001、以貌取人 “嘀！” “寄主确认！” “数据读取中……” “系统下载中……” 张扬一脸懵逼，茫然的爬了起来。 这是一处繁忙拥挤的地铁口。 正值早高峰。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逆着人流冲进了地铁口，呼啦啦撞倒了一大片人。 黑衣人手中还提着一个银色箱子，和人流撞成一团后不由自主甩出了箱子，箱子‘啪’的一下撞在墙壁上，落在了张扬身边，掉出了一根模样古怪的天蓝色试管。 张扬脚下一滑，脑门正好磕在了试管上。 “嗤！” 试管碎裂，一股浓郁的蓝色雾气喷涌开来。 张扬顿时被喷了个正着，一口吸进了大量雾气。 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摔倒的路人也吸了少量雾气，最多的就是一个模样猥琐的瘦高个了。 “阿嚏！” 张扬重重打了个喷嚏，还没回过神来，黑衣人就神色慌张的挤了过来，闪电般捡起了箱子，快速挤进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张扬耳中也响起了古怪的电子合成音。 “嘀！” “数据读取完毕，系统下载完成。” “寄主：张扬。” “性别：男。” “年龄：23岁。” “智力：1级。” “敏捷：0级。” “力量：0级。” “身体强度：0级。” “系统等级：1级。” “特殊能力：查询记忆。” “经验值：1/100。” 脑海中像是多了块电子显示屏，自动出现了一系列信息。 这是什么鬼？ 姓名、性别、年龄还好理解。 智力、敏捷、力量、身体强度这些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无非不过就是身体素质的各个方面。 只不过只有智力这一项显示的1级，其他则都是0级，几项数据后面都显示了百分比，就像游戏中的升级体系，满足条件就能升级，至于怎样才能满足条件暂时还弄不明白。 他虽然不太爱运动，身体素质其实一直还不错，怎么在系统眼里这么不值钱呢？ 系统等级后面显示的是一连串问号，权限不够无法查询。 经验值则是升级系统等级所需要满足的条件，上面显示的是100的数值，他目前只有1点经验，至于怎样才能获得经验也查询不到。 这些数据体现的项目都比较简单，最神奇的就是查询记忆了。 张扬摸索了一番，发现这项特殊能力非常好用，不管过了多久的记忆都能随时查询，连遗忘了的事都能通过画面显示出来，不过每用一次要耗费一点经验值。 他现在只有一点经验值，在没有弄明白之前也就没有急着用掉。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张扬从来不信鬼神之事，却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这么诡异的事。 难道是因为那道蓝色雾气？ 但别人怎么没事呢？ 还有几人也吸了少量蓝色雾气，虽然都在骂骂咧咧，却没人神色古怪，骂了几句后就各自离开了，看上去再正常不过了。 只有他一个人遇到了这个什么系统吗？ 张扬怀着忐忑的心情，捡起掉落的文件夹，又整了整衣服，惊魂未定的走出了地铁站。 荣达律师事务所在金穗大厦三十八楼。 “叮！” 伴随着一声电子音，张扬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前台王小月条件反射的躬了躬身子。 “欢迎光临！” 张扬略显拘谨的环顾了一圈，开口问道。 “你好，请问刑主任在吗？” 看清张扬的样子后，王小月脸色不自觉的冷淡了几分，绕出了前台，蹬蹬蹬拦在了他面前。 “对不起，我们这里是高档写字楼，不接受上门推销，请您不要扰乱我们办公秩序！” 竟然把他当成什么三无产品的推销员了！ 张扬愣了一下：“我不是推销员。” “骗谁呢？”王小月围着张扬上下打量了一圈，嘲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明明又穷又搓，还人模狗样的学别人穿西装，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身上的能叫西装吗？” 张扬打扮确实有些不入流，穿着一套皱巴巴的廉价西装，皮鞋虽然擦得很干净，鞋尖却有些开裂了。 在这高档优雅的办公环境中，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这样就能随意嘲笑吗？ 张扬当即冷下了脸。 “这是对我的人身攻击，我会保留追究的权利！” “哟！还敢威胁我？”王小月柳叶眉一竖：“从电视里学来的招数吧？告诉你不好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律师事务所，专门打官司的地方，还保留追究的权利？说出去别让人笑掉大牙了！” 王小月其实很漂亮，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材也********非常火辣，就是牙尖嘴利不饶人，毫不掩饰对张扬的鄙夷。 张扬没有任何欣赏美色的心思，脸色沉得能够滴出水来，正准备说话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怎么回事？一大早在这里吵什么？” 来者是个身材魁梧的大胖子。 “叶主任！” 王小月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您来得太及时了，这个推销员硬要往里面闯，我都快要拦不住他了。” 她说着还扭了扭腰，硕大的胸脯晃荡着凑到了叶继荣面前，依稀还能透过扣子间的缝隙，看到里面的一抹粉红色。 “那个……” 叶继荣两只小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半天才转头看向张扬。 “都和你说了不接受推销，你还往里面闯什么，要我们喊保安过来赶你走吗？” 张扬算是看明白了。 这两人还没开始就带了有色眼镜，一点分辨的余地都不留给他，摆明了要赶他走。 别说他不是推销员了，就算真的是个推销员，受到这样的对待也会受不了。 他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板着脸一字一句说道。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推销员。” “不是推销员？” 叶继荣怔了一下：“那你是什么人？” 张扬却冷冷瞟了他一眼，淡然回道。 “我是来应聘的！” 叶继荣下意识问道。 “应聘？应聘什么？” “当然是应聘律师！” 办公区和前台并未隔开，门口的喧哗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几个刚进门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应聘律师自然是取得了律师资格。 这么年轻就取得了律师资格，放到整个星城都算很不错了。 只是这身打扮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能否留下来工作，关键就看叶继荣这个副主任的态度了。 002、特殊能力 叶继荣狐疑的打量了张扬一眼。 “你说来应聘律师，有什么证据吗？” “这还要证据？”张扬眉头一皱，转身抽出了一份简历：“这是我的简历，你可以先看一下。” 连简历都准备好了，那就肯定是来应聘的。 王小月脸色顿时精彩无比。 荣达是星城首屈一指的大型律师事务所，正式律师只要工作两三年，年薪起码都是十万以上，比她这种行政人员地位要高得多。 她刚刚才嘲笑对方是又穷又搓，二话不说扣了顶大帽子，谁知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反转。 一个被她骨子里看不起的穷小子，竟然要翻身凌驾于她。 让她怎么接受？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叶继荣了。 王小月立马可怜兮兮的看向了叶继荣。 叶继荣使了个放心的眼神，接过简历随意翻了几下。 “你是师大的应届毕业生？？” “对！” “毕业当年就过了律考？” “对！” “怎么简历中写着大二过后休学了两年？” “家中有事，所以向学校申请了休学。” “哦！” 叶继荣合上简历，略一思索打定了主意。 “你既然来应聘律师，那我就考你几个专业问题吧！” “可以！” 张扬点点头，神情没有半点波澜。 现场考较，这可是难见的热闹，围在旁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叶继荣轻咳两声，想了片刻问道。 “正当防卫的构成要件是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了阵阵惊呼声。 这是一个刑法基本概念，学过法律的都知道什么意思，但要具体解释就没那么容易了，律考并不考这种理论性的概念。 “你觉得这小子能答出来吗？” “应该答不出吧！如果只是问正当防卫还好回答，构成要件就难多了，这种纯理论性的概念非常难记，也不是律考的重点范畴，通常都是看过一遍后就忘了，对这种刚过律考的新人而言很难。” “对，我也这样觉得，第一个问题就问得这么难，叶主任这是不想录用他啊！” “才看出来吗？这小子摆着一张臭脸，别说是叶主任了，就算是我也不会录用他。” 张扬果然皱着眉头，半天没有回答。 王小月长长出了口气，叶继荣轻蔑的笑了起来。 “小伙子，如果连这个都回答不上来，那你就自觉点离开吧！” 他的话音刚落，张扬就神采奕奕的抬起头来了。 “正当防卫，是指对正在进行不法侵害行为的人，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它构成的要件包括起因条件、时间条件、主观条件、对象条件和限度条件。 起因条件必须是具有客观存在的不法侵害；时间条件必须是不法侵害正在进行；主观条件是要求防卫人具有防卫认识和防卫意志；对象条件是只能针对侵害人本人防卫；限度条件是没有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否则就构成防卫过当。” 所有人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不但说出了五种构成要件，还分别进行了解释，而且一点磕巴都不打，像是对着稿子在念一般。 这就让人动容了。 既然如此顺畅，那为何还要那样迟疑呢？ 他们却不知，张扬其实也侥幸不已。 这个问题确实将他难住了，他只是在几年前上课的时候瞟过一眼，如今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好在关键时刻系统起了关键作用。 他利用仅有的一点经验值，第一次使用了查询记忆的特殊能力。 “嘀！” “特殊能力启动中……” 经验值顿时变成了0/100。 一副翻阅书本的画面，瞬间出现在了张扬脑海中，他照着书中的文字，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叶继荣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其实他也不记得原文了，只是知道如何运用，如何来套用法律规定，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寻衅滋事罪最新的立案标准是什么？” 围观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问题就难得多了。 一方面是因为寻衅滋事罪最近几年才重新修改，另一方面则是这种罪立案标准是警察的业务操作范畴，其他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律考也不会考得这么具体细致。 叶继荣这是摆明了要为难张扬。 张扬眉头一皱，却看到系统的经验条又变成了1/100。 怎么回事？ 这一点经验不是用掉了吗？ 怎么又涨回来了？ 张扬想不明白，却毫不犹豫在记忆中找了起来，转瞬间就竖起了四根手指头。 “一、随意殴打他人造成他人身体伤害、持械随意殴打他人或者具有其他恶劣情节的；? 二、追逐、拦截、辱骂他人，严重影响他人正常工作、生产、生活，或者造成他人精神失常、自杀或者具有其他恶劣情节的； 三、强拿硬要或者任意损毁、占用公私财物价值二千元以上，强拿硬要或者任意损毁、占用公私财物三次以上或者具有其他严重情节的； 四、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严重混乱的。” 张扬像是有了预料，再次看了经验条一眼。 果然！ 这次用掉的一点经验值再次涨了回来，而且变成了2/100。 足足过了几秒钟，全场都没有任何声音。 一个个都睁大了双眼，古怪的瞪着张扬，像是看着怪物一般。 这种非诉的概念，竟然也回答如此准确如此高效，这家伙难道作弊了吗？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方面，却又很快否定了。 这可是叶继荣临时想出来的问题，不可能事先知道答案。 法律条文繁杂而又晦涩，大学虽然都能学到，却都只记得大致概念，原文和释义不可能全都背下来。 系统却像个无与伦比的外挂，任何记忆都能挖掘出来。 张扬想要成为顶级律师的目标，已经看到可能了。 叶继荣错愕的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也是副主任，却是个半路出家的律师，专业并没有其他几个副主任那么精通，连着两个问题都没问倒张扬，他也黔驴技穷了。 不过这么多人围观，还有王小月灼热的眼神，话还是只能他来说。 “你很不错，也很优秀，但是……” 他斟酌了一番措辞，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扬一眼。 “我们荣达是星城数一数二的大律所，门槛也比其他律所要高，近几年招收的新律师中，学历最低的都是硕士研究生，我如果同意你加入我们律所，对其他人而言是不公平的，你明白吗？” 003、峰回路转 你妹！ 张扬心中顿时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学历不符合要求的话，直接拒绝不就行了，干嘛还要问那么多问题？ 叶继荣却一脸得意，居高临下看着张扬，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 王小月长长松了口气，鄙夷之情毫不掩饰。 其他律师也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 荣达所并没有不录用本科生的规定，叶继荣这是找不到理由来拒绝了，才临时编了个这样的借口。 不过他本就是律所的副主任，一般的事情都能拍板做决定，他说出口的事情，就算没有规定也能执行下去，这种没有根基的小人物根本就反抗不了。 这就是得罪人的下场，别人一手捏着你的前途命运，你竟然还摆着一副臭脸，不是找收拾吗？ 围观众人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 如果服软求叶继荣高抬贵手，或许还会有留下来的机会，不然就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了。 如今这个社会别的不多，就是人才满地走。 荣达所少一个新人律师没什么影响，一个新人律师能否进荣达所，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好多人甚至在猜测，下一刻张扬是会气急败坏的离开，还是低声下气的哀求。 谁知张扬没有收拾东西离开，也没露出哀求的表情，反而神色淡漠的看着叶继荣，半天没有动弹。 一个被拒绝了的应聘者，竟然敢和律所副主任叫板。 这就有意思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正在此时，一个面相儒雅的中年人大步走进了律所。 中年人六十来岁，身形略显瘦弱，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短发掺杂着零星的白发，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是主任邢光明。 所有人都束手站到了一旁。 “邢主任！” “邢主任！” 看着前台围了这么多人，邢光明诧异的看了一圈。 “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叶继荣笑着解释道：“哦！一个小伙子来应聘，却不符合所里的要求，我正在和他解释。” “哦！” 邢光明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转头问道。 “小伙子，你是不是叫张扬？” 看到主任这个反应，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王小月更是紧张万分。 她记得很清楚，张扬一来就说要找邢主任，好不容易让叶继荣打发了，邢主任却主动问起了名字。 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张扬两眼却泛着闪亮的光芒，第一次笑了起来。 “邢主任，我是张扬！” 邢主任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就是张扬？” 张扬点点头。 “对，我就是张扬！” 他的打扮在这群人中非常刺眼，年轻的面孔也有些晃眼，不过神情却非常从容，丝毫没有面对命运抉择的那种拘谨和惶恐。 邢光明不由眼前一亮，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不错！都等了你大半个月了，怎么今天才来？” 听他的语气，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张扬笑了笑：“最近事情比较多，就拖到了现在，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邢光明大手一挥：“跟我来吧！” 张扬点点头，从叶继荣手中抽回了简历，跟在了邢光明身后。 叶继荣则一脸懵逼，茫然看着张扬的背影，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全场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看着叶继荣的笑话。 王小月却傻傻的问道。 “叶主任，他怎么认识邢主任？” 叶继荣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没好气回道。 “我怎么知道！” 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围观众人立马一哄而散。 副主任虽然也是高层，律所唯一的一把手却是邢光明这个主任，他的决定才是律所的最终决定。 叶继荣才说出拒绝的话，邢光明就直接让张扬跟他走了。 这是什么态度还用猜吗？ “原来这小子早就和邢主任约好了，难怪这么张狂。” “其实认识也没用，就算他成为我们同事了，有叶继荣在，你以为他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也是！叶继荣向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背景又非常硬，将来有他受的。” “我猜啊！这小子可能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很好，所以刚才回答问题的时候才那么厉害，但律师这个行当不是懂理论就行的，实践更是一门学不到头的课程。他刚才那么不给叶继荣面子，情商也就是那样了，而且一副穷小子的打扮，家里条件肯定也不怎么样，能不能在这个行当走下去都不一定呢！” “对，这个行当能力固然重要，人脉却更加重要，像他这样不知进退的人确实不多，要么能力能够强到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要么就只能乖乖的经营人脉，不会做人只有死路一条。” “看吧！叶继荣不会让他好过的！” 大办公区里议论纷纷，前台这边也没有消停。 人群刚散，王小月就急不可耐的拉住了另一个前台赵璐。 “他不会真的成为我们的同事吧？” 赵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小月，他进来就进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才没紧张呢？”王小月耸耸鼻尖，又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牛皮哄哄的样子。”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赵璐不由笑道。 “算了吧！还不是你对他态度那么恶劣，他才会和你吵嘴，现在后悔了吧？” “哼！” 王小月胸脯一挺：“还不知是找了什么关系才认识邢主任，能不能留下来现在还说不好呢！” 她这边七上八下，叶继荣这边也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如果成功赶走了张扬，众人只会折服他的手段，偏偏邢主任冒了出来，还喊出了张扬的名字把人带走了。 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这个张扬也真是的，明明认识邢主任，直接等邢主任回来不就完了，还把简历给他看干什么。 他却忘了是他想在王小月面前显摆权势，主动找的张扬麻烦。 不过事情也不是到此为止了。 邢光明固然是一把手，他这个副主任分量也非常重，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个不知进退的臭小子。 只要他在荣达所一天，总能把今天丢的脸挽回来！ 004、传统文化 邢主任的办公室非常简单。 主座是一张古朴的太师椅，中间是一张老式的办公桌，两边是成排的竹木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部头著作，墙壁上还挂了一副牌匾，写着‘正义’两个大字。 “坐吧！” 邢光明接过简历却没看，随意的放到了一边，好奇的盯着张扬打量起来了。 张扬神情非常坦然，平静的与邢光明对视着。 “果然比一般的年轻人沉得住气。” 邢光明笑道：“老郭推荐过来的人，能力和专业我都是放心的，就是对你休学的事非常好奇，他在电话里也语焉不详，能和我详细说说吗？” 老郭是师大法学院的一位老教授，和邢光明交往非常深，也是张扬的大学老师。 张扬笑了笑：“您想了解什么？” “嗯！” 邢光明沉吟片刻问道：“我听老郭说，你是为了给母亲守孝才休学两年，不过这个传统已经断了几百年了，听说过的年轻人都不多，你为何一定要坚持呢？” 张扬却回道：“准确的说不是两年，而是二十七个月。” 邢光明顿时来了兴趣。 “这是什么讲究？说来听听！” 张扬笑了笑，解释道：“人出生后要在父母怀抱中长到两岁才能生活自理，加上怀胎的一年刚好三年，儿女要报答这三年的怀抱之恩，才有守孝三年的说法，这三年不能娱乐和交往。儒家学派的传统中，实际守孝的时间却是二十七个月，因为母亲哺育孩子要二十七个月。我母亲大二下学期的四月份病故，我先请了三个月的假，到了暑假才申请休学，到第三年九月开学正好二十七个月。” 邢光明忍不住点了点头，毫不掩饰欣赏之情。 “传统文化确实有至亲亡故守孝三年的说法，实际执行也是二十七个月，你不仅知之甚详还身体力行，说明你是个至诚至孝之人，如今这个喧嚣浮躁的社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真的太少了，太少了！” 他说着指了指头顶上的牌匾。 “看到这两个字了吗？正义和孝道一样，也是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文化传统，我之所以进入律师行业，也就是立志匡扶正义，这也是我们律所的宗旨！” 张扬点头道：“我从小就喜欢传统文化，受的影响比较大，别人是否尊重传统文化我管不了，起码我会身体力行。” 邢光明却问道：“老郭听说你的事后，本来想把你收入门下，让你跟着他攻读研究生，却被你拒绝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张扬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干笑道：“我其实也想跟着郭教授继续深造，但生活费和学费却没有着落了，不得不出来找工作。” “这样啊！” 邢光明深深的看了张扬一眼，却没再细问了。 “好啦，别的事就不说了，我代表荣达律师事务所欢迎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新同事了。” 邢光明站起身来，主动和张扬握了握手。 “有些事要提前告诉你，你现在刚过律考，按照规定只能是实习律师，实习期是一年，等下我会让人事上去司法部门和律协帮你注册，这期间你也要参加他们组织的培训，这些你都知道吧？” 张扬点头：“知道！” “嗯！”邢光明又说道：“别的律所实习期都没底薪，不过看在老郭的面子上，实习期每个月给你五千，没问题吧？” “没问题！” 一般的大学生初次就业就是一两千的月薪，能有五千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张扬非常满意。 邢光明又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前台的号码。 “喂，小王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邢光明并不知道张扬和叶继荣王小月闹了矛盾，王小月心里却七上八下。 与所里的注册律师不同，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前台，而荣达律师事务所不仅待遇好，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她非常珍惜这个工作。 但看邢主任对张扬的态度，明显关系很不一般，留下张扬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不得不收起了小觑之心，因为所有矛盾都因她而起，万一张扬今后迁怒于她，在邢主任面前给她小鞋穿的话，她能否保住这个工作都难说。 至于叶继荣。 她年纪不大却也看明白了。 叶继荣其实是觊觎她的姿色，才眼巴巴的帮她出头，谁知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平时打打闹闹也就算了，真到了关键时刻，占不到便宜叶继荣是不会保她的，她可不想真的跟叶继荣滚床单。 像她这样没有背景的小女生，别到时候没赶走张扬，先走的反倒是她。 怀着忐忑的心情，王小月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紧张的探出了脑袋。 “邢主任，您找我？” “对，你进来！”邢光明朝她挥了挥手：“这是张扬，今后就是我们的新同事了，你带他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到人事和财务上办下手续，对了！和财务上说一下，张扬每月的底薪开五千，让财务造进这个月的工资表里，送到我这里来重新签发。” 怎么会这样？ 王小月顿时瞪大了双眼，心头也翻起了滔天巨浪。 她在荣达所里工作也有一年多了，迎来送往的同事也有不少。 在她的印象中，一般新进的实习律师都没有工资，有一定工作经验的正式律师底薪也就是三千，和她这种文员差不多，不办案子收入就上不来。 这个张扬怎么一来就拿这么高的底薪？ 而且邢主任还让财务把他造进这个月的工资表里，要知道今天已经是十八号了，剩下来的工作日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天，竟然提前给他开了一个月的工资。 这是什么待遇？ 王小月都不敢想了。 看她久久没有反应，邢光明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我就带他去！就带他去！” 王小月赶忙点了点头，带着张扬走出了办公室。 转身之际她也下定了决心，要尽力修复和张扬的关系。 可笑她之前还在嘲笑张扬是个穷小子！ 有了邢主任做后盾，专业上还比一般律师强得多，这种新人想要进入上层社会，简直不用太简单！ 005、打压新人 律所很大。 大门口正对着前台，前台右手边是休息区，休息区旁边是一长溜接待室和会议室。 前台左边则是一百多个平米的大办公区，能够容纳数十人一起办公，大办公区里面则是一长溜的办公室，正副主任都在里面办公，每人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张扬不动声色跟在王小月身后，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将每个区域的分布介绍了一遍后，王小月并未感觉到几分敌意，不由试探着问道。 “诶，你和邢主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为何这么照顾你？” 张扬盯着王小月看了片刻，轻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 “切！不说算了！” 王小月显然不信，却又不好追问，只得带着张扬到人事和财务上办理了入职手续，又重新回到了邢光明办公室。 新进的实习律师都会指派专人指导。 荣达所骨干律师很多，但大家手头上的案子都比较多，最近时间比较充裕的就只有副主任叶继荣了。 邢光明让王小月把叶继荣喊来后，吩咐道。 “继荣啊！这是我们所新进的实习律师张扬，刚才你们俩已经认识了，我就不多介绍了，今后就让张扬跟着你当助理，你好好带带他，让他早点熟悉我们的办案节奏和流程。” 他说着又看向了张扬。 “张扬，这位是我们所的副主任，你喊他叶主任或者叶老师都行，他是我们的骨干律师，办案经验非常丰富，你要在这行立足，就要向叶主任这样的前辈多学习，明白吗？” “明白！” 张扬回答得很乖巧，又朝着叶继荣伸出了手。 “叶主任，今后多多关照！” 没想到邢光明会把张扬交给他，叶继荣顿时眼前一亮，不动声色的伸出手握了握后，带着张扬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正副主任的办公室一样大。 除了最中间的大办公桌外，墙角还有一个空着的小电脑桌，正好可以给张扬办公。 刚刚才下定决心整治张扬，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在此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先弄明白的。 看着安静的坐在那里翻看案卷的张扬，叶继荣轻咳了两声。 “那个……小张啊！你和邢主任是不是亲戚啊？” 张扬一怔，装傻道：“不是，怎么啦？” “哦！”叶继荣眨巴眨巴小眼睛，又问道：“那你之前是怎么认识邢主任的呢？” 张扬摇头：“我之前不认识邢主任。” 叶继荣顿时满脸黑线，憋了一口气又问道。 “嗯……那个……你也知道，我们所里向来是不进本科生的，邢主任却给你开了这个后门，你和他之间没有关系吗？” “哦！这个……”张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我和邢主任不认识，是我大学的一个老师和邢主任很熟，所以才推荐我过来！” 虽然猜出了叶继荣的用意，他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有些事躲不掉，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坦然面对。 原来是这样！ 叶继荣顿时了然，心头也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老师和邢主任相熟，这关系就非常浅了。 他在这个行当摸爬滚打了十几年，里面的弯弯绕全都门清。 能够开后门就给足了面子，至于今后发展得怎么样，邢主任肯定就懒得过问了。 想想也能明白。 张扬十足就是个小地方出来的穷小子，和邢主任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真是邢主任的亲戚，或是什么大人物的子弟，绝对不会如此老土如此上不得台面。 如果让他知道邢主任不仅仅是入职上给张扬开了后门，在待遇上也给足了优待的话，绝对不会如此草率下结论。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叶继荣也想不到两人的交恶，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激烈。 “小张啊！我杯子里没水了，你去帮我泡杯热茶！” 张扬眉头一皱，咬了咬嘴唇还是照办了。 新人做这些事也正常，没必要生这种闲气。 谁知泡完茶回来，叶继荣又出了幺蛾子。 “小张啊！办公室的窗台好久没擦了，你去打盆水，把窗台啊、茶几啊、门啊什么的都擦一擦！”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叶继荣给张扬安排的尽是些和专业无关的工作，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打压张扬。 十一点刚过，前台赵璐就敲响了他的办公室。 “叶主任，有人来咨询法律，这个星期是您轮班。” 律师事务所提供的就是法律服务，经常会有人慕名前来咨询，这也是重要案源之一。 叶继荣站起身来，提了提有些下坠的裤腰带，得意的看了张扬一眼。 “小张，陪我去接待一下，拿好纸和笔做记录。” “哦！” 张扬放下抹布，拿了个笔记本跟在了后面。 二号接待室坐着一对父女。 父亲头发灰白相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和邢光明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 女儿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却丝毫掩饰不住那娇俏的容貌和青春的气息，看上去非常养眼。 叶继荣挺着肚子走进接待室，目光不由自主的在女儿身上多看了几眼，才不动声色问道。 “你们好，我是荣达律师事务所的副主任，我姓叶，你们想要咨询什么？” 叶继荣满身横肉，得体的高档西装却给人一种非常职业的感觉，张扬跟在他身后，显得一点都不起眼。 父亲起身和叶继荣握了下手，又朝着张扬点了点头。 “叶律师，我姓凌，这是我女儿凌小小，现在在师大读大四。” 星城大学很多，但简称师大的就只有一个。 遇到师妹了，张扬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个师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纯天然的美，比王小月这种化妆品堆出来的妩媚要舒服得多。 四人面对面坐定后，凌父开了口。 “是这样的，前不久信贷公司找到我女儿，说她上半年在他们公司借了五千块钱，本息拖欠到现在一共达到了五万多。 我女儿去查才知道，原来是同班同学盗用了她的基本信息，在网上申请了小额贷款。 但这个同学现在已经找不到人了，还有很多同学也和她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申请了贷款，都收到了信贷公司的催款通知。 我们来就是想问问，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006、接待咨询 这是一起典型的校园网贷案件。 个别大学生利用掌握的同学的信息，在小额网贷公司申请贷款，还不上借款就选择跑路。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违法行为，但信贷公司只认身份信息不认人，不管谁借的钱都会上门催收。 突然遭遇横祸，这位父亲却很沉得住气，思路也很清晰，三言两语便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叶继荣沉思片刻，忽然问道。 “这位就是你女儿吧？” 凌父点点头：“对！” “是在网络上申请的小额贷款吗？” “对，就是网上随处可见的小额贷款。” “有没有提供什么抵押，或者信誉担保呢？” 凌父摇头：“应该没有，有的话我们就会第一时间知道了。” 叶继荣又问：“申请的时候她知不知情呢？” “不知情！” 父亲的回答很肯定。 “这样啊！”叶继荣沉吟了片刻：“那她有没有在什么合同、协议，或者是其他文件上签过字呢？” 凌父没有回答，凌小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好像签过，上学期的时候这个同学骗我们，说是帮他完成申请商场购物卡任务，让我们在空白的纸上签过字，应该就是那次。” 听到这样的回答，叶继荣顿时拖长了声音。 “这就不好办啦……” 五万元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大多会惊慌失措，听到律师这样的语气也会方寸大乱，这对父女俩却截然相反，虽然有些焦急却一点都不慌乱。 凌父沉声问道。 “怎么个不好办呢？” 叶继荣抿抿嘴：“只要借款协议上签字的是你女儿本人，那这笔借款就是合法有效的，信贷公司上门催收的行为从法律上讲，是合法有效的，就算你们报案了，也无法否定借款协议的法律效力。” “但我们不知情啊！” 凌小小蹙起了秀眉：“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签订的协议，难道还是有效的吗？” 这是每个人的正常反应。 叶继荣假装无辜的摊了摊手。 “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我也没有办法啊！” “你是怎么当律师的？”凌小小当场就发了飙：“明明不是我签的协议你却说是有效的，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我看你就是个黑心律师！” 她发起怒来又别有一番滋味，有种小辣椒的娇嗔在里头。 叶继荣却无心欣赏了。 “你怎么说话呢？我好好跟你解释法律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凌小小眉毛一挑：“好！你说你解释法律，那你告诉我，什么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哪一条哪一款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 叶继荣顿时一窒，呆在了当场。 法律条文成千上万，他虽然干了十多年的律师，却不可能把每条法律都背下来，谁知凌小小还跟他较了真。 “够啦！”沉稳的凌父开了口。 “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吗？给我坐下！” 这位一看就是比较传统严谨的父亲，凌小小尽管气鼓鼓的，还是乖乖的坐了下来，故意把脑袋偏向了一旁。 凌父又看向了叶继荣。 “叶律师，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叶继荣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难……” 凌父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来咨询律师，就是想找到解决办法，谁知律师不但没有帮他们解决问题，反而帮对方说起了话。 场面顿时陷入沉闷中。 一旁的张扬却忽然说话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进门就搬着笔记本一声不吭，凌父还以为他是叶继荣的跟班，突然间听到这么年轻的声音，竟然产生了一种错乱感。 叶继荣也怔了一下，却板着脸瞪了他一眼。 “张扬！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他语气很不客气，一点面子都没留，除了故意打压外，他也怕张扬坏他的事。 律师接待当事人时故意把问题说得很严重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欲盖弥彰，故意把问题说得很严重，让当事人惶恐失去理性，借机抬高代理费用。 另一种则是推诿了，觉得案子难办或者不值得办，便故意说得很严重，把当事人吓走。 多数时候都是第一种情况，不过此刻的叶继荣却是第二种。 因为这个案子的总金额只有五万多，代理费自然就就更少了，而且牵涉的是信贷公司这种最难缠的对象，他一听就没了兴趣。 张扬这种才从学校出来的愣头青，最喜欢逞能出头风了，别三言两语让这对父女看到了希望，硬要让他代理就坐蜡了。 凌父却敏锐的看出了，张扬和叶继荣之间存在某种不可意会的矛盾，看了看年纪差不多的女儿一眼，转而说道。 “叶律师，既然他说有办法，不妨听一听。” 叶继荣却摇了摇头，不屑说道：“他只是个才毕业的实习生，一个案子都没办过，哪来什么经验办法，别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 实习律师可不是通常概念里的实习生，也是正儿八经的注册律师，却被叶继荣说成了这样。 凌小小明年也要毕业走向社会了，不由看向了年纪差不多的张扬，却发现他皱着眉头恼火的瞪着叶继荣，半点实习生的惶恐都没有，反而像个斗士一般，随时等待着爆发。 新人又怎样？ 新人就没不能说话了吗？ 叶继荣两眼一竖：“怎么啦？说你还不乐意？” 他当着当事人的面直接嚷嚷开了。 张扬快到爆发的边缘了，凌父却及时伸手挡在了两人中间。 “好啦好啦！我们只是来咨询而已，你们没必要当着我们吵架，还是先让他说说吧，我也想听一下。” 当事人想要听意见，叶继荣也不好再阻拦了，哼哼两声把脑袋偏到了一边。 张扬收回眼神，看着父女俩正色道。 “民间借贷属于典型的民事行为，而民事行为有一个最核心的原则，叫当事人意思自治原则。意思就是说所有的民事行为，必须是当事人真实合法的意思表达，只要能够证明协议签订过程中存在胁迫、强迫、欺骗的行为，就能够推翻协议的合法性。” 他这是从法理上对合同协议的法律效力做出解释。 父女俩顿时眼前一亮，他又开口道。 “但这只是法律纯理论的解读，实践却没那么简单。” 007、精湛的法律知识 凌父问道：“怎么没那么简单呢？” 张扬抿抿嘴：“因为你无法证明。” “无法证明？”凌父皱眉：“什么意思？” “这么和您解释吧！” 张扬说道：“我们实行的是成文法系，简单点说就是要有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才对具体行为作出约束，这里又分为实体法和程序法两种。 实体法规范具体内容，程序法规范应用方式。 在这个案子中，就是必须要有证据来证明存在欺骗、胁迫等情况，而且这个证据还要合法有效，符合证据法的规定，才能推翻借贷协议。 刚才叶主任说的不好办，就是难在如何寻找这个证据。 信贷公司打的就是法律的擦边球，对付这种案子的经验非常足，通常不会留下什么直接证据，你们现在能够拿到的就只有证人证言。而证人证言的证明力非常有限，只要他们不承认，就很难证明签字没有经过你们同意。 因为这个字确实是她签的，如果字不是她签的，反倒是能够通过笔迹鉴定来证明协议无效。 明白了吧？” 话说到这里，其实又绕到了叶继荣提出的问题。 难以推翻借款协议。 不过张扬这么一番解释，凌父还是听懂了里面的道理。 关键在于找不到证据，证明借款协议是在不知情情况下签订的，因为证人证言带有很强的主观性，证明力不如笔迹鉴定这种物证。 凌父沉默不语，凌小小却不乐意了。 “你啰里啰嗦这么一大通，不都是废话吗？” 张扬笑笑：“我这是在给你们分析具体情况，让你们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又有什么用？” 一旁的叶继荣也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刚才还在担心张扬会破坏他的计划，谁知听到的却是这番话，像是约定好了般，一唱一和在帮他作解释。 或许是看到事不可为，绕着弯的在向他服软吧！ 叶继荣得意的靠在了椅背上，双手悠闲的放在了肚子上，还没喘口气却听到了一句差点让他喷出来的话。 “谁说我找不到解决办法？” 张扬笑着瞥了凌小小一眼，神情中满是戏虐。 凌小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有办法不早说，耍我吗？” 叶继荣也坐直了身子，狐疑的盯着张扬。 对面父女俩已经被张扬吊起了胃口，他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只能静观其变。 张扬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们现在可以分两步走。 一是寻找证明借贷协议存在欺骗的证据，从根源上推翻借贷协议的合法性。 这个开始已经说了，不过虽然困难却不代表没有希望，需要我们细致梳理案件的每一个细节，看看是否存在遗漏或者疏忽，是否有什么关键证据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这个急不来，需要慢慢找。 另一方面就是推翻这个金额了。 我前面已经说了我们的法律体系是成文法系。 而《合同法》第二百一十一条就做出了明确规定：自然人之间的借款合同约定支付利息的，借款的利率不得违反法律有关限制借款利率的规定。 最高院《关于人民法院审理借贷案件的若干意见》第六条也做出了明确规定：民间借贷的利率可以适当高于银行的利率，但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 你借款时的本金只有五千元，不到一年就利滚利翻成了五万多，这明显超出了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按照法律规定只要我们起诉到法院，这个金额就要被推翻。 这样做虽然暂时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却不影响寻找推翻借贷协议的证据，还可以大大的减轻你们的压力，五万多和五千多毕竟不是一个概念。” 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说得在场三人同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不仅从法理上做出了解释，还一口气将相关的法律条文全都背了下来，一字不差毫不停顿，而且通俗易懂，专业的精通程度可想而知，连父女俩这样的法律门外汉都听懂了。 不过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又用掉了一点经验值。 但在几人惊诧的神情中，刚刚消耗的这点经验值，果然又涨了回来，还跳到了3/100。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认。 这经验值应该就是类似于声望值，引起了别人的震惊，经验便会得到增长。 凌父双眼越来越亮，嘴角也浮现出了淡淡笑意。 进门时他并没把张扬放在眼里，谁知叶继荣没帮他们找到解决办法，靠的却是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小伙子，你年纪看起来不大，专业的精通程度却很让我惊讶，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吧？” 张扬谦虚道：“您过奖了，只是恰逢其事而已，值不得一提。” 凌父又转头看向了凌小小。 “小小，张律师年纪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说话办事可要稳重得多，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啊！” “什么了不起的！”凌小小哼哼两声：“不过也是，起码比某些能力不行，却又喜欢指手画脚的人要强。”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明显是在说叶继荣。 叶继荣顿时七窍生烟，却又不好发作。 父女俩已经不相信他了，这个时候再跳出来只能是自取其辱。 凌父站起身来，主动朝张扬伸出了大手。 “张律师！具体的解决办法我们需要回去再商量，需要的话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张扬起身：“不麻烦！” 凌父又礼节性的看向了叶继荣，敷衍的味道相当浓。 “叶律师，麻烦了！” “哦！” 叶继荣下意识站了起来，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临走之际，凌小小悄悄凑到了张扬身边。 “喂，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和你一样，也是师大。” “学长啊！”凌小小顿时瞪大了两眼：“下次去学校请你吃饭，我请客你买单。” 张扬顿时哭笑不得：“有你这样的吗？” “有！” 凌小小咧嘴一笑，又偷偷瞟了叶继荣一眼：“不过你要小心这个死胖子，一看不是什么好人，当心他给你小鞋穿！” 走在前面的叶继荣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008、不可能的任务 回办公室的路上，叶继荣脸色难看至极。 他背不出的法律条文，张扬背出来了。 他解释不清的法律概念，张扬解释清楚了。 他没有找到的解决办法，还是被张扬找了出来。 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那个凌小小还一唱一和，损他损得那么开心。 让他怎么咽下这口气？ 一回办公室，叶继荣就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张扬，谁让你说话的？” 张扬眉头一皱。 “提供法律咨询时，实习律师不准说话吗？” 叶继荣顿时恼羞成怒。 “你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吗？还懂不懂规矩？不知道前辈说话时不能随便插嘴的道理吗？难道这个也要我教？” 这纯粹是在发泄了。 他愿不愿意接案子是一回事，张扬当着当事人的面让他出了丑，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像鬣狗护食，明明已经吃不下去了，也不肯让出食物。 “叶主任！” 张扬沉声道：“第一，我是在你们都没说话的前提下，才开始解释法律；第二，我书读得怎么样和懂不懂规矩没有关系，为当事人排忧解难，才是我选择律师这个职业的初衷，请你不要借题发挥！” 他可以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却无法容忍对方质疑他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 怎么看待是非，怎么与人相处，他早就有了自己的观点。 叶继荣明显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当场气得肥肉乱颤。 “好好好！我懒得和你吵。” 他说着从柜子里搬出一大摞案卷。 “你不是喜欢逞能吗，所里既然让我当你的指导老师，就别怪我欺负你，这里是我今年经手的案卷，你给我全部整理好，这可是你分内的事，别给我提什么条件！” 这摞案卷一米多高，光是看完都要好久时间。 叶继荣布置了任务还不满意，又在上面加了个限定条件。 “限你三天内完成任务，不然就自己去和邢主任说，没有能力当我的助理，让邢主任重新安排你！” 这么一大摞案卷是什么概念，张扬并不清楚，叶继荣的态度他却很明白。 就是要为难他、刁难他，让他在所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但张扬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好言好语相劝也就罢了，压迫得越是厉害，他的反抗就越是激烈。 所以明知这是个坑，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进去。 “好，三天就三天！” 叶继荣冷笑着，像是吃定了张扬一般，拿起公文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张扬还是个新手，怎么整理案卷需要别人手把手来教，他这是打定主意不给张扬请教的机会了。 不过这也是枉做小人。 到了这个地步，张扬就算硬着头皮自己摸索，也不会向他这个始作俑者低头。 两人争吵的声音并不小，叶继荣一走就有人探头探脑的凑了过来，看到桌上厚厚一摞案卷纷纷咂舌不已。 “喂喂！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律师走回卡座，推了推身旁的同事。 旁边是个瘦瘦的眼睛男，诧异道：“这么兴奋干嘛？看到没穿衣服的美女啦？” “比这个还要刺激！”青春痘挑了挑眉：“叶胖子搬了这么大一摞案卷出来。”他说着比划了一个夸张的距离：“限定那个新人三天内全部整理完，我稍微瞟了一下，起码十几个案子！” “这么多？”眼镜男惊讶道：“十几个案子就算给我也要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叶胖子干嘛这么为难一个新人？” 青春痘奇道：“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眼镜男摇头：“怎么啦？” 青春痘悄悄凑了过来，小声道：“我听前台赵璐说，开始接待当事人的时候，当事人把叶胖子问得哑口无言，这个新人却三下五除二帮当事人解决了问题，临走时还依依不舍的。 叶胖子这个人你也知道，肚子大气量小，怎么受得了这种气，一回来就刁难这个叫张扬的新人了，两人刚才还吵了几句。 这个张扬也是个硬骨头，竟然满口把叶胖子交代的任务接下来了。啧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我是说刚才里面怎么那么大的声音，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小子初来乍到未免也太猖狂了吧？竟敢不把叶胖子放在眼里，背景很硬吗？” 青春痘摇摇头：“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不像，打扮就像个乡里来的穷小子。” “那就是脑子进水了！”眼镜男冷笑：“看样子是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好被宠坏了，不知道外面是个人吃人的社会，他就算不在今天栽跟头，今后也有得受的。” 青春痘又问道：“你猜，三天后他如果没完成任务，叶胖子会不会真的去找邢主任，一脚把他踢出来？” 眼镜男一怔：“叶胖子还这样说了？” “对！”青春痘点头，语气又夸张了几分：“你是没看叶胖子走时候的样子，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扇在那个新人脑门上，摆明了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就不好说了！”眼镜男咂咂嘴：“十几个案子，一个新人肯定没办法在三天内整理好，一周能够完成任务就算不错了，这就要看他是不是会向叶胖子服软了！” “我看悬！” 青春痘冷笑着摇了摇头，一脸的轻蔑。 眼镜男也哼哼了两声：“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已，难道还真想硬碰硬，和叶胖子这种资深律师抗衡？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两人说得唾沫横飞，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律师却听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们也是从新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何必这么兴奋的看别人笑话？” 说话的中年律师叫周文，是所里的骨干律师，资历和经验比他们两个强上不少。 他这么一说，两人顿时缩了缩脖子点头应是，神色却有些不忿。 大家都不看好他能在三天内完成叶继荣布置的任务。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张扬从来没有整理过案卷，看着案卷甚至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连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 怎么办？ 009、超级新人 律所有免费的工作午餐。 张扬草草对付了一下，又回到了办公室里。 摸索了半个多小时，他现在连门都没入，根本就不知道案卷该怎么弄。 而且这些案卷中还有一些没有结案，证据笔录什么的乱七八糟。 真靠他一个人，就算在规定时间内全都整理出来了，也会不符合要求。 想了片刻，他还是走向了外面的大办公区。 中午休息大家都随意，有些在睡觉，有些在聊天，有些则在忙着自己的事。 张扬看了一圈，走到了最近的一个小格子。 中午吃饭时，他辨认出了这个中年律师的声音，就是这个中年律师在阻止别人嘲讽他。 “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律师张扬，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请问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周文正靠在椅背上打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嗯？有什么事吗？” 张扬举起手中的案卷：“我想请问一下这种案卷该怎么整理，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行！” 周文二话不说坐直了身子，接过案卷翻了起来。 律所的案卷都装在一个纸盒子里，一个纸盒子就是一个案子。 周文翻了片刻：“这是一本结了案的案卷，一般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或者诉讼程序来整理。时间顺序的话就是先发生什么，什么资料就放在前面，后发生什么，什么资料就放在后面。诉讼程序也是这个道理，按照程序的先后顺序来摆放。” 他说着抽出一张目录放在了最上边：“这就是案卷的目录，你看一下每项的具体内容应该就明白，目录的排列顺序就体现了时间顺序和诉讼程序的逻辑关系。” 这不仅仅是法律案卷的整理思路，其他行业的资料整理，大多也是这种思路。 张扬听得很认真，一丝不苟全都记了下来。 周文很热情，将整理顺序解释了一番后，又叮嘱道：“还有，除了这些外，一些大小不一的资料材料也要用A4纸粘贴起来，不然放到案卷当中很容易丢失，这个千万要注意！” “好的！麻烦您了！” 张扬姿态摆得非常低。 因为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周文是真心实意在帮他。 周文又附身拉开了抽屉，取出一本案卷塞到了他手里。 “这是我刚整理好的案卷，你拿去参考一下，按照里面的模式来整理就行了！” 张扬顿时大喜：“谢谢您了！” “不客气！”周文笑着摇了摇头：“我比你大了几岁，你喊我周哥或者老周都行，不用您啊您的听起来见外。” 张扬顿时咧嘴傻笑起来，却看到了周文犹豫的神情，不由一怔。 “您想说什么尽管说，没关系！” “嗯！”周文咬了咬嘴唇，沉声道：“张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初来乍到，为人处世还是圆滑一些为好，性格太尖锐了不利于今后的发展，有些时候该让步还是要让步，明白吗？” 他这是在暗示张扬，不要和叶继荣关系闹得太僵。 不过这也是出于好心，张扬不好辩驳，讪笑两声回了办公室。 按照周文教的办法，他一头扎进了案卷堆里。 这摞案卷一共十三个案子，九个案子已经完结了，只需要制作案卷存档，四个案子则还在办理过程中，需要书写相关的法律文书。 制作案卷的还好说，张扬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关键是办理过程中的案卷难处理。 出具法律文书的前提是对案情有深入细致的了解，不然就会出现文不对题的笑话，但看完这几个案卷就要好几个小时，看完后还要理清思绪，找到关键问题引用相关法律，这里面的工作量相当大。 难怪以叶继荣如此狭隘的胸襟，也给了他三天的时间。 不过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把结了案的案卷整理出来再说。 张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兴奋起来了，思路特别清晰，动作也异常迅速。 半个小时后，第一本案卷整理结束。 五十分钟后，第二本案卷…… 一个小时后…… …… 不到五点，他就把九个结了案的案卷全都整理好了，而且不见丝毫疲惫。 这都是系统的功劳。 将需要查询的问题整理起来，瞬间就找到了正确答案，不用费时费力的翻书找资料，代价就是用掉了两点经验值。 不过也不可惜。 这是他入职后的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此打了退堂鼓的话，会让人看笑话，以后就很难抬起头来了。 结了案的案卷整理出来要送到档案室封存。 档案室在律所另一边，管理员陈金容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张扬抱着一摞案卷推开门时，她正在无聊的刷着手机。 “您好，麻烦把这些案卷存一下档。” 九本案卷摞起来厚厚一堆，陈金容诧异的打量了一眼。 “新来的吗？怎么没看见过你？” “对！”张扬点头：“我叫张扬，今天第一天上班，今后多多关照！” 存档案卷需要先检查一遍，陈金容拿起一本案卷翻了起来，边看边问道：“看你这么年轻，大学毕业没几年吧？” “嗯，今年才毕业！” “拿到律师证了吗？” “拿到了。” 陈金容诧异的抬起头来：“小伙子不错啊！” “啊！”张扬一怔。 “别这么惊讶！”陈金容笑道：“我在荣达工作也有些年头了，接触的律师也多，像你这样一毕业就拿到律师证的却很少，而且现在大多都成了行业精英，年薪起码都是五十万以上。” “有这么夸张吗？”张扬顿时笑道：“如果真达到这个层次，那就借您吉言啦！” “行啦！” 陈金容随意翻了两下，发现没问题便合上了案卷：“今后日子还长，你好好干！” “嗯！” 张扬点头准备离开，却又听到陈金容说道。 “对了，我姓陈，年纪比你们都大了不少，大家都喊我陈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你现在跟着谁当助理？” 张扬回道：“我现在跟着叶主任！” “叶主任？”陈金容愣了一下，却又翻开案卷看了起来：“叶主任的案卷不是这个风格啊，这本案卷是你整理的？” 张扬愣了一下：“是的，怎么啦？” 陈金容没有说话，又翻开了另一本案卷，将其他八本案卷都快速翻阅了一遍后，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些案卷都是你整理的？” “对呀！” “你真是今天才来的新人？” “嗯！怎么啦？” “……” 正在此时，满脸青春痘的方强推开门走了进来。 “陈姐，借本案卷查个资料！”他说着又看向了张扬：“哟！这不是新来的吗？怎么，找陈姐请教怎么做案卷吗？别瞎忙活了，你现在连怎么整理案卷都没入门，那任务注定完不成的！” 010、圆满完成 陈金容不知道张扬和叶继荣的冲突，下意识问道。 “任务？什么任务？” “陈姐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今天第一天报到就和叶主任吵了起来，叶主任扔了这么厚一摞案卷给他。”方强再次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并且限定他三天内完成，他现在还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连案卷怎么整理都摸不清头绪，别说三天了，一个月能完成就算不错了。” 他眉飞色舞说着，陈金容却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问道。 “多……多少案卷？” 方强撇撇嘴：“起码十好几个，所以我才让他别瞎忙活了，早点找叶主任求情才是正理！” 陈金容吞了吞口水，又看了看桌上那一摞已经整理好的案卷，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常情况下，老手整理一本案卷需要一个多小时，张扬这个新人却只用了半天就整理了出了九本，可惜方强并不知道桌上的案卷都是张扬的功劳，说完后还随意拿起一本翻了起来。 “这是才送来的案卷吗？挺规范的啊！都可以当成模本来用了，谁整理的？” 陈金容没有说话，愣愣的看向了张扬。 张扬却讪笑两下，竟然略显羞涩的抓了抓脑袋。 气氛有些不对劲。 方强眨巴眨巴眼，看看张扬又看看陈金容，不解问道：“你们怎么啦？怎么不说话了？” “你……”陈金容无语的指了指张扬：“你手里的案卷，就是他整理的。” “哦！”方强疑惑的哦了一声，手上却没停下，过了半天才惊呼道：“什么？这案卷是他整理的？” 反应真够慢的！ 陈金容苦笑着摇了摇头：“不仅仅是你手里那本，这八本也都是！” 方强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嘲笑的话还余音未落，张扬就用这样的方式回应了他。 桌上的案卷摞起来厚厚一堆，叶继荣布置的任务虽然不止这些，但一下午整理出这么多，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偏偏他还夸了这本案卷规范，能够当成模本来用。 有这么打脸的吗？ 还没下班消息就传开了。 “听说了吗？所里今天来了个猛人，一下午就整理出了九本案卷！” “真的假的？我办了两年的案子了，整理一本案卷都要小半天，有这么神奇吗？” “我是刚才下午去档案室找资料时听说的，那案卷整理得真的相当好，都能当成样本传阅了。” “这是哪里来的猛人啊？邢主任挖过来的高手吗？” “不是，听说是个才大学毕业的新手！” “新手有这么厉害？” “更厉害的还在后面，你知道这小子今天报到后，还干了件什么事吗？” “什么事？” “他还当场和叶主任吵起来了！” “叶胖子？他们俩吵什么？” “好像是接待咨询时闹了不愉快，叶胖子这个人你也知道，仗着背景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一回办公室就发了难，压了好多任务在这个新人身上，这个新人也是个厉害角色，竟然一声不吭全都接了下来，还完成得这么漂亮。” “乖乖！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还有一件好笑的事，你知道方强出了什么糗吗？” “方强？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关系大了，这家伙不知道新人整理出了这么多案卷，还在档案室嘲笑别人完不成任务，结果那些案卷就摆在陈姐桌上，那脸打起来真是啪啪的响啊！” “是吗？这家伙向来口无遮拦，这下子丢脸丢大了！” “唉！方强也就算了，关键是叶胖子，这个新人得罪了叶胖子，能力再强也难有出头的日子，而且会整理案卷不代表会办案，叶胖子吩咐的任务可还有没结的案子，要写好多法律文书，是不是符合要求都不好说！” “对啊！他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咯！” 这些议论很快就有了回报。 系统经验值涨到了4/100，不仅把下午用掉的两点经验值补了回来，还多涨了一个点。 有这几点经验值，一般的情况就足够应付了。 张扬忙着自己的事，心里却和明镜似的。 有些事他可以忍让，有些事却会坚持原则。 邢主任让他当叶继荣的助理，整理案卷便是他的职责，就算叶继荣压迫得再狠，他都会无怨无悔的接受，而是否在该说话的时候保持沉默，却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律所晚上没有工作餐。 华灯初上时，张扬才下楼找了家面馆随便对付了一下，然后回来继续挑灯夜战。 剩下就是四个没有结案的案卷了，这些案卷都要出具法律文书。 第一本叶继荣已经列了提纲，张扬花了一个小时全部看完后，找出了提纲中的两处错误，改正后重新打印了一份夹在了案卷中，然后按照新提纲写出了辩护意见。 第二本也是这样，张扬又找出了一处逻辑错误。 第三本和第四本都没有辩护提纲，他根据案情理清思绪后，一口气全都弄完了。 法律门类众多，单单民事领域就有《民法通则》《合同法》《婚姻法》《物权法》等多项法律，寻常律师书写法律文书时都要查询相应的条文，张扬却仅凭记忆就能搜索到，节约了大量的时间。 这些都是大学四年的积累，已经遗忘了的也都清晰无比。 一个晚上的功夫，涨到了4/100的经验值，又退回到了1/100。 不过有了这绝无仅有的能力，不可能的任务也变成了可能。 叶继荣还盼望着这些案卷能够难住张扬，达到打压张扬的目的，却不知道一下午加一晚上，张扬就将所有案卷全部整理好了，还写好了相应的法律文书。 这志在必得的一拳，注定了打在空气中。 可惜他还一无所知！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 写字楼的大门已经关了，张扬敲醒门卫走出了大楼。 深夜的星城别有一番风景，路上疾驰的车流已经平缓，换成了堵到了街当中的的士大军。 芙蓉广场往南一千多米，就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深夜霓虹璀璨，一片喧嚣狂欢的景象。 张扬远远看了两眼，埋头朝着河西方向走去。 星城被一条大江分成了两半，河东主要是商业区和生活区，河西则是大学城。 他在学校边上租了个便宜的小单间。 这个时候地铁和公交都停运了，为了省钱他也没有打的士，沿着大路信步朝着学校方向走去，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过江。 桥头下风光带边摆着一个摊煎饼的小摊，他下桥后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想了想又放了回去，重新摸出一张五块钱来，买了两个煎饼，一路咬着回了家。 011、工作成果 叶继荣很早就到了办公室。 张扬进门时，他正翘着肚子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在想着什么。 看到张扬嘴里咬着的烧饼，叶继荣顿时瞪大了双眼。 “小张，这里是办公室，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把早餐都带进来了？” 他的眼睛很小，脸也圆乎乎的，努力瞪大反而有种滑稽的感觉。 张扬一怔，淡淡回了句。 “哦！下次不会了！” 解释得越多反而像是在找借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不过就算这样，叶继荣也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这是素质问题，什么下次不会了！还有，现在已经八点五十了，我到办公室都快二十分钟了，不知道当助理要提前赶到办公室，做好内务工作吗？” 张扬眉头一皱：“不是九点才正式上班吗？” 他的语气很冷，叶继荣顿时怪叫道。 “你这什么态度？所里让你跟着我除了学习办案外，还要学习怎么和同事前辈相处，你这种语气算是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也就罢了，叶继荣竟然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都快要飞到张扬脸上了。 张扬霍然转过头来，眼神散发出阵阵寒光。 他的气场本就偏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加上年轻的相貌，有种不管不顾的味道在里头。 叶继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想打人吗？” 律师是个体面的职业，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嘴皮子功夫。 他虽然比张扬魁梧，却都是些没用的肥肉，根本就没有动手的勇气。 张扬冷笑两声，嗤之以鼻的转过身来，坐到了自己的小桌子前。 叶继荣呼呼喘了两口粗气，一想又觉得有些丢脸。 一个眼神就吓得他不敢说话了，传出去还不定会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呢！ 但要他再这么无理取闹针对张扬，却又有些不敢了。 毕竟刚才张扬眼中的凶戾是真的。 万一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真的不管不顾的揍了他一顿，那丢人就丢得更大了。 “那个……”叶继荣迟疑了一下，鼓了半天勇气才装作生气的问道：“昨天给你安排的任务做得怎么样了？我告诉你三天的时间非常紧，这也是为了让你早点习惯我们的工作节奏，你要加班加点才能完成，像今天这样姗姗来迟怎么能行？” “哦！” 张扬站起身来，打开柜子搬出了几本案卷。 “我昨晚加班把这些都弄完了，你看看吧！” 已经整理好的案卷都被他送到了档案室，这些都是没有结案的案卷，看上去比叶继荣交给他的少了一大半。 叶继荣愣了一下，一双小眼睛眨巴了两下。 “只有这些？剩下的呢？” “送到档案室去了！” “档案室？”叶继荣又是一怔，不解问道：“送到档案室干什么？” “结了案的案子整理结束，不送到档案室存档吗？” 张扬回答得理所当然，叶继荣却陡然瞪大了双眼。 “所有结了案的案子你都整理好了？” “对啊！”张扬不解问道：“怎么啦？” 咕噜！ 叶继荣吞了口口水，又指着桌上的案卷问了一句。 “那这些呢？” “这些我也都整理好了，还写出了辩护意见，你看一看吧！” “不是……”叶继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你昨天一天就做完了？” “对！”张扬点了点头：“我昨天下午把九本结了案的案子全都整理好了，送到档案室给陈姐检查了一遍，晚上又加班把剩下这些没结的案子都弄好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 叶继荣愣愣的看着张扬，转头又发觉有些不对劲，一声不吭的跑出了办公室。 档案室里，陈金容正无聊的翻看着手机。 叶继荣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陈姐，昨天下午有人送了九本案卷过来存档吗？” 陈金容抬起头来，神情很愕然。 “对啊，怎么啦？” 叶继荣擦擦额头的汗水：“都拿给我看看。” “哦！” 陈金容起身打开左手边的档案柜，搬出一摞案卷放到了桌上。 叶继荣顾不得说话，立马迫不及待的翻了起来。 陈金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叶主任，这些案卷送来的时候我都看了，都整理得非常好，你在找什么呢？” “没事，我就看看！” 叶继荣头都没抬，低头翻看着一本本案卷。 怎么可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陈金容脑袋凑了过来：“叶主任，你和这个新助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他能力真的很不错，整理案卷的速度不但快，质量还这么好，我听说昨天还是他报到的第一天，就能比一般的老手还要厉害，将来必定是我们律所的顶梁柱啊！” 她这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叶继荣心中却心里却越来越震撼。 他本想借机打压张扬一番，好让张扬从今往后对他服服帖帖，谁知张扬并没给他这个机会，这么重的任务都在一夜之间全都完成了，还赢得了陈金容这种元老级员工的肯定。 这里面的关系就大了！ 陈金容虽然不是律师，却在早年间就跟着邢光明了，家中背景也非常硬，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律所大多数人的意见。 她对张扬产生了好感，对叶继荣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但想到张扬几次让他丢了脸，刚才又在办公室里让他下不来台，他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火。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既然这里找不了他的麻烦，那就从那些没结的案子里找！ 打定主意的叶继荣放下案卷，又风风火火的冲出了档案室。 大办公区。 大家看着叶继荣冲出办公室，又脸色阴沉的冲回办公室，顿时议论纷纷。 满脸青春痘的方强嗤笑道：“看，叶胖子脸色这么难看，一定是知道针对新人的计划落空了。” 眼镜男陈智回道：“算了吧，你昨天出的糗还不够大吗？这种事看着就行了，没必要幸灾乐祸。” “这是什么幸灾乐祸？”方强不满的撇了他一眼：“我昨天也是没弄清楚情况，谁知这小子这么会整理案卷，他以前肯定在哪里干过类似的工作，所以才会这么利索，看吧！叶胖子绝对还会找这个新人麻烦！” 果然。 只过了片刻，叶继荣办公室就传来了争吵声。 012、各执一词 “张扬！你凭什么修改我的辩护提纲？” 叶继荣回到办公室后，粗粗的翻了一下桌上的案卷，发现他列的提纲被修改后，立马嚷嚷起来了。 张扬起身，走过去看了一眼，认出是昨晚整理的第一本案卷。 “叶主任，这个案子的辩护提纲有问题，所以帮你修改了，然后按照新提纲写出了辩护词，有问题吗？” “我写的提纲有问题？你参加工作才几天，就敢说我的辩护提纲有问题，是不是整理了几本案卷，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叶继荣故作惊诧的大叫起来，声音传遍了整个律所，不知道的还以为张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 邢光明打开办公室，走过来问道。 “怎么啦？怎么这么大动静？” 他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位副主任，办公区里的其他律师也凑了过来，纷纷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叶继荣呼呼喘着粗气，像是受了侮辱一般。 “邢主任，你交给我的这个新人没法带了，简直无法无天！上班第一天就敢不打招呼，擅自修改我的辩护词，如果不是我仔细，先看了一遍的话，交到法院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擅自修改辩护词？”邢光明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了张扬：“张扬，是这样吗？” 面对众人的目光，张扬非常坦然的点了点头。 “我确实修改了！” 场间顿时一片哗然。 “还真的是这样啊！” “这小子是谁啊？胆子怎么这么大？” “你不知道吗？昨天来的新人，也是个了不得的狠角色，一个下午就整理出了九本案卷，所里都传开了。” “真的假的啊？难怪敢这么和叶胖子对着干。” “是啊！不过就是太莽撞了，和叶胖子闹僵对他没有半点好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看下去就知道了呗！”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叶继荣也像是有了依仗，再次嚷嚷起来。 “你们看你们看，这可是他亲口承认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修改了我的辩护提纲，昨天还是他第一天上班啊！如果不严惩，将来岂不是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了？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他越说越兴奋，义愤填膺像是代表了世间的正义。 邢光明并没有偏听偏信，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 “张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 明知这是犯忌讳的事，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张扬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解释道：“我是叶主任的助理，他说的这个案子，辩护提纲适用的法律弄错了，我发现之后作了修改，这是律师助理的职责，不存在擅自修改的问题。” 邢光明又看向叶继荣。 “是这样吗？” 叶继荣却回道：“他这是在狡辩，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是擅自修改，而且他一个才入职的新人，竟敢大言不惭说我适用法律弄错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一个是律师的资深副主任，一个却是刚刚入职的新人。 答案还用说吗？ 而且现代社会看似人人平等，实际却存在着很多无形的阶层，大家关心的也不是谁对谁错，而是一个新人敢于当众和前辈顶撞这个行为本身。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的话，岂不是要乱套了？ “好！” 张扬却毫不退让，指着桌上的案卷正色道。 “大家都是明眼人，谁对谁错一看便知，敢不敢把案卷拿给大家看？” “我有什么不敢的？” 叶继荣冷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案卷，一把塞到了张扬手中。 “你看吧，当着大家的面，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张扬并未理会，翻开案卷抽出几分资料交给了邢光明。 “邢主任，这是一个劳动纠纷案，原告是一个大公司的副总兼工会主席，被告就是这个大公司。 上个月被告遭受了重大损失，解除了与原告的劳动合同，并扣发应发放的上半年的工资奖金。原告不服聘请我们起诉被告，认为被告的行为违反了劳动法。 叶主任的辩护意见中，侧重于帮原告讨还工资奖金，并否认公司遭受的损失，是因为原告的工作出现了纰漏。 按照这个辩护意见，其实很难推翻被告的辞退行为，因为从被告提供的证据可以看出，损失和原告存在必然联系，法院不一定会支持我们的诉讼请求。” 打官司本就存在风险，在这个行当摸爬滚打几年，自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很多案子法院会如何裁判，其实都在模棱两可之间。 邢光明一边看着辩护词，一边听着张扬介绍，脑海里也有了初步判断。 张扬说的没错，按照这个辩护意见，法院确实不一定支持。 但叶继荣也没错啊！ 这种案子不都是这么处理的吗？ 普通劳动纠纷难道还能折腾出花来？ 叶继荣冷笑道：“我实话告诉你吧！现实中所有劳动纠纷基本都是这么处理的，理论和实践并不是一回事，你还以为这是大学课堂呢？”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这种案子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张扬却轻轻哼了一声。 “在这个案子中，其实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大家都忽略了，就是原告的另一个身份——工会主席。工会主席是个特殊的职位，除了受《劳动法》约束外，同时还受《工会法》的约束。” 《工会法》是个比较偏门的法律，大家平时都没怎么用过，自然一下子记不起来，里面的具体规定就更加不知道了。 这个节骨眼上，张扬竟然提起了《工会法》。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叶继荣也凝重了几分，心里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无他。 因为他也忘记了《工会法》的存在，并没看出这个案子存在这样的变数。 如果真从《工会法》中找到了依据，那就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张扬自信的笑了笑，两眼越来越亮。 “《工会法》第17条明确规定：工会主席、副主席任期未满时，不得随意调动其工作。 因工作需要调动时，应当征得本级工会委员会和上一级工会的同意。 罢免工会主席、副主席必须召开会员大会或者会员代表大会讨论，非经会员大会全体会员或者会员代表大会全体代表过半数通过，不得罢免。 被告辞退原告时，却连他工会主席的职务一并免掉了，并没有经过全体职工大会，所以这个行为……本身就违了法！” 013、当众打脸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看着张扬说不出话来。 这么偏门的法律条文都背得出来，这小子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吗？ 可惜叶继荣并未细看辩护提纲的内容，就迫不及待发了难，这才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承认不如张扬也是不可能的。 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而已，难道还能骑到他头上去？ 他沉着脸打开电脑，找起了《工会法》的原文。 但原文确实如张扬说的这般，规定得非常明确。 这里挑不出漏洞，叶继荣又想到了另一招。 “你说被告的行为违反了《工会法》，但《劳动法》却对同样的行为也做出了规定。”他说着找到了《劳动法》的原文。 “《劳动法》第25条就做出了明确规定：严重失职，营私舞弊，对用人单位利益造成重大损害的，用人单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合同法》是法律，《劳动法》难道就不是法律了吗？” 尽管是在辩驳，叶继荣的脸色却苍白无比。 因为他明白。 张扬提出这个问题，自然也考虑到了如何处理。 一个随口就背出了大段的法律条文，还是如此偏门的部门法，另一个则需要查找资料，这里面的差别不言而喻。 张扬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个案子中，《劳动法》与《工会法》发生了冲突，根据法律冲突的三大适用规则，上位法优于下位法、后法优于前法、特殊法优于普通法。 两者处于同一法律阶位，也不存在前后相承的关系，不适用前面两种情况，却符合最后一种情况。 《劳动法》是普通法，《工会法》则属于特殊法。 《立法法》第92条也做出了明确规定：特殊法与普通法规定不一致的，适用特殊法。 所以这个案子，可以直接以违反了《工会法》来起诉，比原来的诉讼方式要好得多！” 一下子《工会法》，一下子《劳动法》，一下子又跳到了《立法法》，三部各不相同法律规定，被张扬巧妙的联系到了一起。 逻辑关系非常清楚，辩护理由非常充足。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了叶继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叶继荣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了。 原本以为可以向张扬发难的理由，忽忽悠悠却变成了砸向他自己脚下的石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比了下去。 让他情何以堪？ 叶继荣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邢光明轻咳两声，站到了两人中间。 “张扬啊！你找到这个漏洞，查阅了很多资料吧？” “没有啊！” 张扬摊开了双手，理所当然道。 “这些都是大学学过的，我一看就发现了！” 噗！ 在场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人，而且是摸爬滚打多年的行业精英，都没看出这个案子的漏洞，偏偏被一个新人发现了。 这是在打他们的脸啊！ 打了他们的脸还不够，竟然还装成了一幅无辜的样子，让人看着就生气。 不过对于张扬精湛的专业知识，众人却不得不服气。 最难受的就是叶继荣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小眼睛扫来扫去，不敢和任何人对视，仿佛大家的眼神里都藏了刺刀，随时会刺伤他。 “好啦好啦！” 邢光明拍拍手：“大家都散了吧！别围在这里了。” 等到人群散开后，他又在叶继荣肩头拍了拍。 “继荣啊！适用法律不准确也是常有的事，别想不开了！张扬师出名门，专业上本就比一般新晋律师强得多，所以我才让他跟着你，没想到你们俩第一天就掐了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看你还是别计较了，让张扬给你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你妹！ 昨天怎么不说师出名门？ 叶继荣红着双眼，气呼呼的说道：“就算他找到了我没发现的问题，但修改我的辩护提纲之前，也应该和我通个气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我的刺算怎么回事？” 明明是他把事情闹大的，却被说成了张扬的责任。 邢光明顿时哭笑不得。 “他也不是有心，这不是个误会嘛！” “哼！” 叶继荣一声冷哼，脑袋偏向了一旁。 邢光明又朝张扬使了个眼色。 张扬顿时心领神会，主动朝叶继荣伸出了手。 “叶主任，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修改提纲前应该先跟你通个气，不然就不会把事情闹成这样了，今后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了！” 既然已经大获全胜，张扬也就不再计较了。 叶继荣却依然气愤难平。 丢了这么大的脸，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他呢！ 面对张扬伸出来的手，他看都没看一眼，气呼呼的回到了座椅上。 张扬苦笑着看邢光明，邢光明却暗自叹了一口气。 “算了！他还在气头上，你也道歉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张扬点头，想想还是跟着邢光明离开了办公室。 叶继荣正在气头上，这时候留下来并不是明智之举。 办公室外面就是大办公区。 大家看向张扬的眼神顿时不同了。 他虽然还是一身廉价的西装，打扮依然上不得台面，却没人敢再小瞧他了。 在这个专业性非常强的行业中，人脉固然重要，专业的精通程度却也能决定一个人的高度。 今天无疑就给他们上了一课。 张扬也回头看了一下。 一场闹剧下来，系统的经验值竟然达到了8/100。 看来给人带来的震惊越多，经验值的增幅也就越快。 仅仅一个查询记忆的特殊能力，就给他带来了如此多的惊喜，剩下那些琢磨不透的数据是什么效果，经验值满后又会产生什么变化。 张扬此刻无比期待！ 他身边不远处就是周文的办公桌。 周文悄悄凑了过来。 “张扬啊！你今天太莽撞了！” 张扬一怔：“怎么啦？” 周文抿抿嘴：“你这样虽然出了风头，却把其他几个副主任都得罪了，明白吗？” “嗯！” 这下轮到张扬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文左右看了一圈，看到没人注意才小声道：“所里几个副主任虽然斗得厉害，对外却保持着高度一致，无时无刻不在维护着他们的地位。你看上去只让叶继荣一人丢了脸，实际是挑衅了他们的权威，他们今后都会对你防一手的。” “嗯！” 张扬顿时沉默了。 014、明星要离婚 想想也正常。 任何行业都存在竞争关系，前辈要保持超然地位，就只能压制新人，新人想要出头，就只能将前辈踩在脚下。 张扬无疑打破荣达所表面的平静，成了搅局者。 周文冷笑两声。 “所里以前这种氛围还不明显，这几年尤其突出，几个副主任为了打压新人，手段可都不太光彩，你今后要小心为上，别让人把你带进沟里了。” “知道了！” 张扬点头，咬着嘴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阵阵喧哗的脚步声过后，前台王小月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敲开了邢光明的办公室。只过了片刻，邢光明就走了出来，又将几位副主任都喊了出来，走到大办公区看到张扬，鬼使神差喊了一句。 “张扬，你搬个笔记本电脑过来，帮我们做记录。” 看来遇到什么大案子了！ 张扬不敢怠慢，到办公室搬了台笔记本电脑，跟在了叶继荣身后，路过前台时还看到一群记者堵在外面。 大会议室。 客户早就等在那里了。 左边是个带着墨镜的时髦女郎，艳红唇彩非常醒目，正在那里低头拨弄着手机，右边是个略显富态的中年妇女，看上去一脸精明。 邢光明把在家的副主任都喊了过来，可见不是一般的重视。 一番寒暄过后，两边面对面坐定。 对面的富态女人先开了口。 “邢主任！我们托人到法院去打听了，传回来的消息很不乐观，主审法官好像并不赞同我们的观点，这个诉讼方案的问题很大。” 邢光明推了推眼镜：“何小姐，我们也知道难度很大，这些天也在商量这件事。” 张扬坐在角落敲打着键盘，听了半天才弄清楚事情缘由。 原来对面坐着的时髦女郎是大明星顾茜，经常在热剧大片中扮演重要角色，名气非常高。 难怪看起来有点面熟，到了律师事务所都没有取下墨镜。 富态妇女则是顾茜的经纪人何晴，专门帮她打理日常事务。 两人来到律所，正是为了最近炒得沸沸扬扬的热门事件——顾茜离婚案。 顾茜七年前嫁入豪门，丈夫是某个大企业家唯一的儿子。 这些年来夫妻俩各自干着各自的事业，一直都相安无事，今年年初顾茜却发现丈夫有了外遇，回家询问丈夫也坦然承认了。 心高气傲的顾茜当时就和丈夫分居了。 一边是实力雄厚的大企业家，一边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这种充满了噱头的新闻，很快就传遍了娱乐圈。 与此同时，媒体和舆论的热炒，又将事情带离了原来的轨道。 夫妻俩本来还有和好的希望，被媒体这么一炒，夫家一怒之下却将顾茜赶出了家门，闹得只能离婚了。 明星离婚向来比普通人麻烦，特别是财产分割。 顾茜是一线大明星，拍戏商演收入其实并不低，但和夫家比起来却有些不够看了。 按常理来说，她离婚能从夫家分得巨额财产，但夫妻俩却签订了婚前协议，丈夫在公司拥有的股份都是丈夫的婚前个人财产，不能作为夫妻共有财产来分割。 剔除这个部分，能够分割的反而是顾茜这些年的收入。 经纪人何晴找到有着合作关系的荣达律师事务所，就是想要好好打这场官司，将顾茜丈夫的公司股份纳入共有财产来分割。 但婚前协议经过了公正，具有法律效力，法院并不准备采纳律所的意见。 何晴今天带着顾茜登门，就是想要商量应对办法。 如果荣达所的方案还是这样，那他们就只能毁约另找他人了。 这个案子诉讼标的起码都是上亿，代理费也是千万以上，对荣达所却非常重要。 所以邢光明才会如此重视，将律所整个高层都召集过来了。 何晴皱着眉头，看上去很烦躁。 “邢主任，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按照你们这个方案诉讼，最多就是保住顾茜的收入不被分割，这不就是扫地出门吗？对顾茜太不公平了！” 邢光明沉着脸，抿着嘴半天没有说话。 一旁的叶继荣却辩解道。 “何小姐，我们已经考虑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案情实在太过清楚了，按照现行法律根本就无法推翻婚前协议，顾茜小姐婚前也应该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责任不在我们！” “什么不在你们？” 何晴发飙了：“我来找你们就是想要打赢这场官司，不是听你们解释什么法律，办不到的话趁早说，星城也不是你们一家律师事务所，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这个瓷器活！” 她的语气很激烈，神情也很激动。 叶继荣顿时涨得满脸通红，不知该怎么说了。 何晴的话戳中了律所的命脉，他再辩解下去，极有可能失去这个大客户，这对律所而言损失就大了去了。 邢光明赶忙赔笑道：“何小姐不要急，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嘛！” “商量了这么久有什么结果？”何晴两手一摊：“我们公司每年都支付了几十万的咨询费，平时一点小事打打闹闹也就算了，怎么一遇到大事，你们这些律师就不顶用了？” 明星顾忌形象，出头得罪人的事基本上都是经纪人做了，何晴这些年来也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 看不到希望，她也不管不顾的发起了脾气。 反倒是顾茜依然低头玩着手机，好像这件事和她无关一般，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客户就是律师的衣食父母，律师就算有气，也不能对客户发泄，客户却没有这个顾忌。 何晴又挑衅的看向了叶继荣。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刚才就是你蹦跶得最欢，怎么不说话了？你倒是说呀！有没有办法打这场官司？下个月就要开庭了，难道让我们自己去法院吗？官司输了你负责赔偿损失吗？” 叶继荣一窒。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们只能尽力帮你们打官司，哪有保证输赢的道理！” “我无理取闹？”何晴一拍桌子：“签订代理协议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说这种案子不难，你们经验很丰富，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属狗的吗？” 代理协议是叶继荣签订的，前期衔接工作也一直都是他在负责，何晴对叶继荣的怨气最深。 一群资深律师大眼瞪小眼，顿时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无力回天了。 张扬敲完最后一个字，想了想却说道。 “这个案子，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015、突破口 又来了！ 叶继荣眼皮没由来的跳了两下，霍然转头瞪向了张扬。 昨天就是这样。 他被客户问得哑口无言时，张扬开口解答了客户的疑惑，让他丢尽了脸，没想到今天再次出现了这样的征兆。 对于张扬的专业水准，他已经不再怀疑了，但要让他看着张扬出头风，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是律师副主任，张扬只是他的助理。 他无法帮客户解决问题，张扬却办到了的话，众人会怎么看他？ 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副主任很无能，连自己的助理都比不上？ 所以不管张扬是否真有解决办法，他都不愿冒这个险了。 但他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何晴不客气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这句话问得很突兀，也很无理。 会议室里只有七个人，除了她和顾茜，其他人自然都是律所工作人员。 张扬还能是什么人？ 众人还没说话，她又补了一句。 “看上去还没二十岁吧？毛都没长齐在这里插什么嘴？一点规矩都不懂，你们律所都是这种素质的人吗？难怪这么没用！” 一句话把整个律所都扫了进来，邢光明等人顿时涨红了脸。 叶继荣却火上浇油说道。 “张扬，这么多前辈在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他一开口，另一位副主任田中明也补充道。 “你还只是个律师助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再说，这不是你出风头的时候。” 他们在何晴那里吃的瘪，全都发泄到了张扬身上，仿佛张扬才是导致他们谈判不利的原因。 张扬顿时非常窝火。 但在座这么多人，除了他以外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沉稳老练的职业范特别足，他看上去确实过于年轻了。 这个节骨眼上，顾茜却摘下了墨镜，抬起了头来。 她的眼神很平静，精致容貌却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大明星的气场展露无遗。 “他有什么办法，让他说一下也无妨吧！” 明星就是明星，平静的语气也带着几分说台词的味道，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叶继荣顿时急了。 “顾小姐！我们这么多资深律师都没办法，他这个律师助理还能翻天不成？而且他才从学校毕业，今天还是第二天上班，实习期都没过呢！还是不要让他丢人现眼了吧！” 顾茜却摇了摇头。 “新人都不容易，何不给他一个表达的机会呢？” 这可不像她平常的风格。 何晴诧异问道：“茜茜你怎么啦？怎么忽然帮这个不认识的小子说话？” 顾茜笑了笑，散发出浓浓的女人味道，把对面一众中年律师都看呆了。 “每个行业都有新人，我也是新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看到他就想到了当年的酸甜苦辣，新人能遇到一个机会不容易，弄不好就能决定一生的命运，何必不做件好事呢？而且……”她说着拖长了声音，在一众资深律师脸上扫了一圈：“大家商量了这么久都没有好办法，或许这个新人思路不一样，真的有解决办法呢？”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不好再勉强了。 邢光明暗自松了口气，赶忙使了个眼色。 张扬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说道。 “谢谢顾小姐的信任！我听了这么久，发现争论的唯一焦点，其实就这个婚前协议，大家是否认同？” “嗯！” 邢光明点了点头，顾茜也点了点头。 张扬接着说道。 “婚前协议是一种确认财产权属的法律协议，签订就具有法律效力，但具体到每个不同的案件中，却又有不同的情况。 比如顾小姐丈夫的身份就非同寻常，除了是自然人外，还是企业的经营者，而法律很多时候又不会规定得特别具体。 具体到这个案子，就是婚前协议不一定约定得那么明晰。 因为签订协议时的财产状况、内容和范畴，与纠纷发生时不一定完全一样，跨越的时间段越长，这种不一样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婚前协议也不一定对发生变化的财产，进行了明确约定。 如果这个前提成立，那么我们就可以对案子中的婚前协议，提出质疑了。 质疑的第一点，就是这些年顾小姐丈夫所有的收入，是否都在婚前协议的约定范围内。 质疑的第二点，就是当初签订的婚前协议，是否对财产状况的变化进行了约定。 这两点很好确认，只需要找到当初的婚前协议，以及顾小姐丈夫这些年公司的经营状况就行。 而且在这个案子里，顾小姐才是受害者，属于弱势一方，在诉讼过程中是占有优势的。我们所要做的，其实是如何将这种优势，与具体案情结合起来，找到诉讼的关键点。 当然，我列出来的这些都只是可能性，在此之前还需要向顾小姐确认几个问题。” 张扬说完后，会议室里沉默了许久。 大家争来争去，全都围绕着推翻婚前协议这个焦点，却没人将问题分解得如此细致，张扬这番话确实帮大家打开了思路。 事情好像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再质疑张扬年轻没有资历了。 顾茜轻抿红唇，点头道。 “嗯！你问吧！” 张扬竖起一根手指。 “一起有三个问题，第一个是顾小姐发现老公出轨，有没有证据留下来？” “证据？”顾茜沉吟片刻，摇头道：“我是从他的手机信息中发现的，并没有留下证据，但这件事他是承认的。” 张扬点头，又问道：“第二个问题是，当年签订的婚前协议，约定的具体情况是怎样？” 顾茜想了想说道：“婚前协议是我们结婚前婆婆拿出来的，具体条款我也没有细看，不过内容比较简单，好像就是说他在家族公司的股份，是他婚前的个人财产，我无权分割。” “嗯！”张扬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您丈夫那边的公司，这些年的经营状况是否发生了变更，特别是股权方面？” “有过变更！”顾茜回答得很肯定：“他们的家族企业很早就上市了，但六年前又新组建了一家公司，前年也上市了，还让我担任了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很好！” 张扬打了个响指：“突破口就在这里！” 不知不觉，大家的思路全都被张扬绕了进来。 016、展示实力 “我们需要明确三个重点。 第一点就是顾小姐是这个案子中的受害者，按照《婚姻法》第四十六条的规定：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的，无过错方有权请求损害赔偿。所以法院的立场，只能建立在照顾顾小姐的基础上。 第二点就是婚前协议约定的个人财产，并未包括顾小姐丈夫的所有财产。 《婚姻法》司法解释（三）第五条就做出了规定：夫妻一方的个人财产，在婚后产生的受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应认定为夫妻共有财产。 而在这个案子中，顾小姐丈夫的身份是企业经营者，企业主的特性，决定了经营性收入不可能是孳息和自然增值，这一块就只能认定为是夫妻共有财产。 第三点就是当初约定的婚前个人财产，在这些年后发生了变化。刚才顾小姐说的成立新公司并且上市，就是明证。 顾小姐七年前结婚，这家新公司成立于夫妻关系存续期间，除非公司股东里面没有顾小姐丈夫的名字，不然就能作为夫妻共有财产来分割，但他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会不占有公司的股份吗？ 这显然不太可能！ 所以这家新成立的上市公司，不在婚前协议的约定范围内，只不过只能分割顾小姐丈夫拥有的股权部分。 明确了这三个重点，是否推翻婚前协议，还有那么重要吗？” 是啊！ 一直让大家苦恼的，就是无法推翻这个婚前协议。 但按照这个思路来处理的话，是否还要纠结这个问题，就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顾茜起诉离婚，最本质的难题是如何分割财产，而不是非要推翻这个婚前协议。 之前所有人的思路，竟然都走进了死胡同里。 没想到顾茜的一时兴起，真让这个不起眼的新人，找到了解决办法。 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张扬年轻的相貌上，久久没人说话。 律师是个偏重资历经验和人脉的行业，这么多资深律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解决了，他精湛的专业知识生生打在了所有人脸上。 其他人还好。 叶继荣脸上却火辣辣的，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他一直在阻挡张扬说话，还将张扬说得一文不值，张扬却以这种无懈可击的答案回击了他，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昨天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 难道张扬是上天派来专门克他的吗？ 何晴也有些尴尬。 最开始就是她对张扬出言不逊，欺负张扬的年轻和其貌不扬，如果不是顾茜站出来说话，可能真的就要错过这个解决方案了。 但她当经纪人也有些年头了，更尴尬的场景都遇到过。 “那个……张扬啊！你这个方案很好，我不懂法律也听明白了里面的道理。”她说着看向了邢光明：“邢主任！这个案子这么办没问题吧！” “哦！”邢光明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回道：“没问题，我们今天就会按照这个思路，整理出新的诉讼方案，到时候再联系。” 何晴又故作惊诧的看向了张扬。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张扬！你今天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张扬眨眨眼：“有那么夸张吗？” “有！”何晴点头道：“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各行各业的精英也见过不少，像你这么年轻的却不多，所以我开始才先入为主，以为你是那种没有真才实学，又急功近利想要搏出位的跳梁小丑，没想到你却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我要诚挚的向你道个歉！” 这么快就能转过弯来，这个胖乎乎的何晴也算是个人物了。 张扬不好再计较，笑了笑回道。 “其实也不用，只是个小误会而已。” “小误会也是误会，你用实力赢得了我的尊重，这个道歉是你应得的。”何晴说着撇了撇嘴：“不像某些人，明明没有实力还蹦跶得那么欢！” 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低着脑袋偷笑不已。 叶继荣脸都绿了，却不好发作，只得生生的忍了下来。 张扬转头看了一眼，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 想要在专业上压制他，还是省省吧！ 除了改变了众人的观念，展示了专业上的实力外，系统的经验值也发生了变化。 开会前经验值还是8/100，为了这个案子用掉了两点经验值，但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竟然又涨到了12/100。 看来果然是这样。 给人带来的震撼越大，经验值的涨幅也就越大。 一级系统的特殊能力就这么生气，升级之后又会带来什么好处呢？ 张扬再一次憧憬起来。 看经验值涨得这么快，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了！ 顾茜和何晴也没多留了，和邢光明等人约定了时间后，便告辞离开了。 临走之时，顾茜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扬一眼。 两位当事人一走，会议室里就只有几位律所高层和张扬了。 邢光明长长的出了口气，看向张扬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张扬啊！照理实习律师不能独立办案，也很少参与大案要案，但这个案子的思路是你提供的，客户那边对你的印象也非常好，所以我想让你具体来操作这个案子……”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叶继荣就跳了起来。 “不行！实习律师就是实习律师，没有结束实习期就不能以律师的名义承办业务，还要服从指导律师的监督管理，这是律师从业人员的明确规定。” 邢光明一窒，皱眉道：“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嘛！让实习律师挂靠在指导老师名下办案子，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处理过，何必这么较真呢？” “不是我在较真！”叶继荣脸色很不好看：“如果每个人都破坏规矩，那规矩订立还有什么意义？而且……我才是他的指导老师！” 他最后的语气很重，副主任田中明也附和道。 “对啊！对张扬的专业水准我们没有异议，但实习律师就是实习律师，这是原则问题，而且……”他说着拖长了声音。“我看张扬好像对继荣这个指导老师并不怎么尊重，就更加不能轻易放纵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另一位副主任也点了点头。 “嗯！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三个副主任都是这个态度，邢光明也不好勉强了，只得苦笑着看向了张扬，一脸的歉意。 017、做人的原则 是否参与这个案子，张扬其实并不在乎，但三个副主任的态度，却让他很不爽。 明明就是针对他，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原则问题。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件事。 周文的担忧是真的。 他的锋芒毕露，让几位副主任都感受到了威胁，竟然合起伙来对他下绊子。 正所谓不遭人妒是庸才！ 想让他低头，那也是不可能的。 “邢主任，我可以不参加这个案子，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我让步是不想让您难做，而不是低头认错，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大家其实都一清二楚，根本用不着找别的借口来掩饰。” 田中明脸色一变，叶继荣也梗着脖子嚷嚷起来。 “张扬你这是什么态度？大家是看在你年轻，才愿意教你最基本的做人道理，你阴阳怪气说谁呢？” 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怕张扬对他动手了。 “哟！” 张扬反倒是被他说乐了。 “叶主任！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有过好脸色，现在竟然还说教我做人，这用你教吗？” “张扬你简直太嚣张了！” 叶继荣顿时怒不可揭，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限于身份，当事人的冷嘲热讽他只能忍下来，但张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挑衅他，就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我可以坑你，你却不能还手的心理在作祟。 先天将自己当成了能决定下属一切的领导。 “我嚣张？” 张扬也毫不退让。 “你事事处处都在针对我，现在连我说话的权利都想剥脱吗？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好好好！” 叶继荣呼呼喘着粗气，愤怒的指着张扬：“你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还是你的指导老师，只要我还在荣达所，你就别想通过实习考核！” 实习律师也是律师，却要受到很多限制。 不能以律师的名义洽谈承办业务是一种，实习期结束还要参加律协和主管部门组织的考核，指导老师的意见也相当重要。 如果叶继荣真的撕破脸，在实习考核上为难他，张扬就没办法渡过实习期了。 过不了实习期，就会被取消律师资格。 这个后果非常严重。 “够了！” 邢光明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厉声道：“你们吵够了没有？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任放在眼里？” 他这一发飙，顿时震住了所有人。 但众人不发作，是在看他这个主任的面子上，内心的敌意却没有消减半分。 三位副主任就如同斗鸡，怒气冲冲的盯着张扬，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声讨的架势。 换做一般人，早就向前辈们屈服了，张扬却毫不让步，眼神里喷得出火来。 专业上比不过了，就拿权力来压他。 有这样的道理吗？ 但事情最终还是要解决的。 邢光明转头看向叶继荣。 “继荣你也是老前辈了，怎么对一个新人这么计较？还说什么不让他通过实习考核，这是你该说的话吗？知不知道实习考核对一个律师多么重要？我在这行干了一辈子，还从未听说有人没有通过实习考核，你是想在星城律师界名留青史吗？” 叶继荣不好反驳，气呼呼的脑袋偏向了一边。 邢光明又看向了张扬：“张扬，你是老郭的学生，有些话照理不该我讲，但现在你也是我的员工，职场的一些道理还是要告诉你。 工作了就不比在学校，单位没人有义务无条件的包容你，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身份和立场，你就算心里有气，也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当众顶撞指导老师就更不行了，赶快向叶老师道歉！” 他的语气看似严厉，话里面的意思其实是在帮张扬。 毕竟叶继荣捏住了张扬的命脉，一个实习考核，就足够终结他的职业生涯了。 为了争这么一口气，没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张扬却有着自己的原则。 “邢主任！您也不用劝了，我是不会道歉的，而且事情也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我昨天才报到，您只是指定了他当我的指导老师，却还没到律协去备案，我和他的指导关系随时可以变更！” 这确实是个漏洞。 邢光明昨天才指定张扬和叶继荣的指导关系，还没来得及备案，完全可以帮张扬换个指导老师。 也叶继荣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就冷笑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别天真了！邢主任确实可以帮你更换指导老师，但我也可以到律协去举报，你在实习期间不服从律所的管理，缺乏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一样可以取消你的律师资格！” “你确实可以这样做！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道歉！” 张扬说着环顾了一圈，迎着众人诧异的神情，缓缓说道。 “是非分明是我做人最基本的原则，这个原则大于一切，甚至比我的生命都要重要，就更别谈职业了。如果违心的屈服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就会失去自我，这个后果在我心中比任何事都要严重。你去律协举报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我是否违心的道歉也是我的自由，任何人都强迫不了！” 这是他的独白。 可能有些人不赞同，却不影响他坚持己见。 人生路上有很多荆棘，很多人最开始都和他一样，怀着义无反顾的心情，一头扎进了惨淡的人生，却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 受伤后，有的人选择了绕道，有的人选择了屈服。 向现实低头，向权力屈躬，最终变成了规则的一部分，变成了自己当年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但也有人始终没有让步，寸步不让的守住了心中的净土。 张扬就是这种人！ 邢光明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为了一个正义的口号，披荆斩棘迎难而上，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尖锐、那么纯净了。 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副字，看上去竟然也有些褪色了。 多么苍白的现实！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邢光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行了！都散了吧！” 他站起身来，背影略显萧瑟，走到门口又回头道。 “老田，你和继荣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018、劝解 田中明和叶继荣跟着邢光明离开了，剩下的副主任张文成没有搭理张扬，也端着茶杯腆着肚子走出了会议室。 张扬沉着脸，独自坐了一会。 才上了两天班，就和叶继荣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他也有些始料未及。 以后相处就有些尴尬了，半公开的矛盾如同一根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还是等邢主任有空，请他换个指导老师吧！ 打定思路，张扬收拾东西走出了房门。 离婚案讨论了一个多小时，他耽搁又用了一会，出来后却发现，所里气氛有些不对了。 大家看向他的神情都有些奇怪，好多还在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 “看看看！这就是那个实习律师，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猛人！” “就是他啊？看起来挺普通的啊！还有那身打扮，也太不上档次了吧！专业有你们说的那么强吗？” “嗨！这可是大家亲眼所见，张主任刚才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别傻了，张主任说话向来夸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话听一半就行了，这小子可能理论学得确实好，但实践嘛……” “实践不好说，但理论嘛！估计真有得一拼了！” “啧啧啧！” “不过这也不见得是好事！” “我们本来就是专业性比较强的行业，专业好还不是好事吗？” “别想得太简单了！” “怎么呢？” “没看到邢主任他们几个出来时的脸色都不好看吗？张主任把消息告诉了我们时也神神秘秘的，这说明了什么你没看出来吗？” “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几个主任对这个新人都不满了。” “哦！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这小子锋芒太露了，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情商看起来也就那样了，律师这行光有专业是不够的，没有情商一样混不出头，没看那些资深律师个个都是人精吗？” “也是！一个新人，难道还想骑到前辈头上去？” “看着吧！他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张扬听不真切，却知道都不是什么好话，轻轻皱了下眉头，直接回了办公室。 叶继荣还在邢主任房里，那摞案卷还放在桌面上。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张扬明白，这里很快就会和他无缘了。 事情闹成了这样，他和叶继荣已经不可能再呆在一个办公室了。 杯子里没水了，他举着茶杯走出了办公室，外面的议论刹那间停了片刻，但很快又肆无忌惮的说了起来。 一个新人而已，专业再精湛，大家也不会怎么放在眼里。 他咬了咬牙关，迎着众人目光走到了茶水间。 周文今天没出门，这些议论自然全都听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也端着茶杯跟了过去。 茶水间地方很小。 看到周文推门进来，张扬抬头喊道。 “周哥！” “嗯！” 周文走到饮水机旁边：“你今天怎么又和叶主任闹起来啦？” 张扬撇撇嘴。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其实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周文却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道，是你想得太极端了！” 张扬不解了：“什么意思啊？” “嗯！”周文沉吟了一小会，沉声道：“张扬啊！我其实就是想劝劝你，不要再和叶继荣斗了，你虽然专业好，但在这个行业没有根基，暂时是斗不过他的，到头来吃亏的只会是你，明白吗！” “唉！”张扬沉沉的叹了口气：“周哥，我根本就没想过和他怎么样，一直都是他在针对我，我总不能被人欺负了，还把脸凑上去让人抽吧！” “不是这个道理！” 周文却说道：“你也看到了，外面那些同事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大家都知道，你继续斗下去肯定讨不了好，但没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你说话，因为你只是个新人，而叶继荣却是所里的副主任，就算和别人的关系不怎么样，别人也会尊重他这个位置和资历，这就是现实。” 张扬撇撇嘴：“我也没想过靠别人！” “我知道你恃才自傲，但现实真不是你想的这样！”周文翻着白眼：“这么和你说吧！你知道叶继荣他们几个副主任，和你比起来最大的优势在哪里吗？” “优势？”张扬皱眉：“什么优势？” 周文沉声道：“最大的优势就在案源上，所里九成的案源，都握在几个正副主任的手里，其他人都只能看他们脸色行事。就像叶继荣，大家都知道他专业不怎么样，但他在外面的门路广资源多，能够帮所里拉来案源，特别是大案子，他就能高高在上，这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服从的道理！” 他说着在张扬肩头拍了拍：“我之所以愿意和你说这些，其实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当年的影子，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总以为这个世界黑白分明，没想到被那些前辈晾了整整三年，三年啊！ 我刚出社会的头三年没办一个案子，成长路上最重要的三年，就这么白白的虚耗了，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们想要对付你其实非常简单，不交案子给你办就行了，你空有一身的专业本领，也找不到任何发挥的空间，而你又不是那种背景很硬关系很广的官二代富二代，很难在外面拉来案源，我这是不愿意看着你重走我的老路！” “周哥！谢了！” 张扬咬了咬牙，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反驳了。 除了邢光明，周文是所里第一个愿意帮他的同事。 虽然有些交浅言深，却都是肺腑之言，职业路上能有人在关键时刻点拨，是件非常难得的事。 尽管内心并不认同，他却不愿反驳了。 “好啦，其他的话我也不便多说，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见他不说话，周文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邢光明办公室里，相似的一幕也在上演。 “继荣，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和一个新人过不去呢？” 叶继荣气呼呼的扯了扯领口：“邢主任你也看到了，张扬对我是什么态度，这是我和他过不去吗？” “是啊！”田中明也附和道：“邢主任，那个张扬真的目中无人，简直没把我们这些前辈放在眼里，我从业几十年，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新人。” 邢光明重重的叹了口气：“年轻人有点傲气也正常，你们不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吗？有什么想不通的？” 叶继荣却说道：“不是我们想不通，而是他不遵守职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