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杀少年的他杀经历 “有钱能使鬼推磨。”——推磨的鬼如是说。 “我叫莫舒泰,是个大学生。 我想死。 莫舒泰 2015年8月27日” 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惜他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牵挂的人,自然无从讲诉,莫舒泰这般草草写就自己的遗书之后,看着高台底下的万家灯火,心中一阵怅然。 7岁时母亲出轨私奔,父亲大受打击,从此酗酒爱赌,终于在莫舒泰11岁那年因为赌博失利,一怒之下错手捅死了一个小混混而锒铛入狱。从此他就无依无靠,还背负上了父亲的巨额赌债,终日被混混骚扰欺压,一路咬着牙关,才好不容易度过了七个年头。千苦万难都经历过来,但在今日发生的一件小事,终于压垮了莫舒泰的脊梁,让他决意要带着这个如同诅咒的名字离开这个凉薄的世界。 3年来一直不时向他嘘寒问暖的小卖部老爷爷,竟然在搬迁前的最后一日营业中,找了一张冥钞给他。 那张崭新的冥钞锋利的边缘还划破了他的指头。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让我依恋的呢? 看着自己右手大拇指那道刚刚凝结的细长伤痕,莫舒泰无语凝噎。 早在以前,莫舒泰就几次萌生过去意,只是极度邪门的是,无论他如何变换花样,却始终死不掉:第一次自杀是在他15岁的冬天,在用小刀割开手腕之后,莫舒泰正准备将创口泡入温水之中时,意外发现他家恰恰在那日因为欠费被停水,情知自己这次死不掉,自觉割喉的死相又太过恐怖,百般无奈之下,莫舒泰只好找来一块破布草草包扎了伤口,想着再将就活几天试试看;第二次自杀是来年的夏天,莫舒泰一狠心花大价钱,跑了好几处药店凑够了安眠药致死的剂量,结果当晚服药后,他被腹痛难忍、口吐白沫等排斥反应折磨得生不如死,第二日却依然不如愿地看到了新升的太阳。不用问也知道,那些安眠药中有几片是假冒伪劣或者过期药品,才害他吃足了苦头也还是没死成;第三次莫舒泰决心玩大点,他特意找了一条疏于监管所以经常有超速车辆的马路蹲守,远远看见有部引擎声响如雷鸣的小车飞驰电掣地驶来,心一横,就大步流星地扎到了路中间,想被这铁皮包着的500匹马力直接撞上天堂。殊不知一个碰瓷的大爷也盯上了这部车,误以为莫舒泰是抢生意的行家,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推到了马路边沿,自己反倒被那部酒驾的小车撞得魂飞魄散死无全尸,莫舒泰还因此成为目击证人,人生头一回被登上了报纸头条版面,标题为:《路遇老人被撞,年轻人见死不救——试问今日道德教育,路在何方?》。 本来有过这三次死不掉的经历,莫舒泰还以为是老天爷认为他阳寿未尽,不应早死,便决定咬咬牙关看看是不是有后福可享。谁想在18岁这一年正面临着人生重大转机的他,先是辛苦凑够的大学学费被上门收债的小混混给抢走了;然后申请助学贷款也因为父亲的不良历史、自己写的申请不够声泪俱下,再加上无亲无靠没有人帮腔等原因,名额硬是被大学地址所在镇区的一个村支书的女儿给夺了去;拿着自己手里最后的一百元,想着买些干粮半饥半饱地撑上个把月再谋出路,却没料到一直慈祥憨厚的老伯会找给自己一张面值10000的冥钞。更糟糕的是,即便这是张冥钞他还是不舍得扔——万一还能用得着呢?想到这里,莫舒泰实在是万念俱灰,心中已然全是早死早超生的消极念头,还隐隐带着些怕自己投胎之后比这辈子还要更加倒霉的晦气。 “警察!别动!!!!” 一只脚刚踩上天台边沿,莫舒泰就听见身后响起清脆嘹亮的一记金石碰撞的破门声,本以为是偷情的男女或者犯瘾的君子闯了进来,却万万想不到来人竟然会是警察,心中大惊:不是吧?警察怎么来得这么快?我特地挑了个没什么人路过的老写字楼怎么还这么兴师动众啊? “我靠!”正准备转身举手再一次取消自杀计划的莫舒泰只觉得脖颈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怪力扭过了身子,窒息的感觉迅猛地涌上大脑,急得他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掰来者钳住他要害的大爪,心中更加是万分疑惑:自己自杀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跑个人出来就要让整件事的性质变成他杀了?这个社会还能不能好好地保障公民的人身安全! “你们不要过来!不然老子一刀捅死这逼货!!”掐着莫舒泰脖颈的不速之客是一名大腹便便的光头男子,他右手钳着莫舒泰的脖子,左手持刀顶到莫舒泰的喉头上,怒目圆睁地与两名身穿警服的年轻干警对峙着,口中唾沫横飞,不太清新的口气暴露了他行凶之前刚吃过大蒜的事实。 “你冷静点!你持刀抢劫顶多是坐几年!劫持人质可是大罪!”一名持枪干警大声呵斥着罪犯的不理智,显然他不明白这罪犯要是头脑冷静到能把这笔账算清楚就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了,再看他持枪的手腕抖动不止,比被他枪口对着的歹徒还要紧张,想来是从警不久,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 另一位干警虽然同样年轻,架势倒是老练得多,他先是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动粗的意思,然后一把将自己同伴那分分钟走火的枪头压下,好言相劝道:“你现在先把人质放开,其他事情都好说,谁没有犯过错呢?对吧。我还上过我嫂子呢。重要的是不能一错再错。来,松开你的手,挪开你的刀子,让人质离开。我保证,只要你乖乖配合,这件事我们权当没看到。” “滚你妈-逼的!老子不信你!现在老子是被逼上了绝路了!你们逼的!你妈-逼的!老子不怕死!但要死也要找个垫背的!你们不想这逼货死就滚蛋!滚!我真的要下刀子了!看到没?!” 哥你就是不下刀子我也快被你掐死了。。莫舒泰现在是有苦难言,窒息的恐怖浪潮一般将他原本求死的决意冲刷得一干二净,已经因为缺氧而不太清醒的脑子中只剩下警察叔叔快救我这么一句无声的呐喊,膨胀起来的求生欲念甚至还锦上添花地为这句发不出去的求救添上了一串感叹号。 “哟,这么想杀人啊,这种执着也是难能可贵啊。”局面正僵持着,一名便衣男子突然从昏暗的楼道中走出,两名年轻干警闻声回头,脸上顿时流露出救星驾到的惊喜光彩。 “李警官!” “唉唉,别这么激动嘛,人质还在罪犯手里呢。”被称为李警官的胡茬男子自顾自地点上一根烟,旁若无人地吸了几口,然后顺手将被两名干警踢得有点变形的铁门扣上,这才慢悠悠地回转过来说: “呐,你现在想杀人,可以。但是你看,这个天台就这么一个出入口,现在被我们三个堵住了,你杀了人,我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击毙你,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买卖,对吧?喏,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被你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劫持人质救不回来也是平常的事,我们仨顶多吃个警告,没什么屁事的,你就不同咯~” “你得死。” 这三个字像是千斤之石,掷地有声,不仅持刀歹徒被呛得心中咯噔一声,就连两名年轻干警心头都泛起了寒气。李警官双眸射出的凶光稍纵即逝,随即就回复了吊儿郎当的嘴脸,又连连吐出了两三个烟圈,才接着说:“这栋大楼是老建筑了,监控做得很不过关,你做的这些事,没有留下什么实际证据。现在目击者只有我们三个警察和那个可怜的人质。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就会帮你说服人质,让他对这件事既往不咎,我的两位小同仁也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样,很划算吧?” 虽然李警官给出的条件与年轻干警的基本一致,但一个外强中干,一个浑身杀气,从这两个截然不同感到人嘴中说出一样的话,说服力却有天渊之别。由是这个持刀歹徒再张狂,也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手上的劲道便不自觉地松了一些,令莫舒泰好不容易得以喘上几大口气,从鬼门关上缩回了左腿。 “你说的算不算数!”歹徒似乎心意动了,嘴上谋求着李警官确切的保证,手上却加了把劲,锋利的刀尖在莫舒泰脖颈上逼出了一道血痕,威胁的意味明显得猖獗。 “算,算。来,把人质放了吧。”李警官摊开双手笑着。 光头胖子见他一副全无戒备的样子,两个年轻干警也在他的眼色底下把手摊开,咬咬牙,一手将刀甩到了身旁,然后将莫舒泰一把推到了身前两三米远的地方,驾轻就熟地双手抱头蹲在了原地,等着警官过来给他上手铐。 重获自由的莫舒泰躺在地上,不住热切地大口大口呼吸着pm2.5稍微有点超标的空气,脖子上那道不算浅的刀伤兀自传来阵阵刺痛,让他每次呼吸都带着泪。心想自己这第四次自杀也算是充满了戏剧性,感慨老天爷看来是无所不用其极也要逼他继续把这种不得安宁的日子过下去,莫舒泰心中只觉无奈,全无死里逃生的侥幸。 “唉,这多好啊这其乐融融的和谐局面。我最怕的就是吃饭的时候还不得安宁呢~”李警官拍了拍手,喜上眉梢。 “李警官你饿。。” ‘扑哧。’一声锐器入体的闷响。 “咳咳。。你。。你他妈是。。阿贤!快。。” ‘扑哧。扑哧。’又两声锐器入体的闷响。 “啊!!!!!!!!!!!!妈了个逼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你!!!!你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pong!!pong!!pong!!pong!!pong!!”枪声震天。 “哇啊啊啊啊!放开我!!!!放开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别!别杀我!!求你了!!!你要什么都可以!!!呜哇哇哇哇哇!!!!” “阿。。阿治。。”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扑哧。。’ --------------------------------------------------------------------------------- 市中心医院病房。 “病人烧伤面积不大程度也不深,之所以现在还处于昏迷,估计是因为惊吓过度。” “惊吓过度。。好了辛苦你了医生,这个人的医药费警方会付清的,他是这件重大杀人案件的重要证人,希望你们可以配合警方,给他最好的治疗。” “好的,警官。那我现在先去巡房了,有事再找我。” 在场三个受害者,警官杨志贤、洪治遇害,尸块多达30块以上,有明显的切割痕迹;王达,有案底,偷窃惯犯,被拦腰切断,内脏全部消失;按照出警记录,警官李伟应该也在现场,现在不知所踪。。解开谜团的关键,就是眼下这个陷入昏迷的小子。 重案组组长陈树边想着,边把脸凑到莫舒泰鼻尖上头,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失去了意识却还把眉头拧紧的少年,心中思绪万千。 恩?陈树见莫舒泰眉毛抖动,心中一喜,刚想喊人,一个“医”字却被硬生生呛回了喉咙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2章 借贷保命 “你小子真是够了,吼得我耳膜都要裂开也就算了,你还跟我鬼扯什么,屁股伸出两把刀把警官和那胖子都捅死还把他们分尸了,然后你的烧伤是李警官从嘴里吐出的火导致的?噗,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啊?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死都不相信我!不然你要怎么解释现场那些人是怎么被切割得这么零碎的!整个人被竖直的劈开了!劈开了!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 “不,要是有足够良好的工具的话,应该是能做到的,而且我们在考虑团伙作案的可能。” “凶器呢?!按你这么说凶器找到了吗?!凶器转移时留下的血迹呢?!” “凶器和转移的血迹暂时也没有发现,但我们不排除凶手采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法。” 莫舒泰盯着陈树背后那张诡异的脸咬牙切齿,他知道陈树看不见自己身后站着什么的话根本不可能信任自己所说的一切,却又无从找到更有说服力的说辞——也对,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下成长的人,怎么会相信怪力乱神呢。 “你们两个在这里守好,可千万别给里面那个傻小子逃跑了,就是憋也要把他嘴里的实话憋出来,知道吗?!” “是!” 待陈树把医院房门关上,莫舒泰又归于孤身一人,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为自己一个人独处一室而感到惶恐,因为他盯着的那个角落,站着一个鬼。 对鬼来说量词用个也不知道妥不妥当,但莫舒泰无心顾忌这种文法上的事,现在他连科学都无法信奉了,何况语文规则。如今莫舒泰心里戚戚,千情万绪,只想搞懂三个哲学终极问题: 它是什么鬼?它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哇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靠近我!!!!” 那鬼只往前飘了小半米,莫舒泰就惊得花——额,草容失色。这连声怪叫惊动了屋外蹲守的两名便衣警探,他们连忙手按枪托冲进来紧张兮兮地探视了一圈,最后因为狼来了的愤怒给了莫舒泰两个不符合人民公仆风度气质的白眼。 “你到底是什么?!”莫舒泰指着那鬼低声喝道,只恨那些编鬼故事说鬼怕太阳的老鬼信口雌黄,才让自己在大白天经受此种恐怖。 ‘你不要这么紧张,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的命,虽然是有偿的。’那鬼耸了耸肩,过膝的风衣上下平移了一次又回到原点,不飘不动不产生皱褶,显然没有质量。 “我知道是你救了我的命!我是问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鬼啊。。’那鬼拉长了脸满是无奈,不知道它要是有心能不能把下颌卸下。 “你。。”莫舒泰心想这鬼说的确是实话,一脸鬼相了无生气,说不是鬼别人也不信它是人,实在无从辩驳,只好换了一个问题,说:“你为什么会救我?” ‘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吗?’ “老话多了去了我哪知道是哪一句!”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你烧了钱,我从抢单过来救你的,懂吗。That-is-business。’ “什么?!我烧了钱?!”莫舒泰浑身摸索一番,然后又弯身抽出了床头柜的抽屉,见自己余下的零钱已经了无踪迹,穷鬼气息爆发,大惊失色,呵斥道:“你收了我多少钱?!天啊我本来就想死!现在死不了,钱还没了!你还是让我死吧!!!” ‘你穷癌上脑傻了吧?我都说我是鬼了,怎么会拿你们人界的钱?’那鬼将头顶棕色的牛仔帽摘下捻在手里飘近了莫舒泰,说:‘看你的样子也是运气好才投出了这笔鬼贷款捡回一条小命,不对啊,你这倒霉劲,怎么能运气好呢?啧啧,想不通,想不通。你回想一下,当时那只人妖要杀你的时候你干了什么?’ 莫舒泰闻言一怔,不自觉地依言回想起昨晚惊魂一夜的种种细节。 ------ “别!别杀我!!求你了!!!你要什么都可以!!!呜哇哇哇哇哇!!!!” 眼看两名警察先后被杀,那名劫持他的胖子也被打竖切成了两边,大惊失色的莫舒泰瘫软在地,胡乱大声求饶道。淋漓的鲜血和散碎的内脏随风飘舞,将他的视野染成了一片赤红。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面对这种连院线都上不了的B级片才会出现的血腥场景,莫舒泰边狠狠抽自己巴掌希望能从噩梦中醒来,边疯狂地爆着粗口分散着自己那该集中的时候不集中不该集中的时候乱集中的注意力。 “你****的是什么怪物!!!我靠!!!你不要走过来!!!我警告你不要走过来!!!!” 莫舒泰本来就不是硬汉,这种危难时刻更是干脆地认怂,面对着远超于他认知范围的恐怖,他能维持的底线就只剩下嘴上的强硬和膀胱肌肉的紧绷,一双腿死活都发不上劲,他只能手脚并用撑着地面扑腾后退,争取能远这不知是人是妖的李警官一米是一米。 ‘呵呵,你叫我不要过来我就不过来,我不就很没面子?’ “我说了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的话!!!你再过来的话。。” 手脚扑腾的莫舒泰终于退到了天台的护栏边上,避无可避的他急得胡乱摸索四周,竟然抓到了自己准备跳楼时甩到一边的肩包。莫舒泰如同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连忙从中翻找出杀伤力最大的一件物事,腾地架到了自己的面前,放声喝道: “你再过来!我可,我可要****了!!!!!!!” 李警官被莫舒泰这番反抗的手段逗乐,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尾骨上伸出的两条大刀跟着身体抖动的节奏摇摆,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会误会这里正在搞一场万圣节摇滚派对。 ‘****?我帮你。’ 李警官言毕深吸一口气,结实的腹部瞬间隆起到怀胎六个月大的样子,旋即腰部猛地一弓,神似豌豆射手地朝莫舒泰猛地一吐,一个人头大的火球便从他撅起的嘴中倏地射出,直直打到了莫舒泰的裆部。 “哇啊啊啊啊啊啊!!!!!”莫舒泰小弟着火,心理上的灼烧感比生理上的更盛,当即伴随着自己哀嚎的节奏拧了发条般在地上打滚。这种火辣是处男莫舒泰前所未有过的体验,恐怕这分过度的刺激会影响到他今后***的癖好正常。 草草草草草草!!!! 疼痛使莫舒泰忘记了自己自杀的初衷,满脑子都是强烈的求生欲望。这从一个侧面启示了劝止自杀者的谈判专家,不要再长篇大论了,直接上前敲他一棍让他知道痛,他自然就会乖乖从良,认识到生命的难能可贵。 谁来救我!!!谁能来救救我!!!! 莫舒泰的裤子已被烧掉了大半,露出微微焦黑的大腿。 救我!!! 救我啊!!!! ‘哇哈哈哈!就让我来享受这顿烧烤大餐吧!’ 看够了莫舒泰的苦苦挣扎,玩心大减的李警官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良好家训,决意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两条刀尾一扬,就要将莫舒泰的身子贯穿做成烧烤。 一阵紫雾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天台。 刀尖离莫舒泰的裆部还有一臂的距离,快得像是一阵风。 一阵哨声萦绕在这阵妖异的紫雾之上。 “pang!” 脆响。 闪烁的火花。 妖异的紫色幻影。 还有一阵让人不悦的嗓音。 ‘抢单成功~’ 在被风吹动得像妖冶的精灵一般舞动的焰光之中,一个长身而立的高大男子凭空而来,头戴棕色的牛仔帽,淡棕色的风衣在这阵满是血腥气的风中,不飘不动,不产生皱褶。 在死神的羽翼底下极力求生,莫舒泰因为大幅消耗生命力而被卷入了强烈的困倦之中。对此刻的他来说,迷雾中传来的那把尖锐得惹人生厌的嗓音,犹如天籁: ‘小子,你的贷款,我收了。’ 第3章 地府移民政策 “我靠!”想到这里,莫舒泰恍然大悟,惊叫道:“你说的钱,原来是指我兜里的那张冥钞??!” ‘你才反应过来。’那鬼撇了撇嘴,腿部一弯便凌空坐在了虚无之中,翘起的二郎腿还刻意调整了夹腿的姿势,试图表现出优雅气质。 “不对啊,平时过节家家户户都烧纸钱求平安,怎么就没怎么听说有人见鬼?难不成是我那张冥钞有什么特别法门?” ‘第一,我不是鬼保镖。我的职称是恶鬼,不是第二声的e,而是第四声的wu,来跟我念,wu~鬼。’ “wu鬼?”莫舒泰一愣,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自己看过的神怪小说影视剧,对这个名号全无印象,一时更加满头雾水。 ‘唉,看在你印堂发黑是个倒霉的主,以后应该还有很多业务可以发掘的份上,我就不厌其烦地给你科普,哦不对,迷普一下好了。’那鬼两手十指相抵,咂咂嘴,接着说:‘等下我想到哪就说到哪,就算听不懂你也先憋着,别打岔,哈~’ ‘先解答你刚刚那个问题,为什么平时烧纸不会见鬼,次要原因呢,就是你们凡人烧纸时求的东西都乱七八糟,上到升官发财,下到阖家平安,我们是一介普通鬼,又不是财神爷寿星公阎罗王,怎么可能实现到这种荒唐的愿望?自然不会现身自讨无趣了。再讲,你们凡人封建迷信的学说里面有太多不经推敲的东西,所以导致了很多对我们鬼的误解的产生,我们也很是无奈。你要明白,做人有做人的规矩,做鬼有做鬼的道理——虽然我们是鬼,可是也有身份证的,是堂堂正正的地府公民,你们封建迷信得不科学不考究不成系统,简直就是对我们鬼生的造谣和不尊重!要知道你们阳间所谓的死亡,实则上不过是移民地府,从物质形态转换为灵魂形态换个地儿继续过日子,除了改走做飘,是不会平白长什么法力异能的,你们都把我们当什么啦?不过这说来也尴尬,我们鬼大多也做过人,在投胎轮回之前也保留着阳间的记忆,有时想想自己活着时候的作为,再想想自己做鬼之后了解到的真相,实在啼笑皆非,也不好太过责怪你们这些活人。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我叫莫舒泰。” ‘好极。’那鬼把两腿位置对调了一下,继续说道:‘舒泰你看,虽然阳间从人变鬼的过程——也就是死亡——花样百出,但总的归纳起来只有五种:自然死、病死、意外死、被谋害、自杀。其中意外死又分为可追究责任意外死和不可追究责任意外死两种。这五种死法就对应着五种移民地府的政策,政策不同,流程和待遇也不同。例如自然死和病死,这两种死法的优先级最高,什么意思呢?你看,你也有经历过家人老小大病或者垂暮濒死的时候对吧?’ 莫舒泰被那鬼一言戳中痛处,面色难堪却不出言打断。 ‘人的自然死和病死都是一出生就已经抽签排了号的,意思就是先在地府移民名额里占了个坑,该死的时候就得死。但这个时候经常会发生一些很有趣的事,你也听说过例如一个人患了癌症,明明要死要死了但怎么也死不掉会好转一段时间,但有起色不久之后又毫无征兆地biang地一声就死了这种事对吧。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虽然自然死和病死移民有定额,但有一些该死的活人硬是倒霉碰上不可追究责任意外死——呐你可别被封建迷信骗了,意外这种事地府可是编排不了的,生死簿只管的了生老和病死——地府时常为了应付这些急死鬼把那个时间那个地区那个年龄段的名额给用掉了,这就导致了该死的人一时死不掉,阎王没办法,就会在生死簿上给他加一个延期,让他再缓一缓,等地府鬼口压力没那么大了才将他接过来。。’ “唉不对,不是人死了下地狱都要按照生前犯过的错受过吗?” ‘唉!我不都说了你有不懂的憋着别打断我么,你真的很没有家教耶。’ 莫舒泰又一次被那鬼戳中痛处,脸色铁青咬紧牙关,却还是幽幽地吐出了句“抱歉”。 ‘算了算了,我大鬼有大量就给你解答了吧。你们人也真是傻,阳间犯错关阴间何事?你们零零碎碎一生做过的亏心事不计其数,要是下了地府阎王判官们真的一件一件地审,你还让不让那帮公差放假啦?阳间错阳间罚,地府是不管的,地府会判罚的唯一一件人在阳间犯下的恶,是。。’ “害人?” ‘哟,聪明啦。’那鬼两手一拍,笑说:‘准确来说是害人致死和害人致死未遂,之所以地府会责罚这种行为,是因为这种行为增大了地府的鬼口压力,干扰了正规移民的流程和排号,所以无论阎王还是判官,一律对这种人恨得咬牙切齿,以至于可追究责任意外死(例如走着路被上头掉下来的花盘砸死。诸如走路不小心摔跤摔死游泳抽筋淹死一类真正的倒霉鬼才算作不可追究责任,他们能够占自然死和病死的人的名额先做合法鬼)和被谋害两种死法的人去到地府,都先要按照自己的死法去对应的阎王那里报道,查清死因和各级责任人之后,到枉死城中挂上一个闲差,称为索命——索命不是地府的合法公魂,而是临时身份,它们的活动范围会受到很大的制约,物资也是定额分配,阳间亲人烧来的纸钱祭品一律充公。直到害死它们的主要责任人也死了,它们亲自去把那人的鬼魂索走之后,才得以拿到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成为一名合法的鬼,从此享受公魂权利。正因为这帮鬼一般都因为索命成功之前吃不好住不好还不能到处飘,它们大多怨气极重,所以每每索命之时,途径地区的灵异现象就会特别严重,轻则小孩尿床,重则男性勃qi困难、女性xing欲减退。你们所谓的撞鬼,多数是它们导致的。’ ‘咳咳。’那鬼突然停下清了清嗓子,半眯着眼睛看着面无表情的莫舒泰,笑得十足诡异,‘至于最后一种自杀死,在地府公差眼中,可是十恶不赦的死法。’ 莫舒泰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自杀死这方式最为莫名,不仅会像意外和被害一样加大移民压力,还因为自杀出于自愿,就算是有诱因,但那些诱因也不能成为地府可以追究的责任,这就导致了地府完全拿自杀者没有办法——名额不够肯定不可能让它们移民成功,无法追责又不能让它们成为索命,这种情况下,地府只有两种办法。’ “竟然还有两种办法?” ‘唉,要说那些自杀的人也是十足的倒霉,做人不讨好想死,结果做鬼也做不成——第一种办法呢,就是地府会透过微妙的手段会干涉自杀者的自杀行为,让他们自杀失败,不过这个办法必须监察得当才能实施成功,主要对象是那些倒霉相十足的人——例如你;天生命相不好的人——例如你;还有多次自杀未遂的人——还是你。你和你们会作为地府的重点监察对象,由专门人员十二个时辰轮班监察你们的心态和求死欲望,一有不妥立刻设法制止,无论是安眠药失效还是跳楼被棚架拦住,地府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就是不让你们死成。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还解决了地府的就业问题呢。’ 那鬼说罢还是不怀好意地盯着莫舒泰直笑,被鬼揶揄了一番,莫舒泰脸红如血,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进去。可恨鬼能穿墙,自埋又有再度自杀的嫌疑,怕是藏羞不成,反倒惊动负责监察自己的鬼差把这事闹得更加尴尬。 ‘至于第二种办法,就比较残忍了——对地府倒是不残忍,对自杀的那个人和阳间的活人相当残忍。’ “是什么?”莫舒泰听到有可以转移自己尴尬的话题,连连接口,也不去想万一自己自杀成功就会沦落到这个残忍的下场。 ‘简单,地府让你死,但把你挂成黑户踢回阳间,让你做个孤魂野鬼,然后~嘿嘿~’ 莫舒泰被那鬼的尖锐笑声刺激得浑身不舒服,身体也跟上心跳的节奏颤抖起来,心头泛起的一阵寒气阴阴沉沉,让人毛骨悚然之余还想开灯往咽喉里射几缕暖热的白炽灯光。 “然后、然后什么?” ‘然后~’ ‘永~世~不~得~超~生~’ 第4章 钟鸣鼎 那鬼口中的“生”字一落地,莫舒泰积聚良久的冷汗终于能如愿唰地一声通通涌了出来,脸色煞白,后怕自己好几次都险些沦落成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倒不想想我国国情本来就不得超生,那是计生办的业务范围。 一时接收了太多的信息量,莫舒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刚理清了思绪要说,结果被门外一阵吵耳的争执声打断了思路。 ‘恩?你这倒霉鬼竟然还有人来探望?’那鬼不像调侃,脸色严肃地说出这么一句让莫舒泰难堪的话。在不到一小时的对话里,那鬼单凭一张损嘴就给了莫舒泰三次会心一击,可见人鬼的确殊途,大家价值观连维度都不同,实在无法愉快地聊天。想来以往那些宣扬人鬼恋情的编剧导演,要么没见过鬼,要么没谈过恋爱。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探望自己的同学?他又没犯法!” “我不管你是他同学还是他基友,现在他是受警方保护的重要证人,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你们这样可太过分了!” “哎!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外出买宵夜回来的陈树刚从电梯口折出,就听到了莫舒泰病房门口吵耳的争执声,连忙大踏步地往回赶,结果发现惹事的是一对看着与莫舒泰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们两个半大娃娃把这里当什么,把警方当什么啦?!啊?!你们两个也是!跟两个小屁孩吵个什么!” “组长!我们两个好声好气劝他们回家的时候他们硬是不听,我们一时气急才。。” “行啦行啦。”陈树连忙摆手打断了下属的辩解,看向了那对年轻男女。只见那男生跟自己差不多高,剑眉星目,俊朗的五官当中透着一股傲气,虽然他衣着朴素,陈树却一眼瞥见男生手腕上的银链,那银链粗不及指,雕花古朴,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些年份的东西,陈树却更加清楚这物件的来历——那是桂城拍卖会中以百万天价被拍走的民国遗物,据传这件银饰能被拍出如此高价,是因其背后有着复杂的历史渊源。当然,陈树对这故事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男孩非富即贵,不清楚自己是否得罪得起。 略一沉吟,陈树心想这种显贵家庭出身的人理应不会对莫舒泰这种穷鬼有所图谋,既然如此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他俩进去罢了。刚想开口放行,陈树才看清了与那富二代同行的女孩的长相,不大的脸庞基本都被浓艳的化妆品占满了。陈树这种标准的直男也分辨不出她的双眼皮是割的还是贴的、瞳孔这么大是长的还是戴的,只觉得这是标准的傍大款面相,估计是这富二代小子的女朋友。 陈树无心对富二代的审美取向多做评判,开口说:“你们大晚上来一趟看同学也不容易,我就网开一面放你们进去,但我和我的下属会站在你们旁边监听你们全部的对话,希望你们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这还差不多。”得了陈树的让步,那浓艳的女孩摆出一副倨傲神色,仍在喋喋不休,男孩倒十分懂得分寸,向陈树点头致谢后,打断了女孩的唠叨,拉着她轻手轻脚地入了病房。莫舒泰见到来人倒没有十分意外,只是神色之间有点尴尬。 “你没事吧舒泰?”男孩看见莫舒泰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被绷带裹成一个茧,心中的石头顿时放下了一些,言辞中的关切溢于言表,连他浓妆艳抹的女伴都不禁吃起醋来,哼出一声,讥讽道:“我早说过了,穷鬼都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出事啊。” “你住嘴!舒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男孩这句狠话几乎是从鼻腔中蹦出来的,恼怒的味道浓郁得可以当作烹调的佐料。浓妆女显然没想到男孩会有如此反应,更没想到男孩会在莫舒泰和陌生警察的面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恼羞成怒,扯开嗓子骂道:“你竟然为了这个死穷鬼凶我?!钟鸣鼎!你有种!” “啪!”重重的关门声回响在寂静的病房之中,陈树颇为意外,他原以为傍大款的人都会百依百顺,没想到这浓妆女性子竟然这么烈,一言不合就甩门而去,更意外的是那叫钟鸣鼎的男孩似乎毫不在意,还是一心一意地关心着莫舒泰的情况。 形婚?哦不,形恋?陈树一瞬间想到这么一个流行词,不禁认真地猜测起莫钟两人的关系。 “鸣鼎。。你何必搞到这么尴尬呢?”莫舒泰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这个富二代朋友对自己实在是够重情重义,也不知道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出众之处的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青眼。 “没关系,这种拜金女跑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我一听说你入院了就连忙赶过来,来的太仓促了也没买什么东西,你饿不饿,要不要我买点东西给你吃?” “不不不,不用了。”莫舒泰连连摇头,笑说:“我吃过了,医院的伙食还不错。” 见莫舒泰言毕,眼神却在四处游离,似乎在踌躇些什么。钟鸣鼎心里奇怪,但不开口追问,只等莫舒泰开口。 “那个,鸣鼎。。你借给我的学费住宿费,我都给。。都给搞丢了。。” 钟鸣鼎闻言不怒反笑,爽朗的哈哈声让莫舒泰为之一愣,以为物极必反,钟鸣鼎是怒极反笑,谁想他轻轻拍了拍莫舒泰的肩膀,说道:“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放心吧你学费住宿费我早就帮你交了而且一交四年,毕业之前你都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啦。那些钱我名义上说是借给你的学费,其实是怕用其他理由借你你不会收,就找了个由头给你笔钱让你危机的时候能解燃眉之急的啦。” 钟鸣鼎说罢回头望了陈树一眼,扭过头来止住了莫舒泰的发愣,道:“今天说话不方便,我就早点离开了,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到你准备出院的时候可以穿。” “哎等下等下,你还带了东西来,为了安全起见我要先检查一下。” 陈树连忙摁住了钟鸣鼎的手,夺过他拎着的袋子,细细翻查了一次,才不大乐意地将其还给了钟鸣鼎。钟鸣鼎对陈树这番举动倒毫不在意,亲手将衣物都递到了莫舒泰的手上之后,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要求莫舒泰出院的时候联系他让他来接,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了。 待陈树尾随钟鸣鼎的脚步出了房间把房门带上之后,那鬼才重新出现在莫舒泰的眼前,揶揄道:‘没看出来你小子凭这姿色都能傍大款啊。’ 莫舒泰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说:“鸣鼎是个很善良的人,你别胡说。” ‘啧。善良归善良,但你这朋友看起来比你霉气还重啊。’ “什么?” ‘我说也不知道是你扫把星还是你朋友本来就命中有一劫,印堂上的黑气重得我都看不清他的面目了,怕是这劫当即就会应了。啧啧,这就是所谓的好人没好报么。’ 莫舒泰“唰”地一声翻身下床,痛的险些叫出了声来,却硬是咬着牙关把哀嚎从毛孔中逼了出去,满房间四处翻找着什么。 ‘喂,你在干嘛?’ “我在找我手机!!!啊!!!” 莫舒泰急的低喝起来,疯狂地搔着自己杂草一般的头发,“该死!!!这破手机怎么不见了!!!” ‘噗,你该不会想提醒你那朋友吧?别费劲了,你就是提醒了他他该应的劫还是得应,就好像你们活人就算看了天气预报该淋的雨一样得淋,懂吧?’ “你闭嘴!”莫舒泰在床边踯躅一阵,突然灵机一动,趴到窗台往下探去。 一、二、三、四,四楼,行! 莫舒泰狠下决心,立刻抽出钟鸣鼎带来的衣物更换起来,因为腿部的烧伤尚未痊愈,他更衣的过程难免磕磕绊绊,时不时还痛得咬牙切齿一阵。光是换上一件短袖长裤把鞋带系好,莫舒泰就花了近半个小时。那鬼在旁看得莫名其妙,正狐疑着,却见穿戴整齐的莫舒泰一把窜出了窗户。 ‘靠!又想寻死吗!’ “啊!!疼疼疼疼疼疼。。” 莫舒泰把眼角挤出的泪光硬是逼了回去,腿部的痛楚像是蛊虫一般爬遍了他全身上下,令他如在憋尿一般微微颤抖起来。爬在室外管道上,莫舒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忍着痛苦一下一下地往下爬去。飘到窗外看清了莫舒泰举动的那鬼恍然大悟,笑说:‘小子,你不会想着拖着这两条腿去救你的朋友吧?哈哈哈哈,别一不小心把你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你闭嘴!!!!!”莫舒泰的语句已经是从牙缝之间被推出,尽管他在剧痛之中还要抽空回嘴略有矫情的嫌疑。 短短四层楼的垂直距离,有着丰富爬楼经验的莫舒泰,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攀爬竟然如此的费力,甚至比他第一次涉足这种梁上功夫的时候还要艰难。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好不容易才落到地上的莫舒泰没机会发表感慨,稍微缓了一缓,就急急拔腿往医院外走去。 ‘厉害啊小子,两条腿都伤了竟然还能爬下四楼。’ “不然你以为我平时是怎么躲房东债主的。”莫舒泰左腿伤势较轻,挪动身子时一瘸一拐,远远看去还以为他的右腿是被倒拖着的一根大棒抑或重剑。这个有着骑士剪影的残疾人沿着几条较为昏暗的小道,终于去到了与医院相临的街道,抬手截停了一部红皮的士,拉开门就钻了进去,向司机喊道:“临岛别墅区C区13栋!快!” ------- 钟鸣鼎孤身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也不开灯,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爬上楼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说颠簸了半夜,但钟鸣鼎是个定期健身的人,身上本不应出现的异样疲乏感,让此刻的他说不出的难受,猜测是不是前两晚熬夜导致的后遗症。刚摸到自己房内,钟鸣鼎感觉全身乏力,便决定放弃洗漱换衣,一把摔到了自己的席梦思床垫上,不消半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滴答。滴答。滴答。” “Dang!” 时针像是踏正步一般稳稳地踩到了12点的线上,铿锵的钟声厚重绵长,回荡在钟家豪华宽敞的宅邸之中,敲在木质地板上、敲在雕花扶手上、敲在一个个价值不菲带有认证证书的古董上,响起一片丁零当啷的回响,像是为着未知的什么,在这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敲响了短促的序曲。 第5章 开门见到鬼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莫舒泰不厌其烦地按着钟鸣鼎家的门铃。现在时值深夜,万籁俱寂中短促有力的铃声是如此突兀,逼得周围早已熄灯睡下的几家都亮起了房灯,隔空呵斥起来,在朦胧的睡意中问候无依无靠的莫舒泰阖家平安。 “鸣鼎!鸣鼎!!!!!!!”见一直无人回应,莫舒泰急的手忙脚乱,连忙吆喝起来。那鬼却噗嗤笑出声来,说:‘小子,门铃都震不来人你还指望你的声音够穿透力?急傻了吧。’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别急嘛,你急也没有用。’那鬼搔了搔脸,念道:‘你朋友家的鬼气极重,难怪他印堂能黑成这样,怕是凶多吉少啊,你就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的。’ “什么?!”莫舒泰一听,不敢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按门铃上,一瘸一拐地弯进了钟鸣鼎家花园旁与小巷相临的外墙边,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周遭确保无人,忍着腿部传来的剧痛踩到了围栏的石基上,七手八脚地要往上攀爬。 ‘小子你不是吧?你这是要趁火打劫还是自投罗网啊?我不是说了你朋友家鬼气很重吗,你区区凡胎怎么应付得来?’ “我不能置之不理!鸣鼎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啧,是最重要的米饭班主吧。’ “你!”莫舒泰对那鬼这一讥讽恨得牙痒,无奈心中底气不足,几年来他受钟鸣鼎资助确实不少,久而久之自己似乎也有些心安理得了。现在他豁出小命搭救钟鸣鼎,着实也分不清自己是出于私心还是渴求报恩,一时无从辩驳,只好忍气吞声,专注于自己并不轻松的翻墙大业。 ‘哇,你们活人的安全意识也太淡薄了,大晚上有个人爬进去了都没人知道。’ 那鬼见莫舒泰艰难地翻过围墙进到了钟鸣鼎的花园后,有直路不走,偏偏左闪右躲,似乎有意识地在避开什么,讶异问道:‘你似乎很熟悉这个豪宅啊?’ “警报探测器的死角是鸣鼎告诉我的,他说有什么万一的话能用得上。”几十米的距离,莫舒泰兜兜转转整整花了近十分钟才终于走完,站在大门面前,他不假思索地往密码锁上摁入了长达八位的密码解开了门锁,这种驾轻就熟的程度让那鬼更加吃惊,一时也禁不住认真猜测起莫钟两人关系的纯洁度起来。 “你干嘛?”走出几步的莫舒泰发现那鬼还悬在门外不往里飘,直催促道:“快进来啊!” ‘小子,我是合法公魂,合法的鬼未经主人家许可,是不能进入活人的宅邸的。’ “靠!这时候你拘泥什么!!我又不会告发你!” ‘蠢材,不是我不敢进,是进不了啊。’那鬼言毕便抬手往里探,明明空无一物的虚空却以它指节为中心泛起一道道涟漪,似乎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障壁阻挡了那鬼的手来。 ‘看到没,这道结界能辨识出我的公魂号码,继而对我进行阻截,我不得到你朋友的许可,就是牛头马面来了也带不了我进去。好在这个豪宅够大,缠身在你朋友身上的野鬼现在还未必地察觉到你的存在,所以你现在退出来还来得及——不然你孤身与那个野鬼打照面,我怕连帮你收尸都不行。’ “你们地府的规矩未免也太!”莫舒泰“繁琐”二字未从嘴里蹦出,蓦地感到有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脚跟泛起,迅速浸透了他的骨肉,猛地一个激灵,机伶伶地抖软了他本已乏力的手脚,整个人顿时便如破布一般委顿在地。 靠!搞什么! 莫舒泰正在心里骂着,余光却瞥见那鬼的面色有变,似乎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歇斯底里地跟自己在说着什么。只是无论那鬼的嘴张的多开,他的双耳却始终捕捉不到分毫声音,甚至连零星的环境杂音都听不见,仿佛整个人都被塞入了一大块隔音棉中,只能感觉到那股异样寒气不间歇地涌入躯体。 ‘……%¥@&#&¥(*#&……¥*#¥?’ ? ‘*&%¥%……&……%¥%……*((&……#%……*¥*!!’ 日语? 身陷死寂的泥沼中,莫舒泰正在从疑惑往恐惧过度,一把突然从背后传来,言辞间透着愤怒的陌生语言却打断了他的内心演变。莫舒泰自幼穷困,没有什么获取不雅视频的渠道(就算有也没有载体可以看,他家里互动性最强的电子产品是电饭煲),只能靠在街道上路过广告屏幕时里面日本明星的台词中留存的依稀印象,才勉强辨识出身后的陌生语言是岛国国语。苦于早前侵袭入体的寒气越发旺盛,莫舒泰软掉的手脚无论如何也聚不起力气,由是他再疑惑、再害怕也于事无补,只能充当一块安静的鱼肉,等那富有异国气息的刀俎前来宣判。 ‘八嘎!!!!’ 这次莫舒泰总算是听懂了那把似乎失去了耐心的声音在说什么,可惜他未来得及反应,被称作“混蛋”的他就已经被无形的力量钳住脖子提到了半空之中,咽喉上传来的压力透着死亡的气息,让他几乎一点气息都吸入不了。 ‘&……¥&……%#&!!!……%&……¥&#%&……*&((&!!!’ 草你大爷!!!!!!!!! 咽喉被死死扣住的莫舒泰只感到头胀欲裂,眼球因为高度充血变成了赤色的珠子,鼓在面上像要弹射出去。只是他越在心里骂越挣扎,越挣扎越感到脖颈上的压力变大,越感到压力变大越感到氧气的缺失。可惜他因为咽喉的受制,脸被死死地别向了天花板,两眼一瞪只看得见钟鸣鼎家的豪华吊灯——欧式风格、透明珠链、椭圆水晶坠子,结果连来敌面目都没有看到,就要在这个恶性循环中准备下地府增加鬼口的压力。 ‘是幻觉!!是借幻觉驱使的念力!!’ 弥留之际,那鬼熟悉的尖锐嗓音如刀锋一般掠过莫舒泰的大脑,打乱了他大脑对脖颈上压力的勾勒和对死亡的恐惧,让莫舒泰一时轻松了不少,似乎呼吸也变得舒畅起来了一些。大脑在这场看不见对手的较量中略微回氧后,莫舒泰终于恢复了多少思考的能力,回忆起那把关键时候救了自己的声音,心中只剩下一个固执的念头—— 这是幻觉! 莫舒泰效仿家老逼婚的疲劳战略,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说服着自己,逐渐感觉到咽喉上的压力确实正一点一点的减弱。原本抱持着自欺心态的内心,也因为这个直观的事实而变得自信起来,“这是幻觉”的效果也因此变得更好。这个良性循环在那把愤怒的日语再次响起之前,终于成功帮莫舒泰从窒息致死的危机中挣脱开来。甫一失去这怪力的束缚,他一米七几的个头当即直愣愣地砸落地上,像是一条脱落挂钩的咸鱼一般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小子!不要赖在地上不跑啊!!!!’ 在地上试图装死借机喘息的莫舒泰这次清晰地听到了那鬼的呼喝,意识到肯定是又有一轮危机将至,连忙弓起身子往门外扑腾。就在他距离门口已经不到半米距离的时候,却感觉到脚踝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钩住,扎到了半空中犹然去势未尽的莫舒泰被当成沙袋般猛地往后拉扯,慌乱得连忙两手扒在了钟鸣鼎家价格不菲的进口木质地板上,想要垂死挣扎。 ‘&#……&!!%&……¥&……%¥!!’ “我靠这个日本大哥我跟你无冤无仇还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就放过我吧!!!!” 莫舒泰抠在木板缝隙中的指甲都被拉扯得崩裂了,豆大的血珠从撕裂的创口中渗出,只是他带着哭腔的求饶毫无作用,那股强大的力量依旧不依不挠地将他往后拖去。 ‘蠢材!!!我不都说了这只是幻觉吗!!!幻觉!!!这是孤魂野鬼常用的把戏!!!你是有实质的人!!!野鬼的法力是很有限的,它们不能凭空产生念力,也用不出干涉自然物质一类的高等手段!!!没有肉身也干扰不了你的身体!!!你不要害怕!只要冷静下来!就不会被它制造的幻觉骗到了!!!!’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不是我说冷静就能冷静说不怕就不怕的啊!!!你现在有时间吼!还不如快点出手帮我啊!你这个混蛋恶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在把自己当做绳索的拔河较量中一直处于劣势,快要被拖入屋内深处的莫舒泰因为和那鬼这番斗嘴,再次从身上感觉到的巨大握力上分出心来,甚至因为那鬼没得到纸钱就袖手旁观的市侩恼怒得忘记了害怕,竟然错有错着地从幻觉中挣脱,还借着一直往前使着的劲道,往后的阻力一失,登时在挣脱控制的一瞬就势滚出了门外,就此意外脱困。可惜好景不长,滚倒在地的莫舒泰刚把头抬起,还没来得及开心上一时三刻,就看见一直在身后施以威迫的鬼怪正在大步接近,更让他吃惊的是那超自然黑手的本相——竟然是钟鸣鼎! “鸣鼎?鸣鼎你怎么了!!!” ‘别白费力气乱喊了,你好朋友被鬼上身,已经失去意识了。看身上鬼气的汇聚点,嘿,罪魁祸首怕是他手腕上的银链子,看来臭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喂喂喂!!!!”莫舒泰一路尖声怪叫地往后倒退,直到被鬼上身的钟鸣鼎也走出了门来,才看清他无神的双眼中透着的凶戾红光。 “喂!你快上啊!!!!鬼都跑出来了你不会受结界影响了吧!!!”莫舒泰朝那恶鬼大呼小叫道。 ‘没钱我怎么上啊!!’ “我靠!!!你这市侩的鬼这个时候还跟我谈钱!!!!” 正争执着,一直都是远远用幻觉攻击莫舒泰的敌鬼低喝一声,竟然操纵着钟鸣鼎的身体就和身扑了上来。好在莫舒泰吵归吵,目光却始终不敢离开钟鸣鼎身上半分,一见他有所动作就立刻挣扎着跳到一边闪过。扑了个空的钟鸣鼎双拳紧握,步子在地上一踩实,杀意不减,回身、弓起,眼见又要恶狠狠地朝莫舒泰扑过去。面对着如此来势汹汹的钟鸣鼎,根本无力再躲的莫舒泰本该怕得缩成一团防守,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却出人意料地怪笑起来,以至于一旁禁不住提心吊胆的那鬼都满腹疑惑,还道他是吓傻了。谁想蓄势待发的钟鸣鼎身子竟然莫来由地被绊了一下,包含力量的身躯便生生地滞在了原地。 “嘿,钟鸣鼎知道警报死角在哪,可不见得上了身的鬼还知道。” 一瞬间,宅邸围墙四周的红色警示灯纷纷亮起,将这个豪宅照成了个分贝超标的红灯区。刺耳的警报声震得连设套的莫舒泰也忍不住双手掩耳,钟鸣鼎却不惊不慌地将腿从轻型陷阱中抽出,又要继续攻向莫舒泰。只是莫舒泰早在他身体滞住之时就趁机逃去,此时已经七手八脚地翻过围墙逃到了外头街道,拔起腿来就跌跌撞撞地往别处逃去。 大晚上的!!!要去哪找纸钱啊!!! 莫舒泰心中嚎叫着,很快就在忽闪忽闪的红色警报中,消失在了街道昏暗的那一头。 第6章 寻觅纸钱的风般少年 钟鸣鼎踩进陷阱之前。 “贪钱鬼你是真的要袖手旁观吗!!!” ‘蠢材!你以为我真的是贪钱才不帮你吗!!我是帮不了你!!你想想我也是鬼它也是鬼,虽然它没有合法身份,但我也不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我凭什么帮你收它啊?!你在路上看到有人抢劫难道就能直接拔枪把那抢劫犯给毙了吗!考虑考虑我国国情好不好!纸钱对我们恶鬼来说是一纸凭证,是在野鬼威胁到活人生命安全时赋予我们行使超越普通鬼权力的临时契约!懂了吗!不想死就赶紧去找纸钱烧借贷给我!!’ ----- “靠靠靠靠靠!大晚上在住宅区找冥钞真是见鬼了啊!你要我去哪找给你!” ‘别吵吵了!那个日本鬼已经盯上了你!你要是找不到纸钱烧给我就等着被它吞掉魂魄吧!’ 暴走的莫舒泰穿街过巷四处寻觅,只有偶遇垃圾桶时才会停下来大肆翻找一番,只是现在不逢时节周围更没有墓地,凌晨时分住宅区中又人迹罕见,要找到一张纸钱谈何容易?心急如焚的莫舒泰,在黑夜之中跑成了一阵燥热的风,方才他为求自保设计让附身钟鸣鼎的日本鬼踩进了防盗陷阱触发了警报,这个住宅区的物业部门肯定已经派出保安上门巡视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不单单是钟鸣鼎一条人命,还可能会让几个无辜的保安受池鱼之殃,这种情况下他实在不敢松懈,心头像挑着一副架上两筐铺了粗盐的咸鱼的担子,七上八下,颠簸得心力交瘁。 ‘对了,纸钱不是什么纸钱都可以的,有附加条件。’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你逗我玩呢是吧!” ‘一是纸钱必须要有天地银行字样和阎王爷的头像,不管像不像,而且要印有清晰的数字。’ “我靠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这个吊儿郎当鬼!!我在咆哮!咆哮啊!!!” 那鬼对莫舒泰的歇斯底里不管不顾,自顾自地竖起两个指头说着:‘第二是纸币必须染上活人鲜血,染血面积要大于等于血液来源的拇指大小。’ ‘第三就比较棘手了,这种纸币必须是从阴气重的人手上得来的。’ “阴气重的人?”骂得声嘶力竭扰人清梦的莫舒泰见那鬼油盐不进,只好体恤自己喉咙的苦处暂且偃旗息鼓,又为了自己、钟鸣鼎和那帮不明就里的保安的生命安全着想认真地听起了那鬼的说明。只是这时冒出的条件三不仅让他一头雾水,更是在心中暗暗叫苦,大晚上不仅要找纸钱,还要找符合这些苛刻条件的纸钱,看来今晚这些涉事者们是一定要有人下地狱了。 ‘女人或者老头儿,过了70岁的老头儿。’那鬼回答时不看莫舒泰都要被血管顶出眼眶的眼珠,只顾让自己的儿化音准确得舌头翘成了一个圈,让人知道它生是北方人,死是北方鬼。 ----- “钟先生?钟先生你怎么了?你家警报怎么响了?是你误触了吗?” 廖胡在临岛别墅区从事安保工作五年,去年才好不容易当上了小队长,现在生怕管理分区里哪家哪户出什么事故毁掉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积累,此次富甲一方的钟家宅邸传来警报,惊得他魂不附体,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就抄上装备带上两个弟兄一路狂奔而至,路上一直祈祷是误触是误触,不然可会在值班记录上留档的。就这么求神拜佛着狂奔到钟家,廖胡用强光电筒四处一照,只见钟家少主人钟鸣鼎孤身一人笔直地站在钟家花园中,背脊像是被钢板勒住一般直挺挺,心生古怪,却又多少对富人的各种奇异行为见怪不怪,只好隔着围栏探头探脑地去探问钟鸣鼎事况如何。 几声呼叫都得不到回应,廖胡正纳闷钟鸣鼎是不是患上了传说中的梦游症,才会大半夜地像诈尸一样挺在花园中不动不笑也不理人,又想起自己看的电视剧里说梦游的人不能被惊醒,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一时不知所措,两个手下还在他耳边说着不着边际的猜想,气得他连着给了俩人一人一个爆栗,正踌躇之际,却见久站不动的钟鸣鼎突然动了身子,右脚前伸左脚后探,身子前倾架出了一个冲锋的预备姿势。廖胡正看得丈二和尚,却见蓄势待发的钟鸣鼎突然拧了发条一般疾奔开去,在离墙大约两米的位置右脚,或者是左脚一蹬地,“咻”地在漆黑的夜空底下划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消失在了围墙的另一边。 “我草!”廖胡大惊,这富二代竟然有这样的本领,在这种点数一个行为怪异、身手矫捷的富二代消失在了住宅区的阴影之中,就是不怕他被害,也要怕他害人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廖胡别说小队长的乌纱帽,就是这个饭碗都得被砸成几瓣! “愣着干嘛?!追啊!!” ----- “你大爷的!!!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了!!!”莫舒泰还在继续着月下狂奔,似乎这场目的明确得没有边际的马拉松根本没有尽头。 ‘你这么嚷嚷了一路真是生怕没人知道你现在被鬼赶是吧?对了,小子,你腿不是伤的不轻吗,怎么现在跑这么快?’ “哈?我靠!!!!!”一路打了激素般穿街过巷的莫舒泰闻言,顿时像被人横出一脚绊倒般当街摔了个狗吃屎,还连带着沿路打了几个漂亮的滚,直直地滚到了两条道路的交界路口,才人仰马翻地滚成了一条焉了的茄子的模样。 ‘噗~小子你这是耍猴戏呢吧?’ “你大爷的这张臭嘴。。”倒在地上,痛楚像是蠕虫一般爬满了莫舒泰全身,大口大口地啃咬着他的神经末端,直折磨得莫舒泰原地打滚。原来莫舒泰之所以能拖着两条伤腿一路健步如飞,是因为遭了日本鬼的幻觉调开了注意力,一路上又只顾着担忧自己和钟鸣鼎的安危忘了自己是带伤之身,才在这场求生长跑中忘记伤痛跑出了不俗的表现。这时一经那鬼贱嘴点醒,莫舒泰才醒起自己是该痛的动弹不得的才对,意识及此,痛楚立刻从点到面地爆炸性展开,更糟糕的是经过了刚才那场剧烈奔走,莫舒泰的伤口大幅度撕裂,新伤旧伤,雪上加霜,让莫舒泰在抽搐中彻底地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小子!你别顾着痛了!快看!快看你右边!’ “你大爷的还想干嘛。。”莫舒泰痛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已经没有余力搭理那鬼,语气中尽是掺着不满的虚弱,但还是本能地歪头望向了右边,只见电灯柱后,淡淡的火光在漆黑中闪耀成夺目的精灵,一个赤红色的金属筒在这份夺目中却显得尤为扎眼—— 烧纸桶? 靠!烧纸桶! 来啊!来啊!来一张没烧到的完整纸钱啊求你了!!! 莫舒泰一把拉倒了烧纸桶将内容物通通倒出,匍匐在地从没有着火的残渣部分疯狂翻找着,却又因为害怕把余火扇灭,而不敢进行太大幅度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谢天谢地啊!!!!” 莫舒泰颤巍巍地从一堆纸灰中抽出一张只缺了角的千万面值的纸钱,确认了上面的天地银行和阎王图样无误,连忙双手合十感激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这位仁兄或者姐姐,我不是故意打翻你的烧纸桶的!人命关天,相信你一定能够原谅我!!!” 礼毕,莫舒泰将右手大拇指摁到了一颗虎牙上,用力一咬,指腹顿时裂出了一个豆大的创口,淋漓的猩红血液从中涌出,染红了莫舒泰咧成弯月的下嘴唇。 一定要是姐姐阿姨大妈或者老大爷老太太烧的纸钱啊! 零星的火光无声燃起,火势很快就凌厉起来,灼人的黄红斑驳的烈焰转瞬就将莫舒泰在纸钱上的血红指引烧成了黑色的残灰,微风吹过,火星和灰末在半空中舞成了一曲诡谲的战歌——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贷款!我收了!!!!’ 第7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夜雾渐浓。 钟鸣鼎孤身穿梭在忽明忽暗的巷道之间,步履越发踏实稳健,摆臂的节奏也变得更加协调,在皎洁的月光底下,他细长的影子像是尖头朝向与他奔走方向相同的一枚长钉,逆着清冷的晚风,带着周身迫人的寒气,直直地往前扎去。 ‘杀。。’ 身上的鸡皮疙瘩浪潮般起伏,仿佛皮肤上住了一班庆祝国足世界杯小组赛出线的球迷,这阵刺骨的寒意扎得莫舒泰脑仁生疼——他知道这种强烈的预感意味着什么,只是如今身残无力回避,只好瞪大了双眼,装出一副眼神透着怯懦的英勇样子,来迎接不善的来者。 “来吧!” ----- “没有疏忽?你们两个人牛高马大让一个腿部二级烧伤的人爬窗跑了也敢说自己没有疏忽?!说!是不是趁我不在偷偷躲到厕所里看小电影了?!” “组长。。大声的手机都被你没收了都还没还他,我手机里又没有那啥,怎么看啊。。” “这不是关键!!!”陈树气得吹须瞪眼,狠狠地踹了两个下属几脚后,心急火燎地拿起手机就要拨去局里要求增援,通话键刚摁下,他转念一想:自己今晚也在医院,莫舒泰跑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现在情况不明朗,或许还有转机,何必这么草率地暴露自己走失了负责监看的证人的事情?这分分钟影响仕途! 想通这点,陈树连忙朝接电的人打了几个哈哈,说自己是误操作才打出了电话云云,草草应付了一番便挂断电话。见陈树在医院走廊来回踱步,似乎陷入了深思,两名下属挨了骂又受了踢,大气不敢出,就杵在一旁等他的指示。 “阿强,去跟医院打声招呼,莫舒泰不见了的事让他们不要声张,也不要向局里反映。” “啊、啊?组、组长,跑掉了证人顶多也就挨处分。。知情不报被发现了可很严重的,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你怎么忍心。。” “你屁话什么?!这事被抖出去我一力担了!快滚去跟医院那边说!”办事不力不说,自己要挽回这个恶果竟然还敢推搪,这下陈树是真怒了,他恶狠狠地瞪着阿强,后者却仍不知轻重——他知道陈树有着什么打算,但他也知道里面有不小的风险,现在他自以为得了陈树的担保后,能把莫舒泰找回自己无事一身轻,就是莫舒泰找不回来了,自己也有推诿的机会,一念及此,立刻喜滋滋地去寻医院负责人去了,却没有意识到背后那双恶狠狠的眼神中带着火光。 刘大声见陈树脸色难看,知道阿强的小心机得罪他了,连连开口补救道:“组长,你要我干什么只管说!丢了人是我们的责任,现在你肯主动替我们担着,做小的心里肯定不会不明白你的恩情。阿强他不是不懂事,实在是他。。” “算了,无谓多说。”陈树受了刘大声的软话,也不管真假,心里多少是舒服了些,连连摆手止下了他对阿强的维护,吩咐道:“你立刻查查早些时候桂城拍卖会那条天价银手链是谁拍走的,顺便把车取了,半小时后我们就出发。” “是!” 那个有钱的小子带着个脂粉女看完莫舒泰,莫舒泰就跑了,我就不信他和这件事扯不上关系! 陈树点起一根烟,恶狠狠地吸了几口,旋即就将那根只烧了一半的黄鹤楼摁在了垃圾箱顶上的烟灰缸内,扬长而去。 ----- ‘杀!’ 钟鸣鼎从丹田中逼出一声呐喊,整个人张牙舞爪地扑到了半空中,指曲成爪,似乎要将瘫坐在地的莫舒泰撕成碎片。可惜尽管他来势汹汹,手爪里的刚劲还未得以落到实处,一颗青色的浑圆珠子就无声息地撞到了他眉心上,古怪的是这股冲击不痛不痒,反倒让钟鸣鼎内心深处有种安心凝神的舒适感,只是这种舒适感稍纵即逝,龟缩在心境底层的钟鸣鼎很快又被一股邪恶气息掩藏在了漆黑之中。 ‘你~是~森~么~淫。。为~森~么~阻~拦~我。’ 因为青色珠子的撞击而在半空滞住,几乎要坠到地上的钟鸣鼎单手往地面一撑,使出一个可以在10米高台斩获8分的漂亮后空翻落地站稳,瞪视着漂浮在莫舒泰身前悠闲地把玩着手中五六颗珠子的那鬼,话语中带着满怀恶意的忌惮。 ‘哼,难怪青木珠的镇静作用没有成功将你赶出这个富小子身体,原来附身已经到了侵入大脑的地步,连中国话都会说了,还森么淫,嘿~听好了!你爷爷我生前是挺淫的,现在想淫都不行,倒是你一个外国鬼,修行才一个甲子就敢到你爷爷我的地盘撒野,真是不得了啊!你爷爷我拦你,就是要让你知道,做人难,做鬼也不易!’ ‘八嘎!!!’ ‘丫的又跟我飙日语,看我不打得你连字母歌都哼唧不出来!’ 钟鸣鼎和那鬼交恶的话语如同各自的冲锋号,话音未落,一人一鬼同时应声而起,那鬼吃准了钟鸣鼎身上的日本鬼修为低法力弱无法跟自己正面交锋,必定会往别处退避再伺机而动,一手拈四颗青木珠,双手齐发,八道翠绿色的幻影就像扑向猎物的竹叶青一般往钟鸣鼎的上下左右四个方位扎去,要将他的通途通通切断,逼得他只能后滚,这时那鬼手掌中夹住的那枚能烧起尽杀妖邪野鬼、不害生人的“无魍魉火”的赤火珠,就可以趁势射出将其烧个灰飞烟灭。只是老话说得好,天连人愿都不遂,更何况鬼?四方通途尽被阻的钟鸣鼎困境底下不退不避,反倒弓起身子蓄势直往莫舒泰身上扑去,原来他直觉咄咄逼人的那鬼之前不出手,现在却帮着莫舒泰,其中必有猫腻,而此等玄机,定藏在莫舒泰身上。如今跟那鬼打不赢也躲不过,只要将莫舒泰取下,说不得就有了僵持的资本,因势利导,钟鸣鼎迸发出十成的战意,使出浑身解数都要取下无力反抗的莫舒泰。 那鬼没想到钟鸣鼎竟然会在一着吃瘪之后仍如此好战,不免惊异武士道对困境囚徒恶向胆边生的指导作用,只是他那枚赤火珠价格不菲,莫舒泰这张单子用一颗小赚用两颗必赔,如今钟鸣鼎三两步逼向莫舒泰已越出了青木珠的制约范围,自己没有了必中的把握,实在不敢冒险射出——毕竟他是个生意鬼,不是来做善事的——心中急急盘算了一番成本,反手祭出一枚白金色的珠子,咬咬牙往地上一掷,一道散发出白色光芒的栅栏就在莫舒泰跟前铺开。这枚为莫舒泰拉开了一道防线的珠子名曰白金,一经掷出,可如使用者意,在任意位置(如空中)以任意形状展开总长一丈的法力护栏,可谓之能“画地为牢”。更重要的是,白金珠造出的栅栏,对没有公魂身份的野鬼以及妖物都有攻击性,一经触碰,它们就会遭受强悍夺魄的天罡寸劲的袭击——这也是那鬼会使用白金珠的用意,青木珠的围攻被破是自己棋差一招,但假如钟鸣鼎试图踩着白金栅栏翻到莫舒泰那边,定会被罡劲震得魂不附体,到时再出手赤火珠一击得手——虽然会比预期的成本要高得多,但也算挽回了自己恶鬼界白面小郎君例无虚发的名声。 遗憾的是,钟鸣鼎再一次让那鬼的如意算盘敲崩了。原来那日本鬼表面上一副对莫舒泰势在必得的模样,实则上留了三分力,只靠演技补足了自己攻势的凌厉,此时一见那鬼上当使出后着白金珠,二话不说掉转方向,抢着这个无论是谁无论多短都会存在的懈怠空档,一跃翻过了这道路右侧的墙面,很快就消失在了那户人家的假山园林之中。 ‘妈的。’那鬼往一边啐了一口(虽然它是鬼吐不出口水),咬牙切齿道:‘日本鬼子,死了还他妈这么阴险狡诈!白亏了一颗白金珠,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挽回损失,喂小子,你。。’ 那鬼说到一半,却瞥见浑身伤痛的莫舒泰早就昏睡过去了,无奈地耸了耸肩,知道自己这笔“驱逐钟鸣鼎身上的野鬼”的生意算是搞砸了,便把手探进衣兜里将莫舒泰烧给他的纸钱取出,高高地举过头顶扬了扬,喊道: ‘别装了三角!我知道你在!’ ‘哟呵望哥,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觉啊~’话音掠过,那鬼斜上方当即燃起一团紫色的火焰,那股火焰先是蜗牛探头一般从两侧和底部伸出双手双脚,随后火势明显减弱,便露出了顶上三个尖角,再是片刻,紫焰燃尽,终于展露了火球包裹着的细小身躯,一个看着约莫七个月大的婴儿笑吟吟地漂浮在半空之中,头顶三个成人手掌长的尖角明晃晃的尤为显眼。 ‘放屁!什么一如既往,我出道至今才失手了几次!这次如果不是那个日本鬼特别狡猾,我怎么会。。’ ‘望哥怎么会失手呢~小的了解~但是,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总是会发生的嘛,望哥你也别在意了~’那三角婴儿油腔滑调,老练地搓手赔着笑脸,看起来相当滑稽。 ‘别屁话了!我心情不好!快把钱给收了滚蛋吧!’ ‘望哥你这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心情不好我给你开导开导,应该的嘛~’说是这么说,那三角婴儿倒也毫不含糊,一把就将那鬼手中的纸钱接过,继续笑意不减地直视着那鬼,手上却利落地点起了数目来。 那鬼对这婴儿的虚伪早就见怪不怪,眼睛瞥见他嘴上客气手上却毫不含糊的两面三刀,啧出一声倒也不出言不逊,只是冷冷地等他清点完毕,才开口说:‘行了,钱你也收了,数目你也验了,慢走不送。’ ‘呵呵呵呵,好好,要是个个恶鬼都跟望哥一样自觉守法,我们这些管理局的人日子可就太平得多了~那小的就先走了,祝望哥生意兴隆~客似云来~拜拜~’ 来时华丽得繁琐,去时只消一阵烟就不见了。柳还望做恶鬼这么多年,跟管理局的鬼们打交道不多,唯独跟这个三角特别有缘,去哪都碰到,碰到就把生意搞砸,自己恶鬼生涯只失手六次,不,连同这次七次,七次当中有五次都是三角来收走的违约业务款,说它不是扫帚星都没鬼愿意相信。 赔了夫人又折兵,柳还望心有不甘却也不做无益多想,只低下身子察看了莫舒泰一番,知道他生命无虞,良心上舒服了一点,刚在想自己是该趁着夜色正深四处飘飘去碰运气接单,还是尽尽江湖义气找人搭救莫舒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钟鸣鼎来时的方向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回头一看,只见廖胡带着两个手下匆匆跑到,远远往莫舒泰身上瞄了一眼,便让出一边,让身后的人先上前探查——那人正是一路闯了无数红灯,风驰电掣地从医院赶来的陈树。 ‘啧。’柳还望不屑道:‘烦死人的刚走,烦活人的就来了。’ 第8章 警与匪 “陈警官,是你救了我?” “啧。”陈树将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前脚掌踩在上面掏洞一般钻了几钻,说道:“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监房第一句话是找恩人,我该说你小子冷静过头还是知恩图报?” “监房那么安全,我住进来怎么样也该觉得安心的吧。” 莫舒泰只是试着动了动双腿,一股钻心的痛便噌地爬上了他脑壳,将毛孔一个个戳开,冷汗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出,把他瘦削的脸庞灌成了一个浅水坑。 站在床尾的陈树静静看着莫舒泰痛得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知在盘算什么,直等到莫舒泰面色有所好转,才问了句:“你身上的伤不轻吧?” “还凑合,谢陈警官关心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惜通过水管爬下四楼逃出医院,一路狂奔导致伤口撕裂之余还得了严重的肌肉拉伤,难不成你就为了去翻一个烧纸桶?” 陈树将从公文包中抽出的一沓资料摊到了桌子上,用两指打散纸堆快速翻找了一下,然后从中夹出一张照片,走到床头递给了莫舒泰。莫舒泰对陈树的举动满头雾水,但还是干脆地接过照片端详了起来——照片上是一个清秀的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也就10岁的样子,扎着两条可爱的马尾,娇俏动人,十分讨人喜欢。 陈树在莫舒泰端详照片的时候细细观察着他眉眼间的变化,等到莫舒泰的目光开始涣散,似乎陷入了思考之后,陈树才从烟盒中拍出一根红双喜,点上火吸了一口,笑说:“看来你不认识这个小女孩。一个人带着伤千里迢迢去翻一个不认识的死者的烧纸桶,显然是不符合逻辑的。但你确实这么做了,而且是冒着伤处剧烈恶化的风险做的。小子,你不打算给警方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呵。”莫舒泰苦笑出声,说:“陈警官,我早就给过你解释了,只是你不相信而已。” “又是神神鬼鬼那一套吗。好,很好。” 陈树念叨着,拉过一张圆凳坐下,叼着的烟烧得正旺,他的双眼隐藏在这弥漫开来的烟气之中,让人看得不分明。 “小子啊,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陈树说着,撸起了自己的袖子,突然“唰”地扯开了莫舒泰的被单,一把捏在了他右大腿的伤处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树听着莫舒泰听觉效果强烈得足以让闻者感受到疼痛的嚎叫,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是好整以暇地取下烟来掸了掸烟灰,任由莫舒泰歇斯底里地拉扯着他的手臂,说道:“莫舒泰,18岁,早年母亲出轨,其后父亲因为过失杀人入狱,没有其他直系亲属,没有有背景的社会关系。因为背负了好赌父亲的巨债,一直苟延残喘地活着,虽然成绩尚算出众,但因为家庭背景和个人原因,人缘并不好,不过在高中结识了省内数一数二的大财团——钟氏集团的太子爷钟鸣鼎,和他成为了出双入对的好朋友,经常得到他大笔资助,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但因为负债过多难堪重负,数次有过轻生的念头,均未遂。” 说到这里,陈树顿了一顿,悠然地吸了一口烟,把手上的劲道也连带着轻了一些,听着莫舒泰的哀嚎声不再那么嘶声裂肺,才继续说:“四日前,旧城区的洋天大厦发生了一起恶性杀人事件,莫舒泰作为现场唯一的幸存者,被当作重要的目击证人,实则上是主要嫌疑人,保护了起来。两日后夜晚,钟鸣鼎来房探视之后,莫舒泰竟然顺着医院的排水管道逃走,乘坐的士去到了钟鸣鼎位于半岛别墅区的宅邸,根据录像,你翻越围墙之后,非常熟练地躲过了所有警报,并且快速地解开了门锁进入室内,但逗留不到一刻钟,却挣扎着从中爬出,紧接着,钟鸣鼎从房内出现,你们两人发生了争执和打斗,而后钟鸣鼎误触了小型防盗陷阱引发了警报,你趁乱逃脱,在保安赶到后,钟鸣鼎翻越围墙往你逃脱的方向追了过去。随后你们二人追逐的过程因为监控的范围不全面而有所缺失,但大致推断得出,你一路逃到了最后发现你的烧纸桶旁,翻找了些什么,等到钟鸣鼎赶到的时候,他对着空气做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很遗憾,录像只看到钟鸣鼎追去的那条直街,看不到你转入的那条横街——然后就翻过路旁的围栏逃跑了,至今下落未明。” 陈树将口中的烟往天花板的方向一吐,不知为何看那淡去的烟幕看得出神,一时竟然忘了手上的功夫,让莫舒泰感到一阵轻松,以为这份折磨终于被自己咬紧牙关躲过去了,谁想还没有喘息上半分钟,他只感到大腿又一阵剧烈的撕裂痛楚敲进了自己的大脑,将自己的痛觉神经碾成了一根小柴杆,直愣愣地拧进了自己喉咙的音量调节钮,让一阵更加刺耳的哀嚎彻底地爆发在这间被栅栏隔绝了世界的斗室之中。 “尽情地叫吧,没有人会来救你,也没有人会来帮你的。” 陈树语气平淡,眼神中却透着凶戾,“你说得对,监房很安全,对你是,对我更是。你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落魄青年,连你的唯一依靠钟鸣鼎都在和你发生争执之后失了踪。换句话说,就算你在这里死了,也没有任何人会怜惜,没有任何人会心痛,没有任何人会愤怒——我花了近十年时间爬到这个位置,办过这么多大案要案才有了今天的位置!我还要继续往上爬!我还有更高的目标!所以你最好把你那套怪力乱神通通给我收起来!不要再跟我耍滑头!你以为你跟小混混接触得多学会了他们那一套就能在我面前跟我扯皮?做你妈的梦!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说出我要的真相!这个监房就会变成你的坟墓!” 在证词上签字画押后,莫舒泰茫然地看着头顶那一座锈迹斑斑的三叶转扇,它自顾自地摇摆着,对方才目睹的那一幕屈打成招的闹剧无动于衷。 莫舒泰承认,当晚在警方记录中,钟鸣鼎探视时与他提到,因为莫舒泰成为了一起命案的当事人,作为钟氏集团的少东,为了避免外界对他有任何不利言论从而对公司造成不良影响,他决定停止对莫舒泰的资助,直到他洗清嫌疑为止。一直受钟鸣鼎资助才得以完成学业的莫舒泰大学入学在即,高昂的学费住宿费待缴,再加上他的伤处让他起码在一个月内丧失了劳动力,失去了钟鸣鼎的资助,莫舒泰出院后就连正常生活都成问题。恼羞成怒的莫舒泰认为钟鸣鼎反复无常辜负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怒之下,支开了两名看守的警员之后偷偷逃离了医院,并打车到钟鸣鼎家中与其理论,理论过程中二人发生了争执,并很快就从言语争执上升到肢体碰撞。根据视频显示,二人的肢体冲突一直延伸到钟家宅邸外,发生过一段时间的追打,直至莫舒泰昏倒在地,其后钟鸣鼎逃离现场至今下落不明。据莫舒泰所说,他之所以昏倒不是因为受到钟鸣鼎的攻击,而是自己在奔跑之中加剧了伤处最终不支倒地,他并不清楚钟鸣鼎逃离现场的原因。 莫舒泰不责怪陈树,或者说并没有兴致责怪陈树,这种待遇他早就见怪不怪,就算对方是一名警察,也实在不必大惊小怪,现在他关心的是钟鸣鼎的去向——如今钟鸣鼎被鬼附身,万一真的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到时就算他没被鬼害死,那些罪责加在他身上,钟鸣鼎家就算再财大气粗,他也万万不会好过。 当然,莫舒泰之所以如此坦然,还有一层原因在——他现已提供的证词,只是因为钟鸣鼎失踪,连带着令陈树无法掩盖自己逃离医院的事情,这份证词说到底不过能帮陈树洗脱渎职的嫌疑,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且将钟鸣鼎的失踪定性为个人原因,给人造成“钟鸣鼎因为与莫舒泰发生了争执,结果莫舒泰伤重昏迷,钟鸣鼎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故而畏罪潜逃”的假象,到时无论是上头追责,抑或者钟家施压,他陈树都有推搪的理由,说到底,不过是方便他交差罢了。陈树真正想要的,是莫舒泰关于洋天大厦凶杀案的证词,这起重案,告破是陈树的大功,但万一成为了悬案,陈树的仕途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莫舒泰不止明白陈树的心理,他更明白这些人对付底层涉案人员的办事原则——只有让狗认识到自己是生命,才会因为珍惜而妥协,但一旦让狗知道它不过是条狗,那它一定会被逼的跳墙——莫舒泰清楚陈树还需要自己好好活着,否则自己提出的证词日后被司法审核的时候无人佐证,所以他明白,陈树现在的不择手段,不是要立刻逼出他的关键证词,而是要得到他妥协、让步、配合的态度,抓住了这一重要筹码,莫舒泰终于得以和陈树讨价还价,交出了钟鸣鼎相关的证词后,他要求陈树解决他大学第一学年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这是障眼法,更重要的是,他以打扰了逝者的安宁为由,要求陈树安排,让他亲自为被他翻找过的烧纸桶的主人——那位俏丽可爱的小女孩烧纸祭拜。 在莫舒泰看来,这个附加要求很合理,因为在陈树眼中,他是一个迷信,甚至迷信得有点走火入魔的人,一个如此笃信怪力乱神的信徒,因为害怕翻找过逝者的烧纸桶而遭到报应,从而想通过烧纸祭拜来弥补,实在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陈树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在为了前途拼搏的过程中他的棱角被磨灭了很多,但有一点陈树从未变过——对真相的执着,他不介意拿一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捏造品向上头交差,但他不能容忍自己被蒙在鼓里,尽管他不清楚莫舒泰提出要烧纸钱的理由,但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件事会成为自己了解事实原貌的关键,所以他顺水推舟地答应了莫舒泰的要求,甚至做得更好——他提出只要莫舒泰好好配合,那场祭拜的物资准备和流程都能由他做主。 当莫舒泰透过被栅栏围起的墙洞望向外面的天空时,他没有意识到一双锐利的目光正透过厚实的墙壁咬在了他的身上。卞之琳当初写下那句脍炙人口的曼妙诗句时一定没有想到,他勾画的“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十之八九,都是在发生一场尔虞我诈的绝命博弈。 第9章 墓场 “午间新闻快播。钟氏集团董事长长子钟鸣鼎失踪已达四日,但警方表示根据钟鸣鼎在失踪前录像中的行为判断,他是主动离开并藏匿行踪,警方只出于减低社会影响的目的立案侦察,截止目前尚未得到任何有效信息。钟氏集团董事长钟天熙对桂城警方的判断和举措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并且私自发出百万悬赏,征求关于钟鸣鼎的消息。据传目前有近百私家侦探因为钟天熙的悬赏集结到桂城周边,不少人民群众更是活跃在大街小巷,一时形成了全城寻人的风潮。” “近日市内发生多起起因不明的猝死事件,死者年龄跨度、社会层级差异极大,最小的当事人年仅16岁,最大的当事人则为63岁。据警方发言人声称,这一系列猝死事件发生的地点多为室外,且相当一部分当事人生活习惯良好、没有潜在疾病,这一度让警方对事件性质生疑,但经过法医仔细检查,当事人身上都没有受伤迹象,更不符合中毒的生理特征,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除高度腐烂的尸体外,都能发现当事人死后保持着惊愕的表情,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物事。警方提醒各界人士,在事件查明之前,尽可能避免夜归和在偏僻的地段行走,以免遇到危险。” 莫舒泰半躺在病床上听着电视里咬字清晰、节奏平稳的新闻播放,面无表情。 ‘嘿,你小子是听新闻里关于钟鸣鼎失踪四日的事情听懵了,还是因为下午要办的事而紧张过头?’盘腿飘在莫舒泰床位的柳还望禁不住打趣了下面如死灰的莫舒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越发沉下去的面色。 “你没听出两则新闻里的联系吗?” ‘什么?’ “算了。”莫舒泰摆弄了下自己的枕头,慢慢躺了下去,头被塞满劣质棉花的廉价白布枕头包了起来,耳边是止不住的嗡嗡声。 ----- 下午两点。 陈树领着一名穿着警服的年轻女警一路往莫舒泰的监房走去,路上还不忘嘱咐后者些什么,直到走到了莫舒泰监房门前才噤声,默默往内张望了一阵,见莫舒泰正躺在床上,便大喇喇地拧开门锁走了进去,吆喝道:“都几点了还睡?!你是腿伤了不是脑子伤了,不用这么注意休息。” 莫舒泰唰地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来看了陈树一眼,目光很快就从他身上往后游走,落到了他身后的年轻女警身上——明媚皓齿、身材凹凸有致,是不是出色的警察不知道,但作为一名女性来说,有足够的魅力支撑起制服诱-惑。 陈树从莫舒泰的目光中看出了狐疑和警惕,便主动开口打破静默,说:“这位是小李,是我按你要求寻来张罗祭拜的事情的。哎,人家为了满足你的愿望忙前忙后,你小子见面不打招呼就算了,也用不着这么警惕吧哈?” “她配枪。” “什么?”陈树闻言连忙回头一看,见小李藏在外套里的警用枪支的枪把从腰后侧的警服下摆中探了出来,黑黝黝的一块闪着寒光,不由得瞪了小李一眼,吓得后者连忙托了托枪套将枪支重新藏好,陈树则暗暗叫骂,恨莫舒泰这小子眼光毒辣。 “小李她。。”陈树刚想为小李找托词,却被莫舒泰直接打断,后者撑着床垫坐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陈警官你不用解释,我懂的。既然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不不不,小莫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小李见场面因为自己的疏忽一时僵了起来,连连往莫舒泰身边凑,想要解释一番,却被陈树一把扯住,打断了她的说辞。 “算了小李。”陈树拍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上,说:“都这样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按他说的,我们出发吧。” ----- 坐在副驾驶座上,莫舒泰歪头望向窗外,道路两旁的绿树越来越多,四周楼房的密度也越来越小,显然他们已经远离市区,在往郊外靠近。 路上,小李几次试图跟陈树和莫舒泰搭话,只是那两人出奇的默契,都对她不加理会,一人专注地开车,一人看窗外看得出神。屡试屡败,就连平时自觉脸皮够厚的小李都感到无趣,可惜如今是出勤时间,陈树又坐在前头,她不敢拿出手机玩弄,只好一个人呆坐在后面,感到一双细长的腿怎么放都不自在。 陈莫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车子停在一个偌大的墓园区旁,莫舒泰才问道:“在这?”语气中尽是惊疑。 陈树习惯性地又点燃了一根烟,反问道:“怎么,你小子好像很惊讶?” “鸣鼎的爷爷就葬在这里。。这里不是市内数一数二的高级墓园吗?那个小女孩家原来这么有钱?” “嘿,那小女孩的父亲是电子厂里的流水线工人,母亲是全职保姆,凭他们的收入,花上大半辈子的薪水可能连这个墓园里的一块墓碑都买不起。” “那?” 陈树打开车窗掸了掸烟灰,笑说:“那小女孩是被撞死的,肇事者是个大富豪,赔了他们家一大笔钱,还主动要求操办入殓的事,这才将那小女孩葬在了这里——算是为了掩口吧。你想想也知道,现在的媒体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写,但是在富人区有个小女孩被撞死了,这么大件事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媒体的报道,如果不是善后事宜做得滴水不漏,怎么可能?” 莫舒泰低头不语,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打开车门就要往外探。 “小莫你等等!我来帮你!”小李见莫舒泰因为脚伤,就连出车门都磕磕绊绊,连忙窜了出去就要给莫舒泰搭把手,谁想莫舒泰边说着“谢谢”边拍开了小李架在他腋下的手,靠自己颤颤巍巍地出了车门站稳了身子。 小李见自己一片好心结果又是自讨无趣,愣在原地搔着脸不知如何是好。车内的陈树全无下车的意思,一手架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着,等到莫舒泰“啪”地一声将门关上,陈树才喊道:“C区104号,小李你带着他去吧,我就不跟着了。” “啊?啊!陈警官,你怎么不去啊?” “啧。”陈树见莫舒泰无动于衷,歪了歪嘴,说道:“那小子有我在旁边肯定觉得不痛快,我就不跟着去自讨无趣了——小李你不用担心,这个位置望过去靠里那一片就是C区,你们的举动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莫舒泰对陈树的话不作回应,一步步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躯,径直地往墓园入口走去。小李见莫舒泰这个人阴沉寡言,陈树又不下车跟随,心中暗暗叫苦,无奈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件差事,手忙脚乱地将车尾箱内的一众祭品挎到身上就要往前赶,好在莫舒泰虽然怎么都招呼不住,但双脚带伤速度有限,自己只几个大步就跟上了他的步伐。莫李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没走多远就到了墓园的管理处,表明身份后,一名身穿保安制服头发花白的老头抄上了根警棍,就走出门来领着两人往那小女孩的墓位走去。 “就是这了。烧纸桶我们按小时出租,20块一个小时,随你们用。但你们一定要等明火都熄灭了才能离开,不然要罚款的!”那老头子见莫舒泰对他不闻不理,面色又阴沉如墨,便转过头去再跟小李唠叨了一番,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莫舒泰一眼,这才迈开步子回了管理处。 “嘿咻,我都好久没有回老家祭拜过先人啦,没想到今天会跟着你来给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上坟。”小李利落地将祭品摆放开来,又取出香烛纸钱放到一旁,从衣兜里拿出打火机,曲着一只手掌当成屏风点燃了两根细长的红色蜡烛,插到了小女孩墓碑前的香炉中。趁着蜡烛火势正旺,小李又拣出三根香点亮,自己先站直身子鞠了三躬,心里念着希望小女孩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上一辈子,跟着就将香稳稳扎入了香炉里,再点亮了三根,双手递给了一直站在旁边默然不语的莫舒泰。 莫舒泰接过香来,看着烟气弥漫,说道:“警察姐姐,这些事你很熟练嘛。” 小李见莫舒泰破天荒地主动搭话,一时竟然有点受宠若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说:“我在家里是长女嘛,在来桂城之前,祭拜的事情都是由我来操办的,当然利落咯。话又说回来了小莫,你怎么这么执着地要来给这个小女孩上香烧纸啊?现在可很少看到看重这套的年轻人了。” 莫舒泰双手作揖,只用拇指捏住三根香漆红的末端,忍着腿部的剧痛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九十度的躬,只是无奈自己实在无力蹲下,只好将香递给小李让她代为插牢,等到后者将香稳稳地立在了香炉中后,才接了一句: “我信报应。” “噗。”小李听了莫舒泰的理由,不禁笑了出声,又觉得这里是逝者安息的地方,自己笑出声来未免太过无礼,止住了笑,顺手拿起了几迭纸钱,边解开塑封,边站起来回话说:“这年头可很少见有年轻人会信这一套了,大家不是都说要相信科学吗?” 莫舒泰接过小李递上来的纸钱,用指头细细摩挲着这些印着天地银行字样和阎王头像、每张面值都过亿的崭新纸钞的边缘,看得出来这些纸钱的制作并不用心,深浅不一的印刷效果、歪七扭八的图案,每一张纸钱都有不同的样子,儿戏得会让受祭的先人感到被愚弄,其中唯独能体现出整体性的,就是它们经由机器切割而出的,整齐、锋利的边缘。 “啊!小莫你手指怎么流血啦?!” 小李见莫舒泰右手大拇指血红一片,渗出的鲜血甚至将他手里那迭纸钱都染红一大片,急急地抓过他的手,把嘴凑上去呵了几口气,嘴里还不时念叨着“哎呀今天出门没带纸巾真的是太疏忽了。。”,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莫舒泰见小李为人如此善良,心头不禁一暖,又想起她腰间的枪,无奈摇了摇头,笑说:“不要紧的姐姐,流点血罢了,没事的。” “你要小心点!新印好的纸张边沿都很锋利的!你要真怕报应就先得自己上心管好自己!不然报应还没来自己就先害死自己了!” “嘿。”莫舒泰被小李这有趣的逻辑逗乐了,笑说:“小李姐姐,我怕报应是因为我见过鬼。” “你见过鬼?”小李这话里本来带着三分讥讽,谁想抬起头就撞见莫舒泰诚恳得严肃的眼神,不禁咽下后半句打趣的话,既好奇又有点怯生生地问:“那、那鬼是什么样的?凶恶吗?可怕吗?” 莫舒泰用火机点燃了手中那一迭被自己的鲜血染得斑驳的纸钱,熊熊的火光活跃在他的瞳孔中,亮成了一颗闪烁着淡黄色光芒的星。七月流火,暑热刚过,一阵阵清风从山间吹过,让莫舒泰草窝般的满头乱发舞动了起来——头皮的清凉和手上的火热,迥异的两股温度碰撞底下,竟然让莫舒泰感到一阵难以言表的快意,这阵快意越来越浓,他一时好似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墓场之中,一双嘴角像被提拉一般扬起,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鬼很可怕,但相比起来,还是人可怕些。” 第10章 声势浩大的逃脱 “李飘飘!!!” 陈树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他这声怒吼虽然于事无补,但总归是给了他复杂心理活动一个交代。不过好在这里是墓园,就是陈树嗓门再大,除了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也扰不了什么民,而至于那些沉睡在这里的鬼们,说不定还会感激一下陈树带来了一丝生气。 就在不久之前——在陈树的感觉中大概也就是半秒之前——他还透过一个半透明的灰白烟圈,看到了站在李飘飘——也就是小李身旁的莫舒泰,虽然这个距离让他看不清莫舒泰的表情,但无论如何,至少在姿势上莫舒泰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威胁性,他怎么也猜不到,随着那个烟圈消散在半空之中,莫舒泰竟然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也成了一根烟,仅被自己一个吞吐,就燃尽了物质形态。 “李飘飘!!!” 与陈树一样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呆滞中的还有另一个当事人李飘飘——也就是小李,相对于陈树,她受到的震撼应该更为巨大和直观,因为她清楚地肯定,就在半秒之前,她刚问完莫舒泰鬼可不可怕的时候,莫舒泰还向她展露了一个诡谲的笑容——至于莫舒泰有没有回答、回答了什么她倒是记不清了,但这并不重要,至少在当下并不重要。李飘飘实在无法理解莫舒泰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在瞬息之间就在与自己毫厘之隔的位置消失得无影无踪,放在平时,她可能会第一反应惊叹自己是不是偶遇了乔装了的大为科波菲尔,竟然运气好到不费门票就观赏了一场近乎完美的近景魔术,但在她当值时间,归她看守的嫌疑人竟然就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为了这个任务陈树甚至特别申请让她配枪——李飘飘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就连一向胸无大志的她也为自己堪忧的前程心凉了一半。 “李飘。。靠!算了!” 陈树环顾四周,这个豪华墓园望海,C区靠林,海陆两路都算通达,但莫舒泰那小子腿上伤重未愈,下海那是自寻死路,想来他只有闯入山林一途,好借崎岖的山势躲闪! 想罢,陈树立刻驱车上赶,在发动引擎的同时,拨打了李飘飘的电话,甫一接通,立刻对着话筒吼了一句:“李飘飘!你在原地往山林方向搜查墓园!搜查结束后找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盯紧山林与墓园C区接壤的区域!听到没有!!!” 一踩油门,陈树那辆日产东风就沿空阔的大路冲了出去,还没等到李飘飘那声颤抖着的“是”传入耳中,陈树就愤然地将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绕着盘绕着墓园旁那片山林的马路直直开了十分钟,发现还是看不到山林的尽头头,放眼望去,那片山林虽然草木算不上茂密,但那要路人拔颈才能看完的海拔再加上这偌大的占地,陈树知道这次莫舒泰走丢,不再是单凭一人之力能找回的了,就算莫舒泰腿伤不轻——奇怪的是就算陈树目睹了莫舒泰凭空消失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不仅认为莫舒泰最远不过逃入了山林,甚至坚信莫舒泰腿伤严重,一定在艰难地移动着。这或许是作为一个公务分子在笃信“建国后不能成精”这一点上能做的最后坚持——只要他有心,要在这片山林里躲过一个人的搜查实在是易如反掌。 “草!!!!” 陈树狂怒地拍打着方向盘,莫舒泰一再在他手上逃脱,这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如今在陈树脑海之中鸣响着的是一种本源性的愤怒,和之前害怕仕途受挫所激发的那种,截然不同。 ----- ‘嘿嘿,你小子刚刚借贷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我还真是没见过你这样不要命的人。’ “哦,我以前也没见过你这么多废话的鬼啊。” 莫舒泰回顶了阴阳怪气的柳还望一句,在高过脚踝的茂密草地中健步如飞,三两步便到了一个视野开阔处,观察着山脚下公路的情况。 “啧。这种地方看来很难打到的士。” ----- 半小时后。 二十余辆警车依照一定间隔沿着马路将那座深山包围起来,刺耳单调的警铃声将象牙白色墓园的肃穆闹成了恐怖片中刻意营造出的浅薄的死寂,一座座闪烁着的红色警灯,像是数叶大扇,就着傍晚的清风,将山脚的草木刮得七零八落。 “快!从山脚展开搜查网往山顶前进!这座山中,哪怕就是一块石头都不能放过!一定要将逃脱的嫌疑人给我找出来!!!” “是!!!!” 陈树的命令一经通讯器下达,到场的大部分警员立刻以二人为一小组展开搜查网开始搜查深山,只留下若干干警原地留守,陈树和李飘飘则盘踞在山林与墓园接壤路口,关注着搜山的进度。 李飘飘一再要求参与搜山行动,但都被陈树强硬地拒绝了,显然后者已经对前者失去了信心和耐心,这令李飘飘倍感失落,一颗轻盈的泪珠不经意地就从她的脸颊滑落,打到了干燥枯黑的沥青路面上。 莫舒泰看着李飘飘脸上依旧清晰可见的泪痕,心中有些不忍,不过现在他没有太多闲心思同情李飘飘,也没有资格——他为了确保能顺利逃脱,逃进山林之前还把李飘飘身上的现金顺走了,如今有逃犯之名又有偷窃之实的莫舒泰,竟然大模大样地站在李飘飘身侧,甚至还颇有余裕地瞥了身旁的陈树几眼,再是抬起手来在这两人面前挥了挥,见二人俱无反应,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回头向柳还望笑说:“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能通过借贷做到,你这鬼本事还不小。” ‘嘿,在墓园的那场借贷还不足以让你意识到人鬼借贷适用范围之广嘛?区区幻术,连那个RB野鬼都会,我怎么说也是乙等的恶鬼,这种事,小菜一碟。’ 莫舒泰再看了满脸愧色的李飘飘一眼,不顾五官已经扭成了一个扣锁的陈树,抬腿便往下午来时的方向走去,步伐轻盈之余,还透着悠然。 这份得色,一直持续到了莫舒泰在路边截下了一辆回城的的士,坐在后座上,他的心情如同周边的气温一般慢慢回落,从自己冒进的计划得手的喜悦中,沉到钟鸣鼎依旧被野鬼缠身的紧迫中来。依照柳还望跟他说过的野鬼附身的事情,莫舒泰清楚,能够拯救钟鸣鼎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 “哟小兄弟,你是刚从墓园那回来?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怎么就来祭拜了?” 望着窗外发呆的莫舒泰一愣,回头问:“师傅怎么知道我刚从墓园祭拜完回来?” “哈哈哈,小兄弟这话说的。”的士司机回头看了莫舒泰一眼,笑着继续说:“这种钟数这个地方一个人愁容满面的,不是来见先人的,总不能是来见鬼的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莫舒泰先是陪着干笑了几声,笑着笑着,想起自己下午的举动,联想起的士司机的话,一时笑得忘形了起来。 我还真是特地见鬼来了。 车内笑声渐弱,莫舒泰扭头望着窗外,手却不自觉地探入了左裤兜,用指头细致地摸着内里一迭对折放置的纸钱和金属套头余温已消的火机,不禁回想起自己在监房时筹划的那个,以生命为代价的鲁莽计划。 第11章 健康借贷 两日前,陈树逼出莫舒泰口供后。 ‘你小子提的那个要求我是听懂了,嘿嘿,我可告诉你,虽然那个陈树在你们阳间的定义中是作恶了,但可没达到我们恶鬼接贷的要求,你想让我帮你摆平他,嘿嘿,想想就好了。’ 莫舒泰扭头看着飘荡在床侧的柳还望,淡淡地说了句:“哦?我还以为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呢,原来你还有不接的生意?” 柳还望见莫舒泰被自己泼了冷水虽然回了嘴,却没有失落神色,反而平静得仿佛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心中疑惑,又不便表露,嘿嘿干笑了几声,就噤声望向了别处,余光却时不时飘回莫舒泰的身上。 ‘哎你小子!这里就你我一人一鬼了,你不说话不怕闷得慌吗???’ “啧。”闭目养神的莫舒泰没想到柳还望这么沉不住气,嗤笑出声,看着它说:“你怕无聊就到处飘飘接接其他生意好了,不用在这里跟我耗着。” ‘你小子以为我愿意啊!’柳还望指着莫舒泰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们阳间懂借贷的人屈指可数,那些人一学会了动不动就搞些鸡毛蒜皮的事,接他们的生意根本就得不偿失!也就你小子点这么背老碰到大事能让我做成大生意,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丰都买了房要还款,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啊?!’ “做鬼还得当房奴?” ‘啧。所以说你们活人不懂事,如果做鬼就轻轻松松无忧无虑的,谁肯投胎?!我们做鬼比你们做人辛苦多了!’ 莫舒泰“嗯”了一声,又若有所思地安静了起来。柳还望见莫舒泰再次陷入沉默,正要炸毛,却听后者一字一句地说:“事实上,就算你能帮我摆平陈树,也于事无补,我脚有重伤,走不出多远。我要为那小女孩烧纸,一是确实觉得要向她赔礼——既然我是知道世上确实有鬼,二是,尽管现在我还一筹莫展,也明知道到时即使我拿到了纸钱,即使你接受了贷款,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但我也不能就此放弃机会,无论这机会多么渺茫。” 平缓的语调,却没能掩盖莫舒泰内心的波澜,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现时莫舒泰那激荡着水波的瞳孔,正如两口深井,让他心中翻天的海浪,找到一个溅射浪花的缺口。 ‘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被莫舒泰那充满感情色彩的心浪浪花打到,柳还望不仅不受触动,反倒在半空中捧腹大笑,这一长串尖声怪气的“哈哈哈”像鼓点一样敲得莫舒泰心房心室一同颤动——当然,这颤动主要源于柳还望的笑声打断了他故作深沉的使命感,一个底层的穷人可没有多少机会能体验到使命召唤——他冷冷地剜了柳还望一眼,心中的不快溢于言表。 “你笑什么?” ‘嘿嘿嘿嘿,我笑你这活人喜欢给自己加戏,什么不能放弃机会无论这机会多渺茫,嘿嘿嘿嘿嘿嘿~笑死老子了~’ “我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自己无知,还敢把我们人鬼借贷看得这么浅薄。’ 柳还望诡谲地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带着讥讽,莫舒泰见状,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尽管他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有一个办法。’柳还望右手竖起的食指逼近了莫舒泰的脸庞,‘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赌上一把,就看你小子敢不敢了。’ ----- 今日下午。 “鬼很可怕,但跟人比起来,还差了点。” 莫舒泰说完,看见手中的纸钱已经烧尽,火苗触到他的指头,不觉让人咬牙切齿的灼痛,只感到一股暖意,以指尖为始蔓延全身。莫舒泰撇过头去看了看身旁维持着脸上痴痴表情的李飘飘,心中好笑,又看了眼在墓园边的陈树,只见他倚在那辆灰色的日产东风上,一个不大的淡灰色烟圈蒙住了他的脸。 ‘叮呤叮呤当啷~叮呤叮呤当啷~生老病死不期至~荣华富贵无命享~贪珍贪宝贪金银~不如无病一身轻~’ 世界处于静止中,迎来一片万籁俱寂,如同地表被一张厚被所覆盖,密不透风的棉花连风和水雾都拦了下来,不让它们为这极端的和谐带来任何一丝的滋扰。陷入这片寂静的泥沼,莫舒泰还未完全适应过来,手上火光刚刚燃尽,一阵朗朗童声,竟然就无来由地绕过了被止下的风和水雾,响成了一首清脆的童谣,唯是歌词中满满的市井气,却像沙粒般撞得莫舒泰的鼓膜劈啪作响,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令已经习惯了鬼怪的莫舒泰,都一时摸不着头脑。 ‘叮呤叮呤当啷~’ 一团紫色火焰在歌声中燃起。 ‘叮呤叮呤当啷~’ 三个尖角从火团中窜出。 ‘咦?’一直在旁双手抱胸的柳还望惊疑出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生老病死不期至~荣华富贵无命享~’ 两手两脚从褪去的火星底下露出了全貌。 ‘贪珍贪宝贪金银~’ 那团火光终于被打散,一束束扑朔着妖媚光芒的紫色火花像萤火虫一样布满莫舒泰的视野,在这层紫色的荧幕底下,来者的真容终于显露,那是一张约莫七个月大的婴儿的面目,水汪汪的眼睛被脸颊两团肥厚的肉嘟嘟托着,咧开的大嘴中坐落着三颗肉芽般的乳牙,那过度谄媚的嘴角弧度,不见多少天真,反倒透着十足十的市侩。 ‘不如无病一身轻~哟~望哥~我俩~还真是有缘啊~啊~啊~’ 说到兴起,三角改说作唱,摇头晃脑地将“啊”的尾调拉长,几分似京剧,又几分像弹唱,十足的不伦不类。 ‘三角,怎么会是你?!你丫从普通贷款管理局调职了?’ ‘哎哟望哥~你懂的啦~能者多劳嘛~我一健康借贷办事处的兄弟有事,就找我顶班,我看能赚点外快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么巧又碰到望哥您呐~’ ‘我去,你小子就是做鬼也迟早得贪死!真是掉钱眼子里了!’ “哎,你们两个鬼要叙旧找其他时间好吗?我还有正事要办,赶时间。” ‘哟,望哥你这主顾还挺横,求人办事都要客客气气的,求鬼办事还敢这么有脾气?’ ‘啧,你看这小子印堂都黑成什么样了,看他样子就知道短命,一个分分钟没命的人当然横咯。’ ‘唉,所以这位急性子的主,你是找我来干什么啊?’ 三角飘到莫舒泰的面前,抠着鼻孔歪着脑袋,一脸挑衅意味浓厚的漫不经心。 “我要你让我的腿伤痊愈。” ‘哦?’三角眯起眼睛看了看莫舒泰,再瞥了莫舒泰身后的柳还望一眼,见后者撅着嘴点了点头,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拍干净了手,搓着手掌赔起了笑脸,问道:‘所以这位老板您是要进行健康借贷??’ 听三角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莫舒泰心中好笑——这些鬼真是一个比一个势利贪财,看来说人鬼殊途的人定是没有见过鬼,人跟鬼何止通途,根本是一模一样——点了点头说道:“对。健康借贷。” ‘哎哟这位老板!您照顾小的这么大的生意,小的真是不胜感激啊~我说望哥眼高过顶,跟着的活人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望哥这么玲珑的鬼,我知道它肯定都跟您说明过了,但循例我还是得跟您讲解一下健康借贷的流程和规定,请您耐心听听,稍安勿躁~’ ‘咳咳。’三角见莫舒泰没有拒绝的意思,立刻清了清嗓子,双手负背挺直了短短的脊梁,一本正经的滑稽可笑,朗诵道:‘健康借贷,为人鬼借贷中最为重要最为特殊之项目,办事员需牢记项目相关细则,细则如下: 一、健康借贷必须由借贷人亲自发起,要求借贷人在发起借贷的时候,没有受外力的影响(外力包括但不止于幻术、催眠),同时要求借贷人的主意识清醒,有自主行为能力,并清楚,或能完全理解健康借贷的条文和后果。关于主意识的定义,可参考活人生命健康手册意识一章、主意识一节。 二、健康借贷是人地两界之大事,一经发起,为了减低对人界的影响,对人界的科学意识和发展造成不良影响,允许施展时间结界,范围以借贷发起人为中心,方圆500米以内。时间结界周围,由办事处的外勤人员负责用幻术掩盖。附注:如果时间结界受到了侵袭,允许使用一切手段进行阻止。 三、办理借贷的办事员必须完整地向借贷人说明健康借贷的相关细则和流程,除了包括但不止于借贷原理等地府相关机密外,对于借贷人关于健康借贷的疑问,必须知无不言、无所隐瞒。 以下是借贷流程的说明: 一、发起借贷的方法,跟通常借贷一样,通过点燃纸钱,心中抱持对健康的高度向往,即可召唤健康借贷办事处的办事员。所烧纸钱不作为直接代价,而作为手续费用,归办事处所有。 二、健康借贷的适用范围有限,业务范围外内容,包括但不止于先天残疾。健康借贷只适用于让借贷者回复到本来的健康状态,如弭患癌症可以得到治愈、或者因外力缺失的手脚可以回复,借贷人不会因为健康借贷获得超过自身应有水平的身体条件,如:包括但不止于发达的肌肉。 三、健康借贷的代价为借贷人所剩的阳寿,定价依据借贷人的要求而定,交易基本遵循等价交易原则,但出于健康借贷是违反人界自然定律且高度违背当时科学原理的跨界交易,所以要对借贷人加收交易定价六分之一的阳寿作为罚金,对健康借贷的使用和推广加以限制。 四、所有不符合交易原则、无法达成交易的借贷,都不准予执行。 以上细则和流程,如借贷人有疑问,可于人界子时,准确说应为夜间十一至一点,寻一处十字路口,燃烧七张符合普通借贷要求的纸钱,即可向健康借贷办事处的客服寻求咨询和帮助。’ ‘怎么样这位老板,这些细则您听清楚了吗?关于健康借贷您还有什么疑惑吗?’ 宣读完借贷条例的三角刻意飘低了一些,居于略微仰视莫舒泰的位置,双手依旧职业病地搓着,无论脸上身上,都满是谄媚之意。 莫舒泰也不迟疑,回答道:“我清楚,来定价吧。” 说罢,莫舒泰就要解开皮带脱下裤子展露伤处,三角连忙制止了他的行为,赶忙道:‘不不不,这位老板,您不用亲自动手脱裤子的。我能够透视观察您的伤处,您只要稍候片刻就好了~’ 说罢,三角双目放光,透过莫舒泰的牛仔裤,探视他腿上的烧伤创口,只见三角提起肥厚的小手掌捻着自己的下巴,嘴里嘟囔了几句,心中的算盘打得飞快,顷刻便计出了定价,咧开小嘴,摩挲着手掌说:‘老板呀,价格已经定好了,我先事先说明一下,健康借贷的定价单位是以半年,也就是六个月为单位的,不足半年以半年为算~根据您伤处的面积和受伤程度,合计定价为半年。罚金不需以半年为单位,为定价的六分之一,则为一个月,两项合计共七个月的阳寿。老板您看~意下如何呢?’ 三角本想莫舒泰会犹豫一阵,甚至试图讨价还价,正想着该如何应付——健康借贷的价码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减的,这是规定,但生意做成提成进的可是它的袋,万一莫舒泰临阵退缩,不就白白放跑了只煮熟的鸭子? “好,进行吧。” ‘啊、啊?’正苦苦思索说辞的三角闻言一愣,它实在没想到莫舒泰竟然会这么斩钉截铁地答应。虽说要动用健康借贷的人大多是身陷泥沼急求脱身,但要减寿这件事倒不是个个都说做就做的。 ‘好!好!老板您这么痛快,小的立刻为您效劳!’ 事不宜迟,生怕莫舒泰会反悔的三角,立刻提神聚气,聚集起身上的力量,双目登时青光暴涨,右手食指指尖燃起了一个白色的光点,这光点与莫舒泰以往看过的各种火焰都不同,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既神秘又圣洁的力量,让人隐隐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身上被神秘的力量所笼罩的三角如同脱胎换骨,它伸出指尖,声音变得深沉而又富有磁性,只言片语,却透着不可违抗的威严。 ‘来,伸出你的指尖与我指尖相抵。’ 莫舒泰依言将自己右手的指尖触到了三角的指尖上,那白色的光点源源不断地传来的浑厚热力,如长蛇一般经由他的手指、小臂、大臂、腰背,一直盘绕到了他的腿上,大口大口地啃咬着他那浮肿结疤的烧伤患处,那股火辣的快意让莫舒泰一时舒爽得叫了出声,但同时也有一阵强烈的空乏感,从莫舒泰的心窝抽离出去,那种无处抓摸的不适,又让莫舒泰痛苦得想要哀嚎。 “啊~~~” ----- “小兄弟?” “小兄弟!” “啊!啊!”陷入了真假难分的回忆中,被硬生生揪出的莫舒泰还没来得及从自己那声半是呻吟半是哀嚎的“啊”声中抽离,不自觉就惊叫出声,等他回过神来,才看清的士司机在他面前不停挥舞着的宽大手掌,还有手掌后那张圆润发福泛着油光的笑脸。 见昏睡中的莫舒泰终于醒了过来,的士司机长出一口气,笑着高声说:“小兄弟,你的目的地,到了。” 第12章 短暂却篇幅不小的喘息 莫舒泰拉高衣领,低头进了桂城城中村的街道,挑了间装着廉价玻璃隔门的小面馆,在一张油污较淡的铁脚方桌旁坐下,点了一碗最快上桌的牛肉拉面,“稀里咕噜”地将印着公鸡图案的瓷碗内的面条吞了个精光,舔了舔嘴角的油水觉得意犹未尽,又点了一碗,依旧是风卷残云的吃尽,往桌面上拍下一张20元的纸钞,大喊一句“不用找了!”便夺门而出,三两下转入了一道阴影之中。 小面馆的中年老板挺着有如四个月身孕大的肚子,见一直低着头轻声言语的莫舒泰,此刻干脆地往桌面上拍下一张20元便匆匆而去,稍微一愣,突然想起些什么,当即既惊又怒地追了出去。可惜城中村的巷道狭窄、采光不良,能发光的路灯也屈指可数,漆黑的角落却多如牛毛。面馆老板只追出去几步就没了头绪,左顾右盼都见不到什么踪迹,急得在原地吼道: “你个狗崽子!!!两碗面24呢!!!” ----- 在巷道中左兜右转,路过七个发出霓虹灯光的悬挂招牌和广告灯箱,拍掉四双面上粉底比刚刚那面馆面团还厚的街边窑姐的手,踩过五个衣衫不整的酒鬼的脚,绕过六个散发出恶臭的垃圾桶,莫舒泰终于停在了一个被白炽灯照得如在白昼的门洞前,大步往横在门洞前的一张桌子走去,探头跟桌后的人说: “住夜。单人。” 一个头发随意用筷子盘稳,正用指甲锉磨平指甲的中年女人头也不抬,只从被深蓝色眼影盖着的眼角射出一道余光瞥了莫舒泰一眼,冷冷道:“房费80,押金20,没带身份证的话加收50。不讲价。” 莫舒泰利落地掏出150元整,单手给那体态臃肿的女人递了过去,谁想后者见钱也无动于衷,只努了努嘴示意莫舒泰把钱放下,再抬起下巴指了指桌子边上装满钥匙的一个纸篓,说道:“303,自己找吧。” ----- ‘哟小子,就不怕被通缉了?还敢大摇大摆地来住店。’ “哪那么快能把通缉令发出去,这么多领导和部门要审核。再说,我真要大摇大摆就不会住来这里了。” 当然,我就是想住其他地方也给不起钱。 莫舒泰边在心中补上这么一句,边扫视了下这由民房改造成的宾馆的走廊,虽然瓷砖铺成的路面尚算干净,但角落和缝隙中扎眼的污垢还是显出了楼下女人经营的漫不经心,不过这也情有可原,住来这里的人不是穷鬼就是身不由己,谁有空关注卫生状况。 从楼梯口出来,往左只几步就到了走廊尽头,轻易就找到了要入住的303号房。莫舒泰手握钥匙,却不急着入门,先耳贴门板探听了一下周围房间的状况——301中有电话声,听声音是个女人;302没有声响;304从中传出电视声,但只要仔细聆听就能听到嘈杂声音中的阵阵呻吟;305、306也都没有声响。基本了解了一下周围房间的情况后,莫舒泰才拧门进房,关上门后,他立即打开了房间内那部15寸老旧彩电,也不管在播放什么节目,直接将声音调到了满格的三分之二,这音量不足以让周围住客恼火,但透过隔音效果奇差的墙壁,足以掩盖掉莫舒泰房内产生的大部分声响。 ‘我去!你小子把电视声音开这么大干嘛!我是鬼不会被震聋但也会觉得难受啊!’ “这里隔音差,不开个电视掩盖还怎么跟你说话,你想周围的人听见我们匪夷所思的对话内容吗?” ‘你说啥?!!!!’ “算了。”莫舒泰伸展了下身子,进到房间内的浴室试了试水温水压,见还凑合,就草草淋浴了一番,既是洗掉身上的汗味,也算是给自己去去晦气。 “怎么样,习惯了这音量了吗。” 莫舒泰用房内的廉价抽纸试图利落地擦干湿漉漉的头发,但不断剥落粘在发梢的纸屑又让他不得不停下手来拍打。 ‘勉强算是能听见你小子说话了。’柳还望双手抱胸半躺在单人床上,高高翘起的二郎腿脚尖直指向天花。 “呼。今晚算是能好好休息一下了。”莫舒泰坐到床边,将还泛着水光的刘海撩到了一边,回过头去看了柳还望一眼,说道:“对了恶鬼,跟你相处了这么久,我都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切,这种话你小子还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口。你怎么不明年再问?择个好日子,还能吉利一些。’ “之前碰到你的时候都是生死攸关,我就是有心也没有时间去跟你客套对吧?趁着现在能够喘息一下,我们赶紧加深对彼此的了解,总比以后你叫我小子我叫你鬼来得好,对吧?” ‘老子大名柳还望,柳树的柳,不走还,眺望的望。’ “我叫莫舒泰,莫言的莫,舒服的舒,泰山的泰。” ‘噗~你小子这名字起得也是够晦气啊,莫舒泰,不舒泰,难怪你这么倒霉。看来你爸妈很恨你啊哈哈哈。’ “呵呵。或许吧。”莫舒泰被柳还望无心戳到痛处,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无意怪责——就算他有意怪责,一个人责怪一个鬼出言不逊,又未免有亵渎死者的嫌疑——赶快转移了话题,说:“之前听你说你在丰都买了房要还贷,怎么,原来鬼也是要工作赚钱的么?” ‘废话!鬼在你们活人的眼里是死物残余的精神,实则上我们却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一种存在要生存,必然要满足生存的要素——你们活人吃饭,我们死鬼吸魂。’ “吸魂??你也跟那些野鬼一样吸食人的魂魄?!” 莫舒泰惊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双目圆睁,目光死死咬在了还在床上优哉游哉的柳还望身上,敌意像蚂蚁一样爬满了身子,抖动的鼻翼和放大的瞳孔却暴露了他强悍外在包藏底下的畏惧。 ‘嘿嘿嘿,你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神经质。要是老子吸人的魂魄,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我们这些有合法身份的鬼,食用的魂魄都是鬼工合成的,不过原料确实是从你们活人身上获得,这是不假。’ “怎么获得?” ‘嘿,你以为你们活人为什么会定时定点睡觉?天地人三界相互依附共生,所有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当初女娲造人——西方有西方的一套,我们中国人可的确是女娲造的——赋予了人强大的灵魂,但泥塑的肉身无法长时间支撑灵魂力量的高强度发散,所以天地两界为你们人类设下了一条警戒线,只要你们消耗的肉体能量超过了这条警戒线,我们地界的活人灵魂采摘局就会将你们多余的灵魂能量采摘走,让你们进入睡眠,同时将这些多余的灵魂运回地府做成鬼工魂魄,这样既保护了你们,又养活了鬼,一石二鸟——不过有时也会产生副作用,你们这些活人现在越来越不喜欢按时睡觉了,采摘局的公差又苦于要让目标入睡才能收手,这样采摘的灵魂总额就可能过量,反倒会对活人健康造成影响。’ “哦。。”莫舒泰闻言释怀,暗暗庆幸自己不太熬夜,又慢慢坐回了床上,问:“所以你的职业就是接贷做事?那那个被你叫成三角的婴儿是怎么回事?” ‘婴儿?哼,它们这些婴鬼阴气最盛,容易化厉,所以地府官方机构将它们通通收入麾下,加以限制,让它们做低等的公差。不过说是低等的公差,在我们地府可是实打实的铁饭碗,多少人羡都羡不来,哪像我们这些恶鬼,风里来雨里去,就是为了凑钱还房贷。’ “所以地府除了公差就是恶鬼了?” ‘蠢材。’柳还望挪了挪身子侧躺过来好看着莫舒泰,说道:‘要是地府里不是公差就是恶鬼,那公差还能管到几个鬼?恶鬼还能接到几单生意?地府里的职业划分是非常明确而又有针对性的,除了公差,还有受政府管辖的工作单位,例如负责魂魄处理的鬼膳局、负责建造的鬼建局、负责交通运输的鬼运局等等等等,就连你们活人耳熟能详的孟婆也是一门职业,需要上岗培训和实习,不过这些都是编制内职业,虽说地位没有公差高福利没有公差好,但稳定有发展空间,也算是个铜饭碗了。’ “这么说,恶鬼是编制外的职业咯?” ‘呵。’柳还望冷哼一声,‘我倒希望是编制外,可以不受限制和管理。地府是一个监管极严、不养闲鬼的地方,所有鬼都必须务工,无论大小,在投胎之前,都要为地府做出贡献。但是地府不光只管自己,地人两界有很多跨界的合作,必须要有鬼完成,于是乎就诞生了三大联络人界的职业——开心鬼、讨厌鬼和恶鬼。’ 柳还望顿了一顿,见莫舒泰听得聚精会神,才满意地继续说道:‘开心鬼和讨厌鬼跟我们恶鬼不同,它们不用频繁地跑业务,只要完成执勤时间内发生的任务就可以了。你们人间很多的灵异事件,一部分是因孤魂野鬼引起,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由它们造成的。活人不是有句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每个活人的善恶行为,都在地府生前善恶管理局中有记录,做了善事加善分,做了恶事加恶分,两不相抵,当活人的善分或者恶分到了某一界线的时候,就会触发报应,报应因应分数等级不同有不同的效果,但归根究底,则是善报满足活人的心愿,恶报给活人惩罚。’ “什么?报应是真的?没理由啊,那怎么有那么多恶人逍遥法外,又有那么多好人受苦?” ‘啧。’柳还望白了莫舒泰一眼,说:‘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们人界是人界,我们地界是地界,两界有异,就算有跨界合作也是点到即止的。我们鬼凭什么干涉你们人?况且我们是鬼又不是神,不能让好人心想事成,让坏人死无全尸的。开心鬼和讨厌鬼都是用幻觉来实施报应,例如你们常说的先人托梦、或者好的预感,开心鬼能够用幻觉给予活人好的暗示,但至于成不成事,就无法左右了;同理,讨厌鬼用幻觉给予恶人警示和恫吓,小至半夜的敲门声,大至露出真身吓人,但恶人会不会回头,我们怎么知道?说到底,报应不过是催化事情发展的手段,关键还在于你们活人本身。 见莫舒泰沉默不言,柳还望继续说:‘至于我们恶鬼,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啦,每天奔波劳累,就为了接你们活人的贷款,然后帮你们。。’ “晚间新闻报道。近日发生的多宗猝死事件,今日又有了新的进展。在本日下午四点左右,警方又发现了三名猝死的死者,经确认,三名死者为同一高中的同班同学,在网吧通宵玩游戏后回家的过程中,于一条小巷中齐齐猝死。警方发言人声称,虽然三名死者死前通宵的行为为猝死埋下了诱因,但三人生前健康状况良好,一同猝死这个状况又相当的匪夷所思,警方表示将会进行进一步的调查,不排除会将此事与之前猝死的事件联立调查。截止目前为止,在四日内共已发生七起猝死事件,这一情况,不得不让我们对市民的健康状况感到担心。。” 正聊得投入的莫柳两人被身后旧彩电播放的新闻吸引了注意力,对这段新闻细细玩味一番后,两人都有了一个共识——那七个人是被鬼上身的钟鸣鼎所害,但两人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莫舒泰越发地担心,不禁低喝出声:“妈的。。又死了三个。” 柳还望却有点幸灾乐祸,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死了七个,这下可好玩了。’ ? 莫舒泰听见柳还望讥讽的话语,猛地扭过头来,眼神中满是愤懑,问道:“你什么意思?死了人还是好玩的事吗?” ‘哟,别这么冲嘛~你误会我的话了。’ 柳还望看见莫舒泰因紧张和愤怒搅作一团的五官,依旧不带正经地说:‘我说的好玩可不是指那七个被你朋友害死的人,我的意思是,这下子你朋友可就要遇到好玩的事了,同时~一心想完好地救回钟鸣鼎的你,也会陷入一个非常有趣的境地。’ ‘嘿嘿嘿嘿。’柳还望算了算天时,也不管莫舒泰脸上的五颜六色,继续揶揄道:‘你和你的朋友,时间都不多了~’ 第13章 一波又起 “你确定是在这边?” ‘哎小子,你不信我的话就自己找,不要一路上都叨逼叨逼的好不好?我做鬼很多年,已经听不惯人唠叨了。’ “啧。” 莫舒泰狂蹬踏板,一部来源基本可以确定非法,又不知道转过几手的二手单车被他踩得嘎吱作响,在路灯错落的大道上,往柳还望指示的方位摇曳着锈蚀的金属枝干疾驰而去。 ----- 十分钟前。 “你什么意思?什么时间无多了?你说清楚!” ‘这位大爷,你是真搞不懂求人求鬼都应该有什么态度是吧?你向我借贷要我办事这种态度就算了,但去回答你的问题解开你的疑惑可不在我业务范围之内~’ 莫舒泰眼如铜铃,这倒不是因为柳还望一直对他出言讥讽而且态度跋扈而惹怒了他——就连大排档的服务员在莫舒泰面前都能找着优越感,这对一名资深穷人来说不过是驾轻就熟的必修课——莫舒泰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他近日出生入死得多,肾上腺素分泌过旺,令他一时之间无法快速地从这种既怒而威且高大的快感中回归到真实的自己,实际上他也不想太快地回归真实的自己,只是如今柳还望似乎拿捏着什么对他利害攸关的事情,他也没有太大沉浸在自己虚幻快感中的余地,只好低头赔笑道:“啊哈哈~老柳,我们都出生入死几次了?你来跟我计较这个?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干,你就来跟我好好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嘛。” ‘你小子没脸没皮起来真是连鬼都怕。’柳还望侧躺着瞥了莫舒泰一眼,似乎兴致不高,说:‘我劝你还是不要过问太多的好,虽然想来很有趣,但你现在也算我半个大客户,在房贷还清为止,我还不想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莫舒泰闻言心中一咯噔,这恶鬼口吻轻浮,话中却字字都透着凶险,这不得不让他的大脑本能地闪过一丝退缩的念头。诚然,莫舒泰是有过几次轻生的经历,算起来也可以说是生无可恋,但他不是亡命之徒,充其量也就是个自杀爱好者——还是倒霉到次次都死不成那种,再加上最近的遭遇,物极必反,求生的念头在他的心中迅速萌芽成长,现在已经长成了脚踝高的小草——说到底他冒险大胆设局摆脱陈树试图挽救钟鸣鼎,本质上也是为了自保,原本就要躲避陈树的追踪寻找钟鸣鼎,这一波已经难平了,但在柳还望口中,似乎还有更棘手的一波要到来,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无力感,让莫舒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之中。 面色阴沉地坐在床边,莫舒泰心乱如麻,他试图理顺这团散发着霉气的杂乱,却突然想起自己只是受了柳还望的恐吓,还不清楚他口中的“有趣”和“三长两短”到底意味着什么,一边暗骂自己懦弱怕事,一边急急开口催促后者回答,眼神之中半是惊,半是疑。 柳还望对莫舒泰的再三催促不加理睬,只是百无聊赖地踢着自己高高翘起的二郎腿,视莫舒泰于无物。它的这番举动,让莫舒泰更生疑窦,且不说这件事性质如何,柳还望的态度为何如此暧昧,也不知道到底是它不愿说,还是不能说? 无论如何,我都要搞清楚。 莫舒泰这么想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钱,夹在指缝中向柳还望晃了晃,笑说:“老柳,你刚刚说回答问题不在你业务范围内,我不信~有钱哪能不赚呢,你还急着还房贷不是?再者说,回答问题多简单,总比你跟野鬼妖怪瞎折腾来的轻松吧?只要你痛痛快快将你口中的事情告诉我,这张纸钱就是你的了,如何?” ‘嘿嘿嘿嘿~想收买我?’ 柳还望眯着眼看着莫舒泰直发笑,咧开的嘴唇中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白森森的看着让人心底发寒,莫舒泰见状以为自己提出的条件会遭到回绝,悻悻然地将手放下,准备将纸钱揣回兜里,谁想柳还望不冷不热地接上一句:‘你丫的血指纹都还没盖呢。’ “啊?”莫舒泰先是一愣,半刻才反应过来,笑着向它比了大拇指,利落地咬破了指头盖上了手印,将纸钱烧给了双手抱胸的柳还望。 柳还望见钱财到手,才大大咧咧地坐直了身子,也不看着莫舒泰,一手撑在一边膝头上,另一手不快不慢地搔着自己满头乱发,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咱们中国人觉得七这个数字不吉利吧?’ 莫舒泰点了点头。 ‘对七这个数字不待见,是三界的共识,虽然我们本来就代表了所谓的迷信力量,但我们依旧偏执地认为七这个数字象征着天地乱序,是最为不吉的卦象,所以很多关于坏事的规定,我们都与七挂钩,取一个扫清乱象之意——其中一条,就是关于野鬼害人。’ ‘地府法律规定,一个野鬼只要害人达到七位,就会遭到通缉,这项通缉对于所有恶鬼和鬼差都有效,对于受通缉的野鬼,我们可以采用最强硬最不为鬼道的方法,哪怕让其灰飞烟灭——不过也没差啦,就算我们将其抓捕,它的结局也肯定是灰飞烟灭,实则上直接由我们经手,还能省些流程和经费。’ 莫舒泰闻言,恍然大悟,说:“刚刚新闻说最近奇怪猝死的人已达七位,你我都有共识,那是被鬼上身的鸣鼎做的,所以按你所说。。如今附身鸣鼎的那个日本鬼因为犯案数量达到了界线,已经被列入地府的通缉名单了?这么说,是好事啊。” ‘嘿,好事个屁,你小子话没听完就急着自作聪明。要是这件事就这么简单,对你朋友来说的确还不坏,问题是那日本鬼达成七这个数字的时间。’ “时间?” ‘对,时间。’柳还望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鬼是没有下巴的概念的,更不会长胡子,但爱美之心,人鬼一致,为了自身的形象,柳还望购买了装饰用的下巴,挑选的款式正是野性胡子拉碴型——继续说:‘那条规定有个附加条文,就是如果犯案鬼的七是在十个地界年,也就是人界十天之内达成的,那么这件事的性质就会从恶劣变为极其恶劣,通缉令也会变成行刑令。’ 柳还望顿了顿,饶有趣味地看着莫舒泰的表情变化,‘这个时候,这件事就不是一般的恶鬼和鬼差经手的了,为了平息事件的恶劣影响,十阴帅会亲自出动。’ “十阴帅?” ‘啧,连十阴帅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该说是地府没落了,还是你们人界已经自以为是到忽略了对另外两界的研究和了解。多的我就不说了,’柳还望竖起两根指头,问:‘牛头马面总听过吧?’ 莫舒泰连忙点了点头。 ‘它们就是十阴帅中的两位。十阴帅在地府中的地位超然,与其说它们是一个组织,倒不如说是一种地位,因为它们不仅不受地府各个机构的制约和影响,甚至与阎王爷也仅仅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受令则行的关系。它们是地府之中最为自由的存在,领着公差的薪水福利,却能自由活动于各处,唯独地府出现重大事件和变故、以及履行驱除十个地界年达成七的野鬼的义务时,它们才会现身。而支撑起十阴帅超然地位和待遇的,则是它们所拥有的强横实力——小子,我已经感受到阴帅的气息了,想必其中一位已经找到了钟鸣鼎的踪迹,正赶去履行驱除的义务。这趟浑水我是绝对不会瞎搅合的,你真想救自己的朋友,我充其量尽下鬼义气,在旁指点一下你阴帅的方位,其余的,你就自求多福吧。’ “不对啊。”莫舒泰眉头一皱,问:“由十阴帅执行和由恶鬼和鬼差执行有什么区别吗?把野鬼驱逐消灭,那鸣鼎不就恢复自由之身了?说到底还是好事一桩啊。” ‘嘿。’柳还望冷笑一声,‘鬼上身这件事相当复杂,要在驱除野鬼的同时保护被上身的活人非常麻烦,需要细心地分析出鬼附身的落点,击破那个点,野鬼就自然脱离出去了,但一旦操作不当,稍有差池,被附身者轻则因为灵魂残缺落个神志不清的下场,重则与野鬼一同灰飞烟灭。一般的通缉令,恶鬼和鬼差肯定会小心翼翼地执行,毕竟伤到活人,我们是会被问责的。但十阴帅不同,它们权限很高,而且要它们出手,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被特殊定义,与惯常的处理原则可以有所出入——意思就是,对于十年七,这是我们业界的称呼,十阴帅有权连同被附身者一同击杀。而根据以往经验,十阴帅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都是毫不犹豫地——因为他们很讨厌麻烦,活人的性命于它们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将活人和附身野鬼~’ ‘一、同、击、杀。’ 柳还望故意将“一同击杀”四个字铿锵有力地逐一说出,因为它觉得莫舒泰的面色在一瞬间刷白,这一场景实在是出奇的有趣。 第14章 瓮中 别过车头拐进一条大路,莫舒泰蹬着胯下那部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单车,迅速朝着桂城的老城区深处前进。 ‘哟,没看出来这辆破单车能蹬这么快啊,看来那个秃头收你那个价也不算太黑。’ “啧,还不黑。回来市区的的士钱、住宿费、留了一点点饭钱,剩下的都全赔在这辆破单车上了,连铃都是不响的。” ‘你要响铃干嘛,还怕撞到人?嘿嘿,就你这破单车,撞到人自己都散架了,到时也不知道谁吃亏。小子,你记清楚了,我答应你的是,待会赶在阴帅到场之前尽可能帮你摆平那个日本鬼,但要是阴帅来了都还没完事,我可是会主动毁约的,到时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你就不能跟阴帅聊聊天说说情嘛,反正你们都是鬼。” ‘说情?傻x啊你,你要是考试不及格你跟教育局局长说情有用吗?你当你自己是谁啊!’ 莫舒泰扁了扁嘴,说:“我见健康借贷的时候时间结界还留了一分钟给我验货那么人性化,还以为你们当鬼都当得那么圆滑呢。” ‘擦,借贷是服务业,现在阴帅是出公差,能比吗?!’ “行行行。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阴帅还没有到场,你不是早就感应到阴帅的气息,现在也是追着它的气息带我去找鸣鼎么?” ‘你小子狡猾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这种事怎么就蠢得跟朵白莲花似得?你看过哪个领导都是音乐一起来就冒头的?不得铺垫铺垫吸吸眼球,顺便吓吓无名小卒让他们把路让开的?现在阴帅刻意暴露出的气息,就是在说‘老子来啦这事是老子管的你们那些恶鬼鬼差通通滚开’要将我们通通都赶跑,懂不懂?’ “那你能感觉出是哪个阴帅来了吗?” ‘靠,怎么可能感受得出来,你听到路边警车wiuwiu的警铃声能听得出来是哪个局哪个大队哪个组么我去。’ “那你有把握速战速决么?”莫舒泰依照柳还望的指示又拐了一个弯,进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老旧工业区中。 ‘哼。’柳还望双手抱胸,嘟囔道:‘附身的落点八成就是钟鸣鼎手上的古董银链,要摆平它不难,但能不能速决。。就看那个日本鬼这几天进步了多少,还有它会多丧心病狂了。’ ----- 钟鸣鼎在荒废的楼宇之中疯狂穿梭着,只是无论他是往东往南往西往北,始终无法摆脱身后那股强大得骇人的无形气息,明明身后空无一物,却仿佛自己是背负着一个蓄势待发的火山口在奔逃。 撞开了一道用锁链带上的铁门,钟鸣鼎终于再无法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奔逃,在一处空旷的厂房内,被那股无孔不入的无形气势追逐了整整两个街区的钟鸣鼎歇斯底里地向四周打拳踢腿,状若疯狂,边打边朝周围压抑得像块冻硬了的猪油的大气嘶吼: ‘啊!你是谁!给我出来!你是谁!给我出来!’ 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依据声波反射的原理在空荡荡的走廊中一遍遍回响,直到撞入了两个不速之客的耳蜗之中。 “有声音!”莫舒泰依照柳还望的指示来到了一栋废旧的五层楼房底下,刚顺着楼梯踏上了二楼,就被已经听不清内容和语种,只能依稀通过语调和音量来辨别出音源此刻情绪不佳的回响吸引住,不待与柳还望确认,莫舒泰就一马当先,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一手持纸钱、一手持火机,奔跑的过程中一头乱发被风打成了褴褛的旧拖把,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准备进行什么诡异仪式的邪教徒。 不顾一切地向周围那股骇人气势忘我咆哮,似乎要让胸腔都被自己制造的分贝撕裂的钟鸣鼎被室外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还以为是这股气势终于要亮出真身,情急之下,身上鬼气喷涌,只三两步助跑就借势往这房间唯一的入口飞扑而去,拳头捏成了两个小钢球,咬牙切齿,看是要先下手为强。 追逐吼声而来的莫舒泰被突然止下的吼声压下了眉头,却又当即被眼前不远处一个门洞前像是蜕下的蛇皮一般弯在地面的两截铁链吸引住了注意力,将右手拇指摁到了火机的火星上,莫舒泰一个俯冲,临进门前腰腹发力猛地将身子扭过180度,一个闪身进了那间空旷的厂房之中。 “我靠!” 莫舒泰的身子刚完整地进到室内,在半空中飞扑而来的钟鸣鼎两个钢球模样的两个拳头已经随风而至,与莫舒泰五官本就不算立体的脸庞仅仅分毫之隔。好在莫舒泰近来不是被人妖烧得半死,就是带伤跟鬼上身的钟鸣鼎斗智斗勇,再是被警察折腾得苦不堪言,警戒心已被锤炼得像是蟑螂的两根细长触须,刚碰到钟鸣鼎铁拳顺来的呼呼热风,周身肌肉就如遭电击般瞬间激活,贴着身后被钟鸣鼎撞得凹陷的金属门板“唰”地潜了下去,让钟鸣鼎杀气腾腾的两拳纷纷砸空,两个棱角分明的新添凹陷像是恶兽眼窝,俯视着一个跟斗在地上翻滚出去,激起满天陈年尘土的莫舒泰。 ‘小子,动作利索点啊!我可不想跟阴帅碰面!’ “别催我!”点燃了指缝中被血染红的纸钱,莫舒泰左手一扬,将那团慢慢卷缩起来的火球抛到了空中,本来只能借着淡淡的月光分出事物轮廓的昏暗厂房,一时之间被火光照得通透,显现了墙壁上斑驳的痕迹。 ‘日本鬼子!这次可不会让你再跑了!’ 柳还望狰狞的笑意亮起,双手各自扬起三次,六把青木珠便如帘幕一般压向了刚转过身来的钟鸣鼎,后者情知无法躲避这密集的攻击,双手架成个斜十字拦住了自己的头部,全身上下生生挨了不知道十二下还是十三下点状的冲击,此次被击打的感受不同以往,强烈的刺痛感遍布全身,仿佛接受了一个黄绿医生的针灸。刚经历过一次缺乏医德的中医体验的钟鸣鼎正打算抽身越出柳还望的攻击范围,却意外发现后者射出的青木珠,连同打在他身上的那些,不仅没有落到地上,反倒在他身周五米的范围内通过撞击各种障碍之后形成不间断的反射。数十道无序的青色幻影形成了一个激光矩阵,有的入射角是三十度,有的入射角是四十五度,给钟鸣鼎制造着三角函数般的周期性疼痛。 见局势在把握之中,柳还望右手一翻,亮出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一枚红色珠子,瞄准钟鸣鼎手腕上的银链子,指头屈伸,脸上的狞笑扭成了一道弯钩,嘴角的寒意毫无仁慈和怜悯的气息。 钟鸣鼎察觉到了柳还望手上的小动作,眼中凶光迸发,额上的青筋因为充血而膨胀成一道道爬满青苔的钢管,柳还望以为这瓮中之鳖要狗急跳墙,一时警惕心起,左手又翻出了一枚白金珠,无论钟鸣鼎是想前冲贴身肉搏,还是右冲夺门而出,柳还望都有止下他的把握。说迟时快,蓄势待发的钟鸣鼎身形一动,既非向前,又非往右,更非往左,竟然身子往后一扭,“嘭!”的一声,直直撞上了身后的墙壁!老旧的墙面受他这一舍身的猛烈冲撞,应声而裂,被穿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不规则墙洞,钟鸣鼎的身子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往后退了几步,左腿往后一撑止住了去势,不顾身上的痛楚,低下身子,踩过散落在地面上的一块块深红砖头,几个大步就钻过了墙洞,迅速将身形淹没了在墨汁一般的黑暗和扬起的烟尘之中。 “我靠!” ‘我靠!’ 莫舒泰一直在旁观望,旁观者清,所以反应更快,柳还望当局者迷,更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大意给了钟鸣鼎逃出生天的机会,遇见这突发情况的第一反应是感到脸上挂不住,所以比莫舒泰慢了半拍。这一人一鬼骂声出口后,均不敢迟疑,一前一后——柳还望前莫舒泰后,前者速度上的反超得益于自身存在形态的特殊,它还顺手收掉了那些依旧在不断弹射着的青木珠——往钟鸣鼎逃入的墙洞扎了进去。 一再在绝对的优势前被钟鸣鼎逃脱,柳还望此次求胜心切,一改以往吊儿郎当的嘴脸,抛下身后的莫舒泰,全速突进,先穿过那个墙洞,又越过显然是被钟鸣鼎撞开的一道铁门,再翻过一道留下几个只有前脚掌脚印的低墙,就看见了在室外延伸平台上往栏杆处疾跑的钟鸣鼎,柳还望这次既没有多言,甚至连做出无礼表情的时间都没有浪费,抬手便掷出一枚白金珠,那道白色的光影如同离弦的利箭,利落地打到了钟鸣鼎的后心,弥漫着白色光昏的法术牢笼像膨胀的气球一般迅速展开,包住了内里的钟鸣鼎,强力的天罡寸劲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疼的他发出了两把音调不同的惨烈哀嚎。 ‘丫的!这次看你还怎么跑!!!’ 柳还望左手中指一弹,先前那枚被亮出又收起的红色珠子当即化作一道赤色闪电,气势磅礴地往钟鸣鼎腕上的银链扎去。 艰难地跟上了这场超自然追逐战的莫舒泰刚翻过矮墙上到平台,正看见柳还望赤火珠出手的一幕,眼力只及得上那道赤色闪电的残影,唯独赤火珠高速划过空气引发的气爆声能让他清楚地捕捉到这阵攻势的凌厉。 “呼!!!!” 一阵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风声以钟鸣鼎身处的位置往四周推开,古怪的是不仅莫舒泰,就连没有物质形态的柳还望也被波及,被直直地推远了四五米的距离。莫舒泰以为这是柳还望的攻击得手引发的能量波动,心中半是忧半是喜,只有被他误当功臣的柳还望心中暗叫不好,脑中全是忧虑。 被冲击波搅起的烟尘足足遮盖了大半个平台,莫柳一人一鬼的视野都陷入了一片灰白之中,两者各怀心事正等待尘埃落定,一把陌生的慵懒男声却穿过层层烟幕,刺痛了两者紧张的神经。 ‘哎哟喂,这是哪来的恶鬼,这么气势汹汹啊?’ 一阵风无来由地扬起,在浓厚的烟幕上扯开了一道缺口,露出了底下依旧完好的白金牢笼以及其中痛得直痉挛的钟鸣鼎,以及一张被白金牢笼的光晕映照得惨白的年轻面庞。 年轻脸庞抬手展示了一下被它接下的赤火珠,指头发力,将其碾成了细碎的粉末,哈欠连天,猩红的舌头在口腔中晃动着,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哪位敢抢我的事做啊?来,我们来谈谈鬼生。’ 第15章 马面 ‘是你?啊不对你是个活人。那是你了吧,在那飘来飘去的风衣男。。’ 惨白面孔说着捏了捏鼻子,撇着嘴嘟囔道:‘啧,这漫天烟尘真是烦死鬼了,挡住我大半个身子一定让我显得个子很小吧。’ “啪!”高举右手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惨白面孔细长的食指指尖像是架起了一个顺时针的漩涡,不消十秒便将周遭浓厚的烟尘通通吸入,压缩成乒乓球大小的通透球体,漂浮在他不算宽厚的掌心中。 ‘啊,这样就能愉快地对话了。’ 惨白面孔打了个绵长的呵欠,用左手指了指柳还望,说道:‘风衣男,是你吧,过来,快把这事了结了,我还有事要做呢。’ ‘马面。啧,运气可以再差一点。。’柳还望冷哼一声,神色之中却满是对眼前这个神态慵懒语气却异常倨傲的小个子的忌惮。 “马面?”莫舒泰听见柳还望的话语,又仔细看了看不远处那个个子不大的惨白脸孔,愕然道:“马面怎么会长这样?这明明是人脸啊。” ‘你小子。。’ ‘你小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马面指了指自己左脸颊上青墨色的刺青,喝道:‘我面上这么大的一个马字,不是马面难道还能是牛头??!’ ‘啊!’马面刚说完,一手拍到自己脸上,念叨说:‘又跟你们废话了几分钟我天,你们知道这几分钟在地府已经过了快一天了吗?我不管了,风衣男我就认定是你了,你身为恶鬼肯定能感受到我的气息吧,为什么还擅自插手,是看不起我们十阴帅吗?’ ‘嘿嘿,马面大人,你这么说可折煞小的了。’柳还望歪起嘴角赔笑道:‘这种小野鬼要阴帅出马,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小的只是想为十阴帅效劳,才会擅自出手。。小子!快蹲下!!!’ ‘承认是你就好。’ “biu!” 马面右手食指指尖一直,将指头那团高度压缩的烟尘激射而出,拉出一道指头粗的棕色射线,为空间的截面平添了一道崭新的划痕。对马面这番突然发难,柳还望目力能及,反应却跟不上,只来得及口头警告了依旧呆头鹅一般愣在原地的莫舒泰,左手大臂就已被击中,一个碗口大的可怖空洞,将它的左臂生生隔断,肩头以下的部位,尽在风中消散成虚无。可惜柳还望虽然咬牙忍下了惨嚎,但身后那条棕色射线摧枯拉朽地将触碰到的直线距离上数公里内的建筑通通击毁,所制造出的震耳欲聋的崩塌声让这番强忍失去了意义,让人不清楚它是够硬气忍住了没出声,还是嗓门不够大声音被掩盖掉了。 巨大的烟幕笼罩着这个早被废弃的工业园区,像是刚经历完一场突如其来的炮火轰袭,好在这里没有易燃或者爆炸物,没有火光的映衬,现场的灾难气息就不至于过于让人绝望。马面却似乎对自己这份声势浩荡的杰作不甚满意,撅着嘴看了半天,才摇了摇头,看向拉着莫舒泰退出了十来米远的柳还望说:‘这次毁你一只手当是小惩大诫,下次你再做这种事,可就没这么走运了——还有,你刚刚跟那活人嚷嚷什么嚷嚷?我打的就是你,难道我们十阴帅还会对活人出手不成?你可不要跑出去乱说毁我们名声,要是被我发现了,我一定让你灰飞烟灭,知道不?’ ‘妈的。。’柳还望龇牙咧嘴,心中恨恨,低声骂道:‘十年七由阴帅处理只是条约,还算不上规定,竟然据此说出手就出手,这手也是够辣的。。喂小子,我为了你这事都赔上一只手了,要治好可要花不少钱,怎么也算仁至义尽了,你可不要赖账。小子?喂!装傻啊?!’ 莫舒泰的内心在浪涛般的绝望冲击面前,濒临崩溃。 好不容易凑齐了学费,却被小混混抢走;打起精神想要从头再来,却被信任的老伯用冥钞欺骗;感到无可依恋想自杀,却遇上了人妖险些被五马分尸;阴差阳错被柳还望所救,却落入陈树手中被严刑逼供;用计从陈树手上逃脱,却又得知钟鸣鼎成了十年七;争分夺秒与钟鸣鼎身上的日本鬼相搏,却在即将一锤定音的时候遇上了马面;马面举手投足间显露的强横实力,又让他陷入了泥潭一般无从挣扎的绝望。一次次从谷底爬起,却又再一次次跌落更深的谷底,在这种此起彼伏的煎熬之中,莫舒泰陷入了看不见尽头的彷徨,就好比一个人挨了一巴掌,又被喂一颗糖,挨了一巴掌,再被喂一颗糖,如此反复,一而再,再而三,在精神涣散之中,已然不清楚是挨巴掌甜、还是被喂糖痛。 马面转过身子背对莫柳两者,摇头晃脑松了松筋骨,然后如同魔术师登场一般,大张双臂,将自己拉成了一个紧绷的十字,“咻”地将困住钟鸣鼎的白金牢笼腾挪到了半空之中,白色的光昏从这个球体的法术牢笼身上散发出来,恍惚之间,如同旭日初升。马面双手十指抖动,呼啸的风声便以其为中心扬起,阵阵烈风刮过,所到之处便凭空地出现一把晶莹剔透的尖刀,待马面舒出一口气,空中已经悬浮着七七四十九把由烈风凝聚而成的长直尖刀,锋利的刃口寒气逼人,通通直指悬在半空中的钟鸣鼎。 ‘嘿!’马面撇过脸来看着莫柳一人一鬼,嘿笑说:‘记得不要眨眼,我这招炫得很,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看到的~’ “等等!等等!!!”一直瘫坐在地的莫舒泰眼里突然冒出了亮光,连忙向马面招手呼喝要止住它的动作,哀求道:“马面!马面!不要伤害我的朋友!我听这鬼说活人的阳寿在地府是紧俏的货品,我们来借贷交易吧!用我的阳寿换我朋友的性命!一年,两年!你也不吃亏,这野鬼你一样能够消灭掉完成任务,只是不要连带着让我朋友也灰飞烟灭就好了!怎么样?怎么样!” 莫舒泰提出用自己的寿命与马面交易,这当然不是出于高尚,而是精神恍惚之中,他的心中只留下救下钟鸣鼎这一执念,就好比赌徒哪怕输的精光,还是会偏执地要再赌一把,不赔到倾家荡产家毁人亡都不罢手。 ‘切,阳寿什么的对我来说没用。我要留你朋友,还要先找到野鬼附身的落点,然后打掉这个落点,把野鬼驱出之后再消灭它,三步——连同你朋友一同消灭也就一步的功夫,我干嘛要这么折腾?’ “落点我知道!落点我知道!!!就在我朋友手腕上的银链!” 马面坏笑着摇了摇头,笑说:‘你没懂,这不是问题的关键。算了算了,看在你有情有义份上,我尽量为你朋友留个全尸,你就别太难过了。’ “等等等等!求你了!”莫舒泰话中带着哭腔,“你想要什么!我通通可以找给你,就算我找不到,我朋友也能找到!他很有钱!纸扎豪宅!纸扎豪车!数不清的纸钱!山珍海味!元宝蜡烛!美女写真!黄色光盘!还有,还有。。” 莫舒泰说着一时语塞,他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烧给死人的东西了,一时之间低下头来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条件反射地屈伸起手指算着自己说过的物品,马面却‘喂’出一声打断了他的苦思冥想,敦促道:‘再说一次。’ “啊、啊?”莫舒泰闻言一愣,见虽然尖刀还悬在空中,马面的手却放了下来,赶忙说道:“纸扎豪宅!纸扎豪车。。” ‘倒着说!’ “。。”莫舒泰滞了滞,缓缓开口,语气中半是迟疑,半是问询:“黄色光盘?美女写真?” ‘一百张光盘,不要骑兵的!一百本写真,全新的!十二个时辰之内我要拿到,有没有问题?’ “骑、骑兵?”莫舒泰没有电脑,用的也还是诺基亚黑白手机,鲜少接触“演员两个,动作简单,场景不换,看完很爽”的小电影,对马面口中的“骑兵”一词满是茫然。 ‘我天。’马面一手掩面,无奈道:‘骑兵都不懂,看来我们没法谈了。’ “等下!等下!”莫舒泰扬起双掌示意马面稍等,脑筋急转,嘴里喃喃了一阵,问道:“骑兵是,骑马的,所以不要骑兵的,就是,无、无马(码)的?” ‘哦~’马面右手锤到左掌掌心,满意地笑说:‘不错嘛~悟性很高~十二个时辰之内,你找齐了那些东西,边烧边唱歌谣,马面马面~比牛头帅~比无常拽~酷过豹尾鸟嘴黄蜂鱼鳃~日游夜游脑子又坏~一直唱到东西烧光烧净之后才能停下,等我收到了东西,就不会找你们晦气了。’ 马面双手环胸,见莫舒泰战战兢兢地点了头,咧开嘴说:‘ok~那我们这件事就算谈妥了~至于你的朋友嘛~’ “hiu~”一声高亮的哨音从马面嘴中窜出,钟鸣鼎手腕上的银链连同困住他的白金牢笼应声而裂,附身于他的日本鬼灵魂出窍,如同一条破布吊在漆黑的夜空之中,任他如何挣扎都无从逃走,狰狞的模样印在拉长的脸面之上,从五官拉扯开来的诡异形状中看出了异乎寻常的痛苦。 ‘我把这鬼定住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啦~’ 马面捏了捏下巴,笑说:‘你们想怎么折磨它都可以,但是十二个时辰之后我要是收不齐东西的话~那就轮到你们了~’ 一阵裹挟着刺骨寒气的晚风刮过,带起的沙粒打得莫舒泰连眼都睁不开,待他眼角夹着泪光看清了面前的一切,跋扈的马面,已经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被如碎银一般的月光打得凄冷的漆黑之中。 第16章 没有结束,只有开端 莫舒泰背上趴伏着瘫软的钟鸣鼎,缓步走出了被亮红色灯光映照得像座经年老烛台的厂房大楼,在大楼门口百十米外住下步子,回头看着身后忙碌于搜救幸存者的消防队员,黑色的瞳孔被他们黄黑相间的身影,映成了黄蜂的腹部。 “不要停下!继续洒水降温!现在无法确定这片崩塌区域内是否有易燃易爆物!” “十分钟后正式开始搜救!所有参与搜救的人员都要记住!你们的命和可能存在的幸存者的命一样重要!给老子小心点!!” 喷涌的水柱在空中搅动,如同一条冲天而去的巨龙,将这个平复下来的不宁之夜凄凉的月光打碎,星星点点,犹如银河。莫舒泰看着眼前景色,长出一口气,心中如释重负——当然,如果他得知这片废弃的工业区刚好躲着若干流浪汉,又因为马面那过于张扬声势的一击而死于非命,同是穷人过过颠沛流离生活的他又会消沉一阵,但那是后话了——看了看身旁缺了一臂,全无平日令人生厌的轻蔑神色,无精打采地漂浮在半空好似一面破旧幌子的柳还望一眼,问道:“你的手还好吧?” ‘切,我是鬼,手臂撕裂这种情况也就发生的瞬间会对灵魂核心造成强烈冲击,其后是不会有余痛的,也就复原得花上一段时间和很多钱。妈的,你是天煞孤星转世还是鬼哭神嚎扫把星在世?背到连接近你的鬼都会被拖累,老子之前是天真,以为傍上了个长期饭碗,谁知道跟着你净做赔本生意。’ 莫舒泰觉得柳还望的牢骚有趣,却因为背着钟鸣鼎无法耸肩,只好扬起嘴角一笑,回道:“我保证今后不管多鸡毛蒜皮的事,都会找机会向你借贷当是报答。好在现在看来虽然你被打掉了一只手,也不会对你的业务能力产生太大影响嘛——这幻术成效还是相当显著啊,周围这么多精神高度紧张的消防队员都被你骗过去了,没有一个察觉到我的存在。” 柳还望也不回头,只用自己刀削一般的侧脸对着莫舒泰,连眼珠都不转来,冷冷道:‘啧,骗你们这些凡胎的幻术,根本就是雕虫小技——就连你们凡人也能习得,何况我们恶鬼。况且你和背上那个倒霉鬼,加起来才多大的一块?就算我手脚全断了,做起来也是轻轻松松。’ 顿了一顿,柳还望这才眼珠顶到眼角,瞥了莫舒泰一眼,沉声说:‘小子,事已至此,我该回地府疗养了。接下来的几日,你就自己好好熬吧,可别等我一回人界,就发现你已经被恶警野鬼生吞活剥了。’ 莫舒泰闻言一愣,口中表示惊讶的“啊”都还没来得及出口,更遑论告别的话语,只见柳还望已然淡去的身形,就像被洇开的水墨一般,化成几缕丝发般粗细的痕迹,螺旋状地纠成了一束,扎入了错落着车胎痕迹和深色脚印的混凝土地面之中,连一个点状的印记都不曾留下。 ----- 两日后。 在市立医院高层的私人病房套间之中,莫舒泰背靠一张松软的四脚靠椅,手法熟练地将一只脐橙的皮剥开、肉拆片,在一个有青色花纹的搪瓷碟子上摆成圆形,递给了半坐在病床上的钟鸣鼎。 双手接过碟子,钟鸣鼎开朗一笑,说:“你剥橙子的手法还是这么厉害。” “嘿。”莫舒泰又从床头柜上的水果篮中取出了一个鲜红的红富士苹果,用一把手掌长的单刃小刀利落地削起皮来,边让苹果皮在自己手边打着圈,边回道:“在水果店打了那么久的工,可不能太轻易就把这些手上功夫还给师傅啊。” 刚将橙肉吃掉小半,莫舒泰就将切好块的苹果递了上来,当即又拿起了一个雪梨忙活起来。钟鸣鼎见状无奈苦笑,正要开口让莫舒泰停下手上功夫跟他一起吃点,后者却先起了话头,令他要将其拦下的右掌,生生滞在了半途。 “鸣鼎,谢谢你帮我摆平了警局。” 见莫舒泰说这话时还低着头,手上削皮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钟鸣鼎咧开嘴无声笑笑,转过头去,隔着被擦得透亮的玻璃,望向窗外: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帮你这个忙算得了什么。” ? 莫舒泰先是一愣,再是一惊,手头刀锋一别,便将他左手的指头划损,猩红的血液在摔落地板的雪梨瓷白色的果肉上留下了一个斑驳的红斑。 “你都记得??!” 指头撕裂般的剧痛没有压下莫舒泰心中的惊异。在救下钟鸣鼎之前,他一直担心钟鸣鼎醒来之时,万一记起了自己被鬼上身后害了七个人的性命而内疚自责该怎么应对,柳还望却龇牙咧嘴地取笑他杞人忧天,跟他交代说被鬼上身的记忆能留存的可能是万中无一,他才放下心来,这几日都不做多想,只是在拘留所中静待钟鸣鼎醒来。在前往医院之前,因为陈树被上头勒令不许再过问自己涉及的几单案子,随后自己也因为警方证据不足得以被释放,莫舒泰甚至还一阵轻松写意,被今日这明媚的阳光打得心头也尽是暖意,只是如今钟鸣鼎这句满是感激之意的“算得了什么”,却恰如晴天霹雳——他只知道钟鸣鼎鬼上身后害了人,但不知道害人的场景有多么惨烈,他不敢想象钟鸣鼎要是能够将这些可怖的画面一帧帧清晰地回忆起来,后者会受到多么巨大的震撼和惊吓。 钟鸣鼎回过头来苦笑,说:“我当然记得,如果我不记得,怎么会一醒来就找人打听你在哪,更不会。。你的手怎么了?!” 捏住手腕将莫舒泰被刀划伤的左手一把抢过,钟鸣鼎神色中满是关切,莫舒泰却无心注意此情此景中的暧昧有多重的同性色彩,右手连忙把小刀往桌上一拍,转而抓住钟鸣鼎的肩头摇晃,语气中满是迫切。 “鸣鼎,你都记得多少?!被我救走之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见莫舒泰神色如此急切,钟鸣鼎不敢怠慢,一字一句缓缓道:“我、我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我离开了家,然后受到了不知道什么的袭击,我就逃走了。。之后记忆就浑浑噩噩,直到我感觉到被人重击,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了你的声音,感觉到被你扛了起来,之后就昏死过去了。。” “你,你说我救了你的命就是这个意思?” “对、对啊。”钟鸣鼎被莫舒泰问得脑中发懵,接着说:“难、难道不是你在我遇袭之后救了我么?” 莫舒泰也被钟鸣鼎这么一反问弄得头脑发懵,只好连声应是,在机械性的回复中趁机理清了思路,觉得不能在这个话题中继续深入,连忙别开话头,问:“对、对了鸣鼎。你的父亲现在不是不在国内吗,你是怎么帮我摆平警局的?” “啊?”钟鸣鼎闻言为之一滞,显然是有点跟不上莫舒泰的思路,但还是不加迟疑,干脆地回答了莫舒泰的问题:“虽然我父亲不在国内,但我们家的资源和关系,我还是能动用一些的。” 故意用上了“一些”,钟鸣鼎意在谦逊,莫舒泰却无心理会这些细节,只是依旧用迫切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钟鸣鼎,后者感受到前者的紧张,不敢再乱作停顿,连忙继续说:“我一醒来,见你不在医院,问了医生护士,知道你被警察带走了,就连忙派人打听找到你所在的分局,然后动用关系,搞清楚了你那几件案子的来龙去脉,联系了好些人,又花了点钱疏通——其实本来警方就证据不足,拘留你都是那个叫陈树的警官对你持疑才一意孤行,所以那些领导要么干脆地收了钱,要么干脆地卖我们钟氏集团一个面子,迅速向下施压,先是要求陈树将你这几件案子的主事权转接给其他警官,然后接手的警官根据正常的行事流程,断定警方证据不足,便释放了你。” ----- 手里捏着钟鸣鼎硬塞给他的五千元,莫舒泰站在医院门口,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现在该往哪里去好。或许也正是因为心中思绪繁多杂乱,莫舒泰才没有注意到明目张胆地咬在他脊背,在身后不远处的树荫底下,那一双狠毒得被清风拂过,依旧能从中迸出炽热火花的猩红眼睛。 第17章 又见脂粉气拜金女 妈的。 深吸一口,香烟“滋滋”往上烧了一截,灰黑的烟灰一直蔓延到烟头边上,灼人的热气烫着陈树略显干瘪的嘴唇,痛得他恨恨地将其一把吐出,跌到了一根贴满牛皮癣的电线杆底下。 腿部二级烧伤,没两天就能在路上活蹦乱跳了,这他妈还叫没有足够持疑的确切证据。 陈树侧身躲在一块大半个人高的杜蕾斯立式广告牌后,从烟盒中叼出一根红塔山,十四块九毛的烟草气味顺着他的口腔氤氲全身。陈树目光锐利如箭,轻易穿透若有若无的灰白色烟幕,又如毒蛇一样死死地咬在了前面距离三十到三十五米的莫舒泰身上。 小子,你能使法把我在这几件案子上的职务撤掉,确实有本事。但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后悔让我无拘无束。 将还有两根食指指节长的香烟扔到地面踩灭,陈树将风衣衣领立起,迅速淹没在了步行街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 九月之初,本该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今年的桂城却异常地陷入了一片阴冷之中,虽然还不至彻骨,但飕飕作响的寒风,还是打得莫舒泰一路上冷颤不止。再过个几天,他就要到大学报到——莫舒泰的学校坐落在桂城郊外,距离他家,大概有个一小时的车程——想着人穷就不要怕奔波,为了把住宿费省下来,莫舒泰本打算走读,朝五晚九地来回跑,结果拿到入学通知书时看到上面列出的住宿费用和水电补贴,细细一算,发现要比自己家里蹲便宜得多,赶忙递交了住宿申请,巴不得能够当即入住,总好过在家挨冷点烛,还要时不时经受上门收债的小混混的恐吓。 “床上用品专区、床上用品专区。。哦在四楼。” 踩在桂城数一数二的大商场的扶手电梯上,莫舒泰感到浑身不自在。以往他就连来这里争取打工的机会都处处碰壁,如今却大摇大摆地捏着几千块钱——还是钟鸣鼎硬塞给他的——来这里购物,他总有种说不出的不适应。只是无奈自己家徒四壁,能穿到外面的衣服手指头不用掰都能数清;而说得上能直接拿到学校用的日用品,也只有一根刷毛掉了小半的牙刷和塑料口杯;就算衣服能忍着不换,其他能厚着面皮蹭人,但他那张近乎祖传的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就怕在路上颠簸到半途就会回归自己棉花归棉花、纤维归纤维的本来面貌,为防自己在这个早冷的下半年冷死在学校的木板床上,再加上钟鸣鼎逼着他买好一点的用具,还要求他拿发票回去以供检查,莫舒泰也只好就这么不情不愿地来到这个自己以往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去置办一些生活必需品。 “枕头该买哪种好呢。。”莫舒泰手执一高一低两个枕头,不知道如何选择。他想问问导购,又见他们被几个大叔大妈死死缠住了,实在鼓不起勇气喊出声来,只好左右掂量,用挑西瓜的手法来掩盖自己的窘迫。 ‘啧,枕头当然买高的啊。高枕无忧这道理你都不懂?’ “我靠!!!” 一把熟悉的嗓音突然从自己耳背传来,惊得投入在自己尴尬中的莫舒泰大惊失色,险些将手上两个枕头抛掷出去,打到一对看起来就难缠的中年夫妇头上。连连赔笑鞠躬打发掉周遭那些狐疑的眼光,莫舒泰才得以拐到一个人少的橱窗旁,低声回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啧,这叫什么话。我们恶鬼本来就是要在人界四处兜生意的,不回来,难不成在地府混吃等死?’飘荡在半空中的柳还望依旧是那副长版风衣的行头、神色轻蔑的嘴脸,说话间几次抬起左手摆动,显得颇为刻意。 “你的手复原了?太好了,这么说我就不欠你什么了吧。” ‘放屁!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你小子现在不仅欠我,还欠我很多!’ “好好好。”莫舒泰见柳还望在地府呆了两年,还是一谈到钱就吹胡子瞪眼,心中好笑,揶揄道:“那我去找张面值几兆的纸钱烧给你,应该就能一笔勾销了吧。” 柳还望龇牙咧嘴地翻着白眼,反驳道:‘你小子真是没长脑——要是你们活人烧多少我们恶鬼就收到多少,地府还不早就通货膨胀到爆炸了?借贷要求纸钱有面值,只是一个依据,不作参考的,我们实收多少,地府是有计价手段的。啧,说了你也不懂。’ 说罢,柳还望双手抱胸,歪着嘴环顾四周一番,才又扭过头来,用满带厌恶的口吻说:‘草。几天没回来人界,你们这破地方怎么多了这么多鬼见愁,臭气冲天,真是恶心死了。’ “鬼见愁?”莫舒泰和柳还望对话时不忘一边走一边挑挑拣拣,装做唠叨货物质量的样子,好掩饰自己自言自语的诡异模样。 ‘就是你们活人所谓的驱鬼的、除灵的、臭和尚、老道士、阴阳师、蠢神父,诸如此类的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账货色。我呸,这破商场里一闻竟然有四个,家的野的都有,恶!!真是每次碰到你都没好事!!’ 驱鬼、除灵、和尚、道士、阴阳师、神父,这些称谓对莫舒泰来说并不陌生,在大小鬼怪灵异影视文学作品之中,他们是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也是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人物,只是柳还望身为地府中有合法身份的鬼魂、更是职业的恶鬼,按理也该是正派的一方,却对他们出言如此不逊,语气之中厌恶至极,仿佛在说的是死老鼠或者臭狗-屎一类,让他心中奇怪:难不成是因为大家主业都是抓鬼杀妖,相互竞争抢生意才导致交恶的?莫舒泰正要开口问,却感到肩膀被人一把揽住,左臂还顶在一阵绵软上面,扭头一看,一张俏丽的侧脸在几撇流苏底下显现,虽然算不上倾国惊艳,但已经足够美到让莫舒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血脉喷张。 “你、你、你是?”莫舒泰心口一缩,强烈的紧张感让他心跳剧烈加速,疯狂缩放的心脏如同一个失控的气泵一般“pongpongpong”地在他胸腔内鼓气,将莫舒泰身上的大部分血液顶上头部,涨得他面红耳赤手足冰冷,至于从脑中传下的完整话语,挤到嘴边时就被蹦到喉头的心脏推压得支离破碎,要人拿着胶水贴纸才能拼贴起来。 “阿泰!好久不见啊!有没有想你漂亮身材好的姐姐我啊?” 来者故意大声呼喝,言语间还不断地用手掌拍打着莫舒泰的后胸,连番不小的冲击简直成了莫舒泰不安分心脏的帮凶,让他只感到胸腔有股巨大的迸裂势头,仿佛自己那十二对能承受成吨压力的肋骨变成了二十四根嘎嘣脆的饼干,随时有让心头的小鹿从它那所二居室中离家出走的危险。 “小子,不记得我了吗?医院,钟鸣鼎。”漂亮女人手头上的劲道和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退,一双点上了小巧裸色唇膏的樱桃小嘴却贴到莫舒泰发红发烫的耳边如此低声说。这般旖旎暧昧的气氛,却没有令已经彻底被紧张和兴奋操持的老处男莫舒泰进一步失态,反而让他逐渐冷静了下来,因为“医院”和“钟鸣鼎”两个字眼让他瞬间想起了那晚钟鸣鼎去医院探视自己时出场的一个着墨不多,但还是有不轻戏份的人来——甩门而出的脂粉气拜金女。 “你是那晚鸣鼎的女伴?” “女伴?这个词用的挺精准的嘛,看来你和钟鸣鼎的确是彼此了解的知心好友。” “呵呵。”莫舒泰依依不舍地将自己的左臂从那团绵软上抽离一些,露出红面赤耳底下那一排因为血管被厚实的釉质遮盖而不会生理性失态的白牙,咧嘴一笑讥讽道:“我跟鸣鼎知心不知心倒是其次,你跟鸣鼎不知心是肯定的——八成又是他找来与伯父斗气的拜金女人吧。” “小子,说话可要客气点哦知道吗?我是来帮你的,你不对我感恩戴德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出言相讥,可不要逼姐姐让你难堪哦~” “帮我?嘿。请问姐姐你打算帮我些什么?” 漂亮女人调皮地眨了眨眼,挑起嘴角,朝着莫舒泰不怀好意地一笑,语气轻佻:“没我帮忙的话~在后面吊着你的那个目光凶狠的条子,你身边的恶鬼可搞不掂哦~” 第18章 同性恋庄邪 “乖~跟姐姐走吧~” 脂粉女扯住莫舒泰的大臂就要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后者迟疑了一下,脚步还停在原地,却惊异地发现前者力道之大远远与其娇弱的外表不符,竟然轻易地将莫舒泰拉得失了平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见莫舒泰尾随一个半路冒出来的脂粉女往商场的安全通道走去,躲在一排架子后面通过缝隙窥探的陈树不疑有他,迈开步子就要跟上,却未料到迎面而来一大波人流,与他磕磕绊绊,硬生生将这个体格健壮的刑警倒退了几步。陈树无奈,正要绕道而行,却意外发现身后又冒出一波人流,与前面的那波会合后将自己包夹其中,在不断的推搡之中,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气急,提起手肘毫不留情地顶撞着周围的人,却始终未能如愿突围而出,只好在自己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里,眼白白地看着莫舒泰的身影消失在安全通道之中。 扭头往停车场的安全出口望去,见直至视野被几根立柱所遮挡,吊着他的人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莫舒泰才回过头来,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坐在前方副驾的脂粉女。 脂粉女见莫舒泰摆脱跟踪,不但没有神色放松,反倒神色严肃地打量起自己,嬉笑一声,说:“怎么?吊着你的那个条子连我们汽车尾气都没有吃着,你干嘛还一副吃了屎的样子?” 莫舒泰对脂粉女的出言不逊置之不理,只冷言反问:“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追来的人,怎么相信你说有人跟着我是真的?” “哟!”脂粉女转过身来趴到椅背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大到两个乒乓球大小,表情夸张,笑说:“刚才在商场见你一跟美女亲密接触就面红耳赤的,还以为你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单纯穷小子呢~没想到疑心这么重,看来我们的调查还是有些偏差~” 说着话,脂粉女将手探进牛仔裤的后袋取出一个小信封,尔后干脆地扔到了莫舒泰怀里,努了努嘴,说:“喏,证据在这,自己看呗~” 莫舒泰狐疑地看了脂粉女一眼,又拿起信封在手心掂了掂,从厚度和重量来看,估计是照片一类的东西,倒置过来往旁边空位一倒,果不其然,从中掉出了十来张拍立得。莫舒泰并没有将照片拎起细看,只是目光掠过,就知道脂粉女所言非虚。 商场,自己,陈树。 拍照者目的相当明确,显然是一心要打消莫舒泰的疑虑,若干张是能够清晰辨清面部的近镜、若干张是能看清整体衣着身形的全身、再有若干张就是能够清楚地看到莫舒泰和陈树一同入镜的广角,三者结合,莫舒泰就是想不信都不行。只是莫舒泰对此事并没有多么吃惊,或者应该说是意料之中,陈树在监房中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显示了他是一个遇事固执、争强好胜的人,在自己手上几次吃瘪,他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会做出这样的事,实在于情于理——倒不如说如果陈树太过安分,反倒会让莫舒泰害怕。叹出一口气,莫舒泰心中无奈,本就知道自己的太平日子应该是没几天,也没料到会走得这么快。 “你是什么人?”莫舒泰将手中的拍立得放下,直直盯着脂粉女,眉头紧皱。 脂粉女耸了耸肩,说道:“生意人。” “现在要带我去哪?” “待会你就知道了,放心,不打算害你。” “之前接近鸣鼎是为了什么?现在帮我又是为什么?” 脂粉女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笑说:“废话,生意人,当然是为了生意啊。” “在病房时,为什么要故意找麻烦借机离开?” “哟~”脂粉女见莫舒泰问到了关键,嘟起嘴来,眼珠流转,想了想,才答道:“因为你身边那个恶鬼,为了避免它察觉到我收敛起来的气息,搞砸了生意,我才故意找茬赶紧落跑了。” “恩?” 莫舒泰撇过脸来看着身旁的柳还望,后者却龇牙咧嘴地摆出一副“干老子屁事”的不屑神色,脂粉女见状噗嗤一笑,连忙解释道:“按你家恶鬼的话说,我该是个野的。” 言毕,脂粉女敛起笑容,目中青光迸发,身上的气息陡然转变,翻滚的气势有如八月十八的钱塘江,前浪未尽,后浪已临,层层叠叠,有噬人的魄力,只是脂粉女眼中的青光和身上的气势只是昙花一现,见后座上的一人一鬼已然各自抚胸捂鼻表现出了她想要的模样,见好就收,又把好看但略显风尘的笑容重新挂到了自己那张俏丽的脸上。 ‘我靠!老子是上了贼船了,这野的好臭!!!比我之前碰到过的都要臭!!!’ 柳还望双手捂鼻,极端厌恶的神色,只用一双倒吊的眼睛、两道打架的眉毛就表现得淋漓尽致,身子往后缩了又缩,仿佛面前是坐着一担新鲜热辣的夜香。 莫舒泰一手抚胸——因为脂粉女陡然迸发出的气势,让身为凡胎的他心头如降巨石,巨大的压迫感让他胸腔几有坍陷的痛感,又好几次吸不进气来,禁不住连连暗呼救命,只在面上稳住了神态,可惜青绿的面色还是暴露了他真实的感受,让脂粉女看后心中暗笑;另一手则插在裤兜之中,攥紧了内里的纸钱火机,手心渗出的汗珠濡-湿了纸钱,纸张纤维受潮后那种欲烂未烂的手感透过指头传来,让莫舒泰感觉恶心。 ----- “这。。”莫舒泰呆立路边,抬起的下巴和不长的颈脖拉成了一道直线,频繁耸动的喉头,能在打字机上敲出目瞪口呆。来时,他还一路猜想,脂粉女既然是“鬼见愁”,那带他去的地方,估计不是深山密林的庙宇道观,就是隐藏在桂城阴暗角落里的陋室,下车之后说不定还要蒙上自己双眼再七弯八拐,鬼鬼祟祟地去到一个不为人知的位置,念上几句切口、对上几句暗语才能进门,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带着自己在路上左拐右转,竟然来到了桂城的商业中心,车子还直愣愣地停在了一栋相当气派豪华的高大建筑门前,几名门童还主动陪着笑脸迎了上来给自己打开了车门,直到他下车为止都四十五度地鞠着躬,神色之恭敬让谦卑惯的他一时受宠若惊,心中不合时宜地产生了种飘飘然的快感。 见莫舒泰的土包子气井喷而出,脂粉女在旁毫无仪态地捧腹大笑起来,不安分的手还助兴似地“砰砰砰”地敲着车顶,吓得还在里面的司机一阵肉痛,连连取出手机偷偷拍照取证,就怕主管查车时把账全算到他头上,扣掉他半个月的薪水。 “哈哈哈哈,穷小子,不用惊讶成这样吧?这不过是栋高级点的写字楼,你不要拿看神舟七号的眼神看它好不好啦?哈?” “哎,老柳,鬼见愁都这么富?你带我入行好不好?我也想奴才翻身做主人。” 莫舒泰对脂粉女近似癫痫发作的举动不予理会,扭过头来低声向柳还望问询,眼神中尽是热切。 ‘切,鬼见愁有的很富是不假,但饿得吃不起饭被迫改行的也不少见。倒是很多连野的都不算的江湖老千生财有道,他们的道道上手也快,你要入行就去路边天桥、羊肠小道找找、拜个师傅,没半年就能白手起家了。’ “哎!你们两个低声嘟囔个什么?快跟上来,楼上还有人在等呢!” 脂粉女旁若无人地站在大楼的感应门前往莫舒泰只一吆喝,随即就转身进门,头也不回地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似乎全不担心莫舒泰会趁机逃跑。莫舒泰见状,也心中古怪,顿在原地稍一犹豫,还是咬紧了牙关,迈开步子就跟了上去。 ----- 与脂粉女一同乘坐电梯到了大楼的40层,莫舒泰以为到了目的地,便卡着打开的电梯门,探头探脑地往走廊上张望,谁想脂粉女在背后将他一把推出,又当即迈开长腿,不容分说地扯着他的手往另一处电梯走去。待到脂粉女领着莫舒泰钻入了走廊尽头另一宽阔高档的电梯内,摁下了圆形的“77”按键后,这才舒舒服服地靠到内壁上,掏出手机边玩边低声哼着歌,一副已然完成任务的悠哉模样。 站在电梯正中间,目光四处游离,莫舒泰心中是越发好奇、也越发紧张,他插在袋里的左手一直没有从纸钱和火机上松开,背脊爬满了米粒大小的汗珠,被空调喷出的18摄氏度的冷风一吹,冻得浑身一个激灵,连牙关都禁不住抖了一抖。 “叮。” 电梯门打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伫立在前,窗外那无云的蔚蓝天空,带着明媚的阳光,如同出轨的火车一般透过略显昏暗的宽阔内室撞入了莫舒泰的眼帘,令他的眼球隐隐有些酸楚,脂粉女没有给莫舒泰适应这种环境的时间,一把将还半眯着眼睛的他从电梯中揪了出来,将他带到了一张真皮沙发旁边,自己一屁股坐倒上去,却让莫舒泰扶着沙发靠背站稳。 莫舒泰从半开的眼缝中,察觉到落地窗前有一个略显高大的昏黑人影,连忙用并起的指背揉了揉在强光底下睁不透彻的双眼,同时感觉到身旁的柳还望气势有变,龇牙咧嘴的低喝像是鱼骨一样扎到了自己的耳窝之中,似乎对眼前那剪影一般的人相当忌惮——这加快了莫舒泰揉眼的动作。 “不不不,这样搓眼睛可不健康。” 一把陌生的嗓音传来,随即莫舒泰便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人擒住压下,既惊又怒,正要往后抽离身子,却感到两个指头点在了自己的眼皮上面,一股温润的气息传来,不仅立刻消却了眼球的酸楚,还让他浑身舒爽通透,像是蒸了个温度相宜的桑拿。 左手将手心的物事抓得更牢,莫舒泰迫不及待地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略比自己高挑的黑发男子笑盈盈地站在面前,清秀的眉目似是一笔丹青,秀美柔和,诡异的是那如水雾一般朦胧的淡棕色瞳孔之中,却沿着那丹凤眼线,往外透着一股让人说不出哪里不和谐的邪气。 “欢迎光临。” 邪魅男子晶莹的嘴唇微张,透出一阵淡淡的香气。 “我是桂城除灵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我叫庄邪。” 他的嘴角上扬,似是一弯新月。 “是个同性恋。” 第19章 曲曲折折的开门见山 “你不用这么吃惊。”一手将被自己的惊人开场白弄得手足无措的莫舒泰摁到脂粉女身旁坐下,庄邪含笑微微躬身,转而坐到了与莫舒泰正对的单人沙发上,修长的右腿叠到一般修长的左腿上,十指交叉轻轻压于腹部,举止优雅得体,神色大方自然。 “我之所以自述性取向,是因为以往很多经历之中,对话者都因为我的举止体态和语气口吻而禁不住分神揣测,大大地影响了交谈的效率和结果。为免重蹈覆辙,此后我都干脆地表明自己的取向,好节省一些宝贵的时间。” 莫舒泰闻言一愣,对端起精致欧式茶杯抿了一口红茶的庄邪苦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跟一个初会的直男宣布你是同性恋这件事,远比让他猜测你是不是更分神吗——我的意思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是个人都会被这开场白吓到吧?” “噢?是这样吗?”庄邪表情天真,似乎真的陷入了疑惑之中,秀美的两叶柳眉一颦,压低的眉眼让迷雾一般的棕色瞳孔显得更加迷离,上头的道道沟壑仿佛是摇荡着的水波,能在注目者的心底打出阵阵涟漪。 好美。。我。。我靠!!! 莫舒泰把手没在腿侧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将自己晃荡的心神从庄邪激起的波光涟漪中抽离。只是腿部传来的火辣刺痛没能完全盖住他心头的飘飘然,恍惚的快意连莫舒泰的DNA都足以撼动,让他一时惊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压抑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取向。 待到完全晃过神来,莫舒泰是既惊又怕,背脊的冷汗汇成了几股,爬成了一张水流地图,心中大呼不妙,对眼前看起来秀美可人、人畜无害的庄邪忌惮到了极点——如果他是一只猫,此刻的背毛应该竖成了莫西干的样式——莫舒泰不怕庄邪刚刚是耍了什么法门才让自己陷入了取向的迷雾和恍惚的快意之中。他就怕庄邪什么都没做,就足以让自己空门大开,倘若庄邪有心害他,就在方才那个长得让人后怕的瞬间,相信自己已然变成了地上一堆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细碎肉糜。 “算、算了!闲话莫提。”莫舒泰的胆寒从刻意提高的音量中表露无遗,身子往沙发上缩了一缩,在心理上让自己感到和庄邪的距离拉远了一些,说:“庄先生大费周章找我过来,是有何贵干呢?想来我贱命一条,应该无缘跟庄先生这种气派的人物结识才对,难不成。。是认错人了?哈哈哈哈,对!对!肯定是这样!您看,您的手下办事也太不靠谱了,竟然能认错人,我想趁现在走应该还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 打了个哈哈,莫舒泰当即抽身而起,不容分说就要拔腿走人,身旁一直袖手旁观,似乎身处局外只专注玩手机的脂粉女却边嬉笑着回复信息,边以迅雷之势单手将其擒住。莫舒泰一惊,下意识就要反抗,却察觉到肘关节被脂粉女以微妙的手法制住,假如自己真的鲁莽乱来,怕是会落得折骨断臂的下场,一时冷汗渗渗地愣在了原地。 “莫小兄弟,我们当然没有找错人了,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了解一下我们对你多了解——但你是聪明人,我听小逸说了你刚刚在车上的表现,我想,你该是个聪明人才对——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这样对我们彼此都好,你说对吗?” “呵呵。”莫舒泰见自己的挣扎徒劳,暗暗叫苦,心中抱怨着做人尤其是做穷鬼果然不能太冲动强出头,该躲躲该跑跑,这次怕是真的上了贼船回不了头了,“庄先生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不识趣,就真的太不识趣了。”说罢一屁股坐倒下去,往自己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茶内加了五颗方糖两大勺牛奶,提起茶杯一饮而尽。 庄邪见自己的上等红茶被莫舒泰这么牛嚼牡丹,咧嘴一笑,说:“莫小兄真性情,庄某就不妨开门见山,这次请你来,是希望和你谈一桩生意。” “哦?我没钱没皮肉没本领没靠山,庄先生竟然会跟我谈生意?”莫舒泰心中一横,反正贼船是上了,最坏不过是闹个鱼死网破——虽然较大可能是只有自己这条鱼死——倒不如听听这妖媚的同性恋打的什么算盘,算不定还能给自己谋求周旋的余地。 “恩,这件事说来倒是话长。”庄邪将茶杯放下,取出手帕将不慎溅出的水点细细擦干,才继续说:“你知道钟鸣鼎的父亲钟天熙出国了吧。” 莫舒泰身子靠到沙发靠背上,双手环胸,做出一副外强模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知道他为什么出国吗?” “伯父是生意人。”莫舒泰耸了耸肩,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他的确是生意人不假,所以有着生意人天经地义的迷信。”庄邪张嘴一笑,红唇皓齿,好看之极,“说来刺激他因迷信而出国躲避的人,跟你还有些牵扯。” “什么?”莫舒泰问出一个什么,心中却有三个疑问,富甲一方、权势滔天的钟天熙出国竟会是为了躲避,为什么?躲的是什么人?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人物扯上了关系? 庄邪从西装的内袋取出一张手掌见方的彩色冲晒照片,顺着光滑的玻璃桌面递到了莫舒泰的跟前,后者见状,抬手将照片捻起,细细打量起来:照片上头是一个清秀的女孩,看起来年纪尚幼,最多不过10岁,圆滚滚的脑袋后头扎着两条可爱的马尾,直垂到肩,娇俏动人,十分讨人喜欢。 ? 莫舒泰心中此般描述着,越想越觉出奇怪,这种莫名其妙又若即若离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这张照片,好像在什么地方。。 ! 陈树!墓场!小女孩! 莫舒泰此刻的惊愕非能以笔墨所形容,如泉涌入大脑的记忆让他如遭棒喝,一瞬间惊醒,明白过来庄邪口中所说这个小女孩与他的牵扯是什么——这张不正是在监房内陈树给他看的照片,照片上那个不正是他追逐钟鸣鼎当晚翻找的纸桶的主人,那个被撞死之后家里人得到了一大笔赔款,还因此被葬到了市内数一数二的豪华墓场的小女孩! 一个死人! 一点想通,就如同在莫舒泰的大脑中按下了一个解谜的按钮,催动一片亮光,借着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点状辐射开去,将脑中几个零碎的线索串成了通透光明的一片,像拂晓时那道道圣剑一般穿透力十足的晨光般,驱散了近来一直笼罩在他头脑上,却因为屡屡忙于生死奔走而无暇理会的厚实迷雾——那个认罪态度良好、赔款十分豪爽的富豪,就是钟天熙。他撞死了这个无辜的小女孩,因为“迷信”,害怕“报应”,所以才尽全力的弥补,但他还觉不够,很可能这不是什么单纯的事故,而是酒驾、超速或者疲劳驾驶云云,总之就是钟天熙认为自己的错对死者的冤魂来说,不足以用金钱填平,但自己苦于集团和自身利益,无法站出来公开认罪道歉,所以才躲避到了海外,就是怕小女孩会追魂索命。 看见莫舒泰舒展又拧起的眉头,和眼神中忽隐忽现的亮光,庄邪两手一摊,笑盈盈地说:“看来我是不用多费唇舌了。看来小逸说的没错,你看起来虽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脑子里却出人意料地灵光。” 莫舒泰此前自以为前事已经暂告一段落,却没想到现在兜兜转转,事情竟然又回到了钟鸣鼎身上,虽然他只是间接地被牵扯进来,但唇亡尚且齿寒,何况现在牙龈受到了威胁?心中长叹一声,莫舒泰百感交集,看来柳还望说得对,自己不是孤星转世,就是扫把星投胎。 “你说的生意到底是什么?要帮伯父除灵的话,你们自己上门洽谈就好了,没必要找我搭桥吧——我跟鸣鼎关系好,可不代表我跟伯父也说得上话。” 见莫舒泰口吻严肃,语气变冷,庄邪知道他已然入戏,满意一笑,说:“我们不想只做这么一单零散生意,我们要钟天熙以大价钱与我司签约,由我司向他提供唯一、终身的除灵安保。” “哈?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伯父既然那么怕小女孩的冤魂,你们只要出手摆平,后面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恩?你身边的那个恶鬼没跟你好好说过地府移民的细则?” 莫舒泰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撇过脸去看了柳还望一眼,只见后者不耐烦地翻着白眼,一副“老子早就说了你没听进脑而已”的厌倦神色,似乎是不愿张嘴多讲。 庄邪见状,笑着解围,说:“那个女孩是意外死,不会立刻在地府中拿到合法身份,而会在阎王殿挂上索命的差事,等着害死他们的人死掉才能去索命——听明白了吗,虽然他们是有权追索性命,但只能在地府被动等待,不能上人界主动害人。虽然临时,但毕竟是合法公魂,我们这帮除灵师怎么可能上门招惹?” “这。。”莫舒泰一手捏着下巴,脑筋一转,说:“那你们干脆到路上抓几只游魂野鬼灭给伯父看不就好了?这样展示过你们除灵的手段,相信伯父也不会认为你们是江湖骗子。” 庄邪轻轻摇头,头部摆动的幅度左右都不超过15度,清晰地表达了自己否定的意思,又不会显得太过无礼。 “像钟天熙这样的大商人,他们会非常执着于自身的利益,由此也会执着于对自身利益做出自认为最合理最正确的判断。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们只是胡乱抓几只鬼来灭给他看,他根本不会动容——他本来就认为世间有鬼,且鬼会害人,所以对于这种事,一直心怀敬畏,为求平安,大大小小的事做了不少。这就好比一个人怕家里有老鼠,又是撒药,又是放夹,这样一个准备完全的人,你为了推销自己的手段,跑到几条街外抓只老鼠处死给他看,他会动心吗?说到底,那只是他了解且又不会对他造成真实威胁的危险罢了。” 庄邪的右手搭到沙发由精木雕刻而成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依次敲着被打磨抛光处理后平滑得像是一块璞玉的木面,富有节奏的“哆哆”声在一时间静默下来的宽阔室内激起了沉闷的回响。 “为了让钟天熙相信,我们设下了一个饵。只是很可惜,那道完美的饵。” 庄邪说着,咧开的嘴角不经意间往上吊起,将原先那道迷人的新月绞成了锋利的弯刀,嗖嗖地往外渗着令人心生畏惧的寒意。 “被你给毁了,莫小兄弟~” 第20章 桂城除灵争霸赛 莫舒泰被庄邪邪魅不详的笑容弄得背脊发凉,说不清是心头的疙瘩大一些抑或身上的疙瘩大一些,脸上却依旧故作镇定,刻意满上了半拍,才皱着眉头问:“饵?” 庄邪笑而不语,身子倚在靠背上,抬起左臂晃了一晃,见莫舒泰面上疑惑更浓,才用另一手捏住左臂前端,食拇两指在纤细的手腕处圈成一个环状。 “那条古董银手链是你卖给鸣鼎的?!” 从庄邪模棱两可的独角戏中反应过来,莫舒泰拍案而起,一对粗眉勾成了两截铜棍,把一双发着精光的圆睁大眼衬成了两只透着火气的纸糊竹笼——事实上他并没有如此气愤,只是想趁机在气势上占得主动之余,让自己甘为钟鸣鼎两肋插刀的义气形象在庄邪心中更根深蒂固,好套得他更费心力对自己循循善诱,争取更多思考的时间。 庄邪从莫舒泰虚掩的怒色之中看到了他眼神深处的狡黠,心底暗笑,面上却不表露,笑盈盈地朝莫舒泰摆了摆手,说道:“莫小兄弟不要急。为商之道,最重和气,本来我们也不过打算让钟家少爷受点惊吓,刺激钟天熙的爱子之心罢了,从没想过要伤他分毫。” “哼,没想过要伤他分毫,只是差点把他的命搭进去了。” 庄邪笑成两道虹桥的眼睛半睁,又用他水雾迷离的双瞳将莫舒泰的身形笼入其中,笑说:“说到这件事,莫小兄的责任可不比庄某小吧?” “什么?” “庄某布好局后,就已派出小逸和钟家少爷搭上,实则就是为了贴身看护。本来一切平稳顺利,理应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谁想到那晚钟鸣鼎执意去医院看完你就出了事,真要追究起来,莫小兄也是难辞其咎。” “哦?这件事竟然可以赖到我身上?”莫舒泰神色轻蔑,压眉撇目歪嘴的神态,通通照搬柳还望,看得一直在旁作壁上观的柳还望都忍不住骂了他两句,指斥莫舒泰剽窃表情的无耻。 庄邪又给自己倒上了三分之二杯茶,加入一个奶球,伸入小勺轻轻搅拌,看着茶杯氤氲的朦胧烟气,却不回话。 “姐姐我还不是被你身边那个恶鬼打乱了计划。”脂粉女接过庄邪的话头回了这么一句,却不继续往下说,只将手机放横,玩起了近来流行的一个跑酷游戏,身子不自觉地随着游戏内角色的动作扭动起来,嘴中还念念有词,不知是在念叨些什么。 “看来你身旁的恶鬼没有跟你介绍过除灵业者的情况。”庄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一阵淡香在口齿间流离,让他露出真切的愉悦神色。 “地府对人界的除灵业者,分为两种。第一种分两类情况,或世家出身,自古以来便从事斩鬼驱魔一职,世代传承,最得地府认可;或师出名门,佛家、道家云云,得到正统的教育,经由地府考核之后,获得执业资格。在地府眼中,这两类术者都是受他们操持的人界走狗,专门负责进行它们不愿意或不方便的野鬼清扫,由此被戏称家的;第二种,则是我和小逸这一类,无师自通,或者师从所谓旁门,没有经过地府考核,在他们口中,是擅自行事,地位最低,连与第一种比拟的资格都没有,极受地府厌恶,被称作野的,好在我们毕竟是活人,只要小心行事,虽会被针对,还不至于遭地府毒手。” 庄邪将茶杯放下,又倒上半杯,少见地加入了半颗方糖,说道:“我们这些‘野的’,最怕跟地府公家打交道。那日小逸随同钟鸣鼎到医院探望,意外发现你身旁竟然跟着个恶鬼,因为事前缺乏对你的了解——这一点希望你不要介意——一时吃不透你和公家的关系,为免提前暴露,小逸才借口撤离了现场,并向我汇报了这件事。” “可惜虽然我们及时展开了行动,但还是判断失准。根据我们的计算,钟鸣鼎手链里的日本士兵鬼魂,不该如此早发作才对,以至于小逸撤出之后,我们没有立即投入监控的人手,导致了一段时间的信息真空——我们更没想到就在这段短暂的真空期,你竟然会带伤前去寻找钟鸣鼎,一番冲突之下,加速了日本鬼附身的速度,并让他趁机逃走,身影没入了茫茫人海之中。至此,我们对事态完全失去了掌控。” 听罢,莫舒泰缄口不言,看着跟前只残留半口冷茶的茶杯,独自想得出神。 庄邪见莫舒泰不予回应,看他神色知道是陷入了思考,也不着急,悠然喝着茶等莫舒泰从深思中抽离,良久才等得一句:“你们财大气粗,桂城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城市,竟然会几日来都追踪不到鸣鼎的踪迹?” “这个问题。”庄邪看向他身旁的柳还望,微笑问:“这位恶鬼,介意替我向你的雇主解答下么?我怕由我说出来,他会半信半疑。” ‘啧。’柳还望始终不正眼看庄邪,半是恶鬼对野的传统性厌恶,半是因他生前根子里是个直男,‘野鬼附身,是最复杂最讨人厌的情况,野鬼身上的鬼气阴气,都被活人的阳气活气掩盖,虽然不至于完全被盖下,但残留下的阴暗气息,只跟久病或者虚弱的活人相差不离,就连我们恶鬼都无从分辨,何况这些野的。’ 柳还望口中“野的”的语气极重,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庄邪和脂粉女的厌恶,说毕又掩上了口鼻,几是对那两人的挑衅。 “正是如此。”庄邪对莫舒泰耸了耸肩,抖出了无能为力四个字,接着说:“事实上我们比你更早一步找到了钟鸣鼎的影踪,无奈为时已晚,那时他刚好害了第七个人,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实在无法再出手干预了,只好出于道义,在阴帅现身之前保持对钟鸣鼎的基本监视,剩下的,就只有帮他祈祷了。好在最后你还是从马面手上救出了钟鸣鼎,这一点我们也倍感意外,但你的行为算是间接保住了我们公司的声誉,在此庄某要向你表示感激。” “至此,来龙去脉我都说清楚了。莫小兄,事实上在钟鸣鼎这件事上,你我立场是基本一致的,始作俑者是我不假,但推波助澜的却是你——你不愿相信可以问问你的恶鬼,单纯的附身会不会发作得这么毫无征兆,你们那场剧烈的冲突又是不是会加快附身的速度。” 莫舒泰察觉到话语的主动权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向庄邪偏离,心中暗骂,不愿与庄邪继续这种责任追究的诡辩,连忙别开话头,说:“庄先生说了这么久,还没说要跟我谈什么生意,搞什么合作呢。” 话头被生硬截断,庄邪倒也不恼,咧嘴一笑,利落地坦白道:“我希望莫小兄能替庄某引荐。” “我说了,我跟伯父说不上话的。” “不是跟钟天熙,是跟钟鸣鼎。”庄邪言毕,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条形小型录音机,拿在手掌中向莫舒泰亮了一亮,旋即按下了播放键,只听一阵电波震颤的声音过后,从那不及指头大的扬声器中传出了钟鸣鼎的声音——“我们家的资源和关系,我还是能动用一些的。” 莫舒泰惊讶莫名,这分明是钟鸣鼎和他在病房中独处时的对话! “我们原先以为钟鸣鼎是借着钟家少东的身份动用了钟氏集团的资源和关系在警局运作才让你得以释放,细细调查却发现其中有异,直到得到了钟天熙在海外运作的相关记录,以及得到这段录音,我们才敢肯定。。” 庄邪将手中的录音器放下,又从台下取出一迭纸质资料,在台面的空白处逐一摊开,里面大多是银行流水、公证书和法律文件的复印件,还夹杂着少量的照片,其中有几张,依稀可辨钟天熙的身影。 “在钟天熙肇事逃避海外之后,经过一连串的运作,现在钟氏集团的实际掌控者,已经是你的至交好友,钟鸣鼎了。” 莫舒泰闻言,惊讶万分,难怪自己这么快就能被释放,原来自己的好朋友已经坐上了桂城商界的头把交椅。庄邪却没有给他从此等惊愕之中反应过来的时间,当即又抛出了一枚重量炸弹,他将一位须眉皆白的佝偻老者的近身照片甩到桌上,用指尖压着,道:“这个人,是钟天熙四处寻觅回来的一名世外高人,他已经取得了前者的绝对信任,但以清修为由,拒绝了钟天熙的聘请。钟天熙受到了回绝,却没有就此罢休,转而向老者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钟天熙要求他协助钟氏集团,在桂城举办一场规模浩大的除灵业者争霸赛,这场比赛的胜利者,将得到钟家的天价保单。钟天熙还扬言,只要钟家一日不倒,只要胜者的衣钵有所传承,这张保单将世代传承,永不更替!而更重要的是。。” 庄邪说到此处故意一顿,嘴角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将两枚酒窝卷成了两旋涡流,深邃得能将人的心神摄入。 “这个方案的实际运作者,正是你那个口称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身处病房中,却暗中操持着一切的至交好友,如今桂城第一大财团钟氏集团的实际持有人——钟、鸣、鼎。” 第21章 一头雾水 ‘哇,那个娘娘腔这么气势汹汹,竟然被你一句我要考虑一下就打发了?’ 柳还望百无聊赖地搔着脸,和站到树荫底下等待6路公交车的莫舒泰搭着话。 “他的目的应该本来就不是要我配合他做些什么。”莫舒泰阴沉着脸,脑海里满是庄邪漂亮,不,邪恶诡谲的模样。 ‘恩,也是,如果那娘娘腔真想逼你就范,你除了把我拖下水,根本反抗不了。那你觉得他大费周章地拖你过去是想干嘛?总不会是图个好玩吧。’ “我也不清楚。那个人城府太深,我实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根据他谈话的重心——他或许是想将钟家即将举办除灵争霸赛这个信息传达给我,更重要的应该是,要将鸣鼎是实际主事者这件事告知我。” ‘这么说,他是打算离间你和富二代了?’柳还望捻着自己在疗养时顺带替换的新款胡子拉碴下巴,指头感觉着胡渣鳞次栉比的尖硬触感,心头一阵自得。 “我也不懂。”莫舒泰掏出自己的黑白手机,在通讯录里滑到钟鸣鼎的名字上,愣愣看了半响,又将其塞回了裤兜,接着说:“问题是,他离间鸣鼎和我有什么意义?无论我受不受离间,都不会对钟家举办争霸赛产生实质性影响,他这么做目的何在,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更不明白的是,鸣鼎为什么要骗我?按庄邪所言,他是记得被附身的事的,也记得是我救下了他——那为什么要装做不知,却暗地里举办争霸赛,就是为了求得一个长远的护身符。” ‘啊~’柳还望打出一个绵长的呵欠,慵懒地说:‘你们活人就是麻烦,什么破事都要搞这么多心机在里面,你猜我,我猜你,何苦呢。’ “哦,希望你投胎的时候还记得你现在这么抱怨过。” ‘你以为投胎是是个鬼都能做的事。’ 一辆外壳底部锈迹斑斑,亮黄色的外漆掉了小半的6路公交打着右转向灯往站台慢慢靠近,熏黑的排气管喷出一团灰黑色的烟雾,在离地两米的地方,被一阵裹着尘土落叶的秋风打散,焦灼的臭味被瞬间扩散开去,逼得几个路过的行人掩上了口鼻。 莫舒泰投币上车后寻了个靠窗的空位,望着对面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烦躁得不知道该首先烦什么才好。 ----- “x的,你让老娘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他抓来,就这样放他走了?” 脂粉女李小逸边低头玩着手机,边靠近到伫立巨大落地窗前眺望着底下车流不息的街道的庄邪身边,上半身依旧随着游戏内角色的节奏晃动,嘴里的嘟囔多了几句夹杂着生殖器官的脏话,大致是在骂着庄邪对她颐指气使,让她白做无用功。 庄邪扭过头来向骂骂咧咧的李小逸歪了歪嘴,说:“本来让你带他来,就没打算让他答应配合我们做些什么。难不成你真指望这个穷小子能发挥什么作用?当然,要是钟鸣鼎还是钟鸣鼎,或许能,但现在。” 庄邪就此打住,意味深长地一笑。 “哼。所以你的目的就是在那穷鬼身上实施那个小把戏?哇,你还真是个典型的娘炮,这么爱小题大做。” “哦?你看穿了我的把戏?”庄邪语气故作惊讶,表情却颇为淡然,又接上一句:“你不觉得一个能从马面手上截下人来的人很有趣么?见见总不是什么坏事吧?再者,要把他带来实在是小菜一碟,你用‘大费周章’这个词,可有鼓吹自己的嫌疑。” “小菜一碟哈?下次就换你丫的去做这种蠢事。还有,能从马面手上截下人来有什么好有趣的,十阴帅酒色财气必沾一番,运气好点碰中那群道貌岸然的渣渣的G-点,从他们手上拦下个把十年七算得了什么?至于你的小把戏,嘿嘿~姐姐我是什么人?你那个动作简直明显到就差拿扩音器叫‘我有使诈我有使诈’啦,也就那个不知所谓的下等恶鬼才会看不透好吧?” “也不能全怪它。”庄邪顺时针搅拌了手上那杯温热的红茶十二圈,提起勺子往杯口轻轻一碰,敲出一声脆响。 “那是个西式法术,而且被我小小改良过,一般的恶鬼察觉不了异常,也是情有可原。” 提杯将余茶饮尽,感受着喉头萦绕着的甜美香气,良久,庄邪才从沉醉中抽离,意犹未尽地睁开自己那如被水雾笼罩的双眼,瞳孔却一扫以往的朦胧,几个不明意味的铭文绕成两个同心圆,在上头闪着暗红色的亮光。 “只怕希望这个小把戏能发挥作用的时候,它会被识穿呢。” ----- “父亲,白先生,你们来了。”钟鸣鼎合上手中的《有闲阶级论》,坐直了身子,向一前一后进到病房中的两人打招呼道。 走在前头的是一名须眉皆白的佝偻老者,穿着一件偏长的淡灰色中山装,裤脚被撸起了好几圈,卷成了厚实的一团,一对干瘦的腿骨从阔大的裤筒中窜出,没入一双洗得发白的布鞋内。 “鸣鼎,感觉好些了?”老者走近床头握住了钟鸣鼎的左手,柔声问。 “好很多了,谢谢白先生关心。” 昔日的桂城商界巨子钟天熙毕恭毕敬地跟在老者身后,趁他对钟鸣鼎嘘寒问暖,连忙抽过一旁的椅子伺候老者坐下,待他坐定,才又搬来一张椅子,紧挨老者坐稳,关注起自己爱子的神色。 “鼎儿。。父亲无能,让你受罪了。” 见钟天熙面上满是愧疚,钟鸣鼎心中五味杂陈,开口宽慰道:“孩儿身体并无大碍,此番事故更与父亲无关,您何须自责?况且现在有白先生在,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得我们身,父亲您该放宽心才是。” “对,对。”钟天熙一听钟鸣鼎提到白先生,双掌一拍,当下神色雀跃,眼神中尽是对老者的敬畏,溢美之词旋即就涌到了嘴边,也算不愧自己的商人本色,“白先生神通广大,斩妖除魔,普度众生,无所不能。我们钟家能得此等高人相助,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白先生右手一摆,止住了钟天熙的滔滔不绝,回绝道:“这些虚话,不说也罢。我答应了你的请求,定当尽心尽力。” 与钟天熙言毕,白先生正了正神色,右眼眼皮微抬,从厚重的眉毛中露出透着矍铄精气的右目,向钟鸣鼎发问: “鸣鼎,你今日早先,是不是见过你那个朋友莫舒泰了?” 钟鸣鼎闻言一愣,不知道白先生这么一问意在何为,却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白先生轻叹一口气,郑重地嘱咐道:“你说你那个朋友救了你的命,老朽相信。但你的遭遇和一般鬼上身不同,你那朋友能从如此险恶的境地中将你救出,其中是否有什么古怪,犹未可知。况且你那朋友印堂黑气聚结,命中劫难多如牛毛,还有克制他人的面相,实在是个不详之人。为求鸣鼎你身心安泰,老朽希望,你至少在除灵竞赛尘埃落定、觅得一员护身良将之前,不要再与你那朋友接触,否则再被牵连进什么怪事,到时就怕老朽有心,也远水难救近火啊。” “我。。” 钟鸣鼎深信莫舒泰与自己被鬼上身的事无关,正要为他辩解,但见白先生神色如此郑重,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点头应允,又发短信吩咐自己的秘书向莫舒泰的银行卡转入五千元的生活费,暗暗希望莫舒泰在争霸赛落幕之前,不要再被卷入类似的事端。 ----- 莫舒泰乘车坐到半途,才想起自己出门自杀之前,家中被混混捣得乌七八糟,更加心烦气躁。又想现在身心疲惫,回到去定然无心收拾,他又着实想好好睡上一觉,左思右想,摸着兜里依旧原封未动的一卷现金,咬一咬牙,就近下了车,左顾右盼,循着小广告的指引去到一间如家,往柜台拍下两张百元大钞,破天荒地在自己无需躲避逃亡的时候住上一遭旅店。 第22章 一道风刀 一觉醒来已近正午,莫舒泰的惺忪睡眼被窗帘缝隙中闯入的橘黄色阳光扎得睁不开,一手探到床头柜上摸索着,从险些被打翻的台灯旁拿过自己的黑白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 11点42分。 感慨完自己这部小霸王手机的超长续航,莫舒泰挣扎着起了身,拆开台面上附赠的简易洗具的包装,在感受着自己嘴里膨胀开来的松软牙膏泡沫的同时,思索自己退房之后该去做些什么好。 “老柳、老柳?你还在吗?”莫舒泰抬起头来喊了两声,满嘴吐沫飞溅而出,将用热熔胶固定在墙面上的镜子打得斑斑点点。 ‘干嘛?’柳还望那既沙哑又尖锐的嗓音从莫舒泰背后窜出,镜子中却没有显现出它高大的身形,上头只是依着它的大致轮廓模糊了一块,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没有,就是看你在不在。现在一没你在旁边说风凉话,总觉得挺寂寞的。” ‘啧,在你小子把欠老子的债还清之前,你就是想赶老子跑也赶不掉。’ 退房取回钥匙押金后,莫舒泰进到如家旁边一间临街的沙县小吃,囫囵吃掉一大碗点着零星牛肉碎末的拉面填饱了肚子,沿着大路往自己来时的方向慢慢走去。 走过了一个街口,莫舒泰见自己昨天逛到一半的商场就在街道另一头的不远处,心想后日就要入学,还是该干脆地把该置办的东西买好,便扭头往那边走去。既是工作日,又临近正午,街上行人很少,莫舒泰从如家出来至今只与三个还是四个人擦肩,其中一个是位长发飘飘的曼妙女郎,在低胸短裙的v字领中蹦出的那道深邃沟壑让他印象深刻。 “老柳,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哈?’ “传说不是都说鬼会见光死,所以白天不会现身么?你怎么总是大白天的乱跑?” ‘啧。’柳还望歪着嘴不屑道:‘你们活人的神话传说本来就是捕风抓影,编造出来给自己的行径找理由、给搞不清楚的现象找原因的,也就以讹传讹久了遇上了更多的傻子,就被你们当成真的了。你用脑子想想,要是你们活人的说法是对的,我们做鬼的会见光死,所以白天不能现身,那在热带亚热带,一天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我们会无法出现。人界一日,地界一年,换算下来,也就是我们地界一年中会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不能进出人界——真这样的话我们恶鬼还怎么混饭吃?!早就通通因为没钱而灰飞烟灭了!’ “哦?所以鬼都可以白天也满大街乱窜咯?那我怎么只碰到过你这么一个,哦还要算上那个日本鬼,两个,那其他鬼呢?其他鬼在哪?” 柳还望撇了撇嘴,指头往前一伸,指点连戳五下,说道:‘你的前头就有五只鬼,只是你小子看不见而已。’ “我看不见?” 用眼角轻蔑地瞥了莫舒泰一眼,柳还望皱了皱鼻头,怪声怪气道:‘你丫的真是,借过几次贷就把自己当内行了?你不过是个凡胎,没有阴阳眼,也不懂法术,怎么可能看得见灵体?你之所以能看到我、看到三角,是恶鬼借贷附加条款规定的,允许借贷人看见经手的鬼,并且在借贷完成之后一个月,为了方便双方进行新的业务交流,给予借贷人看见并与借贷鬼交流的能力;而你之所以能看得见钟鸣鼎身上那只日本鬼,是因为它附身在活人身上,你通过自己熟悉的事物,才看见了无法捕捉的存在。打个比方,风你看不见吧,但要是风卷起了落叶垃圾,你就能通过它们看见风的轨迹,懂?’ 莫舒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走出几步,又开口问:“那马面呢?它既没有跟我借贷,也没有附身活人,为什么我能看见它?” ‘啊。它的情况比较特别,它是。。’说到一半,正是兴起之时,柳还望的眉头却突然拧紧,硬生生将话头掐断,猛地回过身来,警惕地扫视着身后四周,左右两手各执三颗青木珠,龇牙咧嘴,神色紧张之中,还带着一点疑惑。 莫舒泰被柳还望那突如其来的严阵以待吓得一个闪身扎到了身旁的绿篱后头,压低身子只将头探出往外张望,心中惊疑是庄邪的人追来了,还是陈树又嗅到了他的味道咬了上来,不过左看右看,视野中最有威胁的活物,却是一个车前篮中堆满了外卖的旧单车上的中年大汉。莫舒泰满腹狐疑,低声询问依旧保持着那副凝重架势的柳还望这是发生了什么,后者头都不回,只简短回了一句“有人在盯着我”就噤口不言,严肃得丝毫不似它的做派。 莫舒泰刚要抱怨柳还望一句草木皆兵,身侧却毫无征兆地刮起一阵烈风,那风层层叠叠,鲜明得像是几大块透明的刮片在空中扫动,莫舒泰无遮无掩地身处其中,全身如遭鞭笞,接连而来的疼痛让他头昏脑涨,却无法从中抽离。就在莫舒泰要扯开嗓子放声哀嚎之时,呼啸的风声却戛然而止,让他的痛觉神经一时得以喘息,只是莫舒泰丝毫没有因此感到放松,因为他分明感觉到,那些如刀片般厚重的风虽然一时静止,实际却并无消散,更像是受刚刚那阵呼啸风声的余音号召,如同听到哨声的士兵一般集结起来,凝成了尖锐、细长、凌厉的一片—— “我靠!!!” 在莫舒泰整个人贴到地面的瞬间,他藏身的那个一米五高三米多长的绿篱被整个拦腰切断,漫天飞舞的叶屑和散碎枝节如同狂欢盛会上被肆意抛洒而出的闪粉,在落井下石地庆祝着一个半人高的金属垃圾桶和一个一人高的立式广告牌被风刀一分为二的命运。 与莫舒泰的狼狈不同,柳还望迎风而立,保持着应有的镇定,尽管那道风刀裹挟着一阵刚猛讯烈的罡劲,还从凌厉刀锋中的咄咄逼人透着浓重的威胁意味,仿佛在警示柳还望,倘若轻视它,将遭受难以预料的残料后果;不及掩耳的极速更是叫嚣一般,令赶着传递开去敲打听者鼓膜的气爆声都相形见绌——柳还望知道自己无法躲开这道来势汹汹的风刀,而且为保平安,需要以最隆重的姿态去挡下它。凌厉的刀锋吹起无数的枝叶泥块,势如破竹地往柳还望推来,直到距离它约莫一臂距离,柳还望才悠然抬起了右手,指节间夹着的珠子从三颗青木珠,变成了一枚个头大上一轮的土黄色珠子。又是千分之一秒,咧开血口的巨鲨一般的刀锋已然迫近到柳还望的指尖,它指头一缩,将土黄色珠子压到了虎口,手部劲道一发,“啪”地一声,将其碾成了砂糖颗粒大小的粉末,一道边长三米的土黄色方形屏障应声而起,稳稳地拦在了柳还望的身前—— “pong!” 风刀和屏障碰撞的瞬间,从刀口与屏障接触处迸射出无数指头大小的炙热土黄色法术火花,周遭的空间在这些燃烧着的精灵辉映底下持续升温,先是变得模糊,再是向内凹陷,塌缩成一个肉眼可见的螺旋空洞,如同卷纸一般将风刀和屏障悉数吸入后消失于一点,最终如同打饱嗝一般,从那一点往外吐出一个婴儿大的土黄色火球,为这场剧烈的碰撞打上了一个有温度的句点。 ‘喂!出来吧!不要再遮遮掩掩了!’ 柳还望向着重归沉寂的空间怒喝一声,喊声往空荡荡的四周扩散开,却得不到丝毫回应。 正要再次开口呼喝,身前一个人影闪现,才让柳还望略微不满地砸了咂嘴,往来人比了一个标准如教科书一般的中指,打消掉继续呼喊的念头。而此时匍匐在地的莫舒泰,也瞥见了自己身侧凭空冒出的一对白色鸿星尔克运动鞋,忙悻悻然地蹭着地面往旁边退开,直到与来人大半米远,才边抬起头来,逆着阳光仰视不算高大的来人,在阴影的遮盖底下,却只看得清他耸动着的下巴,从口腔中挤出了一句话: “柳兄~多年不见,你还是宝刀未老啊。” 第23章 平头道士 “来小兄弟,吃片黄瓜~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天然健康。” 莫舒泰漠然地看着面前一个精干的平头男子使动筷子往自己碗里夹菜,眉眼间夹着一号字大小的不快,被打懵的脑中是浓厚得能藏住一头尼斯湖水怪的雾水,搞不清楚自己方才还挣扎着从那道断金裂石的风刀底下死里逃生,怎么就被这个罪魁祸首勾肩搭背地拖来了这间小食店,现在还受起他亲手送上的凉拌黄瓜来。 “哎哟。”平头男子见莫舒泰不言不语又不动筷,给莫舒泰倒满一杯可乐,劝道:“小兄弟,刚刚我和柳兄——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久别重逢一时技痒切磋了下,将你牵连入内让你受罪了,哥哥我是做的有点过火,但你也不用这么闷嘛!来,今儿个有菜有汽水,你放开吃,哥哥做东,当是给你赔个不是!” “你赔不是做东就点一碟凉拌黄瓜一碟凉拌皮蛋和一瓶可乐?”莫舒泰瞄了一眼菜盘,呵,唯一能算是荤的皮蛋还大半都被平头男子夹走了,也就黄瓜满满当当地守在盘子里等人染指。 “唉,修道之人两袖清风嘛。” 莫舒泰一拍桌子就站起身要往外走,平头男子见状把筷子一扔,连忙揪住了他的手,挤眉弄眼地赔笑道:“小莫你今天既然想吃肉,哥哥我就放点血!明天饿两顿就饿两顿了!老板!老板!给我们桌再上个酱肘子!那、那啥,小的就成。。” 莫舒泰撇过脸来盯了平头男子一眼,后者赶忙补充道:“都给我的小兄弟吃的!把肘子酱好点!不好不给钱啊!啊哈哈,小莫,坐,坐!你看酱肘子很快就上来了。” 拉长了脸坐下,莫舒泰依旧对平头男子不予理睬,低头专心吃着两碟凉拌,二人无声的尴尬像是老抽一样浓稠得看不见底,直到酱肘子上桌,莫舒泰大口啃咬肉骨头的“吧唧吧唧”声才打破了沉默。 一直在旁不出声的柳还望见二人的紧张被一碟廉价的肉菜暂时缓和下来,“啧”地嗤笑出声,凑上前来望着那个口称老相识的平头男子,张嘴问:‘臭道士,你怎么会跑来桂城?终于没忍住老婆的打骂离家出走了?’ 平头男子听柳还望一张嘴就揭他要害的伤疤,却不感到窘迫,故作肃穆地双手合十,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修道之人,理应四海为家,游历见识,泽世为民,哪里会有离家出走一说呢——被老婆打骂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与贱内相亲相爱相濡以沫,是街里街外有口皆碑的模范夫妻。” 柳还望毫不留情地一呸,两手齐齐比起中指骂道:‘你丫的脸皮还是那么厚、嘴皮还是那么滑!一个臭老道还学别人老和尚施礼!爱说说,不说老子就拖着这小子走了!以后也别腆着脸让老子把生意让给你!’ “柳兄你怎么脾气还是这么火爆,有辱斯文,还有损地府公职人员的形象。”见平头男子不吃自己使的硬,还自顾自地在那摇头晃脑地满嘴跑火车,柳还望恨得牙痒,巴不得一赤火珠将他的脑壳打成个恶俗的甜甜圈,然后将拍下的照片当成遗照贴到平头男子的墓碑上,让人误认他是什么外来的物种,由此能放心大胆地偷他的祭品,心头还没有一丝愧意。 在脑中想象惩治平头男子的花样手段想象得正欢,柳还望却被身旁“啪”的一声打断了思维,扭头一看,只见莫舒泰把碗筷重重一放,向还在东扯西扯的平头男子抛下句“我吃饱了”就直起身子要往外走。平头男子对付柳还望这种口头派游刃有余,但对莫舒泰这种行动派却无可奈何,见后者脚步真的往外迈了开去,生怕柳还望会借势跟着走,平头男子连忙起身拦住了莫舒泰,攀着他的肩膀念叨着“小兄弟你也是,刚吃饱急着走个什么,回来坐着聊聊天嘛~”,好说歹说才将他又摁回到凳子上,给他又满上了一杯可乐。柳还望对此颇感意外,它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莫舒泰会出手帮忙的,暗暗竖起指头,难得地向莫舒泰表示感激,面上摆满得色,抬眉歪嘴地看着服软的平头男子,催促道:‘喂臭道士,快说吧,不然我这老主顾可又没耐心要走了。’ 平头男子举杯不疾不徐地喝着可乐,目光却从眼角往外倾泻,将这不大的小吃店上上下下都扫视了一遍,才将早已空了的杯子放下,双肘撑到桌上,身子微微前倾,神神秘秘地低声问:“柳兄,你对桂城钟家,熟悉不?” 莫柳一人一鬼闻言一愣,却颇有默契地强忍下面面相觑的念头,莫舒泰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可乐,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耳根却竖得比以往都要直;柳还望则也摆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又是眼看天花板又是用手指敲打桌面的,等把平头男子的性子吊足了,才颇为不屑地回了句“听都没听过”。 “柳兄连钟家都不知道,看来在桂城混的时日也不算久啊。”平头男子顿了一顿,用眼梢一瞥柳还望的表情神色,见后者表面上装作兴味索然,眼神中却透着掩盖不掉的兴奋神色,心头暗笑,接着说:“这钟家可是桂城,不对,恐怕在这个省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财团。他们家老爷子不知道招惹上什么东西了,据传被折腾得还到海外躲了一阵,然后也不知怎么的找到个高人,要在那高人的协助底下办场除灵大赛,开出天价,就要招个终身保镖!” ‘哦?’柳还望眉头一皱,明知故问道:‘既然都找到高人了,怎么不直接让他保护,还搞什么狗屁大赛公开选拔?’ “啧,高人。”平头男子神色颇为不屑,说:“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九流之辈吧,就知道故弄玄虚,说自己要清修不愿涉足尘世。嗨,这都不重要,柳兄,你可知道这钟家老子给最后选中的人开出什么价码?你猜猜,我让你猜三遍!” 柳还望哼出一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这种猜谜的不感兴趣。平头男子嘟囔一句“无趣”,而后竖直了五根手指,眼神中尽是标着明码实价的兴奋,仿佛这个“天价”已经落入了他的袋中。 ‘五十万?’ “哧!五十万。五千万!!!一年五千万啊柳兄!” 平头男子说得兴奋,短短十五个字喷出了诺贝尔得主五分钟演讲能迸出的唾沫总额,打得面前专心装作听不懂而无所事事的莫舒泰都一时出戏,情不自禁地瞪了他一眼,却发觉平头男子之所以唾沫横飞,不是因为口齿的闭合有问题,而是真的激动,只见他面色潮红,额头的青筋悉数都蹦出,倘若莫舒泰不是双目清明能判断出平头男子的物种,否则光听他口中钱来钱去,怕是会误会他是部人型的ATM机,而那青筋里头流动着的青紫色物体也不是血液,而该是一条条崭新的连号现钞——看颜色还是美元呢。 ‘所以你就千里迢迢跑来桂城参赛了?啧,难怪我最近感觉到附近多了很多家的野的,害我浑身不痛快。’说罢,柳还望嘴角一抬露出森森白牙,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神色。 “嘿嘿,柳兄,再过几天你怕是会更加不痛快。现在聚集到桂城的除灵业者,恐怕不及实际参赛者的十分之一。” “什么?” “哦?小兄弟你也在听啊?嘿嘿。”平头男子见连一直在旁不做声的莫舒泰都情不自禁地参与进来,心中大为得意,解释说:“钟家宣称赛制特别,他们会为全国各地的参赛者都预留足够的时间,让参赛者在赛制公布之前无需着急动身,只需提交好报名资料,静待信息就好了。因为不知道钟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很多人都决定依言按兵不动,目前聚集桂城的,只有少部分本来就在桂城周边生活的人。至于像我一样不听指挥早早就从大老远跑来的应该屈指可数——嘿嘿,我可不是能耐得住性子听人指挥的人,基本上一报好名就跑来踩点视察了。管他的什么赛制,随机应变才是高手风范,小莫你说对不对?” 莫舒泰眉头一皱,虽然从庄邪口中就得知这场所谓争霸赛的规模会相当浩大,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夸张到这种地步,恐怕到时用盛况空前来形容都不会为过。虽然怕死之心人皆有之,但遭鬼缠身这种事也不是说碰就能碰的上的啊——钟鸣鼎被日本鬼附身,还是遭庄邪设计导致——搞这么大阵仗,花费大量财力物力就是为了挑个保镖,这真的合理吗? 柳还望没有莫舒泰想得多,听罢只嘴角一歪,就接过话头泼冷水道:‘啧!我说老王,五千万是一个大数字不假,但你现在兴奋也未免太早了点吧?按你所说到时怕是会有几百几千人来竞争,你就够自信一定能斗得过?’ “柳兄,这就是为什么我碰见你时会兴奋到打上那么隆重的一个招呼啊。” 平头男子的嘴笑弯成半瓣铜钱,声音低沉而又亢奋。 “我希望能跟你联手,柳兄。你我一同,一同斩获这笔五千万的大单子!” 第24章 鹌鹑蛋 ‘联手?’柳还望双眼一眯,手摸下巴盯着平头男子老王问:‘我跟你联手能得个什么好处?’ 老王咧嘴一笑,柳还望既不奇怪比赛是否允许与恶鬼联手,又不问联手的方式,先直直地问好处,真是典型的恶鬼本色,回道:“我要是拿到了这张年薪千万的合约,柳兄还怕我能亏待你?到时你是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啊!” ‘啧。’柳还望白眼一翻,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搭到椅背上——虽然它并不需要坐,语气不善地反驳道:‘老王,我叫你一声臭道士,就是把你当成内行人——那你还装什么逼?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做鬼的,无功不受禄?能大大方方地摊开手掌收钱的,也就清明忌日那几个日子,还tmd有限额,你说我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你他妈倒是能给!十殿阎王哪个是你亲戚?!’ 见柳还望面色不善,老王连忙打了个哈哈,赔笑道:“哎哟老柳,你真是,太没有幽默感了,小莫兄弟你说是吧?”说着,老王便扭头往莫舒泰身上看,后者却面无表情,只冷冷回望一眼就算做答应。 这下可好,一个暴脾气,一个闷葫芦。 老王心中这么嘟囔着,脸上的笑意更盛,“哈哈哈”声不止,好似吸入了大量一氧化二氮,可惜他笑得越大声,就越衬得莫柳二者沉默。见场面因为他的赔笑,连尴尬都难得地会滋扰他人,老王不禁越笑越干,抬手灌下大半杯可乐,才略显生硬地接道:“柳兄,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和我联手,事成之后,我给你,五个鹌鹑蛋!” 柳还望闻言,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起,把脸贴到老王鼻尖前,圆睁双目,干哑的喉头中挤出的嗓音如同小兽嘶吼。 ‘五个鹌鹑蛋?!’ “正是,五个鹌鹑蛋!”老王尤嫌语言的力量不足以表达自己开出价码的昂贵,又伸出了五根指头,直直往与自己一指之隔的柳还望脸上一架,脸上的表情夹杂着骄傲和心痛。 ‘不,不不!’嘴角流涎的柳还望从巨大的诱惑中抽回了自己本来就不多的理智,拨浪鼓般地摇头坐回了椅子,却也不张口说为什么,逼得看见柳还望贪婪神色自以为水到渠成,如今却眼见要功亏一篑的老王频频开口追问原因,柳还望才不疾不徐地说:‘事成你才给我报酬,这风险太大。万一失败了,我不就被你白使唤了?我要两个鹌鹑蛋作为定金!’ 靠!!这恶鬼!!! 被柳还望虚晃一招暴露了内心迫切而被反咬一口的老王心中暗骂,将柳还望早已投胎转世的父母又通通问候了一遍,却还是一咬牙点头答应了柳还望的要求。为免夜长梦多,二者当即击掌为誓,并立下诅咒,如果是老王违约,就要生儿没屁眼,生女长鸡-巴,而且日后穷困潦倒,想做鬼都没有门道;如果是柳还望违约,就要它投胎做猪,无人借贷,不仅赚不了钱,就连丰都的新房也迟早得赔进去。 誓言立了诅咒下了,老王和柳还望才眉开眼笑,假意地称颂起对方的好来。见这一对奸人恶鬼陷入了说废话的社交模式,在一旁一直搭不上话的莫舒泰才抓到了机会,见缝插针般地提问说:“鹌鹑蛋是什么?” 健谈的老王听了莫舒泰这个问题竟然也变得支吾起来,好像不太愿意作出解释,敷衍道:“这个只是我们行内的一样东西而已啦,莫小兄弟不要太在意。啊~时间也不早了,王某人还有要事在身,你们二位继续坐坐喝喝可乐,王某人先就此别过——放心放心,单我已经买了!” ‘慢着。’ 柳还望一声喝住了已然走出两步的老王,左眼眉梢一抬,说道:‘老王,你的定金还没给我呢。’ “哎柳兄!”老王双手一拍,煞有介事地说:“鹌鹑蛋,我没带在身上啊!你别着急,我们约定时间再见,到时再给你不就得了——我们刚刚可是立过誓的,你信不过我,难道还能信不过老天?” ‘放你妈屁,你这人立誓就跟打飞机似得,完了就忘,我敢信?再说,嘿,老王,我认识你可不是一两天了,鹌鹑蛋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个铁公鸡会不贴身放着?要么现在干脆地给我,要么当刚刚我俩一起扯了半天淡,你自己选。’ “柳哥你真是~”老王脸上依然带笑,牙关却咬的比剪钳还紧,不情不愿地把手探进了腰间,摸索了一番,取出两个与拇指长短粗细相仿的密封漆黑圆柱瓶子,轻手轻脚地将其一并放到柳还望的跟前。等到柳还望验过货满意地点了点头,左手一摊示意老王可以离开之时,原本去意决绝的老王却又迈不开步子,愣是伫在原地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两个鹌鹑蛋半晌,才心一横扭头离去。 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莫舒泰发现家里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乱,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撸起袖子开始打扫起来。桂城沙尘多,他一走七八天又没有关紧窗户,大波大波的灰土如登极乐一般赖在他的家中,经他一打扫,熙熙攘攘地翻滚起来,抗议一般地呛得莫舒泰咳嗽不止。就这么折腾了近两个钟头,莫舒泰才将家里打扫得达到人类宜居环境的基本水平,一股脑地瘫倒在床上,辗转反复,似乎要碾碎身心的倦意。 “老柳?你还在不?” “老柳?” 对着虚空呼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应,莫舒泰以为柳还望已经跑到别处接单,挠了挠头,百无聊赖,正打算翻点东西来吃,一挺身却惊觉柳还望正倒吊在天花板上盯着他,就着惯性一人一鬼的脸险些拍到一起——虽然不会——但还是让莫舒泰惊得不由自主地“哇”出一声,半是因为猝不及防底下受到了惊吓,半是因为他在心底对初吻还有着神圣的憧憬。 “老柳你搞什么?!” ‘哟呵,不是你小子叫的我吗?’ 莫舒泰抹了抹额头惊出的少许冷汗,心想自己对柳还望这种近乎恶作剧的无礼也无可奈何,方定了定心神,醒起自己是为什么要呼唤柳还望,张嘴问: “老柳,鹌鹑蛋到底是什么?” ‘恩?’柳还望依旧倒吊着,肩膀一耸,满不在乎地答道:‘行内称呼雏元的切口。’ “雏元?”莫舒泰对这个名词显然陌生得很,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你听说过元神吧?’ 见莫舒泰捣蒜一般地点了点头,柳还望从天花板上翻身下来,盘腿悬在了半空之中,说:‘所谓元神呢,在你们活人口中,就是哲学上的所谓神性,实际上是女娲造人时吹出的那口仙气的分化——女娲的那口气是元神之始,被称为始元,始元自主分割成若干个小单位,再经分化,进入到泥塑的身体里激活了灵魂,就成了活人的元神,简单来说,就是人类灵魂的核心。’ 说着,柳还望从怀里掏出了一瓶鸽子蛋指着说:‘至于这玩意呢,则是介乎于始元和元神之间的中间态。这是因为现在的活人繁衍不再是始元分化成元神这个套路,而是依靠自身的繁衍能力,活人繁衍的过程在灵魂上,是由两个元神分割出的小单位汇合之后浓缩成一个——这个过程非常类似始元分割成小单位再分化成元神的逆过程——产生出一种能够近乎始元,但既非始元又非元神的临时态,这个东西就被称做雏元。至于那个切口,则是因为雏元形似鸽子蛋,也不知道谁起的头,说久了就成了行内的通用切口了。’ “元神对应人。。所以雏元对应的,是婴儿?” ‘很接近,但不是。’柳还望撇了撇嘴,说:‘雏元之所以精贵,一是它确实有大功用,二是因为它存在的时期非常难拿捏,大概是受精卵到胚胎过度的某一个极短的时段。要取得雏元,就要极其擅长把握这个时机,稍早一些,雏元还不完整,稍晚一些,雏元又已经局部转化成元神了,这个瞬间可以说是稍纵即逝,以至于没多少人能成为一个雏元采摘师,行业难成气候,自然有价无市了。说实话,老王能一口气给出五个雏元当筹码,着实吓了我一跳,多少也暴露了他势在必得的求胜心切。嘿嘿~反正现在我拿了两个,稳赚不赔,接下来也就尽道义陪老王走走过场开心下就好~’ “等等。”莫舒泰想到怪处,抬手打断了柳还望的沾沾自喜,越想越觉得心头一股寒意袭来,到问出口时,语气已然冰冷得如同浸过寒冬冰封渊底的死水。 “你们为了拿到雏元。。不惜杀死胎儿??” ‘这就是老王面对你时支支吾吾的原因了。’ 莫舒泰闻言噤声,浑身战栗起来,紧握的拳头仿佛是在传达着无声的愤怒,眼神中的空乏却又透露着他心底的恐怖:鬼妖害人理当是邪恶,但驱鬼杀妖的那帮所谓正派要么勾心斗角、要么设局诱骗,甚至还做着杀胎取元的勾当,而应该在这黑白混沌的两者中取得平衡的地府,先是三角,再到马面——又分明是十足十对活人性命的渺视!活人可以成道,活人可以成鬼,成道可以害人,成鬼可以害人,这个互害的死循环中,没有胜者,没有败者,只有数不尽的受害者!这道置换生死的莫比乌斯之环在莫舒泰心中不断翻动,虚幻的破碎声响真实得仿佛那道永续的圆环就在他耳窝搅动,连他这种自小浸淫在灰色地带之中的人,都惊觉自己是第一次发现黑白的边界竟然会模糊到这种地步。 “草!!!” 莫舒泰的拳头打在新买的床垫上,紧绷的指节和突兀的拳眼有那么一个瞬间让它凹陷进去了一些,只是那浅薄的痕迹在被肉眼捕抓到之前就已然烟消云散,只剩莫舒泰的拳头本身残留一丝相互碰撞的证据—— 一种淡如刮擦的痛楚。 第25章 漂亮班导 “同学!买个扫把吧!二十五块一把物超所值,要是连拖把一起买的话会附送毛巾一条哦!” “同学!不要买他的扫把!劣质地摊货进货价才几块钱跑来这欺骗你们谋取暴利!黑心商人!买我的!我的扫把有ISO9000认证,质量绝对信得过!假一赔十!现在买扫把还送塑胶手套一对哦!” “靠!王二你现在是怎么的?公然拆台是吧?不是说好了这条单行道我的那条你的吗,你他妈现在出尔反尔了?” “李三我告诉你!你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今天新生入学摆摊地盘怎么划,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的!” 拖着行李箱、背着鼓鼓囊囊的大包的莫舒泰侧身闪过那两个因为争卖一把扫把而斗殴起来的年轻人,一路找寻着指示报道点位置的新生指引,可惜贩卖日用品零食饮料的摊子实在太多,林林总总的横幅标语将那些看起来就知道经费不足小得可怜的指引和指示牌遮盖得严严实实,令初来乍到的莫舒泰一时在这偌大的生活区中失了方向,盲头苍蝇一般左转右转都不得其法,最后只好抓阄一般挑了堆抱成团正嬉笑打闹的新生,快步跟在他们扛着大包小包的父母后边碰碰运气。 跟着前面的人绕过了七八个摊子,唯一闲着的手里被塞了十余张传单,莫舒泰在他们驻足的地方停下抬头一看——“法学院热烈欢迎2015届新生入学!”,当场懵了,赶忙拦了几个身边学生模样的人问路,结果要么也是新生,要么就是混进来看新生的外校学生,一点有用的指引都没有得到,莫舒泰愣在原地,在这片人多杂乱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 三日前,亦即9月15日,钟家正式宣布除灵争霸赛报名截止,并发布了初赛的细则,初赛细则如下: 一、本次争霸赛为个人赛,但不禁止联手、合作或结盟,只需每轮最终认定时,主办方认定选手个人成绩有效即可。 二、比赛最终获胜者有且仅有一人,但当发生特殊情况时(如获胜者已无力继续承担保护钟氏家族的职责),主办方有权认定此次比赛无效,钟氏可另择人选与之签订安保合同,被取消比赛结果的获胜者不保留任何追诉的权利。 三、本次争霸赛共分两轮,初赛为抓鬼赛,在9月20日当天正午12点,由主办方特制的鬼魂存储器将会快递到所有报名参赛并最终入选的325名选手在报名资料中填写的联系地址。在任意选手签收快递的那一刻,当即宣布比赛开始,初赛比赛时间截止至10月5日正午12点,在这15日比赛时间中,所有参赛选手可以任意方式,在国内任意地点捕捉符合比赛要求的鬼魂,将其纳入存储器中,量多者优。10月5日正午12点至10月8日23点为存储器上交的时间,选手需要亲自到场将存储器上交并核实个人身份,超时或冒名顶替者将被取消比赛资格。 注一: (一)存储器会在10月5日正午12点准时关闭。 (二)存储器被设置为可进不可出,如若发现选手有试图或成功强行取出存储器中鬼魂的行为,当即取消其比赛资格。 (三)符合比赛要求的鬼魂为鬼龄十年以上(人界龄)或符合地府规定的有害鬼魂三要素:怨气超过基准线、鬼力超过安全线和有害人或害人未遂经历的鬼魂。 (四)鬼魂数量认证时,要求鬼魂依旧保持活性,方认证为有效。 (五)存储器的存储上限为三百,但初赛的认证上限为二百(即捕捉二百只符合比赛要求的鬼即可获得初赛满分),初赛最终认证数量将会在乘以0。5后算进选手个人得分。 四、比赛过程中,选手不得做出任何伤害其他选手及其存储器的行为,违者不仅会被取消资格,还会被追究相关法律责任。 五、本次争霸赛所有解释权,均属主办方钟氏集团所有。 注二: 鬼魂存储器的使用方法 一、存储器为标准白色球体,选手拿到存储器后,请注意寻找一处凹陷,该处为指纹识别按钮,请将你附在报名资料上的指纹所属指头按在其上三秒,直至球体发出淡蓝色亮光,即说明存储器启动成功;如若指头按压三秒后,球体没有任何反应,请选手更换按压指头的角度重试;存储器在发出之前已经仔细查核,且在运输途中不存在任何损坏的可能,如选手实在无法启动存储器,请与主办方联系,我方会根据实际情况为你提供解决方案。 二、存储器一经启动,与指纹识别处相对的另一表面将会展开一个一字型开口,该开口即为存储器的鬼魂输入口。只要将鬼魂或者封存着鬼魂的法器、道具靠近至距离该开口约3cm的地方3秒以上,存储器即会将其吸入。鬼魂吸入成功,存储器会闪烁三秒;鬼魂吸入失败,存储器会闪动红光,请选手重试。 三、在开口和指纹识别处之间有一方形显示屏,该显示屏上端显示的小字为选手的参赛ID,中下端显示的数字则为存储器中现存鬼魂的数量。 一收到细则,平头老王也不管时候,立即给睡梦中的莫舒泰打了个骂骂咧咧的电话,夹杂着普通话方言,污七八糟地骂了主办方一通,说他们通知不周、办事不力,害他千里迢迢早早跑来了桂城,现在又要受罪连夜赶回原住地,还不给交通费补贴,真是越有钱越小气云云。东拉西扯唠叨了半天,老王才终于说到正题,莫舒泰在睡意朦胧中听见老王是要他传话给柳还望,说是老王的老家孤坟多野鬼多,要柳还望随他一同回老家抓鬼。柳还望之前没想到这什么争霸赛的初赛的区域居然会是全国这么广泛,碍于手头捏着两枚老王的鹌鹑蛋,白眼一翻,也只好被老王拖着奔波去了。 送王柳两者离开桂城之后,莫舒泰几次试图联系钟鸣鼎,无论电话微信,一概得不到回音,跑到医院去寻,自然是得到退院的消息;跑到钟鸣鼎的宅邸,又被告知已被转手;至于到钟氏集团去寻,莫舒泰又没有底气。这让莫舒泰越发狐疑——钟鸣鼎先是瞒着他暗中主事争霸赛,再是现在比赛帘幕一开,立刻如同人间蒸发般,跟他彻底断了音讯。这场比赛疑点重重,难得真的只是为了招揽一个除灵保镖这么简单吗?莫舒泰实在不得不多想。 只是多想亦无益。莫舒泰在人潮之中恍惚想起这件事,心中尽是怅惘,低头叹出一口气,将手中那迭杂七杂八的传单往满满当当的垃圾桶中一塞,转身正要去找找看学校学院的相关工作人员问问路,一把清脆甜美的女声却突然撞入了他的耳膜。 “哟,新生吧?怎么孤苦伶仃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迷路啦?” 莫舒泰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矮他小半个头的俏丽女生站在离他半臂远的一级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杯五颜六色的饮料,正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额,你是老生吧,我。。” “什么老生?!会不会说话!”俏丽女生杏眼圆瞪,长不过颈的单马尾在她言辞激动之间一蹦一跳,可爱至极。 “啊、啊?”莫舒泰被骂得张口结舌,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叫漂亮的师姐!!” “漂、漂。。咳,师姐。。”虽然这个女生确实俏丽可人,但鲜少与女性打交道的莫舒泰实在张不开嘴往一个萍水相逢的女生的称呼前加漂亮两个字,吞吞吐吐地将“漂”字低声一带而过,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窘迫一般,连忙语气焦躁地切入正题问:“师姐,你知道金融学院的报道点怎么走吗?” “哟!你是金融学院的?” 莫舒泰忙捣蒜般点头。 “哪个系的?” “啊?金、金融系的。” “不是吧?这么巧!”俏丽女生嫣然一笑,闲着的一手不断拍打着莫舒泰的肩头,语气轻快地追问着“哪个班哪个班?该不会正好是一班吧?!”神色中满是期待。 莫舒泰愣了一愣,忙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得及揭开,就被那俏丽女生一把夺过。 “哈哈哈~还真是一班!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呐!”俏丽女生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将那被月季抹过一般的鲜艳小嘴笑成一弯泛着柔和光芒的月牙,搔着莫舒泰的刚修建整齐的头发,蹦蹦跳跳地说:“小师弟,你运气好~这都被我碰见啦~来~跟我走!我可是你的班导呐!” 第26章 试胆大会 “既然大家都自我介绍完了!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超炸裂游戏时间啦!”马小玲兴高采烈地挥着自己高举起的右手,眉飞色舞的动人神采加上清新脱俗的美貌,博得围坐成一圈的众新生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莫舒泰蹲坐在人圈的最外围,靠着墙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时不时下意识地扬扬手,好赶走在周遭飞来飞去晃眼烦人的蚊虫。 桂城大学依山而建,草木繁多,入夜以后,被电力点亮的橘黄色路灯像是火线一般一路烧到大学后山的山脚,远远望去像是在昏黑的丛林之中点燃了一丛篝火,在无月的夜晚尤其显眼。 “今晚我们的游戏是!登登登登!游山试胆大会!!” “啊。。” 在草坪之中如谢礼的魔术师一般躬身张开双臂的马小玲见自己的游戏方案惹来了一片嘘声,为免自己当班导的第一天就在这班新生心中失了威信,连忙直起身子解释道:“大家不用担心不用担心!这个项目可是我们桂大的传统哦~你们班导姐姐我可是在抽签会上一路浴血奋战,才抢来了八点出发这个批次哦!其他班级还有十一点才上场的呢~到时月黑风高,哎哟姐姐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被马小玲这么一吓,好些新生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原本几个嘘声最高的男女也乖乖噤声。见场面被控制住了,马小玲这才从一根柱子后面抽出自己事先安防在那里的背包,从中抽出了一把电筒和一个绳套,将两样物事高举过头,绕着原地一边转圈,一边解释说:“待会我们先一起去到山脚的最后一个路灯旁边,然后两两成行正式出发,这个绳套呢,是拿来圈住两个人的手避免走丢的~而这个电筒呢,除了拿来照明,上面还有一个求救按钮,只要按下之后把灯打往天上,电筒就会闪烁出求救信号,为了保障这个传统活动的安全,今晚有很多学姐学长组成了志愿者队伍,一有突发事件及时求救,我们会第一时间去帮助你们的哦~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先是被“传统”一压,再被马小玲一吓,又得知还有很多远比自己惨的班级,最后被告知这个活动已经做好了安保措施,那帮涉世未深的新生被这么一个套路打下来,也只好不甘不愿地服帖摇头,一直在马小玲身旁找不到机会插话的另一个班导李威见黑面已经被马小玲唱尽了,这才面带微笑地上前开口补充道:“大家尽管放心,我们两个也会陪你们一同参与试胆大会的,这个传统项目自桂城大学落成一直延续至今,也约莫有十五个年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事,相信今年也不会例外~待会你们上山后只要沿着树上的路标前进,一直到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宝塔旁,找到宝塔边竖着的一块木质牌子,用手机扫描一下上面的二维码,就可以顺着指引下山啦。” 李威面目清秀,身材高挑,这么一番乏味的说明,被他以温柔耳语般的口吻娓娓道来,竟然有了几分情思,好几个不谙情事,只在言情小说中看见过夸张描写的小女生,竟然不自觉沉湎其中,等到回过神来,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心中对李威的留意却同时也多了几分。 马小玲对李威的这般手段看得通透,心中暗哼一声,表面却不发作,只是连忙发话催促新生自行两两组队,好打断那些单纯女生的想入非非。 在被马小玲带到了宿舍安置好床铺行李之后,莫舒泰接到了庄邪的来电,后者在电话中像是新闻主持人一般将所掌握的钟家动向流水账一般通报了一次,也不等莫舒泰回话,留下一句“想知道更多的话,你知道要去哪里找我”就挂断了电话。 从庄邪口中得知钟鸣鼎现在不仅安好,而且正有条不紊地组织着争霸赛的一众工作,莫舒泰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令他更为苦闷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市井小民,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能让庄邪这种难知深浅的人对他这么着紧。 “嘿!发什么呆呐小泰?大家都组好队往山脚走啦!” 莫舒泰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猝不及防底下地被马小玲一踢,惊得就要弹起,却因久蹲腿部失了力气,刚发力将人拔起就无以为继,结果弹跳变成侧滚,旋即瘫坐到了地上。 马小玲见莫舒泰这幅狼狈之余又满头雾水的模样,噗嗤笑出声,伸手拉起他说:“你这人怎么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告诉你件好事——因为所有人都分好组了,所以你就有幸给我一起上山试胆咯~咯咯,是不是喜出望外?” “啊?” 马小玲抬手就往莫舒泰头上一拍,逼得莫舒泰唯唯诺诺地说是,再被她扯着耳朵摆出一个强颜欢笑的僵硬笑脸,马小玲这才心满意足,扯着他往前面的大部队走去,一路上blabla地说了一堆,内容两成是介绍学校、两成是拉家常,剩下的六成通通是对自己的赞美,莫舒泰就这么一路听来,心中苦闷至极,却怎么也不敢打断马小玲的唠叨。 “好了,轮到小玲你和。。小莫是吗?” 莫舒泰还没来得及向李威点点头,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马小玲连招呼都不打,就将他一把扯出,越过了身前的李威,大步流星就往山上走,三两步身影就没入了树林的阴影之中。李威见状无奈摇了摇头,对马小玲对他的不耐烦,丝毫没有办法。 “师、师姐,能不能别走这么快?” “师姐!我有夜盲看不清路啊!” 在前头像一头水牛般拖着莫舒泰登山的马小玲闻言立刻回过头来,关切地问了莫舒泰几句,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转而拉着莫舒泰的手,从拖行转为两人并肩而行,一步一步地沿着指引往半山腰走去。 饶是马小玲这么一个疯疯癫癫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莫舒泰毕竟是平生第一次这么亲密地跟同龄女性接触,一时之间依旧相当的局促不安,脸始终不敢撇向马小玲的方向,心中踌躇着,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好。 正走着,马小玲突然“咦”出一声,就拖着莫舒泰跑向了山路边的一个小树丛旁,晃着手电找了一会,“噗嗤”地笑出一声,朝着自己的发现指指点点,招呼莫舒泰看。 莫舒泰顺着马小玲打出的手电光圈看去,发现路上有一行新鲜的脚印,从试胆大会原定路线切出后,一直伸入到树丛深处,只是马小玲朝着能看清的最远的一个脚印周围晃了半天电筒,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影,想必这行脚印延伸到了目力不能及的地方,所以两人才寻不到主人的影踪。 “哎。”马小玲用手肘一捅莫舒泰,说:“我们跟着去看看吧。” “什么?” “嘿嘿~看看是哪对刚入学就打得火热要进小树林啊~多好玩~” “师姐,地上明明只有一行脚印啊。” “啧。”马小玲白了莫舒泰一眼,说:“看你这样就跟女生没什么亲密接触。公主抱啊蠢蛋!这一片草虽然不密集,但蛇虫还是很多的哇!女生最怕的就是这些破玩意!唉,看来光说你也不懂,要不要来试试公主抱,师姐便宜你了~” 莫舒泰闻言,拨浪鼓般摇着头,恼得马小玲握拳“啪啪啪”地凿了他后心几下。 “去不去?!” 莫舒泰见马小玲去意已决,知道自己怎么反抗都于事无补,只好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心中埋怨柳还望怎么关键时候不在身边。 见莫舒泰答应了,马小玲嘻嘻一笑就要往前走,身后的莫舒泰却上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电筒,身体挡在马小玲左侧面走在了前头,两人就这样顺着那行脚印一步一脚地往前探,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那行脚印的指向笔直如箭,直挺挺地扎进了树林的深处,莫马两人一路走来,在一颗高大的杉树旁找到了最后一枚脚印,左顾右盼,发现周遭除了被晚风吹得窸窣作响的草木,什么都没有。 莫舒泰打着手电回头一看,发现两人已经进到了看不清来路的树林深处,低叹一声,低声问身旁的马小玲说:“师姐,心满意足了吧。我们能回头了不?” “喂。。喂。。你看那。。” 莫舒泰眉头一皱,奇怪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么大咧的马小玲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扭头一看,却见马小玲所指之处,除了如标枪一般挺立地面的几颗高大树木,就是一片洇开的墨迹般不浓不淡的阴影,虽然有些诡异,但也算不上恐怖。 “什么啊师姐,什么都没有啊。” 莫舒泰转过身来刚想要安慰安慰马小玲,眼角捕抓到一丝诡异的闪动,慌忙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滞着一道两指宽的异样银光,泛着浓稠如胶的血腥气味,将莫舒泰的视野,生生地分割成了不对称的两半! 第27章 马小玲 “小心!”那道银光如针一般扎入莫舒泰的神经,让他触电一般条件反射地手脚一缩,就将马小玲揽到怀里压倒在地,随即一阵裹挟着浓厚血腥味的清凉如同冰冷的指尖一般“咻”地拂过他的发梢,惹得莫舒泰心惊肉跳、头皮阵阵发麻。 ‘你们他妈是谁?!是那个臭婆娘派来追杀我的吗?!’ 一阵雄厚的嗓音近乎歇斯底里地在吼叫着,震得倒地爬起后堪堪站定的莫舒泰心头一颤。 臭婆娘? 身前被夜色笼罩的静谧树林,因为莫舒泰失手跌落在地、椭圆形的光圈打得侧边一片区域大亮的手电而衬得更加昏暗。如此剑拔弩张的形势下,莫舒泰连丝毫捡起手电的念头都不敢起,生怕这个举动会刺激到面前从声音中就透出情绪不稳的来敌,掐断自己悬在刀尖上的一线生机,只好借着微弱的自然光,依稀辨出它的位置和轮廓——好在夜盲一说,只是为了骗住蛮力如牛的马小玲的谎话——来敌和莫舒泰身材相仿,右前臂一块晃眼的菱形散碎银光,仿佛是在叫嚣着自身的锋利可怖。 莫舒泰挺一挺身子,将身后害怕得筛糠般发抖的马小玲完全挡住,举起双手,一字一句慢慢吐字说:“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在班级活动中,不小心走失了才来到这里的,并不认识你口中的臭婆娘,也没有任何干扰你的打算。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立即离开。” ‘离开?’ 来敌笑出一声,语气阴狠低沉:‘嘿嘿,那个臭婆娘害得我鸡毛鸭血,饿了大半天肚子,现在你们两个自己送上门来,就自认倒霉,别怪我狠心了!’ 草! 莫舒泰心中叫苦不迭,只是那菱形的银光原地一恍,就拉成一道细线往他切来,想他一个没有经过特别训练的凡胎,哪有多做挣扎的余地,只能在这死亡胁迫底下,鼓足了吃奶的劲把身后的马小玲往旁边一推,自己也借力弹往另一旁躲闪。可惜这次没有头一次来得走运,莫舒泰左臂只觉冰锥抹过般一凉,裂开一道一指长的缺口,猩红的温热血液喷涌而出,一阵撕裂的痛楚像是攒足了势能的撞锤一般冲击着莫舒泰的大脑,令他的五官扭成了一块拧紧的毛巾,生生挤出一额冷汗来。 一击未能致命,来敌在半空中的去势方尽,脚尖一踩地面,扭过身来又要往莫舒泰扑去,谁想那在地上滚倒似是待宰羔羊的莫舒泰原来早有算计,倒下的时候已经将手电捏到了手中,预料到那片刀锋转瞬又会来啃咬自己的咽喉,允地将手电提到了聚光的最高一档,只朝那片快得已经如同游丝一般不易被人眼捕捉的银光一打,只听一声闷哼,那迫人的气势顿时消减了不少。莫舒泰知道自己又一次死里逃生,连忙站直身子退出几步,顺便借着这空档看清来人——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站在与他相隔七八米远处,正用突兀地骨肉处竖起一柄弯刀状刀锋的右前臂架在被强光聚焦的双目前,残破的左边袖子空荡荡地摇晃着,时不时在摆动之中甩出几滴鲜红色的液体,没在了身周的黑暗之中。 断臂? 说迟时快,莫舒泰刚看清了这莫名袭来的敌人模样,但见电光火石间,他只身子一弓,“嘭”地踩凹了地面一块,又如离弦的箭矢一般扎出——他此次的目标,却是被莫舒泰推到另一边,依旧没有从眼前事态回过神来瘫软在地的马小玲。两人虽然不过相隔三四米远,但刀臂男的速度绝非寻常人可比,此时此刻,却是真正的咫尺天涯——莫舒泰情知自己绝无帮到马小玲的可能,想到视线即将被她的鲜血和残肢铺盖,手中电筒往马小玲身边近乎垂死挣扎地一抛,只觉心中一阵苦楚沿喉头涌出,便化作一声悲苦交加、渗透着无边绝望的吼叫。 “啊!!!!!!!!!!!!!!!!” 鲜血、残肢,一时之间如同礼炮一般在莫舒泰的视网膜上炸响,恐怖的画面如同一块发霉的臭豆腐,在肆意冲击着莫舒泰的五感,却没有加深他的畏惧,反倒冲刷掉了莫舒泰心中的恐怖——刀臂男右肩一个碗口大的创口,好似被打掉了保险的消防栓,只是从中喷射而出的不是地下管道传来的清澈淡水,而是腥臭粘稠的赤红色血液。两臂尽失的刀臂男看似一个大写的“人”字,畏畏缩缩地后退着,因为剧痛而猛烈颤动的上半身让他右肩上的血柱胡乱挥洒,让原本泥草斑驳的地面猩红一片,像是打洒了几大桶新鲜的红色油漆。 ‘啊!!是你!!是你这个臭婆娘!!!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我天,少说也是这么修行多年的妖了,断只手有什么好叫的——今天下午不是刚断过吗,咯咯。” 不知何时站到莫舒泰面前的马小玲单手叉腰背对着他,亭亭玉立的样子在扬起的晚风中好似一挺绽开的莲花,只是满地的鲜红把这朵莲花点缀得过分妖冶,斑驳的温热红点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不仅令观者不敢亵玩,还会给他们心中添上几分惧色。 “唉,小泰你也是的。”马小玲好整以暇地转过身子,拍了拍脑子还没转过来的莫舒泰的头,娇嗔道:“你说你,都是做过健康借贷的人了,怎么还是个凡胎呢,唉,害我白费这么多功夫设个局来试你深浅,结果还把你给伤了。不怕,待会师姐亲亲你,你就有赚不赔了哈~” ‘臭婆娘!你有本事就快杀了老子!杀了老子!你设的结界可困不了老子多久!要是让老子逃跑了,嘿嘿,有朝一日我一定。。’ “一定个毛啊。” 马小玲头也不回,反手甩出一张画着黑猫的硬质纸牌,在空中拉出一道黑线,那道在半途中膨胀变大,又叉开了三道尖锐,“咻”地一声,刀臂男的头颅和双腿应声而断,“啪啪啪啪”四声跌落在地,堆成了一座鲜血淋漓的肉山。 冷眼看着这场短暂风波闹出的一片狼藉,马小玲又从兜中抽出一张卡牌,拿起一支0。5mm笔芯的马克笔“刷刷刷”地在牌面勾出一只卷尾小猫,抬手往那肉堆上一甩,牌角切入一块肉中,旋即“嚯”地引燃了巨大的橘黄色火焰,火星沿着刀臂男的筋肉骨骼和血液蔓延开去,却不沾到周围一点就着的干冷草木上。几条从巨大火团中飞溅开去的深红火舌打到莫舒泰的身上,惊得他猛地往后一缩,却发觉那火舌尽管面目狰狞,却丝毫不带热气,打到身上当即消散,连零星痕迹都寻不着。 “好啦小泰,别发愣啦!我们过了这么久都不下山,山下的人该生疑了~嘿嘿~怕不怕跟师姐传绯闻?”马小玲俏皮地点了点莫舒泰的鼻尖,仿佛刚才发生过的刀光剑影已经随着熊熊火光彻底烟消云散,已然跟她扯不上任何关系。 “好啦别发呆啦~师姐带你去校医室疗养~待会你不用说话,等师姐解释就好啦~” 扯下莫舒泰上身的一角草草帮他包扎了一下伤口,马小玲就架着他的臂弯拉着他沿原路往山脚走。崎岖的山路上,晃晃荡荡让因为大量失血而脸色发白的莫舒泰有点恍惚,他突然发现,比起不知深浅的庄邪,和金鼓鸣声还远在天边的桂城除灵争霸赛,能伤他性命的危险,比想象中的还要离他近得多。 第28章 俏丽道士 “你怎么不吃啊?师姐我可是冒着变胖的风险带你来吃大餐耶!” 坐在一张别致的西式方桌旁边,漠然地看着眼前被烤至七分熟的菲力牛扒,莫舒泰只觉头昏脑涨,丝毫提不起食欲,皆因昨夜风波过后,又是惊魂未定,又是身带刀伤,莫舒泰一夜未眠,直到天露鱼肚白,才模模糊糊地睡着。谁不知没睡上几个小时,就被单骑闯进宿舍的马小玲从床上一把扯下,胡乱洗漱了一番,就被她连推带打地塞进了一部出租车,晃晃荡荡地来到了市中心这间小有名气的西餐厅。 “哎!师姐跟你说话呐!”马小玲拿着叉子一指,险些捅到莫舒泰撑在台面上扶着腮帮的手肘,后者还沉浸在昨晚刀光剑影的惊险当中,对金属分外敏感,朦朦胧胧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叉子一惊,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睁大双眼茫然地看着马小玲,大脑依旧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吃饭!” “哦、哦。。”莫舒泰被马小玲张牙舞爪地一喝,乖乖地抓起了刀叉,好在钟鸣鼎以前带过他去吃西餐,他才不至于手足无措,而是有板有眼地割出肉块送进口中。 经昨晚一夜折腾,莫舒泰实则饥困交迫,这番几块牛肉入肚,一股暖气从胃囊蒸腾而起,才瞬间清醒了几分,积压在心底被饥饿和困倦掩埋的疑问,又借机都活跃了起来,未容得莫舒泰整理一下先后次序,就已然蹦到了嘴边。 “师、师姐,你也是,除灵业者?” 在昨晚那场生死经历之中,最是令莫舒泰印象深刻的,就是马小玲那悠然对敌的飒爽英姿,由此他第一反应就是关注这件事,一时连马小玲才是引发一切的罪魁祸首都忽略了。 “恩,要这么笼统地称呼我倒是也可以啦。” 马小玲往嘴里舀了一勺沙拉,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要是准确地按体系划分,我该是个道士才对。” “道、道士?”莫舒泰闻言一愣,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林正英的模样,再与眼前俏丽可人的马小玲一对比,满面愕然。 “啧,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想什么。你以为道士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瘦不拉几的一大把胡子戴着个破帽子拿着几张符纸抄着把桃木剑在那蹦来蹦去的是吧?嘿,很久以前倒还真是,但行业可是会进步的——都要那样哪有年轻人愿意入行啊?” 马小玲将口中的沙拉咽下,提起叉子在半空中晃了一个圆圈,问道:“你对除灵业者很感兴趣?” 莫舒泰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唉~”马小玲身子大咧地靠到椅背上,懒洋洋地说:“要介绍这种东西~好麻烦哒。。”莫舒泰闻言一急,还没来得及回应,马小玲却又允地直起了身子,拍了拍手,一本正经地说:“不过看在害你受伤了的份上,师姐我就不厌其烦地为你介绍一下啦。” “其实,所谓除灵业者,应该说是术士,无论是我们东方的道士和尚、日本的阴阳师、还是西方的圣徒魔法师等等,我们归根究底,都是一家,都不过是在引用‘一’的力量罢了。你知道什么是‘一’不?” 莫舒泰乖乖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就知道你不知道。所谓‘一’呢,就是世界本源,也就是盘古劈开的那团混沌、上帝穿行的那片黑暗,简单来说就是一团黑面糊一样的玩意啦。这么一团玩意呢,是万事万物的伊始,连神灵也不能例外,所有东西都是因它而生,所以它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而我们术士,则通过研究出不同的方法,打通一条人和‘一’之间的管道,取用它的力量,来施展术——打个比方,‘一’是一个大水库,而不同的体系就是不同的水管,不同的水管取水的路径和方式不同,但取出的水实质上是一样的,这样你懂不?” 见莫舒泰干脆地点头回应,马小玲咧嘴爽朗一笑,接着说:“虽然术士分化出很多体系,但施术的方式实则上只有两种——言咒和符咒。言咒呢,就是以语言为载体施术,是和尚啊、圣徒啊一类使的,我不是很了解,就不多说啦。至于符咒,就是我们道士的法门啦~” 说着,马小玲从怀中一翻,取出那支0。5mm笔芯的马克笔,将其夹在食中两指之间利落地打着转,笑说:“而对我们道士来说呢,最重要的道具就是笔啦~所谓符咒,并不是真的限定是拿符纸一类的东西才能施咒,之所以在电视剧中看见道士施咒拿的都是符纸,是古时候讲古人对有限见识的附会,传久了就成真了——符纸多,是因为纸可以信手拈来,成本又低。实际上符指的是符文,只要术式的符文是对的,就算你写在电灯柱上,一样可以成功施法。” 言语之间,马小玲低头往餐厅小票上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黑色小猫,笑眯眯地递给莫舒泰说:“看,我的符文是不是很可爱?” 莫舒泰一脸茫然地接过,仔细地看了几遍,说道:“这符文,跟以前看到的不太一样。。所以是道观的那些寻常道士没跟上你们行业的进步,还在依书画符咯?” “咯咯~”马小玲掩嘴一笑,说着:“这倒不是,只是给你们安家祈福的符文,自然跟我们施术的符文不同了。试想,要是施术的符文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模板,岂不是人人都能施术,人人都能斩妖除魔了?” 莫舒泰手拈下巴,低声附和说:“恩,好像有点道理。” 马小玲拎起自己画的黑猫,指着说:“决定一个人能不能学会道术的关键,一是有没有阴阳眼,二是有没有足够的悟性。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术式的符文表面是死的,但在阴阳眼底下却是会活动的,而悟性高低不同的人,看见的东西也不一样——据说悟性低的人看符文会是一团乱麻,而像我一样悟性高的人,则会看见属于自己的意象。” “就是这只猫?” “对!”马小玲轻快地向莫舒泰比了个大拇指,笑说:“不同的道士,意象不同,所以就算是施用同一条术式,画出的符文都不尽相同,这样就导致就算你想教,受教的人也不过是画虎类猫。将这件事搞得这么复杂,其实是老祖宗为了防止术者能通过机械性的教学和练习大批量复制而做出的防范措施——其他体系也有类似的措施,只是方式不同罢了——不过这个措施,其实有个漏洞。” “漏洞?”莫舒泰眉头一皱。 “恩,倒不是很严重的漏洞,不过就怕碰见有心人。”马小玲搔了搔脸,说道:“因为阴阳眼对于精熟法门的人来说,帮谁都能开,而另一个关键,所谓悟性,不过是指人类元神的强大罢了,那是可以后天修炼的。” 听见“元神”一词,又让莫舒泰想起了“雏元”的由来,心头一阵不快,面上却不表露,摆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追问说:“元神竟然也可以修炼?” “啊,不瞒你说,修炼方法可多了~冥想啊、悟道啊等等,只要神志清醒,是个人都能修炼。只是不同的人修炼的速度不一样,瓶颈不一样,能达到的层次也不一样——但倘若有人有心,找上百十号资质平平的人,数十年如一日地引导他们修炼,相信也总有一日能够帮他们越过那条界线,成为一个合法的施术者的~这就是我说的漏洞啦。” 莫舒泰将这件事默默记下,刚又要开口发问,马小玲却一把将食指竖到他的鼻尖前,不耐烦地说:“呐,今天我可是来吃饭的不是开讲座的,你要是还要问,这就是最后一个问题啦!我讲烦啦!” 也对,按马小玲的心性,能耐住性子说这么多,想来已经是对自己格外关照了。莫舒泰这么想着,在心底盘算一番,挑了一个最觉重要的问题问:“我要怎么判断一个术者的高低?他们之间法力的差距有什么表征能够帮助判断么?” “噗。”马小玲放下手中的橙汁,笑说:“第一,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所以你没办法系统地判断一个术者的高下,真要说的话,大概也就能靠直觉吧。第二,原本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结果原来前面我霹雳巴拉说了一大堆,你压根没听懂啊。” “哈?” “我们是没有法力的。”马小玲眨了眨眼睛,“我们是凡胎,凡胎就是凡胎,就算我们掌握能够发掘出渠道借用‘一’的力量的知识,能够施用匪夷所思的法术,但我们的本质不会改变,就好像人类发明了飞机能够上天,但没了飞机还是得摔死;发明了汽车能够日行千里,但没了汽车还是得一步路一步路的走。术者身上不存在‘法力’这种这么梦幻的东西,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媒介,为‘一’创造一个宣泄力量的出口,什么体系什么流派什么术者,跟‘一’的关系是非常浅显直白的——‘一’是一个大水库。体系流派是不同的水管,这些水管越短,施术就越快;这些水管越粗,单次取得的力量就越多。而施术者则是水管末端的一个桶,元神越强,桶就越大,能够一次性装载的‘一’的力量就越多,泼出去的威力就越强。我们凡胎通过元神修炼能得到的唯一裨益,有且仅有肉体强度上限的提高,上限提高罢了,还是得辛辛苦苦地炼,锻炼不得法或者松懈,上限再高也不过是一个跑步会喘的普通人,而即使练到了极致,我们还是不能一下跳几十米高——可能顶多也就跳几层楼的水平吧,这已经是极限了,至今我都还没见识过肉体强度达到这种水平的术者。” 马小玲难得地不摆出搞怪的表情,凝视着眼前因她专注的目光而坐立不安的莫舒泰,语气中略带自嘲,笑说:“现在懂了吗?说是术者,但我们不过是一群大些的水桶罢了,跟你们,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第29章 “元宝”“面子”“钩子”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宿舍了师姐,谢谢你请我吃饭。”莫舒泰搔着脸,略带尴尬地对刚从的士副驾钻出的马小玲告别道——虽然他穷惯了不在意面子,但让女生连的士费都给包了,总是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啊。”马小玲慵懒地抻了抻身子,说道:“本来我还以为你最在意的事情,会是我为什么要设计试你呢,结果在餐厅里你就在意除灵业者的问题,害我昨晚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一个都没用上。哼~” “哈哈。我本来想问的,但师姐不是说最后一个问题了嘛。权衡轻重之后,我只好合理取舍了。” “这么说你就不想知道咯?” “师姐你现在想说吗?” “哼,不想了。” 莫舒泰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宿舍的方向,满不在乎地就要转身离开。见他真的迈开大步走出了五六米远,马小玲一急,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旁若无人地喊叫道:“臭小子!健康借贷!因为健康借贷啊!” ----- 坐在空荡荡的宿舍中,莫舒泰借着台灯的亮白色光照,在笔记本上逐个列出最近遇到的跟除灵沾边的人,试图发掘他们之间的关联。 脂粉女,庄邪手下;庄邪,居心叵测的娘娘腔;平头老王,道士;马小玲,道士,以及。。 健康借贷者。 ----- “健、健康借贷?”莫舒泰愣在了马路中间,愕然地望着站在一方花坛旁边的马小玲。 “唉,看来昨晚真的是被打懵了,没听清楚我的牢骚话。”马小玲一拍额头,向还呆立原地的莫舒泰招了招手,恶狠狠地骂了句“干嘛还不过来你个呆瓜”以及“站在马路中间是欺负没买保险的车主吗”,然后将小碎步跑到身旁的莫舒泰,一把扯到了一处树荫底下。 “师姐,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做过健康借贷?!难道借贷会留下术者能够看见的痕迹吗?!” 莫舒泰异常的紧张,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这么招摇过市,可能早已为自己埋下了很多祸根,甚至连那个不知所图的庄邪,莫舒泰都突然找到了一个他可能接近自己的理由—— 健康借贷。 健康借贷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知道流程,准备好道具,是个神志清醒的人,都能召来办事处的鬼,开始这单交易。 问题是决心。 健康借贷真正的核心用户群,该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些弭患绝症,在治疗中不断与死神周旋,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不是,病死是生死簿所敲定的,这一类人,注定要死在这场博弈之中,为现代医学做一个卑微的数据积累的范本。健康借贷这个业务所真正垂涎的,是那些因为种种意外,而一脚踩在了鬼门关上的人,或者从鬼门关抽身而出,却自此落下了不可逆的残疾的人,再有就是那些,打从出生就不被上天青睐,身体残缺不健全的人。 是那些虽然路没被堵死,但仅剩一条单行道的人。 这三类人中,第一类,被健康借贷办事处的鬼们称为“元宝”,因为对他们来说,健康借贷是最后一根稻草,不抓住,就要面临死亡,所以他们会非常干脆、非常果断地接受一切不平等的交易——为了能健康地多活两天,多看几眼重要的人,多做两件未完成会感到遗憾的事。对于任人宰割的“元宝”,办事处会开出最无情的定价。尽管本来要起死回生定价就不菲,就算正当出价,交易完成之后借贷者剩下的寿命也不会超过两个月,但办事员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它们会尽可能地榨干这个垂死之人的最后一丝价值,然后用戏谑的口吻,通知辖区中的鬼差朋友,或者两三天,或者四五天之后,就会有一个新死鬼——‘你小子,可要卖力点加班了。’ 三类人中的第三类,被办事处的领导们称为“面子”,因为先天残缺的活人,受到三界不成文的、在道义上的庇护。这一类人,就算是最令人不齿的孤魂野鬼,只要心智不尽失,与之狭路相逢,都未必会出手加害。由此,办事处对他们的健康借贷请求,会相当慷慨地予以近乎不可理喻的折扣,每七年(地界年,即人界一周),各个辖区的健康借贷办事处都会将自己辖区中得到救助的先天残缺者的名单以及他们得到的折扣的总额整理出来提交给上级,作为它们工作的效益记录在档,工作效益尤为突出的鬼或者单位,会受到阎王殿的表彰。 第一类人帮鬼们赚取合法钱财,第三类人帮鬼们赚取权位名声。那第二类呢? 看惯了七彩缤纷的大千世界,失明很可怕;习惯了动如脱兔地四处乱跑,瘫痪很可怕;使惯了一双灵巧自如的手,截肢很可怕;迷恋于自己闭月羞花的美颜,毁容很可怕。对这些第二类人来说,健康借贷最需要的决心,他们有,甚至可以说,在他们从术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看清自己残缺的身体的那一瞬间,除了过大的决心,他们什么都没有。按理说,办事处的鬼们能像对待第一类人一般,拼命地敲诈他们,好谋求最大的利益,但诡异的是,一直以来,办事处的鬼们都不会这么做——它们有更精明的打算。 对待第二类人,鬼们不仅不会狮子大开口,反而会故作大方地给出一个相当优惠的定价,在肢体残损的绝望之中突然之间捡到这么一个巨大的恩惠,未经提点的借贷者,还以为自己是神迹的见证者,感恩戴德,自此成为健康借贷的忠实拥趸,变成一枚“钩子”,会主动帮助地府宣传这项充满“奇迹”的业务,招揽更多的借贷者。待到一枚“钩子”的宣传价值发挥得差不多了,他们就会变成一块“肥肉”——在地府,阳寿虽然是紧俏的货品,但再紧俏,也分个三六九等,越是新鲜,越是值钱。由此每当遇到买家报出一个好价钱,和鬼们合作的一些行家就会开始活动——他们会制造种种意外,让这些钩子,又重陷肢体残缺的绝望之中。 这次再借贷,定价可就没有之前那么优惠了。 而且事情,远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在被残害身体和借贷之间循环,这些“钩子”的有限寿命被一次次收割直至殆尽,眼见自己一度信奉感激的“神迹”演化为一汪恐怖的泥沼,身陷其中难以自拔,最终化为枯槁。 莫舒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他得过柳还望的提点,深知健康借贷潜规则的可怕,所以对自己借贷的事一直三缄其口,就连钟鸣鼎也不曾提及,只是模模糊糊地跟他解释了一番,心想自己不过是无名小卒,警局也得了钟鸣鼎打点销了案,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深挖自己重伤突然治愈的事情。他怎么也没想到,萍水相逢的马小玲,竟然会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曾经进行过健康借贷,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太过乐观,一时既惊又怕。 “咯咯。”马小玲看见莫舒泰的煞白神色,捧腹大笑,见莫舒泰面色越发难看,眉头都夹着怒意,这才打住,拍着他肩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咯咯,傻子,你试想一下,假如术者真的能在人堆中找出健康借贷者,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那些‘钩子’之所以会被盯上,都是因为他们傻不拉几地到处炫耀自己身上发生的“医学奇迹”,这才给了干这行的行家一个空子。嘿嘿,跟你说,办事局处理这项黑业务可精明得很,有人合作,它们拍手欢迎,但前提是它们绝不提供借贷者的信息——活人害人,逼人借贷,地府全无责任,接业务接的心安理得,但一旦地府涉嫌提供借贷者信息,为这黑业务推波助澜,呵呵~一个不慎,整个辖区的办事处人员就会受连坐责任,落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你以为那群心眼比我们毛孔还多的办事员会拎不清孰轻孰重?” “那?”莫舒泰一时语塞,马小玲的话着实合情合理,但这就更令他疑惑马小玲是如何一眼识穿他是个健康借贷者,难不成女人的直觉真的特别准? “哎哟,你怎么这么笨。”马小玲挺直身子一笑,适逢一阵凉风吹过,将她放下的及肩长发吹乱,一张姣好的面容在随风飘动的发丝当中笑得灿烂,美得像一片随风摇曳的薰衣草。待一双玉手,如拨弄琴弦一般将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整理好,马小玲再用她细长的指尖,捻起自己耷拉在额前的刘海,撇到一旁,将自己饱满的天庭,完全展露在莫舒泰面前。 只见,一道一指长的淡绿色横杠,大咧地爬在马小玲光洁的额角上,既突兀,又难看。 “看见这道标记了吗?”马小玲一笑,“我也做过啊,健康借贷。” 第30章 隔空交锋 “连健康借贷都不是,那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庄邪这个居心叵测的人。。” 莫舒泰靠到椅背上,望着摇摇晃晃的吊扇,望得出神。 ----- “每进行一次健康借贷,你的额头就会记上一笔,只有办事处的鬼和健康借贷者才能看见这些标记。” “哼哼,不用大惊小怪,我不过是小时候遇到意外下半身没了知觉,才用健康借贷换回了这双能跑能跳的腿,我家可是道士世家哦,那些鬼们可不敢对我狮子大开口~” “哈?傻的么,二十年寿命算个啥,要我瘫在床上长命百岁,还不如蹦蹦跳跳活到八十,八十也不短了嘛~咯咯~” -----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莫舒泰的思绪,只见被拉开的门缝中钻进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男子看见呆坐在椅子上的莫舒泰也为之一愣,两人面面相觑一阵,高大男子嘿笑一声,问道:“你就是这学期住进我们房的那个小师弟?” “啊?” “你还不知道啊,你昨晚看见周围三个床铺开学了都没人不奇怪嘛?被子枕头什么的都那么齐全。” “我。。没留意。”莫舒泰摸了摸头,略带尴尬。 高大男子笑说:“这都没留意,看来你刚入学夜生活就很丰富啊,哈哈。这个宿舍另外两个人和我都是大四老狗了,上学期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宿舍,你运气好,刚好被安插到我们宿舍这个空床铺,基本上是独占一间了。嘿嘿,我叫高能,是你直系师兄,也是你的对铺。” “师、师兄好。”见高能如此亲和,又听说宿舍大部分时间都会是自己一个,莫舒泰暗自松了一口气,想他以前在高中就不合群,只有钟鸣鼎一个朋友,入学之前一直担心宿舍生活会不和谐,现在心中这块大石算是落地了。 “哟,不用这么客套啦。”高能摆摆手,笑眯眯地问:“啊!对了,小师弟你吃晚饭了吗?” 莫舒泰下意识地往宿舍门框上的挂钟一瞄:7点整,回说:“还没。” “啪!”高能响指一打,盛情邀约道:“刚好,我们仨约了吃开学饭,你也一起来吧,刚好互相认识一下!湖南菜吃不?” 莫舒泰笑笑,点了点头。 ----- “啊。居心叵测,这个词实在是太伤人心了。” 庄邪一拍前额,露出郁闷神色。 “x的,你丫又在偷窥那个小屁孩的平庸大学生活?!真叫一个闲啊!” 李小逸将庄邪客厅的拉门一把推开,一屁股坐到了与他相对的一张奢华沙发上,两脚一伸,粗野地搭到纯手工制造的实木茶几边沿,坚硬的鞋跟险些将桌面磕出一道凹陷,随手将一迭a4纸打印的资料扔到了庄邪的怀中。 “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我们这些干实事的效率当然高,你以为都跟你这个偷窥狂老板一样慢悠悠的?” “小逸你这么说,让我心好痛。”庄邪手抚胸口摆出一副痛苦神色,打趣道。 “别屁话!快验收吧!都不知道你这个人心眼这么多干嘛,抓个鬼还要记录地点和相关资料。” “呵。”庄邪咧嘴一笑,翻阅了几页手中的资料,问道:“总数?” “不多不少,192个,你102,我90。” “恩~差不多,不会太平庸,不会太显眼。派出去的人手都已经在回程当中了吗?” “最快的那队人晚上十点就到达桂城,存储器一到,你x的把指纹给摁了就可以开始帮你输入抓来的鬼了——明天你给我利索点!别又拖拖拉拉的!” “没遇到什么阻碍?钟家方面的。” “钟家暗中派了不少人出去全国各地监察,呸,全国那么大,他钟家才几个人,能看得过来几个地方?嘿,也不知道钟家请来的是什么高人,就为了给那些赛前乱晃的傻x时间回家等快递,竟然提前五天公布这么一个赛制,不等于让我们这些有人力物力的提早开赛吗?不是你丫的说不能太显眼,我铁定让手下在五天里疯狂搜刮,抓够本了也不停,看那些散兵游勇正式开赛之后抓个屁!” “对啊。”庄邪歪着头,说:“连你都想得到,那个所谓高人怎么会想不到。就算是江湖骗子,但能骗到钟天熙,也该有这种心眼才是。”庄邪沉吟着,心不在焉地快速将手头的资料翻完放到桌面,下巴微抬看向天花板,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着膝盖,思索一阵,笑说:“小逸,通知那些正在赶回来的手下不用太着急,还有,让今明两日就能达到的队伍不要急着往你我的存储器里进鬼——让他们慢慢来,分批将抓来的鬼输入,到14日才完成。” “擦?!”李小逸愤愤地一踢桌面,骂道:“你丫的之前要快,现在要慢?!你知不知道那些鬼都不是善茬,里面一小半,中等的法器也就能镇住个几天。现在一拖,不仅会碎很多法器,还要再费很多人力去重新封印那些鬼,你丫的以为这是去麦当劳多要一包番茄酱一样容易的事?!” “中等法器碎了,就买新的嘛。至于人工,多给点奖金给点加班费,事后给他们补休一段时间安抚安抚他们就好了。这些钱,我们还花得起。” “你丫的说的就容易!这些破事还不是老娘去做?!”李小逸愤而抄起庄邪的空茶杯就往他甩去,庄邪脸上笑容不改,轻易地抬手接住了自己价值不菲的精致杯子,好言抚慰了李小逸几句,并连连承诺会给李小逸一大笔辛苦费。 见李小逸因为辛苦费的位数脸色好转,但依旧对他不加理睬,庄邪耸了耸肩,去到客厅旁的吧台帮李小逸倒了满满一杯可乐,端到了她的跟前,笑着递了上去,说: “你要体谅体谅我,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那些故作愚笨的老狐狸。” ----- “白先生,我还是不明白您这么安排的用意。” 钟鸣鼎言毕,马二进三,抵在一卒之后,隐现进攻之势。 白先生拈须微笑,问:“鸣鼎你指的是,我特地提早五天公布赛制一事?” 兵3进1,截住马的去势。 “先生既提早公布赛事,又派出大量人手监察这几日选手的抓鬼情况——如若先生本来是为了给离开住地的选手回家的时间,通知一声即可,何必顺带公布比赛细则呢?不必要地造成了部分人能够钻空子提前开始抓鬼的局面,事后又派出大量人手希望抑制。。前后矛盾学生实在不懂白先生意欲何为。” 车一平二。 “呵呵。鸣鼎啊,你知道草原的人是怎么下套捕狼的吗?” 车9平8。 钟鸣鼎摇了摇头,马八进九。 “狼很狡猾,它们能闻出金属的气味,能从唾手可得的肥肉中的一丝古怪察觉到异样,所以要下捕兽夹夹狼,一定要布下幌子,布下一个于情于理的破绽。” 马2进3。 “破绽?”钟鸣鼎纵观棋盘,略一沉吟,下了一着炮八平六,连通首着的炮二平五,形成五六炮对屏风马先进3卒的气势,一时占了主动。 白先生“哦”出一声,语气中尽是欣赏,旋即接了个炮8进2,试图钳制钟鸣鼎的攻势。 “有经验的牧羊人下夹之前,会将夹子在马粪之中浸透,用浓厚的马粪味,盖住它原本的金属味,将这个处理过的夹子下到一匹胃肠露出的肥美死羊或者死马旁边之后,还要细细撒上一阵马粪的粉末,好将夹子的沟壑缝隙填满,让它彻底被掩藏起来。” 钟鸣鼎反应很快,兵三进一又展开了攻势,追问:“破绽何在?” “年轻人不要着急,老夫还没说完呢。”白先生象3进5,拉开防线,“夹子被掩藏好了,狼却未必会上当。为了让这个陷阱更加有效,牧羊人会特地将一个普通的夹子,下在这诱饵的不远处,只在其上粗略地撒上一些马粪,让金属味和马粪味夹杂着——这就是一个于情于理的破绽,这个夹子有掩饰的痕迹,附近又有诱饵,狼只要细细一嗅,就会察觉出猫腻,不会上当。自以为排除了陷阱的狼志得意满,再绕着夹子转上几圈,就会放心大胆地张嘴往肥肉上一咬——啪!夹子就会将它的尖牙利嘴夹碎。” 见钟鸣鼎若有所思,白先生迎着他的炮六平四使了卒1进1,接着说:“我摆出故作清高的姿态拒绝了你们钟家的聘请,却又帮你们组织这场大赛,一个骗子以退为进?要挑选保镖,找几个世家选拔即可,办一场如此声势浩大的比赛,未免有作秀的嫌疑,其中是否另有所图?为了让选手有足够时间回到居住地,明明提醒一声即可,为什么我还顺便公布赛制,露了一个空子,会不会是个陷阱?空子露出之后,我又派出大量人手监察,难道真的是我犯了糊涂,在事后补救?初赛的本质,就是比拼单位时间内抓鬼的数量,为什么我不划定一个较大的可控区域,而选择全国作为范围,主动放弃了控制权?那个存储器记录下来的,真的只是抓来的鬼的数量,这个比赛考核的指标,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我到底是一个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还是一个精明算计的老狐狸?我到底是真犯了糊涂,还是暗设下了陷阱?如果我没设下陷阱,这个空子该不该钻?有这么一个空子,会不会还有另一个空子可钻?如果我真的设下了陷阱,那这个陷阱,到底是在哪一环呢?” 见钟鸣鼎被自己的话语牵引,已然陷入了深思,白先生眉开眼笑,执一车,车8进8,与3线的一马形成钳制之势。 “将军。” 第31章 狼妖 “这狼妖,还真难缠啊。”老王倚在山坡向阳面的一棵高大树木枝干上,悠悠地点亮了一根红双喜,烟头那透亮的红点,在这个凄冷的黑夜弥漫出一股热气。 ‘草!叫你别手贱你偏要!说好今晚只是来钻空子帮你先抓几只鬼的!那狼妖透着的妖气,少说都是百年修为,你以为是路边那些就会使个幻觉的孤魂野鬼吗?’ “哟,老柳,别这么激动嘛,来,吸根烟~”老王说着就拍出一根烟要烧给柳还望,柳还望却手一摆,干硬地拒绝了。 “当年烟不离口的老烟鬼竟然戒烟了?看来丰都的房价真的不低啊~”老王叼着烟,歪嘴揶揄道,又说:“柳兄啊,你也知道它是百年修为的狼妖啊,它的皮毛和爪子取下来不用加工就能卖出不俗的价格,要是再经贫道略加施法加持,呵!流到市面上可就是千金难求的上等法器啦!” ‘妈的,就知道你老小子的五个鹌鹑蛋没那么好赚!’柳还望啐出一口,往兜里掏了掏,不耐烦道:‘老子身上的五行珠所剩无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老王。’ 言语间,只感到一阵被怒气浸透的低喝顺着刺骨的寒风从林木之间传来,柳王两者闻声只对望一眼,当即甩出右手猜拳,结果柳还望先得二胜,落败的老王暗骂一声,却还是利落地抽出纸笔开始画符。感知到狼妖已进入到自己的攻击范围,画好符咒的老王当即怒踏一脚,飞身而出,踩着周围茂密壮实的树木枝干,左飞右突,旋即弹射到了树尖之上,身子悬在半空之中,鸟瞰底下,只见那头三人身长、两人身高的狼妖正在自己正面斜下方借着厚重阴沉的树影潜伏前进。在昏黄的月色底下,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老王如雄鹰展翅一般双手一挥,将两手指间夹着的八张符咒一并甩出,符咒离手即化,演化成八个乳白色的旋转陀螺,高速转动如钻的陀螺甫一捕抓到狼妖的妖气,当即将指尖对准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得到上军击鼓信号的凶猛前锋,动如雷霆,离弦箭般气势汹汹地扎出,在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之间,越涨越大,最终膨胀成一个被罡风卷成的尖锥,狠狠地悉数撞到了毫无防备的狼妖身上。 “老柳!别装逼!快动手!还有!别把皮给打坏啦!!!砸眼睛!!!” 老王这一招“八风来袭”威力不强,但长于牵制,八个方位的进攻,面面俱到,确保狼王能在一瞬间的碰撞中,被这八股冲力定在原地,亦无法通过攻击的方向,迅速判断出自己的位置从而做出反应。更重要的是,这场碰撞所引爆的一股烈风,能将狼王躲藏位置周遭那些遮蔽视线的林木通通吹断吹散,能够在一瞬间,为柳还望制造出清晰、明确的战机——早早等候在不远处的柳还望早已为此做好了准备,锐利的视线沿着林木的间隙,清晰地目击了狼妖被老王法术击中的瞬间,在罡风卷起的烟尘、残枝、落叶之间,敏锐地捕抓到了狼妖那透着凶光的妖异细长深紫色眼珠,右手手劲一发,将一枚白金珠捏碎,一股刚劲迅猛的法力,当即在他的掌心爆发开来,柳还望鬼力一催,引导着那股法力从拳眼和拳轮溢出,拉成了一支一米半长的金白色尖枪,反手举起,奋力一掷,凌厉的白金枪逆着风在半空中一闪而过,将触碰到的物事通通击穿,未待柳还望的埋怨随风而逝,那锐不可当的枪尖就已经贴到了狼妖的眼珠跟前。 ‘日,要求还挺多。’ “铿!” 预想之外的尖锐金石碰撞声,铜锤一般在柳还望心中“pang!pang!”敲了两下,柳还望未及定睛细看,警示已经下意识从口中射出。 ‘老王!快防守!!’ 啥? 在这千分之一秒之间,连柳还望的声音也不过堪堪去到,老王区区一个凡胎,怎么可能做出有效的反应,他脑中这响疑问只铃铛一般刚刚敲响,一股妖异、狰狞的杀气已然扑到,吹得他在岁月蹉跎中干瘪下去的面庞一阵刺痛,旋即五根有老王大半个人大的利爪就从底下那片滚滚烟尘之中穿出,如出渊的潜龙一般将老王单薄的身子撕碎。 “我草!” 死里逃生的老王跪坐在柳还望不远处,脸色煞白地喘着粗气,脖子上的保命法器项链已经碎裂,只剩下一圈空荡荡的银质链子顺着他起伏的胸脯摆荡——原来刚刚被狼妖巨爪撕碎的只是一个残影,老王能够死里逃生,全倚赖他颈脖上佩戴的那件法器。那法器本是一颗青蓝色的空心蓝宝石圆珠,内里被填充入一只十年鬼龄以上的野鬼作为核心,当佩戴者受到致命攻击时,法器就会自动触发,毁坏自身,将蕴含的全部鬼能全部释放,将佩戴者随机传送到以项链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地方。 ‘老王,没缺胳膊缺腿吧!’ “我日。。老柳你怎么搞的,竟然失手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老王刚把气喘顺,立刻提起嗓子向柳还望呼喝,怒气冲冲地痛斥它的失准。 ‘失手你大爷,你自己看。’柳还望无心与老王多话,就这么甩下一句,一手执黄土珠,一手执青木珠,严阵以待地擎在胸前,警惕地死死盯视着眼前那团逐渐消散的灰白色尘雾,只见内里一团巨大的黑影由远及近,然后从中探出了那根险些将老王葬送的巨大爪子,待到狼妖拖着自己巨大妖异的丑陋身躯,一瘸一拐地穿透尘雾而出,老王才看清它的左前爪一片血肉模糊,卷缩着耷拉在前胸,猩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将本就一片狼藉的地面打得更加不堪。 “草。。这狼妖在千钧一发间弃爪保命,够狠,够果断。。”老王看着眼前重伤在身却反常地镇静的狼妖,嘴里嘟囔着站直了身子,不及将身上的灰土拍净,连忙抽出了纸笔,羞怒的目光紧紧咬在狼妖身上,手上功夫却不停,一张又一张地快速画着符咒,连额上流下的冷汗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无暇顾及,只小幅度猛地甩头将汗珠撇开,大腿肌肉紧绷如铁,内里蕴藏的怯意和战意一般浓郁。 狼妖只靠三足伫立在地上,不动,不嚎,只定定地扫视着身前的柳王两者,这份镇静从容与它左爪那狰狞的伤口形成巨大反差,更让柳王两者摸不清狼妖的打算,双方就这样陷入了僵持,在这个凄冷夜晚下的荒野山林中,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打不过你们。’狼妖狭长的利嘴咧开,一阵低沉的嗓音从中传出。 ‘但我能保证,你们不能全身而退。’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要和我们握手言和?嘿,你要是打算就这么息事宁人,我们倒是不介意。’ ‘可以。如果你们愿意现在离开,刚刚发生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一开始我以为只有那个使用道术的凡胎,才一时大意,遭致你的暗算,算是我咎由自取。现在我看清了局面,不愿意两败俱伤,这对我没有丝毫好处,同样对你们也没有好处。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离开,马上。’ ‘嘿嘿,这狼妖脑子倒是够清醒。’柳还望嘿笑一声,问道:‘老王,你怎么看?老王?老王!’ ‘草你大爷!!!’ 见老王久久不回应,柳还望暗叫不好,一扭头,发现老王果然不见了踪影,想必是借着自己与狼妖对话的空档,见狼妖怠于战意,贪生怕死,赶忙甩下自己离开了。如今自己落单,柳还望本以为狼妖会临时变卦,立即紧张地架起战斗姿势,却发现狼妖早已回头走远,地上只留下一条斑驳的血痕。 ‘啧。’ 柳还望啐出一口,心情复杂,抬头一看天色,现在大概是凌晨四点的时分。 距离这场迷雾重重的初赛正式打响,还有不足八个小时。 第32章 教你道术 “你好,我是钟氏除灵争霸赛的运输专员。这个包裹非常重要,里面除了您的存储器外,还有比赛所需的其他一些相关规章和资料,请您出示您的身份证,待我查实后签收。” “好、好。”老王利落地掏出身份证,专员用食指上的黑色指环一扫,点了点头,将单据递给老王签字,随后深鞠一躬,无声无息就消失在了楼道之中。 老王对包裹内的文件规章不屑一顾,随便甩到一旁,就拆开包裹里的一个蓝色方匣将存储器取出,翻来覆去看了几次,笑说:“哈,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啊。” ‘哦,我刚想这么说你——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啊。’ “哇!” 正看存储器看得出神的老王被身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脚底一滑险些跌坐在地,慌乱中一手撑住了地面定睛一看,只见柳还望正悠然地倒吊在他家的天花板上,就在老王那恶俗的浮夸水晶吊灯旁边,冷眼看着他。 “柳!柳兄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察觉到你的气息?!还、还有啊,虽然我们刚完成借贷,你被准予进出我家,我们也熟,但你也不能不知会一声就进来嘛——我心血少!” ‘你心血少?你是刚干完亏心事,心虚。’柳还望说着,身子正了回来悬在半空之中,面带不屑,俯视着昨晚临阵脱逃的老王,短短一句话中能挑出三斤刺来。 “什、什么亏心事啊柳兄你看你说的。”老王打着哈哈站直了身子,摸着头说:“我那是对柳兄你的实力有绝对的信任——况且,你也知道你兄弟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惜命可不是为自己,是为了家庭。” ‘少屁话,你家里的老小呢,怎么都不在?’ 见柳还望虽然语气生硬,但面色不算难看,老王知道这个鬼朋友虽然尖酸刻薄,但气度还是有几分,自然地放松下来,一手从裤兜中摸出一根烟点着,回说:“啊,我给了一笔钱给他们,让他们出国旅游去了。”说罢还自顾自地念叨着“好久没试过在家里吸烟了,爽!”面色满是陶醉。 ‘老王,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柳还望瞥了一眼已然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来享受着吞云吐雾的老王,面无表情地说:‘今天凌晨与狼妖一战,才让我想起你是一个多么贪生怕死一毛不拔见财忘义。。’ “哎哎柳兄!我有那么差劲嘛!” ‘卑鄙无耻面目可憎猥琐龌蹉下流贱格背信弃义的混蛋玩意儿。’不顾老王脸红脖粗的连声抗议,柳还望径直将自己腹中能提出的骂人四字词语通通套到了老王的头上,而后才定定地看着这个对自己挖坑多提携少的故人,眯起双眼语气阴冷地问:‘你这么一个吝啬孤寒的混蛋玩意,竟然会拿出整整五个鹌鹑蛋让我帮忙?’ “柳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钟家那保单的年薪是多么。。” ‘你没有绝对把握能拿到。就算我帮忙,以你的水平,你顶多进个前二十——还要世家派出的人占不到十九个,你运气还要极好碰不上在野的高人的情况下。言下之意,就是你给我的几个鹌鹑蛋,基本上意味着会肉包子打狗,我所熟悉的卑鄙老王会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我不信。’ “柳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怎么说我老王也是。。” ‘还挣扎?’柳还望嘴角一挑,冷笑道:‘我是恶鬼,不经借贷,是不能对那些野鬼妖怪怎么样的,而你的借贷要求,又不能是帮你抓鬼之类,顶多要求我保护或者协助你,这就意味着我不能离你太远,否则管理局那群婴鬼就会出来干涉。这个比赛最重要的是增加单位时间抓鬼的数量,而在一个固定范围内,野鬼的数量是有限且相对稳定的,这就意味着我帮你,充其量能够减少一点花费的时间,根本不能实质上帮你实现抓鬼数量的增长——嘿,你老王这就不是做亏本买卖,而是在捐款啊,你丫的连打飞机都不舍得撕手纸,难道还会舍得捐款??’ “嘿、嘿嘿。”被柳还望说到这个份上,饶是老王脸皮再厚,也感到有些脸部发烫,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深吸几口烟,在一片灰白色的团状云雾之中,换回了一副精于计算的奸狡嘴脸,悠然道:“唉~柳兄你的确了解我,分析得的确头头是道啊。就是柳兄你当初答应我答应得那么斩钉截铁,嘿嘿,看来也跟我一样轻易就利欲熏心~” ‘啧。’柳还望被老王这声讽刺弄得浑身不自在,冷哼一声,催促道:‘说吧,你真实的目的。’ “诚如老柳你所言啊,我老王无利不起早,吃亏的事自然不会干——那五个鹌鹑蛋给了你,却也是进了我的口袋。” ‘什么?’ 老王掸了掸烟灰,说:“柳兄你经常在人界奔走接单,混迹于当下,就算你已经做鬼多年,但也应该很清楚年薪五千万是什么概念吧?” 柳还望不做声也不点头,只等老王继续说下去。 “五千万,就算对很多世家来说,也不是笔小数目了,更何况是每年五千万——以钟氏集团如今的如日中天,就算往后不济,这笔酬劳拿个十年八载的应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至于怎么让钟家心甘情愿地给出这笔酬劳,嘿~你我都是行内人,清楚得很——柳兄你想,五亿,整整五亿啊!别说闲散的个人了,多少世家、多少组织、多少团队会对此虎视眈眈???” “我就是这样,在一个地下中介被招募,为某一个组织卖力,要协助他们抓鬼,至于是什么组织,由什么人牵起,我并不知情。” 老王将手上燃剩小半的烟头摁到烟灰缸中,咧嘴笑说:“给柳兄你的五颗鹌鹑蛋,是那个组织给出的招揽经费,他们准予我们这些被招募的人自行组建团队,所出费用会予以报销——上限就是五颗鹌鹑蛋了。我想给谁不是给,与其东拉西扯的,还不如干脆都给了柳兄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也图个方便~” ‘哦?’闻言,柳还望一直紧皱的眉头不禁略为舒展,笑说:‘所以老王你是特意去桂城找我的咯?’ “这倒不是。”老王光顾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以至于全无眼力见,一盘冷水就浇到了心中为他难得的讲义气而感到欣慰的柳还望头上,“我那时去桂城的确只是为了踩点——我对出手如此阔绰的钟家很感兴趣,结果偶遇了柳兄你,说实话,那之前我还在想该去哪找谁好呢,哈哈哈哈哈哈~柳兄啊柳兄,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啊~” 知道真相的柳还望龇牙咧嘴地陪着老王冷笑了几声,无心久留,摆了摆手就要转身离开,身后又点起一根烟的老王却冷不丁地接着说:“老柳啊,这场比赛不少势力混杂其中,你还是少掺和的好。” ‘嘿。’ 柳还望扭过头来,冷声道:‘没钱,逼我都不掺和。’ ------ “师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莫舒泰漫不经心地跟桌对面的马小玲说着,注意力却一直放在自己饭盘的清淡菜肴上面。 “问!问!作为你的班导,师姐我一定会热心地解答你的疑惑!” “你怎么会这么闲,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啊。” “臭小子!”马小玲粉拳一握就敲了莫舒泰额头一下,喝道:“有个美女师姐整天陪着你你还不乐意?!!” “也不是啦。”莫舒泰揉了揉额头那一处肿起,回道:“师姐你一是大二了,二是道士世家出身,要么好好学习准备考研实习出国,要么关心关心最近的桂城争霸赛也好啊。” “切。”马小玲耸耸肩,咧嘴笑说:“我家超有钱的,这些事情有什么好关心的?有时间还不如关心关心我可爱的小朋友们~你说对不对啊小泰~” 马小玲口吻像在逗狗,说着手还真就往莫舒泰头顶探去。面对这个大大咧咧有钱任性又自来熟得好像跟自己已经有几年交情的(漂亮)师姐,莫舒泰发自内心地感到无力,只好乖乖地任她肆意蹂躏自己的头发,又想自己摆出死鱼眼肯定会招致殴打,只好再强挤出几点笑容,配合着马小玲的笑颜如花。 “对了,小泰啊。” 马小玲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敲字一般点着莫舒泰的额头,问:“你整天问鬼鬼怪怪的,又那么关心什么除灵比赛,是不是对这方面特~别有兴趣哇?” 还没等莫舒泰接上话,马小玲自顾自地双掌一拍,俏丽的眉眼小嘴笑成了五道弯月,兴高采烈地说:“不如这样,我来当你的道术师傅吧!!!” 第33章 开阴阳眼 “不要。”莫舒泰头也不抬就拒绝了马小玲的提议,三两下将餐盘里的米饭菜肴食尽,用手背蹭了蹭嘴就起身往餐具回收处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马小玲并不善罢甘休,抄起餐盘就追了上去,不停在莫舒泰耳边追问着“为什么”,莫舒泰对她苍蝇嗡嗡般的滋扰全不理会,径自将餐盘收拾干净递给了回收处的清洁阿姨,洗过手后向马小玲摆了摆就要往课室走。 “莫舒泰!”马小玲见莫舒泰一再对她不加理睬,怒从心头起,不管不顾,在大路上就直起右腿,用了七八分力,生生往莫舒泰的右小腿来了一记低踢。莫舒泰听见马小玲的一声怒喝,只以为她又是惯常地耍小姐脾气,没想到她会在大路上动粗,一记吃痛,腿根一软,险些摔个狗吃屎,半跪到地上捏着淤青的右小腿,回头喝道:“师姐你这是要干嘛!!!!”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我这么美对你又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拒绝我!” 莫舒泰站起身子刚要回嘴,却瞥见周围的路人因他俩的争执纷纷驻足,更是对他指指点点,零零星星听到些“哇姐弟恋?”、“这女生好漂亮竟然都被拒绝了”、“什么嘛这男的看着也太普通了还拒绝师姐”,知道马小玲这一番无心之言(也不知道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已将他塑造成一个无情渣男了,为免被不知实情的围观群众的唾沫星子淹死,莫舒泰急得扯起马小玲的手就往现时人影寥寥的教学区走,好不容易去到一个树荫底下,郑重其事地对马小玲解释说:“师姐,我对道术不感兴趣——是真的不感兴趣,我不懂你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但我诚挚地希望你不要在这件事上纠缠我。” “我这还不是为你好!!而且你为什么会对道术没有兴趣,不应该觉得很酷炫才对吗!男生不是都有个人英雄主义嘛?!学会道术你可是能呼风唤雨哦!” 莫舒泰眉头一皱,沉声道:“师姐,我从小就在三教九流之中混迹,有一天没一天地艰难度日,以前我试过求死,但我现在迫切地求生,所以我不会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此外,我不仅对道术不感兴趣,我对鬼鬼怪怪也不感兴趣,我会问,是因为我被迫涉足其中——等到这场争霸赛结束,等到我还清一个恶鬼的人情债,我希望能够彻底从中抽身,再都不招惹这些怪力乱神。我的梦想只是过上平凡人的生活,所以师姐你不用费心将我带入你们的世界!” “这。。”马小玲闻言一窒,一向有口直言的她一时竟然扭捏起来,脸色却不似尴尬羞恼,反像是有点同情和为难,莫舒泰见状心生疑惑,却不催问,他怕马小玲是又在耍什么把戏,好来满足她的异想天开,并不多想,扭头就要走。 “小泰,你这个愿望怕是有点难实现。。”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马小玲揪住莫舒泰的手臂,柔声说道:“我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害怕,现在你拒绝了我的帮助,我就不得不要告诉你真相了——你有着很特别的命格,是万中无一,连相书都不会提及,只有我们这些有修道行的行内人才认得出的,凶相中的凶相。” “九煞追魂。” ----- “这个世家女道士,长得还挺水灵啊。”庄邪捻着下巴,对眼前景象津津乐道。 “你丫的真的是变态,每次来找你都碰见你在偷窥,真是恶心到老娘不想再来。”李小逸气冲冲地从电梯中钻出,将手中捏住的包裹一把甩到庄邪桌上,骂说:“x的,钟家来送快递的狗腿子在楼下摆谱,老娘特地下去拿,结果给了我的,你的说一定要本人签收,死活不肯给我,日,还真是把自己当个人了!老娘就把他晾在楼下,派人看住,也不让他走,看他能等多久!你可不要理会前台的催促!” “噗。”庄邪见李小逸怒气冲冲,笑说:“要本人签收,你怎么不直接让他上来?省的自己跑一趟,也不至于生这种气。” “这是你小子的办公室,却也是本小姐的地盘!家养与狗,不得入内!!” “唉。”庄邪扁了扁嘴,说:“那你先在这生着气吧,我下去一趟把包裹给签收了。” “你丫的这是跟我作对是吧!我不是说要把他晾在楼下吗!!” “我哪敢跟你作对。”见李小逸还要再说,庄邪眯眼一笑,辩解说:“只是我还有很多人要‘偷窥’,没太多时间浪费在折腾送快递的人身上。” ----- 柳还望双手环胸,悬浮在一处山头的树尖之上,一遍遍回想着老王耐人寻味的提点,心绪复杂,之前感到的别扭通通因此涌上心头,越寻思越觉得这是一团难理的乱麻。被这思绪带领着,柳还望的目光始终下意识地往西南方探,只见远方天地交汇之处,与其说蓝得发黑,倒不如说蓝色被洇开的浓黑侵袭,这股莫名的狰狞,竟连柳还望这恶鬼都不禁为之压抑。 ----- 钟鸣鼎捧着手机,一次次翻看着短信箱,都没有发现自己等候的信息,心有不甘,又划到通讯录“M”一栏,犹豫再三,满脑子却是白先生的叮嘱,想起自己父亲钟天熙面对自己的愧疚神色,心中悻悻,将手机甩到床上,无奈地长叹一声。 ----- “师姐,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根据你往常的作风,你白天跟我说的话不会只是你一时兴起编来骗我的吧?” “莫舒泰!”马小玲嘟起嘴来双手叉腰,杏眼圆瞪,恶狠狠地盯着莫舒泰。 “好啦好啦,是我说错话了,别、别生气。”见马小玲似乎对自己的道歉并不受用,莫舒泰迟疑了一阵,还是把手放到她头顶摸了摸,平生第一次跟异性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他既羞且怕,不过马小玲并不反抗,却又让他感到相当满足——尽管莫舒泰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唐突的举动,只是他感到不做会有些不甘心。 “我可是世家子弟!不会拿自己的家族声誉来开玩笑编故事的!你的九煞追魂命极凶极恶,是后天命格,经年累月,对你的影响会越来越强!你不着紧,随时就可能死于非命!就你太外行,才没发现自己的印堂黑得都成了一字眉了!” “好、好,师姐你别激动。。” 难怪柳还望总是跟着我,看来我的倒霉不是一时半会能咬牙忍过的小事。 莫舒泰边应付着马小玲的口花四溅,边这么想着,不觉不快,只觉无奈。 “等一下我们要做的事非常非常严肃!所以你不准再心生犹豫知道吗!一定要绝对地信任我!服从我!”马小玲玉指一竖,直直戳到莫舒泰的脸颊上,神色难得地一本正经。 “可以是可以,只是。。”莫舒泰回头望了望桂城大学的那片给他留下了不好回忆的静谧后山,****:“这真的有必要吗?” “当然必要!”马小玲钳住莫舒泰的脸庞,柳眉压到眼角,认真说:“你这种九煞追魂命煞气最重,是鬼怪最好的食粮,一旦被鬼怪发现,它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加害于你!如果你不懂技巧,就是想躲也很难躲掉!桂城风水不错,没有什么厉害的鬼怪妖精,只要能先察觉到有敌意的鬼怪,巧妙地避开它们的感知范围,你就能确保自身的安全,所以你一定要开阴阳眼!只有这样,你才能有的放矢地保护自己!清楚了吗!” 莫舒泰见马小玲气势汹汹,不敢反驳,赶忙点了点头。 见被自己一番训话,莫舒泰眼神诚恳,又表现得服服帖帖,马小玲这才满意地露出了如花笑颜,也不管莫舒泰的个人意愿,自顾自摸了摸他的头以示表扬,而后抬起左腕看表,只见秒针滴滴答答地往前赶,整整趟过一圈之后,分针和时针在它的牵引底下,以毫厘之差先后踏到了“12”的位置上,远处的钟楼没有为午夜零点响起钟声,但周围原本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唰”地一声齐齐将灯火熄灭,足为新一日的来临作了一场无声的祷告。 马小玲扬起粉拳,往山的方向一指,兴高采烈得如同正带队春游,低声笑说: “时间到!上山!!” 第34章 深山脱衣诱捕 不走山道,莫舒泰跟在马小玲身后径直趟着没脚的深草踩进了山林,很快就到了入学当晚两人和刀臂人妖冲突的那块开阔山地。马小玲环顾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甩出一把事先画好了黑猫符咒的符纸,那些符纸离手即在半空中扭成一个个黑点,“咻”地一声往周围四散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莫舒泰只依稀看清了其中一道黑影的轮廓,似是一只伶俐的黑猫。 “好,现在静等消息就好啦~”马小玲拍了拍手,笑容灿烂。 “师姐,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我们这是在干嘛了吗?” “干嘛?不是告诉你是帮你开阴阳眼了吗?” 莫舒泰扶额叹气,说:“我是问,怎么开?难不成是像网上说的,要给我眼睛抹狗血,所以现在跑后山抓野狗来了?” “傻啊你,抓野鬼用得着动用式神吗?”马小玲习惯成自然地握拳敲了莫舒泰额头一下,双手环胸,说:“不过倒也不全错,的确是要给你眼上抹血,但不是狗血那么简单。” “恩?” “说拿狗血抹眼能开阴阳眼,是因为相传狗本身就有阴阳眼,能通阴晓阳,所以拿狗血抹眼,就能让人也拥有阴阳眼。这个传说蕴含的基本原理是正确的——就是以能通阴晓阳的灵物的血作为媒介,对凡胎施法,就可以将凡胎的双眼改造成一种融合型法器,从而达到灵物通阴晓阳的效果,即所谓阴阳眼。”马小玲一板一眼地说着,见莫舒泰在聚精会神地听,心中欢愉,解说得更加投入。 “用这种方法开阴阳眼是走捷径,只要施术者操作得法,人人都能开眼,既快又准,但有一个缺陷,就是不易控制。开眼之后,开眼者如果没有得到良好的指导,学会控制自己的阴阳眼,很容易会在阴阳双界错杂交叠的影象之中迷失,轻则慌乱,重则疯癫,不过帮你开眼的人是本小姐,这个问题你就无需担心~” 马小玲见派出的式神还没有回应,扁了扁嘴,轻声念叨一句“怎么这么久”,抬头发现莫舒泰听得入神,因为自己一时中断,正用满是急切的眼神看着她,噗嗤一笑,戳了戳莫舒泰的腹部,不慎被意料之外的结实触感弄了个俏脸一红,为了不被莫舒泰发现自己的窘态,马小玲把头略为一偏,刻意高声问道:“那么,小泰你来猜猜看,最适合拿来开阴阳眼的灵物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 “啧。”马小玲眉头一压,佯怒道:“你小子真是没有情趣,让你猜猜都不肯!” 竖起右手食指,马小玲往半空中虚点一下,说:“这个点是阳,也就是人界。”又往旁边虚点一下,说:“这个点是阴,也就是阴界。”点毕,马小玲的青葱玉指穿过这两点绕了一个圈,边绕边说道:“阳界的凡胎和阴界的鬼虽然分隔两界,但通过一定的流程能够相互转化,就像一个圈上不同的两点,虽然隔开,但相互衔接,一衣带水,天衣无缝。” “而在这个圈子外面的,则是所谓的‘神’,无论是天界的各席,还是地界的诸位,他们是超然于这个阴阳转换圈子之外,负责管理这个生死轮回的,相当独特的存在。据传极少数凡胎曾成功得道升仙,也从这个圈子超脱出去,但我从世家中也没有听说过什么确切可信的事例,就不多说了。” 言毕,马小玲将右手四指与拇指一同环成一个筒,套到莫舒泰眼上,又说:“圈子外是神,圈子上是人鬼,而圈子之内,则是被阴阳两界排斥,也不经诸神管辖,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得到法力,也是最适合被我们用来取血开眼的灵物——妖怪。” “妖怪?”莫舒泰眉头一皱,埋怨道:“师姐你说了这么一通,就为了引出妖怪是吧。。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的东西,算上那个刀臂人妖,我都见过两次妖怪了,有什么好长篇大论的,真是。。” “你懂个屁!”马小玲愤而将莫舒泰的脸皮拉长,喝道:“我说的这些是背景知识!剩下的才是关键!你没听懂我刚刚说的内容吗,妖和神,其实是站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地位上的——它们都独立于阴阳之外,且被阴阳轮回相隔,因此妖和神都能看透阴阳,理论上来说,它们的血都有帮凡胎开阴阳眼的功效!但妖物的血太烈,而神明的血太劲,将二者用在凡胎身上,都会招致不可逆的可怕后果!” “等下,师姐你现在搞得我有点糊涂了,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所以我才说现在的才是关键!”马小玲故弄玄虚地一笑,吊足了莫舒泰胃口,正要继续解释,却逢一道玄音从东南方向的式神传回,扎得她耳膜一痛,马小玲当即一改原本的调皮模样,正色道:“小泰!来了!” “啊?”莫舒泰闻言一愣,还没****什么来了,马小玲竟然已把手探到了他衣服的下摆,往上猛地一拉,看架势是要将他上衣脱下。被马小玲这么猝不及防的非礼行为一吓,老处男莫舒泰惊得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只是马小玲的力气莫名其妙的大,他使尽全力只能堪堪将上衣卡在腋下,急得面红耳赤:“师姐!你这是干。。” “嘘!别这么大声!”将莫舒泰上衣脱到一半的马小玲见他要高声呼叫,生怕这一叫会坏事,连忙使出擒拿的技法将莫舒泰制住一把扑到在地,腾出一手死死摁在了他的嘴上,低声敦促道:“小泰!不是说好了会乖乖听我话!服从我命令的吗!给我乖乖把衣服给脱了!!” 马小玲语气如此郑重其事,却说出这么一番有些霸道总裁味道的旖旎话语,莫舒泰被窒得不知该作何表情,但定心一想,马小玲虽然调皮爱玩,但应该不至于为了抓弄他要做到这个地步,自己又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说也从马面手上截下过一个十年七),这才顺从地点了点头,一手轻轻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马小玲推开,利落地脱下了上衣,露出了自己尽管年轻却满布岁月蹉跎痕迹的精干身躯。 马小玲被莫舒泰前胸下腹几道明显的伤疤惊得心神慌乱,只是式神传回的讯号越发急促,连忙提神聚气,用道家清心的法门定住了自己的心神,从裤兜取出一叠纸质偏硬的符纸,指头一滑错开,刚好八张,提起马克笔在符纸的黑猫符文上头一笔划过,拉出一条被平分在八张符纸上的细长直线,随即脚点原地快速转了一圈,指头劲道连发,将八张符纸射到了空地周边位置刚好站在一个八角形八角之上的八棵树木的枝干。而后马小玲又从腰际抽出一把短刀,凑到莫舒泰耳边低语一句“忍痛”,还没等莫舒泰反应过来,就在他两臂各划了割破表皮的一刀,两行殷红的血液当即从伤口涌出,顺着莫舒泰的臂膀流到地上。本来马小玲还打算捏住莫舒泰的嘴不让他吃痛出声,谁想这两道徒有其表的伤处对挨惯拳脚的莫舒泰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后者只是半是疑惑半是茫然地看着她染血的刀锋,惊讶的程度甚至比不上被她强脱上衣。对此,马小玲嘴角一挑,比起大拇指以示赞赏,再沾着莫舒泰手臂流下的血,在他的额头迅速勾勒出猩红的猫符文,然后打乱他的刘海将符文盖住。完成了准备功夫,马小玲见目标已经非常接近,连忙配合嘴型比手画脚,吩咐莫舒泰“躺下!”、“装睡!”、“信我!”、“别怕!”,叮嘱罢手指往边上一棵高大茂密的树木一指,示意自己会躲藏在其上,再将右手舒展开的五指中的食拇二指一圈,比了个带问号的“OK”,见莫舒泰干脆地点了点头,旋即就躺倒在地合上双眼,还画龙点睛地刻意减低了自己呼吸的频率,马小玲满是赞赏地弯嘴一笑,转身就顺着高大树木的枝干,三两下爬到了一撇粗壮的枝桠上,使了个法门,借着夜色密叶树影,将自己的气息连同身形,彻底融入了这片山林的静谧之中。 一片死寂。 “噼。” “啪。” 几丝细碎的干硬物件被踩踏发出的脆响,顺着清冷的晚风在这片开阔的山地之中打转,在莫舒泰身处的那片死寂的漆黑之中被放大千倍百倍,就像是巨兽刻意震动山林的仰首阔步踩出的霹雳声响,让莫舒泰心头一紧,不由得满额碎汗。 什么嘛,被式神引到了能闻到血腥味的距离了,竟然还不上钩,这也太谨慎了吧。 马小玲透过派出的式神观察着目标的动向,嘟起嘴来,对其小心翼翼的举措颇为不满。 恩?在接近了! 一步! 两步!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茂密的山林窜出,匍匐在被月光铺洒的空地,与居于空地中心的莫舒泰相隔一丈距离,既嗅又听,细细绕了几圈,又小碎步地忽进忽退了几回,再用前肢试探性地推了推莫舒泰,见他气息衰微,周围也没有古怪之处,这才一把扑到莫舒泰身上,露出自己的尖牙利嘴,狠狠地就往他细长单薄的脖颈咬去。 嘿!总算上钩了! 马小玲快速掐了个指诀,食中两指并起往上一挑,一道两指粗的红光如雨后春笋般从莫舒泰额头的血符文窜出,带着蟒蛇扑兔的势头,狠狠撞到了正要大快朵颐的未知来物前胸,给了它一记迎头重击。那道红光一击得手,并没有就此作罢,只见它以落点为中心,往四周如烟花炸响一般喷溅出无数血红细丝,将来物的周身束住,生生裹成了一团重茧。此时插在周遭八棵树上一直伺机而动的符咒也做出了回应,黑猫符文一闪,八张符纸变成了八个血红光点,迸射出八道小臂粗细的红光,直直射向了被莫舒泰额头红光死死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的未知来物,俯瞰恰似一片八角的血色雪花,妖异美艳得让人心神不宁。 ‘呜!!!!!’ 一道诡谲的哀嚎响彻山林,激起一片惊弓之鸟。在斑驳的鸟影之间,恰好一片黯淡的浮云游动,遮蔽住天边那抹残缺的冷月,看似是就连高高在上的望舒,也经不住这声哀嚎的凄厉,一时之下,难以直观。 第35章 兽人 躺倒在地的莫舒泰听见身边的阵阵异响,但想到马小玲一再强调要信任她,所以他就算心中疑惑紧张,依旧紧闭双眼,生怕自己一时好奇引发的自然举动会坏了马小玲的部署——尽管他认为马小玲这么大咧的人做的部署应该也没什么能破坏的地方。 异响过后,莫舒泰只听见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啪啪啪”地往自己靠近,正奇怪是敌是友,却又没了动静,疑惑之中感到肩头被推了几下,犹豫着该如何反应,额头却遭受硬物重击,痛得莫舒泰眼角垂泪,耳边骂声接踵而至。 “你小子睡着了是吧!推你都不起来!” 睁开眼就看见马小玲那张俏脸正在自己鼻尖不远处,一双杏眼瞪得又大又圆,莫舒泰连忙直起了身子,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回道:“师姐你也没吩咐我什么时候该起来,我还不是怕乱动坏了你的事,等下你又打我。” 马小玲玉指作钳,将莫舒泰瘦削的脸颊硬是掐起一块,恶狠狠道:“小泰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脾气很差很喜欢打人咯?” 见马小玲对自己现时的动粗行为浑然不觉,莫舒泰无奈苦笑,为免再受皮肉之苦,连连摇头,好在自小跟三教九流打交道,便宜话信口拈来,笑脸一赔就夸耀起马小玲宅心仁厚温柔善良起来。 被莫舒泰连番马屁拍得心头欢愉,马小玲魔爪上的劲道这才减弱几分,顺势将他的头往旁边一拧,让莫舒泰看着自己设计捕来的战利品,说:“看,这就是我说的,血液能拿来帮凡胎开眼的灵物——多得你当诱饵,才能这么轻松就能抓到它,要记你一功哦~” 莫舒泰堪堪松开马小玲的铁钳,看着自己身旁的灵物——只见一个类人的生物跪在地上,身上被一团血红细丝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身上还插了一圈八根血红圆柱,如同一尊雕像般被稳稳钉在了地上,头颅低垂,眼神中已失了神采,莫舒泰再定睛细看,这类人生物虽然身形像人,但全身上下裹着一层不薄的灰白绒毛,一双三角尖耳耷拉在头顶,鼻嘴突出,还隐约能看见垂在地上的长尾,半人半兽,和文学影视作品中描述的兽人有九成相似。 “这是,兽人?” “嗯哼。”马小玲右手托腮半蹲在地上,见怪不怪地哼哼一声。 莫舒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戳了戳那兽人的前胸,见它毫无反应,知道它至少是失了意识,已无威胁可言,这才放心大胆地凑近兽人,绒毛、耳朵、瞳孔、鼻嘴、四肢,连摸带看,仔细地研究着这个前所未见、不被科学界认知的怪异生物,眼神中不是以往遇见妖物的恐惧,而是闪烁着发现新大陆的好奇光芒。 “这耳朵鼻嘴毛色和尾巴。。”莫舒泰捻着下巴斟酌了一番,回头低声问道:“这是一头狼人?” “噗嗤。”马小玲嗤笑出声,敲了敲莫舒泰的脑壳,说道:“你所说的狼人是狼妖修行超过五百年之后得到化人能力的妖尊,我可没本事降服那种级别的怪物。你眼前的这具兽人,连低等的妖物都不如,只是一个活生生的悲剧,是扭曲的欲望的产物。” 马小玲语气中满是不在乎,眼神却带着口吻藏不住的悲悯。 “所谓兽人,是人-兽-交合的产物,这种交合诞下结果的概率极低,以至于让这种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显得更为造化弄人——带有零星神性的人类,和带有化妖灵性的兽类,两相结合,造就出的就是这种神妖两性共存,似人似兽,分不清是该属于圈子里外,却同时被人神鄙弃认为是妖,又被妖物排斥认为是异类的四不像。在这个大千世界,兽人是真正无处容身的可悲存在,嘿~说来也好笑,某种程度上来说,兽人是唯一能令三界和妖类站在同一立场的因素呢。” “这。。”莫舒泰听这玄妙秘闻听得目瞠口呆,尽管他也跟地界和妖物有了一些接触,甚至经了几遭生死,也知道地界有种种不堪,但他全然没有想到,他所见识到藏在世界未知暗面的阴面,竟然不过是冰山一角。莫舒泰自问十数年坎坷人生,见过阴暗无数,但怎么也没想过在他认知以外,还有着远超他想象的复杂的争斗和龃龉。 “不过也多得有兽人的存在,因为它的血脉中有人类的因子,使它的血液中妖的烈性被缓和,不至于伤及凡胎的身体,这才给绝大多数资质平平的凡胎一条开阴阳眼的通途。小泰你该感激它才是,待会你就替它默哀个三分钟吧。” 马小玲雷厉风行,一言方罢,提起短刀就要往兽人的心脏刺去,莫舒泰见状一急,竟肩头发力一顶,生生撞开了马小玲,令她手中的锐利刀锋错开了兽人的身子,只刮擦下几根无关痛痒的绒毛。 “小泰!你干嘛!”马小玲一握粉拳,使劲打了莫舒泰肩头一下,神色愤愤。 “该是我问你才对师姐!你要是早知会我有这么一层渊源,我根本不会答应你这么帮我开阴阳眼!这兽人本就无处容身,被迫藏匿在山林之中,难道这样还不够,师姐你们这些修道之人,还要对它赶尽杀绝吗!” “你。。”马小玲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莫舒泰的身世,一时明白了些什么,心头转软,不禁红唇抿起,眉眼中满是温柔,五根纤纤玉指好似一把剔透的骨梳,轻柔地理顺了莫舒泰的满头乱发,低声问:“小泰,你是因为感同身受,所以于心不忍吗?” 这一问如醍醐灌顶,莫舒泰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对兽人突然起了如此深的同情,自己自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因为父亲的债务、家境的窘迫饱受欺凌排挤,几度轻生,历尽坎坷才读完了中学,艰难困苦,人生方开了个头,今后漫漫长路,还是个未知数,如此境遇,和眼前这头被马小玲的道术捆成了一只粽子的兽人颇有些殊途同归的味道,由此马小玲满不在乎地提刀刺它,恍惚之间让莫舒泰也有刀尖迫来的恐惧感,这才让他一时失控,破天荒地大声斥责起马小玲来。 见莫舒泰垂首不语,知道自己言中,马小玲一把将他揽到了自己肩头,右手环着他的脖颈,左手从他腋下穿过,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樱桃小嘴贴到莫舒泰的耳边,对他柔声抚慰一番,见莫舒泰依旧沉默,无声轻叹,转而又问:“小泰,你怎么不问,既然人-兽-交合成功概率那么低,怎么还这么容易就在学校后山碰到了一头兽人。” 莫舒泰恩了一声当作回应,却全无追问的意思,马小玲权当他问了,自顾自地解释说:“人类性欲望的扭曲和猛烈,在我们这些看透生死的修道之人眼中,也是妖异骇人的巨物。尽管人-兽-交合的概率很低,但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和次数,实在太多了,甚至有些未开化的部落,还将兽-交当做成人仪式,再加上,兽人其实还有繁殖的能力。。这个小概率的悲剧,得到了太多的催化剂,以至于本应稀罕的兽人在世上为数并不少。只是兽人绝大部分,都缺乏智能,也没有法力,它们的心智与野兽无异,只知道茹毛饮血,根子中留下的人类痕迹,只有那无尽头的欲望,捕食、性-交不知收敛,又因为分散各地无法集群,一个个势单力弱,由此贪得无厌、低智、力薄的兽人,尤其容易招致妖怪的敌对、道人的肃清、人类的攻击或者捕抓——它们的不幸最终只会以不幸终结,并且会通过繁殖让这场悲剧延续。。” 马小玲察觉到莫舒泰对她这番话有所反应,又说:“我也很同情它们,但常年修道,我已经惯于屠戮——我们将妖怪冠冕堂皇地杀灭,只是因为它们求生的道与我们人类求生的道相冲突,这种做法,一如我们人类对待猪牛羊鸡,因为我们求生的道与它们求生的道相冲突,为了保全我们,必须杀害它们——站在我的立场,我不会说什么与其让它们继续下去不如趁早终结它们的苦难这样的屁话,它们是妖,我是道人,兽人对人类有攻击性,这就给了我足够杀灭它们的理由,取血不过是顺便而为之。小泰,我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排斥开眼,阴阳眼对你来说,同样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或许你会问,只取一些血不害它性命不也可行,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马小玲将怀中的莫舒泰搂的更紧,说:“遇妖不杀,尤其是会主动伤人的兽人,这是我的失职,是我对家族声誉沾污,我不会为了自己一时的同情心做出这样的事,哪怕这件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这应该算是一种残忍的操守——屠刀举起,就不再有放下的余地,没有人能够立地成佛——神、仙,它们本就善于剥夺,不过是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佛祖有割肉喂鹰的慈悲,但宇宙洪荒,又有几个佛祖?我们这些修道者穷极一生,追求的实质不过是更高效的排斥异端的手段,所谓济世救人,不过是站在无数非我族类的尸骸上,喊出的漂亮口号。。” 将带来的瓶子装满了兽人的鲜血,马小玲利落地取出符纸,将兽人因失血而略显干瘪的尸首火化,念了一通超度的咒文,抬手看表,已然午夜12点53分。 莫舒泰呆坐在不热不烟的火团前,眼睁睁看着兽人无力的肢干在火光之中卷曲起来,连零星的灰烬都未曾留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小玲叹出一口气,拉着莫舒泰的手臂将他身子扭了过来,半蹲在地上,柔声说:“小泰,子时快过了,我们要抓紧时间做第一道工序。” 莫舒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马小玲,瞳孔被旁边的火光映得通红。 “小泰。。”马小玲不敢催促,她难得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莫舒泰不言,只是挺身端坐,闭起了双眼。 马小玲摸了摸莫舒泰瘦削的脸庞,心情复杂,却不愿意再耽搁时间——阴气最重的子时一过,又要再等一天才能开始施法——马小玲将右手食指伸到了血瓶之中,让指头被兽人的血液浸透后,抬手就在莫舒泰双眼眼皮上,左阴右阳,以正楷勾勒出两个血字,随即盘腿与莫舒泰相对坐下,凝神静气,左手中指无名指曲起,食指按在其上,只留食小二指挺直,分别点在莫舒泰眼皮上的“左右”二字上,脑中咒文流转,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无常。” “万物有象。” “无悲无喜。” “通阴晓阳。” 只听得一阵呢喃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何时开始,又不清楚何时结束,莫舒泰紧合的眼皮中,忽然闪过一阵极为耀眼的白光,在这片空白的光亮之中,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在恍惚之间,悄然失去了意识。 第36章 妹妹和饭菜 哭诉声、喝骂声、诡笑声。 一阵白光闪过,让这座荒野的坟场重归死寂。 “哎呀~第五个,今晚超额完成任务了哈!”老王捡起一只手掌大的圆口细长蓝色小瓶,摁入瓶塞拧紧,眉开眼笑地将其放进了自己的腰包中,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向身后的柳还望比起了大拇指。 ‘折腾了老子快十个小时,你以为比个大拇指就算数了?’柳还望双手环胸,白了老王一眼。 “柳兄你真是!虽然花了你不少时间,但你也没少拿贷款嘛,看我为了借贷,这十个指头都咬破了五个,就剩五只完整的啦!我也挣的辛苦钱嘛~” ‘啧。’柳还望上唇朝左眼角一挑,露出森森白牙,说:‘你每天要交的定额是三只,算上头两天抓的,草,说起头两天就想起狼妖那件事,没记错的话也有十一还是十二只了,接下来也可以休息个几天了。’ “不不不,柳兄,我们可不能这么快休息。”老王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小平头,笑道:“我可没打算把多抓的都给交上去——怎么说也报名参加了比赛,我也总得试试看嘛,一不小心过了初赛呢?你说是吧柳兄~” ‘你这老小子是想用两只鹌鹑蛋榨干我是吧?!’ “柳兄!你再这样说我可不乐意了,我们之前是谈好了嘛,我给你鹌鹑蛋,你帮我拿冠军——拿冠军自然就要尽可能多抓鬼嘛,我可没有违约,而且虽然柳兄你现在只拿了两只定金,但我可是还有给你借贷啊!算起来,柳兄你还多赚了呢!” ‘放你丫屁!’柳还望指着老王的短小鼻梁,恶狠狠道:‘你又在这里充外行是吧,你不知道借贷金额是怎么定的?!那些鬼你本来就能搞定,我充其量也就是辅助一下,这任务等级能被管理局那群死婴鬼评上丙我就偷笑了,扣掉五行珠的花费,能不亏本我就谢天谢地了,还多赚——也就你这老小子说得出口!’ “啊哈哈哈~”老王搓了搓手,从裤兜中摸出一包万宝路,向柳还望晃了晃,见它摇了摇头,才从容地抽出一支点着,愉悦地吐出一个中空的烟圈,揶揄道:“柳兄你这暴脾气真该改改,因为这脾气在管理局吃的亏还少吗?嘿嘿。” 柳还望眼角一吊,撇过脸去,并不搭话。 “妹妹的事,有眉目了吗?”老王挑了块比较平滑的石头,拍掉上面的泥土,一屁股坐下,舒服地吁出一口气。 柳还望听到“妹妹”二字,眉头一皱,脸色不似往常的乖张恼怒,僵掉的表情中,透出一种少见的忧虑。 见它不言语,老王苦笑一声,心中也替这个鬼老友苦涩,劝说:“快三十年了,还这么执着干嘛?听三角说,几年前(人界年)你抽中了投胎的号,却主动放弃了?唉,老柳你做了这么多年鬼,还对自己生前的人事这么牵挂,何苦呢。” ‘啧,你和三角倒是臭味相投,这么能嚼舌根。老子不投胎,只是因为好不容易在丰都有了房,难不成还没住个几年(人界年)就乖乖投胎让地府把房给回收了?老子可不做赔本的事。’ “嘿,我懂,我懂。”老王将烟灰掸落,挠了挠头,慢悠悠地直起身子,拍干净屁股上的灰,招呼道:“行,天色也够早了,咱回吧柳兄。” ----- ‘嘿嘿嘿嘿~’ 你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谁?! ‘他好像能听见我们说话。’ ‘好像是,好像是。。’ 你到底是谁!!!!! 莫舒泰猛地挺直了身子,只觉全身冷汗涔涔,手足冰冷,茫然四顾,见自己正身处一间简洁素雅的房间,周围并没有什么诡异的物事,心中紧绷的弦才送了几分,奇怪自己的梦怎么会恐怖得如此真实。 等等,这房间,是哪里? 脑中这个疑问像一簇电流,刺激得现时杯弓蛇影的莫舒泰身子一弓便从床上扎起,慌忙扫视全身,见自己衣物齐整,身上也没有奇怪的创口,心中警戒略减,冷静下来三分,开始回忆昨晚种种,只记起自己双眼被马小玲指头一点,之后就没有了记忆,按理说寻常人也伤不了马小玲才是,如今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想来,是马小玲带自己来的? “小泰!” 说曹操,哦,想曹操,曹操到,莫舒泰刚理清了自己的思维得出了一个可靠的推论,穿着粉红色兔子睡衣的马小玲就撞门而入,扑到莫舒泰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脸颊,前前后后,如医生问诊一般仔细地观察了他一番,见自己写下的血咒文已经寻不到痕迹,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啊,还、还可以吧。” “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者恍惚之间看到什么奇怪的影象?” 听马小玲这么一问,莫舒泰就想起刚刚将自己惊醒的诡异笑声,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简略地补充说:“笑声。” “啪!”马小玲雀跃地一拍手掌,笑说:“看来昨天的术完成得很好,今天可以继续了,如果顺利,再来个五次,你的阴阳眼就能顺利开启啦~” 莫舒泰简单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上下扫视马小玲一阵,见她身穿睡衣,浑身散发出一股清爽的气息,问道:“师姐,这里是你的家?” “唔~”马小玲拨浪鼓一般摇着头,解释说:“这只是我在学校附近租的一间小房子,因为我怎么说也出身世家,就算自己不乐意,也要时不时受家里指令完成些任务,小则归无定时,大则外出数周,为了不给室友添麻烦,我就自己在外面住啦~” “噢。”莫舒泰嘴角一抬笑了笑,没了话说。 马小玲见他如此郁郁,想他该是还对昨晚兽人一事心存芥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对不起小泰,让你经历了这样的事。” “恩?”莫舒泰眉头一皱,满面狐疑,问:“师姐你。。为什么道歉?” “哈?你不是还在为昨晚兽人的事不开心吗。。” “师姐,我昨晚只是共情,不是矫情。说到底,兽人与我毫无瓜葛,取它的性命为我开阴阳眼,我也是出于求生,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见莫舒泰嘴上这么说,脸色却还透着落寞,马小玲心头一疼,为这在人渣堆中挣扎长大的大男孩难得质朴的善心感动——她不知道莫舒泰的确已然不为兽人一事愧疚,正因为他的境遇和兽人有种种相似,所以他才发自内心地清楚,要躲避落得与兽人无异的结局,不择手段在所难免,他早已从彷徨中求死,彻底转化成坚定地求生了——真正使他落寞的,是他意识到自己想要不陷入那个存于认知之外的世界的唯一方法,正是与它接触得更多、了解得更多。。 “小泰?你饿不饿?嘿嘿,想不想漂亮师姐做饭给你吃?不是我自夸,在我家这么多兄弟姐妹中,我可是以厨艺见长哦~当然还有美貌。啊!不过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我们要抓紧点时间,吃完饭后才能赶在午时完成第二次开眼咒术——快!你快去洗漱!我现在就去准备!” “谢谢妈、马。。咳,谢、谢谢师姐。” 不知为何,莫舒泰就羞红了脸,当他听到马小玲说要做饭给他吃时,竟然一时语无伦次起来,险些向马小玲叫出那个早就尘封在自己记忆中的称呼,他压抑不住心头涌出的那股浪潮一般迅猛汹涌的忐忑和兴奋,只觉得大脑被冲刷得昏昏然—— 也怪不得他如此小题大做,毕竟将近十个年头,莫舒泰都没有吃过由亲近的女性下厨做出的滚热饭菜了。 也是将近十个年头,他才再一次醒起,一粥一饭一菜,原来还有生存以外的味道。 第37章 奔跑的李大平 “来份干炒牛河!再来一瓶哈啤!” “好!等下!” 李大平挑了张临街的方桌坐下,接过服务员递上的被冻至零上三度的开盖哈啤,自斟自酌,心中怅然。 想我李大平在庙里学法时,被称为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自学成下山,降妖伏魔无数,去到哪个村镇。不被当地百姓称道爱戴? 往嘴里又灌入一杯,透心的凉意从胃囊散发开去,一直逼到李大平的大脑,没有让他更清醒,反而更多了几分焦躁。 妈的!什么破除灵比赛!竟然看资料就直接把我筛了,连初赛都不让我进!混账!! 李大平想到狠处,往单薄的桌面愤愤一拍,震得那张折叠方桌摇摇晃晃,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叫声,好在夜间的大排档本就人声鼎沸,大家也对酒醉滋事乱拍桌子乃到呼朋唤友大打群架一类的事见怪不怪,只是坐在李大平附近几桌的人抬起眉头瞟了他一眼,见是没有过节的生面孔,就又埋下头去吃食、抑或扯起嗓子猜拳。 “哈。”李大平舒出一口绵长阴冷的气,手捏着筷子,对方上桌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干炒牛河挑挑拣拣,先夹起一块肉,又改夹几条粉,最后什么都不夹,只用筷子尖,有一拨没一拨地挑拨着散碎的豆芽菜。 日。。有钱人真是了不起啊,那么大的高楼那么多保镖,我来讨个说法,连门都没踩进去就被撵出来了。。妈的,本来积蓄就不多,为这个比赛奔波又花了不少,本来想着赢了能赚到一大笔钱,结果现在。。阿花还在村里等着我回去提亲呢!! 李大平掷下筷子,直接抄起瓶身就“咕嘟咕嘟”往喉头浇酒,心中念念有词,不知是自我安慰还是欺骗: 一口哈啤入喉,烦愁不留心头! “老张,你怎么跑这来吃夜宵啦?你家可不隔着这小几条街嘛?” “靠,老王!遇见你可好!我正他妈烦着呢!” “这是怎么啦?”坐在李大平身后一桌的老王站起身向隔着自己三桌的老张招了招手,后者也不管桌上的残羹冷炙,拎起自己的两瓶青岛就走了过去,两人方坐定,推杯换盏痛快喝了一瓶半,酒酣耳热,这才把头凑到一块,低声嘟囔起来。 “老王你还记得我家是临山大楼嘛?” “记得啊!当初我不是羡慕你家风水好,景观好吗?这是怎么啦?” “好好好,好个屁!” 老张酒杯沉沉往桌上一敲,显得既焦躁又愤懑。 “妈的,那么大一片山,当初我也觉得是好山好水好风光,住得舒畅,殊不知最近。。” 老王见老张被音调压低,知趣地把耳朵贴得更近,后者迟疑了几秒,才痛心疾首地把额头一压,咬牙嗔道:“他妈-的闹鬼了!” “闹鬼?!!” “可不是!”老张紧张地用余光瞥了两边几眼,面露苦色,“连着好几晚了,一过十一点,那山里时不时就会传出些似人似兽的哀嚎、女人或者婴儿的尖叫声、哭声,有一次还听到歇斯底里的呐喊,时不时还夹杂着爆炸声啊、被惊吓到的鸟叫声啊,我有一晚实在受不了了,拿着看鸟用的望远镜,起床从窗口探出身一望,你猜我看见什么啦?!一簇簇鬼火啊!咻咻地在山林里面穿行!像在进行什么仪式似的!天啊!!!吓得我身子一软就坐到地上,晚上都不敢呆在家啦!这不才逼着晚晚要跑来这里吃个夜宵,然后到附近的小旅馆开房住一晚嘛?唉,我这一大把年纪被折腾的,就是我儿子媳妇都在国外,想躲都没地方好躲!!” “不是吧。。”老王乍一听也被老张吓得脸上半红半白,但定心一想又不愿尽信,****说:“老张你就那么确定?说不准是你看错了,或者刚好是有什么年轻人搞活动什么的?你也知道现在的小年轻,就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老张又拿起酒杯“铿铿铿”地连敲几下桌子,恶狠狠道:“我们可是好几户人联名向公安报案了!你猜怎么着!那些公安本来当我们小老头老太太发神经,被我们逼着上山一看,嗬!发现好些树被连根拔起,石头啊碎块啊还有被烧的痕迹,地上还发现了不少血迹!他们连着调查了一天多,屁都没查出来,随便敷衍了我们两句,说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可能是山里的野兽打斗留下的痕迹,就撒手不管了!我呸!这还叫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还野兽打斗,哪门子野兽能打成那样?这么敷衍,把我们小老百姓都当个什么啦?!我听隔壁楼的黄姨说,有几个胆大的小年轻晚上寻着那些怪叫去探险,现在都还没找着人!!” “啊?!这么悬!那老张你可得。。” “老头!你说的这座山怎么走!!!” 李大平用肩膀一拱,将话说到一半的老王顶开,捏着老张的肩膀就将他揪起,唾沫星子溅了后者一脸星星点点。被推开一旁、摇摇晃晃的老王刚站直身子,张嘴就要臭骂李大平,但并不昏花的老眼定睛一看,见李大平面目狰狞双目前凸,身上酒气怒气杀气三气混杂腾腾冒起,挤到嘴边的几句国骂就生生咽了回去。被李大平有力的手掌捏的两肩老骨噼啪作痛的老张更是被吓得呆在原地了,哆哆嗦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往山的方向指着,也不敢收回,梗在半空中的枯槁食指,像敲打摩斯电码一般,直直能在寒风中抖出一小段二泉映月。 往桌上拍下三十元钱,李大平转身就往老张所指的方向全速奔跑,迎面扑来的冷风从他的鼻孔和口腔窜入,将他满脑子的烦乱和焦躁通通一扫而空。 闹得这么凶,铁定是个大妖!妈的!等老子降服了它,看你钟家还不点头哈腰地请着老子参加比赛!阿花,咱的双人大床可有着落啦! ----- “登登!第三次施术完成了哦,小泰你可以睁开眼了~” 莫舒泰依言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马小玲。 “怎么样小泰,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莫舒泰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环顾四周,见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树木还是那些树木,耳边除了马小玲爽朗的嗓音,就是晚风拂过吹扑得林叶瑟瑟作响,一切正常得像是梦境,莫舒泰抓住了马小玲在眼前晃荡不止的右手,回道:“没有,一切都正常得很。” “这就对了!”马小玲双掌一拍,笑说:“这说明小泰你的阴阳眼已然渐趋稳定,一切都在顺利进行!我们可以回家咯~只要明后两天再来施术个三次,就大功告成了~” 沿着来时的山道下到了沿山的大路,莫马两人并肩顺着路灯探入夜色的方向往马小玲的出租屋走去。见莫舒泰自开眼以来,一直寡言少语(其实马小玲没有意识到莫舒泰本来就寡言少语),马小玲想他怕是有什么事情想不通透,半路上拿手肘往他腹部一顶,痛得毫无防备的莫舒泰眼角含泪,半蹲下身子回气,马小玲这才开口劝慰说:“小泰!你不要老自己胡思乱想的知道吗!要多跟漂亮师姐沟通!你有想不通的事情!师姐一定会帮你想通的!” “但是我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啊。。” “还死撑!!!”马小玲重重一拍莫舒泰的脑壳,嘟起嘴来埋怨道:“还把我当外人是不是!信不过我是不是!” 莫舒泰先是腹部遭袭,再是脑袋挨打,他不敢想象自己再不抛几个想不通的事情出来配合马小玲的关爱欲,会遭到什么惨无人道的皮肉之苦,只好连连摇头称不是,借着这个间隙想出几个问题,站直身子,先是摆出一副犹豫面色,而后用郑重的口吻向马小玲倾述说:“师姐,其实我确实有想不通的东西。。” 见莫舒泰终于向自己“敞开心扉”,马小玲颇感安慰,面带微笑,双手环胸,爽朗地高声说:“问吧!师姐一定开解你!” 莫舒泰暗暗叫苦,脸上的表演功夫却不敢停,眼神中透出货真价实的迷茫和求知,美中不足的是摆脱皮肉受苦的得色不小心在嘴角流露,好在马小玲沉浸在自己深得后辈信赖且温暖贴心的光芒之中无暇他顾,只听得莫舒泰开口问道:“师姐,我看电视里道士都是抄个罗盘就能找到那些鬼怪的所在,怎么你抓兽人那次,先是预先调查,又是现场派一堆式神去慢慢找,再是要设陷阱诱捕的——难道是你道行不够吗?” “哦~是这问题啊。咯咯,小泰你嘴上说不,但心上对我们的事,还是挺感兴趣的嘛~”马小玲捏着下巴望着莫舒泰,嘴角歪起,露出一个俏皮笑容。莫舒泰见状,心中还没来得及大叫不好,额头就已经挨上了一个如闪电般迅疾、刺痛瞬间炸响的爆栗。 “傻啊你!要是都这么好找!那些妖啊鬼的怎么可能修行得过百年千年的!早都死光光了!你真当它们是小说电视剧里甘当主角敲门砖的黄金配角嘛?!那些鬼妖狡诈得很,看的人心比任何人类都多,收敛自己气息的本事更是浑然天成,我们这些凡胎哪那么容易就能发现它们这些先天的灵物!什么我道行不够!抽你哦你小子!我的本领,在世家同辈中可也是佼佼者!” “师姐你说归说,别动手。。” “你还有意见了是吧?!” “不不不!”莫舒泰慌忙抬手止住了马小玲又要划出一道漂亮弧线的铁拳,连连岔开话题,问道:“师姐,你老说世家世家的,世家到底是什么啊?” “恩。。”说到“世家”,向来疯癫的马小玲竟然难得地正色起来,张舞着的牙爪也收了回去,低声念叨着:“这就说来话长了。” “简单来说,是群像怪物一样的家伙吧。” ----- 跌坐在地的李大平拼命催动起抖得不能自已的双腿踢着草石驳杂的土地面,仰面弓起身子,像条栖身的桑叶被翻动而受惊的尺蠖一般往后急退,铺满他深棕色双瞳的幽蓝色火光,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妖异地舞动着,扭成了72号大小的恐怖二字。 这、这他妈-的!!!这他妈-的是什么怪物!!!! 第38章 世家与幽蓝色火狱 “师姐,你这是在说自己是怪物吗?” “哈?”马小玲皱眉缩鼻龇牙咧嘴地掐住了莫舒泰的脖颈,边掐边摇晃边高声喝道:“你小子是瞎了吗?!你有见过像你师姐我一样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美得在夜晚都能够发出耀眼亮光的怪物吗!!我是说他们是怪物!!!” “师姐,晚上能发光的还真就是怪物了吧。。咳咳!!!咳咳!!!师、师姐我要窒。。” “臭小子。”见莫舒泰面部充血隐隐有由红变紫的倾向,马小玲赶紧停下手来,又意犹未尽地在他脸上狠掐一把,然后才一手轻抚着莫舒泰的后背,嘟囔说:“虽然我也是世家出身,但小泰你不要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那些世家子弟要么对天地两界奴颜婢膝,乖乖做个家的;要么就是不可一世得要命,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上人;要么就满身铜臭味,除了钱就是钱。” 莫舒泰刚把气喘顺,一句“但师姐你明明经常炫耀自己有钱啊”险些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时他瞥见马小玲面上不愉非同小可,为自己生命健康着想,赶紧悬崖立马,改口问:“那师姐你,咳咳,你在世家里就没什么朋友吗?” “倒不是没有,只是很少。”马小玲搔了搔脸,砸吧砸吧嘴,歪着头念叨说:“这些寥寥无几的朋友中,真正交情深的,也就只算得上一个浑身冒火的小矮子了吧。” ----- “我靠!我靠!!!!!” 踌躇满志全速撞入闹鬼山林的李大平,如今仅余的理智,恐怕只够制住自己那隐有决堤之势的膀胱,一向自负的他此刻挣扎着在一泄如注的恐惧缝隙之中苦恼、困惑、叫苦,顶着”十年一遇天才“头衔、自认为见过大场面无数的李大平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桂城之中,竟然还藏着如此可怖的光景—— 铺天盖地的幽蓝色火焰,如一簇簇细长扭曲的触手,好似在举行什么诡异神秘的仪式般,在林木之间既似凌乱纷杂、又像富有组织地张牙舞爪,一下下敲在叶上、树上、草上,却不见火星的蔓延和扑腾,反倒像蚯蚓顶见石块一般扭卷起来绕开,又再和其他的火焰触手缠绕到一起。幽蓝火焰肆虐的区域中央,有几个不知是人是鬼、被火团扑咬吞噬的昏黑身影,他们或它们的肢干在爬遍身躯的渗人蓝色中痉挛、抽搐、扑腾、挣扎,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又发出一阵如泣如诉的哀嚎,痛苦的程度借助有损身心安泰的分贝量撞入李大平的耳中,如同厚木铆成的撞锤一般将他紧张得失血的心房心室撞得七零八落,阵阵的抽痛从李大平的胸腔迸出,顺着他冰冷无力的四肢蔓延,一直传到李大平那二十根已被冻得麻木的指节——那火势熊熊的狰狞蓝色,却偏偏往外放射着刺骨的飒飒寒气!! 如燃烧的冰山、如发寒的火海、肢体扭曲出怪异折角的焦黑人影、直击人心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四个光怪陆离的骇人元素相互结合尽然恐怖,但李大平也见过些世面,以往他跟鬼斗跟妖战,喷溅的鲜血、纷飞的人头、狰狞的面孔也见过不少,还不至于被这样的场景吓倒,真正拉崩了他心头那根弦的,是—— ‘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嘿嘿!!!嘻嘻嘻嘻嘻嘻!!!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片幽蓝色的人间炼狱之上,悬浮着一团蓝得发紫的人形火簇——之所以不直说它是人,是因为它的火势凶猛得丝毫没有容许生命迹象留存的意思;之所以不直说它是团火,则源于它能够清楚被辨析出头颅、躯干和四肢——这团君临其上的人形火簇在空中时而仰头张臂狂笑,时而曲起身子掩面痛哭,时而手架前胸仰天长啸,时而双手抓头疯狂嚎啕,不知道是喜,不知道是哀,不知道是怒,不知道是悲,混乱的情绪比它那角度奇诡的身躯更加扭曲,恐怖的气势从这团闪着火光的混沌中如利箭般往外激射,将李大平浑身射了个淋漓透彻,一股股浓郁得让人魂不附体的死亡气息从他的眼窝鼻孔口腔耳窝毛孔中钻入,让他身上每一寸神经、每一条血管都在这极端的警示之中紧张地收缩——李大平前所未有地直观感受到自己无从违逆的巨大实力差距,他直觉自己的性命已如风中的飘萍,这簇恐怖的火焰对自己但凡有那么一点恶意,恐怕他李家三代单传的这团生命之光,会在万分一秒内,化成一抹怕是连杂草都染不上几分黑色的灰烬。 ----- “浑身冒火?听起来很犀利的样子啊。“ “啧,你见过就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了,那个小子变身之后会人格分裂,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又笑又叫又哭又骂的,简直烦死人。” 莫舒泰下巴微抬,依照马小玲的描述,却实在无法想象出一个能够又笑又叫又哭又骂的精神病患者形象,只得摇头作罢,感慨马小玲说世家的人是怪物原来不是比喻句,心中悻然,庆幸马小玲虽然脾气动作粗暴,行为举止十足有怪物的模范,但好歹外表能维持青春靓丽,至少自己受虐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委屈。 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抖m属性的萌芽,莫舒泰好奇又问:“师姐,那像你们这样的世家,现在一共有几个?” “一共我可说不准,毕竟有些古老血脉早就遁入山林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在隐处继续繁衍传承,抑或早就通通升仙了。我能数的出的出世的世家,现在也就还有十来个吧,不过声名显赫的,不过六个罢了——其中就有我马家。” “这么说来,师姐你们家在这一行里还真算得上名门望族啊。” “那是。”马小玲得意地挺起胸脯,下巴夸张地往右上方一撇,笑说:“我马家祖师爷马汉的名字,那可叫一个响当当。” 马汉? 莫舒泰脑中一丝疑惑闪过,心声不经意就低声脱口而出:“好耳熟的名字啊。。” “什么啊?你没看过包青天嘛?既然连我祖师爷马汉都不清楚。” “包青天!这么说,此马汉就是彼马汉?” “对啊,你这么惊讶干嘛?” “但,马汉不是包拯的手下吗,一个朝廷命官的护卫,怎么会跟法术扯上了关系?” “这傻子。”马小玲白了莫舒泰一眼,说道:“看你说的,秦琼和尉迟恭两个将军,不还当门神了么?” 莫舒泰闻言一窒,细想其中逻辑却无问题,连连点头,这次不待他问,马小玲就径直解释说:“现在依旧活跃着的世家中,不少的开山祖师爷都恰是古时的大将抑或名人的护卫,内在因素,是这些能成为大将高官护卫的人,本领定然超绝,其中侠骨仁心者,正气凛然,又有超然大义,极符合修术的条件,无论符咒言咒,稍有资质,定然能取得不俗的成绩;外在因素,则是这些开山祖师爷所簇拥的主上,无一不是万里无一的伟岸人物,帝王将相,招惹的亡魂恶灵定然不少,而且他们有所谓‘丹心’,是妖怪极为垂涎的食粮,大将护卫若不学术,必然难以完成保护的要务。如此这般,内外因素相加,促使相当一部分肩负保卫重责的将军侠士走上了修术的道路,其中一小部分天资卓越的人,更是成功开宗立派——这就是我们世家的来历了。而我所提到的,如今依旧声名显赫的六家,除我马汉马家外,还有言咒系霍去病霍家、刘伯温刘家,符咒系诸葛亮诸葛家、尉迟恭尉迟家和张龙张家。” “尽是些历史名人嘛,这六家的朝代分布倒是挺均匀,就是你们马家张家齐头并进,双双延续至今,也算独树一帜。话说王朝和赵虎两家呢,难不成他们两个当初没有与马汉张龙一同学术?还有那些跟玄学道术挂钩的名人,像钟馗,他们怎么就没有组成世家延续至今?” “噗,我不是说了嘛,我知道的只是出世的世家,那些古时的名家是否延续下来,恐怕除了他们本身,根本无人知晓。至于王朝赵虎。。”马小玲长叹一口气,说:“世家的形成、壮大、延续乃至衰落,无一不是应时代的趋势而发生,法术自春秋战国真正形成系统,到汉代符咒言咒两系被清晰分割,兴盛于唐,经五代十国倾颓,于宋复兴,又因蒙古入侵衰败,到元末明初才重新组建起来,并于明清高速发展,却终究抵不过时代的阻力,终于于清末划时代的战乱中衰落,渐成如今个个世家孤脉相承的模样。王朝赵虎确实与马张两家祖师爷一同修术,甚至更胜一筹,只是开业易,守业难,世家的壮大和传承,在朝代的频繁更替和连天的战火之中绝非易事——战乱之时,人比鬼要可怕得多,各大世家空有一身法术,但无力左右时局,更不允许向凡胎动法,以至于一时颠沛流离,更容易被别有用心者冠以妖术惑众之名宰杀,连人身安全都难保,更别说传世的法术了——世家的延续,需要积聚历代传人的过人智慧和天佑的运气,二者缺一,都将招致倾覆,不少古时的名家就是如此失落,或退隐,或失去了传承的术,或者就连血统的延续都被终结。。” 说到动情之处,马小玲眼角泛光,长吁短叹,良久才续上前言,愤愤道:“所以我才不想跟现在的那些世家子弟扯上关系!他们大多已经彻底歪曲了世家历经沧桑传承的意义,只知道利用自己世家的身份,去搜刮搜刮搜刮搜刮!!!!” 第39章 金蓝交锋 “师姐你别激动。。到家了,别吵到邻居。” “哼,到家了你还不赶紧开门!都起风了冷死我了!” ? 莫舒泰一愣,低声说道:“师姐,我没有钥匙啊。” ! 马小玲也是一愣,瞪大一双明珠般的眼睛喝道:“我出门的时候不是叮嘱你带钥匙了吗?!” “师姐,这是你家啊我带的哪门子钥匙啊——而且你根本没这么交代过。” “莫舒泰!”马小玲话音未落,手就吐信长蛇般往莫舒泰的耳朵探去,后者躲避不及,只感到脸部右侧多了一团麻花,一阵剧痛从耳根往大脑里窜,受惊的大脑皮层无处发泄,只好就近压迫眉头和鼻根,胡乱将它们挤压出六七道深邃皱纹,无意间为马小玲喷溅出的吐沫星子搭出了一个带扶手的落脚点。 “师姐你先住手再住嘴!”吃痛不已的莫舒泰一手擒住马小玲施暴的手腕,低声喝道:“现在都快两点了你再吵下去把周围的住户吵醒了还以为我们是贼呢!”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你害我现在有家都归不得了!我又没带钱,你身上肯定也一个子都没有吧!天啊妙龄少女露宿街头,半夜遭遇猥琐骚扰险失身。。呜呜,我第一次上报纸,没想到标题会这么难听!!!” 莫舒泰错开马小玲的视线一翻白眼,才扭回头来好言相劝道:“师姐你先别急着想象力丰富,天寒地冻的,你还是赶紧想想看现在能联系上。。” “对了!小泰!你宿舍另外三个都是大四师兄对吧?” “啊?对是对,但这件事有。。” “他们近期都不在宿舍对吧?!” “对是对,只是这到底。。” “完美!”马小玲一打响指,双手作钳扯开莫舒泰的脸笑说:“小泰,今晚你师姐我就委屈一下,到你宿舍睡好啦~哎哟~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小泰你发展到同房的地步了~好害羞~” “等一下!!!” 眼见事态的发展已然偏离得和自己想象的方向不在同一次元,莫舒泰当机立断,扬起手掌往马小玲面前一亮,高声打断道。 “啪”地一声,不知何故,伴随着莫舒泰右手亮起,从他身后暗处无声息地传来这么一响,随即就迎来了一片光亮。正当莫舒泰看着自己身上镀上的一层鹅黄色,半疑半惊,揣度自己是否不小心触发了灵魂深处仅剩的神性,达到了“要有光”的境界时—— “草你妈的!大晚上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快给老子滚!!!再不走我可报警啦!!!” 好不容易扯着马小玲到了个僻静的角落,莫舒泰四处张望了一番,确保这里只有闹鬼的可能,没有闹人的风险之后,才低声说道:“师姐你没事吧?!!宿舍就一个入口,被那么大一个宿管堵着,你要怎么进去啊!你就不能找找你班上的女同学看哪个宿舍能收留你一晚吗?!” “小泰你没事吧!都两点了哪个女生会还没睡啊!睡美容觉可是所有女生的必修课你知道吗!怕什么!我刚刚灵光一现,已经有一个完善的计划了小泰——等下你单枪匹马杀进去,气场强一点,吸引住宿管的注意力,做晚归登记的时候顺便跟他聊点美女啊运动啊什么的,多聊点!然后我就绕到后面的窗户,爬窗进去,‘咻’地一声窜上楼,这不就行了~” “师姐。。”莫舒泰满脸黑线比周围的夜色还要浓郁,嘴角抽动,说:“你这不叫计划,叫大过!!!你就不怕被记过吗?!大过攒够三个可就要被劝退了啊!!!” “不怕啊,我家超有钱的。” 莫舒泰心口一阵抽痛,此时此刻他站在自己的宿舍楼前,阶梯不再是由瓷砖铺就,而是用刀锋拼成、大门也不再是几片玻璃,开开合合的,分明是两片吹毛可断的铡刀,一种上刀山的悲壮在他心中如酒驾的兰博基尼Huracan一般横冲直撞——私带女生回宿舍过夜,这事被发现了,轻则警告记过通报批评,重则——莫舒泰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他只是在心中一遍遍质问,自己这来自不易的大学生活,怎么一开始就会遇到这种金苹果之争般离奇荒诞的难关:听说级里已经开始传起了自己和马小玲的绯闻(当然枪头一致对准莫舒泰将其斥成牛粪),有几个追求马小玲惨遭拒绝的富二代师兄为此忿忿不平,招兵买马,扬言要在这个月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教训自己;千方百计想摆脱马小玲,但无端端跑出个九煞追魂的命格,无奈柳还望被老王带走自己无从问询,结合过往自身的倒霉经历,又不得不宁可信其有,由此只好继续和马小玲纠缠下去深受其害;笼罩着桂城争霸赛的迷雾,自己尚且连个豁口都找不到,不想涉足,但钟鸣鼎渺无音讯,又让他不能不想,一想,感觉越来越多的烦心事就接踵而至,连躲都躲不掉。 往前踏出一步,莫舒泰突然想起,高考之前在被晨雾润湿的草地上听训示,校领导说上大学,难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今他走在这条路上,一步一下,只感到比过往的任何想象都要更加困苦艰难——这哪里是独木桥,分明是蜀道!更糟糕的是,和他一同走在这条难入上青天的路上的,不是常山赵子龙,更不是汉寿亭侯美髯公。莫舒泰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如果自己从这道上失足堕下,军功章有五分之四,都要归于马小玲那双总是不安分的手。 “哟!”莫舒泰推开玻璃门,用上扬的嘴角将面上的苦涩顶开,爽朗道:“大爷,今儿个是你值班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烧啊!!烧啊!!烧成炭吧你们这些渣滓!!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趁着那团火焰正沉浸在蹂躏火场中那几个已然焦黑的身影中,李大平赶忙从地上爬了起身,铜铃大小的眼珠死死盯在火焰身上,蹑手蹑脚地往后倒退着,想找准机会逃走。往后踩出的一步一脚,李大平都分外小心,他非常清楚,所有功败垂成的林间逃跑,都源于一根根总往脚后跟钻的细小树枝的自我粉碎——他用余光一次次确认着自己的身后,好在因为有那片凄厉恐怖的火焰,借着它发出的蓝光,要看清身后的景色并不算难。 李大平机关算尽,然而他忽略了一点,就是之所以那么多反派需要靠树枝提供背后有人的友情提示,是因为他们的屁眼没有神通,缺乏后视的才能,而那团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形火,他不仅背后长眼,甚至头顶长眼下巴长眼手肘长眼,乃至于空中长眼地上长眼石头上长眼,就连那几块人形焦炭身上,都爬满了他的眼睛——在这片满布幽蓝火舌的领域中,他的视线没有死角。 “哟,我暂时不管你,你还就打算跑啦?嘿嘿嘿嘿嘿嘿嘿~” “哇啊啊啊啊!!!!”早如惊弓之鸟的李大平听到那把让他毛骨悚然的嗓音从身后悠然传来,失声大叫,凭着苦修来的本事和打磨出的习惯,脚掌和喉结齐齐发力,一蹬地面,带着自己余音未尽的尖叫声往前方飞身而出,先踩在一颗矮树的主干上,再踩在一颗人头大的石块表面,左窜右跳,沿着以火场边缘往正东方拉出的一条切线飞速逃走。 “哈~哈~哈~” 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李大平只感到身体燥热得像敷了几块火炭,大小腿酸胀得像泡了几天陈醋——他知道这是恐惧衍伸出的副作用,经年累月所锤炼出的体格在大脑发出的警告信号中发挥到了极致的同时又疲软到了极致——简而言之,就是既想逃命,又想腿软。事实上,在这两大本能针锋相对的间隙中,李大平的战意曾经有过一丝抬头的冲动,那是一个短暂至不足以用秒来计算的瞬间,但同样也是那个瞬间,当李大平回头看见身后那团鬼火一般的怪物,那双漆黑空洞如在这大千世界挖去了一个方圆的眼睛——或者说眼眶,他那些微不足道的战意和勇气,就通通如同光遇见了黑洞一般,被吸收殆尽。 在飞跃了一个树头之后,正在空中受重力作用,往外划出一条漂亮抛物线的李大平,心中莫名地在巨大的压迫感中感到了一阵快意,可能是来自晚风的清爽、月光的皎洁,又或者源于这林间其他与自然相关的美好事物,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来自于一个闪身就赶超到他的身前,在去势不减的他的面前涨大、铺开,与他不过一臂之隔的,那张由抓摸不定、气势汹汹、冷艳幽秘的蓝色火焰所构成的,正狞笑着的鬼脸。 “嘿嘿嘿嘿嘿嘿~~~想跑?!好天真!!!嘿呀!!!” 尖声喊叫之间,那团诡异蓝色火焰火势瞬间往四周大涨,竟然生生拉成了一网廿尺见方的火墙,弥漫着细碎火星的四角往腾飞在半空中的李大平身后一卷,这网火墙便如同被收束起来的毯布一般,对李大平欲成包夹之势。 眼见自己就要被火焰包裹其中做成一道卖相不好的烘烤餐点,走投无路的李大平已顾不得其他,渐灰的万念在被求生不得的狠性底下扭成了一个“拼”字,允地左手平舒,拇指朝掌心一压,擎直左臂往火墙中心的鬼脸一亮掌心——甫一交锋,当即就对敌打出一个断诀! “南无:我绝对不能去死!!——穿云金光!!!” 亮如曜日的金光、幽寒冷艳的蓝光,站在色谱冷暖两极的两股力量针锋相对,如同互不相容的水火,连相互试探的耐性都不再留存,在这片广阔山林中的狭窄空间内,近乎如饥似渴地、不分彼此地碰撞到了一起—— “轰!” 如墨夜幕,亮如白昼。 第40章 夜袭 李大平睁眼看见明月当空,耳中鸣声不止,动了动左手,又动了动右手,再动了动左脚,最后动了动右脚,确保自己四肢尚全视力无损,重温了一番上半年到医院取生育功能检查的结果,得知一切正常时的如释重负。 从地上爬起时,李大平依旧感到难以置信,纵观全身,他最大的损失不过是身上那套趁双十一上淘宝抢购回来的冒牌短袖和西裤,被能量碰撞产生的爆炸撕得褴褛,以及脚上那双货真价实的李宁运动鞋被稍微熏黑,实在无伤大雅——112元换回自己一条小命,这优惠的力度是人界哪个店家可比的?李大平捡来的这份地界的促销,着实足以让马云和刘强东放下对彼此的成见,清楚自己的所谓价格优势,不过是玩了几个数字的把戏。 “咳咳。。” 被漫天的灰土呛得咳嗽不止,李大平赶忙用手掩住了口鼻,弓起身子,一步一步要往来时的方向腾挪。尽管李大平身体并无大碍,但方才和幽蓝火焰交锋的时候,他不惜使用断诀,拼尽了自己的老底,以至于一时虚乏,手足都隐隐有些发软,再加上四周烟尘滚滚,走起来分外艰难。本来他还犹豫着,是否该原地搜索一番,看能不能抓到那恐怖蓝色火焰余下的蛛丝马迹,这么一个妖异骇人的妖怪,哪怕是零星的尸骸怕是都能卖出个不俗的价钱——但他转念一想,正是突然萌生的贪念,才令他在鬼门关打了几个转,如今死里逃生,还是不要再贪恋这些,趁早离开的为好。 “哟!咳咳。。你这人,把别人的地盘闹得乱糟糟的,现在说走就走啦?!” “你?!”本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李大平突然闻听在这爆炸的中央、自己的身后传来一把陌生的男性嗓音,一时心提到嗓子眼,扭身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用迎风抖动的指头掐了个断诀虚张声势——他已然无力再发出哪怕一式言咒。 “你紧张个什么劲啊。”浓如重帘的褐黄色烟尘被拦腰扯开,拨云见日,那把陌生嗓音的源头便从中探出,先是手,再是脚,然后是头,一个一米七左右个头的年轻男子,清秀的面孔上头挂着一双了无生气的死鱼眼,赤条条地,只穿一条藏青色紧身内裤,大大咧咧地站在李大平的眼前,扭了扭脖子,松了松筋骨,挠着自己的满头乌黑乱发,张嘴说: “明明因为那些居民报警都布下结界了,结果跑来个半桶水的行家,真是有够倒霉。你小子算是命大,幸好我刚刚不至于完全失去了理智,借你那一击,趁机解除了术式,不然你都要烧成炭了知道嘛耍嘴的?” “你、你是刚刚,刚刚那个火焰怪物?” “我去。。”内裤男子甩了甩手,无奈道:“你用怪物这个词真的是。。没见过化身术式?没见过喝符水战斗的符咒师?难怪,都用断诀了也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的程度,真是半吊子。” 一番肆意讥讽后,内裤男子也不理会李大平的怒目而视面红耳赤,似是看穿了李大平的外强中干虚张声势,径直弯下身去,空门大开,右手食指竖起,只见指节上隐隐探出几个符文蓝光一闪,食指便如火把般被点燃。借着那蓝色火光,内裤男背对着被他惹怒的李大平,仔仔细细地在地上翻找着什么,搬开石块、拨开泥土,最后在离自己三米多远的一个石堆中翻出一个白色的浑圆金属球体。内裤男只扫了球体侧面一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后,下意识地就想往自己兜里揣——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只剩一个已然被填得鼓鼓囊囊的空档。 “唉,头疼。。今天闹过头,估计把带来的后备衣裤都给烧坏了。” 本来正自顾自地苦恼着,内裤男却突然扭过头来,满脸坏笑地看着李大平,后者恍惚之间,心头窜出一股不祥之兆。 “那个,把你裤子借我穿穿好不?” “哗!” 内裤男空着的左手一亮,在自己那狡黠的笑脸前,燃起冲天的幽蓝火焰。 ----- 桂城桂山半山腰,钟家豪宅内。 豪宅两扇唐风推拉门大开,便正对一林竹木山树的偏室内,白闻钟跪坐在一团轻薄的鹅黄色蒲团上,面前一方黑白,面沉如水、心静如冰,自攻自守,浑然融于天地风林之间,食中两指衔起一枚黑色,一记打吃,逼得盘踞一方的白子,顿时没有了退避的余地。 “贵客大驾光临,何必藏头露尾?十三位陌生的朋友,请现身吧,老夫正欠着一个对弈的、一个清棋盘的、一个煮茶的、一个准备糕点的、一个扇风的、一个捏骨的,还有若干打下手的朋友,你们无需拘谨,大可自行分配。” “啧。” 浑身裹着一层黑色,头戴一面全覆式亮白色哀恸面具的李小逸从推拉门外大大方方地进入到偏室——她略显媚俗的妆容被面具遮掩,她那玲珑浮凸的曼妙身材却不因身上恶劣的漆黑失色,在夜色其中,反显一种异样的微妙妖娆——甫一站定,李小逸身后一十二名与她一般装束,只是面具上表情各异,或喜或怒或悲或惊的手下便鱼贯而入,一如过往文学影视剧都常见地围成一个直径十余丈的战圈,将白闻钟包夹其中,利落地摆出形形色色的架势,有的掐指诀、有的取符纸,严阵以待,却未见杀气腾腾。 “一帮好手下。暴露不乱、临敌不慌、优势不骄,心中只有战意、没有杀气却又饱含杀机,所以不会被鲜血冲昏头、不会因同伴死而急红眼,是一把把明晃晃的亮眼尖刀,只为扎穿心窝存在。这位小姑娘,你幕后的人,好手段呐。” 李小逸嬉笑出声,讥讽道:“老头,看你仙风道骨的,结果老人病还是这么重啊,唠唠叨叨啰啰嗦嗦废话连篇——什么幕后不幕后,此时此地,本姑娘才是话事人!要求饶,磕头上茶,叫三声救命!” “唉,现在的年轻人呐。” 白闻钟放下手中白子,捏起搪瓷茶杯,就着热气,慢条斯理地将余茶饮尽,而后将空了的茶杯轻轻敲到棋盘的空处,“咯嗒”一声脆响,轻微而有力。 “棋下不成了。” 白闻钟扫了李小逸一眼,那掩藏在花白眉毛底下的眼珠,像冰又如火,咧嘴笑问: “给老者倒杯茶总不为过吧?” “妈的。。上!” ----- 白闻钟负手握拳,轻轻捶打着自己的腰部,抬头望天,见当空皓月被厚重的云层半遮半掩,却皎洁依旧,感慨明月如故,岁月却不饶人。 “当敲门砖有一个好处——总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将敌人要传达的消息口讯,亲口传回掷出自己的主人耳中。不像你们。。” 白闻钟在满屋血腥中,找了一处空白落脚,慢慢地蹲下身子,挑了一具就近的尸首,摘下他那表情依旧鲜活、与佩戴者的了无生气形成剧烈反差而分外滑稽的大喜面具,看见藏于底下的来者面目,早已被毁得寻不到先前的分毫痕迹,又抓起他的一手,果不其然,指纹被通通磨尽,想来这人生前的医疗、个人记录也早在来前就被销毁殆尽,剩白纸一张。如今躺在地上的,这一十二具被逐渐凝固的一片暗红所覆盖,或完整、或支离破碎的,是名副其实的尸体——他们已经没有了丝毫曾为人的痕迹。 “不像你们,不过是一堆注定赴死的弃子。” 夜黑如砚。 第41章 演员的汇聚 “噢?” 庄邪打开房门,便瞥见客厅内里的淡黄灯光,看着像是自己的读书灯,凝目细视,地上斑斑点点,往客厅沙发的方向拉出一条显眼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浓不淡的血腥味,像蚯蚓一般直往他鼻腔中钻。 “啪。” 打开客厅顶光,一阵明晃晃的刺眼白光从上至下铺满室内,室内的狼藉便彻底浮出水面,衣物、布碎、符纸、绷带、药瓶、不明颗粒物,当然还有血斑,琳琅满目,俯拾皆是。 “小逸?你。。你至少也把胸挡一下吧,这身伤,看来那十二个死士都履行了自己神圣的义务了?” “草,老娘没心情跟你这个死基佬屁话。” 庄邪耸了耸肩,心想你既然不愿意和我多话,何苦跑来我的房子疗伤止血,倒也不会将心中牢骚说出,挑了个还没被李小逸弄得乱七八糟的位置,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包,转身去吧台倒上一大杯烈酒,不加冰,放到了李小逸的跟前。 “喝一半镇痛,倒一半消毒。” “呵,消毒,消毒!!!”怒喝从喉头迸出,李小逸应声抬起自己无伤的左脚,长蛇扑兔一般,直直将面前的玻璃茶几一脚踢翻,噼里啪啦,承受了李小逸满腔怒火,在空中做了一周半自由转体,而后面朝下坠落凡尘的玻璃桌面满地零落,一片片不规则的尖锐碎片,用不同的出入射角,将客厅的白色顶光反射成一块块晃眼的光斑。 “我身上这些伤口,一定要十倍!百倍!千倍地还给那个死老鬼!!!!” 靠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庄邪托腮苦笑,一边苦恼着要怎么向自己的佣人解释这片狼藉,一边打定主意要换一张不易破坏又美观大方的桌子为好。 ----- 莫舒泰独坐在阳台,已然二十三分钟零四秒了,他眺望着男生宿舍对面、被墙壁和地面分隔成一个个小格子、远观像电视台监控室一整排显示器一般的女生宿舍,如今天色尚早,偌大一面,也不过有零星几个格子中有女生在演着真人秀,或梳妆打扮,或草草洗漱——这些风景中的人,没有察觉到桥上莫舒泰的目光,而莫舒泰心中的烦愁,此时也没有楼上的人能够看到。 这要从莫舒泰三十二分钟十五秒前在床上惊醒开始说起。 昨晚被马小玲折腾得心力交瘁,回到宿舍,困意将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的莫舒泰,好不容易被逼着跟她谈妥了“一定保持睡觉时面朝床、绝对不会半夜起身偷看她、如果实在忍不住偷看一次不能超过三十秒”的条件,在一封匆匆写就的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才终于得以让出自己的床位,爬到了自己对铺师兄的床上,用手机拍照记下了床上物品摆放的位置后,倒头便睡。本来一夜无梦,睡得分外香甜,莫舒泰在自己缥缈的潜意识之中,四肢如被抽去了骨骼一般彻底柔软放松,大脑中铅水一般的沉重感也被抛开到九霄之外,整个人变成了一枚断线的风筝,在昏黑和光亮的模糊交界之中肆意随风飘荡,一阵阵麻酥酥的快意,火山爆发一般从他头顶开始倾泻,沿着错综复杂的血管直往僵直的脚尖灌注,诗篇中常常现身客串的美好风光,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神经元细胞中逐一闪现——河啊、草啊、花啊、树啊、鸟啊、山啊、风啊、云啊。。 天啊!!!!! 正在天地融和的快意沉醉的莫舒泰惊坐而起,额头汗珠密密麻麻,如同叶子上爬满了孢子的蕨类植物。想来凌晨时分,他借着高圆圆漂亮还是贾静雯有气质的争议话题,成功吸引住了宿管刘大爷的注意,两人各怀心思地唾沫横飞一番,马小玲才得以在带着性想象的口水帘幕的遮掩下如愿蒙混过关。见目的达到,莫舒泰连忙虚晃一招结束争论,而后在一张纸条上抄下一个同班男生口耳相传的网址,向刘大爷连连暗示这个网站合情合理就是不太合法,趁他遐想之际,连忙抽身上楼,回到了自己阔别两晚的宿舍。 正是因为昨晚配合马小玲的胡来进行得太过顺利,才让一直悲从中来的莫舒泰一时大意,没有意识到昨晚一旦得手,将会迎来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白天要怎么带马小玲离开。 大半夜帮马小玲浑水摸鱼潜入宿舍倒是小事,毕竟乌灯瞎火人迹少至,就算事发,至多也不过惹刘大爷一声吆喝,凭马小玲的身手,定然能轻松逃脱,再加上学校的摄像头不过是看起来有现代气息的装饰物,缺乏人证物证,自己到时死口不认,刘大爷就是嗓门再粗,也不过惹来一堆睡眼惺忪心头火起的谩骂,自己缩缩脖子就躲过去了,实在无伤大雅。但大白天就不同了,全宿舍上上下下数千双被雄性激素拉出猩红血丝的眼睛,哪怕只有一双捕抓到了马小玲的踪迹,其性质就好比被宗教思想武装到牙齿的中世纪女修道院里有人发现混入了一名肮脏丑陋的男人,男人能靠健壮的腿脚逃脱,但涉事的那名女子定然会被棒打火烧,下场悲惨——毫无疑问,在涉事者是马小玲的情况下,莫舒泰才会是那个女人。 说起来,既然马小玲身手这么好,要不。。让她爬管道下去? 不不不。莫舒泰趴到扶手旁看了看落地高度,他的宿舍身处四楼,阳台往下,离地少说都有十米,就此爬出,实在太过危险——当然,是对他来说危险,要是他敢向马小玲提这种要求,肯定会被先摔断一条腿。 莫舒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6点53分正。 要不趁着现在天刚蒙蒙亮,起床的人少,扯着马小玲离开? 不不不。 莫舒泰再摁亮屏幕看了看时间,6点54分,这个时候把昨晚两点多才睡的马小玲叫醒,一定会为自己招致血光之灾。 要不等会?等到八点多大家都去上课之后带着马小玲离开? 不不不!!!今天是宿舍电路检修的日子!!!昨天班委通知过要收好贵重财物,八点之后物管人员会进入到宿舍内部检查电路是否存在安全隐患,自己根本不能带着马小玲在这里躲过八点!!! 糟了糟了七点二十到八点是宿舍人流高峰期按照师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起床之后肯定还要磨磨蹭蹭地把自己收拾得漂亮动人才愿意出门就算我冒着鼻青脸肿的风险多加催促再快二十分钟怕是在所难免意思就是如果现在不叫她起床昨晚跟刘大爷的斗智斗勇得来的战斗果实就会通通付诸东流了啊 因为紧张念完了一大段不带标点符号的内心独白,莫舒泰左手大过处分,右手血光之灾,在5分30秒之内,面临着比自杀还要艰难的抉择,时间一秒一秒不留余地地流淌,额上的汗珠一颗一颗不留缝隙地积聚,莫舒泰心中的天平像上了马达,以匀加速增加左右摇摆的幅度,“况且况且”,直晃出了火车车轮摆动构造让人眼花缭乱的视觉效果。 “够了!够了!我忍无可忍了!马小玲!你立刻马上给我起床然后滚蛋!!!” 莫舒泰赤脚踩着椅子攀上了自己的床头大声呼喝道,见被卷成一条缩在床中的那一床被铺不为所动,竟一时恶向胆边生,伸手一扯,将被子一把揭开。 “师姐!师、师姐。。呢??” ----- “你这小子的坏习惯还是没改,总挑莫名其妙的时间地点,扔团火球来带路,就要约人见面。” 从扶手梯下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地面,落到天台上的马小玲双手环胸,对半蹲天台边缘,正鬼鬼祟祟地窥视着女生宿舍的年轻男子抱怨道。 “这叫什么话啊小玲姐姐。” 年轻男子闻听马小玲的声音,利落地扭过身来,就地盘腿坐下,破破烂烂的裤子当中露出他紧致、富有青春气息的皮肉,衬得他脸上的灿烂笑容更加年轻无邪。 “啪!”,年轻男子抬手打出一记响指,悬浮在马小玲头顶拳头大的幽蓝色火球应声而灭。 “我只是想你了嘛~嘿嘿。” 第42章 尉迟太丰 “啧,油嘴滑舌。”马小玲大步流星走到年轻男子跟前蹲下,一双卷长睫毛被晨雾打湿、还透着几分倦意的大眼直直盯着他看,催促道:“快说,来桂城干嘛。不准撒谎,不然揍你。” “小玲姐姐你真是。。”年轻男子搔了搔头,埋怨说:“你不该先关心关心为什么我穿得破破烂烂的才对嘛?” “啊?”马小玲闻言一愣,上下扫视了年轻男子的衣着一番,见他的上衣宽松肥大得滑出了肩头、裤子破破烂烂还有几处熏黑的痕迹,“噗嗤”笑出声,回说:“什么啊,我还以为这是什么现在小孩子流行的古怪款式呢。。你怎么被搞的这么狼狈啊?又被你爸给打啦?” “姐!就是我爸打我,他撕我裤子干嘛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马小玲捧腹挤出一串银铃般的爽朗笑声,腿肚一软,跌坐在地,双腿像被收缩着的胸腔上了链条一般,不断往虚空踢着,用沾了灰土的奶白色鞋底展示自己笑点的阈值。 “真是的!别笑啦!!姐!!” “好好好~哈哈哈~我不笑了~”马小玲见年轻男子挤眉瞪眼嘟嘴,牢骚挂满了面上挤出的淡淡皱纹,连忙收住自己失礼的笑声,只留莞尔,柔声问道:“好啦好啦~我的尉迟太丰小弟弟~快告诉姐姐你穿得破破烂烂地从北京千里迢迢跑来桂城是要干嘛?总不会是网恋受骗了吧?哈哈哈~” “真是。。”尉迟太丰白眼一翻,回道:“姐我有那么好骗吗?我都十六岁了好吧。” “好好好。” “啧。”见马小玲面上依旧老不正经,尉迟太丰略带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张嘴说道:“其实我来桂城有小几天了。姐,你在桂城读大学,总该知道钟氏集团吧?” “什么?” 听见尉迟太丰嘴里蹦出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马小玲旋即就联想起近来莫舒泰反复提到的那件事,脱口而出:“你是来参加桂城除灵争霸赛的?” “哟!姐你知道嘛,难不成你也参加啦?” 马小玲当即摇了摇头,又想起关于这个比赛莫舒泰所提到的种种,不禁担心起这个没头没脑年少气盛的小朋友来,关切地追问道:“你怎么会跑来参加这个?缺钱花啦?家里人知道不知道?这比赛没你想象得简单!” “不简单??姐你知道些什么?” “这。。”被尉迟太丰这么一问,马小玲顿时无言,毕竟她根本没有关注过这个所谓比赛,只是根据莫舒泰的只言片语,简单地给出个“可疑”的笼统结论,哪里算得上知道什么?见马小玲回答不上,尉迟太丰心中一片清明,笑说:“看来姐姐你是道听途说了些什么,不过那个传话的人,空穴来风,看起来倒像真的知道些什么。” 说着,尉迟太丰从腰后掏出了争霸赛下发的白色金属球体存储器,递给了马小玲,在她翻看的同时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比赛初赛的规则,等到马小玲存储器也看腻了、规则也点头表示听懂了,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尉迟太丰,他才正色道:“这个东西就是比赛的存储器,希望姐你这段时间能帮我留意留意,看看身边有没有人带着这个。” “恩?要我留意这个干嘛?你要暗地里把对手给除了?你平时打游戏用外挂倒算了,这作弊的坏习惯还搬到现实的比赛中去,可有损我们大家风范啊。” “啧。”尉迟太丰又不满地瞥了马小玲一眼,见后者笑嘻嘻地,也无可奈何,只好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说道:“好些世家子弟参与了这个比赛,我是被我家老爷子派来监视他们的。” “世家?刘家?张家?霍家?总不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诸葛家吧?” “唉,姐你们马家实在是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太不上心了,好羡慕啊~”尉迟太丰叹了口气,低声念叨完“我家老头子要是能学你家不那么事儿逼就好了”,才抬头接着说:“我们六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又相互掣肘,彼此安插的钉子眼线比晚上能抬头看见的星星都多,有什么好特意派我个嫡系子弟出来监视的?这次被盯的几个目标,都是来自近来气势汹汹迅猛发展的一些中小世家的啦。” “你也知道我们六家以世家掌事自居,那些中小世家早看我们不顺眼啦,个个都虎视眈眈,要找准机会把我们掀翻。这个比赛的胜者,得到的不仅仅是一笔巨大的资金,更是一个稍加运作,可以长期操纵的、足以影响一方的大型集团,得到如此助力,就是对我们六家来说,也无异于如虎添翼,何况那些中小世家?其实力的提升,绝非非同寻常能形容的,你说这种情况下,我们几家那些心眼比头发还多的老头子能不紧张?” “唉。”尉迟太丰歪着头挠着后脑勺,一面无奈,牢骚道:“其实我们六、不我们四家,你家和诸葛家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关于哪家派人派谁这个问题也稍微争了一下,几家争执不下,最后决定每家挑出几个伶俐的后辈,然后几家家长投票从中挑一个没野心没心眼吊儿郎当,但又要摄于家长淫威不敢不好好办事的负责这件事——这不就挑了我?我去。。被这么委以重任,我真是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哈哈哈哈~你还真算得上众望所归。好吧我会帮你留意下,那你现在探出什么端倪了嘛?” “端倪个鬼,我现在连具体是哪几个世家都还没摸清楚,人都还没找齐,能探个什么端倪。。总之我现在也被这件事弄得很烦躁,尤其是为了跟进好这个比赛,我还得混进决赛,但现在拼死拼活的,三天才抓了那么个二十只。。烦死我了可。。” “怎么?家里没派手下帮你?” “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老头多鸡贼,说什么任务为次,磨炼为重,而且要保持世家掌事的风度,死活不给我派人手帮忙刷数量,只愿意提供一定的情报,让我抓起来方便些,放屁,还不是我不过是被拿出来平息争执的一个棋子,各家都把人手投入到拉暗线盯梢勾心斗角窝里反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总之我都快被烦死了,要不,姐你来帮我?” “我没兴趣,”马小玲皱起鼻头摆了摆手,说:“楼下那个九煞追魂命还得靠我盯住呢。” “啊~说起这个。”尉迟太丰嘴角一歪,神色暧昧地揶揄道:“马家不是出了名择偶慎重家教严嘛~姐你竟然都敢跟着男生回宿舍过夜啦?!小弟我佩服佩服,敢于打破世家陈规旧习,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呀呀呀呀呀呀~” “去你的。”马小玲铁掌一拍,险些让尉迟太丰得意地摇晃出京剧唱腔的头贴到水泥地面,后者刚抬起头来要高声抗议,就被马小玲钳住了脸上嫩肉,恶狠狠警告道:“你小子,我只是没带家里钥匙被迫去借宿一宵而已知道吗?你可不要跟世家里其他人添油加醋乱说,不然在我家老头老太太罚我跪榴莲之前,我先把你腿给打断!” “痛痛痛。。好好好,姐我答应你了,你能把手松开了嘛?” ----- 马小玲站在楼顶俯视着开始忙碌起来的校园,长叹一口气,趁着楼下发现自己、开始揣测着是不是要跳楼而指指点点的人多起来之前,转身落到了六楼平台,顺着楼梯,巧妙地避开了过往人群的视线,轻易而举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莫舒泰的宿舍楼,拿出手机给莫舒泰发了条早安的短信,约好中午见面的地点,就顺着校道,漫无目的地踱起步来。 “姐,距离明年我们六大家发起的凌云阁的落成,时间已经不多了,对我们大家强行整合世家资源建成组织的行径敢怒不敢言的中小世家很多,局势会变得越来越复杂,你一嫡系子弟,平时心大,对这些事不闻不问的,可要小心点,别中了什么暗算或者圈套了。” “还有啊姐,那个九煞追魂命格,身上邪乎得很,连我都觉得不自在,比以前偶然碰见过的九煞追魂命的人来得都要霉气更重,你能分早点分,别耽误自己了哈~啊啊啊啊啊!!!姐你老乱打人这种毛病真的就不能改改嘛?!我这都是为你好!!!” 马小玲回想着尉迟太丰临走前的这番话,轻叹一声,闭目、仰头、深呼吸、踮起脚尖、负手拉直背脊,将整个人扯直放松,耳边满是筋骨松开时轻微清脆的“噼啪”声。 入秋以后,天亮得晚,风却起得早,马小玲像一尊玉雕,定定地伫立在迎风坡上,感受着自己还蒙着夜气的脸庞,被已然略微带些寒劲的晨风扑打。“呼呼呼呼”,晨风在她的耳窝打着转,好像什么声音,好像号角的声音。 山雨欲来呢。马小玲这么想着。 第43章 双修术者 庄邪直了直酸痛僵硬的腰部,长出一口气,久未操持家务事,庄邪没想到是这么辛苦的差事,一时有点理解平时温厚的阿姨为什么会暴走。 想起胡姨那个如果自己不把乱糟糟的客厅清理干净,以后做饭都要加香菜的威胁,庄邪不禁失笑,又无奈李小逸实在是把他的客厅糟蹋得乌烟瘴气,要收拾完怕是要花上半天的功夫,以及一晚的腰酸。 不过扫这个地,倒不算不值。 ----- “妈的,问问问,那个老不死的是个双修术者,满意了吧?!” “双修?” “对!他妈-的双修!言咒符咒一齐使,把饭桶杀得片甲不留!妈的!真是一群饭桶!饭桶!!饭桶!!!” 不顾浑身带血的李小逸的歇斯底里,庄邪手拈下巴,自顾自地陷入了深思。 双修术者,顾名思义,就是言咒、符咒两大体系同时修习,战斗时两系并用,取长补短,曾是一时的主流选择,却因为时代的变迁没落。如今行内的双修术者,大家基本都门儿清,毕竟这一类术者,为数并不多。 倒不是因为难,而是因为没有必要。 无论符咒还是言咒,归根究底,是术者与鬼怪抗衡的武器,所谓武器,不求花哨,最重实用,而且强调进步,不说日新月异,但肯定要推陈出新。成百上千年无休止的斗争之中,两系的术者都在不断钻研、完善自己的体系,扬长补短,双修术者,也正是这个阶段的产物——言咒或符咒术者,为了吸取对方的优点,令到自己的体系更加羽翼丰满,从而涉足双系的研究,并在实战中进行试验,积累经验——这一行为的直接结果,是使到两大体系中都混有另一体系的哲学思辨,在某些术式或术式的延伸中,能够看见对方的种子,更重要的是,原本在战斗中各自有所偏向的两大体系,在这种跨系的融合、发展中,逐渐抹除了短板,时至今日,已然成为了两把相对来说,可以说达到了尽善尽美境界的,令鬼神惊惧的锋刀。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双修术者在效率和收益的双重问题影响下,逐渐被淹没——因为只有将绝大多数时间都投入到对单一相对来说已然完善的体系的研究、修炼之中,才有可能翻越一座座高峰、突破一个个瓶颈,让自己的实力产生质的变化。相反,花同样的时间,才让自己的双修的两系都达到平均水平,综合起来,也还是一个半吊子,反倒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对国内各自代表符咒、言咒两大体系的两个主流教派——道家和佛家的术者分级制度进行解释。 无独有偶,道佛两家在长久的相互学习并自我完善的过程中,形成了相类似的三级分级制度:道家的灵丹、赤丹、金丹境界以及佛家的六言、十二言、十八言境界。道家的灵、赤、金三重境界,象征的是道家术者在单次施术中,能够同时使用的符文的最大数量,分别对应的数字,分别为十二、三十六、七十二,同时将未及灵丹境界,但又能使用符文的术者,称为“始灵”(如马小玲、老王都曾使用八个符文,他们定然是始灵以上,但未必未及灵丹),这一境界并不常被提及,只是为了便于区分而引入;佛家的分级制度虽然看似简单,鉴于起发展的波折历程,却需要引入更多的说明。一如之前说过,法术自汉代形成体系,兴盛于唐,而在唐代发生的,深刻影响、并推进了佛家言咒发展的事件,正是家喻户晓的唐玄奘西去取经。名满天下的唐三藏在西行之路中,历尽九九八十一难,才得以登西天极乐,取得普世的经文。在这一艰难困苦的经历之中,玄奘深刻意识到,佛家以冗长的经文作为言咒施术的载体,实在流于繁琐,以至于佛家术者常常在战斗中陷于被动(尤其是遇到突袭时,无法进行快速的反击)。为此,唐玄奘回到中土以后,将普世开化的任务交托给一众弟子师兄弟,自己则闭关钻研佛经言咒,于大千道理、无穷文章中,穷极思虑,试图参透玄机,终于返朴归真,从六字真言“南无阿弥佗佛”中,得当头棒喝,由此建立起了以“六言”为基础单位的施术体系,将六字真言按意思拆解成“南无”、“阿”、“弥”、“佗佛”四个起语,引导“惩妖”、“治愈”、“增幅”、“降佛”四大类型的法术;又立下“戒指”、“劝指”、“禁指”、“断指”四种指诀,控制“南无”和“佗佛”单次施术的强度,以双手合十的礼仪,引导“阿”、“弥”法术的施放;最后,以六言、十二言、十八言为区分,划分出三种引导“一”的力量的等级,不使用传统经文为载体,而以有限字数的通俗语言,表达出内心真正愿景的形式来完成施法(这也体现了佛道中不打诳语、坦承真挚、认善认恶的思想)。至此,一个大大简化了佛家施术过程的体系被顺利完成,并通过唐玄奘的巨大影响力,迅速传播,逐渐成为了佛家术者的主流体系,并在岁月变迁中,划分出了不同流派,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那么,一个达到赤丹、十二言境界的双修术者,能否达到1+1大于2的效果呢?根据以往的实战经验,我们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这个双修术者面对着金丹或者十八言境界的术者,根本无一战之力,甚至面对着同是赤丹或十二言境界的术者,倘若后者的修为更高,尽管没有突破到下一层次,双修术者的胜算都不会因为自己对于两大体系的涉猎,而有额外的胜算。 这是业界的共识,也是历经岁月总结出的经验,现存的少数双修术者,要么是完全放弃自身的斗法修炼的纯研究术者,要么大部分精力依旧投入到主修的体系中,将研究另一体系作为启发的手段。这些事,能够轻易手刃十二名死士,同时精确地将李小逸击伤至生命无虞却又无力纠缠的地步的白闻钟,不可能不知,而他的年龄和实力摆在台面,更加使得他是吃力不讨好的双修术者这件事,显得匪夷所思。 ----- 庄邪想得出神,已经不自觉放下扫把去到了书房,下意识地翻阅起古籍来,佛家、道家两系著作胡乱翻阅了几本,依旧了无头绪,心中不禁有些烦闷,掩卷细思一番,决定搬来梯子,翻找一下书架顶层那些已然积尘的、偏门的书卷。 “小庄?小庄!!” “啊?啊?!怎么啦胡姨?” “你小子原来躲来了书房!”庄邪的佣人胡姨一手叉腰横在了书房门口,另一手指着踩在梯子上手中正捏着一本封面泛黄的书册的庄邪,挤眉瞪眼,恶狠狠道:“小庄!你不怕吃香菜了是吧?!客厅就扫了那么几块玻璃,你就把扫帚扔下啦?!你是施了魔法让它自己清理还是怎么的?!如果不是你死鬼老妈把你托付给我,我怎么会扔下家里大小孙子来这里照顾你!!你整天带那个不伦不类的女人回来,我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你现在还把家弄得。。” “好好好!胡姨~您别生气了,我这就去收拾妥当好不好?这就去!我保证!绝对让您老满意!哪怕您有一分不满意,我都马上返工重做!这样您可以饶过我了吗?” 见胡姨这才气消转身离去,庄邪无奈长出一口气,笑笑,放下了手上的古籍,慢慢爬下了梯子,往客厅走去。 “话说。”庄邪走到一半停下,回头望了望刚刚放回的古籍所在的书架角落,低声自问:“我什么时候,多了本钟馗的手札?” 第44章 阴路向导 “呼,最后一次了小泰,聚精会神一点。” 马小玲盘腿坐在莫舒泰面前,双眼紧阖,手执血瓶,神色肃穆。 “那个,师姐,你介不介意先告诉我今天一大早你跑去哪了?找你小半天找不到我还以为你又有什么阴谋。。啊啊啊啊!!痛!!” “我不是叫你聚精会神了嘛,怎么废话还这么多?”马小玲右眼微睁,右手掐着莫舒泰左脸嫩肉,指钳一拧,从莫舒泰的脸上揪出一个等边三角形,痛得后者哀嚎不止,连连指天笃地,宣誓自己会立刻正襟危坐沉默是金,好好配合马小玲的施法。 马小玲一如往常,待莫舒泰重新坐定心神收敛后,以指作笔,沾上兽人鲜血在他双眼眼睑上划出“阴阳”二字,而后握拳弹出食、小二指,分别点到两个血字上头,口中念念有词,直待一股阴气随着她的低语墨水一般洇进了莫舒泰的眼皮,与他自身的阳气交融,斑驳的阴阳两气相互纠缠、旋转,在莫舒泰的眼球中扭成了一个漩涡。这个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泾渭分明的黑白两色在速度的模糊底下化成了一个完整的灰面,如同一面玉石刻成的黯哑灰色圆镜,不偏不倚地悬在莫舒泰晶状体的正后方,今后将负责处理被晶状体折射的光线。 “小泰,血字全消,可以睁眼啦~” “这。。这就可以了?没什么特别感觉啊。” “可以啦可以啦,没有特别感觉就是最好的感觉~快睁眼看看这个被揭开了遮羞布的世界吧。” 莫舒泰迟疑着,却不敢依言睁眼,先前他对开阴阳眼这件事莫衷一是,只觉得马小玲所说玄乎其玄,为安全着想,还是开了的好,头几次施法,他任凭马小玲摆弄,并无丝毫感觉,更别说紧张忐忑,但这最终施法完成,被马小玲告知他阴阳眼已开,睁开就能看见“被揭开遮羞布的世界”,一时竟然感到无所适从,害怕陌生的景象(其实不算多么陌生,只是他无法想象鬼魂星罗棋布的画面)会刺激到自己,更加能够体会失明患者重见光明是何等紧张——犹如心窝被揪着做匀加速的向心运动。 被马小玲连哄带吓几番催促,莫舒泰方咽下一口唾沫,徐徐睁开自己的眼皮,一丝亮黄色的日光探进他的眼帘,暖暖的、痒痒的,莫舒泰见这感觉熟悉又舒服,心下略定,便大睁双眼,晃过一片短暂的空白后,兴致勃勃地环顾四周——天还是蓝、树还是绿、土地还是黄绿斑驳、马小玲还是一脸俏皮——一切景象与往常分明无异,莫舒泰既安心又失望,吁出一口气,笑说:“师姐你又吓我,根本没什么不同嘛——我还以为能看到百鬼林立的恐怖场面呢。” ‘你以为鬼是苍蝇啊?’ “哇!” 莫舒泰正放宽心要跟马小玲细问阴阳眼的事情,一张惨白的小脸突然倒吊着悬在他的鼻尖跟头,一双空洞的眼窝往外渗着血丝,衬得小脸挂着的阳光笑容诡异又瘆人,莫舒泰当即被这恐怖画面惊得大叫一声往后一倒,瞥见马小玲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得色,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双臂上的鸡皮疙瘩林立,像是一片受了春雨浇注的春笋地。 “啊哈哈哈~小泰怎么样~第一次看见野生的鬼吧~” ‘什么野生的!我可是有身份的!是公魂!’ “哎哟这野孩子还会计较这个了~” ‘当然会计较咯!被你这么一个世家子弟说我是野鬼,我被半吊子的业余术者灭了可怎么办?!’ “啊哈哈~要是有术者敢向你动手,我一定。。” “等等等等,师姐。”莫舒泰见马小玲跟那小鬼孩或者小孩鬼聊得热火朝天,全然置自己于不顾,赶忙打断了他们的相互调笑,伸出手来在眼窝空洞的小鬼面前晃了几晃,见它面上笑意不减地随着自己手部摆动扭头,知道它虽然有眼无珠,却能看得见(随即莫舒泰就暗自嗤笑自己一下,鬼哪有残疾不残疾一说,柳还望之前不还被马面打断一条手吗),指着它问:“你,是开心鬼?讨厌鬼?还是恶鬼?” ‘都~不是!’ 小鬼夸张地双手张开,手掌一翻,竟然变出两颗圆滚滚的眼球,掌心朝内往脸上一拍,两颗眼珠便被嵌进了眼眶,骨碌碌地一转,调皮欢脱,生动灵活。 ‘我是这座山的向导~之一~官职不高,地位可相当不低哦~’ “向导?”莫舒泰满面疑惑,习惯性地扭头看着马小玲求解,后者却笑嘻嘻地指了指小鬼,示意莫舒泰听它说。 ‘正是,你这凡胎刚开眼就能见到阴路的向导,运气可不是一般般的好哦~听着,小子,你这种用兽人血液开眼的家伙,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太想打交道,就算要给你指路,也要收足了好处,亏得有小玲拜托,我才勉为其难地指点指点你,这是你的荣幸。今天你以我们卧牙山为起点,我将为你作出指引,让你完成阴路七七之行。呐,剩下的话你听好,你要前往的下一个阴路节点,是。。’ “等下!这位向导,你又是阴路、又是节点、又是向导的,这些到底是什么,跟我的阴阳眼又有什么关系你都没有说明,我一头雾水你就跟我指路,你要我怎么走?” ‘唉!小玲你还没跟这小子解释啊?’ 马小玲笑吟吟地摇了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 小鬼见状,手往额头一拍,无奈叹气,牢骚说:‘天,我又要背教科书一样背一次阴路的介绍,我最讨厌的事就是这个!!!’ 从眼眶中取出一颗眼珠,小鬼往上呵出一口气,往身上边蹭边说道:‘好在你小子是大活人,我也不用守工作守则要照本宣科唠叨一大堆。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以为人死化鬼之后,是怎么下地府的?’ 莫舒泰正要张嘴答话,小鬼却竖起闲着的手的食指摇了摇,抢断说:‘我问没打算真听你答——反正你八成也答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引路的,扯淡,堂堂十阴帅怎么会做这种零碎的事。人死化鬼之后,首先经手的,就是地府移民管理局,移民局核实这个新鬼的移民资格之后,会为新鬼打上一个编号,然后就领着它去到最近的阴路节点——就像你们活人进监房之前要刮毛冲澡掏屁眼撒药粉消毒一样,鬼进地府之前也要完成净化的步骤,这个步骤就是走阴路啦,在地府的管辖范围之内,以天罡之数布下三十六个地府移民入口,又以地煞之数布下七十二个阴路节点,所有新鬼都要在节点向导的指引之下,走完七七四十九个节点,完成净化,才得以被分配到移民入口,按手续步骤号码进入地府——我们这些向导呢,就是给新鬼指路的人,接受新鬼之后,我们会在它的编号后面加上所属节点的编码,并且为它选定下一个节点,指清楚路线之后,就让它自己走去,如此反复,直到新鬼的编号后头跟上了四十九个编码,阴路就算是走完了。’ ‘哎哎哎你不要插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这种兽血开眼的人之所以要走阴路,取的也是阴路净化的功效,去镇压住由兽人血液引入你眼球的阴气,这样常规控制阴阳眼的法门你才用得着,知道吧?’ ‘你想问你是不是就像旅游一样踩点就行?当然不是,新鬼怎么走,你就怎么走,知道吧。等下我会给你一个号码,小玲再给她家的名帖你,世家名帖你可不能丢,不然向导没鬼会理你,编码你也得牢牢记住,不然忘了就得重来,你记住,跟向导打交道识相一点,不然被点了走冤枉路事小,被鬼骗得你团团转功亏一篑你就惨了,节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找到的地方。什么?编码怎么记?用手机行不行?你们活人自己用上了奇技淫巧,以为我们鬼也会吃这一套吗?只要到最后一个节点你不是一口气把编码背出来的,不好意思,请重来——这可是我们考虑到鬼在走阴路时无聊,特意设下的消遣,你要懂得体谅地府的苦心!’ 莫舒泰被小鬼连珠炮一通乱轰,直觉招架不住,一把抓住身旁看戏的马小玲的手,撇开话头,反问道:“师姐,这阴路听起来要走个一两个月啊——桂城争霸赛的事情还没了,我怎么走得开?!” “噢~这个你倒不用担心,在你开走之前我会帮你暂时关上阴阳眼的,等争霸赛结束了,你找上那个姓钟的朋友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了,而且还要等到那个你熟悉的恶鬼回来陪你一道,这样我才放心呢——其实师姐很想陪你走的,可惜家里一帮老化石管得严,唉,想想就觉得好可惜哦。。” 莫舒泰嘴角一歪,苦笑说:“师姐。。开阴阳眼这么麻烦,你怎么没早跟我说明清楚呢?你能帮我撑过争霸赛,能帮我撑到寒假吗?不然这一两个月一走,我的功课考试怎么办啊?再说,我也没这么多闲钱可以用来全国乱跑啊。。” “这你倒不用担心!”马小玲双手一拍,信誓旦旦地说:“学校功课这边我会帮你搞定的,钱我可以借给你——你要还的啊~不过我不算你利息也不催你还,你可以慢慢努力赚回来,男孩子要有这种担当,才能给女生安全感呢~” “不,师姐你没懂我的意思。”莫舒泰顿了一顿,别过头去不正视马小玲,缓声道:“我的意思是,尽管我是九煞追魂命,但开阴阳眼真的是必不可少的吗?当时我被你一个劲地吓懵,也没细想就答应你了,结果开眼开到半途你说阴阳眼控制不好会有精神错乱的风险,现在又说要去一些偏僻难找的凶险地方——感觉开眼给我带来的风险,比为我带来的保障还大得多啊。。” ‘哎,小子,你这就不识好人心了。’小鬼见莫舒泰话里尽是对马小玲的埋怨,而且还要再说,一时沉下脸来,讥讽道:‘你小子不知头不知路,不知道自己印堂黑成什么样子了,还怪好心帮你的小玲——你回头看看,要是没有阴阳眼,你区区一个凡胎,以为自己还能活得过几个月?’ 小鬼响指一打,莫舒泰一个激灵似的,冷颤不止,未及回头,只觉一阵阴冷之气如千百只蜘蛛一般,从身后蹒跚着爬上了他的脊背、肩膀、后颈、后脑,密密麻麻、针脚如林——此时此刻,莫舒泰只清楚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填满了毛骨悚然!!! 第45章 当头棒喝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只。。 不、不!根本数不过来! 莫舒泰双脚发麻,如针一般扎在了原地,额头背脊冷汗渗渗,被眼前蒙了一层汗水的景象惊得挪不开半步—— 只见一张白金色的大网之中,数不清的野鬼将它们枯槁扭曲的鬼爪一个劲地探出网外,又抓又挠,骨削的指尖和前突的眼珠都死死地戳向自己,似是巴不得放箭一般扎到他身上。又因这金网小而野鬼多,致使被网罗的一众恶鬼互相挤压、堆叠、推搡、外探,就是白金网发出的罡劲击打也止不住它们歇斯底里的挣扎,被撕拉得像被热气催起的熔泡,此起彼伏,一副几要断裂的凶险之相。网下一众恶鬼不知是痛苦、是愤怒、是哀怨,鬼叫声此消彼长,阴冷之余,更像是由锈蚀的金器相互拉磨所滋生而出,一波接着一波,如锯如锥,直扎入莫舒泰的心房,让他烦躁恶心胸闷不止,捂耳拦截却于事无补,饱受折磨底下,只难受得放声大叫,想要抵消掉这份诡谲的噪音。 ‘怎么样小子,你真以为你这太平日子是天赐的,是地赐的?这六十又二只野鬼,不过是我一日多(人界日)的收获——我们向导抓野鬼,不是它们误闯节点都不加干涉,尚得如此,你以为桂城大小阴暗角落,野鬼妖怪该是如何星罗棋布,你一九煞追魂,单凭运气能躲得几多?你以为你能好端端地活到今日,真是天官赐福?呸!这都是因为你被恶鬼种了一道符在体内,后又遇见了小玲,再加上桂城风水好,大凶大恶寥寥,你才借着地府公家的气势趋吉避害,苟活到今天!!!’ 小鬼使幻觉让莫舒泰感到背后被猛地一推,一个趔趄就往前方束缚着一众野鬼的网前跌去,莫舒泰惊觉底下,连忙克服惯性站稳了身子,止住去势时,最近的一双鬼爪几近触到了他的发梢,惊得莫舒泰双眼眦裂、瞳孔紧缩、牙关紧咬,神经反射自上而下一传,双脚便触电一般往后猛蹬,坏在上身不稳,整个人直挺挺就往后倒,“噗通”一声坐倒在地,扬起好些尘土。 目光丝毫不敢从网上移开,莫舒泰却一次又一次在心中强调,他并非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 说来确实如此,莫舒泰与柳还望结缘就因为险些死在披着人皮的妖怪刀下,后来又跟柳还望齐头并进与日本鬼争斗,还从马面手下截下了险被连累丢掉小命的钟鸣鼎,跟马小玲初识时,还被她抓弄跟一个手臂带刀的妖怪交锋了一阵,几次死里逃生,莫舒泰一直以为自己纵然没有艺高,但已足够人胆大,想来今后不至于再被鬼怪一类吓到。 但这突如其来的一网野鬼,却彻底击碎了他积攒起来的自尊心。坐倒在地的莫舒泰清晰地感受到双腿的疲软无力,发自内心的空乏感,让他意识到马小玲所说的九煞追魂并非唬弄他的名头,因为当他被小鬼使幻觉推近网前时,那些本就张牙舞爪的野鬼,分明像瘾君子看见海-洛因一般变得更加狂热、暴躁,白金网的起伏更大、网口探出的鬼爪更多、倾泻到他身上的恶意更盛。被如大张血口一般的凌厉鬼气包夹的莫舒泰半卧在地上,手捂双耳,瑟瑟发抖,只觉自己如同赤身裸体,置身于白雪皑皑的山尖之上,经受凛冽寒风的吹打扫刮,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发寒、无一处不刺痛——在惊慌无措之际,莫舒泰下意识地扭头望向马小玲,见她正蹲在一旁笑吟吟地袖手旁观,这才惊醒自己过往几次经历中偶有的几次无畏、果敢的行径,分明只是狗急跳墙,是自己常年在社会底层受欺辱压抑积累的胆气、是多次自杀未遂物极必反引发的求生本能、更是因为有靠山在后,这几重因素积累起来的一次性爆发——爆发固然威力惊人,但稍纵即逝,何能长久?不仅没有让莫舒泰变得更强大,无论肉体还是心理,反倒给他留下了错误的认识,让他有了纸糊的底气和自信。 ‘怎么样?小子,这滋味如何?好受不好受?够不够让你敛起怨气,好好走阴路、开阴阳眼了?哈??’ 小鬼见目的达到,指头一挑,白金网便拔地而起,“咻”地边变小边往它摘下一眼的空洞眼眶中扎去,待到网入眼内停稳,小鬼将手中蹭足的眼珠“啪”地又嵌入了眼眶,骨碌碌地转了几圈,似是上锁,又像无事发生般,依旧生动灵活。 见面朝下匍匐在地的莫舒泰不言不语也不动身起来,一味地手捂双耳额头贴地,小鬼嘴角一歪,嗤出一声,发自内心感到不屑,落井下石道:‘那恶鬼在你身上种下的符方才被我暂时压下,现时已然恢复,你可保一时安稳,但也即将无以为继了,日后你跟着小玲,倒也能保自身周全——嘿嘿,不过九煞追魂可怖之处,在于你的阴气恶气只聚不散,就算是金丹境界、十八言僧施术助你,也不过能镇住恶气的散发,难治根本,你小子不仅要学阴阳眼,更要加紧学会法术,方可自保。不然你就找个由头,栖身世家之中,借他们一口井或者一个地下室,畏畏缩缩不见天日,当一脖子缩头乌龟吧~’ “够了够了,你别继续说风凉话了。”本来只想借鬼口警醒莫舒泰,但见小鬼越说越过分,马小玲怕会怕过犹不及,连忙喝住小鬼,又矮下身子轻抚着莫舒泰的头颈后背,柔声好言劝慰道:“小泰,师姐让这小鬼来这一出,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你心意不定,一日不让你意识到九煞追魂的可怕,你就一日不能定下心来心无旁骛地走完阴路修炼法术。师姐做得有点过火,但也是为你好。。别怕了,快起来吧,乖。。这样很难看的。” 一阵沉默。 “唉。” 良久,莫舒泰脸朝下叹出一声,也不知是在怨谁,这才打破了沉默,只是“唉”声止后,马小玲和小鬼都等莫舒泰继续说话表态,他却又住了口,吊得一人一鬼面面相觑。马小玲以为莫舒泰真被吓怕了,后悔刚才不应该完全不管,任由那些野鬼往莫舒泰身上施放鬼气,心有愧色,又要开口劝慰,才听莫舒泰声调低沉,听不出是怒是悲地接着说: “我不是怕,现在不怕了,师姐。” “那、那你怎么还不起来?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恩?” “我只是。。” 莫舒泰盯着没被植被覆盖的土黄色地面,离他双眼不过一寸的地方,静静立着一颗灰白色碎石,苦笑出声,说道:“我只是、只是,有点懊恼。” 第46章 陈树的日记 10月1日,天气晴,阅兵仪式非常震撼,作为现役人民警察,我为国家的强盛感到骄傲和自豪,遗憾的是,为了完成跟踪,我错过了直播。 国庆长假,一大早M1(莫舒泰,陈树为免日记泄露为自己招惹麻烦故用代号,后同)就被M2(马小玲)带到了她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一直到我晚上九点半离开都未曾离开居所,如果日后两日盯视依旧如此,可以断定其积攒了食品,是有预谋地在国庆长假实施某种计划,要采取进一步窥探的措施。 ----- 9月16日,天气晴。上午,我在桂城百货四楼床上用品专区跟丢了M1,带走他的是年轻女子X,身高在160-165之间,长发,身材苗条,穿着时髦。当她接近M1时,M1没有明显的抗拒举动,且二人举止亲昵,只是X接近M1之后,没有立即带其离开,两人似乎是进行了短暂的交涉,而后,M1便尾随X从走火通道离开商场,大批显然是事先经过组织的过路人阻挡了我的追截,待到我经走火通道追到停车场,X与M1已然不见了踪影。这件事中,显然X是主事者,但她和M1的关系应该不会太熟稔,至少不是相当友善那种,M1的尾随离开,似乎是X以我的追踪为由,M1因对我的忌惮而被迫配合。 在商场附近,我抓住了一名有份拦截我的过路人,本地人,他主动交代与其他人均是受X指使,收取300元辛苦费后,负责在X打出信号后一同走出拦住过路,对X的身份、目的全不知情。 ----- 9月17日,多云。下午,在M1的住所附近蹲守超过24小时后,被X带走的M1终于回到了居所,手中拿着一些新置办的床上用品,看购物袋上的标识,正是购于昨日M1被带走的桂城百货,周围不见X的踪影,也没有其他生面孔同行。这不得不让我加倍猜疑,M1在商场被带走后消失一天一夜,第二日下午为何会若无其事地又回到了那个商场完成采购?难道X昨日正是将M1掩藏于商场之中,却通过一条与停车场相连的走火通道,让我作出他们已然离去的错误判断?但即便他们确实躲藏在桂城百货内,为何事后M1能若无其事地完成采购?X的目的是什么?是否M1猜测我是代表警方对其进行跟踪,于是和X达成了某种共识,才装作若无其事掩人耳目?这其中实在疑点重重。 ----- 9月18日,天气晴。中午,M1到桂城大学金融系报道,1班。期间,X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其他可疑人物与M1接触,唯一与M1产生密切接触的,只有他的班导M2,大二金融系学生,女,身高在165-170左右,中长发,身材苗条,穿着大量名牌。我冒充学生家长混入了M1的宿舍楼,记下了他的宿舍号:12栋406,可惜直至傍晚,M1与M2一直在房中收拾布置,而后因宿管开始巡查,我被迫离开,失去了入内安装窃听器的机会。晚上八点,桂城大学新生遍布全校,举行入学见面会,M1的班级随即去到桂城大学后山卧牙山开展试胆大会。从路上一名学生处得悉,此项确为桂城大学的历史项目,颇有渊源,不仅经学校允许,还有良好的组织和安保工作,会有不少学生志愿者在山上看守。为免被当成可疑人物,惊动M1,我只好放弃尾随M1上山,只在山脚蹲守,意外的是,M1和M2在山上滞留的时间长得可疑,甚至令山脚留守的其他学生也起了轻微骚动,意识到很有可能会有意外发现,我正准备上山探查时,M1和M2却出现在了山脚——M1的左臂受伤,M2宣称是在山上摔倒被山石划伤所致,不过M1神色有异,似乎对M2有所顾忌。我借机避开了人潮,沿着M1M2上山的山道沿途探视,在半山腰的一处发现了一条探入山林深处的小径,手电照射底下,能看见清晰的脚印,沿路进入,一直走到一个没被树叶遮蔽的开阔空地,我发现那里有若干长达数米的划痕,明显是由硬物造成,而且划痕相当新鲜;在划痕附近,还有一处人形大小的焦黑,用手机记录下现场的模样,我又取走少许焦黑作为化验样品;更重要的是,我在划痕密集的区域,发现了血迹,毫无疑问,那是M1的血迹,也即是这里是M1受伤的现场,这里开阔、平坦,也没有危险的碎石乱石,M2的说辞显然是捏造的,但这是否意味着M1的伤处是M2造成的尚未可知。M2的出现,让本就迷雾重重的这件事显得更加扑所迷离。 ----- 9月19日,天气阴。X依旧没有再次现身。中午应该是初相识的M2带着M1去到市内一间高级西餐厅进餐,无奈那餐厅需要会员资格才能入内,我无法得知二人的对话,但在跟随两人回到桂城大学之后,我听到M2提到了一个名词:健康借贷。奇怪的是我发动不少人脉查阅不少资料,都没有查探到名称类似的贷款业务或者公司,或者是地下的某种交易?难道这健康借贷也与X有关?无论如何,M1和M2身上产生了这么一重联系,总算是难得的线索。 ----- 9月20日,天气阴。M1和M2更显亲密,却无特别的举动,M1手上的伤似乎已然好转,行动并无受碍。当日下午,我被局里召回参与到一起刑事毁坏案的调查中,案发时间大抵在17日,地点恰在桂城百货正对的环成西路中段,一段绿篱、一个金属框架立式广告牌、一个金属公共垃圾桶被整整齐齐地拦腰切断,断口整齐平滑,且连成一线,显然是利器在瞬间造成,但绿篱、广告牌、垃圾桶彼此相隔至少半米距离,要这么精确地造成能连成一线的切口,除非有足够大的器材一次造成(但显然不可能),否则需要非常精细的切割,耗时定然不短,对器械的要求也不低,这不符合一般刑事毁坏的规律。经走访,警方并无找到目击者,该处又是监控盲点,局里一筹莫展,周围居民也因警方给不出合理解释惶恐起来,一时谣言乱起,有说黑社会要威吓周围居民好收楼,有说是恐怖分子的试刀,甚至还有怪力乱神,局里这才以经验丰富为名,让我复职主事调查。 哼,王局长,没了我终究是不行吧?呵呵。 ----- 9月22日,天气晴。早上七点,经过39个小时彻夜不休的讨论、研究和分析,对于肇事者使用的是何种器械、有何动机,组里依旧没有得出一致的意见,好在舆论的控制已经初见成效,局里的压力轻了不少,我才得以喘息,继续对M1进行追踪——现时没有任何事比这件事更让我看重——恰好我18日晚带回的焦黑的化验结果出来,经检测结果推断,焦黑物质为燃烧的纸张灰烬的可能性极大。烧纸?M1和M2为什么要在山上烧纸,祭奠?焚烧某些物件?看来M1M2之间有着某种特别的联系,而且应该跟“健康借贷”有关。想到这里,我马不停蹄地赶到桂城大学,却从M1同学口中获知,这几晚M1都在校外过夜,我又立即调查了M2的留校情况,获知M2在校外租房,去到M2的住址,果然发现了M1的踪迹——短短两日,这两人竟然已经开始同居,这不得不更让我猜疑。好在我现已复职,又有专案负责,借职务之便很轻易就取得了M2所住大楼的监控录像,录像中显示,M1是在21日凌晨被M2带回住所的,且在当日晚上11点左右,二人一同外出,直到半夜才回到住处。他们两人深夜出外是为了什么?去了哪里?为了搞清楚这两个问题,我在晚上10点去到M2住处附近蹲守,发现M1M2竟然又在11点时一同外出。我尾随他们,竟然去到了卧牙山,联想起试胆大会当晚的发现,我不禁大喜,那晚果然发生了些什么。等到二人鬼鬼祟祟地上了山,我另挑山路,往那晚发现的开阔空地走去,却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那处,急忙回头,却连下山的路也寻不见了,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终于回到山下,发现自己已然绕着卧牙山走出了大半圈——这太不寻常了,我不由得想,难道是M2察觉了我的跟踪,使了诡计?但她是怎么做到的?我对M2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 9月23日,天气晴。早上,我再次被局里召回,又开了几个讨论会,依然无果,但我突然联想起之前与M1有关的那宗天台恶性重大杀人事件现场发现的划痕、那个开阔空地上的新鲜划痕、还有刑事毁坏案件中被整齐切割的绿篱、广告牌和垃圾桶,其共有“划痕极长、切口平滑整齐、找不到案发工具的丝毫痕迹”三大特征,再加上刑事毁坏案,恰恰发生在17日、桂城百货的不远处,这让我意识到三案有可能为同一人犯下,且跟M1有着莫大关联!但局里对我提出的猜测和呈交的资料,态度暧昧。混账!肯定是因为钟家的影响力,让他们不愿对M1再加追涉,只同意我继续收集资料,待到有明确证据指明三案相关,才考虑三案并立的可能!从局中出来已是下午,根据课表,M1M2此时都应该在上课,我当即赶到M2的住所,试图潜入,只是M2住处的门锁,精密之极,绝非寻常人家会用,尽管失利,但M2身上的疑点再次增多。我去到学校调查M2的背景,却发现档案语焉不详,只草率地填了一个监护人的名姓,竟然连户籍所在地都没有,又想到M2的衣着举止和出入场所,我猜测她极可能是某个财阀的千金,家里以安全为名,与学校达成了个人资料保密的协议,这时我又想起了那个名词:健康借贷,难道这就是M2家中经营的生意? ----- 9月24日至今,M1M2除了越发亲近、形影不离外,再无出格举动,也再无深夜外出,白天按时上下课,安分守己。局里见我再无进展,竟然将刑事毁坏案草草结案,定论为市内的犯罪团伙的恐吓行径,宣称会加强巡逻,敷衍了事。 哼,这群人,只知道尸位素餐! 我陈树身为人民警察,纵使孤立无援、纵使铤而走险、纵使违法违规,M1身上带着一桩命案、一桩刑事毁坏案,他身上的重重迷雾,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揭开! 对罪恶,绝不姑息! 对正义,绝不懈怠! 第47章 老王的托付 ‘数够了吗?都数三次了你这老小子。’ “嘿嘿嘿嘿~”老王将装着野鬼的法器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收入背包,笑说:“什么话啊老柳,我这叫办事认真!细致!嘿嘿~交了货,我还能给组委会上交33个野鬼呢,也不知道够不够过初赛。” ‘老王,你数学不好吧——初赛满分是200!’ “老柳你看,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太现实太悲观了,哪像我一样乐观积极?唉~人鬼殊途呐~” ‘啧。’柳还望双手环胸,对摇头晃脑的老王不予理会,任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心中却另有牵挂。 那小子身上种的符,算算也时日无多了,也不知道死成没死成。 “对了老柳。”老王见柳还望仰头望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蹦起来将手甩到柳还望面前,招呼道:“老柳,我订了清晨八点的火车票,如无意外,明早差不多这个时间,就能到桂城了。” ‘哦?怎么不坐飞机?火车又慢又辛苦——我倒是无所谓。’ “废话!!谁不知道飞机舒服,但机票多贵啊!老柳你真是,鬼当久了也不知道做人养家艰难!” ‘真养家艰难的人可没有闲钱在家里装那么大一顶烂俗的水晶吊灯——功率大得关上门窗都能供暖了。’ 老王被柳还望这么一呛顿时无言,胜在脸皮够厚,倒也不恼,嘻嘻哈哈一阵,迈开步子就往下山的方向走,全当柳还望没有说过话。 见老王不接自己的话茬,柳还望也懒得纠缠,只在他背后翻了几翻白眼,就算将打好腹稿的挖苦吐净了,身子一动就飘着跟了上去,一人一鬼,一个哼歌一个默然,就这么悠悠然地踏上归途。 快下到山脚时,老王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掐断嘴边不成调的歌谣,扭头问飘在右肩的柳还望说:“老柳,你还差多少满额度?” ‘恩?干嘛这么问?’ “哎哟,多年的老友,我关心关心你也应该嘛。” 柳还望见老王笑得真挚,只是跟他相识多年,知道老王唯面皮厚和假笑功夫天下独步,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好意,还是另有图谋,迟疑一阵,才开口报了个偏大的模糊数字: ‘差个八九个鹌鹑蛋那样子吧。’ “哟!这也差不离了嘛!老柳,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也出生入死过,尽管没有血缘、甚至存在类型都不同,但怎么也算得上半对兄弟了,做哥哥的,怎么也该给你点照顾才是。” 说罢,老王就把背包取下,双手探进,翻来覆去不知道在翻找个什么。柳还望听老王无声无息就占便宜当了它的兄长,心中无语,但见老王似乎真有东西要给自己,这才忍住了反唇相讥的冲动,要待到看清老王拿出个什么物事,再决定用哪一颗五行珠打他额头。 正胡思着,埋首杂乱背包中的老王突然面露喜色,看是找到了自己要取的物事,柳还望刚要弯下身看,恰逢老王就抬起了头来,一人一鬼四目相对,只听老王笑嘻嘻地说:“老柳,你要控制住自己啊,可不要开心过头了~喏~就是这个,拿去。” 柳还望看老王笑容灿烂得像是春节联欢晚会结束的烟花,眼角的鱼尾纹细密得能夹起半席满汉全席,实在摸不透老王心里盘算着什么,几度踌躇,还是在老王的催促声中,伸手探向了老王手中的一枚手掌大的小锦盒——这锦盒由术士用法力锻成,故而柳还望也能触碰——它指尖刚一触到,锦盒便“啪”地一声弹开,一阵柔和的白光像是满溢的云雾一般溢出,罩得那锦盒烟雾迷离、如梦似幻,柳还望腹无诗书,无心眷顾这幻梦的一瞬,只顾定睛细看——嗬!锦盒里,赫然就放着三枚鹌鹑蛋! 见柳还望一副大为意外、目瞪口呆的样子,老王禁不住嗤嗤发笑,开怀爽朗道:“怎么样,没想到吧老柳,我身上竟然一直带着三枚鹌鹑蛋~老哥我也怕遭人鬼妖垂涎,才找来这么个法术锦盒,将鹌鹑蛋收束在内。呐,原本说好,你助我在比赛中获胜,我才给你这余下的三枚鹌鹑蛋,但老哥我也不过受人钱财,参加比赛是后话,继续依照这约定,对小弟你实在太不公平了,老哥我就干脆给了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你、你真要给我?’柳还望这时既喜又惊又疑,对一向吝啬的老王突如其来的慷慨感到匪夷所思。 “那是,快拿去吧老弟,别婆婆妈妈了——趁我后悔之前。” 柳还望见老王这么痛快,手一拂,便将三枚鹌鹑蛋捏在了手中,只感到掌心中传来一阵阵纯正、质朴的能量,一股舒爽的快意,让柳还望心神荡漾起来。 沉浸在鹌鹑蛋的能量漩涡当中良久,柳还望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老王,似笑非笑,说道:‘老王,有什么要求你就直说吧。’ 老王听柳还望这么说,一开始还回骂它几句不知好人心、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将肚肠中能搬出来用的墨水脏水都泼出去了,却越骂越心虚,柳还望脸上的笑意也越盛,老王这才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几声,就凭柳还望双眸中毒辣的异芒,老王就知道它已经从意外和惊喜中反应过来,看穿了自己心中敲着另一副算盘。 “那个嘛,老柳,这鹌鹑蛋我本来就的确是想给你的,毕竟你为你妹妹。。你明白的,老王我并非草木,也很感动,如果你能升上甲等恶鬼,资源职权都变得更广更阔,找到你妹妹音讯的可能就更大,兄弟我也着实想帮你一把。” 说到这里,老王见柳还望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尖锐,嘴角的弧度变得圆润柔和得多了,不禁老脸一红,搔着后脑勺,吞吞吐吐,咽了几口吐沫,才继续徐徐说道:“那个,老柳你也知道,鹌鹑蛋这东西,说稀罕也稀罕,说不稀罕也不稀罕,道行越高,才能将能量提炼得越完整——但达到这种水平的术者鬼怪,也没必要再依赖鹌鹑蛋了,所以一直以来,鹌鹑蛋虽然昂贵,但未至于不菲——老弟你说差个八九个鹌鹑蛋,实际上全靠鹌鹑蛋,怕是要用上小二十个吧?” 柳还望点了点头,确实,凭它的本事,能将一枚鹌鹑蛋的能量提炼出五成,已然算得上是收获颇丰了,这件事是业内的共识,柳还望不懂老王提起是意欲何为,却也不急,只笑意不减地看着老王,待他自己继续往下说。 老王砸吧砸吧嘴,见柳还望脸色依旧,连个喜怒哀悲都看不出来,心中直骂它不关心老友、体会不到老友的焦躁如焚,又继续说:“正因为鹌鹑蛋这个矛盾的特性,所以就算在黑市,它极不好流通,有市无价,除了个别特别缺钱的,也不愿意被中介狮子大开口,折三分一价钱、折三分一佣金便宜卖去,所以当我得悉我那幕后老板会给受聘者每人五枚鹌鹑蛋当做招募的筹码,竟喜出望外、又困惑不解——怎么偏偏拿鹌鹑蛋这么个好看不好使的东西?直到前日晚上。。” 听到这里,柳还望眉头一挑,心中也好奇得紧。 “前晚,我才发现这鹌鹑蛋,被动过手脚。” ? 柳还望闻言当即舒开五指扫了一眼,又合拳捏紧,催动自己的鬼力探查掌心中那五枚鹌鹑蛋的状况,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异常,头一歪,问老王道:‘这,鹌鹑蛋散发的能量相当纯正啊?’ 老王摇一摇头,说:“老柳你有所不知,那鹌鹑蛋上被注入了西方的术式,而且施术者心思细密,将一个法术拆成一组联立术式分灌入五枚鹌鹑蛋中,以致于不懂西方术式的术者不能从能量上觉察出异常,尽管这样会使单个鹌鹑蛋的术式效用减弱,但他们很好地利用了我们的心理和鹌鹑蛋的市场情况,料想到鹌鹑蛋不会被逐一分散开来,起码能保持术式五分之二到五分之三的效用——而这个术式,虽然我只涉皮毛,但名字和功用可清楚得很——千里追凶!中世纪异端裁判所为了防止异教徒在押解过程中逃跑所发明的术式!” 柳还望一怔,旋即就听出了老王的话外之音:‘你的意思是,他们打算黑吃黑,等你们完成任务之后,将薪酬和鹌鹑蛋通通追回?!’ 老王捶胸顿足,算是承认了。 ‘这,你老小子把钱和鹌鹑蛋通通还回去换个平安不就罢了?’ “老柳你真是当鬼太久不知道人心险恶——能处心积虑做出这种事、还能动辄拿出大量鹌鹑蛋的组织能这么善罢甘休?实不相瞒了老柳,我说要参加比赛那都是骗你的,这多出的33个鬼,连同薪酬,我会一同交还给那组织,当做示好,那火车半道上我就会下车,东西会通通交付‘送货人’转运到桂城——会同你嫂子侄儿之后,我会举家出国躲避一阵。老柳!你是公家的鬼,那组织再恶要在你头上动土,总要先掂量掂量!这争霸赛后段,那组织的人一定会现身,所以老哥拜托老弟,望你能潜入其中,将有点斤两的脸面通通用鬼画符描绘下来给老哥!老哥的身家性命!可全都托付在你身上了啊!!” 第48章 10月5日 柳还望满怀心事地回到桂城,在大街上茫然四顾,对莫舒泰身在何处,了无思绪。 这小子,在哪读大学来着? ----- “白先生好!” “好,好,你们也好。” 白闻钟徐步走入他所住的钟家大宅入地两层、阔数百平方的地下密室,室内一众老小,当即齐刷刷地长身而起与他打招呼,敬畏神色,溢于言表。原来自李小逸那晚夜袭之后,白闻钟心想这种鼠辈自己固然不惧,但组委会其他人可不一定能够抵御了,倘若一个不慎,比赛被别有用心者耽搁扰乱,影响了进程,可麻烦得很,一声令下,组委会便连夜将工作场地从钟氏集团大楼迁到此处。这一段时间里,一众办事人员吃住工作都不曾离开这栋大宅,好在这大宅着实宽阔,景观又好,这些员工倒不觉得苦闷拥挤。 如今在室内的一众,围坐在正中间一张红木大圆桌上的,是白闻钟精心挑选出的一十二位术者,降妖杀鬼的本事不算高超,但全都专精于“探闻之术”,个个都是从业十年以上的资深“风水师”,紫气贵气恶气邪气,术式一展、骈指一提,一试便知,是白闻钟高薪请来,核查选手提交的存储器中所存野鬼,是否符合比赛要求,以得出最终有效成绩的一帮专家。 “白先生,既然存储器已经收齐,我们都希望能马上开始工作,毕竟这工作量不少,我们怕多耽搁一会儿,就可能导致不能如时对外公布成绩。” 一名理着清爽寸头、年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欠身作揖向白闻钟如此一说,其他人纷纷附和,都希望能立刻动手,去查核红木圆桌上稀稀拉拉放了十个箱子的存储器。那青年人所言非虚,尽管最后提交上来的存储器比参赛人数要少,仅290个,但野鬼总数,光粗略估算就已然近万,对一个12人的小团队来说,就算他们本事再精,也非一朝一夕的功夫,组委会已对外宣布,初赛结果会在10号公布,距今不过5日,他们哪能不急? “不急不急。”白闻钟见青年人态度恭谨,心里对他颇为喜欢,和颜悦色道:“老夫特来打扰,为的正是减轻大家的工作量。进来吧。”只这么一声招呼,门外一小队穿着整齐的人当即鱼贯而入,随他们入内的,还有好几辆堆有大小箱子的手推车,甫一入内,那些人便拆箱搬挪,拿出一个个看起来精密高深的仪器,跟室内众人招呼也不打,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你们十二位大师就先行坐着休息一下。这一队人,是我们组委会的技术团队,因为拆卸调试设备需要时间,到今天才得以随着大队搬到这里工作,先让他们忙活着,之后还有事要拜托。来来来,组委会的各位小伙子都过来。”白闻钟双手大张,招拢着坐在地下室四周的工作人员们,让他们齐聚大圆桌边,12位风水师也不知道白闻钟有什么吩咐,并不多问,纷纷自觉地挪开椅子腾出位置,静站一旁细看。 “来,你们一起查看这290个存储器的数值,将低于50的通通取出,淘汰。” “是!” 得了白闻钟吩咐,工作人员齐声应是,便开始查核起存储器的数目来,将数值低于50的通通取出,堆放在一旁。风水师们见白闻钟这么处理,不约而同地点起头来,心道毕竟钟家出千万年薪聘请保家护院的高手,15天时间(实则20天)连50个符合要求的野鬼都抓不够的人,确实担不起这担子。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就分拣完毕,个个手贴大腿挺直身子候在一旁,等白闻钟下一个吩咐。白闻钟鹰目一扫,见被拣出的存储器大抵也就五六十个,长眉一挑,显然是意料之外,嘴角也不禁扬起,又开口吩咐道:“查清了吗?可不要有漏网之鱼啊~” “查清了!白先生!” “好~好~那接下来。。” 12位围在一旁的风水师听白闻钟语气,料想要轮到他们上场了,纷纷摩拳擦掌,就要凑近桌边,却听白闻钟又高声吩咐说: “现在!将数值高过120的也通通拣出!淘汰!” ----- 马小玲眼也不睁,抬起手就往莫舒泰额角狠敲一下,喝道: “小泰!能不能专心?!” 莫舒泰悻悻然地揉着自己红肿发痛的额角,心想马小玲明明双目紧闭,怎么总能抓到自己走神,正要开口央求休息,马小玲依旧双目紧阖,又开声喝问:“又想休息!!!” 马小玲对莫舒泰突然变得这么严苛正经,都是因为带莫舒泰学习控制阴阳眼的事一直没有得到进展,一时心浮气躁,发起小姐脾气来。自9月下旬马小玲帮莫舒泰开成了阴阳眼后,她花了足足一个星期时间,带着莫舒泰去熟悉阴阳眼的感觉,在大街小巷四处乱闯,认生鬼,又教他好多简明易懂的人鬼分辨诀窍,像天色明朗的时候可以细看有没有影子、看脚踩地面的感觉是虚是实、看身体的结构有没有异常(有一次莫舒泰就在街上看见一个公魂的左右手是掉转的,吓了一跳,听马小玲说这是肢体被分割的鬼常见的情况,诡异的虚荣心作怪,就像犯人有的会在身上刺正字数字、或者特殊标识一般,那些野鬼喜欢特意掉转自己身体的位置,以标示自己死得不同寻常),等到莫舒泰多少找到些感觉,也对人鬼混杂的景象有几分熟悉了,趁他在常被不经意地吓上一跳而精神恍惚之前,恰逢十一长假,便买好食品日用,拉着莫舒泰住进了她家,日夜练习控制阴阳眼。 马小玲出身世家,自小见过的厉害术者多如牛毛,同辈晚辈中天资聪颖者也不乏其数,掌控阴阳眼这种入门的法门,在她眼内实在是夹菜一般轻易的功夫,本想着闭关个一两日,一定能逼得莫舒泰突飞猛进,就算不能完全掌握,但起码能得个五成功夫,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练五日,眨眼间长假都快要过去了,莫舒泰依旧难得存进,眼下是一筹莫展的局面,可见莫舒泰资质不仅平平,甚至到了低劣的地步,马小玲又怒又恼又担忧又失望,断然狠下心来,决定闭关到底,一定要催谷出莫舒泰的潜能为止。 “师姐你别生气,我也很着急啊,但我确实感觉不到阴阳眼的阳气阴气。。” “唉。”盘坐在地的马小玲长叹一声,终于松开自己的架势,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轻柔地摸了摸莫舒泰的头,问他额角痛不痛,见莫舒泰一副不知摇头好还是点头好的窘态,心中好笑,说道:“我是真着急,在你学会这些法门,懂得控阴阳眼、清心神之前,我在你身边,还可以在关键时候点醒你,避免你被吓出个好歹,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又不能陪你走阴路,兽血所开的阴阳眼又极不稳定,封上它,实际上就是将阴阳两气拨开,时间不能太长,更不可多次为之,否则两气联结彻底粉碎,就前功尽弃了。问题是过不了几日,说不定我会离开办事,现在你的修炼进展又这样,我实在放不下心。。” 莫舒泰见马小玲关切担忧之情真挚朴实,心头一阵内疚,又自嘲自己果然一无是处,自怨自艾一阵,见马小玲的眉头被繁复思绪越拧越紧,实在不愿这张俏脸被愁色笼罩,又不敢胡乱立誓,只好岔开话题,连声问道:“师姐你有事要离开?很紧要的事吗?你放心去做,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大不了不睁开眼装瞎子就是了,哈哈。” 莫舒泰这生硬的玩笑出口,自觉都不好笑,仍是干硬笑上几声。马小玲白他一眼,见他面色,猜到他既自责又不希望自己担心,但又不想提及尉迟太丰的事,只淡淡回了句“没什么,家里一些琐事罢了”就要敷衍过去。二人沉默了一阵,马小玲深呼吸一口气,强自打起精神,双手高举过头,疯叫一声,“啪”地手掌就搭到了莫舒泰的肩头,高声笑说:“走小泰!几天不出门!都快被憋疯了吧?咱们去吃顿好的去去晦气,说不定你就灵光一现顿悟了!!” ----- 我去。 凭着依稀记得的名字,柳还望沿路牌胡乱飘荡,一路摸索着来到桂城大学,在人来鬼往的生活区中茫然四顾,又觉得了无头绪起来。 这大学,也太大了吧??? 第49章 下马威 “这。。这恐怕不妥吧?”说话的是坐在右手边一名长须老头,他起身时颤颤巍巍,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及胸长须在他起身的时候飘来荡去,活像一束章鱼带脑的触手。 长须老者双手抱拳对白闻钟恭敬一揖,逐字逐句徐徐说道:“白先生,你要求将数值低于50的参赛者淘汰,合情合理,比赛有比赛应有的门槛,达不到要求而遭淘汰,参赛者也自知是自己力有不逮,不会有怨言;但淘汰数值高于120的参赛者,恕老夫无礼,他们取得如此骄人成绩,为选手中的佼佼者,却无故遭淘汰,岂有此理?尤其是老夫知道,这次比赛还有不少大小世家的子弟参与,想来他们之间应有取得比此成绩更优的人在,白先生你如此处理,岂不莫名招惹了不少麻烦?还请白先生你,三思啊。” 白闻钟闻言一笑,不直接对答,先****长须老者:“李-大师,你是广东王家出身?” 长须老者一愣,不清楚白闻钟这么****是何用意,还是恭谨地答了:“正是,老夫是广东王家出身,不知白先生有何赐教?” “没记错的话,李-大师你是王家的上门女婿?娶的是王家的四小姐,也就是这次比赛中,那位成绩夺目的年轻人王轻风的四姑奶奶,王紫霞王四小姐??” 前半句,李丹青见白闻钟当众点破他是上门女婿一事,只道此人好生无礼,但敬白闻钟是道上前辈,权当他老而不修,虽心中不快,也不发作,直到后半句,听白闻钟特意提起自己的表甥孙,口吐“成绩夺目”四字时更是铿锵有力,明白白闻钟意在含沙射影,暗指自己开口规劝,全因私心,一时脸上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活像额上被砸烂了一个小染坊,当下再忍不住,大手一拍圆桌,长身而起,喝道:“白先生如若觉得小老儿开口劝诫全为私心!小老儿又何必在此充当查核员徇私枉法?!老夫就此告辞!!!” “等等,等等,李-大师你何必着恼呢?白某出言不逊,确实不妥,是我为老不尊啦,李兄能原谅我么?”李丹青对白闻钟不理不睬,言出必行,说罢就迈开大步往门口走去,颌下长须飘飘,透出一股虎劲。白闻钟也不转身,向后侧退出一步,大手一翻就拦下了李丹青,那李老头儿实在是恼羞成怒,见白闻钟要拦,脚步不停,肩头前顶,要将他一把撞开。虽然李丹青年事已高,还留了三分力,但他世家出身,身体功夫怎会落下?这一顶所挟劲道,胜似职业拳击手的一记刺拳。白闻钟见状,不躲不闪,嘴角上扬,张开手臂,就势将撞来的李老头揽进怀里,将他的含怒一撞,化解成热情拥抱,开怀大笑说:“李老弟!看你如此热情如火,想来是原谅鄙人啦!李老弟啊,你的好孙儿王轻风,着实成绩出众,112的高分,真是后生可畏呀!老弟你该欣慰才是,干嘛跟我生这么大的气呢?哈哈哈哈!” 李丹青心想自己这一顶劲道可不少,白闻钟却化解得如此轻松,有如伸手拂袖一般自在,暗自咋舌,要知道术者修炼,内练法术,外练肉体,肉体修炼的上限随法术修炼成果上升,法术修炼的突破也需要依赖强大肉体来支撑,两个术者互有龃龉,一般也是先文斗较劲,再武斗斗法,如今李丹青见甫一较劲就被白闻钟压制,听白闻钟特意说出甥孙的成绩,知道他不在被淘汰的范围,不再多言,又作一揖,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白闻钟故意挑拨李丹青,全为借机露一手,好让这一十二位风水师,不仅脸上恭敬,更要心服口服,免得在查核过程中,做些阳奉阴违的事。待李丹青回位坐定后,他鹰目一扫,见在座诸位脸色更显恭敬佩服,眼底还透着惊诧,心满意足,双眉一挑,开怀道:“不符合比赛要求数量的存储器都已经被筛选出去了,接下来的,就麻烦各位啦!接下来数日,诸位的食住都有专人安排,要求尽可直提,无需拘谨,就劳烦诸位了!老夫有事,先行一步,过些时间再来滋扰。那边那个小伙子,把被刚刚两个标准筛选掉的选手数量和对应名单、成绩都整理好交给老夫,记得要打印出来,可不要发什么电子文档,老夫眼神不好看不来。有劳有劳,哈哈哈~” 白闻钟客客气气地跟室内一众人员道别后,又跟忙于组装设备的技术小组负责人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沿着通向地面的楼梯走了一半,见钟鸣鼎就候在楼梯口处,连连招呼,问道:“鸣鼎,你怎么在这里?你父亲呢?” 钟鸣鼎恭谨地一鞠躬,答道:“父亲回公司处理公务了,特意叮嘱我来探望白先生,顺便了解初赛审核的进程。” “好好,一切进展顺利。最近我没在你身边看着,没遇上什么鬼怪妖物吧?” “没有,想是白先生留下的符咒神威盖世,寻常鬼怪都不敢近我身。” “哈哈,看你神色好转,额上乌云也一扫而空,应该是否极泰来了,等比赛结束,为你们钟家选出一位得力的术者,今后你们就可高枕无忧了。” “关于这事。”钟鸣鼎瞄了白闻钟一眼,略一迟疑,斟词酌句,谨慎地说:“白先生,你为何要淘汰掉存储器数值高于120的选手呢?” “哦?”白闻钟一捻下巴,笑说:“我还道你是在这楼梯口等的我呢。”言下之意,似乎倒也对钟鸣鼎在门外偷听的行为不以为意,反问道:“鸣鼎,你还记得你们钟家花费大量财力物力,所为何事?” “为了请来一位修术高人,保家护院,辟邪开运。” “那你认为该请一个什么样的高人才是?” 钟鸣鼎先是一愣,回道:“自然是本领越高超越好。” “非也非也。”白闻钟摆了摆手,笑说:“鸣鼎,你们钟家是本分的生意人,奈何家大业大,可能偶会招惹敌人,人非圣贤,也可能不经意错害他人性命,会遭人下降头、惹来怨念鬼,但这种危险,威胁极为有限,怕是在初赛中能取成绩六七十的人,也足以应付。” 白闻钟顿了一顿,见钟鸣鼎听得仔细,才继续说:“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就怕你们会遇上什么意想不到的大危机,六七十,不算庸手,但还是变数太大,所以我要拔高标准,才帮着你们组织这次比赛,最终选定的那人,在初赛至少要达到一百的水平才是。”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 “鸣鼎,实力只是其一。”白闻钟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语带机锋,笑说:“更重要的是,我要为你挑条狗,而不是养头狼。” ----- 莫舒泰随着马小玲在商业中心闲逛,由她物色中意的餐厅,突然想起些什么,抽出手机划到钟鸣鼎的号码,迟疑了一阵,又将手机塞回了裤袋,快步跟上了前头嘻嘻哈哈的马小玲。 秋意渐浓。 第50章 老王,老王 一名清瘦男子头戴褐色粗制圆顶帽、鼻梁架一副地摊九块九塑料框架墨镜、面束天蓝色一次性医用口罩、身穿过膝驼色深圳制造淘宝免邮风衣、脚踩一双黑色newbanlance山寨鞋,风风火火地从一间小旅馆窜出,在路边抬手拦下一辆的士,弯腰钻进后座,嘴唇张合,吐出简短有力的两个字:“机场。”的士司机热情地应一声“哎”,脚底油门一踩,这辆黄绿相间的四轮铁皮就在晨间无人的大路上疾驰而去。 “大哥,一大早就赶飞机啊?出差还是去旅游哇?” 清瘦男子眼看窗外,冷淡地回了句“出差”便噤声不言,显然不喜欢多话。隔着墨镜口罩,饶是再会与人打交道的的士司机,也看不清这寡言的客人是心事重重还是天性使然。 这单生意可要费些时间呢,还是搭两句嘴免得无聊的好。 的士司机这么想着,脸上笑容一挂,就又开了口:“现在工作的,都不容易啊,清晨六七点就要出门赶飞机,比现在很多的士司机都要起得勤嘞。” “是嘛。”男子随意搭了一句,字眼意思是好奇,语气却是毫不在乎。 司机也不顾男子的冷漠,利落地打开了他带着清晨口气的话匣子,出车之前他刚啃了一段玉米,牙缝之间还夹着零星的黄色玉米肉。 “是啊,唉,现在很多人都用什么吴波啊、弟弟啊的打车软件,那些头脑灵光的司机都靠软件刷单赚钱去啦,除了为价钱专门跑凌晨路段的,很多都不用起早贪黑啦,哪像我们,唉,年纪大了头脑不灵光了,想钻空子都不行,只能老老实实地早起出车咯。” “嗯哼。” “唉,本来我也想轻松一点,但家里那臭小子读大学,钱吃紧啊,不得已,我又不想家里婆娘太操劳——她年轻当知青下乡的时候腰上落下了病根,不能太劳累——这可不,只能我这一家之主往前冲了,好在我还有些熟客,虽然生意被那些什么软件抢的凶,但养家糊口,还凑合。” 清瘦男子听这司机说起自己的老婆子女,颇有共鸣地应和了几声,又听见他一个人撑起一头家,为妻儿遮风挡雨,不禁嗟叹出声,对比之下,自己因为一时贪婪,不得不让妻儿背井离乡出国躲避,着实当不起为人丈夫父亲的重任,心中内疚不已,又情不自禁感叹道:“你这么为妻儿,实在是个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啊。” “哟,客人你这么夸我可是,过奖了哈哈哈!我就一个的士司机!哪当得上好丈夫好父亲,要是有能耐点多赚点钱,也就不用他们一块掰开两块花了,唉,日子啊,苦巴巴也得咬着牙过啊。” “赚钱多也不见得就是能耐,指不准是陷阱。” “陷阱?客人你言下之意是?” 清瘦男子失声苦笑,摇了摇头不再接话,显然是不愿吐露自己的心事。 低头一看表,10月7日早上六点五十五分。5日的时候让老婆儿子连夜坐飞机到美国,6日中午他们到达洛杉矶后,自己又留守了一个下午观察情况,这才买了7日清晨的机票,准备奔赴美利坚与妻儿团聚。 这个清瘦男子,正是老王。 老王自知贪财,所以以往一直行事谨慎,再加上会打点应酬,行内朋友不少,这么多年来,也做过些凶险的生意,倒一直平安无事,或许正因如此,老王才在这单生意上疏忽大意,被合约上零的个数冲昏了头脑,仓促之间便涉身其中。只是到九月末,任务临近结束的时候,老王根据合约的种种细思一番,却越发觉得这生意蹊跷,按耐不住,便私下调查了一番,结果一无所获——这下可把老王吓得够呛,一个不知名的组织通过地下中介发布任务,竟然可以做到滴水不漏,连些许痕迹都不留,刻意至此,就算老王吃不准这组织居心何在,也不禁心惊肉跳,一直熬到了10月,尽管依然捕抓不到任何信息,老王的退意却越盛——他相信自己常年在刀尖上掘金养出的直觉,尽管它稍微有些迟到——打定退堂鼓的老王在接下来的几日中,不计花费代价,一路打点关系,终于在4日帮自己一家找到了美国加州一个偏僻小城作落脚点,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催促妻儿连夜离开,临行之前,又想自己就这么逃避海外,躲得一时,躲不得一世,这比赛情况,无论好歹自己全不知情,岂不误事?犹豫一番,想人比鬼易变节,就将自己这身家性命,托付到了柳还望身上。 如今老王顺利地踏在了奔赴海外与妻儿重聚的路上,心中思绪万千,不过一股不祥之兆始终悬在他心头,如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让老王惴惴不安,一直无法定下心来。 正胡思乱想得出神,老王顿觉身子往前一倾,的士已然停了下来,司机头也不回,笑了笑,说道:“客人,到啦。” 老王正想答句“机场怎么这么近”,余光却瞥见的士所在乃是一片荒凉,周围了无人烟,有的只是一人高的不知名草本植物,当下大骇,不及高呼,条件反射般手往衣兜里一抓一放,一道凌厉风刀就已将的士车顶切切削去,“噼里啪啦”,纵身而出的老王与那零丁的铁皮顶盖一同落地,却惊觉左手已然负伤,一道一寸见长的骇人创口长蛇一般爬在他的手臂上,殷红的鲜血肆无忌惮地涌出,自己却连对方如何出的手也未曾看清。 “王先生,我们说好亲自交货,你找个送货人转送是什么意思?合约精神和职业操守八个字,你自觉对得起哪一个?” 那个口中挂满妻儿的和蔼的士司机背风挺立,老王在车尾,他在车头,脸上皮笑肉不笑,好似一尊被遗弃深山的陈年石像,叫人心底索索发寒。 老王忍着手臂剧痛冷笑着,他知道今天是凶多吉少了,心中全然不留侥幸逃生的奢望,两房两室的空间全留给了现今身在海外的妻儿,右手手劲一发,将兜里手机尽可能捏碎,一来求这组织不要斩草除根,二来安慰自己,捏碎手机,总算断了一个暴露妻儿行踪的线索(尽管他也知道这样于事无补),等到能做的做尽了,老王淡然一笑,高声喝道:“既然今天无法善了,阁下,动手吧!” “王先生,其实我也想放你一马,奈何我们自重声名,对头又太过凶悍,有些事不能留下痕迹。刚才我一路观察,倒也觉得王先生你不是口风不严的人,想来你也不会四处乱说,更不会以此相要挟,可惜。。” 的士司机略表无奈地耸了耸肩,手背翻转,双手赫然已捏着一十二张符纸,略带歉意地笑道: “上头认为,连死人都不能够信任。” “所以你连鬼都做不成了。” 第51章 人鬼再会 庄邪抬手轻揉了几下睛明穴,长叹一口气,后脑靠到柔软舒服的椅背上,只觉双眼酸涩、肩膀僵硬。 两个多星期来,终日不眠不休地翻看古籍,庄邪依旧一无所获,只是对白闻钟双修一事,耿耿于怀,始终无法抛开,连争霸赛的事情都无心顾及,全交给了下属操办。庄邪这般,要说他小题大做,既是又不是,需知法术一门,是名副其实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人都争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白闻钟如此一个硬手,却为什么将时间浪费在无用功上?庄邪断定,这件事绝不会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庄邪弯下身子,又准备翻开一本古籍,只是看着码在地上,铺得满满当当的古籍收藏,禁不住连声苦笑,也不知道看完这些收藏要几个日头,更不知道这些古籍里头,是否真有自己想找的东西。 “咳咳咳!!!搞什么鬼!!!你房间这什么鬼!!!咳咳咳!!!灰尘也太大了吧!!!” 李小逸猛地推门而入,吃饱手劲的厚实门板去势不减,将附近的几堆古书撞得七零八落,在庄邪装修别致的书房内激起一大阵灰蒙蒙的烟尘,刺激得正要大呼小叫的李小逸咳嗽不止,更吓得正蹲在地上无奈的庄邪青蛙一般扎起,抢救着在空中兀自飘零的珍贵书页。庄邪正手忙脚乱着,余光惊觉李小逸因为烟尘起了性子,口中骂着“什么破东西”,作势就要往另一书堆踢去,连忙脚步一点,在书堆之间不过一拳宽的缝隙身形虚晃,便拦在了李小逸跟前,双腿一夹,便制住她的脚踝,这番大动作底下,书页竟然连被风拂过带起的起伏都不曾看见。见止住了李小逸的动作,庄邪再按捺不住,正要开口责骂,谁想李小逸右脚脚踝被制,动作却不停,后脚往前一蹬,右膝乘势往上一顶,正中庄邪那犯无后为大的子孙根,痛得他手脚抽搐,脚底一滑,整个人就仰天撞入了古书堆中,数不清的泛黄书页和一阵浓厚呛鼻的尘土被撞上半空,纷纷洒洒,挡住了李小逸捧腹大笑的得意模样。 “李!小!逸!” 饶是庄邪平时对李小逸再淡定,此刻也不禁咬牙切齿,四分之一是因为怒,四分之三是因为痛——剧痛。 “是你自己把这些破书撞得乱七八糟的,可不能怪我啊。” 李小逸悻悻然收住笑,故作无辜地嘟了嘟嘴,弯下腰来,俯视在地上痛得抽搐的庄邪嗤嗤发笑,说道: “嘿!我想到干翻那老头的方法了!” ----- “恩,不错,不错~”马小玲不住点头,连声称赞,又说一句“我们再来”,说毕右手拇指一摁将计时器数值清零,左手摁在一个淡蓝色圆口瓶子瓶口处,发令说:“准备好!一,二,三,开始!” “始”字尾音尚未吐尽,马小玲左手拇指一顶,便将瓶塞推出——那小圆口瓶子是一件低级法器,里头装着的是马小玲从附近随手抓来的一只寻常野鬼,法器封口被启,那野鬼当即窜出,只是灵体刚逃出大半,马小玲指诀一掐,就已将其束住,让它生生地暴露在外头,却动弹不得,同时右手拇指一摁,计时器的数字就如影变换,在点状图跳动的过程中,莫舒泰双目越聚越近,目光完全扣在了在大气当中面目狰狞的野鬼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莫马两人却如泥塑的一般静止。 “看不见了!” “好!” 莫舒泰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叫打破了沉默,马小玲一个激灵,回应一声,顺手就将计时器摁停,另一手不忘再掐指诀,就将野鬼收回了法器之中,封住了瓶口。 “我看看。。2分33秒。呜~看来短时间内很难再往前突破了小泰。” 莫舒泰听马小玲下如此定论,不禁有些沮丧,懊恼神色顺着下压的眉头滑下,蔓延整张瘦削脸庞。马小玲见状,当即抛开计时器,柔荑就摸到了他的一头乱发上,使劲搓了几搓,安慰道:“不要气馁小泰!你已经有很大进步了!!只要你记清这种感觉,多加练习,多加思考,相信很快就能完全把握掌控阴阳眼的法门了,到时走阴路也会轻松得多~” 见马小玲如此安慰自己,莫舒泰连忙打起精神,而后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迟疑一阵,将眼光从马小玲灿烂笑容上错开,脸红道:“那个,很、很抱歉,一眨眼就在师姐你家里打扰了这么多天。” “什么话~”马小玲捏着莫舒泰的脸,笑说:“我是你班导,本来又是温柔善良得体大方的性格,于公于私都应该帮你,你有什么好抱歉哒~嘿嘿~不过你要记得,兽血开的阴阳眼,看得清晰,但不走阴路,靠法门顶多能屏蔽住一半的鬼气,一片朦朦胧胧的,忙乱之中,你可别分不清自己意识清醒不清醒。” 莫舒泰点了点头,正想开口再说,马小玲一根青葱玉指却突然顶到他的嘴上,“嘘”出一声,狡黠一笑,轻声道:“哟,看来有鬼无事不登三宝殿~” 柳还望抬头一看,将眼前这栋灰白色的七层公寓上下扫视一遍,心中古怪。 好不容易追踪到符的气息跟来,这公寓里怎么还藏着一个家的?难道那小子又惹上了什么人被抓起来了? 正盘算着,柳还望突感从那公寓中一道气劲凭空扎出,矛头竟然直指自己,心中一愣,倒不是惊,而是意外,自己堂堂公职恶鬼,虽说不属公务鬼编制,但好歹挂的是地府的名头,活人说打狗看主人,自己可比狗凶恶得多,一个个区区家的,竟然还敢对自己动手?嘿嘿冷笑一声,身形一错,躲过那气劲,五颗青木珠争先恐后,已经往袭击来向打去,一道俏丽的人影迎着它的攻击从三楼的窗户纵身一跃,双手一挥,五张符纸从指缝射出,眨眼间便幻化成五只黑猫,五猫在空中飞、扑、抱、抓,各拦下一珠,随即“噗”地一声,连同怀中的青木珠一起化成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嘿嘿,哪家哪户的黄毛丫头,拿的几张符纸?是手硬脑子蠢还是胆上长毛了?还敢对恶鬼出手?’ 柳还望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悬于空中,嘿嘿冷笑,空门全露,对来人毫不防备,一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模样——本来恶鬼跟术者就颇有嫌隙,再来术者向恶鬼出手,可是术者的禁忌,一旦恶鬼灵体有损,地府必然会出手干预,哪怕是当今六大世家中人,也躲避不得,十之八九会落得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柳还望自然不怕,而且打定主意要好好奚落这个不知好歹的家的一番。 “哟~这位鬼大爷,等级不高,脾气倒是不小哈~我是看你鬼鬼祟祟在楼外窥视,为求自保才出手警示的,你就是告到地府~哎,恶鬼是编制外的岗位,你又不过是乙等,也不知地府十大阎王殿有没有闲心管~咯咯~”行为出格、口齿伶俐,来人自然是任性妄为的马小玲。柳还望见自己亮明恶鬼身份,马小玲不仅不示弱,反倒出言相讥,显然不是初出茅庐无知莽撞,倒像是有意而为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提起五行珠就要和马小玲再打。 “喂!快住手!你们不要打!”比不上马小玲直接从窗口飞身而出,爬楼梯的莫舒泰这才姗姗来迟,刚走出大楼门口,看见一人一鬼剑拔弩张的场面,知道是这阴阳两界两大贱嘴相互挑拨的后果,生怕他们会动真手,伤和气之余还会惊动邻里,连忙大张双臂拦在两者之间,左一句冷静右一句自己人,试图稳定双方情绪。 柳还望心中本就有气,眼见莫舒泰现身,拦在马小玲跟前阻碍自己,显然是与马小玲早已相识,心想自己担心这小子安危特意来找,平白无故受人偷袭讥讽,想找回场子又被他拦下,愤懑不平,又见马小玲视线也被这小子遮挡,正是良机,嘿嘿一笑,手中六颗青木珠出手急射,却通通打向了地面。莫舒泰在电光火石间见柳还望此举,满头雾水,却又见那六道青色幻影撞到地面之后,旋即反射弹起,余威凶猛,各分先后,直直地撞向呆立原地的马小玲,原来是柳还望耍的手法,要避开自己突袭马小玲,急的连忙回身高呼小心,嘴巴一张一合,声波却追不上青木珠划出的道道残影。马小玲本来见莫舒泰来充当和事老,也打算收住自己的恶作剧,谁知柳还望竟然借机突袭,而且攻击凶猛,竟然是动了真格,当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只是如今已不及还手,脚步一错,就要晃开身影躲过攻击。说迟时快,在马小玲动作伊始之时,一道幽蓝色火线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火光一现,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已然直挺挺地挡在了她的身前,双臂一架,“啪啪啪啪啪啪”,便硬生生地吃下了六颗青木珠的击打,双臂火舌一吐,将借着去势在他臂上旋转的青木珠通通燃为灰烬。 “哎哟,我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幽蓝色影子甩了甩手,将手臂上的青木珠灰尽数甩去,回头笑道:“大白天的,这演的什么啊?暴力向3P人鬼情未了??哈哈哈哈,有趣,加我一个好不好啊小玲姐姐?” 第52章 龃龉 “这位姐夫,幸会幸会,我是尉迟太丰。” “啊、啊幸会,我是莫舒泰,不是什么姐夫。。” “这位鬼爷,幸会幸会,我是尉迟太丰。” ‘啧。’ “小玲姐姐,幸会幸会,我是。。啊!” 马小玲见尉迟太丰抓完莫舒泰的手贴完柳还望的冷屁股又要来摇晃自己的手臂,玉手一缩,握拳就往他头顶重重敲了一下,喝道:“耍宝耍够了嘛?!” 尉迟太丰揉着自己头顶一处火辣的肿起,悻悻然道:“姐你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我这叫热情似火。” “所以你是很想感受一下我的火是不是?哈?” 马小玲皮笑肉不笑,向着尉迟太丰交叉十指,一弯一折,直弄得指关节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尉迟太丰当即噤声,右手拇食两指放到左嘴角一捏,往右慢慢一拉,示意自己接下来会乖乖闭嘴。马小玲见他举止滑稽,险些噗嗤笑出声来,但碍于柳还望在旁,生生将笑意憋回了肚里,维持好自己脸若寒霜的造型,单手拎起膝前的茶杯,轻啜一口,问道:“这位乙等鬼爷特来拜访,是有何贵干啊?”眼望茶杯,语气飘忽,也不知道她是发问,还是又想强调一番柳还望的乙等身份。 柳还望不理睬马小玲,只望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尉迟太丰,嘴角往上一挑,指桑骂槐道:‘你小子是个家的吧?嘿,家的的素养也是江河日下了,竟然连怎么给鬼倒茶都不会。’ “哦?啊哈哈哈,你看我都忘了,怠慢了、怠慢了哈这位鬼爷。”尉迟太丰双手抱拳,连连向柳还望作揖赔礼,说罢就拎起它跟前的茶杯作势要倒,坐他左手边的马小玲却一瞪眼,怒喝道:“小丰你干嘛?!把茶倒得满桌子都是待会是你要负责擦吗?正好,我家里都有几日没打扫清理了,你有这闲心,就一并做了吧!” 莫舒泰见马柳一人一鬼较上了劲,默默提起杯子坐开了一些,专心啜茶,希望这一片散发着春天香气的氤氲能隔开外界的这场纷争,听了马小玲的话却忍不住瞥了一眼堆了几个方便面杯子的屋角,心里暗自嘀咕:师姐你的一日,怕是有720个小时吧。。 “额。。这。。”尉迟太丰执杯的手滞在半空,茶水贴住斜了四十五度角的茶杯边沿,几要溢出。尉迟太丰捏住茶杯的三指仿佛被一前一左拉出了两条纤绳,一头系在马小玲瞪得铜铃般大的眼上,另一头则挂在柳还望歪得能让比萨斜塔改称直塔的嘴角,紧张得僵直如指骨并无关节一般,生怕在这场角力得出结果之前歪上万分之一度。 ‘哼。’两人这场无声的斗争正陷白热化之时,柳还望却突然冷哼一声,让过马小玲的锋芒,扭过头来,冷不丁地问右手边正专心地借空茶杯装专心喝茶的莫舒泰一句:‘我离开桂城没几天,你怎么就跟这么一个家的好上了?’埋首茶香的莫舒泰闻言一怔,正要抬起头来解释,却见柳还望二郎腿往前架得更高——它本来就是悬于空中,接着讥讽说:‘你小子毕竟是没见过世面,这择偶标准,嘿嘿,尖嘴猴腮倒罢了,只是~’言语间瞥了马小玲胸前一眼,眼神掠过的速度不至于慢到显得猥琐,却又不会快得让马小玲察觉不到它看了哪里。 ‘该大的地方,也太寒酸了。’ “啪!”马小玲俏脸一红,拍桌而起,喝道:“你这下流鬼!敢非议你奶奶一对冰清玉洁的酥-胸?!” 冰清玉洁不是这么用的吧。。莫舒泰心想。 柳还望见马小玲发难,当仁不让,刻意尖声‘哈’地一笑,讥讽道:‘冰清玉洁不见得,如履薄冰倒是很明显。’ 如履薄冰这个词倒是很贴切啊。。莫舒泰又想。 “你大爷的,今天姑奶奶不把你的鬼嘴打出两个坑,我就跟畜生姓!” 马的确是畜生啊师姐。。莫舒泰再想。 ‘你这乳臭未干~嘿嘿,这词用在你身上真是别有一番深意~小丫头片子有本事就动手,我倒是很久没看过管理局的婴鬼鞭打术者的灵魂了,嘿嘿!’ “。。”眼见马小玲盛怒之下当真一把抽出了一十八张符纸——这是她目前能用的最大数量——尉迟太丰和莫舒泰都知道场面真闹僵了,情急之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挺起身子拦在这对人鬼对头跟前,比手画脚、七嘴八舌地劝着双方冷静、淡定、息怒,一人一鬼又在两人阻拦底下隔空对骂了一阵,把肮脏带****的措词都用尽、在尉迟太丰头顶吃了三个爆栗、莫舒泰肚子挨了三记拳头之后,马小玲才在半蹲地上的莫尉迟两人的嗷嗷乱叫声中冷着脸坐回了沙发上,倒满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见这场针锋相对以自己的小胜告终,柳还望得意地嘿嘿笑出几声,便不再说话。 三人一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啊对了,小玲姐,刚刚你们闹哄哄的,我都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尉迟太丰本正胡乱地往嘴里塞着茶点,嚼着嚼着,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将嘴中混杂得凌乱怪诞的甜味咽下,搔着后脑勺向马小玲说:“之前我说的那件事,我已经查到,是。。唔唔唔唔!!!!” 马小玲一口茶水刚入口,听尉迟太丰要当着莫舒泰的脸提起世家混入争霸赛的事,险些被呛到,情急之下,茶杯一掷,右手一把死死摁住了他的嘴,咯咯咯咯地向莫舒泰笑了几声,也顾不上敷衍几句,只让他自己慢慢喝茶吃东西,就连拖带扯地将尉迟太丰带进了自己房间,“pong”地一声,利落干脆地关上了房门。 莫柳见马小玲对尉迟太丰要说的话紧张得如此不自然,心下都大感好奇,但也猜不出个什么——他们两者与尉迟太丰都是初次会面,当下能发掘出的他和马小玲的关联就是人种一样、职业类似,自然猜不出个什么——一头雾水的一人一鬼面面相觑一阵,也便释怀,不再多想。柳还望千辛万苦找来,和马小玲先斗法再斗嘴,一时也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现在剩它和莫舒泰独处才醒起,刚要开口问莫舒泰近来有没有被鬼怪缠身,一双尖锐毒辣的眼眸却在侧光之下,捕抓到莫舒泰瞳孔深处的一丝异光。 ‘嗬?’柳还望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你小子几天不见,竟然连阴阳眼都开了?’ ----- “白先生,设备已经组装调试完成,随时都可以开始工作了。”技术组组长李科向踞坐于一方素白蒲团上的白闻钟轻鞠一躬,说道,字正腔圆,语速平均,只是这么言简意赅的一句汇报,都能轻易让旁人判断出此人的性格严谨细致、一丝不苟。 “是吗?你辛苦了。”白闻钟将一壶方煮沸的热水提起,壶嘴一倾,蒸腾出灼人热气的水龙便如潜龙归渊一般源源不断地注入了茶盘之上的一提朴素紫砂壶中,模糊视线的白雾渗着茶香弥漫而出,透着一种缥缈难明的美感。 “等那帮风水师检视进度到四分之三的时候,你们技术组就可以开始检测了。小科啊,老夫可是对结果很期待呢。”白闻钟右眉挑起,露出一直被眼皮掩藏起锋芒的鹰目,盯视着在紫砂壶狭窄的胆内,被热水冲撞得翻腾不止,又像嬉戏,又似挣扎的雀舌绿叶,笑道:“在这些狗里面,到底能揪出几条狼尾巴呢。” 第53章 10月9日,夜 10月9日,夜,9点50分。 “白先生,检查作业已经全部完成了。这份112页单面纸质报告罗列了所有参赛选手的最终有效成绩,以及按您要求的,列出了他们在比赛时间内,单日存储野鬼的数量,并特别标出了单次存储野鬼数量大于10的时间。” “噢噢噢,辛苦了~要你特地照顾一个不懂高科技的糟老头,真是难为你了李科长。”白闻钟满脸堆笑,挠着秃掉大半的头顶,伸出一手接过李科递来的一迭厚达一指的A4纸,挑开被浓眉压实的右眼皮,一字一句,逐页翻阅起来。 “您太客气了白先生,这是我们的分内事。”李科恭谨地微鞠一躬。 “科技组检测入鬼时段的时候,那些风水师没趁机动什么手脚吧?” “白先生放心,我们的检查作业全部在之前安排的另一房间完成,那日当着风水师面组装的设备和人手只是幌子。” 见白闻钟满意地不住点着头,李科顿了一顿,又说:“另外,白先生你之前吩咐要做的东西,科技组也已经做好了,抽样检查也没有发现问题,随着明天决赛名单的发布,我们就会安排人手将决赛规则和那东西一道送到各个决赛选手的手中。。” “噢噢噢,李组长,那个不急。”白闻钟从那迭由黑色油墨印刷而成的姓名和数字当中抬起头来,连连摆手,打断了李科的话。 “不急?”李科眉头一皱,眉间挤出的那个12号带立体效果的川字无言地表露出他的不满。李科是数据分析师科班出身,多年来习惯了谨遵计划办事,对白闻钟这种乐于朝令夕改的上司,他总感到无所适从。 “不急,当然不急。要给各位经过层层筛选最终进入决赛的选手们一个庆祝的时间嘛。哟~王轻风这小伙子,狼尾巴还是被抓住了啊,可惜,可惜。” 想起李丹青早几日在地下室因王轻风吹胡子瞪眼、又因他含怒的一顶被自己轻松化解而瞠目结舌的模样,白闻钟只觉得说不出的滑稽,“得得得得”,食指富有节奏地轻敲茶壶,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 “小逸,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 庄邪不耐其烦地一扶额头,打断了李小逸的喋喋不休。 “为什么?!你大爷的!!老娘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这么完美的计划,第一次来找你你否了,好!我修改了细节!第二次来,你还是否!整整三天!!!今天你不给个合理的答复老娘,你看我闹不闹个天翻地覆!!!” 庄邪长叹一口气,从古籍书堆中站起,松了松略微僵硬的腰肢,道:“我会否,是因为你的计划根本不可行。” “哪里不可行!你说!” “你先说说你觉得哪里可行。” “我觉得哪里都可行!你说哪里不可行?!” 庄邪揉了揉自己的晴明穴,感慨眼酸还能滴药水,心累还真是无药可治,无奈道:“我不跟你说这种绕口令。你的所谓完美计划,简而言之就是挟持钟家父子,趁白闻钟分手救援的时候,倾死士之力围攻他,对吧?且不说白闻钟会不会甘为钟家父子撞入你这根本没有智力含金量的圈套,就算他会,那晚夜袭你带去十二名死士,十三对一,结果呢?那晚夜袭我们已经取得了最好的结果,你逃脱了,我们也得知那老头的实力深不可测,非万不得已不可招惹,接下来要谨慎行事——这已经足够了,你不要再节外生枝。” “放屁!不是你吃亏你当然说不要节外生枝!老娘在他手低下吃了那么大一个哑巴亏!一定要讨回来!那晚夜袭失手,是那些死士实力不行,倘若我们动用幽冥。。” 庄邪本来已然无心再理会李小逸的歇斯底里,尽由她大呼小叫,脸撇到一边又开始翻阅起一本蒙尘的蜡黄古籍,充耳不闻,权当她是部老旧沙哑吵耳的收音机,但一听见“幽冥”二字,庄邪如遭雷劈地一个激灵,汗毛倒竖,双目眦裂,浑身散发出一种诡异骇人的气韵,既像恐极、又像怒极,一声怒吼从发颤的喉头冲出,击穿他满口白牙,只震得他手上那本满是岁月沧桑的书卷都被激出一团飞灰—— “够了!!!” 尽管庄邪背对着她,李小逸依旧从这声怒喝中感受到了足够的威胁意味,身子一颤就收住了口,被书卷堆砌得不再宽阔的典雅书房之内一时陷入了久违的静默,待到庄邪心上的异样散去、李小逸也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后者才又感到心头火起,叫嚷道:“好!你不帮我!老娘自己向上头打申请!!老娘就不信缺了你这娘娘腔,还报不了这仇!!” 吼罢,李小逸一扭头甩门而出,也不知道是怒不可歇,还是余惊未去。 “唉。” 庄邪轻叹一声,弯身坐到椅上,喝下一口咖啡,定了定神,又继续翻阅起手中书卷来。 ----- 晚11点20分,白闻钟所住大宅百米外的一棵大树上。 “啊~小丰,我们来蹲了快半个钟了,鬼都没看见一个,你到底是想看个什么?”马小玲打出一个绵长的呵欠,抻了抻懒腰,问身旁蹲在树干上的尉迟太丰道。 “我也不知道啊,来瞎看看。”尉迟太丰用一个同样绵长的呵欠,应和着马小玲。 “什么?!”攥紧拳头,马小玲往尉迟太丰头顶打桩般就是一下重击,后者猝不及防之下,颈椎都仿佛被打进去了一节,还没来得及喊痛,马小玲就劈头盖脸骂道:“我还以为你是把握了什么重要信息才特地扯着我来监视的,感情你就是拉着我天寒地冻乌灯黑火地来参观半山别墅是吧?!!!!!!” “姐,说真的你真的别这么暴力,不然以后姐夫一天到晚找居委会大妈上门烦你你就头疼了。。” “你!说!什!么?!!!!!!!!!” “啊啊啊啊啊!!疼!!!”尉迟太丰使足双手力气才堪堪从马小玲魔爪底下抢回自己脆弱无辜的左耳,不住地揉搓按摩着要散去上头的炙热,抱怨道:“姐!我不都说了家里没给我帮助嘛,钟家财雄势大,找来的那个老头儿也不是善茬,要盯着的那几个主儿也不是泛泛之辈,谨慎起见,我不能贴身盯着任何一方,就只能蹲在钟家大本营外头碰碰运气啦。说不准就碰上哪个主儿摸黑上门,那不就有意外收获了嘛。” 马小玲听了,又是可怜又是气,无奈地扁了扁嘴,蹲下身子摸着尉迟太丰遭自己击打的位置,柔声哄了几句“不痛了不痛了啊”,惹得尉迟太丰不满地连忙偏开头去,嘟囔着“我不是小孩子了”。 尉迟太丰从怀里摸出了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往马小玲眼前晃了晃,马小玲摇了摇头,他才褪去糖衣扔到了嘴里,用舌头抱着糖球在嘴里翻滚了几次,发出滋滋溜溜的声音。 “姐,你对凌云阁怎么看?” “恩?怎么突然问这个?” 尉迟太丰搔了搔头,说:“其实我挺不同意这件事的。我们六家以前靠威望树立起江湖地位,在业内指手画脚几句,倒无可厚非,权当前辈指点后辈了,也不可能真的对别家有什么干涉。但现在几个老头子,借着江湖地位硬是牵头搞凌云阁整合世家资源,要做名副其实的老大,在中国法术界挥斥方遒,这占山为王的模样,实在太市井气了些。” “噗~市井气,尉迟小丰,你什么时候爱上阳春白雪,看不上下里巴人啦?” 尉迟太丰不满地白了马小玲一眼,接着说:“姐你当然说的轻松了,你们马家出了名与世无争,到时就是那些中小世家要闹也闹不到你们头上,顶多就是受受池鱼之灾。到时一堆脏事烂事,还不是分到我们五家这些小辈头上,就现在看来,那些中小世家不仅态度不满,还颇有暴力反抗的资本和态势,到时真不知道我们六家要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多少龌蹉的事。唉,真羡慕你啊姐~我怎么不姓马姓尉迟啊。” “我家也没你想得那么好啦。。” “什么不好!当年马叔叔斩钉截铁地拒绝继承衣钵的时候,世家多少人等着看马家闹个天翻地覆啊?!结果呢?马家老爷子大手一挥就准了,这气度,这风范,这架势~唉,你是不知道我们另外几家那些被逼着照样画符的小辈,那是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嘿嘿,马叔叔倒也厉害,出去经商创业,现在打出一片天地,又成了马家一支额外的经济支柱,这事儿又让我们几家里一些原本对马叔叔离家单干幸灾乐祸的长辈捶胸顿首了好久~” 攥着棒棒糖又在嘴里胡乱转了几圈,尉迟太丰接着说:“现在世家变啦,翻天覆地地变了,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老祖宗的训条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啦,一心要将世家的威望变成地位、变成钞票,济世为民四个字,如今连一个字都当不起了。” 见尉迟太丰神色透着和他年纪不相符的落寞,马小玲一阵心痛,安慰道: “尉迟家老爷子也没你说的这么不堪吧小丰?你爷爷不是淡泊得很吗?” “我家老爷子啊,”尉迟太丰听马小玲提起自己的爷爷,竟然“噗嗤”地笑出一声,说:“别人淡泊的时候他能加倍的淡泊,但别人争起来,他又比谁都争得凶。” 抬起头来看了看满天繁星,低下头去看了看手表读数,尉迟太丰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双手高举过头,直直往顶上扯,将自己的身子抻直、拉长,舒服地吁出长长的一口气,说道: “今晚一无所获。走吧姐,咱摆驾回~府!” 第54章 小风波 “流水/像请得没带半颗沙/前身/被搁在上游风化/但那天经过那段堤坝/斜阳又返照一下/遇上一朵/落花。。” “尉迟太丰我知道啦!!!我看到你转发的那条说你进决赛的通知短信啦你烦不烦啊!!!用不用还特地打个电话过来啊你这小屁孩!!!你是想吵醒我几次啊!!!你知不知道美容觉对一个青春靓丽活力四射的少女来说有多么重要啊?!!!!!你再敢打过来一次我一定把你手给废了让你这辈子以后都不能打电话听见了没有!!!!!!” 马小玲摁断电话随手就往墙角一扔,“啪嗒”一声,也不管是墙凹了一块还是手机裂了,翻过身去用被子一把蒙住头,带着满腹牢骚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 “各位大师,辛苦了、辛苦了。这几天小老儿招呼不周,还望你们不要见怪。”白闻钟亲自将一众风水师送到大宅门口,逐一抱拳作揖,再一一地将包好了高昂薪酬的红包递到各人手中,众人手中拎着沉甸甸一迭现钞,个个都喜逐颜开,跟白闻钟客套攀谈起来,气氛热烈如小学语文课本中抗美援朝胜利的插画。 “喂!老头儿!你就是这什么破争霸赛的负责人是吧?!” 一声用词粗鲁的吆喝从宅邸的墙头上传来,打断了众人兴高采烈的谈话,一众风水师俱都冷着脸往不速之客所在的方位望去,唯独白闻钟脸色不变,依旧喜气洋洋,笑眯眯地扭过身去,向不速之客抱拳一揖,回应道:“小老儿正是此次比赛的负责人,不知道尊客,有何见教啊?”声若洪钟,震得他身周的风水师们个个都耳膜生疼。 “妈的,皮笑肉不笑的,哥们儿,都别藏啦!”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染成五颜六色,两边耳钉满的恨不得能悬空挂着,身穿一件短袖及膝长上衣,下身破破烂烂,分辨不出是裤子抑或布条,脚上蹬一双鞋头闪亮的恨天高,不伦不类得与他傲慢粗鲁的语气相得益彰。只见那彩头年轻人这么一喝一摆手,说来也巧,一十二名身影“咻咻咻”地从暗处扎出,三三两两地踩到钟家大宅的墙头上,这十三个不速之客就这样大咧咧地居高临下,俯视着白闻钟及他身后的十二名风水师,二十六人面面相觑,表情不一,各有所思。 “轻风?” “姑、姑爷爷?” 一声招呼从白闻钟背后亮起,当即在墙头上得到了一声回应,白闻钟饶有兴致地扭头一看,出声的风水师果然是李丹青,那在墙头上回应他的,自然就是他那宝贝侄孙子王轻风了。 “轻风?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 李丹青一步抢出,用手中捏着的那个厚实红包指着远处的王轻风喝问道。 王轻风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李丹青,一愣之下慢了半拍,被那目光和口舌一般毒辣的彩头男子抢了话柄,不怀好意地指着李丹青手上的红包,挖苦道:“哎哟喂!上门找晦气竟然还能找着亲戚?!你们广东王家还真是,手眼通天啊!!!这位人家姑爷爷,你家孙子,这位轻风,嘿嘿,真被人当孙子卖啦!屁颠屁颠跑来参加这破比赛,结果拿着高分被刷掉,你还在那乐呵呵地帮人家数卖孙子的钱呐?!” 李丹青和王轻风被这么一讥讽,一老一少脸都唰地红了起来,余下围观的人顺着彩头男所指看清了李丹青手上捏着的厚实红包,反应过来他话中的骨和刺,顿时惹起一阵哄堂大笑,嘻嘻哈哈此起彼伏,其间又夹杂些难听的讥讽话语,又将李王两人的红脸闹成了青脸。 李丹青自恃辈分高资历老,饶是将面上的阵红阵绿忍了下去,不管那帮小辈的无礼,径直转过身来向白闻钟一抱拳,问道:“白先生,敢问那黄口小儿所说的话是真还假?轻、咳,王轻风,最后又被您刷掉了?” 原本“呵呵”笑个不止的白闻钟,被李丹青这么一问,当即收敛起笑意,换上一脸愧疚模样,上前握住李丹青的双手,赔礼道:“李老弟啊,实不相瞒,轻风的成绩的确很好,也的确在最后被刷掉了。喏,你别急,我来给你解释。老弟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要刷掉成绩高于120的选手吗?老夫之所以出此下策,实则上是为了惩罚为求高分而作弊的人,你想,我规定的比赛时间不过一十五日,假若是凭真材实料,自己去抓,除非那选手有通天之能,否则最多游转三四个城市,本领再高,也寻不来那么多合符比赛要求的野鬼啊,李老弟你说对是不对?”白闻钟看似跟李丹青赔礼解释,声音却恰好能覆盖在场的所有人,风水师们自然知道白闻钟此举是要这帮不速之客知难而退,齐齐往墙头探去,果不其然,站在上头的一十三人中,当即有几个脸上闪出几丝异色,而余下那些没过120的人,脸上大多浮现出得色和侥幸,其中几个嘴唇翕动,一副急于要开口质问的架势,白闻钟却握着李丹青手不放,又说。 “李老弟啊,俗话说得好,受人钱财,替人消灾。虽然我没收钟家一分一毫,但钟氏父子对我信任之极,争霸赛大小事项,唯我马首是瞻,这份恩情,岂不抵得过千金万金?受人千金万金,我自然不能轻忽行事。于是老夫就想啊,光那样去防作弊,还有不妥,细思之下,老夫想,假若选手真是独自行事,他一定不会让存储器离自己太远,就算为了安全妥当,特意将存储器放在某个安全地方,自己出外用法器捕抓,也定会一日一存——这么算下来,一天能够往存储器进十来个鬼,也已经了不得了嘛!于是我就让科技组的人检测,一查之下,哎哟,真查出几个入鬼数量异常的选手,比赛刚开始没几天,就入了快一百只鬼。老夫倒不是说他们就一定作弊了,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也只好忍痛将如此优秀的选手刷去。唉,老夫用心之良苦,李老弟你定能体谅,老夫也相信你世家出身,一定能够容忍老夫的行事粗率,对吗?” 李丹青听白闻钟一口一个作弊,还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世家,对着他说话,声音却恰能传遍众人,哪里还不懂白闻钟指桑骂的是哪棵槐——想必跑来找茬的一十三人,基本都是世家中人,白闻钟这么一点,分明是说他们所属的世家,暗地里处心积虑要助他们赢得比赛,好进入钟家核心,图谋不轨啊!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再想起白闻钟深不可测的实力,李丹青毕竟是老江湖,知道得失分寸,不与白闻钟做无谓的争执,微鞠一躬说声“当然”,尔后朝王轻风招了招手。王轻风自幼就爱随家里长辈外出闯荡见闻,人情世故见识不少,玲珑七窍通了四窍,听完白闻钟方才的说辞,又见自己姑爷爷这种态度,哪里还不知道他这一招手什么意思?纵身一跃落到地上,再小碎步跑到白闻钟一臂之前,深鞠一躬,说:“白先生指点,晚辈一字一句,定当终身难忘。此次来唐突,实属后生无礼,还请先生看在年轻人年轻气盛的份上,多多包涵,后生择日必携重礼登门致歉。” 王轻风如此伶俐,李丹青心中喜悦自不必说,就连白闻钟心中也对他赞许连连,挑起一眉,仔细观察着这位佼佼后生,欢喜之际,正要伸手将他扶起,彩头男却再按捺不住,高声咋呼,笑道:“哎哟我去!你们王家一老一少感情是这老头儿派出的卧底,里应外合,就要排挤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是吧?!我们有资源,有实力,难道是错?!这不是更能保你主子平安嘛!!!嘿嘿,说穿了,小老头,你就欺负我们这几个出身不够显赫对吧?!要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诸葛尉迟霍马张刘六家的人,你还敢腆着脸说这种话吗?!!干!!今天你不给哥几个一个满意的答复,你就别想手脚齐整地走回你的破房子!!!” “呵呵。”白闻钟手心托着王轻风肘弯一抬将他扶起,望向彩头男笑道:“这位年轻人,火气和口气一般大小啊。按理说老夫该爱幼才是,但尊老先被你违逆了,老夫怕是不得不以大欺小一回呢。” 李王爷孙听白闻钟这口气,知道今天一事不能善了,齐齐让到一边,令白闻钟与那彩头男子能面面相对。 “妈了个逼的!真当小爷来玩吶?!哥几个!上啊!!!” 彩头男一声吆喝,要聚众围攻,却见随行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要跳出的心思,暗骂一声“草!怂包!”当真提气一蹬,踢凹了大宅围墙一块,纵到空中,右手指节弹动,拇指内压,食中两指挺直往白闻钟一指,已然打出一个戒诀: “南无:老头儿去死吧!——断骨光刺!!” “唉。”白闻钟一声轻叹,无声无息,身影已飘然落到半空中彩头男子的背后,看见他那一招戒诀在结实的石铺地面上打出一个直径一米、深不见底的黝黑空洞,朗声笑说: “黄口小儿,本事倒不赖。” “小惩大诫,老夫就取你一条臂膀吧。” “咔”地一声,满目猩红。 第55章 不眠之夜前的下午 ‘我还以为你小子真跟那黄毛丫头同居呢,原来还是得住宿舍的。’柳还望悬于莫舒泰宿舍正中,头绕着脖子三百六十度转圈环顾四周——用环顾略有溢美之嫌,实际上莫舒泰的宿舍被两边一米五宽的床一架,中间过道不过堪堪能并排放下两张椅子而已,倘若不是三名师兄长期不在宿舍,位置靠近阳台厕所浴室的莫舒泰,怕是一个钟头就得挪开三次屁股。 “我怎么可能跟师姐同居,只是师姐要教我控制阴阳眼,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我才去打扰了几天罢了。” ‘嘿。’柳还望嘴角一歪,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又说:‘真准备去走阴路?你小子在凡胎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弱啊,不怕走到一半就会把小命给丢了?嘿嘿,丑话说在前头,你进了地府之后,可别指望我会关照你。’ “老柳,这么久不见,你这张嘴还是这么臭啊,就不能对你的老主顾说几句好话吗。昨天我就说了,到时我会向你借贷,要你保护我上路的。你不是见钱就眼开的吗,之前也说因为我印堂发黑看着生意就多才整天跟着我的吧,为了你丰都的房产,这么一笔生意,想来你是不会拒绝的。” ‘啧。’柳还望白眼一翻,没有接莫舒泰的话茬。 ‘你联系上那个富二代没有?’ “恩?”柳还望话锋转得突兀,莫舒泰直直一愣,抬头望它,颇为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件事?” ‘。。’柳还望迟疑一阵,故作没好气地说:‘有些不知所谓的事,刚好跟那小子有关,想找他问问。’ “跟鸣鼎有关?”莫舒泰眉头一皱,旋即反应过来,问:“争霸赛的事?” 见柳还望不吱声,莫舒泰知道言中,心想争霸赛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庄邪因为争霸赛找过他,柳还望也正是因为争霸赛才随老王离开桂城,怎么从外地回来,柳还望却突然对这话题变得鬼鬼祟祟的?莫舒泰心生疑窦,忍不住打量起柳还望那满是不屑神色的苍白长脸来。 “对了,老王呢?” 想着想着,莫舒泰不禁脱口而出问出心中疑问,柳还望闻言一怔,支支吾吾说老王因为家里临时有事,放弃比赛回家了,说完又东拉西扯一阵,见莫舒泰再要追问,柳还望龇牙咧嘴地瞪他一眼,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身形便逐渐淡去,消失无踪。 莫名其妙。 莫舒泰耸了耸肩,不作多想,摊开本子开始补齐自己高等数学的作业。 ----- “姐!!快开门!!出大事啦!!姐!!!!!!” 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的马小玲卡上门链,只将门拉开一条小缝,俏脸从中探出,愤愤地瞪着将门板敲得嗙嗙作响的尉迟太丰,骂道:“别敲啦!吵死人啦!等下邻居要是投诉我你就替我去应付那些烦死人的居委会大妈!” “姐!!你快让我进去!!今天早上发生大事啦!!话说回来,都是你早上莫名其妙凶我一顿!害我都没机会说!!” “废话!你都把我手机弄坏了我当然要凶你!尉迟小丰,今天你不把我的i6plus赔给我,你就别想进我家门!” 尉迟太丰被马小玲这么喝得一懵,悻悻然问道:“姐,我什么时候弄坏你手机了?” 马小玲哼出一声,从裤兜中掏出屏幕已经碎成了巴西龟壳的手机塞到了尉迟太丰怀里,喝道:“瞧你干的好事!把我i6plus都摔成什么样啦?!还想赖账?!!” “我、我、你。。姐!你这部是iphone5啊!!!你这不是讹我嘛?!!况且我根本没碰过你的手机,我怎么会。。” “还不是今天你吵醒我!我起床气一犯就把手机给摔了?!如果不是你,我会摔手机吗?如果我没摔手机,手机会坏吗?你说这该不该记到你账上!” “这。。啊啊啊啊啊啊!!!!”尉迟太丰本就被今天早上突发的风波弄得心急火燎,风风火火赶来找马小玲商讨,却莫名其妙被她卡在门口讹诈一部i6plus,上气撞下下气,激得他在原地直跺脚,足足将半腔怒气踩进了脚底的水泥地面,尉迟太丰才一咬牙,叫道:“行行行!我赔给姐一部i6plus!现在能让我进去了吧?!” “啊哈哈哈~乖~来来来,进来吧~”马小玲见尉迟太丰屈服于自己淫威之下,要自掏腰包给自己换新手机,喜逐颜开,当即解下门链将尉迟太丰扯了进去,悠然转身去到厨房翻出一个纸杯,给尉迟太丰倒满一杯冰镇可乐,笑着递给他说:“来,喝可乐下下火~什么大事这么急啊?” 尉迟太丰这马不停蹄地一路赶来,早就口干舌燥得难受,这时见马小玲捧出可乐,不接纸杯,手往前一伸径直抓起瓶子,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硬是将一瓶刚开封不久的2。5升装可乐喝了个底朝天,而后整个人撞到沙发的靠背上,舒服地吁出一口气来,空气中顿时弥漫着阿斯巴甜的香味。 “啧,这小屁孩。”马小玲低声嘟囔一句,拍着尉迟太丰肩膀催促道:“哎哎,刚刚急的像要尿裤子一样,怎么现在就顾着打嗝啦,快说什么事!” “啊!”一时光顾着沉浸在冰镇碳酸饮料对口腔进行强烈气泡冲击的喜悦之中,被马小玲重重一拍,尉迟太丰这才如梦初醒,怪叫一声,反抓起马小玲的手说:“姐!这事大条啦!今天早上我。。” 尉迟太丰指手画脚手舞足蹈连说带演,花了大半个小时自导自演了一台德云社相声,这才将早上在钟家大宅的见闻说了个七七八八,无用的信息太多,听得马小玲哈欠连连,她见尉迟太丰还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怕他还要即兴表演续集,连忙挥手叫停,问道:“简而言之,就是钟家请来了个非常非常牛逼的老头,然后今天你本来负责盯着的一堆中小世家子弟被刷掉之后上门找茬,其中一个特别欠的非主流主动出手挑事,结果被那老头儿切了一条胳膊,对吧?” “对!” “所以?”马小玲故作不解地瞪大双眼看着尉迟太丰,问:“这事有什么好急的?” 尉迟太丰刚要接口,马小玲却不断晃着右手食指止住他,又说:“按理说,现在你要盯的人都被刷掉了,你的任务就提早圆满完成了啊,喜事一桩,你有什么好急的?哦~是急着过来给我报喜是吧~得啦,你赔我手机,我就不让你再请吃饭啦哈。” “姐!你傻啊!!!”尉迟太丰刚反驳上一句,马小玲的拳头已经逆风而至,“啪”的一声重重敲到他的额角上。 “说谁傻呢?!” “姐!我认真的!”尉迟太丰眼角含泪,一手揉着红肿的额角,另一手依旧忍不住舞之蹈之,在空中随着唾沫星子翻飞如蝶,“姐,你想,那老头用莫名其妙的理由把那些中小世家的子弟全给刷了,然后当众露了既凶又绝的一手,杀鸡儆猴,那些小家子弟费这么多功夫落一肚子气,肯定得发泄啊!但是现在呢,那老头实力高深莫测,他们肯定不敢惹;现在事闹大了,钟家财雄势大,肯定认识不少政要,这个时候钟家的人就是掉个手指甲,肯定都会被算到他们头上,他们铁定不会找钟家晦气的,世家再牛也不敢牛政府啊!最关键的是,今天那该死的非主流被剁手前还嘴贱说了句,‘要是今天诸葛尉迟霍马张刘六家其中一家的人在这里,看你还敢不敢腆着脸说这种话’,我靠啊!!!这不是害我吗!!!到时那群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人一查,发现真有我这个尉迟家的嫡系进了决赛,你猜他们会跟谁找茬?!!啊啊啊啊!!!” 见尉迟太丰双手像刷锅一般疯狂搓着自己的一头乱发,马小玲毫无同情心地噗嗤笑出声来,劝道:“怕啥,你们堂堂尉迟家,有什么好怕这些小世家的?你让家里派几个人来保护你不就得了吗,或者干脆弃赛回家就好了,一干二净,没什么好烦哒。” 被马小玲这么一劝,尉迟太丰果真停下了动作,只是他剑眉倒吊、双眼发红、嘴角下沉,丝毫没有豁然开朗的痕迹,反倒像是被马小玲戳中了要害—— “这!才!是!让!我!抓!狂!的!事!情!啊!姐!今天我向家里老头汇报,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叮嘱我!凌云阁成立在即,我们六家要跟中小世家打好关系,不可以招惹事端,还特地说明不会派人来帮我,免得落下一个尉迟家仗势欺人的印象,更加不准我弃赛,免得到时落人话柄,被那些中小世家借题发挥,说是尉迟家和钟氏勾结被抓了现行,这才赶紧弃赛逃跑想撇清关系,要我自己,妥!善!处!理!我天!!!这死老头!他就是想搞死我啊!!!啊啊啊啊啊!!!” ----- “呵呵。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白闻钟用一方真丝手帕将手上水珠吸干,慢悠悠地将自己的素白蒲团拍得松软,双腿一屈踞坐其上,打着电热水壶的开关,又开始烧起水来。 “李组长。”白闻钟专注地看着热水壶出气孔上的白色氤氲,招呼身旁的李科道。 “多得那个年轻人断手之助,是时候发布决赛信息了。今晚踏正子时,噢,瞧我这老头子,忘了现在的年轻人用的不是这个时间了。我想想,子时是。。” “是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白先生。” “啊,李组长你果然是人才。”白闻钟右拳捶到左掌心,朗声一笑,接着说:“十一点的时候,将决赛规则和那东西都送到最后入围决赛的20位选手手里,记得,要准时。另外,决赛选手名单和规则,也记得公布出去。” “呵呵。”白闻钟难得地双眉挑起,鹰目中迸发出的精光没有被发散开去的白色烟气打乱,反倒在虚空中凝成一点,散发出一股让人无从形容的气韵。 “不知道今晚,是几多人的不眠之夜呢?” 第56章 不眠之夜(一) 10月10日晚11点15分,桂城大酒店顶层豪华套间。 “叮咚。” 一阵机械冗长的门铃声响过,套间厚实古朴的双叶门便应声往里张开,从室内铺洒而出的白炽灯光中,现出一个身穿纯白衬衫的俊俏少年,少年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向来人熟稔地道一声“来啦”,手便往内一带,示意来人入屋。 “哦,来啦轻风。” 房内沙发上坐着另外两名与衬衫少年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们膝前都放着半杯残酒,似乎已在这里恭候一时,这时见王轻风进门,俱都扭头看向门口,朝他扬手打起招呼。 王轻风站在玄关扫视套间一眼,歪着头,问衬衫少年道:“就你们三个?” “当然就我们四个。”衬衫少年轻手轻脚地将双叶门合上,“啪嗒”一声挂上门锁,拍了拍王轻风的肩膀让他赶紧坐下,转身往迷你吧台走去,取出一个干净的高脚杯向王轻风晃了晃,笑问:“老样子,喝鲜榨橙汁?” 王轻风摆了摆手说声“不必”,没有走到沙发坐下,而是自顾自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径直走去背靠上头,双眼微阖,下颌低垂,双手环胸,说道:“有什么事,直说吧。” 见王轻风如此轻慢,坐在沙发上的两名年轻人眉宇间都露出了不满神色,双双望向衬衫少年,衬衫少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两名少年才会意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其中一名着黑色卫衣的少年站起,用遥控器打开了套间的投影设备,“唰”的一声,一道白光从墙壁上内嵌的投影仪镜头射出,乳白色的幕布上便爬满了二号大小的黑体字。 “这东西,你看了吗?” 王轻风头也不抬,只用眼角粗略一瞥,回道:“钟家争霸赛的决赛规则。” “你怎么看?”黑色卫衣边问,边用遥控器的激光教鞭扫着幕布上的规则最底下的一行话。 “不怎么看,我已经被淘汰了,这个规则与我无关。” 王轻风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也与你们无关。” “王轻风!!你。。” “阿云。” 黑色卫衣少年同是世家出身,自幼受尽宠溺,哪曾受过什么气来?本来被白闻钟摆了一道被踢出决赛已然满腹愤懑,为求扭转乾坤,得衬衫少年吩咐要好言拉拢王轻风,自己难得地低眉顺眼一次,谁想王轻风竟然倨傲如此,正要发作,却被衬衫少年一声低喝镇住,悻悻然地收了声,将遥控器甩到沙发的一角,恨恨坐到沙发上,倒满一杯40度的烈酒,一饮而尽。 “轻风,你真系唔明我噶打算?定系你唔放心呢两个人?我可以保证,佢地值得信任。” 王轻风听衬衫少年改用粤语跟自己交谈,淡淡望他一眼,用粤语答道:“我觉得你噶打算唔明智。” “点解?就因为今日果个老野使噶下马威?王家唔至于甘冇底气吧?” “你今天有看到那老头的动作吗?” 王轻风瞟了沙发上默不作声的两人一眼,话锋一转,又切回普通话向衬衫少年发问。 衬衫少年眉头轻皱,王轻风说到这里特意换回普通话,显然是为了让自己两个同伴也能听懂,正思忖他有何用意,王轻风却不给他时间,又接口道:“今天那个白先生切下彩虹头手臂的过程中,既没有画符、取符、念咒、掐诀,也没有散发出什么法力的气息,只一个瞬间就晃到了彩虹头背后,又无声无息地就齐整地取下了他的左臂——这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意味着什么?你倒是说啊!”黑色卫衣本就看王轻风不惯,他那胸有成竹的傲慢口吻听在耳里更是有如鹅毛刮耳,一时忍不住,高声抢过衬衫少年的话柄问道。 “呵。意味着那些动作,都是老头仅用肉体能力完成的。” “什么?!!” 被王轻风抛出的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对于室内俱是世家出身的另外三人来说却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就连那个一直缄口不言的年轻人,此刻也再按捺不住,被激得跟黑色卫衣一同惊呼起来——他们很清楚,假若王轻风所言非虚,那那个老头的确非比寻常得让人生畏,尽管老头的实力和他公布的规则并无逻辑上的关联,但单就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就足够让那两名少年心中七上八下,不禁掂量起今早事件中的警示意味,怀疑自己是否真应该冒险趟这淌浑水。 “轻风,这只是你的揣测。”见两个同伴产生明显的动摇,衬衫少年有些沉不住气,连忙出口反驳,“说不定那个老头只用了简单的指诀,所以我们才没看见。况且,他实力是否达到那个境界,跟要不要实施我现在的打算根本没有关系!——这是那老头自己发布的规则!” “容纳。”王轻风直视衬衫少年,语气中带着几分规劝,“指诀的简繁程度关联的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至于规则,初赛由抓鬼的数量决定成绩也是那老头发布的规则,结果呢?现在想起来,那老头特意提早五天公开初赛细节,说不定根本就是圈套,等我们以为有空子可钻,最后却搬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条条框框将我们通通拒之门外;彩虹头的家族虽说不算权势滔天,但也是一方豪强,他却敢果断地施以辣手镇住场面;早上如此强硬地刷人,晚上却颁布一条暗含转机的规则,不是自相矛盾么?这条规则定然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而最后能不能靠它跻身决赛却又未可知——那个老头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极其招惹敌意的妄为,对此,除了他自信有绝对的实力能够摆平将来会找上门的各种麻烦,我找不到其他任何的合理解释——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个喜欢寻死的疯子。要不要相信我的揣测是你们的自由,但我不想再跟那个老头产生任何瓜葛。” 不再给容纳任何机会反驳,王轻风话毕就转身走向门口,利落地解开门锁,将手搭到长柄形门把手上,王轻风最后扔下一句话,便甩门扬长而去。 “你们好自为之。” ----- 11点32分,庄邪宅邸,主人房内。 “嘿嘿,这老头,真绝啊。”庄邪不住地凭空一抓一放,舒展着双手十指,指关节处发出一阵接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在满掌血污的映衬底下,显得颇为狰狞骇人。 “一通语意模棱两可的规则,竟然硬是将上午那场血腥残暴的杀鸡儆猴拗成了一场戏,骗来这么一堆没头没脑的傻小子,舍生忘死地来给他当二次筛选的枪子。” 庄邪踮起脚尖,轻巧地从几具已然逐渐冷却僵硬的尸体之间腾挪,踩着满地玻璃残渣,穿过只剩下金属边框的拉门,直走到自己原本雅致古朴、如今地面却被砸开一个两三米见宽的空洞、狼藉一片的露台。强劲刺骨的晚风从西面吹来,一部分将庄邪依旧一丝不苟的黑发打乱,另一部分则透过那空洞往斜下方探出,擦过洞口暴露出来的钢筋水泥和砖块时,发出“呼噜刮啦”的刺耳声音。 “咳。。咳。。咳咳。。” 一阵轻微、断续的咳声从庄邪脚边的血泊中传出,引得他低头一看——一具“尸体”的胸口竟然还有不太规律有力的起伏,几口温热的鲜血从“尸体”的嘴边呛出,将脸上颈上染红一大块,令他本就血污斑驳的面部,更加难以辨认。 庄邪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子,将戴着一条黑色链带的手腕贴到那还有微弱气息的男子眼前晃了晃,问道:“小朋友,你是来抢这个的对不对?” 那男子空洞的眼神在那链带上停留片刻,又越过它直探向庄邪的瞳孔,一股弥漫着腐烂气味道的绝望气息藉此直透入他的内心,令庄邪禁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左手已然探到男子那如今苍白脆弱得像是纸扎花枝的脖颈,指头不偏不倚,稳稳地扣住了裟椎。 “大家也算是半个同行,我就网开一面,不让你连鬼都做不成了。不过小朋友,下次抢东西之前记得先想想两个问题:一,是值不值得。二,是能~不~能~” “咔!” 第57章 不眠之夜(二) 稍早之前,10月10日,11点整。 “叩叩叩。” 一阵有力的敲门声以每次连续三下的整齐格式响起,正大口吞食着红烧牛肉泡面的马小玲和尉迟太丰都被这深夜里毫无征兆的敲门声吓得一呛,面面相觑,互相对问:“找你的?” “难道是小泰/莫哥?” 两人俱都一怔,门外来人似乎觉察到他们的狐疑,连忙出声解惑道:“请问尉迟太丰先生在吗?我是桂城争霸赛组委会的成员,深夜冒昧来访,是为了向尉迟先生传送决赛相关的物品。” 尉迟太丰眉头一紧,凑到马小玲耳边低声道:“怎么会这么晚?姐,你说会不会有诈?” 马小玲一拍他头顶,催促道:“这钟数,真有诈人家还敲门干嘛?快去开门!” 吃痛之下,尉迟太丰悻悻然地起身去开门,嘴里不住嘟囔着这么暴力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却被耳尖的马小玲听到,顺手抄起拖鞋就扔到他的后脑勺,砸得尉迟太丰一个趔趄,“吭!”的一声,头就撞到了硬实的门板上。 “哈哈,你好你好,组委会成员是吧?哈哈哈,幸会幸会。” “你好,你。。尉迟先生你的额头怎么了?难道刚刚门板被撞出来的声音是?”比尉迟太丰高出一个头、西装革履的组委会成员刚要和尉迟太丰握手,瞥见他额头肿起一个淤青大包,伸出的手不禁滞在了半空,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见房里一脸气冲冲的马小玲,心中感慨如今年轻人真是早熟,手便缩回,改成微鞠一躬,露出标准的职业性微笑向尉迟太丰道:“尉迟先生你好,此次需要你签收的,是这个盒子。”说着,西装男就从腰包中抽出一个手掌见方、大概一拳厚、有棱有角的黝黑金属盒子,盒体被两条白底红字的封条十字交叉缠绕着,介绍道:“盒子内装着一条非常重要的决赛手环、一张关于您同意参加决赛后因此产生的所有人生安全问题俱与钟家无关的同意书、一本写有决赛规则和决赛选手名单的纸质说明书,以及一张余额十万,密码为666666的银行借记卡。请您核对指纹数据,签收包裹。” 不等尉迟太丰回话,西装男就自顾自取出了手机,利落地打开指纹认证软件,单手托着呈到尉迟太丰面前。尉迟太丰回头望了马小玲一眼,见后者不耐烦地点了点头,他才满是不情愿地将右手拇指摁到手机屏幕上,“嘟”的一声,屏幕便弹出认证通过的信息。 “谢谢您的配合,尉迟先生。”西装男双手捧着铁盒递与尉迟太丰,待他接过,又从怀里取出一支派克金笔,恭谨道:“尉迟先生,请您当面开封,核对内容物与我所说无误之后,签署同意书。” 尉迟太丰嘴角向下歪了歪,一把扯开封条拆开铁盒,将盒盖夹在腋下,从中抽出折成四折的同意书,抖了几抖展开,摊到铁盒上头,也不审阅内容,就接过西装男的金笔,随意地签上“尉迟太丰”四个潦草大字,然后将同意书交还给西装男。 西装男双手接过尉迟太丰递过来的同意书,查核签名无误之后,又折成四折,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信封中,再鞠一躬,笑说:“谢谢尉迟先生的全程配合。最后,容我恭喜尉迟先生顺利进入决赛,希望您最终能顺利折冠。再见,晚安。” 尉迟太丰苦着脸,怪声怪气地说了声永别就要关门,在门缝快要合上的时候,突然惊醒,将门板猛地揭开,朝刚转过身去正要下楼的西装男喝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西装男扭过身来,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答道:“知道所有决赛选手的行踪,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 钟氏桂城争霸赛决赛说明 首先,恭喜你们在严苛的竞争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决赛,这说明你们除了有着出众的实力,还有着诚实、正直的高尚品质,是我们组委员所渴望找到的出色术者。 桂城争霸赛的决赛为单回制,你们二十位选手将同台竞技,并最终决出唯一的冠军。获胜者在经过体检、背景审查,确认没有精神疾病、没有可传染疾病、没有会影响完成自身工作的终身残疾、也没有不良背景的前提下,将会与钟氏签署年薪五千万(税前)的工作合约。 决赛目前的具体时间、地点以及内容俱不予以公开,请选手密切留意官方信息,组委会除了会通过选手之前预留的联系方式进行信息的传达,还会在争霸赛官网:http://www。gczbs。com上公布决赛的最新消息,选手可定期上网查看。 递送给各位选手的黑色手环是参与决赛的重要凭证和道具,一人一环,请各位选手妥善保管,切勿遗失、损毁(手环用特殊合金打造,可在高温、低温等极端环境下保持功能完整,抗冲击,可承受大口径子弹的直接击打而不龟裂,日常的佩戴并不会对其造成损害)。 备注:决赛入场仅以手环为准,优先级高于各位选手的已核实身份,请切记。 ----- “这什么鬼?!除了强调手环重要重要重要,根本就什么都没说嘛!!!” 尉迟太丰将说明手册摔到茶几上,狠狠骂道。 “啧,我看看。”马小玲拿起说明手册,一翻开,见关于决赛说明部分仅有那么寥寥几行字,也是一愣,很快便看完第一次、第二次,待她看到第三次的时候,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问道:“小丰,那句备注你有留意到吗?” “哪句备注?”尉迟太丰见马小玲煞有介事的模样,连忙将头伸到她的胸前,沿着她食指所指粗略扫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答道:“嗨,这不就是说决赛不能刷脸不能刷身份证,这东西要是丢了就参加不了决赛了嘛——嘿嘿,被家里老头逼急了,看我不把它扔到海里,到时就是我想参加也参加不了啦~” “按你那么理解是可以。”马小玲一顿,见尉迟太丰已然分神去摆弄着套在了左手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全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杏眼一瞪,“啧”出一声就揪起他的耳朵,吼道:“问题是,这句话还有第二种理解方式——这决赛不认人,无论是谁,只要拿着手环,就能参加决赛!” “pang!pang!pang!pang!pang!pang!” 六声玻璃破碎的脆响,带着数不清的尖锐玻璃碎片一刮而过,斗室之中顿时星星点点,如坠银河。马小玲和尉迟太丰在你推我搡之间一个激灵,一个后仰、一个前趴,只感到额前脑后先后扫过几阵尖锐骇人的烈风,便从身侧带门的那面墙壁传来几声闷响,上头已然多了六个人头大小、冒着灰黄烟尘的黝黑空洞。 “咻!” “咻!” 两声脚掌刮擦瓷砖地面的声音稍纵即逝,在雨点般的玻璃碎片打落地面之前,尉迟马二人的身影已然从破碎狼藉的阳台往外窜出,一道幽蓝色的火线在上,一道曼妙的残影在下,如两支离弦的锐箭,直直往月色笼罩下的阴影扎去。 ----- 莫舒泰正刷着牙,宿舍的灯却“啪”地突然熄灭,惊得他手一抖,乳白色的牙膏泡沫溅了满怀,也顾不上收拾干净,莫舒泰匆匆将口中泡沫吐净,就跑出门外查看电表,手机屏幕灯光一扫,只见电表狭窄的黑白屏幕上,不住闪烁着两个棱角分明的像素格小字:欠费。 “呼。”莫舒泰庆幸地舒出一口气,感叹道:“幸好夏天过了,不然今晚就会是个不眠之夜了。” 第58章 不眠之夜(三) “一来就来三个,排场还真不小。”马小玲在半空中抬头高呼,叫道:“小丰!你去逮最远的那个!” 尉迟太丰在天上“哈嘿”一笑,腰部一曲,便用火花在空中拉出一个蓝色弯勾,心念一动,脚底符文加力,幽蓝色火柱如长蛇吐信一般拉长,“咻”地一声,将他直往最远处的法力气息推去。 见马小玲甫一落地,双腿就顺势曲起紧绷,重心沉沉下压,既是缓冲,又是蓄势,如同一圈压实的弹簧,就要推动身体往自己的位置冲来,身穿绿褐斑驳迷彩色冲锋衣,负责顶在最前为后方同伙制造良好输出环境的胖子紧张得连忙从腰带上抽出六张符纸,刚要掷出,却感到一阵黑色的疾风在林木之间穿行无阻,旋即就扑到了自己跟前,那风带来的一股凌厉迅猛的气劲如箭如锤,往他大脑中撞入一股凶兆,并在他的神经元间隙引爆,将那胖子已然适应黑暗的眼珠,在一瞬间撑到最大。 马小玲! 说迟时快,马小玲早在落地的一瞬间,已然依赖敏锐的感觉锁定了胖子的位置,手中符纸一捻,“风速术!”,一股法力气息便如疯长的藤蔓一般,自烟化的符纸缠绕到她紧绷如铁的大腿上,高度收缩的肌肉纤维在法力的刺激底下瞬间释放,令马小玲像是被火药燃烧所喷薄而出的炙热气流推射而出的子弹一般,穿林过叶,在夜色和月色的斑驳光影之中化成一股黑色飓风,在眨眼之间,前冲至胖子身前三米距离,去势未尽的马小玲右脚侧扭,重重往地上一钉,裹挟着巨大动能的身体便乘势扭转,赤着的左脚跟顿时变作一枚被血肉伪饰的炮弹,被惯性和向心力点燃,在这漆黑密林底下的沉重呼吸声中,破风划开一阵“稀里哗啦噼噼啪啪”的气爆声,精准地轰到了胖子的左太阳穴上。 “Pong!!!!!!” 胖子那一百九十二斤看起来如山一般敦实的庞大身躯,始终没能护着他脆弱如玉的弱点,被重击的这一瞬,俨然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纸扎人偶,脚根一软就往右侧倒去,马小玲落井下石,轻轻一跃就踩到了颓势正旺的胖子宽阔的肚腹上,要将他当成人肉跳板一跃而起,继续往他身后的同伙追击。身子半弓正要发力前扑,马小玲那敏锐的第六感却如打更的锣鼓一般,恰逢其时地再次在脑中打响,战意旺盛的马小玲眉头一紧,脚掌蹬出的角度却仍是遵循直觉的呼唤微微一偏,整个人便改前作后,在空中翻转着,来了一式倒跃龙门。 “噗!!!!” 就在马小玲忙于完成空中转体的时候,就在那胖子身后不足一尺的位置,一根需要五六个成年人张臂方能合围的粗壮圆形石柱,凭空地拔地而起,直直往空中撞出去七八米远才止住,那倒下的胖子惨遭池鱼之殃,被其猛地击飞,坠入了密林不知所在的深处。完成三周半转体的马小玲轻巧地屈身下地,半蹲在地上审视着眼前的厚实石柱,暗忖那陌生又熟悉的施法方式和法力气息,分明在家里授课中听过—— 魔法! 魔法是一个至少可追溯到古希腊的古老名词,在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时代背景底下,魔法因为它的神秘、奇诡以及错综复杂的分支,而囊括了汗牛充栋的别名和称呼,巫术、妖术、神术、咒术、超能力。。追捧者认为它是天神的赐福,反对者却将它视为恶魔的权柄,对于魔法的利弊,西方世界十数个世纪如一日地争论不休,但无论如何,提到西方最富象征性的法术体系,魔法毫无疑问地,会是人们最先想到的字眼。 不过,魔法无法笼统地被划分到符咒或者言咒当中。 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指以往马小玲对符咒言咒两大系统的解说有误,亦非因为魔法从“一”借取法力时,使用了超出符咒言咒体系的规则,而是因为魔法非常独辟蹊径地,使用了兼用符咒和言咒规则的施术方法:既需要画出符文——即魔法阵,也需要念诵咒语,二者并存,缺一不可,才能够完成一次施法。 当然,正如之前庄邪为白闻钟言符双修所困惑,魔法双咒并用,并不会增加施术的强度,也不会为法术添加什么附加效果,那么魔法师们还特意选取这么一个状似繁琐,似乎毫无益处的施术规则,目的是什么呢? 为了普及。 对于魔法这种施术规则的真正确立者是谁如今已经无从考究,在可考的记载中,人们唯一能得知的,中世纪中期所引发的炼金术狂热,正是当时确立了这个施术规则的魔法师们借此大力向平民推广魔法的写照。可惜炼金术师们大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单学会了魔法阵的部分,就异想天开地希望能够藉此点石成金,一夜暴富,结果他们大多都庸碌一生,最终在寻不到点金石的悔恨之中郁郁而终。不过三流炼金术师的惨剧,不过是这次魔法推广诸多直接影响之中较为负面的一个,实际上,将符咒中的符文领悟和符文载体两者分割【马小玲就曾经提过,道家术者学会符咒之后,即使是同一条咒术,映照在不同的术者眼中也是不同的形状,那些独特的形状就是道士的“意象”,而帮他们看见意象的内在因素,就是符文领悟力(见第二卷12)】,能够帮很多资质平庸的人突破他们最难跨越的门槛,往术者的领域里迈进质跃的一步,再利用言咒的补充,增强对“一”力量的领导。依照魔法书记录的各种施术要点照猫画虎,很多本应该注定一生与法术无缘的凡胎,也有希望能拿起属于他们自己的魔法仗,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魔法师(尽管因为领悟力的原因,他们并无法理解、施用强大的魔法术式,且实力大多都远低于平均线)。 那些为双咒规则奠基的睿智魔法师们,本来是希望藉此普及魔法,令到人们能够过上更加安全、方便的生活,为人类造福,可纯粹天真的魔法师们没有料到,部分就算依赖双咒规则依旧无法施术、部分以为能够凭借双咒规则作威作福却最终发现自己终归微不足道的凡胎,被魔法一时的盛行所激怒,为了阻止大魔法时代的降临,他们之中的当权者,借助宗教、政治等种种利器,经过日渐的渲染、造谣、诬陷,将魔法塑造成了魔鬼的权能,指责魔法师们都是与魔鬼签订了契约、为求力量而出卖自身灵魂的恶徒,借此,一举掀起了旷日持久、臭名昭著的猎巫行动。 在持续近两个世纪的猎巫行动中,各种各样的个人、部门、组织(其中以异端裁决所最为知名),利用形形色色似是而非的欲加之罪,残害了数以万计的魔法师。同时,不少用心险恶的人抓准了这次机遇,巧妙地利用了凡胎对魔法师定义的不精确、不完整,钻了空子,将很多本与魔法毫无瓜葛的普通人,也编造成了“魔鬼的仆人”、“邪恶的化身”,借着时代的大潮流,铲除异己、杀害仇人——被“猎巫行动”这把血腥屠刀堆砌起来的尸山血海之中,不知道埋藏着多少无辜百姓的残缺肢干。 至于魔法得以流传至今,一是得益于当时自觉无法抵御历史车轮碾压的大魔法师们集体隐居躲避,他们退避山林荒野,在人烟罕至的偏僻之地,默默地攥写魔法书,记录下毕生的心血,亦有一部分,通过收养无助的孤儿(其中不少是在猎巫行动中痛失双亲),手把手地引导他们走上魔法师的道路,为魔法日后的复兴埋下基石;而更大的功劳,则应该被归功于——尽管现代大多数魔法师并不情愿甚至羞于启齿,但无可否认地——那些在猎巫行动中,因为贪生怕死抑或追求荣华富贵,背叛魔法师团体,转而投奔教廷、王室,成为魔法顾问、御用法师,助纣为虐的一小批人。老奸巨猾的他们巧立名目,毫无根据而又荒唐地将魔法区分成两大类型:由他们所代表的,象征着上帝、光明、神圣和正义的白魔法,以及那些理应被猎巫行动所肃清的恶徒所代表的,象征着魔鬼、黑暗、邪恶和卑鄙的黑魔法。依靠着“白魔法”这张可笑的外皮,走狗魔法师们得以大行其道,并最终将自己的魔法派系传承了下去——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因为他们是官方的、正义的、光明的,所以得到了远不止于金钱、教义和法令的支持,反倒使得现代的魔法体系,近八成理论都继承于他们。 “尉迟小丰这小子,就是不靠谱。”马小玲暗骂一声,脚尖接连轻点,谨慎地往后退出了几步,在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扫视了夜空几眼,见彻底没了尉迟太丰那张狂的幽蓝色火线的痕迹,心中也好是奇怪,低声嘟囔着:“让这小子去截这个躲最远的,现在人不见了,攻击却还在,该不是被痛扁一顿倒了吧?” 第59章 不眠之夜(四) 另一边厢。 “哈嘿!!!!” 逆着干冷刺骨的晚风,仿佛在坐云霄飞车般的尉迟太丰,怪叫着叫喊着直往马小玲指示的最远目标飞去,手足末端扑腾跃动的幽蓝色火焰将他个性里最张狂的一面彻底引燃,在夜空中如一发礼炮炸响。 尉迟太丰所使用的战斗方式是灵体凭依,简而言之,就是让某种富有力量的灵体,依附在自己身上,操纵灵体的力量进行战斗。凭依术者根据依附的程度,可分为局部凭依(身体某一部分或若干部分)和全部凭依,他们根据自身的选择和需要,通过类似纹身的技术,将凭依的术式写于最常凭依的位置皮下,便于他们随时激活(当然,使用单次画出的符文激活亦可,但一次一画,比较麻烦)——尉迟太丰全身上下共有六个凭依术式,分别刺在额头正中、胸口正中、双掌掌心以及双脚脚背中央,当六个术式全部激活,他便能化身成可怖的幽蓝色火人,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尉迟太丰都只点燃双手和双脚的术式,以获得一定的战斗能力和高机动性——倒不是尉迟太丰自恃实力高强,而是恰恰相反,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完全驾驭住自己的灵体:幽冥火。 幽冥火乃十八层地狱极寒地狱中特有的一种火焰灵体,由这极寒地狱中无数受刑的鬼魂被过滤而出的恶气、怨气和怒气凝聚所化,虽名火焰,亦有燃烧物体的能力(与物理学上的燃烧不同,幽冥火对物质的燃烧,准确来说,是对物质分子结构的瓦解),却不温不热,往外散发的,是与常识中的火焰南辕北辙的彻骨寒气,没有意识,有且仅有基本的掠食本能,会将火舌主动探向附近的灵体,无差别地将被它的火苗捕抓到的灵体饕餮殆尽,是极其狂暴、野蛮、疯狂的灵体——这正是令尉迟太丰头疼的地方。驾驭灵体,对所有凭依型术者来说,既是必须达到的基本功,也是最能体现他们水平、最关乎他们实力的重要指标,对于那些选择有着完整意识灵体的术者来说,尽管因为灵体本身的自主意识,他们在初期要做出更多的抗衡,也会有被灵体反客为主的风险和担心,但因为彼此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沟通,这就令到他们在跨越最初的磨合期之后,即使在他们自身修炼遇到瓶颈时,也更容易通过和灵体的契合,巧辟蹊径,突破到一个更高的境界,也就更可能完全、自主地发挥出灵体本身的实力。但对于持有幽冥火的尉迟太丰来说,情况却折然不同,类似于幽冥火这种无意识灵体,凭依术者仰仗技巧和对“一”能量的借调,就能很快上手,一旦完全驾驭,也将达到寻常凭依术者无从企及的境界,但因为幽冥火有且仅有燃烧、毁坏和饕餮的单一掠食意识,一旦开始凭依,尉迟太丰精神层面就会受其刺激,不可避免地变得张狂、野蛮、嗜杀,要想抑制住这种负面影响,他除了提升本身的实力,亦即对元神的修炼外,别无他法。所以为安全起见,尉迟太丰在绝大多数情况,都不会同时使用超过四个位置的术式,亦会确保自己单次连续使用术式的时间,不会超过30分钟,以降低自己暴走的风险(说起来,在树林那一次暴走,得益于李大平的不请自来,才让尉迟太丰侥幸解除了凭依状态)。 “哈!!!!!!!!!!” 感觉到目标气息与自己越发接近,尉迟太丰兴奋得当即高呼一声,脚下火舌更旺,速度再提,一心要带着疾风迅雷的气势扑到来敌身上,用自己暴怒的火舌大口撕咬、吞噬。以时速四十公里在空中驰骋的尉迟太丰,眼见豆大的目标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了自己视野范围内,顿时火劲暴涨,如一支已经完成了动能向重力势能转化的尖头标枪,枪头一拨,杀气腾腾地就要往地上扎出一个骇人的空洞。身穿纯黑色斜襟唐衫的寸头青年,尽管一双淡棕色瞳孔已然被尉迟太丰那冷酷和暴烈并存的幽蓝色铺满,却依旧不紧不慢,在尉迟太丰开始下扑的时候,方抬起双手,十指弹动,如敲奏一架看不见的钢琴般,敲出一连串指诀,而后双手在空中一擎,左掌摊直,右拳仅挺直食中两指,拳轮往掌心一撞,以他为中心,被钉在树干上、绕成半径十米的圆圈的八张符纸齐齐点燃。这八团橘黄色火球扑烁着往上下左右辐射出一层淡黄色的薄膜,薄膜与薄膜甫一接触便融合到一起,眨眼之间,便以那个圆圈为中央截面,划出了一个深入地底的球体结界,将唐衫男子和尉迟太丰都笼罩在内。 “哈!哈?!哈??????” 尉迟太丰狂笑着正准备全速俯冲,却莫名其妙地感到手脚上的火焰力量逐渐微弱,自己御空的能力也因为幽冥火的式微而越发不稳定,俯冲的锐利架势被狂乱的气流打乱,隐隐有坠地的颓势。幽冥火的衰弱,换来的是尉迟太丰心底被点燃的狂傲收敛不少,头脑逐渐清醒过来的尉迟太丰,只一瞥周遭的情况,大脑中就闪过一个名词,只听得心中的警钟敲得无比响亮,他借着手脚火力的余劲,往上顶了顶身子,稍微减速并翻转起来,在离地近二十米的距离中,足足转体四周多,尉迟太丰才狼狈地以俯卧的姿势,手脚齐齐钉到地上,堪堪落得了个手足齐整的结果,只是手踝、脚踝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让尉迟太丰连连暗叫庆幸。 “这下地姿势,够犀利啊,不愧是尉迟家的嫡系。”唐衫男子皮笑肉不笑,话语中尽是讥讽意味,饶有兴致地看着尉迟太丰乌龟趴地的姿势,后悔这个场合不方便取出手机,平白错过了一次在术者朋友圈中收赞的机会。 “犀利倒是不敢当。”尉迟太丰心中愠怒,面上却压下不表,允自站起,细致地拍净了脸上、手心、膝盖上的灰土,又稍稍拨弄了下自己本也没有造型可言的一头卷发,反唇相讥道:“禁术结界?看来你自知法术本行不行,却对近身战很有自信啊——懂得扬长避短,也不算笨。”语毕,他还颇为夸张地抬起手,挑衅着摆弄了下手腕上的黑色手环——来者的意味虽然还没表明,但他大致也猜到了,马小玲别的地方不行,乌鸦嘴倒是一如既往地准。 “呵。”唐衫男子将尉迟太丰的挑衅看在眼里、听在耳内,冷笑一声,身体微侧,双拳紧握架到下巴之下,右拳朝前、左拳靠肩,上身前倾,双腿叉开,冷言道:“今日,我就来领教领教世家子弟的拳脚功夫。” “呵?”尉迟太丰看唐衫男子这架势,嘴一歪就笑了出声,说道:“穿唐衫打拳击?你这人。。” 尉迟太丰言语间,脚步一错搭马,双掌摊开,一前一后架于胸前,重心下沉,如磐石一般压在地上,前掌指尖挑了几挑,笑说:“来,让你感受下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第60章 不眠之夜(五) 脚步疾点,唐衫男子左右虚晃,恍惚之间欺近到尉迟太丰疏于防范的左侧面,拔起一记凌厉迅猛的刺拳,扎向他笑意未退的面门。见唐衫男子的攻势看似惊人,实则平平无奇,尉迟太丰心中好笑,左手手背一摊就要将他的刺拳架开,右拳紧攥后拉,随时准备格挡成功后乘势追击,却感到在两人双手接触前的一瞬,一阵烈风无声息拔地而起,不偏不倚,正正盯准了他的下巴。 操! 尉迟太丰察觉到情况有异,暗暗叫糟,好在他虽然态度轻忽,根基却扎实,腰部一软,上身往后反弓,便堪堪躲过唐衫男子来势汹汹的左脚掌,以牙还牙,左脚尖一勾、右掌一推,逼得单脚立地的唐山男子身形不稳,向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尉迟太丰也乘机借力后退,拉开彼此的距离。原来唐衫男子一开始颇有气势的拳击姿态、华而不实的虚晃以及那记平平无奇的刺拳,都不过是幌子,要的就是麻痹尉迟太丰,在他心中留下“这人打的是拳击”的刻板印象,好让他不防备自己的腿部动作,想以一个高踢实施奇袭。可惜是这一招虽奇,唐衫男子却低估了尉迟太丰的拳脚造诣和反应能力,心中不禁暗赞,对眼前这个世家子弟的鄙夷少了几分。 蹬地后退的几步功夫,尉迟太丰也想明白了唐衫男子方才一番攻势的策略,只想今日是遇上了有备而来的硬手,顿时收敛起心中的轻忽大意,毕竟他的战败败的可是整个尉迟家的脸面,就算给尉迟太丰太平洋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因狂妄坏了自家的名声。尚未站定,尉迟太丰左脚掌猛地发力蹬出,改退往前,毫不虚掩,直直地往唐衫男子扑了过去。唐衫男子倒是也不躲闪,架稳马步、双手轻抬,就要迎下他的攻势。两人一动一静,如同利箭追逐箭靶,“窸窸窣窣”,雨点般的拳头就扬起又砸下,“噼噼啪啪”,芭蕉叶般的手掌将之揽起又化开,两人短兵相接,你来我往,间或在攻击的间隙拦下一记对方的反击,间或在防守的缝隙中向对方甩出或虚或实的一击,两人四手如同粘合起来的两截绳索,在空中看似胡乱地不止甩动,骨肉碰撞声回荡之下,只能看见拳影一片。 尉迟唐衫两人都清晰地感知到这阵攻防中浓厚的试探意味。在要如何打破这个僵局的思索中,唐衫男子更先作出了行动,在翻飞的四手之中,找准尉迟太丰一次左拳去尽、右拳正发的空隙,左脚虚踏、右腿一屈,蹲地踢出一记扫堂腿,逼得尉迟太丰跃起躲闪,旋即双掌摁地托起身子,左右脚如双枪齐发,“啪啪啪啪”踢出四脚,分击尉迟太丰裸露的胸、腹、胯、右膝四处,后者在空中无从借力,只好用手硬挡下对胸胯两处要害的攻击,右腿一偏膝盖只被擦到,腹部却无可避免地结结实实吃了一记,受力之下,整个人如投石机抛出的土石,凌空往后飞出数丈远,在空中腰部生生地往后一扭,尉迟太丰这才借着惯性翻转起来,一如从空中硬着陆的手法,狼狈地落到地上。尉迟太丰未得片刻喘息之机,唐衫男子的身形又至,一道黑色的弧线自他胯下而起,划出一个漂亮的220度角扇形,势如龙虎,落点死死钉在了尉迟太丰裸露的太阳穴上。好在尉迟太丰虽然腹部吃痛,却并不妨碍上身动作的施展,腹肌一缩,身子前倾的同时双腿曲起下蹲,在落地的同时乘势向唐衫男子小腹打出一拳——谁想唐衫男子这一高踢也是幌子,他见尉迟太丰下蹲闪避,支撑脚当即一点撑起身子,借着甩出的腿部急速摆动的向心力,腰部使劲接力,整个人便在空中旋转成一个黑色的尖头陀螺。尉迟太丰一拳错过,头上一记凌空下劈,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屠刀,已然破开寒风“噼里啪啦”地迫到了咫尺之间,无奈他下蹲的去势方尽,身形迟滞,无法灵活做出躲闪动作,千钧一发之际,尉迟太丰咬牙使足了浑身的力气,腰腿齐发,像是被莫名的落石惊起的雨蛙一般猛地往右前方跃去——“pong!”,一声土石崩裂的巨响从他后背传来,只震得尉迟太丰冷汗渗渗,连后怕的余裕都没有,连忙挺直身子就朝前跑走。 “哼。”唐衫男子见尉迟太丰身处下风当即没命奔逃,狼狈的姿态与世家的倨傲大相径庭,半是轻蔑半是愠怒地冷哼一声,脚步一抬就追了上去,也不知道尉迟太丰是受受伤和消极心态影响,还是他体力已然不济,只三两步,唐衫男子已然追到他身后一臂左右的位置,脚掌发力往后一蹬,就要欺身近去痛打落水狗,说迟时快,尉迟太丰似是早有准备般回头狡黠一笑,右手一甩,竟往他面上抛出一大把土黄色沙土——这把沙土是尉迟太丰在前扑时乘势捞起的,为的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唐衫男子猝不及防之下,好些沙土入眼,一阵电流般的刺痛迫使他停下脚步,在原地清空眼中的沙粒,心头大怒,视力方勉强恢复,怒目圆睁,如领地被侵占的雄狮般低喝一声就往已跑远的尉迟太丰追去。这次尉迟太丰再无奸计留底,已是豁出全力跑动,却始终抵不上唐衫男子盛怒之下的迅猛,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拉近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唐衫男子蛇咬惊绳,不再留手,双脚往地上愤而一蹬,生生往后推出一指厚的泥土,人已经凌空化成了一把足以粉碎金石的巨锤,逆风撞到了尉迟太丰的后心,后者口中“哇”地吐出一口热血,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直飞出去,拉出一道哀嚎连连的抛物线,直至遇着一棵粗壮的大树才被拦腰截下,只是尉迟太丰被这么一顶,当即又吐出一口血来,落得胸前一片狼藉。 “卑鄙小子!什么世家,根本是羞家!” 唐衫男子眼珠依旧刺痛难忍,红血丝密密麻麻如嗅到鼠腥的小蛇爬满原本乳白的眼球,边大步往瘫倒在地的尉迟太丰走近边连声斥骂,只是颇有修养地回避开腌臜的字眼,“臭小子!你如果现在乖乖双手交出手环,我就只断你一条腿——否则,我就帮大名鼎鼎的尉迟家,添一个熊瞎子!!!” 话音未落,已经站到尉迟太丰跟前的唐衫男子抬腿作势又要踩,脚掌下到半途,却被一双刚猛有力却异常冰冷的手死死地钳住了脚踝,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分毫,正惊异尉迟太丰怎么突然有了如此反击的能力,唐衫男子突然心中凛然一寒,抬头一望——那若隐若现的淡黄色禁术结界,如今正如缺了顶梁柱的宫殿天花一般土崩瓦解着,再定睛一看,嗬!尉迟太丰撞到的这棵树上,分明还有符纸燃烧的痕。。 惊愕之间,唐衫男子只感到左腹突然受了如千钧重锤的一击,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软,已然横飞出去,连连撞倒两三棵不算粗壮的低龄树木,皮肉被尖锐粗野的枝木划得遍体鳞伤方才定住,喉头一甜,猩红的血液便源源不断地从他下垂的嘴角流出,一股透着寒气的恐怖在他的心头蔓延开去,惊得他手足不住都发起抖来。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股奇诡、瘆人的幽蓝色火光在他眼前扑烁闪动着,一阵怪诞、恐怖的连绵笑声在他的耳中不住回响。 “妈的。。呕。。” 又一口鲜血从喉头涌出,被动地悬在半空的唐衫男子,俯首看着自己鲜血奔涌,却诡异地除了寒冷没有其他感受的破碎胸口,突然想笑,又仰头痴痴地看了看顶上漆黑、静谧,鸟瞰所有,却永远不为所动的夜空。 月明星稀。 第61章 不眠之夜(六) “咻”、“咻”、“咻”、“咻”。 密林之下,一道玲珑身影,左闪右晃,矫捷地在斑驳光影之间穿梭,踩着散在地上的月光、蹬在一块巨石上、踏在一棵粗壮树干上、扑腾地在树冠踢出一脚,窸窸窣窣抖落一地绿叶,这身影已然穿出了暗绿色的树叶棚顶,扎到了半空之中,在满月之下,凝视着不远处肆虐着周遭的暗绿和惨黄的一片幽蓝火光。 “啧,这小子。” 来人正是马小玲。 原来马小玲在躲过魔法石柱的突袭之后,再次仰仗着敏锐的第六感,迅速捕抓到了敌方魔法师的位置,风速术连发之下,硬生生逆着一众阻截的魔法撞到了敌方的跟前,只三下五除二,便利落地击倒了对方。折断昏厥的敌人两条腿骨后,马小玲心中记挂着尉迟太丰的安危,不敢耽搁,便马不停蹄地往一开始探到的第三个气息所在的方位寻去,离得越近越是心中古怪——那里分明有一个占地不小的结界,传来的法术气息却单一贫乏得匪夷所思,左思右想,这才觉察到那个结界可能是禁术结界,想来尉迟太丰是遭了肉体武斗派术者的埋伏,陷在禁术结界内,这才一只没有显露踪迹。对尉迟太丰的格斗实力一清二楚的马小玲当即既惊又忧,脚步一紧就全速往那个位置赶,在她即将欺近目的地的时候,一股强横粗野的法力气息却毫无征兆地在那片区域喷薄而出。嗅到这股异样法力内头一丝熟悉的感觉,马小玲眉头一拧,几下跃出树林的冠顶,凌空俯视远方,这才发现实际的情况,还比不上自己的想象要来得乐观。 尉迟太丰又暴走了。 踮着脚尖落到一处树冠上头,马小玲轻叹一声,又深吸一口气,旋即目光一凛,脸面上的无奈担忧通通一扫而光,双手在腰间一阵摸索,各抽出六张符纸,甩开双臂往左右一抛,一十二张符纸在她指尖跟前燃成灰、淬出烟,余烬在灰黑色的烟幕中扭成了一十二只四脚修长的无目黑猫。黑猫式神们四爪凌空虚踏,御风而行,展开扇形包夹的阵型,直直地往幽蓝火光最旺最盛的位置扑去;马小玲口中又咬着四张符纸,左右手食中两指各夹着一张,秀目微合,屏息静气,就这么如树木往天空探出的一根多余枝节般,在凄黄的月色底下挺立。十二只黑猫式神越去越远,离目标越靠越近,忽地,“喵!”的一声——自然不是真的猫叫,这只是式神与术者之间的共鸣,在大脑神经元中引发的幻听效应——马小玲应声而动,双手指头旋动,将指间捻着的两枚符纸旋成了两团混沌,尔后指头一挺,那两团混沌便在她的意念控制之下扩充成型,左手那团变成了弓,右手那团扭成了箭,一头中长发早在打斗中散开,此刻迎风飘动,好似一面漆黑如墨的大纛,为此刻拉弓搭箭、架成蒙着层凄黄的一个“卜”字的马小玲敲响了无声的战鼓。 封神兵——箭。 失了操持的漆黑箭矢破风而去,仿佛不受重力和空气阻力的作用,在空中拉出一道笔直的黑色细线,眨眼之间,便无声无息地射入了幽蓝火光之间那团诡异古怪的笑声之中,恁地惹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诡异笑声的源头尚未来得及挣扎,第二箭亦已悄然来到,不声不响地埋进了它的肩头,旋即第三箭、第四箭——额、肩、腹、臂四处吃痛之下,那幽蓝火光中的诡异笑声顿时变成了寻常的哀嚎,呜哩哇啦,衬得周遭那片被幽寒火舌扫净了生气,只得干瘪、枯朽的林地更加阴森。 将口中衔着的四张符纸悉数打尽,马小玲将手中法力化成的黑弓随手一抛,脚尖一点,也将自己化成了一道箭,在茂密的枝叶上头踩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凹陷,气势汹汹地往那团哀嚎扎去。 所谓封神兵,乃是马家赖以成名的家传绝技,全称“法力封神十八兵器术”,专用于封印,其威力之大,从名头即可见一斑——当然是否真足以封神,无论神界抑或马家都不会作出正面的回答——这门法术的内涵,即是根据马家所研究出的精妙比例和手法,将封印术式和法力化兵的术式恰到好处地结合,造出蕴含封印之力的法力兵器,以之为媒介施用封印之术。该术的奥妙,在于将封印术完美地融汇到近身格斗之中,巧妙地规避了它原本不易施行、需要多层堆叠提高效果的两大弊端——术者可以在化兵之后继续运行咒术完成封印,也可以通过法力兵器的多次刺入达到堆叠的效果。因为法力化兵技艺的成熟,使用封神兵术的术者能够通过自己最擅长的兵器,在最有利的条件下完成高难度的封印,一改封印术需要他人护佑的矛盾局面,令到术者能将封印术融入到自己的战斗之中,正是藉此,马家才坐实了封印第一世家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嚎叫声中哀的成分渐少,怒的因素更多,马小玲眉头一紧,知道幽蓝色火影正试图挣脱身上桎梏,杏眼圆瞪,左手五指猛地往内一卷,低喝出声——“收!”——那四根没入火影身躯的黑色箭矢便齐刷刷地旋转起来往内钻动,将火影刺了四个对穿,又激起一阵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叫。见状,马小玲脚下更紧,又掐出一个风速术,大步流星,一瞬间踏过余下十数米的距离,欺到蓝色吼叫的实体跟前,右手扬起,食中两指顶着一张符纸往尉迟太丰心口疾风迅雷地一点,凌厉的指力力透纸背,像一把利剑的剑尖将符纸上的术式刺入了尉迟太丰的心窝——驱魔诀——一阵阵清新却不缺犀利的法力,如涟漪一般自他的心窝往身上四周扩散,一而再、再而三,好比秋风扫落叶,将尉迟太丰身上那一团团张牙舞爪的幽蓝火舌一扫而光。 拦腰抱着全身瘫软的尉迟太丰落到地上,马小玲将他放到一棵粗壮大树突出地面的盘根错节旁,让他半卧倚靠在上。尘埃落定,马小玲好整以暇地抻了抻身子,扭动腰肢的时候,余光恰好瞥见不远处那具仰天卧在地上一片干冷黯哑的猩红中,早已冰冷僵直得如一座石刻的不知名术者的尸体,叹出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彻夜悬挂在天上的一轮圆月。 乌云蔽月,夜凉如水。 第62章 10月11日 “所以师姐你。。” “所以我和小丰就不得不跑来你这里躲几天风头啦。”往滚烫的茶面吹了几吹,马小玲轻啜一口,感受着口舌间的回甘,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师姐,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是我,而且为什么尉迟太丰要睡我的床?说起来,你们不是六大世家出身吗,怎么会怕这些路人甲?就算打不过,你们找一堆帮手来镇住那些上门惹事的人不就好了?”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泰。”马小玲放下茶杯,捻起一块茶点小口地咬了起来,将拳头大的一块吃掉二分之一后,才悠悠然地又说:“现在世道变了,怕世家的人不少,恨世家的人更多,还有一些狂妄之辈,时时都想着挑战世家的威严,我们世家子弟,不仅不敢仰仗家族声望耀武扬威,还得要处处谨慎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当然也没那么容易出事,只是麻烦总归是麻烦,能少惹就少惹。至于找帮手,唉,我们有我们的难言之隐。” “师姐你避难不仅带了换洗衣服,连茶具和茶点都带来了,我还真看不出来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话说你是怎么带着这么些东西还拖着个睡死过去的半大小子混进男生宿舍四楼的啊?宿管阿姨被你买通了?” “至于为什么跑来你的宿舍,这就有我更深一层的考虑了,那些人对小丰下手,无非是想抢他的手环去参加桂城争霸赛的决赛罢了,说到底还是为了钟家的合同——我带着小丰躲在学生宿舍,他们要是动手,免不得会伤上几个无辜的学生,一旦传出,难不成钟家愿意请一个对学生都狠得起心下毒手的冷血暴徒当保镖?投鼠忌器,他们不敢的。” “师姐?你是听不见我说话,还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啊?师姐?小玲?母老。。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 一手掐着莫舒泰的脸,另一手又拎起茶杯,连啜了几口,将嗓子润通透了,不管莫舒泰在那鬼哭狼嚎,马小玲径直开骂道:“你这小子!师姐有难来求你了你又问东又问西又要推三阻四的,我这不才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给你听,又把各种思量理由一一罗列清楚吗?!你关心都没有一句就算了,现在还说我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是不是想死啊?哈?!” “师、师姐!你快放手!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师姐的忙你帮不帮!” “帮!除了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帮!” “恩?!” “刀山油锅我也帮!” “这宿舍师姐还能不能住!” “我肯我室友也不肯啊!”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那几位师兄难道会拒绝一位青春靓丽的师妹的求助吗~” “。。师姐,我求你到时别下手太狠,几位师兄忙着校招经不起打啊啊啊啊啊!!!!!!” 莫舒泰捧着自己红肿的双颊缩在凳子上,悻悻然地望了马小玲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马小玲好气又好笑,笑骂道:“你干嘛,在自己宿舍都不敢说话了吗。” 莫舒泰低声嘀咕几句,被马小玲带着笑地一瞪,满腹牢骚通通被憋到了十二指肠里,斟酌一番,这才开口问道:“那,师姐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我不是嫌弃啊!我只是了解清楚了,也好帮师姐你和太丰准备点生活用品什么的,也好跟几位师兄打声招呼。” “恩,我倒是想在这躲到那破比赛开始,只是。。”说着,马小玲从桌上拿过手机,打开锁屏扫了一眼日期,接着说:“钟家幕后主事这比赛的人一心要参赛者闹个天翻地覆,根本没有告知决赛具体日期,这种情况下,每过一日,那些想靠硬手抢夺手环的人就会多焦躁一分——我们躲不了几天的,那些人被逼急了,大不了找雇佣术者来抢,事后自己胡乱编个理由说中途拦截了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所以最坏的情况,是太丰将手环主动交出去好明哲保身?” 马小玲嘴角歪了歪,苦笑说:“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这么烦了。” “哈?” “把手环交出去,遇见下一拨人又打不过时怎么办?你说交出去了就是交出去了吗?到时只会落得进退失据的尴尬地步——小丰不仅不能把手环交出去,而且要死死守住。最坏的情况,就是我带着小丰躲回家里寻求庇护了,不过要是真的这样。。” “恐怕你得跟我们同行了。”马小玲难得地露出愧疚的模样,似笑非笑。 ----- “这位年轻人,就是你指名要见我?” “正是晚辈,见过白先生。” “我看看。”白闻钟端详着来人的模样,又拿起他的身份证仔仔细细地做着比对,再看了看那人的相关资料,呵呵笑了出声,说道:“庄小兄,你的真人和照片,差的有点距离啊。老夫老眼昏花,一时都认不出来了~呵呵。” “晚辈贪慕虚荣,稍微动过些手术罢了,证件照片没有及时更新,前辈莫要见怪。” “唉!”听庄邪这般说辞,白闻钟不禁眉头一紧,倚老卖老起来:“年轻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因虚荣而擅自更动呢?实在不妥、不妥。” “前辈教训得是。”庄邪向踞坐于一方蒲团之上的白闻钟毕恭毕敬地一揖,又道:“晚辈今日冒昧来访,却也是来向前辈讨个说法。” “哦?”白闻钟好整以暇地一撇白须,笑道:“老夫不记得有做过什么对不得你的事啊,庄小兄。” 庄邪又是一揖,并不开门见山,先自明身份道:“早前,晚辈参加了由前辈主事举办的桂城争霸赛,并侥幸进了决赛。” “哦!庄邪!庄邪!老夫说这名字!分明就是决赛的选手之一嘛!你瞧瞧,老头子的记性就是不好,竟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你这么一名种子选手来了。那么,庄选手你特意上门是讨个什么说法——难不成是嫌那十万元资金少了?” 庄邪见入门良久,白闻钟满脸堆笑,却至今仍不示意自己坐下,就这么让他干站着躬身说话,心中好笑:这老头好不客气,仰视自己,却无形中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就不知道待会听了自己的话,还能不能这么倨傲。拱手又说:“晚辈虽然不如钟家富贵,但尚有薄产——恕晚辈直言唐突,我此行上门,只是想问问白先生,缘何要在决赛规则中暗设机锋,惹得一众选手相互厮杀起来?晚辈想问问,先生你要找的到底是护院,还是杀手。” 白闻钟见庄邪对自己耍的手段如此直言不讳,心中也是奇怪,这小子看起来阴阳怪气,竟然是这么一副直脾气?笑说:“哦?有这事?老夫可没有设什么机锋啊,倒是这相互厮杀是怎么回事?” “哼。”庄邪冷哼一声,往白闻钟面前亮出五张照片,白闻钟一一接过,细细端详一阵,故作惊愕道:“这,这?这分明是死尸的照片啊!庄小兄你这是?” “这五个都是昨晚夜袭我的术者,如无意外,应该都是争霸赛的落选参赛者。” “庄小兄何以如此肯定?” “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我交出决赛的手环。” 白闻钟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往地上“哆哆”敲了几下,不消片刻,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白闻钟唤声“请进”,来人推门而入——正是李科。 “李组长,这里有几张照片,请你取走,好好核实一下是不是登记在案的参赛选手。” “是,白先生。”李科躬身将照片接过,转身的时候瞥了身旁站着的庄邪一眼,恰逢庄邪的目光来到,二人对视一眼,俱又迅速撤去目光,李科走到门边顿了顿,旋即推门而去。听着皮鞋鞋跟磕碰地板的响声渐息,白闻钟捻着自己的长须,无奈苦叹,摇头不止,说道:“倘若庄小兄你所言属实,老夫、老夫实在于心有愧啊!!!只是。。”话锋一转,白闻钟抬头望着身前面带浅笑的庄邪,沉声说:“术者终日与神魔为伍,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行当,庄小兄难不成为此就特地上门找小老儿的晦气?这份气概,可当不起你手上的手环。” 见终于点到正题,庄邪面上摆出肃穆神色,抱拳道:“晚辈不肖,却还不至于如此不济——抢手环倒是其次,毕竟晚辈手里确确实实捏着一枚,不过是兵来将挡罢了,麻烦的是。。” 白闻钟见庄邪竟然吊起自己的胃口,颇为不悦地吹起了唇边胡须,也不开口问,就等庄邪继续自说自话。 庄邪暗地一笑,用略带焦躁的语气接着说道:“麻烦的是,那些人指明要抢的,手环倒是其次,他们说更重要的,是晚辈前所未见、前所未闻的,说盒子里,藏着关于符言双修、突破金丹十八言的法门!” 第63章 喘息之机 ‘真是哪哪都有你啊三角。’柳还望推开三角递过来的烟,撅起嘴摆了摆手,双臂环胸,悬在一栋高楼的水库之上,鸟瞰四周车水马龙的街道。 ‘哟,望哥你还真把烟给戒了?可惜,可惜了,这可是稀罕牌子啊,放在平时我还舍不得给你呢。’三角干脆地收回要给柳还望的烟,乐滋滋地用小尾指燃起的火星点着,放到嘴边猛吸一口,尔后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团灰白色的烟雾——‘爽。’——长着娇小的婴孩外形,嘴里却老练地叼着一支金丝卷边的香烟,云雾一进一出,眉眼一缩一放,就连它头顶的三个尖角都不住地颤抖起来,举手投足间都是重度成瘾的老烟民本色,这场景怪诞之余又甚是滑稽,柳还望当年刚做鬼的时候也一度惊愕过,如今却是见怪不怪,还能跟三角打趣上几句,笑问:‘三角啊,你又是掉了谁的钱眼子跑来顶班啦,借贷管理局的办事员有事没事就往人界跑,不合适吧?贪钱也得有个度。’ ‘唉。’三角捏着燃去一半的烟卷长叹一口气,说道:‘要是兄弟真在顶班赚钱,你觉着我会这么愁眉苦脸的?望哥你是白天不懂夜的黑、王八不了解乌龟啊。’ ‘说谁王八呢?’柳还望大手一拍三角光秃秃的脑袋,笑骂道。 ‘我王八、我王八,我又是王八又是龟,望哥别生气啊!’三角连连向柳还望抱拳作揖,眉开眼笑,双颊两团圆肉喜气盈盈,像足一个胖大可爱的招财童子,唯独嘴里叼着半截烟雾萦绕的烟卷,令它就算是招财童子,也只能是黑社会的招财童子。 ‘望哥,你们野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也就偶偶跑跑定额,再在某些特殊情况之下响应下号召,平时受到地府的约束,少之又少,当然不懂我们管理局的苦处了——咱出了名是,哪缺鬼、哪顶上,一份粮、三份工啊!就这几年(地界年)这桂城,一连发生了好些非自然死亡,其中还有几单,连鬼都没做成,灰飞烟灭啊望哥!结果一查,嗬,受害者都是术者!这什么?术者相残啊,非自然死亡管理局那群龌蹉鬼就推卸责任了,说啊这不该归它们管~应该是人界术者管理局的业务范围~’三角挤眉弄眼、怪声怪气地复述着非自然死亡管理局的说辞,语气尽露鄙夷和不满,‘但人界术者管理局怎么说也是阎王殿的直属大部门啊,怎么可能派鬼去干蹲点查访的事?结果倒好,这责任推来推去就推到我们头上了,嘿嘿,局里就派了连我在内的好几个办事员,带着一些常年在处里混着捞油水的恶鬼就上来这里查访了解情况了,晃晃悠悠跑了小半天,屁情报没捞着,倒是遇上望哥您了,兄弟我这才跟您吐吐苦水、发发牢骚。唉。’三角见烟头火星渐熄,猛吸一口将余下的烟草烧尽,舌头一卷将烟屁股带进了嘴里,开始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边嚼,边拍了拍柳还望的肩膀,说:‘望哥,这桂城你呆得久,比我熟,兄弟这肩着差使,你总不能不帮吧?有空就帮我打听打听,哪哪死人了,怎么死人的,兄弟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哈!’ 柳还望白眼一翻‘啧’出一声,倒没有拒绝,嘴里连声说了几句‘尽量’,心里念叨着: 妈的,我自己受托的事现在也还没个头绪呢。 ----- “你这是去拜师学艺还是俯首称臣啊?!就这么去跟那老头瞎叽歪几句就屁颠屁颠回来了?!” 李小逸跟随着自己吼出的感叹号大力拍打着庄邪的办公桌,“啪啪”两声震响在空旷的楼层内四处回荡,反倒给这冷清又开阔的办公室添了几分生气——尽管这生气中还有生气的成分。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达成什么目的。”面对李小逸的怒目和喝问,庄邪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见自己的回答再次压低了李小逸本就已经倒竖的柳眉,庄邪知道她又要咆哮,连忙抢话道:“我只是看那老头不顺眼,他要把那些人当棋子摆弄,竟然连我都算计进去了,呵,这才去震一震他,让那老头不能那么畅快。” “不过。” 庄邪露出耐人寻味的一笑。 “也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惹得马小玲警惕地直起了身子,一双杏眼瞪圆盯着莫舒泰,正要低声喝问是谁,只听门外传来一把中年男子的嗓音,操着满是地方气息的普通话说:“送外卖的,快开门!” “外卖?” “师姐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莫舒泰摁着马小玲的双肩将她按回了凳子上,拿过钱包就去到门边,拉开一条半大的缝,将钱数清递给送外卖的男子,接过他手中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白色塑料袋,关上门拧上锁,走回来将外卖放到了桌上,别解开袋子别解释说:“师姐你一个女生混进男生宿舍,总不能招摇过市地出门吃饭吧,我就找了家能送上门的外卖叫餐呗,好在价格也不贵~我叫了一个排骨、一个香菇滑鸡、一个红烧茄子,师姐你想吃哪个?” 马小玲听莫舒泰这么一说也是一怔,想自己清晨闯来没头没脑地跟他说了一堆,他还没心没肺地还了一通嘴,没想到竟然考虑得这么细,连外卖都早早叫好了,心头不禁泛起一阵暖意,兴高采烈地说:“红烧茄子!”从莫舒泰手中接过饭盒就大快朵颐起来。莫舒泰见马小玲狼吞虎咽,知道昨晚那场不是恶战也绝非儿戏,心中不禁为之戚戚,又抬头看了眼躺卧在自己床铺上的尉迟太丰,问道:“那师姐,我们要叫起太丰吃饭吗?” “恩?不用,他还有的睡呢。” “啊?那这多出来的一份,好吧,那只能我。。” “那就我吃两份好啦!嘿嘿~” 茶足饭饱,囫囵吃了两份外卖的马小玲舒服地赖在凳子上打着饱嗝,莫舒泰刚将泛着油光的一次性饭盒通通打包好扔到了门外,一回头发现马小玲已经爬上了自己的床铺,见自己进来,还愉快地招了招手。 “小泰快来搭把手。” “啊?” “啊什么啊,快帮我把小丰搬到隔壁床,我要睡觉啦——昨晚熬了个通宵,可困死我了。” “师、师姐,这里四张床你为什么一定要睡我那张啊?” “你放心我睡别的男人的床?恩?” 又不是睡别的男人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对!就是睡别的男人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才对。 “那你一开始干嘛要把太丰搬到我床上啊?” “那时我还不困嘛,现在困了,你快来帮忙我真的好困了!!!” 。。 尉迟太丰似乎是真的睡死过去了,莫马两人粗手粗脚地搬运着他的身体,他也浑然不觉地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发出着均匀、节律的鼾声,只是尉迟太丰浑身瘫软之下,也导致莫马两人要费更大的力气才能将他安顿好,待到将他稳当地放到了自己对铺师兄的床上,莫舒泰的背脊已经被汗珠爬满,正连连运动着自己紧张的肩膀腰肢放松肌肉,却感到脸上被蜻蜓点水般地一啄,一阵透着香气的温热在自己的脸颊传递开去,涟漪片片,鳞影波光。 “刚刚错怪你凶你了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哦小泰别瞎想这只是礼节哦礼节!” 一扭头,马小玲已经窜上了自己的床铺,被子蒙过头,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蓝色的长条形粽子。 这师姐。 莫舒泰用指尖触着被亲的位置,指头如被烙铁烫到一般本能地一缩,嘴角扬起,不知该喜该惊。 第64章 螳螂捕蝉 时间定格在这一秒。 尉迟太丰双眼紧合如两道细缝、面朝天花板仰卧床上,被子刚好盖过他的锁骨,边缘整整齐齐地贴到墙边,被单上清新的大黄色向日葵图案被充分地舒展开,只用看就能感受到阳光懒洋洋的暖意。 马小玲面朝墙侧卧,杏目圆睁,一手扯着床单一角正要扯开,另一手竖起食中两指横在面前,被子底下的双腿半弓似是正要发力,整个人蓄势待发,将莫舒泰的蓝色条纹高校标准配套床单拉出了一道道大波浪折痕,透出了一点价值五百万美元的后现代艺术的味道。 莫舒泰眉毛高挑、双目圆睁、瞳孔放大、鼻孔收缩、下巴内收、脖子后耸,右手掌心中一团正要迸发的橙黄斑驳的火球像是正午十二点的太阳一般,帮他的惊恐表情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外膜,帮他黑得空洞的瞳孔点上了明亮的一笔。 事态一触即发——之前的十分钟。 下午五点二十分零秒。 “喂,你好,对我要点外卖,还有优惠的对吗?好好,哈哈,很抱歉我没有那个手机软件,下次吧下次,我要一个煎酿豆腐饭、一个手撕鸡饭,还要。。”莫舒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得置天崩地裂于不顾的尉迟太丰,顿了一顿,补充道:“还要一个蒸排骨饭吧。对,对,就是这个地址,现金支付,谢谢。” 挂掉电话,莫舒泰看了看时间,心想外卖送来大概也六点半了,刚好是饭点,到时摇醒师姐让她吃饭,应该不会太难。想罢,莫舒泰在桌前蹲下,抽出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个毫无花纹的土黄色纸皮盒子,一掀开,里面赫然是一大叠崭新的冥钞,每张上头都清清楚楚地印着“天地银行”和“五十亿元”的字样,阎王的画像表情严肃得像在质疑那个浮夸面值的合理性。用指头拂过那一叠冥钞略为毛糙的边缘,莫舒泰从中抽出两张,折成了一个小长条形塞到了袜子里,想了想,又拔了出来展开一层,平平稳稳地放入了袋里;将纸皮盒子再次藏好后,莫舒泰又从书架的《微观经济学》和《微积分》中取出了一个草绿色的一次性打火机,“啪、啪”打着,见火苗长盛炙热,这才满意地松开手,将它放到了另一个袋里——紧要的时候一手抽冥钞、一手抽火机,能最大程度地缩短做出反应的时间。 莫舒泰之所以会做这么一手准备,也算是有备无患,实际上他已经很久没试过恶鬼借贷了,当初柳还望跟随老王离开桂城之后,他自以为不会再遇上什么莫名其妙的超自然事件,一度非常松懈,不仅没有随身带着冥钞火机,甚至根本没有买过这些物件,直到被马小玲在试胆大会上试探吓了一吓、又因为得知了自己九煞追魂的倒霉命格、再在卧牙山上被那个阴路向导当头棒喝,莫舒泰完成了从事不关己到避之则吉再到坦然面对(坦然是他自我安慰加的)的心理转换,这才准备了冥钞和打火机,为了避免室友误会,好好地分别藏到了自己床位上不起眼的两个地方,时刻准备着——尽管他衷心地祈祷不要发生——让它们派上用场。 而现在,莫舒泰觉得或许是时候了。 做好了准备,莫舒泰感到一阵心安,这次难得地没有一种受牵连的委屈和无奈感,也令他颇为讶异,又想到马小玲那轻若落花的一吻,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思绪正既深沉又甜蜜又紧张地胡乱滋长之时,一阵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你好,开下门,送外卖。” “啊?好。” 莫舒泰下意识地回应了门外来人的要求,掏出手机一看时间,离自己去电下订单,顶多也就过了十分钟多一点的时间,这外卖竟然来得如此神速?边猜测着,莫舒泰便从钱包中数出了几张零钞,一凑发现数目刚刚好,这才捏着那几张钱走去开门,照例扯开一道门缝,探头往外张望。 “大叔,又是你?” 见到是中午来送过外卖的那个中年人,莫舒泰这才放心地将门板拉得更开,嘿嘿一笑,将钱递了过去,笑问:“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才等了十分钟左右啊。” “我们店面跟你们宿舍离得近,而且你点的几个饭都是比较好卖的饭,早早就准备好了一些,你一打电话就准备送来了——一共28元,实收你28元,没错吧?” “没错没错,谢谢啦,辛苦你了。”莫舒泰接过一袋外卖,礼貌地挥了挥手跟中年男子道别,合上门将外卖放到就近的桌子上,正要解开袋子,却瞥见袋子上被订书钉别着的小票有点古怪,扯下一看,只见小票本应空白的背面被一道潦草的笔迹画了一大通看似杂乱又好像有迹可循的笔划,再仔细一看,莫舒泰认出了笔划正中的一个东西——一把小刀。 这是?! 说迟时快,杂乱的笔划像是得到了号召一般通通活动了起来,里里外外环成了几个圆圈,笔划正中的小刀亦开始绕着刀柄顺时针旋转起来,在刀锋的划到之中,一个火星被引燃了,继而是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的火星接踵燃起,那张巴掌大的小票瞬间便被燃尽,但可燃物的燃烧殆尽没有终止这团火星的迸发,反倒是脆响了冲锋号一般,那团火星越烧越旺、越烧越热、越烧越大,在这长篇累牍的描写底下冗长得如同过了一个小时零十分钟实则上却不过仅仅四分之一秒的瞬间膨胀成了一个如同太阳一般旺盛炙热火光熊熊的火团,即将要在莫舒泰的手心炸开,吞噬这间算上阳台也不过二十平方的狭小宿舍。也正在这个危在旦夕的瞬间,于床上假寐的马小玲被那团火星的危险和嗜血激活,双目猛地一睁,指诀已然掐起,被张贴在莫舒泰宿舍八个方位上的八张符纸当即燃起乌青色的火焰,东南西北八团乌青的火球各自吐出一只黑猫,齐刷刷地扑到了莫舒泰掌心那团炙热的火星上,八只黑猫抱成一团,将那一触即发的火星围了个满满当当,千钧一发之下,“噗!”的一声闷响,八只黑猫被炸得灰飞烟灭,强横的火星也因此被耗尽了能量没能如愿肆虐,只将近在咫尺的莫舒泰震飞到一边,“铿”的一声生生撞到了上床的扶梯上,痛得莫舒泰高叫出声。 “小泰!”马小玲掀开被铺飞身而下,扯起摊坐在地的莫舒泰,扯着脚便往阳台冲去。还没给莫舒泰时间和机会反应,他已然被马小玲头右脚左地懒腰抱起,轻飘飘的,只听见马小玲高声一喝:“起!”自己已经在马小玲有力的臂弯驾持底下,越过阳台栏杆,飞到了海拔四楼的空中。 第65章 黄雀在后 当你跃过结实的栏杆,飞身于近二十米的高空,即将在重力的作用底下,以一个g的加速度摔得缺胳膊少腿的时候,会想起什么呢? 是父母? 是爱人? 是子女? 是朋友? 是仇人? 还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马小玲的臂弯之中看着头顶以往慵懒得可气、如今却因为相对速度增大而活跃得像在幸灾乐祸的蓝天白云,莫舒泰只记得失声尖叫,声浪一波接过一波,120度里面有119度都在记恨大学宿舍楼为了防盗和实用故意架空,令到四楼有六楼高度的设计。 “吵死了!”马小玲被怀里的尖叫声震得耳膜生疼,愠怒底下,用一声盖过莫舒泰分贝的怒喝镇住了他,小臂前顶空出托住莫舒泰腿弯的右手掌,指头翻动,裤兜中两张符纸响应飞出,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在半空中撑成两级半透明的法术阶梯。从高空坠下的马小玲脚步轻点,先后踩过两级阶梯,顺势往前一跃干净利落地落到地面上,又毫不停歇地继续抱着莫舒泰往校外的街道跑起来。 “小泰!别发懵了!快回头看看那个人追没追来!” “哪,哪个人?” “白痴!送外卖的那个!” 莫舒泰一怔,听话地应声扭头往后看,此时马小玲已经抱着他快跑到了校园和校外街道的交界十字路口,时值饭点,路上行人不少,个个都扭头看着他们这对诡异的男女——一个女生赤脚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一个成年男性在路上没命狂奔,在被主流和非主流日韩剧浸染良久的群众眼里,着实是诡异得过分——在这堆涌动的人头中,莫舒泰极力远望,寻找着脑海中那张仅见过两次的大众面孔,就在马小玲纵步一跃跨过学校在路口设下的半人高机动车路障时,一个高速移动的黑点拐过角落,终于来势汹汹地闯入了莫舒泰的视野。 “师姐!他骑着自行车追上来了!!” “哼,来的好。” “来、来得好?”莫舒泰愣愣地仰视着马小玲的下半面,紧张地问:“这是师姐你算计好的?” “我倒是想算计好,只是未雨绸缪刚好撞上了而已——废话少说!快!快摸我的屁股!” “好~ao~啊?!!!!我我我我我没听错吧?!” “别磨叽!!!让你摸就摸!!!” 被马小玲这么连声呼喝底下,莫舒泰纵是满头雾水满腹狐疑满怀忐忑,也不得不依言将手绕过马小玲的腰际缓缓往下探,他那只渗满汗珠、微微颤动的右手掌在她的髋骨上迟疑了一阵,一咬牙,猛地往下抓了下去,触到马小玲那在疾跑中肌肉发力膨胀,衬得越发结实、紧致的丰臀,莫舒泰心中一阵酥麻,竟然不自觉地抓捏了一下。 “啊!”感觉到莫舒泰自作聪明的动作,马小玲惊叫出声,羞红过耳,瞪大眼睛盯着脸上不知所措得不自觉露出窃喜神情的莫舒泰,低喝道:“莫!舒!泰!你干嘛!我是让你摸出我屁股兜里的耳机!!!!!!!!!”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师姐!!”莫舒泰被马小玲这一番澄清闹得满脸羞红,既窘迫又尴尬,连忙从马小玲的屁股兜中摸出无线耳机塞到她的耳中,眼光立即别开,再不敢望向马小玲,心中一次次暗骂自己怎么会如此自作多情,竟然会在这么危急的情况底下闹出这种言情小说式的误会和笑话。 “收到吗?”一戴上耳机,马小玲就着急发问道,全然无暇去理会怀中莫舒泰丰富的心理活动。 “收到,小姐。目标已经进入监视范围。” 收到清晰的答复,马小玲略为安慰地舒出一口气,连声追问:“准备得如何了?有没有把握?” “主要线路准备均已就绪,但是周边街道的排查和布防尚未完成,不过,只要小姐你能保持这种相对速度,继续引目标深入一百米的距离,我们可以确保计划成功率在92。3%以上。请问是否执行?” “执行!” 命令下达后,马小玲凝神静气,快速扫视街道两旁沿路人事物,心中草草估算一番距离之后,锁定一个目标,低声吩咐道:“小泰,你看见街道那头那个在和路边摊讨价还价的大叔没?” 莫舒泰正胡思乱想着,全然没有听见马小玲的问话。没有听见答复的马小玲急躁地晃动双臂摇晃着怀中的莫舒泰,喝了一声“小泰!快看街道那头的大叔!”,后者才如梦初醒地“啊啊”几声,扭头一看便望见一个身穿没过屁股的灰黑色长袖毛衣、正跟路边小贩唾沫横飞的中年大叔,也不敢回头看马小玲,匆忙回了句“看见了”。 马小玲见莫舒泰眼神涣散,皱了皱眉头,语气郑重地吩咐道:“小泰,我需要你的帮助,认真点!待会我话一说完,你就立刻扭头往后看,然后明确地用手指着那个追着我们的男人,开始惊慌地大叫‘救命’,然后装成手足无措地胡乱摆手踢脚,但是要全神贯注地盯稳那个大叔——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全程大概也就十秒——一旦我与那个大叔的距离接近,我就会微微一托让你借力扑出,你要快准狠地扑到那个大叔和那个小摊档上,阵仗越大越好,将那堆行人往路边逼退,然后我会就势摔倒——知道了吗?” 莫舒泰没有回答“知道”,而是心领神会地扭过头去指着身后追逐的外卖男子,先是“啊啊呜呜”地怪叫几声,而后就开始了三界皆惊的鬼哭狼嚎—— “救命啊!!!!!!!!!!!!!!!!!!!!!!” 马小玲见莫舒泰卖力地边喊边胡乱踢腾着手脚,心中好笑,想这家伙遇事,要么害怕得发懵、要么果断得凌厉,这种抽离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此时耳机中倒数距离的口令如期响起,她当即将发散出去的思绪收敛起来,注意力又都回到了自己两条大步流星的腿上。 50m。 40m。 30m。 20m。 10m。 5m! 马小玲猛蹬三步,双臂不着痕迹地一托,怀中的莫舒泰便大字型地往右前方扎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了一个路边小摊档上,还就势扯住了那个中年大叔的手臂,在惯性和力的作用底下,一老一少双双抱团滚到了地上,将散架的小摊档散落一地的货物撞得七零八落,也顺带将那小贩以及周围的行人吓得齐齐往路边缩了过去;在莫舒泰脱手的瞬间,马小玲装做长途高速奔走底下体力渐渐不支,又因莫舒泰的过度挣扎乱了步伐而一个趔趄往另一侧摔去,快要倒地的时候手掌一撑稳住身子,几个低滚,狼狈地半蹲着止住了颓势,眼角瞥见莫舒泰已经漂亮滴完成了自己的吩咐,轻笑出声,再收起笑容扭头往后一看,只见那中年男子已然跃到了半空之中,手中执着两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符纸,俨然是要毫不避讳地在大庭广众施术攻击自己。 “pong!” “啊啊啊啊!!!!!” 被莫舒泰惊得缩成一团的围观民众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轰鸣,一个陌生人就重重地应声倒在了柏油路面中央,无力地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命丧黄泉。眼见这种电视剧中的追逐杀人戏码活生生又死翘翘地发生在自己面前,路人全都被惊得不知所措,场面一时静得能听见小偷浑水摸鱼将手探进路人腰包时皮革和皮肤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在这闹市街头的万籁俱寂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杀人啦!恐怖分子杀人啦!”,呆若木鸡的人堆这才反应过来,压抑住的繁杂情绪彻底在沉默中爆发——疯狂地呼喊、尖叫、寻人,一个个东南西北慌不择路的作鸟兽散。涌动的人流撞得几个日常连吃麦当劳都忍不住拍照发微博朋友圈的社交网络重度成瘾者连形如他们第三只手的宽屏手机都捏不稳,好不容易克服重重阻力对准了焦,身边却无声无息地窜出一队面戴墨镜、西装革履、仪容整洁、队列整齐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高大人士,利落地夺过了他们手中的设备,没收内存卡或取下sim卡递还机器,还顺手往他们口袋塞入一张金额远超其设备价值的支票,就将才反应过来要怒目喝止的他们一把推进了人潮之中。 马小玲和莫舒泰相继从地上爬起,边拍干净身上的灰土,便往瘫软在地上的外卖男子靠拢。两人在中年男子面朝向的一侧碰头,对视一眼。马小玲用脚踢了踢外卖男子的身子,见他毫无反应,心中好笑,向那队西装革履的人马招了招手,几个人当即聚拢上来,一手一脚钳住外卖男子的主要关节,将他面朝马小玲架起,马小玲“噗嗤”一笑,问道:“怎么样?镇静剂子弹的势头挺猛吧?按理说,这种浓度的镇静剂,就是头牛受了,也得当场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你还能睁着眼睛瞪我,看来的确是受过足够专业的训练啊。” 外卖男子强撑开双目木然地看着眼前的马小玲,嘴唇不住地抖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别挣扎啦。”马小玲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大块海绵,捏着外卖男子的下颚张开他的嘴塞了进去,又让两名手下上前搜身,笑说:“口腔里藏毒药包自杀这种伎俩太老套啦,你身上应该还准备了奇怪的术式吧,放心,我会让手下用刀划花的,就是你得忍忍痛了。” 见手下将准备好的SUV开来了,马小玲笑笑,接着说:“你看,接你的车来了,够宽敞吧?放心,我不会花功夫逼问你什么的,我相信你的职业素养,只是我需要你这只鸡乖乖地呆在。。” “啊!师姐!!我们把太丰给忘了!!” 马小玲说得正兴奋,被莫舒泰这么如梦初醒地一吼打断,大感无趣,不耐烦地扭过头解释道:“放心吧小泰,你宿舍里那个只是个人偶而已,小丰今天凌晨就被我安排人手送回家了。”尔后回过头来,重整情绪,“咳咳”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需要你这只鸡,乖乖地呆在。。” “但是师姐,刚刚闹那么大,我宿舍肯定会进人啊,到时他们看见那个人偶怎么叫都不醒,打电话报警怎么办?” 马小玲见自己精心设计的台词再度被打断,气得一跺脚,喊道:“那个人偶离开我太远就会自动解除术式变回木头傀儡的你不用担心不要再打断我啦不然我就揍你!”然后竖起一根青葱玉指,气急败坏地不住戳着外卖男子的胸膛,气冲冲地吼道: “把你这只事败的鸡栓在家里,陪我一起看,看那帮猴子还会耍出什么花样!” 第66章 各行其是 马家,书房。 “怎么样?那人说出什么了吗?”一名丰神俊朗的大背头中年男子端坐桌前,一手将手中香烟按到烟灰缸中,另一手忙于笔走龙蛇地批示着一摞公文,头也不抬,朗声发问道。 “没有,老爷,他只字未吐,不过吃饭喂药倒是很配合,也没有做出求死的举动。” “是嘛,两天了,嘴还挺严。”中年男子在公文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笃”地点出一个习惯性的墨点,将手中的万宝龙大班钢笔放下,稍微活动了下略为酸痛的脖颈,头靠椅背,十指交叉悬于腹前,右腿架到左腿上头,换上一个舒适自然的姿势,目光凛凛,说:“一个星期,找出那人身后的正主。” 尽管早已习惯自己老板做事的出人意表,但听到如此指令,挺立于桌前的年轻男秘书眉头依旧不自觉地就要皱起,只是他很快察觉到自己这种无礼的冲动,便强自舒展开双眉,摆出恭敬的姿态,四十五度鞠躬,回道:“老爷,这有悖于我们和另外五家商量好的做法。凌云阁一事在即,那五位家主再三叮嘱,不可。。” “不可?呵。”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口吻是一等一的强硬:“那五个老头子是怎么打算的,我不管。我们马家,只按我马不前的主意行事。” ----- 桂城邻市A城,东南侧山脉。 “容纳,你到了。” 之前在总统套房和王轻风有过龃龉的卫衣少年向正往半山腰走来的容纳招了招手,此时他依旧身穿卫衣,灰色、长袖、胸前写有“I-AM-YOUR-FATHER”字句,似乎对卫衣有着强烈的偏好和执着。 “阿云。” 容纳淡淡地回应了卫衣少年阿云的招呼,走进他身处的一个敞开的军绿色帐篷中,扫视了一眼帐篷内正忙于敲打着仪器设备或用对讲机传话的手下,扭头问道:“夏木呢?” “他去前线参与布防了,说放心不下,嘿嘿,一如既往的神经质。” “谨慎点也不是坏事,毕竟追踪这个目标也花了我们小三天了。”容纳点了点头,随阿云走到帐篷内的投影幕布前,双手环胸。阿云一打响指,投影便被点亮,操作员依照他的指示滚动着文档,明亮的白光将一份份资料依次投射到幕布上头,将近日来对目标的调查结果逐一呈现。 “这个目标的底我们已经起得清清楚楚了: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启蒙师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人,云游历练二十余年锤炼出来的本事,一个纯粹的野的,底子在决赛名单中可以无后顾之忧地下手的七人之中,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干净,可以放心下手。” “底子这么干净还能杀进决赛,说明他是个一等一的硬手,这算什么可以放心?”容纳白了旁边喜形于色、全然将目标当成待宰羔羊的阿云一眼,接着问:“防线准备得怎么样了?” “基本完成,结界主体由十二个结界师共同完成,我们还准备了十二名候补预防不测。” “那夏木是去盯个什么?” 阿云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答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担心负责实际作战的人员出什么岔子吧——说实话,这个等级的禁术结界一开,说到肉搏战,我们就是人多打人少,真不知道夏木有什么好瞎操心的。” 容纳手捏下巴,沉吟一阵,没有继续追问,反倒话锋一转,问道:“马家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吗?” “马家?”阿云仰头想了想,说:“没什么特别的,自从11号他们抓到了刺杀尉迟太丰和马小玲的那个雇佣术者,到今日14号为止,马家放出的都是那个雇佣术者还在世、很健康、精神状态也很稳定一类的消息,简直像医疗杂志一样——有小道消息说,马家压根没搞什么严刑逼供,反倒让那雇佣术者好吃好住地呆着,日子过得比我们这几天可滋润多了,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呵。”容纳冷笑一声,说:“马家在搞什么鬼?马家在严刑逼供。”说着,森森地望了阿云一眼,挑起嘴角,补充道:“不过是对幕后黑手的。” “哈?”阿云被容纳这番没头没脑的判断说得满头雾水,容纳却不给他发问的机会,先反问道:“阿云,你知道人的天性是什么吗?” “吃饭,睡觉,和人睡觉。” “是猜疑。”容纳不满地瞥了笑嘻嘻的阿云一眼,用训斥的口吻说道:“你是世家出身,不要用这么粗俗的口吻表达‘食色性也’。” “有什么好猜疑的。”阿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能被挑中做这种事的雇佣术者,都是受过匪夷所思的专业训练的,容马家严刑逼供都问不出什么,何况马家还这么温和?” “嘿,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容纳笑笑,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这世上,任何事只要有人经手,就一定能找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术者就连死人也能逼得张嘴说话,何况一个活生生的雇佣术者?马家这么养着那个人,无外乎是在向外界表露,那个人在他们手里,死不了——这种情况下,那幕后正主还不日日如坐针毡?这守株待兔的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却狠辣异常。况且,杀人容易,生擒可就是实打实的本事了,马家亮了这么一手,也不知镇住了多少墙头草,明看着是软,却处处都是硬手,不得不说,马不前着实是个人物。不过说实话,我也很好奇是什么组织这么雷厉风行,对大世家子弟也是说动手就动手。” 容纳顿了一顿,“啧”出一声,又说:“不过马不前这种敢直言拒绝传承世家衣钵的人,可不像会乖乖以静制动的主,八成在暗地里,正死命地追查幕后黑手的身份了吧。” “哈?”阿云神色中满是怀疑,回道:“这大半年,六大家就因为凌云阁这事,可没少忍气吞声。各地的中小世家,明里暗里,这么多挑衅举动他们都谨小慎微地忍过来了,如今马小玲和尉迟太丰虽说遇刺,但毛都没掉一条,马家真敢公然报复?再说,我们术者本就是头悬腰带的行当,于情于理,其他五家怕是都不会同意,马不前窝里够横,但面对其他五家的压力,难道真的敢这么一意孤行?”言下之意,阿云是认定这件事的幕后主谋必然也是世家中人了。 “马家就跟马不前一样,一直都是六大家中的怪胎。”容纳咧嘴抛出这么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便终结了这个话题,不再深入,低头看了看时间,见距离行动实施还有十来分钟,一改方才轻松淡然的口吻,神色郑重地问:“对于决赛选手被袭击这件事,三天了,钟家那个老头是什么态度?” “嘿。”阿云掏出手机翻找一阵,递给身旁的容纳,“喏,今早刚发的声明:钟氏桂城争霸赛组委会得悉近日来有真对本比赛的决赛选手的袭击事件,希望决赛选手们能打醒十二分精神,注意自身安全。如有异常情况,希望选手们能主动报警,主办方必定会全力协助警方调查。这核心思想就俩字——不管!哈哈哈哈,那老头手挺狠,心倒是挺大。。” 容纳听完,没再理会阿云在一旁噼里啪啦地对白闻钟的暧昧态度给了他们多大可乘之机的津津乐道,颔首拂脸,兀自思量,只可惜临时指挥部为求精准,没有使用挂钟,缺少了吵杂人声中秒针转动的机械、重复的滴滴答答的声音衬托,让容纳的遗世而独立少了几分深沉。经过两分二十二秒的深思,容纳终于作出判断,抬手夺过一名工作人员的对讲机,传唤正在前线的夏木,高声下达指令: “夏木,计划目标变更——生擒。要保证目标经过治疗后,第二日就能活蹦乱跳的生擒。” 第67章 决战的序幕 10月20日,下午两点。 “轻风,当真就此放弃了?”李丹青切好手中的纸牌,给倬对面的王轻风和自己各派两张。 “姑爷爷与其在意此事,”王轻风看罢自己的手牌,耐人寻味地一笑,将手牌朝下盖住,道:“倒不如多将注意力放到牌局上。” “呵呵,轻风,底气够足啊?”李丹青见王轻风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心中好笑,不用看头三张,自己的牌面已经满是胜算,要好好诈他一诈才是,摆了摆手,道:“我不加。” 王轻风依次揭开三张纸牌——黑桃9、红桃5、梅花9,咋舌道:“啊,这牌面。”李丹青看牌心中却大喜,他手中一对A,如今又有一对9,实是如虎添翼,但他可不能大刀阔斧地将王轻风吓跑,装做斟酌的样子,只加了一个筹码。 “听说容纳改变了策略,使了一道怀柔政策,谈妥分成,让被他们盯上的目标成为他们的‘参赛代表’了。” 不过一个筹码,王轻风痛快地跟注,便揭开下一张牌便说:“容纳虽然有时喜欢剑走偏锋,但归根究底是个聪明人,这个做法更保险、更稳妥,他会这么做,也算是意料之中。” 一张红桃A。 一见牌面,李丹青险些兴奋得挑起眉毛,如今葫芦A在手,他岂有不胜的道理? “轻风,莫说姑爷爷倚老卖老——各方势力如此着紧钟家这个比赛,图的是什么难道你会不清楚?年轻人做事老成持重虽好,但有时当进即进,如今你畏首畏尾,讨不着坏,却也讨不着好。” 李丹青双眉一扣,又推出三枚筹码。 王轻风手捏下巴,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在掂量李丹青的话,还是在苦恼眼前的牌局,徐徐答道:“打开了钟家的门,等于拿到一张通向国内富豪权贵深宅大院的入门票,轻风自然懂得这背后的逻辑。只是..”犹豫再三,王轻风终是推出了三枚筹码,“不重一时之得失,这不是我王家世代叮嘱的戒条吗?” 李丹青摇着头揭开最后一张牌——红桃3,无言又掷下两枚筹码,双手环胸,坐等揭牌胜利的一刻,王轻风却不紧不慢地拿起自己的手牌看了看,歪了歪嘴,右手一推,将余下所有筹码尽推到桌面中间。 “ALLIN。” 李丹青眉头一挑,凝视着面前表情轻松自信的王轻风,心中疑窦丛生:牌面一对9、红桃1、3、5,这小子难道是执了一手葫芦9?总不能是..哼,老夫偏不信这邪。大手一拂,将筹码一扫而空,另一手将盖在桌上的手牌执起往桌上一扔,喊道:“葫芦A!小子,老头子真要看看你运气是不是那么好!” 王轻风嘿嘿一笑,先抓起一张手牌,说:“姑爷爷,您的判断很好,同花顺着实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但是凡事总有个例外。”将手牌翻过,赫然是一张红桃4,李丹青看得心头一紧,见王轻风脸上笑意不减,更是忐忑,心中暗呼邪门,葫芦A碰上红桃同花顺这种怪事竟真让自己碰上了?王轻风却迟迟不揭开余下的手牌,捏在手里自顾自地看了好几眼,急的李丹青出手去夺,翻转一看,大惊,低头一看,大怒,尔后大笑出声。 李丹青甩到桌面的手牌,竟成了一张黑桃A和一张黑桃2。 ----- 翻滚的海浪、飞溅的水花、轰鸣的引擎,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挺立快艇船头迎风破浪追到停在海面上的一艘游艇跟头,高呼道:“庄先生!我是桂城争霸赛组委会的成员,决赛即将开始,特来迎接你,请你跟随我返航!” 庄邪循声走来,靠到船舷上,摘下墨镜,朝那西装男子咧嘴一笑。 “终于来了。” ----- “既然尉迟家老爷子同意了,我也不推搪了。” 马小玲将尉迟太丰的手环扣到手腕上,挪了挪,宽度刚好,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身前的西装男子:“为什么只允许我替赛?” 西装男子微微一躬,恭敬地回道马小玲这一问两题:“主办方对于尉迟少爷作为决赛选手中唯一一名未成年人,因为决赛身份屡次遇袭而感到抱歉,同时,我们察觉到尉迟少爷很可能会在决赛中再遭针对,允许马小姐替赛,是对尉迟少爷做出的保护措施;而指明允许马小姐替赛,是因为马小姐也受到了袭击的牵连,我们认为,提出让马小姐替赛的建议,由尉迟家做出决定,是唯一且正当的举措。” “哦?”马小玲瞄了一眼身后的尉迟家老少,又问:“万一我赢了,这奖励怎么分配?”问题一出,室内的气氛当即凝重了几分。 西装男子也是有备而来,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答道:“按白先生的原话,‘利益分配这种事,让马家来处理,是最合适不过了。’” “哼,老成精的老头。”马小玲不满地哼出一声,双手交叉一抻,指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目光炯炯,定然道:“得了。出发吧。” ----- “鸣鼎?!”在马小玲跟随西装男子离去之后,莫舒泰执意要自行回校,在41路公共汽车上颠簸了大半小时正昏昏欲睡,却被接通电话后电波形成的那把熟悉又久违的嗓音惊得大叫出声,惹来周围一片同样迷迷糊糊的乘客的怒视。 “..是我,阿泰。”钟鸣鼎似乎也被那头莫舒泰的怪叫惊了一声,半响接不上话。 “鸣鼎!这段时间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我都快担心死了!”莫舒泰一手掩着,连珠炮般低声发着牢骚,钟鸣鼎默默听完,却没有回答,似是不便长久通话,语气中略显急促,连声说:“阿泰,我不方便多说,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找你的。你记得,今晚不要出门乱跑,尤其是不要接近我家九鼎酒店。” “我本来就没打算乱跑,怎么,今晚决赛是在九鼎酒店附近?我..” “嘟、嘟、嘟、嘟..” ----- “怎么,就我一个人到了?”马小玲在九鼎酒店大堂扫视四周,见都是些寻常住客,心中古怪,歪头问身边笑容可掬的西装男道。 “马小姐你误会了,虽然选手都住在本酒店,但你们被尽可能地错开了房间,而且分批次被带来,为的就是赛前,不让你们产生事先的接触。” 马小玲扁了扁嘴,挖苦道:“我们想接触,之前老早就接触了,何必现在等你们搞些隔离防范的?多此一举。” 西装男的笑容丝毫不减,连声附和,赞“马小姐教训的是”,语气的饱满笑容的弧度上身的曲度尽显职业风范,看着就值回他月薪五万的价码。西装男领着马小玲一路往酒店VIP电梯走,酒店的工作人员不迎也不避,就定在原地,或远或近地行着注目礼,直至马小玲的身形被电梯银灰色的闸门吞没,方又专注于自己脸上的笑容和手头的工作。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清脆得像有人拎着一柄三角铁在耳边敲响,马小玲一瞥显示屏——18层,好个吉利的数字,嘴角带笑走出了电梯,直到她所属的1806号房间的房门被从外面锁上,马小玲的神经才紧张起来,眼神之中带着一份郑重的斗志。 下午六点正。 不知道决赛内容。 不知道决赛何时开始。 不知道决赛是否在这里展开。 一场被云雾重重笼罩的龙争虎斗,总算在一个看似不着边际的日子,拉开了它沉重得让上头的猩红逼真得瘆人的帷幕。 ----- ‘来了。’ 柳还望立于九鼎酒店正对面一栋民房的顶层,目光炯炯。 第68章 九鼎酒店前 九鼎酒店。 自回到宿舍以来,莫舒泰一直坐卧不定,在狭窄的室内前前后后不住地踱步,满脑子都是钟鸣鼎在那通匆匆来电中说的话。 九鼎酒店,不要接近九鼎酒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自己早已落后于世代的2g手机终于通过在线地图读出了学校到九鼎酒店的路线,钟鸣鼎细心浏览了一遍到达九鼎酒店的几个途径和相应的用时,说来桂城大学跟九鼎酒店相距也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是乘坐公共汽车,也差不多只需四十分钟的时间,若说莫舒泰本就会途经那里抑或是那里的常客,钟鸣鼎这一番提醒还着实有必要,但莫舒泰一不路过那儿、二没有开房的需求(更加没钱),如此一来那番言辞中满是焦躁的提点,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要么是钟鸣鼎关心则乱。 要么那就是反话,是一个求救的信号。 因为钟鸣鼎受制于人,所以通话才会不方便。 因为通话不方便,他需要救助就只能通过一些不着边际的隐语,让莫舒泰自己绕过那个弯,找到真相。 “这么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莫舒泰坐了下来,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 ----- 150个连基座共高达十米的金属圆筒,如复活岛石像一般排列整齐地伫立在钟家半山别墅地下室的最底三层,将这三层均阔达1000平方的地下空间都占了个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的粗大金属管道在圆筒和圆筒之间错综分布。每一个圆筒顶上,一道管道从另一个圆筒上延伸过来,又有另一道从它顶上往另一圆筒延伸出去,管道和圆筒构成了一个复杂但畅顺的网络,让其装载的内容物能互相流通、畅行无阻。 李科看着眼前着一座座被明亮的白炽灯光打出大块大块白光的金属里程碑,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报告检查情况。” “是。150个罐体,经检查全部状况良好,实际使用罐体105个,损毁情况超过3%的有18个,其中情况最严重的达到4。8%,但仍远低于危险线9%。转运管道也没有需要值得注意的损毁抑或堵塞情况——整个系统运行状况十分良好,不存在任何泄露的可能。” “销毁准备?” 站在李科身边身披科研标配白大褂的年轻助手滑动了下手中的平板电脑,接着汇报道:“销毁系统经过小批量试检,运作正常,销毁速度比预计中,平均每一只鬼慢了33秒,但在实际操作中,因为会使用到全部罐体,误差会被抵消,实际用时会控制在预计的误差范围内。之前担心的发热问题也没有在试检中发生,但为求不会出错,销毁一开始,整个实验室将会实施人工降温,确保机体的温度保持在正常水平。” 李科点了点头,双臂环胸,又问:“发射系统?诱导路线的浮标?” 年轻助手笑了笑,一边解释,一边操作着平板电脑调出外头的实时录像,回答道:“发射系统一切正常,所有管道都没有堵塞或者泄露的隐患;诱导浮标目前正在进行逐一排查,组长请看,这是实时记录的工作情况,悬浮的小窗口是工作进度和反映的情况。” 接过助手递过来的平板电脑,李科只草草监视,便将其递还,满意地长出一口气,叹道:“我的设计,只有我能让它出错。” “通知各单位,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做足万全的准备,不可以有一丝的疏忽。距离正式开始,倒计时四小时又十分钟。” ----- 莫舒泰先想到的,是马小玲代替尉迟太丰参赛,去到赛场附近观望的六大世家中人肯定会比原本安排的更多,自己即使因为该死的九煞追魂被难缠的鬼缠上了,能搭把手的人选这么多,再加上自己带好了冥钞和火机,按理说也没有多大风险才对。 因为从桂城大学到九鼎酒店这段路的相对偏僻和冷清,往常显得格外笨重缓慢的公共汽车在崭新的柏油路面上跑得飞快,窗外不止的树木和零星的行人楼房都被反常的相对速度拉出了马赛克边沿,零零落落的路灯的光点被连成了一条绵长的彩线,在莫舒泰的瞳孔上轻飘飘地划了一笔。 莫舒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腔热血上了车,直奔九鼎酒店而去。 一个不懂法术、手无缚鸡之力、就连手机都已然跟不上时代的穷困凡胎去到那里,钟鸣鼎不涉险还好,倘若钟鸣鼎真面临着什么危险,自己除了当个垫背的,又能做些什么呢? 按理说,他该一路怀着这种揣测,直到踩在九鼎酒店外围的人行道上,看着那里的金碧辉煌,但这次没有,很奇怪地,就如同那次凌晨马小玲背着尉迟太丰不声不响地落到自己在四楼的宿舍阳台上一拳敲醒了自己一样,莫舒泰惯常的、贯彻了近二十年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能避则避”的条件反射式畏缩怕事,又一次没有发挥作用。 倒不是他变得多么勇敢、多么无畏,胆气这种内质就好比精神的肌肉,来之不易却去得极快,莫舒泰归根究底还是一个容易感到恐惧、行事以自保为第一准则的社会底层。他如今会变得这么积极,更准确来说是镇定,首先是他学会了更全面的思考和权衡,而更重要的,是自卧牙山的当头棒喝让他产生了心理转变之后,一股发自内心的、人类的天性迸发了——求知欲。 害死猫的好奇,无一人能幸免。 “咦?”莫舒泰对照了下手机中的地图,发现公共汽车的行车路线发生了偏差,当即两三步走到司机座位旁,倚着金属护栏问道:“司机大哥,你这怎么转弯了?不是该往九鼎酒店的方向去吗?” “嗨!”司机顾着扫视路面情况,也不回头,一排方向盘,埋怨道:“去那的那段路,昨晚开始莫名其妙的进行什么鬼维修,整条八车道的大路都给拦啦!你上车之前没看到车站站牌上贴的告示?这几天我们这44路都得绕行!” “那下一个站离这还多远啊大哥?!我有急事赶着去九鼎酒店!!” “你小子,急着去五星级酒店开房坐啥公交车啊?你在那弄脏的一个枕头都能抵几张月卡——跟你说,没法急!我可不能让你半道上下车,等到下一个站你自己再找法子过去吧,现在的年轻人,荒淫!” .. 顶着车上人“哇这其貌不扬的小子在五星级酒店打炮”的或鄙夷或艳羡的目光,车门刚拉开一条缝,莫舒泰便硬是挤了过去急急下了车,殊不知自己又被扣上了“急得连被门挤都顾不上了”的急色大帽,照着地图的指引一路往九鼎酒店小跑过去,好在那站台离九鼎酒店说不上多远,穿街过巷,也就两公里出头,莫舒泰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想自己应该能在七点半左右去到,攥紧拳头,加紧脚步专注跑着。 ----- “这服务,还挺够周到的。”庄邪从一辆黑色宾利后座钻出,在路旁边抻着身子,边扫视着眼前九鼎酒店空荡荡、只有零星身穿划一黑西装的男女的酒店大堂,心中密锣紧鼓地盘算着,余光却瞥见酒店外头一个匆匆而来的熟悉身影。 “嘿~没想到一来就撞见熟人了。”庄邪向那满头大汗、仍呼哧呼哧地卖力跑着的来人招了招手,也不管来人看没看见,自顾自地让过酒店上前接待的人员,张开双臂往来人走去。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小泰!!” 第6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莫舒泰一路跑来,气还没喘顺就感到一股邪气娘气兼具的黑影正往自己扑来,急急往后一躲,眼前正是庄邪那张俊得妩媚的俏脸,心中又惊又惧,一句“你怎么在这”正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改口问:“你也进决赛了??” 庄邪嘴角挑起,也不知那弧度是得意还是自信,笑说:“侥幸过关,还指望你的靠山马家小姐今晚高抬贵手呢。” 闻言,莫舒泰眉头一皱,冷言道:“你可别乱打马小玲什么主意,她怎么说也是马家的嫡系。” 见莫舒泰的反应显然是没抓住自己话语中的重点,庄邪略感无趣地耸了耸肩,抬手要拍莫舒泰肩膀,后者下意识便要闪开,庄邪却不依不挠,硬是腆着脸往前凑了凑,右手便按到了莫舒泰的左肩,一连拍了三下,灿烂地“嘿嘿”笑了几声,回头问自己身后一身黑西装的工作人员:“这是我的好朋友,我能带他进去吗?” 西装男子略一躬身,抱歉道:“很对不起庄先生,除了工作人员和决赛选手,所有人都不被允许进入酒店,实际上,今晚九点一过,酒店四周都要进行封禁——所以原则上,一到九点这位先生就连在酒店周边逗留也是不被允许的。” “啊,这也太不人性化了,进来的时候你们附近的几条干道也被封禁起来了吧?那我这朋友不就要走个几公里去坐车?” “庄先生请放心,我们会安排人手专车将这位先生送回他的住处。现在还是请你尽快完成登记吧。” “唉,那就没办法了。”庄邪向莫舒泰眨了眨眼,满是歉意地说:“本来还想跟你多叙叙旧的小泰,可惜了~那你就跟他们安排的车走吧,太晚回学校小心遇上什么恶人。” 莫舒泰白眼一翻,不接庄邪的话茬,见那名西装男子真的开始用蓝牙耳机联系自己的同事安排送走他的事宜,心中急躁,总不能自己风风火火地赶来就马上被人赶跑了,连声推托打断了那人的通话,说要自行离去不必麻烦,说毕也不给对方挽留的机会,拔腿便走,心想这些人九点封禁之后肯定会巡查监视,自己就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也不容易,打定主意要先去到外围观望,尽力找到六大世家来看场子的人抱个佛脚才是正经。 目送莫舒泰远去,庄邪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啧”出一声,便要随着引领他的黑衣男子进场,谁想走不出几步,黑衣男子便往前一站拦住了他,连声抱歉,说道:“对不起庄先生,场内现在发生了一些状况,你还不便进去。现在请你随我到酒店侧面的咖啡厅稍事休息,对你造成了滋扰、耽搁了你的时间,我们很抱歉。主办方将会为你发放一笔礼金,稍表歉意。” 庄邪无言冷笑,想眼前不就是酒店大堂么,里面就是亮着多少瓦的灯,隔着玻璃幕墙和自动拉门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哪有什么事况发生,刚要出言婉拒直闯进去,却察觉到眼前的景象有一丝异样,再细心一看——眼前的“实况”竟然是录像!这酒店对外的这一片玻璃物事,原来通通都被换成了高清屏幕,晃神之下,还真分辨不出这是真是假,看破了这点,庄邪才反应过来这酒店异常的安静,不是今天特别,而是隔音效果已经达到了连他这个精修六觉的术者都能瞒过的地步,想来除了科技,还有术的作用,布局至此,就为了隔绝酒店内外的信息传播,庄邪越想越感到惊讶,连连暗怪自己光顾着莫舒泰而一时眼拙,又转念一想,部署到这个地步,竟然还能有他们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要么是真的来了什么硬茬,要么。。 所念及此,庄邪不禁连声冷笑,察觉到身边西装男子的目光正穿过眼前的墨镜死死盯着自己,转瞬又换回了往常那副笑看云淡风轻的儒雅神情,向西装男子摆了摆手,说声“理解”,便爽快地尾随他离去,走出几步,又扭头看了看被一边玻璃假象隔绝开来的酒店大堂,“啧啧”两声,大步流星地继续走去。 ----- “妈的,你们******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是吧?!!!初赛说我的数据有异常硬是把我刷掉,那欠日的老头还卸了我一根胳膊!我草!现在老子拿着你们决赛的手环来了,你们竟然又他妈跟我说没‘只认手环不认人’那回事?!把那个老头叫出来!!!把他叫出来!!!******!!!这回我绝对不留手了!!!” “这位先生,让你造成了误解,我很抱歉,但我们决赛规则所特别注明的那句‘只认手环不认人’的意思,旨在叮嘱决赛选手好生保管手环,因为它对将要进行的赛程来说至关重要,而非你所理解的,只要拿到手环,无论谁都能参加决赛——这件事我们应该要负一定的责任,但你夺取正式参赛选手的手环,要负上更严重的责任。但为了比赛的秩序和主办方的声誉,我们决定暂不予以追究,请回吧。” 迎接庄邪的西装男口中的事况、连声破口大骂的来者,正巧,偏偏是10月9日那场小风波的主角彩头男子,此时他的断臂已经被接上,只是接合处有一圈显眼的赤色疤痕,突兀得狰狞。彩头男本身自认理直气壮,再加上是带着满腹仇恨而来,一连用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右臂,死命地戳着眼前一名管事模样的银色短发西装男子的胸膛,气势汹汹好似涨潮的钱塘江,没想到那名管事面色冰冷,不卑不亢地对他的粗鄙言语逐一驳斥,还给他反扣上“不予以追究”的“恩惠”,当即大怒,前脚一蹬和那西装男子拉开一丈距离,手探到腰间,喝道: “******!!你真他妈真是不拿我们铁家当世家是吧?!我铁无蚀今日就要一雪那日的耻辱!!!” “吞了他们!!!饕餮!!!” 彩头男探到腰间的手往外一带,一个缠着黄色丝带的瓷质瓶塞便被向心力带着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线,一股巨大慑人的恐怖魄力随之喷薄而出,在不到万分一秒的瞬间,便染指了酒店金碧辉煌的宽阔大堂的所有角落,几名实力较弱的西装男子当即跪倒在地面,双手扼喉,痛苦得连零星的呻吟声都无法发出,眼鼻嘴角流出的各种体液正是内心溢满的恐惧,彩头男见场面在弹指一挥间便被自己掌控,心中得意正要笑出声,却感到自己执着瓶塞的右手被一股巨力捏住,尔后咽喉便被巨蟒的血口咬住了一般,紧得如同被拧紧了的湿毛巾,在意识模糊之前,听见自己耳边一把与周遭恐怖气氛相得益彰的冰冷嗓音,如同黄泉葬曲一般,绵长悠然地扎入自己的耳膜,一字一句,清晰得能在心房心室刻下永久的烙印: “只拿点饕餮的气息来献世,保得住一次的手臂,可未必保得住第二次。” 第70章 The game is on! “白先生。”银短发西装男子笔挺地站在白闻钟的桌前,双手负背,朗声道:“闹事的人已经处理好了,为了不让他影响外围观众的情绪,继而对比赛的秩序造成什么影响,我们将他扣押在了酒店的一个房间内,设下专人把守——具体要怎么处置,还等您的吩咐。” 白闻钟难得地不踞坐于自己的蒲团上悠然地泡茶,反倒手执一本泛黄的线状书籍,就着身边明显已经过时,虽显雅致,却不见得实用的油灯灯光,一页一页地翻阅着,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回应着银发男子的话,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书海之中。 “唉。”白闻钟合上书册,轻叹一口气,回道:“当时就怕决赛选手们在等待期会无聊才设下这么一道机关,没想到险些惹来大麻烦影响到今晚决赛的进行,老夫着实是,广东有一句谚语怎么说来着,老、老。。哦!老猫烧须!” “白先生言重了。说起来,那个彩虹头发的闯入者,身上还带着一瓶饕餮的气息。” “饕餮的气息,看来铁家封有饕餮的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啊。”白闻钟一捻下巴,略为沉吟,又说:“那铁家的彩头小子暂且扣着吧,留着他的命也无妨,老夫着实不是一个好血腥的人,只不过今晚一役,一场血雨腥风怕是躲不掉了,老夫,心中有愧啊。” “白先生为我们主家不惜背负如此重责,这份恩情,我们绝不会忘记。” “呵呵。”白闻钟一脚踏地,慢悠悠地支起身子,轻柔地用拳背捶着腰背,笑说:“什么恩情不恩情,今晚大事若成,也算完了老夫一个夙愿——说起来,还该我谢你们才对。” “走吧。”白闻钟径直回头走出几步,拉开扇门,看着外头满园月光,淡然道:“是时候出发去今晚的舞台了。” ----- 夜,9点30分。 “这到底搞的什么鬼??!!你们到底是想干嘛!!!”在酒店1806房间枯坐三个多小时,就连外出阳台都被禁止,只能流连于用玻璃幕墙围起来的情趣厕浴、大厅和房间的马小玲早已看厌了电视,此刻积聚已久的不满情绪,因为叫餐送上来的酸奶里的竟然没有椰果粒而彻底爆发,拎起一双看似柔弱实则神力惊人的粉拳狂暴地敲打着酒店的房门,震耳欲聋的“pong!pong!pong!pong!pong!”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回荡,格外瘆人。可惜这份恐怖并不会得到恐怖电影中胆大过头的男女主人公一般豁出性命的回报,反倒如同惩罚马小玲破坏了酒店难得的宁静一般,就连电视信号也被切断,只剩吵耳的“沙沙”声应和着马小玲的拳声雷动。 “要开打还是要干嘛给个痛快话啊!!!!!困着本小姐是想干嘛?!!难不成你们的决赛题目是密室逃脱?!!!!!!” “各位决赛选手,晚上好。” “我靠!!!终于有点新鲜的了!!!”马小玲本来已经动了真气,要施术轰击房门,殊不知身后大厅的正发着“沙沙”杂响的电视机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把老年男性的嗓音,这才引得马小玲放弃了破坏他人私有财产的行径,一个箭步奔到了电视机前,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张老而不朽、眼神中透着一股意味难明的犀利的陌生面孔,目光灼灼(小半是斗志、大半是怒火)地要听清楚这个害自己被禁闭了三个小时的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一波三折,桂城钟氏集团所举办的这场争霸赛,终于迎来了决赛。首先,我仅代表钟氏集团向各位表示敬意,感谢各位不辞劳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到这场赛事中来,尔后,再次恭喜各位克服重重困难,终于站到了这个决战的大舞台上,对于比赛最终胜者会获得什么奖励,老夫就不再赘述浪费大家时间了。” “首先声明,这次电视广播通话是单方面的,各位无须浪费力气去提出任何疑问或者质询,你们都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这次决赛,决赛场地即为钟氏集团旗下九鼎酒店的全部可用面积。”说着,白闻钟的头像被缩放到电视屏幕的左下方约四分之一大小,上方四分之一的位置则放着一张平面示意图,余下二分之一的屏幕,则从立体的角度向观众展示九鼎酒店的全貌。 “通往九鼎酒店的各处主干道均被封禁,没有任何车辆能够同行。同时,酒店范围内所有无关人员连同酒店服务人员也被清出,由此,目前在比赛范围内的,仅有19位参赛选手,以及20位组委会成员,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九鼎酒店成了这个城市中一块专为这场决赛而生的独立领域。在决赛进行期间,所有选手对酒店造成的损毁,我方均不会予以追究,请大家放心大胆地甩开手脚。” “决赛以混战的形式进行,而混战的内容非常简单——生存竞赛,谁能坚持到最后,成为站在决战舞台上的最后一个人,谁即为这场决赛的胜者,换言之,决赛没有限时——不过老夫相信。”白闻钟嘴角一扬,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就算各位是人中龙凤,恐怕也没有哪一位能一直坚持到天明六点。” “听到这里,恐怕有选手误会了决赛的内容,以为将会是一场血腥的互相厮杀。非也,非也,既然要选出一名出色的术者保护钟氏集团的董事长及其家眷,自然需要一个最能检验出术者本事的比赛内容,所以老夫特意为你们打造了这个舞台。年轻人们,让我这长江前浪开开眼。” 白闻钟大手一挥,电视屏幕中的三个分格当即被撤走,只余下一个醒目、扎眼、铺满屏幕的鲜红数字——1000。 “在1000只被你们所亲手捕获的恶鬼包围底下,生存下来!” 第71章 万鬼夜行 “1000只野鬼?!”听见电视中的白闻钟说出如此豪言,钟鸣鼎大惊失色,之前听他说过决赛的阵仗会相当大,但大到这种程度可就超过他的想象了——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绳,如今有一千只野鬼在自己的产业里头乱窜,被鬼上过身险些连命都丢了的钟鸣鼎,此刻没从凳子上摔下来,已然算得上有大家风度了。 “钟先生无需紧张。”银发男子此刻立于钟鸣鼎身前,微微一笑,对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听见如此阵仗,虽然失态,但还算不上失礼的表现感到满意,解释道:“我们已然做好了完备的保障措施,接下来将由我亲自为你讲解。”响指一打,两名手下人便将电视信号切换到手提电脑显示器,九鼎酒店的三维立体模型在70英寸液晶屏幕上顺时针低速旋转着,银发男子走到屏幕跟前,手指一点,一道淡蓝色的薄膜便从酒店模型底部冉冉升起,围拢成一个淡蓝色不规则的方形,将九鼎酒店笼罩在内。 “我们请来了三十六位实力相当的结界师,由其中二十四位一同合力布下结界、余下十二位作为后补,随时顶替体力不支的结界师,确保结界稳定、牢固。他们所布下的结界,称‘人鬼殊途’,这个结界的一大特点,是鬼不能穿过,但人类却能进出自如。被这个结界笼罩之下,九鼎酒店会成为一个绝佳的决赛场地,不仅能够保证鬼怪不会越出这个范围影响到桂城的民众,也能让参赛选手在难以为继的时候,能够自行逃生或者便于救援,确保了他们的人身安全。” “此外。”见钟鸣鼎欲言又止,银发男子明了他想要追问什么,径直又补充道:“毕竟这个结界牢靠与否,不仅关乎钟氏集团本来的利益,更有可能对桂城乃至更大的范围造成负面影响,为保万无一失,我们还在结界下设下了大批术者作为预备方案,一旦结界泄露,他们会立即动手驱魔。另一方面,因为决赛选手中有世家的代表,我们可以做出大胆假设,认为赛场附近会聚集着一定数量的世家中人,他们将会成为第二道防线,镇守着这个满布鬼怪的赛场。” 银发男子见钟鸣鼎面色渐缓,耸了耸肩,要给他下最后一记强力定心剂:“不过我相信,这些准备功夫都用不着。” “哦?”钟鸣鼎颇为好奇地望着话锋一转的银发男子,眼珠一转,便心中清明,顿时放心身心,舒舒服服地靠到软硬适中的椅背上,长出一口气,笑问:“白先生决定亲自坐镇?” “正是。” 钟银两人提到白闻钟,会心一笑,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银发男子双手负背,继续解说:“今晚大钟先生没有到场,所以安保方面,会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钟先生你身上。首先,我们目前身处的这栋楼房,位于九鼎酒店正西面的人工岛上,与九鼎酒店隔江相望。选择这个地址,一是因为九鼎酒店周边地形的原因导致人员的调动略有瑕疵,按理论上来说,西边这一面因为靠近马路且不受地形阻碍而最易站位,所以最为牢靠;人工岛一能船运、而有道路接驳到九鼎酒店的临街道路上,无论是要去九鼎酒店抑或背向酒店回到市区都十分方便,是一个有利于安全撤离的适当场所。这座房屋合共三层,我们如今处于第二层书房,出门去到走廊往左即可去到往下的楼梯。房屋外,我们预留了一辆劳斯莱斯轿车,这是准备用于决赛顺利结束时,将钟先生你送到现场对获胜者表示嘉奖的;还预备了四辆改装过的摩托车,一旦发生了紧急事态,你将会与我搭乘其中一辆、余下室内的几名安保人员会搭乘余下几辆护送你去到岛的码头处,乘坐已经准备好的快艇渡江回到市区,市区那边亦然准备好了转移用的车辆和人手。最后,今晚将全程贴身保护你的安保人员一共七人,所有人都是专业的术者,四名分站房内四角、两名把守门口,一名于天台放哨。” “最后一名为本人。”银发男子神色轻松,嘴角带笑,“我将全程紧随钟先生你,作为最终的屏障。” ----- 10点45分。 自钟家大宅出发,白闻钟一路飞檐走壁,正凭自身脚力往九鼎酒店赶去,近观他举手投足都与半百老翁的闲庭信步无异,远观却惊觉他的速度如掠江雨燕,在昏黑的灰与绿之间,拉出了一道泛着绸布哑光的白。 白闻钟如此这般,倒不是为了什么野趣,而是在巡视着肩负着转运野鬼重任、自钟家大宅一路通到九鼎酒店的空中管道,一个节点接着一个节点,白闻钟一路探去,匆匆如惊鸿一瞥,只是他仰仗目力惊人,这才没有放过任何紧要的细节。 钟家大宅与九鼎酒店隔山相对,当初钟氏集团正是看中这片洞天福地,才花重金建起全桂城最华贵的九鼎酒店,酒店之气派豪华,声名甚至远扬海外,钟家的生意也自此扶摇直上,再上一层楼,钟天熙也由此笃定此地风水极好,心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才在山的另一面,建起了自己的豪华大宅,亦即近来白闻钟居住的大宅,更是如今桂城争霸赛组委会的办公场地。在争霸赛筹备之初,白闻钟已然对决赛的内容有了完备的构想,只是当时苦于要实现这个构想需要足够大的场地,短期内完全大规模的收购显然是异想天开(一个钉子户就足以让钟氏集团在使出非法手段之前喜迎钟鸣鼎麟子降临)。而钟家旗下物业,足以充当比赛场地的九鼎酒店,没有足够的空间建立储藏野鬼的仓库;而有充足空间改建仓库的钟氏大宅,却不适宜充当比赛的最终场地。在此等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中,李科提出了一个折衷又相对可行的构想——以大宅为仓库、以酒店为场地,在二者之间搭建一条管道,实现野鬼的转运。 一开始,李科本打算照样画瓢,用金属储鬼罐的原理搭建管道,但由于钟家大宅和九鼎酒店相隔的山路十分崎岖,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订造、架设好这么大型的管道,根本是天荒夜谈,计划一度停滞,直至李科想到,如果要转运的野鬼能够以较快的速度高速通过管道进入到笼罩酒店的结界内,那管道就可以舍弃固有的形态(即不采用法器的形式),而可以采用结界搭建成型,这样就能够突破地形瓶颈,搭建出一条理论可行的运鬼管道。 那么以什么作为诱饵,吸引野鬼沿着管道突进呢? 李科在多日通宵苦思导致的便秘期间,在温暖的智能马桶圈上玩着手机想通了这个问题。 雏元。 雏元对于野鬼,尤其是长期困顿在储鬼器中的野鬼器来说,就像驴子眼前的萝卜一般能够激起他们原始的狂热,通过术者的精细操作,在承受一定折损的情况下,雏元能够被切割和组合,利用这一点,李科就能在运鬼管道内设下一条循序渐进、越来越强的诱捕链条,让野鬼们心甘情愿地顺着管道狂钻,进到为它们架设好的斗兽场内。 很快,李科的想法就成型,经过向白闻钟的请教和请示后,得到了充分的完善,并且付诸实施——首先,李科命人打造了九九八十一个刻有充当管道壁面的结界启动所需符文的金属圆环,圆环由若干根支柱所支撑,以大宅地下室的金属储鬼管的输出管道为起点,以九鼎酒店外围结界的东侧为终点,于山脉绵延,架设出运鬼管道的雏形。而后,李科将准备好的雏元分装到九个小型诱捕装置中,这些诱捕装置利用了磁悬浮列车的原理,在金属圆环通电之后,能够获得一个加速度,在管道内借着撞击结界反弹前进诱捕野鬼向前。九个诱捕装置被分别放置于管道的九等分点上,依据野鬼前进的进度,相应的那段金属圆环便会通电,激活对应的诱捕装置前进。九等分点处,除了诱捕装置,还各设有一名结界师,他们会在李科的命令底下,全力施术激活金属圆环上的符文术式,搭建起一道强力、稳固但并不长久的结界管道(理论持续时间经计算约为三分三十二秒)。 白闻钟踩在一颗磐石上,一个箭步登上前头一颗大树的粗壮枝干上,又轻轻一跃,人便轻飘飘地往九鼎酒店面对这片林木的一个阳台飞去。一阵晚风猛然拂来,白闻钟的布褂在空中被刮得哗哗作响,在这声势助阵底下,那阵风越刮越凶,似要给飘飘欲仙的白闻钟一个下马威,谁想只一个眨眼的瞬间,看着慢悠悠的白闻钟已然越过了那段一百二十米有余的距离,右脚掌点在了四楼一个房间的大理石阳台扶手上,重心略略下压,右膝弯成一个一百一十多的钝角,猛地单脚一蹬,白闻钟便如一支箭般,破风而去,直直地窜上了十楼,此番换成左脚,故技重施,又往上飞了六层楼的高度,就如此这般左右脚交替着,便登上了九鼎酒店高达五十层的天顶。 看着头顶一轮圆月,白闻钟心中百感交集,一丝压抑良久的兴奋逐渐在心中鹤立,就要在他泛着凌厉锋芒的双目中迸发而出。 ----- 李科手执操控杆,透过钢化玻璃看着操作室底下那一排排金属圆管顶上错综复杂的管道,心中杂陈的五味渐淡,换成一种大功将成、大恩得报的悲悯。 ----- “十年了。”白闻钟那双一直被浓密白眉压着的鹰目此刻怒张着,直直盯视着空中被月轮照亮的一切,不像在仰视,倒似在俯瞰。 “秦广王你道我终为凡胎,难逃轮回?你道我气度太小,欲以百鬼突围太过天真?嘿嘿,好,好!” “今夜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见识见识何为大手笔。” ----- “启动!” 李科一把将操控杆推到了顶端,操作室内当即警铃大作,摇动着的亮红色拂过室内所有工作人员惊慌得连表情都不知如何安放的脸,激起了一阵高声尖叫。 ----- 白闻钟双臂高抬、舒张,好像拥抱,又像招揽,更像宣示。 “万鬼夜行。” 第72章 风起云涌 “镜中花,水中月,自古以来,水镜便是凡胎肉眼跨越障碍看清真相的媒介——这三坛铜壶水镜,经由我的加持,便能助钟先生你,看见那些你本看不见的物事。” 银发男子声随指动、娓娓道来,好似电视购物频道主持在推销自家的负离子电饭煲,用指节将三个人头大小的铜壶,逐一敲打,磕出“咚咚”的沉闷响声。 钟鸣鼎的胃口被这“咚咚”声吊得几丈高、又被昔日的心理阴影沉得几尺深,饶有兴致地又颇为忐忑地扫视着三坛水镜,眼光每每瞥到那一坛对准运鬼管道出口的水镜,那诡异又神奇的景象,更是教他又奇又怕,一再回想起自己那次被鬼上身的危险经历,忍不住啧啧感叹。 银发男子笑笑不再说话,任钟鸣鼎沉浸在未知的世界之中,直起身来敛起袖子看表,但见指针不偏不倚,恰恰踩在10点50分上。 ----- “靠!” 马小玲几个疾步助跑一跃飞身而起,横出一脚,便将拦在身前的一扇观景外窗踢得粉碎,伴着无数不规则的透明碎块,人便飘到了酒店外的半空中,顿时看见了头顶一片野鬼黑压压如乌云般的全貌,又恨又恼,啐出一口——天空中那一撮撮盘旋飞舞如活水游鱼的野鬼乍见马小玲,态度却全无她一般轻蔑,反倒如鲨鱼闻见了血腥一般连忙拔转枪头,原本散乱的队伍也变得井然,被一股本源的狂热所驱使,呼啸着便直直地扑向了依旧凌空飘着的马小玲。凄厉诡谲、如泣如诉的阵阵哀嚎,既像军号、又如声浪,不住地拍打着马小玲的灵魂深处,直激得、烦得、惹得她心头火再起,扬指戳着那团野鬼,歇斯底里地怒喝出声:“1000只!这老头是他妈-的疯了吧!!!” “咻!”、“咻!”、“咻!” 三张暗黄色的符纸如三枚钢镖一般从马小玲右手指间破风而去,三只漆黑得能和夜幕融为一体的黑猫从三张烧成飞灰的符纸中飞扑而出,“噗!”、“噗!”、“噗!”,甫一擒住欺得最近、势头最旺的三只恶鬼,三只黑猫当即膨胀充盈,将纠缠住的野鬼炸成一团半灰半白的烟雾,弥漫开去,遮盖住那被酒店楼角隔成几块的昏暗夜空。 人死化鬼、鬼转成人,正如人怕雾霾,鬼也惊符纸烧出的烟气,这一场小爆炸扬起的烟幕,多少镇住了半空中那一团聚成了受环流号召的三文鱼群的野鬼,为马小玲争得了片刻的安宁。只是马小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虚晃一枪借机抽身,这个DNA里都写满了家族遗传的铁骨铮铮的巾帼,交锋之时,拳头收起,为的就有且仅有打得更加有力——左手往斜下方掷出一张符纸,如那日带着莫舒泰跳下四楼一般撑起一道半透明法术阶梯,马小玲脚尖轻点落到上头,双手从腰间一捺一张各自抽出四张符纸,意念一动,符纸末端便燃起黑色的火焰,随着马小玲翻动的手腕,黑焰被甩成了一团昏暗的火球,一左一右,对称得好似高考压轴题坐标系上的两个正圆。那两团火被马小玲越舞越旺,火舌的边缘几要没过她的小臂,只见马小玲一双怒睁的杏眼,允地射出一缕明亮的光,当即双掌一合,两团熊熊黑火便碰撞到一起,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狰狞的火星四射开去,像极了一头挣扎的猛兽喷溅开去的血水。只是这阵剧烈的反应短暂如昙花一现,很快,那团乌黑便沉淀下来,成为了一团比混沌更加深沉、既非物质又不是能量的存在。马小玲的动作并未就此停下,但见她双臂青筋暴涨,擒稳黑球,猛地往左右拉扯,到最艰难处,还禁不住低喝出声,那团乌黑这才被她一头一尾往外拉出柱状枝节,直至近一人长方止,一端平钝如鹅卵、一端尖锐如锋芒—— 封神兵,枪。 马小玲提枪在手,雄姿英发,恰好此时符纸烟幕也快要散去,她仰头望去,睥睨着一片泱泱、乌合之鬼,左手往头顶一甩,三张符纸二左一右、高低三分,便架起一条辗转往上的法术阶梯,又见她提神凝气,膝盖一屈一直,携枪斜刺,化成了一条黑色的灵蛇,依仗着半透明阶梯弹射而上。 “来!战!” ----- “嘿嘿,果不其然。” 庄邪摘下那条一度掀起风波的黑色腕带,手指略微用力一掰,腕带便被整齐地一分为二,断口处一股乳白色的温暖光芒溢出,星星点点,丝丝都裹挟着强大的能量气息——那味道,熟悉得令庄邪禁不住要张嘴骂娘。 “利用了鬼比人对鹌鹑蛋敏感的特性,硬是把鹌鹑蛋的能量辐射抑制到了鬼能嗅到,人却感觉不到的界限?这老头,好心机啊,嘿嘿,可惜,可惜,我的感觉,比鬼还要锋锐。” 庄邪随手将断开的两截腕带往楼下抛去,他头顶那一片久于虎视眈眈却摄于庄邪威势,始终不敢轻近的恶鬼,当即如得了允诺的顽童一般,争先恐后地去抢夺那两段坠落的腕带。庄邪冷眼环视四周那混乱、荒诞的场景,指节被捏的“啪啪”作响,冷笑出声,“老头,我今日一定要搞明白,你机关算尽,到底为了什么!” “噗。” 尘起声绝,人影不再。 ----- 10点57分。 “都退开!!” 李科手拿一柄96式毛瑟半自动手枪,将操作室内的工作人员通通逼离操作台,文人出身的他第一次拿着杀人的铁器对人,手心渗满的汗珠将冰冷的枪柄濡-湿,黏糊糊,像蜗牛爬过的大理石。 “组长!你想干什么!!销毁程序现在出现了故障!我们应该立即抢修补救!!” 一名愣头青从被枪口逼到一起的人堆中钻出,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李科,试探着往前踏出了一步,见李科没有强烈的反对,愣头青心中大定,又要往前再走。 “bang!!” “啊啊啊啊啊!!!!” 枪声带起一片尖叫哀嚎,李科闻到空气中硝烟的淡淡焦味,心有不悦,脸上却不改往常的冷静,说道:“我设计的系统,只有我能破坏,明白吗?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虽然这个设计不是为了你们,但是却着实为你们留了一条生路——我限制了野鬼发射的速度,你们借着这个空档,赶快逃跑吧,离桂城越远越好,这里很快,就要变成鬼蜮了。” 李科夺门而出,手里紧紧捏着白闻钟留给他的护身法器,顺着这个地下室的紧急出逃通道一路疾跑,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离这里越远越好。 远到连白闻钟都找不到他,更好。 “哟,李科长,怎么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吗?”一把陌生的女声在昏暗的狭窄过道中传出,像一个秋千一般甩得李科紧张的心脏七上八下,就算再迟钝的文人,也该嗅到来人身上的敌意,有过开枪的经验,李科这次不再犹豫,抬手就往声源方向“bang!”、“bang!”开出两枪,只是子弹擦过的位置涂有火光,而没有他所期待的哀嚎。 一阵凌厉的烈风扫过李科的手腕,他还未及反应,剧痛便如苍山晨钟一般震得他的脑仁欲裂,脱臼令他感到双臂的位置空荡荡,真实的痛感却让他渴求真的没长这双手。还没等李科用排比句描述完自己所感的痛楚,一双软滑的手已从他背后绕出,当然并非软玉温香,而是如铁钳一般,死死卡住了他的脖颈,再顺势往后一顶,李科便被一个分明个头不如自己的人生生制住,像是被反弓串在竹签上的野兔一般,任由宰割。 “妈的,本来是听你跟那死老头的计划有莫大关联,老娘才憋着一肚子火跑出来抓你这种虾兵蟹将的,你他妈竟然还敢向老娘开枪?!找死?!!” “说!”李小逸低喝出声,语调中尽是杀机:“那个老头,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73章 漫天野鬼,天地无路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负责守着第一个三等分点的结界师吴刚,在大约10秒之前,管道内野鬼冲击的力度开始明显加强,迫使他不得不抖擞起精神,更加专注地维护着自己所属那段管道的结界,但卖力没有换来结界的稳定,反而一阵又一阵愈加强烈的冲击和波动,不断地敲打着吴刚的极限。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吴刚开始陷入对自身实力的怀疑之初,一阵绝不应该也绝不被允许出现的异常能量波动从前端管道传来,然后一阵让人心神不宁的尖声哀嚎呼啸了整片山林。 ----- “妈的!还发什么呆啊!都他妈-的给我顶上啊!!全部预备结界师!!通通顶上!!!!” 负责在九鼎酒店周围架起巨大结界‘人鬼殊途’的首席结界师马君此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一阵带着血腥味的不祥预兆降临头顶,令他禁不住破了十余年的清修戒条,当众骂出了一句不算太脏的脏话,十二名正为眼前异象发着愣的候补结界师在他那一声嘹亮鼎盛的“妈的”骂声中连忙正了正心神,掐起指诀就补进了队列的空当之中,给笼罩在九鼎酒店顶上的半透明结界源源不断地注入着自己所引渡来的“一”的力量。 马君此举没有让众人讶异,甚至没有让外围站在各色位置或明或暗地窥视着酒店战况的观者意外,因为此时此刻被聚拢在九鼎酒店内的野鬼数量,显然已经超过了1000个。 甚至不是超过100个、200个,那个强烈的质变,明显是由一个让众人都心头一紧的量变带来的。 或许是,1000个。 马君现在的心头被压上了一块重逾千斤的巨石,那块巨石上蒙着的不是青苔水痕,而是一层厚重的死亡阴影——不单单对他,覆盖的层面,甚至远超这个小城本身——如此重担加在身上,饶是马君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也禁不住怨天尤人,怪责自己当初何苦唯利是图起来。 好在,好在这段束缚凶兽的草绳绳头,没在马君手中耽搁多久。 结界说起来,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术,打个比方,同是20根两米高的铁棒,让你执在手里去与一个神勇莽汉对敌,你未必是敌手,但如若将其组成牢笼,要镇住他却也不难。这个粗陋的比方,恰恰是结界的精妙所在,用杀百鬼的力气,去封住千鬼的来势,虽然不是所向披靡的手段,却未免不是克敌制胜的奇招。 作为结界师中的佼佼,深知这一奥妙的马君,正是基于对自己门道的深信不疑,才接下了白闻钟这桩生意,毕竟千鬼听着吓人,但有三十又六名出色的结界师坐镇——更何况不是封禁,只为了阻缓一时,为场中好手打造一个对决的好场地——这生意,实在是稳赚不赔,没有不接的道理。 “马!马大哥!!!啊啊啊啊啊!!!” 马君被这声指名道姓的呼喊扰得心神不定,豆大的冷汗在额上密密麻麻地爬成几列,如同在硝烟散去的战场上受人检视的降兵,只是他丝毫不敢放松手头的功夫,以往结界破毁的只是他马君一人前途,今日这结界若毁,马君不敢想象,该是如何风声鹤唳的境地。 “马大哥!!!!” 又一声惊叫,比前一声更加凄厉、更加惊恐、更加让人不容回避,马君忍无可忍,只咬着牙用余光一瞥,那一瞬间的景象,却直叫他心惊胆寒,直至数十年终老之时,依旧心怀戚戚—— 数以万计的凌厉野鬼,如浪潮一般,自东向西,从酒店边的山脚直扑而来,所过之处尽被淹没,苍山翠绿、明月柔影,顷刻之间,只余嚎啕。 “啪!” 马君执着绳头的手,松了。 ----- 莫舒泰此刻手提一把黄铜匕首,咬着牙拼死往酒店里冲。 10点58分,野鬼浪潮袭来之时、‘人鬼殊途’决堤之时,莫舒泰正身处路障外一座石基旁,彼时决赛方启,他正忙着寻找六家的人马,压根没注意到身后的异动——当然,凭他的水平,怕是也分不清结界内野鬼1000和10000的区别——直至那接连两声慑人心脾的嚎叫撞到耳边,莫舒泰惊疑回头,才看见了来势汹汹的野鬼所纳成的那波浪潮,惊天动地便将酒店及其四周尽尽吞没,一部分缠斗于首当其冲的诸位结界师、一部分与酒店内本成困兽的野鬼汇师、一部分爪牙羽翼直波及到了今晚决赛各方势力的各色人马当中,而其中又相当一部分,余威不减,径直地长驱直入,扑进了桂城城区之中。 不知道该怪莫舒泰本事小,还是该叹他运气好,因为他一直没找到六家中人,也想不出办法突破保卫的看守,以至于一直在外围流连,这才在野鬼潮流爆发的时候恰好身处潮流边沿,堪堪避过了锋芒。只是天意难测,莫舒泰本算是避过一劫,只是他终归身肩九煞追魂恶命,那股得天独厚的煞气如辐射一般扩散,瞬间便吸引来好几号从潮流中落单的野鬼,一时之中他单人匹马便陷入了被围攻的尴尬境地。 眼见两头特别凶猛的野鬼就要扑到身前,莫舒泰身处险境却一改以往颓丧萎靡,定了定神,右手往腰间一探一抽朝前一指,一道灵光“咻”地迸射而出,虽然稍纵即逝,却生生逼得两名野鬼拔刀转向,错开了莫舒泰的身子。 “哈。”莫舒泰重重喘出一口气,轻甩头部撇开额上热汗,目光聚焦到了手中六寸黄铜之上,没有开锋的平钝剑尖纳着一层淡淡水珠,将不加雕饰的淳朴刀身,衬得轻灵了不少。 四周野鬼无数,莫舒泰身处其中,虽得马小玲赐的这把加持的黄铜匕首护身,只是浮萍一片,始终难逃汪洋滔滔,今下的莫舒泰,欲逃,城内今晚怕是要尸横遍野;欲求,目所能及的术者都已经被野鬼缠身,通通都是渡江的泥佛;欲等,远水本就有远火要救,遑论自己这小火星了,思来想去,莫舒泰只有一路可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就只有武松打虎! 要去! 莫舒泰这么对自己说。 要去! 莫舒泰这么对自己的双腿说。 去寻到那个武松,去寻到那个必定会护自己周全的马小玲! 第74章 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舒泰胡乱挥舞着手中泛着灵气的黄铜匕首,扯开嗓子乱喊乱叫,撒开腿疯狂冲向九鼎酒店正门,俨然一个被城管追赶的菜刀贩子。 ----- “要喊。” “喊???喊警察还是喊爸妈啊???” 马小玲指随声至,钳住莫舒泰嘻嘻哈哈的笑脸,逼出他笑中带泪的感动模样,却不完全忽视他的吐槽,解释道:“欺善怕恶,人鬼神妖都不能例外,这是所谓天性,是植根在本能之中的一种趋吉避害的机制!这招对智能越低的鬼越是奏效,可以用阳刚之气镇住阴邪,令到它们忌惮、畏缩、不能太过放肆——记住没有?!” “记、记住了!!!” “真记住了?” “真!记!住!了!!!” 莫舒泰安然撞入大门之后,余光瞥见外头一个与数个恶鬼缠斗的结界师,越斗威势越弱、威势越弱惹来的野鬼就越多,看得他是胆战心惊,当即又从喉头挤出让杀猪汉倍感亲切的凄厉嚎叫,挥舞着匕首往楼梯道跑。 ----- “这把匕首你要收好,这可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宝贝。” 莫舒泰接过马小玲递过来的一把古朴匕首,用热切的眼神征询她的意见,后者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他这才兴致勃勃地拔刀出鞘——古朴的刀身泛着一股灵光,这半白的灵光在莫舒泰的阴阳眼底下,恰如一个半透明的罩子,将黄铜匕首的刀身罩着,发着隐隐约约的光。 “这匕首真要送给我了?”莫舒泰有些受宠若惊,话这么问,却头也不抬,目光一直扣在匕首上头,明显是爱不释手。 马小玲见他这么煞有介事,心中好笑,拍了拍他的头,说道:“不给你难道我是在炫富?这匕首对你这身带九煞追魂却又对术士一窍不通的凡胎来说,可算得上最得当的护身利器了——不过有一点你要谨记。” “又有东西要记?!”甫闻“记”字,莫舒泰当即条件反射地弃刀护脸,只是十指拦住了脸颊就挡不住额头、挡住了额头又护不了头顶,不得已双手虚晃,显然是怕极了马小玲那旧社会教书先生式的醍醐灌顶。 “你这家伙。”马小玲被莫舒泰的滑稽举动惹得哈哈大笑,一只玉手虚空抓了两抓,便将莫舒泰满头乱甩的双手擒在了手心,另一手攥成铁拳,作势要打,直把莫舒泰吓得哇哇乱叫,这才心满意足地止住自己的恶作剧,揪着莫舒泰的耳朵笑说:“你怕什么怕?!本小姐殚精竭虑地为你好你还把我当母老虎了是吧?我要你谨记的,你就给我认认真真地记清楚了,不然到时把小命丢了,可别怪我保护不周——这把匕首,从铜水开始,便一直由术者注入法力,直至刀身成型为止,不曾间断,所以这把刀,既是一把利器,又是一道术式,形而上又形而下,器道相承,不分你我——每次对鬼妖的有效挥砍,都会消耗刀身,所以你用的时候,要慎之又慎。” 马小玲说到这里,松开擒住莫舒泰的右手,竖起食指压到他的鼻尖前,正色道:“而要更慎重的是,这把匕首还有一个用法,但那个用法只一次便能将刀身消耗殆尽,那是保命的砝码!不到万不得已,你一定不要乱来!” ----- 莫舒泰乍一用肩头撞开楼梯间的弹簧门,还没看清楼梯是铺瓷砖还是铺大理石,猝不及防底下,就有一个黑影迎面扑来。好在那黑影来势突然,却跌跌撞撞,莫舒泰又正十二万分的警惕紧张,身子一扭步子一带,人便往后退出去五六步,和黑影拉开了几臂的距离,得以看清来者的面目——“我靠!!!”——莫舒泰本以为事情应该这么发展,可没想到他脚步还没有停稳,那黑影却猛地从弹簧门中窜出,又一次扑向了自己,这一次他的来势更猛、动作也更稳健,进步之快,也不知道那道弹簧门是不是就是上帝给他关上的。莫舒泰虽然吃惊,却也算不上多么惊慌,腰腿发力又是一错,人便往右侧弹开,再一次避过了黑影的袭击,这一次他没有再原地踏步,便大喊着,便往后又退出了三四米距离,这才跟黑影保持了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 “我靠。。” 这次莫舒泰是切切实实地看清了来者的面貌了,那个两次突袭他的不速之客,西装革履、发型时髦,分明就是桂城争霸组委会的一名工作人员,只是他如今四肢略显扭曲,面目又格外狰狞,全无以往职业病的谄媚笑容,周身泛着诡谲的黑气,尤以印堂为甚,种种迹象,迅速勾起了莫舒泰那刻骨铭心的记忆,令他下了一个快准狠的判断—— 鬼上身! 一如柳还望之前说过的,鬼上身并非一件易事,天时地利人和——虽然也不至于这么讲究,但也相差无几,所以上身初期,要解救就不缺手段,如今莫舒泰撞见的这个工作人员,看他活动的灵活性之差,就知道被上身不久,鬼连完全控制好肢体都未能做到,莫舒泰如果想跑,现在就是黄金时间。 捏紧了手中的黄铜匕首,莫舒泰步子顿了顿,目光飘向了现在应该安全了的楼梯间。 “草。” ----- “当你被鬼上身时,趁着还有一些意思,握紧匕首,狠狠地扎向自己心脏的位置,记住,要心脏的位置!就算做不到不偏不倚,最起码也要确保刀锋划过心脏!你啊啊啊个屁啊!!我都说了这把匕首是道有形的术式,拿来刺人,只会驱鬼,不会造成损伤的!但是这个机会,仅有一次,失败自不必说,成功了刀身也会消耗殆尽!你一定要把握好分寸!!知道嘛!!”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舒泰双手持刀,疾步冲向了仍在做着古怪动作的工作人员,温润的指腹贴着冰冷的刀把,那种既温又冻的触感,夹杂着满腹的紧张和矛盾,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刀柄贴近自己的右胸、喊声擦过自己的脸颊,带着腥气的夜风从敞开的酒店大门闯入,将莫舒泰往后猛扎的一头乱发搅得更乱,五步、四步、三步,被鬼上身的工作人员极其配合地在原地扭曲着肢体却敞开着心胸。 刀尖与心脏,只差一秒! “Biang!!!!!” 第75章 鬼门乍现 ‘发什么愣!发什么愣!通通他妈-的上啊!!!’ 三角不住地呵斥着手下的几个恶鬼,只是眼前这般景象,饶是它当了整整四千年(地界年)鬼差,也不曾见过如此铺天盖地的野鬼肆虐,由是差遣的口气强硬,心中的底气却不多,好比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晃晃荡荡,不知道是洒下的水多,还是自己受此事牵连将受到的责罚多。 ‘柳兄?!柳爷!!柳还望!!!你他妈-的去哪啊!!这群野鬼闯过我们的防线,害几个人我们就得记几个过,你他妈这时候还有心情乱跑!!!给老子回来!!回来!!!’ 柳还望对三角的吆喝和责骂充耳不闻,抬手甩出一把青木珠将一只径直扑来的野鬼打成了风中飘萍,左躲右闪,逆着野鬼的潮流便往九鼎酒店的方向直窜——倒不是它不懂轻重缓急,眼前的异象,换哪个鬼来看都知道这是场令天地变色的大事故,只是它身负允诺,却不得不义字当头,急着到事发的源头——九鼎酒店探个究竟。 这变故是不是正是老王口中的黑手所致? 一个念头当胸,柳还望携着无数猜想,脚步不停、双手翻飞,在野鬼浪潮中杀出一条路来,只是杀得越多、疑惑越浓,同是劈开拦路的巨力,它此刻却全无摩西的畅快,只一心想着扎到九鼎酒店里头,揪出内里气势最盛、本事最高的主来,问个究竟。 嗡—— 一阵颤音在柳还望耳中炸开,同时也在这漫天野鬼耳中炸开,一时之间,那些气势汹汹胡乱扑去的野鬼左支右绌,似是被这莫来由的怪声慌了手脚,苦于与野鬼缠斗的众术者们闻声更是大喜,连忙加紧发力,场面多少有了乾坤扭转的希望。只是野鬼毕竟势众,其中被冲昏头了的更不占少数,由怪声引起的这阵慌乱不过维持了短短的一瞬,野鬼们的慌乱又迅速地被羊群效应冲刷而去,恶势只比原先更旺,那帮术者们不禁暗暗叫苦,悔恨自己得意得太早。 妈的。 柳还望加紧速度,不再留手留财,白金珠也连连射出,全力往九鼎酒店杀去,唯恐慢上一步,会招致难以预想的结局。 来的真他妈快! ----- “陈、陈警官?!” 被那突如其来的震耳声响惊得跌坐在地的莫舒泰只抬头一看,惊呼声便脱口而出,来人正是之前一直与他纠缠不休、久有积怨的陈树,按理说这种危难的时刻,撞见一个为人民服务的警察该是值得庆幸的好事,坏在来的偏偏是陈树,坏在他那朝天而鸣的黝黑枪管此刻还透着蒙蒙的烟气。 来者不善啊。 莫舒泰边想着边踢腾着地面堪堪爬起,手中黄铜匕首捏的更紧,正要开口说话,陈树却将枪口对准了他,喝道:“不许动!将你手中的武器放到地上!双手抱头蹲着!!” “陈警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 “误会?哼,我亲眼看见你拔刀要刺你身旁的那个西装男子,这是误会?!虽然你后台够硬,但你刚刚的一举一动,肯定全部都被酒店监控记录下来,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你绝无再侥幸逃脱的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我可要来硬的了!” “陈警官!你!” “把武器放下!我数到三!一!” 陈树严词厉色刚开始记数,当即“当啷”一声,莫舒泰已经将黄铜匕首掷到脚边,心中焦灼如焚,眼见外头的野鬼越发势旺,酒店内部现时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再这样跟陈树耽搁下去——当然,也有可能自己会直接栽在陈树手里——无论如何,现在都是一个进退维谷的两难局面,莫舒泰拼命地在心底盘算着,试图为自己争得脱身的机会。 “陈警官,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世上有鬼,但你不信鬼,总该信人吧?”莫舒泰清楚陈树的脾气,此番开口,一句错话可能就会捅破他不大的心胸,所以尽可能低声软语,试图以理服人。 “你看看外头,你看看外头那一大帮人,他们在那里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可不是没有理由的,你要相信我,现在的情况十万火急,酒店周围铺天盖地都是野鬼,那个西装男子,也是被鬼上身了!刚刚我拔刀刺他,是要救他。。” “救他?嘿嘿。”陈树啐出一口,晃了晃枪口,揶揄道:“我这枪里子弹充足,既然如今这么十万火急,要不要我也救你一救?” “我!” 嗡—— 一声刺耳的怪响在莫舒泰耳中炸开,直震得他下意识双手捂耳,只是这一捂底下,嗡声丝毫没有消减的意思,莫舒泰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直接作用于脑内,未及细想,摸不清他这一捂耳动作意图的陈树连声喝止,接连喝出几句“你干嘛!”,又要莫舒泰将手放回脑后。莫舒泰正犹豫着要不要借大堂内的掩体躲过陈树的枪口跑走,踌躇之际,异变突起,只见那被鬼上身的西装男子被嗡声刺激过后,猛地从地上挺起,也不分眼前人是谁,就使了狠劲往上头扑去——陈树全神贯注,一副身心都忙于盯着莫舒泰,猝不及防底下,被那西装男子懒腰抱着,直掼到了地上,慌乱之中,向空中接连鸣枪三次,西装男子却丝毫不受震动,不依不挠地攀着他身子要咬。 莫舒泰本要冒险一拼,千钧一发之间,却平白得了西装男子的帮助,这意外的助攻送得太过突然,莫舒泰大喜过望,却一时忘了要跑,痴痴看两人缠斗了一会儿,才省起自己尚未脱险,连忙迈开腿脚往楼梯间跑去,身后陈树的喝止声一浪盖过一浪,逼得他跑动的时候不住地忽左忽右,生怕陈树神枪无敌,一子弹葬送自己那残酷得不堪回首的青春。 “师姐!!!马小玲!!!马!小!玲!!!” ----- 10点59分。 “可算让我找着你了,白老前辈。”庄邪于九鼎酒店主楼楼顶寻着了正放目远看的白闻钟,顺着他的视线往去,也不知道他盯着的是漫天的野鬼还是难得的月色,冷笑不止,徐徐走近,手心已掐了二十张符纸。 “您老这看的是明月当空、还是桂城这繁华夜色啊?真是好兴致啊~” “庄小兄身为决赛选手,不专心比赛,反倒来寻我这一糟老头子,倘若不是好兴致,想必定是必有用心了。” “嘿,比赛固然重要,但让晚辈更好奇的是这比赛背后的动机。”庄邪眼中寒光一闪,另一手又掐出二十一张符纸,一左一右,双手竟足足抓了四十二张符纸,他的实力,显然已达赤丹境界。 “动机?”白闻钟闻言,这才转过头来,扫视了庄邪一眼,饶有兴致地问:“什么动机?” “这是晚辈的问题,什么动机?”庄邪煞有介事地抬头环视四周一圈,而又定定地看着白闻钟,两人对峙一阵,互不作声,但凭气势相拼,营造出武侠片中高手对垒的气氛。 嗡—— 怪声突至,庄邪情不自禁地晃了晃头,唯独白闻钟似是早已料到般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不添不减,让庄邪难得地感到心中忐忑,他终于禁不住静默,大声开口催问: “前辈!你苦心缔造的这场万鬼夜行,总不会是为了引出阴帅吧?!倘若如此,现在一来两个,前辈事半功倍,还真是可喜可贺!!” “如果只是寻常的万鬼夜行,倨傲如十阴帅怎么轻易现身?”白闻钟一捻长须,吟吟笑道:“如今的小辈再是不肖,也不至于忘记这个日子吧?子初换日,你自己掏出手机好好瞧上一瞧。” 什么? 庄邪心头疑惑满溢,却不甘依言照做,心中默默推算农历,加加减减,方算出一个准数,未及惊讶,西面一股强大、异常、不详、恐怖的剧烈波动,恰逢其时地印证了他的推算。 九月初九,日月并应。 二阳相重,重九重阳。 辞火迎寒,鬼门乍现! “嘭!!!!!!!!!!!!!!!!!!!!!!!” 第76章 马面驾到 “护卫队呈锥形散开,两骑在前,两骑在后,形成预定防线A;屋顶组以我为圆心呈圆形分布,密切关注所有方向——全速前进,不允许因为任何人掉队而援手加快阵型的破裂!” “是!” 收到耳麦中下属清晰而又有力的答复,银发男子波澜不惊地向跨坐于自己身后的钟鸣鼎安抚道:“钟先生请您放心,所有准备的紧急撤离措施都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快艇也已经准备好,只要我们一到码头,您马上可以乘着快艇顺江而下离开桂城——大钟先生已经顺利离开桂城,他将在A市等您一同搭乘小型喷射客机离开本省。” “我放心个什么?!”钟鸣鼎掀开头盔的挡风镜,扯开嗓子向跟前那个光从后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银发男子吼道:“你还没跟我解释发生了什么就把我摁在了摩托车后座上,现在你又跟我说什么要离开桂城离开本省?!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发男子沉吟了一阵,一字一句地回道:“李科组长破坏了储鬼器的销毁系统和保险,将初赛收集起来的过万野鬼全部释放了出来,现时桂城已成鬼蜮,必须立即离开。” “什么?!”听到“鬼蜮”二字,钟鸣鼎不住头皮发麻,迎面扑来的冷风更感冰冷刺骨,逼得他不得不打下了挡风镜,从已经全力发挥的喉咙中又催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音量,问道:“白先生呢?白先生在哪!我需要他的陪同!!!” 银发男子语调平稳,依旧一字一句地答道:“白先生,正在处理更加棘手的问题。” ----- 在九鼎酒店大门正前方约莫二百米、道路和江面相交的位置,一道巨大的裂缝横亘半空,干脆利落的折线辐射性地从离地廿米的一个点中四射而出,如同一网爬在半空的半透明蛛丝,一股诡谲、强大而又富有诱惑力的微妙气息从裂缝中不住地往外渗透蔓延,这股超自然的气息如同烛火,将漫天野鬼的狂热通通点燃,所有从钟氏大宅喷涌而出,或纠缠术者、或盯上凡胎、或百无聊赖的野鬼,无一例外地往那裂缝所在的位置蜂拥,一时之间,原本闹哄哄,喝声、斗声、哀嚎满布的九鼎酒店竟然安静了下来,望着大门前头那围绕裂缝搅动起来的黑压压的一团,静默得像在出席至神圣的葬礼。 “是、是、鬼、鬼。。” 在场的每一个术者,无一不从教科书中读到过这道裂缝,亦无一不听过家中师长吹嘘自己在有生之年亲历过此等异象何等难得又如何英勇,更无一不听说过这个异象如何如何凶险战况每每如何如何惨烈,但他们基本上都没有想象过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如此猝不及防、如此狼狈不堪,以及如此雪上加霜的境况,遭遇这可称之为劫的异象—— 鬼门开。 在过万只野鬼的包围底下,鬼门大开。 “鬼门开啦!!!!!!!!!!!!!!!!!!!!!!!” -----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不!你不可能知道!你怎么能算准鬼门会开在这里?!!” 庄邪再也维持不住自己以往的镇定自若,情不自禁地对着怡然自得的白闻钟歇斯底里起来,他知道白闻钟有阴谋,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阴谋的实施竟然涉及到东方术者千百年来研究钻研的一大盲点,就在意外在他眼前炸响的一瞬间,庄邪如受当头棒喝,却全无醍醐灌顶之功,但感到无比的震撼和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算到鬼门会开在这里!这么精准!这么精准!这么精准?!” 庄邪的双拳攥得前二十六年人生所未有的紧,那四十二张符纸早被他捏成了一团干皱的纸球,被他紧实的掌心磨得破烂。 “哟,年轻人,你如此盛赞老夫可就受之有愧了——不瞒你说,老夫本来算的落点,该是酒店内部呢。” 白闻钟笑呵呵地指出自己的过失,面对庄邪那被震惊压到了一起、只堪堪借皱纹分割出眼耳口鼻眉的狰狞面目,轻松得像是提起自己孙辈的一件家常趣事一般。 “不,不,我明白了,不,不,又不对。。”庄邪状若癫狂,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白闻钟逼近了几步。 “双修!双修!言符双修是个中关键!” “是双修为你找到了算出鬼门落点的法门!还是你能算出鬼门的落点,但要加以利用,必须通过双修达成!是哪一个!是哪一个?前辈,请你为我指点迷津!!!” “呵呵。”白闻钟眯着眼睛,掩藏住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的赞赏神色,笑道:“小伙子,你是个聪明人。只是老夫有两个老朋友大驾光临,不得不抽身相迎了——再见!” 无声无息,白闻钟便拔地而起,在空中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飘然而去,庄邪正要拔腿去追,一阵劲风悄然而至,不偏不倚偏偏撞向庄邪的双目,逼得他抬手一挡,再松开时,却哪里去再寻白闻钟的身形? “不!不!我要冷静!” 庄邪得失心极重,故而发现白闻钟的手段远胜自己时会如此癫狂,也正因如此,他在看清彼此悬殊的瞬间,又能当机立断地冷静下来。 “鬼门、鬼差、阴帅、一万只野鬼。。” 定然如此! 庄邪理清思绪,将所有已知的条件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依次排列在心,弹指一推——他相信骨牌倒下组成的图形,必然就是白闻钟最终的目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笃定自己掌握了白闻钟真实意图的庄邪不住哑然失笑,在只他一人的天台上抱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有四分自得、三分癫狂、更有三分怨毒,诡异之至,与因鬼门而变得更加恐怖的九鼎酒店相得益彰。 “千算万算!没想到当初一个顺手而为的举动,给我留了一张可用的牌!” “噗!”庄邪猛地踏出一脚,将脚底的大理石板踩得粉碎,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跨过楼台栏杆往底下飞跃而去。 ----- ‘妈的,真是恶心。’ 一阵猛烈的狂风扫刮着本来波澜不惊的江面,带起一阵“哗哗啦啦”的江浪翻滚声。一声骂骂咧咧夹着这股风和浪和响凭空出现,像是舞台登场的铃响般,带出一个个子不高、面孔惨白的青年模样,那青年看似平常,唯独他不短不长的发丝和过膝的长衣古怪地不随风而动,面孔上赫然一个“马”字大喇喇地扎在上头,在这混乱纷杂的周遭中静得像是一根镶在空气中的针,透出一股不为泰山崩裂而动的锋锐。 马面抬手,指尖浮出一个亮点,将刮过身边的猛风卷入,亮点变成了呼啸着的一团,无光无色,只剩下“嘶嘶”声响。一挑指头,马面便将那风团半抛起来,好似孩童玩的抛球把戏一般,右手一松一紧,又将风团钳在了手心。 ‘妈的,看见鬼门,竟然连阴帅都忘记怕了。’ 马面不满地歪了歪嘴角,手心一紧——“轰!!!”一股冲击波从它的手心辐射出去,将方圆五十米内熙熙攘攘的野鬼扫刮得清光,连灰屑都不曾留下半点。 ‘所有鬼差、恶鬼听命!’ 马面左手指尖触着太阳穴,朗声道:‘鬼门方圆五公里内的,通通奔赴鬼门!方圆五公里到十公里的,组成包围圈往鬼门推进,阻止外围的野鬼往鬼门区域闯入!方圆十公里到二十公里的,全速前来支援!在战逃跑的、在场不战的、不在场但不依我所言的。。’ 马面顿了一顿,将积攒起身的威势通通塞到余下的最后一句话中,放声喊道:‘通通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77章 鬼门秘辛 “哈、哈。。”莫舒泰曲着上身双手扶膝,不住地喘着粗气,额上的汗珠稀里哗啦地往下掉落,像一场广东三月的梅雨,将他的视线打得尽湿。 怎么回事?怎么跑着跑着就没有鬼追上来了,是我运气太好了? 莫舒泰抬手抹去眼前的汗水,强自撑开眼皮,贴着墙往窗边探出小半张脸,用左眼眼角的视线探寻外头的情况,但见九鼎酒店景观雅致的内庭空无一鬼,没有人声、没有草木窸窣声、更没有聒噪的虫鸣,那一片被古典风格勾勒出的砖瓦包夹起来的天地,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安静得像是被夜幕压住了咽喉——这种异样的安详,令莫舒泰感到一丝强烈的不安,但是此刻他酸痛发胀的臀大肌就像两根粗大的木棍,将他脑中冒头的警示信号一次又一次地敲回了杏仁体中。 不行了,妈的,我一定要休息一下。。 莫舒泰这么想着,身子就表里如一地往墙根滑落,屁股沾到暗红色地毯的一瞬间,一种舒适感由下至上地冲击着他的全身,紧捏的右手不禁松了一松,黄铜匕首险些脱手而出。 “马小玲!!!” 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吼出一声,莫舒泰权当自己已然尽力了,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休息起来,空白的大脑之中只回荡着他急促的喘息声,“哈呼哈呼”,像是破孔的气球在往外漏着氢气。 ----- “哈!” 马小玲黑枪横胸,但见两个野鬼一左一右双双扑来,左挑右拨,用黝黑的枪尖在大气中勾出一个倒“八”字,便将那两只野鬼一分为二,哀嚎着灰飞烟灭。马小玲本来处于九鼎酒店靠山的一边,但巨大的鬼潮迫使她不得不且战且退,渐渐往西面退去,直到她杀到第一百一十又三只鬼时,阴帅驾临的警示音在她脑中炸响,未及窃喜,她却惊觉身边的野鬼面对着阴帅所在的方向,不退反进,它们更像是被红布点燃了心中狂热的公牛一般,争先恐后地摆出一往无前的架势,带着浑身散发出的一种异样凶猛气势前冲。事出反常必有妖,马小玲不敢再为迎战压力的一时减小而庆幸,连忙拔转枪头,踏着法术阶梯顺鬼潮而去。 “你大爷的。。” 面对着满布眼帘黑压压一片的教科书上才有的天降异象,马小玲一如更早目睹此变的那批术者一般瞠目结舌,好在她毕竟身经百战,十分的注意力抽了七分用于惊讶,剩下的三分也足以察觉到周遭的变化——五六个不弱的气息先后来到了酒店面江的这一面,又似有意似无意地各自分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分站墙头,这帮人在几十秒之前还是斗得你死我活的竞争者,但在这一个瞬间又全都慢了形势半拍的局外人。隔着安全距离,几个人不自觉地就向身旁的人张望,目光甫一发生接触,都下意识地急急收敛起自己的惊讶神色,却又不忘因为别人也感到震惊而感到安慰。唯独马小玲无心理会这些面面相觑中的小把戏,目光死死扣在了卷成了龙卷风的野鬼潮流缝隙之中渗透而出的异光,五指将手中抖动着的封神兵长枪死死扣住,整个人在晚风之中静成了一尊雕塑。 ----- 自古关于世界诞生的故事林林总总,东有盘古开天辟地,西有上帝七日创世;既有说女娲泥水塑人,又有说上帝照样画瓢。这些神话故事俱为真有,而之所以看似相互矛盾,实则是因为其中微妙的隐事,不为世人所知——先有神,再有世界;而先有“一”,再有诸神。人们自认为诸神均是为活人福祉而存,却是一厢情愿的井底之蛙,要知世间生人有限,却死人无数。“投胎”制度并非先天就有,彼时人死成鬼,鬼就是鬼,两者之间是一条单行路,并无相互转化生生不息的可能。众神初时对此不以为意,只顾着拂泥吹气不断造新魂,对于故去的旧鬼置之不理。无奈神力尚且有限,何况这个其实狭小的地球。初时的疏忽导致亡魂经年累月积压下来,组成了一个万倍于活人世界的社会,四方诸神佛的工作重心,不知不觉地便迁移到管制这个庞大社会,维系人鬼两界的稳定之上。而亡魂社会之大,又以东方神州大地为甚,天地之初,三界初立,彼时三界界限不稳,而亡魂增速极巨,纵然有神力维系,但悬石细丝,终究难承其重,在无数野鬼的巨大冲击底下,地人两界的界限终于像撕裂的纸张一般暴露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两界的平衡被打破,人与鬼的隔离被废弃,一时之间,九州民不聊生、三界寝食难安。为了挽救三界,恢复以往的平衡,上古之神女娲炼五色石补地,以弥合那道将人地两界粗暴地接连起来的粗大裂缝。初时,倾尽女娲心力的五色石效力显著,裂缝似乎被完美地填补起来,只是次年的七月十五,一年之中阴气最盛的日子,裂缝被女娲所遗漏的一道小曲折被膨胀的鬼力再次冲破,眼见昔年的灾祸又要重现人间,而补地的女娲又已心力交瘁,无力再次炼成五色石,在这势成水火的境地,佛道天主穆-斯-林四教众神共同合力,以剩下的五色石残片为媒介,成功将裂缝封堵。尽管因为单凭五色石残片的威能,不足以彻底封堵住裂缝,每逢七月十五(子初换日,即24小时制的23点),裂缝依旧会裂开,但在诸神法力的镇压底下,裂缝裂开的时长,不过短短一刻钟,这就给了众神水来土掩的可能——真正致命的不足,在于裂缝开启的位置,众神无从得之,这就令到守卫需要大量神明的及时调度,为此,佛教诸神应邀入驻,与道教众神一道合治神州。经此一役,有心者编造出了鬼门的名目在世间广为流传,好教人们在七月十五的凌晨不至于满街乱窜,而遭遇不测,至于女娲补地的事实,却在口口相传之中,因为众多当时古人无法解释的天空异象,而以讹传讹,成了补天传说。至于“投胎”制度,亦是于此之后才逐步建立起来。 一直到20世纪上为止,鬼门开都因佛道众神的努力而没有造成过大的损失,历史看似平顺,却人不尽如天意,一场划时代的人祸终于毁尽了众神千百年来的努力,并最终促使鬼门打开的日子被迁至了重阳节——日本侵华战争于1937年全面打响。 历经八年的日本侵华战争,中土大地死难者无数,在日寇血淋淋的屠刀底下,游荡于东方雄鸡壮阔山水的孤魂野鬼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其中对鬼门造成最为直接的冲击的,莫过于那令人发指的南京大屠杀!30万生灵被冰冷的尖刀子弹化成了孤魂,冲天的怨气甚至令天地两界震动,无处安放的亡魂积压于南京,1938年的鬼门,偏偏又开在了这个六朝古都!天灾、人祸,天怒、人怨!脆弱的鬼门、倾尽全力的神佛,终于还是抵受不住数十万野鬼的冲击,鬼门的大关被冲破,数不胜数的野鬼通过鬼门进到了地界,闹了个天翻地覆,地界的机能被毁坏、地界的公魂被残杀、地界的秩序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尽管集所有神佛之力,这场大乱终被平息,但地界被毁坏所引发的一连串连锁效应,却终究无法被消除,在那八年时间中,亡魂无法进入地界安息、地界中的公魂投胎转化的流程也被打乱,三界一时之间,竟重现了当初鬼门刚开的混乱。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尽管三界为之震撼、补救措施也势在必行,但东西方神明的默契早不如以往,乃至于东方佛道众神之间也多有龃龉,面对着如今窘迫危急的境况,众神只知催促斥责,天界竟然无一神愿意向地界伸出援手!十殿阎王苦于无奈,又情知地界无法再遭受一次如此冲击,只好权衡地界神明实力,选取一个折衷之法——鬼门开在七月十五,阴气极盛,因之野鬼的实力也会大增,众神守门不易,要减轻守门的压力,唯有设法令鬼门开在一个阳气极盛的日子,令到野鬼实力先行受挫。为此,它们择中了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日,九为阳数,九月初九,双阳交汇,正是由阳转阴过程中的极值,正是阳气最盛之时。万事俱备,十殿阎王于1945年的七月十五鬼门初开之时,合力施为,终于成功将鬼门迁至了九九之日,只是它们的元神也因此大伤,一度蛰伏,多年来只管地界行政,已无心左右他事。为求保险,在次年鬼门迁移初见成效之后,秦广王又差十阴帅合力在鬼门的五色石残片上施术,造出一道可以法力修补的法术屏障,蒙于鬼门之上,至此,鬼门的守备才臻完备,十阴帅也籍着阎王的蛰伏、鬼门屏障的立功权倾地界,逐渐成了地界中一个高度自主的权力组织。 “活人愁~活人愁~ 活人哪知~哦哦哦~鬼也忧~ 你怕七月半来敲门声~ 鬼怕那个~那个~ 九月重九鬼临头~” 白闻钟击节而唱、凌空而行,口中的民间小调婉转悠扬,词句中鬼门的往事若隐若现,耐人寻味至极,只是白闻钟的歌声中又透着一股无奈,似乎是在抱怨、又像在怒其不争,矛头直指当下已对这段秘辛无多少印象的术者后辈。 “两声嗡嗡响,却只有一个马面出。”白闻钟双手负背俯视挥手调度鬼差的马面,面带浅笑,摇头摆脑,似唱像说: “再等等~再等等~还有一位老朋友,它还在来的路上~” 第78章 日久见人心 ‘别乱!!!一群废物!区区野鬼,你们他妈-的不要丢了地府的脸面!!!阵型别乱!你们就是被扯得灰飞烟灭,也要拦着它们,不要让它们冲撞鬼门!!!’ 11点02分,鬼门已经开启两分钟。 马面此刻盘踞于完全张开、直径约莫十米的近圆鬼门之上,对被它聚集到鬼门四周的鬼差们颐指气使、声色俱厉。只是鬼门张开与地面成七十度角,十米见圆的巨大范围,单凭马面孤身拦在跟前,任它三头六臂,依旧留下了不少死角。再加上在场鬼差不过三十,面对着的野鬼却是千万之众,本就显得力不从心,一时之间,这道鬼门守卫线真可谓顾此失彼,眨眼已被好几只野鬼突破了防守,恶狠狠地撞到了鬼门的法术护罩之上。法术护罩消融着野鬼灵体的“滋滋“声响,展露出它可靠的威力,然则却丝毫未能降低马面的压力。毕竟法术护罩会被一次次的冲撞而消耗,就像一层厚冰,早晚会被这帮狂热得失去了自控力的野鬼钻出一个洞来——这种“有个万一”的不痛快,又在马面心头加上了几枚沉重的砝码。 妈的! 马面万万没有想到,短短两分钟,在自己亲自领军镇守底下,竟然已有几条漏网之鱼,想起自己出发前在其他阴帅面前夸下的海口,不禁恼羞成怒,惨白的脸面上多了几分激愤的潮红,双手一张一合,故技重施,两股强大的冲击波立时激荡开去,将围拢得近的过百只野鬼吹得七零八落。只是这次不如开始一般立竿见影,大半野鬼固然受到了冲击,但未至于烟消云散,只晃了一晃神,便又重新投身到冲撞鬼门的大军之中。 ‘混账!!!!!!!!!!!!!!!’ ----- “容纳!容纳!你没事吧!”阿云半蹲在地,一手掐着指诀,另一手扶起背靠一棵银杏瘫坐在地的容纳,边大声喝问边不住摇晃着他的身子,神色之中的焦虑和紧张,真挚得让人忍不住想给他几粒安定。 “我没事,只是施术过多,有些脱力而已。”容纳挣开阿云不住摇晃着他身子的大手,略为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只是阿云见他醒转,喜悦代替焦虑占领智商高地,不够眼力察觉到容纳对自己真情实感的不屑,大喜道:“太好了!你没事就太好了!现在不少野鬼都被吸引开去了,我们暂时得以脱身,只不过..” 几秒之前,阿云才兴奋得因为胸部快速起伏而将蓝色卫衣前胸上的马刺LOGO拉扯成了SY字样,一说到“但是”却顿时变得垂头丧气,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不用不过了,我有眼看。”容纳将后脑靠到树干上,仰视着江上那夹着刀光剑影的黑压压一团鬼龙卷,沉默半晌,问:“夏木呢?” “夏木很好,他在帮离鬼门太近被鬼龙卷卷入的人。只是贴身跟来的那些手下..” 容纳闻言,低头不语,阿云见他若有所思,也不好开口打岔,只好转过身去,默默地掐牢指诀在一旁守候。片刻,阿云感到肩头被人重重一拍,旋即回头,只见容纳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他神色决绝,目光炯炯,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心。阿云既惊又喜,不等容纳开口,先抢话道:“容纳!你放心!我一定会陪你血战到底!”声音虽大,抖动的音调却透出了阿云的底气不足。 容纳摇了摇头,淡然道:“阿云,我们走吧。” “什、什么?!” “这里虽然离鬼门有一些距离,但躲不长久的——整个桂城都躲不长久,我们也就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能够争取全身而退了——走吧,虽然有些对不住夏木。” “你、我..夏木!不!阿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阿云此刻的惊愕远胜目睹鬼门大开的瞬间,听到容纳说出这种话,纵使不光彩的勾当阿云也干过一些,但仍难压抑住心头一股羞愤上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术者面临鬼门者,战不得力者,情有可原;但临阵脱逃者,其罪当诛!一旦这事被人知道,不仅是你,整个容家上下,颜面荡然无存!更加会被其他世家所孤立,就算被开除出世家一列,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我才说要对不住夏木!”容纳压下自己的音量,只是语气中的凶狠欲盖弥彰,“现在!这里!我们逃走,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其罪当诛、其罪当诛,你看不清现在的局势吗?!万鬼夜行!鬼门只开十五分钟,你以为十五分钟过后被牵涉在内的人有几个能神志清醒地活下来?!你不清楚阴帅的德行、不清楚鬼差的德行吗!!!” “我!我、我..” “阿云,阿云!我没说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我们只是尽可能往安全的方向跑,但最后断然不会离开桂城界线,这样我们就能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静观其变,如果有援军及时赶到,我们就杀一个回马枪——这样没有人会怪责我们的!!!” 对容纳的连番说辞,阿云无力反驳,左思右想,倒渐渐有四五分赞成——一个及冠之年的年轻人,当然怕死,倘若他此刻面对的不是大是大非、不是整个家族的名誉地位,他可能跑得会比容纳更快。 “容纳,我..”阿云撇开容纳的手站直了身子,但在原地定了一定,又猛地蹲了下来,双手疯狂地挠着一头短发,显得既矛盾又痛苦。 “不..我还是不能走,连累整个家族的罪责,我担不起..”阿云睁着血红的双眼,满是歉意地向容纳解释说:“容纳,你走吧,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别人的,夏木问起,我就说你在苦战之中失落了踪迹——如果我能最后活下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谢了。” 容纳将被热血浸透了的匕首断然抽出,侧身避过喷溅开来的血液,利落地鲤鱼打挺起身站稳,从裤袋中翻出一包纸巾,利落地将手上沾到的血液仔细拭去,插刀回鞘,而后随手将纸巾扔进了一个就近的露天排水口中。事毕,容纳抬头四顾,选出最不可能撞上行内人的方向,头也不回,借着夜幕和阴影的遮掩疾步离去。 第79章 鬼门开,6分钟 11点04分22秒,鬼门已开启4分钟22秒。 王轻风从楼道口飞身而出,三两下动作窜到了与九鼎酒店隔江相对的一栋大厦顶层的水箱上头,只往江面望了一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好在他到底见过一些世面,咬紧了牙关,片刻便镇定下来,又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少爷,我们现在是要?”自幼照看王轻风长大的贴身管事李一十不似王轻风一般焦急暴躁,故而慢了他半拍才上得水箱顶来,草草瞥了江面鬼门一眼,没有浪费时间惊讶,径直凑到王轻风身旁,轻声询问吩咐。 “立即通知我姑爷爷,让他以王家的名义广发英雄帖,寻求支援;然后你找齐王家在桂城的人手,四散召集城中的内行,现在城中游鬼不少,不要让他们单打独斗提前折损了有生力量——我们时间无多,你只有5分钟的时间做这两件事,11点15分之前,你一定要尽可能多带人手回到这里。” “这鬼门,我们不闯了?” “闯?闯能做什么?”王轻风无奈苦笑,“要说帮忙守鬼门,倘若堂堂阴帅都失手,何况我们凡夫俗子?要说去救那些陷在鬼龙卷之中的术者,说得难听点,那里除了钟家雇佣的大批结界师,还有连同各有图谋的世家、各方势力过半的人马,我们这样闯进去,也不知道是谁救谁——我们要救的、能救的,只有这小城中数百万无辜的民众中有限的一部分。。说实话,就凭着城中现在各方势力留守盯视监察情况和一些闲散的内行,我实在对接下来那场持久战毫无信心。” 王轻风长叹一口气,双拳攥紧又松开,沉吟道:“0点15分一过,鬼门一关,阴帅一撤,那是我王轻风千载难逢的机遇。” “更是这个小城梦魇的开始。” ----- “发消息给马家了吗?”尉迟及第立于船头,挥动金色长棍将周围一圈野鬼避开,朗声向身后的二人发问。 “哪用发消息啊及第叔。”一把轻浮的年轻声调在游艇顶上亮起,半大不正经地答着尉迟及第的话:“马家的地盘离这也就一个小时出头的车程,鬼门这么大桩事,不用我们说他们也会抽动着鼻子闻过来。” 尉迟及第对回话年轻人的口吻略感不满,眉头刚要皱起,又一把爽朗的年轻男声从船尾亮起——“叔,您放心!我已经通知了马家,他们也答应会立刻抽调人手到桂城援助了!先头部队会搭乘直升机,半小时之后就能到达这里!”——用词谦谨平实,与头一个年轻人截然相反。 也不知道是后一个年轻人说话的语气还是内容让尉迟及第感到舒心,他的嘴角上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又一次挥动长棍逼退了一波野鬼后,左右脚尖接连往船面一点,人如离丛蜂鸟一般垂直升起,在半空中双手分执齐眉长棍中眉两端,顺逆时针相向一拧,那长棍在摩擦力作用下前后半截相对转动,棍身的纹饰扭动一百八十度后,竟从四条各不相干的小蛇重组成两条交织缠绕的大蛇。见蛇纹显现,尉迟及第左手停住,右手执棍尾前推,待两手均把住棍身末端,当即提棍脑后,朝着野鬼最密的方向,猛地挥出一扇金黄——尉迟及第膂力极大,一挥之下,那金棍真如蜿蜒前进的长蛇一般,往外甩出凛冽棍风。那扇形棍风在空中盘旋扭曲,只眨眼之间,从中竟然扑出两条成人粗细的吐信长蛇,张开血盆大口就往眼前的野鬼扑咬而去! “呀!好本事!好威风啊尉迟叔!你这条金蛇棍出不出手啊?小侄我可喜欢得紧呐!” 语气轻浮的年轻人出言不逊,尉迟及第却充耳不闻,落回船面只关注自己放出的两条金蛇撕咬野鬼的战况。年轻人见自己自讨无趣,不屑地扁了扁嘴,却又不退反进地凑到尉迟及第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边对金蛇指指点点,嘴里喊些“哇咬啊咬左边!左边啊笨蛋!”、“右边那个也不错!咬!咬!漂亮!”,嘟囔不止,仿佛自己正玩着全息投影大型3D贪食蛇一般旁若无人。 “尉迟叔啊,马家到底靠不靠谱啊?”年轻人用手肘怼了一下尉迟及第的小臂,没皮没脸地笑着找话说:“你看啊,马不前马叔他顾着经商这么多年,也没接马老太爷的衣钵,马老太爷又多少有点老眼昏花了,搞的这马家近年不闻六家中事,这不妥吧?但这掌门人的位置吧,给支系的也不是,但要等到小玲妹够资历,我也担心马老太爷的身子骨啊对不?” 见尉迟及第对自己依旧不理,年轻人嘿嘿一笑,继续说:“因为小丰的事我跟着尉迟叔你父子跑去马家,说实话,马叔经商多年富甲一方,家里的护卫什么的是人强马壮,但真的是,个个都是凡胎啊,连一个开窍的内行都没有,你说这马家能派什么人来支援我们?难不成让那帮大高个戴着墨镜拿着一挺机关枪过来‘突突突突’?哈哈哈,这又不是敢死队!” “你太小看马不前了。”尉迟及第终于开腔,却是一句有前没后的话。 “啊?”年轻人见尉迟及第的口终于被自己撬开,兴致勃勃地就又追问:“我怎么就小看他啦?要说看人的眼光,我刘不忌在咱们这一辈里面,可是出了名地继承了老祖宗的本事。” 刘家臭嘴的本事你倒是继承得彻彻底底。 尉迟及第心中暗讽刘不忌,面不改色,解释说:“马不前这个人,表面做事大开大合毫无保留,但实际上藏得极深,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要说六家之中我们这一辈人最不想跟谁打交道,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充外行的人。” “哈,尉迟叔你这样也太杀自己威风了吧。” “哼。” 尉迟及第冷哼出声,掐指算时,冷冷道:“九分钟后鬼门一关,你就明白威不威风,可不是靠一张嘴说了算。” 第80章 牛头驾到 11点07分33秒。 “吱呀”一声,九鼎酒店三号楼天台的单页铁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谨慎又带点疲累的目光从漆黑的门缝中射出,看清楚了这天台的混凝土上既没有鬼又没有人之后,才放心大胆地将脚探出。 “呼。。” 莫舒泰现时身处九鼎酒店中前部的三号楼天台,与面江的一号楼面隔了五六十米距离,两栋楼高度相当,所以莫舒泰借着自己5。1无散光无夜盲的正常视力,放目远看,便能够将一号楼天台上的状况看得透彻,还能多少看见再远一些的江面上的状况。 “这、这是什么鬼?!!!!” 现时距离鬼门开启已经过去了足足七分钟,只是莫舒泰之前一直在酒店内部奔走流连,阴阳眼也没有附带透视的功能,以至于他对之全不知情,成了这局中不折不扣的局外人,直到两分钟前他猛地醒起中学死背过的《劝学》,这才意识到自己需要登高而博见,连忙挺着黄铜匕首一个楼道、一个楼道地摸索到了三号楼的天台——尽管九鼎酒店的电梯仍可正常运行,但莫舒泰心中总惴惴一个扭头问“你说的尸体手环是不是这个啊?”的美女身影,心中避讳,只好委屈自己的股四头肌,用“这可能是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不要浪费时间抓紧机会奔跑”的心灵鸡汤劝服自己爬上了整整五十层楼。 “恩?” 莫舒泰的目光在一号楼天台上扫刮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马小玲,连忙定睛细看,又嫌不够清晰,身子前弓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几步,临近天台边沿的时候右脚前伸顶在了天台薄薄的边上——九鼎酒店采用的是开放式园林设计,以至于连天台都如此开放,连能拦腰的围墙都没有——“师、师姐!真的是师姐!” “师姐!!!师!姐!!!!!” 莫舒泰放声大喊希望博得马小玲的注意,放在平时,马小玲肯定早就捕捉到他的叫喊回转头来了,只是如今她亲面鬼门,只留了三分精力关切周围,哪能在这乱糟糟的战场听见身后几十米一声含糊的叫喊?莫舒泰见叫她不动,一三两栋楼的天台又相互隔断,无奈之下只好认准了通向一号楼的楼层,转身跑了开去。 “登、登、登、登!” 恩? 刚跑出两三步,莫来由的,一阵浑厚有力的音乐声凭空跃入莫舒泰的耳蜗,引得他驻足回头四顾,周围依旧是人少鬼多、哀嚎多过欢笑,哪会有人有闲心奏乐?莫舒泰又一听,那曲子旋律分明耳熟得很,更古怪的是,他听出这恢弘乐声,竟来自于天上—— “贝多芬??!!” ----- “命运交响曲?????” 刘不忌缠着尉迟及第正嘴碎得起劲,却听见贝多芬的传世名曲在空中响起,不禁大觉有趣,停下嘴来张望着是否有什么新情况要发生,只是他看来看去,光听见音乐声更响亮、更清晰,却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新鲜事物,正要骂出一句“是哪个混蛋装神弄鬼?”,但见一道红光闪现,拦腰斩入了江中—— “噗!!!!!!!!!!!” “妈个逼的!搞毛啊?!!”刘不忌反应慢了一拍,直到那红光将这江水拦腰截断激起滔天巨浪将他身在的游艇拍得直要在空中做一个翻腾三周半难度系数3。4的动作,他的大脑回路才来得及连通。好在尉迟及第恰恰在他的身边,巨浪打过来之前手一抢就揪住了刘不忌的衣领将他连人带起,连续踏上三个法术阶梯上到了半空之中,这才免了这个刘家晚辈葬身鱼腹的厄运——当然,刘不忌生时就如此惹人厌,死后怕是会变本加厉,虽说尉迟及第未必是遭刘不忌纠缠的首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现在只希望刘不忌能平平安安地死在自己后头。 “太平,你没事吧?”松手将目瞪口呆的刘不忌扔到法术阶梯上,尉迟及第头也不回,隔空大声问着与自己同行的另一个后辈的情况。 “尉迟叔,我没事,您放心!” 听见肯定清晰的答复以及那尉迟太平在法术阶梯上弹跳往自己位置接近的响声,尉迟及第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尉迟家太字辈中,他对尉迟太丰的堂哥尉迟太平最是中意:尉迟太平实力出众、性格稳重、行事审慎,虽然暂时未见有大将之风,但却有十足中流砥柱的模范。此行尉迟太平的种种表现,更是让尉迟及第对他好感更增,所以后者对尉迟太平一路以来都相当放心,就算是刚刚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尉迟及第也坚信尉迟太平有足够能力脱离险境——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 “尉迟叔,刚刚那红光是?” 尉迟太平余音未落已在尉迟及第右手边架起了一道法术阶梯,人便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上头,余光还不忘瞥了一眼跌坐在阶梯上狼狈不堪的刘不忌。尉迟及第沉声道:“这种阵仗,还能是什么?” ----- ‘喂!!!把你的背景音乐给停了!!!’ 马面抬头向虚空中怒吼一声,半响过去没得到任何回应,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音乐声却更盛,激得它心烦意乱地胡乱轰炸了被红光一刀两断已经不成龙卷的野鬼群四五炮后,口吸冷气,待到两颊鼓胀如蛙,破嘴怒吼—— ‘我他妈叫你把你的BGM给停了!!!!!!!!!!!!’ 巨大的声浪像一记重锤将已经变得散乱的野鬼群又吹得七零八落,此时刚从空中回落下来俨然成了一场小雨的江水更是被吹得四散开去,那在空中悠扬飘忽了近半分钟之久的乐声才终于戛然而止,只留给了在场人士数十秒的耳鸣。 ‘马面,你看你,还是这么不知风雅。’ 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在这场非自然小雨滴滴答答的水点之中浮现,但见那身影一身藏蓝色纯色羊毛面料西装笔挺垂直,领带成温莎结透着一股稳重正式的味道,胸袋手帕成三折经典雅致,脚下却配上一双深棕色布洛克鞋,整个外形显得优雅又不至于古板、绅士之余又带点别致。 ‘你看,夜色、薄雾、小雨、音乐,多么完美、多么优雅、多么浪漫,结果被你一吼杀了风景,唉,可惜、可惜。’ 高大身形双手负背、连声啧啧,言语中尽是对马面刚才粗鲁行为的不满,语气中更是透出对现时窘迫境况的不以为意,似乎是个来此享受风花水月、吟诵风雅的文人墨客。 ‘你迟到七分钟已经够让我心情不好的了,不要再激起我轰碎你的欲望——快干正事。’ 马面冷冷地向来人下达指示,语气之粗鲁让来人又禁不住评头论足一番,只是它刚要张嘴,一股陌生又强大的气息突然闯入到感知范围之中,引得它既警觉又奇怪。 ‘跟老友叙话时,我最讨厌的就是突然跑出来些不速之客了。’ “得罪,得罪了。”白闻钟双拳抱起作揖,一副街道和事老的憨厚模样,看似人畜无害。只是他有御空而行的本领不说,这一路穿过层层野鬼,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还不曾动过一根指头,单凭此举,已足够让马面和来人清楚他的斤两。白闻钟笑眯眯地又走了一段距离,在与马面和来人不过相距二十米的位置站定,三者面面相对、表情各异,目光之中透着不同的态度和盘算。 “本来还在寻思来的会是无常呢,还是日游呢、夜游呢,着实没想到老夫今天如此有幸。” 白闻钟一捻长须,朗声续道:“竟能看见牛头马面并肩作战的难得场面呢。” 第81章 得逞 ‘恩,知道本帅的名讳,也算有些见识。’ ‘见你妈的识!’马面见牛头全然不顾来者或许不善,只在那毫无节制地自得,不止地把玩着吊在它长耳正中的纯金圆耳环,怒从心头起,怒喝道:‘看你这牛嘴牛鼻子牛眼睛牛耳朵,就算是凡胎,你以为穿着西装他们就认不出你是头牛?!’ 牛头被马面如此抢白,倒也不怒,也不出言反驳,只仍摆着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向白闻钟投去欣赏的目光。马面没有牛头的悠然,眼见野鬼又开始聚拢周围,数量更不知不觉间增加了两成以上,倘若再和白闻钟纠缠,怕是会影响到鬼门的守备,紧张之下,马面摆足阴帅的架子,厉声呵斥:‘小子!我劝你立刻乖乖退下!不要再干涉鬼差办事!否则根据地府颁布的活人术者监督管理办法,我可以先斩后奏,对你实施强制措施!’ 白闻钟年逾八十,被叫做小子也是四五十年没遇到过的稀罕事了,只是马面身为阴帅,不知在地府之中度过了几百几千年,它要这么称呼白闻钟,白闻钟倒也没有拒绝的资格,他呵呵一笑,朗声答道:“马面大帅,小子,呵呵,小子自然知道九九重阳,人鬼各司其职,鬼门开时鬼差守门,鬼门关后术者清理余孽。小子自然没有僭越之心。” ‘那你他妈还!’ ‘哎,马面,不要如此粗鲁。’牛头身子往前一拦掐断了马面的粗言,接口道:‘这位凡胎,如今距离子初一刻不过余下七分多钟,你既然是在场实力最高的凡胎、也足够清楚凡胎术者的职责,你应该立刻回到你应在的岗位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请你离开,这是我和马面以地府代言人的身份向你下的最后通牒。’ “谢谢你的好意牛头大帅,不过你也会错意了。”白闻钟故作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得上嘴唇的花白髭须弯成了一个没有棱角的“M”:“小子此行前来,是特向两位阴帅请示——希望能借鬼门一用!” ‘混账!’马面忍无可忍,白闻钟用字余音未落,它左右手齐齐往前一亮,两发高压缩风速炮各朝白闻钟的左肩和右膝一同打去,矛头瞬息已经刺到了白闻钟跟前。危机突至,白闻钟不慌不乱,身形一动,脚尖在虚空疾点,空中被点中的位置如蜻蜓点水一般散开阵阵涟漪,随着波纹荡开,白闻钟已经左闪右窜避过了风速炮的锋芒,大幅动作过后却又恰恰不偏不倚地落回原位置上,长衫双袖一敛,仙风道骨的模样中挑衅意味十足——遭受凡胎如此挑衅,何止马面,就连一直友善的牛头也再忍不住,右手正要往胸前探去,却见白闻钟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右手往后腰一探一抽,带出一枚被黄色符纸卷起的深红色长条尖石,悠然笑说:“呵,两位大人物一同上,小子可经受不住。”言毕别捏碎石头,一道紫烟从中激射而出,一路膨胀鼓大席卷沿途所有,直直撞到牛头胸前——“铿!”金石撞击之声响彻夜空,摩擦而出的蓝紫色火花如烟火绽放,威力竟足以点燃沾染的野鬼,一时之间惊呼、怒吼和哀嚎交缠,震得周遭心神不宁。 ‘穷奇!!’ 一把乌金长柄双刃斧架在前胸拦着穷奇泛着寒光的利爪,牛头风度大失惊叫出声,由白闻钟碎石而出的紫烟所化、直击牛头险些让它牛失前蹄的不速之客,正是由被贬谪的共工所化的上古四大凶兽穷奇! “牛头大帅无需惊慌,这不过是穷奇的幻影,实力尚不足本体三成,小子相信。。” 白闻钟话未说完,即感到三十六道汹涌的气势自四方八面压迫而来。这马面阴帅架子十足,偷袭的事干起来倒也毫不含糊——白闻钟身随意动,指诀一掐,当即化作紫电往空中直窜而去,于马面攻势的间隙之中穿出,直升到原位五十米之上,一个飞鹰悬空的架势将紫电术式的法力强行退去。只是白闻钟身形未稳,又一个更纯粹更强大的压力自上而下地沉降下来,令有备而来的他也不禁头皮一麻,白闻钟清楚这一次攻势千钧一发,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招致永不超生的后果,肢体全由多年练来的反应驱使,头也不抬,双臂交叉成斜十字架在压力降下的方位一顶——‘*^%&^^%#^@*%$*&@^$&@$*&@*$!!!!!!!!!!’ 超越科学理解限制的巨大声浪如加农炮一般从马面大张的嘴中射出,此次不止四周的野鬼,就连江面上的尉迟及第一行以及江边与野鬼苦斗的诸多术者都受到了池鱼之殃,激荡的江水更是泛起了一阵乳白色的蒸汽,江边弥漫一片,氤氲之中人鬼挣扎扭曲、苦不堪言。 “很抱歉。”白闻钟兀地抬起头来说话,只见他在马面音波强攻之下依旧分毫无损,唯独长衫两袖被吹得褴褛,露出了他小臂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无声地为他此般巍然不动做出了合理解释。 “小子也心知鬼门开启的时间无多,实在没有多余时间与马面大人你纠缠!” 言语之间,白闻钟左小臂内屈拦住脸面,右臂后撤四指并拢拇指压向掌心再往马面一亮——断诀!——“佗佛:今日借鬼门一用他日必报两位阴帅大恩——指化五行山!” 十八言境界! 白闻钟掌心之中一股金光迸射而出,万丈光芒笼罩着他矍铄的单薄身子,如悬于夜空的太阳一般,一时之间令方圆一里亮如白昼。马面被这强光一晃,失神片刻,刚反应过来,已然被一只从金光中伸出的大手擒住,丝毫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牛头受制、马面被擒,在11点09分44秒这一个瞬间,白闻钟与鬼门之间已再无任何障碍。 “着!” 白闻钟左手嗖地往鬼门方位一甩,七十二张暗黄色符纸从他衣襟之中接连窜出,甫一越过他的指尖,便化作一道蓝白色的闪电标枪——“咻!”、“咻!”、“咻!”、“咻!”、“咻!”、“咻!”七十二声闪过,以天罡为数的闪电标枪划开夜幕破空而去,在牛马二帅眼睁睁底下,接踵射到了鬼门的法术护罩之上——“嘣!”,一声干脆的物事破裂声响彻夜空,只见近圆的鬼门顶上一层亮黄色的阴影破开了一个一人高的大洞,露出了底下鬼门紫黑色的真面目。 鬼门此刻,终于真正张开。 “承蒙两位错爱!”白闻钟向牛马二帅双拳一抱,趁着它们歇斯底里挣开束缚之前弓身一弹,再次化作紫电,呼吸之间,身形已经没入到鬼门之中,唯留下观者视网膜上一道紫色的残影,将黑得如巨兽血口的夜幕一分为二。 第82章 死里逃生 ‘啊!!!!’眼见白闻钟攻陷防线窜入鬼门,在自己领衔之下,鬼门守备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疏漏,这不单单令马面颜面全无,更让阴帅的威名蒙上了不堪想象的巨大耻辱——马面怒不可遏,再也顾不上控制自己的力量和现时的职责,势要力挽狂澜扭转败局于一时,周身力量流转,往外一催谷,钳制着它的佛手便如糖砖一般被瓦解粉碎,辐射开去的余波再次波及一片恶鬼。不过马面毫无余裕理会自己这一反制对敌人造成了多少实际伤害,凌空弹射,便如掷出的标枪一般往鬼门扎去。 ‘马面!!!!!’牛头对马面的鲁莽举动大惊失色,白闻钟竟然闯入鬼门,毫无疑问是为了进入地府,即使如今失利,它也不清楚白闻钟的动机,但他始终是在阴帅的地盘,只消牛头及时通传地界上下,发动大量鬼差和地府机构鬼员去监视各种异动,自然能够守株待兔——再说,白闻钟是否真能穿过鬼门乱流到达地府这尚未可知,何必如此失态?再说现在距离鬼门关闭尚有足足五分钟,马面此举,一是擅离职守,置守备重任于不顾;二是深入险境,即使它实力强横,但地府对鬼门全无任何认识,如有万一,说不准马面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紧张要将马面拦下,牛头也火力全开,手捏斧头长柄逆时针一转格开穷奇幻影的利爪,在万分一秒的间隙之中自下而上猛地一抡,那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便被从中一刀两断、烟消云散。 ‘马面!’饶是牛头动作电光火石,但马面去意决绝,速度全开之下如露如电,就算牛头恰在鬼门一侧,始终还是来不及堵截马面去路。 ‘这小子真。。’纵是牛头自命优雅绅士,此刻也险些忍不住骂出粗口,只是它对自己的风度有着毒瘾一般的偏执,这才拦住了嘴边马面并不存在的亲戚朋友,抬手又甩出了三道刀风将已经察觉到鬼门护罩漏洞的一队野鬼切割得粉碎,强自镇定下来,声如洪钟,向周遭鬼差发号施令:‘所有鬼差立刻收拢阵型拦在鬼门前面!!!距离鬼门关闭还有五分钟!!!就算你们被野鬼撕碎也要坚守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再让任何凡胎或者野鬼进入鬼门之中!!!’ ----- “师姐!” 莫舒泰猛地推开铁门窜出天台,一边扭头四顾一边大声呼唤着马小玲,他一路躲躲闪闪、马不停蹄地从三号楼天台一路跑来一号楼天台,全然顾不上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任凭莫舒泰怎么声嘶力竭,方才还伫立墙头英姿飒爽的身姿,如今哪里还寻得着芳踪? “哈。。哈。。”莫舒泰仰头看天不住地喘着粗气,苦恼自己没有飞天的本事,明明已经看见马小玲了,结果一路跋山涉水不管自己股四头臀大肌的哭诉,始终还是功亏一篑。 扭头望了氛围变得更加压抑沉重的野鬼堆和散发出诡谲妖异光芒的鬼门一眼,就是莫舒泰再外行再不懂现在发生的境况的来龙去脉,他也看得出现在的野鬼扎堆,都是被空中那个散发出怪异光芒的空洞所吸引。 “鬼门?”莫舒泰只听得牛头马面挥斥方遒的零星话头,隐隐约约捕抓到“鬼门”这个字眼,又听见什么“距离鬼门关闭还有五分钟”,这些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细细思量,莫舒泰多少也能摸出如今境况的大概,推断出只要所谓鬼门一关,漫天野鬼没了聚堆的由头——就好像同学聚会吃完饭决定不去唱k、按摩、沐足必会招致鸟兽散一般——到时四散开去,整个桂城就会被野鬼的魔爪所笼罩,首当其冲的,不是自己这个招鬼招煞的九煞追魂,还能是谁? 掂量掂量手中折损小半的黄铜匕首,莫舒泰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但这鬼蜮辽阔,整个桂城都难逃厄运,自己身受波及,似乎也说不上多么不幸,想到这里,又多少有些释怀。 莫舒泰直勾勾地看着鬼门周遭的刀光剑影,他没有手表,只能靠眼见为实等待灾难的开始,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开了阴阳眼,好歹还能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而不像绝大多数无辜市民一般,被不明不白的恐怖所纠缠乃至于被剥夺去性命。 “啊~啊~~” 恩? 一阵低沉沙哑的怪声自身侧传入耳畔,莫舒泰心头一紧,捏稳匕首弓起身子,好似受惊的野猫一般,死死盯着昏黑的楼道口。 “啊!!!!” “陈警官?!!” 一个熟悉但扭曲的佝偻身躯从昏黑之中窜出,沙哑得更显狰狞的怒吼从喉头涌出,惊得莫舒泰连连后退了三步,捏刀的右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妈的,这人本来就想弄死我,现在被鬼上身,不就是合法杀人?!!! “陈、陈警官,你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不要轻易被上你身的野鬼控制你。你。。” “啊!!!!!!!!!!!!!!!!!!!!” 陈树血口大张恶狠狠喝了莫舒泰一声,唾沫飞溅而出,活脱脱是活死人黎明之中的丧尸,但见他头外向左边、右肩耸起、近乎弓字步地迈着步子,虽然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意识,但似乎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手中半自动手枪的杀伤力和用法,抬起枪头对准莫舒泰的胸口,颤颤巍巍地向前逼近。 “喂!陈警官!喂!你不要再过来啊!”莫舒泰大腿肌肉紧绷蓄势要跑,但他着实吃不准陈树被鬼上身后是不是真记得怎么开枪,忐忑之下,迟迟迈不出脚步,反倒被陈树泛着光点的钢制枪口逼到天台的一个死角——名符其实的死角,九鼎酒店的天台不设围栏,莫舒泰如今站在角落上头,只依赖卡着不到五厘米的堆起的后脚支撑,只要一个立足不稳,顿时便会粉身碎骨、身陷万劫不复之地。 “妈的。。”莫舒泰牙关一咬,双眼血丝满布,厉声低喝:“是驴子是马,就看这一次飞刀是逃学威龙还是功夫了!!!” 收下巴、抬肩、屈臂、后扭、提手、左手前举保持平衡、向前摆手——在向心加速度驱使底下,黄铜匕首在空中带出一道暗黄色的弧线脱手飞去,以抛物线轨道旋转着扎向陈树的前胸,六米、五米、四米、三米、两米——“pong!” 莫舒泰只感到左肩被撞锤冲击一般,尚未感觉到痛楚,身体已经因为巨大的冲量往后跌去,勾着酒店天台边沿的脚跟无力松开,整个人已经飘到了空中,身下是九鼎酒店极富亚热带风情、经名设计师设计的豪华内庭花园的青翠绿色。冷风吹过,莫舒泰的头发散乱,传遍他全身所有细胞的不是痛苦、恐惧,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暖意,松软的四肢在空中晃动,一阵沉重的倦意袭来,压得莫舒泰不住抖动的双眼眼皮几要合起,渺渺天籁在他耳边亮起,若有若无,一道若即若离的金光自天幕铺洒而下,覆盖住莫舒泰单薄身躯的,是一个单一、绝望却平淡得让人不感到意外的念头——死亡。 之前几次想自杀都没死成,没想到.嘿,果真是天不遂人愿,生死半点不由人。 “乓啷!” 玻璃的破裂声、一双有力的手、一股自后背传来的安全感,莫舒泰头脚向后一仰,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里。 “师、师姐?”莫舒泰的意识已经模糊,眼缝之间连近在咫尺的来人面孔都看不清,只感到心安平稳,倦意更浓。 “放心吧小泰,我不会让你死的~” 莫舒泰没有听见这句信誓旦旦,嘴角吊着一个安心的笑容,显是已然昏睡了过去。 第83章 夜幕的拉开 11点14分。 ‘鬼门关闭倒计时!所有鬼差坚守岗位!鬼门完全关闭30秒之后全部撤离!所有直接参与鬼门守备战役的鬼差,无论岗位,均需到阴帅殿集中,无一例外,不得缺席!’ 原本十米见方的近圆鬼门已经收缩至不过一米长宽,如同玻璃破裂纹理的边沿也开始接合,蒙在其上的亮黄色法术护罩也随之紧缩,上头外露的孔洞只剩拳头大小,想来已经无碍,不会再发生意想之外的变故。 只是越是临近尾声,战况越是胶着,那些眼见闯门无望的野鬼,纷纷抱团要作最后一搏,大小交叠扭成一个尖锥,呼啸着扎向鬼门的穿孔。面对着野鬼群如此凶狠的攻势,一众鬼差都大惊失色,只是牛头在后,长斧横胸,正如督战队一般扼住所有鬼差退避的念头,它们只好硬着头皮顶上,运足全身鬼力,以自身为砖块堆砌成一道防线,硬撼野鬼扭成的尖锥锋芒,喊杀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江水周遭的恶意和杀意浓郁至极,凝成重锤捶打着所有人鬼的灵魂深处。 柳还望在鬼差队列的中后部,从它目睹白闻钟闯入鬼门的一刻,它已然笃定老王口中的“幕后黑手”必然是这个处心积虑冲入鬼门的凡胎术者。只是柳还望如何都想不通一个凡胎穿过鬼门意欲何为,但它已经履行了跟老王的承诺,也无暇他顾,心中嘿笑: 嘿,老王要是知道这个对头实力如此强横,肯定吓得三五七年都不敢回国。 ----- 11点14分28秒。 马小玲挺立于九鼎酒店的顶点,就在几分钟前白闻钟站着的位置,此处居高临下,只需略微颔首,便能够鸟瞰全局——只是她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掌控全局、蓄势待发。马小玲抬头望向幽深夜幕的深处,一个闪烁着红黄亮光的黑影带着渐行渐近的“fu”、“fu”、“fu”、“fu”声自南面而来,一股浓烈的紧张感被这突来的直升机高速旋转着的主螺旋桨带起,浸透了马小玲的前额后背和手心。 “。。父亲。” ----- ‘十!’ ‘九!’ ‘八!’ “咻!” 一阵尖锐物事的破空声穿透拦在跟前正在缠斗的层层野鬼和鬼差在耳畔响起,牛头不需用双眼捕抓到物事的痕迹和轮廓,右手一亮一收,已经稳稳当当地擒住一丝冰凉。 针? ----- “哼!刘家子孙,凭地如此不肖!”尉迟及第朝神态畏缩的刘不忌冷哼一声,自顾自从裤袋中掏出一枚滑轮式打火机和四张纸钱,一旁不言的尉迟太平从衣袋取出同样的东西,两人眼见鬼门即将彻底合拢,牛头和一众鬼差发起最后一波攻势之后即将撤离,心知属于术者的真正战役即将打响,依照着老祖宗的叮嘱,开始施行历代传承下来、鬼门守备战役的传统仪式。 尉迟家两人滑动滚轮点起细长火舌,点燃三张纸钱,这“三钱重礼”,首张是敬祖先,求列祖列宗庇佑;第二张是聘鬼差,得一分助力是一分;第三张是赠野鬼,求对自己的杀手予以体谅。 一手捏着三张烧去小半的纸钱,另一手将余下的第四张纸钱平摊于四指之上,拇指定着正中,食中两指内压将纸钱对半折起,拇指指腹将折起的纸钱往右平移,故技重施,将纸钱再一折折到只有原本四分之一的长度,头左脚右,像足一个“一”字,手腕一摆将纸钱平掷而出,寓意“一往无前(钱)”。 眼见手中纸钱几要燃尽,王轻风执着纸钱末端的手往头顶一扬,便将手中那团火星甩向天空,身后云集而来的一众术者齐齐效仿,一时之间,火星和着纸灰漫天飘舞,纷纷洒洒,北风一吹,在如墨的夜色中降下一场灰冷的火雨。江心方圆半公里的所有人,隔着这场飘荡的红与灰,目睹鬼门闭合和鬼差撤出。在这一个瞬间,适才沸沸扬扬的江面,如被扭到静音档位的音响一般收起,直至最后一个分贝都被收拢的鬼门吞没——暴风雨前的宁静仅仅持续了一下心跳的长度,那些既丢了饵、又缺了网的野鬼,便好似冷暖洋流交际点爆发的鱼潮一般呼啸着往四周扑去,尖锐的嚎叫声席卷了整个桂城,连哪怕最平凡的人都察觉到这一个瞬间的诡谲,在疲倦之中扎起一身鸡皮疙瘩。 “上啊!!!!!!!!!!!” 这一声呼喝不知道出自尉迟叔侄、王轻风一行、抑或哪个名不见经传的术者之口,只知道这一呼之下,百千响应,在场的所有术者纷纷附和着从灵魂深处挤出一声呐喊。一时喊杀声响彻云霄,连刚刚平静的江中水波都震荡起圈圈涟漪。 公历2015年10月20日最后的45分钟,如石油一般昏黑的夜色被星火点燃,雄雄战火混杂着雷霆声响,却独独无人知晓,于无声中灼烧着城中百万生灵,缭绕着呛入心灵深渊的烟。夜幕又一次被真正拉开,无论是勇士、附和者、懦夫,抑或是毫不知情的人,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守望光明,但无论如何,终究无人能在其中寻觅到永恒的安宁。 第84章 溺“水”、老叟、竹筒 透明的昏暗、晃动的黑色、散碎的光点。 当莫舒泰睁开双眼,这幅奇妙的景象像被拔开活塞的洗手池中的水一般旋转着闯入他的视网膜,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大脑中横冲直撞,如同风筝收线一般将一个场景从脑神经元深处牵引而出,直到挂上一个感叹号在他的大脑中高亮闪烁—— 水?!! 在这个念头生成的一刹那,莫舒泰的身体便配合着作出了溺水、准确来说是旱鸭子溺水的表现——手脚下意识地胡乱扑腾、明明不该却偏偏大张着口鼻呼吸——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莫舒泰身心,驱使着他更加疯狂地挣扎,就这样扑腾扑打,在“水”中翻滚着。 按照常理,莫舒泰这种失去冷静的胡乱扑打应该会加速他的下沉,但此刻却反常地,一股外在的力量拉扯着他上升,莫舒泰只感到像有一双手从他朝天的后背拉扯般带着他往水面扎出,窃喜尚未来得及填满他此刻惊魂未定的脆弱内心,感觉有万丈深的“水域”已经被抛在了眼前——莫舒泰就像是浴缸中被摁进水面又猛地弹出的小黄鸭,在他全身均离开水面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也变得清醒、五感也变得敏锐,此刻劫后余生的味道——是这么诡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脱离水面之后,莫舒泰后背的拉力不减反增,在那一个瞬间他才意识到,带动自己脱离“水面”的不是浮力,而是某种拉力或者引力——对于在危难境地中能够用相对专业准确的词藻描述出自己的处境,莫舒泰并不对自己的物理老师感到感激——莫舒泰对自己意识到的“引力”全然束手无策,他甚至来不及胡乱伸手去试图抓住些什么,一个加速度已经发挥作用,将他带离自己在距“水面”一厘米的位置发出的一连串尖叫声。 “咻!” 一丝细微的尖锐事物破空声没有引起正全神贯注集中精力嚎叫的莫舒泰的注意,后者在被抛飞了一阵后,只在半空中猛地一顿,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右脚踝被什么勾住或者绑住或者——用词的准确已然无关紧要——莫舒泰还未来得及狐疑这新出现的“外力”又是什么,便又感到又一个加速度作用在自己身上,唯一例外的是这次他不再往上升,而是被带着往下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不,并没有发生什么硬物相互碰撞的闷响或者脆响,莫舒泰只知道自己在匀速下坠的过程中被类似木板的事物拦下,出乎意料地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楚,自己就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个,平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因为在莫舒泰失去意识之前,他根本没有余裕看清。 “滴滴答答。”在莫舒泰昏迷之前,一阵液体外溢的感觉从他的眼眶和鼻孔涌现,划过他的脸颊,直到打在拦下他的木板之上——我靠?血?还是七孔流血(实际只是四孔,只是接二连三并不美好的意外让莫舒泰下意识地夸大了自己的不幸)?明明不疼。。。。。。 啊,我又要晕过去了吗,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这么一个荒唐得在一本超现实小说中过分地体现现实主义的念头在莫舒泰的脑中“忽”地落下,就这样顺便带上了他不住打颤的眼皮。 一片昏暗。 ----- “啊!” 莫舒泰从昏睡中猛地扎起,好似被滚水灼熟的河虾般卷着身子,当他意识到自己恢复了意识,便下意识地顾目四盼:他半坐在一张木床上、床边是一个极长但不高的柜子、柜子只顶到天花板上、而这个所谓的天花板离半坐着的他头顶不过一米高、他眼中的全部事物都包含在一个狭窄的空间之中。 不陌生的事物、陌生的地方,莫舒泰得到的所有外部信息组合起来,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景象,剧烈的头部刺痛为准备陷入苦思的莫舒泰敲响了警钟,逼迫他放空了思绪,情不自禁地呻吟出声,嘟囔道:“我是,死了吗?” ‘现在还没有,过一会儿就不好说了。’ 一把陌生的嗓音在狭窄空间的门外响起,连带着一道简陋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半白长须的老叟便佝偻着身子钻了进来,它下意识地要张嘴安抚一下期待中的咋呼,却意外地被一种带着警惕的安静所笼罩。 恩? 老者挑起右眉定定地望着莫舒泰,却发现后者也正大张着双眼定定地望着它,一老一少在这个狭窄的木质空间中对峙着,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滑稽的紧张—— 这小子怎么不紧张呢/按套路这老头也该出现了。 两人各有所思,却默契地决定跳过这段固有的无营养的对话,老叟小心地踩着小步子让自己整个人进到小空间之中,自然地从木床底下抽出一个矮矮的四脚凳,晃悠悠地坐倒在上,又瞟了镇定自若的莫舒泰一眼,心中又一次嘟囔这小子怎么不紧张呢,抬手把手中的一个成人手掌长的竹筒递给莫舒泰,柔声道:‘来,把这个喝了,不想丢掉小命的话。’ 老者的轻柔语气中带着一股强有力的亲切感,让莫舒泰不自觉地就感到信任,他依言接过竹筒,看见其顶部有一个小孔,心中虽不免七上八下,但总归知道自己无从选择。 “我这是在哪?”莫舒泰将小孔贴到嘴边正要仰头服下,又突然停下动作扭头望向老叟。 ‘呵呵,老夫见你如此淡定,还以为你早已了如指掌呢。’老叟并非故作高深地干笑,它眼角夹起的细密鱼尾纹暴露了心底货真价实的开心,显然它为莫舒泰终于打破镇定的缄默为自己树立起一种我暗他明的神秘感而分外得意。 “其实我怕得要死。”莫舒泰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哟。’老叟捻起自己的花白长须,笑问:‘如果你是强作镇定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老夫的意思是,小娃儿你虎头在先,可不能这么早泄气露出自己的蛇尾。’ “向你坦白,有两个理由。一是,”莫舒泰捏紧竹筒,沉声道:“我遇到的倒霉事实在太多,所以我怕归怕,但也已经不想白费力气去大惊小怪。” ‘哈哈哈哈,你这小娃儿,这理由还真是够特别呐。’老叟拍腿大笑,又朗声追问道:‘这是其一,那其二呢?’ “第二是,”莫舒泰凝神望向笑意盈盈的长须老叟,只是他的眼睑低垂、浓密的白眉将双瞳稳稳压住,瞳孔中只留神光若隐若现,似乎看不透内里包含着的真实情感,“第二是,我相信你——我需要自己,相信你。” 言毕,莫舒泰嘴贴竹筒细孔,抬手仰头,一饮而尽。 ‘哟!’ 老叟笑得耐人寻味,不住地捻着长须,静静看着莫舒泰喉头涌动,啧啧称奇: ‘有趣,有趣得很呐!’ 第85章 地府的夜 “没想到地府还挺环保,不仅内容物可以吃,连容器都可以吃。”莫舒泰大口嚼着手中已被啃掉大半的墨绿色竹筒,“咔咔啪啪”,阵阵脆响从牙槽之间迸出,用略为恼人的分贝在空中拼凑出那竹筒抽象的香脆口感。 将最后一块竹筒抛入口中,莫舒泰舒服地吁了口气,双手在脑后交叉,大咧咧地仰躺下来,看着头顶一片璀璨虚空。 “好美啊,地府的星星——老爷爷你待在这么宜居的环境里,天天就看看星星、钓钓冥海里的奇珍,这小日子,啧啧~换做我我都不想投胎做人了。” ‘呵呵。’老叟笑着将手中鱼钩掷出,竿子一沉一提,老叟随手往上一带,冥海大片“海水”便被抛飞空中,形成一道骇人的水柱,在夜色中难以分辨轮廓的物事在海水的间隙之中滤出,星星点点,洒满空中,被顶上那一片灿烂点缀一衬,显得尤为显眼突兀。 “咻咻咻咻!” 眼见一竿试水便有货,老叟也不显得惊喜,只是习以为常地以提剑的姿势将手中鱼竿举至面前,屏息静气,如一座石雕一般盘坐于船头,忽而左肩一抬,忽而右肩一抬,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连接踵而至的破空声都是那么干脆利落——只见老叟动作之下,空中银光片片,被鱼线牵引着的鱼钩好似青蛙捕蚊的卷舌一般在空中划着流畅的长线条,每一声“咻”对应着每一道银光,每一道银光的头都对应着一团黑漆漆的物件、尾却精准地定位在了船尾的箩筐里。莫舒泰被眼前的奇妙景象震得发起了呆,连到底响起了几多声都未来得及数,眼前的一切便又归于沉静,水落回了海面、银光止下了闪耀、箩筐堆满了未知,唯有老叟和穹顶灿烂在这片死寂之中透着一股气魄。 ‘做鬼可没你想得这么简单,小娃儿。’ ----- ‘简报简报简报简报!!!!!尽是无用的废物!!!!!’ 一个神色委顿、身形瘦削的矮小男子猛地将木台上码起半人高的竹简一把扫到地面,怒气冲冲地不住拍着台面,怒吼道:‘一年(地府年)!一年了!这一年的简报除了那句暂无消息还有什么可看的地方?!现在不仅入侵者找不到,连马面也是渺无音讯,外头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本帅是再也压不下去了!!!倘若此事再得不到解决,试问我们堂堂阴帅殿,威严何存?!名声怎保?!’ ‘马面定然是全身心投入在追寻那个入侵者上头才忽略了跟我们联系,我们只要配合好它,加大搜寻入侵者的力度即可——它的事情,你无需多心。’ 牛头说罢,细致又谨慎地将西装外套胸周位置的褶子捋顺,手掌覆盖在那黑色表面,为其平滑的触感感到满足。 ‘我多心?!我多心!!’瘦削男子拍案而起,全不顾仪态脸面地指着牛头怒斥:‘你和马面镇守鬼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今本帅为你们收拾烂摊子,你竟然还指斥本帅多心?!!混账!!’ ‘哟。我可不记得咱们阴帅有分位置高低啊,怎么就总有鬼拿着老大的口吻说话呢?’一个顶着浮夸爆炸头的纤长男子侧卧于坐垫,一手托着头,另一手则忙于掏挖耳孔,口吻之轻蔑与不屑比之马面更甚。 ‘豹尾!!!’ ‘哎哎哎!!!别急别急,我可不想被你吼来吼去的。’被称作豹尾的纤长男子悠悠然地坐起,单手掩面打了个短促的呵欠,而后一手托腮靠在台边,也不与瘦削男子对望,只任由自己的目光游离于殿内,语气飘忽,字字句句中都透着一股自由主义的轻视:‘鸟嘴,你也别在这里暴跳如雷的。这事吧,牛头也挨罚了,马面自然也逃不脱,你就不要老揪着不放了——依马面的性子,它肯定会死咬着那入侵者不放,也肯定不会跟我们透漏半点风声,如果你真想把事办好了,就把放在马面上头的心眼通通拨给那入侵者吧,到时无论是你的人手逮住了他,抑或马面逮住了他,最终的结果都是他跟马面一同站在这阴帅殿中听候发落。’豹尾说着又打了个呵欠,欠声止后,却没有继续接话,只是百无聊赖地砸吧砸吧嘴,悠悠然地站了起来,转身朝身后的众阴帅摆了摆手,边走边笑道:‘我呢,就不陪各位玩这种窝里斗的无聊游戏啦,人逮到了跟我通传一声就得了——哎!阴帅不阴帅的,还是去喝两盅魂水来得销魂自在~’ ‘这混账!!!’鸟嘴怒气更盛,奈何对豹尾全无办法,只恶狠狠地朝已经不见了鬼影的内殿门口瞪了几眼,便气冲冲地坐下不言。走了一个、缄默一个,在席的其余五位阴帅一时也无话可说,内殿霎时间陷入了凝重的尴尬之中,再被鸟嘴那极盛的怒火一烤,个个如坐针毡。 实在再经不得这沉寂的折磨,牛头也欠身站起,周到地向诸位一一鞠躬,客套道:‘既然也讨论不出个什么结果,在下也先暂且作别了,该在下负责的事,在下通通都会办好——至于还有什么额外的吩咐。。。。。。’牛头说到这里,眯着双眼瞥向双手环胸气鼓鼓的鸟嘴,缓缓道:‘有帮的上忙的地方,在下定会略尽绵力。’ 牛头走后,除去鸟嘴,内殿只剩鱼鳃、黄蜂、日游、夜游。那四帅察觉牛头气息远去,连忙围坐于鸟嘴跟前,态度恭谨,只是它们见鸟嘴余怒未消、面色难看,一时都不敢开口发问,面面相觑,不得已互抛眼色,最后黄蜂被其余三帅逼得无法,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鸟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鸟嘴双目圆瞪,冷哼一声,语气低沉:‘豹尾独行、鬼王和无常飘忽无踪,阴帅殿主事的,也就我们和牛头马面两派——如今马面失踪,牛头亦是戴罪之身,还能怎么办?’ ‘一年!只需一年!’ 鸟嘴双眼半眯,恶狠狠道:‘一年过后,本帅要让十阴帅变成八阴帅!’ 第86章 孤独的星空 ‘别紧张,记住老夫教你的东西,待会出手咬准三个字:快!准!狠!记得吗?’老叟目光从墙角探出望向城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那里的变动,右手虚抬,像极田径比赛时举旗的裁判,时机一到,手掌便要往下一切,催赶着莫舒泰挺身扑出。 妈蛋,为什么我每次都会被莫名其妙的人和鬼逼着做莫名其妙的事。。。。。。 莫舒泰就在老叟身侧,大半身影被阴影掩埋,唯有一双尚有几分清澈的阴阳眼目光紧紧扣在老叟的身上,心中牢骚不止,精神却又丝毫不敢放松。 ‘小子!出手!’老叟沉声低喝,虚抬的手掌配合着往下一切,身旁的莫舒泰便如被射出的箭矢一般,身子先比头脑扑向了目标。 拼了!!!!!!!!! 这场街头变故的源头,依旧是那个“繁星”璀璨的“夜晚”。 ----- “就这么定了!老爷子你教我钓宝,以后我就跟您在地府冥海混口饭吃,优哉游哉地了却余生——啊,难怪那么多人拼了命也要偷渡,果然月亮是别处圆,生活是别处爽啊~” 莫舒泰说着就伸过手要拿起老叟靠在船舷上的竿子,往上一提,那竿子竟纹丝不动,莫舒泰心中生疑,发力再提,那竿子却好似浇筑在船上的一道附件般不动分毫。讶异神色未来得及遍布莫舒泰面上,身旁老叟便不动声色地随手抽起竿子,虚空甩了几甩将钓线卷于竿身,就将竿子插到了船板侧面的一个铁环之中。 ‘怎的,那花花人间,竟没有丝毫让你这小娃儿眷恋的人事?’ “嗨,没有!”莫舒泰脱口而出当即愣住,马小玲的俏皮嘴角好似就在眼前,往上一带,勾起他心中一阵酸苦,只是他又百感无奈,就算他回得人界,与马小玲之间的镜花水月难道真能开花结果?荒唐。 无奈苦笑,莫舒泰甩了甩头撇去脸上萧瑟,挪动屁股往老叟身旁凑了凑,说道:“老爷子,我不都跟您说过了嘛,我这人实在是——喝凉水都塞牙,这话您能听明白吗?” ‘怎么不能!我们这群老鬼可也是紧追着潮流不放的达人!’ 老叟食指朝莫舒泰虚点几下表示抗议,转身又要给他亮自己的“鬼知道:人界信息传播暨地府即时通讯平台”,莫舒泰实在无力再向老叟解释那个形状跟iphone无异的东西里头的鬼画符他连零星兴趣都没有,赶忙一把搂住老叟,嬉皮笑脸地岔开话题说:“老爷子,您看,按您的话说,灵魂和肉体是可以互为转换的存在形式,什么水水冰冰。。。。。。” ‘是水受热化作冰、冰遇冷凝作水~’ “是是是,反正就是个比喻句——然后正常情况下是这样,我这种情况不正常,就好像一杯冰沙一样。。。。。。” ‘是好像冰被搅碎,无限接近于水的状态~’ 莫舒泰干笑着抹了抹额头,心想这老头对自己瞎编出来充文雅的比喻句真是固执得可爱,这才又接着说道:“好吧简单来说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对我非常有害,一过了三十日的大限就会灰飞烟灭,但如果我能顺利回到人界,就能够回复到正常的肉体状态,转危为安——这个总对了吧?” ‘对,老夫是这么说过——你是不是不信老夫?我跟你说,老夫在地府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相当地。。。。。。’ “相当地有威信!我懂!” 莫舒泰白眼一翻,抢过老叟这句近似传销切口的话来,口吻神态学得天衣无缝,惹得老叟也不禁咯咯直笑。 “老爷子我当然信你。”莫舒泰轻拍老叟的左肩,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这人这么倒霉,费尽周折回人界,搞不好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还不得回来地府?而且我听我一认识的鬼差说地府鬼口压力很大,像我这种看着别人扶老奶奶起来都会被讹诈的人,搞不好到时还落得一个拒绝移民申请的下场,何必呢?虽说就这样在地府过下去我会灰飞烟灭——但毕竟还有三十年时光(地界年)嘛!您就收我为徒让我混吃等死得了。以后我们可以实行轮班制,您值早班晒太阳,我值晚班看星星——两全其美。” ‘呵呵,你小子想得是真美。’老叟拍拍莫舒泰的头,笑道:‘只可惜你的如意算盘多半会落空,而且你头顶那些也根本不是星星。’ “怎么说?” ‘地府何来日月星辰,你头顶那些。。。。。。’ “不不不,老爷子,我问的是我如意算盘怎么就会落空!” ‘你小子!’老叟抬手大力一拍莫舒泰背脊,震得后者灵魂深处一阵颤动,似痛非痛,一股说不出的不舒畅横冲直撞,但又教他有苦说不出。 ‘不要随便打断老鬼说话!你们人界说人老精鬼老灵,但老鬼我老过头了容易忘事!你一点一点听老夫慢慢说!’ 也不管莫舒泰挤压到一起的五官写满了痛苦,老叟自顾自地手拍膝头回想着,片刻喊出一声‘讲到这!’,也不管莫舒泰思路跟没跟上,便打开话匣子将头顶“繁星”来历娓娓道来:‘你那鬼差朋友所言非虚,地府的鬼口问题着实非常严重,且由来已久,相较起身,你们人界的人口压力,实在不值一哂。自人类诞生,地府上下百亿年来都在苦苦寻求解决鬼口压力的办法,只是这个问题实在过于棘手,十殿阎王只好像你们人界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一般,一点点地去摸索和实践——这个你小子能听明白吗?’老叟报复性地揶揄莫舒泰一句,调皮地朝他挑了挑两道浓密的白眉,不给莫舒泰反唇相讥的余裕,连忙接话说:‘说到底要减少鬼口压力,不外乎两个途径,一是增加投胎率,一是减少在地府的鬼的数量。途径一嘛,操作倒简单,只是你们人界比地府还要来得脆弱,而活人的杀心却不随自身的羸弱衰减,投胎率如果控制得不好,恐怕只会给地府带来更加毁灭性的后果,所以东西两界都已经逐渐撇弃了这个做法,结果你们活人也知道,人口增长速度放缓乃至下降了对吧?而第二个途径呢。。。。。。’ “这才讲到第二个途径?!老爷子不如我边睡您边说吧这样比较有效率。。。。。。” ‘乱讲!你小子给老夫好好听着!这对你了解地府也很有意义!’ 老叟吹胡瞪眼对莫舒泰一番斥责,似乎是真动怒了,后者这才悻悻然地住嘴,向老叟摆出聚精会神的表情讨好。老叟见状满意地微笑点头,又说:‘你小子!害老夫都记不得说到哪了,又要从头开始!你那鬼差朋友。。。。。。’ “别别别!老爷子别!您刚说完地府放弃增加投胎率,正要说第二个途径!” ‘哦~’老爷子恍然大悟地一摇头,笑眯眯地看着莫舒泰,伸手搓了搓他的头,指头中夹着的劲道透露出十足的安慰。 ‘第二个途径,减少在地府的鬼的数量,这个途径就有很多方法实现了。地府第一步,就是尽可能降低活人死亡率,为了实现,不惜通过各种途径,向活人展现了世界和生命的本质,促进你们活人科学的进步,延长你们的寿命、降低你们的死亡率。’ “什么?!”莫舒泰闻言一愣,插嘴道:“地府向人类传授科学知识!?老爷子您别蒙我,我也是读过书的人。。。。。。” ‘臭小子,说你笨还不认。’老叟嘿嘿笑说:‘你们活人生老病死祸福吉凶都由天地两界的诸多神灵经手,何况你们的知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活人之中生下来便分了三六九等,婴孩一呱呱坠地就划分出了天才凡人和傻瓜的区别?这都是地府有意为之——只不过这个中诸多幸与不幸,就都不是地府关心的了。’ 莫舒泰听罢,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只是地府对活人的操持是有限的——例如意外,地府这就无法控制——而且无止境地延长你们活人的寿命,这对人界也会造成相当巨大的负面影响。无可奈何,地府就不得不加强地府的管理、加重对犯事的公魂的处罚——简单来说,就是巧立名目强行削减地府的鬼魂数量,只是这着实是下下之策,地府也不可能太过过分,以免遭致反扑,于是乎,又有了第三招。’ “终于到星星的由来了?” ‘年轻人,不要心浮气躁!’老叟这么一瞪,莫舒泰只好再次乖乖闭嘴,心中嘀咕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光听地府的古往今来就要费掉二十九年时光,或者要盘算下只有一年要怎么愉快地度过。 ‘嘿嘿,这一招就比较损了。’老叟虽然嬉笑,但眉眼之中却透露着不满和不是滋味。 ‘你开了阴阳眼,看得见人界野鬼遍布吧?’ “啊?”莫舒泰不知道老叟为何有此一问,只条件反射地老实地点头回答:“看得见,比蟑螂都好找。” ‘这就是地府的损招了,嘿嘿。办理地府移民的时候拔高门槛、严苛审核,导致大批活人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不得已游荡人间,间或害人,受害者又变成孤魂野鬼,周而复始,恶性循环——不得不说,这一招极损,却也成效卓著呢,起码在一开始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做会有成效,这不是更糟糕了吗?!” ‘你小子当然不懂。’老叟捏着自己的单薄裤管,低头,失笑道:‘处罚公魂怕反扑,但对付孤魂野鬼可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地府只要无差别地进行歼灭扫荡即可,简单粗暴。再者,孤魂野鬼在人界游荡为祸人间,保护活人可不单是地府的职责,天界不想被诟病无为,就不得不派去人手,甚至比地府更多的人手去治理这个问题,这样一来,地府不仅减少了鬼口增长的速度,还转嫁了相当大的工作量给天界,不可以不说是一举两得。。。。。。’ 老叟抬头望向头上一片迷人璀璨,目光深长、眼神怅惘,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地停顿,不过莫舒泰全无提问的意思,老叟似乎也并不在意,一人一鬼沉默一阵,那鬼才话接上文:‘一而再、再而三,鬼口压力始终如重石压在这不分昼夜的无边盒子之上,走投无路,这头顶星空,便是地府最后的杀着:地府规定,除在编制内的鬼差,所有公魂每隔百年都需要抽签,其中三分之一中签者,都将被施术压缩成鬼火,悬于地府穹顶——通过此举,地府的鬼口便变相减少了五分之二,鬼口问题得到了大大的缓解。呵,呵呵呵。好精明的办法!这个甚至花费大量鬼力施术硬是划分出黑白早晚、无所不用其极地模仿着人界为公魂找寻活着的味道、好彰显心系万鬼兢兢业业的地府,哪怕无情地逼迫着体制外三分之一的公魂经受百年孤独,也偏偏要雕琢成一片璀璨,点缀在这个冰冷的穹顶上。’ ‘你这个小娃儿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哼。人活着的时候奸恶,做了鬼难道就会平白变得善良无邪?这满天「繁星」,分明是四个字!’老叟怒极反笑,字字铿锵: ‘变本加厉!’ 第87章 替死鬼 ‘被冥海环绕的欢喜城,乃是人界与地府接壤的第一道关,所有得到移民资格的初死鬼走完阴路之后,都会入此城来,先到公魂资格管理局登记,根据生前善恶管理处移交的善恶积分,计算出对应的初始等级,取得公魂资格,然后就会被转送到在籍鬼魂劳工管理事务处中,依照不同的初始等级,进行不同的劳务分派。。。。。。’ ‘老爷子你等一下,虽然我是被你那一番神神怪怪的话蛊惑了决定要回人界,但我们一定要搞什么谍中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或者谍影重重那一套,编一堆风险都很大的计划出来让我模仿汤姆克鲁斯吗?地府这么大,分工这么明细,总有个地方能管的上我这样无辜被带入地府的人的吧?您就不能领着我去那里报到开心愉快地画个手印什么的然后就‘xiu’地用法术也好什么也好把我送回人界吗?’ ‘恩。’老叟双手环胸撇了撇嘴,嘟囔说:‘本来是可以这样的。。。。。。’ “你看!我就说嘛!”莫舒泰的双眼放射出兴奋的亮光,不知怎的,在人界活得好端端(虽然用这个词描述莫舒泰的生存状态他肯定会表达出强烈的不满)的时候,他大多时候都郁郁寡欢,莫名其妙坠入了地府之后他反倒变得开朗了不少,也不知道是环境改变人的性格,还是阅历能够使人心胸豁达。 ‘不过啊,你小子运气着实是糟糕,糟糕透了。’老叟话语中带着同情,高高翘起的嘴角却吊上了八两重的幸灾乐祸: ‘比你早到的另一个入侵者,可是把地府给闹翻天了。’ ----- ‘你、你!抢东西啊!天啊!有鬼抢东西啊!!!!’ 全是被老叟催促着出击的莫舒泰,全然没想到自己能够顺利地一击得手,一时愣在原地,手中死死攥着令牌,不知道是感叹着自己的坏运气终于像青春期的痘痘一般了却无痕,还是单纯地习惯性发愣,竟然忘记了抢劫的下一个必要步骤是没命逃走。好在那被抢的新鬼显然没有老司机带路,对地府治安缺乏基本理解,兴冲冲地捏着自己的公魂身份牌大摇大摆地行走在新鬼队伍末端,还美滋滋地以为自己闯入了伊甸园,结果被莫舒泰突施奇袭,丢了在地府不可或缺、丢失自理的身份牌,这才如梦初醒,但身体跟不上意识,白白将莫舒泰发愣的黄金时间浪费在了扑打上,给了后者这个新晋的罪犯可乘之机。 ‘这小子,还不跑!’ 远远躲在暗角观望的老叟急的咬牙切齿,好在莫舒泰的脑残输了被抢鬼的弱智本分,率先反应过来,运起老叟教他的法门,拔腿便飘。现时正是地府塑造出的鬼工白天,他们身处的地方又在大欢喜城的闹市街头,周围鬼来鬼往,却无一对被抢的新鬼表达同情,更遑论出手拦截犯事的莫舒泰,反倒大多兴高采烈地鼓起掌喝起彩来,有的朝莫舒泰高呼‘新鬼的牌子都抢!鬼哥儿你是穷得要死第二遭了吧?!’、有的朝新鬼大叫‘蠢货!追啊!闹啊!打啊!傻不拉几的还让不让鬼好好看热闹啦?!’,杂七杂八的呼声凑在一起震耳欲聋,只不过莫舒泰和那新鬼都听不懂,只觉得仿佛耳边贴了一面被敲得直颤的锣鼓,简直能震丢他们的魂。 ----- “不对啊老爷子!之前那个入侵者闹是他的事,我是无辜的,总不能拿我当替死鬼吧?!” ‘蠢材!’老叟用一枝类似细竹节的物事频频敲着莫舒泰的脑门,骂道:‘现在鬼差被这件事急的团团转,十阴帅更是首当其冲的主要责任人,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入侵者?哼!不拿你当替死鬼拿谁当替死鬼?’ “这。。。。。。” 见莫舒泰哑口无言,多少有些垂头丧气,老叟便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右肩,鼓励道:‘也还不至于如此失望,小子,听老夫的,你还有一线生机。’ “又是一线生机,这几年来我攒的一线生机都能织条围巾了,我看这次还是算了吧。。。。。。” ‘混账!胡闹!’老叟大怒,手中的竹节举起又扔下,略显枯干的双掌死死钳在莫舒泰肩头,浑厚的声音中透着逼人的矍铄:‘小子!打起精神来!现在还不是你放弃自己人生的时候!老夫能感受到你内心深处还有着对人界的眷恋,或者是放不下的人,或者是放不下的事,一定有!如果你现在就自暴自弃,在地府,你这个无牌游魂可没有几天时间能够后悔!相信老夫,老夫一定能帮你逃出地府!’ “我。。。。。。”莫舒泰被老叟的炽热目光逼得进退两难,对于老叟话中说到的他的眷恋,莫舒泰感到拿捏不住——说有,难道是马小玲?钟鸣鼎?说没有,似乎他又真的一无所有——只是老叟的坚定和毅然让他实在无法直言拒绝,恍惚之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老叟也不管他这下小鸡啄米是真心还是敷衍,总之是心满意足,又继续讲述自己的部署。 ‘从管理局到劳工处的这段路,几十甚至过百名新鬼,会乖乖地依次排成长队,前头但有一名鬼差领着,这就成了你小子逃离地府的一个关键——说白了,就是给了你小子拿到地府合法身份的一个可乘之机。’ “什、什么可乘之机?” ‘蠢材。’老叟又这么骂着莫舒泰,语气却不似先前轻松。 ‘地府对付你的手段,就是你的可乘之机。’ ----- “走开啊!”用力拨开一波嬉闹着围拢上来看热闹的鬼魂,莫舒泰全速往老叟指点的一个巷口飘去,只要进了那里,他就基本可以确保能够全身以退,之后只要买通公魂资格管理局的操作员,将他的记录那么一改,生人就变成了死鬼,之后就可以大摇大摆地用冒认的名字踏上接下来时限三十年(地府年)的逃脱生涯。 ‘抢劫!抢劫啊!你们为什么不帮帮我?为什么不帮帮我!!帮帮我!!!!’ 新鬼追不去半里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鬼魂们拦住了去路,笨拙地跌坐在地上,听着周遭老鬼的指指点点和嬉笑嘲讽,不知所措地无力地哭喊着、哀嚎着,大脑里一片混沌,连忐忑自己会有何等恐怖下场都顾不上。 新的替死鬼找到了,原来的替死鬼莫舒泰自然无暇顾及身后这片吵杂,他顺利地转入了老叟指定的巷口,顺着巷道兜兜转转,便与守在约定位置的老叟碰上了头,一老一幼便沿着原先计划好的路线,顺风顺水地离开了欢喜城的闹市。 第88章 五官王和鱼鳃 ‘鬼差三不管,是哪三不管?’ 老叟盘坐船头,放眼冥海,一手垂着钓竿,另一手收在腹前,悠悠然地向两腿悬在船外坐在它身旁的莫舒泰道。 ‘?’ 听不见莫舒泰的回答,老叟还道他是忘了一二才不敢吱声,眉头一皱,开口再问:‘小子!快回答老夫,鬼差有哪三不管?——记得哪一条就说那一条!’ “啊。。。。。。眼不见不管、阎王殿不究不管、无利可图不管。” ‘很好。’老叟轻轻颔首,夸赞道:‘经过刚刚一事,你对这三不管应该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切记,鬼差这行事准则对你今后行事方便将是大大的助益,地府凶险,懂得利用鬼差的禀性,无异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又是一阵沉默,老叟没想到自己语重心长一番,竟连一个敷衍的“我知道了”都没有得到,尴尬得连连‘咳咳’干咳几声,这才转过头去看莫舒泰到底在干什么,却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手中攥紧的公魂身份牌,目光却有飘忽,神色中有几分不安、又夹杂着几分痛苦,不禁满心欣慰,顿时涌上心头的长者慈爱片刻便化作行动,老叟那饱含肯定之意的大手就往莫舒泰头顶伸去,语气轻柔的抚慰话语也挤到嘴边—— “哇!!!!我靠。。。。。。这口血可憋死我了。。。。。。” 莫舒泰上半身前倾,猛地往幽幽冥海吐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一嘴淋漓混胡了他接下来的几句牢骚,只听得一阵满是怨气的叽里呱啦从他鲜红的牙缝之中挤出。当莫舒泰将最后几口血吐净、带着滴红的嘴角回过头来时,恰好看见老叟伸到一半的大手,和它面上由和蔼和无奈两种表情相碰撞堆出的一脸不伦不类的尴尬神色,心中奇怪:这老头又怎么了?便张着自己的血盆大口笑嘻嘻地问:“老爷子,您这是怎么啦???要给我隔空传功???” ‘咳咳。’老叟将伸出的手收回捏起悬在嘴边又是几声干咳,硬生生地将自己方才的尴尬一笔带过,尔后探了探身侧的一个小竹篓,取出一个和先前交代莫舒泰喝下的竹筒无异的竹筒来,递于他催促喝下。莫舒泰这次毫不犹豫地接过,也不客气,嘻嘻一笑便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吧唧吧唧嘴,便嚼着爽脆的竹筒,便带着满口“卡啦卡啦”闲话道:‘看来穿鬼门对魂魄的副作用真的很强啊,直到现在我都还会时不时地想吐血。’ ‘这小子,都说了几次了,这不是——’ “不是血,是灵魂的精华,寻常损伤根本不会流出,唯有灵体核心受创才会自七窍流逝。我记得,但看起来像血,叫起来就顺嘴嘛。话说老爷子,光喝这个真的靠得住吗?我该不会出师未捷身先——嗯也不对,我现在本来就半死不活的。” 老叟白了莫舒泰一眼,心中骂着他小子有眼不识金,不知道自己这一喝就是一个普通公魂一年(地府年)的收入,满是没好气地回答说:‘你小子先前一会不是还不怕灰飞烟灭吗?怎么现在又担心起自己来了?’ “答应了老爷子你要逃出地府了,不想辜负您一番苦心嘛。” ‘混账。’老叟笑呵呵地给了莫舒泰前额一下生姜拐子,莫舒泰也笑呵呵地受了,一脚曲起踩在船舷上,上半身倚在其上,又呆呆地看起手中的身份牌来,若有所思。 ‘怎么,在担心那个新鬼的下场?后悔了?’ “后悔倒谈不上,愧疚还是有点。”莫舒泰嘴角一歪,如实答道,“只不过吧,看那新鬼乐悠悠的样子,想来生前应该过得挺开心——他如果知道抢它的是我这样的倒霉鬼,应该能释怀吧。再者,您不是说了嘛,抢身份牌这种事在地府是司空见惯,它那么呆,早晚都得把这牌子丢了,还不如便宜便宜我这尊泥菩萨。”莫舒泰眼神深处闪烁着的情绪全不似表情和口吻轻松,老叟全都看在眼里,无声一笑,附和道:‘你能这么想也不是坏事,地府弱肉强食——这一课所有鬼都早晚得上。况且,说不准那新鬼能吉人天相——虽然它已经不是人了——躲掉被逼急了的鬼差当入侵者交差呢。’ ----- ‘秦广王这老匹夫是什么意思?竟然特意传信来嘱咐本王不要鲁莽判罪?它终日闲云野鹤当自己的挂名阎王,自己糊涂,难不成认为本王也已经糊涂到如它一般,会看不出那个被鬼差递上来噤若寒蝉的鬼仔不过是初来乍到的新丁?!混账!!混账!!’ 五官王双手将手中书函撕得粉碎,仍是怒不可遏,一阵接二连三的狂暴拍桌声像是死亡金属乐鬼哭狼嚎的沉重鼓点,只惊得座前众鬼差都颤颤巍巍地抬不起头来,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又触犯正在火头上的五官王,火上浇油,平白招来无妄之灾。 ‘来人啊!!!’ 五官王一声令下,众鬼差却踌躇不前,各自在佝偻着的背脊底下交换着目光和嘴角,最后一名资历较浅的小辈实在经受不住前辈的这番懦弱,又怕再无回应真会惹得座上阎王盛怒,连忙出列,恭敬作揖,应道:‘在!’ ‘你领本王手谕,将那糊涂新鬼提出,押解枉死城挂个索命的虚衔!然后着阴路主管,待下一次松些的新鬼报道时空一个名额出来着那糊涂虫补上!’ ‘领命!’ 将要紧的差事通通下达之后,五官王大手一拂,便驱去众鬼差。待到宽阔的大殿内连众鬼差离去的杂音都不曾余下,五官王只顿了一顿,便长身而立,敛袖退入内殿,甫一推开内书房那扇古朴大气的双叶木雕大门,一个熟悉的鬼影就闯入它的一双如电怒目中。 ‘何事?’五官王毫不讶异,眉梢中反倒对这不速之客透出一股期待。 ‘禀王爷,末将有要事上报。’ 鱼鳃似是遗忘了阴帅无需行跪礼的权利,单膝跪地,弯成标准九十度直角的双腿一前一后,恰好夹成半个万字符,恭谨得好似乍入军中蒙恩得见主上的新丁。 ‘鸟嘴拟凭人界入侵者一事为由,杯葛牛马二帅,以求独大。’ ‘哼!’五官王冷笑一声,右手抚着颌下长须,脸上不见阴、不见晴,却似挂着一个蓄势待发的偌大雷霆,轰隆轰隆,不绝地透着低沉的闷响——一个惊天动地的狂风暴雨,隐然就要在地府这个昏暗的四房匣子当中爆发。 第89章 甲试和恶鬼遴选 柳还望到路边酒摊临街的一座坐下,往酒保面前亮了亮一根手指,那鬼酒保便吆喝一声,悠悠然地端来一壶低廉的魂酒。 ‘啧。’ 深啖一口,满嘴杂质的刺激感觉瞬间在柳还望口中东奔西窜,只是让它啧啧出声的并非是这阵廉价的不舒畅,而是低劣魂酒中仅含的一丝精魂散发出的醉人甜美——就这么一点,就能让鬼们真切地感受到,比得上人间死宅摸到东亚最大传销组织akb48的成员的手一般多巴胺澎湃而出的快感。 鬼门一役,柳还望作为少数几个在核心圈子协助牛头进行最后守备的恶鬼之一,因表现得当而得到了地府官方的嘉赏,因此一连几年(地界年)的年终分红,柳还望拿到手的精魂数量,都远超于同期的乙等恶鬼,再算上之前在桂城争霸赛中老王给它的那些鹌鹑蛋,柳还望的实力一时猛进,以至于在毕拾一2999年——不过是柳还望服役的第三千个年头——它的鬼力就已经达到了乙等满额的水平。藉此柳还望的名头一时之间可谓是街知巷闻,甚至就连鬼鬼懒闻窗外事的枉死城里头,都时不时有着喝醉的老索命,踩着疲软的步子、用满是愤懑的市井口吻,将柳还望的名头和杂七杂八的秽语串连成扰民的歌谣咆哮街头——换言之,柳还望近来,实在是风光无量。 只是这个喝惯街头老酒的话题恶鬼,脸上依旧是喜色少、愁色多。 半壶劣酒落肚,一股腾腾热气在柳还望脑中氤氲,它百无聊赖又似若有所思地用指尖在酒杯边沿上打着转,每转一圈,就多一丝繁杂。 老子是在担心那个浑小子? 柳还望这么想着,指尖“咻咻咻”便转过三圈。 作为一个有所谋求的恶鬼,柳还望从来不将心思发散,就连颇有交情的老王将性命相托请它调查的事,柳还望也不过是点到即止——说起来,它至今都寻不到老王的踪迹,只好在彼此惯熟的老渠道留下了讯息,被动地等着老王回应——好比它不愿多欠人情,它更不想多施鬼恩,按照恶鬼的规章和职业道德,收钱办事、有来无往,这对它来说是最好不过,以往柳还望也是如此经营着自己的事业。 唯独莫舒泰这单生意,有点例外。 ‘哟!这不是近来街知巷闻的望哥吗?!’ 柳还望的眼皮正被魂酒和思绪带得摇摇欲坠,一双毫不客气的有力的大手猛地拍到它背后,震得它一个激灵醒转过来,扭过头来,几乎是毫无意外地看见一张让它丝毫提不上兴头来的熟悉脸庞。 ‘老板,来两壶好点的!我请望哥喝酒!’ 一个笑嘻嘻的中年模样的鬼在酒摊老板富有韵味的吆喝声中紧贴着柳还望坐下,一手曲起用指节毫无规章地敲着桌面,另一手自来熟地环到柳还望的肩头上,笑道:‘望哥,听说你通过了额度测试,成功入选甲试了啊。哇!服役不过三千年就够格参加甲试,望哥你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也是杠杠的鬼中豪杰啊!今后可要多多提携提携小弟,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老相识啊。’ 柳还望白眼一翻,拎起老板端来的其中一瓶中档魂酒,不管这嬉皮笑脸的鬼,自顾自地斟满,酒杯提到鼻尖晃了晃——精魂的香气着实比劣等酒浓上太多——仰头一饮而尽。 ‘要说在这欢喜城、又?城、酆都城三城中谁能提携提携我们老六,不是阎王、也得是阴帅,我柳还望何德何能啊?’ ‘唉!望哥你这就生分夸张了不是?’老六皮笑肉不笑地又给柳还望倒满,眼珠轱辘一转,余光扫尽四周,这才将嘴凑到柳还望耳边,低声嘟囔道:‘望哥啊,小六我听说这次的甲试,水很深!不是你望哥跟我这情分,我可不会随便外传,你听我说哈。。。。。。’ ‘咳、咳!’ 柳还望迎着巷道的阴风干咳几声,暗骂近来的魂酒掺的无良杂志越发地多,折出大街来,刚好来到欢喜城的恶鬼事务管理局墙角跟处,歪过头去,只见管理局漆红的大门外头、两尊一鬼多高的石狗雕像中间熙熙攘攘,尽是初来乍到领着劳工管理事务处的引荐函前来登记的新鬼,心神一晃,想起自己千年前也是这般着急紧张的模样,就想过去探头看看这帮愣头青(虽然里面大多不乏百岁高龄方才驾鹤因而满脸苍老的老者)面孔上的横陈五味,只是刚往出走了两步——喝了不少魂酒,柳还望着实飘不动了——它就止住了动作,歪嘴一笑,便扭头离去。 有什么好看呢?难不成我还想找着以前的自己?呵。 施施然地,柳还望就拐进了又一个巷道,消失在了事务处门前的这片吵杂声中。 ‘妈的!按顺序排队!按顺序排队!你丫的找抽是吧——我靠这群新鬼还听不懂鬼话——排队!排队!老子现在说人话,听懂没有?!听懂还不动作?!!!’ 事务处的主簿头歪眼斜,丝毫不给队列中个个唯唯诺诺的新鬼半分正脸,一手提笔囫囵走着流程登记着报到的信息,另一手只顾着埋在桌下把玩自己新淘来的两枚骨雕手球。 ‘下一个!身份牌!引荐函!’ 被叫到的新鬼依言将两样物事递予主簿,它却只是草草地一瞥了事,提笔沾墨,笔头往桌上写了大半的宣纸左侧一点,阴阳怪气地催问道:‘名字?!’ “莫——不不不!我姓贾,贾宝玉的贾,单名一个桂花的桂!贾桂!” ----- ‘凝神静气、凝神、静气~’ 莫舒泰抬起右眼皮瞄了瞄盘腿坐在自己身侧的老叟,笑说:“老爷子你应该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念叨凝神静气,我是没办法凝神静气的吧?” ‘浑小子!’老叟手腕一转,尚未点着的冰冷烟杆头就敲到了莫舒泰的后脑上,痛的后者龇牙咧嘴地怪叫着。 ‘你小子再这么吊儿郎当,到时恶鬼考不上被派去寻常差役,十年集一个喜印、四个喜印换一次离地府签证——你小子可没那么长命。’ “嗨!”莫舒泰感怀一声就要松开僵硬的架势,好舒舒服服地聊天,老叟手中烟杆却似扑兔的蟒蛇般盯着痛处就要钻来,惊得他连忙盘稳了身子,摆出老实勤恳的样子。 ‘哼。’老叟见他卖乖,便满意地收了手,开始倒弄起腰囊里的烟丝来。 “老爷子,我就这么天天对着冥海凝神静气,真就能积累出法力来?我那恶鬼朋友可说过,成了鬼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多出法力来,您可不要骗我。” ‘你那朋友没撒谎,老夫却也没骗你。’老叟将一小撮烟丝揉成一团塞进杆头,‘不会「平白无故」地多出法力来,懂不懂?你以为老头子我教你凝神静气的法门是帮你消磨时光?这是修炼。’ “那我要练到什么地步才能掌握到法力?” ‘练到你能凝神静气为止。’ “额。”莫舒泰自觉无趣地砸了咂嘴,叹道:“本来我听我那恶鬼朋友说当恶鬼这个惨那个不堪,还以为这是在地府里没人肯揽的活儿,没想到新鬼想参加遴选,还得看‘天资’,啊!做人难!做鬼更难啊!” ‘呵呵。’老叟被莫舒泰的话逗笑,回道:‘不然你小子以为做鬼简单。你那朋友埋怨当恶鬼不易,就好比,你听没听过你的老师抱怨当老师艰难?’ “听过啊,堂堂课都得拍一拍桌子。” ‘听没听过那些西装革履的白领抱怨自己工作辛苦薪水少?’ “听、听过一些。”莫舒泰实际上从来未曾接触过白领之类的人士,只是老叟这么问,他又不愿自失面子,只好装模作样地点头。 ‘但是每年多少年轻人都磨尖了头拼了命地想钻进他们的行列,好成为这些发牢骚的人士中的一份子?道理都是一样的道理,人和鬼都是一样的心态。你小子资质确实平庸,好在命好,有老夫栽培,能够帮你在一个月内积累法力,去伪造出「有天资」的样子;又好在你命着实不好,竟然还是个九煞追魂的命格,偏偏到了煞气鬼气阴气最重的地府,反倒能纳为己用,增加你法力原始积累的速度——呵呵,果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老爷子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好。”莫舒泰先是苦笑,但听见老叟提到九煞追魂命格能帮他更快地积累法力,心中却又不禁有些兴奋,追问道:“唉,不过按老爷子您这么说,借着九煞追魂,我是不是也有机会成为一个,您懂的——绝世高手之类的巅峰人物?” ‘巅峰人物你没机会,疯癫人物你倒像个十足十。’ 老叟呵呵大笑,道:‘你资质平庸,如今全凭造化才跨越了凡胎和术者这道界限——当然,你使用的是跟鬼类似的法力来源,倒是比凡人术者要更接近「一」一些——只是平庸终究是平庸,你的顶点,最多也是活人术者的中等偏上罢了。’ 说到这里,老叟顿了一顿,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番莫舒泰的失落面色,接着说道:‘凡成巅峰者,或天资卓越、或运气绝佳,且有天资者亦须有运气,有运气者也绝不能果真愚钝不可救药,否则终究难成大器。这两样东西,很显然~’ 老者倒过杆头,一下一下地轻磕着船舷硬木,道: ‘你小子,都没有。’ 第90章 “盏茶时间” ‘两列排好!他妈-的都别推别挤别探头探脑的!说你呐一头杂毛的那个死老鬼!’一名体型干瘦四肢纤长的鬼差站在一张高凳上一边喝骂着队列中它看不顺眼的鬼,一边将手中软鞭刷的“呼呼”作响。 ‘初试的内容很简单,你们这些新鬼乖乖按顺序轮候去到队列前头的两个大缸前站好,一盏茶时间内谁能将缸中法器捞出谁就及格!没及格的通通自觉从后门离开!及格的自觉把法器扔回缸内!你们!就你们这几个!看什么看!两边的考官都是标准一样的!你就乖乖排队就是了!别耍什么小聪明!!’ ‘哎哟!!’ 鬼差话音刚落,只听队列中段的一个新鬼嚎啕一声,身子一软便滚到了地上,在它后头的鬼们见状,连忙小碎步往前占了它的位置,离得近些的几个鬼还幸灾乐祸地瞥了那瘫坐在地上嗷嗷呻吟着的新鬼一眼,巴不得自己前头长龙一般的队伍能多几个这样缺心眼的货色。 在另一列稍后位置的莫舒泰目睹了新鬼因为好奇心而挨鞭子的全过程,心想好在这段时间得了老叟不少提点,不然估计自己也会挨上这么结结实实的一鞭,一念及此,便偷偷地斜着眼瞥向那甩着鞭子、满脸洋洋自得的鬼差,恰好看见它跟后头的同事说话,操着鬼语说什么‘都是新鬼,什么都不懂,赶紧欺负,哈哈哈’,后怕得连连吞了两口唾沫。 ----- “啊~唉。。。。。。这鬼话好难学啊老爷子,我以前英语都学得不怎么好,你怎么能要求我一个月速成啊?!况且你又说新鬼全都不会鬼语,我现在要冒充新鬼不就能本色发挥吗?” ‘傻小子,你在中国生活跟说中文的人打交道英语学得不好当然不紧要——你现在是在哪?!多少新鬼就是因为不懂鬼话吃了无数哑巴亏,你是想吃哑巴亏不想?好好学!’老叟烟杆一抖,就“ke、ke、ke”地在莫舒泰额上连敲了三下。 ----- “哇靠!” 莫舒泰额上一疼,惊得他大叫出声,两眼睁大一看,却发现方才与那执鞭鬼差闲谈的另一个差吏正站在自己身侧,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他,手上是一节明晃晃的铜棍——‘叫什么叫?!排队发什么愣?!往前走啊!都空出这么一段了!!!走!!’——连声喝骂无疑是自明它乃莫舒泰额角痛楚的黑手。莫舒泰当然不敢反驳,相交之下,或许他还得庆幸自己挨得尚算轻,只悻悻然地小鸡啄米般点头,赶忙往前小跑补上了空缺,还听得那鬼差在身后用鬼话骂骂咧咧,只是莫舒泰的鬼话尚不精熟,听不懂它骂的是什么。 ‘大、大人!这不公平!不公平啊!就这么一会,哪够盏茶功夫啊?!!’ ‘放肆!你竟敢质疑本差吏的执法严明!这茶杯明明白白地放在桌上,里面被本差吏喝得通透,滴茶不剩——怎地不够「盏茶」时间?!来人!将这咆哮公堂的野鬼压下重责百板!’ ‘大人!不!别拉我!大人!!!!’ 莫舒泰现时已经排到了队列前头,眼看就要轮到,将队伍和考场隔开的黑帘背后却传出一阵争执和哀嚎,连同莫舒泰在内的一众候考者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各自不禁心惊——这盏茶时间,竟然真的是喝完一杯茶为止!那长则不过一两分钟,短者却可能不过十秒!来前大家都明白恶鬼难考,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不过是敲门砖的初试就如此的离谱,分明是要拒鬼于千里。 ‘妈的,这可怎么办?我他妈刚刚还在想水缸捞东西这也太简单,妈-的!我听人说恶鬼考不上,好的差事又都已经派了给关系户,落榜者回去劳务局领到的就通通是欲哭无泪的苦差事啊!’ ‘你嚷嚷个屁!现在谁他妈处境不是一样糟糕?!’ 变故横生,原本安静的众鬼顿时不安地交头接耳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句,一直靠鞭子和喝骂维持着的畸形和谐很快就被碎语中逐渐多起来的秽语点燃,一直压抑着的会场被这突如其来的无名火一烤,瞬间便像夹水生油一般炸开了锅。 ‘你们干嘛呢?!干嘛呢!!安静!!!’ ‘草-你丫的!造反了是吧?!’ 一直在两边耀武扬威地维持着考场秩序的鬼差们没想到这帮新鬼胆这么肥,竟然敢在公堂内喧哗吵闹起来,大感失威,火急火燎地扬起自己手中腰间的鞭子铜棍,毫不留情地一下又接着一下地往队列中挥去。新鬼们凭一时意气激起的沸沸扬扬在这番棒打鞭笞之下,很快就露了怯,哀嚎声求饶声此起彼伏,鬼差们却仍是不停,反倒下手一下比一下更狠。 “哎呀!” 莫舒泰本来扎在乱糟糟的鬼堆之中不住地借着周围新鬼来躲避攻击,一连错开了鬼差好几下鞭子,正该洋洋得意之际,只见他一步踩错,不知道是后有推搡抑或前有磕绊,身子不稳便往前摔了去。更倒霉的他是倒去的方向,偏偏对准先前用铜棍敲他的那个恶吏,眼见莫舒泰再不打住就要撞到那鬼差怀里,情急之下,刚好那鬼差打出去的铜棍就在他的手边,莫舒泰便一手抓住,借着这么一拉,这才一个趔趄,堪堪停在了那鬼差的跟前。 “息怒啊!息怒啊大人!”莫舒泰自知大祸临头,慌乱之下,双手紧紧抓住鬼差的左手,颤颤巍巍地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嘴上一口一个不是一口一个该死,那鬼差先是一愣、再是激怒、而后扭曲的五官逐渐舒放,狰狞的双目之中只留下鄙夷,大掌一挥,便将莫舒泰推回了队列之中,身后那一众等着莫舒泰当替罪羔羊转移去鬼差怒气的新鬼们面面相觑,个个都不敢相信这是地府中能看到的幸福画面。 ----- ‘时间有限,今天你需得去混进进城新鬼的队伍到劳工处报道了。老夫能教你的你也学得七七八八了,剩下这最后一着,倘若你能运用自如,定能在地府如鱼得水。’ 莫舒泰接过老叟递给他的物事,定睛一看,只见赫然是三枚铜板,只是质地轻盈、铜板边缘隐隐可见荧光,比真的铜板看着还要贵重上许多,心中既奇怪又多少有些明白,抬头望向老叟,嘴边话语已然脱口而出: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鬼推磨!’ ----- 下一个便轮到莫舒泰。莫舒泰站在那黑压压的帘子半丈之前,深呼吸一次,余光瞥见与他碰撞的鬼差快步凑到负责掀放帘子的差吏身旁,低声耳语几句,又快速摊开手掌在它脸前亮了一亮,那差吏便会意地微笑点头,又定睛看了莫舒泰一眼,这才向他打出准备的手势。 成了。 莫舒泰这么想着,却不敢得意,心中反反复复地回响着临行前老叟叮嘱他的几句话,松了松手脚腰肢,再深呼吸一次,抬头挺胸,迈开步子走向掀起一半的帘子,腰腹一收,便猫着身子钻进了里头。 第91章 小桥流水 钻入帘后,莫舒泰只感到眼前一黑,也不知是哪个鬼差在什么时候施了法门,直至他耳畔一声脆响,视野才恢复清明——所谓会场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堂屋,正中两个墨绿色的大水缸,一左一右两张判官桌,两位虬髯长须的考官端坐其后,手中均执一枚乳白色圆口紫砂茶杯。 左手边考官得了外头鬼差同传,见莫舒泰进来,将手边茶杯推到桌角,屈起四指敲着台面,嘴上哼哼唧唧,悠悠然地击节作起歌来。莫舒泰见状,考官意思心中透亮——钱收下了,不限你时间,但能不能过全凭你自己本事——哑然失笑,恰好另一队列的人还没进来,堂屋内的候考者就他一人,也无需顾忌,抱拳就向两位考官一揖,这才双手环胸,迤迤然地去到缸边。 这水缸不高,莫舒泰不过1米75的个头,缸口不过堪堪过他腰际,高度约莫一米;只是这缸极阔,粗略一看,估计要三个成年男性张臂合抱才能将之圈住,看来要打捞的法器多半是放在比较难操作的正中。 莫舒泰低头一看,打捞法器用的长柄木勺就横在缸边,俯身拾起,刚将勺子插进缸内,里头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水就往上涨了些许,隐隐就要溢出。莫舒泰对之倒不在意——有过在冥海溺水的经验,他知道地府的“水”不会沾身——大大方方地用木勺试探起缸内的情况。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勺子要触到水缸正中非常有余裕啊,甚至都差不多能够到正对的另一边了,看来不是放在正中间为难人这么简单的设置啊。。。。。。 莫舒泰正漫无头绪地用木勺搅着水面,只感到身后一阵清凉,显然是黑帘被一掀一放扫出的阴风,怪的是只感有风却不闻来人动静,好奇之下扭头一看,一道高挺的鼻梁好似横跨在月下小河上的雅致石桥般随着潺潺流水进入他的眼帘,“小桥流水”后脑上一头黑发被扎成一条利落的马尾辫,摇摇晃晃,就像是在不住扫刮着晶莹河面的花草剪影。 “哇。。。。。。” 莫舒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撞见了一位倩女幽魂,不禁惊叹出声。那鬼美人却似早对惊艳路人习以为常,对莫舒泰这一声哇声全然无动于衷,自顾自站在缸前半米的位置大略一扫室内状况,还没等她右手边的考官拎起茶杯,就已经拾起木勺插到了缸中。 呼,凝神静气,凝神静气。 莫舒泰连忙收起猥琐的目光,心中不住默念老叟教他的敛神法门,让自己体内因意外艳遇而跑错地方的精气统统回归本位,又全心全意地集中到眼下水缸之中。 这么捞来捞去半天都没感觉到碰到什么,老爷子说过,就算是真的有资质来考恶鬼的新鬼,说到底也不过是对法力有比较敏锐的触觉,看来缸里的东西并不会产生“碰撞”,而就像有固定形态的“气体”一样,要靠触觉感应,这么说的话,也不一定就在缸底了,既然如此,或者。。。。。。 ‘是这个吧。’ 恩?!!!! 莫舒泰正陷于苦思,一把自信、镇定又略显冰冷的嗓音兀地在冷寂的堂屋内亮起,音调不高,却仍是将室内音源以内的一人两鬼震了一震,三者齐齐扭头望向小桥流水,只见她右手三指捏着一枚晶莹透亮的浑圆珠子,蓝光若隐若现,在这昏暗的室内,像是点缀着孤寂夜空的夜明星一般。 ‘正、正是。’负责监考这鬼美人的考官手中热茶刚啜了一口,本意只是这阴风阵阵的管理局难得撞着一朵鲜花,放放水也好让自己多饱眼福,未曾想竖在那里的不是什么唐三彩青花瓷,而是一柄仪表堂堂的倚天——能如此神速通过初试,此等潜力,在地府这几千年间也是难得一见,再加上如此美貌,假有时日,这鬼美人说不得会位居各殿何等高位——能当得恶鬼考官,个个都是眼力过人、圆滑世故更胜活人政客的老鬼,自然不会错过如此笼络的机会。那考官呵呵笑着,利落地放下茶杯,抬手示意掀帘的鬼差候命,随即取出一枚初试通过的徽记,便笑嘻嘻地迎到小桥流水跟前,低语几句,亲自领它到初试通过者稍事休息的后室,一路上不住和它攀谈。小桥流水倒是毫不客气地维持住脸上的不假辞色,只是有问必答地回着‘是’和‘不是’,转眼两者的身影就没入到通往后室的走廊的阴影之中。 ‘啧!这老鬼!’负责莫舒泰的考官眼见自己同僚搭上了一个潜在的明日之星,心中愤愤,又想莫舒泰这小子不过纳了三枚精魂,自己权作门面才一只不捻茶杯,他倒真的优哉游哉起来了!两相对比,一下气不过,那考官捏拳一啄桌面,敲出“ko!”的一声,便拎起茶杯作势要饮。 虽然考官动静不小,但莫舒泰经过推敲,心中多少就对这初试有底,再多得小桥流水刚才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大方呈现目标法器,真切地感受到它的气息味道,莫舒泰的把握又再多了几分,潜心底下,运用起这一个月(地府月)积累起来的法力,以木勺圆头为起点散发出法力触须,很轻易地捕抓到位于水缸中上偏右的珠子法器的位置,脸上带笑,单手执着木勺,一挥便将那珠子挑出。 “考官大人,是这个‘法器’没错吧?”莫舒泰捡起珠子,往正要将茶水一饮而尽判它超时淘汰的考官晃了几晃,满溢的笑意几要从上挑的嘴角向外流出。 ‘哼!’考官不悦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按,随手从抽屉中掏出徽记掷向莫舒泰,没好气地催促道:‘立刻经右手边走廊到后室等候!不要妨碍后头的候考者参加考试!’ 莫舒泰不敢太过得意,假装踉跄,勉勉强强地用双手接住了徽记,站稳身子毕恭毕敬地向考官九十度角地鞠了一躬,收住脸上笑意,依言转进了右边走廊,没走几步,刚好撞上了折返的另一考官,但见它面带不悦、来势汹汹,莫舒泰不用猜也知道是小桥流水得罪了鬼,为免收池鱼之殃,连忙站住欠身让道,那考官路过他时侧目瞥他一眼,气冲冲哼道:‘好歹今年还有个懂礼数的!’,这才昂首阔步地走出走廊折回了堂屋。 “现在的漂亮姑娘,当了鬼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啊。。。。。。” 莫舒泰这么嘟囔着走到了走廊尽头,正要转弯,一只秀美玉手从拐角猛地伸出,狠狠揪住了他的后颈,一下将他扯入了与后室相对的一个暗角内。莫舒泰还没来得及挣扎,身子就已经被制住,这下却连大声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怎么回事?!’ 一把压下音调、既不熟悉又不陌生的嗓音从他背后扬起。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地府的!!目的是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起在地府官门受制于人,来者这番话更让莫舒泰震惊,老叟当初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自己只要行事审慎,活人的身份绝对不会被认出,这才放心大胆来应考的。他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踏出逃离地府的第一步,竟然就要面临折戟,口头坚持着装糊涂,心中盘算却已经凉到像拌好了醋的拍黄瓜。 ‘装傻扮哑!’ 那玉手连连加劲,莫舒泰顿时又感到了一阵不适袭上心来,形如当初老叟敲打他引发的那种灵魂震颤。灵魂明明不需饮水,此刻他的喉咙却干涩得像是皲裂的黄土,再怎么用力,也不过能发出哼哼唧唧的断续呻吟。 ‘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我清楚你的身份!很清楚!——你或许不是人!但你绝对不是鬼!’ 第92章 劫数难逃 ‘十~二~号~贾~桂~’ “到、到!” ‘好,点名完毕,在座12位,就是今毕拾一2999期恶鬼甄选初试的合格者,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将接受专门的初级恶鬼教学,课程结束之后,视乎管理局的闲忙,再择良时进行复试~’ 大厅正中这个也不知道什么什么官的鬼,一张嘴噼里啪啦好似点燃的二踢脚,从中射出细碎火花般的密集说明,莫舒泰坐在“火花”溅射最旺的位置,只是听进一个字忘掉两个字,一番说明结束之后,简直要连自己来这里是为什么都要忘记了——击中莫舒泰海马体的,是两道比黑衣人消除记忆棒的高强闪光还要刺眼炙热的目光,那光源与他分处大厅两侧面面相对,往四周散发出不逊色于自己炙热目光的艳丽光辉——正是“小桥流水”。 ----- “大、大姐!你听我说!” ‘你叫我什么??’ 感到自己后颈所受力道增大,莫舒泰暗暗叫苦,心想自己二十出头流落地府,但按年份(地府)算,敢欺负人的老鬼个个没有一千也有九百,自己凭声音推断尊敬地叫声“大姐”还能叫出错来?真是冤枉。心中这么想,莫舒泰却不敢这么辩驳,连连改口叫“姐姐”,又怕身后来者嫌不够,加上“漂亮”做定语,合称“漂亮姐姐”,这才感到颈后魔掌松了一松,为自己留出了说话的余裕。 “这位漂亮姐姐,我跑到地府是一点坏心思都没有!准确来说完全是情非得已,据说是我不小心窜进了鬼门所以才。。。。。。” ‘哼。’身后魔掌冷哼一声,反唇道:‘鬼门凶险、又有阴帅把守,就是有心人要穿过鬼门来到地府也难说十拿九稳,何况一个无心进入的倒霉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还不老实。。。。。。’ 感到那股震颤灵魂的不适感越发强烈,莫舒泰仰仗老叟给的精魂镇住的因穿越鬼门落下的后遗症顿时复发,眼耳口鼻七孔不住地往外涌出鲜红的“血液”——当然不是活人定义的鲜血,这是灵魂受损的一种表征,就好比钢材表面的铁锈——见莫舒泰的双肩在昏暗之中被鲜血打得斑斑点点,身后的来人似乎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连忙住了手,片刻又不甘心地将手贴上莫舒泰的后背试图做些什么——但手忙脚乱一阵之后,莫舒泰情况丝毫不见好转,看来这魔掌懂得震颤灵魂的法门,却摸不着治疗的门道。 “那啥。”感到身后来人的慌乱,莫舒泰感到奇怪,但大抵知道这个来者本性不坏——至少对自己是没有太大仇恨——出言抚慰道:“漂亮姐姐你别紧张,我这是穿过鬼门的后遗症,吃点药就好了——我能吃吗?” ‘。。。。。。吃!’ 莫舒泰无声笑笑,放下心来,从前胸衣兜内掏出一个小号的竹筒,拔去木塞一口饮尽,七孔外流的血液不久便止住,而灵魂感受到的那种像鼓锤在全身奋力敲打的不适感,也伴随着莫舒泰深呼吸的一口气烟消云散。 “呼。”莫舒泰长叹一口气,察觉到身后没再动作,轻声问道:“漂亮姐姐,你现在是相信我了?”边问还边试探性地作势要转身,结果并无受到魔掌什么阻碍,他才大胆地猛地一转,在这个狭窄的暗角里与来者面面相对—— 皎月、石桥、小溪、浅草。 “。。。。。。” 莫舒泰就这么呆上一呆,倩影已然飘然离去,可惜的是鬼魂没有体味,所以他连流连余香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在阴冷诡谲的昏暗之中品尝自己淡淡的落寞—— 回忆可以很旖旎浪漫,但现实总是无情,当莫舒泰坐到大厅中划拨给自己的位置,与小桥流水面面相对时,他才知道不久之前那惊鸿一瞥不是什么浪漫邂逅的戏剧化开篇,而是一望无了期的考察期的开始——任何不慎的举止,都可能再惹来小桥流水一次七孔流血的惩罚——在恶鬼甄选结束或者被淘汰之前,所有考生都不得离开恶鬼事务管理局划定的居住区域,老叟给莫舒泰应急的竹筒数量也有限,这就意味着莫舒泰要么好好表现尽可能合乎小桥流水的心意、要么就会魂断于此。这着实不是滋味。 ‘以下是分房安排!’ 那鬼官高声一唱,接着道:‘一号房,一号二号三号;二号房,四号;三号房,五号六号七号八号;四号房九号十号;五号房,十一号十二号~所有人在子时之前必须回房,在卯时之前不得外出!’ 看来我运气不错啊,竟然是两人房,五到八号也太倒霉了吧哈哈哈哈~话说十一号是哪个来着。。。。。。 莫舒泰刚刚光顾着在小桥流水的目光底下表现得谨小慎微,其他一概没有听进脑袋,此时分了房才忙着探头探脑地认自己的室友,结果大厅中众考生在鬼官退走后都利落地三五成群分出了堆先后离去,唯独余下了他,一种不详的预感骤然在莫舒泰心头升起,然后又在一声招呼之下化成沉沉巨石砸了下来—— ‘现在离子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了,你在发什么呆?’ 小桥流水用玉指往莫舒泰背后这么一戳,后者惊得从官帽椅上猛地弹起,四肢僵硬地守在门边,等到小桥流水大步流星地迈出门去,这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个脚印跟了上去。 劫数难逃啊。。。。。。 莫舒泰这么想着,脚下不敢太快,却又丝毫不敢放慢。 第93章 夜谈(上) “咳咳。。。。。。”莫舒泰侧卧在床板上,僵得像是一只刚从冷库中取出的冰鲜鸡,百般不自在底下,不得已刻意大声地干咳几下,只是尽管他面朝墙壁,依旧能感受到身后一臂之隔的另一床被铺上头那道炙热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不言不语地死死烧着他的后背。 “那个,漂亮姐姐啊,虽然我们是鬼,但也是要睡觉的,你要知道。。。。。。” ‘灵魂的存在形式初期相对不稳定,过度消耗会加速它的溃散,需要注意修炼和休息——如果你没对我撒谎,那这些东西应该是我比你熟得多。’ “那你干嘛还不睡——难道你还在怀疑我吗?” ‘对。’ 虽然莫舒泰早猜到小桥流水多半还在怀疑他,但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干脆的答复,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是好,好在小桥流水话音未落又续上了话。 ‘不过我不是在监视你——没必要,你出不去,恐怕目前也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莫舒泰不想接话,实际上他也无从接话,心想在走廊里小桥流水表现出的敌意中带着的更多不是残忍、反倒像是惊讶,自己何苦多讨无趣,还是少滋生瓜葛,以免多说多错——再者,小桥流水说得确有道理,现在他们身处恶鬼事务局,小桥流水没必要监视他,他也没必要去忌惮小桥流水——双赢。 一念及此,莫舒泰身上的僵硬便通通化开,一股春来冰化河水潺潺的暖意顺着头顶往四肢灌去,使他如坠云雾之中,飘飘然、不分南北——这是灵魂即将入睡的征兆。 云、天、山、河、花、草、马小。。。。。。 ‘你说你是被卷入鬼门来到地府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去到鬼门的核心区域?’ 唉。。。。。。 莫舒泰从半梦半醒的快意之中被小桥流水突如其来的诘问生硬扯出,满是不快地喘着粗气,缄默一阵,才不干不脆地从床板上直起身子,也不面对着小桥流水,身靠枕头盘腿而坐,想了一想,将自己在鬼门开的那段时间里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与小桥流水听。 ‘就这样?’ 莫舒泰徐徐说完,还想着静默一阵,好留出白来让小桥流水梳理下信息,却没想到她不假思索便抛出反问,砸得莫舒泰一愣,扭过头来看着小桥流水夹满狐疑和不信任的眉头,呆呆回了一句“就、就这样啊”,满脑空白,紧张尴尬的气氛开始在两张狭窄床板之间更为狭窄的夹缝里头蔓延。 这怪不得小桥流水,毕竟莫舒泰所说尽是他怎么被鬼追、怎么被陈树追、怎么急着要找相熟的术者求助(他从小桥流水的言谈之中推断她也是个术者,但不想起马小玲说过世家和其他阶层术者不和,因此没有提她的名字)、然后怎么中了一枪坠楼,然后就没了,丝毫没有提到任何跟他被卷入鬼门扯得上关联的线索,甚至根据莫舒泰所说,他都还没有亲眼看见鬼门,中枪时莫舒泰身处的位置估摸着也跟鬼门有个几十米的距离——这完全说不通。 但这也怪不得莫舒泰,因为他除了隐瞒马小玲的身份,已然讲述了他已知事实的全部,对于最关键的,他怎么被卷入鬼门的部分,实际上他也十分希望能够搞个明白。 “说起来。”莫舒泰本来想要避之则吉,但见小桥流水一日对自己放下疑心之前,自己怕是一日得不了安宁了,而他又没有什么能够说服她的证据——混账,我为什么要说服她?我又没有做错事——心头一横,扳直腰板面对着小桥流水,反客为主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鬼门的事?还有你是怎么。。。。。。”咽了口口水,莫舒泰还是不忍心将“死”字说出口,眼珠一转,委婉道:“怎么来到地府的?” 小桥流水显然是没想到这个一直畏畏缩缩的活鬼竟然敢****自己,下意识地瞪他一眼,发觉他神色之中闪烁着几许不忿,一时不禁揣度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他了。 ‘我是个术者。’小桥流水身子往后挪了挪靠到堆在墙边的枕头被褥上,修长的双腿微曲着叠在一起,点在床板上的如玉脚趾不时抖动一下,好似蛰伏在风雪之中颤抖着的白兔。 此情此景香艳如此,纵是灵魂状态下不能激活某些部位的功能,莫舒泰心中依旧情不自禁地泛起一阵兴奋热潮,这时他才想起,老叟告诉他鬼魂无法交合,故而不用太顾及男女之防,但又曾告诉他俊颜美貌在地府可是不俗的本钱,这不是自相矛盾么?一时想得出神,错过了小桥流水娓娓道来的头几句。 “啊、啊?你说什么?” 小桥流水知道莫舒泰莫名出神了,不悦地颦眉一瞪,怒意点缀在她本就冷艳的眉目之间,反倒添了几丝鲜活,惹得莫舒泰看得又愣上一愣,心中潮热像圆月底下的钱塘江一般澎湃。 “你说你参加了、参加了。。。。。。” ‘鬼门之战,我参加了鬼门关闭后的鬼门之战。’ 提起自己死前的往事,小桥流水双目低垂、难得地露出了萧瑟神色,显然已是无心去计较莫舒泰的走神与否,但见她那像是用一笔余墨撇出的薄唇翕动,再张口时,口齿之间满盈的,既不是双眸中的萧瑟,又不是以往口吻的冰冷。 ‘我是战死的。’ 自豪、不甘。 莫舒泰从这五个字中听出了很多,但能够言表的,只有这么两个。 第94章 夜谈(下) “这一次是难得的机遇!一定!一定要把握住!” “一定!” 一定! 一定。。。。。。 ----- ‘哈、哈。。。。。。又来了。’ 小桥流水猛地从床铺上扎起,不住地喘着粗气,神色惘然地呢喃一句,扭头看了身旁熟睡的莫舒泰一眼,长舒一口气,躺卧下来,望着顶上那片被黑色吞没的天花板。 ----- ‘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 见莫舒泰否认的时候神色诚恳,小桥流水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证据不相信他,而且一个不清楚鬼门这些细节的人,别说当白闻钟的共犯,恐怕就连在核心区域附近打杂都不够资格,这么一来,小桥流水对莫舒泰之前的诸般说辞都信上了九成。 ‘。。。。。。’ 小桥流水拢起双腿坐直身子,借着这个动作的间隙斟酌了一番措辞,薄唇一张,就鬼门的秘辛和术者的职责滔滔不绝起来。换作寻常人的耳蜗被塞入小桥流水这一通长篇大论,定然只会惹得他们惊讶、质疑和害怕,只是莫舒泰毕竟是用过恶鬼借贷、跟马小玲尉迟太丰这些世家子弟打过交道、见过阴路向导、开过阴阳眼的人,一刻多钟超越科学常识的叙述不仅紧追着信息点听下来了,还时不时问出几个切中要害的问题,反倒让小桥流水暗自讶异了起来。 “所以说漂亮姐姐你是因为家在属地刚好在应召范围之内,于是才被派上了鬼门战的前线,然后因为~就来了地府了,对吧?”看来莫舒泰确实是对“死”字顾忌得很,每每要提起都会发出“嗯”、“哼”的语气词一笔带过。小桥流水注意到他这个举动,也不管他是顾忌自己的情绪抑或有什么额外理由,只友善地弯起嘴角一笑——这是它第一次对莫舒泰笑。 得了小桥流水点头肯定,莫舒泰恍然大悟地“啊”出一声,双手环胸,感叹道:“小世家真是苦啊,又要被大世家搞什么凌云阁来打压,上前线时又要身先士卒。。。。。。” ?! ‘你说什么?’ 小桥流水眯起双眼,一手成刀、一手捏爪,原本慵懒地撇向左边的双腿也膝盖顶床一前一后地架成随时能飞身而起的姿势,‘你为什么知道凌云阁?你不是说你认识的术者朋友只是因为桂城争霸赛决赛跑去凑热闹吗——你认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哇!哇!哇!漂亮姐姐你冷静!”莫舒泰左右眼裸眼5.1、5.0的视力此刻在小桥流水面上眼中探到的全是凶戾,惊得他双腿踢腾连连后退,直到被墙面挡住了后撤的退路方才停止,架起上手胡乱挥舞着,大声喝道:“姐姐!我瞒你我朋友的身份就是怕你是世家中人恰好跟她家有什么过节才撒谎的!我一点恶意都没有!” ‘你现在这么辩解难道我还会信吗?!——难道、难道你是被你的所谓朋友授意才钻进鬼门来到地府的?好啊!就算要被鬼差追究,我也绝不留你!喝!’ 哇靠! 眼见小桥流水作势要起,显然是动了真格,莫舒泰知道自己绝无反抗的可能,更知道大声呼唤不可能得到鬼差的帮助,再不敢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心道反正隐瞒马小玲要灰飞烟灭、说出来真那么倒霉是小桥流水的仇人也不过要灰飞烟灭,心头一横,大喊道:“我那个朋友叫马小玲!马小玲!马家小姐!” ‘。。。。。。偏偏是马家。。。。。。’小桥流水手刀正正停在莫舒泰喉头半寸之前,低声嘟囔一句,又大声诘问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她是我大学里高我一级的师姐也是我的班导而且我在她的出租屋住过一段时间不是同居只是暂时借住而已借住的理由是她要用兽血帮我开阴阳眼!!!” 感觉到自己还能思考,偷偷摸摸地活动一下手指脚趾也确实可行,缺乏灰飞烟灭经验的莫舒泰心中奇怪,疑惑到底是灰飞烟灭就是这样毫无感觉、还是自己侥幸死里逃生——其实用这个词并不恰当,但生造一个“灭里逃死”似乎更不合适——犹豫了一番,眼皮抖动着、悻悻然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看。 ‘哼。’ 莫舒泰这番小动作自然没能逃过小桥流水的眼睛,后者冷哼一声,招呼道:‘睁开眼吧,算你运气好,偏偏结识的是马家千金,换作其他,莫说六家中另外五家,就是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为防万一,我也绝不会留你。’ “啊、恩。。。。。。”莫舒泰喉咙发干,不知所措地这么回了一声,后怕得连连咽了几口唾沫,此时正应该三缄其口明哲保身才是,也不知道莫舒泰发了什么神经,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话:“小玲在鬼门战上,没事吧?” 小桥流水白了莫舒泰一眼,口气中带着苦涩和不屑,揶揄道:‘马家又是直升机又是全副武装的部队,马家千金怎么会有事——当然,这是在我战~咳~战败之前的事了。’ “这样。。。。。。” 莫舒泰闻言垂下头去,挂着一副既安心又担忧的神情,嘴唇翕动,不再说话。 小桥流水见状也心生恻隐,出言抚慰道:‘放心吧,虽然这次鬼门战尤其凶险,但相对的,大家的准备也尤为充分,马家千金本来实力也不弱,不会有事的?会出事的,也只有大战经验不足的小世家中人、独立的术者,还有那些急功近利、不自量力的人吧。’ 说到“急功近利”、“不自量力”时,小桥流水‘呲’地失笑出声,也不知道是恰好想到了什么。 “对了。”略显低沉的莫舒泰从小桥流水的话中联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发问:“依漂亮姐姐你所说,遇害的术者应该不在少数才对,怎么恶鬼甄选中没怎么听到有人提起——还有,更关键的是,新死的鬼魂不是要走阴路的吗?按我恩鬼的推算,我来到地府的人界时间,顶多个把小时,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拿到了身份?” 听莫舒泰这么问,又想到他跟马小玲的关系,原本只信他说辞九成的小桥流水此刻已然十足地相信他是因不明的原因被卷进地府,半张着嘴沉吟一阵,回答说:‘很多人当这个行当,未必是自愿,况且这行当说白了不过是地府的、咳、手下,这种苦差在人界当得还不够久么?何苦跑来地府再经受一次。’小桥流水本来要脱口而出的用词是“走狗”,只是转念一想,自己自嘲无妨,却实际无必要污损此刻可能还在人界鏖战的同仁们,这才改口,‘至于为什么我不用走阴路,哼,走阴路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净化」灵魂,给地府当了这么多年手下,地府总不至于连这种信任和特权都不给——说得粗浅点,我们跟国家免检产品一个性质,在地府眼里不过是一件物件罢了。’ “。。。。。。”莫舒泰见小桥流水说这番话时面带唏嘘,心中也一阵不忍,两人颇有默契地叹出一声,又为这份默契一时感到尴尬,略微讶异地对望一眼,面面相觑片刻,便先后撇过头去望着房内的虚无。两人都屏息不作声。 “既然是这样。。。。。。”莫舒泰率先按耐不住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你还要来选恶鬼?” ‘跟你的目的一样。’ “。。。。。。哈?” ‘我要尽快回到人界,越快越好,所以我必须当上恶鬼。’ 小桥流水如是说道。 第95章 恶鬼的才能 ‘初试~开~始!’ 一身艳红长衫的鬼官悬于四个十丈见方的方形擂台夹着的正中央,长声一唱,场内顿时熙熙攘攘。 ‘所有候考者对照甲乙丙丁四个擂台上变动的实时号码轮流上场,胜者来台前登记,败者~自~行~退~场!!!所有违反秩序、违反管理、增加官差工作量的参考者,都将被处以恶鬼等级下降的处罚!’ 柳还望望了望位于东北角的甲擂台,将手中号纸捏成一团,脚尖一点便纵了上去,擂台就在它视野里由大变小、再由小变大,一个刹那,柳还望已然飘至擂台上方一臂长的位置,忽闻异动,双手翻飞,各从前胸后腰抽出共十颗青木珠,指头一动,脆响随至——“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十道风声对应十声脆响,不知是柳还望例无虚发、还是来者挡驾了得,唯一知道的,是针对柳还望的那道突如其来的气势没有因为它临急作出的应对而被阻截,反倒更加气势汹汹。右脚脚尖往擂台地面一点,柳还望只用余光瞥了一眼来鬼的大致轮廓,便脚踝一扭,整个人如同脱线的陀螺一般打起转来往后拐去,直至腾到擂台边沿对上一米多高的位置方才止住,往后架开的右手指头一动,一颗白金珠便被碾成细碎,内里蕴藏着的强大白金罡劲在柳还望操持底下拉长、绞起、挺直、拔尖——一支一人高的白金枪凭空而出,在这吵杂喧闹的巨室之内,炫耀般闪耀着它明晃晃的威慑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才能!好啊!’见了柳还望这疾风迅雷的一番动作,一道浑厚雄壮的声线当即在这十丈四方上头炸响,声线主人即是来鬼,不惧反喜,越发地将手头巨斧舞得虎虎生风,血口一张,连连叫战: ‘来!看看你的才能,能不能挺过老子这柄巨斧!’ ----- ‘首先我们要进行的,是才能的测试。’ “才能是什么?”听教官讲解得一头雾水,莫舒泰迫不得已,偷偷摸摸将头凑到小桥流水耳边如此低声问道。 小桥流水瞪他一眼,神色写满了“谁准你离我这么近”的不悦——术者出身的她自然知道所谓“才能”是什么,只是毕竟生前就有太多事情要考究烦恼,没有对恶鬼进行太过深入的了解,纵使知道个大概、能说出几个名词,审慎如她不愿意误导了莫舒泰,只回了句‘不知’,就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啧。。。。。。”莫舒泰热脸贴了个冷臀部,满是不快,但想起昨晚一言不合险些就被小桥流水杀一个灰飞烟灭,也不好说些什么,悻悻然地将头缩了回去,试图认认真真地再听一回教官的讲解。 那鬼教官身材纤瘦,一袭蓝衫摆长过脚,头顶乱发也不束起,就任性地让它随头部动作而摆动。 ‘我知道刚刚我说的很多理论你们都听不明白,但不紧要,毕竟才能这东西的存在价值也比较暧昧,当今十阴帅之中,也不过六位拥有,其中两位更是基本不施展,可见它最多是锦上添花,算不得不可或缺。’ 教官这么说着,这么撸起了自己的两袖,右手双指朝上一勾,一个乘着十二个阔口茶杯的长方雕花木盘便从桌下冉冉升起,‘现在要进行的这个测试,目的就是了解你们是否有才能,以及你们才能的种类是什么。’ 教官左手沾着悬在胸前的木盘一拂,那木盘便打着转顺势飞出,沿着这斗室正中两排矮桌的中间缝隙一直飞到了坐在左手最后的莫舒泰身旁顿了一顿,随即换一个转向、如回力标一般又转回了教官的跟头,轻轻巧巧地落到了桌上,同时轻轻巧巧落到桌上的,还有原先它乘着的一十二个茶杯。 ‘现在你们每人都拿到了一个茶杯,里面装了半杯精魂。’教官手指虚点,示意在座诸位都顺着它的话语观察茶杯状况,‘原理我不就白费口舌解释了,你们只要依照我所说来行动。等会我一声令下,你们所有鬼就合上双眼开始冥想,然后将一手食指垂直着插入精魂里头,一边想象、一边搅拌——没有特定要想什么,也没有特定不准想什么,随你们发挥。好,开始!’ 我擦! 莫舒泰正捧着茶杯望着杯中精魂发呆,没想到教官说明之后丝毫准备时间都不给就当即发令,吓得他险些失手将茶杯打翻在桌,被察觉到他走神的教官凶狠地一瞪,手忙脚乱一番,总算是依言进入了正规,开始了冥想和搅拌杯中精魂。 十二个鬼魂、一个活鬼,此时无一不凝神屏神集中在自己心头事务上,斗室就这样被浸透在一片沉默之中,只有搅拌着精魂的指头、和被指头牵动着打转的精魂在反映着时间的如风消逝。 ‘抽手!将你此刻心中所想!通通画在桌面之上!’ 就在十二位初试合格者搅拌的频率和速度重合的瞬间,教官朗声一喝,那十二位竟如着魔一般,眼皮不睁、思绪不转,只不约而同地同时将指头从精魂之中抽出,而后便鬼使神差地齐刷刷地用沾着精魂的指头在桌面上涂画起来。 教官在它们开始涂画的同时,踩着细碎的步子,慢悠悠地沿着木桌的夹缝走去,一路颔首环视左右,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各位合格者涂鸦的草图,便看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神色中不见喜不见忧,诚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 待它走过了莫舒泰身边,转身正准备回到原来位置的时候,眼角瞥到了一丝异样,低头一看,只见莫舒泰状若癫狂,不似其他十一位一般用单手画着虽然凌乱但有迹可循的图画,而是自作主张地双手并用,一左一右两根食指指头沾着精魂,如同汽车窗前的雨刷一般胡乱刮擦着桌面,端的是整得原本虽显寒酸、但总算古朴的木质桌面斑斑点点、一塌糊涂。 这?! 教官先是愠怒,而后头脑一转,暗自吃惊,定睛再看莫舒泰的情况,这才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可惜还没来得及反应,变故突起—— “轰!!!!!!!” 一声巨响,设在恶鬼管理局院内的这栋独立的单层小屋即被巨大的冲击力吹翻,肆虐着的火舌如出笼的猛虎一般往四周扑去,将周围无论鬼差还是它物一律吞没,燃起一片骇人更吓鬼的熊熊,半白的天顶被火舌弹出的零星火星点缀着,星星点点——伪造的天顶、无情的火花,意外的是,这份虚伪和惨烈混杂起来,竟然有着几分诡异的壮美。 第96章 平局 ‘啧,真是糟糕透顶的才能啊。’ 蓝衫鬼教官朝着已成废墟的斗室扁了扁嘴,抬手掸去双袖上沾惹的火星,转身看向身后一众死里逃生的合格者,见它们面面相觑、大多都面露惧色,这才刻意留意了下几位神色相对镇定的新鬼的长相,手捻下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拥有资质的鬼本就是万里无一、拥有才能的有资质的鬼又是万中无一、拥有此等邪门糟糕的才能的鬼再是万者有一,身携此等这万万万分之一的不吉。。。。。。’ 教官意味深长地看着神色呆滞、瘫坐在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什么了什么的莫舒泰,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还真是块当恶鬼的好料子呢。’ ----- ‘啐。’半跪在地、虎背熊腰的恶鬼往左前方地面啐出一口,单手拄着顶在地面的长柄巨斧站直身子,抬手将沉入擂台的斧顶拔出,手腕一转,竟将那看着就知道没有千斤亦有九百的骇人巨斧像仪仗棒一般打起转来。 ‘废了老子一只手,身上也还只是些小伤小痛,挺可以啊,很得意吧?哈。’ 大块头恶鬼话音未落,右手如铁钳一般捏稳正旋转着的巨斧猛地往前一挥,一道凌厉扇形气劲顺势射出,斜成四十五度角如扫叶秋风一般“咻”地刮过地面,在本已经狼藉的擂台表面又划出一道断面整齐的伤疤。眼见那道伤疤被拖长得离自己越来越近,柳还望不似先前一般展开轻灵身法闪避,反倒事倍功半地从前襟取出一枚黄土珠、硬生生地抵消掉了这道粗浅直白得分明是虚张声势的攻势,而后它更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击,只直愣愣地伫在原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仿佛在期待自己的凶狠目光能够杀伤到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却满面得色的竞争者。 ‘哈哈哈,果不其然,爆发型的通病就是耐力不足。’虎背熊腰的恶鬼似乎已然胜券在握,丝毫不着急于向呆立原地的柳还望施与致命的一击,反而是好似拖着玩具车的小孩一般,倒提着自己的巨斧在场中游走,神色悠哉、口吻轻快。 ‘一直用着快速身法、又胡乱使用才能,鬼力已经接近透支了吧?噼里啪啦地打了老子这么多下,五行珠估计也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啧啧,你们这些只有个表面好看的半吊子,怎么配跟老子这种实打实的实力派对打?!喝!’ 大块头朝天怒喝,鬼力全开,一股慑人的气魄以它为圆心辐射开去,将擂台上各种细碎石块通通吹开,柳还望知道接下来将正面接下来的攻势将相当不妙,奈何此刻也无从应对,只睁大双眼,力求能够看清大块头来袭的手段——当然,它这么做也不过是多此一举,因为打从一开始这个大块头就没想过要使用什么花巧手段佯攻兵道,只见它手中巨斧被单手舞成了一道锋锐难当的刃墙,硕大的脚掌往后全力一蹬,两米高的块头就好像被投石车掷出的巨石一般往柳还望撞去,将喊杀声远远抛在了后头——‘来啊!试试用黄土珠挡一挡老子这招!!’ 斧头未到、气浪先至,柳还望全身被包裹在大块头舞动巨斧刮出的气浪之中,既火辣又冰冷,‘嘿。。。。。。真是糟糕,没想到第一场就这样。。。。。。’柳还望苦笑出声,喃喃自语,话语之中满是颓丧,听起来仿佛自知败局已定,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事实上它也确实言行一致地呆立原地不动,双手耷拉在身前,只有十根指头从左到右一根一根地蜷缩起来,仿佛是在为自己的一败涂地倒数。 五。斧头的“呼呼”声已经在柳还望耳蜗里打着桩。 三。斧刃反射出的白光已经在柳还望的眼皮底下发着热。 一。 。。。。。。 。。。。。。 柳还望身子一软跪倒在地,头无力地往后仰着,嘴大张着,黑洞洞的口腔里面像是藏着一颗好奇的眼睛,在执着地凝视着顶上同被黑暗所淹没的天顶。 无独有偶的是,来势汹汹、成竹在胸的大块头同样跪倒在地,与此刻双膝着地的柳还望不过相隔两臂距离,头部低垂、目光空洞,缺了一臂的壮硕躯体上头布满了密密麻麻指头阔的穿孔。两者一个仰头、一个垂头,就这么跪地相对,仿佛是一组后现代的雕塑作品,不知道是在鞭笞着地府的什么。监考甲擂台的红衫鬼官全然无心欣赏这幅画面诡异的美学,文官出身,对什么才能、打斗、技巧、豪情一窍不通的它只感到羞怒难当——它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监考的第一天,竟然就发生了极为罕见的平局局面,当着这么多同仁的面前,区区两个乙等恶鬼,竟然胆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此等破坏考试秩序、加大判决难度、增加考官工作量的荒唐行为,红衫鬼官只道自己官威全无、颜面尽失,气得在擂台侧边筛糠一般发抖,盛怒之下,大手一扬,高声判决道: ‘甲擂台五十五、五十六号!违反考试规定!本官判决。。。。。。’ ‘且慢。’ 一把气若游丝的声音如蛔虫一般钻进那满腔郁愤的鬼官耳里,惊得它由内到外地一凉、又由外到内地一抖。 ‘判它们双双晋级。’ 那红衫鬼官闻言心中咯噔一震,本要通过处罚释放的郁愤被一声喝回,堵得它更感窝火,只是它万万不敢违逆这把声音的主人,就是再不甘愿,也得把一口烂牙咬碎往肚子里咽。 ‘本官判决,双方、双方。。。。。。’ 妈的!!!!! ‘双方同时晋级!!!!!!!!!’ 第97章 ‘鹜’ 顺时针、旋转、旋转、加速、再加速、减速、再。。。。。。 “轰!” 。。。。。。 “轰!!” 两声轰鸣自远处接踵而来,震动之下,小桥流水只听得识海中绵长难断的“weng~”地一声,意识纠缠成的一根弦应声崩断,手上维持着的功课也一道解体,先前的努力通通付诸东流。 ‘十一号学员!你在干什么?!’一名同样身穿蓝衫,只是脸庞滚圆、身材五短的鬼教官怒声呵斥着小桥流水的分神,右手那根短小粗大的食指挺得笔直,好似一把小口径左轮枪的枪管一般死死地指着小桥流水的前额。 小桥流水虽是不悦,但这教官课着实上得不错,并非那些仗势欺人的空架子,这才忍住了白目,略略低头示意认错,压下心中对那两声莫来由的轰鸣声的狐疑,又静心沉到手头上的修炼中来。 起! ----- ‘恩?你怎么这么早?’小桥流水甫一推开门扇,发现莫舒泰已然瘫倒在床铺上了,心里奇怪,想自己今日事了就径直回房,怎地还比莫舒泰回的慢,况且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已经回房好一阵子了,又接着问道:‘教官有事?’ “啊。。。。。。”莫舒泰满是疲惫地长叹一声,也不起身,就这么面朝天花大字型地躺着回道:“它是有事,事多了去了——忙着安排同事和上级的参观日程。” ? 小桥流水颦眉沉思,终是不解,刚要开口问,莫舒泰已然迫不及待地诉说着自己今日的惨淡遭遇。 “我的妈呀,我今天一整天就像是实验室里变异的白老鼠、又像是快捷酒店里递小卡片的小姐一样被一堆奇装异服的鬼看来看去摸来摸去,就因为我是什么千年万年难得一遇的才能拥有者,然后被逼着在教官施展的保护术式底下展示了两次该死的才能——它们当我是什么?!当我是烟花吗?!说放就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要这样被展览一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是让我灰飞烟灭吧!!!!” 原来今天两声轰鸣是这么来的。听了莫舒泰今日的经历,小桥流水恍然大悟,虽然也有些同情,但却是觉得好笑的成分更多,也不安慰他,只‘恩恩’两声示意知道了就坐到了自己的床铺上打起坐来。 虽然知道小桥流水寡淡少言又不好招惹,但莫舒泰今天着实郁闷得慌,在这个别无他物的斗室之中,他能做的又唯有跟小桥流水对话,无奈之下,莫舒泰深呼吸三次,鼓起勇气坐直了身子,转头强行向已经进入冥想状态的小桥流水搭话道:“漂亮姐姐,说起来你也是有才能的吧,你的才能是。。。。。。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打扰你的!!!!” 打定主意死皮赖脸的莫舒泰话未说完,侧身对着他的小桥流水右手突然动了起来,只见它食指指头迅速地在虚空一通勾画,一个鲜红的符文图样跃然而出,“huang”地一声燃烧起来,此时小桥流水指头一撇,那团烈火便卷作一条凶猛火蛇朝莫舒泰扑咬而去。后者没想到自己会祸从口出,见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便向后弹去——一如以往地被屋墙所挡,又只能够紧闭双眼高喝求饶—— ? 鬼哭狼嚎地求饶了好一阵,莫舒泰依旧没感到什么灵魂受创的不适感传来,虽说是身陷险境,但也令他隐隐觉得有些无聊了,这么闭着双眼等死也确实不是办法,踌躇一阵,莫舒泰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眼皮甫一揭开,一道炙热的黄光就撞入了他的眼睛,惊得莫舒泰又赶紧闭上了眼——这下是连小桥流水也看不下去了,娇喝一声‘睁开!’,莫舒泰这才依言开眼,但见一道绵长的火线悬于空中,一头连着小桥流水的食指指头,而另一头不偏不倚、正正点在自己的眉心之上。 咽下一口唾沫,莫舒泰想强装镇定地将嘴唇弯成一道弧线,却连嘴角都颤抖了起来,心想小桥流水炫耀本事的方式也太简单粗暴了,稍有差池,估计自己这条半死不活的贱命真的就交代在它手里了。饶是莫舒泰这么不满,他也不敢在口头上表现出来,干咳两声掩盖去自己的尴尬,皮笑肉不笑地搭话道:“这、这就是你的才能?” ‘鹜。’ 矮胖教官摘下官帽挠了挠头,而后又将帽子端端正正地戴上扶好,解答道:‘四号学员和十一号学员,你们两位的才能都是鹜型。’ 四号学员是位高大英俊的翩翩少年,先前之所以一直没有被提到,皆因莫舒泰并没有心情去在意条件比自己好得多得多的男性——哪怕是个鬼——此刻它与小桥流水被带去一旁进行单独授课,才终于有了被着墨的机会。 胖教官长相和蔼,性格却是一等一的独断专横,丝毫不给七号和小桥流水发问的机会,便自顾自地长篇大论了起来:‘鹜,鸭子,之所以用这个字眼命名这种才能,是因为才能的运用就好似诱骗大群的鸭子一般,让它们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鹜型才能拥有者,可以操控能量的动静转向,用你们比较熟悉的人界的事物比喻,就好比遥控器和电视一般。’说着,那教官指头一动,用术式凭空唤出一团水来,那水球也不落地,就这么轻飘飘地悬在它的胸前,仿佛是被看不见的丝线悬挂起来了一般。 ‘之前你们测试才能的时候应该看过那个瘦高鬼飞盘子吧?那是靠术式完成的,跟我现在展示的有着本质的区别。’胖教官手掌虚空一托,水球便朝上升了半丈,而后又这么稳稳当当地停在空中,‘金木水火土五行能量及它们的延伸形式,不依靠术式,而是靠意念操控它们的流动运转,这就是鹜才能的本领。而鹜才能的实现,本质上靠的是鬼力的共鸣——神力、鬼力、妖力、法力,说到底都是「一」的能量的不同形式,本质是一样的,与使用「法力」的活人不同,前三者本身是可以当作容器储藏「一」的能量的,亦即是所谓的神力鬼力妖力,这些力量储藏在施术个体的体内,就能被该个体的意识所操控,这是鬼力的基本概念。’ 胖教官说着转起了手腕来,那水球便跟随着它手腕的转动同样在空中打起转来。 ‘问题出于鬼力正常来说是无法单独脱离鬼自身的,所以在法术的构成之中,就要写入是关于速度、矢量的式子,这样火球术才能像飞弹一样轰炸敌方,否则只会沉到施术者的脚底——但鹜才能的拥有者却能够突破这种局限,因为鹜能够驱动能量,亦即能够驱动鬼力往外延伸,这就使到我们有了远程操控能量流转的本领——只要你将鬼力延伸到需要操纵的能量上头,能量就成了风筝,你自然就成了执着风筝线头的操控者。当然,这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你要操控的能量。。。。。。’ 胖教官的手掌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在上头呼应着的水球也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地,胖教官的手掌五指一张,那着了魔一般的水球便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抛飞出去,更因失去操控而解体成了一泼水波,好些零星的水花从这泼水波的边沿脱离独自飞着,眼见这摊水就要打在干燥的地面上,胖教官叉开的五指猛地往掌心一收,那泼出去的水竟好似听见了吃食哨声的受训犬只猛地打住,“咻”地便整齐划一地往回飞去——眨眼之间,那些水花就在胖教官的拳头跟前,又凝聚成了一团晃悠悠的澄澈水团。 ‘你要百分百地驾驭得住。’ ‘好,正式开始练习!’ 第98章 三才 ‘鬼有三才,三才者。。。。。。’ “天地人?” 莫舒泰话音未落就后悔自己无心的多嘴,在地府呆的这一阵子,遇到的个个差吏都不是什么脾气宽和的主,尤其是眼前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纤细鬼教官更令他感到无法捉摸。莫舒泰悻悻然地抬起头看着因被打断而噤口的教官,毫无意外,看见的又是那张五官不会发生丝毫变化、如石刻一般瘦削而又冷峻的脸,莫舒泰不由地想道:假如“暴风雨前总是最宁静的”这条法则在地府也通行,那这名蓝衫教官所酝酿的恐怕是一场足以掀翻地府的滔天风暴。 那鬼教官似乎并无意追究莫舒泰的不懂规矩,只那么顿了一顿,又接续着前言继续说道:‘三才者,一曰鱼,一曰象,一曰鹜。鱼者可无中生有,活人所谓太极双鱼即是取材于此,鱼才能者可将鬼力转变成五行能量及其延伸形式,只是会受到自身相性掣肘,除极稀有的情况,大多鱼才能者都仅能转变出一种特定的能量,如我。’那鬼教官右手一亮,一团火就从它掌心燃起,火舌扑腾翻卷,橘黄的焰心不住地变化着形状,莫舒泰正看得入神,鬼教官手掌猛地合起,火团便消失于无形,‘象者可赋予无形的能量于有形,令其或坚硬、或柔软、或成任意形状。象能力的施展受制于能量本身的多寡,就好比你不能用一块砖垒成一座金字塔,自然也不能单凭少量的能量变化成巨物;鹜者则可以操控能量的流转变动,好比万军中的元帅,将能量如士兵一般随心控制,指南打北、令行禁止。而鹜才能所受的限制,恰好也跟将和兵之间的关系类似,一个士兵只能以一敌一,纵使将军命令他以一敌百,他也无法实现。鹜才能无法改变所操控能量的实质。’ ‘而你的才能。’鬼教官话锋一转,俯下身子将脸贴到了莫舒泰跟前,‘糟糕透顶’,这么挖苦了一句,又直起了身子,补充道:‘好比天地人三界形成的三角和谐结构之中还有「妖」这一负面因素;三才鱼象鹜之间也有一个负面因素,就是你的才能「混沌」,不同于鱼象鹜三者有可摸索的规则和确切的用途,混沌才能有且仅有的只是不可控的破坏力,更加糟糕的是这股破坏力对才能拥有者本身也是有害的,再加上触发才能的起点就在拥有者身上,「混沌」被触发的爆炸,拥有者是首当其冲。’ 鬼教官左手抓起莫舒泰的右手,右手在他掌心快速地勾画出一个符文,而后命令道:‘催动鬼力,集中到你的掌心。’ 莫舒泰愣了一愣,讶异道:“我、我还不会运用鬼力啊。。。。。。” 辩解之后,莫舒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森森的寒意。纵使莫舒泰被此等气势压下了头颅,但依旧感受得到鬼教官的眼神是何等凌厉阴冷,如剑在喉、如芒在背,煎熬之下,三番四次想要张嘴敷衍,明明不会感到干渴的喉头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连零星音量都发不出,无奈之下,只得依言暴露自己已经积有鬼力的事实,乖乖依言将鬼力聚到掌心。 “轰!” 当莫舒泰的鬼力像露水凝珠一般聚集到掌心之时,爆炸再一次发生了,只是不同于在小屋中测试才能的情况,这次莫舒泰是有意识地只催动了小量的鬼力(因为自己也害怕)、又有鬼教官画好的符咒架起的保险措施,这场昙花一现的小爆炸所造成的危害仅仅是惊得莫舒泰背脊反弓,片刻便烟消云散。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教你怎么抑制住你自己的才能。另外我再奉劝你一句。’ 鬼教官双眼眯起,在那张像是恒等式一般从来不会产生变化的面孔中,现出了一个诡谲可怖的笑容。 ‘不要再在我面前,玩什么无聊的小伎俩。’ 第99章 拉拢 纤长鬼教官收起手中竹制长伞,掸开伞面上沾惹的飞灰,感叹道:‘带把施了防御法术的伞来果然是明智的做法——喂,你小子的资质也实在太差了吧,整整一周了,竟然一点进步都没有。’ 已经习惯了爆炸冲击的莫舒泰只呆坐地上片刻就晃过神来,甩净头肩手脚沾惹的灰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没事人一般腆着脸回应道:“你来来去去教我的就只有‘聚精会神’、‘聚精会神’,我怎么可能从这四个字里面参透出什么进步来啊——说到底这句话跟课室上头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个什么区别啊?” 鬼教官啧出一声,冷着脸瞪着莫舒泰,后者头几天被它这么一瞪还会条件反射地畏畏缩缩,现在却倒也不怎么怕了,无奈地搔了搔后脑勺,鬼教官将纸伞捆好放到了室内的角落,回转过头来装作无意地感叹:‘按你这资质都能帮你搭建起「玉樽」,看来指导你那个是个高人啊。’ “啊?”莫舒泰闻言一愣,想起垂钓老叟那一个月来指导自己的点点滴滴——似乎也没遇到过什么类似如今瓶颈的难处——一时疑惑,反问道:“原来搭建‘玉樽’是什么难事吗?” ‘啧。’鬼教官的‘啧’声总是习惯性地挂在嘴边,仿佛一部播放小电影时卡机的笔记本电脑,‘从租客变房主,你以为这个质变的过程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鬼教官腾起身子飘至莫舒泰跟前,一手点着他的前额,说道:‘用你的脑子想想。我们将「一」比作大海,而将体内搭建起来储藏「一」的能量的地方称做「玉樽」。而「玉樽」作为一个用于协助施放术式的容器,要做到既能补充、又能保存、再能输出,这就要求个体先搭建起一个稳当、可靠的「瓶体」,然后搭建起一条能通向「一」的管道,最后再修建一条对外输出的通道——这就好比修金字塔,再有设计天才力学天才,也不可能把时间省去——啧,看你这蠢样子。对牛弹琴。’ 见莫舒泰似懂非懂若有所思,鬼教官虽然抱怨“对牛弹琴”,却没有就此打住,反倒话锋一转,提起莫舒泰已经会飘的事:‘你除了在「玉樽」这件事上领先于其它11个合格者,还有一件事领先于它们,而且还领先了一大截——你的飘法,巧妙至极。’ ? 莫舒泰手摸下巴、挑起眉角,津津有味地享受着鬼教官赞扬自己的“领先”。似乎是读懂了他的心思,鬼教官不以为然地一拳捶到了它的头顶,揶揄道:‘这种领先只是暂时的,你没什么好值得得意。’ “啧,真是一个不会鼓励教学的导师。。。。。。”莫舒泰这么轻声嘟囔一句,见鬼教官冷脸下的拳头又要杀到,连连摆手示弱,别开话头催促道:“你还没说我的飘法怎么巧妙呢。” ‘。。。。。。’无言地收起按耐不住的右拳,鬼教官缓缓叙述道:‘无论是活人抑或鬼抑或神都会有一点点先天的由「一」得来的能量,具体的我就不解释了。’ 莫舒泰听到这里,知道鬼教官所指的是元神分化的事,联想起柳还望提到的“鹌鹑蛋”,险些面露愠色,只是为免被鬼教官多问才强忍下去——好在后者也确实没有察觉,只顾着继续自己的说明。 ‘「飘」是仅有的依靠鬼自带的零星能量就能够运用的术式,当然不依赖「一」的话持久力和爆发力会非常有限,但这是后话了——你看过不少会「飘」的老鬼吧,没有发现有的飘得极慢、有的飘起来给人头重脚轻的笨拙感觉?那都是因为那些蠢货受到的教导根本上就是错的、自己又没有慧根,大多数老鬼飘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将力量集中到脚部,然后再将力量匀一些到自己感觉不稳的部分保持平衡,这就导致它们各部位受力不均,飘起来就无法轻灵。但你的身法不同,力量均匀散布于全身,就好比一个密度与浸入的溶液相同的球体一般,能够悬浮其中,这样发起力来便能快慢得当、轻灵至极。’ “啊,原来还有这么个玄机,我还真不知道。。。。。。” ‘哼,所以说让你这蠢货得到这么优质的指导纯属是暴殄天物。’鬼教官见莫舒泰头歪向一侧、显然是被自己一番夸耀赞叹带入了对他恩鬼的迷思之中,这才见缝插针地问出一句:‘你小子,到底是走****运得了哪个世外高人的指点啊?’ “什么高人,就是一个糟老头。。。。。。。” ! 沉入迷思的莫舒泰自然而然地顺着鬼教官的提问就要说出老叟的身份,幸而话说到“糟老头”时猛地醒起,临行前糟老头子叮嘱他切勿随便向人提起自己的身份,这才及时打住,回头望向石雕般冰冷无言的鬼教官,只觉它一双毫无异色的眼球黑洞洞的,就像是一汪深潭,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打算。 好险。。。。。。 莫舒泰心中暗惊,这一周来好不容易放下的戒心,又像是潮退以后的海岸畸石一般,大咧咧地探出可怖的头来。 ----- 柳还望临时住处,走廊暗角。 ‘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屈尊走来这种三教九流的腌臜地方?’ 几分钟前,感觉到一道刻意暴露给自己的气息,知道是让自己通过初试的幕后人物开价来了,柳还望不敢怠慢,提起酒盅,佯装要去打几两魂酒的样子,趁着无人察觉的空子三两步拐进这个暗角,到得见着正主时,虽早就猜到个七八分,但仍是不禁浑然心悸,只能靠嘴上的满不在乎掩饰住自己这个区区乙等恶鬼的胆怯。 ‘唉。’一道气若游丝的微弱声线从角落中的黑暗探出来,像是一条畏畏缩缩的蚯蚓,慢悠悠地钻入柳还望的耳蜗,异样的是,这按理说该是毫无威胁的声线中竟然带有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震慑力。柳还望若还能流汗,光打照面的这个瞬间,已足以让它像经历完泼水节一般衣衫尽湿。提着酒盅的指关节不住抖动着,好比扶乩的巫师为营造气氛打出的节拍,提醒着被紧张织成的茧裹起的柳还望,这次不是大吉、定是大凶。 ‘一位总是乐于未雨绸缪的大人物从来不懂得放松身心,我这种打下手的不就只得跑断腿了?’ 来者说话时好似在西藏热吻的情侣,一段说完须得停下喘上三刻,只是晾柳还望也不敢抢话,再是断断续续也得等着,好在来者这就开口发问了:‘双才能,很罕见啊,第一才能是哪个?’ 没想到自己初赛时费力掩饰终是没逃过个别鬼的眼睛,潜藏多年的底牌就这么被揭开,柳还望心有戚戚地咽下一口唾沫,恨不得这来之不易的答话机会不要到来,踌躇一阵,始终没能顶住暗角里的无形威压,简短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象。’ ‘恩。。。。。。’似是回应、又像是叹气,虚弱的来者这么一声之后便沉默了下去,隔了好一会才攒够了力气一般话续前言,更加难得地一连串地说出好一段话:‘隐忍这么多年,就这么怕双才能暴露后会被阵营拉拢卷入地府的权力纷争?之前投胎中签也放弃了,难道是害怕喝孟婆汤前被灵魂彻查?说不通啊,说不通,真是如此的话你不应该来参加甲等考核的。一个双才能的乙等恶鬼,拉拢不到的势力也不会多放在心上,但一个双才能的甲等恶鬼。。。。。。还是说你根本上就只是想积累足够的资本以后,才高调投身于这场争斗之中?’ ‘。。。。。。我确实有所求。。。。。。’柳还望喉头抖动、嘴唇翕动、久久没有接话,角落内的来人倒是够沉得住气,就这么等着。 ‘。。。。。。无关地府权力地位,是人界的一段尘缘。’ ‘哦?’ 来者沉吟一阵,没有深究柳还望的欲念何为,语调平淡、自言自语一般评价道:‘你懂得隐忍,说明你对地府局势的认识比大多数恶鬼都来得透彻;初试合乎资格者245名,因为奇数不好安排被随机淘汰一名,能在244位应试者中,和一个实力上位的打成平手,实力也尚可;欲念不执着于地府权力么,似乎也合乎那位大人物的要求。。。。。。’ ‘柳还望。’ 良久沉默之后这一声呼唤,就像是判官下判决敲下的锤子。 ‘你不会得知你效力的是谁、不会被告知所做的事最终的目的为何、不会被告知你会为此有何得益。你会被告知的,有且仅有什么时候、对什么目标、做什么事情,还有,所有的一切,贯彻的是对地府安定的追求。’ ‘恭喜你。你是我们的一员了。’ 第100章 豹尾 ‘查过那个考官是谁的人吗?’ 鸟嘴端坐一方长桌之后,右手不住地把玩着一枚精致的金雕国际象棋棋子——一枚“马”——盛气凌人、目光灼灼,俯视着厅上一名匍匐于地上的手下。 ‘属下查过,是平等王陆大人的人。’ ‘哼。那个面上堆笑、满腹花花肠子的老鬼,最是爱卖人情给手底下人充恩赐德厚——你说那个平局晋级的恶鬼,之前有过投胎中签不接的经历?’ ‘是的。’ ‘呵,果然。’鸟嘴似乎已然笃信柳还望是个寻常的关系户,面露不屑,嘴角一压,不满道:‘这种货色,无需浪费太多心力去关注——确保进入复试的鬼里头,我的势力占比够多即可。’ ‘这一点可以请大人放心。如此,属下就先行退下了。’ 鸟嘴不耐其烦地摆了摆手准许了那鬼的告辞,待得偌大的厅堂内仅余它独自一鬼时,心中的激动和期许才潮起一般涌上嘴角,手上力气也被这股刺激催动,“啪”地便折断了那枚精致的棋子,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马面!!!马面!!!’ ----- ‘豹尾。’ 牛头应邀来到九幽域太平区商业中心的一处僻静酒馆,向着早早候在该处的这名同僚冷淡地打了一声招呼。身穿豹纹长袖夹克的豹尾轻浮地将半边身子探到了露台的围栏外头,手上晶石酒杯中半盛着的酒红色液体随着它手腕的扭动晃荡着,与它那夸张的紫红色爆炸头相互辉映。 牛头虽不讨厌豹尾,但它不得不承认的是,十阴帅之中最不愿单独共处的,就是眼前这轻佻的男子——后者那花样百出的浮夸造型,总会冲撞到牛头推崇典雅、一丝不苟的时装之魂,令它颇感不适。 ‘无事的话我当然也不愿意约个糙老爷们出来咯~何况是一个总是西装革履古板无趣的糙老爷们~别急,今天可不是来跟你玩时尚battle的。喏,看那边,那边!那桌子上头有你想要的东西。’ 牛头默诵君子三戒,强忍下为自己身上一套整齐雅致的浅棕色细白条纹双扣搭领结三件套传道的冲动,踏着方正的步子去到豹尾所指的一方小桌边上,伸手捻起上头一张被折成三折的纸条,展开细读起来。 ‘就这样?’ ‘哟呵!’豹尾笑嘻嘻地将身子转了过来,向着牛头做出祝杯的动作,笑说‘连情报来源都不问直接抱怨量少,看来是信得过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当然就这样了,你不了解你那个好色的小个子朋友?’ 牛头默然,正因为它深知马面好胜倨傲,所以追捕白闻钟时,马面定然会全力地躲开地府官方的眼线,以至于鬼门关闭月余了,无论阎王殿还是阴帅殿对马面的踪迹所知不过寥寥,这也才给了马面是畏罪潜逃、甚至居心叵测的一类阴谋论空子,以至于近日来越发地甚嚣尘上。 ‘你为什么要帮马面?’ ‘这话说的,出于同僚之爱啊当然。’豹尾毫无正经地歪着嘴回道,见牛头置若罔闻,显是不信,‘嘿’地怪笑一声,又补上一句:‘信不信由你。阴帅里头也就这个好色的小矮子我看得顺眼,特别是那小子之前不知道从哪里搞回来一批小杂志,那叫一个劲爆~结果老子看了几本刚兴起,它就闹失踪,靠。里头我最喜欢那个,叫做rio的,她。。。。。。’ 牛头无心听豹尾细细点评它看来的人界各个色情明星,更无心去指责豹尾的个人爱好,欠一欠身,便转头作别。 ‘喂,牛头。’ 没走出几步,牛头就被豹尾叫住,侧过身来回望着身后凝视着杯中美物的豹尾,只听后者口吻轻浮,似无所指、又像话中有话地说: ‘在这个地府里,你可以痴迷西装,痴迷小黄书,甚至痴迷权力高位,因为这些说到底都是可以放手的「物」,会成为负担,但不会成为负累——该扔的时候,肯定能扔得掉的,你说对不对?’ 牛头略一沉吟,不置可否,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地径直往外走去。 ‘心领了。’ 第101章 姗姗来迟的真相 “嘿!” 莫舒泰长啸一声,一条火蛇从他右手食指指头绵延而出,不偏不倚,正正扑咬到百米以外一个木桩上头,当即燃起熊熊烈火,黑烟弥漫,好在地府不需要保护环境、也没有什么恼人的极端环保组织,否则恐怕莫舒泰这一难得的进步将带来的不是夸奖而是口诛笔伐了。 ‘啧,距离复试不过一周了才控制住了才能的暴走发出一个完整的火蛇咒,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纤长鬼教官悠然地从练习场的角落走出,头歪向一边看着莫舒泰的施术成果——那个火光熊熊的木桩——如此揶揄道。 “唉,这总算是个进步,你好歹也表扬我两句吧?再说了,你不是说因为我的‘玉樽’完成度最高,相对其他合格者来说有更好的持久度么?我已经决定了复赛时用猥琐的打法耗死对手了。” ‘啧。’鬼教官习惯性地又发出这一舌头刮擦上颚的摩擦声,感叹道:‘不过也算你小子运气好,偏偏这一期恶鬼考察在鬼门战之前结束,否则刚涌进来地府那百八十个术者鬼魂都被扔来参加甄选了,哪里还轮的到你在这里扯皮?’ “你说什么??” 被出言喝问,鬼教官眯起眼睛,满是不悦地盯着一惊一乍的莫舒泰,冷冷道:‘没对你小子下狠手,你就给我没大没小起来了?竟然敢喝问我?’ “不不不不不!我哪敢啊?!”莫舒泰察觉到自己的失语,生怕眼前这个被危险气息浸淫的辣手教官会折了自己这朵没有美过的祖国的花朵,连连摇头加摆手致歉,解释道:“我只是太激动了,我只是要确认一次,你、咳、您刚刚说。。。。。。”莫舒泰顿了一顿,“‘百八十个’术者鬼魂?” ----- “漂亮姐姐。” ‘恩?今天回来得晚,又被训话了?’ 莫舒泰搔了搔后脑勺,也不回是和不是,就在门边干笑着。 小桥流水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奇怪,转念一想,‘哦’地暗叹一声,又问:‘抽签了吧?教官刺激你说抽签结果很差??跟我对上了??’ “这倒也不是。。。。。。那个教官才懒得关心我抽签抽到谁。” ‘呵呵~’小桥流水双手环胸一笑,说道:‘先跟你打声招呼,万一你真抽到我了,我可不会留手。’ “我也不指望你会留手啦。”莫舒泰耸了耸肩回道,说毕嘴唇抿起,踌躇了一阵,低声说:“漂亮姐姐,我听教官说。。。。。”见小桥流水因自己的话兴致盎然地抬起了头来,莫舒泰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道:“鬼门战后大批遇难者都来到地府报道了,粗略一算,竟然都有百八十人。。。。。。” ‘。。。。。。’ 小桥流水闻言低头不语、面带黯然,莫舒泰见状也不敢吱声,就那么直愣愣地噤声立在门板前头,仿佛一座毫无美感的廉价现代铜雕。 ‘唉。这个数目恐怕不是最终数字,不过相对于这次鬼门战百年难见的凶险,似乎还算可喜。’ “这还不是最终数字??!”莫舒泰大吃一惊,连忙绕过床板坐到了小桥流水跟前,小桥流水说话时并不看他,目光茫无目的地飘在别处,似是若有所思:‘这没什么好奇怪的,鬼门战中,大多受害术者都是被鬼侵扰或者缠身后久治不愈而死的。如我这般当场战死的。。。。。。终是少数。’ “这。。。。。。”莫舒泰愕然地大张着嘴,舌头像是被蜡封了一般僵在口中,“啊恩”地支吾着,不知道是该安慰小桥流水、还是该同情那些依旧一脚踩在鬼门关上的参战术者,抑或是干脆缄口不言为好。 ‘你没必要这样,这是我们的宿命。’小桥流水面侧向一边,想起自己参战前的种种,眼神越发地迷离。 “漂亮姐姐你、你想去看看那批新鬼里有没有、有没有~吗?”莫舒泰终归不忍心将那个字眼说出口,又惯常地模糊了过去,小桥流水倒是无事人一般大方地接上了。 ‘熟人?’ “恩。” 小桥流水撇了撇嘴角,淡然道:‘你多虑了,我们这些连小世家都算不上的没落术者可没有闲心思跟同行打交道。’ ——而且这帮势利眼也根本不会愿意跟我们打交道。 小桥流水生生地将后半句截了下来,觉得无谓去跟一个外人宣传自己家族境况的不堪。 “这样。。。。。。” 小桥流水见莫舒泰面露难色,想起他之前对马小玲的种种关心,心中清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说:‘放心吧,你的马千金绝对不会在这百八十之中的,六大世家人品不怎么样,但实力绝对过硬的。’ 莫舒泰叹出一口气,眉头拧成了一个灰黑色的绳扣,闪烁着的眼神不住地扫刮着小桥流水的俏脸,略显干燥的嘴唇张开又合起,就这么挣扎着、挣扎了数分钟之久,才终于牙关一咬,低声而又快速地从嘴中吐出一句: “我关心的是钟氏集团的少东——钟鸣鼎!” ----- ‘原来如此。’听罢莫舒泰所说的桂城争霸赛始末,小桥流水这才松出一口气,将卡在莫舒泰脖颈上的一双致命玉手松开,感叹道:‘原来钟家也不过是被利用了,我还以为这一切都是钟氏与白闻钟合谋搞出来的——不,怕是不止我,那些被鬼门战卷入的术者们现在估计都在疯狂搜刮着钟氏父子吧。’ 小桥流水这么无心一言,惊得莫舒泰心中咯噔一声,双手钳着它的肩膀催问道:“他们、他们会对鸣鼎怎么样?!” ‘你傻啊。’小桥流水白了莫舒泰一眼,拍开他钳住自己的双手,说道:‘他们是术者,再奸恶再气急败坏,查清事实之前都不可能对无辜的普通人痛下杀手的。’ 见莫舒泰露出了心安的表情,小桥流水也感到安慰,笑了一笑,将身子挪到了床头,半倚其上,嘟囔着‘奇怪’,思索了一阵,提问道:‘按你说的,钟氏是因为少东钟鸣鼎被拍卖来的古董手链中的野鬼攻击了,心惊之下才萌生了大张旗鼓地办争霸赛请来货真价实的一流术者镇宅的念头——这就不对了,白闻钟的计划需要应和鬼门开启,且不说说出鬼门开启时间地点本就是足以令业界震动的本事,这么一件大事,白闻钟怎么可能允许计划中的一环要靠巧合达成的?完全不合情理。’ “漂亮姐姐你的意思是?”莫舒泰生怕小桥流水又怀疑到钟家头上,连忙开口辩护:“钟叔叔我不知道,但鸣鼎心地非常非常好!他绝对不会和这种阴谋扯上关系的!” 小桥流水知莫舒泰护友心切,不与他争论他断事的逻辑和标准是否公正,直言道:‘我的意思是,白闻钟恐怕早就算计好钟家了。’ “什么?”莫舒泰仰头细想一番,顿悟道:“漂亮姐姐你认为,庄邪跟白闻钟勾结?” ‘当然有这个可能。’小桥流水点了点头,而后又手拈下巴,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更倾向于另一个假设。’ “还有另一个假设?” ‘争霸赛之前,我调查过钟家父子的行踪,钟鸣鼎的行踪,确实与你所说无异。’ 小桥流水说到这里刻意停下看着莫舒泰,意思是这就是我相信你的理由。 ‘但钟天熙出国,却绝非你所说的公务繁忙——你知道在他出国不久之前,就在钟家宅邸所在的住宅区内,发生了一起驾车撞人逃逸导致一个小女孩当场死亡的事故吗?你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件事被很好地掩盖掉了。’ “钟氏宅邸附近”、“驾车撞人逃逸”、“小女孩”,这三个信息碎片就像拉动了莫舒泰鼻中的一个开关,导致他的呼吸越发地急促。一件生死攸关的往事经小桥流水的穿针引线,逐渐在莫舒泰的脑海中成型、展开。 小桥流水一心投入到自己的推理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到莫舒泰的异状,沉稳的话语中蕴含着的兴奋越发隐藏不住,在她渐快的语速中暴露无遗。 ‘我怀疑这件事故的逃逸者,正是钟天熙,而在暗中促成这桩事故的幕后黑手,恰恰就是白闻钟!’ 第102章 地狱生存战 ‘复试~开始!所有123名应试者,速速按照自己的抽签结果到相应的位置报道!’ 乙二。 看罢自己手中木签所刻文字,柳还望便随手将其折断,视线透过正如鱼群般流动的应试者,三两下便找到自己要去的位置,无奈身形不能如自己视线一般穿透这鬼山鬼海,无奈之下,也只得与它们融为一体,化成这不息川流中的一缕。 ‘点到结束,应到,123位,实到,123位,数量无误,身份核实无误!’ 一名红衫鬼官悬浮于大厅之上,朝着脚底下已经按照抽签结果站好,虽然有些松散,但总算错落有序的三堆恶鬼们执卷唱道。 ‘百炼令牌检阅完毕,应派123枚,实派123枚,数量无误!’ 又一名红衫鬼官从地上冉冉升起,悬停于先前那名红衫鬼官左手边,执卷如此唱道。 ‘传送咒文检阅完毕,试运行成功。知难符派发完毕,应派123张,实派123张,数量无误!’ 再有一名红衫鬼官从恶鬼堆中徐徐飘起,直至稳稳当当地停到头一名红衫鬼官的右手边,才舒卷唱道。 第三名红衫鬼官唱毕,即复试所有前期准备均告妥当,三者不约而同地朗声高唱道:‘复试准备完毕~请地狱典狱长登场揭幕!’ 三鬼话音未落,这被厚砖铁柱堆砌而起的圆形大厅之中当即乐声大作,厅中均匀分布的四个红漆柳钉双叶大门一道被推开,四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差吏鱼贯而入。其中于北门进入的一队,前七后七共14排差吏,簇拥着正中一台被华丽帘幕覆盖、好似一座小型行宫的四脚大轿,气势尤其盛然——来者显是不愿掩饰自身在地狱之中的地位超然,行止像是白天于闹市赤条条奔走的老汉一般惹人侧目。 ‘大家好!’ 声如洪钟的一声招呼,轿上帷幕便如被抽去丝条的厚茧般层层展开,众鬼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道黑影便如闪电一般从中射出,直喇喇地扑向悬于大厅之中的三名红衫鬼官。面对如此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袭击,这三位往常也是盛气凌人的恶主却不作声张,反倒是态度恭敬地一同散开,将最正中央的位置腾出,而后朝着顿于该处的黑影真身长身一揖、久久不起。 ‘好,好。’黑影似是认为三位红衫鬼官的大礼理所应当,面带微笑地享受了一阵,才逐一托着它们的臂膀请起。三位鬼官也不敢计较,就这么恭谨地候着,待到黑影向三堆恶鬼都打够了招呼、落座于大厅之中一座二十米高的汉白玉石柱顶上四张雕刻其上的石椅之一上头,才欠身退到它身侧,悬浮着,高度始终保持在低那黑影一个头的水平,缄口不言。 ‘甲等考核,三千年一次,得以主持如此盛会,我象六倍感荣幸!’ 黑影正主是一名高大硬朗的长衫老者,满头稠密的黑发透着油亮,向外展示出一股强健的鲜活气息,怪在此时随着老者高谈阔论而波浪一般扫刮着它前胸的一袭长及腰际的须髯,却偏偏洁白如雪,更怪的是这本应因毫不协调而生硬怪诞的一黑一白,在这老者身上却独独起到了互为映衬、相互辉映的效果,令见者均为之慨叹。 ‘受阎王之托,老夫需要向各位解释甲试复试的内容、规则,并由老夫来主持复试的开始与终结,烦请各位不要嫌弃小老儿我啰嗦冗余,仔细听讲,否则尔等在复试中因不留心解说而有所差池,莫说老夫,就连老夫身边这三位负责督办复试的红衫,也断然不会理会。’ ‘典狱长所言甚是。’三位红衫恰到好处地拱手应和道。 ‘说起来啊,这甲试复试由来而久,这亿万年绵长历史中流传出来了不少传说、传奇,更是脍炙人口,相信应试的各位,也多少有所耳闻。而各位身为恶鬼,对于十八层地狱也理应有所了解,老夫就不多做赘述了。我想你们真正关心的,应该是这场考试的凶险程度。。。。。。’象六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一顿,直至感受到全场都在屏息以待,这才拍腿大笑起来,说道:‘当今十阴帅之中,当初可有三个都曾折在这场复试之中呢!至于是谁,老夫就不指明了,以免伤了这帮威风堂堂的同僚的威名,大家说,对不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象六边笑着边环顾四周,见除了三名红衫难为地假意干笑着,也就只有自己手底下的狱卒们在附和着自己,应试的恶鬼们一律噤声,被自己目光扫过,更是纷纷低下头去,显然是被阴帅威名所慑,丝毫不敢造次。又笑了一阵,象六终感无趣,这才戛然而止,拍了几下手掌示意手下人止住笑声,言归正传: ‘这场复试的规则再简单不过,只要你们能够存活下来,顺利回到这个大厅之中,便算成功。复试共历时两月,现时是寅月初一,亦即至辰月初一告终。只要在辰月初一之前,能够顺利回到本大厅的应试者,均告合格。但这里有一个附加规则。’ 象六说着,竖起了右手两根指头,‘二十名,一旦在复试期间出现了第二十名合格者,无论是在寅月抑或卯月,复试都将立即进入到最终十二个时辰的倒计时,倒计时一结束,复试即告终结。希望各位能够注意这一点,不要对时限太过宽心——当然,除非你们有足够本事,恐怕你们在底下也不会知道具体的时辰。’ ‘在复试期间,你们必须妥善保管的物事有二:一是百炼令牌,它的重要性老夫自不必说;二是知难符,言则一旦你们知难欲退,只要发动该符,你所在层区的牢头和狱卒们便会出面助你离开——这有且仅有一次的救命稻草,不想魂飞魄散的话,你们可要牢牢抓好咯~’ 得不到掌声和喝彩的演讲进行到这里,象六已感烦闷,只见它倚在椅背上,双手手指交叉压着小腹,强忍下一个失态的呵欠,高声宣告:‘记住!没有规则!没有约束!没有铁律!唯有生存和胜者才是道理!’ ‘嗬!!!!!!!’ 众恶鬼也早因象六的无趣而感到困顿,听到这里知道复试说明已近尾声、开始的号角即将吹响,这才一个个都精神抖擞起来,齐声呼喝。百无聊赖的象六会错意,以为是自己一番慷慨激昂的台词激起了众恶鬼的热血,浸淫在此起彼伏如滔天巨浪一般的呼喝声之中,一股快意自天灵盖而起蔓延全身,令它身心极舒,振奋之下,象六也情不自禁地长身而起,双手捏拳高举,歇斯底里地喝道: ‘拼杀吧!挣扎吧!沸腾吧!’ ‘嗬!!!!!!!!!!!!!!!!!!!!!!!!!!!!!!!!!!!!!!!!!!!!!!!!!!!!’ ‘本典狱长宣布!恶鬼甲等考核复试!’ ‘地狱生存战!正式!开~始!!!!!!!!!!!!!!!!!!!!!!!!!!!!!!!!!!!!!!!!!!!!!’ 第103章 地狱简明指南 一道寒光闪过,三号应试者自腰际为界被一刀两断,好在赛前饮下了定魂符符水,这才未至于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恶鬼甄选复试第一场比赛开始才不过几分钟,五号就凭这干净利落的漂亮一击断定了胜局,一手高举,尽是胜者为王的风范,惹来满堂喝彩——当然,喝彩的那些参赛者大多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庆幸自己没有对上这个辣手,真为赞赏它的才能的,却是寥寥。 莫舒泰“咕嘟”、“咕嘟”接连咽了好多口唾沫,始终没能把紧张得跳到喉头的心脏压回去,无奈的是恶鬼甄选复试规定,未上场的应试者不准和在场的其它任何鬼发生接触,他又偏偏抽签抽到了最后一场,这就意味着他要独享这份紧张到复试结束为止,然后顶着巨大的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实际上会且仅会火蛇咒这一低级法术的可悲现实,出尽洋相。 纤长鬼教官与莫舒泰恰好处于擂台对角线的两端,此刻它像是察觉到了后者的紧张——不过就莫舒泰那坐立不安的模样,考虑到鬼不会发羊癫疯,所以推断出莫舒泰正在紧张的难度似乎并不比高考数学第一道选择题要高——鬼教官双手环胸,用被右臂压着的左手,躲过身边鬼魂们的耳目,向莫舒泰竖起了大拇指。 莫舒泰清楚地看到了它这个小动作,干笑两声,还以白眼,因为他对这鬼教官的意思是再清楚不过了。 ----- 柳还望环顾四周,除了白雪皑皑,别无它物,亦或者有,只是柳还望未曾察觉,如此掩藏自己行迹的它物,倒不如没有了。 苍茫天地,广阔如此,虽然尽是鬼造的假象,但置身于这片晶莹之中,配合着天顶纷纷洒洒的粒粒白玉,柳还望仍是不自觉地感到几分孤独——但至少孤独是安全的。 所谓独钓寒江雪?真他娘的瘆人。 柳还望心中这么埋怨着,多加了几分笼罩在周身的鬼力,徐徐吁出一口气来,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随便选定了一个方向,茫无目的地迈开脚步走了开来。 ----- 柳还望如今所在,正是十八层地狱——这个如雷贯耳又脍炙人口的存在。这座匠心独运的巨型监狱囚禁了不计其数穷凶极恶的鬼魂,日以继夜,不断向它们施与残酷又无情的惩罚。 一如之前所说,地府面临着极其严重的鬼口压力,甚至不惜采取点鬼灯的办法来缓解,如是这般,为什么对于这帮穷凶极恶的鬼魂们,地府不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亦即让它们灰飞烟灭,反倒是建造起如此一座规模惊人的监牢来关押着它们呢? 理由现实得几近无趣。 既然是穷凶极恶之鬼,其鬼力自然也非同小可,且这些鬼犯尤以游魂野鬼为众,从它们诞生伊始就不在地府的监控范围之内,而是活跃在人界之中。地府要对这些野鬼进行击杀,无论如何都难免会在人界引发巨大的波澜,造成大量的伤亡倒是其次,若果这场波澜令到三界的存在广为人知,甚至可能导致三界一直以来艰难维系的平衡彻底崩坏,这是任何一方都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这也催生了十年七规条的生成,旨在靠阴帅压倒性的力量,将有机会成为极恶野鬼的潜在威胁扼杀在摇篮里)。由此,为了能够确保极恶野鬼的捕捉对人界造成的影响被压缩到最小,地府不得已要跟天界合作,制定出细密周详的计划,在捕捉行动展开之前,需要借助天界的力量引发不同程度的自然现象乃至灾害,确保因捕捉行动而引发的波澜被掩盖在人界认可的科学范畴之中,哪怕这个掩饰根本上也会造成人界的伤亡(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也正因为捕捉行动中有天界的协力,由是对于这些极恶野鬼该如何处置这一问题,天界方面有着不小的发言权,以致于地府饱受掣肘,不能独断专横。 有趣的是,正好比人类也就死刑问题分裂成了支持派和废除派,天界和地界对于这些极恶野鬼的处置也分成了引导派和消灭派——也不知道是人界受到天地两界的影响,还是天地两界左右了人界的想法形成。 究其根本,地府不过是地界的行政机构之一,这场争论可以无休止地持续下去,但对于日渐增多的极恶野鬼,地府必须有所作为,这就令到阎王殿不得不向必不可少的助力天界妥协,拿出一套符合它们“给予机会改过自新”价值观的方案,由此便催生了十八层地狱这一体现天地价值观分裂的产物。它既是地府妥协的象征,又是天界权力的印证,更是令人界始终不能得悉三界真相的那面大鼓。 十八层地狱直属于阎王殿,共设典狱长四名——“酒”、“色”、“财”、“气”,其中象六象征为“气”——四名典狱长地位相当、权限相当,它们不下属于单一的阎王,工作汇报均需要向十位阎王进行,而阎王欲要向典狱长下令,则需要得到半数以上的支持方可下达,否则会被视为贪权越位,是为阎王者的大忌;地狱根据所困鬼魂罪责,从轻至重共分为三段,依次为“悟”、“苦”、“灭”,象征的是各自的主旨,也可以理解成是主题:“令所困鬼魂感悟”、“令所困鬼魂受苦”、“令所困鬼魂灰飞烟灭”。每段设典狱功曹三名,三名功曹地位相当、权限相当,只对典狱长负责;三段对应十八层,分别为“悟”段五层——一层空旷地狱、二层非福地狱、三层六欲地狱、四层七情地狱、五层九死地狱,“苦”段六层——六层黑暗地狱、七层泥蜗地狱、八层狭窄地狱、九层虚弱地狱、十层置换地狱、十一层迷幻地狱,“灭”段七层——十二层困兽地狱、十三层虹吸地狱、十四层刀雨地狱、十五层压迫地狱、十六层咬噬地狱、十七层油锅地狱、十八层极寒地狱;每层设牢头一名,牢头只对对应段的典狱功曹负责;牢头麾下设狱卒三十六名,狱卒只向对应层的牢头负责。 恶鬼甲试复试地狱生存战中共有三险,一险当然是地狱各层自身为了惩处所困鬼魂而作的恐怖设置。二险则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管理制度的特殊性。不同于活人认识中的监狱,十八层地狱中所有层次,无一例外都是开放式的,这就意味着地狱中既没有划分开的牢房、也基本没有镣铐锁链,除去个别,绝大多数被监禁的鬼均得以在内自由活动。这些鬼犯们经过地狱的摧残依旧存活了下来,实力只增不减,令到这个本就让鬼窒息的鬼造空间成为一个实打实的丛林社会,为地狱生存战的应试者们又增加了一大挑战。 至于三险,则来自于地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的设置。 十八层地狱之中,连通层与层的机关被称为“门柱”(每层只有一个,第二层例外),其中地狱大厅正中上头雕有四张大椅的汉白玉石柱则为“主门柱”,是地狱出入的唯一通口。地府为了确保地狱足够密不透风,做了如下设置: 一是门柱只能进行相连的层次的传送,例如你启动七层的门柱,只能到达六层或八层,而不能发生大跨度的传送直达一层或者十八层。唯一例外的是在地狱大厅之中的主门柱,它能将触摸者传送到任意楼层,这也是地狱押送初次入狱的鬼犯重要的传输手段(不过在地狱生存战中,为了提高效率,传送依赖的是大型法阵而非逐一触摸门柱)。 二是启动门柱所需的信物,它和公魂身份牌一样需要使用者注入灵魂气息进行一一捆绑。这样做的意义,在于确保即使鬼犯拾取地狱人员不慎丢失的信物也无关紧要,同时打消了鬼犯袭击狱卒强抢信物的念头。特别的是,地狱相关人员的信物都是可以进行双向传送的,但地狱生存战中为恶鬼们提供的百炼令牌则不然,持有者仅可使用它进行单向的、往上的传送,这就意味着令牌一旦回到大厅,当即失效。 三是最关键、也最为繁复的——门柱的分布毫无规律,不仅如此,每隔100年(地界年),除主门柱外所有门柱的位置都会进行随机变更,这是地狱安保设置中最为核心、也最为有效的一环。地狱辽阔,且豪无参照物可言,凭空找到门柱已是极难,且地狱共有十八层,莫说从最低层靠运气往顶层走,就是从第三层开始,一个逃出者要连续找到毫无分布规律的三根门柱,谈何容易?更何况门柱位置百年一换,鬼犯们就是再用心地进行情报的积累,时限一过,当即前功尽弃——逃出地狱之难,超越蜀道,更胜过上青天。不过凡事有利即有弊,这种设置安全至极,却也令地狱基层人员头疼至极。为了熟悉门柱分布,每百年它们便要分批次地将十八层地狱的门柱寻个变,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怕是要走上过百遭才能记得精熟,以至于地狱的相关工作人员大多是精英分子,且所获报酬不菲——这是题外话,就不作多提了。 第104章 卧虎藏龙 在地狱里也没法分什么东西南北,柳还望单凭感觉,顶着凛冽寒风踏雪而行,越走越是感到不着边际,一种迷失的孤独感潮水般袭来,在它受极寒侵袭的灵魂深处蒙上了一层薄冰。 妈的,什么鬼地方。 柳还望暗骂一句,无可奈何地停在了一个雪堆起的小丘上,极目远望。 鬼自然是不怕冷的,虽然说雪景风声能勾起鬼们生前对于寒冷的回忆而有所感,只是能来到恶鬼甲试的恶鬼们,大多是在地府浸淫千百年的老油条了,充其量也就记得些冶艳经历,哪有脑细胞留给生前不愉快的记忆?所谓极寒地狱,真正恐怖之处,在于地狱之中充斥着的细密如针的寒风——这么说或许有所偏差,准确来说,不是“如”,而是“就”,这是一层被锋锐的针填满的地狱。极寒地狱中的寒风不分昼夜地吹刮,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曾停息,比起在脸面上刻画痕迹的时间本来来得更加无情。所有恶鬼置身其中,就好像被尖锐难挡的针尖汇聚成的浪潮拍打来又拍打去,稍不留神松懈了依靠鬼力在身周形成的防御层的维持,就可能落得一个千疮百孔、灰飞烟灭的下场,所以要突破这层地狱,一定要快。 可惜,任凭柳还望怎么穷尽双目,在这片广阔无垠的雪白天地中,除了骇人的美,它什么都捕抓不到。 ----- ‘第四场,二号对六号!’ 听到监考红衫鬼官的保号,莫舒泰紧张得不住地啃咬着右手大拇指头,这场结束之后便到小桥流水的比赛,而后便轮到他了,虽然该来的总是会来,但惧怕的事一旦比你想象得来得快,总还是会令你颇感不适。 一个面目清秀身形纤瘦的少年提着一把双刃长剑悠悠然地上了台,相对的它的对手,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那大汉腰间一左一右悬着两柄短斧,大步流星地跨上台来——双方的似乎强弱悬殊、胜败一目了然。 ‘二号?’ ‘是。’清秀少年回话时颇有武侠小说风范地双拳一抱,甜甜一笑,让观者都不由得联想起“少年英雄”一词,再回过神来细看对阵双方的“实力”差距,不禁感到一阵惋惜。 ‘六号?’ ‘是我!’虬髯大汉手拍胸脯,粗声大气地回那教官一句,双手一压一抬,便从腰间抽出两柄短斧,又将斧刃对撞,敲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瘆人响声,“嘿嘿”一笑,催促道:‘开始吧!!!’ ‘混账!本官还须你来催促?!’红衫鬼官显然是少见这样无礼的新鬼,被那莽汉一催,心中生出三把火来,提起嗓子斥骂起那新鬼起来,开始还是用的人话,后来越骂心头越气,竟然急得用回鬼话,呜里马啦地胡乱喷了一同,在场的新鬼们,也就莫舒泰侥幸听懂了几个有关性器官的字眼。 ‘好了,老郑,别骂了——再骂下去可就要加班了呐!’一名同僚实在是听不下去这无止境的辱骂了,凑到那气急败坏的红衫身旁扯扯它的长袖,出言相劝。那红衫的鬼官一是多少骂得乏了,二是“加班”一词对这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基层官员来说着实效用无穷,两相权衡之下,那红衫补上一句‘再有下次看老子饶不饶你’的威胁也只好住了嘴,冷哼一声,清了清喉咙,尖声唱道:‘恶鬼甄选第四场,二号对六号,开~始!’ 听得这场比赛终于被打响,那被鬼官唾沫星子和性器官喷溅得耷拉下头来的虬髯大汉当即精神一震,手上短斧翻飞就要迈开步子扑出,谁想它快清秀少年更快,但见当时“始”字余音未尽、大汉刚甩动头颅抖擞精神,清秀少年已经提着剑如离弦箭一般激射而去,剑尖直指大汉胸口——有趣的是鬼的要害实则上是头部,这或许是清秀少年活人时候的常识作祟所导致的失当判断吧——那大汉显然也对清秀少年的神速反应感到意外,本是进攻方却被硬生生逼成了防守方,脚步一滞,破绽大露。好在这大汉粗野之余,却也绝非草包,它见清秀少年直指它胸口,偏大大方方地让了出来,双手一上一下齐齐瞄准来者的头部击打——倘若清秀少年不退,头部必然会被它双斧砸得稀烂;倘若清秀少年退了,这一下围魏救赵的举措将会为大汉重争主动,得到反客为主的奇效——当然,这不过是大汉的一厢情愿,也不过是在场观战者在不了解真实情况下单凭经验会作出的一记误判。 ‘啊!!!!!!!’ 还未及众鬼反应过来,那虬髯大汉肩头已被一下火蛇咒击中,痛得呼号起来,而清秀少年此时已经借着这稍纵即逝的空档绕到了大汉身后,剑尖一挺,就要洞穿大汉的躯干。 ‘混合型?’莫舒泰惊讶得自座上弹起,失声大叫。这也怪不得他大惊小怪,在场众鬼现时也个个都面露意外神色,就连那从来都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的纤长鬼教官,双眸之中都闪过了一丝惊讶神色。 说起来,恶鬼战斗的方式共分三种,一为武战型,一为咒术型,一则为混合型——这令在场诸鬼讶异不已的战斗类型,实际上恰恰是时下最为主流的方式,要是放在平时,这些个教官只会觉得理所应当,反倒是遇着专攻器刃拼战的武战型或者只事咒术的咒术型才会感到古怪,但这种战斗方式出现在一个只受了月余指导的新鬼身上,却不寻常——不是绝无仅有,是不寻常。 一个简单的道理,入门的时候单学一门技能提高更快,而在精力时间有限的条件下同时学两门则未免感到捉襟见肘。但长远来看,专研一门技能,要在这么技能上取得重大的突破却又绝非易事,这非常讲求天赋和机缘,而同时在两门技能上达到“精通”的水平却反倒相对容易些了,还更能提高个人的综合素质。 地府中的恶鬼们自然也明白这个中玄机,于是才多以混合型作为自己的战斗方式,这是旧话。提到这个道理的意义在于一开始所说的:入门的时候就同时学习两门,很难。 不是绝无仅有,但绝非寻常。 清秀少年轻抚剑身,痴痴地看着那二指宽的白银般光面,笑意盈盈,对于倒卧在地上的虬髯大汉,倒是丝毫不加关注了。 ‘第四场,二号胜!’ ‘哟。’纤长鬼教官摸着下巴看了清秀少年一眼,又不坏好意地盯着莫舒泰,笑叹: ‘没想到这一届鬼不多,却是卧虎藏龙啊。’ 第105章 鹜对鹜 看着不远处正摩拳擦掌的小桥流水,只能呆坐于所属区域的莫舒泰既担心又期待。 虽说莫舒泰与小桥流水相处的时间不长,且有相当一部分是在相互猜忌之中度过的,但在这偌大地府,要说有什么鬼能够让莫舒泰充分信任,除了那冥海上的老叟,也就数得上小桥流水了(事实上如果纤长鬼教官不介意且能多点表情的话,莫舒泰也很乐意将它计算入内,成为第三位)。 ‘第五场,四号对十一号!双方上台!’ 看着自己悉心指导了月余的两位学员对上,外冷内热的胖教官不禁有些心中不舍,面上却强忍着不表现,借着小桥流水和那四号翩翩小生上台之际,故意冷哼一声,佯装漠不关心。纤长教官见状,不懂声息地挪到它身旁,低声揶揄道:‘死胖子,还是这么不懂得表达情感啊。’ 胖教官也不看纤长教官,只用它肥大的手肘往纤长教官的腰间一顶,反唇道:‘像你这种被鬼掏裆都面不作色的面瘫可没资格说老子。’ ‘啊,鬼被掏裆面不作死才是理所当然的吧,也就只有你混了几千年还会像新鬼一般条件反射地以为蛋疼。’ ‘四号?十一号?好,本官宣布,比赛,开~始!’ 听到战斗的号角被吹响,对阵的双方都不急于行动,反倒是边迤迤然地往后推着拉开距离、边神色从容地对起话来。 ‘没想到偏偏会对上你,真是遗憾呐。’翩翩小生面带微笑,眉头间却夹着些许不舍,似乎是衷心地为二者的对垒感到遗憾和惋惜。 ‘放心,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小桥流水不慌不忙地将右手探到后腰,左手往前一亮、招了几招手,问:‘怎么,布好的陷阱还不舍得亮相?’ 小生眼皮抖动,尴尬苦笑,叹息一声‘原来早被发现了啊’,双臂展开利落地往前一挥,‘咻!’,近乎是同时之间,便莫来由地从它背后激射而出二十道金色的箭矢,箭箭锋锐,杀气腾腾的箭头无一例外都对准了小桥流水,区别只在于有的瞄准头部、有的瞄准双肩、有的瞄准腰间、而余下的瞄准了它的四肢。小桥流水嘴角轻蔑地往眼角一提,一副意料之中的轻蔑模样,右手一抽,亮出一根黑魆魆、黯哑无光、足有它一臂长的直柄钝器,脚尖连点地面,展开迅捷身法,竟然不退不避,好比窜入山林的林燕一般猛地扎进了那阵金色的箭雨之中。 ‘。。。。。。锏?’ ‘有点眼力啊。’那翩翩小生竟能在这密集晃眼的金色箭雨之中一眼辨识出自己手头的冷门兵器,小桥流水亦不禁心中讶异,以至于身陷重围,仍在空隙之间出言赞赏。话音刚落,一枝箭就逼到了小桥流水脸门不过半米之隔的要害位置,观者看来险象环生,小桥流水却全不为这威胁所慑,手中铁锏自下而上地一撞便将那箭矢粉碎成无数细碎光点,一击得手,小桥流水乘胜追击,“呼”、“呼”、“呼”、“呼”、“呼”、“呼”又是行云流水的六下出击,拦住它进路的一干箭矢通通被清理干净,一条能直取翩翩小生的通途便豁然展现在它的眼前。 眼见小桥流水这阵勇武难挡、迅雷不及掩耳的凌厉攻势就要杀到,翩翩小生却仍是气定神闲地立于原地,略略颔首一笑,叹气道:‘明知道我的才能,却还这般肆无忌惮吗?真是把我看得太低了。’言毕双掌在胸前合十,意念一动,那些被小桥流水打成光点的零落金色能量又如被起搏器电醒了一般通通活跃了起来,在半空中如游鱼得水一般流转搅动重组成锋锐箭矢,而后带领着其余的箭矢在小桥流水跟前组成了一张流动的巨网。只差毫厘,小桥流水就要扎到网上被勒出道道灼痕,幸在它收放自如、眼疾手快,手中铁锏往巨网上铿锵一撞,身子就借力回落到后方。只是这张巨网似乎并不甘心于只拦着小桥流水的去路,在小生的操控之下,如同章鱼的口器一般蠕动着,猛可之间,这网的边沿便似灵活凶猛的八条长须往小桥流水扑去,那志在必得的汹汹气势,仿佛就连无辜的砖石都要吞噬,而被这突如其来又意想之外的攻击所笼罩,灵巧如小桥流水被困其中,也似乎无计可施起来,只得以呆立原地、等待束手就擒——它垂下的双肩,往外透出一股气味浓烈的颓唐。 ‘漂亮姐姐!’ 莫舒泰情急之下就要蹿上擂台,只是身旁两个负责看管的鬼差眼明手快,一左一右,一个擒他肩头,一个抓他臂膀,将他死死地制在了擂台边沿之上。 ‘被看低的是我才对。’在箭网合围、莫舒泰被制的同一个瞬息之间,小桥流水自信一笑,垂下的右手略微抬起,那粗直的铁锏头部隔空对准了翩翩小生的头部,“噗!”的一声巨响,铁锏顶端指头长的一节便像是脱壳的点50BGM一般激射而去,好似一颗陨落的流星,笔直地划过长空—— ‘明知道我的才能,却还这般肆无忌惮吗?呵~’ 第106章 出人,不,出鬼意料 感觉到一股以迅雷之势迎面袭来的凌厉气劲,纤长鬼教官抬手一格,三根指头略微一曲,便轻而易举地接住了这股气劲的真身。 看着像一条熟睡的大狗般安静却毫无生气地躺卧在自己掌心中的那枚泛着黯哑金属光芒的锏头,鬼教官歪嘴一笑,呢喃道:‘什么歪招。’抬起头来时,场上的局势已然逆转。 ‘啊啊啊!!!!’ 翩翩小生右边肩头被小桥流水这一奇招洞穿,已然无法运用自如,眼见自己的箭阵虽拦下了它的身形,但一次又一次出其不意犹如导弹轰袭的铁锏节段的袭击,让疲于闪躲又不能不躲的小生气急败坏起来,眉目神态之间全没了之前的从容儒雅,反倒有几分范进的癫狂,一声声的高低嘶吼从它的喉节之中跃出,好似林中被惊动的林鸟一般,吵耳中透着慌乱。 依赖着挥动的左手操纵着在空中如游鱼一般流转活动的箭阵,直刺、分流、旋转、汇合,无论使出什么花招、作出什么变化,小桥流水都能够伺机而动、只几个简简单单却行云流水的动作,便能毫发无损地躲过小生苦心孤诣所设计出的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然后在小生苦攻无果的间隙之中,以旁人难以察觉的一下极其微小的动作,往外发射出一节铁锏条进行反击。初时还好,除了第一下出其不意的攻击让小生吃了大大的苦头,而后接连的三次攻击,小生都靠着不算灵活、但尚算反应及时的动作躲闪开去,只受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擦伤——毕竟是直愣愣的攻击,目标又是自己,就算眼力不及,单纯靠运气闪躲要吃大亏都不易——但从第五次攻击开始,小桥流水的“飞弹”攻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先前那般直白粗浅的直射,而是虚晃一枪故作射偏之势,锏段在撞击地面之后,却以被计算好的精妙角度反弹射向小生的头部、背脊、手部抑或腿部—— Alabande。 第五次反弹过后依旧没有打中小生,准确来说,离打中还相距甚远;第六次则堪堪与小生擦肩而过,这令后者感到惊恐,意识到原来对方在尝试新的伎俩;而第七次,不偏不倚,锏段正正打中了小生左腿的腘窝,挺立地上的小生当即身子一软就要倒向左边,只是迫于小桥流水三两步就要突进到身前,一种深深的恐惧、气愤和不甘强撑着它摇摇欲坠的重心,才使它在恍惚之间展开飘的法门稳住了身子,怒喝一声,腾空的左手五指齐张往后一抽,散落在空中的金色能量箭们顿时如同应和银角大王的呼声而被紫金葫芦吸去的孙行者一般齐齐被吸纳到小生撑在身前的左掌掌心,“呼”地一声被拉成了一面直径半丈的浑圆盾牌——“铿!”的一声脆响,生生地拦下了小桥流水仅余半截的铁锏攻击。 ‘呵!’ 听得盾牌另一边“咚咚锵锵”、“乒乒乓乓”一阵刮擦敲打的尖锐响声,小生只感到小桥流水的攻势越发地狠戾、越发地强横,怒喝一声,又往手上催谷了几分鬼力,让自己的‘鹜’发挥到极致。又是一阵雨打铁棚的声音响过,此刻已经在小桥流水攻势底下堪堪站稳了脚跟的小生猛地发力往前一撞,试图格开与自己不过咫尺的小桥流水好争得一丝喘息之机。奋力底下,小生本以为会有一阵电光火花,未曾想自己却像撞入了一团空气抑或棉花之中,轻飘飘的,全无受力的感觉,狐疑不过眨眼的时间,猛可之间,心头因为明白而凉得通透,平生第一次悔恨自己脑筋转得这么快、快得这么接近失败—— !!!!! 电光火石之间,小生只及侧面,却也足以仰仗余光捕获背后一个蒙在模糊之中的倩影,一截黯哑的亮银色从倩影的右首边延伸而去,由短及长、由粗及细,好似一节地平线外的老旧火车车厢,带着风声和惊呼声朝自己的后脑扑来。 完。。。。。。完了。。。。。。 ??? “漂亮姐姐!!!!!!!!!” ‘。。。。。。’纤长鬼教官双眼一眯,而后在身旁胖教官包含心酸的一阵叹气声中,心中了然地摸了摸下巴,淡然道:‘冰山美人,可惜了。’ 当一颗心全浸在了冷汗之中的翩翩小生回转过头来时,依然无法相信方才还气势汹汹万夫莫敌的小桥流水,此刻竟然已经软绵绵地躺卧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全然不省人事,右手依旧紧捏着的那半截残缺的铁锏,死寂一般赖在地板上,黯哑的银光斑驳,好像一个个残缺的音节,不知道是确实如是、还是小生胆被吓破以至于臆想——那些斑驳银光,那些残缺的“音节”,那似乎是一声咆哮。 ‘恶鬼甄选第五场比试,四~号~胜!!!!!’ 第107章 大轴之战 “漂亮姐姐!!!漂亮姐。。。。。。” 莫舒泰情急之下就要往擂台上攀,只是他身边两个一直格尽职守的差吏再一次适时地将他拦下,连声呵斥,说道:‘这位选手!请你注意自己的行为!再有违反规定的行为,我们就要取消你的资格了!’ “漂亮姐姐!!!!!!!!!” 不甘、无奈,小桥流水就在莫舒泰这阵仰天长啸之中,脸朝下地被两名粗手粗脚的差吏架着双腋抬下了场去,至于那本当胜者为王的翩翩小生,此刻也全没有反败为胜的喜出望外,反倒是痴痴地望着仍旧不省人事的小桥流水,呆呆傻傻地伫立在原地,任由自己快要松脱的右臂不规律地摇曳着。 主持甄选的红衫差吏无心理会这场中的有人欢喜有人愁,它只在意自己是否能够准时下班、是否来得及抢占醉梦阁的头等位置好观赏今晚那场万众期待的“武大西门庆床上痴缠,武二携嫂拿奸斩情丝”,以至于连冷眼旁观台上台下众生相的闲情都没有,连忙大手一挥,便差遣场内外闲于无事的差吏们清出了擂台,而后高声一喝,宣布了本次甄选最后一场比赛的开始: ‘恶鬼甄选第六场,七号对十二号,开~始!’ 见小桥流水已经被送到了自己目力不及的地方,莫舒泰长吁短叹一阵,甩了甩头定下神来,轻咳两声示意此刻还架着自己的两位差吏松手,纵身一跃——本来他是这么打算的,结果发现擂台看着不高,但不用飘的他还真上不去,为免浪费鬼力,只好悻悻然地顶着众鬼的讪笑,穿过鬼群转到了擂台南边的阶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甫一站定,便就地松起了筋骨来——其实断无这个必要,但这种活人的习惯有助于缓解莫舒泰心理的紧张——吧?他是这么解释的。 ----- ‘你有两个优势。’ 纤长鬼教官边说着边扬起了右手的指头。 “两个优势?你怎么只竖一根手指啊?虽然你基本算是体育老师,但数学也不能这么差吧。” 纤长鬼教官全然不管莫舒泰的揶揄,连惯常的白眼都不翻,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一个,自然是我一直挂在嘴边的,你的「飘」法远领先于其他合格者,这就令到你有速度上的优势,运用得好,很有可能借此打出出其不意的攻势。’ 说到这里,鬼教官就将竖起来的唯一一根手指头收起,双手负背,摆出一副权威的姿态,冷冷道:‘至于第二个,是一个相对优势,它或者存在,或者不存在,全看你的运气。’ 莫舒泰若有所思地仰头望着斜上方的天幕,片刻便回过神来,半问半答地接话道:“我的「玉樽」?” ‘对,你的玉樽。’纤长鬼教官略略颔首,‘你的鬼力的量是领先于新进恶鬼的平均线的,这就意味着你有打消耗战的可能,简单来说。。。。。。’ “就是要猥琐。” 莫舒泰边这么低声嘟囔着自己的战略,边对自己目前的鬼力情况进行着审视,草草探寻一番,现时他的「玉樽」内的鬼力满盈,按火蛇咒来换算——基于莫舒泰现在会且仅会火蛇咒,甚至连一点比较基础的鬼力加持之下的体术都无法运用自如,火蛇咒基本可以作为他鬼力换算的硬通货——大约是五十发,比起平均线三十发来说多了足足二十发(四号小生的金箭二十支所耗鬼力约等于十五发火蛇咒),这就是说莫舒泰只要能够坚持住和对手对轰消耗掉约三十发火蛇咒的鬼力,接下来就是他单方面屠戮的时间了。 打完这番铿锵作响的如意算盘,莫舒泰难得地意气风发了起来,一扫等待时的紧张和忐忑,反倒对接下来的比试多少有几分跃跃欲试,甚至自娱自乐地原地小跳了起来。 独独是对小桥流水的担心,偶会在他的兴奋底下划过一丝如鲠在喉的不适。 在莫舒泰忙于热身的这个空档,七号合格者才终于姗姗来迟,别过众鬼视线交集的区域,不动声色地飘到了擂台的北边,与莫舒泰隔空相对。 按照常理,在场的除了莫舒泰这个冒充,其余都是鬼,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才该是行事的主流,只是这个擂台历经五场比试,氛围虽还比不上地下拳赛的狂热、但总算得上中乙免费派票的比赛气氛了,此时冒出一个不声不响的比试者,多少让众鬼感到一阵突兀。 比起观赛者,片刻之后就要和这名如空气般稀薄得毫无存在感的合格者刀枪相见的莫舒泰对它要来得更加好奇,趁着红衫鬼官尚未发令开打,定睛扫视那合格者的全身上下——长及颈部的一头乱发、苍白的面色(比死人的那股苍白来得更加瘆人)、稚嫩的面孔、修长的四肢、瘦削的体型,看起来它死时恐怕只有十五六岁,应该还是一个在学校竟日没心没肺地过着青春生活的少年才对。 不对! 莫舒泰对它的打量本近尾声,但猛可之间瞥见的一眼却有如决堤巨洪一般冲刷掉了他已经形成的草率判断,让他直觉这个少年生前绝非自己想象的简单、而且他的死因很有可能远超自己想象的惨烈—— 那个少年的眼睛,那双藏在一头长乱黑发之下,若隐若现的眼睛。 空洞、灰暗,但却闪着一丝诡谲的。。。。。。 不是光芒,莫舒泰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这种感觉,这是他前所未见的一种“眼神”,一种连自认久居绝望无助中的他也不曾接触过、听说过的怪异“眼神”。 好像被掩埋于浓重如墨的夜幕之中的坟场一般,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一股瘆人的阴冷气息,偏偏盘踞如此,轮廓鲜明得仿佛是探进你的内心勾画出的一个离奇符号一般。 ‘开~’ 历经日本野鬼、阴阳眼、争霸赛诸事之后,长久积压在莫舒泰心底的紧张、恐惧和畏缩终于有一点点拨开云雾的势头,一种坚韧的本能开始在他的灵魂深处萌芽,这些新生的藤蔓虽然还不够挺拔,但已然足够戳中莫舒泰应急机制的启动按钮,让他在红衫鬼官“始”字未发的时候,已经运用起自己的第一个优势,条件反射一般激射而去。 纤长鬼教官看见莫舒泰的反常动作,眯着眼打量了那个比路边碎石还要不起眼几分的合格者几眼,默然,而后将头侧向胖教官,低声问:‘。。。。。。海角?’ ‘哼。’胖教官哼出一声,挖苦道:‘见你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你面瘫蔓延到眼睛了——这鸡-巴都亮出来了,你还能分不清公母?’ 纤长鬼教官撇了撇嘴,全无反唇相讥的意欲,对空笑道:‘没想到,一间房竟然同时住了两个倒霉蛋。’ 不过本能倒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呢。 这后半句纤长鬼教官含在了嘴里,口腔中一时弥漫着意味难辨的兴致盎然。 期待? 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一点。纤长鬼教官如是想。 第108章 狂轰滥炸 所谓本能,并非一如传统故事或传闻中所说,一旦激发,便能够彻底唤醒本能激发者体内潜力,战斗力瞬间从五提升到了非主流尖刺黄毛水平的神秘本领。通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养起来的科学辩证视角来看,它更接近的,应该是氯三苯乙烯、硝酸甘油、皮质类固醇、蛋白合成类固醇、促红细胞生成素、***素等等等等——简而言之,兴奋剂——它所能造成的战斗表现的提升,仅仅是一时的,至于一时是几时,则视乎个体差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舒泰嘴上嚎叫不减、脚下功夫也不慢,飘术全力施展之下,最快的几个瞬间几近幻影,只是他这么拼了老命地上蹿下跳、左躲右闪,才堪堪躲开苍白少年雨点一般密集的法术,保得一个暂且不失的狼狈境况。这边哀嚎连连狼狈不堪,那边面无表情地狂轰滥炸,一闹一静相互映衬,倒是比苦心孤诣编排出来的喜剧还要来得滑稽可笑。 三十秒前。 我去我在做什么。。。。。。 当莫舒泰在本能的驱使底下疾速腾挪到了苍白少年身后不过两臂距离的位置时,被应激体制笼络的理智逐渐回到主导地位,浆糊般的脑海内对自己与拟定策略相悖的行动的质疑当即井喷而出。只是当下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莫舒泰实在无暇顾及思维世界里的这潭天然喷泉,在半空之中、在苍白少年回眸反击之前,他必须果断干脆地做出决定—— 指头虚空勾画,横竖撇捺,只眨眼的功夫,莫舒泰双手便各执了一个火蛇咒——为了补足自己只会这个法术的短板,莫舒泰发挥出了中学时代因替班上同学顶锅被罚抄写的才能,不仅通过练习将画火蛇咒的耗时缩短到极致,甚至更进一步,得以双手同时进行勾画(单手术式符文需要呈轴对称)——双指各往苍白少年后脑和后心隔空一戳,两条火蛇如从打草之中呼啸而出,被火苗勾勒出的大张血口活灵活现,尖锐的獠牙上头仿佛还能够看见粘稠的腥臭唾液。 背后受袭乃是战中大忌,只是那苍白少年感觉到近在咫尺的炙热火力,却毫不惊恐,反倒如同一名孤身行走于苍茫天地的苦旅僧人一般,不慌不忙地双手合十,作合十礼。 咦? 纤长鬼教官狐疑后头的猜测还没有完全爬起,自苍白少年双掌往外扩散开去的一道球状淡蓝色透明弧光就已经印证了它的推断,那道弧光稳稳当当地将苍白少年笼罩其中,将莫舒泰释放而出的两条火蛇通通挡在了外头,甚至连莫舒泰这个始作俑者都受到了波及,被球状弧光扩散时产生的冲击力推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连连反方向催谷了几分鬼力才在空中稳住了身形。只是就这么一个瞬间,攻守易转,对于苍白少年化解自己攻势的手段仍是满头雾水的莫舒泰已经落了下风,脑筋未来得及多打几个转,四条火蛇就从苍白少年的指头窜出扑向了自己。只是好在少年施法存在着明显的间隔,四条火蛇两两成组,一前一后隔了一小段距离,莫舒泰才得以故技重施甩出两道火蛇硬拼掉了排头兵,而后靠着飘术堪堪躲过了末排追兵——本来莫舒泰就打算要法术对轰打消耗战,再加上他在情急之下还能够化解掉对方反击攻势保得完好无缺,以至于他不仅没为奇袭失败而沮丧,甚至心头暗暗为自己叫好。 ‘这傻子,竟然还暗暗得意。’纤长教官对于莫舒泰的迟钝甚感无奈,就这么语焉不详地感叹一句,便别开了话头,问身旁观战兴头正旺的胖教官说:‘这一届有个「海角」,怎么培训期间一直没人告诉我?’ ‘哼,是你光顾着带人参观这个「混沌」傻小子,没有留心听同僚的话罢了。’ 纤长鬼教官嘴角一压,想这言下之意不就是没人想着要知会我咯,侧一侧头不再言语,心中不满压下不表。 ‘这个「海角」运气实在够好,除此特质,本身资质也是上佳,就是性情太过阴郁了——嗨,这点改改,假以时日,说不准能混上阴帅候补呢。’ 纤长鬼教官嘴唇翕动,终于还是没忍住,反问道:‘阴帅候补有什么好的?’ ‘啧。’胖教官不屑地瞥了纤长鬼教官一眼,语气刻薄:‘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老鬼不求上进,还不准人家后生奋力拼搏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莫舒泰又一次躲过了三道雷枪、四条火蛇、十二支近乎泼妇掀桌一般胡乱洒下的金箭之后,他终于在自己的哀嚎声中,察觉到一件早该注意到,却错被自己的沾沾自喜掩盖掉的重要事实——苍白少年不仅懂得法术种类更多、施术更快,甚至莫舒泰最赖以相争的,鬼力的总量,可能也更多。 这个念头从猜测到笃定,花了莫舒泰大约一分钟的时间,而论证的主要方法,大巧不工,近乎智慧——数数。 当莫舒泰数到第十二条火蛇时,发现先前记下的雷枪金箭等等名目对应数字已经因为慌乱忘了个精光,此刻他终于笃定了眼前这个被一头乱发掩盖起阵容的苍白少年实力全方位地凌驾于自己之上,在比试伊始之时他全凭本能做出的判断,自然也被印证是对的了——可惜,对虽对矣,但他已然失败,换言之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将持续到终局,而毫无疑问的,躺卧在地上累乏了的老鼠,一定会是莫舒泰自己。 草。。。。。。 做人做鬼都如此的乏力无助,莫舒泰连心头暗骂都失了底气,“草”字甫一出头就被省略号包含唏嘘无奈的六个节点逐一截断,“丁零当啷”,破碎的程度比之于莫舒泰现时的自信和希望,都要更加零落彻底、过无不及。 第109章 死战到。。。。。。底? 灵体比试之优势,在于虽然灵体受损,同样会给灵体带来难以忍受的不适感,但其后的掣肘,却远不似活人伤病一般锥心挫骨,尤其是经历年岁久远的灵体,千万次的经验历练将这股不适感磨平打光,几可以浑然不觉,除可能会影响灵体对受损部位的操控之外,只要头部不损,大可负伤勇战,甚至其威不稍逊于完好之时者亦有之。地府官方主办的比试考核,无论大小,一律精彩纷呈,即建基于此——灵体在对战之中受损害处不大,地府甚至还会专设鬼手免费治疗受损的灵体,费用全免,再加上这些比试大多关乎比试者自身利益,经这两者相辅相成,可谓百利无害,由是历来哪怕悬殊之下,依旧死战者无数,漪欤盛哉! ----- “我投降!”莫舒泰双脚踩在擂台边沿,双手高举,就等得红衫鬼官一声允诺,当即翻身下台,结束自己这场没有酬劳和掌声的蚍蜉角色扮演。 ? 在场众鬼本见战况正酣,还期待着白热化当中的急转直下,没想到莫舒泰左飘右闪去到擂台边沿,竟是为了方便举手投降,一时愕然无语,苍白少年更是被莫舒泰这毫无征兆地罢战行为弄得不知所措,符文捺到一半的指头憨憨地顿在半空,看起来活脱脱是一个黄皮肤的干瘦山姆大叔。 “我投降!投降!”莫舒泰见自己的要求无人应会,环顾四周、连声呼唤,生怕有一个鬼听漏。那悬于场上的红衫鬼官转念一想,莫舒泰一旦投降,这场甄选就算落下帷幕了,自己就可收班赶去醉风楼看戏,两全其美,何乐不为?眉开眼笑,当即就要高声允诺,谁想只字未唱,纤长鬼教官先夺了话头,反问莫舒泰道:‘小子,你当真要投降?’ “要!当然要!我根本打不过他啊!”莫舒泰所言非虚,鬼教官自然也知道,据它观察,莫舒泰如今鬼力不过堪堪足够发出六发火蛇咒,跟鬼力尚算充沛的苍白少年比,根本是萤火皓日。 鬼教官正要再说,急于成全自己的鬼官连声抢道:‘经常教官,甄选条例亦无规定不可投降,你又何必勉强你的学员呢?素有古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正当是效仿美德美行之时~’ 经常自然明白鬼官口中“美德”所指,笑哼一声,转问它:‘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我出言相问,绝非要施威勉强,只是确保学员的知情权,让它能够考虑清楚再做定夺。’ ‘教官何出此言?’ ‘事务局历来规条,凡过初试者,取得号码就以恶鬼视之,言行举止均受恶鬼管理条例约束。是也不是?’ 红衫鬼官不管基础事务多年,要惩治不顺眼的辖下恶鬼更无须照看条例,怎会记得?一头雾水之下,见经常言之凿凿,只得一捻颌下短须,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附和道:‘教官所言,定是引于规章条例才是。何须问本官?’ 经常心知这个笑面虎是充大头鬼,忍下讪笑,双拳一抱,接着道:‘既然如此,莫舒泰如今虽非恶鬼身份,却需依恶鬼之规。恶鬼者,比试是战、擒鬼是战、擒妖是战、擒人是战,生战死战、一视同仁,由是这场名为比试,但实为对战,货真价实、堂堂正正。’ 说这番话时经常全然没有瞥过莫舒泰一眼,但旁听着的莫舒泰心头却结结实实地涌出一个不祥之兆,根据经常其鬼往常的品性,他隐隐猜测到这是在挖一个深坑准备将自己推进去,赶忙发声要求“立即投降”,只是他不知道那红衫鬼官又何尝不想?只是苦于经常搬出事务局条例,不得已听之任之,只好长袖一拂,让莫舒泰住嘴。 经常见莫舒泰感受到了自己话语中满含的恶作剧之意,得意尤甚,不慌不忙地等他抗议完才徐徐继续,朗声道:‘恶鬼者,战无可退!除有特定规条外,凡临阵脱逃者、战中罢休者,无论缘由,一律处以事务局最高刑罚,罚打入地狱首层悔过百年,不得假释!’ “你这死鬼!!”莫舒泰听到“打入地狱”四字,又气又怕,险些暴跳而起扑向经常,只是对经常手段的恐惧水滴一般打落坚强不比含羞草的心头,这才悻悻然地收住自己的动作,只将手藏于背后比了个中指以示反抗。 ‘啊,教官所言极是。‘红衫鬼官闻言,暗骂经常多管闲事,面上却忍住不发,略一沉吟,和颜悦色地看向莫舒泰,口吻宠溺亲切胜似遇见被拐多年的孙儿:‘这个,小、小~’教官一时忘记莫舒泰的化名,只是亲和的姿态摆了出来,覆水难收,只好绞尽脑汁回想,终于醒起是个什么什么“鬼”的,连称莫舒泰“小鬼”,好在莫舒泰本就用的化名,而莫爹也无暇在意这种冒犯家门的事,否则定然要在监房的冷硬木板上连打三个喷嚏。 ‘小鬼,你看,经常教官把利害关系说得一清二楚了,既然你有意投降,嘿嘿~地狱也不是什么糟糕的地方嘛!鬼生漫漫,你初来乍到,去见识见识、开拓开拓眼界也不是坏事!老夫也羡慕得很呐~你看??’ 我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莫舒泰在心底连番三个白眼,一个给地狱、一个给经常、一个则给这个荒谬至极的红衫鬼官,片刻又觉不够,给这鬼官补翻一十七个白眼,连同先前那个凑足十八,寓意这鬼官终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如它丰富鬼生阅历的夙愿。 “报告鬼官大人,我决定。。。。。。”莫舒泰依旧是双手高举,头部低垂、嘴唇张合、欲言又止,光看他眼珠不住摇摆,仿佛要将眼眶撞出“哐哐”响声,就知道他陷入了艰苦的思想斗争——鬼鬼都道是如此,唯独是经常火眼金睛,瞧见了莫舒泰双手指头在摆弄的小动作。 这小子。 经常咧嘴无声一笑,眼见顷刻之间,莫舒泰已经运用“顿笔”技巧,捺了两发火蛇咒在手—— “谁要下地狱啊?!当然是死战到底了!!!!” 第110章 短暂的对话 “呼。。。。。。没想到一醒过来就看到你啊。” 莫舒泰赖在一个土黄色水瓮的边沿上,双手懒洋洋地耷拉在外头,无精打采地对来者说着话。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经常双手环胸站在莫舒泰两臂之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赤条条的身子没入水瓮内容液中的莫舒泰,面无表情。 “倒不是不高兴,只是——好吧,确实不怎么高兴得起来。”莫舒泰深呼吸一口气,将上半身前倾的力量卸去,身子便向下滑落,独独剩下头部暴露在溶液之外。 ‘你小子好像很享受泡在定闲水里头啊。’ “凉飕飕的、滑溜溜的、似有似无,还挺舒服的,舒服得眼皮都撑不开~” ‘哼。’经常笑哼一声,新鬼泡“定闲水”飘飘欲仙的样子它看得也不算少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舒泰的神态尤为可笑。 ‘小子,虽然你被我逼得不得不继续比试下去,只是你大可敷衍蒙混,吃下七号几下无伤大雅的攻击就诈死下场的,怎么还要冒着灰飞烟灭的风险,去给我演一出破釜沉舟?’ 莫舒泰闻言,抓了抓头,经常还是一如既往地直来直往——或许只是跟他直来直往,毕竟莫舒泰于经常,不过小鸡于猛虎,它也没什么需要顾忌和兜转的地方——让神志不清、昏昏欲睡的他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嘿嘿一笑,混水摸鱼道:“我也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你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我信,至于是一时冲动。。。。。。’经常双眼眯起,仿佛眼缝的压缩能够使到射出的凶光浓缩而威力倍增,‘你小子倒还没有城府深到能算计我——不过是真心想投降,没想到被我拦截,于是将错就错,想着孤注一掷好反败为胜吧?’ 既然被经常一语道破自己当时打算,莫舒泰也不愿白费唇舌辩解些什么,咧嘴一笑权当承认了,又觉得一股模模糊糊地空灵快感自脚底滚滚而上,卷得他大脑七荤八素,此刻是就算他想要答话都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 看见莫舒泰的嘴角失控一般越翘越上,一张弯得诡异的嘴几要像剪刀一般将他的头分割开来,状若销魂,显然已经无法正常交流了。经常见状,无奈地撇了撇嘴,心想定闲水效用越强、副作用越大这个特性,真是危险至极,偏偏这副作用还近似海-洛因,危险之余,更添了可能让鬼难以自拔的恐怖。 ‘求胜心切,这小子看来真的很想当恶鬼啊。呵呵~’经常略一沉吟,轻笑出声,黑魆魆的眼珠就像积年的泥沼一般,“咕嘟咕嘟”,满盈戏谑的气泡从中冒出又炸裂,撑大了它总是低低压下的眼睑、继而又扯高了平平倚在面上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僵硬笑容。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成鬼之美了。’ 第111章 短暂的回忆 所谓“顿笔”,其名取自毛笔书法,恰如楷书写竖提时,非但不一气呵成,反倒在临提钩之际,略略一顿,而后再笔锋一转,撇出一道锐利尖峰——“顿笔”技巧形近于此,施术时不将术式一笔而成,而是在完成前夕猛地收住,蓄势待发,待到术者认为时机合适之际,指头一动,便能够打出疾风迅雷的一击。 但是这个技巧有三个限制。 一是这个法术是独立的单手法术(即该法术由单一术式启动,且该术式用单手即可勾画完成)。 二是使用“顿笔”时,负责完成术式最后一笔的指头需点到拇指指腹上,不可松开,松开即术式作废(言则这个技巧不欢迎部分残障鬼魂,算是一种歧视,一度备受争议)。 三是“顿笔”不可超过一分钟,否则术式作废,外加指头抽筋。 莫舒泰含着一道气,自擂台边沿激射而出,此时他双手已各用“顿笔”掐了一道火蛇咒,但他显然还不心足,在左闪右避苍白少年射出来的电、光、火、石的间隙,不住地用闲下的指头勾符画咒,直到距离苍白少年八丈距离时,又完成了两道火蛇咒——莫舒泰依旧不愿停止,他似乎打定主意烧光身上残存的哪怕一丝一毫的鬼力,又继续用双手无名指画起咒来—— 五丈! 四丈! 三丈! 眼见自己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跟眼前这个人形自走炮撞个满怀,憋着一口说不清是勇气怨气怒气还是赌气的莫舒泰终于爆发,双手五指一弹,将顿笔捺下的五道火蛇咒一气而成,双臂一张一摆,五条穷凶极恶的火焰长蛇当即张着血盆大口呼啸而去——之所以是五条不是六条,出于莫舒泰不惯用左手,以至于靠无名指画第三道符的时候抽筋失手了——火蛇纯由烈焰缠绕起来的身躯在逆风之下扑朔缭绕,红黄斑驳的纹路波诡云谲,往外散发出一种危险的美艳。 可惜这份美丽的接受者苍白少年显然没有一颗发现美的眼睛,眼见五条火蛇袭来,自己不足以一一施术击落,故技重施,双掌合十,那股淡蓝色的瑰丽能量又一次自它掌心成圆溢出,于千钧一发之际拦下了五条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火蛇。 ‘咳。。。。。。’ 苍白少年只感到心口如受重锤,心中疑惑胜于痛苦,只古怪自己明明拦下了莫舒泰全部攻击,怎么还有一道后招能够悄无声息地打中自己?待到一直被自己的阴郁和长发蒙蔽的双眼定睛看出前半身所受的这道攻击的本相,顿时又慌又怒——莫舒泰竟然接着它护盾消失的空隙,整个人撞了上来! ‘你。。。。。。’ 少年不善言辞,此刻就算想骂脏话,肚肠里也一时搜刮不出足够肮脏的字眼,唯有省略号六个逗点足以表达出它此刻的无奈和不适,下意识要动手反抗,无奈它灵体本身之羸弱远比不上它鬼力之丰盛超人,双臂被莫舒泰胡来一气的擒抱制住,遑论推搡,就连半个符文它都画不出来。 说是如此,苍白少年的慌乱也不过稍纵即逝,皆因它早已看出莫舒泰的“玉樽”油尽灯枯,从而认为他此番举动,不过是黔驴技穷下被经常逼着死战到底所做出的鲁莽举动罢了。 “呼。”就在苍白少年大放其心,就等着莫舒泰分神松开加在它手臂上的力度好反击的时候,莫舒泰凑到它的耳边长呼一口气,那阵“呼呼”风声绵长却不杂乱,竟然隐隐透出一股难以为外人道的坚决、淡定。 “我真的没想过用这么一招。” 不知道是口随心动的一句自言自语、还是给苍白少年突变将来的一个好心预警,就这么轻飘飘的十一个字,在苍白少年的耳畔一扫而过,留下一阵难察的凉意。这股凉意还未来得及完全从苍白少年的耳廓上头刮落,旋踵之间,竟然有一股莫来由的重重巨压,不动声色便将莫苍二者笼罩在了它的阴影底下——或许这股耳旁风留下凉意之余,还顺道吹落了泰山顶上的一颗巨石? “轰!!!!!!!!!!!!!!!!!!!!!!!!!!!!!!!!!!!!!!!!!!!!!!!!!!!!!!!!” 第112章 恶鬼候补 庄邪挺立落地窗前,以左手虚掩左眼,略略颔首,透过被强烈阳光照得半白的玻璃看着脚底下车水马龙,忽地上本身往后一晃,似是受了莫名的惊吓,就这么像一棵被风吹歪的小草般愣了半晌,莫名其妙地仰天长啸一声,便开始难以自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闻钟!你精,我也不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噗!” 莫舒泰从梦回擂台上自己发动“混沌”所引发的爆炸中惊醒过来,猛地从水瓮中站起,脸朝天花吐出一大口溶液,定了定神后,边用水拂掉脸上残留的丝丝清凉,便蹑手蹑脚地从滑溜的水瓮之中探出身来。就这么赤条条地在一方斗室之中,尽管周围无鬼,莫舒泰还是多少感到不好意思,以手掩着下体环顾四周,发现水瓮后头的一排木架顶上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衣衫,赶忙取下换上,怎知刚将裤头套上,抖动衣衫,却从中掉出一个手掌长的木制卷轴。顾不上料理整齐,莫舒泰晃了晃那卷轴,听里面没有晃荡声响,才放心大胆地展开查看,上头短短数十个字,他愣是看了小半柱香之久,直要熟读得能够背出来了,才既惊又喜且疑地草草套上衣服,推开斗室大门,展开身法便往经常的办公室飘去。 ‘哎!你小子!在事务局内未经允许是不准用飘的!你给我停住!’ 莫舒泰正值兴头之上,冷不丁被擦肩而过的一名差吏这么一喝,竟没有及时止住去势,须得伸手一绊眼前门廊支柱,被向心力拉扯着绕了一个圈才停了下来,恰恰和喝止他的那名鬼差面面相对。 来者正是胖教官。 ‘哟,正想去揪你小子起来,没想到你已经精神焕发地窜出来乱飘了。好得很,好得很,快到那个瘦高鬼的办公室报到吧,你刚好赶上了时间。’ 听胖教官这么一嘱咐,莫舒泰疑心大消、喜色更浓,连忙双拳一抱作别,拐过转角就全速往目的地赶去。 ‘嘿。’胖教官拍腹一笑,道:‘当个恶鬼候补能高兴成这样,现在的新鬼真是,嘿嘿嘿嘿!’ ----- “报道!报道!” 猛地撞开室内练武场的大门,莫舒泰也不管内里有其它鬼正跟经常叙话,跌跌撞撞就进到了里头大声呼喝,谁想一道炙热气息扑面而来,气劲之强全不似粗浅玩笑,惊得莫舒泰脚尖连点地面,往后退出三米多远,正要反手回击,却见一条火蛇凝结了一般滞在半空中相距自己一臂距离的位置,大张的血口像被梗住一般动弹不得。 “漂、漂亮姐姐???” 站稳了身子,莫舒泰这才得以看清眼前景象,只见经常右手朝小桥流水比起大拇指,后者则是侧对自己,一边运指打散火蛇能量、一边低声斥责他“吵喧巴闭”。怔怔愣住约莫30秒,莫舒泰迟钝的脑回路方搭通了神经元感到大喜过望,叫嚷着又要往小桥流水身上扑去,却又被后者生生地用三条火蛇逼停了下来,悻悻然地站到了小桥流水左手边,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又被小桥流水恶狠狠的一瞪,瞪得舌头都打起了中国结。 ‘好了,两位恶鬼候补都到了,我可以宣布了。’经常双手环胸,口吻严肃,却全不依照规定展开官文宣读,侧了侧头,淡淡道:‘贾桂、钟文婧,两位已经成为恶鬼候补,可以去参加岗前培训了。’ ‘就、就这样?’莫舒泰平生第一次对枯燥乏味的长篇大论兴致勃勃,谁想经常一言过后再无后话,苦等无果,睁大双眼盯着经常发问。被他这么一盯一问,经常嘴巴张圆,下巴略略一抬,恍然大悟,回道:‘对了,还有。’ 莫舒泰得偿所愿,心中暗叹一句“这就对了”,方要抬头挺胸,耳边就传来淡然的一句‘恭喜恭喜~这样可以了吧?’。莫舒泰愕然得嘴巴张开、双手摊开,向经常二度表达着自己的意外。经常见状,倒是颇为配合地跟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真的无话可说了。 “不对不对,就算你不表彰表彰我们,好歹也介绍介绍这个候补是怎么补法吧?我们。。。。。。”莫舒泰说到一半,直感到后颈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被小桥流水铁手拿住了要害,后者同样淡淡地回了经常一句‘多谢’,就擅自作别要拖着莫舒泰离开。莫舒泰实在挣扎不过,也只好带着满腹狐疑和不满被小桥流水倒拖着带出了练武场。 经常朝离去的两鬼歪了歪嘴,身形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什么?!!!!!!!!!!!!!!!!!!!!!!’莫舒泰惊呼出声,挣扎着就要扑回练武场跟经常理论,只是手臂被小桥流水制住,就是他发足十分的牛劲也动弹不得,饶是这样,他允地还挣扎了几分钟,直到小桥流水不耐烦使了法门,他才乖乖止住,耷拉着头坐到了地上。 “天呐。。。。。。人工低福利差不得离开地府还不能转岗,上一次成功转正的恶鬼候补当候补当了整整72年。。。。。。天呐!!!!我还不如乖乖去做基层工作凑四个喜印!!!天呐!!!!!!!!!!!!!!!!!!!!!!!” ‘别怨天尤人了,恶鬼事务局做了这个决定,你已经无力回天了。’ “天啊不对啊,为什么就我们两个成了候补啊漂亮姐姐?!Why?!” 小桥流水白了莫舒泰一眼,说:‘你自己都把这岗位数落成这样,还不懂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候补?除此之外,当候补是要教官举荐的——经常举荐了你,而你又重伤昏迷无法拒绝,于是便这样了。’ “这个死鬼。。。。。。”莫舒泰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四个字眼需要逐个逐个穿过他喷着怒气的鼻孔、从已然转换了********的鼻毛鼻屎之间跻身而过。 “不对啊漂亮姐姐。”莫舒泰哼哼唧唧地演了半天蒸汽机,这才反应出小桥流水话语中藏着的一层意思,回过头来连声追问,声音中全是写实派的讶异。 “姐姐,你难道,是自愿的?” 小桥流水一手托腮,也不看着莫舒泰,头别向回廊后头的一汪清泉,喃喃道:‘是啊。虽然耗时不定,但总算是成为恶鬼的一个途径。’ 莫舒泰无言,先前小桥流水只是大略地跟他表达了它要成为恶鬼的强烈愿望,倒没有多说原因,基于二人关系深浅未明,莫舒泰也不敢出言追问——先前不敢,如今仍是不敢——沉默漫长得尴尬,莫舒泰呢喃一阵,其实他心中有话想说,此刻却不知道该不该张口,正踌躇着,小桥流水忽地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就要作别,莫舒泰这才情急出声,不大的分贝之中,藏着九百平方米的激动: “姐姐,你在擂台上突然晕倒,我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 小桥流水闻言倒是不惊,只是徐徐地转过身来半蹲下身子,瞧着盘坐地上的莫舒泰,笑说:‘倒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笨。’ 莫舒泰一腔热切,没想到换来小桥流水冷不丁的这么一句,也不知道该喜该恼。小桥流水也不管他此刻心境,浑似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低声说着:‘如无意外的话,应该是定魂水被做了手脚吧。’ 莫舒泰对小桥流水此番神态大为不解,本来心中十二万分地为它打抱不平,此刻反倒有些着恼了,连声低喝:“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就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这里可是它们的地盘。’ 莫舒泰为之一窒,上齿咬着下唇不作言语,心中满是怅惘:对啊!这种事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这种事我又不是今天才见识到!尔后又想起冥海老叟地府下流更胜人界的说法,更加闷闷不乐起来。 ‘不必为小人的卑鄙着恼。’小桥流水双眸澄澈如马尔代夫的海水,瞳孔深处冒出的一丝透亮,又好似八月十五天边的月光。 ‘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第113章 抱团取暖 柳还望踏着白雪走不出多远,便怏怏停下,允地哈出一口气来——自然不会有白雾出现,只是柳还望做鬼多年,皆因生前于冬日积下郁结,久久难以忘怀,由此养成假戏真做的坏习惯——放目四望这片无边雪地,感觉也只比太平洋小了半分,如此漫无边际地碰运气望先祖保佑,绝非明智之举、也不合一名受过系统培训的地府公魂的自我修养。 ‘兄弟,你这么瞎走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忽地闻听叫喊,柳还望慌而不乱,只约略辨清来者方向,便已将三枚青木珠扣于指间,面朝那边,小退两步,却不回应。 来者似乎摸准了柳还望的心思,‘嘿嘿’一笑边从一个雪堆后头跳将出来,空空双手高举,却不往前冒进,只呆在和柳还望约莫相隔十丈的距离大声喝叫:‘兄弟,别紧张!我是和平使者!一点恶意都没有!’ 柳还望闻言依旧不做声张,反倒大大方方地向来者亮出了手中的青木珠,意思明了——有话快说,不然快走。 ‘哎呀。鬼和鬼之间的信任真是。。。。。。’来者颇为无奈地抓了抓头,双手一摊,解释道:‘哥们,是这样的,这极寒地狱的寒风吧,单打独斗,除非有什么厉害的法门,大家都撑不了多久——咱们都是满额的乙等,鬼力多少大家都门儿清,总不能你就这么刚巧是个「海角」吧?哥这边呢,连我有四个鬼,大家都希望能联合成队伍,这样扎堆互相遮风,能大大减少鬼力的消耗。怎么样,你来不来?’ 这来者五大三粗,颌下胡须分成三束,偏偏一双眸子长得水灵温婉,颇有江南水乡的柔情眉眼风范,显得甚是滑稽。只是它言语中满是坦率真挚,柳还望一声未出,它就把自己的来意和鬼数抖了个清清楚楚,不禁令到柳还望心生好感。 ‘扎堆就为了多撑些时间,跟换了绝症还赖在病房里的老不死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跟你一道那些,刚好就是些精于自欺欺人的死老鬼?’柳还望嘴角一抬,刻意挖苦道。 ‘哎兄弟你这话糙的。。。。。。’三须大汉尴尬地抓了抓前胸,嘴里低声嘟囔着‘虽然也不是没有道理啦’,尔后却还是要为自己的同伴辩解,说:‘你看兄弟,多点时间总是好的,指不准就多出这点时间才找着了门柱呢不是?而且吧,我那边有一个兄弟,貌似头脑挺灵光的,你也不妨来试试看看嘛。’ 柳还望‘呵呵’地笑着,心中已有了盘算,极寒地狱之中,个个应试者都是朝难保夕,除非已经寻着了鬼门,否则绝无途胜干戈浪费弥足珍贵的鬼力的道理,况且这大汉看着憨厚,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不像是要抱团狩猎的庸手——在这鬼鬼自危的地头,一个强手带着三个同伴遇着一个落单的猎物,哪有多费口舌的道理?盘算一定,柳还望仍要摆出一副为难踌躇的模样,直到大汉几度软言相劝,连声‘大兄弟’地叫着,才装做勉为其难的模样点了点头,右手一摊,示意大汉前头领路。 ‘马平!马平!找着一个啦!’三须大汉领着柳还望没走多久,便蹦蹦跳跳地窜上了一个几人高的雪堆,边窜边以三里内扰民、五里内烦躁的高声报喜,兴奋得意溢于言表,全然忘记了身后的柳还望还颇为警惕忌惮地隔了三四丈远。 一名容姿华贵的青年男子盘坐地上正跟另一被灰大斗篷蒙在里头的男子说着话,见喜于颜色的三须大汉像好耍顽童一般出现,不禁好笑,连连摆手说着‘好好好,知道啦’,尔后长身一立,视线越过大汉宽阔的肩头,居高临下地扎到了柳还望身上,扫视一番,还未等到柳还望感到被冒犯,瞬息之间便又收回,回首跟那斗篷男子低语几句,后者便略略颔首,施起术来。 ‘这位兄台,高姓大名?’马平走到雪堆边沿抱拳一揖,招呼道。 柳还望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到方才那种让人不悦的感觉来自此鬼,再见它气度非常,知道是个高手,此番却没有再在手头扣上五行珠,不卑不亢地抱拳还起礼来:‘高大就免了,我叫柳还望。刚刚这个大个子跟我说你们搞了个抱团取暖旅行团,听着有趣我就来了,就是不知道这个旅行团前景怎么样——因为吧,反正早晚是要跟狱卒呼救的,我还不如自己晃荡够了直接使知难符来得干脆,免得拖泥带水。’ ‘哈哈哈哈,这位兄台真是风趣。’马平朗声一笑,趟下雪来,与柳还望平平相对,笑道:‘柳兄弟,小可姓马,单名一个平字,这下我俩算是相识了。既是相识,就不应遮遮掩掩,实不相瞒,小可确有一计,只是苦于鬼员短缺,无奈之下才请两位朋友出去寻找可靠的同伴——阁下大驾光临,小可方才冒昧观察了一番,觉得你确实值得依赖,已经差那位还在外头的朋友回来了。就是不知道柳兄弟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粗浅计谋?’ 马平话说到这个份上,算得上诚意十足,柳还望全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双手环胸耸了耸肩,问:‘那我们是要躲到哪里轻声细语地说?’ ‘哈哈哈,这茫茫雪原,我还巴不得多出一个鬼来偷听呢。’马平向雪堆上招呼一声,三须大汉和斗篷男子先后跳将下来,三人并肩站着,从左到右身高依次递减,显得那本就略微佝偻的斗篷男子更加矮小。 ‘这位大哥兄台见过了,它叫郭达。至于这位,它叫郭通。’ 柳还望见这一粗壮一佝偻同姓,名字还恰能凑成“通达”,心中好笑,想这不会是对鬼兄弟吧?谁想马平却似洞悉它心思一般,又补上一句,道:‘它们是兄弟,通兄达弟。’ 我靠,还真是兄弟啊,这妈也够偏心啊。柳还望心中暗自揶揄,面不改色,抱拳一一施礼,郭氏兄弟一道还礼,郭达还笑嘻嘻地嚷了句‘这下好,又多个朋友了’,毫无机心的样子,与一旁阴沉沉、鬼气森森的郭通比起来,可爱了不知道几多个万分。 ‘说之前,我想问问柳兄。’马平双眼小城了两道弯钩,话锋一转,问道:‘柳兄知不知道,这地狱一十八层、残酷至极的极寒地狱,关的,可都是些什么鬼?’ 第114章 可行之策 ‘这叫什么问题?’柳还望眉头一皱,理所当然地答道:‘十八层地狱的十八层,关的自然就是那些死后的穷凶极恶咯——难不成还能关着街边卖菜被城管打死的穷老头?’ ‘呵呵呵呵。’柳还望话语刻薄,但字眼里却透着一股对不平事的愤懑,尤对马平胃口,‘柳兄真是个妙鬼,妙语连珠。可惜并非如此啊。看来柳兄这些年岁都只顾着增进实力,却没有对地府这些潜在冥海里头的鬼事鬼情加以了解,才会有着这种误解。’ ‘什么?’柳还望的情况,确实如马平所言,当上恶鬼这三千年(地府年),它只顾着提高自己的实力,争取能够早日升上甲等,可谓心无旁骛,但实际上因为恶鬼事务杂乱、又免不得要跟各个部门打交道攀关系(三角就是个例子),它自认对地府的认识绝对不浅,这下被马平先是否定答案、再是戳穿经历,面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中却颇为不以为然。 马平看穿了它的心思,淡淡一笑,说道:‘柳兄你看,如今人界虽说不上盛世太平,但总是战事稀微吧,洋人倒是惹了不少祸端,但那是西方天地两界所管辖的了,跟我们地府扯不上关系。但看我们地府管辖的地界,要说大奸大恶,呵,我们为鬼多年,说句不中听的,杀个十个八个人的所谓「杀人狂」,哪里比得上以往挥一挥手,动辄千万人丧命的权豪奸恶?倘若地狱十八层关的真是人界奸恶,试问柳兄,多少年岁以前,这地狱底下几层,就该空空如也了?’ 柳还望一听,无需转念一想便知此言不虚,心中不服顿时被腾出了大半,扣在马平面上的目光沉了下去,只把耳根竖得扎实坚挺。 ‘大仁大义、大奸大恶,早都消逝于岁月流淌、时代变迁之中了,哪轮的上今人顾盼风姿?’ 马平双手环胸,仰面朝天,如此慨叹,面上神色似憾似盼。 ‘你的意思是。。。。。。’柳还望只感到地狱阴风更盛,马平却沉湎在仰望先人英姿的唏嘘之中,实在耐不住,不禁出言打断道:‘这地狱十八层,关的都是地府中触犯了法律规条的鬼?不,这说不通。地府公魂被收入地狱的事不少,一层的有、八层的也有,但这么多年的公开审判,我从未听说过有被判入十八层的——况且这种话题,最是适合坊间流言,市集上那么些闲鬼,也没听它们听到过什么言之凿凿的传闻,这完全不合情理。’ 马平只笑着抹了抹手背,还没接话,倒是一旁的郭达忍不住了,哈哈大笑,拍着柳还望的肩头说:‘柳兄弟你真的是,这一点连我郭达都想得明白,你怎么转不过弯呢——没有公开审判,说明地府不想让外头知道谁被关押了呗;那些说闲话的鸟鬼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自然是被关押的鬼的本家也不想让外头知道它们有鬼被关押了呗!哪那么多道道!’ ‘哈哈哈哈,郭大哥生性如此,柳兄不要见怪。’ 柳还望白眼一翻,实在受不了马平的客套,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怪,略一沉吟,叹出一句:‘看来这一层关的,都是牵连甚广的大人物了。’ 马平笑回:‘正是如此。’ ‘难不成你的所谓计策,是要借这些大人物之手?’ ‘既是也不是。借是要借,但不奢求它们能够出手,顶多就借几分指点而已。’ 柳还望摇了摇头,反问:‘凭什么?’ 马平嘴角扬起,说:‘就凭这地狱十八层,单凭一己之力,哪怕是十殿阎王也不免灰飞烟灭。’ 柳还望再愚钝,但凭着它对地府公职鬼员脾性品行的了解,也知道马平所指何事了,之前自己只顾着被这茫茫雪原威吓,却没发觉这里头暗藏着可操作的玄机,虽有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机敏冷静不如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小白脸。 ‘确实,狱卒能跟这些大人物达成交易,我们自然也能。你这个计策,确实可行。’柳还望快速带过这句赞赏,话锋一转,又追问:‘可行是可行,问题是这茫茫雪原,找门柱难,找这些散落四处的大人物也不易。我们靠什么找到它们的行踪?’ 见柳还望显然已经搭上了自己这条破冰轮渡,马平毫不掩饰地眉开眼笑,胸有成竹地一扬手,手掌指向身边一直默然无语的佝偻斗篷男子,朗声道: ‘靠它——郭通,郭兄!’ 第115章 谈条件,结联盟 ‘所以说到底,你们为什么还要找我?我似乎完全不会发挥作用啊。’柳还望双手摊开,如此诘问道。 斗篷佝偻男子自不说话,阴沉沉地垂着头,郭达又只尴尬地笑着,马平见状无奈,笑笑,解答道:‘柳兄你看,一如方才郭通郭兄解释,我们要借用它经「鹜」才能驱动的一条搜寻术式来搜索极寒地狱中那些散落四处的大人物的身影,而这个法子,好比人界。。。。。。’ ‘好比人界红外线防盗装置的原理,一经触碰就有回应——我知道,我有听,所以呢?所以我在这个团队担当的角色是什么?’柳还望不耐烦地打断马平的铺陈,直指问题关键。 ‘我还以为柳兄能够明白。’马平咧了咧嘴,笑说:‘这个术式的关键,是触碰。。。。。。’ ‘我靠!等等!’柳还望闻言念头稍等,不旋踵便明白马平弦外之音,暴跳如雷,骂道:‘靠!说白了你们这就等于拿一个大棒乱甩,砸中谁谁最凶狠最残暴谁就是目标人物是吧?!合着你们这是在找垫背的啊?!’ ‘呵呵。’面对柳还望的失态,马平仍旧是淡定从容,嘴角弧度不减、眉目和善不弱,徐徐应和道:‘柳兄的比喻,贴切又生动。只是我们也不一定就会发生冲突,找你来,更多的只是为了虚张声势——当然,柳兄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我也能够理解。’ 看着眼前这个雍容华贵不会因为它鬼言语触动分毫、形如带笑冰雕的青年男子,柳还望巴不得将双袖袖管中藏着的所有五行珠都通通甩到它头上,炸它一个五雷轰顶、魂飞魄散,只是它喝骂得久了,略感疲倦要停下稍事休息时,暗自心中盘算,发现自己倘若真要在地狱生存战中脱颖而出,配合马平,似乎是如今仅存的可行之策——第一次甲试就这样浅尝辄止,它实在不甘心——由是柳还望借着喘息之际,遣词造句、默默打定了腹稿,盘算定要怎么跟马平狮子大开口,这才佯装着强自镇定,深呼吸一口,在面上摆出踌躇的样子,要逼马平先开口劝说。 猛可之间,一声响彻天际的‘咻!’打乱了柳还望的戏路,惹得它条件反射地在手上扣上了五行珠,虎视眈眈地朝着响声源头探视——被激起的雪花雾茫茫地飘洒成一片惨白,柳还望目所能及的,只有一片诗人会欣赏的所谓浪漫——一贯淡定的马平此刻也毫不例外,手向柳还望摆了摆,道声‘柳兄莫慌’,便朝那雪雾之中打起招呼来。 ‘小郭兄,不要如此浮夸造作,你惊动我们的来客了!’ ‘啧啧。’一双修长雪白的手自层层雪雾之中扫刮出一道空隙,从中探出一张俊俏小巧的脸庞来,那俊脸的主人穿云带雾、款款而出,架势好比天神,只是随后水落石出般从云雾中显露出的它的衣着,千疮百孔、遍布杂色补丁,该挡住的部位没挡、不该挡住的部位——哦,似乎也没什么部位是规定必须裸露的——又揭示它神则神矣,却是神经。 ‘马哥,你让我大哥召我回来,说找到鬼了,就是这个?’小郭脚步轻浮,晃荡着腿间物事,大摇大摆地往柳还望靠近,边走边动作夸张地上下扫视,口中啧啧有声,犹如一台打点计时器。 ‘看起来不怎么样啊马哥!刚刚我在那边还发现了几个鬼,要不我们找它们合作吧?我跟你说,那里有个虎背熊腰的,好家伙,它耍的那枚兵器,可是。。。。。。’ ‘哎。’马平抬手打断小郭的滔滔不绝,说道:‘我们正在等柳兄的答复呢,你要介绍,待柳兄拒绝了再继续。’小郭怏怏不乐地收了口,趁着马平回身的时候,狠狠瞪了柳还望一眼。 这小鬼。 柳还望听它姓郭,又口称大哥,不用问也知道这小郭是郭氏昆仲的三弟了,心中啧啧称奇,观它们样貌,死时年纪都不算大,这三鬼容貌身高各异,且一个寡言、一个浪荡、一个敦厚,它们的妈生得有技巧,这三兄弟也倒霉得够本事(鬼的样貌会维持在死前一小时的状况,不得更改)。 ‘柳兄,你意下如何?’ 凭地里跑出小郭这么一个口不择言、举止放荡的小鬼来,柳还望好笑好气之下,也不愿再跟马平走那些虚与委蛇的套路了,竖起右手三根指头,斩钉截铁道:‘好,我加入。但我有三个条件。’ ‘柳兄请说。’ ‘我去,还谈条件,这家伙以为。。。。。。’ 郭达生怕马平不悦,大手一抄就将要出言抢白的小郭捞了起来,一手钳制着它的手脚、一手紧紧捂着它的嘴,满面紧张地连连招呼柳还望‘快说快说’,似乎对自己这小弟,力是有余、心却不足。 柳还望毫不客气,朗声说道:‘第一,发生冲突我绝不打头阵。’ ‘自是应该,柳兄也不是这种战斗类型。’马平颔首应允,眉眼笑意渐浓。 ‘第二,发生冲突时,若要撤退,我绝不殿后。’ 马平手捻下巴,顿了顿,又点头答应,笑说:‘合理。柳兄不应该负这个责任。’ ‘第三,发生冲突时,如果我判断对头实在太过强悍,双方无一战之力,我会当即自行逃离,不会理会你们——这个你答不答应,老子都会照做,现在跟你打足招呼,算是先礼后兵吧,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马平仰头一笑,一手抓着柳还望竖起的三指,往下一带,另一手便盖了上去,成握手状,豪爽地叫出一声好,朗声笑道:‘柳兄如此坦率,自然不会是临阵退缩的鼠辈匪类!得你这一大助力,这地狱莫说十八层,就是十九层、二十层,我们也必定能够闯得出去!!!’ 第116章 刀光剑雨 斗篷男子枯干的右手从灰大厚重的斗篷中探出,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枚翠绿色的眼球,接着,手掌便覆盖到上头,好似抚摸着一枚光滑的水晶球一般翻转、滑动、缠绕,尔后徐徐往外头挥动,那翠绿色眼球便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枚一般大小、一般浑圆、一般翠绿的眼珠子环成一圈悬浮在空中,就似一列被丝线串起的浮标一般。 ‘准备工作做好了,就请柳兄赐个吉位吧。’马平笑意盈盈,仿佛在主持自己发廊的开张剪彩一般轻快随便。 ‘啧。’柳还望翻了翻白眼,赐吉位,说得好听,到时按照自己指的方向去找找不到,不就要怪罪到它头上来?尽管心中满是不快,柳还望却没有争执推诿的意思,率性地往东方一指,叫声‘就这边吧’。马平便爽朗一笑,应和一声‘紫气自东来,选得好’,便打下手势,让郭通展开术式,自己则走在最前引路,小郭见马平迈开了步子,也随即屁颠屁颠地跟到它后头,由是这一行五鬼,便成了马平、小郭在前,柳还望、郭达在后,将郭通守在中央的阵型。 在郭通的操控之下,八枚翠绿眼球绕着同一圆心绕圈转动,很快其边沿就没入到柳还望目力所不及的地方,粗略估计,这个搜索圈的直径大致在一公里上下。 相当了得了。 柳还望这么想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佝偻着身子踽踽独行的斗篷男子一眼,虽说这术式经过“鹜”的分割、且为了减少鬼力的消耗,只有触碰反馈,而不能捕抓到图像或者声音,但如此范围,一刻不停地运作着,所要消耗的鬼力也非同小可。在这寒风刺骨,多一分鬼力便是多一线生机的极寒地狱之中,这郭通能做到这个份上,要么是有十足的牺牲精神,要么就是有绝对的自信。 约莫走出了五六里地,柳还望一路上和郭达攀谈,两者虽然说不上多么投机,但郭达性情温厚老实,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平实可亲,要知道人心险恶,鬼心尤甚,在这狭隘的地府里头能遇着这么一位,柳还望说什么都生不出厌烦之心,反倒越说越感到欢喜。 又这么走出五六里地,柳还望已渐感烦闷,不再做声。郭达也早早噤口不言,只顾着埋头赶路。这一路上,郭通的术式倒不算是一无所获,但探知到的都是些和它们一行实力相当或者尚不及它们的鬼力,其中几个干脆是惊弓之鸟,一被术式触及,不顾其它,一扭头便全速而去。初时柳还望还有心力对这些应试者揶揄几句,只是十里这么盲目地一赶,它就连这番戏谑之心都没有了,唯有满腔焦躁如鼓点一般“噗通噗通”地喧哗着它的灵魂深处,令柳还望越发地不耐。 ?! 柳还望正走着神,目光涣散,只是依凭惯性在走,谁想走在前头的郭通不声不响、莫名地愣在原地不动,迈着大步的柳还望也就这么懵懵懂懂地撞了上去。本就满心烦躁,如今却连跟着大队赶路都被着闷骚鬼阻碍,情绪久积,柳还望几乎就要爆发,正准备严词厉色地张嘴质问,谁想郭通先声夺人,扯着一把沙哑的嗓子高声一呼:‘躲!’片刻,一阵刀光剑雨如不息川流般凭空而降,准心正正对准了这一行五鬼,“窸窣”声间,一原白雪被尖锐刀锋射了个白沫四溅、坑坑洼洼。 ‘正前方!三里!’郭通抬手展开一道方形绿色屏障拦在五鬼头上,在暴雨倾盆般的刀剑与屏障碰撞出的铿锵声中急声一呼,马平当即心领神会,朗声向身旁小郭下令道:‘小郭!往前两里半!切记不要太夸张!不要惊动前辈!’ ‘嘿嘿,得令!’ 小郭身子一矮、双手一张,一道弯向正西的月牙型能量带便将五鬼拢了起来。先是毫无征兆的刀剑雨,又是这般毫无知会、一头雾水的术式,仓皇之中,柳还望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前头小郭兴高采烈地一声高呼,再听它双掌一拍,尔后耳边就只余下“呼呼”风声了。 我靠!!!!!!!!! 看着眼前景观都成了一片有序的彩色线条,柳还望知道小郭启动了一个群体传送的术式——这是它第一次体验这种术式——第一次坐飞机尚且有空姐安慰你不要紧张不要怕,柳还望就在这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迫献出第一次,心中慌乱可想而知,只是它此刻与其余四鬼紧紧挤在一块,为保尊严,死死咬牙忍着,这才将自己喉头的喊声压了下去。 “咚!!!!” 惊心动魄的飞行实际只在瞬息之间,就在柳还望苦于压抑喉头尖叫之时,小郭双手摆动,便引着这一行实施了硬着陆。虽然马平再三叮嘱它阵仗要小,免得惊动它们寻到的这位大人物,但一来小郭生性如此恣纵轻忽、二来这术式提速容易减速难,主观客观双重因素底下,终究是往雪地上砸了个十米见方的大坑,弄出个震天响来。 “咻咻咻。。。。。。咻咻咻!!!!” 硬着落时五鬼各凭本事稳住身子,尚未站定,又一波刀光剑雨纷沓而来,不同的是,此次来袭的方向,恰恰就在它们正前方! 第117章 激战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刀光剑雨袭来,一直负责施术架起屏障阻拦的郭通不知因何呆滞不作反应,眼见一行五鬼危在旦夕,个个都要被这暴风雷霆的攻势射成人型蜂窝,身在后头的郭达鸿声一喝,虎跃上前,全身鬼力激发,双臂架在头前,就这么赤身裸体地以自己的灵体阻挡着这阵摧枯拉朽的尖锐飓风。 事出突然,本来因为越发感觉眼前这阵刀光剑雨的缔造者实力非同小可而萌生退意的柳还望,眼见咬牙逞义气的郭达危在旦夕,苦于心中对它颇有好感,踌躇再三实在不忍就此弃它而去,百般不愿,也只好双掌一翻,取出难以计数的青木珠来,“咻咻咻咻!”地往那迎面而来的凶猛刀剑一阵狂轰猛打,力求能帮郭达解得几分燃眉之急就是几分。 ‘郭大哥/大哥!’马平小郭齐声呼喝,郭通这才如梦初醒,双掌流转往前一带,送出一股翠绿气息,那股气息在流动的过程中展开变形,终于架成一道四四方方的屏障拦在了郭达前头,挡下了其后依旧接踵而来、川流不息的刀剑。郭达从危转安,大咧咧地松出一口气来,余下三鬼也暗自叹气,心有戚戚。 ‘前辈!小可携友前来!断无恶意!万望前辈息怒!’马平趁着这难得的空档连忙高声向刀剑的发射者打着招呼,只是无论它如何重复己方的善意、诚意,那声声允诺恳切都如泥牛入海一般,只惹出一声响便消失于这浩瀚雪原之中,唯有刀剑撞于屏障上头的铿锵声与之呼应。 众鬼正一筹莫展之际,异变又生,但见那刀剑的源头、百米开外的一座冰塑圆顶毡房开口之处几个混黑巨大的影子闪动,不旋踵间,郭通架起的绿色屏障便先后受到了两枚宽如小臂的钢锤冲撞,“pong!”、“pong!”两声巨响,直如奥运会开幕烟火一般震撼,几道肉眼可见的裂纹自撞击位置伊始往外蔓延,如同蛛网一般爬进了五鬼内心的惊恐。眼见又有几枚钢锤正自远处疾驰而来,郭达急得叫出一声‘公子!’——这公子自然是马平了——马平感受到众鬼炽热急切的目光,心中焦躁之意也油然而生,时下单凭嘴说全无打开局面的可能,它自然再明白不过,既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它又不甘就此退去,马平只好一咬牙,当机立断地低呼一声‘好!’,随即又将音量拔高了几个层次,朗声叫一声‘前辈得罪了!’,既将先礼后兵这套光鲜套路耍得淋漓尽致,又算是吹响了正式的战斗号角。 ‘哈!!!!!!!!!!!!’郭达嘶吼一句,将鬼力激发得更盛,郭通破有默契地从架盾的术式上撤下一手,指头行云流水般划动,迅速勾勒好术式,往前一戳,一股黄绿色能量便如苔藓盘覆盖在郭达身上。后者得了援助,这才两臂一振,迈开大步以万军莫敌、势不可挡的气势逆着刀剑往前冲刺,沿途而来的无论刀剑甚至钢锤,一律被郭达这股蛮牛般的冲刺势头所弹开,其势犹如破竹,逐渐打开了一条通往雪造毡房的道路。眼见一边倒的局势多少有了几分逆转的起色,马、小郭两鬼不敢怠慢战机,纷纷擎出手头兵器,马平执剑、小郭提短刃双刀,两鬼一左一右以同样速度不紧不慢地跟在郭达后头,就待郭达冲入毡房,二鬼当即先后窜入左右相夹,就要反杀房中主人一个措手不及。 战局瞬息之间便已经陷入不可逆转的白热化,柳还望此时进退维谷,实在是头疼欲裂,眼见郭通要负责加持郭达身上黄绿护罩,自己又偏偏是最适合进行远程援护的战斗类型,眼下这种局面,它既不欲战,但要退尚早,无奈之下,柳还望权当是卖马平和郭达一份鬼情,退出几步,留了几分力,便朝着那毡房约莫两米高米五宽的开口,双手并用,开展起暴雨雷霆般的五行珠攻势。 眼见距离开口不过十数米了,郭达长声怒喝,加紧脚力要冲进里头彻底逆转彼此攻防局势,谁想就在这眨眼之间,异变再生,一个人高见圆的混黑铁球凭空在开口前头浮现,呼吸之间便似得了上古泰坦的全力投掷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极速往郭达冲撞而来。本来郭达就唯恐迟上一秒便少一分胜机,逆风冲刺之时全然没有留力,速度就算赶不上电光火石,总也称得上非同寻常,如今这铁球速度又迅疾如此,在极高的相对速度、极短的距离之下,郭达可作反应的时间,近似于无,于是它便在呼吸之间,全无防备地生生受了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饶是郭达硬朗胜铁,也难在这种情形底下保得毛发无损,只见它单凭直觉用双臂护住了头部要害,又多少调整身姿以作缓冲,无奈天落巨石,哪是高举的纸伞所能阻挡的?球达相碰,呼吸之间,郭达已如被加农炮射出的小丑一般被击飞到数十米外。战意正炽的马平、小郭二者见状好比冷水当头,无奈它们擅长以快打慢,眼下独一入口就如洪水猛兽,失了郭达,全无招架之功的它们不过是把没开锋的钝刀,只得凭手中兵器格挡下几枚飞溅而来的刀剑,悻悻然退避到安全的位置。 事已至此,柳还望心中打定了退堂鼓,摆手洒出最后一波青木珠就要转手离去,谁想在它数臂之前,一直默然无语似乎专注于郭达身上护罩加持的郭通忽地两臂一张,一条深绿色的能量柱便自它头顶直窜天顶。柳还望抬头望去,但见这条高达十米的能量柱状似弯刀,刀刃所指,正正就是那万恶的雪造毡房。郭通不管失去郭达这道屏障之后,那些锐利的刀斧就要加诸它身,只双掌往顶上能量柱低端一合,如同捏稳了一柄大刀一般,蒙于灰大斗篷之下的佝偻身躯顿时显得神威无比,一股刚猛气息从它前挥劈向虚空的双掌中激射而出、辐射四周,而那柄由能量锻造而成的擎天大刀,也顺应着它的动作猛然落下,就要将那雪造毡房,连同内里的主人,一道一刀两断!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118章 正主现身 柳还望被郭通这措不及防的雷霆手段惊得愣在原地,远远地望着那柄如翡翠打造的巨剑好似天降雷霆一般就要砸到雪造毡房上头,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兴奋和期待,隐隐盼望着这战局就此逆转,谁想那刀锋方要触及房顶,咫尺之间,却仿佛被雪住了一般,就此悬停不动。柳还望既惊又怒,瞥向前头双手虚握的郭通,却发现它浑身颤抖,似是奋力发劲而不可得,狐疑之际,但感到缥缈的一声怒吼,一股猛烈罡风自前头吹来,其势猛烈,直刮起一阵滔天风雪,柳还望只得以运足鬼力俯身遮挡,才堪堪稳住了脚跟没被吹离地面。这股妖风肆虐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待得风平浪静,柳还望勉力睁大双眼,只发现巨刀烟消云散,但那雪房还完好无缺地在地狱十八层的鬼造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糟!——只来得及在心头这么呵斥自己一句,一股慑人吓鬼的威势自它后头涌涌而来,柳还望卸掉身上力道,清楚正主已然现身,懊悔自己起时妇人之仁、而后又异想天开,这才白白断送掉了自己全身而退的宝贵时机。 ‘好本事啊,几个狂妄小儿,竟然还想毁本帅营帐。’一把饱含威严的清越声音传来,其中敌意虽不明显,却依旧如尖刺一般刺痛柳还望的每一个神经,迫使它如同受吓的刺猬一般将身上能用的心神都化作警惕高高挺起,边交叉着步子往后退去,边试图看透眼前未曾完全止息的雪雾,看清眼前正主的庐山真面目。 ‘让本帅瞧瞧,哪一个是欲要毁坏本帅营帐的熊心豹胆?远处躺倒的那个小子?不是。’正主好似挑拣花灯一般,目光自远及近、从左至右地扫视着在场的五鬼,方才它一为击溃郭通的能量巨刀、二为增加自己粉墨登场的隆重而挂起的一阵罡风,偏偏是站位不好的小郭首当其冲,受到迎头痛击的这个浪荡小子已经不省人事,那话儿朝天、直挺挺地躺卧在地了。 ‘这个神色紧张的刻薄鬼?’正主手拈下巴,好整以暇地将柳还望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见它眉头紧皱、神色紧张,分明是深陷面临大敌的忐忑和激动之中,而非为东窗事发恐惧不已,又摇了摇头,笑说不是。再往右看,便是柳还望几步后头,此时已经被毁去一臂,整个鬼仍旧被埋进灰大斗篷内看不透神色表情,而气息虚弱的郭通了。 ‘呵呵,是你了,这个阴恻恻的矮个子。’说迟时快,那正主甫一看定郭通,话音未落,右掌一翻一送,一柄两刃尖刀自它指尖凭空而出,快如闪电,笔直地朝着郭通的头部要害而去。寻回被击飞昏迷的郭达,扛着它方才转回的马平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惊呼一声‘前辈且慢!’,咬咬牙,卸下肩上的郭达就要飞身抢出,只是它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正主这柄飞剑,也就它那声呼喊堪堪传入正主耳内,那剑已然将郭通击了个洞穿。 ‘不!!!!!!!!!!!!!!!!!!!!!!!!!!’ 马平嘶声裂肺地吼叫着,提稳手中长剑就要扑上正主身上来个以卵击石,谁想它眼红着正往前冲刺时,一道绿色的罗网自右前方飞至,将它稳稳地套在了里头,再也往前不了分毫。马平盛怒之下,还下意识地以为是正主耍的手段,直至转念想到这术式来头与正主所在位置丝毫不符,气息又分外熟悉,这才喜出望外地扭头高呼:‘郭大哥!你没事?!’ ‘公子,不要这么急躁。。。。。。咳咳。。。。。。’郭通本就受创,如今完好的一边肩头又多了一个可供偷光的拳头大空洞,此时实在是虚弱无力得无以复加,堪堪施术拦下马平气急攻心下的鲁莽,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要摔跌。不远处的柳还望见状,不声不响地闪身过去扶稳了它,发觉郭通虽然虚弱不支,却依旧清醒着。 ‘早在你们的术式惊扰到本帅时,本帅就已然出手警告了,没想到你们如此不知好歹,还要急速欺近。念在你们上仁下敬,本帅一年慈悲,小惩大诫就此罢了——速速离开,如有再犯,定保你们个个魂飞魄散!’ 第119章 正主之仇 自郭通射出的法术罗网中挣扎爬起,马平的理智已经全然恢复,念及这正主方才的话语,似乎对于自己被怒火驱使所做下的鲁莽举动,不但不愠怒,反倒有几分赞赏,所谓打蛇随棍上,马平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连忙整敛仪容,双拳一抱,毕恭毕敬地向身影依旧没在雪雾之中的正主说道:‘小可鲁莽,万望前辈见谅。我等之所以闹出如此笑话,实因身陷泥沼,无法破解,而不得不请求于前辈。’ ‘呵,笑话。’那把清越之声似乎不愿给马平任何机会,生硬地回绝道:‘你们怕是连本帅是谁、何故在此都尚且不知,竟敢有求于我?本帅不管你们有何图谋,速速离开——忠告,本帅可从来不会给第三次。’ ‘前辈!小可固然是贸然前来,但绝非死乞白赖厚颜之人,前辈倘若帮了我们这个忙,我们定会尽己所能还以报答。。。。。。’马平话刚说到一半,那藏在雪雾里头的正主不耐其烦地冷哼一声,抬手又射出一把两刃尖刀,穿云透雾、疾射而出,不同于击打郭通那次虚张声势,正主此次是实打实对准马平要害的致命杀招。察觉到魂飞魄散的危险,马平本能地就要抽身闪避,只是它深知自己这么一躲,便彻底断送了和这高深莫测的正主讨价还价的资格,只这么电光火石之间,紧张、恐惧、犹豫、决断、反悔,千百念头在脑海中反复地升起又落下,犹如天边流星一般接踵划过——十米! 咬牙一路至此,就为了心中夙愿得偿所望,马平怎甘心退却?! 八米! 只是抱负愿展,需留住自己这条死过一次的薄命,倘若魂销于此,不就功亏一篑?! 六米! 荒唐!我就拼一把,怎的?!! 四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米! ‘前辈难道就不想多一分大仇得报的希望吗?!’ 马平从喉头推出这句殊死一搏的嘶吼时,双眼已然紧合得睁不开了。数秒过去,马平感到自己神志犹在,得知自己临时脱险了,但依旧维持住面上肃穆,只在心底暗暗舒出一口气,待得睁开眼时,但见明晃晃的锋锐剑尖就点在自己眉心,再进一尺,自己就要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正主的声音不再一如既往地沉稳,清越的音符里头,狠辣和愤懑俯拾皆是。 马平自然是猜的,但猜得不无根据。 一阵风自正主手心底下扫刮而出,长久笼罩在它身周的雪雾被一哄而散,终于露出这名足令鬼哭神嚎的正主的庐山真面目来。 马平定了定神,抱拳一揖到底,到得直起身来,定睛一看,面上刚上架的恭谨谦逊、不卑不亢险些被眼前景象惊得一哄而散——但见雪雾散去,露出一张气派大方的深褐色官帽椅,上头一名狐裘披身的中年男子,鹤发长须,龙眉虎目,容姿儒雅,不仅不显迂腐酸馊,反倒往外透着一股锐不可当的英气,堪称不怒自威。令马平震惊的自然不是这正主如何神风仙韵,恰恰相反,它期待的正正是一名当得起它高山仰止、仪表堂堂的大人物,只是这正主却偏偏出人意料,仙风道骨有余,却独独是一名身材五短、先天不足的侏儒! 尽管马平素有教养,一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失大体就连忙收敛住眼神中流露出的震惊和意外,但它这稍纵即逝的态度差异,却依旧被正主的火眼金睛所捕捉,只是正主似乎根本不以为意,只抬手又挺直了悬于马平跟前的双刃利剑,再行催问:‘本帅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马平并不放过这个虚张声势的机会,抱拳笑答:‘前辈何须纠结小可如何得知?这极寒地狱对鬼力消耗极凶猛,前辈如此神威盖世,尚需搭起雪房、用狐裘状的法宝包身避寒,何况小可一行不才?恳请前辈能体谅我们,开门见山,来谈谈小可一行,该如何报答前辈的指点之恩。’ ‘呵呵。’那儒雅侏儒冷笑一声,毒辣的目光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青鬼来,它自然知道马平是虚张声势,但偏偏马平又点中了它蛰伏于此的动机,以至于一时摸不清马平的虚实,束手束脚起来。 马平之所以能一语切中,只因它熟知地府官吏的品性,有的放矢之故。身处极寒地狱,好比被架于断头台上,身上鬼力则是牵绊住颈上利刃的麻绳,而极寒地狱的阵阵透骨寒风,则有如设于麻绳底下的一个烛台:熊熊火舌不断地蚕食着麻绳,利刃落下、身首异处不过是时间问题。这种困境中要保存自己,无论本领多高,都只得与狱卒牢头交易求得配合,以换取这雪房、这狐裘一般挡风的法宝,而用于贿赂收买的,自然是事主在人地两界的积蓄保存了。 身受如此折磨,还须得跟牢头狱卒低声下气,如此忍辱负重者,心中必然有所求,人欲所求,无外乎两者:要么为情,要么为仇。为情者,身在地狱十八层,可谓永无天日,自己全无与情之所系接触抑或施助,至于托时刻觊觎着自身财物的狱卒老头相帮,更是滑稽至极。莫说阴阳,哪怕是阴阴,在十八层地狱中也是永所隔绝。深受地府鬼心鬼意浸淫的马平,揣度一位顶尖高手的夙愿为何,固然不敢断言绝无为情可能,但要它赌,它会且仅会赌另一边。 为仇。 ‘呵呵,好,好。既然你言之及此,本帅倒想听听,你能给本帅开出什么条件?’ 侏儒紧了紧身上狐裘,靠到椅背上头,气定神闲。 ‘前辈尽可畅言,小可不才,能胜过前辈如此高深莫测的大人物,那对头固然侥幸,但恐怕亦是我辈远不能及的,但前辈蛰伏于此,定然有所筹谋,小可相信为前辈的大计略尽绵力,应该还力所能及。’ 马平先送上一个马屁,又不声不响地表明自己的自信,那正主闻言,顿时大笑,连绵不绝的笑声洪如钟鸣、直窜天穹,仿佛要将这个鬼造的匣子钻出一个对透的孔洞来。正主大笑初时,马平还道它是性情中人,再听,又略感踌躇,至今不止,马平就难免不感到尴尬了。 马平想出言打断,但几次都被眼前剑尖逼得欲言又止,在它的心头,一股不详的预感好似湖水干涸而爬出的湖底顽石一般,越发地庞大、突兀、丑陋、令人不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主笑得兴起,还不时地用手拍打着椅子扶手,响亮的“啪啪”声甫一冒头,便被它的笑声形成的漩涡卷入淹没,最终刺入马平耳蜗里头的,只有令它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黄口小儿,你如此大话,可知道那个让本帅千百年来辗转难眠的对头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略尽绵力?凭你?凭你?!’ 正主怒拍扶手,一掌落下,劲道之强竟至于官帽椅半边尽碎,唯留另一半依旧承载着那正主稳稳立在雪地之上,又好似抽刀断水一般截断了自己的连绵笑声,一双虎目撑得浑圆,黑白分明的瞳孔几要迸出火来—— ‘那个将本帅囚禁于此、杀千刀的死鬼,无名无姓,唯有一个称号——马、面!!!!!!!’ 第120章 急转直下 十阴帅的成员惯常用于自称的名号:鬼王、无常、日游、夜游、牛头、马面、鸟嘴、鱼鳃、豹尾、黄蜂。并非它们的名字,而是一个称号,乃至于可以认为是头衔,而且这个头衔是非固定的。至于头衔如何取定,并无细则和规定,只要不出现少儿不宜、有违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而应予和谐的字眼,则全凭阴帅自己的喜欢,流程也非常简单:在阴帅正式上任之时,由它们自己敲定头衔递交阎王殿,即告完成。不过阴帅名号一经定下,哪怕日后它们觉得八字不好、五行有缺也不得变更,换言之,牛头在卸任之前就只能叫牛头了。 至于现今一任阴帅的十位在位时间之长,已长久到令人甚至许多公魂都忘却了阴帅头衔和更替的事情,而留下了刻板的印象,错将这十位直接和“阴帅”这个职位打上了一个死结。 阴帅更替的形式有三种,一是现任阴帅因极大过错被罢免,然后由阎王殿选定新成员补缺(对于极大过错的定义极其含糊,之所以如此,起是十殿阎王彼此制约、相互警惕,都生怕别殿以此为由将个别不合己意的阴帅拉下马而送进自家的心腹,后是阴帅殿权力日盛,它们也不愿多受阎王殿掣肘,所以一直暗中运作,令到这条法规得不到完善);二是现任阴帅成员因战魂飞魄散,这种情况下,票选新成员的权力则在于阴帅殿本身;三是在地府划定的禁止私斗的时间和场合之外,阴帅被有身份牌的公魂挑战并被打败【只要发起挑战的公魂满足无不良记录、魂龄(从领到身份牌起算)过一千年(地府年)、鬼力达到甲等恶鬼平均线及以上,阴帅不得拒绝】,则胜利者取代落败的阴帅成为新的阴帅。 ----- ‘难道前辈?’马平一听此言,便基本猜到了眼前这位正主身陷囹圄的原因,心中忐忑之余又顿感无措,且不说马面它招惹不起,就算它横下心想招惹,也是束手无策。 ‘呵呵,当年本帅心高气傲,不愿浪费时间当什么恶鬼,一时意气,便向马面发起了挑战——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本帅技不如人,本不该怨天尤人,心中郁结。哼!’正主说到愤愤处,右手抬起,以掌作刀,朝雪原空旷处猛地劈出一击,震天一响,雪花四溅,一片绵延洁白上头便被拉出一道数米深过百长短的疮疤,‘只是那马面好生无耻!卑鄙!狭隘!见本帅为鬼不久便非同小可,假以时日定能取它而代之,得胜之后,竟然滥用权力将本帅囚禁于此,要本帅永世不见天日!!!啊!!!’ 正主仰天长啸,双手胡乱挥舞,全然不顾是否会伤及马平一行,一道道无眼的罡劲刀风扫刮而出,将一片虽然静谧得可怖、但总算壮阔可观的皑皑雪原切割得支离破碎。五鬼中唯二保持着清醒和较为充裕鬼力的马平和柳还望见它状若疯狂,都生怕被怒火殃及,成那无辜池鱼,纷纷催谷鬼力护体,更不声不响地将无力自保的郭氏三兄弟聚拢到一起,两鬼虽无交流,却不约而同地在它们护在了后头,目瞪口呆地继续看着正主肆意地摧残着这片鬼造天地。 ‘你!’正主狂轰滥炸到眼红时,猛地醒起马平,怒目一瞪,右掌朝它虚空一抓,远在数米之外的马平便被黑洞吸入一般被钳在了正主的掌心,还没给马平时间错愕惶恐,正主声嘶力竭地怒喝一声,闲着的左手肆意往别处一别,“轰隆!”一声巨响,无辜的雪原上头便又平白地被割出一道惨败裂痕。 ‘你不是说要帮本帅报得大仇吗?!怎地又不说话?!啊?!’ ‘晚辈。。。。。。’马平咽喉被正主死死钳住,虽然鬼魂并无窒息之虞,但经正主往灵体本身施加的巨大压力,马平灵魂颤动,要想抗衡住这股威势已经捉襟见肘,如何还能张嘴回话?正主见它不言,心头火气更盛,左掌翻动,一把双刃长剑便悬到了马平前额跟前,晃亮的剑尖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气。 ‘本帅本已给足你机会,谁知你仍是要投机取巧——本帅便成全你!本帅数到三!三声一过,倘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帅要你连你这帮猪朋一道魂飞魄散!’ ‘前辈。。。。。。’马平越急,越感到正主右手往它身上施加的鬼力越盛,便越是无力出言辩解,眼见自己就要魂丧剑尖,连同郭通、郭达、小郭三兄弟都要步自己后尘,心中涌起无限悲戚,甚至怨恨起自己的无能来。 ‘二!’ 耳听一个夺命的“三”就要从正主喉头蹦出,马平心灰意懒地合上了双眼,心中满是郁愤,当初自己身死就是因为固执己见、要成一时抱负,成为恶鬼之后,一直努力至今得以参加甲试,为的也是一偿这生前的壮志未酬,结果为同一件事,就此要死上第二回,马平不得不正视着自己内心深处,早已萌生的那一丝悔恨。 ‘老、咳、我有一个办法!’ 恰逢正主要将喊出“三”来手起刀落,柳还望立即出言抢断,见到正主如自己意地止下了手上动作,柳还望便悠然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沫,便从浅坑中爬出,谁想没走出几步,一股巨大的吸力便作用于它的前胸,猛地将它往外扯起——终点自然就是盛怒之中的那位正主的左掌了。 右手提着马平不放,现时左手又提着一个柳还望,正主盛怒之余,好奇却不减,只红着眼忍着喉头咆哮死死盯着柳还望略显苍白又瘦削干瘪的面庞,不言不语,渐渐通过左掌加大作用在柳还望前胸的鬼力。 柳还望只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左右墙壁往中间相夹的密室之中,巨大的压力令它几乎要惊叫出声,仍是禁不住心中暗骂正主老不死挨千刀,但嘴上丝毫不敢疏懒,连连开口,尽可能高声明快地说:‘你没当过恶鬼!所以不知道恶鬼挑战阴帅有一条特别的规矩!那就是!咳、发起挑战的恶鬼!有资格选定对决的场地!而这个场地的受限区域明细之中!并没有包含地狱!!!’ 正主闻言,双眼眯起,手上的力度停在了当下的强度,沉吟一阵,左手提着柳还望往顶上一拨,将它垂直往上空抛出了近五十米高,而后将奄奄一息的马平扯到了自己面前,厉声喝问:‘它所说的话,当真?!’ 马平经正主一番重压,能保持神志不至于昏迷已经是能力的极限,哪里听清了柳还望说了什么?只是正主如此喝问,马平为求自保,便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全然不知自己下巴这么往下一沉,戳中的是吉是凶。 得到了马平的回答,正主将信将疑地将它一把甩开,抬手接住了刚好回落的柳还望,用力晃了晃,催促柳还望继续说下去。 如同蝼蚁般被玩弄于对方鼓掌之中,柳还望恐惧之余,心中更生不甘,眉头扣起往下一压,竟然伸出一手钳住了正主的手腕,沉声说道:‘你想听下去,就把我放下来。’ ‘呵?’正主怒极反笑,相对于马平的虎头蛇尾,柳还望明明对自己畏惧至极,却偏偏如此逞意气,反倒让它青眼有加,心念一动,便在这阵意味深长的笑声之间松开手来,让柳还望体面地落到了地面。 仰头呼出一口气来,柳还望暗暗为自己方才悍不畏死的举动吃惊,苦于开弓没有回头箭,它亦只好强充色厉内荏,定了定神,低下头来正视着端坐于半张残椅上的这位狐裘侏儒,朗声说:‘你要寻马面报仇,简单得很,只要我成为甲等恶鬼之后,依照这条规则提出要来这地狱十八层挑战,马面自然会出现在此。地狱凶险,肯定会有很多难以意料的情况出现——到时我和马面对战之时,跑出你这么一个在押囚犯搅局,岂不是再自然不过?到时你们要打,于我也毫无责任,两全其美。’ 正主好整以暇地摸着下巴,于脑海中咀嚼着柳还望的说话,想到出神处,甚至莫名地笑出声来,又或者横眉怒目,忽笑忽怒,让旁观者全搞不懂它在遐想些什么。柳还望见正主如此,知道它已被自己的盘算所勾动,心中一时安定,又念及此计要成所必须行的一着,却又难免地戚戚起来。 ‘好!’正主一拍残存的扶手,大喜:‘此计可行!’只是正主的笑意好似活性低下的精子,在它眉目上头未得以留存超过五秒,便就无奈夭折,为阴沉凶狠的恶色腾出了空子。但见正主两道剑眉交锋,如溅火花,话锋随之一转,阴恻恻地问:‘只是,本帅凭什么信你?’ 柳还望无奈地耸了耸肩,叹气道:‘前辈老谋深算,何必跟我这种小子装糊涂呢?’言毕挺起右手食指点到了自己眉心,踌躇一阵,指尖凝聚鬼力往里一戳,竟然将整个指头都没入其中,待柳还望拔出指头时,但见上头燃着一团细小的金黄色的火,虽不熊熊,但光芒耀目,反倒比肆虐的火舌更加彰显出力量来。 ‘来吧,签下「不瞑契」。’ 柳还望口气淡然,举起的指头上的火光,将它眼眸深处映得一片金黄。 第121章 不瞑契使用说明书 所谓不瞑契,顾名思义,即是契约不履行,不得瞑目的意思。这个契约由来已久,原本发明者设计这个契约,是单方面施展的,而它的用途,是为“委托追凶”。不瞑契一经施展,将会在承契者(以下简称乙方)身上留下无法磨灭、掩盖的法术烙印,而这个烙印,有且仅会被施术者所指定的人或鬼(以下简称第三方,指定第三方时,需要甲方在脑海里清晰地回忆起第三方的法定全名和样貌)看见,视乎施术者使用不瞑契时注入的鬼力强度,烙印还会存在一定大小的感应范围,只要第三方进入,即会予以提示和报警。言之及此,不瞑契的发明者起始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它显然是为人时遭人所害,无奈挂名成为索命在地府中受尽困苦折磨,由此对加害者和加害的行为深恶痛绝,于是为了令到这些人和鬼有所忌惮,试图发明出一种表面上是强化仇恨,实际上却起着警示意味的术式,以求普及之后,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鬼都会被永世不得消去的不瞑契烙印所可能带来的,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不知出自何者之手的报复而有所收敛。构思是好,只是天常不随人愿,地府自然也不能让一个鬼太过顺心,不瞑契因为效用极强,以至于施术也极为繁琐凶险,正如柳还望所示范的,施术者竟要将指头凝聚鬼力,探入到鬼魂最要害最核心的头部之内,这就令到那些面临魔掌的鬼魂们千钧一发之间,根本没有余裕完成术式,以至于不瞑契的作用根本无从发挥,价值也就自然近乎于无了。发明者及其后继者终其有限的鬼龄,始终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以至于不瞑契留存下来了,它们的名字却被后鬼所遗忘,这就是外话了。 而不瞑契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则事出巧合,一些机巧敏锐的鬼学者灵机一动,另辟蹊径,发现可以利用不瞑契烙印的强力效果,以令其能变成一种行之有效的约束。经过多番的试验,这些无所事事的鬼学者们,终于成功将不瞑契由单方面施展,变为双方面合作发动,从而才真正意义上摆脱了原本不瞑契强买强卖的强盗思维,而真正实现了“契约”的自由精神。不瞑契烙印的作用,也经过它们的再改造而被丰富,除了固有的定位提醒功能,还添加了允许自定义烙印效果的功能,使到原本空有高尚设计意味却不实用的不瞑契,最终变成了一个切合时代精神、体现了地府社会责任感的、完成度极高的组合术式,遗憾的是发明者已不可考,地府专利局又不认可改造者被冠以盛名的做法(这一段话绝无映射瓦特与蒸汽机的故事的意思),由是这个余五(地府时间制)汘(地府时间制单位,三千地府年为一汘)间竞选全汘最富价值术式的大热门,就因为法令的原因而与这个奖项失之交臂了。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当下不瞑契的主流用途不同当初,但这并非意味着它原始的用途就真的彻底被舍弃了。实际上,地府中一些位高权重或者富甲一方的鬼们,但防万一,都会定时练习不瞑契的原始施法方式,乃至于人界一些较为老派的术者,也修习过此术,就备着自己被加害之时,肉体转换为灵体的瞬间,能够借助不瞑契将自己的不甘和怨恨传递给至亲至信任的人。 ----- 见柳还望如此干脆,正主不禁扬起一边嘴角,只用手掌掩盖住这条赞赏的弧度,笑说:‘小子,你可要想清楚,本帅可不会跟你订什么鸡毛蒜皮的琐碎条件——本帅要将你的灵体安危捏在手里,没有任何还价的余地。’ 柳还望直直瞪着窝在半边残椅上的正主,侧头叹出一口气,反问:‘难道前辈以为我有做过除此条件以外的任何天真遐想么?’ ‘哈哈哈哈!痛快!’正主放声大笑,言语之间,干脆利落地也从眉心拔出一小簇金黄火焰来,指向面前的柳还望,揶揄道:‘小子,事已至此,你已无从反悔了,害怕的话,本帅先给足你时间跪地求饶。’ 柳还望并不反驳,二话不说就将自己那燃着金黄火种的指尖点到了正主同样带着火种的指尖上头,淡然道:‘我必须当上恶鬼,哪怕付出一切代价,这个契约,你定的条件再恐怖又如何?我终归会再来考的。相对的,只要我一日不中,一日就要再经过这地狱生存战的考验,你就一日要为我在地狱十八层提供指点。前辈,这是双赢的局面。’ 柳还望说到这里,音调猛地拔高,口吻也变得庄严肃穆:‘我柳还望!与你订立「不瞑契」,我为乙方,尔为甲方。甲方责任,需要为乙方提供在地狱十八层它所能提供的一切便利。乙方责任,需要在考取甲等恶鬼之后,指定地狱十八层为场地,向阴帅马面发起挑战!甲方一旦违约,则「不瞑契」自动取消;乙方一旦违约,如弃考任何一次甲试,如成为甲等恶鬼10年(地府年)之后仍不向阴帅马面发起挑战,则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哈哈哈哈!’正主见柳还望如此豪气干云,惜英雄重英雄之心俞盛,放声大笑之下,手上鬼力一催,应允了柳还望所立契约,二者相抵的指尖上头原本泾渭分明的两团火簇,顿时双双逆时针纠缠起来,水乳交融,片刻之间便勾兑成了发着金光的一体球状,而后猛地炸裂开来,散碎成千百个并无威胁的金黄光点,阴风吹过,眨眼之间便消失于无形之中。 契约已成,柳还望正要催问正主该层门柱所在,谁想那正主突然狞笑起来,右掌在前胸不住地划着“∞”,一条成人小臂粗细的铁链便从它的这番手掌划动之下显现,且正主每划一圈,那铁链便长上一米,呼吸之间,那渐长的铁链已经在地上迭起了厚厚的一摞。柳还望正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想正主举动又变,但见它右掌止住划动,往上虚空一挑,那长串铁链便如闻笛声舞动的长蛇一般跃起,再经正主手掌一带,呼啦啦地,竟扑向了柳还望!柳还望讶异之下正要反抗,没想到那铁链明着扑上来的一头只是掩饰,实际的另一头早已穿过积雪自它脚下窜出,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将它捆了成了个铁筒。柳还望急气攻心,厉声喝骂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正主嘿嘿一笑,翻手变出明晃晃一把单刃尖刀来,头上柄下,低端还系着铁链空出来的一头。正主不管柳还望声声咒骂,自顾自地操纵着尖刀铁链,使铁链束得更紧、尖刀举得更高——那明晃晃渗着寒光的刀口,正正对准了柳还望的眉心。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契约都已经订了!你这就要毁约吗?!!!’ ‘本帅要干什么?’正主将尖刀挪到手边,指头划过那比这极寒地狱更冷的刀身,而后掌心贴到了刀柄其后,看了柳还望一眼,边笑着念叨着‘本帅到底要干什么呢’,边猛地发力直直往前一推,回道: ‘本帅,自然是要送你去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了!’ 第122章 不温柔的淘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还望正放声惨叫着,喊累了止住换了口气,迎着猛烈灌进自己七孔的强风,再度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着柳还望声嘶力竭的嚎啕声渐行渐远,马平顿感焦躁,连忙抢上一步抱拳躬身,急呼道:‘前辈,晚辈亦愿。。。。。。’ ‘哼。’正主不耐其烦,冷哼一声便打断了马平的说辞,腰部略微一弓一放,便震碎了身下残椅,以火箭蹿升的速度,离弦利箭般直射回它那丝毫不因这番争斗而蒙尘污损的雪房之中。 马平深知自己已再无从这正主手上获得指点的机会,眼见郭氏昆仲,昏迷的昏迷伤的伤,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卧槽!!!!!!!!!!!!!!!!!!!!!!!!!!!!!’ 被正主射出的飞刀所牵引的铁链所束缚,柳还望就这样毫无头绪地被带飞到远处,极速地从雪原上方划过,柳还望满目苍白,耳边只是呼啸风声,莫说要从沿途风景找出些自己路途终点的蛛丝马迹,单是在重重铁链掣肘底下依靠鬼力保护好自己,柳还望就几近筋疲力尽,着实全然顾不上接下来的吉凶了。 ‘铿!’ 一声干脆震撼的金石碰撞之声在柳还望耳畔激起,它未及反应,只感到身上铁链一松,柳还望便借着未消的余势,脚尖往散乱的铁链上头一截一踢,毒蛇出窍地便从这铁打的束缚中抽身而出,在空中几下翻滚卸掉了余下的势头,轻飘飘地就落到了踏实的雪地之上。 深呼吸一阵,柳还望定过神来,一抬头,看见一座高大的汉白玉石雕,如盘踞于高山之上的巨木一般稳稳地立于一个雪堆之上,上头并无积雪,通体雪白晶莹,隐隐泛着幽光。石体雕刻既无龙凤又无花木,只有平实古朴的“安全第一”四个大字,想来这就是地狱十八层的门柱无疑了。 柳还望抬手便拍打着身上沾染的雪点,便往门柱走近,一路走,一路心中好笑,没想到这正主会这么干脆,人说“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没想到它还真就一把飞到将自己带来了门柱这里,这不瞑契还真签订得不亏。 ‘哈。’柳还望叉起腰在门柱跟前停住,仰头望去,心中得意难忍,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淘汰率高达六成的十八层,老子通过了。’言毕,柳还望便从腰间掏出自己的百炼令牌,东摸摸西瞧瞧,又贴到门柱上头敲打了几下——毫无反应。 ‘啧。搞什么鬼?’一如所有接触到没有说明书的高新电子产品的人,柳还望摸到了门柱这里,心情也是先兴奋又苦恼,继而便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烦躁,它就这么绕着数鬼合抱才能围起的白玉门柱拿着令牌敲敲打打,门柱却一点变化都没有,而手中那木质的令牌更是全无异色。转得久了,柳还望性子一起,恼怒地将令牌往地上一摔,抬脚又要踩,只是脚掌悬在半空踌躇了片刻,它又悻悻然收住,蹲下身去捡起了令牌,抹干净上头的雪土,喃喃地瞧着那呆笨的木块发起牢骚来。 ‘真它妈是日了狗了。。。。。。难道我被判定是作弊?’ ‘嘿嘿,作弊你会不会本官不知,本官只知道你不会做鬼。’一把阴阳怪气的嗓音从门柱侧面传来,柳还望只觉得耳蜗像被粗硬的鬃毛刮过一般难忍,起身一看,只见从门柱背后的阴影转出一名蓝衫差吏来,那差吏无眉无须、眼小脸长、大鼻阔嘴、门牙外露,说它长得像太监,也未免有点对不住曾经在我国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很多笔的阉人们。 ‘你是。。。。。。’莫地理跑出个穿蓝衫的差吏,柳还望也说不准这来者身份真假,更说不准它的来意为何,以防万一,它谨慎地一手将百炼令牌举起展示自己应试的身份,另一手则扣在身后,指间已经夹住了四颗青木珠。 ‘还问本官是谁?’太监长相的蓝衫摇头轻叹,龅牙和下唇相擦磨出“啧啧”声来,神色间满是对柳还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惋惜。柳还望被它这番耗时过长的做作架势惹得心中发毛,但在地狱十八层的,断然也不会是什么靠小聪明坑骗的鼠辈,也只好忍下恼火不发,提高了音量,再问:‘请问阁下是?’ ‘唉。’来者长叹一声,竟自怨自艾起来:‘看来,本官被困于这个不见天日的匣子里太久了。太久了!竟然都不知道当下的甲试应试者,竟都是如此愚顽的货色。。。。。。你叫什么名字?’ 本来听这阴阳怪气出言不逊、语气倨傲,再看它的服色,柳还望已基本肯定这假太监是这地狱十八层的牢头了,心中狐疑着它的来意是善是恶,抑或地狱生存战有着经牢头触发的、未做过事先声明的附加考核,兀地被它问及名姓,柳还望不免心生警惕,但摄于对方牢头身份,它又不便不答,只得藏半露半地回道:‘我姓柳。’脚下隐隐蓄力。 ‘这位liu、niu?’ ‘。。。。。。木卯柳。’ 阴阳怪气无奈扶额,另一手翘起兰花指,指尖正正指向柳还望的头,摆了摆,语气中尽显疲乏,说:‘这位柳~考生啊,很遗憾地告诉你——’ ‘你被淘汰了。’ ----- 注:地府官服服色由官阶排列依次为:黑、金、紫、红、蓝、灰。例外的是常以便服行动的阴帅,它们官服服色为白,除极特殊的场合,穿着自由不被限制,也不被纳入官阶排列体系之中(换言之它们是无等)。 第123章 贿赂 ‘你。。。。。。’柳还望闻言既惊又怒,夹着十数个感叹号的质询正要从喉头喷出,但凭对地府公职鬼员经年累月的了解,柳还望情绪当头,仍是不自觉地顿了一顿,眼角往细微处一瞥,念头一动,便生生地止住了自己险些抖落的这枚下下签,赔笑起来。 柳还望毕竟在地府浸淫多年,地府公职的品性算不上摸得精熟,但了解得也尚算充分,它本也不是鲁莽愚钝的人,方才之所以一再没有领悟到这太监相蓝衫的弦外之音,全因成功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头脑被这阵毫无预兆的狂喜冲昏。方才柳还望市井三字经正要出口,却凭自成为恶鬼以来所培养的隐忍及时拦住了自己,细心一看,那蓝衫依旧悠悠摆着的手,已然从翘起的兰花指转成了摊开的手掌,索贿之意昭然如此,柳还望虽对自己悬崖勒马感到庆幸,却又不免深深地自怨起来,怎么会一时糊涂至此,逼得这蓝衫露骨到这种地步——这诚然是给白痴的最后一个机会了。 ‘这位大人,着实是卑职的不对,唐突到地狱此层打扰,想来肯定为大人您以及本层各位弟兄带来了不少麻烦,只是。。。。。。’柳还望恭维话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卑职毕竟是第一次来参与甲试的,鬼情世故的也不多懂,两手空空,着实拿不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柳还望装作难堪为难,踌躇一阵,从自己腰间摸出五枚白金珠来,还没展示给蓝衫看,指头一动又悄悄放回一颗,这才将手掌摊开,低声说:‘大人,这四枚白金珠,就算卑职跑来唐突,给您赔不是了。’ ‘哼。’蓝衫冷笑,兰花指指着柳还望腰间,道:‘赔不是,还带藏的?你这诚意还真的——相当不够啊。’ 柳还望的小动作被识穿,反倒不羞不臊地拍起马屁来,连连夸赞蓝衫眼力过鬼观察入微,而后便从腰间掏出那收回的一颗白金珠,一共五颗,一道递给了蓝衫要它笑纳。谁想蓝衫得了它加码仍不心息,大袖一拂拍开了柳还望的手,佯怒道:‘你当本官是什么人?区区五枚白金珠,就想要收买住我们堂堂地狱文明标兵单位第十八层上上下下一十三名辛勤的工作积极分子吗?!放肆!荒唐!你这样不仅仅是羞辱了我们,更是羞辱了。。。。。。’太监相抱拳朝天顶拜了几拜,并不详说,但“羞辱了上头的典狱功曹乃至于四位典狱长”的意思,不言自明。 见对方已然摆明车马嫌少,柳还望心中泛起一种意料之内的恼怒,伸直的右掌收起,捏住五颗白金珠放了下来,另一手探到腰侧,犹豫了一番,终是被太监相似有还无的试探目光刺得关节疼痛,一咬牙,强忍心中滴血摸出三枚赤火珠来。柳还望紧紧攥着三颗赤火珠的左拳死活无法抬起摊开,就这么不伦不类地悬在腰前,饶是厚面皮如太监相蓝衫,硬是装着好奇难忍的模样,嘴里嘟囔着“什么玩意儿啊”,一把嵌着柳还望的左腕扭过来一扯,三枚泛着鲜红火光的浑圆珠子,直把它那无神的双眸都点亮成了通天的孔明灯来。 这可是五颗白金珠双倍的价钱了! 柳还望惯以五行珠为武器,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五行珠黑水、赤火、白金、黄土、青木五者,它能够肆无忌惮地大手大脚的也只有最为廉价的青木珠。在地府之中,五行珠的市价以比例相称,大概是一百枚青木约等于五十枚黄土约等于三枚白金约等于一枚赤火约等于二分之一枚黑水。但实际上,自赤火珠开始,因为材料有限、制作的工艺也是不传之秘,种种条件制约底下,无法批量生产导致的产量底下与使用五行珠的公魂日益增多相冲突,不对等的供求关系导致了卖方市场的形成,最为珍稀的黑水珠根本是有市无价,至于赤火也是比所谓市价高出一倍一多,反倒是能成批生产的黄土珠和青木珠,倘若和生产商相熟,购买者能以市价的一半甚至更低获得大量成品(而经手柳还望购置五行珠的生意的,恰恰是为求赚钱而无孔不入的三角),只有白金珠的价格相对稳定,能够被当做衡量五行珠交易价格的一个重要标的。柳还望现在一出手就是三颗赤火珠,真的是亏了血本的贿赂了,这往惜钱胜命的它的灵魂深处如此一下自戮,不禁令柳还望犹豫起倘若这次甲试不过,是宁愿撕毁不瞑契来个灰飞烟灭来得干脆痛快,还是要一次又一次地经受这种贿赂牢头的锥心之痛。 ‘唉。’太监相蓝衫知道柳还望这下是真的出了血本,故作无奈地摇头叹息起来,神色中满是犹豫不决,手却已经稳稳地盖到了柳还望的左掌上头,确保自己能够尽情展示演技的同时,不让柳还望有丝毫反悔的可乘之机。 ‘能够参加地狱生存战,想来你怎么也是乙等恶鬼中的佼佼者,虽说根据地狱规条,本官不该如此轻松地放行——但奈何本官有爱才之心呢?’太监相蓝衫苦于没有眉毛,此番冠冕堂皇之下只能色雾,不能眉飞,以至于令人为之目眩的表演稍稍逊色了几分,‘唉。柳考生,希望你能够明白本官为你的一片苦心,不要辜负了本官这次破例放行所下的决心和爱心,知道吗?’ 太监相手腕发力猛地一拽,已然将三枚赤火珠捏在了自己手中,看着柳还望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面上诚恳神色更甚,用空着的另一手不住地拍着它的肩头,连连问着“知道吗”。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问到第五次的时候,柳还望就是想装不懂都不行了,但凭心中烈火熊熊,柳还望还是收住了眼角被这份炙热灼烤底下几近眦裂的势头,用意志力强将嘴角往上提起一个象征友好的弧度,一直稳稳收在腰际的右手生锈一般缓缓抬起,直到停在蓝衫的胸前。 ‘你看。’太监相嘴角一扬,笑道,‘这就对了~’言毕左掌往门柱上头一按,通体如白玉般晶莹通透毫无瑕疵的门柱便自蓝衫的掌印中心露出一道开裂,那开裂无声无息地朝左右展开,随着从中探出的一缕白光渐宽,顷刻之间,柳还望的右手边便多了一个内里空空、唯光亮耀目的方形开口。 ‘请吧~’太监相蓝衫往后一让,腾出进入开口的路来,笑吟吟地恭送柳还望道:‘好好努力吧,这位地府的未来栋梁、恶鬼达鬼、明日之星~’ 目送柳还望缓步走入了开口站好,开裂正徐徐收起之际,透过那渐渐收窄的光亮,蓝衫瞥见了柳还望眼角中流露而出的一丝愤懑,不禁失笑,欢快道: ‘希望下次甲试,我们还能有缘相会~’ 第124章 极炎地狱 柳还望长出一口气,只感到鬼力充盈、精神焕发,除了极炎地狱仿照热气所辐射出的能量波所带来的零星不适之外,周身都是一股说不出的舒畅。 这是柳还望在极炎地狱的第三日。 不同于极寒地狱被皑皑白雪覆盖,无时无刻都被削骨的料峭寒风所包围,极炎地狱走的是另一个极端,遍地都是红黄斑驳、咕嘟咕嘟翻滚着的骇人岩浆,只有岩浆上头裸露出来的散乱岩层能被当做立足之地。 门柱传送的落点是纯随机的——当然不会出现落点即是岩浆的情况,但落点是被岩浆所围困,孤立于偏僻之处的岩石的可能却确实存在。幸而柳还望点子虽背,但还不至于倒霉至此,三日前被门柱的能量裹挟砸落地面时,柳还望稳稳地停留在一块被岩浆推动的浮石上头。目睹眼前如斯光景,柳还望是外热内寒,吸一口热风吐一口凉气,好比一台正常运作着的空调内机。只是极炎地狱留给它忐忑的时间并不多,柳还望刚试图进入到恢复鬼力的冥想状态,极炎地狱的特产火雨就尾随一阵轰鸣声浩浩荡荡地落下,逼着它用鬼力架起护盾堪堪挡下了两分钟之久,才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可以赖以遮挡的岩石内凹,免遭这一轮火雨的吞噬。 三天以来,柳还望早已经摸熟了火雨降落的规律,虽然它无法得知准确的时间,但经历了密集火雨的洗礼,它已然形成了条件反射,能够大概抓准火雨开始的时机。除此之外,柳还望还找到了一处坚实可靠、进深不大的岩窟当做藏身之地,任凭火雨砸下的角度如何变化,它都只需拦下自岩窟开口溅射入来的火星,极炎地狱本身,已然不能对它造成威胁了。 当然,如果柳还望真的不想继续经受这种无伤大雅的威胁,它大可不受,毕竟在一日之前,它已然寻到了门柱的所在,而这个岩窟,也恰恰在虽目不能及门柱,但只要提速疾奔,不到半个小时即可到达的位置。如今柳还望的地利,可谓得天独厚。 之所以还停留在极炎地狱,柳还望自然有所图谋。无独有偶,跟它一样早早寻到了门柱却不急着往上层去的鬼们并不在少数,这些鬼,连同柳还望在内,大都不约而同地以门柱为圆心散落在不远的四周,为自己的盘算所经营着。 地狱生存战有着明确的时间限制,但实际上,只要突破了淘汰率高达六成的极寒地狱,接下来大多数的应试者之所以惨遭淘汰,出于时间不足的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是对鬼力的把握和爬升的速度控制得没有分寸所致。地狱十八层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一层比一层艰难,一段比一段凶险才是,但这是对于久困于此的受刑者而言,对于这帮参加甲试的恶鬼而言,只要知难符在手,它们的安危实际上并没有受到过大的威胁,真正考验它们的,是极寒地狱这种片刻喘息之机都没有、迫于争分夺秒才能突破的楼层,这些楼层往上还有,强度自然比不上极寒地狱,但窘迫的态势却是不遑多让,相对的,如极炎地狱这般异常凶险,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的楼层,只要你掌握到一定的条件和资源,就能够借机休养生息。两者相对,精明的应试者自然选择在极炎地狱多留一阵,而不急着继续往上去碰钉子。 除了休养生息,柳还望久留于此还有另一个目的——它试图发掘百炼令牌和启动门柱的关联。 在太监相蓝衫手上出了血本,如此大亏就像工地上的钉子户一般横亘在柳还望的心头,略一回想就恼怒不住,心头淌血的滋味像是缠绕在衬衫上的火锅烟气一般挥之不去又难以忍受。虽说地府贪腐严重,但出于颜面,地府打击公职贪污的力度丝毫不弱,在地狱生存战的筹办工作之中,其中一个大头,甚至是通批更换地狱的狱卒,以至于应试者在参加考核时,新晋狱卒也苦于熟悉地狱环境,杜绝了基层敲诈的可能。虽然这种举措未免有便宜牢头的意味,但只要转念一想,如若地狱生存战真要这么一层一层地贿赂,应试者拿不拿的出是一个问题,这笔赃款的数目之大,难道还不足以引起地狱高层的主义?那四位典狱长可不是廉洁奉公的角色。柳还望坚信地狱生存战中不可能存在着这样大的疏漏,换言之它被宰了一刀狠的,已经急得宁愿相信自己在十八层是充当傻子被骗了,也不愿意相信堪称地府藏污纳垢的集大成者十八层地狱会荒唐至此。 除了自欺欺人的说辞,柳还望的推断也还有一个还算能站得稳脚跟的理由支持它的异想天开,那就是太监相蓝衫启动门柱的时候,完全没有跟它的百炼令牌扯上关系。 存在即合理。在黑格尔的鼓励之下,柳还望在寻到门柱之后,做出了一次大胆的试探。当时它远远见到极炎地狱的牢头截下了一名接近门柱的应试者,开始高谈阔海地引导着那名已经被太监相宰过一次心知肚明又不情不愿的应试者来,柳还望寻思着这是个好机会,稍做准备,在面上摆出胸有成竹的淡定,大大咧咧地,用争家产得势的豪门阔太兴高采烈甩手包的姿势单手转着百炼令牌,就以这么扎眼的姿势不疾不徐地往门柱欺近,眼角余光时刻关注着面朝自己的牢头的面部表情。起初牢头似乎并未察觉到柳还望的接近,依旧滔滔不绝地向应试者展示自己渴求受贿的强烈愿望,但很快它的目光就捕抓到了柳还望浮夸的身姿,并且与柳还望装做游离实则极其专注的目光进行了一次强烈的碰撞。这次目光相撞自然没有撞出爱的火花,这主要出于双方性取向的高度统一,而非对同性恋的排斥。柳还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目光对碰,它面上神色从淡然变成了些微不屑,手上动作更甚,甚至吹起了口哨来。那位牢头本来还处变不惊地继续跟那名应试者攀谈着,结果柳还望越走越近,它终于沉不住气,手掌发力一扳,硬生生地将那名应试者背朝柳还望扯到了门柱的阴影里头,令柳还望彻底地被埋没在应试者的视野死角之中。眼见这一幕的发生,柳还望强忍下心中欣喜停在了原地,双手环胸,嘟成一个圆的嘴继续往外蹦着不成调的两只老虎,眉头扣成若有所思的结来,眼角垂出苦于斟酌的角度,充分地享受着那断断续续从阴影中探出打量自己的猜忌目光,细细品味着内里的一丝恼怒和厌恶,柳还望嘿嘿一笑,全然忘记了自己先前被如何宰割诓骗,头一扭、腰一转、脚尖一踩,脚掌在虚空中踢出春风得意的速度,如9月刮过陕西猕猴桃地而载满果香的秋风一般,轻快迅速地离开了身处的地方。 第125章 变故横生 百炼令牌木质结构,长若成人小臂,厚若一指,上尖下方,令牌主体从等腰三角尖端开始逐渐收窄,直到底五分之一的位置猛地收拢,拉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短柄来。应试者捏着令牌短柄提着它,远远看去就像提着一把没有剑格的木剑,倒颇有几分斩妖除魔的歪风。 柳还望不住地把玩着掌中令牌,若有所思。按理说,这令牌实际上应该是个法器,启动门柱的符咒写入了里面,只要满足了特定条件即可发动,问题是在十八层的时候,它敲戳怼砸都试过了,汉白玉门柱没有丝毫动静自不必说,但这木质令牌也纹丝不动,过硬的质量固然值得赞赏,但同时也不得不让柳还望陷入了狐疑之中。 如果发动条件是非接触性非物理性的,又会是什么呢? 细细地把玩了令牌一番,将它每一处凹陷、每一条纹理都感受了一遍,好在柳还望对一枚令牌行这种猥亵之事时,头上顶着的是科学求真的高帽子,文段才不至于惨遭删改,以至于掩盖了它这番细致的手活。只是柳还望饶是这么摸上十次百次,令牌终归是死物,比它这个死物还要死得彻底,自然不会因为指头的轻柔而起出什么反应来——这个道理柳还望摸到第十二次才肯勉强颔首承认,停下了手头已经驾轻就熟的动作,皱眉凝思起来。 要不,烧一烧? 火蛇咒是地府中最为基础、最为低等的术式,莫说恶鬼,就连个别完全没受到过教育的天资卓越的公魂,都能在它鬼口授之后成功施展出这个法术,可以说是恶鬼的一项基础技能,跟活人屙屎之后会擦屁股难度相当。柳还望会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竟然令牌没什么机关,那估计就是法术感应的了,鉴于地府之中虽以混合型为主流,但乙等之中呆头呆脑的武战型却不少(甲试一轮它的对手就是其中之一),倘若令牌真的是法术感应,拿那条关键的钥匙,想来就是火蛇咒了——这跟你如果想吃麦当劳,就只有先付钱无限接近于一个道理。 嚓! 柳还望左手拿着令牌,右手只要勾画符咒,一丝近不可闻的岩面踩踏声逆着热风钻入它的耳窝,右手当即止下了勾画,往腰间一捺夹出三枚青木珠,“啪!”、“啪!”两声,其中两枚已经被它指头屈伸之间的遒劲弹射而出,在岩窟外头擦过翻动着的岩浆,没命地朝声源所在划着弧线,余下一枚则被它用尾指扣在了掌心,预防来者突如其来的奇袭。 正如前文所说,柳还望所在的这个岩窟坚实可靠,能够有效地阻挡极炎地狱不定时的火雨侵袭,是难得的洞天福地,想来地狱如果要发展房地产,也会成为十七层极炎地狱地王的必争之地。人间打仗尚且要相地,这帮恶鬼在地狱折腾,当然更免不了因此而生龃龉。自柳还望盘踞此处,它已经打退了三位入侵者,还误伤了一位无心路过的无辜应试者,可谓战果丰硕。可恨的是这四位之中,只有其中一位是寻到了门柱要夺取休养之地,另外三位都懵懵懂懂地被柳还望的自卫举动打得昏头转向,大惊之下跑向与近在咫尺的门柱南辕北辙的方向,基本断了自地狱生存战突围而出的可能,要回去愧对自己那几代都抽不中投胎签而积压起来的祖祖辈辈们,听跨越几个朝代句式的牢骚。 ‘呵,这个还挺醒目。’ 对于不善来者,柳还望也算是见怪不怪,这下凝神细听,发现自己两枚青木珠聊做试探之后,那些窸窸窣窣的踩踏声已经自周围消失,被热浪继续推动过来的,只剩下岩浆翻滚冒泡的沉闷声响,料想是那来者多半正在仓皇之中,本想碰碰运气,没猜到自己如此强硬,底气不足,便识时务地悄然离去了。 这样当然最好。 柳还望也不愿意多生枝节,在十八层地狱这样的鬼地方,多树一个敌人,就等于在后脑多安一把剔骨尖刀。又一个来者离去,虽不稳定,但应该是有一段短暂的安宁时间了,柳还望这么想着,算是放下心来,收敛心神,又将自身八成的注意力,重新投注到手上的百炼令牌之中。 “轰!!!!!!!!!!!!!!!” 多年来培养得比蟑螂的触须还要敏感的感知神经猛可之间受到强烈的撼动,情急之下,柳还望不及多想,低头踢脚连忙翻身抢出,堪堪在岩窟出口斜对面不远处的一块裸露岩石上头站稳了脚跟,回过头来一看,方才那个还颇受应试恶鬼青睐,能仰仗来躲避头顶火雨的坚实岩窟已经化为乌有。那岩窟攀附的那片原是怪石嶙峋的岩峦,如今却像是做了拉皮手术一般,皱褶没了、裂缝没了、层叠没了,只余下一个光滑的上斜切面,在反射着极炎地狱天幕垂下的瘆人热光。 ‘妈的。’ 柳还望恶狠狠地从喉头低吼一句,百炼令牌已然插回腰带上,腾出的双手,十指之间扣满了泛着墨绿色幽光的青木珠。 第126章 追逐 ‘你他妈。。。。。。’ ‘啊啊,不好意思,把你的兔子洞给打没了,哈哈。’柳还望正要厉声质询,谁想这不善来者反倒先声打起了哈哈来,但见它黄毛绿眼、白衬衫黑西裤,俨然一副年轻外国学生的模样,嘴里吐出的鬼话却夹杂着些许粤语的味道,似乎生前熟练掌握的语言不是其他,正是连许多中国人都未必听得懂的广东话。 ‘只是我怕你误会我来是夺洞的,我喜欢开门见山,所以才出此下策。’黄毛绿眼笑容灿烂如五月的毒辣日光,唇红齿白,笑得煞是好看,会勾起腐女心底的馋虫,而后才惹来同性恋的注意。它言语时一手放在后脑上头,似乎自己正在述说着一件颇为好玩的趣事般欢脱。柳还望当然不会认可自己险些灰飞烟灭、跟那个洞窟一同变作极炎地狱里头的一抹残尘是件轻松好玩的趣事,这自然不能怪责柳还望缺乏幽默感,毕竟用火炮打闹的习俗盛行于朝鲜,而柳还望生前却是不折不扣的汉族中国人。 ‘是这样的。’黄毛绿眼说着,一手插到裤兜之中,掏了一阵,抽出手来向柳还望展示掌中的物事——一大把青木珠——嘿嘿一笑,解释道:‘我听说这里有个使用五行珠的高手霸占着一个不错的洞,就一个洞一个洞找过来,为的就是挑战一下。。。。。。’ 黄毛绿眼话音未落,两道首尾紧扣的呼啸风声便已杀至,微睁的翠绿眼眸底下是两道更加幽绿深沉的残影。面对柳还望这一手突袭,黄毛绿眼只用满抓一大把青木珠的右手拇指拨出一颗来,左手接过,似乎并不经意、不假思索地胡乱一抛,“啪!”、“啪!”两声脆响,那不着痕迹的一发青木珠便将柳还望射出的两枚先后打落,而后就默默地沉入到极炎地狱不住涌动、低吟着的骇人岩浆之中,与那两枚被它打落的青木珠一道化为灰烬。 柳还望半言不合就动起手来,这下自然更无停止的道理,它双手并用,时而瞄准头部、时而瞄准双肩、时而瞄准胸腹、时而瞄准四肢关节、时而干脆就不瞄准单凭气势打出,不住地向黄毛绿眼倾注着雷霆暴雨一般密集的青木珠去。黄毛绿眼见状不怒反喜,右手一抛将掌中青木珠尽数掷到空中,而后双掌齐齐拇指扣着中指呈兰花指型悬于胸前,看准柳还望射出的每一道青木珠飞行的轨迹和先后,待到漫天青木珠纷纷洒洒地落下时,中指一弹,将之逐一射出。 双方就这样小孩玩玻璃弹珠、又似青年在游戏机室胡乱地用投球机投球一般互为攻防地试探着,你一颗我一枚,胶着得颇有几分枯燥无聊,却又相互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基本战略而不肯轻易做出新的动作,以至于战况一时陷入了窘迫的泥沼之中——黄毛绿眼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它在自以为守得天衣无缝的沾沾自喜中,后心莫名其妙地被击中了,而且是两下,吃痛之余忍住满腹狐疑和羞恼正要做出反击,谁想柳还望借着它猝不及防而暴露出的这个空隙,不进反退,猛地催谷起鬼力蒙于身周作护硬受了几记青木珠的打击,生生拨开了重重弹幕,脚尖一动,抽身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想跑!’ 其时黄毛绿眼背对门柱、柳还望正对黄毛绿眼,它这往东北方向一跑,便是沿着以门柱为中心划出的一个圆的一条切线逃去。见黄毛绿眼片刻就反应过来拔腿追赶,柳还望不慌不乱地又发动起青木珠攻势来。柳还望的本意是接着青木珠进行几下虚晃的攻击好为自己争得更多摆脱黄毛绿眼追赶的空间,尴尬的是它很快就察觉到黄毛绿眼的追赶行径看似被自己诱导,实则颇有章法——它是朝北偏东约莫二十度的方向追赶的。 妈的,这小子知道门柱的位置。 正如前面所说,起时黄毛绿眼背对门柱、柳还望正对黄毛绿眼,柳还望朝东北方向跑。一开始柳还望的盘算是诱导着黄毛绿眼尾随自己,待它沿这条切线跑到切线和圆的交点时,再次使用它出其不意地打中黄毛绿眼后心的手段,再辅以象才能变化白金珠长枪的强硬攻势与黄毛绿眼拉开足够大的距离,而后迅速切入圆内朝门柱逼近,利用地狱不得在门柱附近争斗的规章(《地狱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三章第一节第二十三条:地狱中典狱功曹办事处、牢头及狱卒员工宿舍、地狱特效准备中心以及门柱方圆五十米内严禁打斗,方圆五十米至二百米内,地狱办事人员根据自身职权有判断鬼魂是否有进行打斗的意图并进行警告或处罚的权利。凡违反本条例者,最高可被处以15天监禁,并罚款五枚精魂)迫使黄毛绿眼停战,只是如今黄毛显然已经洞察它的目的,所以以和它保持二十度夹角的路径追逐,等到柳还望到达目标位置时,又将变成黄毛背对门柱、它正对黄毛三点成一线的位置排布,计划自然落空。 柳还望忙于寻思,疏忽了脚底功夫,黄毛绿眼见机连忙脚底力度加增,蹭地便缩减去一大段距离,待到柳还望反应过来,两枚青木珠已然从它指间离弦而出,如添了羽翼的长蛇一般朝柳还望后心扑去。柳还望当然不会给黄毛绿眼以牙还牙的机会,右手从左腋下伸出一弹,两枚珠子便齐齐飞出,轨迹拉成一个窄长的V字截下了黄毛射出的那两枚青木珠——说迟时快,就在四枚珠子碰撞的一瞬,竟原地炸出一大簇耀眼的火焰,柳还望扭头回望一眼,满目艳红,黄毛绿眼的身形完全被遮挡于这片与极炎地狱景色浑若天成的火雾之中,也说不出什么,心中寒意顿生,手脚便被这股潮流驱动着往侧边一缩,呼吸之间,一条咆哮着的火龙就从柳还望身旁擦过,在它堪堪让过的肩头上留下了一阵不详的灼烧感,灼烤得柳还望寒劲刚过的心头又满布昏黑的印痕,仿佛小车在乡间车道被路过的卡车蹭出的漆黑刮痕一般扎眼。 明明是青木珠啊?! 柳还望满怀惊疑地调整好步姿,方要加紧脚底功夫,敏锐的耳根又捕捉到两道呼啸风声正紧随自己而来,那丝毫不加以掩饰的聒噪声响,分明就是亚森罗宾的越狱宣言,旨在让柳还望被攻势挫败之余,更加要遭受羞辱! 第127章 怒红火花 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在人类的武器使用史中,从徒手肉搏到使用弓箭,是初级阶段,取材简便、制作简单、威力一般;从舍弃弓箭而使用火枪,则属于中级阶段,需要有专门的制作工艺,换言之,获取难度加大,但威力陡然增加不少;再到为机关枪加上热源感应,令其能够扫描敌人自动攻击,则属于高级阶段,获取难度更进一步,但其威力和威胁与弓箭相较呈几何级数增长,足以制霸一方,乃至于能令千百年前的古人为之屈膝跪拜、敬若天神了。 法术亦是如此。 五行珠本来就是法器,顾名思义,其术式属性对应为金木水火土,使用者依照正确的使用方法使用五行珠——通俗地说,就是将它扔出去——即可启动对应的术式,如青木珠能令被击打者迟滞、黄土珠能抵消能量攻击、白金珠能画地为牢等等,这在法器应用之中属于初级阶段,相当于人类使用弓箭;而在抛出五行珠前在其上施咒附加其他的效果,如可以通过点燃青木珠,借五行相生中木生火的道理加强其威力,这就类似于人类使用机关枪,属于法器应用的中级阶段;而柳还望所遭遇到的却更高于此,黄毛绿眼射出的青木珠,射出来的时候明明还好端端是平平无奇的青木珠,但当其与阻截的青木珠发生碰撞的时候,那青木珠竟然会发生爆炸,并且向外扩散出属性为火的火雾——不是始发,而是触发,此等智能堪比有热源感应的机关枪,为青木珠添加上这样的效果,已经属于法器应用的高级阶段,绝非寻常的几个简单术式可以完成。 所以柳还望感到难以置信。 “绝非寻常的几个术式可以完成”,这个前提非常重要,意思是并非不可能,而是要求相当苛刻。要为青木珠附上这样的条件术式,术式不单复杂,且需要逐颗逐颗地加持,每一颗都要进行一次独立的施咒,毫无取巧之处,是极其耗费心神和鬼力的死功夫,或者黄毛绿眼在开始地狱生存战之前就做了充足的事前准备、或者它在地狱之中依旧不惜为了一着杀手锏而冒着风险对身上的青木珠进行特殊处理,但无论如何,它身上的五行珠是有限的,而这些特别的青木珠的数量更是理应屈指可数——但柳还望所面临的情况偏偏并非如此。自从黄毛绿眼在第一次发动这个奇袭并尝到了甜头之后,就似拾到死兔的农夫,着了魔一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法炮制,被密集弹雨重重包围之下,柳还望要么狼狈闪避,要么在截击得手之后因为火雾夺取视野而被暗箭所伤,它试过用黄土珠防守,但黄土珠放出的屏障稍纵即逝,而黄毛绿眼的青木珠攻势比春雨都要密集上几分,柳还望的守势左支右绌,状况不堪至极,短短几个来回过后,身上刮擦伤痕已然数不胜数,更有几着伤痕与它要害不过咫尺之遥——这环生险象之中,除了突显了黄毛绿眼奇招的有效,更是处处地透着不合理。 要知道,地狱生存战的敌人可远远不止柳还望一个。 按理说,倘若黄毛绿眼的青木珠真的是通过施咒加持的,补充难度绝对不小,尤其是现在它身处地狱这种几无喘息之机、还因为特殊环境而时刻都需要消耗鬼力保护自身的地方,其难度指数更是节节攀升,比泡沫经济时候飞跃的股指都要爬升得快,但对待如此难得的杀招,黄毛却不仅不珍而重之,将其当做决胜和自保的手段,反倒如同面对滞销牛奶的无奈奶农,肆无忌惮地疯狂倾泻,这种不合常理毫无疑问地指向了一个事实:黄毛绿眼对青木珠使的手段,绝非术式。 柳还望是在先后抬腿让过黄毛绿眼朝它左腘窝射出的一枚、又下腰躲过瞄准它后心的一颗青木珠之后想通的。实际上它还忽略了黄毛绿眼是“海角”的可能,但这却不能说是柳还望的不对,一是因为“海角”极其稀少,甚至比柳还望这样万里无一的双才能鬼魂更少,依照概率学的理论,这就得以将其先行排除;二是因为“海角”极其稀少,而且比柳还望这样万里无一的双才能鬼魂,更少,所谓物以稀为贵,柳还望自然没有理由承认黄毛绿眼贵而自己贱,当然不会愿意推测自己现时的狼狈是因为天赋不如别鬼而造就的,这就造成了心理上的刻意忽视。 所有条件都理顺了,柳还望就可以得出一个无限接近于真相的推论:黄毛绿眼改造青木珠的手段,是才能,而且是它唯一没有的才能——鱼。 这说得通。 柳还望翻身又躲开三枚袭来的青木珠,接着右肩头挨了一记,忍痛之下,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断天衣无缝。鱼才能的作用就是将鬼力转变成具体的能量形式。就目前情形,显然黄毛绿眼的鱼就是鬼力化火,满足这个条件,它就能够绕开繁琐的施咒过程,通过将鬼力灌输进青木珠里头,发动才能,令到青木珠内里充满火焰,再经柳还望射出的珠子碰撞之下,因内部结构改变而变得脆弱的青木珠当即迸裂,里头汹涌的火焰便得以释放,稀里哗啦地在空中弥漫开去,形成一片遮蔽视野的火雾。 笃定地认为自己找到了真相,柳还望顿感神清气爽,一洗方才只能狼狈逃窜躲闪的颓丧,聚气凝神,改用打擦边球的技巧阻截黄毛绿眼的攻势:每每黄毛绿眼射出的青木珠将要打中它时,柳还望就反手朝那珠子的边缘打出一发含着阴劲的青木珠,只刮擦那来袭的珠子的上边沿或左右两侧,在其不至于迸裂的前提下使它的弹道偏移。经过几次试验,柳还望的这一策略就已经取得成效,黄毛绿眼接连的五六发攻势都因此落空。尽管柳还望也因这个技巧需要更高的瞄准精度而分神缓了脚下步子,以至于两者的距离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缓慢缩减,但能够凭此一挫黄毛绿眼的锐气,柳还望却丝毫不感到得不偿失。 ‘啊!!!’ 听得身后一声怒喝,柳还望情知黄毛绿眼是屡屡失手而气急败坏了,而后它便察觉到四道一般锐利、一般满怀杀机的气劲朝准它的后脑后心自怒吼声中高速袭来。实力平分秋色的双方争斗,往往得失就差在心态二字,冷静时尚不能得手,何况因攻心怒火而乱了分寸的出招?柳还望深谙此般道理,为黄毛绿眼此番的心态窃喜之余,更感慨自己转守为攻的时机终于到来,十指各扣两枚用以阻截的青木珠之余,更用右手尾指将一枚白金珠压在了掌心之中。 蹬步、回身、抬臂、弹指,柳还望的动作一气呵成,其行云流水比起街边烧烤摊子师傅烤串的功夫都还要亮眼几分,眼见经自己手射出的四枚珠子在预定的轨道上飞行得平滑顺利,颇有顺风破云的英姿,柳还望仿佛已经能在这四道幽绿弧线勾勒出的分段函数二维图像之中找到胜利的坐标值,右手尾指隐隐发力,要将掌中白金珠碾碎,意欲用一发直如雷霆之势的白金长枪,为这个胜利函数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黄毛绿眼狞笑着。 ? 四个闪动的光点在极炎地狱的妖异亮红之中昙花一现,而后便迎着柳还望射出的四道青翠如藤蔓的轨迹在半空中迎风怒放,焰花的巨大花瓣铺天盖日,耀眼的红黄斑纹斑驳着、交缠着、涌动着、翻腾着,如同辐射开去的躁动浪潮一般,片刻便淹没了黄毛绿眼突兀又古怪的狞笑,转而将一条满载震撼和惊疑的小船撞入到柳还望的心海之中。 !!! 一条朝天嘶吼的怒目炎龙从焰花的花心之中盘旋钻出,柳还望的心海被震撼和惊讶打乱,心神被心头巨浪打得散乱零碎,注意力一时涣散,以至于猝不及防之下,灵魂深处甚至来不及战栗一阵和喊一声糟,它瘦削的身形就已经被这股摧枯拉朽地嘶吼着的刺目怒红所彻底吞没。 第128章 李查理和它的青木珠的身世 黄毛绿眼原名李查理,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它的先辈在清末跟随到中国商贸(搜刮)的步伐从大不列颠远道而来,后来深受中华文化感染,逐渐中化,甚至在清朝倾覆、民国成立之后,决心放弃了在大不列颠的所有家产,取自己中间名“lee”为中国姓“李”,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位中国公民,五代人后,亦即李查理这一代,甚至已经丧失了说英文的本能,反倒自小便操着精熟的“**你老母”游走于广州的大街小巷,和周遭那些血统纯正的中国人混为一体、打成一片,却因为天生的金发碧眼,被误以为过早被日韩非主流文化误导而染发戴美瞳的不良少年,而被社区中的大妈评选为天河区“绝对不能跟他玩不然你学习会变差”年度人物。 本来李查理的身世如何根本无必要提及,甚至李查理名为李查理这件事都是非必要的,没有人在乎一个今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的角色叫李查理还是张保罗,这个名字很大意义上除了方便成为搜索对应文本的关键字之外一文不值。但苦于李查理屡屡袭击柳还望得手的那个招数的灵感得益于它跟中华文化的深厚渊源,倘若不点明这一点直言其事,恐怕会造成读者产生区区洋人竟然对天-朝文化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的误解,继而引发一种后现代式的列强侵略主义恐慌,担心师中原长技以制中原的局面的即将到来。这绝对不是任何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马克思主义者愿意看到的——尽管我不是。 启发李查理想到运用自己鬼力化火的鱼才能,将本为木属性的青木珠内部填满火焰,使之成为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的奇招的中华文化魁宝,说起来并不令人感到陌生——灌汤包。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这个意思是中华文化所包含的东西很多,多到很多东西到底算不算的上是文化魁宝,难免是惹人争议的话题,但要说中华文化的美食是不是文化魁宝,相信大家都会卖力地点头应允,并且列举自己家乡时兴的小食,势要争个高低来。有个成语叫“臭味相投”,意思就是爱吃臭豆腐的都能玩到一块,不爱吃臭豆腐的就不能跟爱吃臭豆腐的玩到一块,这不单单是口味迥异的问题,实际上内里包含着价值观的巨大差异,能够将人群划分出一个个旗帜鲜明的阵营。就好像笔者正是甜酸排骨阵营的中坚分子一般。 李查理生于广东长于广东,第一次吃灌汤包是在它中学时期跟随家人一道到开封旅游,恰逢路过驰名灌汤包店,齐齐慕名而入点上了几笼,一如所有第一次吃灌汤包的年轻人一般(中老年人通常面对新鲜事物时都愿意摆出老成持重的模样等年轻人先出洋相,而后再做出事后诸葛的智慧宣言,故而受害者少),李查理因为心急的一口大咬当即将自己的舌头烫成了一条吸饱血的水蛭,自此便对灌汤包有了受虐狂情结,觉得舌头不肿就食不甘味。这份情结直到它身死成为恶鬼之后依旧没有消散,反倒在一次接受借贷和活动于人界的妖怪打动当中走神念及——如果说第一次吃灌汤包的人都会被烫伤舌头,倘若我将青木珠改造成如同灌汤包的结构,岂不就能骗过鬼?——俗话常说因祸得福,李查理便在这次走神挨了妖怪一道之后着手起实现自己的构想来,并且很快就取得了重要突破,为自己添上了一副热气腾腾、带着香味遐想的羽翼。 实战的效果当然十分的惊人,这是从柳还望的狼狈处境就可以轻易得出的结论——但倘若李查理当初止步于此,是绝不至于令到今日的柳还望如此仓皇的。李查理真正了得的地方,在于它懂得摸索对手可能会出现的心理。所谓奇招,贵在一个奇字,但奇是这世间最难维持的属性,这就好比17世纪的欧洲人在初到澳大利亚发现黑天鹅的时候,大感其“奇”,但看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于连今日颐和园的谐趣园里头都养着几只比鸭子大不出多少的黑天鹅聊作点缀,人就不会感到“奇”了,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无措。战斗也是这么一个过程。李查理深刻地意识到能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即使看不透自己青木珠里头的伎俩,但要摸索出避免碰撞方是上策这个结论,总费不上多少时间(否则要么早早被它打败,要么早早打败它了)。这本该会变成李查理的一大弱点和缺陷,但天纵英才(它自己说的),它竟然想到反其道而行之,摸出了能足以让青木珠在飞行途中因内含火焰能量太盛而自爆的法门,常加练习,终于保证到这个自爆的距离在于一定的可控范围之中,这才令到自己突发奇想而创造出来的一着奇招,变成了一个设计精妙、由受害者自己推导的心理陷阱,一道杀招。 当柳还望在目睹焰花的怒放之后,迅速被其中钻出的一条如怒涛般凶猛的火龙吞噬之际,它一定还没有想到自己之所以看穿了李查理青木珠的特殊,皆出于李查理自身的安排和引导——它一定没想到,它祈祷自己没想到,因为倘若想到此点,柳还望高傲的自尊会因为自己铁板钉钉的愚蠢被钉死在十字架——哦,不,入乡随俗,应该是行刑柱上。 第129章 壮士断腕 柳还望接连走了两个狗-屎运。 一是它被李查理莫名自爆绽放的焰花吸引去注意力时,脚下踩空,重心失稳,身子往左前方倾倒。就在它记恨地狱中无法用飘的这个瞬间的同时,李查理的火龙适时而至——当然没有扑空,否则柳还望无需走第二个狗-屎运。 当柳还望感觉到背后热力腾腾之时,心中也大惊过望,自以为定当折戟于此而上演着自怨自艾的内心戏时,偏偏因为它身子因踏空倾倒,而令到火龙首先打中了它的后腰,准确来说,是后腰上的珠囊。 柳还望全身一共有五个珠囊,分别是胯骨两侧的青木珠囊,左腰际的白金珠囊,右胸前的赤火珠囊,以及悬于后腰,此刻被意外打中的黄土珠囊。数十颗黄土珠被那条气势汹汹的火龙瞬间摧毁殆尽,吸收能量的术式联合启动,一道道三米见方的土黄色屏障应声而起,眨眼之间便将火龙反噬去大半,只可惜黄土珠能防御能量攻击却不能抵消因此引发的冲击,柳还望纵使因黄土珠的作用避过了被烈火焚身的厄运,却难逃被巨大的冲击波炸得衣裤撕裂、后背重创的结局,同时本就立足不稳的它在这般巨力推动之下,直如被路人踢出的易拉罐一般直飞出去,好在柳还望终归训练有素,强忍下灵体受损的巨大不适,猛地驱动腰肢扭转,依靠自转的劲道遏止住前冲的势头,余光恰好瞥见别在腰间的百炼令牌也被火龙引发的冲击波吹飞到自己右侧两三米的位置,眼见就要落入茫茫熔浆之中,柳还望情急之下使出一招追星逐月的功夫,右手扣下本要用于回击的白金珠,转而打出一枚青木珠,从在空中翻飞着的令牌上方越过去半米距离,而后左手指头发力急射,第二枚青木珠以两倍于前者的速度击中其尾部,而后反弹打中百炼令牌的正中心,将它往柳还望的方向击飞。尚未落地的柳还望瞧准令牌飞回的走向,右手逆其走势一抄,兔起鹘落,有惊无险地接住了令牌,并顺手将其塞回了腰际。 李查理当然不是呆呆地看完了柳还望这套电光火石的杂耍表演,它藏在炙热艳红的火花之后不住地透着寒光的双眸自始至终地死死盯在柳还望的身上,当它目睹柳还望打出追星赶月的第一着时,左右手上已经各扣着一枚赤火珠,且先于柳还望接住令牌的瞬间约摸零点五秒的时候,瞧准它的左后心打出了右手的那一枚——李查理这一着很谨慎。出于柳还望火龙击打前后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的警惕,李查理唯恐柳还望还有什么闪躲的本事,于是才在柳还望右临熔岩的时候击其左侧,逼迫它就算有能躲避,也只能勉力再往左催动身躯,此刻它再全力打出左手那一枚,如此摧枯拉朽的一着,李查理深信哪怕柳还望有通天之力,也回天乏术。 柳还望甫一落地,尚以侧身对着李查理的瞬间,赤火珠的滔天气劲已然杀至,它也是玩五行珠的行家里手,不难从中读出李查理的狡黠意味,但它依旧选择了遂李查理之愿,朝左方侧身——面对输多胜少的局面,前有韩信背水一战,后有孔明空城绝唱,这种决断背后的自信近于狂妄,但其中向死而生的求胜气魄又岂止是勇敢?柳还望韬略自信自然不及这两位英杰,但它求胜的果敢却未必逊色几分,当它选择侧身之时,两颗青木珠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先后打中了李查理左肩和左膝的左侧,“啪!”、“啪!”两声脆响,已生生地折断了李查理图谋的那记杀着的羽翼——仅仅是那记罢了。尽管李查理没想到柳还望竟能故技重施,像双方交锋之始时一般猝不及防地打中自己(柳还望也没有想到,它是在李查理其中一次火雾攻势的间隙中,本着以牙还牙的态度趁机打出了两枚青木珠令其悬于远处,本意是找寻时机打乱李查理攻击的节奏,却无意间成了救命的要着),也没想通柳还望是如何施为才能达成此中伎俩,但一次无伤大雅的中招并不能扭转二者的优劣态势,顶多是能够延迟柳还望的死势片刻罢了。对,片刻,李查理就是如此自信,尽管架势失稳,势必弹道失准,但它还是毫不犹豫地朝自己预判的柳还望躲闪的位置打出了手中赤火珠,并迅捷地要用右手从腰际再度摸出一枚赤火珠来——就算前一招不中,但柳还望仓皇之下被弹道所阻,供其三度规避的空间已几近于无,李查理深信只要再补上一记狠招,胜局即定!——如果柳还望那次侧身是为了躲避的话。 如果。 柳还望清楚自己的运气不会如此厚道,也清楚李查理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当它侧身面对第一发杀气腾腾的赤火珠时,它就没有再度躲闪的打算——柳还望的身躯比它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判定。柳还望在往左侧腾挪的时候,不是平行移动,而是脚尖一转,带动着身体边左侧平移、边逆时针转动,在它以三七面面向被雀跃着的火舌包裹的赤火珠时,右手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将一枚白金珠碾成灰碎,澎湃的能量如分天的巨雷一般瞬间自它掌心往四周鼓胀,又被柳还望的象限制住枝丫叉开的范围,逐渐扭成了一枚头尾皆尖、由宽渐窄的人高长枪。柳还望的长臂好似摆锤一般提拉着长枪逆时针的一甩,那通体散发着乳白幽光骇人的锐器,好似撒疯狂奔的公牛的尖角、又好似被宇宙洪荒抛射而出的流星,将透明无色的虚空拖拉出一道厚重的白色刮痕,电光火石之间,逆方向越过了李查理射出的赤火珠,在柳还望被那枚赤火珠啃掉连着肩头的一整条左臂的同时,带着壮士断腕的狠戾,歇斯底里地顶洞穿了李查理文质外表包裹之下的左胸。 一高一低,两声嚎啕同时扬起,转瞬之间便又湮没在周遭无所不包,时刻涌动翻腾着的暗红岩浆之中。 第130章 百步之遥 百炼令牌有一丝异样。 这丝异样产生于柳还望使出追星赶月的法门接回令牌之后,只是它当时忙于奔命,根本无暇细细打量,当下顶着壮士断腕的豪烈打出了可能致命的反击,整条臂膀被撕碎给灵魂深处所带来的锥心震撼好似当头棒喝一般令它醍醐灌顶,当即想通了令牌个中机关的巧妙之处。 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启动令牌的关键,唯鬼力而已。 ‘啊!’柳还望闷哼一声,往残存的左肩头灌去大量鬼力,强镇住赤火珠刮擦过后留下的灼人余火,压下灵魂深处因为灵体受伤而反馈出的阵阵震颤,脚尖一动,任凭李查理的哀嚎声在耳边打转,根本不分神查看,便全速往不远之外的门柱赶去。 柳还望之所以能想通令牌内里玄机,全因为它的一个习惯:柳还望会下意识地附一点鬼力到射出的青木珠上。 正如前文一直反复提到,柳还望是双才能恶鬼,一个才能是它时常用到的象,而另一个则是柳还望赖以从根本不可能的角度打中敌人的,能够控制鬼力流向的鹜。 鹜才能所用够控制的鬼力也罢能量也罢,仅止于才能拥有者自身的鬼力或所发出的能量(事实上因为能量是鬼力经由术式或才能的转化而来,本质上就是鬼力),换言之,鹜才能拥有者不能影响到它鬼术式的流向,也无从干涉一般法器的运动轨迹。要远程改变法器的运动状态,鹜才能拥有者就必须事先在其上附上一定量的鬼力,量由法器的大小重量以及控制的距离所决定。由是这般,对于精熟的鹜才能拥有者来说,柳还望的这种习惯并不特别,反倒是这部分鬼魂不约而同都会形成的一种惯例,或者这么说,技巧,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尽可能地发挥自身鹜才能的能力,使到自身对于所用法器的操持臻于化境(如柳还望在青木珠上附上鬼力之后,使用鹜便可令其悬于远处,到需要的时候再遥控其往某处击打,施以奇袭)。 一路全力疾奔,柳还望几要将自己瘦如柴枝的双腿跑折,眼见汉白玉门柱已在眼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从腰际抽出令牌,就猛地往期灌注一大股鬼力。‘起效啊!起效啊!’柳还望这么不住地催促着手中这柄上尖下方比自己都要死得彻底的死物,自然是因为心中焦躁已经胜过存在和存在之间的界限,希望自己的敦促能够打动这条亘古的界线为自己带来一丝好运,同时它也深知适才自己跟李查理的那一轮恶战,早已经吸引来了不少盘踞于门柱周边的甲试应试者,不知其数的虎视眈眈的目光定然正自暗处窜出,死死地咬在自己的身上,此刻的安宁不过是捕猎者们彼此忙于试探和打量,只要等到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但说到就到的所谓时机来临,无顾荣誉和慈悲的尖牙利爪当即会从天而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撕成碎片。 所以要快!!! 距离门柱限定的禁战区不过百步之遥,一旦踏足禁区,任何够格参与甲试的恶鬼,要欺近门柱都不过是一个飞身而跃的易事——这意味住最危险的时刻已然逼至,柳还望当下每一步都是兵在其颈、刻不容缓。 快tm的生效啊!!!!! 柳还望如履薄冰,心中却不管不顾地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不过五十步了!——千钧一发之际,百炼令牌似乎真的被柳还望的真诚(和怒喝)所打动,浅褐色的牌面被一道渐亮的红光所覆盖,顷刻之间,竟变得像一道烧透的烙铁一般! 不对! 柳还望未来得及大喜过望,已然察觉到其中不妥,一声警觉在大脑中如惊鸿掠过,扭头一看,险要惊得魂飞魄散—— 一、二、三、四。。。。。。足足六条通体辐射着慑人气势、鳞甲分明的火龙,身周燃烧着的熊熊怒火,相互辉映,几连极炎地狱的赤红天幕都被压下,但见它们相互纠缠着、盘旋着,低眉怒目、张牙舞爪,大张着血口耀武扬威,滔天蔽日,当即就要自穹顶之上猛然星坠,好似神罚,好似天谴,摧枯拉朽,要在瞬息之间,令柳还望化为玉碎! 第131章 往16层 ‘哈、哈、哈。。。。。。哈、哈。。。。。。哈。。。。。。’柳还望不住地喘息着,哈气声由高渐低,由急渐缓,不知不觉地和身处的圆柱匣子里头光影交替的频率同步,仿佛是为门柱传送匣子往上一层爬升的动作打着拍子。 传送匣子,这是柳还望为门柱内部的构造起的名字,实际上它可以大方地称呼其为电梯,这样简单易懂、清晰明了,但它不太愿意就这么为自己打生打死才得以进入的地方胡乱套上一个人界的名词,所以生造了这么一个半文不白的词汇,为日后茶余饭后跟人吹嘘打好词汇基础。 “嗒”、“嗒”、“嗒”,柳还望瘫坐在地,用残存的单手把玩着手上的令牌,拇指和食指扣稳令牌末端的方形把手,不停逆时针180度、顺时针180地往复拧转着,令牌上头阴刻的“百炼令牌”四字中的“令”便随着这阵翻来覆去不停地往外凸出再埋入底下,发出“嗒嗒”声响。原来这百炼令牌内藏的机关正是这可转的把手,只要持有者注入鬼力,把手的活锁便会解开,令牌持有者即可藉此逆时针扭动把手到转动180度为止,阴刻的“令”字便会凸出变作按钮,在门柱的禁战区内按下按钮,自会触发门柱,打开通往上一层的大门。 ‘他奶奶的,什么狗逼设计。。。。。。’柳还望仰头靠到传送匣子的内壁上,停下了手头动作,目光迷离,陷入了空想的呆滞之中。 ‘叮叮咚咚~’一阵熟悉的清脆提示音响起,但过久的余音却好像粘稠的鼻涕,仿佛要贴着匣子浑圆的内壁将整个狭窄空间填满才愿消却一般,惹人无限厌倦,直到引出了一把甜美的电子女声,才给柳还望心理上带来了一点点的舒适感。 ‘距离到达地狱十六层咬噬地狱,还有一分钟,请乘客做好着陆准备。’ 柳还望头跌向了一边,全然没有做准备的打算,倒是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右腿——确实是踢腿,而且是小腿,它的右脚掌荡然无存,原本应为脚踝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不太平整的内凹,向旁人绘声绘色地述说着失脚的惨烈。 ‘嘿嘿。’柳还望干笑两声,还嫌不够,又‘嘿嘿’地追了两声,看着自己的残肢断脚出神,喃喃自语,‘失了一臂一脚,在不能用飘的地狱,还能侥幸到哪一层呢?’ ‘着陆提示,正式开始倒计时。’甜美的电子女声全然无暇顾及柳还望的自怨自艾,毫无温言软语,只顾用亲切的语调尽忠职守地敦促着柳还望离开。 ‘十。’ ‘他奶奶的,不过那小子那么疯,轰了门柱,估计牢头也不会让它好过吧,嘿嘿。’柳还望不理会倒计时报数的催促,允地沉浸于想象李查理此刻惨状的乐趣之中,只是限于我国法律法规,它那毫无限制和突破道德底线的想象不被允许进行具体刻画,这里只得以用“可怕”二字对之做一个笼统的概述——可怕。 ‘七。’ 柳还望仍在胡乱笑着,它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些生前的零星记忆,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片刻之前是如何虎口余生,又是如何大难不死,只是残废的——黄毛!死黄毛!它这么在心中怒喝着,又为自己无从发声的残缺的右腿添上一个“死”字,用以咒骂一个早已死去的灵体。 ‘四。’ 终于,柳还望用手指着墙壁缓缓地站起了身来,尽管只能依靠单脚,但仅仅是稳立原地,这对一个乙等恶鬼来说未免太过简单。细细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土,柳还望强打起精神,对于这次甲试,它已经不敢心存任何侥幸,只求能够多摸爬滚打出一些经验是一些,为自己下次卷土重来积累些资本。 它。。。。。。它! ‘二。’ 柳还望正试着心平静气地为自己接下来如何在地狱中行动做着盘算,突然才灵机一动,想起那位强行拉自己入伙的大人物。 既然甲试初试它能够拉了我一把,说不定这场地狱生存战也。。。。。。 ‘一。’ 第132章 风蚀柱之争 ‘你们这些狂妄猖獗的恶鬼!又为了一己之私要来鸠占鹊巢!!!啊!’ 一名赤膊上身的精壮莽汉怒喝一声,蓄足千钧之力的右拳猛地朝前打出,逼得只能依赖独足运动的柳还望舍弃了在这一隅之地上来之不易的阵地,侧身一滑,脱出风蚀柱的边缘,单手钳住柱体上凹凸不平的突起,效仿在林中藤蔓之中翻飞如燕的灵猴,单手发力,借着这一个又一个突起不断地绕着柱体打转,寻找下一个合适的进攻时机。 地狱十六层咬噬地狱,与十八层极寒地狱有异曲同工之妙,地狱满布能咬噬灵体的噬魂之虫,置身该层地狱的恶鬼,就好似扎入狂热粉丝群中的偶像,会被疯狂所簇拥,片刻之间就会被咬噬得片甲不留,在穷凶极恶的地狱灭段之中也是一等一有名的凶险,以至于它的层数虽然吉利,却仍不被极其追求意头的地府鬼魂所欢喜。 妈的,真是有够难缠。 柳还望一边靠柱体突起绕柱翻飞,一边警惕着立于柱顶的莽汉发难,再一边在心中咒骂着这莽汉的不知好歹,然后苦苦盘算着怎么推倒这名莽汉,好占领这一关乎死生的风蚀柱。 地狱毕竟是监狱,而非处刑台,为了避开外界的闲言碎语,也避免地府的鬼权派乱给地狱扣上惨无鬼道的大帽子,地狱设计师在一开始敲定地狱各层的方案时,都刻意都留有余地,给置身其中的收押鬼犯们设计了一些“避风塘”(极寒地狱除外),例如极炎地狱中的岩窟石洞,又例如矗立于咬噬地狱之中的一栋栋高耸入云的风蚀柱子。 噬魂之虫只能在咬噬地狱地面蠕动,而不能爬上风蚀柱。这个设定既是该层鬼犯的立身之本,又成了地狱生存战应试者们的通关关键。虽说地狱落成远早于地狱生存战成为甲试项目,设计师们理应没有考虑到在设计添加什么为生存战行方便的因素,但诚如斯言,地狱的设计是带有鬼道主义的,而能被关入十六层的鬼犯也定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除了那些得罪地府官员吃冤狱的一小撮外),地狱设计师们出于“鬼犯们总待在一根柱子顶上也不是事,好歹也会想着换根柱子换下风景吧”的初衷,在排布风蚀柱时,将相邻柱子之间的最短距离通过以下计算设定:以甲等恶鬼鬼力的下限(恰好为乙等恶鬼鬼力的上限)为基准,测定了噬魂之虫每秒咬噬伤害的平均值后,再套入了职业恶鬼素质指标中的速度平均值,建立公式s=v*G/d(s为柱子的距离,v为速度,G为鬼力,d为咬噬伤害)。最终算得的s值为十丈,偏差值为正负一丈,风蚀柱的排布方案就此被敲定。在这种安排之下,无论是收押的鬼犯抑或应试的恶鬼,只要用鬼力保护好周身再全速奔跑,基本可以保证从一座柱子底端到另一座柱子底端的过程能够完好无损,不受到噬魂之虫的损害,由此便实现了在理论上,只要鬼魂换柱子的路径足够长,就能去到任意的一根柱子顶上。此外,得益于风蚀柱高耸入云,只要爬上底端,十六层地狱的地貌便一览无遗,这就意味着只要应试者从十七层上来的传送落点不要太糟,基本上爬上第一座风蚀柱就能找到门柱所在,不过就算真的运气不好被分到了偏远的落点,应试者也得到了饱览地狱风景的补偿,也不算太亏(主办方宣传部是这么想的,应试者是否认同就不被当做宣传手册编写的参考意见了)。 居高临下的一大优点是视野开阔,正如“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然而剑有双刃,可以伤人,自会伤己,目力所及更远的优势,招致的是盲点离自己更近的代价,所谓灯下黑。赤膊莽汉如今身处的正是如此局面,它盘踞于风蚀柱上,四周景物一览无遗,连噬魂之虫形成的浪潮,哪处最汹涌,哪处最平静也看得一清二楚,偏偏在与脚边的柳还望的拉锯战中成为被动的一方,苦于就算落足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仍难实时捕捉到柳还望的飘忽行踪,只好虚张声势地打着乱拳,意在掣肘柳还望的行动。初时莽汉的此番举动确实卓有成效,一度连续四次将堪堪于柱顶立稳的柳还望打退,只是它不知,第一次柳还望是略为示弱以求何谈,第二次才真的是不及躲避而失利,第三第四次却是柳还望铁了心要独占这枚柱子而实施的心理战术了——巴普洛夫的狗——柳还望懂得运用此道,似乎还要感激李查理的启蒙,唯独这启蒙的代价略大,以至于它在师夷长技的时候,还不免感到肩头脚踝隐隐作痛。 柳还望瞧准莽汉又一记乱拳打出的瞬间,在它右侧面飞身而起,那莽汉见状不惊反喜,左脚允地朝地面一蹬,借势欺身向右,左拳含于腰侧,上身微微后拧,凝神聚势,就要借取重重势头,打出雷霆万钧的一击——“啪!”、“啪!”、“啪!”——但闻三声闷响,感到左腰侧、后颈、右腘窝稍纵即逝的刺痛以及接踵而来的迟滞,莽汉顿悟柳还望面对自己疾风迅雷的反应仍能面带狞笑的理由,心慌意乱之下,紧缩的瞳孔正中映出一个白金色的惊叹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莽汉分不清这连串尖叫声到底真的是自己失声喊出,还是脑海尚嫌气氛不足而自行补充。莽汉左肩头一个篮球大的洞穿好似恶兽的血口,在它失稳坠落风蚀柱之时,顷刻之间,就将它的意识饕餮殆尽。 ‘唉。’ 柳还望甩了甩手,望着脚底噬魂虫海鼓起的一团,望天长叹一声,苦恼身上的白金珠又少一颗,这场地狱生存战,似乎更加难以为继了。 第133章 绝处 地狱十六层咬噬地狱的风蚀柱顶窄则至少可容纳一鬼,宽者甚至能供四鬼并肩合企,实际上,鬼们大可不争。 但不由得不争。 要说这地狱之中尔虞我诈,这用词尚且轻了,毕竟在地狱生存战期间,鬼犯与恶鬼混杂,要么极力求存,要么极力求得,所有鬼都欲字当头,有所求、有所谋,但并非个个都能如愿以偿,有一鬼得则有一鬼失,必然的竞争铸造了必然的猜忌,以至于哪怕风蚀柱广袤如广夏千万,也难同容二鬼。无鬼能信,差别只在信得多,还是信得少罢了。 身如飘萍的鬼犯自然没有理由选择信得多,恶鬼们就算有心和平,也难免不去选信得少了。 何况还有李查理这样的好战分子。 ******。 柳还望猛地想起李查理的黄毛绿眼,肩头脚踝早已平复的灼烧感仿佛又沸腾了起来,逼得它恶狠狠地往虚空啐出一口,胸口怒气俞盛,无处宣发,只得以再续一个“操”字,厉声又骂出一句“操******”。柳还望显然不再拥有交合的能力,但骂街耍狠的时候却终究逃不脱依赖“操”这一字神威,可见它着实是三界最高的情感体现,又反证了亚圣一言“食色性也”的英哲。 再爬上了一座无主的风蚀柱,柳还望放目远眺,自己已离通往门柱的几条必争路线相隔甚远,应该能享片刻安宁了。 诚如前言,柳还望十分清楚自己的境况,这个十分并非形容,而是实值,基于同一标准,相对于柳还望对自己境况了解的“十分”,国民对政府机关三公消费的了解大概在“三分”左右。十分清楚自己的境况,导致柳还望连半分侥幸的心理都不再留存,它很清楚,随着灭段中七层——由下至上依次为极寒地狱、极炎地狱、咬噬地狱、压迫地狱、刀雨地狱、虹吸地狱、困兽地狱——逐层往上,热衷于向竞争者下狠手的应试者也会逐渐增多,同时内斗的第一波高潮,定将在困兽地狱炸响。之所以如此,源于恶鬼们都心中通透,知道灭段一旦突破,环境的恶劣程度会急速下降,完成地狱生存战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到时个个全力奔走爬层,门柱附近又设有禁战区域,再想下手,也只会是网袋捞泥鳅——跑的跑,溜的溜。在这种共识的驱使之下,战斗自然无法避免,以至于所有应试恶鬼都被迫打醒十二分精神,肃壁清野,警惕着一触即发的战端。 所以柳还望电光火石之间便夺得来到十六层的第一座风蚀柱之后,丝毫不受一时的势头所蛊惑,看清地貌之后,当机立断,全速抽离战圈,最终驻足于当下这处既非突入门柱的必经之地、又无赖以修养生息的战略意义的僻远之处。 会接近这里的,无论来意,一律都是敌人。 柳还望盘坐柱顶,眼皮半开半合,看似放松,残存的右掌却死死扣住了整整三枚白金珠。 ----- ‘呼。妈的。总算清静了。’ 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柳还望仰头望着咬噬地狱满布阴云的鬼造穹顶,心中是说不出的郁结,这一连数日——这是最让它恼恨的地方,这个鬼地方既无昼夜变换更无鸣钟报时,到底经过了多久全凭模糊的感知,以至于它说一连数日,也不知道是过了几日,只知道无聊漫长——柳还望蛰伏于这疏远战圈的僻静之地,偶尔匍匐在地,偶尔打碎风蚀柱换来碎石铺身掩藏痕迹,机关算尽,就为了躲过眼前波诡云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又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平息的莫名战火,有来势汹汹的恶鬼辣手摧毁了碍眼的竞争者,又有乍到的恶鬼与狱中鬼犯因风蚀柱相争,更有落败却又满怀不甘的鬼犯气急败坏地向其它狱友发动袭击,随着战火由弱而强、再由盛而衰,得势者和失势者所占的阵地逐渐地变得明朗清晰,基本是以切入门柱的几条要害路线所隔开,期间阵地与阵地之间泾渭分明,比美国的象驴二党都要割裂得更为彻底。 局势的稳定大概发生于一日之前。各个阵地之间此起彼伏的争斗,以主要的一批好战分子率先进入门柱的举动为号逐渐平息,实际上早已疲于相互杀伐的恶鬼和鬼犯们眼见牵引屠刀的缆绳已经撤去,大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罢手,去的去,留的留,恋战的氛围走得比北京APEC峰会结束后的蓝天更快,再过了半日左右,最后一批驻扎于原地回神养气的应试恶鬼也终于选择了进入门柱上到十五层,吞噬了不知道多少在押鬼犯和应试恶鬼魂灵的地狱十六层才终于展示出来略显压抑的静谧。 ‘妈的。’ 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咒骂自己的无能,柳还望已经无计可施,它曾经心存过一丝侥幸,但这轻丝根本经不起这数日连绵战火的灼烤,早已经化成了飞灰,它掌心的三枚白金珠也已经撤下了两枚,闲出的指头缝隙被填上了那张它对半折起,自地狱生存战伊始便一直压在左胸未曾问津的知难符。柳还望只希望自己能在这片如巨兽胃囊一般疯狂地饕餮魂灵的恶地多走一步是一步,多争得一些情报和经验是一些,只是它伫立于原地,先前尚且意气风发的步子,此刻迟迟都迈不出——柳还望只盼望能将此归咎于自己的独足。 ‘谁?!!!!!!!’ 被堆成小堡垒的瓦砾所簇拥的柳还望,此番不是惊弓之鸟,更胜惊弓之鸟,它左耳只听得一声若有还无的声响,当即不假思索反手打出手中的白金珠,而后身形一错,将大半边身子收到了身后石堆之下,手掌紧紧捏住了知难符,拇指如同扯了发条的玩偶臂膀一般疯狂划动,瞬息之间,火蛇咒的术式便只欠一笔——顿笔。 ‘谁!!!!!!!!!!!!!!!’ 一记白金珠打出却如泥牛入海渺无声息,柳还望又惊又怒,又强压不下自己心头的畏惧,只得拨高了喉头的音量声嘶力竭地喊,渴求能够吓走自己自然流露的怯懦,咬噬地狱这片空荡荡的僻静之地此刻满布着它一声怒吼的回音,只是音浪互相覆盖之间,早已经磨掉了具体的音符音节,只留下一阵听得出是以感叹号缀尾的起伏。 ‘唉,难不成那位大人也看走眼了?’柳还望紧张之际,后背莫地流出一声嗔怪,好似废宅顶上因久违的日光显形的蛛网——早就在那儿了,只是如今才看到。 柳还望一念及此,心中的罗网片刻便爬满了战栗,本能地擎起颤抖着的残臂,使出能提起的所有力气猛地用手肘往身后撞去——什么都没有。 ‘唉。’ 那声蛛网般的嗔怪又起,将半蹲着的柳还望彻彻底底地覆盖住,它试图挣扎,却发现剩下的一臂一脚,被前所未有的绝望浸泡着,根本动弹不得半分。 ‘唉。’ ‘我是来帮你的,蠢货。’ 第134章 算计 一袭紫衣自云雾之中显露,带出个因眼角略微下垂而自带不屑神情的妖异女鬼。那女鬼双手环胸,大咧咧地站到半蹲地上的柳还望跟前,视线自上而下扫刮着柳还望残缺的灵体,哼出一声,讥讽说:‘就你这种货色,也不知道何德何能得以被那位大人相中,为了帮你,竟然还派本姑娘潜入甲试之中——啧啧啧啧,才到十六层就这么狼狈,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当上甲等?知难符在哪,我替你撕了吧,早早退赛,免得浪费本姑娘鬼力。’ 见柳还望不应,那女鬼抬腿踢了踢它孤零零的右小腿,刻意厉声喝道:‘问你哪!知难符在哪?!听不懂鬼话吗?!’ 柳还望强硬地将头别到一边,从头至尾不曾仰视过那女鬼一眼,尽管它被那女鬼不知名的法门压制住了行动,但残掌的五指尚算灵活,趁着那女鬼忙于示威,柳还望不动声色地活动着指头,将攥在手中的知难符卷成了一团收在掌心之中。 ‘好!好!还算有点硬气。你不说,本姑娘自己找。’女鬼言语之间就要动手,忽听得一丝异动,脚尖往柱顶一点,垂直向上飘然而起,身子同时借势逆时针转动起来,呼啦啦地转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大陀螺——‘好!还有能耐玩小把戏!’——借这番兔起鹘落的轻灵动作错开了自左右袭来的两颗青木珠,女鬼暴喝一声,当即抬起含在腰际的右掌迅速在虚空划动,顷刻之间,那五根竹节般的手指便勾勒出一个状似团蛇缠绕的咒文,女鬼再扬起左掌一拍,当即自咒文中心往柳还望催出一股圆锥形的迅猛冲击波,但闻“轰隆”一声巨响,这二鬼原先立足的风蚀柱就被打掉了大半截。女鬼如鹰凖般锐利的视线自翻飞的碎石之间穿梭,很快就捕捉到抓住了自己因画咒而疏忽了加在它身上压力那不及眨眼长短的瞬息间隙飞身逃脱的柳还望的踪迹,嘿嘿一笑,蜻蜓点水般接连踏过空中几块合脚的石块,身形咻地拉成一道紫色的弧光,就要往一手虚抓在一座风蚀柱侧面,正借着方才飞身扑出的去势快速下落的柳还望欺近。 柳还望情知与它正面交锋定然讨不了半点好,自身的境况也不允许它与之多做纠缠,但眼见这妖女咄咄逼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柳还望一咬银牙,心道为求能全身而退(尽管它现在也不全),保不得要使些雷霆手段了。决心一定,柳还望当即手脚并用,一推柱体,身子便如同被风刮下的熟透瓜果一般,急速往满布噬魂之虫的白地坠落。 ‘啊!’ 那女鬼见状大惊失色,要知它虽对柳还望不屑,但之于差遣它来的那位大人是万万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方才对柳还望一番刁难虽略嫌过火,但它率性如此,也无什么可不可为,至于对柳还望出手,实在是因为柳还望先狗咬吕洞宾,也算得上有理有据,但如果真的害到柳还望葬身于这片噬魂之地中,这番责任那女鬼可就断然推脱不过,会不会被责怪尚未可知,但依它自己的性格,那可是绝无脸面再在那大人麾下呆上哪怕一秒了—— 这可不行! 女鬼瞧准柳还望落下的那座风蚀柱柱体侧面一处突起,身随意动,借空中碎石为桩,脚下劲道一发,猛地往那处突起激射而出,且借这空中飞动的间隙,从后腰摸出一柄带链弯钩来。女鬼弯钩在手,头也不抬便反手朝柱顶掷出,下一秒便离那突起不过咫尺之遥,事关存亡,那女鬼却轻慢得不容等到弯钩插稳,便自嫣然一笑,双腿齐齐发力,直将突起踏碎了,伴着链条不住的晃动飞身而下,其速度之快、势头之猛,仿佛潜龙入渊—— 来得好! 柳还望算准了妖女不敢置自己存亡于不顾的心思,才敢舍身铤而走险,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刻。但见那团吊着尾巴朝自己扑来的紫色越来越大,柳还望运足鬼力护住周身,而后将早已捻在手心的白金珠——除去这枚,就只剩最后一枚了,柳还望这么想着——碾碎,澎湃的力量汹涌而出,柳还望的手法却不同以往,不是单单用“象”将白金珠的能量集中塑成一柄摧枯拉朽的长枪,而是将“鹜”也融入了其中。 妖女当然看清了背朝地下坠着的柳还望的这番动作,心中惊疑之外,更多的是恼怒——好一条咬人咬到底的死狗!——只是它尚未察觉柳还望的算计,饶是以外柳还望是被自己凶怕了误会了自己的好意,这才强压下怒气,只管留了几分精力去防御柳还望接下来的攻势,适逢此时弯钩插稳的信息也自链条渐弱的抖动传来,女鬼信心更涨,速度丝毫不减,一心要将柳还望救起。 去! 柳还望独臂一扬,长枪当下如逐日火箭般划破天际,女鬼不想柳还望会发难得如此毫无征兆,连半句象征性的恫吓都不说,又碍于一手紧紧抓在了链条上头,仓皇之中,又从后腰摸出另一柄链钩来,截断相连的链条,素手一样,意在将白金长枪打偏。 说迟时快,就在女鬼出手的一瞬,经柳还望掷出的白金长枪竟然兀地自枪尖中心分裂成了四柄,呈扇形散射开来!女鬼竭力打出的弯钩只打偏了其中一柄,余下的三柄却是来势不减,裹挟着横扫千军的气势继续朝着它的左肩、腹部和右小腿冲刺。女鬼一路跟踪柳还望,看惯了它白金珠化长枪、用鹜操控青木珠突袭的伎俩,不经意间竟然形成了定式思维,以至于万万没有防范柳还望这下后手,猝不及防之下,女鬼只得以尽可能地运动四肢,同时运足鬼力,闲着的右臂硬是打开了朝准左肩头的那柄长枪,右小腿则往上弯折堪堪让过枪头,只得了些许刮擦,唯独是腹部硬生生地被打中了一记——好在这一记只是白金枪的四分之一,女鬼的实力也是非同小可,这才无碍于它灵体的完整,实际上不过败了些威风。 狼狈地应对完柳还望这一招,女鬼左掌将链条抓紧,顿了一顿,便止住了落下的势头,好似一枚吊灯一般悬在了风蚀柱旁,顾盼脚下四周,当下哪里还寻得到柳还望的踪迹?正忧心它是否依然被噬魂之虫囫囵吞食,女鬼定睛一看,却发现柳还望理应落下的位置,竟然无半点噬魂之虫的痕迹,诧异之际,连忙聚气凝神仔细察看—— 嗬!那地上好端端的,躺着方才被女鬼用冲击波术式打掉的半截风蚀柱顶! 地狱十六层咬噬地狱规则之一,风蚀柱体,不受噬魂之虫侵袭。 ‘好。。。。。。。好!柳还望!柳还望!’ ‘你给老娘等着!!!!!!!!!!!!!!!’ 第135章 后悔 臭婆娘! 柳还望在心底恶狠狠地这么骂上一句,低头瞥见脚底那黑压压如起伏的浪潮一般可怖的噬魂之虫虫群,心有戚戚,又艰难地手脚并用,往风蚀柱上多爬了几尺。 想来旁观者一定会有一个疑惑,那些应试者和鬼犯何必为风蚀柱顶争个你死我活?就效仿柳还望现在为躲避那女鬼视线而采取的举措,攀在风蚀柱侧面不就好了,着实是愚钝而不可堪言。 这就是莫大的冤枉了。 前文已提到,地狱设下了法术而导致鬼魂无法用“飘”,这就令到鬼魂攀爬风蚀柱时,不得不如同活人攀岩一般手脚并用,在拖泥带水的迟滞感觉之中艰难上升。同时,地狱中绝非个个鬼魂,都有悬空抓握柱子的法门或者本事的,一旦它们松手脱落,便会落得被噬魂之虫饕餮殆尽的惨烈下场。单是如此,状况之凶险已经足以让听者汗流浃背,何况这一座座风蚀柱上,也不知道有几多急于置竞争对手于万劫不复的应试者、抑或单纯出于对滋扰它们铁窗生涯而生恨的鬼犯在虎视眈眈。 没有恶鬼会傻到冒这个险。 他-妈的。 柳还望之所以敢于沦落至此,全出于如今逗留在地狱十六层的应试者寥寥无几,而鬼犯也被先行的那队实力强横的恶鬼驱赶到了特定的几个零星区域,它方敢用脚尖点着这条通往毁灭的单行线,在一个又一个风蚀柱之间禹禹缓行。 感觉到自己的鬼力恢复得七七八八,柳还望这才长出一口气,鼓足鬼力护住周身,而后单手单脚一推,遍似贪恋流水的落花一般头也不回地扎入到底下的噬魂之虫虫群当中。 虽说柳还望如今基本没有被落井下石之忧,但这并不代表它就能好过。地狱之中无法用飘,对于身法轻灵的恶鬼来说,绝不单单就对它们的行动造成了影响,要知道飘术早已经融入到了每一个恶鬼的日常生活和任务之中,比之它们的第三只手、第三或第四条腿也并无不妥,在这种本就颇受周身如系重锤的累赘感煎熬的大环境之中,柳还望还要费尽周折攀附于风蚀柱之上——是,尽管鬼魂没有体重,灵体也不会受到引力一类的作用,对于鬼力的消耗几可不计。但,打个比方,让一个人坐在一张舒服的躺椅上,但要求他必须目视前方,不得合眼休息,纵使对这个人的体力消耗几可不计,但对他精神的损耗却远超过舒适环境为他造就的欢愉所能弥补的范围,而恢复鬼力又恰恰需要精神的放松——柳还望就是置身于如此矛盾当中,以致鬼力的恢复极慢,这就大大影响了它跨越风蚀柱的效率。有一次柳还望铤而走险,想依靠速度弥补鬼力的不足,却在距离目标风蚀柱不到十米距离的时候,踩进一个被虫群掩盖的浅坑之中,独足的它当即失去平衡面朝下撞到地面。汹涌的虫群怎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如钱塘江的涨潮一般扑到了柳还望的身上,将它死死地压在了一片“嘶嘶唰唰”的啃咬声当中,好在柳还望还留存了有且仅有的一颗赤火珠(不得不感谢十八层牢头没有搜刮到底),危急之际将其一把捏碎,运用鹜将那澎湃又爆裂的火属性能量肆意地激发开去,原本还见了母马的种马一般死死咬在柳还望身上的噬魂虫在强横霸道的火光扫刮底下,顿时一哄而散,同时,柳还望借着赤火珠这阵爆发所引发的冲击波,飞身而起,片刻便撞到了风蚀柱上,残缺的手脚死死把住了柱体上不平的凸起,这才终于幸免于难。 “pong!”柳还望成功越过了虫群攀在了另一座风蚀柱上,想起自己方才狼狈不堪的冒险行径,羞恼地用前额磕了风蚀柱一下——它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手能为捶足顿胸提供方便。 妈的!妈的!成为甲等恶鬼,查生死簿!——想到自己的夙愿,又想到自己身处的位置距离十六层门柱尚有相当可观的一段距离,柳还望对于拒绝向女鬼低眉顺眼寻求帮助的一时意气所感到的后悔,连最恶毒的咒骂和足以将它一双健全的眼珠子烧得通红剔透的怒火都不足以掩盖。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恨极了——也不知道是恨自己沦落至此的无能、还是恨自己经不起胯下之辱的无能、定或自己竟至于因为错过了一个受辱的机会而后悔的无能(可见当下电商细分的明智,毕竟就连无能都要划分开不同的派别,以方便无能者之间相互鄙夷)——柳还望猛地将头往后一仰,用前额将风蚀柱磕出一个拳头大的凹陷,那一声闷响像马戏团被大炮射出的小丑一般势头凶猛,却没有走远,呼吸之间,便湮没在了噬魂之虫摩擦出的“沙沙”声中。 第136章 福祸 ‘柳!还!望!’ 女鬼挺立门柱禁战圈边缘的一座风蚀柱上,双手叉腰,放声大喊。 ‘柳!还!望!!!’ 柳还望恰逢忙于爬上一座新的柱子,兀地被这平地一声雷吓了一吓,颤巍巍的独手险些没抓牢柱体的突起,好在牙口尚算健康,这才靠一张刻薄的尖牙利嘴稳住了身子,贴到了柱体侧面。 这臭婆娘真******阴魂不散。。。。。。 ‘不用躲了,就你那乌龟爬的速度,连本姑娘的一半,不,三分之一都比不上,更加没能力去绕什么路——所以本姑娘相当笃定你就在这一片藏着!自动自觉出来吧!快!别逼本姑娘动粗!’ 柳还望暗骂一句,无奈那女鬼确实句句言中,仓皇之下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又越发地惊讶起来,拉自己入伙的那位大人物明明温文得几近病弱,何以麾下会收归这么一枚泼妇?着实匪夷所思。 ‘柳还望!我知道你在听!!!快给老,咳,本姑娘出来!!!’ 女鬼又长声嘶吼一阵,依旧得不到零星回应,也不自觉地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只是它这一轮叫嚣音量不少,惹来了不少鬼犯的围观,就连因无从索贿而百无聊赖的十六层牢头都半倚在门柱上头往这边盯着看,就此泄气,岂非贻笑大方?想到这里,女鬼不禁委屈起来,心想自己受了任务过来好心好意要帮柳还望修复灵体,没想到先遭算计,再受难堪,将自己知道的所有脏字都在心里给柳还望轮了一遍,正要轮第二遍的时候,对任务未成要离开那位大人身边的担心再起,嘴边一连串的厉声喝骂便生生地被哽在了齿缝之间,一时默然无语。 柳还望此刻也是进退维谷。方才它还深陷在推掉了女鬼援手的后悔之中,这下又来了第二次机会,按理说该高兴才是,只是这盛气凌人的女鬼偏偏又站在禁战圈边沿这种要害的位置叫阵。方才两鬼单独相处,羞辱几句只关乎个人自尊,但这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喝骂,却不由得柳还望不掂量掂量受不受得起了。要知道恶鬼纵然不是份体面的职位,但这丝毫不影响恶鬼彼此分尊卑划阵营,搬砖的还有看不起扫地的呢,职业之间相轻强分贵贱是我国的国情和传统,这做恶鬼的再不羁也难以避免。今日柳还望顶着一个女鬼的辱骂还低声下气地受了它的帮助,他日传出去,名声被毁是毋庸置疑的了,被同行看轻是小,导致行事晋升不便是大,尤其柳还望意在查阅生死薄,这本就是要交手续等排期过面试琐事如绕粪流蝇的麻烦事,倘若自己被经办的差吏看得轻了刻意刁难多耽搁个十年百年的——这就跟柳还望矢志要当上甲等恶鬼的初衷大大相悖了。 ‘柳、柳还望!’ 听见喝声又起,柳还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连恼怒的余裕都没有了,正无奈地望着自己的独手残足发愣之际,却听得那感叹号后头话锋一转,道:‘我、我的意思其实是,你没有受差来之食,还敢反抗,也算、也算有点点硬骨头。本姑娘是真心实意要来帮你的,你就不要躲了!出来吧!万事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柳还望本还苦于踌躇,一听女鬼的话语软了下来,先是惊喜,又疑有诈,只是听那女鬼言语之间再三减少了倨傲脾气,又有几分真诚。况且这女鬼毕竟是那大人物派来的,就算此中有诈,它还真敢对自己下狠手不成?打定主意要现身,柳还望心想,借着女鬼这番软言,自己只要大大方方地出现,不卑不亢地你来我往几句,名声受损的隐忧自然能被磨灭了。一副如意算盘打得铿锵作响,柳还望也顾不得女鬼说的“差来之食”是有多差,连忙手脚并用快速攀爬起来,片刻便登上了所在风蚀柱的柱顶,甫一站定身子,便急于整顿衣裳起敛容,准备发表一番虚张声势的外交辞令,未曾想腹稿都未及完成,一抬头,女鬼带着狡黠笑容的脸庞便在视野里膨胀得越来越大——它冲过来了! 万万没想到女鬼真敢如此突然发难,柳还望慌乱之际,正要出手回击,却没想到女鬼鬼未到,招先至,带链弯钩打着转就朝它的前胸击打过来,柳还望孤掌一扬,食指中指接连弹动,两枚青木珠一前一后分别对准了链钩和女鬼激射而去,先是“当”的一声将链钩打落,其后—— ?! 柳还望尚未反应过来,独足已经被一枚链钩的长链圈住,只有钩子去势未尽直直钉到了后头一座风蚀柱柱侧方才打住,猛地将独足支撑的柳还望拉得向前倾倒。 障眼法! 猝不及防之下完全被女鬼头先那虚晃一枪吸引住了注意力以至于吃下这么一个大亏,柳还望连愠怒所需的千分之一秒都不愿意浪费,大手迅捷往腰际一抄就要取出最后的一枚白金珠,只是可惜,所谓孤掌难鸣,如今真的只余孤掌的柳还望,吃瘪之下,反应哪能及得上有备而来的女鬼?只听得耳边“咻咻!”一声,又一个链钩已然撞到了它腰腹的位置,长出的头尾两段呼啦啦地便绕着柳还望的身躯打了几个转团成了一卷,如枷锁一般将它的残臂死死地捆在了腰边。 失去了颈部以下所有活动能力的柳还望如同一条冻僵的蚕虫,无力地蜷缩着躺卧在风蚀柱顶,万念俱灰,连咒骂女鬼的欲念都半点不留,只时不时地埋怨着自己有眼无珠,高估了那位大人物的驭下威能。至于女鬼接下来要做什么,柳还望虽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却不至于为自身安危而心有戚戚——毕竟女鬼真要灭了它,打中腰腹那一下链钩换成致命的杀招就好了,根本无须大费周章。 正这么想着,柳还望就感到女鬼落到了自己身边,只是它如今面朝西面侧卧,女鬼却立足于东面,它根本看不到女鬼的面貌身形——事实上柳还望也对看一张意料之内的幸灾乐祸笑脸全无兴趣。犹豫着要开口说些什么,柳还望却感到身上链钩一紧,整个鬼竟被女鬼单手提了起来!惊愕之间,柳还望脑中掠过一丝不详,张嘴喝问‘你要干什么?!!’,女鬼却根本无心应答,提着它腰肢往后一扭略略借力,而后便似奥运健将抛掷链球一般将被铁链捆住的柳还望掷向了北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还望在空中翻飞着,惊惧之余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彻底释放自己内心的情感,用声嘶力竭的哀嚎为自己在半空中划出的一道浅灰色弧线添几分彩。眼见自己已经越过了抛物线的顶点开始下落,而落点毫无疑问就是噬魂之虫那无底洞一般的虫腹,柳还望这下是再也保持不了零星矜持,朝着十六层地狱黑魆魆的穹顶破口大骂起来:‘臭婆娘!你******疯了吗?!你的任务呢?!’ ‘嚷嚷个什么!’ 听见女鬼一声娇喝紧追着自己而来,柳还望连忙颔首瞪视,却发现女鬼手握捆着自己的链钩余下的末端,一直随着自己在半空中翻飞——目睹此情此景,柳还望这下是彻底搞不懂女鬼到底意欲何为了,只得瞠目结舌,连同急切的质问都埋入了幽暗的喉头之中。 ‘喝!’ 女鬼素手轻扬,一个法阵便勾勒完成,再经它玉手一催,四团火球便自指间奔袭而出,柳还望见状连忙尽可能地缩起身子,生怕被这四团热气腾腾波及,但它们根本亦没有让柳还望遭受池鱼之殃的打算,短促有力“哗”的一声便齐齐别过柳还望的身子,不约而同地朝地面噬魂虫群砸去。 听见身下轰鸣声大作,柳还望知道是火球击中了,这才扭头往下张望,只见黑压压的虫群被打得七零八落,而磷磷火光之中,一个局部的图案若隐若现。 这是。。。。。。 柳还望正自思量着,此时悬于它顶上的女鬼已松开了抓着铁链的手唱起咒来,这咒文陌生而又繁复,柳还望对之毫无认识。 一上一下的二鬼急速下坠,此刻已然掠过了风蚀柱的顶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地面落下。柳还望此时要说不怕定然是假,吞吞吐吐,嘴边的疑惑是再也压不下去了,正要张口,那女鬼却突然将左右两手的食指分别点在了柳还望的眉心的胸口,如浅墨点出的秀口微张,终于吐出一个柳还望听得懂的字眼来—— 启。 恰逢其时,柳还望的后背带着“i”的尾音撞到了地面,敲出“噗”的一声闷响—— ?!!! 金光大作。 第137章 往十五层 ‘这。。。。。。’柳还望愕然地望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左手右脚,全然置瘫软在自己身上的女鬼于不顾。 ‘。。。。。。你脑子真的有屎是吧。。。。。。还不快跑?’女鬼气若游丝的一句催促如当头棒喝般敲醒了沉浸在灵体复原的震撼和大喜之中的柳还望,来不及顾盼四周,已然通过一阵盖过一阵的窸窣声响得知被火团驱散的噬魂虫群此刻只带着强烈的复仇意欲往呆坐在这片白地上头的自己和女鬼扑来,单手抄起松软无力的女鬼的苗条腰肢,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立起,鼓足鬼力,脚尖连连疾点,兔起鹘落地便攀上了最近的一座风蚀柱上,而后电光火石地便登上了柱顶。 令柳还望惊愕如斯的,倒不是它的残手断脚失而复得,毕竟身为恶鬼,灵体残缺和修复早已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真正让它震惊的,是这个盛气凌人、性格讨厌的女鬼,单凭一己之力就完成了这么大面积的灵体复原,启动的法阵更是柳还望这个灵体修复所S级VIP客户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这就相当的耐鬼寻味了。 灵体修复之难,繁复倒是其次,毕竟灵体修复学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对于特定部位的修复已经有了约定俗成的几个经典法阵,如人地两界一般知名的神医李时珍所发明的“李时珍手指速成修复阵”,以及通过东西两界交流合作而得以精进,乃至成为修复灵体胸背、腰腹通用法阵的“扁鹊-希波克拉底鬼魂身躯修复术”。只要事先在空间充足的场所刻画好法阵,并且熟练掌握启动法阵的咒文,实施灵体修复倒也算不上难事(不过实际上,因为灵体受损情况错综复杂,而单一法阵所能修复的位置又是特定的,所以修复灵体一般要进行事先的计划,然后结合几个法阵依次施行,例如整个右手都没了,就要先修复掌部,再修复手指。由是灵体修复有专门的从业资格考核,不是哪个鬼都能当的),不过这里有一个大前提——鬼力足够。正如人界医生做大型手术,也绝非主刀医生单枪匹马上阵,而是伴随着若干同事分工极其明确的辅助,皆因极其精细的操作、长时间的作业都会耗费医生巨大的体力,往往一台手术下来,医生会疲惫得倒下地面就能昏睡过去,灵体修复与之相比,不可不谓殊途同归。像柳还望这种面积的灵体修复,法阵所需灌输的鬼力,至少需要三位灵体修复师轮番上阵,这还不过是保守估计,至于能像女鬼这样独力完成的事迹,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而涉及的鬼物,个个都是顶天立地、名头在地府响当当的大家。而这个黄毛丫头所成之事,几可和这些鬼雄比肩,柳还望脑海中赫然浮现出两个大字—— 海角。 所谓海角,是鬼魂中极其极其极其罕有的一种才能,具体表现为鬼力容量极大,在寻常公魂眼里,足用无穷无尽来形容,名字的由来源于“一”的别称为海——至高的、无限的力量源泉为“海”,寻常的鬼魂不过是“樽”,而这些幸运儿是“海之一角”,其鬼力之充盈,可见一斑。 这种名不见经传却身负极大能量的黄毛丫头,也得亏那位大人物才能找得到。 柳还望这么嘟囔了一句,在充足的鬼力包裹之下,翻身跃下了风蚀柱,落地的一瞬,复原不久的右脚意外地拐了一拐,好在它身法够好才没有失去平衡。柳还望这才知道自己的右脚看似完好如初,实则上存在着细微,不,或许远比细微要严重的瑕疵。 绵软无力地趴在柳还望肩头的女鬼瞥见了柳还望瞧着右脚皱眉的模样,低声(倒不是因为它羞愧,只是单纯地出于乏力罢了)骂道:‘你大爷的。。。。。。就本姑娘一个,还要进行这么大面积的修复,还要这么仓促,还要这么快。。。。。。你他-妈的还要求个什么?’ ‘说起来就来气。。。。。。’女鬼尽管虚弱,话匣子却被柳还望这皱眉的动作拧开,又继续责骂着:‘妈的,本姑娘。。。。。。大费周章把法阵都画好了,还等了你老半天,你丫的,竟然还不信我,咳咳。。。。。。你说你自己是不是白眼狼?!’ 柳还望本来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再被女鬼这通骂,它也不恼,只笑着连连回了几声是,便不再说话。柳还望虽然生性刻薄,但多少懂得知恩图报,底子也勉强算得上良善。一直奋发争取成为甲等的柳还望,之前之所以一直隐藏自己的双才能,以躲开势力专于发掘新力量的目光,既有不愿招惹麻烦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它不愿意为了得到所属势力的方便,而不得不做些违背本意的脏事(当然,出于本意的脏事它会做得乐此不疲)。如今入了那位大人的阵营——说来好笑,当时柳还望根本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其后也没有,不过是慑于隐藏的双才能被看穿,对方又位高权重才不敢吭声罢了,如今看来,那位大人倒是自顾自地把自己看作了麾下一员了——更多的是出于对那位大人竟然也会有所属势力的讶异,想来也只有这位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没有势力会想到它实际上也涉及到势力之争的大人物,才能顺顺当当地将一个本应备受地府关注的海角,伪饰成一个疯癫的鬼婆娘,尔后地送入地狱生存战协助自己继续前行吧。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刻被不知道什么势力所窥视着,绝无任何不透风的墙壁以至于鬼鬼自危的地府,竟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办成这么一件事,这件事本身令到柳还望对于其牵涉到的权力和能量,产生了一丝连它自己也未必能察觉的觊觎。 背着女鬼几经周转才来到门柱跟前,柳还望此时是一刻也不愿在这是非之地多呆(尽管地狱之中并没有不是是非之地的地方),它将女鬼轻轻放到了地上,先行取出了自己的百炼令牌,尔后敦促对方取出它的。侧卧地上的女鬼却硬是抽出了些额外的力气白了柳还望一眼,骂道:‘谁要跟你一起上去了,本姑娘要回去跟那位大人复命了。把我的知难符取出来吧,腰际,右边。’ 柳还望闻言一愣,倒也无心出言挽留,径直将手探向女鬼的腰际,几要触及时却顿住了,转用问询的眼神望向女鬼。女鬼见状哪能不明白柳还望的意思,嗔骂一句“假正经”,便干脆地点了点头,柳还望这才利落地从它腰际翻找出了知难符,递向了女鬼。 ‘递给我干嘛,帮我撕了。’ 柳还望耸了耸肩,心想我这不是尊重你自主意愿、gentleman嘛,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两手捏着知难符头尾上下一扯就将其撕成了两半,躺在地上的女鬼瞬间便被一股红色的能量所覆盖,那股能量还往地狱的穹顶延伸出一条细长的红色丝线,丝线的顶端如同一枚高瓦数的情趣灯泡,将穹顶一隅照得像山魈裸露的屁股一般。 ‘好了,滚吧。’女鬼望了柳还望一眼,随后便合上了眼睛。 柳还望倒不对女鬼的临别赠言感到意外,笑了笑,就往百炼令牌注入了鬼力按下了按键,迫不及待地等候着门柱展上头透着光的细缝撑开。 ‘呼。’ 带着齐整的四肢迈入了这个只有光亮的圆筒之中,望着正慢慢闭合的方形开口外头,那逐渐收窄消失的地狱十六层的凄冷昏暗,柳还望终于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来。 ‘不要让那位大人失望了。’ 当圆筒彻底闭合开始往上攀升之时,柳还望的耳边不住萦绕着的,是这么一句细微轻柔的话语。 第138章 十四层,刀雨地狱 ‘叮叮咚咚~到达。。。。。。’ ‘到达地狱十四层刀雨地狱,还有一分钟,请乘客做好着陆准备。’柳还望靠着圆筒内壁坐着,摇头晃脑、怪声怪气地模仿起门柱的提示音来。从十八层到现在足足听了四次这番语调如出一撤、足让阳亢患者都萎靡下来的性冷淡提示音,柳还望已然感到不耐,再想到倘若顺利,自己接下来还要再听上个一十三次,烦躁得连连捶了圆筒内壁几下,结果又惹出一阵‘请爱护公物’的警示音来。 ‘操。。。。。。’ 柳还望神色轻松,内心却紧张得很,这十四层刀雨地狱,虽说和地狱生存战的修罗场困兽地狱之间还隔了一层虹吸地狱,却已然是应试恶鬼相互杀伐的高潮到临之前的最后一条缓冲带了。之所以如此,皆因虹吸地狱虽然层次不高,但其凶险程度与下头的几层相比,实乃过无不及,无数大小深浅强弱不一的漩涡遍布十三层地狱之中,无一刻不在孜孜以求地试图吸走不慎被漩涡吸力勾到的灵体,唯有狭窄如发丝粗细的漩涡边缘供困于其中的灵体落脚,地狱生存战的应试者置身其中,个个都只得以凝神静气地关注自己的脚下安稳,恰如毫无保护措施地挑战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一般如履薄冰,但凡有不知死活、妄自尊大的乙等恶鬼试图乘虚而入出手除去几个敌手,其下场往往是还没瞧得清招式是否得手,自己却先行被漩涡吸入,万劫不复。由是坊间颇有这样一个传闻,说虹吸地狱本是十八层,结果因为设计图上的排布顺序崇洋媚外地选用了阿拉伯数字,以至于学术不精的鬼工将“8”错看成了“3”,造成了难以挽回的过错,地狱高层为了使到虹吸地狱的难度和十三层相对匹配一些,才又后期减少了十三层的内部面积,才最终形成了今日小而凶险的虹吸地狱。不过也有些好事者时不时地往外散布着阴谋论,说虹吸地狱是地狱高层巧妙掩饰起来的一个处刑场——这些都是闲话,就先压下不表了,说了这么多,一言以蔽之就是:十四层刀雨地狱,是灭段最后一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了。 ‘倒计时开始。十。。。。。。九。。。。。。八。。。。。。’ 尽管不情愿,柳还望还是配合着着陆倒计时的响起运起了鬼力,不知为何,它突然想起了在十五层压迫地狱时那个初初遇到的仓皇无措的鬼犯,那张慌乱的面庞就在自己眼前被十五层突然压下的穹顶碾成了——额,柳还望想到这里顿了一顿,灵体被粉碎之后一点痕迹也没有,所谓灰飞烟灭,一时窘迫地词穷起来,不知道要怎么圆这句有头无尾的说话。 柳还望之所以会对地狱各层有一定的了解,绝非笔者出于经常偷懒不更,以至于忘记了地府严禁地狱情报的传播这一设定所引致的疏漏,天可怜见。实际上地府对于控制有关地狱的信息一直非常上心,既有出于地狱安全的考虑、也有出于地狱生存战公平的考虑、再有单纯只是想控制一下言论的考虑。无论如何,地府严格控制有关地狱的一切信息,这件事本身是毫无疑问客观存在的,甚至地狱一度颁发过这么一个规条,即是为了确保地狱生存战的公平公正,所有应试者都必须接受思维的勘探,但凡有探索出较为完整的关于地狱的信息的,无论真伪,一律视为作弊,取消该名应试者的资格。此规条一出,当即掀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应试的乙等恶鬼为了构陷竞争对手,故意散布一些不着边际的,不过是加入了地狱、生存战这样的关键词的所谓“情报”,意图藉此减少竞争对手的数量。无奈鬼魂虽然四肢还行使着与活人无异的职能,耳口鼻等感官(除眼以外)系统却都变成了形而上的摆设,无法通过效仿梵高来杜绝虚假地狱信息的入耳,只得足不出户,呆坐家中严防死守。尽管如此,当年的地狱生存战依旧有不少因这条荒唐的规条而受害的应试恶鬼,其中甚至还有当今声名显赫的阴帅马面(象六所谓的两位阴帅栽在地狱生存战的其中一位)。后来是多方共同的反对声音,以及恶鬼群体的集体上诉,才终于逼迫地狱高层妥协,取消了这条规条,只通过加大捕捉传播、售卖地狱情报的鬼魂的力度来增强对地狱情报的封锁。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纸包的住的火,GFW再高再阔,终究也拦不住透过VPN摸上YouTube和Facebook的手,地狱的相关信息日渐还是在地府坊间流传了开来,甚至还形成了形如“地狱兴趣小组”的地下学会。至此,地府官方终于按耐不住,连同地府各级主要的宣传部门,跟地狱四位典狱长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联合会议,最终达成了一个共识——在不减少地狱情报控制的同时,由官方对外进行地狱科普,同时关于地狱科普内容的主体也很快被敲定下来,其中所含,主要围绕着地狱的设计初衷、设计思路、设计元素所蕴含的一些风水玄学、地狱建立的伟大过程和重要成果,并最终简略地简绍了一下地狱各层的情况。这个初步方案经过几次修改,主要是增添了“十阎王谈地狱建设”、“四大典狱长心目中的地狱精神风貌”等几个版块后,便最终制作成册,成为了地府内部地狱科普的官方(且唯一)读物,一直沿用至今。 ‘哟!’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柳还望朗声一喊,便自如地被圆筒顶部渗透下来的一股乳白色能量包住了身子,一股暖意随即在它周身游走——这是搭乘门柱圆筒,唯一令鬼心旷神怡的瞬间——正这么想着,那股暖意便开始消退,柳还望知道传送即告完成,不敢再贪恋这种快意片刻,连忙圆睁双眼—— 嗬!但见千百把明晃晃的刀剑,呼啦啦一片,带着锋刃上头泛着的凛凛寒光,从天而降,好似蛰伏起来终于守到猎物的巨蟒,毫不客气地瞧准了这位新到的不速之客,就要折去它的一鳞半爪! 第139章 刀雨地狱中的首次邂逅 ‘我啐!’ 柳还望翻身滚落地面,方躲过一阵刀雨,气势更磅礴的另一阵又接踵而至,无奈它如今身处的位置周遭插满了吹发可断的锋锐刀剑,就连它脚底这片赖以容身的白地都不过是勉强填入了它硕大的两个脚掌,还能往哪里躲去?情急之下,柳还望反手抓住了脚边一柄弯刀的刀柄,试着一拔,竟然真的将大半都埋入了地面的弯刀整个提出,大喜过望之下,柳还望连忙将手中单刀舞成了一朵银花,铿铿锵锵一阵接连不断的脆响,柳还望打落的刀剑在它身周片刻便堆积成了小腿高的矮丘。手里忙着舞刀弄剑,柳还望一双眼珠也不曾闲下,极目扫视刀雨地狱一遭,但见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之上,横七竖八地插满明晃晃的落刀落剑,幸而地狱的采光不好,鬼魂又没有视力下降之虞,柳还望才能望得清远处那被零落低矮的土丘所簇拥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单峰高山。 门柱应该在那吧? 柳还望如此推测着,左手又随意地从地上炒起一柄长剑,下意识地舞了几下,才发现剑身腐朽不堪,根本无从使用,它将这废剑胡乱抛开,又从地面抽起一把,这才终于得到一把完整的双刃长剑来,双手并用,将一刀一剑舞得虎虎生风,而后脚尖小心翼翼地点到地面上插得尚算夯实的刀剑剑首上头,如踩梅花桩一般,慢慢地朝那座高山靠近。 ‘哥们!哥们!’ 柳还望正专心致志地往前迈进,突然听到西北方向传来几声短促有力的呼喊,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高瘦的汉子一手舞着刀,另一手忙着朝自己招呼。那汉子看见柳还望转过头来发现了自己,欣喜若狂,招呼着的手越摆越是起劲,仿佛一个上了过多发条的胡桃匣子。 ‘哥们!帮我找把能使的好不?!我这边的都没了大半截啦!!’ 十二层的死斗近在咫尺,像柳还望这种孤军作战的应试恶鬼,少一个对手作用远没有多一个朋友来得多,柳还望对着那瘦高汉子笑了一笑,毫不啰嗦便把左手的长剑掷给了后者,而后继续边抵挡着刀雨的侵袭边摸索一把新剑,这番干脆倒是让受恩的瘦高汉子都情不自禁地愣上了一愣,抬手接过长剑时险些忘了手头的动作,好在瘦高汉子其时大脑一共关切着两件事:道谢和舞刀。这才通过忘掉头一件而保住了后一件的正常运行——推鬼及人,可见有些人的无礼无关乎情商,而是智力没有达标。 相隔不到五十米,柳还望和瘦高汉子均仰仗着刀伞剑花逆着刀雨剑风前行,双双不发一言,好在还有刀剑碰撞发出的连串“乒乒乓乓”,陌生的二鬼之间的尴尬才得以消弭于无形。又往前走了好一阵,两者的路径偏差得越发分明了,瘦高汉子才如梦初醒,大声喊了柳还望一句,问:‘哥们?要不你跟我一道去投靠组织吧?’ ‘组织?’ 柳还望狐疑地低声嘟囔一句,谁想那瘦高汉子却似有顺风耳一般应声答道:‘对!我正急着去投靠一个组织呢。哥们,你、你不会还不知道地狱生存战的道道吧?’ 这道道自然是指困兽地狱必至的那场恶斗了。 ‘哦?’柳还望抛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语气词,不置可否。 瘦高汉子可没有柳还望那般喜欢玩神秘莫测的劲头,急不及待连着苦口婆心,半是解释半是劝慰地说:‘兄弟你真是!这都还能跑来这一层,看来你实力很是过硬啊!但兄弟,哥奉劝你一句,你可不能再这样单枪匹马、一脸懵懂下去了——会出鬼命的!哥跟你说哈,你看远处那山,看啊!’ 瘦高汉子无奈自己双手都忙着耍刀花,想用脚来指,又怕伸得远了未免有贪图刀雨地狱免费截肢的嫌疑,只得不辞劳苦地努起嘴来,竭力将柳还望的目光往自己所指的方向带,下唇都几乎努长了三分,见柳还望定定地望准了那座盘踞于地狱十四层正中央的银山,语气中多了几分夸张: ‘兄弟,这山,可就是地狱中大名鼎鼎、脍炙人口的名山,刀山!这一层的门柱,就在那刀山尖上。看你前进的路线,八成也是准备到山边——千万别冲动!这刀山四周,现在可是危机四伏!你想独闯龙潭,悬!’ 柳还望眉头一扣,问:‘为什么?’ ‘兄弟,你刚刚装得挺真诚的,但不可能真的不知道咱们这些应试恶鬼在十二层会打起来吧?唉,你也不用尴尬,毕竟我们萍水相逢,又互为竞争对手,留个心眼也没什么错。我呢,也确实不算什么好鬼,但总算懂得知恩图报,所以看你是打算自己往刀山去,就没沉住气,叫住你了。你知道现在幸存下来的恶鬼当中,已经出了三个集团了,而且据我所知,三个集团当中的两个,似乎在压迫地狱达成了某种共识,打算要利用刀雨地狱的特点、还有鬼鬼都记挂着困兽地狱而不自觉放松了在其他层警惕的心态,来一招假道伐虢!’ 第140章 洞中突变 “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壁,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宝也。’对曰:‘若得道于虞,犹外府也。’公曰:‘宫之奇存焉。’对曰:‘宫之奇之为人也,懦而不能强谏,且少长于君,君昵之,虽谏,将不听。’乃使荀息假道于虞,曰:‘冀为不道,人自颠转,伐鄍三门。冀之既病,则亦唯君故。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以侵敝邑之南鄙。敢请假道以请罪于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左传》 ‘假道伐虢?’柳还望闻言一愣,又见瘦高汉子极其诚恳,手上舞刀再忙,也不忘转过头来向它摆出一副严肃紧张的神情,不禁为之一顿,才终于说出自己的质疑:‘假道伐虢用得不对吧,听起来它们用的策略,比较像是声东击西。’ ‘我去!’瘦高汉子文化底子一向不好,面皮也薄,只是柳还望回应的角度实在太过诡异,事关存亡它竟然还关心成语用得妥不妥帖,当即将瘦高汉子的羞怒硬生生地顶了回去,逼得它没皮没脸地大声吼道:‘哥们你不是吧?!这时候要跟我拼孙子兵法(实为三十六计)谁读得比较熟是吧?!事关存亡!事关存亡!你还要不要你这条鬼命了?!’ ‘兄弟你别紧张。’柳还望话刚出口,又怕自己这好整以暇的态度会令到这名性急的汉子误会自己不把它的话放在心上,迫不得已只好将音调提高了八分,然后胡乱地用起感叹号来:‘哥们!你看!我刚来到刀雨地狱!结果你就!出来噼里啪啦跟我说了一大堆!我就算信你!也得懵一会对不对!你好歹也得多跟我说一些!我才能紧张得起来啊不是!’ 瘦高汉子一听,觉得柳还望的话十分有理,不自觉就点起头来,连连应和着说起“也对”,然后尽可能地扯高了自己的嗓门——鉴于刀雨地狱的空旷无垠,它们这样互相扯着嗓门嘶吼,似乎除了可能知会正在埋伏的鬼这里有两个知道了它们的伏击行径并准备采取应对措施的傻瓜之外,毫无助益——说:‘这件事,也是我一个跟我一起参加甲试的哥们告诉我的!听它说有一个挺有本事的家伙以刀山西南方的一个土丘为根据地,正在聚拢这一层散落的应试恶鬼,去应对那两个集团的伏击!我那哥们已经加入了,这不就传信给我,催着我也去嘛!怎么样兄弟,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真的,不骗你!你跟着我去吧!不然你一个鬼,形单影只的,就是被淘汰也走得孤单啊!’ 我呸。 柳还望心中暗啐一声,转念一想,略带惊讶地低声问:‘这么说,你还认识在这地狱之中还能追踪到你位置并且传信的朋友?这手本事可不俗啊。’ ‘我去!’瘦高汉子又是错愕地大吼一句,情绪激动之下乱了手头刀花的章法,顾不上肩头被划了一道不痛不痒的口子,朝柳还望喝道:‘哥们你有没有搞错?你生前是当狗仔队的?你的关注点怎么老是偏老是偏?!因为你我已经耽搁了很多时间了,搞不好它们就不等我先行行动了你知道不?!听着哥们!听着!最后一次,真的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你去还是不去!’ 柳还望嘿嘿一笑,凭它在地府混迹多年打磨的眼光阅历,倘若眼前这名瘦高汉子的表现全是表演,演技也未免太过于契合灵魂、能引发观者心底的共鸣了。深知地府并无开设演技培训班的可能,尽管这瘦高汉子的样貌完全符合演技派的条件,柳还望依旧决定采信于它,干脆地笑说:‘当然去了!’,不过还留了个心眼,让瘦高汉子走在前头,美其名为引路。 ‘这就对了!’瘦高汉子见柳还望欣然答应随自己前去,眉开眼笑,哪里管得上柳还望话里的机关,当即将手头两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一马当先清出一条道来,柳还望跟在其后只需提刀格开若干漏网之鱼就能保得自身周全,倒是轻松得很。 两鬼一前一后以刀作盾就这么朝西北而行,一路无话,倒提高了行进的速度,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大土丘的跟前,那土丘面朝刀山一面被鬼为开出了一个半鬼高的孔洞,被挖掘而出的土块胡乱地堆放在开口四周,现时也已经被自天而降的刀剑插满,远远望去,仿佛十数只匍匐在地的刺猬。 ‘就是这啦!’瘦高汉子见得土丘,朝柳还望招呼一声,便自顾自地往洞口里吼着古怪难懂的音符起来,几声一样古怪的吼声从洞口传出,片刻,一个黑影自开口蛇扑而出,柳还望还未来得及看清它的样貌身形,那团黑影已经将手上两把明晃晃的弯刀舞成了两伞蒲团,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击打到蒲团上头的刀剑不仅没有被弹开,反倒如欲泥沼一般被吸在了上头,很快就堆积成了一个富有后现代艺术气息的倒圆锥形,那团黑影——一名瘦小无须的汉子——这才止下了动作,一手擎着那个倒圆锥当做遮挡刀雨的巨伞,另一手环住了瘦高汉子的肩膀,热络地称呼起大哥来。 瘦高汉子似乎是生怕柳还望被冷落在一旁,只跟那瘦小汉子匆匆寒暄了两句,就将话题别到了正在一旁边甩刀花边观察它们表现的柳还望头上,说道:‘阿弟,这位朋友在我来的路上帮了我,所以我就把它也带来了——这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来者不拒。请进来吧。’那瘦小汉子语气似乎亲昵,但嘴角扬起的角度却分明暴露了它外热内冷的真实心态。柳还望心中暗笑一声,手头扣上了两枚青木珠,在瘦高汉子矮身进洞之后,一手接过瘦小汉子手中的倒圆锥,打着哈哈道:‘您先请,我一个不速之客,不能喧宾夺主。’ 瘦小汉子瞥了柳还望一眼,也不多言,只道一句好,当即转身入洞。柳还望伫立洞口,细细听了听里头的动静,发现并无异常,这才在洞口上悬起两枚青木珠,手头改扣一枚白金珠,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矮身缓缓滑入了洞口之中。艰难钻过一条向下倾斜的狭窄甬道,落地的一瞬,柳还望顿觉豁然开朗,抬头一看,这土丘之下、甬道尽头,竟然是一个足足有两鬼高、阔可容纳近三十鬼的地下洞窟。内壁上头缀满了亮堂堂的火把,昏黄的光线泥水般浸满了这个宽敞得近乎不可思议的地方,又为散落其中的十数个先来者镀上了一层新锈。 柳还望刚站直身子,面貌甫一暴露在经昏黄光线浸淫的这十几双瞳孔之中,就听得一声莫来由又略为耳熟的嘶吼——‘是你!!!’——而后便感到一阵凌厉的气劲自声喊处袭来,其势如扑象雄狮,分明是铁下了心,要对自己下狠手!! 他-妈的?! 难道真中计了?!! 第141章 再遇马平 ‘住手!’ 昏黄处传出朗声一喝,便止住了往柳还望袭去的那一发不可收拾的攻势,见来者停下,柳还望也不想在这处险地多生枝节,也随之将中指指头那枚蓄势待发的白金珠用拇指扣实了,并不敛回袖中,只将右手垂在腰旁遮掩住,预防着因为喝止声而缩到了一旁、显然是忙于镇压住心头的盛怒而周身抖动的怪客再度发难。 ‘柳兄,没想到能在这里与你重逢——别来无恙?’ ‘马、马平?!’ 柳还望方才还想那朗声,尤其是其中蕴含的威严气度,莫来由地好耳熟,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洞窟簇拥着的众鬼之中跻身而出站到自己面前,恍惚之间,柳还望这才顿悟是重逢故人了。 ‘马、马。。。。。。’柳还望正要跟马平寒暄几句故作熟络,目光无意一扫,却瞥见马平的左袖之中,竟然空空荡荡,涌到嘴边的哈哈一时停住,就要为溢满口齿之间的惊愕让道,‘马兄你的左臂?’ ‘呵呵。’马平神色轻松,唯眉目之间不慎暴露了心底那丝真实的黯然,淡淡道:‘来到这层,颇经历了一番波折。倒是柳兄好本事,完好无损,看来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运气、运气。’柳还望不能暴露妖女为自己复原手脚的事情,只这么随便地敷衍了马平一句,正想别开这个略带尴尬又不便多言的话题,被冷落在一旁的怪客先声夺人,怒骂道:‘你丫-逼的装什么装?!十八层的时候你就背叛我们自己先行通关,这几层也是这么靠出卖队友过得一帆风顺的吧!’ 柳还望扭头一看,嗬,那怪客果然是特立独行又怪诞轻浮的小郭——此刻小郭也缺了一眼——旋即嘿嘿一笑,满是讥挖之意地回击道:‘背叛?那个疯矮子用铁链把我锁起来抛飞出去的时候,你们倒是帮着「队友」我拦上一拦啊——那时候我可是吉凶未知,搞不好就灰飞烟灭了呢。’ ‘你他-妈的,这是怪我们。。。。。。’ ‘小郭!’ 眼见郭柳二鬼嘴角之间火药味愈浓,马平当即出言打断,以免它们在这本该同舟共济的时刻大动干戈,转头又向柳还望请罪说:‘柳兄,小郭的性子你之前也略微有些接触,对于它的出言冒犯,愚弟代为道歉,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郭计较、不要坏了彼此和气。’ ‘唉,哪里哪里,马平兄弟你言重了,我也没吃什么亏,挨两句骂也没什么,哈哈。’柳还望本来就确实对自己独独获得了那侏儒的帮助而抛下了它们毫无愧意——实际上,它对马平一行还略有微词,毕竟全因它们的计划粗陋轻率才导致它身陷险境。若非自己机智果敢,怎么可能最终化险为夷,顺带突破十八层呢?柳还望嘴上跟马平客套着,心里这么寡廉鲜耻地夸赞自己,眼上也不闲着,视线别过马平肩头探视了它身后众鬼一番,兴冲冲地问:‘郭大哥呢?郭大哥怎么不在,是出去放哨了吗?’ 这郭大哥指的自然是率直朴实最惹柳还望喜爱的郭达了。 柳还望冷不丁地提起郭达,马平不自觉地露出了尴尬神色,一旁的小郭却是目欲喷火,倘若不是马平在旁震慑,恐怕已然扑到柳还望身上厮打起来了。 ‘柳兄。’马平脸呈一副略为黯然又不至于失礼的表情,残存的右手不住地轻抚小郭的后背,目视柳还望,轻声道:‘大郭兄、二郭兄,都已经离开了。’ ‘噢。’柳还望应和一句,不再多问,毕竟对照地狱生存战各层的淘汰率,就连它自己也是苦苦支撑至此,郭达没能上到这一层,也并非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马平短快地拍了小郭后背几下,一直在旁用满怀敌意的目光瞪视着柳还望的小郭这才往后踩着小碎步子后退走开,眨眼的功夫,瘦小的身形便被围观事况而聚拢起来的众鬼所掩盖。马平见小郭虽然依旧怒气难消,但应该一时三刻也不会再朝柳还望发难了,这才安心地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捏着柳还望的肩头道:‘柳兄,在刀雨地狱一路行来实属不易,你先稍事休息,养养神气吧,就是地方浅窄,还望你不要介意。’ ‘这洞窟是你们挖的?好大的手笔啊。’柳还望慨叹一句,然后煞有介事地仰头环视了洞内一圈,以示这洞窟的的确确是“好大”。 ‘柳兄谬赞了,这洞是我们一行连同那位持双刀郑兄弟一同挖的。开头颇为艰巨,但之后便水到渠成了,就是可惜郭通郭大哥为了挖这洞。。。。。。唉,不提了。这位郑兄弟柳兄你认识认识,你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愚弟就不做互为引荐的蠢笨功夫了。’马平言毕就略略躬身示意,也不给柳还望继续搭话的空档,转身就越过簇拥起来的众鬼盘腿坐到了倒卧在洞窟一角的小郭旁边。聚拢起来观看的众鬼见状,不旋踵也便散了。 古怪。 柳还望心中嘀咕一句,吃不透马平这般语焉不详是伤心还是刻意有所隐瞒,只是它自认实在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必要,也就随马平去了,方扭头回身,就迎上那位瘦小郑兄打量的目光,哈哈尚未打出,却又被瘦高汉子一把抱住,听它低声耳语道:‘兄弟,你竟然跟这里的头子认识啊?刚刚看你跟那个小鬼一触即发的架势,可吓死哥了!不过你放心,如果真的开打了,哥一定会帮你的!’ ‘哥们够义气。’柳还望用手肘顶了顶瘦高汉子腹部以示亲昵,同样低声回道:‘不过说实话,就那个小鬼头还不够我一个打的,就不劳哥们你费心了。’言毕拢着肩头的二鬼都就着这毫无笑点的对话,旁若无鬼地放声大笑起来,莫名其妙地仿佛只是为了完成“小声说大声笑”这个社交礼仪的硬性指标。 ‘对了,哥们,这位郑兄弟就是你说的让你到这来的朋友?’柳还望朝单在一旁冷冷看着它的瘦小汉子努了努下唇,笑问。 ‘可不嘛。老郑,老郑?过来认识认识嘛。’瘦高汉子不住地朝瘦小汉子勾着手,热络地招呼它过来,谁想瘦小汉子毫不领情,只远远地朝柳还望抱了抱拳就别开了视线。遭遇这番冷落,柳还望倒是没什么,反倒是瘦高汉子好不尴尬,连连向柳还望致歉说:‘哥们,你别怪我那朋友,它就这样,不善言辞! ‘嗨,没事!’柳还望沉吟了一阵,慢慢拈开了瘦高汉子搭在肩头的手,捏在掌心按了按,接着说:‘哥们,你先休息一会,我跟我那朋友,就是你说的这里的头,刚刚有些话忘了没说完,我先过去说完了,回聊,回聊啊。’ ‘马平,我就开门见山了。’ 柳还望走到马平跟前蹲下,目光灼灼,问道:‘对刀山脚下的埋伏,你有什么对策?不会又跟十八层那次一样,是那么鲁莽的计划吧?’ 马平咧嘴一笑,说:‘柳兄放心,这次跟那一次不一样。’ 柳还望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来,刚摆出洗耳恭听的恭谨模样,却见马平笑意立消,神色严肃地沉沉抛出一句话: ‘这次,我无计可施。’ 第142章 无计可施 ‘什?!么。。。。。。’柳还望喊叫甫一出口便下意识地止住,回头顾盼身后,见众鬼们都专注于自己的闲聊或者呆滞,无一分心望向它这边,这才尽可能地压低音量质问马平道: ‘你攒了这么些家伙然后跟我说无计可施?你是疯了吗?!你。。。。。。’柳还望言语间灵光一闪,愕然道:‘难不成,它们都知道了?’ 马平微笑不言,略略颔首。 ‘妈的。。。。。。’柳还望猛地抓了一把后脑勺,无奈自己千辛万苦走来这里,竟然落得一个困守一隅的被动下场,心头苦得像是吃了一盘黄莲拌苦瓜,又想难怪这洞窟里的鬼一个个看起来都颓丧之余又其乐融融,敢情这里是怂包联欢会,一起抱团取暖消极避世来了。 ‘你是怎么了?十八层时玩得那么凶,结果郭大哥被淘汰、再连上你。。。。。。’柳还望没有直言断臂,只用目光作指,又接着说:‘所以你现在采取龟缩的策略了吗?问题是,就算这一层躲过去了,十二层不还是得恶斗一场吗?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马平一边听着柳还望的厉声质问,嘴上用“啊哦嗯”简短回应着,一边用指头在地面上勾勾画画,直到柳还望顿感被冒犯了要截下它的手来,马平才悠然淡定地劝慰道:‘柳兄你别急,且听愚弟细细道来。’ ‘柳兄你看,这是刀山。’马平指着一个中间被打上了叉的圆形,打趣道:‘说起来刀山也是地狱的一大名胜呢,倘若有机会,我也想去仔仔细细地观观光。’ ‘十四层的门柱,不偏不倚正正在刀山顶上,这是鬼所公知的事实,而这上刀山,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山体上盘根错节参差不齐的刀锋,把把都是鬼魂的催魂符,容不得半点差池,再加上刀雨地狱经久不断的刀雨,攀山者需得全神贯注方可安然登顶,换言之。’ ‘换言之设伏的鬼根本不用多费心思,瞧准攀山者施术干扰就能置其于万劫不复当中了。’ ‘正是。’马平笑了笑,食指腾挪到带叉正圆的正上方,囫囵地拉出一个大圆圈,又道:‘除去先事登顶的头个势力,余下两个势力就盘踞在刀山方圆两百米的位置埋伏,准确来说,这两个集团分成了四队,如我们一样据洞而居,依次埋伏在正北正南正东正西这四个位置。’马平每言一个方位便在大圆上对应的位置抠出一个浅坑,‘四个埋伏点刚好照看刀山四面,疏而不漏。’ ‘敢情挖地道是这层地狱的特色啊。’柳还望捻着下巴打岔道。 ‘确实如此。实际上对方所占的洞,其中两个是从该层的鬼犯手头夺来的,不得不说,这遍地坚硬锋锐的刀剑,着实是挖洞的一大助力。’ ‘呵。’ ‘单论鬼数,我们相差无几。’马平闲下的食指轻轻敲着地面,慢条斯理地跟柳还望推算着:‘根据地狱生存战历年的平均淘汰率来看,到这层为止的应试恶鬼,应该四十有余、不足五十,已然登顶的集团走得太快,除了一些零星的信息,我一无所知,但能够如此轻快地攀过刀山的集团,鬼数定然不多,依我推断,恐怕不会超过五个;至于那两个集团,按这几日盯梢的结果,总数应该不超过二十,而我们——连上柳兄你和那位新到的朋友,我们共有十四位,在人和的角度来看,我们能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 ‘对对方鬼数的推测,你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啊?’柳还望狐疑地望了马平一眼,语气中的试探味道比五块一包的大红河都来得重。 ‘不,我毫无把握。’马平回视柳还望,双方的目光对碰,并无擦出什么特殊的火花,‘如果有把握,或者我还会拼一拼。言归正传,柳兄你看。’ 马平说着在叉圆约莫七点钟方向、比大圈再要远上一指的位置抠出一个浅坑,说:‘这里,就是我们的阵地,能够远远监视到对方两个埋伏点,又与之保持了相当一段易于撤离和逃走的安全距离。柳兄请看。’言语间,马平往自己身后轻拍一下,笑说:‘这土块掩藏着用于逃出这个洞窟的暗道,在座的各位,只需不费吹灰的一拳,即可打破土块逃出生天,柳兄可要记好这位置了。’ 呵,我说你小子怎么偏选这位置坐呢。柳还望白了马平一眼,又瞥了侧卧脚边,一直背向它的小郭一眼,哼出一口气来。 ‘倘若我们真要硬拼,那就至少需要一连拔掉相邻的两个点。但这地下洞窟,是恰如蜀道的守地,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由是对方才敢大胆地将鬼数分散,看准的就是就算有鬼想强攻,鬼数优势在这些地洞的狭窄洞口面前也无计可施。再加上埋伏点两两照应,进攻方还要经受刀雨的折磨,这地利可谓是瞻前顾后、得天独厚。’ ‘至于借对面貌合神离,强攻一方而驱使另一方趁机背叛的策略。’马平顿了顿,见柳还望并无话要说,才笑道:‘对方也充分考虑到了。为免离心离德,对方将人马充分打散再驻守进各个点中,一旦据点遇袭,点中恶鬼想使绊子的结果,要么是被洞中其他鬼先行除去,要么就是当垫背的被迫全军覆灭——一个因共同利益组建起来的临时聚合体,其中就算有个别鬼愿意为了「计谋」而牺牲,终究还是会被求存欲念所疯狂驱使的大多数淹没——最终就会导致点和点之间不遗余力地相互保存。换言之,攻击一个点,就会被相邻的另外两个点夹攻。至于分散力量同时攻击一个点以上,呵呵,这种疯狂的想法,就算我不提,玲珑如柳兄,自然也知道是天荒夜谈、自取灭亡之举,对吧?’ ‘怎么样,柳兄?’ 马平允自敲打着象征刀山的带叉正圆,好似一只错被接上了电源、对准虚空发力的打桩机,望向柳还望,似笑非笑。 ‘面对此等局面,是不是无计可施?’ 第143章 谋与被谋 见柳还望凝眉不语,似是若有所思,马平也不急着要它表态,只将盘起的双腿松开,换了个更轻松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地等着柳还望回话。 ‘你说的它们自挖的两个地下洞窟,有没有包含在这个位置能监视的两个洞窟之中?’ 马平眉毛一台,回道:‘有。’尔后食指一横,指着大圆正南位置的浅坑,‘就是这个。’ 柳还望听罢,手抚下巴,喃喃自语了一阵,忽地一拍掌,蹲坐地上,指着那浅坑道:‘倘若你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对面均分人数,每个洞窟里不过五到六鬼,假如,我们这样。’ 柳还望说着手指移到了象征目前身处位置的洞窟的浅坑,指头略略发劲挖出两道迂回前进的浅坑,一道连到了另一个处于监视范围之内、正西方向的对方浅坑,一道则至正南浅坑的东南方近正东浅坑的位置为止,接着指头往己方浅坑重重一戳,道:‘我们身处的这个洞窟有个致命的弱点——相信同是仓促挖出的对方洞窟,一样也有。’ ‘哦?’马平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语气词,略略弓起背脊,往沙盘凑得近了些。 柳还望右手往专注地面的马平眼前晃了晃,示意该关注的位置并非沙盘,马平随即抬起头来,只见柳还望食指朝上虚戳几下,目光炯炯,抛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洞顶。’ ‘这个洞窟——相信它们的也是——虽然考虑到安全问题,甚至挖了撤离用的暗道,但终究是仓促而成,洞没办法挖得太深,也没办法通过挖出更曲折更长的迂回甬道使到洞室与洞口有着显著的位置偏差,这意味着两点。’ ‘一,找到洞口,就能估计出洞室大致的位置。’ 言语间,柳还望又竖起了一根指头,道:‘第二,对洞室上方进行轰击,应该能造成地下洞窟的坍塌。’ 马平依旧不言,却难掩眼神中露出的一丝亮光。 ‘在这个假设下,只要两个,不,一个,只要我们之中能够做出强力轰击的一个轰击敌方正南方这个仓促挖成的洞窟造成坍塌,虽然区区坍塌相信并不能对能够来到这一层的应试恶鬼做成毁灭性的打击,但至少能够困住其中大部分,削减对面的战力。这个目标一旦达成,我们先事迂回,埋伏于正西方浅坑旁以及正东方援助正南方所必经道路上的两支,就能够对正西正东两洞派出的援兵实施奇袭。’ ‘围点打援?’ ‘异曲同工。’柳还望又用食指指着对方的东西两洞,说:‘而且这一着秒在,它们哪怕推断出我们打援的动机,也不得不出来挨打,区别不过是有所提防地挨打罢了,我们始终占据着主动。’ ‘因为如果龟缩,就会同样遭受被坍塌掩埋而动弹不得的局面。’ 马平手拍大腿,附和道。 ‘东西两洞的伏击,哪怕只取得小胜,相信也足以打击到对方的士气,一旦形成了溃逃之势,我们不仅能够解了如今这困顿的局面,甚至于能够一举瓦解这两个集团,为地狱生存战之后的路途赢得阶段性的胜利!’ ‘如何?马平!你不觉得这值得一试吗?!’ 见柳还望眉飞色舞,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马平却丝毫没有受到熏染,反而静的像块埋在沙土里的岩石,沉思起来。柳还望也不着急,毕竟这个计划只是草案,又事关生存战的成败、参与恶鬼的存灭,马平身为这个洞窟中名义上的领袖,深思熟虑自是难免。 ‘柳兄。’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马平才从自己虫茧般的深思中抬起头来,神色镇定,颤抖的嘴角却难掩内心的激动:‘此举大为可行!大为可行!只要再加斟酌和修改,相信就可以投于实践,为我们洞中一十四名乙等恶鬼,破开这刀雨地狱中的层层桎梏!柳兄!你功不可没啊!’ ‘呵呵,马平你言重了。’柳还望乐得受马平一番恭维,正要催促它一道细化计划,却听马平话锋一转,沉下声道:‘只是,柳兄。这个计划美则美矣,但其中最关键之处,却是选谁来担轰击正南洞窟此等重任。须知敌方盯梢也一直紧密不断,看见有敌来袭,必然会提防,如果不能做到一击——最多两击——即得手,反应过来的敌方守备一定会群起而攻之。再者,对方洞窟的内部情况是由我方洞窟所推算的,实际是否如此却未可知,倘若对方本来就有考虑到洞顶被攻击的可能,倘若对方如柳兄所说通过迂回甬道使到洞口和洞室有了明显的偏差,那么所招致的必然是奇袭的失败。。。。。。退一万步说,哪怕奇袭成功,坍塌恐怕也不能百分百困住正南洞中全员,逃出的零星敌人一旦反击——一边气急攻心杀气腾腾,一边则刚消耗大量鬼力,此消彼长,下场可想而知。综上所述,被我方选派去轰击洞顶的要员,真可谓是十死无生!而要免此厄运,想必只能挑出一位实力过人、勇谋兼备、机警灵敏又豪运过人的鬼中豪杰。。。。。。’ 说到这里,马平刻意顿上一顿,狡黠的笑意爬上嘴角,不怀好意的目光已经探到了柳还望眉心。 ‘想来如此人物,我们这洞窟之中,也只有柳兄你能担得上了。’ 第144章 终于上刀山 呵。 柳还望先是一愣,而后颇有深意地看了马平一眼,笑了。 这小子,他-妈的在这里等着我呢。 看见柳还望皮笑肉不笑的狰狞表情,马平会心地回以一笑,感叹道:‘柳兄,你这个计划的立足点,不是洞顶不稳,是鬼心不稳,对面是一个抱着共同利益临时结合的聚合体,只是这共同利益最终一一瓜分时又要争抢,所以各怀鬼胎,难免令这个团队有缝隙可寻——但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马平食指平伸,戳到象征己方的浅坑,一点一点往下钻。 ‘共同的利益,却不存在共同的牺牲。这个九死一生的鬼选,我不愿当,柳兄你不愿当,它们。’马平将浅坑拖成了一个笔划细长的叉,接着道:‘自然也不愿当。’ ‘小郭倒是愿意。’马平用满含愧疚和疼爱的眼神望了倒卧在旁的小郭的背脊一眼,说:‘只是我拒绝了。虽然我马平自私,但踩着别鬼残魂往上迈步的事,不愿再做一次了。’ ‘哼哼,’柳还望冷笑一声,说:‘你这套,都给这洞里十几个套过几次?’ ‘连上柳兄你,两次。’马平拍了拍柳还望的肩膀,仿佛是老师在夸奖学生一般说:‘面对这样的困境还想硬着头皮拼得鬼不多,能动脑想法子运用手头资源的就更少了——柳兄,一如我之前说的,你确实是个玲珑鬼杰。’ 拍开马平的手,柳还望满是不悦地哼出一口气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一屁股瘫坐在地,试图通过自己的臀部向土地传递自己的负面情绪——所谓将痛苦与人分享,即能减少一半嘛。 ‘柳兄你不必如此沮丧,固守未必是件坏事。’ 马平见柳还望面色难看,却不打算止住说话,反倒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那两个势力之所以埋伏在此,说到底是为了晋级,而要晋级,减少对手倒是其次,尽早逃出地狱才是正经——换言之,在这里耗时间,它们的立场跟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我们的劣势跟它们的劣势比也大不上多少。’ ‘或者说,根本一样。’ ‘到今日为止,大概是地狱生存战开始以来的第二十二天,我记不清了,初时还能凭多年的经验将时间摸准,但在这里呆得久了,感觉一乱,估算时间就没有底气了。’ ‘就算二十三天好了。算下来,距离限制的时间,还有三十七天——用在之后的十三层上,很充足了。’ 马平在地上划出“三十七”的字样,是端正的楷书,笔划挺拔精干,其中的豪气如蛇信一般,忽藏又露。在书法上,马平显然颇有造诣。 ‘鬼数限制倒不必多虑,就算走在最前头的五鬼全通过了,余下十五个席位也算充足,况且它们是否能通过也未可知。’ 马平又用指头勾画出一个“五”字,依旧笔走龙蛇,气势非凡。 ‘柳兄啊,沉下心。’马平目光炯炯,好似藏了雪原中雄雄燃起的一簇篝火,‘等吧,等。雄狮扑象,一定要忍忍。一旦它们放弃埋伏开始登顶,我们便能以其人之身,还至其人之道,将它们负责殿后的几个。。。。。。’马平说到这里,孤掌扬起,猛地一握,狠狠吐出四个字: ‘一并拿下!’ -----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柳还望望着头顶昏黑一片的洞顶,已经摸不清自己在这里枯等了几个时辰了。 除了初时因为灵魂不稳定而不敢过度消耗的新鬼,众多鬼魂实则无需睡眠,但它们却依赖睡眠,睁着眼的时光太漫长了,不用睡眠蚕食去一些,便度日如千年。 ‘妈的。’ 柳还望爬起身来,把玩了一番捏在掌心的青木珠,定定地看了不远处的马平一眼,又扭头瞧着同样距离不远的甬道口,想了想,决定去顶下现时正在放哨的鬼来,用看刀雨中的刀山这种听起来玄幻又带有一点浪漫色彩的无聊行径打发去自己绵长冗余却又偏偏点滴胜金的时间。 妈的。 ‘兄弟,你干嘛呐?’被柳还望大咧的动作惊醒的不止瘦高汉子,矮小汉子窝在一旁,一只眼睛却睁得比金卡戴珊的屁股都要来得大。 ‘没什么,太无聊了,去放放哨,打发时间。’ ‘嗨。’瘦高汉子爽朗地应和一句,便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脖颈臂膀,走近柳还望朝甬道口比了比手势,笑说:‘被你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闷得慌,咱俩一块去吧,免得你把盯梢那一对拆散了,等下回来一个哀哀怨怨的,大家都不好休息。’ ‘哈哈。’柳还望被瘦高汉子的玩笑话逗乐,连声称是,挽着瘦高汉子肩膀就要往甬道口走,结果两鬼步子都还没迈开,一声慌乱的呼号便自上而下屁滚尿流地撞入耳洞—— ‘对、对面!上刀山啦!!!!’ 第145章 崩塌和——詹姆斯邦德??? 这一声喊好像大象牙膏实验里倒入洗洁精中的双氧水,气泡一发,催得洞中十余鬼都腾地一声站起身来,熙熙攘攘地显露出一些争先恐后的迹象,尔后众鬼却像被缰绳勒紧般猛地收住,齐刷刷回过头来,目光便似投石机抛出的巨石般,全落到了蹲坐在最里头的马平身上。 ‘终于。’马平这么叨念了一句,不急不忙地顺着小郭搀扶的动作直起身来,大手一扬,向洞内众鬼笑道:‘今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还请诸位勿忘了这洞中情谊,到十二层时一定要尽快会合、相互协助——要知道这两个势力没能成功得手,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行,听你的,赶紧吧!’不知哪一位心急的恶鬼喊了一句,其它鬼便纷纷附和起来,马平笑意不减,孤掌虚压几下,请各位稍安勿躁,继而又大声朝甬道口喊了一句:‘把风的那位兄弟,准备好向我们发信号了吗?’ ‘准备好了!’一声满是兴奋的应答自上而下滚滚而来,马平满意地点了点头,指了指那瘦小汉子,道:‘到了十二层,郑兄弟会施展传音的本事,广播我们约定的暗号,以之召集大家。之前我一再强调,以防万一,要大家熟记暗号变化的次序,切勿单单记住几个零星字眼,以防敌方中有类似传音本事的成员据此设下反向陷阱,这临行之际,不免啰嗦——借问一句,还有兄弟没记熟的吗?’ ‘记熟啦!’ ‘赶紧吧!’ 听着众鬼稀稀拉拉的回应和心急火燎的回应,马平仍是慢条斯理地笑着,扭头望了一直噤声不言的柳还望一眼,直到后者也点了点头示意记熟了,这才将头转回来,兴致高亢,声若洪钟:‘好!依照我们先前划分好的组别,集中到甬道口前吧!只等上头放哨的兄弟信号一发,各位即可破土而出,之后各安天命,我马平在此祝大家一句:武运亨通!’ 等得马平一声令下,众鬼当即活跃起来,三五成群地分出组别,在狭窄的甬道口前罗列出阵型来。柳还望和瘦高汉来得晚,没能划进组里,便只得随马平小郭郑姓瘦小汉子一同殿后,五鬼一排拉开站在后头,被前头熙熙攘攘的鬼门挤到了暗道口跟前。 柳还望望了望拥挤的洞内的鬼头耸动,回转身来朝马平望了一眼,而后额角便一个劲地往一步之遥的暗道口戳。马平倒是大方,毫不忌讳地回应道:‘柳兄真想用的话倒也无妨,请自便吧。’ 白了马平一眼,柳还望不再说话了。 良久都未等得甬道口上的号令,却听得一声微弱的闷响,马柳二鬼面面相觑,小郭瘦高汉子浑然不觉,唯是瘦小郑如同被虎爪摸着的刺猬一般瞬间炸毛,怒喝一声“快走!”,二话不说便踢开暗道口虚掩着的泥土—— 隆隆隆!!! 巨响如同寒武纪的生物大爆发一般顷刻便堆满了这个狭窄的地下空间,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瓦砾泥土和石块——柳还望庆幸自己不幸错过了这个震撼又难得的时刻,尾随前头四鬼自暗道艰难地挣扎爬出,甫一接触到刀雨地狱昏暗又浑浊的光线,便急忙从地面上摸起一截断剑,胡乱打掉倾泻在身上的刀雨,未曾想尚没站直身子,就听得东南方向气急攻心的一声呼喊—— ‘柳兄快躲!!!’ 满头雾水的柳还望第一反应是好奇这声喊是来自马平还是别个,皆因这语调因为着急和恼怒而失了准,分外地难以辨别。如此地脱离状况之外的柳还望自然地选择了违背遵照那声叫喊的指示,结果报应更加自然地加到了它还半蹲在地的身上——一记直踢重重地撞到了柳还望的腰际,极狠、极快、极不留情,柳还望猝不及防之下已然被抛飞空中,宛若被羞恼成怒痛失冠军的国脚踢出的皮球一般胡乱地砸向一个方向,幸而那一脚好似醍醐灌顶一般帮它开了窍,在空中打着转的柳还望连忙鼓足鬼力护住了周身,这才经受住了刀雨剑风的肆虐,在自己这次漂亮的抛物线运动中,保得了来之不易的四肢的完整。 ‘嗬!’眼见要撞落地面上用刀剑柄插成的梅花桩上,柳还望喝出一声,接连伸头抓住了两枚剑把,受它拉扯得下,那两柄深-插地下几要没入的一刀一剑被先后提起,柳还望却也借这反作用力稍稍减下些许速度,藉此找准时机,两脚猛地往底下一蹬,打转下坠的去势被它反作翻滚往上的起势。按理说柳还望便能这兔起鹘落的电光火石间转危为安顺利落地,殊不知对头绝非品行温良的正统反派,根本等不得柳还望打完这一连串漂亮的后空翻便顺势逐来,腾腾的杀气跟煤炉排出的热气一般惹鬼生疼——又是一脚!——柳还望心中急促一念,抬手格下了来犯者自右下而上的一记踢腿,左手自袖中勾出两枚青木珠来接连打出,动起鹜的本事来,令两颗胡乱打出的青木珠一东一西绕出两个大弯分击对头的后脑和前胸。那对手乍见柳还望这出人意表的一手倒也错愕,只是惊讶片刻便转做拳劲敲到了柳还望的后腰,尔后它更借反冲之力迅速往下窜去,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柳还望这一着反击,还几乎令柳还望自食其果——几乎罢了,柳还望意念一动,那两枚青木珠便齐齐地无力跌落,嵌入密密麻麻地插成了一簇簇灌木的刀剑之间。 后背吃下了这一拳,柳还望稳住身形,却不试图打消前冲的势头,反倒尽可能地借势往前飘去,好和对头拉开一段距离,重整旗鼓。那对头偏偏还就遂它愿了,不似先前一般咄咄逼人,直到柳还望站定了脚跟扭转过来,还利落大方地给它抛了一柄长剑,摆了摆手,意思分明是不用谢。 妈的。什么来头? 柳还望颇为防备地用青木珠弹开了那刀,然后亲自从地上选了一把拔起,舞起凛凛刀风架开了刀雨的侵袭,终于得以卸去大半护在身上的鬼力,眯着眼瞧了数十米开外单足利于一柄刀上的对头一眼,柳还望三两下打定主意,边暗中调息,边开口喊话拖延道: ‘小子,再卑鄙再低劣的鬼耍手段暗算失手暴露了,也该知趣地报上个名头吧?!’ ‘哈哈,老子不乘胜追击,你还得了便宜就卖乖。可以可以。’ 对头搔了搔后脑勺,嘴角抬起一个含怒的笑,手指柳还望,语气滑稽,朗声道: ‘听好了!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邦德~詹姆斯~邦德!!!’ 第146章 摇摇欲坠 ‘什么?你他妈有病吧?’柳还望闻言一愣,下意识就骂了出口,飘忽的眼神却只顾着左手边的刀山以及对手后头的各处缠斗。 ‘嗨?嗨?!你看哪呢?’对头察觉到柳还望目光并非聚焦在自己身上,连忙叉开五指朝柳还望乱晃一通,埋怨道:‘你这种骂鬼不看着对方眼睛的行径真的非常不礼貌啊,就不能专注一点?’ 草,真他妈遇上傻子了。 柳还望狠狠地暗骂一句,这才认真打量起对头的模样来,红色杂毛、青年面貌、中等身材、一袭藏青色蓝衫、蹬一对皮革长靴,各种不相称的元素在它身上拼凑起来,倒是显得它那个莫名其妙的“詹姆斯邦德”的自称的怪异少了几分。 一手扣了三颗青木珠,柳还望细细地分析起现今的事况起来:刀山上能看见在攀爬的恶鬼有六个;除去这个混搭的傻子,还有一个跟瘦矮子斗着、一个跟高个斗着,还有一个,啧,马平这小子,这种时候还能捡着二打一的便宜,真是本事!——看来这四个来势汹汹的,是给登山的断后来了。****,说好的恶鬼无情缺乏献身精神呢,这一来就是四个! 柳还望这边厢胡思乱想着,那红毛长衫则完全沉浸入了自我世界之中,比比划划手舞足蹈起来,嘴上絮絮叨叨:‘你们这些鬼啊,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又不懂潮流,我说我是零零七,你们就骂我傻-逼——草,你们懂个屁啊!!!零零七手上一杆枪腿间一杆枪,指哪打哪biubiubiubiu,多帅啊!!不懂时尚就算了,还骂我,骂我还不看着我,这他妈真的太伤自尊了,敢情现在的恶鬼不去投胎就是为了来羞辱同行的?真是。。。。。。’ 妈的。柳还望见那红毛长衫为了腾出双手耍宝疯癫,不遮不掩,完全裸露在凌厉的刀雨底下,纯靠消耗鬼力来抵御侵袭,也不管它是出于疯癫还是自信,只想要速战速决,要知道这种分而攻之的缠斗,除非实力悬殊,否则胜败往往就看哪一边先夺得一胜打开缺口,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开始滚雪球效应——柳还望铁下心来要做这个推雪球的人,雄心勃勃上来,结果在这层白等了这么多日子,因为之前的波折不堪而忍忍谨慎的它,也不免感到窝火了。 身随念动,柳还望甩着刀舞的手腕一直,便将手中尖刀迅猛地掷出,左脚更顺势踢起一把长剑尾随而去,一宽一阔的一刀一剑好似自山巅沿着悬绳滑下的缆车般扑向了红毛——柳还望的攻势却不绝于此,左脚踢起剑来的同时,左手扣着的三枚青木珠亦同时被它弹射而出。五道催魂索命的弧光——不,那分明是阴间织就的裹尸布——一闪而过,瞧准红毛扑咬过去的劲头又似五条恶毒固执的毒蛇,执意要死过一遭的红毛梅开二度。 ‘妈的,真是听不懂鬼话,老子不是要你讲礼貌吗?!!’红毛被柳还望毫无征兆的发难触怒,周身鬼力暴涨,竟逼得刀雨剑风如同遭遇自山壁横出的巨石的瀑布一般退让开去。乘此天威,红毛双手只一推一拨,就将柳还望分发而同至的五道攻势统统化解,继而猛地一蹬地,红毛精干的身躯便自蹬出半尺深的泥坑中翻飞出去,子弹一般射向了仿佛滞在刀光剑影之间的柳还望。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同样卸下了遮拦、只用鬼力抵御刀雨而解放双手的柳还望,不慌不忙地朝红毛射着青木珠,边射边退,直到推到了又一丛如灌木般插在地上堵住退路的刀剑边上,脚后跟分别将一柄刀剑拨起至肩头高度,回身接过,恰恰赶在一股铺天盖地的霸杀气势逼到身周时,怒马回头般劈出交叉的一刀一剑——没有料到柳还望竟然有底气与自己近身肉搏的红毛颇为错愕,但那错愕不过是微风拂过而带起的叶片颤动,不旋踵间,红毛的拳头就似雨点一般打到了柳还望的身上,“pingpingpongpong”一阵瘆人的闷响回荡在空中,能惹得没有了皮肤组织的鬼魂都起半两鸡皮疙瘩来。 ‘就这种雕虫小技,还敢跟老子玩先发制人?!’红毛怒喝一声,打落来的拳头变得更多更猛,柳还望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像泡在了一坛拳面当中,没有任何一处能够走漏这场凌厉又暴烈的洗礼。 咬紧牙关硬顶着红毛这波涛汹涌的虐打,见它的背脊因已然全无章法可言的拳法展露无遗,易犯得如同一个褪尽了衣衫孤身闯入林中的大姑娘,柳还望大感机不可失,心中喝一句: 聚! 一声令下,先前被红毛轻易挡开而正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飘动和坠落着的十数枚青木珠当即如同上了发条的胡桃匣子,容光焕发、炯炯有神,一身幽幽绿光扑朔迷离,携乘风破浪之势,顷刻之间便似挺着刺刀的八路军一样齐整地杀至红毛的后心—— ‘啊!!!!!!!!!!’ 一声惨叫如平地惊雷。故技重施还屡屡得手,柳还望的成就感和新鲜感直线下跌之余,加在它身上的压迫感却独独不减反增——吃痛又吃亏之下的红毛怒意炽盛,烧得本就猛烈的拳风都带着一股灼人的火劲。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奇袭会为自己换来如此一个彻底被动的局面,柳还望羞怒交加,却苦于无计可施。 妈的,选择用肉搏诱敌,真他妈太鲁莽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偷袭!老子这下算给你大惩大戒!不要当恶鬼了,投胎去好好做人吧!!!’ 红毛歇斯底里的骂声在密集的拳头缝隙之中涌出,柳还望只感到红毛的鬼力高涨,显然是要打出摧金裂石的致命一击了,不详的预感密密匝匝地堵满了柳还望的脑子,好似因倒吊而大脑充血般肿胀难忍,更难忍的是,此刻的柳还望只消睁眼一望,摇摇欲坠之下,满目都是万丈深渊! 第147章 半秒定下的战果 目光随着红毛泛着血光的拳头下移,柳还望只觉得自己好似一只断线的风筝,不能自主地往外头飞去,而后满目都是因为地面遭受巨大的冲击碎裂而激起的尘土和断刀断剑,零零落落、纷纷扬扬,构成一幅萧杀残酷的画面。 ‘你欠我们公子一次。’一把带着不满和厌恶的稚嫩嗓音自耳边传来,柳还望露出了个稍纵即逝的难堪面色,视线从眼角斜去未被尘土遮蔽的两点钟方向,看到的是马平由二打一变成一对一而渐渐变得被动的身姿。 ‘恩。’柳还望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声,就感到挟着自己双腋的一双手撤去——抓准马平落单的机会狂攻的敌手,刚卸去马平横劈的一刀,却又迎上了一把短匕的直刺,片刻又回到被两鬼夹攻的窘迫境况。站直身子拍去身上泥块,柳还望想清了两件事: 一,对面这四位不是来断后的,断后的人不会采取这种打法,它们应该是更纯粹地,更类似当初在极炎地狱遇到的黄毛绿眼的极端好战派。 二,必须摆出死战的态度应战——不仅这一战,而是地狱生存战之后的每一战。 ‘嗬!!!!!’按理说成竹在胸的一击却打空了的红毛没有立即追击,尽管它表现疯癫,但骨子里有着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对战思路,它隐在被自己打出的那一片浓尘厚雾之中盯视着远处柳还望的一举一动,在小郭的身影闯入眼帘中的一瞬,红毛当即断定方才的失准显然源于这个不速之客,吃准柳还望并无特别的法门,只等小郭离开,红毛的身形立动,咆哮着便自尘雾中大步流星地逐出,蓄力的双拳衔在腰际,八个拳峰全都直直地朝准了柳还望,跃跃欲试得好似八条发现了腐尸的鬣狗。 电光火石之间,红毛已经逼近到柳还望的跟前,只消手臂一直便又能对其施展先前暴风骤雨一般的拳击——柳还望同样极其清楚这一点,同时却也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右手疾速朝地面连挥两下,“哐!”的一声,两道并作一道的巨大白色屏障就拦在了它的面前——白金珠,画地为牢——没有料想到这一着的红毛猝不及防之下,先打出的一拳已经撞到了屏障之上,强劲的罡劲刺激得它关节直颤,只是它蛮力足够,只脚跟一撑就止住了自己狂奔之中的身躯,未至于酿成更严重的后果——暂时。 这个暂时持续了半秒。 就在白金珠拦下红毛拳头的一瞬,不旋踵间,柳还望已经三个大步迈出侧身偏到了红毛的左手边,脚尖一点,身子顺势在空中逆时针打着转去拖开了好一段距离,悬停之时,右手已经捏稳了一柄明晃晃的白金长枪,左臂平伸,架在了胸前,视线顺着臂膀的线条自指尖跃出,便与红毛的头部连成了一道平直的线段——“deadline”——这死线脱出柳还望猛地朝前平推的手掌,就好似阔别76年之久再度回归的哈雷彗星一般,拖着绵长而闪亮的尾巴,气势汹汹地扎向了因为强硬地止下身体而僵在了原地不过半秒之久的红毛头上。 两个半秒,一个瞬间,意想之外的败局就此敲定—— ‘啊!!!!!!!’又是一声平地惊雷的嚎叫,红毛架在头前的双臂齐齐被洞穿,四个由小渐大并不均等的空洞仿佛四张因为过度惊愕而大张的嘴,无言地诉说着对这场恶战乾坤逆转的匪夷所思。一道红光闪过,红毛已被知难符释放出的护罩所囊括,它的双目冷冷地朝柳还望喷射着怒火,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全然不管红毛的羞愤,柳还望转身就朝离得近的两个战局打出了警示性的两发青木珠,而后朗声一喝: ‘你们大势已去!不想被淘汰,就赶紧滚吧!!!!!’ 第148章 胶着 ‘怎么不休息,嫌今天被教官骂的少?’ 小桥流水倚着门廊的支柱坐到莫舒泰身旁,距离不多不少,恰好一掌。 ‘唉,都被骂习惯了,明明是恶鬼候补,拿乱七八糟的待遇,吃一模一样的苦——真是做鬼都艰难啊。’ 莫舒泰长叹一声,仰头望着穹顶满布的鬼灯,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郁闷。 小桥流水伸了伸懒腰,笑而不语。 ‘姐姐,你说活着的人要是知道当鬼也这么艰难,他们还会不会轻易言死?尤其是自杀连地府移民资格都拿不到,只能当待宰的野鬼,他们知道,是不是就会咬咬牙再活上一活。’ 小桥流水闻言,若有所思,淡淡回道:‘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莫舒泰双臂交叉垫在脑后,想起自己之前这么多次自杀未遂的经历,按理说他应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地庆幸一番自己不但未至于沦为野鬼之余,几度波折还总算保住了小命,但他又吃不准自己如今这假鬼的状态能瞒天过海多久,更不清楚自己会不会永无转正之日,上不回人界,最后闹得假鬼变真鬼的荒诞下场,只好短叹数下,就着小桥流水姣好秀丽的侧脸,继续凝望凄冷的天顶幽光。 ----- 柳还望没有料到自己这手先礼后兵完全没有镇住余下的三鬼,尤其是在跟瘦高汉子的缠斗中占尽上风、持关刀的长发大汉,柳还望的青木珠打到时,它甚至懒得躲闪挡御,硬生生地吃下了,而后浑然不觉地继续自己龙飞凤舞的强劲攻势。瘦高汉子好几次死里逃生,但节节败退的颓势是眼看没有丝毫逆转的可能了,柳还望既急又怒,当下明白了这三鬼个个都自觉有全身而退的手段,再加上目前除了被马平小郭夹攻的那位,另外两位都略微占优,一个退就彻底溃逃,但继续硬挺说不定就能追平局势,由是才如此坚决果敢。 ‘草!’无奈关刀大汉和瘦高汉子缠斗得过于胶着,饶是柳还望再自信、鹜才能运用得再精妙,也不敢打包票自己射出的青木珠没有误伤友军的可能,只得再捏碎一枚白金珠聚起白金长枪,怒喝一声,翻身便扑入了战局之中,肩头将不堪躲闪的瘦高汉子一格开,当即枪尖连点,要刺关刀大汉的双目双肩和双膝。那大汉倒也毫不示弱,抓着刀柄中段猛地将一柄一鬼多高的厚重关刀耍成了一扇蒲团,“DuangDuangDuangDuang”几声硬物碰击的脆响响过,柳还望的攻势便随同这些易逝的音符一道被粉碎。 ‘呔!’瘦高汉子得柳还望助战,精神大振,手头一把章法渐乱的弯刀又舞得虎虎生风起来,几个滑步腾挪到关刀大汉的视野死角就要劈砍它的要害关节,关刀汉子仍是不慌不忙,刀身抵着柳还望的枪尖一压避其锋芒,而后左手正手拖到刀柄末端,骤然发力,竟逆时针地将那骇人的关刀拖出一个吹毛可断的正圆来,单是那呼啦啦的响声已足将柳还望和瘦高汉子齐齐逼退。不满足于只截断柳瘦二鬼的攻势,关刀大汉倒提关刀就转守为攻,朝准柳还望秋风扫落叶般接连挥砍劈打——下劈、横斩、扫脚、倒提——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斩出一十六刀,只让落在后头的瘦高汉子看得目瞪口呆,这才连忙大步流星地要上前夹击,谁想关刀汉子故技重施,提手又将大刀抡成了一个满月,再度将气势冲冲的柳瘦二鬼逼出了战圈,战况一时就胶着了起来。 第149章 破局 柳瘦二鬼左支右绌好一阵始终打不破僵局——固然,对关刀大汉来说亦是如此——就在这边厢刀剑珠子胶着得如同热恋男女一般难舍难离时,另一边厢的情况却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说是悄然似乎是对两位实力不俗的恶鬼的不尊重,毕竟男女交合尚且怕人笑幅度小,生死博弈自然也难容他人言动静小了——突然,另一边厢的战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与瘦小郑汉子缠斗的乃是一名披头散发的怪汉,这二者的对战不似柳还望和红毛一般只电光火石之间使尽了最厉害的杀招,而是充分发挥了混合型的战斗特色,近战法术并施,你来我往地攻防了数十合,可谓是将中华民族礼尚往来的高尚品质在阴间进行了强而有力的推广。说迟时快,但见一支电枪咻地擦过瘦小郑的脸颊,它只回身一刀,劈出一道偌大的刀风,斜着削向怪汉,接着瘦小郑手中两点刀尖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地舞成了一团旋风。怪汉使得是一柄半鬼长的铜锤,见瘦小郑这番反击如此凌厉,连忙将两头大的锤头舞成了一面厚实的盾牌,先是自下而上一提拨开了刀风,接着便听得丁零当啷一阵激烈的响声,刀尖和锤身便死死黏在了一起。如此斗了数分钟之久,怪汉横着锤子横扫一道格开了瘦小郑的锋芒,回身一转,左手指头疾速划动,而后往前一指,指间便射出一条火舌来,熊熊火光当即吞噬了瘦小郑本就不起眼的身形,配合上天上时刻不间断落下的刀剑雨来,倒似在料理一台万鬼饕餮的铁板烧。 ‘嗬!’瘦小郑怒喝一声,充盈的鬼力如水缸一般护住了周身不受火邪侵袭,脚尖接连疾点,要撤出怪汉火舌的范围,无奈它后退怪汉便前进,它左怪汉亦左,它右怪汉亦右,前冲后突了一阵,始终被怪汉死死逼住,全然找不到突破的间隙,眼见自己的鬼力恰如一张遭火点燃的白纸般迅速萎缩化灰,惊怒之下,只得以大声呼救: ‘马平!!!’ 马平倒不吝啬,只草草一瞥摸清了大概,当即朝小郭点头示意,而后将手中大刀挥舞得更加暴烈强横,将敌方的攻势全揽到了自己刀锋之下,为小郭腾出了脱出战圈的空间。小郭相当默契地借着马平的一记上斩微微矮身,一个侧滚便撤出了战圈,瞧准瘦小郑的位置快速唱咒,“嘭!”的一声化作一个光点疾冲而去,顷刻之间与近百把无眼的刀剑擦身而过,左臂一圆便揽着了瘦小郑的腰身,只如一道扫叶的狂风,迅猛地将它带出了那道无情的火舌之外。 ‘妈-的,这样没完没了,你们是疯了吗?!!!’目睹了小郭向瘦小郑施援全程的柳还望不禁歇斯底里地这么喝骂了一句。原先柳还望以为自己凭疾风迅雷的一招硬手了结红毛为己方争得优势,结果这场混战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万万没想到余下这三个实力跟固执都如此出类拔萃,始终黏住己方不放。在这场难以保留余力的死斗之中,无论是突袭的对方或是遇袭的己方,无一不是放弃了对刀风剑雨的遮挡该用鬼力硬生生地承受住打击,这对鬼力的消耗实在太大了,长此以往,分明胜方也难讨得什么好处——毕竟高耸入云的那么一座刀山还在那里等着爬呢!柳还望本就在气头之上,偏偏那怪汉又穷追不舍地黏上了好不容易躲闪开去的瘦小郑,令到它越发气急败坏,手上的白金长枪越刺越快、越刺越凶,嘴上骂骂咧咧,酣畅淋漓地将对方可能已经投胎数辈经历过猪牛鸡羊这么个牲畜大循环的祖辈骂得千疮百孔。关刀大汉却不急不恼,依旧按部就班地格挡挥砍,时不时出其不意地耍耍它那招大风车逼得柳还望上蹿下跳,丝毫没有要见好就收抑或临阵脱逃的意思。盛怒之下,柳还望一个枪挑逼得关刀大汉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在空中翻转,又使出它最为惯熟拿手的那一式长虹贯日——大手一扬,那白金长枪便带着破空之声划破天际,旋踵之间已经逼到了大汉的跟前—— “Duang!” 关刀大汉方才已经看见了柳还望这记杀招,心中有数,本就有所提防,何况柳还望这次发难如此的草率?无法得手是必然的事。 ‘啊!!’ 尚未来得及沾沾自喜,关刀大汉却惊闻一声呼号,侧目一瞥,瞠口结舌——它先前一直提防柳还望攻势加剧是为障眼法,好令瘦高汉子有绕后偷袭的机会。瘦高汉子似乎也确实这么做了,找准一个机会就闪身躲入了它的盲区。只是关刀大汉这种使惯长兵器的,自有对付背后来敌的手段,于是便悬着心眼之余,并不忌惮。只是关刀大汉万万没有想到,柳还望的发难确为障目之叶,那瘦高汉子消失也确为行偷袭之便—— 然而目标从头到尾就不是它。 ‘妈的。。。。。。撤!老子要撤了!!!’ 二度在小郭跳出战圈援助时试图依赖快攻了结马平、又二度因为小郭的雷厉风行而很快被合攻之势打破美梦继而被逼得左支右绌的一个胖大汉,苦苦支撑了不知道多久,这下终于在瘦高汉子的偷袭底下破功。苦于以一敌三的它很清楚,如此窘迫境况底下,同行的另外两鬼就是欲要施援,怕是也会被柳郑二鬼缠住,而后自己被三鬼合力迅速杀灭,况且它根本不信那两鬼会出手相助,只得当机立断、先声夺人地打起退堂鼓——这一声呐喊,也算它尽了江湖义气——转身就要往背离刀山的方向撞去。 关刀大汉和散发怪汉见状,心中暗自不安,纷纷朝敌手卖一个破绽就要乘机脱逃——柳还望倒是乐得成全,欠身一让关刀锋芒,便目送那大汉的身形消失在一片晃亮的刀光之中。只是瘦小郑这下可不依了,它记恨怪汉让它吃了不少亏,节节败退时自然巴不得对方趁早弃战,但转瞬之间便乾坤逆转,如此机会,瘦小郑哪里还肯放过?只听它大喝一声:‘想跑?!’提刀便逐了上去,嘴上还不住呼唤着余下的四鬼上前夹攻。四鬼无一应允。 ‘草。。。。。。’瘦小郑咒骂一句,鬼力全发,将手上弯刀舞成了一轮满月。 柳还望顾不得这场逐渐难看的对决最终会落得什么结果了,它抬头望了望刀山上的情况,扭头草草抱拳作别,便转身提起一把长剑舞成蒲团,顶着猛烈的刀风剑雨,大步一跃,一头扎向了那座耸立云边的刀山。 第150章 刀山传说一则 ‘草。’柳还望啐出一口,小心翼翼地将手攀到了斜上方偏右的一柄长刀刀背上,艰难地在刀山山脚朝上方挪了一寸。 刀山到底有多高,这着实不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因为对成功爬上去的鬼来说,多高都不成问题,至于没能爬上去的鬼,多高又有什么所谓呢?而刀山有多险,这倒值得细细品味一番了——这就好比活人围观跳楼,楼层越高聚的群众就越多。一件事只要不危及自身,那自然是越凶险才越有当做谈资的价值嘛。 刀山,顾名思义,通体倒插满吹毛可断的凌厉刀剑,密密麻麻,好像中学生面上的青春痘一般触目惊心。高耸入云的山体倾角约莫在六十到八十度之间,个别几段更是丧心病狂地超过了九十度,形成了诡异的突起,这设计内头蕴含的险恶用心,让人不禁担忧起地府选拨公职人员的审核制度和上头官员识鬼的眼光。 极其陡峭的山体、吹毛可断的刀剑,两相结合之下,致使登刀山鬼魂的九死一生,比之穿金戴银撞进贫民窟的美貌女子都要过无不及。关于刀山,地府里头一度流传过几个脍炙鬼口的故事,其中最为著名的,则莫过于“李大哥魂尽刀山”。 要说这个故事,先得说说地府的风土地貌。地府广阔,共分八城二域。八城分别为:双?城、丰都城、枉死城、欢喜城、千恼城、富运城、满足城和收心城。其中双?城为地府首都、丰都城为经济重心、枉死城为重要地府机构及暴力机关的聚集地,欢喜千恼二城衔接人界,是鬼魂进出地府的合法关口,富满收三城环丰都而建,是主要的聚集区。分管八城的八位阎王,以前面所列鬼城的顺序一一罗列,则为:一殿秦广王、九殿平等王、六殿卞城王、四殿五官王、十殿轮转王、三殿宋帝王、五殿阎罗王、七殿泰山王。二域分为九幽与归浊,前者为由阴帅殿管辖,但名义上的领袖是都市王,后者为地府的外交重地,楚江王为最高指挥。 这地府八城二域,并不处在同一平面相互毗邻,而是呈塔式分层的结构,组成了一个玄幻的悬垂空间。最底下的一层为被冥海包夹的欢喜城,这是活人进阴间的头一个关口。欢喜城四周遍布无数大小不一的零星岛屿,囊括全部这些小岛屿的行政区域,即为九幽,上头依照布防侧重的不同驻扎了数不胜数的阴兵,而阴帅殿和阎王殿,则被设立到较为接近,但不完全相邻的一处大岛屿上(其中用心,耐人寻味),这视为第一层;欢喜城设有诸多交通要道,只是通道虽多,却都全都只能通往双?城,颇为条条大道通罗马的哲学意味。双?城作为地府首都,和丰都城组成了双核心的体系,四通八达,路途广阔——双?城设有四道,一通枉死城、一通丰都城、一通富运城、一通归浊域(唯一通道,要去归浊域必经双?城);丰都城亦有四道,分连双?、富、满、收。富、满、收三城之间呈链状连接,富通满、满通收,收心城再走,就是千恼城了,这就到了鬼魂回人界的最后一个关口。千恼城同时也连接着枉死城,显然是为了方便索命外出公干。 这地府故事“李大哥魂尽刀山”的主角李大哥,正正居住在满足城中,按照活人常用语来给它下定义,可以说,它是一个无赖。 鬼无赖。 活无赖难缠,鬼无赖自然更加难对付,在满足城里头,哪个公魂没经受过李大哥的胡搅蛮缠骚扰敲诈,那都算不上一名奉公守法的好公魂。这李大哥为何能如此横行霸道,坊间一直没有得出确切的定论,只听得些风言风语,说它上头有鬼,也不知道是什么鬼,不保它当个鬼差奉旨欺压,偏偏纵容它当个无赖欺行霸市。也有些好事者传言,说这李大哥啊,生前是个太监,死了当鬼后得了生前侍奉过、如今在地府权势滔天的主子照顾——也不管这传言几分真几分假,总之李大哥这死太监的名头,就此便传开了。 要说这李大哥倒也不是单纯的无赖,确确实实有几下真功夫,无师自通便搭起了“玉樽”,极精于搏斗,是名副其实的能够使用鬼力的近战型好手,富运城的恶鬼管理局还一度有过招揽之心,但遭到了李大哥的拒绝。 一个有后台、有实力的公魂,到底是怎么魂尽刀山的呢?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话锋一转,提到富运城中的豪门贾氏。一如地府这种贫富分化极端的地方,豪富强权的日子是一等一的滋润,绝非活人可想,由是一些完成了原始积累而站到了上层的公魂,根本不愿投胎做人,反倒在地府建立起大家族,过起了无穷无尽的逍遥日子来,贾氏便是这其中一员。一起的一起,就源于这贾氏里头芳名远扬的小小姐,贾藿。 贾藿小小姐是贾氏家族成员中的晚期移民了,初来乍到,对地府中充满了好奇和天真,由是整天在一众护卫簇拥之下四处游览赏玩,更一度跟随着贾氏的商贸团队远达欢喜城,泡过冥海海水,堪称半个海归。这乐天爱玩的小小姐越玩越是贪玩,渐渐地厌倦了被护卫簇拥束手束脚的感觉,于是借着地府天象规划局(专事设计并安排地府的鬼造天气)为了营造出月黑风高氛围而定期设置的阴暗夜晚,和府上一个数百年抽不中投胎签的小厮换转了衣衫,孤身溜出了城中。 双丰富满收五城不设宵禁,由是夜市之中流窜着颇多宵小恶徒,这里头,当然逃不脱飞扬跋扈的李大哥。说起来也是冤孽,天真烂漫的贾小姐,横行霸道的李大哥,偏偏就在这个鬼魂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相遇了。 还彼此一见钟情。 为了避免有撒狗血助长玛丽苏歪风邪气的嫌疑,李大哥和贾小姐之间如何缠绵浪漫的片段大多都被删减,唯有几个特别的版本增加了很多少儿不宜的描写以供鬼魂意淫—— 什么?谁告诉过你,鬼就不能情色了?断了把儿的魏忠贤尚且能靠百变花样迷得客氏意乱情迷,投不成胎又玩弄不起权势的普通鬼,难道不会找找寻欢的乐子? 鬼魂无法交配,但能交欢。 诚然,鬼魂是灵体,并无知觉感觉,就算强行将徒有其表的那话掏出来做些活塞运动,充其量也不过是形而下的象征形式,根本无法带来快感,邪就邪在偏偏有精于灵体研究的老司机,很巧妙地联想到灵体毁损时所带来的强烈灵魂震颤感觉,由是发明出了一个诡异的法门,意外地令SM文化成为了地府鬼魂交合的主流: 鬼魂和鬼魂之间(严格来说,数量是不限的。。。。。。)相互贴近,通过适当的频率相互抠挖造成小型的创口,双方在投入之之际,灵体之间相互共鸣,进入一种似幻似醉的特殊状态,因为毁损而产生的灵魂震颤便会滋生出一股颇具冲击力的快意,为交合的鬼魂带来强烈的愉悦感。 ‘是谁?!你身上这些交欢的痕迹,是谁弄出来的?!!’ 其时的贾氏家主贾道义盛怒之下,一掌击出,将厅堂内好大的一张圆桌都砸得支离破。 “咔擦!”的一声巨响回荡在贾府高大的红漆圆柱之间,仿佛是场务敲下了场记板的响声一般,帮这个看似构建背景实为充字数的地府坊间传说故事,拉开了高潮的一幕。 第151章 刀山怪遇 ‘藿儿,我用力咯。’ ‘啊~’贾藿按耐不住发出一声娇喘,惹得李大哥又喜又慌,连连问道:‘怎么,太过火,弄疼你了吗?’ 贾藿雾眼朦胧,轻轻摇了摇头,又将李大哥的头略略压回到自己肩颈相接的位置,似是鼓励它继续施为。 李大哥见状,如何不欣喜若狂,它用舌尖舔了舔方才在贾藿洁白如玉的脖颈上咬出的一道鲜明的豁口,而后再轻轻将门牙扣到了上头,下颚慢慢收紧,慎重得仿佛在剪断定时炸弹的蓝色引线一般——一小块灵体被咬落,澎湃的快意当即在李贾二鬼的灵魂深处激荡起来,震得心潮翻滚,那“啪!哗!”的连串巨响,又好似一个扬声器贴在它们耳边播放出的声音般真切。 ‘啊~啊~啊!啊。。。。。。’ ‘呼~呼~呼~呼!呼!呼!’ 喘息、哼叫、呢喃、尖呼像一团吸饱水的海绵般填满了这个富运城偏僻小屋的每一条砖峰、每一处裂隙,李大哥深深地陷入了这交合之欢中不可自拔,飘飘然的感觉如同撬棍一般掀开了它的胸骨,直令它感到内心如沉浸在春风中的杨柳一般写意舒畅。被这阵快意支配着,它越发地忘形、越发地超脱于现实,它的耳边响起纷呈各异的音符,或高亢或柔和,或轻快或急促,其中时而还夹杂着几句亦真亦幻的话语,让它已然彻底分不清自己现时是身处太过真实的幻觉之中,还是真实的感觉变得无比虚幻。 ‘对不起,李大哥。’ ‘快跑。。。。。。’ “pong!”的一声巨响,腐朽的门扇应声被撞落,破碎的木屑和碎块零零落落地在空中翻飞,迎进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喝——‘大胆!!!无耻市井,竟敢玷污公魂,淫鬼心智、奸其清名!来鬼啊!!!把它拿下!!!!’ ‘是!!!’ 沉在快意营造出的幻觉中的李大哥根本未反应得过来,只听得后背震耳欲聋的一声令下,透进陋室来的光便又忽地暗了下去,旋即自己便被几条精赤勇猛的鬼差团团围住。这几名鬼差毫不留情,有的出拳,有的踢腿,摧枯拉朽地将匍匐在地的李大哥一顿虐打。惊慌之中,李大哥全然顾不得思前想后,只下意识地用身体遮盖住了被自己压着的贾藿,满心满怀地还以为自己是遭受了仇家的报复,生怕连累到怀中这位无辜的佳人,让它受哪怕一丝一毫的损伤。 ‘用镇压术将鬼犯控制好!立即将它押回官府受审!!’ ‘是!!!’ ‘余下的鬼差,保护好贾藿小姐!灵体修复师!检查贾小姐的伤势!’ ‘遵命,大人。’ ‘大人,鬼犯已经控制好,贾小姐的情绪伤势亦然稳定下来了。’ ‘好。派一名鬼差到贾府传信,邀贾老爷上堂作供。听本官号令!回~府!!!’ ‘是!!!!’ ----- 柳还望是少数的没听过“李大哥魂尽刀山”这个坊间故事的老鬼之一,皆因它自成为恶鬼之后,要么忙于尽可能地多到人界接单攒精魂,要么苦心钻研地府的各种规章条例,先在丰都买房好逃去被点鬼灯的厄运、再跟各个事务局的鬼差鬼吏攀关系打交道(尽管结识的尽是三角一类的势利鼠辈),要么忙着完成职称评核,从丁等到丙等,从丙等到乙等,现在又轰轰烈烈地投身到甲等考试之中——柳还望在生时活脱脱地是个懒鬼,死翘翘后来到地府,反倒三千年如一日地发挥着铁人王进喜舍生忘死艰苦搏斗的精神,不可不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懒人做鬼也楷模——根本无暇跟街头那帮混日子等投胎的死老鬼侃大山扯****,柳还望不知道这个街知巷闻的坊间故事,没听过故事后半段为了描绘刀山恐怖而说的李大哥在此遭受的种种,故而在来到刀雨地狱时尽是错愕和惊奇、上刀山时也是果断干脆,实在再自然不过。 ‘妈-逼的,要是被罚来这狗屁地狱,还不如被点鬼灯。’ 柳还望小心翼翼地又往上挪了一寸,此时低头去看,刀山的山脚已被彻底掩埋在如浓雾般填满眼帘的刀光剑雨之中了。 柳还望急急忙忙上刀山除了它不知怕,还有两个客观原因。 一是它认为关刀大汉和长发怪汉脱身之后,如此仓皇,定然不会急着登山,而是选择避让一时观望形势,此时它当机立断上山,能避过无谓的争斗,毫无顾忌地专心攀爬。尽管它方才大战一场鬼力损耗不少,但柳还望自认余力尚算充沛,应该还经得住这刀山考验,等它成功登顶,去到门柱跟前、禁战区中,其时自然可以再大大方方、优哉游哉地回复鬼力,实在再好不过。 二是它心怀不快。方才它以白金长枪逼得关刀大汉分神、瘦高汉子闪身奇袭胖子形成三夹一的破竹之势、继而逼得关刀长发两汉卖招遁逃,这兔起鹘落的一连串,乍看之下是柳还望和瘦高汉子心领神会合作无间,实则却是柳还望在毫不知情又刚刚折损了不少鬼力的情况下,面对实强于自己的敌人时,却被瘦高汉子摆了一道——结果固然是好的,但柳还望仍是心中有气,毕竟刚才倘若有个万一,它必定首当其冲。 啧。 柳还望暂时压下心中不忿,继续攀山。如今它身处的位置是半截倒圆锥,往外突出的走势尤其难以攀附,柳还望瞧准走势较为平缓的左上方,打算斜移过去,身随念动,小心翼翼地爬了一刻钟之久,总算来到了倒圆锥的尽头,又要再往上攀。 ? 柳还望只顾着往上看,横出去摸索落脚点的左脚似乎踢到了一丝异样,正狐疑着未来得及低头看,这片死寂被刀剑碰撞发出的铿锵声供奉起来的绝地,不过咫尺的距离,竟传来了一句语调慵懒,满是不耐和倦怠的斥责: ‘小子,小心点,要爬就好好爬,瞎踢什么踢呢?’ 第152章 刀山陷阱 ‘草?!何方妖孽?!!!!’柳还望惊得浑身一震,踩得不算踏实的右脚都险些从一把刀背上松脱。 ‘一惊一乍个什么,你爷爷我被你吵醒还没有大呼小叫。看看老子现在什么境况,冷静下来好吗?’ 这把倨傲无礼的不速之声,却违和地浸透了一股厌世无聊的味道,这倒令柳还望少了几分紧张,心想在这刀山上头,它明己暗,要害自己也不必啰嗦这番了,便决定依言往旁边挪了几分,探头看看庐山真面。 蹑手蹑脚地朝左边腾了一寸,柳还望左手单掌发力撑起了上半身,右手掩在腰后捏着了一枚青木珠,探头往声源一看,愕然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但见左脚斜下方、距它不到半臂距离的位置,一个赤条条的大汉被铁链牢牢地锁在了刀山之上,密密麻麻的尖利刀剑围着它绕出了一个人形,顶上一层半数刀身异常突出,围成了一截破落的凉棚,也算一个能挡得几把自天而降的刀剑的屏障。 ‘是不是安乐多了?舒心了就赶紧滚吧,我好不容易睡着一会,得趁着这个状态还没走远抓紧睡回去——不知者不罪,这次,你爷爷我就放你一马。’ 见这鬼犯状况奇糟,口气却愈大,柳还望心中有气,却懒得落井下石,暗骂一句傻-逼就要继续往上爬,心中却不免继续古怪它怎么会被锁在这个位置。 ‘喂,小鬼,问你个问题。’ 柳还望刚往上爬出半尺,底下那把傲慢得像从遗书中摘录的音调莫名地又绊住了它的脚踝。柳还望照理应该不管不顾才是,无奈猫有九命都能被好奇害死,何况在死这个领域颇有造诣的柳还望,它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也不低头,生硬地回道:‘有屁快放。’ ‘嘿嘿,还挺横。’ 面对柳还望的不卑不亢,那赤-裸大汉却不恼怒,它犹豫了一阵,缓声问道:‘去过富运城吗?’ ‘嘿,你这种问题问出来,不觉得好笑吗?’ ‘。。。。。。’ ‘也对。’大汉又沉默了一阵,直等得柳还望心如蚁爬几欲离去,它才如梦初醒般话续前言,语气中的傲慢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表又耐人寻味的暧昧情绪:‘听说过贾家小小姐。。。。。。贾、贾藿吗?’ 假货? 柳还望眉头一皱,针对这个陌生的名字,迅速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末了却一无所获,但它听那汉子语调柔和,猜这名字八成是它被关于地狱前的鬼相好,在这里关久了孤独寂寞,好不容易碰上个从外头跑来的鬼,按捺不住便打探一番。想到这里,柳还望顿觉好笑,一时便起了戏弄之心,特意摇头晃脑了一阵,嘴里念一句‘听过’,旋即又念一句‘又好像没听过’,惹得那汉子心急火燎,禁不住怒喝一声: ‘到底听没听过?!!!’ 嘿嘿~ 见这傲慢不恭的汉子沉不住气了,柳还望顿觉戏弄得手,不愿意再耽搁时间浪费鬼力陪它折腾了,抬手就要往上爬去,要留那汉子一个在镣铐底下气闷恼怒。那汉子似乎察觉到了它的去意,先是暴跳如雷,又想指不定柳还望真认得那位贾藿小姐,急得心如气直往天灵盖上窜——‘等等!你想保住自己的破烂灵体就给老子停住!这刀山上头可设有陷阱!’ ?! 柳还望闻言先是不信,寻思一阵,又觉得不能不信,再想,却认为定然如此,但它知道大汉是想以此要挟,而它实情又不认得什么假货真货,要想套的信息,只可以故弄玄虚,由是它做作地冷哼一声,装做不理不睬,抬手就要继续上爬。 ‘他妈-的,真他-妈虎落平阳被犬欺。。。。。。’ ‘我头顶上方三米左右,离你应该不远,你把手往那处探去,随便压下一把刀剑便知真假!!!’ 柳还望依言腾出左手,使出十足的劲头将一枚青木珠朝大汉指示的位置射去,只听得“当!”的一声,一柄长刀被震得筛糠般乱颤,电光火石之间,那股震颤如同流感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约莫直径三米的一个圆——“忽!”——声响过后,满布银光的刀山之上便生生多了一个凹陷的豁口,那些遍插山体张牙舞爪的刀剑深埋其中,赫然变成了一个能置鬼魂于万劫不复的长矛陷阱!!! ‘靠!!!’ ‘现在相信老子了,就乖乖回来。自老子这个位置打上一百米,满布陷阱,是通往刀山之巅最后的一重障碍——只要你好好回答问题,你爷爷我知道了想知道的,就保准教会你怎么平安度过此难关!!!’ 第153章 山巅倩影 ‘哼,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子,你还不算笨。’ 柳还望白眼一翻,狠狠地暗骂一声草,在心中将自己一分为三,把地狱的设计师、或设计师们狠狠地轮奸了十次。 ‘富运城,贾府,贾藿贾小姐,你到底听过没听过?’ ‘听过。’ 个屁!柳还望将后半截衔于嘴中,强忍笑意不发,想着怪客对这贾小姐如此心心念念,也不知道在这里困了多久,它佯装听过报个喜讯换来顶上刀山陷阱机关的信息,两全其美、大家欢喜,不算作恶。再者,富运城它柳还望是去得熟透了,但哪听说过什么贾家?估计早就淹没在地府豪权争斗之中而销声匿迹了,也就这个困于地狱之中永无天日的倒霉鬼浑然不知。 ‘。。。。。。它,可好?’ ‘哼,说好不算好,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怪客闻言心惊,急问:‘什么意思?!’ ‘唉。’柳还望故作感慨地长叹一声,直用余音吊得怪客心中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才继续圆自己这个弥天大谎:‘贾家早年在豪权争斗中失利,没落了。’ 撒谎的最高准则,即为三分真七分假,这才让闻者难辨真假。这三分真固然只是柳还望的揣测,但听怪客语气,它印象中的贾家应该权势极炽、炙手可热才是,但如今偌大一个富运城,赵钱孙李俱有,哪里还觅得半点姓贾的影子,想来此番揣测跟事实相去不远。柳还望如此开篇更是别有用心,想着欲扬先抑,先让怪客知道贾家如何破落如何悲惨,让它心沉下去,再话锋一转,提贾藿小姐如何幸运如何逃离了这场厄运,如今活得幸福自在,定能让它心花怒放,接下来到它跟自己说刀山陷阱的明细时,不至于下什么绊子。 如意算盘正打得乒乓作响,耳边却没来由地扬起一阵尖锐难听的笑声,那笑声越是用力越是沙哑、越是发劲越是疲乏,听得柳还望心如鼠噬,难受到了极点。 ‘哈哈哈哈!贾家!哈哈哈哈!该!该!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看来这一段不是畸恋就是虐恋啊,老子真他妈倒霉。。。。。。柳还望正在心中打量着怪客身世,后者却不容它有这种闲暇,再度追问道:‘所以呢?所以贾小姐到底怎么样?!难不成随着贾家没落而。。。。。。’ ‘呼。’见怪客终于言归正传,柳还望舒出一口气,答道:‘贾小姐运气好,早在贾家败落之前,已然跟地府豪户李氏结亲,移居欢喜城了,所以未受这场豪权斗争的风波席卷。我是个恶鬼,进出地府频繁,每逢途经欢喜城,都会时不时听得些关于欢喜城李大老爷待自己妻子如何如何敬重体贴的传言——想来那位妻子,就该是你口中的贾小姐了。’ 柳还望话中留了个机锋,这“贾小姐”是真是假,全凭怪客自己判断,毕竟它的话全为编造,说不准有什么致命的疏漏而不自知,如此处理,就算怪客听出了古怪,也会觉得是柳还望弄错了同名同姓之鬼,而非存心欺骗,不至于为了报复而存心诱骗它落入刀山陷阱之中。 怪客听罢,默然无语。柳还望在一旁受着刀风剑雨的洗礼枯等,也饱受了一遭心头七上八下的苦,真切地体会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三界真谛一番。 ‘如此。。。。。。它过得幸福美满。。。。。。好,好,好得很。。。。。。’ ‘大哥你困于地狱之中,痴情却百倍而不改,如此真情,倘若贾小姐知道,定然倍感幸福~说不准还会借用李家的关系,来帮大哥你求个情呢!’阴晴不定的怪客一开口,柳还望二话不说,连忙送上一个马屁,就盼着对方吃下之后心头一喜,能够干脆地把刀山陷阱的种种干脆说出。 ‘放你妈屁!老子要贾小姐吹什么枕边风求情?!你爷爷我在地狱一样过得逍遥自在,快活的很!’ ‘哈哈,那是,那是。’柳还望见自己一记马屁拍到了马鸡-巴上,悻悻然地敷衍两句,不敢再胡乱招惹这个难以捉摸的怪客。 ‘啧。’沉默了盏茶时间,怪客才像想起什么一般厌恶地吐出这么个字眼,粗暴地招呼着柳还望,兑现自己的承诺道:‘这刀山陷阱,你自这里垂直往上,不要偏离,每隔十米右移十米再垂直往上,十米之后左移十米继续,如此这般,直到百米爬完,即脱出陷阱区域——滚吧,老子就说这么一次。’ ‘哈哈,如此~晚辈就谢过前辈,告别啦。祝前辈。。。。。。’柳还望话到嘴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祝词可用,犹豫一阵,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歪了歪嘴角,抬头看准路线,估摸了下距离,抬手就继续往上爬去。 日!老子要是以后灰飞烟灭了,就是太善良给害的! 柳还望刚如履薄冰地爬出四五米远,实在经受不住自己间歇性发作的良心折磨,踌躇一阵,始终敌不过这份无谓的煎熬。攀在刀尖之上绞尽脑汁地组织了一下词藻,柳还望还是决定开么见山来得痛快,心念一定,它当即沿路爬了回去,支支吾吾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大声说: ‘前辈,抱歉。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贾小姐。至于贾家,自我成为恶鬼的三千年来,富运城中亦早已无其半点踪迹了。很抱歉,我骗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怪客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没想到恶鬼里头,还有这么沉不住气的傻瓜。你小子骗我,我当然知道。’ ‘什么?’ ‘老子也骗了你,嘿嘿。这刀山根本没有什么陷阱带,方才你触发的那个,是很久以前专为我而设,防着有鬼自上而下来寻我的。本来是环着我设了一圈,后来吧,一来估计是看我这倒霉鬼着实没鬼惦记,嘿嘿~’说到这里,怪客自嘲地笑了起来,‘二来这些陷阱又大大妨碍了地狱生存战的进行,废着废着,也就剩了顶上那个充充样子了——或许再上头还有一两个,不好说,老子被锁在这里动弹不得,实在摸不准。’ 几要凝固的沉默。 ‘滚吧。’ 柳还望没有再回话,迎着密密麻麻的刀风剑雨,默不作声地往上爬去,事实上它的位置离刀山之巅已然不远,只是一层意在障眼的迷雾误导柳还望作出了失准的判断,不消一个小时,它的左手就已经攀在了顶峰平台的边缘之上—— ‘呼~’ 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柳还望收敛起紧张的情绪,尽情地在这片不再受刀风剑雨侵袭的开阔之地舒展着身躯,目光在这平台上游移着,正要寻一个舒适的位置盘腿坐下进入冥想回复鬼力,一把耳熟的嗓音却在身侧响起—— ‘柳兄弟!哎哟我去!幸好你还没走!’ 柳还望狐疑地扭过头去,眼前赫然就是那瘦高汉子,此刻正边朝它招手边快步走近。 ‘柳兄弟啊!我可算等到你了!’瘦高汉子一把抓住柳还望的肩头,后者却不声不响地离悬崖边远了一步,这才跟瘦高汉子客套了起来,这话匣子一开,瘦高汉子呜哩哇啦就说开了,尽说自己是怎么怎么愚笨、怎么怎么在战斗时只顾战国不想其它、怎么怎么经了马平提点才察觉到柳还望可能误会了自己、怎么怎么一路追来、怎么怎么在这个地方苦找无果一无所获、怎么怎么心焦内疚烦闷后悔。柳还望本来对瘦高汉子观感不坏,此刻见它言恳意切,也不似作假,心中嫌隙略减,又耍起了自己那套嘻嘻哈哈的功夫,跟瘦高汉子嘘寒问暖、称兄道弟,玩起了冰释前嫌的戏码来。 ‘哎,哎,柳兄弟我跟你说。’瘦高汉子言笑着,忽地别住了柳还望的肩头如此低声说道,神色之猥琐,但凭一张照片就足被定下性-骚扰之罪。柳还望见它语气神秘,也起了兴趣,便将头凑了过去,瘦高汉子嘿嘿一笑,兴致盎然地说:‘兄弟啊,这一层的牢头,真他妈叫一个美啊!如果不是你哥们当了鬼,这胯下把子早就搭起了一个少儿不宜的小凉棚啦!!!’ 柳还望嘴角一歪,顺着瘦高汉子的指头往外望去,但见门柱顶上,一枚倩影,白衣飘飘,如梦似幻,明媚皓齿,肤若凝脂,确实是好看至极,更透着一股非凡的气魄,身姿虽略显单薄,但在背后数不胜数的刀雨映衬之下,却丝毫不显娇弱可怜,反倒往外透着一股强韧的澎湃,真可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 柳还望猛然醒起些什么,看准了那天仙般的牢头面朝的方向,转身逐至崖边低头往脚底一探—— 是巧合么??? 呵呵。 柳还望苦思一阵,眉头渐舒,咧了咧嘴,“唉~”出一声来,摆了摆手,转身,踩着轻灵的步子,越过门柱,走回了瘦高汉子的身边。 第154章 过虹吸地狱,往十二层 ‘呜~哇!!!’ 柳还望的着陆地点着实有点缺德,恰恰在两个巨大沙漩涡夹出的一道夹缝上头,以至于它甫一落地,被迫先像个误闯舞台的生疏芭蕾舞演员一般踮着脚尖颤颤巍巍地往前急奔了一段,直到来到一个较为开阔的路段——这么说实在是难为了开阔这个词,实际不过只有一个脚掌宽,还是女性的脚掌——才稍稍放下心来,正了正身形,正式开始这段一往无前的踩钢丝之旅。 妈的,好在门柱就在正前方不远的地方。柳还望这么想着。 说在虹吸地狱行走是踩钢丝,其实有失偏颇,准确来说,应该更像踩按-摩棒。虹吸地狱占地不大,但满布大小不等的沙漩涡,可供鬼魂行走的狭窄路径,无一不是由两至三个沙漩涡夹成,又因漩涡和漩涡之间的疏密不均,而至同一条路径忽阔忽窄,难以捉摸,鬼魂行走在上头,脚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两边方向各异的巨大吸力,真真如同踩在一根被提到了最大档位的按-摩棒上头一般,只有周身配合着震动的频率晃动的同时保持住平衡,犹如一位吃了摇头-丸而亢奋过头的桑巴舞者一般,才能躲过被甩落的厄运,顺利走到门柱边上。 走出了约莫二十米距离,柳还望就遇上了第一个岔道,无奈根本没有什么信息可帮助判断,柳还望只得以听天由命地选了转左,顺着新路径走出没几步,它就发现了在自己九点钟方向的瘦高汉子。 或许很多读者会奇怪,虹吸地狱如此特别的设计,分明应该是削减对手、消灭仇人的得天独厚之所才对,为什么应试恶鬼通通避之不及,从而极其默契地使到这最具危险气息的一层成为了十八层地狱颇具象征意味的和平一层呢? 道理很简单。 确实,在虹吸地狱之中想要加害别鬼,只需要靠几下声势足够的攻击打乱目标行走的节奏,即可以使其被沙漩涡吸入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但问题在于: 你能骚扰对方,对方一样能骚扰到你。 沙漩涡固然可怖又惊人,强大的吸力又会令鬼魂如同撞上了美女V型低领的目光一般无从挣扎着移开,但好比窥视别人洗澡也无法快进脱衣的过程,被沙漩涡吸入自然也逃不去没入沙中前绕着黄沙打转的阶段。这个阶段时间一般极短,却又不足以短到不让受害者感到百无聊赖。在这种情况下,受害者唯一可以做的消遣,有且仅有狗急跳墙地试图拉加害者下水——下沙——一事。天可怜见!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 答案真是再显而易见不过。 在虹吸地狱中不能害人,因为结果往往损人不利己,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公认的程度已然无限接近于人界的开车一定要扣安全带,并远超过做-爱一定要戴套。敢冒此大不韪依旧固执出手的,要么是对自己绝对自信的高手、要么是极端愚蠢的白痴,众恶鬼们有此共识,自然会尽可能地保持相安无事——虽然地狱生存战确实不乏高手,但这个潜规则依旧鲜少发生例外。毕竟恶鬼相轻,它们总认为在这个圈子里高手屈指可数,白痴却琳琅满目。由是就算你真的是高手且得手了,也会被周遭围观者下意识地归为运气好的白痴——减少一个对手,增加一个骂名,两者权衡,显然得不偿失。 柳还望扭头看见瘦高汉子时,后者恰好也抬头看见了它,双方四道视线交错,换出两个尽可能无害的笑容,而后便颇有默契地重新将所有精力集中到自己脚下,埋头赶路。 虹吸地狱这一段对柳还望来说,真可谓有惊而无险,左转右折,期间还走进一个死胡同——没有胡同,但走错确实会死——拢共费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心力交瘁的柳还望总算攀到了那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此刻分外有亲切感的汉白玉石柱上头。 ‘喂!怕灰飞烟灭赶紧走!别攀着门柱,清洁费你给?!’ 盘坐在门柱顶头的牢头弯下腰来喝骂了一句,敦促柳还望速速离开,本来还想着等上瘦高汉子二鬼一同上层,这下只得先行一步了。 柳还望望向还在五官被沙漩涡搅成一团尽是烦闷恼火、下脚又小心翼翼得像给人扎点滴的实习护士的瘦高汉子,张圆了嘴大声喊道:‘李哥!我先走一步!十二层见!!!’ 没有等来瘦高汉子的回应,柳还望便抽出百炼令牌倒腾一阵,按下按钮在门柱上头扯开一道豁口,闪身钻到了里头。 见漫天黄沙慢慢被隔在了两扇玉白之外,柳还望长出一口气,抬手拍去身上脚上沾上的斑斑黄色,心头尽是说不出的兴奋和忐忑。此刻的柳还望,好像一位妆容齐备的戏剧演员,提上了最为得意趁手的武器,乘着直通舞台的升降机,徐徐地往聚光灯打热的位置赶去。它听见了帷幕揭开的窸窣声响、听见了舞台上频繁密集的脚步声和鼓点、听见了观众席上如浪潮一般拍打着的阵阵躁动和欢呼—— 这场名为地狱生存战的戏剧的真正戏码,终于要上演了。 第155章 暗语 经马平设计,依靠瘦小郑汉子的传音能力实施的聚拢同伙的方法,原理极其简单:瘦小汉子移动到某一开阔的位置,发动传音能力,轮番广播出马平制定好、设有辨识点的暗号,听到的同伙判断无误后,轻而易举便能判断出音源的位置,溯源而来。 马平所制定的暗号,取材于毕拾一2999年鬼知道(地府的微博或Twitter)公开调查的《董十一1年起你最不愿意收到的清明祭品》调查排行榜榜单前十名,排名不分先后,依次为: 纸扎IPHONE、纸扎豪宅、纸扎家电全套、纸扎名牌服饰、纸扎豪车、纸扎飞机、土地使用证、纸扎手表、纸扎美女,以及避孕套(烧一个美女再配上避孕套,后辈对做了鬼的祖先的生殖健康的关心,不可不谓独具匠心)。 这十种物品以烧之前是纸、烧之后还是纸,折价率极低,毫无用处为主要特点而恶名远播,其中以避孕套和纸扎美女最为让地府的公魂们深恶痛绝,尽管它们大多是一攒够精魂当即跑去地府妓馆进行合法交欢的好色之徒,但仍不遗余力地表示这两件污秽物品玷污了灵魂的纯洁和光明——不得不说,这种言论为佐证严复先生所提出的“华风之弊”,狠狠地出了一份力。 ‘iphone、美女、避孕套、土地证、飞机、手表、名牌、豪车、家电、豪宅。。。。。。’ ‘豪车、飞机、避孕套、家电、iphone、美女、名牌、豪宅、土地证、手表。。。。。。’ ‘飞机、豪宅、避孕套、家电、豪车、美女、手表、名牌、iphone、土地证。。。。。。’ 百无聊赖,柳还望蹲坐在地,头靠内壁,眼皮半开半合地低声依照马平设定的规则罗列出几个可能的组合。慧眼如炬的有心者只看完上头三段,恐怕就轻易看出了一丝端倪—— 避孕套总在第三位。 这是马平设下的第一个障眼法。这种广播式的暗语,难就难在不能太难,毕竟聚拢起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智力参差,门槛设得太高,结果绊倒的可能自己人比敌对者来得更多;又不能太过简单,否则敌方稍有几个智力略微拔尖的,一听便摸出虚实,到时将计就计,马平一方难免就落得个弄巧成拙的尴尬下场。故此,马平先是选取了十组词语作为暗语元素降低了背诵的压力,改而在其他方面巧施设计以误导敌人,避孕套总在第三位,此为其一。 其二,则是马平要求瘦小郑在广播时,不仅要尽可能快而含糊,同时不用鬼话,却刻意地以近似普通话的人界方言来吟唱。恶鬼常在人界奔波抢单接活,要跟事主沟通,人话自然不会生疏到哪去,奈何人有根、鬼有源,生前熟悉的语言有限,死后多掌握了门鬼话可不会助恶鬼突飞猛进成为什么语言天才。大多恶鬼之所以流连于生前熟悉的方言区拉活,为的就是方便交流沟通,这就导致恶鬼圈中有以人界方言划分圈子的习惯。这个习惯导致恶鬼们对常用的方言越发固化熟练,而对不熟悉的方言则越发陌生,使之形成了一种定式思维——打个比方,一个自小说A方言的人,听到陌生的B方言,即使听懂了大体的意思,思考或转述的时候也会习以为常地先以A方言转译一遍——马平很巧妙地利用了恶鬼的这种习惯和心理,令到同样能听到广播并试图发现其中规律的敌方,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到词组的内在含义和异同点之上,而忽略了它真正设了机关的地方: 音调。 除去“避孕套”外的九个词语的词末单字,有三个一声(阴平)、两个二声(阳平)、两个三声(上声)、两个四声(去声),马平真正设置的鉴别规则,实则上是在“避孕套”后接连四个词的词末单字音调遵照“四、一、三、二”这个规律产生,如柳还望罗列出的“土地证、飞机、手表、名牌”、“家电、iphone、美女、名牌”、“家电、豪车、美女、手表”三者,无一例外。依照马平的叮嘱,马平方的恶鬼们至少需要听得先后三次都是严格遵照这个规律的广播,方可成行。 ‘到达地狱十二层困兽地狱,还有一分钟,请乘客做好着陆准备。’ ‘哈,听了这么多次,都快听出感情了。’柳还望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身躯,定了定心神,细细检视了一番身上的珠囊口子有没有封好、绳子有没有系紧,一切准备完毕,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始接受倒计时的洗礼。 ‘十。’ 柳还望在刀雨地狱门柱边上,听完瘦高汉子述说马平几个如何救助被埋在洞中的同伙,继而被询问是否愿意一同先行到困兽地狱当探路先锋时,它还一度忐忑自己答应得是否太过干脆,以至于暴露了另有谋算的意图。好在瘦高汉子见自己的非分要求被答应得毫不犹豫,当即大喜过望,只顾着称赞柳还望急公好义英雄无畏,而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古怪。 ‘七。。。。。。六。。。。。。’ 也不知道困兽地狱的规则如何。不过老子单独行动,好隐藏行踪,对头肯定也猜不到我如此胆大而有所疏忽。嘿嘿,老子这番浑水摸鱼,一旦找到门柱,还不一马当先立刻跑掉?看着老子离去的潇洒背影,你们慢慢留在后头打生打死吧~ ‘一!’ 第156章 世外桃源 “噗隆!!!” “轰!!!” ‘妈的。这雷声造得还挺像,真他妈有艺术追求。’ 被突如其来的高度仿真的闪电打得半体通白显现了身形,盘踞在黑暗之中的柳还望,不悦地抬手紧了紧封住树洞洞口的厚大叶片,又用风衣裹紧了自己,这才窝回树洞深处,一双强自撑大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身前那些间或被天穹雷光点亮的叶片脉络。 ‘要通过困兽地狱,必须在月圆之夜击杀幽冥虎,方可以获得启动门柱的月之石。。。。。。’ 靠! 一团阴影自颈后漂浮而出,旁若无人地往柳还望耳中灌着设定好的信息,在这被雷声搅碎了宁静的空间之中显得格外吵耳。柳还望理所当然地被激怒了,心中怒骂一声,大手一挥将这团昏暗打散——尽管它清楚这不过是暴露修养的无用功。那团暗影半小时,或者一小时后——柳还望已经无心分辨了——又会再次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不理会柳还望情不情愿,孜孜不倦地往它大脑灌注着这条唯柳还望听得见的信息。但柳还望还是忍不住每次都将其粗暴地打散,原因无他,恼火。 就好像面对熊孩子时,明知无用,你还是会忍不住发作。无他,恼火。 按理说,两天了。再怎么样,马平他-妈的也该带着大队人马到了,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 被黑影勾起的火花当即在柳还望心中掀起了燎原之势,令它不住地回想起在困兽地狱困守的两日中,无力、羞怒、困惑的点点滴滴。 “哐当!!!” 又一声雷响横空扫过,天穹便似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般,噼里啪啦,往底下密林浇注起了倾盆大雨。 “哔哩~哔哩~” ‘什么鬼。。。。。。’柳还望刚安然落到困兽地狱上头,还没来得及从脑海中腥风血雨、尸横遍野的残酷想象中抽身而出,却先听得两声清脆鸟叫,如泉涌般自叶片间倾注下来的金色阳光轻柔地流淌过它拦于额前的手臂,竟然在柳还望心中带起了一丝和暖的幻觉。 ‘这?’ 柳还望缓缓地站直了身体,环视四周,只见高大的林木、茂密的草本植物、错落别致的石头、鸟禽拍打羽翼的扑腾声响,通通沐浴在一份温煦的金黄之中,宁静美好得像是一座专为面子工程架设的升级版世外桃源,其间万物不住地往外渗透出的那股和谐,如同丝丝甘露,完美得近乎虚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大出意料的美好景象像是一只满布老茧的大手,生硬地扯响了久经考验的柳还望脑中的警钟,强烈的警惕和紧张随之一拥而上,将它多疑带刺的心裹得密不透风,“不对劲不对劲!不可能不可能!”的虚拟呼声在柳还望的灵魂深处单曲循环起来,如同马力开到了最大的高压水枪,势要将无意间朝柳还望心中聚拢起来的放松写意驱散殆尽。 ! 仿佛是困兽地狱要回应柳还望内心的这份不信任一般,一个不速之客突兀地闯进了柳还望的警戒范围之中,激得它的关节像被上了过量的润滑油一般瞬间扭动出了夸张的角度,十指之间夹着的六枚青木珠晶莹透亮,闪烁着分外饱满的幽绿色光芒。 ‘喵~~~~~~~~’ ????? ‘猫?????’ ‘喵~~~~~~~~~~~’ 柳还望正惊愕着,那只突然闯入、在街头最为常见不过的中华田园猫猛地后腿一蹬,拖着长串“喵喵~”的烂漫叫声便扑向了它的怀中。从未有过养宠物经验(生前只养过妹妹),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生僻亲昵表现,柳还望一时手忙脚乱,差点没抱稳这团轻柔舒服的毛球。等到柳还望仓皇紧张地调整好双臂架起的姿势,那一小托毛色斑驳的绒毛,已经伴随着平稳绵长的呼吸在它怀中沉沉睡着了。 卧槽,这困兽地狱到底怎么回事啊,画风不对啊。。。。。。 ‘恩?’ 只忙着抱着怀中一团绵软惆怅,柳还望一时忽略了天色的悄然变化,等它抬起头来时,漫天金黄已然消退,天穹唯留下一丝若隐若现的淡蓝,接踵而来的,是绸缎一般的黑四面八方地铺陈开来。这片沐浴在蓝天白云阳光鸟语之中尽显和谐的热带树林,还没等柳还望反应过来,就悄然迎来了那位总爱喧宾夺主的客人—— 夜,来了。 第157章 鬼兽斗 ‘这天黑得还真他妈突然。’柳还望皱了皱眉,走动起来,目光游移于四周——鬼魂的视力不受昏暗影响,而且不存在近视散光的问题,算是爱美的高度近视患者最值得为之一死的理由——试着找寻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喵~’柳还望怀里那团绵软似醒非醒地叫了一声,而后呼吸声又沉了下去。 ‘恩。。。。。。’柳还望寻到一个粗壮树根因乱堆的巨石被撑开而形成的天然树洞,嘟囔一声,腾出一只手里朝里打进一枚青木珠,细听了听动静,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这才凑上前矮下身去用手探了探。 ‘还凑合。’ 柳还望撇了撇嘴,要去找些能掩藏起洞口的材料来,却感到怀中那团绒毛小爪子挠个不停,不断地往自己胸口乱抓,嘴中轻柔娇气的‘喵喵’声好似三月连绵的春雨。柳还望无可奈何地用手不住地搓着那猫的肚皮以示回应,注意力全然集中在被黑暗笼罩的四周。 ‘喵~’ ‘嗯嗯,别吵。’ ‘喵~喵~~~~’ 柳还望白眼一翻。 ?! 感到在自己胸口扑腾着的轻柔爪子力道渐升,起时柳还望不觉什么,只犹豫着要不要撒手放走怀中那团温热好方便行动,待到略显粗暴的第七八下,一丝异样方在它的大脑擦过——惊疑的念头还没完全形成,柳还望的身体已然活动了起来,手臂猛地一抬,就将怀中物事朝正上方抛飞出去—— ‘喵~哇!!!!!!!!!!!!!!!!’ 饱含野性暴戾的一声怒吼铺天盖地地压来,震得柳还望灵魂深处都颤动起来,更为诡异的是,这一声嘶吼,竟好似一阵唤起伏兵的战略号角,号声过处,无不激起一阵嚎啕啸声,声若巨浪、若狂风,汹涌澎湃、气势冲冲。原先被黑暗掐住了咽喉的密林,不旋踵间,波诡云谲、龙吟虎啸,竟然化成了一片嘶吼声的汪洋。 ‘老子就知道——画风对了!!!’ 面对着如同天降陨石一般朝自己扑来的那头巨兽,柳还望不惊反喜,喝声中都透着一股形如“****终于露出真面目了”的畅快感,脚尖疾点朝后退出了数米距离,翻身抽出一手青木珠,恰好迎上了扑空后鼓足劲道再度气势汹汹扑来的巨兽,大手一扬,手中幽光被洒成了一阵看起来污染严重的雨点,将巨兽前侧打了个淋漓尽致。 ‘哇~!!!!!!!!!!’ 吃痛之下,巨兽从喉头逼出了一阵响彻云霄的嘶吼,歇斯底里的音浪如剑一般朝柳还望激射而去,随之而来的是巨兽那比剑还要来得锋锐难当的利爪——‘哈!’柳还望乐见此举,朗笑一声,指头发劲一捻,当即挺身而上——要屠戮暴露的恶兽,唯以理智为刃——散发着白金色光芒的长枪好似一段通上电的T8LED光管,将周遭泛着血腥气的黝黑照得透亮。 “咻咻咻咻咻咻!!!!!” 白色枪尖流星般破空而过,撕裂黑暗扯出一连串短促有力的气爆声。柳还望这一手以快打快效果极佳,巨兽徒有四爪却不能同时挥就,只能靠着仓皇狼狈的格挡技术抵御着柳还望如狂风骤雨般凌厉的枪尖,顷刻之间,灵体上已然豁口无数,其境况之凶险,就连瞎子都能从紧张的大气中嗅出一丝不急。一如所有被逼到墙边的恶兽,危在旦夕的巨兽不屈不挠竭力爆发出灵魂深处蕴藏的所有能量,一双泛着血光的眸子撑成两顶森森的铜铃,顶受着柳还望毫不容情的攻势往前一拱,两扇如同石门般巨大的骇人利爪在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助推底下,如同飓风一般一左一右齐齐自上而下扫刮而去——说迟时快,眼瞧这摧枯拉朽的攻势就要将自己粉碎,柳还望手腕一压将长枪斜着贴在背后,上身一矮后足一撑,腾地以前足为圆心连着打了一大一小两个逆时针180度的急转,好似它挟台风席卷而去,电光火石间便错开了巨兽的双爪,欺近它大咧咧悬空张着的腹下——凌厉的势头未绝于此——听着耳边“咣啷啷”的风响,柳还望不望不看,只反手一提,于风眼之中缀满了呼啸的枪尖乘势而出,好比潜龙出渊、又如长虹贯日,“chua!”的一声,便将顶上那头张牙舞爪的巨兽,齐刷刷地刺了个洞穿! 第158章 困兽地狱 ‘困兽地狱,原来如此。’ 看着脚边巨兽的灵体逐渐消散,柳还望拔出白金长枪,随意一甩,那柄锋锐便化作一丛萤火四散而去。周遭被白色点亮的草木,又沉回了黑魆魆的夜中。 ? 柳还望正要扭头而去,却察觉到消退的巨兽灵体当中浮着一丝异样,未及定睛细看,“噗”的一声,一团浑圆的黑雾腾地便自巨兽头部挣脱而出。柳还望惊疑着往后退了一步,那团黑雾旋即又追了过来。柳还望又退,它亦步亦趋地又跟了上去。一鬼一团,就这么在厚重的林木暗影之中追逐进退,一刻钟后,柳还望猜想这估计是困兽地狱的什么设计,才稍稍放下了戒心,抬起了右手,用食指戳了一戳那团虚无。 ‘你好恶鬼。想离开困兽地狱,请于月圆之夜击杀幽冥虎,取得掉落的月之石,跟随月之石的指引找寻被隐蔽起来的门柱。注意~月圆之夜每逢七日方降临一次,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哦~顺带一提,每次击杀幽冥虎,随机掉落一至五枚月之石,切勿因为轻忽而错失良机哦~’ 什么?!!!!! 柳还望闻言大乱,手掌急扇,心急火燎地不住拍打着那团黑雾,想要逼它吐出更多的信息。然而那团黑雾根本不吃这套,一播报完上述信息,当即沉下声去,任凭柳还望如何拍打扇动都毫无反应。默不作声地经受了柳还望好一阵胡搅蛮缠之后,那团黑雾就一如所有有此经历的客服人员一般,痛快地甩下一句“祝你生活愉快”,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柳还望知道之后这团黑雾还会一直不厌其烦地出来骚扰自己,它一定会后悔这番挣扎挽留的举动。 !!! 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得精神恍惚的柳还望怅惘了一阵,猛地醒起些什么,急急窜上邻近的一颗高大树木,手脚并用,三两下爬到了树冠之上,站起身子将遮蔽天穹的浓密树叶一拨—— 满月! ‘草!!!!’ 柳还望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撞上了七日一遇的月圆之夜,又想先前在刀山伏击的那两拨人比自己早来了起码了两天,怕是在自己耽搁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有组织有预谋地在狩猎幽冥虎了。一念及此,柳还望情急之下就要飞身去寻,但脚掌方压下,又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听着耳边不绝的山林兽啸,灵机一动,忙调动起所有的精力捕捉着自远及近打来的声浪,细细分辨着强弱高低。 止住柳还望脚步的,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判断——这茫茫林海、满林兽啸,它初来乍到,不识地形,胡乱去寻,根本与大海捞针无异。如此境况,本该一筹莫展,平白错过难得机会的柳还望,却幸运地被智多星敲了后脑勺,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来——这林中虽虎啸猿啼,令鬼难以单凭叫声找寻幽冥虎位置。但那两个势力的鬼数,少说也近二十,单凭运气去找也优于自己,一旦它们寻到,定然大声呼唤同伴,战斗激起的声势也绝对不同寻常。由是这般,柳还望只需要守株待兔,循着音浪细细分辨,寻得一个异常响亮惨烈的音源,目标定然就在那里。 东南方向! 仿佛是为了印证柳还望的机敏,它刚竖起了耳朵,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就穿林过野配合默契地钻进了它的耳蜗。柳还望笃信自己的判断,甫一敲定方向,便毫不犹豫地脚尖一点,借着一根根粗壮结实的枝丫落脚,兔起鹘落地在如这座高柱林立的天然庙堂之中疾速穿梭。 翻过了二三十棵树,柳还望便瞧见了前方闪烁着的刺眼亮光,忽明忽灭,显然是法术爆发的痕迹。得知自己确实找对了方向,柳还望却无心窃喜,反倒减慢了速度,边警惕着周遭或许存在的暗哨,边借着林木茂密的枝叶掩藏起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接近正前方时下喊杀声起、热火朝天的战圈。 ‘啊!!’ ‘上!!上!!’ ‘别退!!上啊!!’ 柳还望的视线自一丛如扇绿叶的缝隙之间钻出,俯视着底下被嚎啕和咆哮点燃的连天战火。杂乱喧闹的种种声音扭成一片,在它的耳边响如擂鼓,柳还望却置若罔闻;绚烂如流火的刀光剑影、七彩斑斓仿佛节日烟火的法术爆炸铺满了柳还望的视野,它亦视而不见。现时的柳还望,满心满脑,都是眼下那两扇裹挟着狂风挥动的利爪,其力道之重,有如太行、王屋,死死地堵在了它的通途之上——抬头望去,山峰刻字,满满当当,赫然是“无路可走”。 妈的。 第159章 困兽与地狱 “轰噗!!!” 又一声雷响扫过,柳还望闷在树洞中,被这稍纵即逝的透亮打得愁云满布。 束手无策地困在这里,已然整整两日。 之前柳还望一直保持着疑问,尽管地狱生存战碍于名额限制,恶鬼之间你争我夺在所难免,但有何必要一定要在困兽地狱死战一场,以至于个个都不得不选取一个阵营以抱团取暖。它一度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困兽地狱有着最利于战斗的环境,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罢了。 在困兽地狱趁着那群蠢货打得你死我活时浑水摸鱼逃去——这是柳还望在听了马平述说的种种之后打定的主意,尽管在和红毛恶斗的时候改变了它战斗的观感,但下定决心死战,说到底不过是出于“狮搏兔用全力,搏象亦用全力”的原则,以避免自己再陷入狼狈的局面罢了。浑水摸鱼之心,柳还望一直未变——它似乎也一直朝着这个黄粱美梦高歌奋进:先是那四个狂徒来袭,柳还望积极应对,还顺水推舟地让关刀大汉逃去,为的就是给马平和对方都留下自己是个狂热的战斗派的印象;瘦高汉子邀它做前锋的时候,柳还望更是乐见其成,它孤身到困兽地狱搜寻门柱,难免有风险,能多瘦高汉子一个友军,也算是多一分保障;至于马平所制定的聚拢的计划,更是让柳还望能从梦中笑醒。本来敌方要是先行找到门柱并设伏于此,自己怕是闯进禁战区前就已经被打成了筛子,但如今有那么一个,不,一堆到处喊着“我在这快来打我啊”的大喇叭们主动请缨要当鱼饵,到时敌军火力全集中在它们身上,柳还望一鬼轻车疾行,还不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直到两日前的月圆之夜,得知了困兽地狱的规则、亲见了幽冥虎后,柳还望的这番美梦才彻底破裂,粉碎得连502胶水都无从粘合。 “哗啦啦!!!” 困兽地狱的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不知道是天穹漏了,还是设计之时算错了什么参数,这鬼造雨幕总是抱着一副不引发洪荒不罢休的劳模精神来工作。柳还望所躲藏的树洞地势不低,但此刻亦隐隐看见了地面的积水,为免自己像壮阳补酒里的爬虫一般被泡得通透,它只得骂骂咧咧地往外舀起水来。 门柱被隐藏起来;要找到门柱必须得到月之石;月之石从幽冥虎身上掉落,且每次数量及其有限;幽冥虎相当强大,没有强大到匪夷所思,但绝非寻常的乙等恶鬼可以单枪匹马独对的水平;幽冥虎只有在月圆之夜方才现身;月圆之夜每七日才降临一次;地狱生存战余下的时间,不过一个月出头,换言之,困在这层的所有恶鬼至多有且仅有四次遇到幽冥虎的机会,而由于之后还有整整十一层要走,不在两次之内得到月之石,几乎就断定了落选的命运。 通过整理出这么一条逻辑链条,柳还望之前所抱持的关于困兽地狱的所有疑惑、不解和想法,通通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和无情的否定。面对如此境况,莫说来的是二三十个雄心勃勃争抢合格资格的恶鬼,就算来的是两队甘地,也会理所当然又无可奈何地你死我活起来。 只有抱团才有通过的可能;要争得幽冥虎又要先排除异己;排除异己后,不可控的月之石掉落数量,又会成为一条燃点极低的导火索,不知什么时刻,便会引爆一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惨烈、更加无情的内斗。。。。。。 困兽,地狱。名不虚传。 ‘妈的。。。。。。’ 柳还望总算将水都往外舀得干净,为免重蹈覆辙,又忙着用伸手可得的材料试着为树洞垒出一个门槛,正是如此心烦意乱的时候,那团黑雾又准时地冒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开始在它的耳边叽里呱啦那一堆陈词滥调。 ‘草!滚开!滚!!!’ ? 柳还望的耳边除了那番叽里呱啦,似乎还听到了什么古怪又熟悉的音调。怀着一丝期待,困守过久的柳还望既兴奋又忐忑,连忙从被黑雾骚扰的烦躁之中挣扎出来,凝神细听。 ‘。。。。。。奥~。。。。。。eng~忽鸡。。。。。。’ ? 柳还望只听得一些零星的音节,若有似无,一头雾水。 ‘。。。。。。逃~好扯~魔女。。。。。。。’ 很接近,很接近了!!! ‘。。。。。。避~孕~套!!!’ 终于!来了!!!!!!! 第160章 雨中遭遇战 柳还望破洞而出,挺立在滂沱大雨中,力求将那团含糊的呼声听得真切。 ‘四声、一声、三声、二声。。。。。。四声、一声、三声、二声——对了!’ 断定暗语无误,柳还望不做迟疑,转身便披着一身潮湿循声而去,疾点的脚步踩得地上的鬼造草木啪嗒作响,又被豆大雨点砸落所激起的一片“大珠小珠落玉盘”生生盖了下去。 ‘避~孕~套~。。。。。。’ 那满是怨气的切口越发地听得清晰,柳还望知道跟瘦小汉子离得不远了,心头不禁泛起一阵他乡遇故知式的欣喜,脚下动作更快,眨眼间便又迈出去百十米路程,那呼喊仿佛就在耳边了。 ? 柳还望兴头正旺,却意外发现呼声忽地变得弱了,更透着一种窘迫的急促,一股不祥之兆如惊鸿掠过心头,逼得它脚下更快,风风火火地自林木之间穿梭而去。只是它越急越快,瘦小郑的呼声却越弱越远,这让柳还望暗自心惊,更加笃定它定是遭遇了敌袭。然则柳还望但闻声喊,却不知瘦小郑聚拢了多少帮手,更顾忌敌方鬼多势大,担心自己义薄云天施援,反落入寡不敌众的泥沼。踌躇之际,三道如御风而行的黑影便闯入了柳还望的视野,二左一右,在柳还望跟前百米的位置,随它朝着同一个方向疾驰而去,那乘奔御风的架势,甚至胜过三头死死追逐着猎物的豹子。 ?! ‘瘦小郑。。。。。。还有马平!’ 透过厚重的雨幕林影,柳还望艰难地看清了远处被追逐着的两枚背影,借着它们间或回身发招骚扰敌方的间隙辨清了面目,认出了它们的身份。事关存亡,柳还望不敢草率行事,只咬着牙关、沉下气来,亦步亦趋地一路尾随三道黑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审慎地确认着来敌的数量。 三个,确实只有三个。 原先担心敌众我寡而迟迟不敢出手,这下见双方势力均等,柳还望再无袖手旁观的道理,一双森冷的眸子认准了三道敌影的走势,左脚猛地一蹬,便身如羽箭般往外疾射出一段,乘着去势架起双手,一式白鹤亮翅,左六右三,便齐刷刷地打出六枚青木珠去,用鹜的才能操持着它们扎向了黑影的后心。 ‘矮子!马平!回头反击!’ 柳还望凌空这么一喝,咻地便闪身蹿上了临近的一棵树上。三道黑影占了距离的优势,先听见了这声声若擂鼓的呼喊,警惕方起,未及转身已经被柳还望射出的青木珠打中,个个闷哼一声就歪了身姿。马平和瘦小郑听见呐喊,回头正瞧见三道黑影因吃招而身形一滞,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当即一鬼持长剑、一鬼持双刀,虎虎生风地回身杀了过去。那三道黑影本是追杀穷寇,意气风发,莫名其妙后心中了一招,还没反应过来,就迎上了马平瘦小郑的刀光剑影,惊愕之下,却也不至于失了乙等恶鬼的风范,稍稍迟疑,便齐齐祭出了各自的拿手兵器迎了上去——“乒乒乓乓!”——一时六柄利器交错,震颤出一阵清脆的金石之声,马郑二鬼以二敌三,但它俩都是乙等恶鬼中数的上名次的好手,不仅没有处于劣势,反倒好几次夺得了争斗中的主导地位。三名来袭的恶鬼本可以逸待劳,但一想到还有个莫来由的暗器高手藏在暗处,莫不心急如焚,一道发力,将手中兵器舞成了久饥的虎狼,要把心中的急火一股脑地倾泻到马郑身上。 说迟时快,这边厢五鬼战意正酣打得热火朝天,那边厢柳还望已经自树上飞身落下,心念流动,手中白金长枪错成三支,扯开喉头,逼出震耳欲聋的一声——‘躲开!’——擎在肩后的手臂猛地一直,三道炫目光影便逐声而出,好似自天而降的流星,电光火石地射向了三名来敌。 马平和瘦小郑熟知柳还望的手段,早早料到会有类似的攻势袭来,由是柳还望这声如暮鼓晨钟的怒喝,‘躲’字方入耳、‘开’字始出口,它们已经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反应——马平收剑挺起两指往下一挥,朝来敌施一个千斤咒,瘦小郑则挎着它的臂弯,脚掌发劲往地上一蹭,两鬼便如一叶风筝,面朝着三个被定在原地的来敌齐齐往后飘去。 “啪!” “啪!!” “啪!!!” 自深入地下的三个碗大坑洞中蹦出三声巨响,身处正中的那名来袭恶鬼上身被洞穿,当场灰飞烟灭。余下两位同伙,一个被刺透右腿倒伏地上,另一位则被齐刷刷地连肩削去了左臂,后者强忍下灵魂深处的激烈震颤稳住了身子,一双被杀意烫红了的眸子咬在腾于空中的马郑二鬼身上,见它们后撤的余势未消,想是不能立即拔腿追赶,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转身,使尽余下的所有力气催动双腿,一路绝尘而去,片刻便没入了被打湿的昏暗之中。 第161章 包围和反包围 ‘呼。’柳还望屈膝落地,马平便急急上前扶起了它。柳还望刚站直身子,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扯着它右臂的马平却猛地发力,带着它尾随前头的瘦小郑快跑起来。 ‘喂,搞什么?!’ ‘柳兄,现在可不是叙话的好时机。’马平朝柳还望抱歉笑笑,语气严肃:‘柳兄见谅。方才愚弟本事不济,放跑了一名来敌。它走时红着眼,想必报仇心切,定会带来大队人马围剿我们。我们大战方歇,又寡不敌众,不得已,只有走为上策——越快越好!’ ‘啧。’那断了左臂的恶鬼走掉柳还望亦看在眼内,本就颇有嗔怪之意,无奈马平如此坦率,现在大家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无可奈何,它只得压下不满,随着马郑二鬼一同埋头奔逃。 倏的几声哨响响起,马郑柳三鬼顿时脸色刷白,知道追兵已到。走在最前头的瘦小郑一路上刻意东拐西折,为的就是掩藏起奔逃的路径,怎么也不曾想到那追兵竟会来得如此神速、追踪得如此精准!专于中长距离战斗的柳还望因刻意练过听技,由是三鬼之中,以它听力最好,如今它们三个一道朝着东北方向逃跑,柳还望的耳蜗却至少捕捉到了五道陌生脚步声,自北到东,呈一个270度的扇形已将它们包夹起来,且那脚步声越逼越近、越压越近,分明是正待合围,就要将马郑柳三鬼一网打尽。旦夕之危,柳还望丝毫不敢藏私,连忙将自己的发现跟马郑说了,那二鬼听罢均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阵,只得咬牙齐齐向柳还望瞧了一眼——柳还望眉头一扣,哪里还不懂得这是准备鱼死网破的意思?无奈这种局势,它们不下定置之死地的决心,就根本没有后生的可能,柳还望再是不情愿,也只可以点头答应,然后就将手探入了珠囊,做足了恶战的准备。得了它的允诺,马郑两鬼似是也多了几分底气,不再言语,各将手中兵器捏得窸窣作响。三鬼六目,齐在这凝成死铁的昏黑之中泛着森森寒光。 “哗啦啦啦啦!!” 抖动签筒般的雨声连绵不绝,将这森冷密林衬得好似香火旺盛的佛门净地,一挺颇有“大隐于市”风范的尖锐便藏身其中,咻地对准马郑柳三鬼疾射而去。位于队列左首的马平第二个察觉到了这丝异动,却首先出手拦截,但见它挺直的左食指在空中急速流转,片刻功夫便勾勒出一个形似盾牌的复杂图案——“橐!”的一声,眨眼间,那挺尖锐便扎扎实实地打在了一面椭圆形的透明盾牌上头。尽管尖锐将盾牌一举打得支离破碎,但自身也因反作用力被弹射开去,在空中连打了几个意兴阑珊的跟头,便默然地倒在了潮湿冰冷的地上。 马平阻截得手,三鬼又得以顺利往前跑了十数米距离。然则好景不长,那挺受挫的尖锐仿佛是列克星顿的枪声,不仅没有挫败敌方士气,反倒激起了它们进攻的狂热——或暗器、或法术,攻势如潮水般接踵而至,打得被众星拱月般的三鬼左支右绌、狼狈不堪。面对着惊涛骇浪般的攻势,马郑柳三鬼站位从原先紧密的一字变作稍微错落疏散的三角型,试图分薄敌方的攻击减轻防御的压力。这个举措刚取得零星成效,高兴还没在柳还望心头把屁股坐热,它又听见了几阵陌生的脚步声,草草估算,敌方如今起码有七鬼之多,不禁暗自叫苦,埋怨起自己救助马郑时的急公好义起来。 ‘啊!!!’ 又被狂轰滥炸了一口烟长短,柳还望怒从心起,从腹前珠囊一股脑连着摸出两颗白金珠来,指头发劲将之一同捏碎,发一声喊,猛地一蹬悬空打了个急转,两挺白金长枪便自它手心一朝左一朝右,如飞燕掠波般疾射而出。 ‘小心!枪头会分裂!’ 一见柳还望此番举措,敌方队末一鬼便极为戒备地高声警示起同伙来,众鬼齐齐应一声‘好!’,话音未落便各自施展法门做足了抵御的准备。柳还望知道这可恨的提点必然出自那个走漏的恶鬼,这下有心算无意的招数变成肉包子打狗,定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再想就算自己侥幸活过这阵,这记奇招在地狱生存战中也无法再用了,痛失如此血本,柳还望如何不心头剧痛?好在它善于自我调剂,将所有负面情绪转嫁到对马柳二鬼的记恨上,发誓事后要朝它们两个狠狠地敲一笔竹竿,收足材料费精神损失费等等,方能解这心头之恨。 ‘hu~xiu!’ ‘hu~xiu!’ ‘hu~xiu!’ 。。。。。。 柳还望正胡思乱想之际,唿哨声又如惊鸿而起,此起彼伏,足足响了十下整。余音缭绕在林木之间,像是一段被信号不良的广播喇叭往外艰难吐出的旋律,直扎得柳还望耳蜗生疼。 妈的,还来?!! 这下柳还望是真的万念俱灰了,它一手捏着一把青木珠,另一手已经探入了怀中捏紧了知难符的一角。 可别让那位大人失望了。 女鬼临行前的话语恰逢其时地在它脑中回荡起来,好似一阵别出心裁的嘲弄,惹得柳还望既窘迫又心焦,只能在心中对着一片虚无歇斯底里地嘶吼——你说老子还能怎么办?!!! 殊不知,情况就在柳还望这个尴尬的瞬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先是马平脚步一顿,回身朝敌方挺直长剑格开了两道法术,不怒不喜、不叫不喊,脚步一点,便如一支冷得透着寒气的没羽箭反杀了过去。再是瘦小郑腰身发力一扭,一个鹞子翻身连连错开三道攻击,甫一落地就摆好架势,将手头两把弯刀舞得猎猎作响,一洗颓势,竟似一头亢奋的锹甲虫般,大步流星就要撞入敌阵! 处在局外的柳还望目睹两位同伙冷静如冰的癫狂行为,不禁咋舌,还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却听得包夹着它们的敌手当中先后有鬼喊了一声糟,其后,一圈更加外围、更加密集、更加来势汹汹的喊杀声,呈环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拢过来,细心一辨,竟分明是跟马郑二鬼形成内外夹攻之势!!! 第162章 冤家路窄 掌握绝对的优势,包围马柳郑三鬼的一行本想此次围攻十拿九稳,因而没有对三鬼采取白刃战,为的就是减少自身的损耗,直听见林间那此起彼伏的陌生哨声,一行七鬼个个心中俱是一凛,连心存半分侥幸的时间都没有,马郑二鬼已然亮出兵器气势汹汹地反攻过来,它们终于咬牙坐实自己落入了圈套之中。仓皇之际,七鬼反应稍慢,马蹄形队列的底端已经跟反埋伏的马平一方恶鬼接触上,两方势力顿时战成一团。虽说七鬼都是有真材实料的狠角色,无奈如今形势逆转,轮到它们尝试敌众我寡的苦涩滋味,眼见被击溃只是时间的问题,马平方十个恶鬼围拢起来的包围圈又密不透风。绝境之中,七鬼当中不知哪个灵光一现,红着眼瞧了瞧黏着两个同伙打得热火朝天的马郑二鬼,拔转枪头,扯开嗓子怒喝道:‘不要跟外围纠缠!先灭掉中间三个!!!’ 余下六鬼闻言大觉有理,连忙虚晃一刀撇开外围纠缠不休的敌手,转身扑向了马郑柳三个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使尽浑身解数将手中兵器舞成一条久饥的恶蛇,又不断念咒掐诀毫不保留地倾泻着心中法术,力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马郑柳三鬼,既略略缩减敌我双方的鬼数差距,又解去被内外夹攻的忧患,求得个相背死守的僵持局面。 马郑二鬼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着,不急不躁,黏着敌方一鬼就不松脱,对面虽是杀得双目眦裂,终究投鼠忌器,不能毫无保留地狂轰滥炸,一时之间,竟战它们不下。至于同在核心的柳还望,乍经大悲大喜,竟然愣在了当场,只是四周刀剑交锋、法术相碰的声响震彻云霄,才将它从满腹疑窦中拉扯了出来。闻听背后呼呼风响,柳还望头也不回,只双手并扬,反手一发,“咻咻咻咻咻咻!”,六枚青木珠便齐齐打向了身后扑来的一个持斧猛汉。饶是那猛汉本事了得,身处半空之中,本应苦于飘术遭禁无法腾挪,却能临危不乱,长柄巨斧一扫一立,先拨开打向腰际的两颗、而后边护住面门拦住了直击眉心的一着,余下三颗尽打在它手脚之上,一丝灵魂颤感稍纵即逝,几可说毫发无损。巧妙抵过了柳还望这一阵攻势,巨斧猛汉越挫越勇,去势不减,双臂发力猛地将巨斧抡过头顶直拖到背后,乘着下坠的势头,就要效仿救母的沉香来一着“力劈华山”。 方扭过身子就被这灼人斧风逼得面目生疼,柳还望丝毫不敢托大,两枚白金珠往地底一掷,白金屏障甫一展开,便听得“轰”的一声金石迸裂之声,直震得那猛汉和它都心头一颤。 ‘啊!是你!’ 持斧的猛汉被屏障反震得连连退了两三步,接着那炫目白光才终于看清了柳还望的面目,既惊又怒地喝叫出声,柳还望闻声抬头一看,也是愕然——这持斧猛汉,端的便是甲试初赛和它打了个两败俱伤的那位!不是冤家不聚头果真是三界真理,连做鬼都未能幸免。它们两鬼本就因初赛互生嫌隙,如今又分属两个阵营要为月之石你死我活,真是仇上加仇,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连南北两韩与之相比,似乎也难更胜一筹。 ‘妈的!滚开!’巨斧猛汉察觉到就这么一顿,外围已有两鬼借机欺近,盛怒之下,凭着一身惊鬼膂力将巨斧绕着身子抡成了摧金裂石的旋风。不止欺近的两鬼被这暴起之势所伤,就连一旁的柳还望都受了池鱼之殃,左臂被斧刃划过,嚯地拖出一道几厘米长的豁口。虽说柳还望并非无辜群众,但平白挨上这么一下,实在无法心安理得,愠怒之下,双手往青木珠囊一探一伸,便朝持斧猛汉撒出一阵满天珠雨。百十道青色的幽光破空而过,在昏暗之中拖出一条细长尾巴,远看宛若一团青翠毒蛇正御风飞行一般,不旋踵间便要咬到猛汉身上。那猛汉曾与柳还望打过一场,对它的手段不算陌生,还一度下过苦功夫钻研破解之法。只是猛汉不精法术,对中远距离的暗器飞梭又不甚了解,思来想去,对初试时败局已定的柳还望最终如何平白弄出一个万箭穿心的把戏逼平自己这个问题,终究是考究不出个所以然来,由是它此番再次对上柳还望,恼怒之余,更多了几分心悸,只想着先在柳还望的诡异手段下密密实实地守住自己,再筹谋破敌之法。如此想定,猛汉便迎着柳还望这阵珠雨舞起了手中巨斧,只瞧它双手相隔一段钳在斧柄中段,手腕扭动翻转,就将一柄骇人的巨斧转成了一面透着呼呼响动的铜墙铁壁,“丁零当啷!”,呼吸之间,尽将柳还望打来的青木珠通通挡得自上下左右弹射开去,而后斧头一横,斜插入脚边地面,手臂发力一挥,竟然自地上掀起一大片夹着浅草碎石的泥土,直喇喇地泼向了柳还望。 没有料到猛汉会出此奇招,柳还望的视线顿时被遮起大半,然而它笃信依猛汉脾气,这着障眼绝非图谋躲避闪退,而是为了猛进强打,指头添上几分力,毫不迟疑地将手上后招接续打出,一道妖艳红线划过冷寂长夜的黯哑疾飞而去,直如利剑穿纸般突破了那微薄泥障,眨眼间便射到了猛汉的跟前——那猛汉果真如同柳还望设想的一般,追着抛飞的泥障就迈开大步要上前穷追猛打,殊不知自己这大步流星却加速了和柳还望指头弹出的赤火珠的邂逅,猝不及防底下,只得拖过斧头生生拦在跟前——“pong!”——珠斧相碰,催出如此一声巨响,直如平地惊雷。这雷动如钩,竟从迸裂的赤火珠中勾出千百道猩红火舌。巨汉见状惊骇,正要挣扎,却发觉自己身周浮满斑斑点点,余光一扫,尽是被自己挡格弹开的青木珠!对法术蠢钝如它,这个瞬间也顿悟柳还望的设计,余下的神智却发挥不出思考的功能,只尽情地想象着自己万劫不复的恐怖景象,真真是惊愕得心头撕裂、灵魂抽空。猖獗的火舌却丝毫没有同情之心,只是自顾自地蔓延开去,越过猛汉的巨斧身子直扑向四面八方散落在空中的青木珠——这个数量,柳还望的鹜只能勉强将它们悬在空中片刻——火舌舌尖只是那么若即若离地一下舔-舐,这青木遇上赤火,无声无息,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般,便自在这刀光剑雨、月黑风高之中,怒放出一朵被橙黄斑驳的火焰缭绕而成的绚丽牡丹。 如同咆哮般绽放的火光在这黑夜之中便如晨钟,战场上诸鬼斗得再是难分难解,目光在这个瞬间也不由得被从对敌身上挪开转而投向那边。眼见这尽臻美丽的梦幻景色,众鬼未及惊叹出声,更来不及记录下来分享到“鬼知道”,呼吸之间,这番梦幻就在它们眼中幻化成一张躺着腥臭涎水的巨口,面目狰狞地将巨斧猛汉整个囫囵吞下。 目睹此情此景,在场诸鬼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忘了相争。 第163章 首战告捷 ‘不要发愣!全力击杀敌手!’ 马平见柳还望这惊天动地的一招震得敌我两方都心神恍惚,正是乘势发难的好时机,凭地如此呼喝一声,便提剑再度攻向先前黏着的一个恶鬼。得此指示,马平一方直如醍醐灌顶,纷纷执起兵刃法术,风卷黄沙一般朝被包围在里头的敌手攻了过去。 ‘啊啊啊!!!’ 敌方见马平方越发咄咄逼人,怒从心头起,喊杀连连,只是方才见了柳还望那毁天灭地的一手,想着那猛汉同伙葬身火海连哀嚎都来不及喊出一声的惨状,心中都不由得怯了,对这以少敌多、本就处于下风的打斗越发地力不从心。又斗得个盏茶时间,余下的六鬼之中那个先前被柳还望削了肩的一位终觉不支,它本就身负重伤,实力十不存一,负隅顽抗多时,自觉已经仁至义尽,眼见突围无望,当即矮身一个扫堂腿避开追打的两个恶鬼,脚尖一点就地翻身而起,残手便探到怀中摸出知难符,头一低一抬,就将独掌递到嘴边的知难符对半扯断,红光顿时将它罩得密密实实,一道红线冲天,马平一方便再也奈何它不得。恶鬼素有临战败逃罪无可恕的规条和文化,虽说地狱生存战特地设了“知难符”这一规则,但大家面子上总是抹不去,由是败战之时,失势方鬼鬼都盼着这样一个率先吃电子蜡烛的鬼,要有个百步在前,后面那些才能心安理得地当个五十步。六鬼一番死战,本就是求生不是求死,一被削肩汉子开了知难而退的豁口,余者纷纷效仿,都猛地挥出一刀戳出一枪抑或连射两记法术避开敌手,便乘隙扯烂知难符换来红光加身,保得自己全身而退。马平一方倒也不对它们为难,毕竟大家均是同僚,常言道:‘风水轮流转’,日后彼此说不准还有什么需要互助的时候,如今实在无须痛下死手,要知逼得对方鱼死网,最终败坏的却是自己的业界口碑。由是一场恶战就此落幕,六道红光冲天而起,穿林过叶,将一片如墨夜空照得有如彩霞降临,不知情者远望过去,可能还会误会此处正在开一场盛大的露天迪斯科派对。 恰逢其时,柳还望炸出的那朵怒焰牡丹火光被瓢泼大雨打得褪尽,露出仰卧地上奄奄一息的持斧猛汉来,众鬼纷纷惊讶其防御力之强,毫无防备之下受招,还能在这兔起鹘落的瞬间的护住了自身要害,几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不禁对之青眼有加,打定主意生存战结束后要去交换名片、互加“鬼知道”好友。柳还望掌心朝外扬起双手,见猛汉不加挣扎方才小步走近,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来,一手探进猛汉怀中乱摸,好一阵功夫才终于从猛汉胸前一个密袋摸出张知难符来,低声说了句:‘兄弟不要见怪,试场如战场,保得住魂来不怕没柴烧。’随即双掌一错,替猛汉将知难符撕成了两截。 在困兽地狱首战告捷,连上开头设伏击倒的二鬼,共歼敌方九鬼之众,己方不过轻伤三四名,实在是大胜特胜,主谋马平却不急着喜形于色,一见柳还望料理完后事,连忙神色郑重地向诸鬼道:‘各位,如今知难符红光一发,已然打草惊蛇。倘若敌方率余众追来,敌盛我衰,说不准会吃大亏。事不宜迟,我们立即离开此地,到得安全之处再行休息回复!’众鬼纷纷应句‘在理’就要动身随一马当先的瘦小郑及小郭往西北方奔去,马平却落在最后,面上带笑看了柳还望一眼。柳还望还以马平一眼,欲言又止,也不等马平开口,便径直沉着脸拔腿而起,头都不回地越过马平,三两下追上了跑在前头的大部队。 ----- ‘草!’ 一白脸青年食指一横,一道风刀顺势而出,“噼里啪啦”一阵响,就近两棵大树应声被劈倒,枝干砸落地面时,又激起几声闷响。多得大雨倾盆,这一番动静才没有激起漫天尘土。 ‘老弟,你不要急嘛。它们未必跑得远了,我们或许还追的上。’说话的正是刀雨地狱中被马郭瘦高汉子三鬼夹击时见势不妙当即落荒而逃的胖子,也不知它何以如此神速已经到了困兽地狱当中,此时它正好言劝慰着发怒砍树的白脸青年,肥头大耳被雨水打湿,倒似一团融化的肉泥一般滑稽可笑。 ‘不急?!还他妈没正式动上手就折了十个鬼我怎么不急?!还追,追追追追你****!这偌大雨林一头扎进去,分清东南西北都不容易,还要一路被那些发狂的畜生纠缠,你告诉我,怎么追?!!’ 胖子受了白脸青年辱骂,倒也不恼,嘻嘻笑了一阵,悻悻然地退到一名盘坐树下的同伙身边,噤声不言。说来也巧,那同伙正是先前与它一同突袭马平一方的关刀大汉,斜对面则立着那名长发怪汉。它们三鬼先后看准时机攀上刀山,却差不多同时归队,与白脸青年及其他六位会合,已是一日前的事了。 本来声势浩大、雄心勃勃地要仰仗鬼数优势将马平方全歼的一行,却被马平设计的反伏击打了个猝手不及,出师未捷还落得精锐剧减的下场,如今敌我乾坤逆转,不仅优势全无,反倒还落了下风,哪能不垂头丧气、心焦如焚?一时之间,零零落落地坐开的十鬼全都陷入了泥沼般的沉默之中,就连怒发冲冠的白脸青年也不愿继续发狠,鬼气森森,唯有雨声不断。 ‘其实这件事,倒也不是绝对的悲观。’ 一叉着手倚树干而坐的长身大汉双眼望天,幽幽开口道。 ‘怎么说?’ 白脸青年一听,连忙追问。众鬼闻言,也均觉好奇,视线齐刷刷别到长身大汉身上。 ‘其一,之前我们苦恼的问题,如今因为鬼数的削减,几乎是迎刃而解了,只要接下来两次幽冥虎的狩猎我们能得手且运气不至于太差,全员通过困兽地狱,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众鬼都从眸子中迸发了一丝精光。白脸青年也难掩面上兴奋,它知道长身大汉所指,是险些令到它们团队内部分裂的、至关紧要的月之石的分配问题。本来它们团队整整有二十鬼,红发折了后,尚余十九,按幽冥虎最高一次掉落五个为算,至少也需得手四次——这就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在限时内全队一同通关,根本是痴人说梦。为此,这伙临时集结的团队几度就要火并分裂,只是由它在内的几个实力高强者联手强压了下来,定下“先猎虎,再分配”的方针,才算蒙混了过去。但如今团队鬼数锐减至十位,算上两日前它们首次狩猎得到的五枚月之石,鸿运当头之下,甚至可能再经一次狩猎即可实现全队通关的目标——会引致团队分裂瓦解的忧患自发消弭,怎么不是天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白脸青年还没开心个一时三刻,心中念头一闪,又脸现苦色,看向长身大汉,道:‘现在敌众我寡,幽冥虎我们未必争抢得过。’ ‘所以才有其二。’ 长身大汉右手扬起,指了指白脸青年身后的一片漆黑,笑说:‘只要我们手上还有这个,就还有一赌的本钱。’ 第164章 负剑请罪 跑出约莫七八公里远,马平方打个唿哨示意大家停下,诸鬼本也奔得有些疲了,个个应声止住,扭头就寻个看着舒服的树头倒在上面。现时大雨已停,它们身在的位置又是困兽地狱深处,周围林木尤其高大繁茂,利于藏身,着实是休息回复的好时机。 柳还望离群独坐在一块光秃秃的巨岩上头,双臂环膝,面色不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平见大家坐定,大踏步走到正中略略一躬,开始说起“旗开得胜全赖大家鼎力相助”、“照此情况大败敌手犹如探囊取物”一类的客套鼓舞的话语,而后话锋一转,又着诸位不要心浮气躁、要牢记骄兵必败的道理、须得时刻谨慎提防云云,全程音量平稳,不高不低,堪堪保持在诸鬼能听清的水平,见有兴高采烈者要鼓掌或欢呼,还当即摆手压下,生怕过大的音量会吸引来敌人的注意,其风姿卓越、态度审慎、不喜贪功,确实颇有领袖风范,能令团队中的众鬼为之折服。 马平话至尾声,正要抛出一句对仗工整的漂亮结尾便躬身撤下,谁想背后忽然传来两声细微风响,短促干脆,来物显然迅捷异常,未及回身,又听得身后一寸距离“噗”的一声闷响,已有一鬼拦在了自己背后,再听得“啪!”、“啪!”两声,待得马平悠然转过身来,小郭已经一手一个,稳稳当当地替它截住了突然来袭的暗器。 ‘你他妈想干什么?!’ 小郭出言怒喝,右手一指,指尖赫然对准了巨石之上的柳还望。围坐四周的诸鬼见此突变,纷纷警惕地站直了身子,提兵掐诀,只要柳还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贯彻“有杀错,没放过”的重要原则,一同飞身扑去将其绞杀。 柳还望须目皆张,恶狠狠地瞪着马平,想自己以往都是略行苟且再理直气壮反咬一口,这次竟然光明正大地吃了个哑巴亏,不由得满腔郁愤,火辣辣,本就几要烧焦它那略嫌单薄的胸膛。它方才见马平明面恬淡,实则得意,直觉气不打一处来,便弹出两枚随手摸来的石子要捉弄捉弄马平,没想到那为虎作伥的小郭竟然小题大做,还恶人先告状指着自己的鼻子出言喝骂,柳还望顿时火冒三丈,立即发作: ‘马平!刚刚你和那个矮子是佯装被追,诱敌深入是吧?!那他妈根本是你设计好的圈套对不对?!’ 马平轻拍小郭肩头,让它卸下身上杀气,步子往前一迈站到小郭右前方,大大方方地回道:‘柳兄,实不相瞒,是的。’ ‘你他妈-的竟然敢拿老子当诱饵?!!!!’ 柳还望听马平如此大言不惭,怒火终于触至心头熔点,脚掌猛地一踩,便如离弦利箭疾射而去。只是柳还望恼怒归恼怒,脑中火海还是为理智和分寸留了一亩三分地,由是它既不使用五行珠、也不掐指划诀发动法术,单单盈满鬼力要对马平大施拳脚之威。小郭本就看柳还望不顺眼,此刻见它如此来势汹汹,竟要攻击马平,也顾不得其他,怒喝一声就要上前相斗。谁知马平用残掌死死摁住它的肩头,自身却是挺身往前一站,胸膛便大大方方迎来了柳还望飞扑而来的拳头,顿时如纸鹞般被抛飞出几米远,方自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落地站定,强忍下灵魂颤动激起的不适,厉声喝止了已经抽出了武器的小郭。围观的诸鬼本欲相帮,此刻却发现马柳二鬼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顿感古怪,脚步便都滞在原地,不急着上去自讨无趣,只靠“呜呜”地吆喝几声以示关切。 瘦小郑双手环胸走近了几步,与柳还望相距不过两个箭步的距离,衔在腋下的双拳无声无息地扣稳了刀把,蓄势待发。 ‘柳兄,此事却是马某不对在先。如今你出了一口恶气,是否能给小弟一个解释的机会?’ 马平缓缓踱到柳还望跟前,神色诚恳真切。柳还望见它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无法继续咄咄逼人,但直接答应又太煞威风,于是便冷着脸,既不说给,也不说不给,要马平自找台阶开口解释。 ‘你他妈真是给脸不要脸!!’ ‘小郭!’ 马平见小郭越发地不顾分寸,双眉一横,残掌便钳住它的大臂往后一带。猝不及防之下,小郭直被马平这一带抛飞至身后一棵大树底下。虽说马平无心伤它,小郭轻轻巧巧就落了地,连半分冲击都没受到,但心中大感委屈,却比吃一记狠招还要让它难受。但听小郭“草”出一声,随即拐进树头阴影,避过众鬼,图个眼不见为净。 马平知道小郭孩子心性,也不急着去哄它,只将十二万分注意力都放到柳还望身上,见它猜忌的目光当中怒意更盛,反手将长剑负于背上,身子一低,左膝已经沉到了地上。见马平竟然单膝跪地,如此大礼,不仅围观众鬼,就连理直气壮的柳还望都被惊了一下。马平却对周围纷沓投来的讶异目光浑然不觉,折成九十度的前后腿宛若石刻一般坚实果决,神色凝重、言恳意切地说: ‘柳兄,小弟今日以剑代荆,效仿廉颇负荆请罪,郑重地向你请罪赔个不是!!’ 第165章 争执 吃惊归吃惊,柳还望作为一个死在21世纪的新鬼,可不怎么吃马平这武侠片上身的一套,与其说它感到马平郑重诚恳,倒不如说觉得荒唐滑稽。好在身处困兽地狱之中,鬼影寥寥,倒不怕被好事者误会成同性求爱,隔日写成头条发到“鬼知道”——实际上地府通达开放得很,除少数派别,大多公魂不会对这种事另眼相看——由是柳还望也不假意去扶,就任马平朝它单膝跪着,享受一番居高临下的滋味,且听它如何巧舌如簧。 ‘诚如柳兄所言,方才种种,都是马某设计的圈套。但愚弟对地发誓,绝无将柳兄你当做诱饵的打算!如有半点虚假,罚我点鬼灯,堕冥海,不得超生!’ ‘啧。’柳还望见马平虽言之凿凿、誓言极恶,实则言之无物,不仅不释怀,还要斜眼下看,厉声质问道:‘那为什么刚刚你不告诉我实情?!还跟那三寸丁一起演要奋勇抗敌宁死不屈的悲壮模样,骗得老子使尽浑身解数去跟敌手没命血拼!!结果你他妈扭头玩一出「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他妈-的,真把老子当傻子?!!’ 柳还望初时只是不忿,结果越说怒气越盛,要知道虽然乍看之下是马平算计敌方,但对面根底知之有限,始终料不定对面会来赶来多少追兵及会遭遇什么水平的好手,终究更像赌博。万一对面倾巢而出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包围它们,抑或又跑来更多好似关刀大汉或长发怪汉的硬手,到时只怕包围埋伏不成,却弄巧成拙落得个自投罗网的下场。如此情况,就是知道详尽计划,柳还望尚且不愿以身犯险充当诱饵,何况不知?!一念及此,又想起被包围追杀时的种种绝望忧虑,柳还望不禁恼羞成怒,右手猛地朝外一甩,竟用青木珠将数十米外前后排成一列的两棵粗壮大树齐齐打了个对穿。众鬼见它如此,又想起方才那朵惊天动地的火焰牡丹,生怕它真的大动干戈,对马平也下此狠手,便齐齐往前逼了一步,其中尤以瘦小郑眉头最紧、动作最激进。气氛一时紧张了不少。马平却不慌不恼,继续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让柳兄你受惊,确实是愚弟的不是。但不告诉你,却实为大局着想,因而不能向柳兄透露分毫。其时我和郑兄刻意放走一个恶鬼做饵,却防不住它使什么独门手段,倘若有个万一,恰恰那鬼是擅长暗自追踪窃听的类型,使了个咒追我们一路,一旦听得我为解柳兄惊疑而说的只言片语,那苦心布置下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 ‘放你妈屁!’柳还望不待马平说完,伸手揪住它衣领就将它提到眼前,五官尽搅成了一团,扯高了嗓门喝道:‘别他妈冠冕堂皇装糊涂!为什么在刀雨地狱不说?!你是不是有心要戏弄老子,就因为极寒地狱那件事?!’ ‘柳兄,李兄(瘦高汉子)亦不知情。。。。。。’ ‘草?!你这么说以为老子就会开心吗?!’ 见马柳二鬼越说越僵,瘦小汉子终于忍不下去,手头一紧就要抽刀而出,马平察觉到它这下动作,连忙用眼神警示不可。瘦小郑因而踌躇一阵,终于也惹来了柳还望的注意,后者一瞥见它双拳收在腋下,腰侧悬着的双刀刀把直没至其中,勃然大怒,叫一声‘妈的’,一手猛地发力推开马平,脚尖一点直直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地时双手已经探进身内珠囊,与马郑双鬼的距离也拿捏精准,恰恰踏在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位置之上。此时小郭也从阴影中探出,手中兵器捏得扎实。 空气中火药味之浓郁,点燃足能炸掉两座半靖国神社。马平情知再不压下各方怒气,事况就要一发不可收拾,连连站到马郑当中,一边以手拦、一边以言劝,正要再说,瘦小郑却率先抢过话头,埋怨道:‘这小子占了我们光不感恩就罢了,还在这里泼妇骂街,真他妈不知好歹!’ ‘你他妈说什么?!’ ‘郑兄住手!!!’ ‘马平你到底跟这小子客气个什么?!当初连上老李已经超员了,明明是你不愿让这小子单枪匹马闯进困兽地狱才额外接纳了它的!!!现在它狗咬吕洞宾,你不回嘴,难道还不准我用脚踢吗?!’ 这瘦小郑一向寡言,这番终于忍不住呜哩哇啦说出一大堆,显然是积怨已久终至忍无可忍。柳还望听了起先几句允自起疑,不明白“超员”意义何在,多少压下了自己的冲动,结果临末听到瘦小郑骂它是狗,又被愤怒重新占领了高地,低喝一声,抬手就朝瘦小郑打出了三枚青木珠。 瘦小郑似是巴不得柳还望出手,一见青木珠自它指间飞出,不怒反笑,曲着的双臂抻直往左右一圆,祭出两把明晃晃的弯刀就要迈步杀去。马平见状,知道这两鬼一打起来定然不可开交,何况小郭也正对柳还望虎视眈眈?到时这里打成一团,响声大作,惹来敌方注意可就难对付了。想到这层,马平只好一咬牙,运足鬼力挺身拦到了瘦小郑冲刺的路线上,用后背硬生生截住了柳还望三枚含怒而来的青木珠,“啪!啪!啪!”三声闷响,听得围观众鬼都隐隐作痛。 ‘郑兄!稍安勿躁!且让我跟柳兄解释清楚好不好?’ ‘柳兄!事到如今,你还不能心平气和听我说个所以然来么?’ 马平独鬼残臂一再以身受招强压场面,如此凛凛威风,场上众鬼再度被折服,个个心中都为自己当初答应配合马平听它调动而自感明智。郑柳二鬼见状也是终于难得静了下来,既不再动干戈,也不胡乱撒泼说些生殖器官爸爸妈妈的——瘦小郑是出于马平替它挨了三枚青木珠过意不去(虽说它自信本不会被打中),又想为难柳还望未免是为难马平,便决定暂且作罢;柳还望住手,一是因马平如此坚决刚毅,心里有些佩服,二是冷静一想,自己如今人在屋檐下,就算理直气壮也要闹得适可而止,方才被瘦小郑辱骂,倘若不出手,多半会被传出一个懦弱怕事的名声——这在恶鬼这同行相轻的行当中最是大忌,如今倒是可以顺水推舟,止下这场损人不利己的刀兵。再者,柳还望对方才瘦小郑一怒之下吼出的那句始终耿耿于怀,它也好奇其中有什么曲折,竟令到被蒙蔽的自己反而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见这两个恶鬼终于冷静了下来,马平挨了柳还望一拳三珠,它实在厌倦了这挨打的差事,生怕柳郑静得一时三刻便后悔,再扭打在一起自己实在无力去拦,便连忙开口,难得地舍去了惯用的那些文绉绉的谦辞叠语,开门见山,一五一十地将刀雨地狱中自己所做的盘算以及来到困兽地狱后发生的种种跟柳还望说了个一清二楚。 第166章 马郑的说辞 ‘计划的起草,完全得益于郑兄。’ 马平顿了顿,颇有深意地望向瘦小郑,流露出几分感激神色。 ‘初初我和小郭在刀雨地狱中流连,苦于不够当机立断,白白看着两个势力集结起来埋伏于刀山脚下,错失登山良机。更为可恨的是,那两个势力一合计,连上走在最前的一队,恶鬼数量已经稍稍超过生存战的总合格数量了,笃信自己会走到最后的这两方势力为了避免内部争抢,便开始控制团队鬼数,不再接纳新的成员。有一两个愣头青想着试试运气撞了上去,当场落得灰飞烟灭的结局,又有一两个莽汉要强行登山,最终亦魂归山上。为求自保,我带着小郭试图游说集结了新的势力,好在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接触到的那几位没有过多言语便欣然应承,其中之一,便有郑兄。’ ‘本来我的打算再单纯不过,不过是团结就是力量,打算跟那两个势力僵持住,磨时间、斗耐性罢了,在地洞内我跟柳兄所说的无计可施,却是肺腑之言——至少就在刀雨地狱里来说。好在郑兄心系它的好友李兄(瘦高汉子)因而露了一手本事,困局才有了转机。’ ‘其时地洞初成,连我在内,拢共也才聚了九个恶鬼,跟敌方数量相差甚大,郑兄突然跟我说要把朋友李兄找来,我当然高兴,其他鬼也希望能鬼多力量大。郑兄这才展露了自己传音的法术,这一看便如醍醐灌顶,激得我大脑灵光一闪,冒出个计划的雏形来。’ ‘传音???’柳还望眉头一皱,先是困惑,再是狐疑,接着才顿悟马平明面上说的那个“暗语广播”不过是个幌子,难怪听起来如此荒唐鲁莽,原来是编造出来欺瞒敷衍自己的产物。 还四声一声二声三声地循环,嘿嘿,马平你妈的。 柳还望森森地瞪了马平一眼,冷笑不止。 马平太过专注,忽略了柳还望意味丰富的表情转变,只顾着继续娓娓道来:‘郑兄的传音法术,类似于活人热衷于使用的微信,可以将简略的信息点对点地单向送出。’说着,马平看了瘦小郑一眼,见它脸上并无异色,这才坦然继续:‘初时我还不以为意,但没多久郑兄就告诉我将信息顺利传达给了李兄,我才大为惊异,碍于刺探它鬼秘术有违职业道德不便详问,但能在偌大一个刀雨地狱中顺利找到自己的朋友,这范围和精度确实非同小可,一个念头自此在我脑中诞生。细加斟酌了一番,我才找郑兄讨论,结果我俩一拍即合,很快修正了很多不足增加了细节,才得出了一个颇有可行性的计划,得到了洞中各位同仁的赞同之后,着手推进——其时洞内连我,已经共有十二位了。’ ‘好了,背景故事交代完了吧?所以你的真正计划就是靠那矮子的传音术在困兽地狱暗中集齐人马,然后选好地方设伏,你再和它出去当诱饵诱敌对吧?——这有什么不能告诉老子真相的,你竟然还为了骗我煞有介事地编个什么四一三二避孕套切口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听到这破切口,老子也不会脑子一热冲去解救。。。。。。呸!!’ 柳还望愤愤飞起一脚,将脚边一块拳头大的石块踢成一道k值为0.3的抛物线,直直坠入密林深处,将其间黑暗砸得闷哼了一声。 马平闻言一愣,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柳兄你误会了。’ ‘误会?’ ‘那段切口,实为诱敌之策。’ ‘嘿嘿。’柳还望讪笑道:‘诱敌?要诱敌你大叫大喊弄点声响出来不就好了么,至于这么麻烦?’ ‘若是柳兄听见这大叫大喊,会上前吗?’ ‘什么?’ ‘我问,若是柳兄听见本应该镇定冷静、蹑手蹑脚地藏身于黑暗之中的敌方突然大叫大喊,还会贸然上前吗?’ 柳还望为之一窒,心道当然不会,嘴上却不出声。 ‘想来柳兄也明白了。如果我们只弄些莫名的声响,怕是不仅不能引来敌方,还令到它们严加戒备,由此我才想出这么一个点子,佯装那是我们迫于无奈而冒险使用的集结手段。在暗语中设置的「避孕套」抑或「四一三二」的机关,实则对头脑灵光的有心者来说都不难看破,但唯有如此故弄玄虚,才能增加这暗语确确实实是用于集结的手段的说服力。’ 啧。柳还望心中不悦,不再出言反驳。 ‘再者,这暗语实则还有一层作用——预警。我跟众位兄弟约定,暗语广播一停,过得十五分钟若没有再次响起,反包围行动即正式展开。。。。。。’ ‘为什么不用传音术打信号?’柳还望瞥了瘦小郑一眼,见它也正瞪着自己,眉头皱了一皱。 马平见柳还望从反驳转为提问,想它对自己的说辞即便不信,也认为有可信度,舒出一口气来,解释道:‘一是因为郑兄说传音术的施展需要聚精会神,而诱敌过程肯定奔走打斗无数,很难做到;二是为了能够迅速合围,埋伏起来的兄弟实则分为334三组,分别在两两距离相等的三个位置蹲守。而郑兄在前引路,表面左拐右转,实质却是绕着埋伏的位置打转,只要敌方大部队来到和我们争斗起来,杀声震天,郑兄又没有传出行动取消的信号,兄弟们当即能够循音定位,迅速分为左、右、尾三翼包围敌方,我和郑兄再掉转马头反杀过去,里应外合,将敌方追兵打得落花流水、一举歼灭。’ ‘等等。’柳还望大手一张,截断马平的话说:‘你说了半天都在说你的计划,但我还是听不出来「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是在混淆视听??’柳还望不用“老子”改用“我”,不知是情绪平复了不少,还是蓄势待发。 ‘因为我的传音术有限制。’不待马平接话,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瘦小郑先开了口:‘十二个,这是我传音术受体的数量上限——我没料到老李在刀雨地狱都能发挥自己滥好鬼的性格特点把你也带来了。在老李到来之前,洞内手足都经我施术成为了传音受体,我没有任何理由摒弃它们其中任何一个,转而为你这个第十三个跑来的不速之客搭载受体。’ 柳还望闻言,这才明白为什么初初入洞时瘦小郑对自己如此冷漠,但它仍是不服,又问:‘荒谬!就算我不能被传音,也并不妨碍我对计划的知情权!’ ‘如果你被敌方抓到了呢?’ 柳还望圆睁小眼,表示不解。 ‘你不能被传音,除非运气很好,否则你很难跟我们汇合。在你落单的期间,万一你被敌方抓到了呢?马平信你,我不信。你知道计划,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我不会容忍放一个炸弹在自己手上,更不会亲自造一个。’ ‘你!’柳还望想开口反驳,却感无言以对。毕竟根本上,聚集在这里的众鬼依旧互为竞争对手,任意一个被敌方抓到,选择出卖暂时的盟友换来相对长久的平安,实在是鬼之常情。面对着瘦小郑这番实则关于会否出卖的诘问,换做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恶鬼怕是也不敢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何况柳还望自知绝不会舍生取义。 瘦小郑说罢,早就双手环胸走远。马平见柳还望不答,自然也不急着说些什么。双方沉默了一阵,柳还望嘴巴才张了一张,有气无力地问:‘你们是怕老李知道了会气冲冲跑来跟我说,所以把它也瞒了?’ 马平苦笑点头。 ‘让我和老李打头阵先来,也是顺水推舟吧。’ 马平笑说:‘我本想柳兄你和李兄先来,说不准能早早找到门柱离去,不用卷入敌我双方的混战,是再好不过了。’ ‘哼。’柳还望冷哼一声,正要再说,那团阴魂不散的黑雾又准点冒了出来,旁若无人地朝柳还望耳里灌着那条枯燥无味的信息。柳还望恼怒地抬手直拍,马平看见它这古怪的举动,眉毛不禁跳了一跳。 ‘暗语切口是迫于无奈才告诉我的吧?免得你们诱敌诱得好端端的,我莫名闯入打草惊蛇。’ 马平尴尬地咧了咧嘴,说:‘正是此意。我也没想到如此凑巧,真就碰上了柳兄。好在柳兄你行事谨慎又有雷霆手段,结果倒帮我们把那场落单诱敌的大戏演得更加逼真——不得不说,盘算之时,我实在小觑柳兄你了。’ 柳还望摆了摆手,不想再承马平的恭维客套,想起自己瞬息之间,便从理直气壮的苦主变成了撒泼耍赖的八婆,明明吃了亏反倒承了马郑的恩惠,一时气苦,又觉得自己不能把场子搞乱了就当没事发生,需得维护好形象才方便接下来的月之石分配中得利——或者至少不被针对——连连强打起精神,跟马郑二鬼称兄道弟地说了一番场面话,又跟围观众鬼抱拳致歉,请大家早事休息。众鬼见它知错就改、态度良好,又想这场闹剧确实源于无可奈何的误会,马郑没错,柳还望也不算有错,便都不了了之,打了个哈哈便散到四周,除了轮到盯梢的恶鬼,都自寻舒服的角落休息了。 马郑二鬼一番说辞,丝毫没有将柳还望心结说开,它表面镇静,不过将超额的愤怒通通转化成了猜忌,心想这下遭了马郑瞒骗,说不准还有其它的事情将自己瞒在鼓里。这团伙显然是马郑二鬼在操持,自己如今遭受排斥,局面实在太过被动,便将幽冥虎一事以及两日前目睹的狩猎压下不说,独自坐到一处阴影之中,埋头盘算着四日之后的又一个月圆之夜该如何行动。 ‘柳兄?’ ?! 马平不声不响地凑了过来,陷入深思的柳还望未曾察觉,直被它这一声招呼惊得浑身震了一震。未等柳还望回应,马平已经贴着它坐了下来,残掌拇食两指环成一个圆环在柳还望眼前比了比,低声问道: ‘那团球状黑雾,你也见到了?’ 第167章 独处 柳还望愣了一愣,心中暗骂一声,料想马平能这么精确地指出“球状黑雾”,肯定是已经击杀过困兽地狱中的恶兽了,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却想不通它是怎么知悉自己被黑雾缠身的,完全没想到是自己习惯成自然地驱散黑雾的拍打动作暴露了自己。 ‘关于月之石掉落数量的事,希望柳兄你能暂时保密,不要与团队中其他兄弟提起。’ ‘什么?’柳还望狐疑地望了马平一眼,神色中闪过一丝警惕。 妈的,这小子果然还要再行算计。 ‘是这样的柳兄,昨晚集结完毕后躲藏在林中某处时,遇上了两只大兽的袭击,联手制服它们后,是由我和郑兄下的最终杀手,换言之,现在团队内部,只有我、郑兄与柳兄你完全了解困兽地狱的规则。对团队内部,我只提到了月圆之夜幽冥虎和月之石的作用,噤口不提掉落数量有限且随机,怕的是会因此过早在团队内部埋下尔虞我诈的种子,招致最终的分裂。这件事有多敏感,想来柳兄你也知之甚深,所以柳兄你能帮愚弟这个忙,暂且将这件事瞒过去吗?’ 柳还望先入为主认准了马平是个口蜜腹剑的骗子,由是虽然也觉得有理,心中仍是不信,只将这番话当做马平欺瞒团队众鬼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捅穿这件事对它全无好处,应承下来反倒能卖马平个鬼情。由是柳还望佯装犹豫,不消片刻,还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这个把柄能如何在争抢月之石时为自己争利。 ‘谢过柳兄了。此外,愚弟还有一问——在你先来的两日,有得到过任何关于李兄(瘦高汉子)的消息吗?’ 柳还望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回道:‘我来到困兽地狱之后不久就遇上了恶兽,知道了这层的操蛋规则之后就一直蛰伏在隐蔽处。对于老李的行踪,我是丝毫没有头绪。’ ‘想来也该是这样。’马平残掌托腮,抬头向天,若有所思。 见马平问完后完全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柳还望老大不自在,不好意思开口要马平挪窝,又不愿自行离去。马郑两鬼就这么窝在同一棵树底下,一个沉思,一个局促,将陷在尴尬里的沉默逼得走投无路,转而跟黑夜融为了一体。 天穹残月洒下一拨碎银,零零落落地砸到林影之中,流离失所,好不凄凉。 马平痴痴地看了好一会,突然纵身跃起,从倚靠的树上这下一条短枝,就着柳还望的惊疑在地上涂涂画画起来,且见它先画了个正圆,然后在圆内拖了一条弧线,又在这条弧线旁边再拖了一条弧线,乍看之下,倒跟天穹残月大小相当。 柳还望大觉好奇,见马平对自己侧目窥视全无意见,干脆厚起面皮凑近蹲下,边看还边啧啧做声,时不时还对马平涂画出来的图案符号提出些意见,例如勾要更锋锐、弧要更圆润,又笑这是名副其实的鬼画符。马平全然置之不理。 咦? 看到后来,柳还望才反应过来马平在地上勾画的竟然是现代数学算式定理,尽管它只有高中的文化,却还是依稀认出了几个对不上号的微积分符号。因马平说话时总文绉绉地掉书袋,柳还望先前一直认为它是旧时代死去的老鬼,这下才意外地知道原来马平也跟它一样同是新时代的死人——其实马平完全有可能是做鬼后因好学而懂得了算数定理,但在柳还望看来,读书学习是不务正业,于是它理所当然地排除了这个可能,只鄙夷马平生前的父母师长,将它教育成这么一个老气横秋的假道学。 就在柳还望胡思乱想之际,马平已经完成了推算,弓着身子仔仔细细地核查了一次后,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将手中树枝掷下,扭头望向柳还望,英挺的五官上头,挂着一副耐人寻味的暧昧笑容。 ‘柳兄,你知道月圆之夜距今还有多久吗?’ 柳还望闻言,心中咯噔一声——草!这小子难道会读心?!已经看穿了我知道月圆之夜的准确日子,所以故意出言试探??忐忑之中,柳还望允自定了定神,仰头直视马平,小心翼翼地反问‘多久?’,心里只盼着马平能说出个乱七八糟的错误答案。 ‘自今日起算,再过五日四夜!’ 第168章 萌芽 柳还望愕然地看着胸有成竹的马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在马平兴致勃勃,根本没打算让柳还望接话,径自笑着补充说:‘尽管这只是推算,但我对这结论颇具信心。’说着便蹲下用残掌比着画在地上的内里带着两条弧线的圆形,解释道:‘柳兄你看,这个圆代表满月,第一道弧线代表我昨日所见的月牙,第二道弧线,则代表现时高悬我们头顶的弯月。’ ‘在极寒地狱徘徊的那段时间中,百无聊赖,我无意间注意到地狱里的鬼造日月都是标准的正圆。’说起极寒地狱,马平便不自觉地看了柳还望一眼,结果见它眉头轻扣,面色阴沉,还以为柳还望因旧事感到尴尬,便一笔带过并不细说,接着道:‘这个发现经过几层的验证,基本可以认定准确。只是这也没什么意义,我就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况且地狱着重意头,正圆的日月有圆满之意,本来就比为求真实弄个不那么标致的近圆来得讨喜——哈哈,万万没想到在这一层派上了用场,真是天助我也。’ 说着,马平就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穹弯月,抬手一指,柳还望的目光却没顺着它往上,依旧扣在地面那些公式数字上头,马平不得已轻轻推了它一推,柳还望才知趣地配合它仰头看月。 ‘柳兄你看天穹那鬼造月牙,能想象出它盈满的模样么?’ 柳还望咧了咧嘴,没好气地回句“不能”,马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生前我对几何颇为热忱,稍微研究了下,由是大致能想象得出。昨晚我击杀一头恶兽得悉困兽地狱的规则后,第一反应就是抬头望月,牢牢记下形状,又脑补出满月的样子,只是那时方集结完毕又突遭恶兽袭击,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我没有机会进行推算。白天忙于部署,自然更加没有理由分心。至于埋伏远比想象中顺利,本来在撤离现场时我还怀着满腔兴奋,想着一到安全的隐蔽处立即进行计算,又着实没想到。。。。。。’ 说到这里,马平颇含深意地看了柳还望一眼,柳还望却另有所思,根本无心理会马平这番举动。见柳还望如此冷淡沉默,马平只以为它还对被排除在计划之外一事耿耿于怀,无可奈何地歪了歪头,也静默了一阵,才拾起适才放下的树枝,指着地上的图案说:‘将今晚的月牙的形状也纳作参考,令到我对计算结果更有自信。简单说来,通过计算,我发现昨晚月牙的面积,占满月的七分之一。而今晚月牙的面积,刚好是满月的七分之二。换言之,经过了一夜,月亮面积增加了七分之一——这不就恰恰切合了困兽地狱月圆之夜出现的周期吗?有此推论,要算出下个月圆之夜距今的时间,不过就是活人小学生都能完成的减法计算。五日四夜,五日四夜~哈哈。怎么样,柳兄?你觉得我的推算如何?’ 完全正确。。。。。。 将其视为珍宝死死握住的情报,竟然被马平轻易用计算推出,柳还望不禁心灰意冷。在这个团队中,小郭和瘦小郑本就与它颇有嫌隙,瘦高汉子如今下落不明,柳还望跟其他恶鬼又并无太多交集,本来它就觉得难以在这个团队内分得月之石,而想靠着这个“独家情报”占得些先机,如今美梦无情破碎,柳还望更觉希望渺茫。本来,在经历过极寒地狱中那个鲁莽的计划险些自投死路之后,柳还望心里认准了马平只会纸上谈兵;经历过方才的伏击战,柳还望认可马平确实有手段,但因为身受瞒骗,只愿意称之为狡诈;直至这下,尽管依旧心不甘情不愿,柳还望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马平确实身负大才。 妈的! 见柳还望犹豫了好一阵,马平也不催促,直至郑重其事地等来柳还望鸡啄米般的点头示意,才爽朗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依旧表情僵硬地蹲在地上的柳还望的肩膀,道:‘这事我要连忙告知郑兄,然后好好商榷一番。柳兄,刚刚那场恶战,你居功至伟,今晚好好休息吧,你的哨就由我和郑兄顶了罢。接下来几日会否和敌方发生什么遭遇战也未可知,就算没有,月圆之夜也必有场恶战。它们先后受挫吃了不少亏,面对我们定然双眼血红不会留手。到时这个团队,还得仰仗柳兄你这挺尖锐的矛,去杀得敌方片甲不留呢!!!’ 马平走了一阵,倚着树干半卧地上的柳还望才从沮丧中回过神来,它抬起头来,眯着眼瞪了出卖自己的那弯残月一眼,而后曲起左腿支着左臂,右手慢慢探进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几厘米见方的朴素木盒子,按到左臂和左大腿架起的那团阴影里头,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滑开了盒盖。 尖锐的矛么?呵呵。 第169章 各怀鬼胎 两日后,夜。 眼看后日就将迎来月圆之夜,马平依旧没有敲定作战计划,只是忙于展示自己的兼听则明,不断地跟诸鬼讨论,打完一场又一场毫无收获的口水仗后,慢条斯理地安排盯梢和刺探情报的班次和名单,仿佛筹划狩猎幽冥虎不过是准备富裕妇女的午后茶话会一般,只需做些可有可无的准备功夫,重要的是让每个鬼都有叽叽喳喳说些琐碎废话的机会。 这他妈到底搞什么鬼。 先是巧施算计,自刀雨地狱便开始筹措困兽地狱的伏击计划,展露出野心和城府;再是日日只做些无益于狩猎幽冥虎的琐事,散漫无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如此大相径庭的作风,令柳还望完全摸不透马平的想法,以至于被蛇咬过的它,不禁又有井绳之惧,猜疑马平是否早已布好了局,只是自己、或者整个团队都被瞒在鼓里。而令柳还望尤其想不通的,是那晚马平经过推算得出月圆之夜日期后,随之向团队公布所采取的说辞。 ‘各位,我刚刚得到了关于月圆之夜的消息!大家都知道柳兄比我们先到达困兽地狱,在等候大部队来到的时间之中,柳兄没有自私畏惧龟缩到安全的地方,而选择积极地去刺探情报。地府不负诚心鬼,经过长期的蹲守,柳兄成功地从一次对敌方讨论的偷听当中,得出了月圆之夜的日期——两日之后,六日之内!尽管这个日期有些模糊,而且有敌方刻意放出假消息的可能,但总比我们如今盲人摸象的情况来得好,这全都得益于柳兄!我为之前注重大局而选择欺瞒了柳兄再一次道歉,也希望大家能够为柳兄的牺牲精神鼓掌!’ 在一片极有传销组织神韵的掌声和喝彩声中,柳还望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马平这番莫名其妙的说辞,它先是一头雾水,脑筋一转,瞬即又对马平恨得牙痒——月圆之夜的日期,明明是马平推算得出的,它归功于自己,想来是卖个好,弥补欺瞒它一事。但这个好,马平又不卖透,又不止不卖透这么简单:它说了一个极其模糊的日期,还加之于“有敌方刻意放出假消息的可能”,尽管马平是根据真实的日期筹措战略。但在众鬼眼里,这计划却是基于它柳某人的“情报”所安排。由此,到时有功,柳还望固然有份,但一旦出错,柳还望难免就要背一个大锅,而无论是非功过,马平都只会得益。 无奈柳还望再怒,它也无法出言否认——它刚刚大闹一场,结果是苦主变泼妇,本就惹众鬼不满,如今马平一番说辞将它捧了起来,它一旦出言否认,不单不会让众鬼察觉到马平居心叵测,反倒会让它们认为柳还望是条痴迷乱咬的恶狗,反衬得马平是个事事为鬼着想的鬼中雷锋了。 硬吃下马平塞来的哑巴亏,柳还望闷闷不乐两日,闲暇之余,都只能祈祷狩猎幽冥虎一事能够一帆风顺,不要让自己被迁怒而成众矢之的,但眼见马平吊儿郎当,日日虚度,比活人中沉溺于网吧中的啃老一族还要不堪几分,柳还望只觉自己是当定了靶子,转而寻思着到时要如何脱险了。 柳还望坐在一棵高大树木的枝丫上头,眼神在密林之间随意飘忽,偶见异动,便朝那处打出一发或两发青木珠,直到平息,便后脑勺往树干一靠,继续遐想。 虽然马平左一句不明确右一句很模糊,但它还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煞有介事地安排外出侦察敌方动态兼搜索瘦高汉子的任务。而为了确保侦察鬼员的安全,马平限制了侦察的范围,使鬼员始终活动在紧急情况下,短时间内即能得到大本营援助的距离之内,每探测完一片区域,再整个大本营一同移动到另一个位置扎根,随后才再度开展侦察活动。到此刻为止,短短两日,现时柳还望身处的位置已经是第三个大本营根据地了。设置了侦察活动,自然要配合设置反侦察任务,马平为之安排了更密集的哨岗排班,并将哨岗位置外移,以方便响应前线的侦察鬼员。 柳还望现在已经是在轮今日的第二趟班了。 这两日之中,确实在侦察和盯梢过程见到过敌方零星的鬼员活动,只是双方都颇有默契地选择效仿牛郎织女,远远相望,偶做些恫吓的举动,而没有进行任何过激的亲密接触。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全因为双方各怀鬼胎——名副其实的各怀鬼胎——马平方笃信马平的说法,认为月圆之夜的关键掌握在敌方的手中,由是不想打草惊蛇;敌方这是有鉴于先前几次吃了马平方的亏,面上不说,心有戚戚,所以也不敢太过造次。由是两日过去,这水火不容争得有你无我的两方,看起来倒是相安无事、一片和睦。 ‘哈哈!你妈-逼的!’ 正遐想着,柳还望忽地哑然失笑,在心中痛骂马平一句,想自己自诩卑鄙,跟马平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马平这小子,心眼比鸭店里的屁眼都多! 原来柳还望百无聊赖,无端端又想起了那晚马平的说辞,本来它还以为当时已经读懂了马平的险恶用心,殊不知刚刚灵光一闪,这才明白马平深藏的一层用意。柳还望初初也古怪马平要拉自己背锅,为何要刻意将日子说得那么模糊,两日之后六日之内,数学不好的恶鬼——事实上,数学不好的恶鬼在恶鬼圈中占绝大多数,因为地府那套极其繁琐复杂的冥钞精魂转换规则根本无鬼能懂(懂的都进入机构合理运用规则进行克扣赚油水了),除非华罗庚放弃投胎在地府开设培训班,否则地府怕是往后再几万万年都数不出一打精熟该规则的恶鬼。由是恶鬼们干脆破罐破摔,将加减以上的数学知识都忘得通透,如有计算的需要,只靠掰指头进行加减,好在恶鬼们时间极多,运用这个方法具有先天优势,就是不利于验算——分分钟就可能算错,这样来嫁祸自己,未免太过大费周章。对此唯一的合理解释,只有马平不希望团队中的恶鬼在有闲暇思考时得知月圆之夜的准确日期。 为什么? 两日后的柳还望才终于想明白——因为月之石。 柳还望和瘦高汉子早于大部队两日来到困兽地狱,而敌方大部队又至少早于柳瘦半日来到困兽地狱,倘若马平大大方方地宣布了月圆之夜的准确时间,被团队中头脑较灵光的一反推,不难推知敌方很大可能已经经历过一次月圆之夜,并进行了幽冥虎的狩猎,尽管时间上来看有些仓促(实则不然,因为困兽地狱中所有灵体动物不论是白天的无害宠物姿态,抑或夜晚的发狂巨兽姿态,只要被击杀,都会予以击杀者提示,敌方有并无好生之德的虐猫爱好者早在初到困兽地狱时便了解了规则)。而敌方原本鬼强马壮,应该不存在狩猎失败的道理,但狩猎得手,它们却又通通滞留在了困兽地狱之中,乃至被马平方伏击招致了巨大战力的损伤仍是不走,这就只指向了一个事实——离开困兽地狱的条件,不单单击杀幽冥虎这么简单。一旦有一个鬼想通了这一点并说了出来,不仅马平的威信会顿时荡然无存,乃至于这个依靠节节得利的顺势所维系起来的团队,也会瞬间分崩离析。 面对着马平这重重算计,柳还望怒极反笑,它在树上扭过身去,自上而下看了正盘坐于一块开阔草地上头的马平一眼,嘴角上扬,低声揶揄道:‘马平啊马平,你是想着只要一取得月之石,当即扬长而去,到时任凭这团队如何土崩瓦解都与你无关了吗?好厉害的算计啊~’ 说着,柳还望抬起右手,隔着风衣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那方木盒,洋洋得意地无声浪笑,一扫先前的沮丧无奈,顿时只觉充满信心。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这螳螂得手,还是我这黄雀饱肚。’ 第170章 天黑了 ‘。。。。。。’ 柳还望双手环胸,好似一枚钉入心材的长钉,稳稳立在单薄的树梢之上,冷冷地望着底下依旧无所事事的马平,目无表情。 这是它的第四岗班。 眨眼便到了月圆之夜当日,正应雷厉风行地部署狩猎幽冥虎的时候,马平却依旧故我,在做着不着边际、聊胜于无的事情,柳还望初时还会紧张忐忑恨铁不成钢,时下却冷静淡定得像****过后暂时得以超然物外的孤男——无论马平如何行动、这一次的幽冥虎狩猎结果如何,它都做好了对应的打算,只需等到时机来临再随机应变便是,根本无需费煞思量。 马平如此不作为,众恶鬼本应在本马平编造来圆谎、实则意义不大的侦察行动中被消磨大量精力后滋长负面情绪,继而对马平产生质疑和不满才是。诡异的是敌方却偏偏一路体贴地配合着马平——本来十对十三,敌方虽然在鬼数略微吃亏,但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劣势,况且它们还有好些硬手在,但面对着马平方的侦察行为,却犹如老鼠见猫,不但不作出任何有着明显挑衅意味的过激行为,还一味的避让,马平一跟过来,它们随后便整体迁移,这两个水火不容的敌对势力,就这么在困兽地狱中一追一跑,办起了搬迁竞赛。如此境况经多番侦察鬼员印证后,自然被马平煞有介事地解释一番,将众鬼的思路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对方极力掩藏行迹,显然是为了隐藏某些极其重要的东西”之上,至于到底是什么东西,天知地知马平知瘦小郑知柳还望知,自然就是马平口中那根本不存在的“狩猎幽冥虎的关键”了。受到如此蛊惑的恶鬼们,真就个个都沉浸在依靠自身智勇握住了胜利的曙光的兴奋之中,情绪斗志高涨得好似15年的上证指数,摩拳擦掌,准备在马平的引领底下再打一次大胜仗。至于瘦高李至今音讯全无一事,倒没几个鬼担心,可见活人常骂的“鬼理你”实在有失于事实,甚至骂“鬼都不理你”都不对——因为鬼连你存在与否都没有意识到。 马平坐在一块被青苔覆盖的大石上头,孤掌支膝掩住口鼻,挡下百分之五十的表情变化,只准外界靠它的两道剑眉判断它的情绪起伏,苦苦冥思。 时下正有两个问题困扰着马平。 一就是敌方这番诡异难明的举动。诚然,马平本来还苦心孤诣地想了好些理由说辞,为的就是应对恶鬼们因为搜寻无果而萌生的怀疑,敌方这样鬼鬼祟祟地规避逃离,不啻于雪中送炭,省下它不少功夫。但马平也着实想不通,敌方表现得有如惊弓之鸟,到底出于何故。还是说敌方察觉到己方大本营一路随探子移动,误以为己方有大举进攻的意图?不,就算如此,实在也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这根本说不通。尤其是,细究起它们的行为,与其说那是试图掩藏些什么,倒不如说是更单纯地想要远离己方。为什么?为什么敌方如此忌惮跟己方待在同一片区域之中? 二当然就是幽冥虎。尽管马平推知月圆之夜的准确日期(即为今日),但幽冥虎是在月圆之夜伊始出现、抑或中夜出现、抑或尾声才出现,幽冥虎如何出现、出现在哪里,甚至是最关键又最基本的一个问题——幽冥虎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它一概了无头绪,如此境况,它除了能根据己方恶鬼的作战类型排排实战阵型,根本无计可施。。。。。。 ‘喂!喂!这只黑猫是怎么跑进来的?!’ 一把粗嗓子凭地里喝出这么一句,有如摆锤一般将马平从思维世界中撞了出来,它凝着眉头长身一立,果然在己方盘踞的空地正中看见了一只毛色纯正的黑猫。那黑猫背对着马平,蹲坐地上,双耳竖起,一条细长的黑尾饶有兴致地在空中画着三次函数图像,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快整掉!快!不然晚上发狂就难搞了!!’ ‘草!要搞你搞!老子最烦猫了!’ 几声吆喝你来我往地响过,有如当空泼落的一盘脏水般,顿时让原本秩序井然的临时营地内炸开了锅,指责哨岗失职的有、怂恿它鬼上前驱逐乃至击杀的有、以种种理由搪塞推诿的有、面红耳赤地无目标地叫骂着的有、纯粹怕显得不合群而随意应和的也有。就这么闹了将近一分钟之久,营地里头几个不爱猫也不怕猫的恶鬼实在看不过眼,嚯地站起身来,就要上前对付这只毛茸茸的扫把星。马平见状,生怕它们会下杀手,万一击杀这些灵体野兽的宠物形态一样会送出困兽地狱的规则(确实会),那对它来说可就大大不妙了。马平决意亲自出手驱逐,正要出言喝止那几个恶鬼,蓦地心头一寒,双眼圆睁,视线在繁茂的林木之间如同吃了渔叉的狂鲨般急急游荡一周,鬼使神差地竟然回到了那只黑猫上头。不详的预兆像吸饱水的黑木耳一般在马平的内心疯狂膨胀,顶得它胸闷气促、手足僵硬,然后带着它的视线随下巴猛地向上一翘,便径直往天穹探去—— 天黑了! 第171章 幽冥虎现身 糟!!! ‘别闹了!按照排好的阵型围攻那只黑猫!快!!!!’ 马平怒喝一声,翻手擎出长剑便急急杀了上去。除了小郭不容有他地奉命而行,其余众鬼皆是滞在原地愣了一愣,并没有应声跟上。所以如此,皆因这帮恶鬼觉得马平这突兀的指令太过没头没脑,驱逐区区一只小猫咪,有什么必要这么大动干戈?直至沉沉夜色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它们的脑回路依旧没有转得过来——除了两位。 一个是本来离马平不远瘦小郑,对马平的这个指令,初时它也颇为狐疑,又越发不喜欢马平时时发号施令、俨然场中老大的口吻和架子,由是尽管听出马平呼喝中的热切,脚掌仍贴贴实实地顿在了原地,连晃一晃做个样子的功夫都不愿意花。只是瘦小李猛然醒起今晚正逢月圆之夜,急急抬头探视天空,只见夜色如洇开的墨迹般铺陈开来,既惊又急,生怕马平抢先一步夺得月之石,顾不上其他,抄起双刀,叽里咕噜快速念咒施了个加速术便跟着扑了上去。 第二个是跟瘦小郑抱持同样想法的柳还望。实际上它早瘦小郑一步反应过来(之所以慢过马平,是因为它上次见到幽冥虎时,敌方与虎已处在酣战之中,它完全没料到幽冥虎出现的方式是如此突然和出人意料),无奈柳还望轮哨时,总喜欢故作高深地尽可能攀得高些,以至于它花费了相当的时间才从枝丫上落到地来。作为场中唯一亲见过幽冥虎的鬼,柳还望清楚月之石的掉落方式是名副其实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由是擅长中距离战斗、本在阵营排布时被分到了中围的它,此刻全然将什么阵营战略置之不顾,右手指头一捻,便驾轻就熟地捏出了白金长枪,大步流星地朝依旧端坐原处的黑猫逼近。 先后杀出的四鬼反应绝对算不得慢,可惜仍旧为时已晚。那黑猫面对四道刀光杀意的围困,不慌不忙地仰脖长啸,绵软的“喵喵”声只转了那么一两转,便越发粗犷、越发凶暴,三四转后,竟然化作凛凛虎啸充斥于林木之间,震得草木瑟瑟作响。马郭郑三鬼情知已经错失良机,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知可能碰钉子,依旧各自运足鬼力将手上兵器舞得虎虎生风,或刀风或剑雨,就要齐齐打到黑猫的细小身躯上——唯有知情的柳还望手上枪花舞得势劲,脚下却稍缓,不经意便落到了后头,让三鬼隔在了自己和黑猫中间。 彻底被黑夜浸没的众鬼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抽武器、划指诀、念咒语,就要风风火火地杀入战团之中,殊不知前头虎啸正响,身后兽吼更浓,处在外围的九个恶鬼大多数尚不及回身,已经感到后背尖牙利爪夹着寒风就要扑到——原来黑猫那声虎啸,竟是为了招来因入夜而发狂的兽群——慌忙掉转枪头,用准备使到黑猫身上的招数仓皇招架。这片不大的林中空地顿时充斥着“乒呤乓啷!”、“bingbingbangbang!”的硬物碰撞声和法术爆炸声,其间再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主要依赖生殖器官完成的叫骂,真是比抗日神剧手撕鬼子的情景都要再热闹三分。 说迟时快,就在外围众鬼跟奔来支援的恶兽打成一团之时,凑得最前的马平和其后赶上的瘦小郑二鬼的刀剑已经逼到了黑猫的毛皮之上,眼见再进分毫便能白刀子进白刀子出——灵体没有血液确实令打斗场面少了些刺激感——那黑猫一双幽绿色的眸子只一闭一睁,染成血般赤红,小如蒲团的绵软身躯顿时暴涨变大,顺滑的皮毛竟如铁铸的倒刺般棘张起来,“铿!”的一声响便将马郑刀剑格开,后来的小郭见状连忙止势,一个踉跄险些往前倾倒。唯有虚晃一枪的柳还望没有碰上这枚硬钉子,只是它知道现出真身的幽冥虎尚有后着,不敢窃喜,也不出言警告依旧靠得很近的马郑郭三鬼,脚尖疾点便往后直直退出了六七米远—— ‘吼!!!!!!!!!!!!!!!!!!!!!!!!!!!!!!!!!!!!!!’ 已经涨大得身长八米、四足立地足有近三米高的幽冥虎两只小山般的前爪往地上一挫,下颌略略一抬,便撑开血盆大口咆哮起来,其声势直令天雷炸响都逊色了三分,真可谓鬼神俱惊。还是小猫模样时震得草木瑟瑟作响的虎啸全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靠得最近的马郭郑三鬼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如同身受重锤一般直往后抛飞出去,饶是它们懂得随机应变,同时使一个千斤咒加到己身,受力之下倏地往下坠落,一触及地面,便连忙手足并用齐齐插到土里,这才能顶着依旧来势汹汹的咆哮声响,止住后冲去势。早有防备的柳还望自不必说,不仅没被咆哮震飞,还早早匍匐地上,靠****土里的白金枪,得以在这飓风般的咆哮声中不被掀翻赶退。相较于马郑郭柳四鬼,外围的鬼兽更是狼狈,本来它们相互斗得如火如荼,正是难以瞻前顾后的时候,这咆哮声却突然狂风巨浪一般袭来,顿时齐齐被掀翻,好在它们离得较远吃力不深,虽然东倒西歪卖相狼狈,总算是依靠着四周林木稳住身体没被吹得太远。林木虽为这帮恶鬼恶兽提供了临时庇护,却也不见得多么硬气,境况之糟尤以最前面围拢空地的那一圈为甚。遭此池鱼之殃,高耸入云的大树脆弱得好比河边弱柳,竟被幽冥虎的声浪吹得直如风中麦穗般齐齐后仰,其中最为细弱的几棵更是眼见就要折断,也不知道能再苦苦支撑得几时。 偌大一片林地,但见幽冥虎盘踞正中,有如台风眼一般源源不断地往四面八方辐射着飓风般的声浪。一时之间,场中无论恶鬼恶兽,此刻都不计前嫌地相互依偎在一块,尽都匍匐在地死死攀附着黄土地面抑或坚实树木,束手无策地忍受着声浪的拍打,默默祈祷着幽冥虎尽快声嘶力竭。正当此刻大家都忙着自身难保时,唯有马平和瘦小郑有余裕明白过来目前所面对的这头庞然大物是什么,并为之心中好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这幽冥虎,竟然是头有悟灵兽! 第172章 鬼兽激斗 地府为了配合活人道德建设工作,大力在人界宣传人-兽投胎重堕轮回的说法,声称人作恶会被罚投胎变兽,兽亦会因善得赏成人,即所谓六道轮回,是彰显天道的方式。实则不然,以地府鬼差的懒散,它们怎么可能愿意搭建这么麻烦的体系来自找不痛快?活人变鬼移民到地府,但是要计算善恶积分为它们分配岗位鬼差已经嫌麻烦,何况再要设立一个梯度明细,限定如何如何能再做人,如何如何只能做猪?活人嫌吃饱了撑的,死鬼可不嫌弃睡饱了发懵,由是地府的投胎章程规定,人依旧投胎成人,兽依旧投胎成兽,要惩罚恶人?将它们点鬼灯便罢了,罚一千年不够便两千年,两千年不够便三千年,既方便快捷、操作灵活,顺便还能为夜幕下的地府添发光发热添一抹亮色,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困兽地狱中的野兽,自然就是动物的亡魂了。因为动物灵体构造相对简单,便于改造,由是地狱设计师们将温顺无害的宠物型动物和暴虐危险的大型动物灵体糅合在一起,并为其植入随地狱昼夜更替而转换形态的术式,这才为困兽地狱打造出了这些度身定做的灵体野兽。 至于有悟灵兽,顾名思义,就是“有悟性的灵体野兽”。它们不是鬼造的产物,而是天地所化,是灵体野兽中的特别存在(幽冥虎是由有悟灵兽和有悟灵兽的糅合所得),就好比活人中的术者、公魂中的恶鬼一般,能够从“一”擢取力量,唯一的差异,是有悟灵兽智能有限,只能够通过比较原始的方式运用出擢取来的力量。地府官方将有悟灵兽所储藏的能量形式,称为“灵力”(实则上神的神力、鬼的鬼力、人的法力、灵兽的灵力本质是一个东西,都是“一”的力量,之所以要为一个东西起四个名字,就类似于人界追星,粉丝称为欧巴,路人称为艺人,黑子称为垃圾一样,完全出于阶级的划分,为的是体现自己的价值观念的特殊地位)。 有悟灵兽使用灵力方式原始的一个主要体现在于,不擅长控制收放,常常一个绝招放尽了灵力,而后陷入长久的真空期。 幽冥虎终于吼得力竭,但它却没有就此停下攻势,一双血红的眸子环视四周,方瞥见右前方的马平缺了一臂,当即后腿发力一蹬,山岳般的巨大身躯便拔地而起朝马平扑去。此刻马平刚提着小郭从地上站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小郭急急张嘴念咒,总算抢在虎爪扑到的时候,倏地带着马平瞬移到了幽冥虎正左方十米距离的位置。方在地上站定,马平抖一抖手中长剑,低声问身旁小郭道:‘还能瞬移多远?’ 小郭面目涨红,咬着牙道:‘带着公子的话,再三十丈也没有问题。’ 马平情知小郭托大,但此刻却不容细想,长剑朝幽冥虎一指,声若洪钟,喝道:‘各位弟兄,好好守住外围不要让那些恶兽进入援助!!就由我、小郭和郑兄柳兄对付这头幽冥虎!!’ 众鬼不知是还没从幽冥虎飓风般的咆哮声中回过神来、还是被幽冥虎这惊天动地的一手吓破了胆,马平这战意蓬勃的一喝,只得来稀稀拉拉的回应。心中耽于种种原因,马平本就无心计较,况且但凭幽冥虎现身后引发的连串反应,马平已足以断定外围诸鬼不过是难堪大用的庸手,急于速战速决的它更加不愿花费精力去动员这些半吊子,由是它头一扭,便朝柳郑二鬼招呼道:‘我和小郭攻左、郑兄攻右、柳兄攻后!切勿留手!!’言毕将手头长剑抖得哗啦作响,便与手持短刀的小郭一同朝幽冥虎杀了过去。 柳郑二鬼虽都猜忌马平,但要得月之石,就必要先杀幽冥虎,而它们无一鬼有自信能够与幽冥虎单打独斗,在此共识驱使之下,它们对马平龃龉再多,也不得不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随即舞动手中兵器一同扑上,要相互协力,一举将这头恶兽击杀。 左有马平小郭一剑一刀,右有瘦小郑两把弯刀,后还有柳还望一柄长枪,幽冥虎三面交困,吼出一声,后爪左前爪插进土里往外一兜,分别朝从左方后方攻来的马郭柳三鬼劈头盖脸地泼出两拨沙土,原来它先前朝马平一扑莫名其妙失了准,心里对它有所忌惮,至于柳还望在后它难以招架,这才使个下三滥招数阻截它们的攻势,好为自己腾出空间撕咬看起身最不起眼的瘦小郑。 看穿幽冥虎对自己的轻蔑,瘦小郑深为这畜生虎眼看鬼低的行为而着恼,恶狠狠地哼出一声,面对疾风迅雷般扑来的尖牙利爪,不避不让,单着左脚膝盖往下一弯,右脚就势往后往地上猛地一蹬,顿时操持着两把弯刀旋转起来,舞成了一个四寸高的陀螺。幽冥虎不解其意,利爪照旧往下抓去,瘦小郑却瞧准了它的动作,悬着的右脚就地一踏,便斜着身子往上纵起。这枚满是刀刃的陀螺垂直着往上空卷去,犹如一轮开足马力的电动圆锯,“铿”地一声和幽冥虎的爪子碰撞出满目火花。瘦小郑用以相撼的不过是弃之亦可的弯刀,刀爪这么猛烈交锋,不过手腕震了一震。幽冥虎却毕竟是以亲爪相斗,吃痛之下,身躯不由得滞了一滞——如此良机,顺着反冲势头在空中往后飘动着瘦小郑自然不会错过,但听它怒喝一声,强将一股澎湃鬼力推到手头双刀,双臂发力“唰!”、“唰!”两下挥砍,直用刀光在虚空中捺出一个“X”,两道刀气便应声而出,气势汹汹地射向了幽冥虎的头面。 瘦小郑兔起鹘落地射出的两道刀气还没打到,柳还望的枪尖先赶了上来,它见识过幽冥虎的皮糙肉厚,由是一开始存的就是化整为零的心思,枪出连环,瞧准的只是幽冥虎左膝盖一处,“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呼吸之间,如坠落星辰的十二点寒芒已经接连敲到了幽冥虎左腘窝之上,饶是它皮硬如钢铁,依旧迸裂出一道掌长裂缝。幽冥虎竟惊又怒,无奈它又想抬爪挡格瘦小郑刀气,又要往后抬腿去踢藏在身后的柳还望,仓皇之间,余下的两足没能稳住自己重如太行的身躯,颤了一颤,架势大乱,结果柳还望没踢到,还结结实实地挨了瘦小郑两刀,痛得连连“呜呜”地吼叫出声——恰在此时,马郭两柄透着寒光的长刀短剑,亦已穿过那拨难登大堂的黄土泥沙,催魂夺命般杀到!!! 第173章 杀虎 ‘吼!!!’ 幽冥虎嘶吼一声,沉甸甸的右爪便如敲下的惊堂木一般重重砸到地上,只感到一阵剧烈的法力波动,一圈石墙当即环绕着幽冥虎拨地而起,将方抽枪准备再发的柳还望震开四五米远,更生生截住了不过咫尺之间的马郭两鬼的锋芒。 幽冥虎这番防御动作看起来坚如磐石,本该为它挣出足够的缓冲时间,好整顿姿态反扑围攻的四鬼。谁想面对突如其来的高大石墙,马平丝毫不以为杵,右手劲道一发,直将长剑平着插入了墙面之中,右脚一点,轻灵地跃到剑脊之上,竟将这长剑当中了踏板,奋力一纵,带着用一臂搂着它腰的小郭直直纵到了幽冥虎顶上数米的位置。 ‘哈!’ 马郭二鬼齐声喝出,一左手、一右手,如镜像般同时剑指一戳,便将提纵期间顺势划好咒文的法术自上而下疾射而出——马平发一个千斤咒、小郭发一个大火蛇咒——“咚!”、“咚!”两声巨响,幽冥虎顿时被轰打得往地里钻了几寸,自紧咬的尖牙之间挤出一声哀嚎。 见马郭二鬼这一手制住了幽冥虎令它再次迟滞,离得最近的柳还望怎么会不占便宜?但见它嘿嘿一笑,右脚大步往前踏出,双手将手中白金长枪舞成了炫目流光,离那石墙不到一枪长短的位置,腰肢一扭,反手将长枪自下而上顺时针地斜斜扫出。那石墙看似坚硬,遇上这氤氲着奶白色淡光的枪尖,竟犹如豆腐遇上快刀一般分崩离析,瞬息之间被撕扯出一道人头宽的豁口,露出了藏在内里的幽冥虎的左后腿。此时顺着势头已将枪头拐到右肩侧面的柳还望只匆匆一瞥,电光火石般反转身去、倒提手中那段白金,一前一后架成一座三角塔的左右两脚带着柳还望略略往后挪了两尺半,呼吸之间,那如被惊雷削出的尖锐枪头真似闪电一般自它腋下刺出——长虹贯日!——倏地自柳还望先前敲出的缝隙洞穿了幽冥虎的左膝,直到枪身稳稳止住,破甲所激起的噼啪声方才传到它的耳边。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剧烈的灵体颤动如同脱轨的火车在幽冥虎体内胡乱冲撞着,催生出腾腾怒火先将它血浸般双眸灼得发紫,再激起它受创左腿无穷力气,猛地往上一提,一条钢鞭似的黝黑长尾同时朝准它齐头扫了过来,双管齐下,就要逼得柳还望长枪脱手。见幽冥虎如此狗急跳墙,那力道的刚猛比大妈推拿技师一双带茧的双掌都要霸道几分,柳还望不愿撞着南墙,干脆地双手一所弃了长枪,任凭它直直插在幽冥虎膝上,上身往后一仰使个铁板桥让过斩首的虎尾,而后左脚一撑,推动身子侧滚开去闪到了这这狂虎的正后方,以防这畜生后着。 被这四鬼凌厉的攻势逼得狼狈不堪,又见唤来的一堆饭桶根本突破不了外围的防线,幽冥虎既急又躁,求生的兽性本能催生出奔逃的念头,无奈它在马郭郑柳四鬼手上都吃过苦头,此刻却根本没有底气踩着它们任何一个远走高飞,恶性一起,灵力全催谷到右爪之上,强忍左膝创口剧烈的灵体颤动挺起上身,抬掌越过头顶画了一个圆圈,竟以自己为圆心辐射出好大的一圈刀光。只是这招看似犀利,实则蠢笨,马郭郑柳四鬼身处核心贴得最近,反应时间寥寥,尚能轻易躲过,遑论隔了好一段距离的外围众鬼了,由是这圈迅猛的刀光一扫而过却了无所获,只落寞地透过了林木的枝干,激起一阵聊胜于无的噼里啪啦声—— ?!! 耳畔传来这阵树木折断声,马平恍然大悟,这才读懂眼下这头畜生的用意,心头吃惊,手肘一点小郭胸膛,后者会意,立刻发动法术将它带到了高空之中,旋即放声大喊:‘小心树倒!!!’ ‘你大爷!!!!’ 马平喊声刚到,倒下的树木枝干也跟着来了,好在柳还望眼睁睁看着马平先事往上避让留了心眼,这才反映过人地往后几下疾窜,借着下坠的林木为落脚点纵高,避过被林木压在下头的厄运——其它恶鬼可就没有这么走运了。幽冥虎那一手刀光切恶鬼不行,砍树可是摧枯拉朽的凌厉,自围绕空地那一圈,直往外切开去三四圈方止,加上困兽地狱林木均极为高大,颇有欣欣向荣的景象,由是就连外围的恶鬼恶兽也难逃此劫,随着瘦小郑一同被厚重的林木压在了底下。说起来这帮恶鬼中的大多数在刀雨地狱已经遭受过一次重物压身,此刻梅开二度,也算是被压有缘,不知道生时是不是都是帮喜欢在下面的懒鬼,死后才来遭这种报应。 幽冥虎刀光一发随即匍匐在地,借着自己拍出的一道高大石墙拦住了坠下的林木,再加上它身处空地正中,受到的侵袭本就最为有限,由是它顶上积压的屏障并不厚实。林木倒下的“噗!噗!”闷响刚停,扬起的沙尘尚未沉寂,幽冥虎便长啸一声,双足发力纵起,顶开木头枝干得以重见天日。 发! 险些吃了幽冥虎的哑巴亏,睚眦必报的柳还望怎么可能不还以颜色,只待幽冥虎从积压的林木底下扑出回到了它的视野之中的瞬间,柳还望五指一张(其实并无必要),发动鹜才能操纵着白金长枪蕴含的能量往四周迸射,制造出了近乎爆炸的效果。只见一团白光闪过,幽冥虎的左腿便生生被炸成了两截,那截失去凭依的小腿在幽冥虎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无力地摔落地面,不旋踵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 见柳还望抢在自己前头给了幽冥虎致命的创口,小郭愤恨地哼出一声来,咒文音节如当红直播的弹幕一般自口中汹涌而出,余音未尽,鬼影已经骑到了幽冥虎肩头,双掌紧握刀把直抡到脑后,瞧准幽冥虎颈上钢铁毛皮覆盖最薄的一处就猛地刺了下去,又是一声令闻者毛骨悚然地嚎啕,跃在半空中的幽冥虎无力地坠了下来,仅靠三掌勉力在凹凸不平的倒卧林木上头站稳了身子,唯一能做的挣扎便是颈上发劲将所有皮毛鼓起,死死地卡住了那把直没入自己颈中的短刀。 小郭抽刀不出,正气急败坏之际,突然听见一阵干脆的切割声,扭头往左后方一看,即看见这满地林木上头竟然冒出了一道森森裂痕,那裂痕仿佛是条看准了猎物的长蛇一样自远及近席卷而来,片刻已经逼到幽冥虎身下——“咔!咔!咔!咔!”——带着从幽冥虎腹下传来的四声金石碰撞的尖锐刮擦声,那道裂痕仍自往前钻出一段,这才噼里啪啦地将积压的林木打出一个缺口,一道黑影箭一样从中窜出,正是瘦小郑。这名没有避过林木倒下、却仰仗矮小的身形迅速展开行动反将一军的恶鬼,此刻提着两把砍钝了刃口的弯刀,大咧咧地站在算计了自己的畜生跟前,目睹这具摇摇欲坠的庞大身躯在小郭跳开之后,终于失去所有力气,化作一团笨重的烂泥,沉沉地倒在了自己制造出来的林木地毯之上,笑了。 第174章 哗变 眼见幽冥虎倒地不起却没有出现翘首以盼的月之石,马平怀疑幽冥虎尚未死绝,便自墙面上拔出长剑,倏地扑了过去,想要补上最后一刀。 这小子!!! 马平这番动作柳郑二鬼看在眼里,顿时心头一紧,喝骂一句,无奈脚程落后了,想抢也没法抢,只好一掏珠、一划咒,都准备朝马平打出一招好截住它的攻势,唯恐月之石会被马平捷足先登,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这边厢心怀鬼胎的两鬼正要招从手出,那边厢四五个法术就从空地的四面八方打了过来,场中四鬼俱是一惊,都以为是敌方黄雀在后,谁知做好防御架势回头一看,法术恰恰出自己方外围恶鬼之手,而且招招无一不是瞧准马平身上打去! 忠心护主的小郭见状暴怒,身形一动靠盈满鬼力的躯体硬生生挡下了两招,余下三招马平闪一挡二,亦无损伤,只是被逼退了两三步,失了给幽冥虎致命一击的机会,顿在原地环顾周围恶鬼面色。 ‘你们他-妈的想干嘛?!!!’ 小郭正没头没脑地喝骂着,马平和柳还望已然想明白了缘由,略微迟钝的瘦小郑稍后也反应了过来,惊愕地望了马平一眼,要看它如何处理。马平决定瞒下月之石一事时,自然也清楚纸包不住火,只是它原本设想狩猎幽冥虎会有搜寻的过程,这样便可以在锁定幽冥虎位置后,先由知情的它、瘦小郑、柳还望和绝对忠于自己的小郭先事外围恶兽的清扫,再发动全员大举进攻,这样等到幽冥虎被击杀后,它手握月之石,便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和话语权,就算众鬼哗变,它也有巧言令色的机会。只是千算万算,马平万万没料到幽冥虎会凭空出现在己方营地之间,还一次招来了如此多的恶兽,那时它便担心着与幽冥虎周旋中途外围众鬼会因击杀恶兽得知全部事实而引发内讧,以至于使尽浑身解数力求速战速决,本来一切都进行得顺风顺水如有阎王助,可惜鬼算始终不如地算,马平的确想不到哗变竟然会发生在这临门一脚的最后关头——月之石拿在手里,它说要分,可能还有鬼慑于利害关系姑且一信;还没拿到月之石,它马平说要由自己决定怎么分,却跟自寻死路无异。这局面真是再糟糕不过。 这局面真是再好不过,嘿。柳还望本就怀疑马平不会将月之石分给自己,本打算在击杀幽冥虎后挑拨离间,将矛头集到马平身上,自己再浑水摸鱼,但心想自己在众鬼之中毫无威信,到时一边是手握月之石说要公平分配的马平(它深信马平会这么装样子)、一边是口说无凭又略嫌面目可憎的自己,众鬼会如何取舍实在再明显不过。现在的情况可大不相同。众鬼发现自己被信任的马平所欺瞒,一个个都在气头之上,理智本就十不存三,此刻去挑拨,必定事半功倍——更重要的是先声夺人,让马平没有辩解的机会! 心念一定,柳还望呼声已出:‘你们都他-妈的干什么?!!马平杀掉幽冥虎就能带着大家一起离开困兽地狱了!!谁?!刚刚是谁发招阻拦的?!都在这鬼地方待出感情了是吧?!’ ‘哼!带我们离开!这小子分明是打算吃独食!独吞所有月之石!’ ‘日-你妈!真是知鬼口面不知心!!’ ‘操!别跟它屁话!马平说幽冥虎情报是它给的,八成它也是同伙,一锅端了!’ ‘你们知道月之石的事了???’柳还望故作惊愕地目瞪口呆一阵,又扭头望了马平一眼,马平正要接话,它双掌一拍,又抢过话头道:‘草!你们都它妈误会了!马平是担心你们先知道这件事会影响团结导致狩猎幽冥虎时出现不必要的损伤!说实话,月之石的事我是知道的!本来它要瞒着你们我也不同意,但它的理由也确实有道理,而且马平打包票会公平分配月之石的!!我和郑兄都信它,这才在打倒幽冥虎后避得远远的只让马平去拿,避嫌!!’ 柳还望这番话七分实三分虚,它亲见过敌方狩猎幽冥虎,个个都想抢在最前跟幽冥虎缠斗,没有一个愿意拖住被唤来的恶兽,甚至会互相使暗手相争,以至于乱成一团,不仅幽冥虎久战不下,还多了很多无必要的损伤。马平隐瞒月之石一事,确实令到它们狩猎幽冥虎的过程顺利了不少,这是真。 瘦小郑听柳还望拖了自己下水,本想反驳,但想自己开口说是也不成、说不是也不成,只闷着气沉下脸来,一对牛眼死死瞪着柳还望。 骂骂咧咧的众鬼听柳还望这么一说,纷纷看了看它跟瘦小郑一眼,发现它们的位置确实离幽冥虎挺远,当下有几个心眼大些的恶鬼已经信了柳还望的话,只将恨意通通扣到了马平的头上,唯有头脑稍微灵光的几个还挣扎了一番,骂道:‘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但你和那个矮子都还没有摆脱嫌疑!现在我们先料理了马平这个混小子!好家伙,敢骗你鬼爷爷!!’ 马平如此伶俐,哪里还不知道柳还望一番话是火上浇油,在这里内讧事小,但它笃定敌方早在附近虎视眈眈,到时它们这帮鹬蚌争得头破血流,不就白白便宜了那群渔翁?马平正要以此中利害相劝,谁想自己还没吐出几个完整的字眼,歇斯底里的小郭又用105分贝的吼声盖过了自己—— ‘放你们妈-逼的屁!!!!’ 这一声骂犹如冲锋号一般瞬间点燃了外围众鬼的杀意,最沉不住气的几个应声便催起鬼力挥舞着手中兵器朝马郭主仆二鬼冲了过去。有了榜样在前,其他众鬼也不再忍耐,任凭柳还望在一旁虚情假意地喊着“别打别打别伤和气”,拿手的法术兵器接连出手,毫不留情地倾泻着身上鬼力,以九打二、招招狠辣,分明就是怒火冲昏了头脑,打定了主意要令马郭二鬼魂尽于此!!! 第175章 粉墨登场 柳还望挡住一支冰箭又闪过两柄大刀,游鱼一般在打成一团的恶鬼之中左闪右窜,力求多接近倒卧在地的幽冥虎多一些,只是每每它就与之相隔不过咫尺之时,周围原本各有所指的法术刀兵就会不约而同地齐齐拔转枪头打击它这个主要矛盾——换了其它鬼试图接近幽冥虎,待遇亦然如此隆重而热情。 草你妈的!!! 又一次被有眼且视力奇佳的刀剑逼回混战圈中,柳还望怒从心头起,恶狠狠地啐出一声,不再左支右绌地试图浑水摸鱼,干脆顺着这帮有火无脑的恶鬼动起真格来,手上青木珠尽如久旱逢甘霖的嫖客一般射得起劲,想要靠蛮力镇住这混乱的局面,强行将月之石的分配推到有能者得之的局面。 ‘各位!各位!!!’ 马平在混战之中依旧不忘发挥自己的和平主义精神想劝架,只是自己一个嗓门斗上十一把吼声,任凭它费尽口舌、声嘶力竭,终是徒劳无果,似乎还反倒隐隐起了几分围观吆喝呐喊一般的推波助澜的功用——马平越是叫停,众鬼打得越是起劲,时间久了,真不知道这是群架还是群-奸。饶是马平如此淡定的鬼,此刻也难免动起气来,跟柳还望一般打定一不做二不休的主意,猛地催谷起鬼力将手中长剑舞成银花,想靠实力镇住场面,只是它比柳还望想要的多一些,马平镇住场面要的不仅仅是月之石的分配权,更重要的是—— ‘噗!!’ 正在马平遐思之际,一阵气爆声自远及近如雷霆炸响般逼近,引发此扰民噪音的罪魁祸首正是一道杀气腾腾、足有小臂粗的乳白色能量柱。说来马平方身处空地周遭三四排树木都被幽冥虎一记刀光割得干干净净,开阔的视野、相当长的一段反应距离都不利于发动偷袭,但这能量柱偏偏仰仗着超乎想象的速度克服了所有困难,上一秒还在数十米开外的密林阴影底下,下一秒已经欺近到众鬼触手可及的位置。恶鬼们身处胶着的混战之中,目睹这惊骇一幕的不在少数,但能及时做出反应的屈指可数,尤其是被瞄准的那一位,此刻还恰恰背对着袭来的能量柱,也不知道是它倒霉还是发难者计算得精准。只是那恶鬼尽管背后没有长眼睛,额下一对铜铃却好端端地搜尽了眼前众鬼聚焦过来的惊愕,心中顿时一寒,不管其它,先硬谷起鬼力护住了身子——太迟了。更迟的是马平那声预警,出口已成哀嚎。 ‘小郭!!!!’ ‘啊!!!!’ 小郭歇斯底里地从喉头逼出一声惨嚎,右胸下部生生被乳白色能量柱洞穿,挖出了一个几乎将小郭拦腰截断的人头大的缺口,像是它的腰际学会了张嘴一般,既狰狞又滑稽。马平护仆心切,手中长剑圆圆切了几圈格开了呆滞地拦在身前的几把兵器,一个箭步窜到跌落地上的小郭身旁将其扶起,急切地呼唤道:‘小郭!小郭!还能支持住吗?!你的知难符呢?!知难符呢!!!!’ 小郭艰难地张了张嘴,嗫嚅了一阵,终究吐不出个完整的音节,只拼了命地把眼珠子往左下方撇,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已经令它昏厥过去,灵魂深处强烈的震颤感觉给它带来的不适,等同于一个全身都是小鸡-鸡的男人在同一个瞬间被踢中了所有小鸡-鸡的痛楚一般——真可谓惨绝无论什么寰。 马平会意急急从小郭残存的身子左侧面摸出了被揉的皱巴巴的知难符,不顾风度儒雅地用牙齿咬住,残掌发力一扯,温润的红光顿时像带血的鸡蛋般包裹住了奄奄一息的小郭,为它争得了最后一丝生机。见小郭躺卧地上双眼闭合,难看的面色略微转好,马平牙关一咬,腾出右掌急急在虚空中画起了符文,而后剑指疾地往前一刺,直往能量柱来时的方向甩出一个大火蛇咒——马平的攻势并没有就此止住,它的右掌像是患上了能配合迪斯科节奏舞动的帕金逊病一般疯狂舞动着,接连往那个方向打出了冰箭、雷枪、金箭群、火蛇群。。。。。。如此周而复始,直至它“玉樽”所存鬼力所剩无几方才无可奈何地止住,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原地喘息着(只是心理作用导致活着时的身体记忆作祟,恶鬼不用呼吸,自然再疲惫也无必要喘息)。马平一直就担心这番内斗会令到己方在最不利的情况被敌方乘虚而入,它一直想要尽快收拾局面早早离开,它一直想,它甚至想着月之石事小、全身而退事大——结果马平险些失去了小郭。如意算盘打崩了。 ‘哎哟哎哟,何必火气这么大呢?你难道忘了之前阴了我们这边一把不成?那次我们损的成员可比你们现时多得多了。’ 一把吊儿郎当的声音自林中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盈却诡异地透着力度的脚步声。 ‘唉。打偏了。我说了这个距离不行的。’ ‘你是嫌多了还是嫌少了?’ ‘这个。。。。。。这种情况不好说吧。。。。。。’ 脚步声后又跟着一阵旁若无人的交谈声,从言语之间看来,说起话来略显拘谨的一位,似乎就是将小郭重创的辣手。 ‘不知道叫什么的各位弟兄。’ 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它那不算高大的身影倏地从密林的暗影中闯出,双臂向马平方众鬼展开作欢迎状,高声而戏谑地笑道: ‘请欢迎我们!特地为你们带来和平和安宁的使者!’ 第176章 交涉 死寂。 按常理来说,这么一大帮人突然杀出,马平方至少该有一个大脑迟钝的高喊一句“来者何鬼”,然后再展开双方的你来我往,只是鉴于困兽地狱情况特殊,再蠢笨的鬼也能清除地猜到这帮不速之客的身份,由是面对那吊儿郎当的敌手浮夸无稽的开场白,马平一边一十二鬼,只能报以无语的沉默。 ‘咳。’见自己精心编造的出场遭了冷落,吊儿郎当搔了搔头、轻咳一声想将弥漫在空气中的尴尬气氛稍微稀释一点,身后的同伙却不满地戳了戳它的后背,催它开门见山说正事。 ‘是这样,我们呢,你们吧,那个,你们明白吗?’ 吊儿郎当一肚腹稿丁点都派不上用场,被同伙一催,竟然语无伦次起来,站在它身侧的白面青年看不过眼了,冷冷地接了一句:‘我们是来取月之石的。留下幽冥虎,放你们走。’ ‘哎!对!就是这么个事!’ 吊儿郎当拳头往掌心一捶,滑稽地笑着附和道:‘你看啊各位,你们呢刚刚跟畜生打完,又狗咬狗了好一阵,鬼力所剩不多了吧?我们可是精心准备、养精蓄锐才来的呢,虽说你们鬼数稍稍占优,但真动起手来,肯定不够我们来,对不?但我们呢,我也说了,我们是和平使者,不喜欢大动干戈!毕竟我们是同行,这回考不考得上甲等是一回事,以后总得共事的嘛,搞不好就有了互相帮助的机会呢?远的不说,地狱生存战后还有一轮,那时说不定就要守望相助了!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只要你们愿意留下幽冥虎,我打包票,我们绝对让你们安然离开。’ ‘和平?’马平气愤填膺,用森然阴冷的眼神扫视了敌方全体一眼,然后在刀雨地狱被它们放走的长发怪汉和关刀大汉脸上分别停顿了片刻,两者似乎也觉察到马平的目光,长发怪汉倒是理直气壮地回瞪了一眼,唯有关刀大汉别过头去挪开了视线,不与之对视。 ‘重创我兄弟的能量柱,难不成是我们哪一个特地跑远再放的?!’ 本来众鬼见敌手来势汹汹又鬼强马壮,心中先怯了几分,如今听手握明显优势的对方竟然求和不求战,各是暗中窃喜,一个个都蠢蠢欲动,想赶紧点头答应好撒腿逃走。谁知马平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却无异于迎头给了它们一大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说好的求和,小郭却已经这么直挺挺地不省人事了,这算什么? ‘哎哎哎!这是个例外!’吊儿郎当见马平一边被它一句话撩起来无数狐疑猜忌,心中暗暗记恨马平,脸上却笑容不改,慌忙解释道:‘对于你们呢,我们做了充足的事前调查,清楚你们的鬼数、也大致摸了摸个别突出的情况——这一点呢,你们做得比我们更加积极,我们只是礼尚往来。那个小子的秘术,太麻烦了,所以我们要稍微施加点手段,实在是迫于无奈。’ ‘唉~有这么好的秘书,真他妈让人羡慕啊,活着拼爹,做鬼拼师傅,这三界真他妈没有一片净土啊~’ 吊儿郎当解释完还旁若无人地感慨了一番,说辞情真意切自然是谈不上的,但似乎也不像撒谎。 ‘哼!迫于无奈!’马平长身一立,怒斥道:‘谁知待会我们答应了,你们会不会又迫于无奈地除掉我们以策完全?!’ 这家伙,一心要煽动群众情绪啊。 吊儿郎当目中透着凶光,朝马平森然一笑,正要接话,身后一鬼手如挥鞭一摆,一枚长钉自它肩头掠过直直打向了马平一方。众鬼惊惶,正要反应,一枚后发的青木珠已经与长钉相碰,一钉一珠分别跌向相反的两个方向,激起了一阵喧嚣。 ‘你*&#!&¥¥*()!&¥!%’ ‘……%*…………%&!#()*!¥()*……’ 人多口杂、鬼多聒噪,二十余个恶鬼争先恐后地用鬼语骂娘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除了看清楚了前因后果的几个,其余众鬼没有一个搞明白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开骂以表明自身立场的坚定。 ‘唉唉唉,淡定。’吊儿郎当摊开手拦住了己方跃跃欲试要动刀动枪的同伙,指了指柳还望道:‘兄弟,手好好放,别乱往怀里揣,就不会闹得这么紧张。’ ‘老子手放哪里还要你管?!’柳还望手一直扣在怀中木盒上头,犹豫着要不要使出杀手锏,正值踌躇之际,被敌方这么识穿打断,只好悻悻然地缩了手,后悔自己没有在内讧的时候当机立断。 ‘唉~’吊儿郎当扶了扶额头,无奈地叹一口气,并不与柳还望相争,正色道:‘各位。如果我们真想靠硬的,刚刚你们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甩过来的就不会是一个强调精度的法术,而是一群大范围大杀伤力的法术了。狂轰滥炸将你们炸的七七八八缺胳膊少腿灵魂颤动不止,我们再扑上来收割,多轻松写意啊不是?何必现在齐齐站在你们面前跟你们磨嘴皮子耗费精力呢?’ ‘再者,还是那句话,我们可是精心准备、养精蓄锐了才来的。’ “唰!唰!唰!”一阵脆响应吊儿郎当方落的话音响起,来犯的一众已经齐齐将趁手的兵器亮了出来,擅长法术的几个也各自掐起了顿笔,锋锐坚硬的武器在困兽地狱夸张的满月光辉底下透着寒气。吊儿郎当这才优哉游哉地勾画符文起来,掐着一个顿笔,皮笑肉不笑地睥睨马平一方——时效一分钟的顿笔掐在手里,这无疑是带着倒计时的最后通牒了。 ‘啊,我忘了,我们还没展示诚意呢!’吊儿郎当回头朝左手边的长身大汉努了努嘴,后者会意地回身走出,眨眼抬来一团人大的物事,单手往前一甩,“噗”的一声沉沉砸到马平跟前,当下惹起一阵烟尘,片刻之后,又激起几声惊叫—— ‘老李/李兄(瘦高汉子)!!!’ ‘啊,本来我们还打算用这鬼质做做文章,没想到你们内讧得那么凶,省了不少功夫呢~喏,还给你们算个见面礼啦。啧啧,不知不觉就过去二十几秒啦,你们可没有太多时间犹豫了。’ 众鬼本就惴惴不安无不自危,如今见瘦高汉子不省人事如一滩烂泥倒卧地上,心中不禁泛起种种不幸联想,心志最弱的几个已经打定主意要抛下其余恶鬼先行逃跑了,步子刚往外挪了半寸,马平莫名其妙地问句又绊住了它们的脚踝。 ‘你们知道幽冥虎的现身规则算计了我们?’ 二十八秒。 ‘哟?’吊儿郎当眉毛一挑,笑说:‘不是知道,是根据第一次幽冥虎的经历猜的。毫无征兆地在我们营地正中间凭空出现,所以我们猜幽冥虎是在满月来临的瞬间根据恶鬼密集度决定的落点。运气好,猜中了~不过吧,我们也吃不准这判定范围精度多少,为了不被认定跟你们是一堆的,那几天可是躲你们躲得好苦哇!’ ‘哼。’ 十四秒。 ‘最后一个问题。’ ‘行行行,赶紧的吧。’ 马平沉吟一阵,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狩猎了一次幽冥虎的话,手上最多只有五块月之石吧?’ ‘你们有十个恶鬼。’ 吊儿郎当最担心被指出来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被指出来了,狞笑着将牙关咬紧,心中将可恨的马平足足奸杀了七十二次。除去柳还望和瘦小郑,马平方还有好几个头脑稍微灵光的恶鬼也想明白了马平言中所指,脸色齐齐一绿。 六秒。 ‘假如这头幽冥虎没有掉足五枚月之石,岂不是意味着下一头还要再被你们霸去?这跟直接淘汰我们何异?!’ 一秒。 吊儿郎当发一声喝,马平手中长剑已经脱手而出,如划破长空的流星一般,直直朝吊儿郎当飞去。 ‘上!!!!’ 森冷的鬼造长夜,被再度燃点起来的战火,几乎烧得卷起灰黑色的边。 第177章 突变 在马平将长剑掷出的一瞬,不仅柳还望等鬼,就连敌方,都觉得马平做了一个足够决断的正确判断。 马平一方确实疲软,鬼数优势也轻微得微不足道,但能克服重重难关一直来到困兽地狱的恶鬼,再是凡凡之辈,手中也肯定留着保底的硬手,同是乙等恶鬼,鬼力差距很难达到悬殊的程度,正面交锋的情况下,几乎不会像小郭那样被一击重创。如今这个局面,与其被动地祈求幽冥虎能爆出五枚月之石,低声下气地求敌手网开一面,倒不如捏稳知难符背水一战——到时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柳还望以为马平就是利用了众鬼这样的心理,博得个大不了鱼死网破的结局,直到它刚碾碎白金珠,枪尖尚未完全成型,眼前的景象却颠覆了它的想象。 ‘草?!!!!!!’ ‘啊啊啊啊啊啊!!!’ 惨烈的哀嚎在敌方阵营中此起彼伏,但扬起的速度依旧比不上自它们脚底钻出的幽绿色尖刺。一根根无坚不摧的圆锥形尖刺雨后春笋般钻出,在气势汹汹的九个恶鬼之间炸成一朵棱角分明的花。两个被同伙簇拥着站在中间的恶鬼反应稍慢,瞬间被那泛着幽绿色寒光的针尖洞穿、拱起,仿佛街边小摊用竹签串起、被炉火烤得吱吱作响的两根鸡腿,在昏暗之中不住地全身抽搐着。 是的,九个恶鬼。 ‘你!!!!!’长身大汉的澎湃怒火直要从右肩上新添的洞口喷涌出来,怒喝一声,炒锅大的巴掌已然拍出,撞向了尚未结束施咒动作的长发怪汉。长发怪汉见它怪招杀到,心中留了几分警惕,反手抽出铜锤顺着一条逆时针的弧线迎了上去,“噗!”的一声闷响,掌锤相撞的结果竟然是长发怪汉手头一震,直直往后跌出了四五米远。 ‘叛徒!!!!!’ 长身大汉掌上鬼力更盛,又发一招紧紧逼了过来,长发怪汉没有搞明白对方招数里面的奥妙,不敢再硬碰硬,而是草草掐了个火蛇咒扔出,脚尖疾点往后蹿去,飞燕掠波般和长身大汉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番足以扭转乾坤的变故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短短一瞬,以至于马平方众鬼在始料未及之下,大多目瞪口呆地滞在了原地,忘了抓紧时机趁火打劫,直等到已经舍身扑出的马平回首怒喝一声‘别发愣!上!!!’,才纷纷如梦初醒,抖擞精神亮剑画咒自原地激射而出,没羽箭般朝乱作一团的敌方杀了过去。 ‘不要乱!不要乱!!!!聚拢起来背靠背对敌!!!’白面青年三面受敌之下,好不容易抓准机会朝同伙喝了一句,谁知应声寥寥,那六位恶鬼各自都几近狂热地投身在自己的战局之中,完全无心理会白面青年的指手画脚。 草!一群刚愎自用的蠢货! 白面青年暗自咒骂一声,矮身让过掠过来的一柄斧头,顺势朝面前的对手踢出一记扫堂腿,收脚的同时双掌一撑就地弹起,在空中翻转身子的同时再朝身侧的另一个对手戳出盈满鬼力的一指,随即团团后滚落到地上,空着的一手已经画好了地柱咒,“啪”地往地上一拍,人头宽的石柱拔地而起,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反攻,直将方才还咄咄逼人地夹攻它的三个对手逼得只能勉力招架。 “铿!” 白色的枪尖撞上了黑灰色的刀刃,一黑一白两把兵器相互挡格着,你不容、我不让,一时竟似个打死的绳结一般分不开。柳还望手上猛地加了一把劲,想要压制住对手,谁知对手当仁不让地回了一把力,双方势均力敌之下,在空中别着的枪头大刀就这么僵持着纹丝不动,犹如被气焊在一起的两尊雕像。 ‘嘿嘿,刀雨地狱没打完的架看来要在这里打完了。说起来,你不会也是卧底吧?这样的话我们算是自己人,得留个手。’柳还望阴阳怪气地说道,说话间还不自觉地瞥了在远处与长身大汉缠斗着的长发怪汉一眼。 难怪,难怪在刀雨地狱那矮子死缠着这怪汉的时候,马平和小郭不上去落井下石。呵,马平。 ‘哼!’ 关刀大汉从鼻孔逼出一阵恼怒,它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所投靠的阵营竟然潜伏着一个卧底,更没想到长发怪汉刚才聚精会神费心勾勒的那个复杂符文,竟然是一块要砸向己方的伊朗巨石,就这么一招逆转了乾坤,带着嘲讽的笑脸将己方抛向了逆风的位置。 ‘嘿嘿!’柳还望反手一抽长枪,回身刺出三下,关刀大汉靠大刀长柄统统格开,随即在下反手握柄的左手一松,右手随即便拖着大刀圆圆拖了一圈。柳还望见这招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自然不惧,双脚像铁锚一般扎在地上,上身猛地后仰九十度让过了刀锋。关刀大汉似乎吃准了柳还望会这么应对,大刀圆圆拖了一圈到了身后,刀尖斜着指向地面,并不停顿,反倒像撞上了一个压实的弹簧一般,以加倍的力度逆着来时的途径又往前扫了出去,直直劈向了尚架着铁板桥的柳还望,就要将无力招架的它一刀两断! 第178章 小桥流水的推理 ‘难得的休假就决定赖在床上虚度光阴?你的灵体也已经稳定到不再需要规律的睡眠了吧。’小桥流水盘腿悬在半空之中,睁开一眼,俯视着隔壁床板上躺成大字型的莫舒泰。 成为恶鬼候补并开始岗前培训后,因为鬼差们都懒得做房间调整之类的琐碎工作,由是莫舒泰和小桥流水依旧住在选拔时就住下的这个房间,晃眼就过去一个月(地界月)了。 “漂亮姐姐你实在太自律了。。。。。。”莫舒泰挣扎着坐起身来,打了个绵长的呵欠,回道:“虽然我不再需要睡眠,但睡眠需要我啊!你看地府里那些鬼,颓丧到不行,只能混吃,不能等死,要是我不尽可能地偷懒,怎么能好好地融入到这个社会里面呢?” ‘歪理!’ 在小桥流水盈满鬼力的拳头敦促之下,莫舒泰再不情愿也只好住了嘴,悻悻然盘腿浮到空中,合上双眼,试图去更深地感受“一”的存在。 良久。 “呼~”冥想结束,莫舒泰落到床板上,双掌撑起上身,仰望天顶,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来。 ‘小泰。’小桥流水喊了莫舒泰一声,斟酌再三,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其实关于你来到地府的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难得休假,我想跟你讨论下。你介意吗?’ “嗯?”莫舒泰愣了一愣,回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漂亮姐姐你放心大胆地说!要是你帮我搞明白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嗯。’小桥流水轻答一声,抬手放出个火蛇咒,用鹜将其定在空中截成了长度不等的三段,最长的一段拦在中间,最短的一段在下、次短的一段在上,两段以最长一段分隔两边,而后解释道:‘最长的这段,视为酒店的边缘;最短的时间是你;第二短的这段,就代表鬼门。’ 莫舒泰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按小泰你的说法,当鬼门打开的时候,你正被一个鬼上身的警察追赶,然后逃到一个天台上面,在那里你看到了鬼龙卷。同时你补充,你在的那个天台,跟酒店临江一栋的天台是分隔开的,换言之,以「正常人」的能力,是没办法跨越过去,并接近到鬼龙卷,进而再看到鬼门的,对吗?’ 莫舒泰重重地点了点头。在岗前培训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小桥流水可谓是推心置腹,不单止鬼门期间发生的种种、它跟钟鸣鼎的关系、跟马小玲发生的事、以兽血开阴阳眼的事情,乃至于自己九煞追魂的命格,甚至悲惨身世都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清楚楚。尽管他这番以诚相待没有换来等价的回应,小桥流水甚至至今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还没有告诉他,但莫舒泰依旧执着地认为小桥流水是值得他信赖的鬼。在这个苍凉地府之中,莫舒泰对小桥流水的依赖和信任,仅次于那个指点它迷津、如今音讯全无的冥海老叟。 等我培训结束出勤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到它老人家报答。 “这就太奇怪了。” ‘我也知道很奇怪。。。。。。’莫舒泰搔了搔后脑勺,说道。 ‘鬼门有牛头马面两位阴帅把守,像白闻钟这种绝顶高手,也费了一番功夫才越过了它们的防线。你不仅不懂言符两咒,只说身体能力,你也不过是普通人里中等的水平,再加上你和鬼门相隔了这么一段距离,你怎么可能在被术者、野鬼以及阴帅重重包围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鬼门?这不可能。’ ‘但。’眼见小桥流水逐个罗列已知信息,似乎已经将推理推进了死胡同,它却话锋一转,食指指着代表莫舒泰的那段火,说道:‘如果往你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里加入种种假设,这件事就有可能了。’ “什么假设?” ‘你说你被那个警察开了一枪,而后你就失足坠楼,接着就失去了意识。显然,你没死,所以你才来地府当了个假鬼,那可以肯定的,就是你既没有被子弹打中要害,坠楼途中也被接住了没被摔个粉身碎骨。问题是,谁接住了你?’ 小桥流水将那段火聚成一小团,控制着它慢慢往上腾挪。 ‘在白闻钟打破防线穿入了鬼门之后,马面随之追了进去,牛头在那个瞬间,也被白马两者的惊人之举分了心,这就为送你进鬼门创造了可乘之机。所以我大胆假设:接住你的那个人,在牛头分心的那一瞬,用了某种特殊的法门,这个法门类似于瞬间转移,这才在千钧一发间,瞒过在场所有人鬼的眼睛,将你送进了鬼门之中。’ 莫舒泰听了小桥流水的推论,目瞪口呆,这这那那了一阵,才从惊骇中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想干嘛??!” ‘我也不清楚。但我猜他是受了白闻钟的刺激,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能做到这种事吗?!” ‘我说临时起意,可没说毫无准备。’小桥流水瞥了莫舒泰一眼,道:‘这种法术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我确实听过相关的传闻,毫无疑问的是,要转移一个活人,法术的限制必然很多,而且会耗费施术者极多的精力乃至于寿命。我之所以会认为这个人是临时起意,是因为,要实施一个代价这么大、这么复杂的法术,假如是早有准备,这个人一定会控制好所有可控制的不定因素,放在这次里看,至少有最简单、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做到,所以我认为他受了白闻钟的刺激,临时起意。’ “哪、哪一点?”如同腐臭淤泥的呆滞和迟钝直从莫舒泰两个大而无光的瞳孔中喷涌而出,就是小桥流水这般淡定冷漠的鬼也禁不住想用拳头给这张蠢脸添两个凹陷,饶是它富有涵养,这才忍住了怒火不放,依旧维持着惯常的冷淡口吻,回道:‘你。如果早有预谋,那个人肯定会控制好你,找好最佳的施术位置养精蓄锐,而不会任由你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酒店内部乱窜,再费精力时间去抓住你。’ 莫舒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给小桥流水的心火添了几条柴薪。 ‘正是因为这样,才令到这件事更加诡异。一个因临时起意而行动,依旧能够在仓促之间完成这么艰巨的事情的人,可见他城府有多深、实力有多强——不过这些都还不是,至少不是现在的你需要担心的事情,你要担心的是。。。。。。’ “为什么选我。” 不等小桥流水说完,莫舒泰便接过话茬公布了答案,只是他根本没有闲情余裕为自己的机智窃喜,话音刚落,又听莫舒泰长叹一声,仰头,任由自己散碎的目光游离在黑魆魆的天顶之上,神色凝重。 第179章 秘术 月明星稀,困兽地狱。 ‘哈嘿!’ 迎着关刀大汉劈下来的刀刃,柳还望狞笑一声,竟然自胯下往上刺出白金长枪,尖锐的枪尖像草中窜出的毒蛇一般直瞧准大汉的手指扎去。遇上柳还望这围魏救赵的招数,关刀大汉只不屑地嗤出一声,被对准的手猛地往下一压错开,又加大了几分手头的劲道,殊不知柳还望瞄准它一手,仅仅是障目之叶。只见那白金色的枪头撞上了灰黑色的长柄,既不偏离又不滑开,反倒像是遇上了巨石的洪流一般,兀地环着长柄分错成两列往关刀大汉脸面扑了过去! ! 关刀大汉没料到柳还望会使出如此怪招,眼见自己的大刀依旧去势汹汹,再片刻便能将柳还望对半切成两瓣,只是自己不免也要被它分裂扎来的枪尖添上两个眼洞,踌躇之际,终究不愿意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右手猛地发了把向左的劲道,便生生将朝下砸去的大刀连同柳还望刺出的长枪双双压向了左侧,而后手肘一缩、脚掌往前一蹭,便拖出刀来退出三四米远,抬手横刀一拦,顺便挡下自远处袭来的一道雷光。 柳还望风过的麦穗般弹起身来,四指一拨,令长枪绕着手掌呼呼打了两个转,而后手臂一直将长枪收住衔于身后,枪尖斜斜指向地面,望着关刀大汉怪笑道: ‘还有新招么?’ ----- ‘真是犀利啊!那个老家伙可是从十六层就开始跟着我们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盯上我们的?还设了什么局啊,跟我分享分享、指点指点我呗?不然小弟下次还得吃这种亏~’ 吊儿郎当使两把用法术凝成的双刃剑,跟独臂独剑的马平缠斗在一起,一边挥刺劈挡,一边絮絮不休,轻浮的言语间尽是恭维,也不知道是自嘲多一些还是讥讽多一些。 ‘喂?怎么不说话啦?这么厉害的丰功伟业连一点点心得都不愿意拿出来跟人分享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道理都不懂吗?!小爷今天就来教教你!’ 见马平一直不言不语地招架着,吊儿郎当吃瘪之下本就有火,面对马平这等倨傲冰冷的态度,心头邪火再也抑制不住,怒喝一声,将手头双剑舞成了一团弧光,将马平逼得节节后退。 吊儿郎当不知道马平不答,断非倨傲。卧底计成,在十七层的马平会感到高兴,那时它笃定恶鬼会逐渐分成派系,从而当机立断让郭氏三兄弟安插进了它看好的几个小团体中;而如今身处十二层、缺了一臂的马平,只会因此醒起自己的贪进、自私,被愧疚的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郭达的知难符,或许还在十五层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吧。 马平心中愁思如结,却不至于令它分神,尽管独臂独剑面对吊儿郎当的双剑,它依旧靠着行云流水的剑招防得滴水不漏——左肩、右腹、左右大腿、头、手——吊儿郎当刺出的一招一式旗帜都太过鲜明,以至于出招再快、角度再诡秘,在马平眼中都不过是高喊“你看不见你看不见”的自欺欺人,唯独是它终究吃了缺臂的亏,这才苦于招架、无从反击。 双剑下劈,肩头。 这念头幻灯片一般在马平脑中一闪而过,吊儿郎当随即像得到了号令的忠诚士兵一般依样画起了葫芦,双臂一扬一压,双剑便齐刷刷地自上而下砍了下来。马平慧眼如炬,早有了应对的对策,拇指推着剑柄一滑使长剑倒提于手,扬起来拦在面前,就要格挡住落泉般的两道剑锋,顺带遮起了口中的念念有词,准备在三剑敲击的一瞬放出法术,借以向吊儿郎当还以颜色。 一丝凶光在吊儿郎当灰黑色的双眸中一闪而过。 ?! 马平温驯地听从了自己的直觉,在不详掠过心头的一瞬,旋即放弃了念咒,手臂一抬、重心一矮,双掌发力前蹬,保持着格挡的架势将自己往后推了出去——没有剑刃相撞的响声。上一秒马平正为这不寻常的现象诧异,下一秒就看到原本自己站着的位置被四面八方凭空冒出的金色剑刃插了个淋漓尽致,倘若它因遵循直觉而做出了后退的选择,此刻想来已经被扎成了一个没有营养价值的马蜂窝。 忌惮地又往后退出了两三步,马平盯着吊儿郎当手中缺了一截、正慢慢地滋长回复的双肩,不旋踵便为“这小子使的是什么法术”这道攸关存亡的问题找到了正确答案。 秘术。 与活人术者所创的术式,读者没有阴阳眼、缺乏领悟力就看不懂不同,地府中绝大多数术式都是用标准的鬼文写就并经地府官方编纂成书出版。这本成书只要懂鬼文,无论谁都就能购买都能阅读,由是无论一个公魂是否恶鬼,只要悟性足够搭起了“玉樽”,便能轻易从中学到各种法术。这本汇集了地府当中绝大多数现行法术、堪称法术界的百科全书的图鉴,名为《地府法术标准图鉴》,版本有二,一为实践版,一为理论版。前者每1000年会推出全新的修订本,增添新的法术,删除与时代脱节的法术,如果现存法术有更简易的术式,就会覆盖掉原版,是实践教学的一流教材;后者则每3000年推出新修本,增加新术式,保留脱节的法术,并将现存法术的术式演变罗列的清楚明白,是研究地府法术体系的最佳参考资料。顺带一提,《地府法术标准图鉴》在蒋拾1年推出的十阴帅签名限量纪念版是现存保存价值最高的版本,地府之中的权贵无不以持有该本为荣,以至于一度因此发生了不少摩擦。 《地府法术标准图鉴》最为重要、也最是为其奠定权威地位的一点,是全,太全了。但是实践版,里面就足足分门别类地罗列了数千种法术,一般乙等恶鬼也就学得过百种,就连甲等恶鬼,之中能学到五百种法术以上的,都是寥寥无几(据传现在的十阴帅中掌握法术最少的一位,不过会324种)。熟读此图鉴,是每一个乙等以上恶鬼的基本功,尽管无法做到掌握全部术式的用法和缺点,但至少要能做到看完,能够大致认出是什么法术来,这既有所谓“知己知彼”的实战意义,也避免了观战时无鬼能充当解说的尴尬。也正因为图鉴全面如斯,地府中才衍生出了一个关于那些没有被登记在册的法术的概念—— 秘术。 所谓秘术跟秘籍不同,它的保密和隐蔽并不依靠纸般薄弱的所谓“协定”、“规矩”、“戒条”来维持。秘术创造者通过限制流通的形式,在本质上限死了法术普及推广的可能。不教授术式、不教授原理,秘术的传承所使用的形式,名为转授: 原持有者将秘术的使用权转移给新的持有者。新持有者懂得了如何使用这个秘术,原持有者却失去使用这个秘术的能力。 秘术转授向来是一对一的,唯一的例外,发生在源头——这个秘术的创造者。秘术创造者根据自己物色的传承者的数量将秘术份额进行分拆逐一传授开去。传承者之后要再转授秘术时,苦于只懂使用之法不懂原理,自然无法进行结构分拆,便只能够进行一对一的转授。由是秘术在地府之中的流通,才秘术被创造的第一天起就被创造者决定好了,就算之后它灰飞烟灭抑或投胎做人了,但只要它在时愿意有几个鬼会,就只能有几个鬼会——只会少、不会多。 郭氏三兄弟之所以只有小郭拥有那个位移的秘术,也源于此。郭通精于心计,时常装作佝偻老汉隐藏在宽大斗篷之下,擅长暗算,这秘术本来最适合它,但它心疼弟弟,便决意放弃受传授的机会。大咧豪爽的郭通自不必说,由是这极为实用的秘书才传到了性子最急、实力也最差的小郭手上。 ‘呼。’ 马平吐出一口气来,八字脚侧身面对吊儿郎当,长剑平举胸前——这是最利于直窜后撤的姿势——冷冷看着七米开外,正好整以暇地拿着已然复原的两把长剑打着转的吊儿郎当。 月夜过半。 马吊二鬼右侧不远处,便是躺卧在地、仅余最后一口气的幽冥虎。这头身披凄冷月光的战利品,时下也单单它有余裕去充当这场月下激战的见证者了。 第180章 攻与守 吊儿郎当右脚朝右边一迈,倏地侧向绕着严阵以待的马平转起圈来。马平倒不紧张,只以不变应万变,前脚脚掌一抹、后脚脚跟轻抬,透着寒芒的剑尖便如指南针的针尖一般,死死跟着吊儿郎当这个不安分的南极打起转来。 见马平这番力求固守不失的架势,吊儿郎当仰仗着二者之间相当的距离,毫无顾忌地发起攻击,两把鬼力凝成的双刃剑被舞得虎虎生风,剑身在黑夜中留下鬼眼可辨的鲜明痕迹,仿佛两段随风起舞的淡黄色锦缎,明艳而雀跃。只是这份透着生气的动感里面暗藏杀机,在吊儿郎当操持底下,双剑中的一把或两把,便会毫无征兆地缺去一截,映在马平及旁观者眼中,只察觉到两段弧光微微一暗,十数米开外的马平四周便会凭空窜出数十柄剑刃,剑尖密密麻麻,好似铁处女的壁面,便气势汹汹地朝它逼了过去。马平摆出的架势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它在见到吊儿郎当这招秘术后精心想出的应对姿态,但见剑尖逼来之时,它夹成外八字的双脚前后脚掌接连疾点,一柄长剑顺着去势左右挥动,叮叮当当,长剑格下横出的剑尖之余,还发挥了四驱车侧导轮的作用,带着马平自安全的位置滑出。如游鱼穿越石缝,眨眼之间,马平已经安然无恙地从剑阵窜出,脚跟一顿定定站好,便再度朝吊儿郎当摆好了架势——这番兔起鹘落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倒好似马平是被吊儿郎当的剑阵挤了出来一般,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没料到马平在这平平的姿势底下蕴藏着如此精妙的技巧,吊儿郎当暗自惊愕,不仅不敢再轻看马平半分,反倒还在心中暗自为马平缺了一臂庆幸。 ‘嗬!’ 吊儿郎当喝出一声,权当洗去方才轻佻的擂鼓,重整姿态,一直透着几分惺忪睡意的双眸也猛地迸发出几丝精光来。马平见吊儿郎当如此,知道它要全力应战,心中警惕又提高了几分,脚尖一点,便朝着往后退去试图拉开更长距离的吊儿郎当追了上去,以求始终跟它保持着先前的距离。 为了逼退马平好摆脱它的追逐,吊儿郎当接连发了几招,无奈都被马平重施故技轻巧地躲了开去。二者这么一追一赶、一攻一守,却始终就维持在一开始相隔的十数米距离上——吊儿郎当退,是限于秘术发动后双剑需要回复的时间,更长的距离换来更安逸的攻击环境,这才能让它放开双手猛攻,不再需要留着一剑防备马平的反扑;马平追,自然是看穿了这点。 眼见无法从马平手上挣得足够的地利,吊儿郎当一计未成、一计又生,它故意夸张地猛蹬一步,倏地往后疾窜了一大段距离,尚悬在半空之中便抬手挥下右剑,密密麻麻的剑刃当即在马平身周扎出。马平正待动作,却见一直谨慎地留下一剑的吊儿郎当脚跟方落到地面,旋即劈出了左剑,又是一丛锋锐的淡黄色双刃剑凭空冒出,前脚跟已然蹬出就要往后退去的马平当即被堵死了去路。说时迟,那时快,本以为马平就要葬身在吊儿郎当利用它的惯性思维所使出的奇招之下,谁想它脚跟前蹬的一下不过是虚晃,身子飘飘然挪了不足半分,悬停的右脚已经发足十二分力猛地往后蹬出了动如雷霆的一脚,受此巨大爆发力的推动,这位独臂剑客顺势扭动起身躯,便好似一枚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迅猛推出的炮弹一般,自狭窄的剑阵缝隙之间疾射而出! ‘来得好!!!!’ 面对着乘奔御风般袭来的凌厉寒光,吊儿郎当不惧反喜,上身微弓,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猛地张开撑成一架铁塔,双掌一拍,金光一闪,竟然将两段残缺的剑柄合成了一把完整的双刃长剑—— ‘灰——飞——烟——灭——吧!!!!’ 吊儿郎当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双臂自左下朝右上方一挥,剑光随着剑身一同,顷刻间没入到黑暗尽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连穹顶鬼造月光都凝固了般的一瞬死寂,以及凭空冒出、流火般点亮了这片泛着血腥气的黑暗、数倍于先前剑阵的无穷剑刃!! 第181章 博弈 尽管街头巷尾那些靠一个油头、一张破布、一副摸得发黄的扑克牌摆成的赌摊欺诈坑骗的气息比大暑天时公车上的汗臭味都要来得浓郁,驻足旁观乃至于跃跃欲试要去玩上一手的人依旧不绝少数,这些人里面,有些是愚蠢、有些是贪婪、有些是好奇心太重,同时还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有着能从有进无出的血口之中捞食的老练、机智和过人胆识。 仿佛鳄鱼大张如断头台的血口边沿的牙签鸟一般。 马平也是一只牙签鸟。 就在吊儿郎当猛蹬一脚往后疾蹿的瞬间,它就从地上那深得过分刻意的脚印中读出了诡诈的气息,以至于马平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吊儿郎当一直刻意地留作一刀不发,或许不单单是为了谨慎,还是为了培养它的惯性思维。马平怀揣着这个猜想,方脚步一点疾驰追去,恰恰就迎上了吊儿郎当挥出的第二刀,看着吊儿郎当大开的门户和仅余残柄的双剑,马平意识到自己是对的。 在一对一的德州-扑克对赌之中,要确保必胜,唯一的方法就是知道对方的底牌。在吊儿郎当第二刀刚刚挥出、淡黄色的刀身仍未完全消去的当口,进退之间,马平迅速下定了决心,上身一挺、脚下一疾,面上挂满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刚毅决绝,这才有了吊儿郎当长剑一挥、剑刃无数的一幕。 ‘灰——飞——烟——灭——吧!’ 从起跳起嘴上就念念有词的马平察觉到身周的气息一瞬间凝重了起来,分明就要有巨大的危险袭来,腾在空中如离弦飞箭的它急促地吐出了口中咒语的余下音节,一股剧烈的气爆当即在它持剑的手心炸开,一鬼一剑就被气爆产生的巨大推动力分离,朝前的长剑像是得了二段推进力的火箭般去得更快更猛、在后的马平则借着这股巨力不住地往后打起跟斗来。呼吸之间,无数金黄剑尖雨点般袭来,只是马平的反应太过迅捷,以至于剑尖才扎出小半,它已经安然落到了攻击范围后头的空地之上,只留下自己那柄风驰电掣的长剑在剑丛中刮擦出一阵铿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见自己费尽心机才甩出了一对K,本以为胜局已定,谁知还是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吊儿郎当再也无法压抑心中愤懑,扯开喉咙在当空圆月底下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比孟姜女的哭声还要凄厉几分的声浪扫过,饶是场中恶鬼激斗正酣,也个个忍不住扭过头来瞥了一眼。 双拳鬼力一凝,吊儿郎当右手随意一摆,便将被剑丛磨去了大半劲道的长剑格开,又从鼻中吹出一口恶气,正要迎上设想中马平该有的波涛骇浪般的反攻,圆睁的虎目却瞥见正往某处疾驰而去的马平,身姿大展犹如掠波飞燕,但目标却偏偏不是自己—— 幽冥虎! 被马平一而再、再而三地瓦解去自己精心设计的攻势,又遭到这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羞辱,本就在火头之上的吊儿郎当,此刻好似又被浇了几吨油、数百担柴一般,心火之旺,足能将塔克拉玛干沙漠烧成一块占地30万平方的粗制玻璃。 草!!! 彻底失去理智的吊儿郎当,时下心中已经再也没有秘术的什么限制、什么副作用一类的概念,只凭意气将鬼力一催,打定哪怕自损一千、也定要伤马平八百的念头,凭地又抽出一把双刃长剑来,瞄准了倒卧在地纹丝不动的幽冥虎,手臂猛地发力往下一挥—— 要狙杀前来索取赎金的绑架犯,无需四处搜刮,十字准心只要定定瞄准着一处即可——装着现金的地方。 这是吊儿郎当的战斗经验抢在怒火的缝隙底下做出的近乎本能的判断。 就在离幽冥虎不过咫尺之遥的地方、就在只差半秒剑刃就能舔-舐灵体碎片的瞬间,马平的脚步止住了。 ??? !!!!!! ‘马——’ 吊儿郎当浸满羞怒的一句嘶吼刚喊出头一个字,它只觉得左边肩头一沉,巨大的灵魂震颤感觉就开始如失控的货车一般在它身内胡乱冲撞起来,剧烈的冲击震得它一双眼皮猛地撑开又摇摇欲坠,被怒火熏得焦红的视野当中只剩下朦胧的景象——一个因缺了一臂而显得左右失衡的黑影,指头那抹熠熠生辉的法术亮光,像是无尽黑夜中残存的一点星辰般刺眼。 第182章 争夺 当吊儿郎当身中马平发出的落冰锥倒地的瞬间,从喉头拱出的那声嚎叫,如同死寂中的一声枪响一般震撼,直吸引得场中恶鬼一时都放下手上仇怨生死扭过了头来。这帮恶鬼,无论马平方还是吊儿郎当方,关注的自然都非它的存亡安危。二十余道灼热的目光目标明确,无一愿意在吊儿郎当身上滞留片刻,齐刷刷地越过了它单薄的身姿,射向了那头牵绊着所有恶鬼心头的庞然大物—— “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chu!” 短促的剑入灵体声一股脑地扬起又落下,只眨眼的一瞬,由吊儿郎当挥出的一丛剑刃已经彻底将无力抵抗的幽冥虎插了个通透,秘密麻麻的剑身挺立在这团肌肉结实的黝黑上头,使这头猛兽看起来像是一只自带夜光效果招摇过市的刺猬。这个有趣的景象维持了不过一秒之久,尚未来得及勾起这些古板恶鬼的幽默感便随即消逝。只见幽冥虎小山般的厚实身材猛地鼓起,挤黑头般将身上剑刃通通弹出,旋即又像气球泄气一般飞速收缩了起来——这一胀一缩如同震撼登场的巨星,就这么简单短促的一个动作,便屏住了围观众鬼的呼吸(尽管它们不用呼吸)、又像千斤坠一般拉紧了它们的心弦(尽管它们大多没心没肺)——再听得“噗!”的一声震响,已经收缩到不过人头大小的那团漆黑已经炸裂了开来,一团淡蓝色荧光破茧之蝶般直直往上纵去,到得半空之中,又似受惊的林鸟一般,一道荧光依旧往上、两道荧光被抛向了迥异的两个方向,顷刻之间,分离四散。 就好像黎明之前的黑暗最浓,短暂的死寂像是地毯一样铺开,隆重而又热烈地迎来了由二十余名虎视眈眈的暴徒所堆砌起来的轩然大波—— ‘抢——啊!!!!!!!!!!!!!!!!!!!’ 错落分布在场中四处的恶鬼们红着眼发一声喝,便齐齐动作起来,各认准一道弧光扑了过去。忙于追逐的恶鬼,并没有因而使到彼此争斗的火药味有所减损,反倒为了摆脱竞争者的纠缠,出手更快、更狠、更刁钻。尤其是对于那些动作特别迅捷、速度特别出众的恶鬼,所谓枪打出头鸟,落后的恶鬼们纷纷摆出一副不计前嫌、众志成城的姿态,无论兵刃法术,齐齐一股脑地朝它们砸去。一时之间,场中哀嚎惨叫此起彼伏,状况的惨烈更胜方才。 柳还望跑在朝准向西的一道弧光的集团后方,时不时用白金长枪戳戳前头拦路的恶鬼,另一手一直扣在胸前内袋,双眼视线死死扣在去势即尽的弧光上头,忐忑地等待着月之石的坠落,满心满脑,只剩下一句听不出声源是谁的严苛敦促: 机会,稍纵即逝!!! 第183章 插曲 马平眼见垂直升起的那枚月之石就要落下,双膝一屈就要纵起,却感到身后莫来由杀出一股劲风,残掌急急划一个咒,反身一发,“铿铿铿铿”四声,掌心悬着的那面法术墙壁上已经牢牢插上了四柄双刃飞刀。格下这手突袭,马平还没来得及看清敌手,只瞥到一阵白影风般卷来,掌上墙壁一重,一个瘦削的人影已借它的墙壁高高纵起,一手抓住了坠下的月之石。 马平眼见这番兔起鹘落,心中一凛,想自己实在是被月之石迷住了双眼,以至于全无主意到敌手的动作,倘若对方不是也觊觎这抹晶莹蓝色,改借位为杀手,自己哪里还留的魂在?不禁后怕起来。就这么迟了一迟,抢过马平夺得月之石正徐徐落下的那位已在空着的左手上掐了个顿指,马平再想回夺也是不易了,只是它终究不甘心就此让出到手的鸭子,脚尖连点退了几步,尔后食指一挥,咻咻两道火焰刀便疾射而出,交叉着往在空中难以闪躲的敌手斩去,燐燐火光将这张埋在黑夜中的脸庞照得通红透亮,更衬得其中惨白——正是与三鬼缠斗的白脸青年。 原来白脸青年与三鬼周旋,正是游刃有余,一直不痛下狠手,只是在借着三鬼笨拙攻势的掩护,细细观察战场上的情况,待得它认清了马平方真正有实力的鬼,不过马平、柳还望、瘦小郑以及己方的叛徒四鬼而已,心中大定,便仔细留心着这四者的战况,时刻准备突施暗算。谁想马平竟然跟吊儿郎当玩了一手计中计,不仅成功击倒了它,还借机往幽冥虎身上压下了最后一棵稻草。白脸青年眼见马平近水楼台,离自己最近的一枚月之石就要落到它的手中,当即催谷起鬼力,手刀、扫堂腿、火蛇咒连发,将围攻自己的三个恶鬼打得落荒而逃,随即猛地发力冲刺,双手往腰间一探取出四枚飞刀顺势打出,眨眼之间,刀至鬼亦到,这才发生了马平眼中的一幕。 白脸青年手中掐着的顿指正是防备着马平的攻势,见火焰刀几乎是沿着自己脑中所定轨迹而来,嘴角一抹,露出得意神色,大手一挥,扫出一股劲风,那风刃自火焰刀上头逆着一刮,旋即引发一阵剧烈的爆炸,火光通天,直遮去大半块天幕,连带着场上那些粗野恶鬼,一时都被披上了半身红妆。 ‘啊!!!!!!!!’ 马平正忐忑白脸青年不知会如何借着障眼法发难,却听得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啕钻入耳中,心头一紧,恰在此时,余光瞥见打出的长剑,此刻正斜斜插在右手边的地上,连忙一个侧滚拔剑出土,半蹲地上划出一阵剑风,将顶上火雾吹得七零八落。白脸青年自被破开的火雾中跌出,狼狈着地,左手捏着右小臂,双目眦裂,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间或朝虚无吼出一声,面上既是惊惶又是愤怒。马平定睛一看,才发现白脸青年的右手被齐整削去,连同捏在手心的月之石一道不翼而飞,心中也不禁大为惊惶,暗想自己跟白脸青年这阵交锋,不过是瞬息之间,竟然有鬼能够接着火雾遮蔽视野的一瞬,悄无声息地发难、悄无声息地夺去白脸青年的右手、再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半点痕迹都不曾落下,有如此实力,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难得高手——在困兽地狱之中,本已有敌无友,再加上月之石的诱惑,对方心中恶意,实在是比安-倍那张狡黠老脸都要丑得露骨,如此这般,马平哪里能不心中戚戚?由是它也斜握长剑,随着白脸青年一道原地打转四处张望起来。 ‘是哪位同仁,不妨现身报个名姓!’ 马平朗声叫道,等了半刻没有回应,它又接连喊了三声,依旧是泥牛入海般见不得什么动静,这才悻悻然止住,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撤去,殊不知林中黑影中两把陌生嗓音,正就着它的连声呼喊窃窃私语。 一个问:‘要不出去把它顺手收了?’ 另一个却冷冷地回:‘老大吩咐不要节外生枝。月之石到手,走吧。’言毕转身便走。 前者闻言,也不执拗,嘿嘿一笑,便随后跟上。这两个不曾露面的不速之客,腾云驾雾一般,不旋踵便消失在了鬼造月光照不透的黑暗之中。 第184章 拆字符 ‘公子!’ 马平正如履薄冰地警惕着四周动静,却闻得三点钟方向一声呼喝,扭头一看,发声者正是长发怪汉——这怪汉自然就是掩藏在长袍内的郭通了。长发怪汉和长身大汉一拎锤一赤掌,围绕地上的一枚月之石缠斗着,大开大合的攻势只逼得同来争抢的几个恶鬼都无从近身,只能巴巴地在外围垂涎。 见状如此,马平哪里还不懂郭通的意思,又在擎剑凝神听了一阵,确定再无动静,仍是留了个心眼,大起胆来,脚尖连点,抖动手中长剑直往战阵中奔去。外围恶鬼本事自不如马平,此刻又个个都抱着鹬蚌相争的心思,见它此番来势汹汹,莫不愿逆其锋芒,个个都心领神会地发了几招敷衍了事,便任由马平窜入了战圈之中,长剑银芒如流星点到,咻地一声便刺到了长身大汉一双鬼掌上。 ‘草!!!!’ 长身大汉怒喝一声,身上鬼力催得更急,驱动双掌如落石般打至。马郭主仆不敢托大,运起身法左跳右窜,沿着大汉的掌风边缘绕出了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一左一右分站大汉两边,脚下方定,上身一弓旋即激射而出,二鬼便携着一剑一锤形成夹攻之势,咄咄逼人地朝大汉杀了过去。 放在平时,马郭主仆运用飘术,身形便能更加飘忽灵动难以捉摸,无奈身处地狱之中,饱受掣肘之下,这电光火石的攻势就逊色了几分,偏偏它们遇上的这个长身大汉,走的本来就是刚猛的路子,飘术能用与否本就影响不大,况且如今地狱的制约还帮它限制了对手的发挥。由是面对两鬼夹攻,长身大汉心中也不多惶恐,眼见剑尖锤头就要杀到,只见它双掌在胸前一拍,一阵如有实体的巨大音浪便自掌心涟漪般辐射开去。马郭二鬼只感到手中兵器与声浪一相碰便剧烈地抖动起来,这阵猛烈的共振几乎带动起了灵魂的震颤感,吃惊之下,二鬼不敢再攻,先后脚掌一抹,借着攻时去势闪到了一侧。 说来讽刺的是,尽管恶鬼非常看不起活人术者,但无奈施术的手段却如出一辙——无非符咒言咒两种形式罢了,唯一能支撑着它们摇摇欲坠的优越感的,是人鬼与“一”的联系上的本质不同。正如之前所说,活人术者施术,就好比架设管道取水一般,自身充当的是媒介的的角色;而恶鬼(包括神、妖)则能够将“一”的力量储存在自身体内名为“玉樽”的地方,在施法时直接从“玉樽”提取所需力量。这个本质上的区别,令到恶鬼相较于活人,在施术能力上有一个难以比拟的优势——施术的简化。 打个比方,就好比要获得青菜,一个人只能到离家一百公里外的市场采购,无论他是走路、踩单车、搭车、开车甚至开飞机,他缩短花费时间的方式方法,是被限制在一个相对难以改动的框架之内的,要想做出翻天覆地的变化,需要满足极其苛刻的条件;但相对的,一个人自家后院就种植了青菜,需要菜种也罢肥料也罢也要前期的运输和花费,但单就“获得青菜”这个过程,他本就有着优于前者的运输优势,再加上在自家范围内,他掌控的权能近乎无限大,改造改变的空间和可能,自然也比前者多得多得多。 这就是为什么活人术者所创术式千百年来一直沿用下去,而地府却能定期出法术大全的修订本。 当对法术的理解达到某个高度之后,甚至能像马面一般抬手即使出非常高深强大的法术,但十阴帅毕竟是恶鬼的顶尖,这种施术效率绝非寻常恶鬼可以企及的。但生死争斗,慢一个呼吸的时间都可能就此落得万劫不复的地步,时刻在刀刃上奔走的恶鬼们自然希望,至少,至少有一着保命的法术,能够效仿十阴帅一般只举手投足的瞬间就轻易使出。 于是出现了“拆字符”。 拆字符,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个符咒的符文拆开(一般拆为两半),通过特殊的方式将分拆的符文刻在身上,危急之时只要将两部分叠加到一起形成完整的符咒,即可发动法术——这个技巧据传是结构学大师李冰父子所创,但也有很多鬼认为李冰父子死后没有移民地府而是直接被天界招揽,说法种种不一而足,这里就不细说了——这个技巧因为只需要简单的肢体动作,就能完成一个相当复杂的法术的施放,由是很多恶鬼都会选择在身上铭刻一个应急用的符咒(之所以是很多不是全部、是一个不是多个,是因为铭刻的代价不菲,而这个技巧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尽善尽美)。同时考虑到反应速度和动作难易、以及该技巧要求两部分符咒重叠时必须严丝合缝浑然天成,所以绝大多数恶鬼,都选择将拆字符烙印印在双掌掌心。 长身大汉所用的,正是靠拆字符发动的“音障术”。 ‘好!’ 尽管攻势被化解,但逼出了长身大汉的拆字符,马郭二鬼一番功夫总算不是徒劳无功。再者,拆字符的使用有一段因鬼因术而异的间歇时间,在长身大汉拆字符冷却结束之前,马郭二鬼有相当的空档能够逼其就范,一念及此,马平便主动带起攻势,直将手中长剑舞得有如流行追月般凌厉。郭通见马平如此,自然也不敢懈怠,铜锤法术双管齐下,要助马平镇住这头蛮横的莽汉。 第185章 乱石堆 又斗了一阵,再是刚猛无比,长身大汉亦渐感不支,原先舞得虎虎生风的一双赤掌不由得慢了几分,掌风一疏,暴露的破绽就多了起来,好几次险些被马郭二鬼的剑锤突破防线,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又回身拍出一掌,尔后左手撇出一道雷光,长身大汉堪堪逼退了水蛭般死死黏住自己后心的马平,转身又迎上了郭通滂沱雨点般的锤头,眼见自己实在难保不失,手中拆字符却天公作美地终于结束了冷却,双掌抢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猛地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巨大的音浪辐射开去,震得郭通手头不稳,攻势既然落空,它自然也没有冒险纠缠的道理,只脚尖一戳,身子便顺着音浪斜斜地往后滑开,依旧与马平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站位,包夹着这个已然是强弩之末的势孤莽汉。 自知道独木难支,长身大汉心中又急又怒,如今拆字符再度进入冷却,自己的境况可谓是九死一生,只是它性子暴烈,丝毫不愿向马郭二鬼求饶,由是心中忐忑,反倒催谷出一口恶气,开始朝马郭主仆骂骂咧咧起来,一时之间生殖器与祖宗齐飞,直为这冷寂长夜添了几抹十八禁的气氛。马郭主仆见长身大汉如此,知道它在做最终的无谓挣扎,便也不急着动手,决意让它白白地多费力气。长身大汉越骂、心中怒气越炽,一双砂锅大小的铁拳抡起呼呼响声,眼见下一个瞬间就要朝跟前的郭通扑去做狗急跳墙,眼角余光却瞥见鬼鬼祟祟的两道鬼影,扭头一看,只激得它双目眦裂、枣大的鼻孔都嗤嗤地喷出火来—— ‘你们两个!!!怎么不来帮老子?!!!难道你们也是叛徒吗?!’ 长身大汉长臂一横,吼声直往所指的方位撞出,直冲往并肩躲在战圈外围的两个恶鬼身上,震得它们齐齐心头一震。连同马郭在内,战圈里外的几个恶鬼纷纷循声转头望去,只见那两个恶鬼满脸尴尬、手脚局促,双双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本来地狱之中就是有敌无友,说什么阵营势力,都不过是出于一时利益纠结的乌合之众,像争夺月之石这样的关键时刻,自然各行其是,扯不上什么自私自利——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由是马郭围攻长身大汉之时,根本懒得呼喝战圈周围的“友军”,不去自讨无趣。只是恶鬼一行,素来最好面子,说得好听,就是重视行业声誉,本来这两个恶鬼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履行着心照不宣的林鸟自飞罢了,但眼下一被长身大汉这么直喇喇地斥骂,事情的性质就大大地不同。倘若它们二鬼真像郭通一般有“叛徒”之实,这倒无妨,反而会被冠以“伶俐出众”、“能屈能伸”、“顾全大局”一类的美名,从而被认为有能力。唯独是它们偏偏没有,若这“袖手旁观、胆小畏敌”的恶名一旦传出,这两个恶鬼受同行白眼自是必然,想来之后的业务发展也会大受影响。 有念及此,一直准备渔翁得利的两个恶鬼再是踌躇无奈也不得不出手了,一个抽刀、一个画咒。眼见提刀的那位就要先行扑出,画咒画得一半的那个却心中一个激灵醒起什么,连忙一把拉住了那位的手臂,急急耳语道:‘乱石堆!!’ 提刀的恶鬼略嫌愚钝,足足滞了几秒,才在长身大汉的催促喝骂声中反应过来——是啊!乱石堆!原来长身大汉一伙在出动之前,内部的相互猜忌一直不退,为显公平,便投票选出了一个位置,一同合力挖出个两人高的深坑,将先前狩猎幽冥虎所得来的五枚月之石通通掩埋其中,再在那个位置上码了一个乱石堆为记。眼下双方连番火并之后,己方实力最为强横的几个,郭通是叛徒、吊儿郎当被击倒、白脸青年吃了莫名暗亏、长身大汉和关刀大汉都被死死地缠住,正是回去浑水摸鱼将月之石起出的大好时机,一旦得手,便是五枚晶莹透亮的月之石,还在这里为区区一枚浪费精力去争个什么?! 见提刀恶鬼眉毛不自觉地一扬、眸中已经迸发出了亮光,画咒恶鬼知道它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还了一个眼色,要它收拢起自己已经提到了耳根的嘴角,随即指头笔走龙蛇般急速划动,侧身便朝马平扔出了道火蛇咒。马平早察觉到它的手头动作,只是断定这鬼实力平平,心中也不多忌惮,见火蛇蜿蜒着绵长身姿扑来,只轻描淡写地举剑一格,便将那条徒有气势的火蛇打得支离破碎,尔后手腕一转,剑锋便如火树银花般绽放开去,朝画咒恶鬼倒逼了过去。 提刀恶鬼见状,口中“啊啊”地发几声喊,脚掌一踏,便挺身上前拦住了马平的剑花。只是这恶鬼心怀不轨,刀术也实在平庸,本要佯装不敌马平败走,却不过在短短几个回合之后,落得了千真万确的一败涂地,以至于跃跃欲试的演技无从发挥——只不过在画咒恶鬼眼里,它这番表现却是“浑然天成”,不禁心中暗赞,又发一道火蛇咒为提刀恶鬼抢得一个空档,刻意高声地喊一句“我们可是打了!不过打不赢!月之石我们就不要了!!!!”,随即转身就跑。提刀恶鬼颤巍巍地站起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倒着退了几步,哼出一声,也转过身子,倒提长刀尾随画咒恶鬼而去。 第186章 困兽地狱的尾声(1) 那边两个恶鬼为了独吞深埋地下的月之石刚走,无独有偶,这边又有三个恶鬼打起了这五枚月之石的主意——正是先前围攻白脸青年反被打得狼狈逃窜的三位。 率先醒起这么五枚月之石存在的,是三个恶鬼中持长棍的一位,秃头长脸,样貌彪悍,名为王老三。这王老三生前最大憾事就是年少秃顶,被女性友人嘲笑得多了,一时气急竟然心肌梗死,就这么成了地府公魂。本来它想着,做鬼也好,看影视作品鬼魂都能施展幻术改变自己容貌,正好一扫生前阴郁,无奈发现容貌倒是能改,就是触犯了地府法例,一个不慎,就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生前积郁,在这美梦落空后通通化作了激愤,由是它为鬼极其狠辣卑鄙,行内熟悉它性格的,都暗地里称呼它“下贱王”。下贱王是在吊儿郎当的剑阵刺穿幽冥虎的一瞬,想起它粉墨登场时洋洋洒洒说的一大段话,才意识到了要得到月之石,除了争抢这头幽冥虎爆出的几枚,还有巧取吊儿郎当一方早先取得的五枚这个途径。本来它慑于白脸青年的实力,又见倒地的吊儿郎当之外,长身大汉、关刀大汉都是一等一的神威盖世,莫说去巧取它们持有的五枚,就是能不能保住自己有份出力猎得的这三枚也未可知,所以一直没太把这想法放在心上。殊不知风云变幻,眨眼之间,长身大汉已是强弩之末、关刀大汉又陷于战圈,至于让自己最为忌惮的白脸青年,更是平白丢了右手,形势如此逆转,下贱王胆气大壮,当即将想法跟身周二鬼讲了,没费多少口舌,便顺利说服它们配合自己。也就是下贱王忙着敲打自己的如意算盘,一时疏忽了观察,这才没能从刻意败走的二鬼身上看出端倪,否则直接带着两个帮凶尾随其后,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多走弯路,打起力压白脸青年,再从它口中套得月之石踪迹的主意了。 眼见适才被自己三招两式便打得一败涂地狼狈逃窜的三鬼,如今竟然胆大包天地朝自己合围走来,三双眸子中迸发的是虎狼看见肥肉的贪婪精光,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恶气油然而生,禁不住长啸一声,不退反进,残存的左掌急急画起咒来,双脚发力一蹬,便俯身朝处在居中的王老三蹿了开去——它一眼便认准这个方才叫的最惨烈不堪、如今却神情最为狠辣可恶的恶鬼是罪魁祸首。王老三见白脸青年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心中不自觉也怵了半分,由是它高声喊一句“上啊!”,怂恿得被短利冲昏了头的两个帮凶身先士卒,自己却慢了半拍,准备去拾渔翁之利。 除去昏迷不醒的瘦高汉子,场中混战的恶鬼不知不觉分成了三个战团,如今以长身大汉和白脸青年为核心的两团渐近尾声,就剩下混杂着柳还望、关刀大汉和瘦小郑在内的战圈最为激烈。 ‘嗬!’ 关刀发一声喊,猛地将手中关刀拖圆,将围攻自己的众鬼逼开。眼下这个战圈之中,己方直挺挺站着的,唯有它自己一个,以一敌五,其中还有柳还望和瘦小郑这种辣手,如此境况,关刀大汉哪里还敢奢望夺得月之石离去?时下它满心满脑,就想保得全身而退,而后急急回转乱石堆取去月之石逃脱,无奈围攻它的五个恶鬼离心离德相互猜忌,死要留住自己当做互相暗算的遮羞布,窘迫之际,关刀大汉一时也是无计可施,只好尽力与之周旋。 柳还望同样是心急如焚。眼见月之石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与自己竞争的对手也不算多,无奈其中志在必得的,偏偏有个实力强横又与自己颇合不来的瘦小郑,这就迫使柳还望哪怕费尽百般手段,却依旧跟心心念念的月之石咫尺天涯。瞧见瘦小郑身子一矮,越过关刀大汉的刀锋钻进了战圈中间就要摸到月之石,柳还望心头一急,身子一侧,抬手射出一枚青木珠。那青木珠被柳还望佯装打偏,咻地便掠过关刀大汉腋下打向了地上的月之石,瘦小郑料到柳还望会有此一出,刀背一横就将那珠子打飞——谁想刀身打飞珠子后去势方尽,又一枚青木珠乘着这空隙如掠波飞燕般扎出,“啪”地一声已然打得地上月之石就地飞起。瘦小郑吃惊之下,连忙反手去夺,没想到第三枚青木珠已经追星赶月般飞至,不偏不倚正正撞到了跃起的月之石正中,直令它往前飞出了十余丈远。 众鬼见状齐齐惊呼一声,飞身就要去夺。唯有关刀大汉长出一口气,身子一侧,让过如离弦快箭的众鬼,倒提关刀急急脱离战圈,随即大步流星地往乱石堆所在的方位赶去。眼见关刀大汉走远,瘦小郑一马当先地率着其余三鬼往前冲了开去,柳还望落在后头,不慌反喜,左手别过白金长枪,右手已经从前胸摸出了那个朴素的方形木盒,拇指顺势扣着缝隙一滑,食指一抠,已经将其中物事取出。 感觉到手心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幽凉气,柳还望顿时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饶是它浸淫五行珠良久,但使用手心这枚价值不菲的弹丸还是头一遭。 瞄准了瘦小郑的后心,柳还望双脚叉立,中指刮着食指指腹一屈一直,一道黑影直如携万钧之力般“咻”地一声自它指头激射而去——即使身姿被黑夜所吞噬,那波涛骇浪般的磅礴气势,却如一把歃血快刀,倏地划破了这无端昏暗! 第187章 困兽地狱的尾声(2) 马平长剑如潜龙出渊般一挺,锋锐的剑尖便掠过长身大汉一双赤掌插到了它的左肩上,后者“啊呜!”一声,正要提掌缘去削,候在一旁的郭通却不给它丝毫机会,一枚硕大铜锤带着风声迅猛杀到,逼得长身大汉只得该削为挡,一条铁打的臂膀死死架住了自上而下朝自己头颅砸来的铜锤。三鬼一时就陷入了僵持之中。 正该再进力道了结长身大汉之时,马平却察觉到九点钟方向有一丝——不,改用一束——异动,那诡谲又陌生的气息引得它顾不住战场上的矜持克制,踌躇了片刻,终是扭头望去,却虏获满目漆黑。讶异之余,马平又觉失望,正待回头,却猛地醒起些什么—— 那一片怎么全是黑,树木都到哪里去了?! 半径足有五米的一个圆形区域里面尽是虚无,其中物事自然不是尽被吞噬了,而是一团比长夜黑得更加深沉的黑暗盘踞在半空中,拦下了马平惊惶的视线。 ‘公子!’ 郭通急急呼喝一声,可惜始终慢了半拍,长身大汉抓着马平失魂的瞬间,手部发力一顿,已经将它连鬼带剑打飞了数丈。马平吃痛之下,手腕一抖反撇出一道剑气,长身大汉没料到它在如此仓促狼狈的境地还能予以还击,意外之下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道剑气,眼见要渐转的态势又回落谷底,心中戚戚,却想不到马平干脆地驻足不追,愣愣地望着左侧那团黑暗。这场中被这眼前景象所蛊惑的可不单单马平一个,尽管它们全都服役了三千年以上(地界年),但这番诡异,却是平生首见——其中最为困惑无助的,就要数被这团黑暗吞噬其中而动弹不得的四鬼了。 得手了! 柳还望手握月之石,健步如飞,丝丝鬼力不绝地自掌心往月之石渗透,而后便顺着石头尖端射出的一道幽幽蓝光,快速地在茂密的林木中穿行,全然不知道自己施下的奇袭,竟然笼络了一众恶鬼的惊讶。事实上,当它依照木盒中的使用方法将那珠子打出,看见那团黑暗像深渊巨口般张开的瞬间,心中讶异跟现实众鬼比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双足一时被愕然牢牢地钉在地上,半晌才因巨大的紧张回过神来,急急绕过现代雕塑般撑在半空的巨大黑暗球体,拾起了那枚彻底被抢过了风头的月之石。唯独柳还望逃窜途中,仍不忘回头瞥一眼这份“杰作”,一而再、再而三,生死时速,当中竟然徒然生了几分依依不舍。 无论是柳还望,还是场中众鬼,实在都怪责不得它们失态,要怪,只能怪黑水珠实在太过稀罕。 之前提到过黑水珠和五行珠其余四珠的换算比率,堪称不菲,但这对于造就黑水珠的凤毛麟角,倒是其次。真正塑造了黑水珠的“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幕后主宰,恰巧跟恶鬼们颇有渊源——那就是率军镇守九幽域、恶鬼业的鬼生巅峰,十阴帅。 黑水珠的效用,在于制造出一片被法术能量笼罩的密闭空间,被空间笼罩其中的鬼,虽能保存意识、运转鬼力,却丝毫动弹不得,且这个空间既不能进、也不能出,唯有等到法术能量消退,当中的恶鬼方可破茧而出,效果之特殊强横,堪称一绝。当初黑水珠问世之时,十阴帅(再次强调,这是个组织,不是特指的十位阴帅)就看中了黑水珠既有在大规模战争时遏制敌首、又有在遇险时死守争取时间的妙用,当即说服阎王颁下法令,将所有懂得黑水珠制造的鬼匠、配方和核心材料都收归地府官方所有,并明令严禁黑水珠在地府坊间的流通,尤其是不准流经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归浊域。只是后来鸟嘴为了大幅敛财,便打起了黑水珠的注意,恰好其时,秦广王隐居,阎王殿积弱,而十阴帅当中,鬼王无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豹尾完全无心政事,而除去牛头马面两位,余下的几个,又通通与它勾结起来。由是鸟嘴非常轻易便使到一条附加条例得以通过施行,为黑水珠公开叫卖打通了途径,只是牛头马面尽管资历远不如它,却死守十阴帅旧规条不放,以“正当”为名,才多多少少掣肘了它的行径,以至于鸟嘴不得不答应限制黑水珠每三千年的流通数量,并要求购买者留下准确详尽的信息,方便日后追查核对。 柳还望这番亮出了黑水珠,马平众鬼得以大饱眼福之余,却都不禁纷纷猜测起它的背景来。按理说,持有黑水珠的地府大户,个个都是如雷贯耳,要罗列它们的名头,善于巴结应酬的恶鬼实在是如数家珍,但邪门的却是场中众鬼,却无一个能够醒起这些大户中,哪户有什么姓柳的得力新晋——这么看来,要么柳还望是被秘密招揽的一名好手,要么就是在甲试开始前后才刚刚投靠了一座蔚然大山。 柳兄。。。。。。 马平眉头一紧,回身斜斜往上挑出剑尖,长身大汉迎面拍来、充盈鬼力的鬼掌登时被洞穿,后者叽里咕噜一阵怒骂还没来得及从嘴中挤出,郭通暴露的锤头已经暴风骤雨般赶到,直将它打得东一处凹、西一处瘪,不成鬼形地倒卧在地,奄奄一息得只能从混杂的口齿中吐出半个算是清晰的音节。 马平随手接过郭通恭敬呈上的月之石,眉心愁思更盛,它一幕幕地回忆起与柳还望短暂接触的种种,先是立不瞑契、再是发黑水珠,它实在吃不透柳还望这份近乎一往无前的志在必得,到底是被什么支撑着,更摸不清支撑着——其实马平更相信是胁迫着——它的,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唉,郭大哥,看来我确实太急功近利了,以至于又犯了不小的错误。’马平垂首叹息,尴尬地笑笑。 ‘公子此话怎讲??’ ‘刚刚败走的两个恶鬼,想来是去取它们先前取得的月之石了。可惜,现在想追,它们也走得远了。看来,郭大哥你很难伴我再往上走了。你们郭氏三兄弟,我马平实在是欠了巨大的恩情,尤其是郭达大哥。。。。。。’ ‘公子!’郭通目光炯炯,打断道:‘我们三个不肖走得早,那孤苦无依的生母,还全仰仗公子庇佑呢!赴汤蹈火,我们郭氏三兄弟都在所不辞!!公子英明神武,定当一帆风顺,请不要再说这些晦气说话了,快快前行吧!这地狱生存战,公子可万万不能落于人后了!’ 马平无言一笑,环顾身后一片狼藉,又扫了正在缠斗的白脸青年、王老三等四鬼一眼,再凝视着依旧厚重稠密的黑水珠球,无言一笑,朝郭通深鞠一躬,脚尖逆着凄冷月光洒下的路途一点,片刻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第188章 困兽地狱的尾声(3) 柳还望纵身一跃,攀上了一块被苔藓环抱的巨岩上头,正要沿着月之石射出的幽蓝色光线放眼看去,却惊讶地发觉那细若游丝的光线已然淡去,月之石却转而一阵一阵地闪烁起来,犹如一颗晶莹的水晶心脏。 正奇怪月之石这阵变化是什么意思,柳还望却察觉到脚下微微一震,还没来得及起疑,巨岩既然就地拔起。诡异的是这巨物隆起,竟然没有惹起哪怕一丝窸窣脆响,静悄悄地,纤细得仿佛作别的云彩。仓皇之下,柳还望不知所措,一咬牙,便扎紧了脚跟稳住身子,任凭巨岩升高,只留心不被莫名其妙的转向或加速撇下,谁知它紧张不过半分钟,颤巍巍的巨岩已经稳稳当当地止住,它垂头往下一探,发现此时已经升起了数丈有余。 想了一想,柳还望还是跳了下去,落得地上悠悠回头看去,发现巨岩之下,赫然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汉白玉门柱,心中好笑,骂道: ‘妈的,这设计还真他妈-的花心思啊。’ ‘是啊,就是辛苦我们这些牢头了。’一把略带怨气的散漫声音,幽幽地自柳还望身后的林木后头传出,惊得它一个激灵拔转身去,手上已经掐上了三枚青木珠。 一名个子不高的吊眼后生从林木后头折出,见柳还望这番举动,倒也不觉得冒犯,摆了摆手让它淡定一些,懒洋洋地开口道:‘那个,例行检查,出示一下你的月之石好吧。’ 柳还望见这后生的衣着打扮以及身上徽记,已确认它是牢头身份,心中警惕当即弱了几分。听它如此吩咐,柳还望只得老不情愿地张开左手,露出躺在掌心的月牙型勾玉来,正要开口问上两句,却感到掌心一轻,心中咯噔一声,睁眼一瞪,掌中的月之石已经不翼而飞。 ‘你?!’ ‘哎哟,别紧张嘛。’吊眼后生随意地又摆了摆手,左手掌心赫然便是一枚月之石——想来就是从柳还望手中夺过的那颗,它一边翻来覆去地看,一边似是自言自语地发牢骚道:‘我呢,也不想花功夫做这种事,但是嘛,上头说地狱生存战事关重大,又是荣誉、又是守则的,刚好我又照管的是困兽地狱,按例需要查核月之石,就不得不老实照办啦。’ ‘好啦。’吊眼后生看罢,直接将月之石敛在了袍袖当中,朝柳还望挥了挥手,道:‘查核完成,你可以走啦。循例祝福一句:一路顺风。’话音刚落,也不见它脚下有动,眨眼之间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结果由始到终,柳还望连声招呼都没打上。 ‘啧。’ 柳还望不满地嗤出一声,抽出别在后腰的百炼令牌,重重地按下按钮,“吱”的一声,门柱便应声挣开了一道指头粗细的裂缝,熟悉的白色光芒从中扑出,像是久别重逢的家人一般,鲁莽地撞了柳还望一个满怀。 第189章 困兽地狱的尾声(4) ‘呼。’ 柳还望瘫坐在地,长出一口气,按理说地狱生存战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但它的心却始终沉甸甸地,无法享受到零星胜利在望的喜悦。 柳还望是抱着极大的觉悟才参加到这次甲试之中的。这份觉悟,从它在十八层险些折戟于那个强得匪夷所思的侏儒之手时,痛快利落地签署了比卖身契都要苛刻残酷几分的不瞑契当中即可见一斑。之所以拼到这个地步,自然是因为柳还望心中抱持着一个执念,有着一个不达誓不罢休的目的——找到它的妹妹,无论生死人鬼。 要做到这件事,就必须获得查核生死簿的权利,而拥有这个权利的最低等的阶层,就是甲等恶鬼。 必须在地狱生存战中得胜,必须! 这本是柳还望的夙愿,由是它多么不择手段歇斯底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份理所当然在十六层之后因为某个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然就是经那刁蛮女鬼转入它手的那枚价值连城的黑水珠了。 虽说柳还望从来未曾给出正面的答复,但既然那位大人物一厢情愿地认为是了,那柳还望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承认是它麾下的一员了——好比小贩连城管都无法反抗,自然更加不可能违背一支军队的要求了——既然如此,那这枚黑水珠就不单单是简单的馈赠了,而是一种“期许”,准确地说,是一种被“期许”包装着的“命令”。 你必须在地狱生存战中脱颖而出——连黑水珠都有了,难道还做不到吗? 大抵这个意思。 柳还望本来对使用这枚黑水珠是千万个不愿,虽说这东西那大人物一经送出就视为自己已然使用了,赖着不用并不能抵掉这份强硬的期许,但柳还望性子中还带着几分没被地府势力鬼情掰折的倨傲——倒不是有什么“我要只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困兽地狱”的天真想法,而是更单纯地,柳还望不希望胡乱欠下什么恩情,尤其是一个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神龙见首不见尾,以至于自己完全摸不透、看不懂的大人物的恩情。 无奈情况急转直下,柳还望最终还是使用了黑水珠。 ‘唉。’想到这里,它不自觉地叹出了一口气来。 当时的情况,柳还望就算不用黑水珠也有七成把握夺得月之石,它之所以费尽心思都要牛刀杀鸡地使出黑水珠,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震慑住场中恶鬼,尤其是马平、瘦小郑、郭通之流——这帮跟它有同伙之名的恶鬼。 在柳还望看来,马平阴险、郭通狡黠、瘦小郑睚眦必报,这三鬼一旦通过困兽地狱,之后再在地狱别层遇到,争端自是难免,但这不是促使柳还望使用黑水珠的最大原因,真正令它感到棘手的,是抢得月之石后到进入门柱前的那段时间,它要如何摆脱众鬼的穷追猛打。柳还望自问身法过人,但单凭身法要撇掉一众红了眼的恶鬼——换它它也红眼,毕竟要在地狱生存战中合格,拿到这批月之石几乎可说是充分必要条件——绝非易事,又无奈它跟这帮乌合之众终有同伙之名,靠借关刀大汉做幌子才好不容易地粉饰了下相争的事实,一旦为求脱手下狠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引来更大的反扑。思来想去,柳还望才终于打定主意,亮出了这鬼鬼都知道来头极大的黑水珠,令到它们既生疑窦、又心存忌惮,不至于跟自己过多纠缠,好保证自己能顺风顺水地摸到门柱,离开困兽地狱。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柳还望回过神来,却发现那该死的着陆提示音尚未响起,心中竟然起了几分莫名又诡异的怀念,想道:估计因为这次是从灭段到苦段的转移,所以才特别耗费时间吧。百无聊赖,柳还望抻了抻上身,悠悠摸出身上所有珠囊,开始仔仔细细地清点起余下库存来,也算是为接下来的各种突发情况做好准备——它可不信困兽地狱之后一马平川,以至于没什么伏击争斗的机会这种鬼话。 ----- 顺着月之石的指引,马平倒提长剑在高大的林木之间急速穿梭,很快便来到了掩藏着门柱的那块巨石跟前。不像柳还望那般丈二和尚,马平甫一站定,便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巨石来,看不到半分钟,察觉到嘴中衔着的月之石正一阵一阵地闪烁着,它便掷下长剑,吐出月之石,定定看了几眼,随即试探性地将月之石凑到巨石上头。 只感到地面微微一阵,马平便笃定自己摸对了法门,果不其然,不消眨眼的功夫,巨石已经自地上探出了半丈有余,露出了底下眼熟的汉白玉材质。马平退出了一步,悠然地等着门柱完全展露,心想在地狱生存战期间,这门柱和月之石的机关,八成是门柱被设置为每次展露只能进入一鬼,一经恶鬼进入,触发门柱显现的那枚月之石当即失效。正推算得入神,马平蓦地听得身后一阵劲急风声,不慌不乱地脚尖往旁边一挑,拨起斜插地面的长剑,反手一提上身猛地后扭,“哐”地一声,以剑背将飞来物体逆着拍飞开去。 这傻叉。 吊眼后生白眼一翻,随便摆一摆手,飞在空中的月之石便被它收到了掌中,尔后开声喝道:‘马家小子,月之石都不想要了?’ 马平闻言一愣,待看清来者样貌衣着,细细咀嚼它的言语,当即回过神来,躬身笑道:‘前辈好意,似乎晚了些。’ ‘。。。。。。’吊眼后生摆了摆手,无奈道:‘小子,我跟你们马家的交情,只到这一步,你爱要要,不爱要不要——我就扔在这,你自便吧。’言毕当真随手一扔,一枚方才引起了二十余恶鬼没命争抢的晶莹勾玉,就这么寂寞地躺倒在离马平数步之遥的冰冷地面上。 ‘滚蛋吧。’ ‘前辈慢走,晚辈谢过前辈厚意了。’马平深深一揖,随即便拾起了地上的那枚月之石,准备回转交付给郭通。 ‘啧。’ 见了马平这般言行不一,吊眼后生垂着嘴角又白了它一眼,也不多说其它,无声无息地一转身,便消失在了这片过分沉闷的黑暗之中。 第190章 回家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柳还望徜徉在一个不算繁华的镇区主干道上,带着满腹狐疑一路走去,错落在沿路两旁的临街商铺,一间比一间更能勾起它的旧时回忆—— ‘沙县小吃。。。。。。黄焖鸡。。。。。。黄焖鸡。。。。。。黄焖鸡。。。。。。黄焖鸡。。。。。。草!老陈?!’ 柳还望忽地瞥见街道拐角上的一张小板凳,一个秃顶、戴眼镜、身穿汗渍斑斑白背心的中年男人,正端坐其上默默无言地仔细清洗着一个难以辨别的金属零件,激动得大声呼喝了一声,不住地挥动高举的右手打起招呼来。那中年男人听见了柳还望的呼声,冷漠地回头看了它一眼,半晌无言,随后便浑似无事发生一般,又将头沉到了双肩之下,满心满脑都浸没到双脚之间那个粉色小盆的半满脏水之中。 柳还望尴尬地搔了搔脸,想自己真是激动过头了,老陈向来因为自己跟他女儿勾勾搭搭而心生不满,怎么还会不知好歹地主动打招呼呢?真是自讨无趣。 短暂的尴尬没有绊住柳还望步伐的轻快,重回自己昔日居住的地方,柳还望心中有无数欣喜,它曾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辛苦、艰难,但无比快乐,而最最最重要的是,柳还望和妹妹相依为命的全部温馨时光,通通寄存在了这个略微肮脏拥挤的偏僻地方。 ‘小絮!!!’ 猛地醒起了心心念念的妹妹,柳还望怪叫一声,拔腿便跑,只见它急急转过拐角后,不沿大路,而“啪”地撞开了一扇虚掩的木门,蹿进了一户人家的后巷——这个地方常年被杀猪李霸占,那个大腹便便的小眼醉汉就仰仗着自己的两柄猪肉刀,时时吆三喝四,以至于蛮横地在这条小巷前后搭了两扇木门,说要认这里当自家放东西的地方。柳还望自然不会轻易受这坨会走的肉膘的恐吓,这条小巷是它回家的捷径,由是无论杀猪李如何恐吓它,它都照走不误。那两扇单薄的木门,杀猪李钉上一次,柳还望就撞开一次,双方这么你来我往地拉锯了好久,终究是杀猪李服了软,自此木门都虚掩不锁,东西始终也没放到这条小巷之中。 穿过小巷,又爬过左手边的一道小坡,柳还望便来到了一座三层的白墙面小楼房,定定地在入口前喘了好一阵气,咽下一口唾沫,左腿猛地一蹬,便大步流星地朝着狭窄的楼梯登了上去。“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柳还望爬得极急,仿佛是在追赶紧张得似要跳出的心脏一般,眨眼功夫已经爬到了第三层,站在了走道尽头的一户门前。手贴到圆滚滚的门把上,柳还望捏紧又松开,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拧动门把手。正踌躇着,柳还望只听得“吱呀”一声,门把已自脱手,那扇如千斤万斤重的木门就这么蓦地被掀开一道不算宽的门缝,从中探出的,除了早让人看得生厌的惨白日光,还有一张被这日光衬得红扑扑、娇俏可爱的小脸—— ‘你干什么啊,快进来啊!哥~嘿嘿~’ 第191章 柳絮 ‘小絮!!!’ 柳还望惊叫一声,双臂大张将柳絮紧紧抱在了怀里。柳絮没料到柳还望会有如此夸张的反应,登时被闹得面红耳赤,一双稚嫩的手不住地推打着柳还望的前胸臂弯,只是柳还望双臂如钳,死死地扣在一起让她愣是挣脱不得。 “哥!你发什么神经啊?!” ‘。。。。。。’ 柳还望强忍着眼眶泪珠不出,面部肌肉抽紧得已经说不出半个字来。柳絮见它不言不语又行为古怪,满头雾水,正要发问,却听得楼下传来一阵难听的叫骂声: “柳家的小兔崽子!!老子看见你回来啦!!!” “哥!”柳絮闻声一急,双膝一矮就从柳还望的怀抱中滑了出来,尔后“啪”地一声盖上了门扇,推上插销,食指压在略微泛白的樱唇上朝柳还望“嘘”出一声,转身三两步就趴到了窗台边上,朝楼下不住的喝骂大声回道: “谢大光头!一大早你嚷嚷什么啊?!!!!” “哎哟你这小丫头片子!!你哥呢!叫你哥出来!” “我哥?我哥都多久不在家了?你要找去派出所找!顺便帮我贴几分寻人告示!我也很想我那死鬼哥哥呢!” “你你你。。。。。。”被柳絮称为谢大光头的秃头男子气得直发抖,高举起的右手直如筛糠一般,戳不准柳絮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我不跟你瞎扯!我看见你哥了!叫他出来!!!柳还望!柳还望小崽子!欠我的钱还还不还了?!” “哎哟谢叔!”柳絮话锋蓦地里柔弱了不少,温言道:“你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楼底谈钱,多丢面子啊,街坊看见了还不笑话?要不您上来,您上来我给你倒杯水喝~我们慢慢聊好不好?” “你放屁!!!”不听柳絮这番话倒好,一听柳絮要请他上去喝水,谢大光头顿时歇斯底里起来:“上次老子就被你个小丫头片子暗算了!你以为老子还会上当?!我呸!!!小狐狸!小妖精!小。。。。。。小。。。。。。我不管,快让你哥出来!否则我今天就不走啦!我!我还要报警!” “你倒是报警啊!你要是报警我就说你追债不成想非礼我!你看你这光头跟我这花季少年站在一起,警察叔叔会信谁!!” “哎呀你这小兔崽子。。。。。。”谢大光头早知道柳絮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却万万没料到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生能够这么老赖,心中火气越盛,却又自知奈何不得她半分,只得楞在原地吹胡子瞪眼,试图用气势掩盖自己的狼狈,免得讨不回欠款回家刚挨一顿好打,街坊的嘲笑就又钻到老婆耳里——梅开二度,谢大光头这小身板可经受不起这样的恩泽。 “这次走彻底点啊谢叔!不然隔三差五地来骚扰我这孤单少女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啊?!” “臭丫头你闭嘴!!!” “哈哈哈哈哈~”见谢大光头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柳絮白玉般的齿缝间蹦出。柳还望心中一片和暖,上前拉住了柳絮的手,低声劝道:‘老谢是好人,街里街坊都被我们借怕了,就他肯掏出腰包。你下次别这么过分了。’ “啧。”柳絮白了柳还望一眼,调皮地说:“他人不好我才不会这么闹他。要是跑来个凶神恶煞的债主,你看你妹我还不赶紧有多快跑多快——不怕被打,就怕他垂涎我的美色!” ‘你这小丫头。。。。。。’柳还望被柳絮逗笑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活泼好动的柳絮看着他,嘴张了张,突然把头垂了下来,双拳攥紧,一言不发地看着已见几丝开裂的地板。 柳还望愕然地看着妹妹的态度这突然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刚想伸手拉拉柳絮的手腕,她却猛地钻进了它的怀中,柔弱的双臂迸发出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巨大力气,竟然钳得柳还望觉得腰间隐隐发痛。 “哥。。。。。。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好不好?” 柳还望鼻子一酸,仰头望向了爬满了小块凹陷和斑驳裂痕的天花板,喃喃了半晌,终于艰难地从喉头推出了一个字来—— ‘好。’ 第192章 小巷斗殴 ‘嘘~嘘~嘘~’ 嘴中衔着一曲成音不成调的口哨,柳还望手提两大袋菜肉,大摇大摆地自街尾一路走来。途经老陈的店门口前,见他又在洗着一堆难以分辨的金属零件,柳还望没有再自讨无趣,嘴唇一缩,快步越过了老陈,正要拐进拐角,却蓦地被身后一把沉稳有力的声音叫住了。 “姓柳的小子,现在连招呼都不会打了么?” ‘哈哈~哈哈~老——咳,陈叔好!’柳还望悻悻然地别过身来含糊地客套了一句,就要拔腿而去,谁知往日对他冷漠得像块被雪藏过的死铁般的老陈,今天竟然格外的缠人,柳还望只感到衣领一紧,还没来得及挣扎,自己已经被老陈揪住扯着一连倒退了几步,左脚还险些一下踩进老陈放在路旁的那个粉色水盆——它倒不怕弄脏衣物,就怕老陈见怪,柳还望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老陈眼中自己还比不上那些锈铁金贵。 ‘陈、陈叔你是怎、怎么啦~怎么今天对我这么热情???’柳还望强充出笑脸,心中却忐忑不安,不自觉地回想起穿着一条内裤在寒冷的冬日被拿着扳手的老陈从小宾馆一路追到家门口的惨痛经历,扬起的嘴角都起了抽搐。 老陈将它拉到了店中,也不看它,径直地点起一支烟,吞云吐雾了一阵,直到烟头烧了过半,他才折到了平时捣鼓旧电器的工作台后头,取出一串钥匙认了一阵,挺起略显陈旧的一把解开手边自上往下第二层抽屉的锁,取出了一个信封,起身塞到了柳还望敞着的胶袋口中,转身就出了店门口,又坐到了小板凳上开始清洗自己的金属旧零件。 柳还望愣了一阵,急急跟了上去问道:‘陈叔,这是?’ 老陈将口中的烟吸尽,小心翼翼地从脚边的报纸上头撕下一个角来包住塞入了裤袋中,没有回答柳还望的提问,只是一下一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半泡在水中的零件的边缘。 ‘陈叔!咳,老陈!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还望感到有些焦躁,不住地抖擞起放有信封的那一袋东西追问道。 ‘老陈?!!’ “我是你爸唯一的朋友。虽然你是条狗崽子,但柳絮是个好女孩。”老陈头也不抬,语气生硬得多少有些刻意。 “听懂了就快滚。” ----- 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老陈临末地那声吼,柳还望有些恍惚。 老陈当时原来是要给我钱? 老陈竟然想过要帮我? 那个老陈?! 满脑遐想,柳还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杀猪李霸占的小巷前头,刚用脚尖挑开虚掩的门扇,一阵若隐若现的喝骂和嚎啕声便自身后传来,它扭头四顾,草草扫视了几眼便认准了七点钟方向的一个埋在阴影中的巷口,浑身一个激灵,怪笑起来: ‘是了,是了!妈的!是今天!!!’ 柳还望急急将两大袋菜放到地上就要转身而去,刚迈出一步忽地想起老陈给的信封,连忙回身,从布满虫洞的菜叶中翻出了那个已经湿了大半的褐色信封,拍了几拍,反手塞到裤兜之中,转身一个箭步蹿了出去,眨眼功夫已经拦在了那巷口之前—— 四个小混混正围着一个贴着墙面蹲坐在地,单凭双臂死死护着头部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嘴中还骂骂咧咧,不住地喊着“还钱!”、“给钱啊!”一类的话来。这几个小混混显然是打得太过投入,以至于丝毫没察觉到柳还望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柳还望对这份冷落倒浑不在意,此刻的它完全沉浸在心中激起的狂喜之中。看着这四个令它一度朝思暮想的小混混,柳还望真是高兴得如同晚年破处的老光棍,只见它狞笑一声,十指交叉往前一抻弄得关节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左脚顺着早已往前踏出的右脚发力一蹬,整个身子便如离弦快箭般飞身而起,化作一团黑影疾速扫过这狭窄的巷子,仿佛柳还望一米七八的个头全部浓缩成了这一记垫步侧踢一般——“噗!”的一声闷响,站得靠外的一名红衣混混还没来得及哀嚎出声,已经纸鹞般应声横飞出去,直到撞入一个垃圾堆无私敞开的胸怀才止住了去势,不消说,自然已经昏死过去了。 余下的三名混混脑子没手脚活动得利索,变故横生,他们竟然愕然地愣在了原地,就这么片刻,柳还望兔起鹘落的摆拳勾脚又已经将一名绿衣混混打翻在地。那绿衣混混也是未来及哀嚎,后脑勺刚砸到地面,急于乘势破竹的柳还望的鞋面又已经踩到了他的面上,一张大嘴被塑胶纹理塞得满满当当,就要吐出的哀嚎就此被生生顶了回去,终于还是满怀遗恨地陷入了昏迷。 在两个同伙被接连打倒后,余下的两个混混终于回过了神来,站得靠前的怪叫一声就要朝柳还望扑去,站得靠里的那个喊一声“草你妈!”,竟然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单刃尖刀来。柳还望见对方露出了凶器,竟然不怒反笑,拳头像雨点般朝扑向自己的那个混混打去,却根本不看他一眼,双眼视线通通越过那混混的肩头朝抽刀的那个射去,嘴中喝出夹喜夹怒的一声: ‘想了你这狗-日的三千年(地界年)!老子他妈-的今天终于能报一箭之仇啦!!!’ 第193章 折磨 “草你妈-逼的!!啊啊!!!” 见柳还望一个利落干脆的上勾拳将拦在跟前的第三个混混打倒在地,持刀的混混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一声就挺刀冲了上来。当了恶鬼整整三千年(地界年)之久,这种莽撞无谋但凭恶气的攻击在如今的柳还望看来,比小孩子玩泥巴高明不了几分。就在那泛着寒光的刀尖就要刺到之时,柳还望轻描淡写地一个侧身便避过了这份虚张声势的来势汹汹,腾挪之时,它的脚掌还精确地落在了被它上勾拳撂倒的小混混的双肘肘关节上,踩落之时腿部还加了一把劲,只听得地上一阵惨烈的哀嚎,就知道那两节关节已经断了。 持刀混混见柳还望身手不凡,出手的狠辣更胜狼虎,饶是他自称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怯得双腿尽打颤,心中的斗志和恶气荡然无存,呼号一声就要转身逃跑。柳还望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但见它脚尖一点,倏地便连连往前蹿出五步,一下就逼到了混混的身后。那持刀混混闻听身后风声劲急,知道是柳还望追了过来,慌乱之下再顾不得其他,倒提刀把反手胡乱刺去。柳还望早料到这混混会有此一着,冷笑一声,左手如蛇信般疾速一吐,一把将其送来的手腕死死钳住,随之发劲往他的后心一带,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他的这条臂膀应声折断,软绵绵地耷拉下来,配合着主人的哀嚎在他身侧不住地晃动,仿佛一柄兢兢业业地运作着的发条。 ‘别叫,别叫,都还没开始受罪呢。’柳还望将小混混面朝里按到墙上,贴到他耳边低语道。 ‘啧啧啧,你说什么?’ “饶、饶命。。。。。。我们只是奉命追赌债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的。’柳还望笑得狰狞:‘不过讨债而已,带什么刀子啊?嗯?嗯!’柳还望视线撇向落到地上的那柄小刀,脚掌踩着刀身一拨,将其甩到了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旋即抬膝往小混混胯下一撞,只感到手底下一阵剧烈的抽搐,那小混混已经痛得呜呜地哭了起来。 享受着小混混哭声中的恐惧和痛苦,柳还望情知虚幻,却依旧抑压不下心中快意,只是一想起当年自己见义勇为,却不幸死在这等窝囊、草包、社会渣滓的刀下,一股澎湃的怒气又涨潮般逼了上来,由是它全然不肯罢手。只见柳还望笑吟吟地伸出手捏着那混混完好的右手的食指,嘴贴到他的耳边,用抚慰般的轻柔语气说着‘不怕~不怕~’,手上发力猛地一扯,当即又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行凶的柳还望听在耳里,只觉得甘之如饴,笑得比四月盛开的鲜花都要灿烂。 ‘兄弟,今天我们慢慢玩~’ 第194章 清醒 ‘喂,这是闹什么呢。。。。。。’ 柳还望低头瞥了插在自己腰际的匕首一眼,右臂猛地一挥,将持刀的中年男子打飞了近十米远,钳着混混后颈的左掌也随之放松,任由早已不省人事的混混像块干瘪的抹布一般跌落地上。抬手将匕首拔出,感到创口并不太深,灵魂震颤的感觉也不算强烈,柳还望安心之余,怒气更盛,它的余光被它打落的那把单刃匕首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心中一寒,瞪着瘫坐地上木然不动的中年男子,冷笑道: ‘妈的。。。。。。所以当年这大叔捅了这个混混,这次被我捷足先登了就改捅我?这剧本编得真你妈的有意思啊。’ “呜。。。。。。呜呜呜呜。。。。。。” 柳还望正要发作,那恩将仇报的中年男子却竟然掩面啜泣起来,本就不算高大的身子蜷缩在地上颤抖着,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泉涌而出,不消片刻,那男子已经化作了一个泪人,忘我的哭声张扬开去,颇有要比肩先秦孟姜女的气势。 ‘喂!你哭个什么?!’ 这边厢哭得梨花带雨,那边厢看得满头雾水。柳还望实在经受不住这难看哭相带来的一阵肉麻了,发狠吼了一声就要上前动粗,谁知那中年男子素手一拂花脸,被腥咸泪水搅成一团的眼耳口鼻竟然就舒张开来,重组成了一张自己朝思暮想又再熟悉不过的娇俏小脸—— ‘小絮?!’ “呜、呜、呜呜。。。。。。是我。。。。。。哥!”柳絮屈膝蹲坐在地,圆睁着一对星目,小脸被致密的泪点打得苍白如洗,眼巴巴地望着不知所措起来的柳还望,艰难地从嘴中迸出了三个不算完整的字来,转瞬又被哭声埋了入去。柳还望一见柳絮,满腹的惊疑竟然像破洞的气球般通通泄去,慌乱之下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右脚踏出半步,左脚却死活都迈不出去,一个鬼的四条手脚就这么互相角力一阵,却始终挣不开踌躇的桎梏。 “哥。。。。。。”一大一小就这么僵在哭声里几分钟之久,泣不成声的柳絮终于自泪水中抬起了头来,一双眼皮却似乎被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压得抬不起来,红肿着的双眸只能半睁开凝视着低头望着脚掌的柳还望。招呼了一声,柳絮却说不出话,上齿咬着泛白的下唇,良久才终于从喉头挤出了幽幽的一句: “哥。。。。。。为什么要来?” 柳还望没有抬起头,苦笑了一阵,答道:‘按捺不住。’ “。。。。。。” “是吗。。。。。。意思就是,就算让哥再选择一次,你还是会选择冒险救人,是这样吗?” ‘不。’柳还望头摇了摇,还是没有抬起来,‘你哥我没有这么高尚,早知道会死,肯定不会出手的。’ “那你为什么还来?!为什么还来?!你知道你会死的!因为你就是这么死的!!” 柳还望摸了摸前额,无言苦笑。 “当初如果你不是这么莽撞掺和进了这件事,你怎么会被那个小混混捅死?!你就这么抛下了我,抛下了你至亲的妹妹!你知道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得多凄惨吗?!!” ‘我。。。。。。’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这次重逢,我给了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跟我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不好吗?!哥!!!你看着我!!” “看着我!!!” ‘因为你弄巧反拙了。’柳还望沉吟良久,终于抬起头来,语气冰冷。 “。。。。。。什、什么?” ‘我确实一度沉在了这里、沉在了这个幻象之中,一度被这么一个念头操控着:就这样吧,就沉在这份虚幻之中,跟小絮一起度过的日子,能多一天是一天。这个梦很虚假,但真的太厚重、太幸福了,我本来多么愿意就这么沉沦下去、不再醒来。可惜,可惜。你不该画蛇添足的,不该让我重温这段经历。’ ‘当我挥拳打向这几个小混混的时候,死前发生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我脑中重演,这种濒死体验卷土重来,真是激起我一阵恶心。妈的。不过也多得这阵恶心,才让我醒起了当年的自己多么鲁莽、儿戏、冲动,就因为逞一时意气跑来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就因为强出头结果被人捅死——十年了,我已经整整死去十年了,就这么扔下真的小絮不管,在地府流连了十年。悔恨、不甘、惭愧、内疚、痛心,真的如醍醐灌顶一般,令我从懦弱和畏缩之中清醒了过来。’ ‘很抱歉,我不能耽在这里了。真的小絮,可能还在人界受着什么苦,也有可能。。。。。。’柳还望顿了一顿,吐出一口气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柳絮”,朗声道:‘我要离开这一层!让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不准走!!!!” “你不准走!!!!!!!!!!!” 听完柳还望决断的宣言,“柳絮”双手抱头尖叫出声,这阵歇斯底里的吼叫比刀锋还要尖锐,浪潮一般地朝柳还望打了过去,后者却纹丝不动,眉目之间,全是一往无前的坚决。 “你——不——准——走!!!!!!!” “柳絮”挺身一纵,好似一条垂涎肉兔的饿狼,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一阵,陡然变成了一对泛着寒光的利爪,舍身朝柳还望扑了过去。听着透出浓厚血腥味的兽啸如飓风般袭来,柳还望大手一扬,一把翠绿在这阴暗小巷中散成了一片星空——“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数十枚青木珠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墙面和地板,去势不减反增,速度竟然越加地快了起来,亮眼的翠绿色光线钢条一般斜斜架在小巷之间,一道、两道、三道、四道。。。。。。看得见的轨道、数不清的痕迹,眨眼之间,竟然环绕着腾在半空之中的“柳絮”架成了一个绿光牢笼。“柳絮”困于其中,自知不妙,趁着青木珠尚未打到身上,肩头一抬、正要变招,柳还望略略别过脸去,大张的五指倏地收起,绿光一闪、青芒如剑,被鹜自青木珠中牵引而出的数百道尖锐绿线,便齐齐将张牙舞爪的“柳絮”贯穿。 只听得犹如玻璃破裂的“兵零!”一声,“柳絮”、混混、小巷、街道、楼房、拐角、乃至于柳还望袋中那个被浸湿的信封,应声化作了虚无,就连零零落落的残片破碎都不曾留下,环首四顾,唯留下满目黑暗。 定定地在原地仰头站了一阵,柳还望长叹一口气,回头转身,便恰好看见这无边黑暗的深处,正迎着一道洁白。 第195章 置换地狱 ‘哎哟,小哥又遇见你了。你运气不怎么样啊看来。’ ‘呵呵,是啊。’柳还望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依着向它招呼的山羊胡干瘦老头盘腿坐下,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远方的如黛青山——虽然这不过是幕布性质的鬼造景观。 ‘唉,在置换地狱急都没法急,你就看开点吧。’老头拍了拍柳还望的肩膀,短小的山羊胡像个倒金字塔一般纹丝不动。 柳还望闷闷地嗯了一声,默然不语。 来到地狱第十层置换地狱,柳还望明显感受到了苦段和灭段鬼气的不同。先前七层,除了咬噬地狱看见过几个被抢了盘踞的风蚀柱的可怜虫,其余几层都是鬼迹罕至,这归根究底,始终源于灭段性质。灭段灭段,顾名思义,就是“毁灭之段”,其中鬼犯,稍弱的,要么早早灰飞烟灭、要么龟缩在某个避风港里苟且偷生,柳还望自然不能撞见;至于强横如那锦衣侏儒的,固然能大摇大摆,但数量占少之余,跑来应试的乙等恶鬼谁不对它们避之则吉?由是柳还望一路闯过来,除了相互要挟,竟然都还没跟地狱中的鬼犯心平气和地说过几句话。尽管柳还望对于跟鬼犯交谈实际上也没有太大兴趣,但冥冥似乎见自己拂了它太多心意,心中有愧,终于破天荒地满足了柳还望一个心愿——今日上午,柳还望前脚刚稳稳当当地踩到置换地狱的地皮上头,扭头就撞见了这个满脸写着慈祥话唠的山羊胡老鬼,还不等它后脚踩实,老鬼热情如火的招呼就已经浪潮般扑了过来。幸而柳还望有鹜的才能,千钧一发之际将条件反射打出的三枚青木珠一个九十度拐弯撇开,这才保住了老鬼的一条魂魄。 置换地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广阔草原,四周被设计师富有匠心地添上了一圈巍峨青山,兼有白云缭绕。山高草绿,乍看之下,置换地狱的景观相当怡人,由是自最宜居地狱层数评选大赛开展以来,一直蝉联冠军,堪称地狱中的五星级的家。柳还望落地之时也一度被这风光迷惑,尤其是它发现烦人的老鬼身后,正正就是那尊折煞人的汉白玉门柱,竟然按捺不住喜悦惊呼出声,心中不住赞叹这层地狱竟然让鬼心旷神怡如斯。可惜好景不长,或者柳还望本就倒霉,它刚撒开腿要疾奔而去,只感到眼前一花、头重脚轻,随即天旋地转,等到它醒转过来,草原还是那片草原、青山还是那圈青山,只是门柱跟老鬼都已经不翼而飞,此刻环顾四周,柳还望目所能及的,只是远处几个莫名其妙的鬼犯,正用看傻子的笑容看着自己。 ‘这它妈的。。。。。。’ 柳还望歇斯底里地在这片东南西北都被埋在一片绿色之中的草原中胡乱奔走,在接连经历了四次天旋地转而后醒转发现自己又不知道去到了什么地方之后,它才终于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开始细细思考这层地狱的玄机——四个问题: 一、多久置换一次? 二、鉴于时下情况特殊,目前是只置换乙等恶鬼,还是鬼犯也会被置换? 三、门柱会被置换位置吗? 四、置换是否随机? 后面三个问题柳还望一时无从下手,它只好先专心致志地试图寻找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柳还望双手各扣起几枚青木珠,端坐在地、双腿盘起、双眼微合、心神放开,开始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放到精神世界之中。随着柳还望的注意力越加地集中,时间流逝的痕迹也就逐渐地清晰起来——对时间有敏锐的感知,这对于乙等恶鬼来说近乎业务技能,毕竟它们在人界抢单接贷,单个任务的时间成本,直接关乎到它们的单日总收益大小——又经过五次天旋地转,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晕车晕船晕飞机一类毛病、否则肯定会在这层地狱折戟之余,柳还望已经清晰地捕捉到置换发生的时间间隔为五分钟。换言之,柳还望想摸到门柱,只可能运气好到置换之后,自己跟门柱的距离路程不到五分钟。 妈的。 柳还望暗骂一声,但它知道自己的坏运气毫无自尊心可言。 ‘老弟,就算我们是鬼,也不要白白让光阴流逝啊!再不抓紧聊天,又该置换了!’ 柳还望侧过头来瞥了老鬼一眼,眼球上翻,尽可能地多展现出与兴致呈负相关的眼白。 这是柳还望在置换地狱第三次遇到山羊胡老鬼了,这比它遇到门柱的次数,多了无穷。 实际上,在柳还望掌握了置换间隔为五分钟之后,它一度充满信心地再次开始四处奔走,这份不愿意向命运折腰的冲劲,一直到它第二次遇上山羊胡老鬼、并从对话中得知鬼犯和门柱也会一道置换之后仍不曾消减。最终绊住了柳还望的脚踝,令到它选择守株待兔的,不是耐心的缺失,而是一股出乎意料的疲惫感。在莽撞地乱蹿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理应没消耗多少体力的柳还望再一次经历置换后,竟然蓦地感到身形一滞,脚步明显地沉重了起来,讶异之下,它急急对玉樽检视了一番,惊觉落地时充盈的鬼力,此刻竟然平白消失了大半。在这一个瞬间,一个念头流矢般擦过柳还望的大脑,直如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它——这层地狱所运转的工程量极为浩大的置换术式,法力的源泉竟然是层中的鬼魂! 难怪这层的鬼犯,一个个都懒洋洋地瘫坐在地。 意识到这一点,原先像发情的兔子一般的柳还望,登时再也不敢胡乱奔走。狠狠地啐出了一口,纵是百般不情愿,柳还望终于还是盘腿坐了下来,开始冥想恢复消耗掉的鬼力。 草你妈的! 带着这股先天、固执、敬业又全无廉耻可言的坏运气,柳还望深知,自己怕是要在这地狱第十层耗上相当一段时间了。 第196章 恳求 在柳还望脱离置换地狱之前,发生了一段小插曲,这就要从它在这里滞留的第十个小时,也同时是它跟山羊胡老鬼撞上的第五次说起了。 ‘喂,老头。’柳还望坐在山羊胡老鬼身侧,一手揉着眉心,也不扭头看它,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关来这里受罪了?’ ‘哟!’山羊胡老头喜出望外地叫出一声,笑意盈盈地拍着柳还望的肩膀揶揄道:‘我还以为你问清楚我知道的东西发现我没利用价值了,就不打算再理我这个老头子呢。怎么啦?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实在无聊得受不了啦?’ ‘你不想说可以闭嘴。’柳还望翻了翻白眼,用手肘拱开了老鬼压在自己肩头的手,依旧不看它。 ‘呵呵,那让我先问你个问题:你当了多久鬼啦?’ ‘三千多年吧。’ ‘哟!年轻人!’察觉到山羊胡老鬼的手又要拍过来,柳还望连忙肩膀一缩让过。老鬼也不觉得尴尬,大方地缩回了手搔着脸,笑道:‘杀人。杀了七个吧,还是八个?我记不得了,本来死的时候年纪就大,在这里被关得久了,更加记不清了。’ ‘杀人?你?还杀了七八个?哈哈哈哈!’柳还望捧腹大笑,终于扭过头来看向了山羊胡老鬼,‘你都杀了什么人?不会是商场橱窗里面的那些假人吧?’ 山羊胡老鬼与柳还望四目相对,淡淡地笑着,也不言语,柳还望初时笑声响若擂鼓,但被它这么盯着,音量不知不觉便慢慢沉了下去,直至最后笑意全无,浑身一个激灵,心头竟然隐隐泛出几许寒意。 ‘嘿嘿。别看老头子现在这个模样,年轻的时候,我可是运动健将,退休了也保持锻炼,身体比很多终日沉迷录像带的年轻人可壮实多了。’ 还不等柳还望记清楚自己是否接触过录像带这个富有时代气息的产物,山羊胡老鬼猛地一拍大腿打断了它的思绪,笑道:‘对了,是七个。’ ‘七个?七个什么。’ 山羊胡老鬼瞥了柳还望一眼,双眉压下、嘴角一沉,缓缓道:‘七个人贩子。’ ‘老头子我杀了七个人贩子。’ 妈的,怎么又想起那死老头了。 柳还望匍匐地面,艰难地一点一滴向前挪动着身躯。在虚弱地狱中,每一次向前伸手,都仿佛是在拖动一辆满载重的全挂式平板货车往前迈进,跟在置换地狱有余裕计较自己耗费的时间不同,柳还望沦落第九层至今,早已不挂心时间流逝的快慢,像一条鼻涕虫一般死死黏在地面的它,满心满脑,只有自己四肢每一次重若千钧、难如登天的前伸后蹬——操!!!!!!!!——空有一腔愤懑,柳还望却连吼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以在心中闷闷地挂上一串感叹号,聊以自慰。 眼巴巴地看着面前似乎触手可及的汉白玉门柱,柳还望吹出一口气想稍事休息,结果左脸刚贴到黏糊糊淤泥一般的地面,看着满目鬼犯,犹如陈年咸鱼干一般死气沉沉地瘫软在地,它连忙支起下巴,提一口气,这便手脚齐齐发力,继续往前爬去。 ‘人贩子?’ ‘人贩子。’山羊胡老鬼头沉了下去,不让眉目间的悲喜外露,平缓的语气中透出一丝被抑压住的情绪,柳还望却分不清是激愤还是悲伤。 ‘我有个孙子,自小看大的,聪明伶俐,上一年级的时候每次考试都得第一,还早早进了少先队——嘿嘿,那小子可是有一道杠的呢,整天神气活现的,说自己当官儿了,嘿嘿、嘿嘿、嘿嘿。。。。。。结果这小子光当官,不长脑子,一个周三提早放学不知道被拐哪去了。老子就找啊找、找啊找,几年后找到,他两条腿都被打折了,趴在路边当乞丐。我含着泪拍了他老半天他才认出我来,我们爷孙就这么在街头抱着痛哭,结果跑出来个狗-日的就打我们、踢我们、要将我孙子带走。唉,也是我们命不该绝,碰到几个好心人,我这才带着孙子回了家,可怜我那宝贝孩子,受了太大刺激,傻了!傻了!!我好恨啊!小子!你明白吗?!明白吗?!’ 山羊胡老鬼说到这里,捶足顿胸,仰天长啸一声,待它回过神来,只见一双被层层叠叠的皱纹埋起的眸子,像黑夜中的鹰目一般泛出阵阵凶光。 ‘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老头子我就打定了主意,就算拼了我这幅老骨头,我都要报这个血仇。怀里就揣着一把尖刀,我回到孙子被拐的地府,装着从农村里出来为不育的儿子买后的老头,一个人贩子接一个人贩子地摸。呵呵,他们都跟你一样,看我一个糟老头也没什么戒心,只要我觉得有把握的,我就杀掉——中年妇女、小年轻、满面横肉的光头,老子都他妈杀过。可惜啊,我终究是老头了,分尸干不了,也没多大力气移尸,就近找到下水道啊、水坑啊、草堆啊,就草草地把那些尸体藏了起来。终于,老头子我还是没能来得及在被抓到之前报掉这个仇。。。。。。我还是没能报成那个仇!!!!’ ‘喂喂喂,老头,你冷静点。’柳还望双肩被状若发狂的山羊胡老鬼死死钳住,心中禁不住一凛,连连劝止,这个本来温文慈祥的老鬼却着了魔一般越发地粗暴鲁莽,嘴中不住地念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又僵持了数秒,柳还望心中有气,再也忍不住了,正要出手将它架开,谁知山羊胡老鬼竟然如梦初醒一般大咧开嘴,眼珠中的癫狂顿时去了大半。那老鬼未及发话,实在被它的反复无常搞得一头雾水的柳还望已经出手,只见它双臂自内往外就这么一撞,当即就撞脱了老鬼的双手,随便还朝前踢出了一脚,力道虽不大,但老鬼小腹中招,仍是往外滚出了三四米远。 终于摆脱了老鬼的束缚,柳还望边愤愤地拍打着身上起的皱褶,边准备开口喝骂,谁知“你”字刚到嘴边,滚了开去的老鬼竟然就势匍匐地面,“噗通噗通”地向它磕起了头来。 ‘你他妈这是闹哪一出啊?!’ ‘恶鬼大爷!你要帮我报仇!你要帮我报仇!’ 本来听完山羊胡老鬼的遭遇,柳还望对它颇为同情,又对地府不分情况单照杀人量刑的做法感到厌恶,但刚刚被它那么疯疯癫癫地一闹,同情心已被洗刷大半,对地府的厌恶也有八成掉转枪头指向了这老鬼,这下见它没头没脑地一番磕头情愿,不禁反怒为笑,说道: ‘嘿嘿,老头,你搞什么鬼?!恶鬼不能对活人动手,我帮你报哪门子的仇?况且你也没贷可以借我,我更加没有帮你的道理了。’ ‘不是活人,不是活人!那个人贩子我后来知道了!我认得他!我认得他!他跟抓我的警察是同伙!我在局子里听到他们的对话!肯定是他!它就关在这一层!它也关在这一层!我碰到过!我做了鬼也忘不了那张脸!男的、瘦高个子、左眼下方有一大块胎记!你帮我报仇!你帮我报仇!老头子投胎成功了,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给你家人朋友做牛做马!’ ‘喂,老。。。。。。’ 第197章 偶遇在狭窄地狱之前的虚弱地狱之前 ‘我-操。。。。。。’光顾着应付山羊胡老鬼而疏忽了置换的悄然到来,柳还望毫无防备地被这一阵天旋地转弄得头晕目眩,双掌捂脸缓了好一阵才定过神来。 沉着脸站直身子,柳还望两眼睁大,环顾起四周来——正面是野火烧不尽、左面是浅草才能没马蹄、右面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眼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碰了三处壁,柳还望啧出一声,对身后已经不抱希望,摇着头就要坐下生闷气,却被身后叽叽喳喳好一阵闲言碎语勾转了脑袋。 ‘那傻缺是不是个参加地狱生存战的恶鬼啊?嘿嘿,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嘘!你小声点!它看过来了!’ ‘怕毛?你哥我活着的时候比鬼都可怕三分,还怕它?’ 听这鬼犯如此跋扈,柳还望心生不悦,抬手就要朝这臭嘴打出掌中扣着的三枚青木珠,谁知自己含怒而箭一般扎过去的视线,竟在那臭嘴身后捕捉到了一道模糊的白色剪影,连忙回过神来定睛一看——不是门柱还是什么?!而且这距离要赶过去,五分钟实在是绰绰有余!!大喜过望,柳还望当即将对那臭嘴跋扈的厌恶恼怒撇在了身后,大步一迈就朝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门柱疾奔而去。只是柳还望得饶人处且饶人,那鬼犯却全无自知之明,见柳还望受了自己言语的挑拨而没有任何反应,真以为它徒有其表,竟然在柳还望擦身而过的时候对它大加嘲笑。柳还望再也按捺不住,头也不回,手臂往后一挥,三枚青木珠便如夏夜流萤般齐刷刷打向了臭嘴的头、左肩和下腹。只听得“啊!”的一声哀嚎,柳还望这才得意回头要看臭嘴的惨相,殊不知那无耻臭嘴并非寻常草包,见它这电光火石的攻击杀到,竟然当机立断地一扯同伴身子挡下了这三记狠招。柳还望这一番回头,恰恰看到了臭嘴甩下同伴身子急急爬起的一幕,也正因此它才得以看清了那张奸恶的嘴脸——只这么掠影一瞥,登时惹得柳还望双眼圆睁,好似它干瘦的脸庞上头被开出了两口水井—— 那臭嘴眼角下头,赫然是一块鲜明的胎记! 嘿嘿,妈的,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老子没想帮那老鬼,结果偏偏还真就撞上了。也罢,权当送你这个老头子一个顺水人情! 柳还望心念一定,手中青木珠便接连如飞蝗般朝准狼狈奔逃的臭嘴激射而去。只是柳还望方才见这臭嘴将同伴当做盾牌才躲过了自己的攻击,心存轻贱,便没有尽显手上功夫,万万没料到这臭嘴卑鄙之余,还真有几分真本事,左支右绌上蹿下跳,兼以不太要害的位置挡格,臭嘴境况虽然狼狈惊险且受了些无足轻重的伤,但却确确实实地从柳还望的攻击底下保全了自己。更让柳还望恼火的是,那臭嘴显然是看穿了它急于奔到门柱的心思,由是果断地选择背离门柱的方向逃窜,打得就是令柳还望瞻前难顾后的算盘——要么追它丢掉这次难得的机会、要么抓紧这个机会放了它。刚才那阵攻击踩着了最关键的时间点,无奈柳还望一时轻敌,就此令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尴尬处境。 操! 关乎自身的大利当前,柳还望还能怎么选?它只好压下心中百般恼火,一咬牙,扭身便朝门柱疾奔而去。 ----- “啪!啪!” 背靠电梯内壁,柳还望先是利落地拍了自己脸颊两个巴掌,又不住地摇晃着自己略显昏沉的头,试图甩去脑中久久不散的繁杂思绪。掏出贴近腰侧的珠囊,柳还望扯开袋口将里头的珠子一股脑地倒到左手掌心之中,看着三枚对自己战力至关重要的白金珠子,喃喃骂了一句: ‘妈的,又害老子浪费了一枚。’ ----- ‘喂!借过!借过!老子赶时间!’ ‘你赶时间!@……%……&!#……’ ‘你以为我们……!%&……¥’ ‘妈的!老子根本听不清你们说什么!一个接一个。。。。。。不!通通闭嘴!!’ 柳还望扯开嗓子朝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几个鬼犯嘶吼着,这帮在狭窄地狱中不知被关了几个千年的老油条们却全然不卖它面子,依旧七嘴八舌地各发各的牢骚。这阵喧闹像是病毒一般迅速传染开去并感染了周围前胸贴后背地挤在一起的每一个鬼魂,一时之间,狭窄地狱闹声震天,仿佛这里关齐了地球上所有跟儿媳妇怄气的婆婆——倘若如此,这里倒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狱。 地狱第八层狭窄地狱堪称十八层地狱中最独具匠心的一层,为了点题,没有搞什么间隔极窄的墙壁(况且真搞这个未免有抄袭压迫地狱的嫌疑)、曲曲折折根本有悖于人体结构的过道以及那些实用面积小得离谱的封闭空间,所有结构层面的布置、机关,一概没有,第八层地狱,有且仅有的,就是一块开阔的地面——然后被填入了超过了这里合理容量数倍的鬼犯。 狭窄地狱是整个地狱唯一鬼犯需要带手铐的一层,为的就是令到它们无法对彼此进行致命性的打击,好保证鬼犯数量的相对稳定,避免拥堵的疏通。尽管目的跟人界背道而驰,但对于约束的观念却殊途同归——如果不是法律规定伤人违法,相信北上广的交通高峰期发生的血案会以分钟为单位递增。 如果说沙丁鱼罐头是北上广交通高峰期地铁的缩影,那北上广交通高峰期地铁就是狭窄地狱的写照。有鉴于此,实在很难不去猜测地铁的发明者有过到狭窄地狱一游的经历。 ‘喂!你们再不乖乖让道我可要动手了啊!!!’ ‘你来啊!你倒是来啊!老子早就想灰飞烟灭了!!!’ ‘哎哟妈呀!!!灭鬼啦!有鬼要灭鬼啊!!!’ ‘别喊傻婆娘!那小子怂得很没有这胆!!!’ ‘哥们,哎!哥们!你要干先搞我好吧?!我真的在这呆烦了,谢谢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柳还望这一声威胁,犹如往水里倒入的生石灰,短短就使四周群情沸腾起来。被身周这因自己的弄巧反拙而成倍数增长的聒噪震得灵魂颤动,柳还望几欲崩溃之下,仰头怒吼一声,当真要大开杀戒,却冷不丁地被当头踩了一脚,吃力之重,令它半截身子都矮了下去,倏地一下,便被淹没在了熙熙攘攘如浪涛一般的鬼犯堆中。 第198章 暗流涌动 ‘啊!!!’ ‘真灭鬼啦!!真。。。。。。’ ‘不要啊!!!’ 哀嚎像疾风猛地刮过掀起的浪涛一般此起彼伏,拱起了一团炫目绿光。那绿光在挣脱这团恐惧漩涡的边缘时,猛地绽放开去,四散的绿线像是一丛被春风扶起的饱满枝条,簇拥着一个黑影从中飞身而出。 ‘站住!’恼怒的呼喝声当空炸响,三道应声落下的凌厉绿线如同切开天幕的刀光,带着旁观被一分为四的暗红色穹顶朝前头一个一脚一个鬼头飞速向前急进的青年气势冲冲地逼了过去。那青年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横生的险象,依旧头也不回地继续着拿身下鬼犯当垫脚石的残酷事业,俨然一个上进富家子弟的模样。 柳还望——飞身而出的那个黑影自然是它了——当然不会天真到对方的表现是出于草包,它深知这恰恰是对方艺高鬼胆大的体现,向来喜欢成人之恶的柳还望,哪里会不尽量满足这托大恶鬼的炫技请求?只见它左右手齐齐朝外大张,凌空摆出一个白鹤展翅的架势,左右各两枚青木珠便随之脱手飞出,拖着能让乏味的坐标系添上“前凸-后翘”美名的漂亮弧线夹攻了过去。 那青年恶鬼当真没让柳还望失望,就在它又往前跑出了三十来米以后,上身急急下压将身子折成了一个直角让过了射来的第一道绿光,旋即左脚虚抬、右脚猛踏,在又一个死有余辜的鬼犯的惨嚎声中腾空转成了一个陀螺,两记扫腿雨刮一般接连扫过,秋风扫落叶般将接踵而来的两枚青木珠踢开。待那青年恶鬼完成这套动作落到鬼头上,只见它就势矮身,两手插入脚下鬼堆各抽出一名向羊羔般哇哇叫着的鬼犯,轻易得如同91公斤级举重选手投掷一枚乒乓球一般,猛地将它们朝自左右两边逼来的四道弧光扔去——‘啊!啊!’两声嚎啕话音未落,这一轮攻势已然消散于无形。这番兔起鹘落的应对,就连发难的柳还望都看得不禁暗自叫好。 抬起左手拍开朝自己小腹射来的一枚,尔后反手抓住了瞄准自己眉心的一颗,青年恶鬼见落到鬼堆上头的柳还望总算不再动作,这才面露微笑,双手合抱一揖,问道:‘这位同仁,不知道我是怎么得罪你了,让你这么大动干戈?’ 柳还望眉头紧扣、嘴角下压,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头,见那青年面露疑惑,这才白眼一翻,厉声喝道:‘踩了老子的头,还当没事发生过?’话刚说完,底下因它的残暴手段陷入骚动的鬼犯们不住胡乱拨动的头部令它险些站立不稳,直到柳还望骂骂咧咧地狠狠踩了它们一通才又安分了起来。 那青年闻言,嘴大张成〇型,随即面露愧色,弯身朝柳还望深深一揖,口吻恭谨又真挚:‘很抱歉。方才我不知道兄台你在鬼犯堆中,所以落脚也没有详加考量,这才冒犯了兄台。你没被伤到吧?如果有,我真是百死莫赎了。’ 没料到对方的态度会这么好,柳还望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诘难,又心想通关要紧,既然这青年认错,实在没必要多生枝节,尤其它刚刚一番显山露水,柳还望已经知道这恶鬼实力跟自己不分高下,由是嘴中含糊地说了几句诸如“嗯,听起来也合理”的话,便摆摆手赶它离开。 ‘得罪,得罪。’青年恶鬼又抱拳一揖,当即转身作势要走。柳还望刚要随着它脚步往门柱去赶,谁想那青年拢起伸出的脚,蓦地回转身来,一手搔着头,面上挂着略显不好意思的笑容看着柳还望说: ‘对了兄台,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讲不讲好。’ 柳还望眉头一皱,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它,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满腹狐疑。它贴在腿上的右手,指头不自觉地敲了一圈。 ‘哈哈,是这样。’青年权当柳还望是默认了,面上的尴尬舒展开来,音量提高了一点,说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兄台你与其发出大量精度不高的散射,可能还不如集中力量发出一道高精度的攻击来得有效。’说着,青年展开右拳露出掌心的青木珠,轻轻朝上一抛,接道:‘就像这样。’ 强烈的直觉铁锤一般猛地敲得柳还望头往左侧,无奈为时已晚,一道劲风已自它脸侧擦过,微不足道的创口带来的灵魂震颤随风飞逝,其余下的战栗却像南方的春雨一般,在柳还望的灵魂深处阴魂不散。 怒睁着一双眸子,牙关咬的咯咯作响,柳还望没有动作。青年恶鬼掌声连绵,似乎是在赞赏柳还望的处变不惊。 ‘看兄台你的反应,看来也用不着我自作多情啊。就此别过,祝兄台,武运昌隆。’ ----- 站在门柱的梯厢内,青年恶鬼摸着后脑,似乎是在拂去自那传来的阵阵恶寒。看着右掌掌心淡去的术式符文,青年哑然失笑,想自己也算机敏过人:刚刚情急之下,它用拆字符才堪堪挡住了不知从何而来射向自己后脑的一击,若不是巧妙地用鼓掌化解了尴尬,真不知道怎么才下得来台。 到底是什么时候布置的呢?借着头三道的掩饰?还是次四道?还是最后的两道? 青年恶鬼想不通,它也不知道该庆幸柳还望跟自己一样留了手才不至于两败俱伤,还是该悔恨自己没有拼死下狠手先行除掉这个劲敌。 ‘嘿,报告给老大知道还有这么个硬手,估计它又该生气了。’ 第199章 点星锥顶 五座高耸入云的尖顶方塔,犹如五枚挺拔精致的纸镇,整齐又对称地压在繁盛如瑰丽画卷的丰都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这五座方塔的外观一般无二,恰似一母同胎,连同顶端高达二十米的方底尖锥,共分五十层,暗合大衍之数;塔身自下往上逐层收窄,每层皆设有亭台,却不立任何飞檐翘角,由是四十九个方块层层堆叠拱起一个尖头,远观就好似地上倒扣着一枚狼毫笔头。 这五座方塔,有个极具诗意的名堂,曰点星锥,是地府专为点鬼灯一事而建造的官方重地——地府八城,除去枉死,均有设立,其数量却以丰都为众。 双手环胸、单足立于正中一座点星锥的尖顶,鸟嘴俯瞰着底下这座初抱夜色,灯红酒绿就呈燎原之势瞬间席卷大街小巷的繁华都市,深吸一口气,它躁动烦闷的心境,始得一丝慰藉。 鸟嘴满目的光辉,并非来自眼下这片万丈光芒,它眼中透着的那丝异光,蝇虫一般自这片繁华底下埋藏着的腐朽陈败钻渗而出,微弱而又强烈,总令它心醉神迷。 ‘大人。’ 一把洪亮清脆的嗓音蓦地自身后扬起,讨债的棍棒一般将这片诡异的宁静敲得粉碎,亦搅动了鸟嘴渐趋平复的杂乱心境。它没有怪来者的不识趣,心头反而还泛起了一些期待,只是那期待就像岸边胡乱堆起的沙堆,一个浪理所当然地拍来,旋即粉碎。 ‘牛头刚刚得到了常年不知所踪的无常、鬼王二位阴帅的回信,已经呈交上了阎王殿——据可靠情报,那二位阴帅的意见都是。。。。。。’ 鸟嘴大手一挥,一段淡黄色的弧光脱手而出,好似一段翻飞的光滑缎带,翩然往它左侧的穹顶扫去,所过之处,其中泛着燐燐火光的幽蓝色鬼灯,一盏盏都如遇上洪水的烛火一般,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这场景固然透着几许雅丽,但看起来总是平淡无奇,唯有那名嗓音洪亮清脆的手下暗自心惊,一鬼在喜怒无常的鸟嘴身后瑟瑟发抖——鬼灯是高度压缩的灵体,为保稳定,还在外围施加术式进行了加固,其强度之高,就连鸟嘴脚下这座蔚然成观的点星锥都难望其项背。鸟嘴这下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拂,竟然齐齐扫去一片,其实力之高,堪称咋舌,试问这报了忧的喽啰怎么能不忐忑不安? 五指捏成拳,鸟嘴缓缓地将拂出的左手收回,右掌捏着左腕,双手负于背后。合起双眼,鸟嘴的下巴微微扬起,好似一柄新铸的利剑一般,定定地挺立于尖顶之上,那股被压抑着的锋芒,在周遭被声色犬马和鬼灯凄凉交映得混杂斑驳的夜空底下,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竟然连那两个老鬼都找来了,好本事、好本事。’ ‘哼!本帅就看看,凭你区区牛头,还能再拖得多久?!’ 第200章 无常会牛头 牛头府邸门外。 ‘牛头,好久不见了。’一名身穿儒雅白衣的长发男子,端坐在一张木质古朴、雕刻精细的轮椅上,被一名娇美少女两手推着自街的一角款款而来。那男子的面色苍白胜雪,跟身后娇女的红润形成了巨大反差,但跟它两道空荡荡的裤管相互一衬,倒显得相得益彰。 一反往常着装的考究,现时的牛头只身穿一件单薄普通的衬衫,两边袖子被囫囵卷了起来,露出它一双强健坚实有如铁铸的手臂。听见来者的招呼,牛头扭头一瞥,略显讶异,匆匆将手上拎着的大堆文书塞入了包中往肩上一甩,腾出双手来跟来者作揖。 ‘无常!这次真的多谢你跟鬼王了!’ 那名缺了双腿的白衣男子,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阴帅之一,无常。受了牛头这番大礼,无常淡然一笑,连忙还了一揖,然后转头轻声跟身后娇女吩咐道:‘小雅,你先行离去吧,我想跟牛头兄单独聊聊。’ 那娇女看似侍婢,举止却大咧轻狂,它听无常这么吩咐,竟然把脸别向一边,嘴中哼出一声,双手环抱,不悦地埋怨道:‘人家刚才地狱回来休养好就给你推轮椅,这下可好,你一见到要见的鬼了就赶我走!负心!’ 无常苦笑一阵,连忙好言相劝,承诺了诸般无可奈何的东西,那娇女才恼怒地朝牛头翻了个成色十足的白眼转身跑走。 无常施术推动轮椅前行,凑到牛头跟前往它府邸大门比了一眼,笑问:‘牛头兄,方便我登门拜访吗?’牛头闻言,旋即会意,扭头扫视了四周一圈,这才点了点头,先事进门屏退了所有的仆役,这才洞开门户,将无常迎进了府里。 顺着九级汉白玉阶梯而上、跨过门槛进到牛头府邸的前庭,无常环顾四周,从装修饰品的诸般细节细细地品味了牛头的审美志趣一番,由衷地从心底发出赞叹:‘牛头兄的府邸雕梁画阁,虽不是金碧辉煌,但其间意趣无数,别具一格,在这九幽域里,也算得上一道令鬼流连的风景了罢?’ 牛头听无常打趣自己太过考究,爽朗一笑,反倒情真意切地邀约道:‘无常你喜欢,可以在这里常住。’ ‘哈哈,牛头兄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惯于四处浪荡,况且重返这阔别已久的九幽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感到可厌,要我常住于此,纵是牛头兄的府邸光鲜如斯,怕是也压不住我心中的反感啊。’ 牛头默然,引着无常一直循着鹅卵石铺就的曲折小路往后花园走去。 ‘这次,你是因为马面的事特意回来的?’ ‘算是吧。’无常顿了一顿,接着问:‘还是没有马面的踪迹?’ 牛头无奈摇头,感叹道:‘坊间都说我们十阴帅手眼通天,但偌大地府,除了八城二域,我们实际掌控的地方有多少,难道你会不知道么?’ 无常轻轻颔首,沉吟一阵,又问:‘那个逃犯白闻钟,你了解多少?’ ‘不会比你多。’ 见谈话跟马面一事一般陷入了无以为继的尴尬局面,无常不住地用拳眼轻敲额头,若有所思了一阵,忽地哑然失笑,说:‘偏偏是马面。它表面玩世不恭又很好色,但骨子里执拗顽固得像千年磐石,既然它认准了这个逃犯,在成事之前,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想来都不会跟任何鬼主动联系的,更莫说回报阎王殿,走什么正常流程了。唉,也难怪你如今陷入这样手足无措的境地。’ 牛头苦笑,想起看起来吊儿郎当比马面有过之而不及的豹尾,不知它是不是也跟马面一样的表里不一。那次在酒楼上,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豹尾竟然破天荒地主动伸出援手,一直让牛头感怀至今。 ‘鸟嘴向阎王殿递交的申请已经获准,十天后——刚好是甲试复试结束的那天对吧——阎王会审便会展开,到时必定会就马面的问题决出一个方案,根据目前的局势,想来这就是你苦苦坚持的这场周旋博弈的终点了。牛头兄,你有什么打算吗?’ 牛头闻言不答,双手环在胸前定定地眺望着远方,终于像被扳手扭动的锈蚀螺母一般缓缓地摇晃起头来,鼻前那圈被花叶簇拥着若干蝙蝠纹的金环随之一同上下摆动,在空中划出一连串跌宕起伏的亮黄色曲线,好似金融危机时波动的股市走向,不住地往外辐射着不安。 ‘如此。。。。。。’无常头靠到椅背的头枕上,也不言语。眼见一筹莫展,两位声名显赫、叱咤三界的阴帅就这般并肩无话,陷入了泥沼般黏稠、厚重的死寂之中。这片雅致僻静的后花园,顿时被一阵肃杀所席卷。 见死寂中的紧张铺陈得差不多了,想来已经吊够了牛头的胃口,无常这才优哉游哉地从沉默中抽出身来,掌心游刃有余地朝扶手顶端轻轻一敲,撞出一声恰能进到牛头耳中的脆响,这才如梦初醒般张嘴,逐字逐句地缓声道: ‘只是为了保住马面的话。牛头兄,我或许能为你指条后路。’ 第201章 长夜 ‘所以那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拒绝了?’名为小雅的娇女双手把持着无常轮椅的把手,慢悠悠地推着它沿宽阔无鬼的石板路面往城门口走去,途中时而路过几队轮值的九幽兵,无不驻足向它们行礼,直至目送无常的身形消失在街角的尽头,方才转身继续进行巡防事务。 ‘站在牛头的立场来看,应该算是答应了。’无常淡然一笑,舒服地倚在椅背上,微微合起双眼。 ‘什么意思?’小雅闻言困惑,却懒得动脑思考无常话中深意,玉手一团,粉拳就往无常肩头捶了下去:‘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嘛!无常大人你别老卖关子装深沉!快告诉我!’ 正要放空精神稍事休息的无常被这一通看似柔美撒娇的粉拳捶得心头震颤,连连苦着脸抬手止住了小雅的动作,无奈地笑道:‘牛头是个一丝不苟、严守规条的鬼,阴帅的规条在我们眼里大抵都是儿戏,在它眼里却是不能轻动分毫的金科玉律。要它打破阴帅不得结党营私的规条跟我们达成什么协议,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什么话?它明明就跟马面搞在一起啊!还整天跟鸟嘴作对不是吗?’ ‘呵呵。’无常捏着被捶得要凹进去一截的肩头回道:‘它跟马面是私交,这可不受规条限制。至于跟鸟嘴作对,就目前所知,牛头还真是件件都公事公办,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钻漏洞、打擦边球没法公办的事务被鸟嘴蒙混过去了。’ ‘大人的意思,是牛头不过是个顽固的草包?’ ‘不不不!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无常慌张地回头看了小雅一眼,见它满脸狡黠,知道又被它捉弄了,哈哈一笑,回转身说:‘如果不是多得牛头马面一直掣肘着鸟嘴,哪里轮到到我们来收拾摊子?怕是这地府早就已经天翻地覆了。我们可不能说这么没良心的话。说来也是讽刺,曾经我们笑「凡阴帅殿重大事务,除无从联系者,必须得到余下全部阴帅的一致同意,方可施行」这条规条,笨手笨脚、碍手碍脚,大大减低了阴帅殿的工作效率,妨碍了九幽军务。万万没想到,这千百年来,偏偏靠它才得以钳制住鸟嘴,以免倾覆的提早到来。唉,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九幽域朝向欢喜城的一处军用码头。面朝冥海,小雅随意地双掌一拍,几名军兵闻声当即赶来,小心翼翼地将无常连轮椅带鬼扛上了就近的一条小型军用巡逻舰上,它随着脚尖一点,也翩然上到了船去。 将原本掌舵的士兵连催带踢地赶下船去,小雅欢呼一声,便钻进驾驶舱中。眼见小雅玩性大发,饶是无常位居阴帅,也自觉无可奈何,只得掉转轮椅,代它朝被驱逐的士兵抱拳致歉。那士兵军阶极低,哪里料到堂堂阴帅竟会对它行如此大礼?一时慌乱,竟然不慎失足自码头滑落到冥海之中。 关切地看着岸上士兵救护落海的同伴,无常正准备出手施援,却觉得身子忽地被轻轻往上一抬,轮下巡逻舰已然箭一般地离岸朝欢喜城射了过去,想来还在上演着手忙脚乱一幕的这个九幽域属下岛屿,眨眼间就变成了阴暗的海天之际上的一粒黄豆。 ‘对了——大人!’小雅头从驾驶舱侧窗伸出看向无常,大声问道:‘我们——这么——大摇大摆的——真的——没问题——吗?!!!’ 无常单手托腮,斜斜望向穹顶被拖成一片蓝色火雾的漫天鬼灯,淡然笑道:‘无妨。’ ‘也该让鸟嘴紧张紧张了。’ 第202章 黑暗地狱 ‘啧。’ 尽管自第七层泥蜗地狱离开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柳还望却依旧表现得像个被幻肢效应困扰的偏执狂,神经质地认为自己没有清理干净,身上还覆盖着一层腐臭粘稠令人作呕的淤泥,以至于时不时要愤愤地拍打身子一轮,从嘴中发出厌恶的短促音节。 一把将撞上的鬼犯推开——或许是吧,柳还望实在没心情深究这个轮廓属于什么——柳还望平举在胸前的一双手在这片漆黑中继续胡乱摸索着,积极地为它的满腔怒火寻找下一个出气筒。 地狱生存战正式开始之前,柳还望一直被渲染门柱的位置多么多么晦暗难找,结果除了十八层被逼着跟锦衣侏儒签不瞑契外,一路找门柱都算得上顺风顺水,由是它不免对地狱的这番宣传有些不以为然,哪怕直到在置换地狱屡屡碰壁耗了它十个小时有多,柳还望也不改轻蔑,认为区区个例,实在无足轻重——正因这份轻视,才令到黑暗地狱从一盆冷水升级成一盆夹杂着冰渣的冰水,从头至尾打了柳还望个淋漓透彻。 双手又触碰到某不明物体,柳还望还没开始仔细摸索,一双大手竟然自那不明物体所在的方向反扑了过来。这种经历还是头一遭,柳还望吃惊之下,抱定地狱有敌无友的准则,双拳一握就全力朝前击打了过去,只感到双拳拳峰顶到某个相当宽阔的平面之上—— 没有余波、没有哀嚎、没有闪光。柳还望的跟前,又只剩下一团象征虚无的黑暗。 ‘*********暗地狱是苦段首层,设计师为它设置的机关,乃剥夺感官,置身其中的鬼魂,视听触三觉尽皆失灵(鬼魂在灵体状态没有嗅觉和味觉,初会庄邪期间柳还望说过“野的”很臭,只是一种心态上的厌恶和挑衅举动),能做的只有通过身躯的活动被阻碍来判断接触到物事,然后慢慢摸索,一点点在脑中拼凑出其大致的轮廓。 起初柳还望以为黑暗地狱只是目不能视,还自以为灵机一动,仿效当初郭通在极寒地狱找鬼的法子,用鹜控制着两枚青木珠环绕自己做半径为五米的绕轴运转,心想这样能大大增加找到路过鬼犯的可能——只要它们被青木珠打到,即使不出声,它也能准备判断出方位。一旦抓到个地头蛇,柳还望很自信自己这双铁掌,总能从它嘴中挖出些可用的信息。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柳还望就这么边吹着口哨,边洋洋自得地晃着两枚青木珠一路走去。令柳还望喜出望外的是,还没走上十分钟,正欢快地打着转的青木珠便在它的四点钟方向被拦下,那暴露了形迹的“鬼犯”似乎正如它设想的一般惊恐得不敢做声——柳还望对之可不存什么怜惜之心,只见它面露狞笑,转身发力,一个箭步就往目标方向急蹿过去,行之将至之时,变掌为刀,反手自耳后斜斜往下一削——没有声响——掌沿便劈到了一阵带有间隙的凹凸之上。 触觉的古怪令柳还望的心头泛出一阵疑惑,心想除非这鬼犯的生母**棱角分明像个压橡皮泥的模子,否则断然不可能将它生出这种奇形怪状,况且就是再能忍的鬼犯,也不可能经自己这么一削还一声不吭。一念及此,柳还望连忙上下摸索起来,才发现自己撞上的不过是类似于一座立碑的东西。失望的情绪和发现黑暗地狱中还有大量杂物所引起的焦躁没能在柳还望繁杂的心境立足太久,它刚沮丧不到半分钟,猛地醒起的一丝异样,便带着一阵突兀的惊愕席卷而来—— 它竟然摸不出这立碑的材质软硬。 意识到自己的触觉竟然连带着也一并失效了,柳还望这才反应过来这片荒芜的死寂是多么的不同寻常。想它流连人界之时,就连要求安静的图书馆都不时回荡着吵杂的响声,甚至有求刺激者在阴暗的角落行苟且之事,倘若不是它的听觉也被剥夺了,这黑暗地狱中的鬼犯素质要高出多少个层次,才能在这么一个藏污纳垢的狭窄空间保持肃静? 不仅如意算盘打空了,就连打空的杂响也只有自己听得见,想到这里,柳还望感到非常的焦躁。一时了无头绪,全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柳还望百无聊赖之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又弯着身子细细地摸索着那快立碑,祈求能发现些什么。约莫耗了一刻钟的时间,将所有细枝末节都摸得一清二楚,看着脑中拼凑出的那个形象,柳还望怒从心起,喝出一声将那立碑一拳打碎—— 原来那不是座碑,而是叠着放在地上的两个石刻大字:蠢货。 第203章 简体字和繁体字 盘腿坐在叠放的“白痴”石刻大字上,柳还望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狱卒在黑暗地狱中是怎么找到门柱的? 在置换地狱的时候,它就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那时柳还望所获得的信息不多,很草率地推断狱卒大概配备了什么特殊的法器,能够免去地狱各层机关的干扰。尽管站在法术原理的角度来看,像地狱各层设置的机关,尤其是像置换地狱这样覆盖范围极广、原理极其复杂精细、效果极其强横霸道的术式,必然是由多个精密法术构建的术式组来实现的,要为其单独设计出能够量产、普适性很强(能够更换使用者)、精确性较高的法器,本就极其不易,何况地狱十八层,还要层层不同?这就好比一个人用无坚不摧的矛设计了一个有十八般变化目的是致人死地的机关,然后再打造出一面能够自如应对这全部变化的不可摧毁的盾牌一般匪夷所思。 不过柳还望没有就此草草断定“不可能”,素有自知之明的它考虑到自身不过是个满额的恶鬼,对于法术的认知,与甲等恶鬼里面的顶尖鬼雄尚隔着十万八千里,何况担任地狱机关术式实现最高负责人的十阎王?就连震惊三界的鬼门迁移都被圆满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解的矛盾之于它们,似乎不过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面对着曾经这么说服过自己的这番说辞,柳还望在黑暗地狱游荡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后,不禁再度产生了怀疑,一则因为走投无路,如果它不怀疑,就相当于承认黑暗地狱是个解不开的死局,为了自我安慰,就算柳还望有的不过是诸如左撇子吃饭也会用右手拿筷子的无聊发现,它也会迫使自己对其产生怀疑;二则是柳还望确实发现了值得思考的东西—— 黑暗地狱似乎错落分布着许多这样的石刻大字,更关键的是,其中既有繁体,也有简体。 古怪。 地府拥有独立的官方语言鬼话,却不存在独立的官方文字,而是采用人界的文字体系(这也是孙悟空闯入地府能从生死簿中认出自己名字的原因)。这源于天地两界对人界操持的限制。天地两界对人界发展的控制是较为宏观的,能够设置一个粗略的大方针,却无法干涉到细枝末节。这一点在人类文明发展的方面,则体现在它们无法直接向人类填鸭式地灌输知识,而只能通过创造天才人物,来为人界知识和科技的发展创造推手。这个曲线救国的方法,导致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进程会在一定可控的范围内失控——这就是自恃有造物之能的一众神鬼所无可奈何的地方了。 在人界文字未被统一的时期,地府一度采用过一套《鬼画符文字体系》,这套系统倒也没有太大的毛病,但要新鬼全都从头学习一次,在教育资源被高度垄断的时期倒还不显得多么低效繁琐,但随着基础教育的逐渐放开,地府就不得不考虑其中蕴含的机会成本,直到隶书的出现,才导致了地府文字改革运动的掀起,最终放弃了鬼画符,改为沿用人界已经开始统一、成熟的文字体系。 至于鬼话能够存续至今,则由于人界的方言极多,其间差异又极其明显,地府要能够高效地运转并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秩序,只可以强制推行一套划一的语言系统。为了确保鬼话的普及,地府还颁布了“除新鬼基础业务外,不懂鬼话,一律不予办理”以及“个体业务,连同咨询部分,必须自办,不允许寻求其他公魂协助”两条基本规条,从根本上逼迫所有公魂学习并精熟这套语言——不过因为新鬼都有长度不等的法定过渡期,能够合法地用文字进行沟通,所以实际上,这套规则也就主要对文盲造成了不便罢了。 这件事对活人有两件启发: 一是知识是很重要的,没有文化,不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会吃亏。 二是推广语言的最有力手段,是用根本需求来形成推动力。所谓食色性也,鉴于不让吃饭会给西方喉舌媒体抨击侵犯人权的把柄,所以强烈建议在色上下功夫来给学生正反馈——例如考过六级者,准予使用不会提示非法资源的迅雷高速下载通道以及无限制的百度云离线下载功能。考虑到我国目前男女比例失衡的情况,相信这既会推动经济,也会大大有助于当代英语教育的发展。 第204章 摸出雄伟 如前文所述,地狱沿用的是人界的文字体系,自隶书以来整个文字体系就已然相对的完善和稳定,流传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黑暗地狱中的繁体字刻,自然也是在这个期间被放置在内的,问题在于,出于辅助基础教育铺开加速扫盲的目的,自民国在1935年8月21日发布11400号部令,并且公布了《第一批简体字表》和《推行简体字办法》以来,汉字简化运动就愈演愈烈,尽管期间争论不绝,哪怕时至今日亦有不少复兴繁体字的声音存在,但除去个别地区,简体字毫无疑问已经成了当代的主流,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 人界一日,地界一年。因为时间的不对称,地府对于字体简化的排斥比人界只有增无减,初时还看不出有什么文体,毕竟简体字和繁体字同根同源,对于简化运动中期以前移民地府的公民来说不会成为大的妨碍。但随着时代变迁,繁体字教育的没落,充分地在公魂年轻化、低龄化的问题深化过程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单是普通公魂不懂倒无伤大雅,地府拎起自己推行鬼话的手段,故技重施一番便是。无奈面对日益巨大的鬼口压力,现有人手显得捉襟见肘,地府无奈增大纳新力度,便导致大量新晋的年轻公差进入到基层。这些奔走在一线的差吏因不精繁体字而降低了效率事小,因误解上意或者编写文书的时候出了差错导致连锁效应事大,由是这般,为了顾全大局,地府才终于痛定思痛并行采用了简化字体系,这几千年来也在积极地推广普及,尽管有很多老古董和老派势力不买账,但地府官方内部已然能够熟练运用,也算得上小有成效了。 若果单单是故意放置一些辱骂字眼的石刻,令那些在这片纯粹的虚无中自以为捡到救命稻草的鬼犯受辱,这倒不足为奇。地府的大多数公差,就算透过一面把唯物主义唯心主义辩证主义怀疑主义全部糅合成的单片镜拆成三百六十个角度来观察,也都是十足十的恶趣味,柳还望浸润多年,完全相信它们做得出来,但竟然顺应潮流用上了简体字石刻?这就未免太过刻意了,刻意到仿佛这些字刻一定要让某些只认得简体字的鬼看懂一般。况且就柳还望目前遇到石刻的频率推断,黑暗地狱中的石刻为数着实不少,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中进行更替,工作量非同小可,在地府好吃赖做的氛围底下,地狱自然不会是一片敬业爱岗、勤奋上进的净土,要狱卒但凭一颗忠于恶作剧的心来完成这件事?柳还望可不信它们有这份热枕。 细细地用双掌在新遇上的一对石刻字上摩挲,再三确认过几个存疑的位置后,柳还望笃定这刻的定然是“傻×”二字。 ‘这个字眼,相当现代了。’ 夹繁夹简夹现代用法,如此重的更替痕迹,怎么想都是地府基层办事偷工减料的典型作风,如果这是无足轻重的东西,那群敢公然索贿的所谓精英会在上头费心费力?有此发现,柳还望这下对自己的想法更加笃定了,只见它长身一立,选定了一个方向就毫不犹豫地摸了过去。尽管它目前还算不上掌握了破解黑暗地狱的方法,但柳还望相信只要再多摸一些字刻,应该就能有所发现。 柳还望不禁有些后悔,从含怒打碎“蠢货”到发现“白痴”陷入深思这段时间,它都是无头苍蝇一般在黑暗地狱中胡乱打转,好几次遇到石刻都没有费心去摸,白眼一番就绕开继续在漆黑中摸索,殊不知自己错过的是这片荒芜中仅有的余光。由是这次摸索字刻,柳还望花上了双倍的力气进行,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像是主席登场般一路伸手摸了过去,无奈它受过的教育本就不多、死得也早,对于繁体字的了解恐怕更港台两地的小学生比也胜不了几分,竟然一连有几对字刻都摸不出意思,快要气急败坏的时候,才终于摸出了一个“垃圾”,而后运气便如欢送水逆一般节节攀升,一连摸出了“废物”和“混账”。乘着这股气势,柳还望没有驻足细思,而是兴冲冲地继续一路而去,又摸到了一对石刻字上。 ? 草草摸了一遍,柳还望的心咯噔一声,大觉惊愕,慌忙定一定神,急着伸手再摸,一个棱角摸过,心头就多热上一分,一道弧线顺过,灵魂深处就多激起一丝波澜,仿佛它在摸的不是一对冰冷无趣甚至感觉不出质地的石刻大字,而是梦中幻梦的女神——或希崎杰西卡、或桃乃木香奈——赤条条地横陈在身前的玉体,一股18岁的血气方刚初尝禁果的雀跃在体内横冲直撞,将满脑子的惊喜敲成了一面响亮的锣鼓—— 这满地粗言秽语,柳还望这次摸到的,竟然出乎意料地是个褒义词: 雄伟。 第205章 暗中思索 果然有玄机! 全是粗言秽语,或者确实只是恶趣味,字体的混杂也可能不过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巧合。但一堆粗言秽语里头夹杂着褒义词?这就太微妙了。 得到这个发现,柳还望并没有驻足细思,只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条件,它清楚即使自己抓破脑袋也思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到更多的石刻信息。单是视觉丧失,要确保自己移动时不偏离方向已经极难,何况如今柳还望连听觉都失了用武之地。为免胡摸一气最终不知道歪去了哪个偏僻的角落,柳还望在摸索开始之前,悬了一颗青木珠在“傻叉”上头作为活动范围的中心,这样它就能确保自己的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最大控制半径之内。被期待和自信推着后背、扯开步子,柳还望一扫颓唐,在自己划定的这个圈子中健步如飞,很快就碰到了新的石刻字,细细摸索一番,无论明白抑或陌生,它都会果断地抛下去寻下一个石刻。多得将青木珠悬停于一处只是极简单的操作,柳还望的最大控制半径比实战的时候大了足足五成,这片半径75米的圆形领域,柳还望以“傻×”为轴心,循着一道形似阿基米德螺线的轨迹打转扫荡,最终共花费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搜寻工作才算告终。 ‘脏字12个,褒义词4个,不懂的字3个。’ 盘腿坐在“傻×”上头,柳还望简单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发现,右手四指富有节奏地上下摆动,如同四道并立的火车轮连杆,不住地推动着那枚原先悬停于此的青木珠在指间穿梭。 ‘啧。’ 柳还望龇牙咧嘴地吐出一截烦闷,左手不安地拍着大腿,要找出这些字刻中蕴藏的规则,果然不能就这么绕过那些不认识的字,无奈它明白不知为不知的道理——高考数学最后一题可不是枯坐苦思就能蒙出来的——想来就是它摸回去下一番苦功夫,只不过是做无用功。 要弱化这些不认识的字的影响,柳还望唯有尽可能多地找到更多的字刻。用点指兵兵选定了一个新的方向,柳还望这才在“傻×”上站起身来,提神凝气,脚下猛地一蹬,伴随着这两个石刻大字的迸裂如箭一般疾射而出,落到地上后,它乘着这股去势又足不点地般直窜出去近百米的距离,这才止住步子摸索起来,而后将一枚青木珠悬在新摸到的“无能”上头,正式开展新一轮的摸索。 为求谨慎,自“傻叉”开始,柳还望就采用了一个特别的方法记录下自己摸出的褒贬义词:用青木珠代表贬义词、用黄土珠表示褒义词、用捏成半截的青木珠象征不懂的字眼,依照发现的次序,柳还望用粘连咒将它们逐一粘连,串成了一段珠链盘在腕上。这次摸索,柳还望如法炮制,又是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长,给它的手腕再添上一段崭新的珠链。一条手臂被黄绿相间的珠子簇拥得满满当当,衬得柳还望像个刚刚被天桥底下有缘遇见的大师点拨买下开光法器的中年妇女。 第三段、第四段。。。。。。足足收集到了第五段珠链,柳还望才歇下脚来,端坐在“持久”上头将珠链取下罗列在大腿上头,逐一取起,按照自己行进的轨迹盘成螺旋状——半截青木珠最小、青木珠次之、黄土珠最大——指腹如三月春风般来回扫擦着这段螺旋,有致的凹凸像是自掌心拱起的一段连峰山峦,那段起伏的波峰真如有斜阳映下,透过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直照入柳还望心底,罗列成一段分外鲜明的褒贬相间—— 咦? 第206章 一坑刚完,一坑又到 摸到第五条珠串平整的一处,柳还望心头略略泛起一阵讶异,细细地将这一串认真盘好再摸,结果依旧,它连忙将这条珠串盘回手腕,带着一丝期待抽起其余四条早已摸完放在一旁的珠链,逐一细细检验。验毕无误,柳还望登时只觉心头一片清明,以为自己已经牢牢抓住了这无边黑暗中的一缕曙光: 就算将那些不懂的字眼都按脏字、褒义词组合一遍,这第五段珠链所代表的区域——也即是它目前身处的区域,也是它搜寻过的五片区域中,唯一有四个脏字同在一排的地方。 这怎么能是巧合呢?! 尽管全然无法断定这个异常是不是真蕴藏了玄机,柳还望的阿Q精神却已经以百分之二百的功率运转了起来,只见它随意地将四段珠链往裤兜一塞,便纵下开始摸索起来。多得刚搜寻完这片不久,脑中印象相当鲜明,柳还望很快就顺利找到了目标:“阳痿”、“下流”、“下贱”以及“无耻”。本着谨慎求真的精神,柳还望不辞劳苦地又将这四对字刻摸索了一遍,确认的的确确对应的是这四个词、并且排成了一排,它这才长出一口气来,落下一块心头大石。 绕过了就连做了鬼都依然觉得是把戳心尖刀的“阳痿”,柳还望径直地摸向了自己最能认可的“无耻”边上,五指轻捏成拳,不住地在这两个字刻上头敲敲打打,又将指腹贴在“无”的顶上试图灌入鬼力。无奈任柳还望如何倒弄,这两个字刻就这么死心塌地地纹丝不动,坚守着自己作为鬼造死物的操守,固执得像个入定的高僧。 又折腾了好一阵,这字刻依旧这般巍然不动,柳还望心已凉了一截,它又接着对另外三对字刻如法炮制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这才心灰意冷地跌坐到“阳痿”边上,听着心底一团乱麻打转的窸窣声响,垂首不语。 呆坐了半晌,柳还望仍不死心,强自打起精神来,又将能想到的所有法子都试了一番——“阳痿”依旧是“阳痿”,对它一双大手的上下拨弄全然不为所动。恨铁不成钢,至此,柳还望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烦闷,腾地催谷了鬼力,攥起右拳就猛地朝“阳痿”砸了过去,谁想它这包含怒气的拳峰到处,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波澜不惊,别说迸裂,就柳还望所感觉来的,怕是连豆粒大的凹陷也没有。一想起自己被这些字刻耍得团团转浪费了不知多少宝贵的时间,如今眼见脱离无望要毁其泄气,使出大半力量打出的拳头竟然还被挡下了——当人的时候好歹是被人渣害死的,做了鬼竟然被颗烂石头欺负!自觉受了奇耻大辱,柳还望羞愤成狂,抡起充盈鬼力的双拳,暴风骤雨一般朝“阳痿”胡乱砸了过去。吊诡的是,柳还望这番狂攻打了过去,却真似儿童的粉拳纷沓打向空气,那平平无奇的石刻照单全收,却允地不损分毫。起初这诡异的现象只如火上浇油,致使柳还望出力更猛、出拳更快,等到它打得多少有些厌倦了,柳还望才察觉到其中古怪:“蠢货”明明就被它一拳粉碎了。 猛然醒起这点,柳还望连连罢手,沉吟一阵,突然绕过“阳痿”一个箭步迈出,裹挟着捏成一团钢块的拳头风风火火地沿着这排脏字急速蹿去—— 左起一拳,粉碎“下流”! 右起一拳,粉碎“下贱”! 飞起一脚,粉碎“无耻”! 站在被黑暗掩埋起来的碎石堆上,柳还望重拾了几分自信之余,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逆着一路碎石踩过去,柳还望回到了“阳痿”跟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东西未试——百炼令牌。反手从后腰抽出这柄尖头方脚的长柄木牌,柳还望摸索着按下了“令”字,听得周围依旧没有分毫动静,它又忐忑地按了一下,又一下,又一下。。。。。。像个上班首日就迟到的职场新人摁电梯一般心急火燎地朝“令”字一顿乱按,柳还望不禁破口大骂起“操”来。那百炼令牌平白无辜地受了近一分钟的轻辱,“令”字的漆面都剥落了一层,柳还望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深陷焦躁之中不可自拔,黑暗地狱里头会有动静就怪了,也顾不上向手中木牌表示些许歉意,连忙伸手往“阳痿”摸去。结果柳还望手刚伸到,就感到仿佛有一段高速滑动的链条在刮擦指腹,慌乱之下,它不及多想,胡乱地将令牌别回了后腰,竟然就手足并用地攀到了那凭空冒出的“链条”上头。不明就里地,柳还望只觉得身子一轻,尽管目不能视,但它也清楚自己正在被徐徐带上高处。 ‘妈的。。。。。。’ 想到这无论如何也该是黑暗地狱的终局了,柳还望只觉心中万千感慨,真是一言难尽,思来想去,只喃喃地吐出一个“妈的”来,权当是问候负责这层的所有地狱设计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段链条终于顿了一顿止住上升,柳还望没有急着上爬,稳稳地攀在那里等了一阵,确保链条是稳稳当当地停好了,这才手脚并用,像个不住开合的塑料夹子一样往上攀爬。 一手探到了平整的顶端,柳还望摸索了一阵判断面积算是开阔,这才脚下发力一蹬飞身而上,头顶刚往上升了半寸,眼前登时一片亮白,如坠白昼。大张着双臂沐浴在这片耀目的纯粹白光之中,柳还望长出一口气,只觉得精神爽利、身心舒畅。回头看了看脚下那一片连绵不绝,如同海面一般宽阔的黑暗,柳还望不禁心有余悸,想自己要是一直被困在这片不见天日的绝望之中,怕是也会像那些被自己撞见的鬼犯一般,麻木得不会再对外界变化有所反应吧。 柳还望边抻着身子,边环顾四周。只见它目前身处的这个平台约莫四百米见圆,纯白色地面,一马平川,空无一物,唯有那座汉白玉质地的高大门柱盘踞正中,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气象万千,好不气派。 在黑暗地狱徘徊的这段时间,令到柳还望彻底失了对时间的把控力,唯恐自己会因超时而淘汰,观察既罢,想是再无机关,它不愿再停留多上半刻,脚掌一蹬便大步流星地朝门柱赶了过去。行到离门柱不过十米之时,柳还望摁下“令”字,但见那条熟悉的裂缝像被撑开的巨口一般慢慢张开,当即纵身一跃,如纸鹞一般蹿了进去—— ?!!!!!!!!! 一进到门柱里头,出口就应声合上,柳还望心中顿时泛起一丝不详,随着身子下落低头看去,它这才惊觉梯厢并无地面,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片深不见底、与这层地狱如出一辙的无尽黑暗!!! 第207章 鸟嘴会无常 ‘鸟嘴兄,这上等魂茶可是我为数不多的库存了,若不是你这般贵客,我可真舍不得拿出来呢。要是这销魂滋味被宣传到人界,也不知道有多少醉心茶香的人要争着做鬼~’ 无常拨动指头悬起简朴的乳白色茶壶微微一侧,透着淡黄亮光的晶莹茶水便源源不断地倾入鸟嘴手边配套的无脚圆口杯中。淡黄的亮光凝在杯口,好似被镀上了一层精巧的金箔。 鸟嘴斜眼睥睨杯中晶莹茶水,冷哼一声,说道:‘酒满茶半,无常你给我倒了这么满满当当一大杯,看来是相当地不欢迎我啊。’ ‘唉,此言差矣。’无常闭目轻啜一口茶,旋即迫不及待地吐出一声绵长的感叹,摇头晃脑,满脸心醉神迷的满足,这才悠悠续道:‘粗茶茶满送客,好茶却是多多益善。倘若不是看重的客人,怎么会舍得割肉飨客呢?鸟嘴兄你说对是不对?’ ‘哼。’鸟嘴不接无常话头,手上也全无举杯的意思,就这么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这个让人看不透、让鬼看不懂的同僚,揶揄道:‘以前我可不知道你无常原来如此油腔滑调,倒是跟豹尾是一流。’ ‘鸟嘴兄以前跟我又有几多接触呢。’无常抿嘴淡淡一笑,又拨动指头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 ‘是啊,我们十阴帅里头要论离群索居,你敢认第二,鬼王都不敢认第一。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你登门拜访,却没想到不是你的府邸,而是欢喜城中一间规格算不得高的酒楼。’ ‘我本就对阴帅事务兴趣索然,又喜好云游,阴帅殿配置给我的那座宅子萧瑟得很,倘若鸟嘴兄登的是那个门,我才是真的失礼了。’ ‘这么说来,’鸟嘴用三指钳着茶杯举到嘴边,仿佛是要借魂茶中浓郁的精魂气息冲淡自己语气中的锋锐一般,就这么悬着不饮,佯装不经意地问道:‘不喜事务、喜好云游的你,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了欢喜城?’ ‘哦?’无常脸上笑容不减,微微侧头,反问道:‘按鸟嘴兄的意思,我还不能随便回这欢喜城咯?’ ‘我的意思是。’鸟嘴仰颈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空杯往桌面上磕出“塔”的一声脆响,话中锋芒毕露:‘就连当初鬼门之乱都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你,怎么会提笔同意牛头的看法,接着更亲自回到了这风波正起的地府当中。’ 无常闻言故作讶异,双手一摊无辜道:‘鸟嘴兄你这么说可太过分了,当初鬼门之乱我可是出了不少力气啊,这双残腿难道不是有力的明证么?’ 无常话音未落,鸟嘴竟然大手一拂,猛地将空茶杯扫向房间角落。眼见这团盈盈一握的乳白色就要摔得粉碎,一股鬼眼难见的力量却自下而上将其托起,就好似被慈善机构勾画的双手所托起的爱心一般悬在了半空——这却不是这可怜茶杯的最终结局。就在茶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托起的瞬间,一股迥异的力量炫耀着自身的色彩斑斓就从左上方扑了下来。那看不见的手为了招架这阵攻击,连连腾了一只出来鼓大一倍、撑开五指拦在了空中,就要将这段来势汹汹的缤纷截住。谁想“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那七彩绚丽眼见就要撞上撑大的无形的手,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如烟火一般迸发开来,无数道单色射线如同被三棱镜拆分的色光一般自无形手的间隙四周绕过,飞蝗一般扎向了茶杯。状况突发,明知道实在避不过这阵凌厉,余下的那只无形手却依旧毫不示弱,竟然五指发劲一收,亲自将护在掌心的茶杯捏成了一团飞灰。失了目标的彩光顿时没了神采,片刻之前还如扑食的豺狼般凶戾,这下却好似漫无目的的春雨一般,淅淅沥沥地打到了墙根地面上头,钻出一个个大小不等却一般规则的孔洞,就像一颗颗无神的空洞眼珠,在埋怨着一身神威全无用武之地。 ‘鸟嘴兄。’无常依旧淡淡地笑着,嘴角上翘的弧度提了几分,‘你已经到了这般公然挑衅的地步了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砸我的茶杯?’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跟你打哑谜。告诉我,无常,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卸去了先前被魂茶销魂滋味架起的帘幕,顿时露出了两位阴帅间赤裸裸的紧张,凝重的气氛好像一条吸饱水的棉被被颤巍巍的细线悬在上空。大战眼见一触即发,无常却大笑出声,上身轻松地完全靠到椅背上头,十指交叉架在腹前,坦言道:‘鸟嘴兄,你放心,我一点图谋都没有。同意牛头的意见,确实是因为你要对马面进行公开通缉的做法不妥。它怎么说也是十阴帅的一员,尽管守鬼门有失在先,但现在你拿不出确切的证据,无法完全否定马面如今的不知所踪,有为求将功补过而追捕那名混入地府的人类术者的可能——这对外有损阴帅威望,对内有损阴帅彼此的关系。至于回欢喜城,实不相瞒,我只是回来看看相熟的几个死鬼,有哪几个沉不住气投胎做人了——说起来你应该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才对啊,那天我见了牛头一面,想来你也看在眼里吧?’ 鸟嘴默然不答,目光冷峻。 无常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头,承诺道:‘鸟嘴兄,你放心吧。阎王会审当天,我绝不会在阎王殿现身。当然,你也可以派手下把守着这个酒楼——但记住,一定要派好手,否则我可确保不了它们的安全完整。’ 得了无常这般说辞,鸟嘴也不回话,定定地瞪了它半晌,长身一起就要转身离去。刚走到门边,无常冷不丁地说出一句:‘鸟嘴兄,其实我还挺佩服你的。’ 鸟嘴蓦地止住步子,并不回头,也不接话,就那么定定地等无常接上后话。 ‘在民众面前是那么平易近人,在九幽兵士跟前又是那么威风凛凛,对待心腹赏罚分明,跟阴帅相处时又显得暴躁急进——驾轻就熟地在这么多张面孔之间不停切换,让人又爱、又敬、又畏、又轻蔑,真是好有本事啊!’ 鸟嘴不答,一步迈出门槛,径自说道:‘我会差手下给你送一套新的茶器。’ ‘这就免了。’无常连连摆手,早就料到鸟嘴会这般顾左右而言它,也就不抓着旧话不放,反倒顺着它的话挖苦道:‘你来只打坏我一个茶杯,你手下来,说不定连茶壶不保。’ ‘。。。。。。’ ‘茶杯明明是你自己打碎的。’ ----- ‘无常大人,这么跟鸟嘴承诺真的好吗???那个毛茸茸大脑袋看起来嘴皮子不怎么利索,鬼王会审要怎么招架鸟嘴对马面的诬陷啊?’ 无常一手捏着后颈,兴趣索然地说:‘本来我也没打算去,权当卖鸟嘴个顺水人情吧。’ ‘什么????你这次回来不就是。。。。。。’ ‘就是什么。’无常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道:‘阴帅十张嘴,鸟嘴占去了五张。阎王会审,多我无常一个不多,少我无常一个不少。’言语中颇有几分索然,但语气却如无波古井一般平淡镇定。 ‘先让牛头马面受点罪吧。’ 无常一手托腮,顿了一顿,喃喃道: ‘真归咎起来,它们倒也活该。’ 第208章 车祸 ‘啊!’ 挥拳踢腿将床上弄得一片狼藉,柳还望惊叫一声,总算挣脱了那团漆黑的梦魇,上身猛地从湿透的床铺上拔起,撑大的一双瞳孔焦点散乱,不知所措地瞪着眼前的一片凌乱。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对自身处境一头雾水的柳还望下意识地就环顾起四周,看着身处房间里头的一桌一椅一床全都陌生得不能再陌生,它不禁喃喃地骂了起来,为自己这般丈二和尚的丑态感到郁闷。 挣扎着从床上落到地面,柳还望草草检视了自身一番,发现秋毫无损,不禁更加狐疑,自己明明被那门柱迷惑一脚踩进了无底深渊之中,怎么如今会安然无恙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睡觉?想罢,它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顶上天花板,疑惑那层被夜色蒙上的薄纱后头是不是藏着一个黑魆魆的洞口。 点清了余下五行珠的数量,柳还望的心境也随之平复下来,仿佛那几个袋子里面装的是染了色的绵羊,对其计数能撇去心头繁杂的思绪。顾不上感激数学此刻为自己做出的贡献,柳还望抓了抓后脑勺就信步往门口走去,左手指间衔着三枚青木珠,右手贴到门把上头,静静听了一阵室外的动静,见并无异常,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扇扯开一条缝,发动鹜将一枚青木珠飘了出去,又操持着它胡乱在外头甩了几圈,依旧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柳还望终于松下一口气来,推门而出。 柳还望步子很大,动作却很轻,就这么快速沿着一条阴暗的走廊往尽头的那处光亮走去,一路上目不斜视,手上青木珠攥得极紧,一副草木皆兵的紧张模样,明明自己就是鬼,似乎还在忌惮这走廊暗处潜藏着什么可怕的鬼怪一般——不过这也怪不得它,毕竟在黑暗地狱遭了那番暗算,柳还望现在还心有余悸,现时又搞不清自己到底身处哪里,难免行事如履薄冰。 过了走廊摸到楼梯口,又接着楼道忽明忽暗的感应灯灯光顺楼梯而下,柳还望算是走得顺风顺水,一丝古怪的迹象都没有察觉,这般顺利反倒更加令它警觉,真是一颗心被提到嗓子上,以至于边走边往地面弹射青木珠,就怕路上又挖好了坑等自己踩上去。 ‘。。。。。。’ 拉开一楼的铁闸门走到楼外,临街便是一条宽阔寂静的大马路,道路两旁排列整齐的白漆路灯耷拉着脑袋,就这么乖巧地顺着泛着一层亚光的柏油路面一路延伸到视野尽头,没入地平线的亮光却不安分地渲染着顶上的夜空,令那团稠密的黑色吊着一段诱人的奶黄色。 ‘这到底他-妈的是哪。。。。。。’ 普通的房间、正常的楼道、平平无奇的大街,柳还望着实被所见所闻的这些寻常景观蛊惑得不轻,只是多得幻象地狱的前车之鉴,它才不至于怀疑自己陷入了什么梦境之中。 ‘啧。’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逡巡了小半个钟头,百无聊赖的柳还望方要松懈下来,却听得身后蓦地刮来一长串“哔~”的尖锐刮擦声,慌忙转身一看,只见空荡荡的街头那头凭空冒出了一台白色奥迪,两个车头灯大开,亮得有如熊熊燃烧的烽火,一路风驰电掣就要撞向自己—— ‘妈的!终于来了!’ 险象突生,柳还望却好似一个怀才得遇的秀才,不惊不慌,只有满腔欢喜,也不过这眨眼一瞬,那来势汹汹的奥迪已经迫近到与它不过相隔一个车身的位置。柳还望嘿笑一声,膝盖一曲一直就腾到了左侧空中,手中衔着的四枚青木珠蓄势待发,就要击穿奥迪右边的前后轮胎。令它万万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它飞身而出的同时,竟然冒出一股难以名状、不知来由的力量,就似绳套一般束住了它的双踝往回拖去。柳还望大惊失色,只是它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这股怪力,千钧一发之际,它唯有病急乱投医,明知驾驶座上无人还是射出了手中的青木珠——“啪啦!”一声脆响,车前窗应声而碎,柳还望却也被席卷而来的白色奥迪狠狠撞上,哀嚎一声,当即如被力士掷出的沙包被抛飞到远处。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耳听着奥迪规律聒噪的警报声,柳还望倒卧在一摊血泊当中,不知道该困惑那股怪力何来、还是该困惑自己为何会流血好。剧痛如阴云一般笼罩着柳还望全身,理应有头悬梁、锥刺股的醒脑效用,它的眼皮却不自觉地越变越沉,残存的意识片刻便消融在了脸下的一团腥热之中。 第209章 九死地狱 悟段,是十八层地狱三大段的头一段,其办狱主旨,通通蕴含在这一单字里头,意在让在囚鬼犯悔悟、醒悟、感悟、顿悟,在忏悔自己的罪恶行径之中得到心灵上的洗礼,从而改过自新。为了体现这个宗旨背后的核心价值观,悟段成了整个地狱中唯一设有减刑制度的一段,在囚鬼犯只要“悟”到了各层所设立的标准,即可获准上提一层。正因如此,悟段虽然有记录的鬼犯数量是地府之最,在囚鬼犯数量却还远远比不上苦段。 悟段与苦段衔接的底层,亦即整个地狱自上往下正数的第五层,名曰九死。乍听这名头,会让人感到讶异,地狱中在囚的鬼犯,哪个不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设计这么专供体验死亡的一层,岂不是便宜了这帮富有经验的恶徒?这也是设计初期相当一部分鬼提出的质疑。无奈当时第三、第四层的六欲、七情地狱已经敲定,一时之间要再想出个跟它们一并看时整齐规律的名字实属不易。由是地狱筹建委员会临时决定,开展一场关于九死地狱效果的小型实验,并依最终实验的结果决定九死地狱的去留。 实验的结果如何,显而易见。 说来讽刺的是,死亡体验不仅对鬼犯的威慑力十足,更加令委员会出乎意料地使抽象的“悟”有了具象化的体现——无他,不过是死的次数多了,麻木罢了。再恐怖的经历,只要次数达到了某个值,不是发疯就是麻木,此乃人之常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很多侦探作品里的柔弱女主角总让人感到烦闷:明明她们亲见的尸体只怕比很多小地方的法医都来得多,但她们既没有精神病发作、也未能成为独当一面的死神代理助手,反倒十年如一日地从故事开端尖叫到结局来临,这份做作的演出,自然很难激起观众的同理心。 但无论是麻木还是真的觉悟,唯其心自知,放在旁观者、尤其是委员会里那帮地狱和地府的高层眼里,面对死亡的这般超然,就是赤裸裸的觉悟的表现——救赎灵魂、引鬼忏悔,如此伟大的功绩,如何能不让它们感到自豪和骄傲?由是委员会不仅当即敲定了九死地狱的落成,还为其添置了大笔资金,以求让九死地狱的死亡体验效果更加逼真,各种细节的丰富和再现,使到九死地狱的死亡体验真如身临其境——例如柳还望被车撞后有鲜血流出,无意间便缔造了VR领域在地府的惊鸿一瞥。同时,九死地狱作为“悟”的典范,被塑造成了地狱正面形象的宣传象征,以至于就连地狱的官方宣传小册子九死地狱一栏中,都被标上了一个醒目的五角星图案。这份殊荣如何来之不易,恐怕也只有那帮主事九死地狱设计的设计师们才能说得清了。 ‘要做死亡的主人。’——象六亲笔提字,将这句话装裱起来悬在了九死地狱的办公室里。 ‘哈。。。。。。’ 感受着喉头绳套的收紧,柳还望百无聊赖地叹出一口气来,尽管缺氧所带来的困倦感如潮水袭来,它的意识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清醒,这种矛盾的共存,毫无疑问指明了二者中必有一为假——柳还望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意识是伪造的了。 透过手边的窗户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柳还望有些烦闷了,在经历过撞车、坠楼、坠崖、触电死、敌敌畏和被割裂颈动脉等六次死亡之后,上吊自杀这种层级的死亡折磨已然不值一哂,它只祈求着这千篇一律的临终痛苦赶紧到来,好将它带入新的循环,以求多获得一些九死地狱的信息。 妈的,浪费老子时间。 柳还望暗骂一声,就在这个瞬间,头上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还没等它的猜想浮现出清晰的轮廓,柳还望已经重重地摔落地上,大字型地瘫卧在地板上头,看着顶上只剩半截的麻绳那粗糙毛刺的断头发呆。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新玩法?’ 柳还望没有为侥幸逃生感到狂喜,取而代之的,是心头满布的疑云。 始终吃不透九死地狱的套路,柳还望知道自己能做的选择不多,纵是不愿,它还是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来准备下楼勘探。站在窗边看着底下与一般闹市无异的日常景色,柳还望决定先在此居高临下地俯瞰一番,抬手拨开窗户的活动锁,便就着窗框扯开了窗户—— 咦? 柳还望惊讶地发现窗户背后藏着一片浑厚的黑暗,窗玻璃上却依旧映照着一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热闹景象,它不敢胡乱伸手去摸,只狐疑着朝黑暗里打出了一枚青木珠,但见指弹珠飞,一道青色幻影转瞬便没入了这团迷雾之中,唯留“咻”的一声回响在它耳边打转。 不得不说,柳还望有些怀念起困兽地狱那团絮叨聒噪的阴影起来了。一再因了无头绪四处碰壁,它终于能体会到那份啰嗦背后的真切。 想来是别无他选,柳还望扭头走到了门扇跟前,做足了准备,干脆地推门而出——反正九死地狱的死亡又无法逃脱——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那云山雾罩的黑暗之中,却未曾想刚走出没几步,就在黑暗中看到了正前方那一段仿佛在熠熠生辉的白色。 真他妈搞不懂地狱的套路啊。。。。。。 摇头叹息一声,柳还望脚下疾点,便飞也似的朝门柱冲了过去。 第210章 七情地狱 “唉。”白闻钟拨开压在身上的碎石自乱石堆中爬出,环顾四周,自觉视野无比开阔,不禁感叹若非自己足够警觉,想来已经跟这个藏身的洞窟一同被夷为平地了。 “没想到这么快又被你找到了,马面大帅果然本事高超啊。” 一边拍打着身上灰土一边缓步踱出,白闻钟走到悬崖边缘,仰起头来,跟悬在半空居高临下的马面对峙着。马面面无表情,虚握的右掌掌心浮着一团闪烁着妖异亮光的蓝色。 ‘嘿。你吞进肚里带来地府的逃生法器还有几个?五个?六个?胃容量太小的话,你可要抓紧一点跑了,否则到时除了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没有其他东西能保你的狗命。’ “承蒙大帅关心。”白闻钟朝马面抱拳一揖,悠悠地施展开飘术往空中升去,狡黠的笑容将上唇厚实的胡子拱成了一柄雪白的镰刀,朗笑道:“方才小子草草估算了一下,法器数量充足,应该够从地府全身而退了。” 话音未落,一道手臂粗细的蓝色射线自上而下袭来,其势如火、其疾如风,白闻钟眼见就要被它将头顶打个洞穿,身形一晃,也不知使了什么法门,竟然就这么蓦地往左腾了一丈开去,唯有原处因高速移动拖出的人形残影成了代罪羔羊,被那射线倏地一带,随即风卷残云一般消散无形。 细细品味着那丝在马面眉心一闪而逝的惊讶,白闻钟喜上眉梢,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乃至于负于后背的双手不自觉地打起了拍子,附和着他那天桥说书人的口吻,娓娓说着:“就容小子斗胆猜一猜马面大帅惊讶的是什么。是惊讶一个初为灵体从零开始搭建‘玉樽’的活人,短短数月已经能躲开自己的一击?非也,大帅何等气量?是惊讶活人吞进胃里的法器能随肉体一同转换成灵体而不被鬼门消磨的规则?非也,大帅第一次抓到小子时就知道了。啊,是了,是了。” 白闻钟夸张地睁眼张嘴,右拳往左掌心一捶做恍然大悟状,笑道:“马面大帅不是惊讶,而是忐忑。你慢慢发现我所做的这些专门针对进入地府的准备,比想象中的要多、要好、要全面。你知道这些本事跟自己苦苦追问的人脱不了关心。你在担心被掩盖的历史正文,没被歪曲,而是。。。。。。” “噗!!!!” 马面收拢起大张的双臂,目光透过滚滚烟尘,死死咬在白闻钟被应急法器裹挟而成的白色闪电上头,全然不顾眼下这片出自己手的千疮百孔的废墟,意念一动,身形便卷成了一团飓风,风驰电掣地朝那道疾驰而去的闪电追了过去。 ----- “叮。” 柳还望正狐疑着这一层怎么没有着陆提示,头顶便传来这么一声脆响,紧闭的梯厢门应声大开,露出外头有序地排成了一条长蛇的鬼山鬼海。见门柱张开了口子,队伍中离得近的鬼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瞥了柳还望一眼,而后又见怪不怪地齐刷刷回过头去,仿佛是路上看见一坨狗-屎般漠不关心。 有鉴于九死地狱的离奇设计,柳还望并不急着迈步而出,就这么赖在梯厢里头试图观察这个队列并从中获得一些信息,谁知它的目光刚自左开始往右扫视,一张写满不耐烦的大脸便从梯厢一侧硬生生闯入了它的视野,探进来的食指像是弓箭一般死死指着柳还望的鼻子,喝骂声顺着那条略显干瘦的臂膀就扑了过来—— ‘你他妈出不出来啊?!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快出来排队!’ 柳还望见那大脸着一身浅灰官服,推知这是该层的狱卒,这才忍着愠怒信步走出,没想到那狱卒还嫌它走得慢,手一伸就抓住了柳还望的小臂要扯它一个趔趄。柳还望再不济也是个参加甲试的恶鬼了,竟然被一个灰衫这么轻辱,本就愠怒,这下更加是心头火起。但俗话说得好,强龙不敌地头蛇——尤其是还有三十六个地头蛇没凑过来——在别人的地盘,柳还望知道行事不能过火,由是它倒不回击,只一催鬼力,手臂身子顿时如铁铸的一般结实稳固,就这么顶着那狱卒的胡扯乱拽,保持着自己本来的短小步子款款而出。 能在地狱当狱卒的,不是好手便是鬼精。那大脸一见柳还望这等本事和架势,就明白它并非从九死通过考核升上来的鬼犯,方才还拧巴成铁条的脸色当即柔和成三月春风,嘴上的亲戚朋友尽都一哄而散,谄媚的笑容跟谈妥价钱的“公关”一般利落地爬了上来,双拳一抱就跟柳还望打起了交道:‘哟,这位是来参加甲试的恶鬼兄弟吧?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小弟刚刚有眼不识泰山,兄弟你可不要见怪啊。’ 柳还望见这大脸变脸的速度颇有三角的神韵,不禁失笑,简略地回了句“免贵姓柳”。那狱卒见它如此,还以为是自己出神入化的社交技巧又折服了一位彪悍,大感得意,便又主动攀谈了起来:‘柳老哥,小弟姓赵,你叫我声小郑就可以了。老哥一路跋涉而来,辛苦了辛苦了——不过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老哥你这番披荆斩棘,定然能够飞黄腾达,到时可不要忘了七情地狱里头还有你一位赵小弟啊。’ 强忍下一个白眼,柳还望知道这种油腔滑调的鬼虽然讨厌,但颇有利用价值,也就顺水推舟跟它攀起了交情,笑说:‘赵老弟你现在在地狱当差,多少鬼争都争不来啊?老哥我倒是羡慕你羡慕得紧呢,哪用我照顾?对了赵老弟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地狱生存战还有多久结束啊?’ ‘哎哟,柳老哥你这话说的。’赵大脸搓着手说得正高兴,听柳还望这么问,突然话锋一转,故作尴尬地嘿嘿干笑几声,低声反问道:‘那个,柳老哥啊,你方不方便出示下百炼令牌?兄弟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精干的恶鬼,但工作流程嘛,嘿嘿,见谅见谅。’ 见自己套时间的伎俩被拆穿,柳还望也不羞恼,跟三角交道打得多,它最清楚这种鬼嘴上跟谁都客套做朋友,但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先得到好处,是连一个米粒都不愿意送的。知道这大脸不好对付,看着身周这浩浩荡荡一条长龙,柳还望当即又有了盘算,利落地掏出了百炼令牌供它查核。 ‘好好好,老哥的令牌货真价实。’大脸见柳还望眼神游离,接自己话茬的热情也骤降,想也知道从它身上捞不来什么油水了,心中暗骂一句***的,面上笑容反增,大手一摆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老哥你瞧,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有一条专供这次应试恶鬼的绿色通道了。小弟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老哥了,祝老哥你一帆风顺荣华富贵节节高升万事顺意哈!’旋即便一闪身钻回了那长蛇般的队列之中,抓准一个鬼犯呵斥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插队?!规矩都不懂吗?!’ 跟索命年节所得祭品全部充公不同,悟段的鬼犯是按比例留存并暂扣在地狱手上的,一旦鬼犯完成全部考核出狱获得公魂资格,就可以拿回。 柳还望冷眼看了一阵,讥笑一声,转身朝大脸所指的方向走去。 第211章 打听 在诸如监狱这样高度集中、自成生态、有独立的秩序、以暴力为最高准绳的微型社会,最容易培养出两类典型。 一是所谓老油条。这类人喜欢在人堆中高谈阔论,分贝能拉多高拉多高、嘴巴能撑多大撑多大、手舞足蹈眉飞色舞,一副在演独角戏的架势。这类人通常不会是这个金字塔的底层——也相差不远了——但高层的看他不起、底层的看他不惯,自觉左右逢源,实则上左右不是人,是金字塔基座一块非常不稳定的土坯。但是因为这类人惯常为了攀关系装客套,左钻右挖,确实对整个金字塔有比较全面的认识,甚至还会了解一些秘辛隐晦,再加上外强中干的属性,拳头到肉话就出口了,对于想了解这个密闭金字塔的人来说,是狠有利用价值的信息来源。 一是真正的狠手。这类人大多极静、极沉稳,冷淡得像是山间一块磐石,任由风吹草刮都纹丝不动,存在感或者不强,尤其在人堆中可能还会略嫌不显眼,但一旦与他四目相对,这类人眸子里的寒光足让定力不足的人一个激灵、浑身冷颤——这类人本身就是一柄无柄的尖刀,碰哪都会划到手,是金字塔中相当奇怪的边缘体。 七情地狱这条鬼龙很长,不过柳还望自门柱往绿色通道一路走去,几乎没有发现狠手,乍觉古怪,转念一想又觉得平常,九死地狱之中,鬼犯全都独自在死亡之间挣扎徘徊,固然可怕,但远远谈不上残酷,要培养出几个超然物外的和尚道士可以,想磨出几柄刀子就难了。 不过无妨,柳还望想找的本就不是狠手。 ‘喂!喂你干嘛!!!’ 柳还望一手揪住了一个正跟前后鬼犯聊得兴高采烈的龅牙。那龅牙受惊之下,连声嚷嚷,竟然抬腿朝柳还望小腹踢了过去。本来还多少觉得自己这般强硬不太道义,见状如此,柳还望顿时落了个正当防卫的冠冕堂皇,嘿嘿一笑,手掌盈满鬼力平着胸口往下一切,那龅牙急于投怀送抱的右腿脚踝当即凹进去了一截。灵体受损带来的震颤海啸般往龅牙全身一撞,不旋踵便激起了一阵呼天抢地的嚎啕,直如晴天霹雳一样炸响。 ‘你们他-妈的闹什么闹?啊?!!是不是做鬼做烦啦?!’ 闻听一名被惊动的狱卒骂骂咧咧地就往自己这边赶,龅牙连忙催谷出一股被逼良为娼的愁苦冤屈,嚎啕得更加起劲,高叫道:‘官老爷!官老爷!有人想插队就动起手来啦!!我好苦啊!!!快把它抓了!往苦段送!这种鬼渣!天啊天啊!都不把地狱不把地府不把十位阎王爷看在眼里啦!!!’ 看龅牙如此卖力地表演,柳还望不觉好笑,更深知自己找对了老油条,见那狱卒越走越近,手上还掐了个顿指,怕它真的情急动手,这才高高扬起自己的百炼令牌,招呼道: ‘兄弟!误会!我是来应试的,想跟这位小朋友聊聊天而已!’ 那狱卒闻言眉毛一挑,又定定看了它手中令牌一眼,这才卸了顿指,隔空喝一句‘小点声!别让兄弟不好办事!’,并无二话,干脆地转身离去了。 ‘这。。。。。。这。。。。。。’龅牙见唯一的靠山竟然对柳还望的作为视而不见,顿时哑口无言,原本跟它聊得投机的几个鬼犯见状也纷纷往后退去,非常识趣地为柳还望和龅牙留出了一块宽裕的私人空间。 柳还望嬉笑着拿百炼令牌往龅牙的龅牙上敲了几敲,笑问:‘认得这个东西吗?’ ‘不。。。。。。不认得。。。。。。’ ‘地狱生存战听说过吗?’ 龅牙不接柳还望的话茬,竟然噗通跪地,死死抱着柳还望的右腿央求道:‘这位爷!这位大爷!我什么都没做啊您是不是认错人啦?求您高抬贵手别折磨我!你想要什么我有的话我都给你啊!!!’ 我去,这孙子,地狱里这帮鬼犯求存的意志真他-妈的强烈,也不知道图什么。 ‘哎,哎,起来。’柳还望忍着厌恶拍了拍龅牙的头要它起身,谁知那龅牙就是不起,嘴里还死活喊着什么‘放过我放过我不然我就不起来!’,惹得原先避之不及纷纷撇过头去的一众鬼犯都不禁侧目,交头接耳,津津有味地看这场闹剧。 好端端的一场恐吓闹出了情感纠纷的丑态,柳还望顿时被四周聚焦而来的目光灼烤得心头火气,手头发劲,抽纸一般直接将龅牙整个提了起身,大声喝道:‘闭嘴!老子只是要问你点事!’ 被柳还望凶神恶煞地这么一吓,龅牙终于止住了嚎叫,傻傻愣愣地不住点着头。围观鬼犯随之也受到了柳还望泛着凶光的扫视,个个都心头咯噔一声响,不约而同地别开了目光,又重新专注到自己那看来要直到海枯石烂的排队中去。 发下话来要那几个鬼犯将龅牙的位置留好,柳还望才在它们唯唯诺诺的附和声中一手拎着龅牙走远。寻了个能坐下的地方将龅牙扔下,柳还望随之盘腿而坐,命令道: ‘七情六欲,把你对它们的了解一字不漏地全告诉我。别发呆!’ 第212章 思维勘探 ‘这七情地狱吧,要说难也不难,但要说不难又很难。。。。。。’ ‘妈的。’柳还望猛地一拍龅牙后脑,骂道:‘谁让你装逼了?好好说!’ ‘是是是,跟狱友吹牛逼吹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爷别见怪。’龅牙搓着手,唯唯诺诺地向柳还望低头,这才开门见山地说:‘七情地狱,说白了就跟九死地狱一个性质,只不过九死用死亡吓人,七情用感情来折磨你。’ ‘这个我猜得到,流程呢?九死地狱都是直接开始的,怎么这里要排队?’ ‘哈哈,柳爷你这么问就显得外。。。。。。’龅牙该收敛了一阵,条件反射地又要开始耍嘴皮子,一个“行”字却生生地被柳还望凶狠的一瞪顶回了嘴里。不敢正视柳还望,龅牙略略别过头去忐忑地咳了几声,这才改口接着道:‘死怎么都是个死,但人人的情-欲不同嘛。七情六欲地狱就是要用咱们最软肋的情-欲攻击咱们,这才能达到它们「悟」的目标。’ ‘哦?’柳还望闻言,若有所思。 ‘这排队呢,对新鬼旧鬼来说意义不一样,新鬼嘛之前已经进入过模拟情景了,就是没有达标被踢出来了要排队重来,排到的时候给那些官老爷亮亮自己的票子就可以了。柳爷您看,就是这个。’龅牙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暗黄色的符纸,上面画了些不明所以的符文,想来既是导入对应情景的术式、又捆绑了它的鬼魂身份。 ‘对新鬼呢,就要先过一个手续,就是那啥,我也不太懂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把手浸到一盆水里,然后闭上眼,脑子里就会莫名其妙地钻入一把声音——也不知道是男声还是女声,总之有点邪乎——也不用多久,官老爷就会给发一张这黄纸,就可以进情景啦。至于考核的标准,听狱友流传的某个大前辈的说法,是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做到四不:不大喜,不大悲,不大怒,不大惊。柳爷您看,我说的,您。。。。。。听懂了不?’ 柳还望扬起手来,作势又要甩它一个巴掌,龅牙被惊得抬手弯腰畏缩成一团,连忙悻悻然地住了嘴。 ‘啧。’ 思维勘探么? 柳还望垂着头,一手搭在后脑不住地抓着,感到有点棘手。 思维勘探是种非常精密的法术,能够有效、准确地提取受术者的记忆和想法。但这项法术精妙如此,在地府最近一次被官方应用的经历,却是当初为了保证地狱生存战的公平被用来勘探应试恶鬼是否对地狱的情报有所涉猎,仅此而已。对思维勘探的冷落,不仅仅东方地狱如此,东西三界基本上都没有过推行思维勘探术作为获取情报以及监管手段的历史——这当然不是出于鬼权和仁爱,而是源于思维勘探本身的局限。 思维勘探要成功有一个大前提,就是受试者必须留存意识。跟人不一样,神鬼妖不存在昏迷这一不存在表意识、但还有潜意识的中间态,意识抑或有、抑或无,从零到一之间没有任何过度。然而有着清醒意识的神鬼,就是最为弱小的个体,也能对思维勘探进行相当有效的抵抗,甚至有思维勘探越是强硬、抵抗的力度会随之呈现遇强越强的态势。当初那些受勘探的恶鬼,若非慑于一旦拒绝即会被认定有嫌疑并遭淘汰的规定,根本不可能被负责勘探的蓝衫们摸出自己的虚实——讽刺的是无论接受与否,它们都遭到了淘汰,这就让人啼笑皆非了。 倒也不是没有神鬼在运用思维勘探方面作出过尝试,曾经就有过激进分子尝试摧毁受术者的部分意识使其失去抵抗能力再进行勘探,结果却发现不完整的意识引发了混乱,以至于发生了记忆的杂糅——真真假假的界线一旦被打破,思维勘探的意义自然也随即荡然无存。 一想到自己要像在幻象地狱一般再面对柳絮一次,柳还望就感到无比的怅然。 揉着眉心,柳还望空荡荡的脑子里尽是成团的苦闷。死亡的感觉再真,也很难不令柳还望感到厌倦,但活生生站在面前的柳絮再假,却怎么都会令它心潮起伏。 拍了拍小心翼翼地候着自己的龅牙的肩膀,柳还望利落地站了起来,绵长地叹出一口气,终于迈开大步往绿色通道走去。见这尊瘟神终于要移驾别处,龅牙心中顿时激荡起一股守得云开见明月的痛快,乃至于不识好歹地朝柳还望的背影比起了中指,谁知它的关节刚要挺起,柳还望就心有所感般蓦地回转头来。自知弹出的中指已经收不回来了,大惊失色之下,龅牙灵光一动,竟然又竖起了两根食指,左右手顿时手背朝外架起了两把剪刀。 冷眼看着满脸紧张的龅牙架起的这对逆向剪刀手,柳还望依稀记得在人界看年轻人摆过,也懒得追问意思,开口问道:‘你小子在这层待了多久了?’ 见柳还望没有察觉到自己掩藏起的中指,龅牙如释重负,轻松地笑了起来答道:‘记不清了,好久了吧。’ ‘还做不到那四不吗?’ ‘呵呵。。。。。。’龅牙尴尬地又干笑了两声,说道:‘倒也不是做不到吧。’ 柳还望定定地看了龅牙一眼,默然无语,旋即便转身离去,听着身后龅牙还在故作客套地喊“走好啊!”,心中暗嗔一句,似骂似叹: 啧。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第213章 通过 ‘嗯,不假,确实是百炼令牌。’端坐在一方木桌后头的牢头单手将令牌递还柳还望,扬起手来指头一钩,一个比人头稍大的铜盆便悠悠然从它脚边浮起,待到稳稳落到桌面上头,只见里头水位过半,这番一起一落却无晃动分毫。 ‘请把双手浸没到水中,闭目冥思。在我说好了之前,不要睁眼。’ 柳还望心有惴惴,却并不迟疑,十指叉开往水里一压,旋即闭上了双眼。起初柳还望戒备心重,由是感觉过了好一阵子,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直到它脑中思绪逐渐放空,焦躁、忐忑和不满笼城的阴云被一丝凉风吹散,柳还望才终于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一把若隐若现的声音。 说是男声,似乎太过阴柔;说是女声,又像不够婉转。 柳还望全然听不懂这把声音在说些什么,或者说它甚至听不出里头带有零星的语言的影子。这把声音更多地像是纯粹的音调在不住地转折起伏,于勾连重叠之中透出了几分若即若离的熟悉,这才让听者错觉那是某个并不陌生的字眼。 ‘哎,xing。。。。。。’ 察觉到有一把杂音正试图闯入这空灵之中,柳还望眉头一紧,鼓起澎湃的意识就要将之驱逐。谁知它越是抵触,那把杂音就越是野蛮,两者之间的碰撞接二连三,没有引发火花和硝烟,但剧烈的冲击如电波一般辐射开去,饶是在柳还望的心海之中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啪!” 仿佛真的有这么一声响,顿时有一种风筝断线瞬间的抽离感经柳还望全身游走,这种浑然一体突然失了几分重量的不适逼得它睁开了眼来,晃一晃神,柳还望才终于从虚幻之中抽身,看清了眼前牢头略显不耐烦的脸面。 ‘怎、怎么样?’ ‘嗯,你的测试完成了。’牢头提笔铺纸,不旋踵便在那泛黄的纸面上涂满了大小不等的符文。柳还望抬手将这掌心大的一张鬼画符接过,正要细看,却听得那牢头打出连天哈欠,懒懒地叮嘱道:‘你直接从来时的门柱走就可以了。’ ‘什么???’ 牢头眯着眼盯了柳还望一阵,侧着头嘴角一歪,不耐其烦地重复道:‘你直接从来时的门柱走就可以了。’ ‘等等等等,我没懂你的意思。’柳还望扬了一扬手中符纸,追问道:‘你的意思是就拿了这张纸,这一层我就算通过了??’ 双肘压在桌面上,牢头头部前倾,眉毛一挑,反问道:‘我说的话,哪个字你听不懂了?’ ‘这。。。。。。不用进模拟情景?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进行思维勘探?’ ‘啧。’牢头不自觉地用指头敲着桌边,揶揄道:‘你真的很想试一下的话,我倒不介意让你进去受受苦。’ ‘这么说,六欲地狱也是这个流程了?’ 咬了咬后槽牙,牢头朝柳还望摆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只字只句回道:‘上——去——自——己——问。’言毕一拍桌面,竟然权当柳还望是透明一般,径直闭目养起神来。 见这牢头如此反应,柳还望知道它所言非虚,更不是在耍敲诈的伎俩,不禁一阵愕然,旋即却又眉飞色舞、抚掌大笑起来,当下便转身一纵,脚不点地般沿着来时的路直往门柱赶去。 听得柳还望浮夸的笑声渐行渐远,这假寐的牢头才嚯地睁开眼来,扫视了身侧不远处正偷偷窥视自己的队列鬼犯一眼,双目一撑,瞪得它们全都齐刷刷地低下了头去,这才将双腿舒舒服服地驾到了桌上,喃喃骂道: ‘真他妈傻子,不为情困、不为欲苦——这样的恶鬼,谁他妈敢用???’ 第214章 首个任务 无常现身牛头府邸前两日。 一个大腹便便的红衫鬼官立于高台正中,左右罗列着两位红衫副手和一众蓝衫教官,大手一挥,将阔大的袍袖扫得猎猎作响,朗声一喝: ‘未必!’ ‘未必洁身自好,但绝不作奸犯科!’——应声如山崩。 ‘未必!’ ‘未必堂堂正正,但绝不奸佞下作!’——应声如地裂。 ‘未必!’ ‘未必奋不顾身,但绝不临阵脱逃!’——应声如风暴。 ‘未必!’ ‘未必团结友爱,但绝不背信弃义!’——应声如响雷。 ‘好!作为恶鬼,我们!’ 尽管言不由衷,莫舒泰还是鼓足了力气扯开嗓子接着大喊道:‘不必以成为恶鬼为荣!’ ‘但必以背弃地府为耻!’ ‘本官宣布!’红衫鬼官眉飞色舞,下巴微抬,双臂大张做拥抱未来状,喊声近乎咆哮:‘毕拾一2999期恶鬼,正式——上岗!!!’ ----- ‘唉。’莫舒泰没精打采地往门口走着,一手不住抚着前胸,低声嘟囔道:‘也就那么几个鬼,用得着喊这么大声吗。。。。。。’ ‘想死吗?还没走出演武厅就敢发牢骚。’ 莫舒泰只觉肋下被手肘一顶,扭头即看见小桥流水压在唇尖的纤长食指,见它眼珠不住滑动示意自己身后有异,连忙噤声,一只大手却已经重重搭到了莫舒泰的肩头上。 ‘我爱地府!地府爱我!恶鬼事务局是我家!繁荣昌盛靠大家!’ ‘你小子不用演戏了。’ 一把熟悉的嗓音循着肩头五指传来,莫舒泰先是松了一口气,不旋踵却又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瞪羚遇虎一般猛地扎起在空中摆转了身子,落到地上已经正对着那个以折磨自己为乐的蓝衫教官经常,眉宇之间全是严阵以待的警惕。 ‘你又想干嘛???’ 话刚出口,莫舒泰已经察觉到手脚不自觉的微颤,他当然清楚自己的斤两之于经常,就跟请鲸吃小虾一般不值一哂。但被这个诡秘难懂的恶鬼折磨多了,莫舒泰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态度越软遭受的待遇就越惨,由是总要榨干肝胆中仅存的几丝恶气来壮壮自己虚无的声势,好让经常下手温柔一点。 经常两手一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徐徐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你的上司,你是我的下属,我找你当然是有任务咯。’ ‘什、什么任务??’ 经常正要回答,一旁的小桥流水心想公私要分,自己不便旁听莫舒泰的任务内容,作势便要离开,谁知经常蓦地开口叫住了它,道:‘别急,你也有份。’ ‘哦?’ ‘嗯。’经常摸着后劲,一字一句说着:‘你们两个是恶鬼候补,循例就是主要负责地府内部的事务。近来欢喜城有一批物资要运往枉死城,你们两个就负责护送吧。后天出发。’ ‘枉死城?!!!!’ 本来因有小桥流水傍着自己,莫舒泰还心中大定,想着自己再是不济,小桥流水的本事可是实打实的,谁想一听经常嘴中这轻描淡写的任务内容,顿时又慌乱了起来。只是它这声不顾场合的惊叫引来了场中其余鬼魂的注视,被十余道意味迥异的目光齐刷刷地一射,莫舒泰只得安分下来,揪着经常缩到了一边,急促地低声质问:‘经常大哥!欢喜城到枉死城!你想我们走多久啊?!’ ‘不是走啊。’经常顿了顿,‘不是有悬车吗?’ 牙关一咬逼着攥紧的双拳松开,莫舒泰强压下心中怒火,皮笑肉不笑回道:‘经常哥,我当然知道是用悬车——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悬车也要好久啊!单程起码都要半个月吧!’ ‘这么点时间对鬼来说哪里算久了?’ ‘不是你。。。。。。’ ‘好了小泰。’莫舒泰正要再说,小桥流水却摆了摆手截断了他的话头,朝经常一亮左手掌心,问道:‘任务文书呢?’ ‘啊,我还没弄好呢。’经常歪了歪头,补充说:‘不过只是最简单的护送任务,文书在你们出发当天再给吧。好好准备,别搞砸了。’ ----- ‘漂亮姐姐你说这个混账是不是针对我们啊?!刚结束培训就派我们干这种苦差!’ 小桥流水淡淡望了正忿忿不平地敲着床板的莫舒泰一眼,既无接茬埋怨的意思,又听不见抚慰的温柔,语气平静得像如镜碧波,简略地吐出三个字来: ‘修炼吧。’ 熟知小桥流水的脾性,莫舒泰倒不对它此刻的镇定冷淡感到意外,本来他也不过是一时气塞,现在连听自己发牢骚的对象都没了,又自认没有朝空气抱怨的自欺欺人的本事,也只可以依小桥流水的话平复心境,开始冥想起来。 莫舒泰和小桥流水二者目前的灵体状态已趋稳定,再也不需要固定的睡眠了。地府之中灵体早已稳定但依旧保持着睡眠习惯的公魂不少,只是要么是那些百无聊赖厌倦了无穷无尽的时间的老鬼,要么就是那些资质平平遭遇了瓶颈所限而甘于混日子的恶鬼,莫小两鬼两者皆不属,便干脆地暂停了睡眠,转而将时间投入到感悟“一”的存在和根据《法术大全》来掌握更多的法术当中了——其实莫舒泰是愿意睡觉的,无奈小桥流水不允,再不情愿,他也只得乖乖顺从了。 第215章 节点 ‘漂亮姐姐,准备出城啦!’莫舒泰扭头望了右手后头的小桥流水一眼,大声提醒道。 ‘嗯,知道。’ 言毕,莫舒泰又将头扭向左后方瞥了同行的第三者——正是选拔时将他打得屁股尿流(经常语)的阴郁少年——一眼,也不吱声,嘴角一压就将头转了回去,低声嘟囔了一句:‘冤家路窄。’旋即手掌往方向盘正中透明圆球一搭,猛地灌入了一团鬼力,座下悬车便如被孩童推了一把的塑料保时捷一般倏地往前蹿了出去,越过欢喜城外围正门,眨眼间便没入了城外的崎岖起伏之中。 所谓悬车,名为车,外形却看似带船篷的小舟:底座扁长,无轮,最前头为驾驶位,前三分之一为搭乘区,后三分之二则拱起一个四四方方用作储物。不过这只是一个笼统的规格,地府对悬车的改造限制放得极宽,持有者一般经过提交审批之后,都能够根据自己载鬼载货的需求进行相当大幅度的改造。悬车的主要动力来源是鬼力,在精妙的齿轮和杠杆结构帮助下,哪怕只是能运用飘术的普通公魂,也有能力驾驶标准规格的悬车完成欢喜城城东至城西的中距离运输,这一特性,令到悬车成为了地府里头最为主流和核心的运输工具。 ‘慢些,不要使力使得这么猛。’ 小桥流水点了点莫舒泰的肩膀叮嘱道。 ‘哈哈,没关系漂亮姐姐!’莫舒泰一顿,刻意提高音量接着说:‘我的鬼力用完了,不是还有个海角在吗!’亲手操持着悬车,就这么风驰电掣地一路扫过欢喜城外一马平川的主干道,莫舒泰心头沉积的阴霾顿时秋风扫落叶般被一扫而空。暂别了那些猜疑、忌惮、犹豫、不甘、忿忿,空旷的心境中只有广阔的天地,本来还埋怨这件苦差事的莫舒泰也不由得兴高采烈了起来,盈满欢悦的口吻甚至模糊了揶揄和赞美的界线,以至于他这声不似嘲讽,反倒似是真心实意的赞誉。 阴郁少年似乎也被莫舒泰表现出的爽朗所蛊惑,竟然不自觉地低了低头。它素来寡言少语至极,乃至于一张嘴不像嘴,反倒似是一道刚刚愈合的伤疤,此刻竟然险些吐出“过奖”两个字来。 没有闲心理会这两个短命少年的复杂心境,小桥流水一路只留心地貌的变化,待到标志性的地面下陷、岩面卷曲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它连忙用手掌拍了拍身周的两鬼一下,敦促道:‘小心点,节点到了。’ 莫阴二者闻言,丝毫不敢懈怠,连忙从各自的遐思中回过了神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着周围的变化。落于后座的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更是暗中催起了一股鬼力,严阵以待的架势里头弥漫着一股郑重,分明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一如前文所言,地府八城二域以层叠式分布,欢喜城被冥海环绕居于最底、归浊又?丰都富运满足收心在中段、枉死千恼则排在最顶——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余几城就星罗棋布横在欢喜上头。根据这般描述,地府按理说是个金字塔的结构,于欢喜城抬头即能看见顶上诸城,城际之间互通需通过悬梯或者飞行工具,但让人咋舌的是,地府全域,实际上却同在一个平面。 如果你手边有废纸,不妨从中剪出一段细长的纸条,旋转半圈后,将首尾粘连起来,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本有两个平面的纸条顿时变成了单面的结构。这个神奇的拓扑学结构,在1858年由莫比乌斯和约翰·李思丁发现,并被命名为莫比乌斯之环。 地府的结构就近似于竖起的莫比乌斯之环,不同的是于不相邻的两个位置各旋转了半圈,卷曲而起的形状就像是一个立体的“8”字——欢喜城和冥海在“8”的底部、中段各城在“8”正中心、枉死千恼则在“8”的顶端。八城二域按此分布,就达到了看似三层,实则同在一个平面的效果。而这两个旋转的位置,则被地府称为“节点”。 莫舒泰一行所走的欢喜城正门离节点极近,行得慢些也不过一日的功夫,在莫舒泰毫无顾忌地倾泻鬼力的风驰电掣底下,则不过花了区区半日的功夫便到了。因为节点毗邻的前后位置互有视野死角,所以这里向来是抢劫掠夺的高危路段,不由得他们三个不如履薄冰。 徐徐降低了车速慢行,莫舒泰双手把着方向盘,等候着小桥流水进一步的指令——这次任务小桥流水是指挥官——不像小桥流水本就是小世家出身硬仗狠仗经验丰富、又没有阴郁少年顶尖的资质和出众的实力,莫舒泰平生第一次做这么危险紧张的差事,光仰仗沦落地府前那些零星的博弈经验,总令他惴惴不安。 ‘呼!!’ 就这么经受着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的折磨熬过了首个节点,莫舒泰长出一口气,庆幸无事发生。小桥流水虽没有他这般喜形于色,但也能从眉宇间看见一丝轻松,显然刚成恶鬼对地府情况不够精熟,多少也令久经战阵的它有些忐忑。 小桥流水正要让阴郁少年接替莫舒泰驾车,却听得前方不远处一声呼啸扬起,接连便平地惊雷般爆发出一阵喊杀声。悬车上三鬼闻声,堪堪放下的心顿时又被提了起来,面面相觑。终是小桥流水更加果断,一声令下:‘你们两个留守!我去前面一探究竟,一炷香后见不到我回来,立即原路撤回!’ 莫舒泰刚想开口要求同去,小桥流水却似看透他想法一般一敲他头顶,脚下已经一点地面纵起,运起飘术疾驰而出,呼吸之间,身形已经没入了路旁嶙峋的石堆之中。 第216章 拔锏相助 小桥流水游鱼一般在岩石的缝隙之间快速穿梭,越是往前,杀声越响,从这股动静看来,前方混战鬼数定然不少,它的眉头不由得一紧,又连忙催了两分鬼力,飘术全力施展之下,轻灵倩影顿时化成了一道淡灰色的细线。 ‘弟兄们!别怂!这一车抢了,能顶大半年的消遣!!’ 一名壮汉横刀一呼,逆着身周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十余名同伙,奋不顾身地往前急蹿而去,手中那柄单刃大刀被舞成了一团银色的光,弹开了前方一名恶鬼接连射来的法术,而后一个箭步跨出——“咣!”的一声震响,壮汉的大刀便结结实实地劈到了护着那施术恶鬼的恶鬼同伙堪堪架起的盾牌上头,锐利的刀刃离那恶鬼的太阳穴不过咫尺,这3厘米蕴含的却是存亡之差。 ‘哈!’持盾恶鬼咬牙发狠,催谷出全身力气隔着盾牌猛地往前撞去,在那咆哮声下,就连盾牌的边角都透出了一股甘愿同归于尽的凶戾。饶是单刀壮汉再是彪悍,也不禁为这股摧金裂石的蛮劲所慑,只得以脚下连点、侧过刀身借盾牌恶鬼汹涌传来的力道倏地往后高高跃起,于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卸去大半去势,虽然退出了十数米距离,但总是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分毫未损。 见带头的单刀壮汉如此神勇,这兔起鹘落的连串动作更是逼得应战的两个恶鬼狼狈不堪,本来多少生了怯意的其余一十四名同伙齐齐喝一声彩,顿时又龙精虎猛了起来。此时小桥流水正藏身在那对恶鬼背后远处的一座巨岩后头,目睹了单刀壮汉方才一马当先的那一幕,情知它们苦撑不了多久,秀眉微颦,呼吸之间心中就有了盘算。明白到那战阵当下的十万火急,小桥流水一刻都不敢多耽,连忙从裤袋中抽出“鬼知道”向还在后头待命的莫舒泰和阴郁少年传去一道简短的指令: 前方有十五贼劫车,一个强手,两恶鬼,我要施援,你们守好悬车。 按下“发送”的瞬间,小桥流水反手抽出横挂后腰的铁锏,脚下一蹬当即纵身而出,玉臂当空连摆虚劈两下,两块锏头便如子弹般激射而去,只听得“啪!”、“啪!”两声闷响,呈合围之势包夹着相背对敌的两名恶鬼的一众劫匪便应声倒下了两个。以为胜利的果实已经唾手可得,一众劫匪本都开始陷入了分赃的遐想,谁想到中途会杀出小桥流水这么一个瘟神,手段干脆凌厉,一出手就结果了它们两名同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那帮实力不高的乌合之众大吃一惊,就是那个豪勇彪悍的单刀壮汉,成对的粗密眉毛亦不自觉地拖着牛眼往上一吊,一下将心中的愕然暴露无遗。 ‘别发呆!’小桥流水嗔出一声,左手勾画回旋,循声又射出了一把半透明的白色长枪。被它瞄准的几个外围劫匪尽管草包,但终归不是不能活动的靶子,这下明明白白地看见小桥流水的攻击袭来,顿时招架的招架、躲闪的躲闪,一时竟然没有发生大的损伤,唯独是阵脚大乱,本来铁桶般的合围阵营顿时出现了一个豁口。身在阵中的单刀壮汉见状,一下就明白过来小桥流水的意图,真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咆哮一声,猛地挥刀就朝两名恶鬼追砍过去,嘴中还不住喝骂催促着那帮又生退意的手下稳住阵脚。无奈任壮汉再是雷厉风行,终究是独木难支。那两名恶鬼在间不容发之际瞧见豁口的打开,当即咬牙鼓劲使出了浑身解数突围。那帮乌合之众已被小桥流水的凌厉攻势打得零落,这下还哪里抵御得住这两个恶鬼存亡之际爆发出来的坚韧?匪堆三下五除二便被冲撞得七零八落,两名恶鬼随之一个鱼跃便蹿出了包围圈。尽管态势急转直下,但单刀壮汉尚算游刃有余,它本要发狠再追,打定砍倒一名恶鬼力挽狂澜的主意,偏偏小桥流水在旁居高临下不住地扫射着自己那帮只能狐假虎威充充声势的手下,听着身后连天哀嚎,眨眼间又接连倒下了三四个同伙,单刀壮汉哪里还有发狠的机会在?旋身跃起提刀格开小桥流水接踵而来的两块锏头,单刀壮汉抬手朝它回敬了一道大火蛇咒,随即恨恨地当空喊一声“撤!”,甫一落地便脚不点地般急蹿而去,随着它那帮如被搅动的湖水里头的游鱼般惊惶四散的手下一道消失在了层叠的山峦之中。 第217章 行家 为什么地府会存在“劫匪”这一营生? 要说根源,毫不陌生,那就是地府最核心又最棘手的老大难问题——鬼口压力。或者更具体一些,那就是地府为了缓解鬼口压力所做出的动作最大的举措——点鬼灯。 点鬼灯制度遵照制定之初的本意,做到一视同仁的话,想来不会导致之后一系列的恶劣影响。无奈地府的阶层固化比人界还要来得严重,这些既得利益阶层势力庞大、神通广大,跟地府官方内部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外部压力,加上内部助推,保护伞自然而然地张开,各种关联点鬼灯制度的倾斜既得利益阶层的相关政策先后出台,顺理成章地将它们剔出了点鬼灯的名单之外。问题是正如一个蛋糕就这么大,一个人多吃其他人就要少吃,如今点鬼灯这桶屎就这么多,剔除中高层级的鬼官、剔除既得利益阶层、给予基层差吏一些照顾、再为境况较好的公魂提供一些可选的政策,剩下四不沾的公魂,就得众志成城地将基本原封不动的一大桶屎硬咽下去。只是无数的历史和故事告诉我们,除非濒临饿死,否则没有人喜欢****——而鬼魂是不用进食的。为了逃避点鬼灯,大量的底层公魂逃荒一般逃出八城,藏身于城外那些广袤而错综复杂的山地之中。 地府也几次大动干戈地发兵清剿这些流民、亦有组织定期的清扫行动,无奈这些山地地形太过复杂,洞窟、裂缝、地洞多如牛毛数不胜数,由是清剿行动往往雷声大雨点小,收效甚微。 起初这些逃窜到城外的流民也为自己反抗了强权、过上了安生日子而自豪和快乐,再加上不用依靠进食维持自身这个优势,它们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但时间一久,它们才意识到一个比存活更加严重的问题的存在——流窜在外,实在太无聊了。这些鬼魂之前从来没有察觉,失去了刚需之后的欲望是如此的纯粹和强烈,发作起来竟然会这么的凶猛和蛮横——地府娱乐产业的红红火火以及娱乐产品生产的成行成市自然事出有因——无穷无尽的时间在这一刻变成了埋在体内的那阵痒,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突然发作,将它们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就是死活也抓不到。 一些流民的意志不够坚定,自觉遭受这种折磨还不如被点鬼灯来得痛快——被点鬼灯前后好歹还能过一阵舒爽日子,竟然就这么背弃了同盟又逃回了城中,安安分分地做回了奉公守法的好公魂。 至于余下的流民,它们也找到了解决这个问题的终极办法——抢。 鬼少就抢落单的悬车、鬼多就抢小型的商队;起初只是持械蛮干,到得后来商队朝恶鬼借贷换取护航,就发展成大规模的联合围劫,用庞大的鬼数优势弥补实力的不足。再之后,一些富有天资的流民建立起了“玉樽”,凭借着不逊色于低等恶鬼的强横实力成了独当一面的劫匪,慢慢地聚拢起手下,各个山头悄然崛起。一夜之间,绿林文化在地府猖獗横行,将在人界都已凋敝多时的那句切口“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传唱四方,也算是人界向地府移民所达成的一次文化输出。 ----- ‘我的同伴来了。’小桥流水向莫舒泰招了招手,后者一见,当即加速赶到了它的跟前。悬车刚停稳,莫舒泰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桥流水,急切地问道:“漂亮姐姐,你没事吧?!” ‘好得很。’一把将莫舒泰凑过来的头推开,小桥流水淡淡地回了一句,又问:‘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啊哈哈。”莫舒泰大笑出声,自得道:“我担心姐姐你,所以偷偷往前又走了一段,做好了随时接应你的准备。离你其实不远呢,实际上我亲眼目睹了姐姐你飞身甩锏那招,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啊!” 小桥流水闻言,柳眉倒竖,愠怒道:‘你这是违抗命令!’ “好好好,姐姐我知错了。”早料想到小桥流水不会领情,莫舒泰被它这么一声嗔怪,反倒见怪不怪地继续嬉皮笑脸,直到小桥流水杏眼一圆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了一些,将提到鼻翼两侧的嘴角往下压了两毫米。 “对了姐姐,这两位是?” ‘你好,我叫刘大勇,你可以叫我老刘。这个同僚叫王义。我们是受雇保这趟悬车的恶鬼。谢谢你们仗义出手!!’持盾恶鬼不等小桥流水开口就先行自我介绍,鲁莽之余又显得真切。本来什么都没做,莫舒泰倒不介意受它这一句感激,张嘴就回了句“哪里哪里我们应该的”,腹部又生生受了小桥流水一拳才悻悻然收了口,乖乖呆在一旁微笑示人。 名为王义的恶鬼也上前朝莫舒泰一行逐一抱拳招呼,再表达了一次感激之情,话虽不多,但态度也相当诚恳。 ‘看三位穿着官服,想来是出公差的?’ ‘嗯。’小桥流水微微颔首。原来恶鬼事务局向来有这种规定,平时在局外接贷着装随意,但每逢出公差,无论阶级高低,除非是秘密行动,否则都必须身着与级别匹配的官服,由是莫小阴三者时下都一袭灰衫,站成一排看起来就像三个并列的感叹号。 ‘对了。’小桥流水问道:‘刚刚那个拿单刀的不是庸手,劫匪里面还有这种角色?’ 被小桥流水这么冷不丁地一问,刘大勇和王义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刘大勇开口,神态略显尴尬:‘你们三位,是新人?’ 莫舒泰正想接口瞒下,那边厢小桥流水却就大大方方地干脆承认了。知道救命恩鬼是自己的后辈,刘大勇和王义脸上的谦逊顿时淡了许多,言语之间也不再那么拘束。 ‘既然如此,你会奇怪也是当然。’刘大勇双手环胸,顿了一顿,语气中带着少许惋惜和几分不屑:‘那个单刀,是个行家。’ 第218章 尴尬 ‘行家?你的意思是,那单刀是个恶鬼?’ ‘前恶鬼。’刘大勇将“前”字说得很重。 ‘竟然有恶鬼落草,这件事怎么没鬼跟我们提过?’ 见小桥流水面露不解,莫舒泰的面上也有点讶异,独独那个阴郁少年像块砖头一般毫无反应,刘大勇双肩一耸,感叹道:‘这种家丑,还能指望事务局大肆宣扬么?培训你们的教官肯定会秘而不宣的。’ “额。”莫舒泰接着发问:“为什么它们要跑来当劫匪?也是被点鬼灯吓的?” ‘是也不是吧,说起来还真是一言难尽。’刘大勇抓了抓后脑,叹气道:‘你们也知道恶鬼有一次免点鬼灯的权限吧?再加上通过升段考试或者悬赏任务能获得时间不等的豁免期,只要好好接贷、不大手大脚乱花、再把逢年过节拿到手的祭品存好——这个可是大头,最不济被点一次鬼灯,总能把房钱凑出来的,之后就一劳永逸了。’ ‘既然这样。。。。。。’ ‘小哥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刘大勇倚在身侧的悬车上头,接着说:‘问题就出在,不是个个恶鬼生前都家庭和气、高朋满座的。我也认识好些行家,死的时候有人替他们操办白事就算不错了,更别说逢年过节去拜祭,没有这块大头光靠接贷,猴年马月才能买到地府里的房子?尤其是现在鬼口压力也不见多少缓解,需求大,市场旺——唉,做人难,做鬼更难。一些行家想不开,脑子一热就跑来当劫匪了。’说着刘大勇抬起头拍了拍悬车,笑说:‘靠这个赚钱,比接贷快得多。’ “这行当真这么好赚?那我也。。。。。。” 小桥流水一拳将莫舒泰的头打得晃了三晃,质问道:‘这件事地府就不管?’ ‘怎么管?’刘大勇歪了歪嘴,‘地府能不纵容就不错了。’ ‘什么意思?’ ‘哼。’刘大勇冷哼一声,说道:‘流民本就是点鬼灯一事惹出来的,地府对流民的清剿本就有些不厚道,再加上天界那帮圣母时时对地府管理的强硬表示不满,所以尽管现在还是有组织定期的清剿,但对于愿意改过自新的流民,地府是表示欢迎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行家敢大胆地跑来当劫匪,只要不伤鬼、不劫公差、没有因为攻击过大家族大势力的商队而被针对,被革除恶鬼头衔、交齐罚款和最多到地狱第二层待上一段时间,出来就能风风光光地买房买地,脱离点鬼灯的苦海了。’ ‘现在跑来落草捞金的丁等恶鬼是越来越多咯,也不知道我跟老王的骨气还能支撑多久。瞧着淡季来接个单子冲一冲,刚过节点就撞上了劫匪,真他妈晦气。’ 见刘大勇说得兴起将话题越带越偏,王义不禁暗地里用指头戳了它背脊几下,接着双拳一抱,率先开口道:‘看这态势,恐怕后头也一般凶险,我们遇着就是缘分,不知道三位介不介意我们一路同行,彼此好有个照应?’ 听王义这般说辞,刘大勇才恍然大悟,连连跟着抱拳附和:‘对对对!我们一起走吧!这样鬼多势众些,能吓退不少小毛贼。’ 小桥流水闻言,面有难色,至于身侧的莫舒泰更是大大方方地翻了翻白眼。这阵尴尬,要怪也只怪刘大勇嘴快,本来小桥流水出手,多少就打了同行照应的心思,谁知原来这帮劫匪但凡存了一丝想洗白的心思,就怎么都不敢劫公差。倘若答应跟刘王同行,不仅得不了好处,反而被拖累,可能会平白被卷入争端之中,就算劫匪给它们让道,碍于恶鬼戒条,小桥流水几个也不敢真的扔下刘王不管;直接拒绝当然再好不过,但王义开口在先,纵是小桥流水冷傲如此,在地府浸淫了这一段时间,也不禁感到骑虎难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地府这样的人情社会,多一个朋友就是少一个冤家。小桥流水当然不认可这些规则,但它知道急于转正的自己没有太多抗拒的余地,何况刘王二鬼态度尚算诚恳,小桥流水也着实不想令它们难堪。 读懂了小桥流水这番沉默底下的想法,莫舒泰心中嘿嘿暗笑,正要抓紧机会卖乖,谁知嘴刚撅了一半,“b”音都还没发全,忽地自身后传来一把银铃般的嗓音,竟然抢了莫舒泰表现的机会,印章一般斩钉截铁地朝刘王的笑脸上头盖了一个动听的单字: ‘不。’ 第219章 告别 四者闻声齐齐望向了阴郁少年,面上皆是诧异——刘王二鬼诧异的是这个小辈竟然这般粗鲁直白不懂世故;小桥流水诧异的是这少年一路无言,怎么偏偏此刻出声;莫舒泰的视角最为奇怪,他惊讶的是这扑克脸一张嘴闭得像道刀把,里头竟然藏着一把清脆童声,单一个“不”字已尽显婉转,真是银铃般动听。 ‘这。。。。。。’ 见王义还要再说,唯恐场面越说越僵,莫舒泰只得顺水推舟,喊出一声“两位老哥啊”,循声便靠上前去双手往刘王二鬼肩上一搭,掰着三个头颅凑到一起,低声说:“两位老哥,你们可别再说了,不然大家都下不来台!你别看那个扑克脸不吱声不吱声的,狠角色!这一趟我们就指着它护航呢!” 王义眉头一紧,轻声追问:‘怎么说?’ 莫舒泰故弄玄虚地沉吟了一阵,佯装难为,逼得刘王二鬼连连追问,它才吹出一口气来,抛出掷地有声的两个字:“海——角!” ‘什。。。。。。?!’ “别别别!别扭头去看啊!”莫舒泰生生将刘王二鬼不禁扭向阴郁少年的脸别了回来,满是歉意地辩解道:“两位老哥,你们也知道这种稀有人才都是横着走的主,事务局的人都得巴巴地供着它们呢,谁知道哪天它们就飞黄腾达了不是?你们一番好意,我和那位漂亮姐姐是知道的,但既然它开金口了,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多说什么。” ‘我的确是听说这期的新人里头出了个海角,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刘大勇显得有些兴奋,转念一想,又露出些许狐疑:‘不对啊,不对不对!海角怎么会来出这种公差?这种初出茅庐的潜力股,好培养,最受大势力青睐了。十阴帅不是还有搞什么培训计划吗,那可是恶鬼界的211、985啊!小子你可别骗我,这真是海角?’ 听了刘大勇的话,王义面上露出了同样的怀疑。莫舒泰见状如此,也不着急,伸手从前胸衫内掏出鬼知道,嘿嘿一笑,回道:“哥,我怎么会骗你呢?本来吧我就想着我们互加鬼知道,这样就算不一起走,也能有个照应——这下更要加了!你们的差事完了之后尽管查!要是那扑克脸不是海角,有鬼知道,你们肯定能找到我,到时上门找茬,小弟恭候大驾~” ----- ‘三位,我们就此别过,祝你们这趟公差能顺顺利利。有缘再聚。’ ‘嗯。’迎着刘王二鬼的告别,小桥流水点一点头,淡淡回道:‘你们也保重。’ “啊哈哈,两位老哥好走哇。哈哈哈。”莫舒泰笑着挥别二鬼,本已言毕,结尾又莫来由生拽出三个哈来,好似要补足小桥流水欠下的热情一般。 齐齐抱一抱拳,刘王二鬼转身就朝悬车走向,临上车前,却又都不自觉地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瞥阴郁少年一眼,随即脚下一蹬进到舱中,王义一手把着方向盘往内灌入鬼力,那座下悬车晃了一晃,尔后便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兜转的道路尽头。 “哟。”眼见刘王二鬼的悬车消失在了视野之外,莫舒泰当即回过头向阴郁少年招呼,打趣道:“谢谢你刚才帮忙解围啊,海角就是霸气啊~‘不!’~厉害厉害。” 阴郁少年把头别开,照常不应。 讨了个无趣,莫舒泰倒也不介意,嘿嘿一笑,又把头扭向了一旁的小桥流水,请示道:“姐姐,我们是不是也该接着上路啦?” 看着远处沉沉暗下的天色,小桥流水点了点头,答道:‘走吧。’ ----- “叮!” 随着门扇徐徐朝左右张开,柳还望大步从梯厢跨出,先看看前方,再扭头环顾四周,只见大小一般、纹饰一般、干净程度也一般的无数门柱,在周围密密麻麻地罗列成一座汉白玉森林,不禁手抚前额,感叹道: ‘妈的。’ 第220章 非福地狱,遇袭 地狱第二层非福地狱的规则非常直白,在这林立的门柱森林中,鬼犯只要从998座假门柱的簇拥中摸到真门柱,即可获准升到上一层——鉴于门柱的外形,这实在是名副其实的“直白”——只是每当有鬼犯被幸运之神青睐,真门柱便会易位。无论是就要摸到真门柱、还是已经摸遍了大半门柱,所有在囚鬼犯一视同仁,全都要从头开始再碰运气,其艰苦和煎熬,与腰系铁链一路追寻点金石、却在半路发现铁链早已成金的老头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尽管非福地狱的办狱寓意为“尽人事,安天命”,实践的却明明白白是“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妈的。’ 柳还望最恨的事就是碰运气,不是它看重实力,而是它清楚自己没有。柳还望一直笃信,如果鬼能照镜子,它就能够看清自己印堂上头刻着的“倒霉”是楷书还是草书。 草草摸过十来座门柱,柳还望已经感到有些厌倦。这一路上,它跟无数鬼犯擦肩而过,发现它们都是机械地将左臂或者右臂平举在腰侧,雨刷一般慢慢刮过路过的门柱。大多数鬼犯的面容展现着程度不等的困顿,少数则蒙在一种难以言状的空洞之中,一双瞳孔像两口挖空的枯井,令人触目惊心。 不自觉地浑身一颤,柳还望旋即强打起精神,继续在门柱之间摸索着,脑中更是不住苦思——它不相信非福地狱会碰运气得这么纯粹,至少它不信会对应试恶鬼如此。九百九十九分之一的概率,莫说两个月,就是两年,能通过的恶鬼怕是也屈指可数,倘若地狱生存战本就如此打算,那何必大费周章从十八层开始?干脆将应试者齐齐投放到这二层当中一起碰运气,能有这运气的恶鬼,相信实力再差也不怕不能成事。 ? 刚把手从一座门柱上头放下,柳还望心中忽地泛起一阵不祥之兆,随即一股强烈的恶意便自右前方汹涌而来。初来乍到就遭遇袭击,柳还望不禁暗暗吃惊,右脚一点地便如离巢飞鹰般急急纵起,眼看一道火蛇咒随即在它脚底炸开了花。一个鹞子翻身落到地上,柳还望怒喝一声“谁!”,双掌一晃,指间已经夹满了青木珠,蓄势待发。 一阵哈哈笑声自右前方那座门柱后头传来,柳还望眉头一紧,左手四指往掌心扣起,一旦来者从门柱后头探出头来,它便会四珠齐发将那股恶意打成马蜂窝。 ‘哟兄弟,又见面啦。’一张笑脸循声探出,柳还望不等确认面目,抬手就“咻!咻!咻!咻!”打出四声尖锐。那来者毫不示弱,一双大手游动起来,蒲扇一般护住了周身,四道绿色的幻影接连打到上头,有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掌停成拳,那来者嘿嘿一笑,就将架在头部两侧的双拳悠悠展开,两团绿色从中跌落,砸到地上敲起一阵叮叮咚咚——不多不少,恰好四颗青木珠。 ‘我送你一份见面礼,你回我四份,这也太客气了吧?’ ‘是你?’ 柳还望眉毛一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眼前这张不算陌生的面孔来——正是在狭窄地狱跟它交过手的那名青年恶鬼。 ‘你这是要干嘛?狭窄地狱的交手不够过瘾,现在撞上了又来找我切磋?’ ‘非也,非也。’青年恶鬼摇头晃脑,食指挺起一指柳还望,笑说:‘不是切磋,是来围殴的。’ 柳还望闻言心惊,正要动作,却感到五股陌生的气息盘踞在四面八方,已然将能供它奔逃的方向悉数堵死。错愕之际,柳还望急急扭头扫视四周,只见五道黑影唰地掩得雪白的门柱一暗,高矮肥瘦形态各异的五名恶鬼就连同那青年一道将自己包围在了正中。 ‘各位,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见柳还望的目光最终落到自己身上,青年恶鬼耸了耸肩,无事人一般笑着。 ‘很抱歉,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要将其余来到这层的恶鬼铲除。请不要见怪。’右手边一名看似为首的恶鬼用平静的口吻徐徐说着。见这恶鬼文质彬彬、言辞和气,柳还望还想着能跟它多啰嗦几句,以争取些时间。殊不知那恶鬼说话温文,行事却极其干脆,话音方落,柳还望话方到嘴边,眼见它便大手一挥,一声令下——‘上!’——那五名恶鬼便随它一道纵起,在这震耳欲聋的号令声中,如饿极的虎狼一般齐齐扑向了柳还望。 草!!! 第221章 突围 单是这六鬼纵起一瞬展现的身法,柳还望就足够清楚自己此刻面对的是棘手的六次方。深知多么微不足道的误判都足以让自己身陷万劫不复,柳还望一出手就倾尽全力,右掌一放,仅有的一枚赤火珠便如出渊的咆哮火龙一般,缭绕着炽热火舌朝离它最近的中等个子扑了过去。 ‘够硬气!’中等个子朗声一喝,右掌急速流转,一道浅蓝色的咒文刚刚浮现,旋即便膨胀成一面蛋壳状的屏幕罩住了它的周身。火龙恰逢其时地撞到了这屏障之上,滔天烈焰顷刻便吞没了这颗悬在半空的透明鸡蛋。雀跃着的斑驳红黄没有为被阻截而气馁,反倒如虫茧一般死死缠绕着中等个子龟缩的屏障,火势熊熊,竟然有愈演愈烈的态势。柳还望全将这耀眼火光当做了救命稻草,没羽箭一般急蹿过去的同时甩鞭一样将双手挥成了两道残影,数不胜数的青木珠随即如扑火飞蛾一般接踵朝扎到了那团怒红之中——五行相生,木助火势。眼见每有一枚青木珠撞入,那团烈火便张狂多一分,经柳还望这么铺天盖地地一通火上浇油,火球登时吹气一般膨胀开去,不旋踵便烧成了一个坠落地面的毒辣耀阳,直将周围林立的汉白玉都灼出了一层微微发焦的亮金色。目睹柳还望突围的攻势凶猛如斯,一往无前的架势真有几分鬼神俱惊的威严,落在后头的五鬼情知中等个子苦撑不了多时,心头都是一紧,齐齐猛地催谷出体内鬼力,卸下了全部应战时习惯留存的防备心思,怒喝一声,改而换上了最凶猛的杀招,电光火石一般朝柳还望威逼过去,要以一着围魏救赵逼得柳还望撤招自保。感觉到五道势如破竹的凌厉疾风迅雷般就要咬到自己身后,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柳还望双臂一挥一压,那就要将四周蒸腾成烟气的炙热太阳竟然“嘭”地一声炸裂开五道火柱,“唰!唰!唰!唰!唰!”地自柳还望身周掠过,便如流火一般倒射向它后头已然触手可及的五条鬼影。 ‘糟!’ 不知道是谁喊出这一声惶恐,四名恶鬼都料不到柳还望会有这等后手,猝不及防之下慌忙变招躲避,咄咄逼人的攻势顿时被打散。唯有落在最后的青年恶鬼应对最是自如,倏地旋身翻转,反手架起一道法术墙壁格开堪堪擦过的火流,即便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地面,倒似是早有防备,跟柳还望一唱一和一般。 等到火光散尽,五名恶鬼纷纷落到地上站稳,险些被烧为灰烬的中等个子干脆跌坐在地,不住甩头都压不下脸上的惊惶神色。只是六鬼虽然狼狈,但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失,唯是这疾如旋踵的一瞬,已经不见了柳还望的影踪。 ‘林焕,你没提过这个小子会鹜。’为首的恶鬼双目圆睁,语气冷得像腊月的寒风。 ‘老大,我就见过它一次,不知道也很正常嘛。’青年恶鬼浑不在意地双手一摊,面上依旧带着嬉笑。 ‘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 耸了耸肩,青年恶鬼没有答话。 ‘这件事等甲试结束后再向你追究。’为首的恶鬼撇过头去不再跟青年恶鬼纠缠,双手叉腰环顾四周一圈,尔后抬手一指,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发令道:‘阿君、阿王,你们两个搜这边。’ 接着手臂一摆指向第二个方向,那恶鬼又说:‘方子、大只,你们两个搜这边。至于林焕。’说到这里,它特地回过头去冷冷看了青年恶鬼一眼,这才从嘴中吐出两个生硬的字眼:‘随我。’ ‘记住,绝对不要落单。发现那小子的痕迹,马上发信。谁敢托大坏事,我保证你的魂魄,出不了这非福地狱。’ ----- 妈的,真他-妈日了狗了。 纵观三界多如繁星的传奇故事,真是逐字逐句抠挖都找不出行事如此干脆的反派,这帮恶鬼动手之前,甚至连来意都没有说明!它们是谁(一看这数量,柳还望就猜到是一直走在前头的那个小集团)、为谁办事(这一点柳还望全无头绪)、怎么先到第二层的(同问题一)、在这里埋伏了多久(同问题二)、为什么选第二层动手(站在柳还望的角度看,选在第二层设伏工作量最小、效率最高,确实比在困兽地狱就没头没脑地开打来得聪明),明明有这么值得细说的方面,这帮恶鬼却枉顾自身戏份,选择了惜话如金!深深感受到这股敌意的纯粹、透彻以及荒诞的无私精神,柳还望只觉得自己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满心满脑都是恼火和焦躁,除了没命狂奔,完全想不出能助自己逃出生天的对策。 草!!!!!!!!!!! 第222章 混战(1) 只见两道黑影在汉白玉门柱之间左右飞窜,就如林中猿猴借着厚实的树木枝干左右翻飞一般灵动迅捷——那是并肩而行的方子和大只,它们一个前脚踢在门柱侧面、另一个则用后脚去蹬,巧妙地利用着这非福地狱里头四处林立的门柱快速往前搜寻着柳还望的踪影。 ‘嘿嘿,你刚刚看见阿君多狼狈了吗?妈的,让它仗着老大罩它整天耀武扬威,嘿嘿,要是它是个活人,屎都被打出来了!’ 大只皱了皱眉头,劝诫道:‘方子,不要说这些闲话,我们在做正事呢。’ ‘啧。’方子鼻子一缩,不屑道:‘你小子,白长个头,胆子忒小。’ ‘方子!’大只的音调猛地拔高,用手肘顶了方子肩头一下。后者莫来由被这么一顶,脚下险些踩空,饶是方子身法高明,硬是用脚掌一蹭将自己带飞出去,这才不至于从门柱上头掉落。方子骂骂咧咧地正要还手,却被大只一手搂住,嘴也被它捂了个严严实实,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背后的大只身子忽地一团一直,顿时像被抛射而出的巨石一般带着它横飞开去,直直落到了右前方一座门柱的顶上。 ‘你他妈。。。。。。’ ‘嘘!’方子猛地挣开大只的手就要叫骂,大只的右手却一指前方,低喝道:‘看那边!’ 方子沿着大只粗实的指头看去,只见一点钟方向大概五十米前的一座门柱后头,一个鬼祟的鬼魂正在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周遭。 ‘是那小子!’ ‘你也认为是吧。确认了。我来发火蛇咒通知老大它们。’话音刚落,大只空着的右手就开始迅速勾画起来,眼见再草草几笔就能完成符咒,紧贴着它前胸的方子却蓦地反手钳着它的手腕,勾勒大半的符咒顿时消散于无形。 ‘方子,你?’ 也不回头看看大只铺陈在面上的狐疑和不满有多么稠密,方子只自得地嘿嘿一笑,反问道:‘你傻?这么大张旗鼓地发火蛇咒,老大有眼睛,那小子难道就瞎?’ 大只闻言,不禁为之一窒,方子的话确实有道理,沉吟了片刻,它才开口问道:‘那怎么办?老大说了要发咒知会的,你知道它的做派,我们不做的话下场不会比这个小子好多少。’ ‘嘿,老大。’方子冷笑一声,语气尖酸:‘要是发咒通知了它,它赶到时这小子又跑得没影的话,我们的下场才真的比它好不了多少。’ ‘那。。。。。。方子!它又开始跑了!’ ‘妈的。’方子反手从腰际抽出一柄短匕,恶狠狠地说道:‘你左佯攻吸引它注意力,我从右突袭给它致命一击!’ ‘方。。。。。。’ ‘别犹豫了!行动!’知道大只遇事犹豫,尤其在老大跟前畏首畏尾,方子再不给它挣扎的机会,干脆地抛下这么一句不容反驳的指令,旋即如循着发令枪声冲刺而出的短跑运动员一般绝尘而去。 如今方子动了身,大只知道自己乃箭在弦上,再是无奈也不得不催谷起鬼力,双膝重重往下一压,伴着“噗!”的一声轰鸣将自己高高抛起,再在半空中双臂抱膝团成球状,借着前冲的势头不住打转——大只就这么将自己化成一块足以破墙毁城的巨石,乘着一连串的“呼呼”气爆声朝准底下的柳还望砸了过去。 呵,大只什么都不行,噪音扰民这方面倒是一等一的真内行。 眼见大只还没砸下就已经引得柳还望频频回头去看,方子不禁为计划进行的顺利自得,心中揶揄一句,面上冷笑直映着腰侧匕首的寒光,脚下速度猛地又拔高几分,左闪右蹿,绕着门柱蛇形穿梭,过堂风一般朝左侧的柳还望急速靠近—— “铿!!!” 一声金石碰撞的清脆锐响迸发而出,雷光闪现一般四散,直令方圆半百米内的鬼犯都心头一颤,犹如醍醐灌顶一样点亮了鬼犯深陷空虚中的慌乱,惊恐的尖叫声顿时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推着炙热的火花高高扬起,在破空而出的怒喝声中,唰地燃成了一片肃杀。 第223章 混战(2) “pong!”不远处一声震天响,对峙的两鬼不禁齐齐皱了皱眉头。 ‘你是谁?!’ 隔着面前拦下自己的长剑和架着剑刃的手中匕首,方子率先发声,朝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一声怒喝,盈满鬼力的左手剑指一挺便循声朝它面目刺去。 侧头蹬地,避过方子的挖目又撤出好一段距离,来者的剑尖斜斜指向地面,淡定笑说:‘还能是谁?——敌人。’ 话音未落,这来者右脚一蹬便追着自己吐出的挑衅疾射而出,手臂长剑疾挥,凛凛银光直如寒霜一般罩住了它的周身。见这恶鬼来势汹汹,方子不敢怠慢,右腕一转让刀尖点着臂弯,左掌旋即如风运转,电光火石之间便勾勒出了一个电叉咒,手掌往前一亮,三道电枪便自它掌心呈叉状射向了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端的是采取了“攻击是最好的防守”的策略,试图用更强硬的攻势逼退杀过来的对头,转守为攻。 方子这招相当高明,只是它没料到的是,眼前这阵炫目剑光不过是虚晃一招,那剑士刻意如此,为的就是以叶障目——眼见电叉急如星火就要劈到,只听这剑士从嘴中疾疾吐出了一个绵长的音节,一点红光随即顺着它的掌缘蹿到了剑尖之上,它这才并腿矮身往旁一侧,堪堪让过了电叉的锋芒,尔后腰身一扭,带着斜刺入地上的剑尖逆时针往上一拨,红光忽地炸开,不旋踵地,一丛锐不可当的地刺就如雨后春笋一般疯狂钻出,交叠成一股棱角分明的浪潮张牙舞爪地打向了方子。面对这手暗招,方子不禁心下吃惊,却不至于慌乱。只见它身子浮起约莫半寸之高,不去逆流而上,反倒顺应着这要吞噬它的残暴浪潮双脚连点,脚掌蹭着接连扎向自己的地刺不住地往高处腾挪,旁人看来,倒似是地刺抬起了它一般——说迟时快,已然升到了三四米高处的方子忽然猛地一蹬,登时将脚下刺头踢得粉碎,它也就借着这瞬间爆发出的劲道旋身跃起,直如一枚打转的纺锤一般于空中带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就在方子自上而下的瞬间,一缕寒光如同从纺锤脱出的轻盈线头一般“唰”地蹿出,挟着积聚而起的俯冲之势,凝成了重若千钧的一劈,直直地往底下的剑士斩落。眼见就要被其一刀两断,那剑士慌忙挺剑去挡,苦于它反应虽快,但只有单手,吃力之下几乎失守,全靠剑艺纯熟又机敏善变,于千钧一发之际剑身一侧,巧妙地卸去方子斩击的大半劲道,这才暂保了不失——这独臂剑士自然就是马平了。 ‘噗!’虽然挡下了方子摧金裂石的下劈,马平却始终还是挨上了它顺势踢出的一脚,胸口猝不及防地受到这般强烈的冲击,身子一软,顿时便如被掷出的沙包一般往后急摔出去。饶是马平刚强好胜,不愿示弱于人,半空中咬着牙硬是长臂将剑尖往地上一插,剑身小半入土,马平借此卸劲,却直又往后拖出了三四米距离,才终于生生止住了去势。 眼见方子举轻若重,不过一柄短匕,却能借力打力,挥砍出不逊色于斩铁大刀的猛烈劲道,马平就知道它近身肉搏的本领和经验比自己只高不低,想来就是自己状态良好的时候也占不了上风,何况自己如今缺了一臂。形势恶劣如此,力敌自然是空口大话,但要智取,一时之间它又了无头绪。 踌躇之际,马平忽见方子身后绿光连闪,灵光一现,身子一弓作势前冲,甫见方子摆出了招架的架势,却猛地一直身子,大雁出林,一下自原地高高纵起。方子狐疑不过半秒,身后迅猛袭来的一股威势便撞锤一样将它心中的警钟重重敲响,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它便本能地双膝一弓一直,随着马平高高跳到了空中—— “噗!” 一声闷响,方子被重重击中,这才从满腹惊疑中恍然,身后袭来的攻势原来不是一阵,是两阵——一强一弱的两阵。马平之所以先佯装弓身再高高纵起,就是为了让它以为“弓身”是唯一的圈套,再与身后那能靠纵起避开的凶猛气势相配合,它还哪里能注意到马平后来的跳起才是陷阱的本质?好在方子本领确实高明,千钧一发之际自然而然地双肩一收,竟然避过了要害被洞穿的厄运,单单是左肩头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就让过了这道追魂索命的绿色幻影。 ‘方子!’踏着门柱一蹬飞扑过来的大只呼号一声,单手就搂住了悬在半空中,脸上惊愕尚未褪尽、羞愤已经涌上的方子,另一手迫不及待地往就近的门柱一探一拉,即便仓皇地带着怀中方子腾到了柱顶之上,旋即故技重施,紧紧抱着方子屈膝一跳,又是伴着“噗!”的一声闷响,转瞬就消失在了马平的视野之中。 第224章 混战(3) ‘柳兄对鹜才能的运用,果然出神入化。’见柳还望随着郭通跑了过来,马平面上挂起丘吉尔式的笑容,当即主动迎了上去,抬起比着大拇指的右手,不绝夸耀道。 尽管不情愿,柳还望终究是受了马平和郭通的搭救,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独独它认为马郭主仆在困兽地狱理亏在先,这次的恩自然是受得理直气壮,也不多拘泥什么,双拳一抱草草道了句谢,旋即别开话题,开门见山道:‘马兄、郭兄,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郭通见柳还望如此无礼,“谢谢”两个字拢共就二十四划,经它嘴里吐出来怕有十八划都是敷衍,面色难看,眼见就要发作,马平却用眼神强压下了它的不悦,爽朗地接柳还望的口,问道:‘柳兄此话怎讲?’ 柳还望当下将方才遇到的事都一五一十告知了马平,无奈那帮对头行事实在太过干脆,柳还望就是添油加醋都多说不了几分钟,唯恐这故事感染力不够,不足以震慑住马郭主仆跟自己抱团取暖,于是便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所有揣测都言之确凿地说了出来,仿佛此刻它是被对头鬼上身了坦率直言一般自然。 马郭主仆闻言,面面相觑。柳还望见状,还以为它们感到难以置信,心急火燎正要再说,却听马平自言自语地感叹了一句“竟然有六个么”,肩头已经被它的残掌搭住,愣了一愣,已然不自觉地被马平带着疾跑了起来。 ‘柳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找个清静地我们再从长计议。’ ----- ‘你的意思是。’为首的恶鬼扫视了手捂肩头豁口的方子一眼,转而定定地盯着略显局促的大只,确认道:‘你们追寻那小子的半道上,突然被两个生面孔袭击了,然后那小子突然扑出,以多打少,逼得你们撤退了。你们认为它们三个是同伙,是不是?’ 大只斜眼看向方子,便撞上了它恶狠狠的瞪视,心中不住叫苦,连忙抱拳弯身,刻意拔高了音量壮胆,答应道:‘是的!’ 为首恶鬼闻声不答,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神态迥异的方子和大只,阿君、阿王事不关己,却也都一道屏息静气,生怕发出声响惊动了眼前这尊不怒自威的泥塑。唯独林焕一如既往地面带微笑,倒似一个坐等好戏的看客。 ‘阿君。’莫来由地被点名,本已经因柳还望的猛攻失了脸面的阿君被惊得浑身一颤,慌忙结结巴巴地答应道:‘老、老大?’ ‘你明明白白地报告说第二头幽冥虎掉出的月之石总共三枚,你夺去了一枚,只剩两枚——现在却怎么会冒出来三个恶鬼?’ ‘这、我。。。。。。我确实看清了只有三枚!这一点老王也能佐证的!’ 原来其时在困兽地狱向白面青年施以奇袭,夺走月之石还断它一手的,正是这个阿君。当时它们六个盗走白脸青年一行藏起的五枚月之石,为首恶鬼带着方子、大只和林焕先行离去,阿王则在领了一枚月之石后,奉命随阿君去再抢一枚,情报有误,它本来就有责任,此刻也不冤阿君拖它下水,连忙抱拳回禀道:‘老大,当时我清清楚楚看到,出现的月之石确实是三枚!这多出的一个恶鬼,会不会是下一头幽冥虎。。。。。。’ ‘不会。’为首的恶鬼大手一拂,言之确凿:‘时间对不上。’ ‘罢了。’为首恶鬼双手负背,冷哼一声,沉着脸说:‘你和方子的责任,地狱生存战结束后我禀明上级再一并追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三个小子。’ 第225章 混战(4) ‘柳兄是在担心?’ 柳还望将环在胸前的手松开,走近一座门柱一屁股坐下,没好气地回道:‘我倒希望有得担心。’ 马平踱到它身旁蹲下,劝道:‘柳兄,守株待兔确实很枯燥,但你我和它们立场相当,只要大家的目标都是通过地狱生存战,它们又背负着拦截我们的任务在身,此刻我们在暗,它们在明,论起心急如焚的程度,它们比我们定然只强不弱。这种情况下,它们绝对不会轻易放弃效率而选择抱团,收窄彼此相隔的距离继续进行分兵搜寻,这是唯一的选择。。。。。。’ ‘道理我当然明白。’柳还望打断了马平的话,说道:‘只是即使计划顺利,我们抓住机会除去了对方两鬼,但到时我们就算不是强弩之末,想来鬼力也消耗了不少,面对着接连围攻上来的四鬼,我们就算侥幸走脱,也免不了被它们死死咬在身后——只要找不到门柱,多走一步、少走一步,根本于事无补,我们始终陷在这困境之中。’ ‘呵,柳兄大可不必如此悲观。’马平咧嘴一笑,伸手从前胸掏出了自己的百炼令牌,拧动机关使“令”字变成了按钮,正要开口,身后的郭通却大声喝止道:‘公子!不可!’ 回头朝郭通摆了摆手,马平朗声道:‘柳兄如今跟我们同舟共济,我们就该共同有无。况且困兽地狱一役,我还亏欠了柳兄呢。’ 柳还望认准了这是马郭主仆自编自导的好戏,冷眼旁观,一直没有吱声,待到马平转回头来,它才故作好奇地撑大了眼睛,嘴唇翕动,装出欲言又止的模样,划动的轨迹却分明凑成了“伪君子”三个字。 ‘柳兄,你有没有试过在门柱免战范围外按下百炼令牌?’ 见柳还望干脆地摇了摇头,马平又接着说:‘说来有趣,当初你在十八层离去之后,我们一行走投无路,只好在极寒地狱里头漫无目的地乱走。在途中我意外发现了百炼令牌的机关,欣喜若狂之际,却发现明明发生了变化的「令」字怎么都按不下去——现在想来,多得那时我足够执着,一边走,一边不断地继续研究,这才令我们得以逃出生天。’ 马平牌面对着柳还望将令牌竖起,示意柳还望伸手按动“令”字。柳还望听了马平方才那番说辞,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地抬起了手,指腹贴到“令”字的表面,感受着上头的平整和光滑,关节一挺,就将指头往前拱了出去—— 无声无息,“令”字就这么陷入了令牌里头。 ‘这?’ ‘除了黑暗地狱和置换地狱,所有层我都费心机检验过,「令」字唯有在接近到门柱两百米范围内才能按下。换言之——’ ‘门柱就在这一片。’柳还望心头咯噔一声,眉头皱起,反问道:‘所以你在这里停下,就是刚才跑着跑着发现了这件事?为什么要告诉我?你——’ ‘我不想扔下郭大哥,当然,也不希望柳兄你落单。’马平抿嘴笑道:‘况且,两百米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外头就有那么一帮狼虎张牙舞爪地追杀着我们的时候,贸然去找,凶多吉少。’ ‘唉。’也不管柳还望面上神色,马平长叹一声,允地倚着它坐了下来,笑说:‘我劝柳兄不用太过悲观,但形势确实不乐观。诚如柳兄所言,解决它们一个两个,实则也于事无补,但这帮恶鬼摆明车马,一副「我为刀俎,尔为鱼肉」的架势,未免欺人太甚。’ 马平颇含深意地看了柳还望一眼,见它面不改色,这才接道:‘既然现在插翅难飞,我们就干脆成人之美,满足这帮恶鬼,来闹个鱼死网破。无论我们的计划是否奏效,到时兵分三路,逃入这片藏有门柱的区域——是魂飞魄散、是知难而退、还是幸运走脱,就全凭各自运气了。’ ‘公子!’郭通见手心悬着的一枚幽绿色珠子忽地一闪,连忙惊叫出声。柳还望闻声,旋即鲤鱼打挺便站起身来,一旁的马平却慢腾腾用独掌将身体撑起,面上笑容不减,悠悠叹道: ‘果真说曹操,曹操到。’ ----- 阿君和阿王从空中落到了一座门柱顶部,微微躬身屈膝,随即往前扎出,三两步迈过宽大的柱顶,临近边缘时迅猛蹬地纵起,接二连三,就这么飞速地在门柱之间腾挪跨越。 又跨过了一座门柱,尚腾在半空之中,二鬼便齐齐察觉到一丝异样,惊喜交加,相顾大呼: ‘就在这里!!快!!发火蛇咒!!’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话音未落,一阵破空声便接踵而至。阿君、阿王大惊失色,只见底下一阵寒光闪过,数十道气势汹汹的刀风便虎狼一般扑了上来,旋踵之间,已经将它们两个笼罩在了腾腾杀气之中。 第226章 混战(4) 阿君、阿王临危不乱,一左一右齐齐发力跳起,脚掌刚离门柱半寸,纸屑般厚薄的漫天刀风就接踵打到。门柱看似平平无奇,遭受此等强击饶是秋毫无损,反倒是凌厉的刀风像被石墙拦下的弹力球一般,以不能用标准三角函数直接求解的迥异角度纷纷洒洒地四散反射开去,有的柳暗花明被弹向了君王二鬼,逼得它们或挡或避;有的往上拖出好长一段弧线便消失在天际;有的则打到地面激起一阵尘土飞扬;再有一些打到其他门柱上头,不住循环,直至落得与前面三者同样的下场。 猜到柳还望它们会设伏,却没料到竟然如此激进,阿君阿王读出了里头的刚毅,料想这即便不是狗急跳墙,怕是也差不离了,丝毫不敢怠慢,各自祭出称手武器,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周遭的异动。二鬼脚未点地,被那阵刀风所卷起的杂乱响动尚在起起伏伏,却听得“铮”的一声尖锐剑鸣划空而来。阿君未及听声辩位,须臾之间,眼前已然笼罩着一团扑朔剑光,几点寒芒倏然而至,眼见就要点到它的头肩胸腹,阿君惊而不慌,右手厚被单刀顿时如游蛇般轻灵急动,一缕灰影行云流水地在它身前张开了一团若有似无的铁网,只听得虚空中“铿!铿!铿!铿!”四声锐利鸣响,便将马平刺来的剑招悉数拦下。两鬼在金石碰撞迸发出的火花掩映底下迅速拉开了距离,甫一落到同座门柱顶上,各自弓身点地,便又化成了一团残影缠斗在了一起。 这边厢阿君迎上了马平,那边厢的阿王境况却更加窘迫,它打着转方从错杂的刀风之中挣脱出来,还未稳住身子,就又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丛幽绿色箭矢。彼时那飞蝗般的箭雨离阿君已不过咫尺之间,弹指之间就要将它射个淋漓透彻,端地阿王有一身真本事,只见它使一条齐人高的长棍,前脚掌方一落地,手腕一转掌中长棍已然刺出,刀削般平整的棍顶“啪”的一声就粉碎了一枚箭矢,随即它后手一抽再一推,又依样刺出一棍,便又有一枚箭矢应声消弭——说迟时快,阿王就这么电光火石地接二连三地刺出手中长棍,棍声窸窣,仿佛架起了一柄黄铜色的唱片大喇叭,低沉有力的声浪只这么一扫,就将铺天盖地的幽绿箭雨拦在身外。 ‘柳兄!’ 郭通手上动作不停,箭矢继续狂风骤雨一般朝阿王倾泻而去,嘴上大声呼喝。一条鬼影当即出林飞雁一般自它身后急蹿而起,双手连连疾摆,十余枚青木珠脱手而出,上下左右、面面俱到,直似大张血口的蛇群一股脑地朝孤身的阿王扑了过去。 ‘好!全齐了!’ 眼下境况凶险,真是间不容发,阿王却兴奋地呐一声喊,沸腾的热血旋即滔天巨浪一般席卷它的全身,犹似坠入了一潭火渊之中,每个关节、每寸肌体都被灼烤得炽热,鬼力源源不断地自这团熊熊当中蒸腾而出,迫不及待地填满了它的周身——此刻的阿王,真可谓连发梢都充盈着澎湃的力量。 ‘哈!’后脚一蹬,阿君在响若洪钟的喊杀声中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前手内压、后手外顶,手中长棍竟然“哗啦”地分裂成了一段棍链,长度陡然增了两倍不止。捏着靠近底下的一截,阿王双手不住交替舞动,其势迅捷,纵是旁观者清,也已经看不出它一双手掌的轮廓,只能见到残影纠缠盘旋,仿佛是悬着的一团飓风。这小飓风带动着棍链当空狂舞,棍影连天,在阿王的跟前铺陈成一座倾倒的山岳,霸道横蛮地将箭雨珠影全数隔开,任凭郭通的箭雨多如牛毛,阿王依旧是守了个滴水不漏。 情知郭通无可奈何,阿王狞笑泛上面来,鬼力一催就要转守为攻,谁知它手上动作刚变了分毫,一股莫来由的凌厉却自身后迅猛而至,还没等阿王的惊愕涌上心头,已然干脆地将它的前后心刺了个洞穿。一截明晃晃的银白色枪头透过灵体架在胸前,阿王满头雾水地匆匆一瞥,乳白色的光晕很快在它黑如虚无的瞳孔当中渲染开去,旋即令它为之目眩神迷。这股白光直透入阿王的灵魂深处,将它满心杂乱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团乘虚而入的“嗡嗡”响声。被这直如凝聚成块的凌乱杂响浸没,阿王不知道有多少时间自自己胸前的大洞流逝,它只清楚身陷的这团嗡嗡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物极必反,阿王明白属于自己的终极宁静就要驾临,濒危之际,它全凭借心中最后一丝清明驱动着已经丢弃了棍鞭的右手划动起来。在经由千百遍重复所铭刻在指头上的记忆的驱使底下,发一下闪,一道红黄斑驳的火光旋即倏地蹿上了天际——“啪!”——在这鬼造穹顶之下,应声绽放出了灵魂的火花。 第227章 混战(5) ‘阿王!!!’ 亲眼看着阿王被柳还望白金长枪穿透,阿君红着眼咆哮一声,猛地回转头来,视线如毒镖一般自马平剑影的间隙之中透出,只见那在郭通身后飞身而起的“柳还望”正头下脚上地从高空坠下,手脚无措挥舞的轨迹能拼出足以铺满一整张A4纸的“慌乱”,显然是个就手掳来伪装的鬼犯,再联想到柳还望的鹜才能,阿君哪里还不清楚阿王陷入了什么样的圈套?想在这个团队之中,阿王是唯一跟它有真情实意的同伴;而阿王灭于柳还望手中,不止它,乃至团队全员都有失职之责。于公于私,阿君都有替阿王手刃仇人的义务,再加上阿王临终之际还拼尽力气发出了火蛇咒号召其余同伙,想来以它们的脚程,此等间隔不过是眨眼之功——一念及此,阿君当即放开了全部拘束,手上单刀舞得倍加凶狠,嘴中还念念有词起来。 这梁子一旦结下,基本没有解开的可能,只是柳还望念在阿王也不过是为主行事,既然现在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就没有狠心把枪杆一横将它撕成两截,只手腕倏地往后一拖抽出枪头来。阿王失去了胸前那致命的支撑,顿时如同一块自墙上滑落的湿水面巾,绵软无力地瘫倒在地,如今它存亡悬于一线,就看有没有足够的魄力摸出知难符来了。 左后方闪着寒光的枪头、左前方闪烁着诡谲绿芒的箭矢,再加上近在咫尺的凌厉剑风,阿君三面受敌,压力跟马平单打独斗时相比,却何止增加了三倍?眼见新来的两阵锋芒就要杀到,阿君忽地以单刀刀背顶着马平剑刃往上一带,借着它剑身回落的间隙脚尖连点,一个鹞子翻身便往后腾了开去。唯是马平的剑锋像嗅着血腥的鲨鱼一般穷追不舍,阿君甫一落地,身形未稳,一道银光又已逼到了眼前。古怪的是阿君却不急于招架,这千钧一发之际,它依旧执着地专注于嘴上咒语,但听阿君语速加快,一双嘴唇快速张合,噼里啪啦吐出一连串意义难辨的字符,杂糅的音节像是山间回声一般层层叠叠,仿佛一团透明的雾气罩住了它的周身。就在马平抖出的剑花贴到鼻尖的一瞬,阿君终于吐出了最后一个音节,临末一声长啸,身子竟然在这高昂的余音之中唰地一下淡化无形,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平剑招落空,尚未来得及揣测阿君这秘术的奥妙之处,一阵藏在记忆里的熟悉便涨潮一般腾腾涌来,被这潮水卷起的波浪往心头这么一拍,飞溅的水花端地就化作了一团支离破碎的恐怖——‘啊!’——饶是马平率先做出了规避的动作,终究还是比阿君凭空划出的刀锋慢了半步,哀嚎声中,后背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踉踉跄跄地往前跌了一步半,马平连忙一脚踩实稳住了晃动的身子往后横劈了一剑,结果阿君的身子再度淡化消失,马平剑风所至,独独搅散了它悬在半空的残影。 ‘困兽地狱抢那枚月之石的!是你!!’ 马平一声怒喝,随即运起鬼力将手中长剑舞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罩子,团团地围着了周身,同时口中大声警示着与己不过数步之遥的柳郭二鬼:‘小心!小心!它的秘术类似瞬间移动!’ 说迟时快,马平口气中的迫切刚走到半途,一丝妖异寒风已然从柳还望的身侧刮过,惹得它一个激灵提枪要刺,却满头雾水地寻不到目标——只这么迟疑了半秒,一阵浓烈的杀意乘机绕至柳还望的身后,悬空一闪,扭成了一缕寒气瘆人的刀光,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空劈落! 第228章 混战(6) ‘我擦!’ 柳还望一声惊叫,身子便应声横飞出去,惊诧之下,倒提的长枪没有收住,仍自左腋下刺出,落空的枪头饶是在半空中抖动成一片白影,倒似是在表露出不甘心——也不知道是不甘心柳还望脱险,还是不甘心没有刺中敌手。 ‘啧。’柳还望皱了皱眉头,瞥了尚未放下泛着法术亮光的右掌的郭通一眼。原来在阿君的利刃杀到的千钧一发之际,柳还望情知自己不及回避,便存了敌杀我一千、我损敌八百的心思,肩头一拱错开要害,反手就倒提长枪要自腋下回敬阿君一个手腕粗的窟窿。谁知柳还望正要发劲之时,一只半透明的幽绿色手掌凭空从它身子右侧冒出,使一招力士常用的押出,指头弹蚁一般就将猝不及防的柳还望猛地推飞了开去。 阿君一刀失准,惊而不躁,脚腕一转,身形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份迫切,倒是适时化解了柳还望犹豫是否该道谢的尴尬,以至于微妙地为这场杀戮添了几分人文关怀。始终摸不准阿君这秘术的底细,柳马郭三鬼见它三度消失,无论此时远近,毫无例外地全都如临大敌地警惕起来,生怕它耍一手声东击西,自己一个不慎,怕是就会挨上冰冷的刀子。 ‘哈!’马郭主仆各施术式护住周身,柳还望却标新立异地朗喝一声,竟然随即拔腿快跑,眨眼之间,已然去到了门柱的边缘。眼见它就要蹬地纵起,一阵卷着厚重腥气的阴风再次不期而至,柳还望一双眼皮顿时锈住了一般,不敢动弹分毫,目光就这么死死地扣在周遭——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土不害有心鬼——只见左腹处寒芒一闪,那熟悉的刀刃又一次堂而皇之地露出了自身的锋芒,银光一动,就要自下刺穿柳还望的腰侧。 ‘嘿嘿!’ 杀星驾到,柳还望不慌反喜,狡黠的笑容爬山虎一般攀了满脸——柳还望推断阿君的秘术是先定落点、再行移动,倘若自己疾速跑动,它为求不失,必然不会草率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而会选择预判位置移动到自己的前方,毕竟到时即便距离有差,鬼刀相向而行产生的巨大相对速度,也足让自己难以躲闪——仓促之间下的决定,柳还望心中自然七上八下,如今见自己的孟浪举动得到了回报,哪能不喜?由是底下刀锋袭来,它却权当春风拂面一般自得,手上早做好准备的白金长枪随之电光火石地刺出,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平钝的枪尾撞到前侧结实的门柱顶上,巨大的反冲力道当即带着柳还望纸鹞一般朝后上方飞跃而起,刹那间便跟滞在了原地的阿君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于空中一下鹞子翻身,柳还望空着的左手一收一放,旋即打出了三枚青木珠,分攻阿君的头、持剑的右手和左膝。迎着三道俯冲而至的青色幻影,阿君一反常态地没有再次消失,而是冷哼一声点地弹起,手上单刀如灵蛇吐信一样疾疾刺出两着,这才化解了柳还望的这手反击。诧异于它没有故技重施的柳还望,待到阿君落地不攻反走才终于反应过来,当即后脚一蹬地面离弦箭般迅猛地追了上去,同时欣喜若狂地朝盘在外围伺机而动的马郭主仆大喊: ‘这小子的秘术,每次只能消失三次!’ 机敏如马平郭通,哪里用得着柳还望开声提醒,早在阿君出手阻截它的青木珠时心中已经起了注意,直至阿君落地转身退走的瞬间,这对主仆更是当机立断,二者脚尖同时离地,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谷起充盈鬼力杀了过去。 阿君单枪匹马,心中还挂念着阿王的存亡,被身后三匹红了眼的虎狼追逐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无奈它的秘术不能接连使用,此刻纵是危机四伏、千钧一发,它除了逃跑躲避却偏偏无计可施,追猎者跟猎物的身份倒置,一时颇感到无所适从。青木珠、火蛇咒、幽绿色箭雨,来势汹汹全不留情的攻势接踵杀来,若果不是门柱质量过硬,阿君所到之处,怕是早就一片狼藉。所谓拳脚无眼,柳马郭三鬼追杀的招数自然更加感官残障,那青影火光四处飞溅,着实伤了好些底下的无辜鬼犯。这四鬼一路席卷,沿路哀嚎连天,倒有些隋炀帝出巡的风范,以至于纵然景观不多毁损,场面的惨烈氛围却毫不逊色于山崩地裂。 拢共被追了有七八座门柱的远近,阿君暗暗叫骂,怪责其余四个同伙是狼心狗肺大饭桶,这么长的时间都不来援手,实在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一横就要提刀反攻,远处却传来一声长啸,尾随而至的是一阵旁若无人的尖锐破空声——“铿!”——蓦地自身后传来一声金石之响,嗡嗡的余音在它的耳周缭绕不息。 这手法。。。。。。林焕!!! ‘******,这手法——’ 同样被这攻势勾起了回忆的,还有在后头打青木珠打得不亦乐乎的柳还望,破空声的真身针对的对象是它。当那锐利逼至时,全凭过人反应,柳还望才仰仗白金长枪挡下了一劫,就在金石相撞的一声脆响旋鸣之际,它就清楚这始作俑者,必是那个时时笑脸迎人的青年恶鬼。不及多想,柳还望心中暗骂一声便率先扭头转身,足跑出了两三步才良心发现,大声招呼道: ‘快跑!!!追兵到啦!!!’ 不闻回应,柳还望连忙环顾周遭,却发现马郭主仆,早就心照不宣地跑在了它的前头。 马平!!!!!!!!!! 第229章 又(氵斗)城一游 ‘公文查验无误。’守城卫兵头领取起印章压到悬于空中平摊开来的公文上头,鬼力往里一灌,松开手来,文书的末端便多了个四四方方的蓝色图章,毫无花巧,唯有小篆的“又?”二字。 ‘你们凭文书就可入驻公家驿站了。请吧。’头领大手一挥,不多废话,小桥流水三鬼方抱一抱拳,就被它身旁卫兵引着过了安检站。架着悬车以低速沿一条拱形走道行了约莫两分钟的距离,尽头一道厚实的木门徐徐往上升起,又?城的风光才终于撞入了它们的眼中。 “卧槽!” 莫舒泰一进得城去,当即失声惊呼,只见街头两头红楼画阁,绣户朱门,装饰古色古香,楼房雅致典雅。鬼来鬼往,熙熙攘攘,沿路言笑声此起彼伏,端的是热闹非凡。尽管欢喜城也相当繁华,只是跟眼下的又?城比起来,却是相形见绌、小巫见大巫了,双方作比,倘若欢喜城类似人间的古城风景区,那又?城则是一个——不用门票的豪华的古城风景区。 “啧啧啧。”自将悬车托管于公家驿站后,莫舒泰便磨着小桥流水到了城中闲逛,这一路走来,嘴上啧啧声不断,仿佛一个漏水的龙头。 “漂亮姐姐,你看这又(氵斗)城,可比深圳啊、BJ啊、SH啊都繁华得多了,据说丰都还要更加富丽堂皇——天啊,做鬼还真是比做人舒爽得多了,姐姐你说对不对。” 小桥流水白莫舒泰一眼,冷嗔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死得值了?’ “不不不!!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莫舒泰闻言心惊,连连摇头摆手向小桥流水表示自己绝没有讽刺的意思。见它如此慌乱,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掠过了小桥流水的苍白小嘴,多得莫舒泰观察小桥流水久了,善于捕捉它表情的微弱变化,这才没有看漏,心中不禁既惊又喜,多少有点不相信这如无波古井一般拒人千里的小桥流水竟然会主动打趣自己。 发觉莫舒泰虽然双手还在摆动,一双眼珠却痴痴地望着自己,显然已经出神,小桥流水心头荡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不适,两指弯出棱角就往它头上狠狠敲了一下。这一下用上了鬼力,可不是寻常打闹那么简单,灵魂深处被自头顶钻入的震颤一撞,登时惹得莫舒泰大声怪叫起来。 小桥流水初时不理,莫舒泰却就这么一路怪叫过去,被身后死死咬着的无赖怪声滋扰得心神不宁,小桥流水无可奈何,只得扭头一瞪眼,喝止道:‘你还叫!’ 莫舒泰嘻嘻哈哈地止住怪叫,赔笑道:“不叫了不叫了,我好了。被姐姐这么一骂,有什么疼痛病魔够胆留下?嘿嘿。” 被小桥流水又一个爆栗止住了嬉笑,莫舒泰这才悻悻然住嘴,乖乖地伴它并肩走着,等小桥流水开声才敢接话,两者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折入了又?城最大的夜市里头,放眼望去,灯红酒绿、红砖绿瓦,宽阔的街道两头,青楼名妓、酒客嫖虫、赌徒戏子、摊贩商户,可谓一应俱全。 小桥流水小世家出身,家教极严,一见这乌烟瘴气的景象,顿时皱起眉头就要转身离去,莫舒泰却不知好歹地扯住了它的小臂,问道:“姐姐,不逛逛?” ‘要逛你自己逛。’ 受这冷眼回绝,莫舒泰倒是干脆地松了手,耸肩叹道:“姐姐,我们可是恶鬼候补。公差报酬极少,对我们来说却也算不可多得的肥差了。以后我们的业务来源,就是这些三教九流之地,不混迹在里头,就等着没有业绩、没有精魂,一不能转正、二无从提升——姐姐真的想走的话,我不会拦你,但我希望姐姐能三思而行。” 小桥流水迈开的步子生生被莫舒泰这番说辞绊住,双拳紧攥,厌恶和愤懑扭成了一团黑云盘在眉宇之间。莫舒泰看它反应这么剧烈,不禁后悔自己说得太过直白露骨,一时逼得它太紧,惹小桥流水动了真气。一时之间,莫舒泰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彷徨之际,小桥流水却悠悠地回转身来,低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你负责拦着那些渣滓,不要让它们近我身。我可不会客气。’ 莫舒泰眉开眼笑,装模作样地脚往地上一踏,朗声喊道:“遵——命!” 第230章 酒鬼和兵士 ‘你——你说做鬼享受,是认真的?’ “啊?” 莫舒泰笑盈盈地打发走了上来招揽的几个窑姐,一时没听清身后小桥流水的问话,回头反问道:‘姐姐你说什么?’ 按小桥流水的性子,它本会摇头权当自己没有开口,但身在这烟柳之地,在它眼中是处处疮痍,不跟莫舒泰说些什么,但凭自己闷着一口气强忍实在难受,沉吟了半晌,它才将不住地问着“什么?什么?”,终于接道:‘我问你,你说做鬼比做人享受,是认真的?’ “哈!”莫舒泰双掌一拍,言之凿凿:“当然是认真的啦!你看,鬼要受的欺压,做人也要经受;鬼要承受的压力,做人也走不脱几分。但鬼不愁吃喝,又没有什么假道学在你耳边嗡嗡。无穷无尽的光阴,不怕虚度,不思进取的最坏结果,也不过是被点鬼灯嘛?落到地上,又是一条好汉。所有鬼要做的只是满足自己的欲望,有权欲的拼命往上爬;有财欲的疯狂钻空赚钱;好勇斗狠的也能入我们这行。反正不会饿死、不会得病、寻常的拳脚还伤不了其它,赌徒不再怕祸及妻儿,能干脆赌到海枯石烂;酒鬼也无需紧张酒后乱性,想喝能喝到山崩地裂。也就好色之徒比较吃亏,太过滥-交的话灵体的自愈能力跟不上,到时被啃到身上东缺一块西少一片,还得花钱花力气治疗。”说到这里,莫舒泰想起活人太过滥-交也极易患上性病,一样得劳心劳力看医生,虽说人鬼殊途,却殊途同归,不禁哑然失笑。 听莫舒泰一抽一搐地捂嘴笑着,小桥流水只觉莫名其妙,伸手捅了捅它的后腰,又问:‘那你不打算回去了?’ “唉。”莫舒泰闻言,登时收住了笑容,摇头苦叹:“姐姐,你这问题,可真的问倒我了。” 对啊,我还要不要回去呢? 想当初,莫舒泰半推半就答应了冥海老叟参与恶鬼选拔,说到底不过是经不住它老人家的一番语重心长、软磨硬泡。莫舒泰当然明白它是惋惜自己年纪轻轻,不愿看到自己就么草草结束了性命落到地府做个偷渡客,它怕这难得的时机一错失,莫舒泰日后念及尘世种种,再想后悔就来不及了,这才逼着它去考恶鬼,毕竟多一条路,总多了几分回转的余地。 尴尬就尴尬在莫舒泰不算不中,却万万算不得中,如今落得个恶鬼候补的差事,真是不伦不类。 念及尘世种种。我会吗? ‘喂——喂!’ “啊?”莫舒泰正胡思乱想得出神,却被小桥流水猛地扳着肩头一晃醒转回来,未及发问,余光已经瞥见了惹得小桥流水连声催促的祸根——一个颈部两边尽是新鲜缺口的酒鬼正踉踉跄跄地朝自己走来,跌跌撞撞的步子带得它周身胡乱晃动,恍如一座被抽得七七八八的叠叠高,偏偏它泛着淫光的眼神和粗鲁的右指稳健有如铁铸,延伸出的三道射线,无一例外地直勾勾扣到小桥流水的脸上,不差一毫、不偏半分,端正得能在半空搭起一座标榜***的透明金字塔。 ‘哎哟~呃!这——这——呃!——这还有这么正点的妞哇???’ 看那酒鬼形单影只,也不像有什么来头;能这么清楚地指着小桥流水夸“正点”,而不朝着莫舒泰出言轻薄,想来醉中也有三分醒。既然如此,明眼见着他们两个一身灰皮,竟然还敢上前叨扰,莫舒泰不禁隐隐为地府的威信感到担忧。 感受到身后一股鬼力汹涌,莫舒泰知道小桥流水的忍耐几近极限,一个不慎,怕是就会在这里闹出鬼命。酒鬼劝是劝不住的了,为求速战速决,莫舒泰干脆动起狠来,冷哼一声,一步跨出,后脚眼见就要就势甩出将它踢得直飞开去,鬼堆中蓦地抢出的一个半秃鬼魂却拦在了莫舒泰的身前。 ‘喂!老邓啊!别发酒疯啦!!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人家是公差!!’半秃鬼魂揽住酒鬼的肩头大声喝道,言语间还不时回过头来朝莫小二者尴尬赔笑。 ‘你他妈是谁?!’酒鬼大手一拂就要挣开半秃鬼魂的束缚,那鬼魂却允地不放手,依旧死死扣着它肩头大喝:‘我谁?!我他妈是老唐啊!!’ ‘老——老唐?哦!对对对!你是老唐!嘿嘿嘿。’酒鬼咧嘴大笑,本就长得离经叛道的五官被它这肆无忌惮的笑容一挤,一时间真是丑得人神共愤。 ‘老唐,你看,你看你看,你看这妞——真他妈水。。。。。。’ ‘水你****!快住嘴!’老唐见莫舒泰面色难看,小桥流水更是目泛凶光,慌忙用手捂住了酒鬼的嘴,边喝止边要推它离去:‘别乱说话!人家是公差!待会闹大了可别怪我没劝你!’ ‘公差怎么啦?!公差怎么啦?!!老子上头有——’ ‘你们在那闹什么?!’ 一声雄浑有力的喝叫自远处传来,周遭里里外外围了小几圈的围观鬼魂登时羊群遇虎一般一哄而散,一条熙熙攘攘的拥挤街头旋即被清出了一条开阔的过道。老唐一见过道那头的来者,心惊胆战,连忙甩手扔下酒鬼混到了鬼堆之中。被留在原地的酒鬼被那喝叫一吓,醉意也当即去了七八分,前有气势汹汹的来者,旁边的莫小二者又满怀恶意,在四周千百双目光底下,酒鬼手足无措,只觉得自己孤零零,畏畏缩缩地立在一旁,心中忐忑惊恐。 ‘你?闹什么?’ 一名披甲兵士领着一队手下走近前来,指着酒鬼厉声问道:‘竟然敢在这里惹事?!’ ‘长——长官。’酒鬼牙关打颤,结结巴巴:‘我——不——小人不敢,小——小的只是来寻开心的。’ “寻开心寻到公差头上了。”莫舒泰嘿嘿一笑,落井下石。 那披甲兵士听莫舒泰插嘴,面露不悦,冷冷睥睨,神色中满是不屑,待目光扫到小桥流水脸上,更是面露厌恶。莫舒泰见状,自然知道这兵士没当己方是一路人,心中暗骂,面上却强展露笑容。 ‘你。’ 酒鬼听兵士发话,浑身一抖,颤巍巍地应道:‘大——大人,什——什么事?’ 兵士展开一幅画卷,指着画上头像问:‘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鬼?’ ‘啊?’酒鬼连忙定睛细看,只看画中人像慈眉善目、白发长须,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但脑中确实全无印象,这就老实回道:‘回——回大人,小的没见过。’ 经兵士这么一发问,它身后的一众手下也随即展开手中画卷逐一向四周鬼魂查问,一时之间,问答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都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立即滚蛋!再敢在这惹事,本官包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手一挥打发走酒鬼,兵士的目光又游移到莫舒泰和小桥流水头上,皱一皱眉头,抬起了手中画卷,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悦,粗鲁地问:‘你们两个,见过这个鬼吗?’ 莫舒泰嘴角一抬,本想草草甩兵士一个简略的“没有”,谁知一瞥画卷人像,便如触电一般当即别过了头去—— 那画像上头画的,竟然是白闻钟! 第231章 心虚 “没——没见过!” 兵士见莫舒泰表现古怪,侧着头双眼半眯,质问道:‘没见过,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大——大人你不知道。。。。。。”莫舒泰支吾着,暗暗镇定下来,灵机一动,继续佯装惊恐,说:“我——我只是个恶鬼候补,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大人英武,刚刚训那个酒鬼我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直面大人查问,实——实在有点紧张。” ‘哼!’兵士冷笑一声,本来它就看不起底层的鬼差,何况方才莫小二者被酒鬼纠缠的境况它都看在眼里,一身灰皮,还震慑不住区区市井无赖,这是何等无能?饶是莫舒泰伶俐送了它一记马屁,这兵士照单全收,才不多做纠缠,手掌连扇,示意它们可以离开。 “姐姐,我们快走!” 小桥流水知道莫舒泰是见这兵士搜捕白闻钟,担心自己偷渡的身份暴露,干脆地点了点头,迟疑了一阵,抬起左手,轻轻贴到莫舒泰背上抚了几下。察觉到小桥流水的好意,莫舒泰欣喜之余又讶异,但他无暇答谢,一手扯着小桥流水的小臂就拱开鬼堆往外走,谁知刚走出没几步,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旁伸出,一把搭在了他的肩上,莫舒泰心神不定、草木皆兵,顿时被这鬼手吓得惊呼出声: “草!!!谁啊?!!!” 那苍白的手拍开挤在前头的鬼魂,缓缓带出了全无血色的主人,莫舒泰定睛一看,惊讶不减反增,低声喝问:“你怎么会在这???” 这来者,竟然是同行的海角阴郁少年。见状连小桥流水都不禁觉得古怪。 ‘我一直跟在你们后头。’阴郁少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没有直视莫舒泰,而是耐人寻味地凝视着后头闹哄哄的兵士和鬼魂。 莫小二者闻言,面面相觑——阴郁少年一直跟在他们后头,他们竟然毫不察觉,难道彼此实力之差,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了吗? 没有察觉到莫小二者的心境,阴郁少年只专注于自己的观察,只见那兵士举高手扬一扬画卷,高呼道:‘今后你们都要时时留意身边,一旦发现此鬼行踪,立刻上报!凡知情不报者,一律打入地狱灭段,永世不得超生!’言毕,它就将手头画卷递给了就近的一个手下。那手下连声喝骂赶开聚拢起来的鬼魂快步去到街道的公文榜上,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张贴上去。画卷底下两个卷曲的角落甫一铺平,只见底下印章一闪,整个公文榜四周边框随即不住闪烁起来,顶上更有一丝如墨黑气冒出,在空中缠绕卷曲,三两下扭成了一个人形,再一眨眼,那人形已然勾勒出面目手脚,乃至于十根指头都刻画无遗,活生生地幻化成了一个镂空的白闻钟,或行或停、或坐或蹲,栩栩如生,比真人都要生动几分。 ‘公文榜常亮,认准这鬼的神态模样!有事没事都来看看!记住,知情不报,永不超生!’ ----- ‘你们为什么这么紧张?’ 莫舒泰领着小桥流水在前头急速飘行,满心杂念,以至于身后不疾不徐地跟着的阴郁少年难得的多话显得分外吵耳,忍不住回头反问道:“那你怎么突然这么多话说?” ‘我——’阴郁少年一窒,幽幽道:‘感兴趣的事,我会比较多话说。’ “感兴趣的事?”莫舒泰脚步不停,好奇心却起了一些,身旁的小桥流水也不自觉地侧耳聆听。 ‘那个偷渡者,我很感兴趣。’ 莫舒泰心中咯噔一声,当下止住飘术,阴郁少年一个不察就越过了它,好不容易停下回转身来,只见莫舒泰神色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我说,我对偷渡客——’ “我明白!我问你为什么感兴趣!” 阴郁少年搔了搔头,倒似对莫舒泰语气中的焦躁不以为意,徐徐说道:‘地府的动作,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这么久了,才有些像样的动作——也不过是开始张贴画像四处查问而已。’ 莫舒泰眉头皱起,若有所思,接道:“当时鬼门守备的参战恶鬼自顾不暇,难免对那个偷渡客的印象模糊,很难提供太多信息。而那偷渡客恰恰在人界主办了一场大赛,留下的影音资料不少,要获取他相貌体型的最佳途径,肯定是派鬼差上去调查。人地两界时间差极大,这一去一来,地府反应迟滞些也没什么奇怪的吧?况且在一开头,地府不也发动过大规模的搜捕吗?” ‘?’ 阴郁少年阴恻恻地扫了莫舒泰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嘛”的意思不言自明。莫舒泰不禁为自己的多言后悔,生怕它瞧出什么端倪,连忙噤口不再说话。 ‘搜捕过是不假,但当时连画像都没有,不就只是虚张声势地乱摸一通么?起初那偷渡客初来乍到,需要各种物资,流离四处惹了不少风波,地府尚且还能顺藤摸瓜一番,之后它销声匿迹,地府几乎就都不作为了,地方各级除了时不时假惺惺地巡视一番、再派兵到城外转转,浑似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 莫小二者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培训,根本无心多关注白闻钟相关的事,尤其是莫舒泰还有庄邪的事要想,更难分心,此刻经阴郁少年一点,顿时都觉得奇怪起来。小桥流水转念细想,率先开声:‘十阎王积弱,秦广王隐居,如今最为积极的五官王和楚江王日夜忙于处理跟天界以及西方地狱的龃龉,其余的几位,多少有些无心政事的势头。上行下效,地方难免疏懒。况且正如你说,之前没有画像,地方各级本就难以作为,地府城外野地又极大,贸然进行旷日持久的大规模搜捕,不仅难以建功,还可能因为胡乱耗费资源鬼力被责备。这么看来,地方的举动也算是有理可循吧。’ 阴郁少年摇了摇头,说:‘重要的不是地方。’ “那是谁?” ‘十阴帅。’阴郁少年目光炯炯,一时竟为它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庞都点上了几分生气。 第232章 慌乱 “等等。”莫舒泰听阴郁少年在大路上就说起这么敏感的话题,连忙打断,环顾四周,选中了一个巷子,一手扯着它、一手扯着小桥流水快步钻了进去,静心听了周遭动静一阵,确保无鬼环伺,这才催促道:“你说!” 阴郁少年见莫舒泰这么紧张,以为他是同道中人,不禁隐隐露出了兴奋神色,一手抓了抓衣襟,不疾不徐道:‘对于鬼门守备,十阴帅可是历来采用连坐机制,此番失守,首责可不止直接参与的马面牛头二帅,其余几位也都无一幸免才是。如此大事,十阴帅做的,不过一些门面功夫,以及担起了理所应当的人界调查事务,仅此而已。这实在有违常理。’ “嗯。”莫舒泰一手托腮附和道,一旁的小桥流水也不住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来这些古怪背后,必有更深的图谋,往这个方向考虑的话——’ “鸟嘴?” 阴郁少年点了点头,接道:‘无常鬼王常年不知所踪、豹尾终日流连娱乐场所,十阴帅里头鸟嘴独大,唯有牛头马面苦苦与之抗衡的事,在地府不说鬼尽皆知,至少也是我们这些批官皮的鬼心照不宣的事了。这次鬼门失守,虽说阴帅连坐,但毕竟由牛头马面经手,马面大帅甚至还擅离职守跟进了鬼门——此等大过,鸟嘴怎么会不充分利用,以之打压马面,好扫除自己操持阴帅殿的最后障碍?’ ‘而且马面大帅的表现也非常古怪,一直没有联系过地府各级,据说就连与它亲如手足的牛头大帅,也没有得到过零星消息。这一点无疑又给了鸟嘴大做文章的机会——只要放任这个偷渡客,或者放任这个偷渡客的概念继续存在,那它就有更有力的理据,或者说有更充分的时间制造出更多有力的理据去构陷马面大帅。所以这偷渡客,鸟嘴不是不急着抓,而是不会大肆铺张地抓,而最有可能的,是它会动用自己势力暗中抓捕,然后——’ 阴郁少年抬起右手,慢吞吞地在自己颈前横着拖过,仿佛那不是手掌,而是一把钝刀。 ----- 仰卧在床上,莫舒泰不住地回想着阴郁少年所说的话,脑中杂念如同狂风扫起的落叶,纷纷洒洒、漫天飞扬。在这眼花缭乱之中,唯有阴郁少年在颈前横着拖过的右掌,莫舒泰看得最是分明。 妈的。 我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莫舒泰双手捂面,却依旧掩不住满溢而出的愁思。 如果我的偷渡客身份暴露了,鸟嘴肯定会获悉,到时它会拿我怎么样? 会拿我来当构陷马面的筹码吗? 不对不对,筹码有白闻钟一个就够了,要我有什么用? 草。。。。。。我现在是个候补恶鬼,也算混进了地府体制了,这一点会不会被利用?说我是马面安插进地府的卧底?妈的!我就说!我就说我不当什么恶鬼!本来好好地在地府混过三十年时光,有什么不好吗?!都是那。。。。。。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都在恶鬼堆里混迹这么久了,公魂身份牌也是货真价实,只要我住口不提,身份怎么会轻易暴露呢? 。。。。。。 会吗? 漂亮姐姐当初一眼认出了我不是鬼,问它,它也不知道怎么认出来的。我就算想设法掩藏也无从下手——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又有什么鬼能跟漂亮姐姐一样认出我的身份来了?这地府鬼来鬼往,我现在又是候补恶鬼要四处乱走,每日每夜要跟无数的鬼魂擦肩而过,这、这,这根本防不胜防啊!! 不不不,我要走,赶紧逃走! 莫舒泰猛地挺身落到地面,三两步走到门边就要推门而出,手摸在门把上头却迟疑了起来。 我这么一走,不就更可疑了吗?漂亮姐姐跟我关系最近,它又清楚我的底细,万一。。。。。。 仰头叹一口气,莫舒泰不情不愿地回转身,愁眉苦脸地在狭窄的房内踱来踱去,胡乱绕了不知道几圈,终于耐不住心中的苦闷,低喝一声就往边上墙面狠狠捶了一拳,“噗!”的一声闷响在这斗室之中回荡,倒似是一阵窃笑之声。 ‘你怎么了?’ “啊啊?”小桥流水的低声询问突然自墙的另一边传来,莫舒泰慌乱地啊了几声,连忙回道:“没、没什么,我吵到姐姐你了吗?” ‘没什么就不要乱拍墙。’ “是、是。” 听到隔壁又没了声响,莫舒泰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床上,苦笑不止,心中自嘲:之前不是很想死吗?现在有机会死得干干净净连魂魄都不剩,怎么又怕啦? 垂下头去,莫舒泰试图放空思绪,马小玲的爽朗笑容却在脑海一掠而过。 为什么每每危在旦夕、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想起她呢? 躺倒在床上,莫舒泰看着顶上空荡荡的一片黝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小玲姐漂亮、爽朗、聪明伶俐、本领高超,大世家出身、家境优渥,却没有看不起我这个草根小民,明明萍水相逢,却尽心尽力地帮我,帮我开了阴阳眼之余,甚至。。。。。。甚至。。。。。。 想起马小玲在自己面颊上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莫舒泰不觉感到脸上火辣。 咦? 莫舒泰忽地醒起,方才心中回想的那些情节,怎么跟班上女生津津乐道的霸道总裁文套路如此类似?其中不过是男女身份交换,马小玲当的是总裁,自己当的是傻白甜罢了。 被这阵联想弄得浑身不自在,莫舒泰猛地甩了甩头,连忙压下杂乱思绪,用软枕将头一蒙,不多时,便逼着自己沉沉睡了过去。 第233章 追逐 柳还望一路奔驰,斜窜急转,左右飘忽,无奈身后两名恶鬼咬得极紧,凌厉的法术铺天盖地而来,打得它左支右绌,心中不绝骂娘。 操!!! 手上白金长枪能量早已流逝殆尽,柳还望两手空空,起初它还不时回身射出几枚青木珠,试图打乱追兵节奏。可惜追它的两鬼,其中一个是林焕。对于柳还望的青木珠攻势,它似乎早有考量,每每柳还望青木珠杀至,无论用鹜与否,它总能施展空空妙手,手掌倏地往扫来的青色幻影一抄,五枚当中至少能抓到三枚,余下两枚旋身躲过,落到地上便使出它那诡异的弹射法门将抓来的青木珠一股脑地物归原主。几次三番险些被自己射出的青木珠打个洞穿,柳还望心中有悸,再则它身为大力鼓吹烧纸钱并赖以为生的恶鬼,更不能容忍自己伤在林焕如此环保的攻势底下,痛定思痛,柳还望当即决定收手不发,只是这么一来,它就更难骚扰还击,林焕和阿君哪会放过如此机会?两鬼不约而同地加紧了手上攻势,穷追猛打,一时之间,真可谓险象丛生,柳还望只得暗暗叫苦。 操?!第二层!难道偏偏折在第二层?!!! 一度已经将怀中的知难符捏在了手里,思前想后,柳还望却还是一咬牙将其塞回了衣兜里,左手往后腰珠囊探去,顺势摸出大把黄土珠抖到空中,心念一动,鹜才能便驱动着十枚黄土珠轨道卫星一般盘到了自己身周,拉开了一道保护网。 “噗!” 一道火蛇咒应声撞到了盘旋着的一枚黄土珠上,黄色的能量登时迸发,将那火蛇吞咽到了虚无之中,避过一劫的柳还望却不闲着,手指一划,一枚黄土珠旋即补到了那空位之中,整个防护网顿时回归完整,十道黄褐色的弧线环环相扣,乍看之下,倒真的守得密不透风。 见了柳还望这手,阿君不禁眉头扣起,身旁的林焕却一如既往的好整以暇,咧嘴一笑,叹道:‘还能这么玩啊。’言毕右手划动,眨眼之间便勾勒出一个简单符咒,抬手一放,直愣愣地朝柳还望打出了一枚威力平平的风玉。阿君正讶异林焕此举意图,转眼却瞥见那风玉往黄土珠上一撞,虽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但内里蕴藏的冲击喷薄而出,却震得柳还望踉跄了一步。阿君见状,当即会意,冷哼一声,双手游动,配合着身旁嘿嘿冷笑的林焕不住地打出会发出冲击波的术式。 早前就说过,黄土珠只消能量,不抵冲击。林焕正是看准了这个特性,故而使出威力不大但会辐射冲击波的风玉,任凭柳还望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但被此起彼伏的冲击波震得脚步踉跄,速度大大受到影响。一来二去,林君两鬼便乘机拉近了不少距离,一旦白刃战爆发,到时柳还望就是抛出一木桶黄土珠,可也拦不下它们二人的凌厉刀锋了。 ‘草你们大爷!’眼见自己苦心孤诣布出的防线眨眼之间就被突破,柳还望心中郁愤难平,发一声狠,左脚一蹬、右身一矮,倏地斜窜入身侧一座门柱的后头,林焕阿君交换一个眼色,前者继续往前疾奔,后者则脚踵一旋,跟着折入了门柱之后。 以为柳还望这下是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了,林焕心情轻松,双手指头随着口哨轻快的节奏划动,不知不觉便掐起两个顿指,心想下一个门柱就拐入配合阿君前后夹攻,却蓦地听得门柱丛中一声惊呼,分明是阿君的声音。 这还能弄出意外?! ‘阿君!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妈的!’只听阿君语带愤怒,顿了一顿,吼道:‘那小子设了个小陷阱!别被分散精力!加紧追别让它趁乱跑远!!!你的三点钟方向!’ 林焕闻声,不敢再如此轻忽,身形一动,飓风一般团团向三点钟方向卷了过去,玩心大起,咧嘴大笑,自言自语道:‘玩珠子的,这次我可不留手了啊!’ 柳还望方才所设陷阱,不过是在路途死角悬下了几枚凝成一团的青木珠,待阿君赶到时驱动鹜才能引爆它们罢了,杀伤力聊胜于无,胜在动静够大,忽地迸发的青色亮光也能遮蔽视野,由是才惊得阿君惊叫出声,以至于被它堪堪甩脱。独独是这招重于“出奇制胜”,既已用过,那么除非对手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金鱼,否则再难奏效。耳听得侧面林焕刻意张扬如万马奔腾的脚步声正如山洪逼近,想来身后的阿君亦疾风迅雷般尾随自己脚步追逐而来,眼下柳还望实是黔驴技穷,能指望的,似乎就只剩下那从不缺席的坏运气了。 妈的!门柱!!!门柱他-妈的是哪个啊!!!!! 心烦意乱之际,右手边远处忽地金光大作,柳还望惊怒交加,紧紧扭头远眺,恰好见得一道金黄直冲天际,“啪”地一声当空炸了个满堂彩,耀目的金色登时如墨水般洇往四处,眨眼之间,已然染透了半壁天穹。 第234章 狗急跳墙 ‘呵呵。’柳还望止住步子,怪笑出声。 这门柱说出现还真就出现了,这是要玩死老子啊? 郁愤之际,柳还望听得身后那阵动若雷霆已然赶至,其中夹着一阵破空锐响,电光火石地朝自己扑了过来,心一横,左手轻晃将环绕在身周的黄土珠通通聚到了掌心,旋即回身抬手,生生去招架这股锐不可当。这一秒柳还望的手方举起,下一秒一团雷光便直愣愣地撞上它的掌心,只见土黄色的能量在它指间流溢而出,猛地升腾成一团光雾,须臾之间便淹没了柳还望的身形。在这片波光斑斓之中,爆炸引发的余波呼呼地扫刮过柳还望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手头一阵剧烈的震颤,柳还望大惊,强压下喉头的低吼,连忙抽手察看,只见左掌中指已经残缺,整条指节断然无存,唯留下一个向下凹陷的弧形断面。 妈的。 柳还望双手齐扫将眼前烟尘刮开,方显清明的视野便被直喇喇地闯入的林焕占了小半。 ‘哟,这是不打算逃啦?’招牌式笑容如望夫石般守在林焕脸上,这份天长地久看在当下的柳还望眼里分外可恨。 不接林焕话头,柳还望悬在双腿侧边的手掌一翻,两掌掌心便分别夹上了一枚白金珠。林焕见它如此举动,又瞥见柳还望眸中的烈火,知道它忍无可忍,终于选了狗急跳墙,不禁“哦~”出一声,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揶揄。只不过门柱刚被触发,随之柳还望就决定背水一战,其中巧合,有点蹊跷,难不成它也知道门柱就在这片区域?这个念头在林焕脑中一闪而过,恰逢阿君赶到,它便不作多想,右手乘着灿烂笑容内翻,拇指直戳着柳还望掌心。阿君循指看去,当即会意,敛一敛神,就开始念起那秘术的咒语来。 见林焕阿君两人不急着动手,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分明得倨傲,柳还望心中有气,嘴上冷笑不止,右手猛地发劲将白金珠捏得粉碎,澎湃的能量从拳眼拳轮涌出,到有人高时凝固成型,这便形成了它最为称手的白金长枪。林焕见柳还望穷途末路还在使老招数,嘴角一提,正要调笑两句,却见它左手发劲捏紧,依旧有白金色的两条光柱自拳眼拳轮钻出,延伸出十余厘米长时却忽地打一个转,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同时往顺时针拐出一个尖钩,竟然塑造成了一个回旋镖的模样。林焕见状,好奇心起,生生将调笑的话咽下,转而笑嘻嘻地想问询两句,柳还望却毫不客气地大手一扬,但见一道扁平的银光自它指末越出,转瞬即逝,林焕连心惊的间隙都没有,就觉察到一道锐利杀至了自己的腰侧—— 什么?!! 心中惊怒交加,林焕自知难保周全,势成水火,唯有弃卒保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林焕身子前弓,催谷起澎湃鬼力的左臂便硬生生地去拦那摧金裂石的银光,却连“唰”的一声都没有听见,这左臂便不声不响地被从中截断。 说迟时快,就在林焕因这突如其来的回旋镖吃亏的瞬间,阿君跟柳还望已然相向激射而去,一人挥刀、一人刺枪,黑光寒芒,交相辉映,眨眼间便缠斗到了一起,激起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情知阿君秘术的咒语冗长复杂,柳还望一心要速战速决,由是手上全不留力,刺挑劈扫,一招一式里头蕴藏的全是悬于存亡的凶狠。阿君刀法不差,只是此刻在气势上逊了一筹,再加上嘴上念咒令它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手头单刀的舞动之中,由是数十招刚过,竟然隐隐显现被柳还望压制的势头,一个不慎,身上就多了几个不算严重的豁口。 林焕本就不是乐于助人的性子,眼下它忙于跟柳还望的回旋镖周旋,倒是一个很好的不去援助阿君的借口,只是它就怕柳还望解决不了阿君,到时小报告往领头耳里一吹,自己怕是落不得好,由是林焕只得忍住坏笑,假惺惺地大喊道:‘阿君!这个回旋镖好古怪!等我摆平就去助你!’ 这话半假,说回旋镖古怪倒是林焕真心。就因为一时轻忽失了左手,林焕不禁自嘲“反派果然死于话多”,但这也确实令它对柳还望这招式大感好奇,止不住地想要洞悉其中奥妙,拆解此招,给无路可走的柳还望一个最沉重的打击。左闪右避、上蹿下跳,林焕已跨过起初的捉襟见肘,多少能摸准回旋镖的运动轨迹——尽管只是十之三四,却也是不折不扣的进步——更重要的是,林焕发现每每回旋镖攻击角度变得刁钻,柳还望手上功夫便会迟滞半分,显然这回旋镖要展现出十足的威力,必然要柳还望分神操控。有念及此,林焕连连怪笑,当即着手准备试探,只见它脚下连点,忽左忽右地不住飘忽,带得那回旋镖愣头愣脑地胡乱打转,待到瞧准回旋的空档,猛地一蹬地面,俯身便从回旋镖的轨道底下蹿了出去。也不回头看那被它抛在身后的回旋镖,林焕只见得柳还望枪尖一缓便被阿君追着砍了三刀,当即身子一挫往下压低半寸高低,后背果不其然迎来了一阵透骨寒风。这阵寒风甫一刮过,林焕屈身踢腿,一个悬空一百八十度翻转落到地面,蓄势待发的双腿便像久压的弹簧终于释放一般,倏地将它这枚弹丸飞射出去。 ‘哈!’ 挟着一声朗笑,林焕乘势而来的独拳重重地撞到了柳还望的左肩上头,“噗”的一声闷响,猝不及防之下,后者应声往右跌去。阿君登时得以从这失了章法的枪影中挣脱而出,嘴中字词急吐,须臾之间念尽了那吊着的最后一段,又是一声长啸,不算高大的身影便如排气扇吸去的烟气一般消失无踪,待到重现之时,阿君已然飘忽到柳还望的身后,手中单刀一划,就似上帝用指腹在大地上拖出裂谷一般,在柳还望的背脊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狭长裂痕。 第235章 知难而退 柳还望背后中刀,吃痛之下,跌跌撞撞往前迈了几步,强整姿态刚要回身反击,左手边却又传来哗啦啦一阵劲急风响。柳还望闻声慌忙提枪招架,只听得“pang!”的一声脆响,剧烈震颤自枪杆正中往两头波动,直震得它双手连连发抖,仿佛虎口处捏着的是根提到最高档的电动***棒。 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震颤之中完全回过神来,柳还望已经被下意识赶着疾奔起来,心中念头急转,驱动着那白金回旋镖在身后盘旋,生生隔开了笑面虎林焕。这白金回旋镖威力巨大,但柳还望尚未使得精熟,实际上这回旋镖操控的程度比林焕所揣度的还要难得多,不单是要令回旋镖角度刁钻,单单驾驭着它不住回旋转动,就几乎逼得柳还望使足了鹜才能——在回旋镖发动期间,柳还望最多能用鹜操控一枚青木珠——若非柳还望深知单凭自己一柄长枪几颗青木珠断无跟林君二鬼打得平分秋色的可能,它也不会如此贸然地使出这压箱底的不稳定招数。 正说着,神出鬼没的阿君便又突然在柳还望的身侧浮现,凌厉的刀刃拖着一道圆滑的黑色弧线自上劈下。眼见右肩就要被阿君齐肩削去,柳还望却不事躲闪,只咬牙横枪一扫,竟然要跟阿君拼个两败俱伤,殊不知它锐利的枪头扫到,阿君却又化作一阵黑烟消失不见。柳还望见状心中一惊,登时觉得左脚踏虚,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剧烈的灵魂震颤随之喷薄而上,只将它脑海冲得七荤八素,慌乱之际,柳还望连忙竖起枪杆往地上一撑,这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但见柳还望好端端的一条左腿,赫然已被阿君挥刀削断,只剩下来一个光秃秃的膝头。 纵然狼狈不堪、遍体鳞伤,柳还望却没有得到零星应得的怜悯。身在远处的林焕蜻蜓点水一般在地面扫过,轻易便挣脱了白金回旋镖的纠缠,大手一扬,数道劲急风声又起,拖着一串“哗哗哗哗”划过空中,直如瞧见腐尸的鬣狗一般恶狠狠地扑向了苦苦支撑的柳还望。自知身为强弩之末,回天乏术,这场一对二的苦斗,终于走向了这个必然的结局。柳还望一手撑着白金长枪,一手探进了怀中,心中说不出是不甘还是郁愤。繁杂的思绪像在树干上互相纠缠的藤蔓,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还望第一次发现鬼原来能有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以至于连眼下功亏一篑都说不准个具体清晰又不相互矛盾的心情,不禁哑然失笑,捏着知难符的指头却止不住地发抖。 终究还是要知难而退吗?妈的,真是。。。。。。 真是玩死老子了。 一道耀眼红光迸发,直冲天际。 第236章 继续前行 两眼睁开,只见到一片陌生的雪白天花板,柳还望就这么仰卧床上一动不动,仿佛一条晾晒的咸鱼——唯一的区别,是它的双眼在同一平面。 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 功。。。。。。 ‘你他妈终于醒啦?!醒了就赶紧起来!别占着这床位!!’ 一把有力的尖锐嗓音刺刀一般扎入了柳还望的神经,还没等它从失落和惊愕之中反应过来,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已经钳住了它的双肩,猛地一扯,就抖台布一般将呆呆傻傻的柳还望整个抽起,手臂一甩将它摁到了地上。 ‘他奶奶的,一躺就三天,知道这拖累了我们科室多少翻床率吗?!’ 喝骂的是一个粗壮大妈,它额上皱纹层层叠叠,不知道是岁月的积累还是愤怒的沉淀。柳还望满头雾水,自在非福地狱撕破知难符之后,它就失去了意识,一觉醒来就发觉自己躺在这陌生的地方,唯一知晓的,就是从大妈嘴中得悉的:自己已经躺了整整三天。 三天,妈的,那两个小子手真够黑啊。 抱怨林君二者的辣手,柳还望却丝毫没有醒起自己将阿王刺了个洞穿。 踌躇一阵,柳还望鼓起勇气想向眼前骂骂咧咧的大妈问询,那大妈却对它的招呼挥手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继续咒骂着:‘混账!仗着进了悟段免医疗费,一躺三天!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恶鬼?恶鬼有什么了不起的!恶鬼就能白住院吗!!’ 总归知道自己没有欠什么医疗债务,柳还望也不祈求能多知道些什么了,趁着那大妈骂得还算客气的时候,草草翻找了一下床前小柜,找齐了自己的东西,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叮!” 刚出医院门口,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自裤兜蹦出,柳还望连忙掏出了鬼知道,手指一拨,打开了一条匿名信息—— “垃圾!” 看这口吻,柳还望很难猜不出发信者是谁。尽管被以多打少,但柳还望总归是落败了,尤其是用了一枚黑水珠,那可是不小的代价,被骂“垃圾”,似乎也没有太多辩驳的余地,由是不得已看着这两个一号大字,实在无话可说,只能面露苦笑。 “虽然垃圾。” 恩?见那女鬼语带转折,柳还望不禁好奇它还要说些什么,谁知愣愣对着鬼知道看了半晌,依旧没有下文。自觉无聊,柳还望就要将鬼知道揣回兜中,那提示音却像长了眼睛一般适时响起,它点开信息一看,只见满目空格,整整滑动了三页,才看到了这么一句话: “但还是辛苦了。” ----- ‘你怎么了?’ “啊?”莫舒泰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一声,急急扭过头来,视线正撞上了小桥流水那如水眼波。 ‘我问你,你怎么了。从驿站出来,你就魂不守舍。’ ‘是在担心通缉的事?’小桥流水压低了音量。 “不,没有。”莫舒泰确实是在担心,但鬼使神差就撒了谎,他心中不禁讶异,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圆下去,由是他叹一口气,接着道:“我是想,鬼门风波也过了挺久了,但这一路走来,姐姐你也没遇到过熟面孔。我想,术者死伤,应该不算太惨烈吧,小玲姐,也应该安全。” 听莫舒泰说起鬼门之事,小桥流水不自觉便露出黯然,只无精打采地回一句“或许吧”便噤口不言。莫舒泰知道触动了它心中苦楚,大为后悔,但也想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人都死了,确实也安慰不了什么——一张嘴就闹不愉快,莫舒泰不禁暗骂自己愚蠢,干脆也不说话,就这么仰头靠着椅背,木然地看着顶上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天穹。 ‘谢谢。’ ? 沉默良机,小桥流水却突然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莫舒泰愣了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好在小桥流水又开了口,柔声说道:‘不当恶鬼,不在一城,地府这么大,要撞见谈何容易?万鬼夜行,情况恐怕只比我想得还要悲观。历来鬼门守备,大世家们人强马壮、挥斥方遒,负伤身死的,自然只有我们这些势孤力弱、冲杀在前的小家术者。你无辜受了邪道牵连,身陷地府,还能心系我们这些术者的存亡——虽然你大多是为了马大小姐、也不知道我说的那一点——但我还是衷心地感谢你。’ “哈。。。。。。哈哈。”见小桥流水神色真挚,莫舒泰受之有愧,只有尴尬得连连干笑,心中更加感到羞悔。 城防卫兵查核过公文,大手一挥,又(氵斗)城厚重的城门随之徐徐展开。待到门缝大到能容纳它们座下悬车之时,坐在前头驾驶舱一直不发一言的阴郁少年将鬼力自掌心一催,这被流线型覆盖的庞大器械便当即驶入了通往枉死城的通途,绝尘而去。 第237章 牛头的苦思 牛头用右拳拳峰支着额头,双目微合,郁郁不畅。牛头身处的书房,宽阔胜似天井,时下却单单点了一枚烛光,微弱弧形的光亮打在书房一隅,为它的书桌拖出一个宽大的黑影。烛光摇曳,在这片浅薄的橘色映照底下,牛头鼻上那枚厚重古朴的金铸圆环一闪一烁,仿佛在打着难以解构的密码。 短短数日,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到了阎王会审这个关口。想着明日午时一到,与会的众阎王便会就马面一事敲定裁决,其中关键,全看它跟鸟嘴的一场唇枪舌剑,无奈牛头这连日来苦思冥想,却始终一筹莫展。别说说服众阎王,就连说服自己,现在的牛头,都隐隐觉得言不由衷。 马面,你到底为了什么? 牛头仰头看天,愁思郁结。 尽管马面跟豹尾玩得来,但跟后者那种彻头彻尾的胡天胡地不同,马面有着基本操守,若非如此,牛头也不会跟它成为莫逆之交,也正因如此,马面这番作为在牛头眼里就显得尤其匪夷所思。当初鬼门守备,牛头就感觉到不对劲,马面头脑精明,再怎么逞强,也不至于随着白闻钟冲进鬼门才是,且不论有更多更好的方法来弥补这个过失,白闻钟能否穿过鬼门都是未知之数——当然,现在知道他成功了,这又为牛头增添了一大麻烦——马面何以着了魔一样追逐而去?牛头想不明白的种种,这是其一。 其二,为什么马面执着于隐藏行踪?坊间流言,都说马面大帅怕丢了面子,所以才逞强不向地府求援,执意凭一己之力抓到越过鬼门的偷渡客好雪耻。但正如前文所说,马面有着基本的操守,牛头实在不相信它会任性到置本职于不顾,只为了洗刷自己的耻辱。况且马面隐藏行踪的极力,可实在不像只是为了不让地府插手,自鬼门守备结束以来两月,多少情报网络都没有捕捉到马面的清晰情报,就连那次豹尾煞有介事交给它的资料,也多少是捕风捉影的零碎,值得借鉴的地方极少。更诡异的是,马面一路尾随那偷渡客而去,按理说一旦那偷渡客露头,情报机关就能随之得到马面的信息。虽然地府极其广阔,阴暗难寻的角落极多,但白闻钟区区一介偷渡客,对地府知之甚少,在如今城外荒地逃民四处盘踞的今天,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的无影无踪,连带着马面也消失在了地府各方的触角之外?牛头一直有种难以释怀的感觉,仿佛马面不单单是在掩藏自己的行踪,更是有意识地诱导白闻钟逃遁到地府的死角。 ‘唉。’牛头长叹一声,双手环胸,觉得有点不自在,便抬手解开了领上的纽扣,顿了一顿,接着思索。 最让牛头介怀的,就是其三——为什么马面不联系自己?不用鬼知道等其他主要通信渠道,可以理解,但凭马面的本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联系上自己,根本不算难事,难道。。。。。。 牛头捏了捏眉心,不愿再往下想。 马面怎么会不信任我? 唯一合理的解释——牛头这么安慰自己——就是马面对这件事重视到不愿意担一丝风险,竭尽所能都要屏蔽地府对它的干涉。换言之,马面很可能不是不想向地府救援,而是根本上就不信任地府。 ‘这。。。。。。’ 一路梳理思路至此,本以为要有些眉目了,却又冷不丁地陷入了这么个死胡同。不信任地府?牛头实在没办法为这个假设找到合理性。一边是居心叵测的偷渡客,一边是彼此千百年来尽心尽力奉献维护的地府,这两者之间哪里能寻到一种联系,以至于令马面不信任自己效忠的地方呢? ‘马面啊马面。’牛头扶额苦叹,‘你真是,为难死老牛我了。’ 第238章 殿堂对辩(1) 见地狱大门展开,柳还望仰脖饮尽瓶中残酒,随手将空瓶扔进身旁垃圾桶,拔腿就走上前去。 当先从门缝后头的阴暗走出的,便是在非福地狱中领头的那个高大恶鬼,一如既往地冷着一张脸,即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柳还望,也没有露出丝毫的异色。林焕阿君随后走出,落在最后头的是柳还望没有正面交锋过的二鬼。 见这五鬼走出,柳还望当然不感到意外,只见它嘴角扬起,挂着轻蔑的笑容,一步跨出拦在那五鬼跟前,抱拳讥讽道:‘五位神威勇猛,通过地狱生存战,真是可喜可贺啊!’ 林焕笑眯眯地正想扬手说声“同喜”,身旁的阿君却越过了领头恶鬼,气冲冲地朝柳还望走了过去,俨然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架势。林焕早察觉到阿君的动作,但它乐观热闹,自然不会出手阻止。眼见阿君捏紧的拳头就要挥出,领头恶鬼却蓦地伸手扳住它的肩头,也不言语,但凭发力的五指向阿君示意。 慑于领头恶鬼威严,阿君不敢太过造次,只恶狠狠瞪了柳还望一眼,肩头往它一顶,不管柳还望嘴上不住的揶揄讥挖,兀自大步流星地走远。领头恶鬼不言不语,径直带着余下一行自柳还望身旁走过,几个恶鬼均无话,只有林焕自讨无趣地向柳还望道再见。 看着地狱泛着哑光的精钢大门再度徐徐合上,这场惨烈的地狱生存战终于画下了正式的句点。柳还望长叹一声,它清楚林焕五鬼,是最后也是仅有的合格者——这件事在柳还望意料之中,但亲眼见证着它的实现,却又由不得柳还望不感到无奈不甘。 马平和郭通,果然难得侥幸。 边摇着头边缓步走去,柳还望双手插在衣兜之中,一点一点压下心中对这两个颇为讨厌的恶鬼的失望。 ----- 丰都阎王殿,正殿之内。 五张翘角长桌环成弧形,与会的宋帝王、阎罗王、平等王、都市王、泰山王,自左至右端坐其后,神色各异,就这么齐齐看着立于殿堂正中的鸟嘴牛头二帅。 ‘鸟嘴啊。’作为丰都的主人翁,平等王一手托腮,操着拉家常的随和口吻率先发话,问:‘那偷渡客也没有闹出什么事端,画像也同传下去了,通缉搜捕也在展开,你又为什么大费周章,拉着我们这帮老家伙来跟你搞什么会审呢?’ ‘是啊。’坐在最左的宋帝王双手环胸,垂首附和道:‘尽管五官王兄和楚江王兄忙于在天界和西方奔走,卞城王兄转轮王兄也因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但能聚齐五王会审,自秦广王大人隐退以来,也算是空前的盛况了。’ 位于平等王右边的都市王一捻长须,笑说:‘老家伙们就不要感怀悲秋了,还是专心正事的好。鸟嘴,有事就奏吧,无须拘谨。’ ‘是。’鸟嘴拱一拱手,正色道:‘诚如平等王大人所言,那偷渡客除了初时在欢喜城惹起不少波澜外,近来隐藏行踪,确实没有再闹出什么事端。但正因如此,才更应让我们警惕。偷渡客实力高超,遑论如今败落的活人术者,就算放在昔日术者鼎盛之时,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手,这样的人费尽千辛万苦偷渡的地府,断然不会是来颐养天年的吧。由此他眼下的不作为,末将以为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苦心酝酿一场滔天灾祸!’ ‘这。。。。。。’五位阎王闻言,面面相觑,此刻又是平等王先开口:‘你有何证据。’ 鸟嘴大方摇头,道:‘没有,全是末将揣测。’ ‘没有偷渡客在酝酿灾祸的证据,无所谓。他敢突破鬼门、擅闯地府,本就是弥天大罪。他的事情,也并非此次会审的关键问题。’阎罗王始开金口,一矢中的,徐徐道:‘这次会审的问题在于,鸟嘴你坚持马面有跟他勾连的嫌疑——这件事,你可不能没有证据。’ ‘回禀大人,关于马面勾连的证据。’鸟嘴神色恭谨,嘴上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淡笑,一字一句答道:‘末将,也没有。’ 第239章 殿堂对辩(2) 鸟嘴此言一出,引得这空旷殿堂四壁作响,其中或坐或站的七鬼,却登时陷入了泥沼一般的死寂之中。 其中最是震惊的,想来就是牛头了。本来它见鸟嘴孤身出席就感到古怪,这下鸟嘴竟然抛出此等自毁长城的言论,更是令它满头雾水——牛头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鸟嘴这是良心发现坦白招供——一开始就不按常理出牌,这令本来底气就不足的牛头更感忐忑。 ‘鸟嘴,你是在愚弄本王吗?’阎罗王面色发黑,两枚铜铃般的大眼透着精光。 ‘末将绝无此意。’鸟嘴微微躬身,恭谨道:‘且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最值得存疑。’ ‘什么意思?’都泰山指敲桌面,插口问。 鸟嘴瞥了牛头一眼,见它面露困惑神色,显然也因自己惊人的言语所讶异,笑意正浓,手掌一翻,变出了一纸公文,食指点到公文印章上头,微微灌入一丝鬼力,那公文的内容当即被放大廿倍,投影一般于空中浮现。五位阎王连同牛头,齐齐抬头望向了这片单个有拳头大小的淡黄色字眼。 鸟嘴迈开一步,徐徐说道:‘这份文书,罗列的是白闻钟偷渡入境后从黑市购得的物资。正因他持有相当数量的鹌鹑蛋并以之进行交易,黑市当中不少贩子都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进而引发了之后的一连串骚动。据当时到场镇压的城防官军回报,白闻钟还持有一定数量的法器,并借此打了官军个措手不及,这才自欢喜城逃出,流亡至今。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白闻钟对地府有一定程度的认识,并做好了对应的准备。’说着,鸟嘴扬手指向了悬空文书,接着道:‘而这份清单里头,全都是地府法术体系以及灵体研究相关的著作,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份法术大全。显而易见,白闻钟急切想知道的,是鬼魂,或者说灵体状态下对「一」的应用方法。换言之,他想要学会在灵体状态下施术。’ ‘一个活人,特意闯进地府学习灵体施术?’鸟嘴两手一摊,刻意停顿了片刻,笑说:‘想来不会是为了死后选拔恶鬼做准备吧?’ ‘鸟嘴,你还是没有说到点上。’平等王有些不耐烦了,生硬地打断了鸟嘴,厉声问道:‘这跟马面到底有什么关系?’ ‘大人,当然有关系。’鸟嘴不急不躁地弯身施礼,朗声问道:‘练习施术,动静断然不会小。想当初匪帮福清帮几个头头,躲在下限的地沟里都被官军掘地三尺绳之于法,何以区区一个偷渡客,初来乍到,伴随着修习法术的巨大声响,却能一直游走在地府情报网络的边缘之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至今?’ 牛头见鸟嘴终于发难,连忙开声反驳,道:‘各位大人,鸟嘴所言,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实则不然!之所以迟迟没有找到那偷渡客,一是因为先前缺乏他的影像资料,为搜捕平白增长了不少难度;二是因为各城官兵搜捕不力,它们虽然有组织行动,但大多数是出工不出力,明明只需。。。。。。’ ‘牛头。’泰山王挑起左眉,拔高音调问:‘你说各城官兵搜捕不力,是哪几城啊?还是整个地府都不力?十阎王各治一城,城中官兵搜捕不力,首责就该归到我们头上。这样,你放心大胆地点出来,好让我们在座五位,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听着泰山王那阴阳怪气的语调,牛头心头一寒,情知自己心直口快,无意间就得罪了在座的五位阎王,急忙想要辩解:‘大人,属下不是。。。。。。’ 阎罗王不想因此等琐事搅乱了这场会审,摆手示意牛头噤声,说道:‘鸟嘴你的意思,是马面一直在指点偷渡客逃遁官兵搜捕?’ 鸟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答:‘末将只是清楚,阴帅有权通过鬼知道得知官兵因重大事务出勤的动态。’ ‘嗯。’阎罗王跟身旁的宋帝王对了一下眼色,这次换宋帝王发问:‘究其根本,这不过是一种「可能」罢了。鸟嘴,你想要地府对马面采取什么官方行动,可要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是。’鸟嘴一拱手,撤下悬空公文,翻手又拿出了一条卷轴,手一抖将其展开,又如法炮制将其中内容放大呈现在半空中,只见得那是三张图片,其中记录的,隐约是地府城外的地貌,古怪的是图片中的景观都千疮百孔、一片狼藉,显然遭到了外力的破坏。 ‘这是最近在城外发现的、遭到未知破坏的几处,最左的一张发现于一个半月前、中间一张发现于约二十日前、而最右的一张则发现于一周前。经过彻查,基本排除了这几处破坏是因周边流民造成的可能。同时,最左异常发现的时间地点,也跟我们目前所掌握的,马面穿过鬼门后在地府出现的时间地点相契合,这个程度的毁坏,也绝非泛泛之辈所能造成,所以末将以为,这三处毁坏很可能由马面造成。’ ‘这不正说明马面跟偷渡客发生了打斗吗?它们怎么会相互勾连!’牛头见缝插针,提出了质疑。 ‘有这个可能。’鸟嘴倒不反驳,轻描淡写地认可了牛头所说的话,随即又说:‘但也有可能,它们是在试验某个威力巨大的术式。’ 听到这里,阎罗王已经明白了鸟嘴意思,一捻乌黑长须,正色道:‘鸟嘴,你费尽口舌,就是想我们不要因马面昔日一直忠心耿耿,而先入为主地忽略了马面勾结偷渡客的可能。你是想表达,目前之所以没有证据,不是马面无罪,而是因为你没权做事,因而对其中缘由一无所知。是也不是?确实,本王承认之前我们多多少少有些放纵马面的行为,各自又忙于自身政务,以至于这件事一拖再拖。今日你列举的种种疑点,也确实有些蹊跷。说吧,你要我们做些什么——丑话说在前头,你之前提出要进行全面通缉,那是断然不可行的。’ 牛头见阎王真的打算应允鸟嘴的条件,刚要开口劝阻,泰山王却生硬地阻下了它,喝道:‘牛头,你跟马面是至交人尽皆知,不要自讨无趣!’ 鸟嘴挺直腰身,铿锵有力地进言道:‘末将希望五位阎王能向马面发出阎王召令!不需它立即返城,只要马面能如实回答它如今身处的地方以及在做什么,末将保证,就此不再作任何纠缠!但如若不能,希望五位阎王能准许阴帅殿启动内部调查,任命末将为负责人,率领九幽军搜寻马面行踪!’ 第240章 火星方起 看着鸟嘴扬长而去的背影,牛头孤立在空荡荡的大殿当中,内心五味杂陈。 这场殿堂对辩,实在名不符实。在到临之前,它准备了那么多、设想了那么多,结果连完整的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已然败下阵来——但这真的算败吗?它本料想鸟嘴会多么刻毒、多么尖酸、会捏造数不胜数的伪证事件诬蔑马面,但这一场下来,鸟嘴说的那一件不是真事?甚至连它所要求的,都跟正规流程规章所切合。难怪鸟嘴孤身前来,原来它本就不需要旁人帮口。 若说牛头败了,胜它的不是鸟嘴,是地府的规章。 是什么?是什么能令你连阎王召令都回绝了?马面! 牛头浑浑噩噩,再无昔日堂堂绅士仪态,拖着粘滞的步子出到阎王殿外,却瞥见鸟嘴铁铸一般立在门前,竟然还未离去。 正讶异着,一声轻快的招呼就撞入了牛头耳中,它连忙扭头看去,发现无常怡然自得地端坐在轮椅上,横在了鸟嘴身前——或者说鸟嘴神色肃穆,拦在了无常跟前。 ‘无常。’鸟嘴阴恻恻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再言语,阴冷的目光在无常的笑脸上来来回扫刮。无常却浑似看不见它一般,只跟牛头招呼,笑说:‘牛头兄,你可算出来了。’说着却故作惊讶地看了凑得更近的鸟嘴一眼,夸张说:‘咦?鸟嘴兄你怎么在这?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不该欢天喜地地跟那帮喽啰庆功吗?’ 鸟嘴面色不善,听见无常话中有话,心中更是咯噔一声,想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瘸子倒是有几分精明。牛头愚钝忠直不足为虑,但眼下跟这让人摸不透看不明的无常搅在一起,怕是会成为祸患,无奈鸟嘴还没查出无常是哪方的喉舌,更不懂这个素来不管地府争斗的怪客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横空出世,自觉在正式撕破面皮之前,实在不必弄得太过难看,由是也不出言反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鸟嘴身形隐没在丰都的繁复小巷之中,牛头这才开声搭话:‘无常,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怕牛头兄你输了灰心丧气,还被鸟嘴表面上的照章办事蒙蔽了双眼嘛。’无常说得轻描淡写,牛头却闻言心惊,扭头四顾,见四下无鬼,压低声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刚刚在殿堂之中?’ ‘牛头兄,阎王会审,我区区一个小小阴帅,怎么敢躲在暗处偷听?’ ‘这倒是——那?’ ‘唉。’无常长叹一声,感慨那大人果真将这场纷争中的主要角色都看得透彻,不禁惆怅自己怎么偏偏撞上了这么古板愚笨的盟友,悠悠出言解释:‘牛头兄,鸟嘴现在照章办事,可是在铺路呢。’ ‘铺路?’牛头兀自不明,露出困惑神色。无常白眼一翻、双手一拍,只得以开门见山:‘鸟嘴跟马面素有龃龉,马面的事本就晦暗不明、疑点重重,上来就摆出完备的证据试图置马面于死地,不就相当可疑么?几位阎王元气未复,脑子可还没坏,其中尤以阎罗王宋帝王最为精明,它们怎么会轻易偏听偏信?’ 牛头不语,专心致志地听着,若有所思。 看来是要说得清清楚楚了,真是要“画公仔画出肠”。无常两手一摊,万分无奈。 ‘如今马面回绝了召令,已经在阎王心中埋下了楔子。鸟嘴先摆出一副秉公办理的态度,照章办事,逐步展开调查,随着调查的逐步推进,慢慢让「证据」浮现。几位阎王自以为掌握全局,却顺着鸟嘴的鱼饵一路往上咬,哪里还有不咬钩的道理?活人常说温水煮青蛙——’无常咧嘴一笑,当真画咒燃起了一团火星,灰黑的眸子登时被掌心橘黄点亮,‘鸟嘴现在,才刚刚点起了火呢。’ ----- 往枉死城路SH角飙车,果然不同凡响啊!”莫舒泰高举双手,享受着此刻的风驰电掣。阴郁少年听它如此夸赞,心中暗喜,鬼力更加源源不绝地往方向盘中心的水晶灌入,座下悬车便在最高速率底下一路疾驰而过。 本来这行驶速度违反了规章,但估计能早起码两日到枉死城,小桥流水乐见其成,也就不做声。莫舒泰又疯叫了一阵,这才安分坐下。小桥流水见他面上笑容未消,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开口问道:‘这么高兴?’ 莫舒泰怔了一怔,却想起又?城那晚的忧心忡忡,答得就有些言不由衷了:“高兴啊,哈哈,在人界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风驰电掣过。” 小桥流水察觉不到他心境的变化,也为他高兴感到高兴,旋即心中讶异,想莫舒泰高兴关自己什么事?自己为什么也会感到高兴?一股古怪感觉油然而生,它捉摸不透,也就不再说话了。 齐齐沉默,气氛一时陷入尴尬,只是小桥流水本就寡言,莫舒泰又受惯冷落,双方倒也不觉得不自在。良久,莫舒泰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似问非问,说:“姐姐,你说庄邪会不会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术式。” ‘嗯?’ “他费心将我送到地府,按姐姐你推测的,他也要付出不小代价,肯定不会是为了玩我。他会不会在我身上施加了一些定时或者遥控的术式,让我、让我,就好像炸弹一样轰的爆炸。庄邪会不会就是想利用我袭击地府???”莫舒泰说得煞有介事,竟然当真忐忑起来,面露忧色。小桥流水看不下去,抬手在他额上弹了一下,说道:‘在活人体内埋入爆炸术式的手法我倒是听过。但你来到地府,已经从物质态转变成了灵体态,共通的只剩下视听触三感,即使你真的被埋入了那种术式,现在也已经被去得干干净净了。’ “呼。”莫舒泰一手抚胸,长出一口气。 ‘那个叫庄邪的人到底想利用你做什么,想怕是想不出来的。’小桥流水宽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你现在要做的只有想办法离开地府,等回到人界投靠马大小姐,那个庄邪也奈何不了你。凭马家的实力,相信也会帮你将庄邪的把戏查得一清二楚。’ 第241章 黄蜂与诬陷 阎王会审两日后,富运城城外荒原。 马面能量弹连发,接连打掉了白闻钟护住周身的三层护盾,随即双掌撑开交叉划出,两面圆形能量锯呼啸而去,只听得唰唰两声,就将白闻钟的左臂双腿切断。 凌空一蹬,马面如利箭离弦一般激射而出,眨眼到得残缺不全的白闻钟跟前,一手钳住他的独臂,另一手卡住他的咽喉,厉声喝问:‘事到如今,你他妈还不坦白?!’ 白闻钟冷笑两声,反问道:“马面大帅,到底是什么事令你这么执着?那支血脉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身为当年鬼门之乱的亲历者,你不应该不知。。。。。。。” ‘本帅当然知道!’马面双目眦裂,状若疯虎,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不用再狡辩隐瞒!本帅清楚你的身份!既然能从那场争斗中逃出生天,既然已经隐姓埋名逃遁山林,为什么又要做出突破鬼门、闯入地府这样的蠢事!难道你他妈要重蹈千年前的覆辙?难道你想要亲手葬送这支血脉?!你——’ 马面怔了一怔,神色紧张,质问:‘你难道是想报复地府?’ 听了马面这番话,白闻钟知道它跟自己家族定然有极深渊源,且看它真情流露,怕是当世为数不多尚且牵挂自己这没落世家的故人了,心头不禁有些触动,终于正面地如实回答了一个问题:“晚辈绝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家中那帮顽固所背负的仇恨,矛头也从来指不到地府上头。” ‘那你为什么——’马面还要再问,却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势自远及近而来,来势汹汹,似乎不善。情急之下,马面连忙将嘴凑到白闻钟耳边,低声叮嘱道:‘给本帅记着!不要再展示魂桥之术!尤其是阴帅面前!绝对!不要!’言毕鬼力聚掌斜斜一挥,当即刀切豆腐一般将白闻钟一分为二。绿色的法术光芒一闪,白闻钟登时被护身法器溢出的能量团团裹成一枚厚茧,倏地横飞出去,转眼便到了九天之外。 马面凝视着悬于数十丈外的来者,眯着眼,阴恻恻地念出了它的名姓: ‘黄蜂。’ ‘刚刚的场景都记录下来了吗?公正镜是否运作如常?’被马面盯着的瘦高男子不仅不急着跟它说场面话,反倒置它于不顾,竟然先扭头查问身旁周身黑甲的九幽军兵的工作状况。 ‘黄蜂大人,公正镜运作正常,方才的一幕都清楚记录下来了,现在也在正常记录。请您放心。’ ‘很好。’黄蜂满意地点了点头,终于看向了马面,义正辞严道:‘马面,你涉嫌跟偷渡客勾结!阎王殿已经下达命令,启动了阴帅内部调查。现在本帅奉命捉拿你归案。念在同事之谊,为免你受皮肉之苦,本帅奉劝你一句,乖乖束手就擒罢!’ ‘呵。’马面冷笑一声,驳斥道:‘勾结偷渡客?荒唐!你有什么证据?’ 黄蜂不急不慢抬手一指天边,抛出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来:‘方才你放走那偷渡客,就是证据。’ ‘哈哈哈哈,黄蜂,你在这里卖什么傻?刚刚——’ ‘你——啊!!!’ 马面话未说完,却见黄蜂面露惊恐,随即惊呼一声,身后竟然炸出一团火雾。见状如此,马面跟那负责记录执法过程的九幽兵均是一惊——不似马面正对黄蜂,那兵士与黄蜂并肩而立,眼见上司背后受袭,事出突然,惊慌之下自然不及细想,当即条件反射地捧着公正镜急急回转身去。就在那镜面自马面身上挪开之后、转到黄蜂背后之前,一道寒芒横空出世,潜龙出渊一般自下而上穿透了那兵士的身躯,登时将它连捧在胸前的公正镜齐刷刷地斩成了两截。 ‘黄蜂!你他妈疯了吗?!’见黄蜂本来身后无鬼,却莫名其妙受到袭击,马面心中已然泛起了好大的一团狐疑,怀疑它有所图谋,此刻见它手刃下属,哪里还不清楚黄蜂要对自己下狠手?不禁既惊又怒,咆哮出声。 ‘呼。’黄蜂伸手虚抓,抢过往下坠落的两瓣公正镜,小心翼翼地别到身后,淡淡地说:‘公正镜虽毁,但毁前记录的内容都能复原,这一点你很清楚吧,马面。’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已经掌握了马面勾结偷渡客的“铁证”。 ‘十阴帅马面,勾结偷渡客,在本帅来到的时候佯装放走它,实则是为了分散本帅注意力,令它能趁机绕到本帅身后发动突袭。本帅实力超绝,自能幸免,但负责执法记录的兵士不幸遇难,公正镜亦被破坏。’ ‘黄蜂。’听着黄蜂这阵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尽是诬陷栽赃,马面牙关咬碎,紧攥的双拳在腿侧颤抖,翻腾的怒火在它胸中横冲直撞,几要喷涌而出。 言语之间,黄蜂活动五指拨动起手中尖细长枪,目光炯炯,探向马面的视线却透着一月凛冬的森冷。 ‘马面勾结偷渡客在前,暴力反抗拘捕在后!依照地府律例,允许用暴力擒获,不再予以任何保护照顾!如有必要,可就地正法!’ 这声朗喝余音未尽,只见黄蜂身形一晃,手中长枪便化作了一道紫电,电光火石般循声刺向了马面眉心! 第242章 黄蜂对马面(1) 眼见枪尖杀来,锐不可当,马面却不急于躲闪,似乎瞧准了黄蜂当下这开门见山的一刺不过是虚晃一枪,只是十指一张,暗暗在双掌掌心各扣起了一枚能量弹,蓄势待发。说迟时快,黄蜂果然变招,但见它黄铜色的尖细枪头一晃,竟然自行弯折,兜兜转转曲成了一个钩子形状,鬼还在马面跟前,枪尖却指向了它的后心。马面这才身形一挫,矮身堪堪闪过迅猛刺来的枪尖,手臂连连疾摆,将两枚能量弹打向了黄蜂的左掌右膝。 俗语有云:“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后半固然未免以偏概全、有失偏颇,伤害广大妇女同胞的感情,不过却因此直观地表现出了黄蜂尾针的刁钻毒辣。阴帅黄蜂手中利器,比它略高,形如牙签,两头皆尖,别名正是“尾针”。其独特之处,在于只要往里灌注鬼力,即可随使用者心意自如曲折拉伸。仰仗这柄奇兵,黄蜂自可身形不动,却能令到攻势面面俱到,刁钻毒辣,实在是那句俗语的三维立体具象化体现。 枪尖连挑,黄蜂轻描淡写便化解了马面的回击,心中却不免古怪,揣测马面如此“客气”,估计是有所图谋,不禁多了几分警惕,手上攻势更加凌厉,尖枪连刺,枪影频频,亮眼的黄铜色在它身前划出了一个扫帚形状。尖锐枪头随之曲折,一时之间,竟然笼罩住了马面的四面八方。 马面身陷重围,眉头扣起,肩头微缩,双手随即电伸电缩,拳头大小的半透明能量弹便飞蝗一般自它掌心射出,咻咻咻咻,连串短促有力的破空声刮过,弹幕便应声撞到了枪影上头,当即引发了无数爆炸。巨大的气浪像吸水发胀的海绵一般膨胀开去,将黄蜂的视野遮蔽得满满当当,手中尾后针准头自然弱了几分,马面乘隙激射而出,意念一动,手腕连连扭转,左右掌心登时悬起了两扇法术圆锯。 于半空中旋身翻转,马面手臂顺势甩动,便朝那团未消的烟气之中撇出了手中圆锯。它一招刚出,却感到一阵异样的热气团团从烟气之中扑面而来,心头一紧,催谷出鬼力溢满全身,只听得一声长啸,一条狰狞可怖的炎龙大张着血口,来势汹汹,旋踵之际已然扑到了马面身际。 所谓木藏于林,水收于海。原来黄蜂借那凌厉枪影做掩护,实际上是以枪尖作指,巧妙地瞒过马面双眼,声势浩大地在空中不声不响地勾画着一个复杂术式“炎龙咒”。在马面打出的弹幕引发爆炸的同时,黄蜂枪头一压,浓墨重彩地画下了最后一笔,法阵启动,自其中棱角弧线中脱出的火舌纠缠成型,红光一闪,一条张牙舞爪的炎龙登时脱笼而出。 借着烟气的掩藏,那炎龙来得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马面情知难以躲闪,千钧一发之际,当机立断催谷出澎湃鬼力,两手一高一低擎在身前,猛地发劲,竟然硬生生地架住了炎龙怒张的巨口。 ‘哈!’马面双臂盈满鬼力往外强推,一声朗喝,巨力排山倒海,火花四处飞溅,炸出一阵噼噼啪啪的脆响,那条怒目须张的炎龙就这般被一股脑地上下撕开,“哗!”的一声溃散成一团耀眼火云。 !!!!! 铺天盖地的火云四处蔓延,于这红黄斑驳底下,一阵寒光乍现,电光火石地自马面双瞳掠过,兀地在它心中带起一阵寒气。不待马面回应,一阵剧烈的灵魂震颤不旋踵如巨石惊湖打出的浪波一般自它左肩接踵打上心头。甚至顾不上低头匆匆一瞥,马面深知自己肩头已被黄蜂枪尖洞穿。 第243章 黄蜂对马面(2) 借枪影画龙、借烟气放龙、借龙破刺枪,黄蜂这阵接二连三的攻势虚虚实实,出其不意,真可谓防不胜防。马面本就存心避让,唯恐动起真格跟黄蜂斗得个两败俱伤,只会落人口实,更加坐实了自己反叛地府的罪名,一心只想找寻机会撇开黄蜂扬长而去,由是攻势并不多么凌厉,以至于被黄蜂一路穷追猛打,才落得肩头中枪的下场。此番受创,马面登时醒悟,黄蜂存心险恶,更胜嘴上言语,恐怕它本来目的就是直接将自己击杀于此,而非打残带回地府。明白到当下处境是不战不可,马面狠心大涨,战意骤升,瞳孔之中腾起的熊熊焰火,一窜三丈,直胜祭祀时高高堆起的篝火,一手钳着肩头枪尖,另一手捏拳猛地朝黄蜂胸前锤出。黄蜂没料到马面竟刚烈至此,它们双方相隔不过一臂,如此迅猛凌厉的拳头理应无法躲避,它却急中生智,操控着尾后针伸长曲折,竟然以马面肩头为原点,刹那间将自己甩到了马面背后。 攻守接连反转,眼见要被黄蜂勾着肩头横枪扫去,马面一咬牙,竟然发狠将枪头往上一提,生生地在肩上撕扯出一道豁口,借此摆脱了黄蜂的控制之余,身形晃动腾挪到了鸟嘴斜上方十丈左右的位置,双手一拍,待到掌心分离,其间已然聚起了一团暗黑。马面双掌如被黏胶纠缠一般缓缓拉开,中间那奇诡的暗黑也随之越涨越大,待到它双手张过两肩,那图团暗黑能量团已然变成了人头大小。此时只见马面双掌往前一推,那团暗黑旋即脱手而出,在路途当中再一次膨胀变大。 认出了马面这招,黄蜂心头当下咯噔一声,转头就要撤出一段距离。可惜它只那么迟了一迟,那坠地流星一般砸来的暗黑已然在它身后三四丈距离炸裂开来,“噗!”的一声沉沉巨响扫过,蓦地引出了一股巨大的吸力,饶是黄蜂使尽浑身解数,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般依旧往前不得半分,再一个瞬间,它就被笼罩在一团阴暗之中了。 ‘啧。’黄蜂嗤出一身,缓缓地回转身来,手挺长枪,枪尖笔直地戳着不远处马面的眉心,冷冷问道:‘怎么,使出这破烂结界,终于要认真打了吗?’ 捏了捏裂开的左肩,马面淡淡地看了黄蜂一眼,反问道:‘跟其他喽啰报信了吗?日游夜游鱼鳃呢?鸟嘴那阴险的老小子怎么没亲自现身?’ ‘哼。’黄蜂拔转长枪,傲然道:‘区区一个马面,本帅出手,已是绰绰有余!’ ‘哦?’马面咧嘴一笑,阴恻恻地回道:‘但愿如此。’话音未落,身形已经隐没不见。 被困在了马面这个“无影孤界”里头,黄蜂天然便落了下风,更糟糕的是它大概知道马面有这么一招,知之却不详尽,不免更加心中警觉,小心提防着这结界或者存在的吊诡效果。正思索着,忽听得身后一阵急劲射来,黄蜂连忙回转枪头招架,却意外地没有发生任何碰撞,反倒是空门大露的后腰被一道不知来路的射线击中。好在黄蜂足够警惕,回身时匀了几分鬼力护住了后背要害的位置,那射线这才没能将它齐齐射穿,不过在它腰际留下了一个手腕粗细的凹洞。 刚陷入这囹圄之中就吃了亏,黄蜂心头讪讪,发觉这结界功用跟自己尾后针有异曲同工之妙,更觉啼笑皆非。一时对破局全无头绪,百般无奈,为求不再受创失威,黄蜂两手疾速交替运转,带得手中尖枪风车一般在身周呼呼急旋,曲折弯转的尖锐头尾像是在黄蜂头脚上下撑起的两面屏风。这柄尖细长枪被舞得令观者眼花缭乱,层层叠叠的枪影网罗成一面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屏障,一时之间,黄蜂说得上是守得滴水不漏。 见状如此,初起未兴的攻势登时沉寂了下来,隐身到阴影当中的马面似乎有意放纵黄蜂做这徒劳的防御招架,好等它将宝贵鬼力浪费在地府的森森鬼气之中。黄蜂自然不是不懂马面在打的什么算盘,但它骑虎难下,明知如此,也无法缓下手中枪势。苦思对策无果,黄蜂心中不禁又急又怒,只得使出最是老套的激将法,放声大骂道:‘马面!你这么躲躲闪闪像个缩头乌龟,对得起阴帅的名号吗?!快快现身跟本帅堂堂正正地对决,本帅或者还能看在你的气概奋勇份上,留你一条狗魂!!!出来啊!马面!马面!!!’ ‘白痴。’ 悬于将黄蜂封存其中的黑色球体结界之外,听着里头若隐若现的急躁骂声,马面不怀好意地笑着,讥挖一句,右手急急画一个缝补咒将肩头创口封住。此举虽然没有治疗的作用,但多少能够暂缓鬼力的流逝。黄蜂不算精明,但马面清楚,单靠这个空荡荡的结界困不住它多久,不过料想待到它重见天日,自己想来都几近富运城城墙了。马面这么盘算着,又念及白闻钟的去向,但思虑再三,觉得既然黄蜂带着九幽兵出现在了眼前,估计鸟嘴的诬陷多少已经获得了阎王的信任,自己若再不回城敷衍过去,怕是会导致事态愈演愈烈,只会对白闻钟的家族更加不利。 有念及此,马面不愿再耽搁,催谷鬼力发动飘术,当下便离弦利箭一般朝富运城方向疾射而去,殊不知当空有一道刀光,正斜斜地往它头顶斩落! 第244章 无常的安排 ‘无常!’牛头不管不顾,呼喊着自街道一角冲了进来。客栈里头的一众人员见有个阴帅闯了进来,哪里敢阻拦呼喊?一个个都退避三舍,愣是在狭窄的楼道给牛头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来。 ‘无常!!’ ‘哎呀,牛头兄,早早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见牛头火急火燎地一把撞开房门钻了进来,无常淡然笑着,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中朴素茶杯,右手食指一拨,桌中央的茶壶便浮了起来,悬到杯口边上略略倾倒,晶莹的茶水便源源不断地撞了进去。 ‘来,牛头兄。’无常手头轻抬,将掌心倒满小半的茶杯朝牛头送了过去,后者一改以往文质彬彬,不再讲究礼数,举手一抄旋即仰脖饮尽,神色慌乱正要开口,却被无常扬手打断。 ‘黄蜂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无常轻啜一口茶,镇定道:‘黄蜂在富运城外遭遇马面暴力拘捕,随行兵士被灭。待到支援的日游赶到时,黄蜂马面双方已经斗得两败俱伤。时下马面继续在逃,黄蜂在富运城静养——牛头兄就是为了此事来的吧?’ ‘无常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牛头一拍桌面,急道:‘会审的五位阎王闻讯本已震惊,查验了复原的公正镜的执法记录之后更是勃然大怒,已经下令准许鸟嘴它们以及参与追捕的兵士直接使用暴力手段了!这、这——’ ‘唉!’牛头一拍桌面,愤愤道:‘马面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焦躁神色却难掩眼角泪光。 无心对牛头马面之间微妙诡异的羁绊评头论足,无常权当看不见它此刻反应过激的真情流露,漠然地又啜了一口茶,这才出言劝解:‘牛头兄放心,马面兄十之八九是中了圈套。’ ‘圈套?’牛头怔了一怔,一手抓住了无常搭在扶手上的小臂,高声问:‘什么圈套??’ ‘唉。’无常长叹一声,说道:‘一个刚来地府不久的偷渡客,任凭它有千年一遇的天资,短短时日,修为怕是连甲等里头垫底的都不及,让它偷袭阴帅——尤其是风格诡秘阴险的黄蜂——这偷渡客何德何能?马面兄脑子不坏,不会干出这种徒劳无功、只留把柄的事。’ 指头敲了敲桌面,无常抿嘴一笑,揶揄道:‘说来黄蜂也算顾全大局了,为了达成诬陷的目的,竟然甘愿丢自己面子。哈哈,不得不说,鸟嘴治下确实有方。’ ‘你的意思是?’牛头闻言转忧为喜,喜色稍纵即逝,片刻又露出了忧虑神情,说:‘就算马面是清白的,这下也被鸟嘴弄得证据确凿了。特别是黄蜂负伤归来,身上创口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再经它添油加醋一番,除非马面回来当面对质——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它们绝对不会给马面任何机会这么做。。。。。。不行!’牛头拍案而起,正色道:‘我要去找马面,将它护送回丰都城中!’ 见状如此,无常倒不急着发表什么意见,依旧是气定神闲地啜着杯中魂茶,细细品味着其中经久不息的美妙滋味,直待到牛头一脚跨出门槛,眼见就要破窗飞射而去,这才悠悠开口:‘牛头兄,你这是要害马面啊。’ 牛头鬼力本已催谷起来,却被无常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绊住了脚跟,不知不觉地,它已对无常的话深信不疑,当下回转身来问道:‘什么意思?’ ‘唉。’无常又是一声低叹,心中再度记恨那大人让自己受跟这种笨蛋合作的折磨,一字一句、不急不躁地吐出话来:‘你跟马面的私交,鬼尽皆知。鸟嘴它们如今得了阎王首肯动用暴力,你却要去「保护」马面。旁鬼看来,只会觉得你徇私枉法。在几位阎王眼中,你更加算得上肆无忌惮——这样都不叫害了马面的话,还有什么算害呢。’ 唯恐牛头这直肠子还没懂自己的意思,无常不耐其烦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地面,直言道:‘这丰都城,无论何事,牛头兄你寸步都不要离开。’ ‘这、这——难道我们就要枯坐在这丰都城中,就这么眼白白看着马面遭鸟嘴诬陷加害???’ 无常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茶来,一边喝着,一边朝惴惴不安的牛头竖起了右手的食中二指,比了一个“V”字。牛头看了,迷惑不解,还道无常自觉胜券在握,正要张嘴发问,恰好无常苍白的双唇离了杯边,抢过话头,倒是总算说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你我不能施援。但有两名强援,已经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了。’ ‘两名能跟阴帅抗衡的强援?’牛头感到难以置信,急问:‘是谁?都是、都是——’牛头没有说破,言下之意指的即是无常所在、至今主体不明的派系。无常自然会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说:‘一名确实是。另一名嘛,嘿嘿。’ ‘是个不请自来的老熟人呢。’ 第245章 生死追逐 身上的创口多到已经无法靠缝补咒缝合了,箕坐于一个曲折晦暗的山洞尽头,听着外头轰声隆隆,感觉到左近的山摇地动,马面苦笑出声,想造化真是贪心,不仅弄人,连鬼都不放过。 放在往常,它肯定不会这般苟且求存,早就挺着这千疮百孔的残躯跟外头的日游夜游鱼鳃三帅斗个鱼死网破。只是今日得知那千百年来缠绕在心头,自以为无法可解的梦魇,竟然尚有一线曙光潜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份一直以为辜负甚至背叛了的恩情,原来还有一报的机会。一念及此,马面是怎么都不愿意折戟于此,如现在的它而言,区区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咳!’马面重重咳出一声,感受到体内鬼力的剧烈流失,清楚现实的严峻没有因为自己的执拗减弱半分,不免自嘲起来:‘妈的,说是这么说。。。。。。’话音未落,它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劲汹涌而来,猛地催谷起鬼力护住了周身,只听得“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它便被夹在无数大小不均的碎石里头,一把被排山倒海的气浪推到了半空之中。 ‘日游这傻大个,砸场子的效率还真他妈高。’马面骂出一句,发动飘术借着空中乱石掩映腾挪,同时在两手掌心各悬起了一面法术圆锯。未几便有两道鬼影追了上来,一上一下,隔着那正往下坠的碎石堆将马面夹在了中间,齐齐将手中兵器倏地一挥,一道锤风、一道刀光相夹而去,其疾如风,转瞬便令那本就凌乱的石堆炸成了一片狼藉。 烟尘滚滚,遮天蔽日。两个始作俑者正瞪着铜铃般的大眼搜索着马面的身影,却听得“呼呼”一阵风响,两道白光电光火石地自成团的烟尘之中斜斜切出,分别打向了上头鬼影的双膝和下头鬼影的头面。它们两个本就料到马面会挣扎着回击,见那圆锯迅猛袭来,均是不惧,一个手起刀落,一个手摆锤飞,“啪!”、“啪!”两响,两道圆锯一同应声粉碎。借此间隙,马面加速自烟尘中窜出,浓尘缺口处被拖出了几道绵长的延伸,看起来倒似是依依不舍的挽留。 存亡之际,马面当然无心照顾尘土的多情,全身鬼力急速流转,将飘术发挥到了极致,只想飞得更快,离那团碎石烟尘越远越好。须臾之间马面便冲出了数十丈之远,可惜它乃强弩之末,追兵却势头正盛,只听得噼里啪啦一连串破空声接连追咬而来,马面便感觉到在身后蓦地冒出的六十四道气劲,道道尖锐凶狠,瞧准的都是自己身上要害—— 鱼鳃! 在这场追逐战中,马面最为忌惮的就是鱼鳃其鬼。日游夜游这对莽汉一个执鬼头大刀、一个双手执精钢瓜锤,近战所向披靡,远攻却未免雷声大雨点小,砸砸横亘地上的山石楼台倒是效率奇高,但要追斩一心逃跑的马面显得力有不逮。鱼鳃却不同于这对死人拆迁队,十阴帅个个各有所长,要说到远攻,正正要数它作第一。 清代诗人查慎行有诗《舟夜书所见》云:“月夜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鱼鳃所用兵器,真与这诗歌之语有异曲同工之妙。它所用兵器,全靠自身所有三才之中能够化形的“象”才能凝固鬼力所化,乍看之下,不过一枚手掌大小的“米”字星,一个“十”字长,另一个“十”字短,一经打出,即会炸裂成八个尖锐棱角,成簇射出,棱角炸得漫天遍野,何止“满河星”?一些有幸见过鱼鳃发招的好事鬼魂,打趣说既然“满河”不够、“满天”不够、“满地”不够,那就取到极致,“满三界”总够了吧?纷纷称其“满三界星”。地府里头一些文字工作者显这名字虽有意蕴但太过冗长拗口,思来想去,将其简缩为“三星”。这会炸裂的“三星”遂普及开去,乃至于鱼鳃本尊都予以了高度认可,倒成了写在阴帅简介里头的官方用语。 言之及此,这星标确实有些小机关,但不过是难登大雅的取巧,其中之巧甚至有些平庸,实在说不上有什么高明之处。诚然,这星标若是放在寻常恶鬼手中,断然成不了什么奇兵利器,与其说它能威震四方,倒不如认为它被西方友人充当节日装饰从而流传四海的可能性更大。“三星”之奇,不在其本身,而在于鱼鳃发标的巧劲。庸手发这“三星”,棱角炸开四散而去,看着场面壮大,但能有几多打中敌手却全凭缘分。要知道这年头连活人撞上活人的缘分都寥寥,何况不长眼的棱角要撞会乱飘的死鬼?身为暗器大行家,鱼鳃当然明白此中道理,由是独辟蹊径,发射这星标时刻意右手往左边打、左手往右边放,星标旋转迂回,沿着弧形路径急射而去,待到炸裂成八片,琳琅满目的棱角借着惯性和离心力的束缚,不会大幅度偏离轨道,而会沿着近似原本轨道的路径呼啸而去。从初创此法所达到的八中二三,到后来驾轻就熟的八中四五,如今鱼鳃使用“三星”,几臻化境,面对段数逊色于己的对手,竟能达到百发百中,就是跟自己不相伯仲的阴帅对垒,亦能做到八中五六。试想鱼鳃素手一扬发出十数“三星”,这些“三星”又在空中炸裂成八倍的锋利,这一簇锐不可当编织起通天罗网,试问谁人面对它的袭击,能不为之胆寒、赫然变色? 操! 马面左臂被黄蜂洞穿,经过连番激斗已然摇摇欲坠,只是鱼鳃此番攻击为数甚众,单凭右手恐怕无法招架,由是尽管灵魂颤抖自豁口浪潮般卷上心头,马面也只得咬牙强忍,施展开秘术“寰幻玄宇”,在双手掌心各聚起一个乳白色半透明球体,臂膀齐齐自耳侧向身后一抡,白球相碰爆炸,吐出一股声势浩大的气浪,那团气浪前后推搡,顷刻汇聚成了狂躁暴烈的湍流,咆哮着拍到了漫天“三星”碎片上头,登时吹去了劲头转衰的一拨,余下的一拨虽然继续纷沓而来,速度却亦然减弱了不少。至于马面,它受那气浪一推,顿时被撞出了十数丈远,那些棱角自然是追不上它了。独独是被推的那一下,马面后心如受重锤,直震得它目眩神迷,险些失去意识,两相比较,还真不知道是挨那棱角的穿刺划算,还是受这冲击便宜了。 第246章 鱼鳃对豹尾 艰难避过了鱼鳃第一轮攻击,马面尚未调整好姿态,第二轮“三星”便又气势汹汹地自上下左右包夹而来。这一次就算它故技重施,怕是避过了尖棱的锋芒,却难逃自己冲击波的魔掌。眼见走投无路,马面反倒感到释怀,心一横,开始不住地自玉樽里头催谷出鬼力,这压箱底的充沛能量如劲急的洪流一般转瞬在它全身运转了一周,只令马面感到浑身舒畅、精力充沛——它明白这是回光返照的第一道体验,由是精神大振之余,心却不免沉了下去。 ‘哈!’急速流转的鬼力自马面身上不计其数的创口不住泄漏,淡黄色的能量光芒自它周身氤氲开去,倒似是为马面笼上了一层金铸的光昏。只听它怒喝一声,全力驱动起“寰幻玄宇”来,顷刻之间便在双掌掌心聚起了一团半透明的金黄色。奇就奇在这团金黄不同以往一般呈现球状,而是维持着一个活动着状态,表面不住起伏凹陷,倒似是一团被高热蒸得翻腾涌动的液态金属。就是鱼鳃再不了解马面的招数,这下也明白它手中捏着的是鱼死网破的最后杀招,心中一凛,鬼力急转,指间象力化形一次快过一次;双手疾摆,射出的“三星”一标急过一标。呼吸之间,这深蓝色鬼造天幕登时被密密麻麻的四角尖棱遮起了一角,其中透着死亡窒息的黑暗,全凭马面两手点起的金黄照亮。只可惜这丝光亮对如今的马面来说似乎太过沉重。竭尽余力聚起了这两团金黄,马面几近弹尽粮绝,它一心想借此发难,要鱼鳃不能全身而退,但却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觉得灵魂深处急剧一震,一阵眩晕便龙卷风似得卷了上来,勉强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当即被吹得七零八落,再也维系不住“寰幻玄宇”的施放,身子一歪、双臂一晃,两团金黄扑朔一闪,旋即烟消云散。 妈的。 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深渊,马面再无它念,脑中下意识地亮起了走马灯,往昔点滴,有如秋风刮起的落叶一般不住地在它眼前扫过——对不住的情、忘不却的爱、报不了的仇、释不了的恨、还不起的恩。光影流年像是自地下漫起的活水,逐渐浸没着马面的意识,既温热、又冰冷,透着一种难以参透的不可捉摸。 靠剩下的最后一丝意识吊着身子继续向前急飞,只觉后头连串的尖锐破空之声纠缠成了一把虎头大铡,舔血的刀锋已经贴上了背脊。马面晃一晃神,真的要壮烈就义了,跟前斜刺里却平白无故地又窜出了一条鬼影,疾风迅雷,真有乘奔御风之姿,就那么刮出稍纵即逝的“咻”声一响,须臾之间,便从数十丈外的位置一下越过了马面肩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丁零当啷”经久不息的连串脆响。 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漫天棱角并没有如预料的一般将自己打得千疮百孔,马面连暗自雀跃的余裕都没有,更莫说回头看来者是谁,全凭本能提起一股劲,倏地将慢了下去的速度强推回顶峰,眨眼之间便到了廿丈之外,竟然奇迹般挣脱了险境。 眼见鱼鳃被拦,随后赶来的日游夜游除了讶异地对来者瞪了一眼,全然不闻不问,更加不事停留,只疯了一般催动着飘术继续往前追赶逃脱的马面。见它们如此果断,来者也不费心去拦,任由它们从身边掠过,嘴上仍自吹着口哨,一副轻松写意的架势,倒像是路过的郊游旅客一般。鱼鳃却清楚明白,这不速之客之所以放过日游夜游,是出于对追逐双方速度的了解,如今它拦在了这个当口,摆明车马,分明是铁了心不打算放自己过去。 ‘豹尾,你在做什么?竟胆敢妨碍公务,包庇逃犯!’鱼鳃朗声一喝,两手手心已然悄声各扣住了一枚“三星”。 ‘什么做什么?对马面的追捕可是面向阴帅全体啊,我身为一名奉公守法、敬业爱岗的好公魂、好阴帅,嘿嘿~当然要尽一分绵薄之力咯。’ ‘一派胡言!’鱼鳃柳眉倒竖,双目放光,驳斥道:‘如果你是来参与追捕的,为什么要替逃犯马面打掉我的攻击?你不是要徇私枉法,就是包藏祸心,同马面一道跟那偷渡客!’ 听鱼鳃一句话就将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了过来,眼瞧着是要把自己也诬陷一番,豹尾不禁由衷地拍起了手,心中暗赞鸟嘴养狗有方,嘿嘿一笑,咧嘴答道:‘唉唉唉,鱼鳃大姐,你可不要冤枉好鬼。刚刚我那纯粹是贪功,生怕你得了首功,想来截胡来着,谁知道你这——么厉害,搞得我只有招架之力,没有余裕发招,这不才让那逃犯马面给跑了嘛?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 对于豹尾这一番油腔滑调,鱼鳃倒没有露出愠色,反倒抿嘴浅笑,回过头看了看后方,这才淡然说道:‘豹尾,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就没必要白费唇舌了。坦白说,我一直都看你不顺眼。’鱼鳃说着瞪了豹尾一眼,后者见了它眸中精光,“哦”出一声,面露怪笑。 ‘那帮持公正镜的饭桶还没赶上,借着这难得机会,就让我来好好教训教训你。’一言既毕,只听得“嗬!”的一声喊,鱼鳃手心“三星”已然脱手而出,“咻咻咻咻”四声连响,不旋踵便在空中炸开了一团尖雨,杀气腾腾地扎向了雨幕中心的豹尾。 见状如此,豹尾仍自调笑:‘哎呀,鱼鳃大姐,你看我这头型,很难打理的;这皮衣,这紧身裤,很影响活动的。打架这种东西,我是真不喜欢。看戏嫖妓,那才是我的鬼生爱好。’嘴上不停,身形虚晃,兼以手拨脚踢,豹尾举重若轻,轻而易举地化解着鱼鳃的突袭,直保得身上纤尘不染。 ‘说起嫖妓啊,那些小姐姐们业务太娴熟,糖衣炮弹一阵接着一阵的,十句话里头能听出十一句假,同质化真的有些严重了。像鱼鳃大姐你这样,直爽坦诚,说完讨厌就开打的,可是别有风味啊~不考虑不考虑转行下海吗,搞不准能一炮而红,成为丰都花魁呢!’ 豹尾自顾自地在那疯言疯语。鱼鳃柳眉倒竖,不发一言,只是不理,双臂疾挥,急如两条交缠的游龙,数不胜数的“三星”脱手而去,接二连三化成飞速流光——这等手法,鱼鳃自称为“双龙吐珠”。 眼瞧着鱼鳃的攻势一波急过一波,再难那般气定神闲,豹尾面上悠然却不改,嘻嘻一笑,终于催谷起澎湃鬼力,上身一弓猛地弹射出去,于这虚空之中幻化成一道游蛇,在满目流光之间穿梭游转,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了这重重光幕,一眨眼便欺近到鱼鳃身边,横腿一扫,重重地朝它的颈脖踢落。 看着眼前以单臂挡下自己踢击,饶是面不改色的鱼鳃,豹尾哈哈大笑,说道:‘要打就打呗。鱼鳃大姐,谁怕谁?’ 第247章 胶着 ‘豹尾?!你们——’ ‘哎哎哎~’无常指了指牛头跟前茶杯,笑道:‘十杯茶,一个问题。牛头兄不要忘了。’ 牛头不顾以往仪态,撸起袖子,连珠价往嘴里灌了十杯魂茶,最后一口茶水刚没入喉头,便急急开声催问。无常见它这般热切,心中好笑,多少起了些戏弄戏弄它的恶趣味。但最近跟牛头交道打得多,无常深知它那令人咋舌的直肠直肚,自觉还是不要瞎编胡作,以免乐趣没讨得几分,却惹来不少麻烦来得好。 轻敲杯口,无常悠悠答道:‘我们更豹尾,自然没有什么关联。’ ‘那它怎么会向马面施以援手?’ ‘牛头兄,这可是另一个问题了。’无常眯眼笑着,弹指将茶壶又推到了牛头手边,说:‘老规矩。’ 牛头无奈,只得又灌了十杯,饮罢将茶杯往台面一扣,目光炯炯,直勾勾地盯着无常。 ‘豹尾不是去施援的——或者有一两分理由是想拉马面一把吧,但那不是它的主要目的。豹尾之所以会去,纯粹只是为了搅局。’指腹在杯口悠悠划了几圈,无常嘴角一扬,笑说: ‘豹尾要的,是恶心鸟嘴。’ ‘鱼鳃大姐啊,不知道之前有没有鬼这么夸过你。’豹尾腿出连环,倏伸倏缩,胯下犹如衔着两条啄食虫鱼的鹤颈,一双脚掌箭雨般接连射向鱼鳃的头颈肩胸,攻势凌厉至极,却被后者空着的一双鬼掌挡拦推拨,通通化解于无形。 ‘不得不说,大姐你的手活可真好啊!’豹尾出言轻辱,哈哈一笑,左腿横扫踢向鱼鳃腰侧,待鱼鳃直臂下摆意图将它腿招打偏时,腿弯却猛地一缩,蓄势待发的后腿随即电光火石地自腹下直直向前踢出,势头劲急直胜出渊潜龙。 迎着豹尾这势如破竹的一踢,鱼鳃心头一震,自知躲闪不及,勉强招架恐怕亦至少会丢失一臂,情急生狠,双掌连翻,竟然一下化出六枚“三星”来,指头连弹,将它们一股脑掷向了身前的豹尾——这咫尺之遥,也用不上什么高明手法了。眼见若自己执意不收腿,即便能重创鱼鳃,自己也会被它炸开的“三星”打得满目疮痍,如此围魏救赵之策,令素来刻薄轻蔑的豹尾都不禁心中暗赞,夸鱼鳃“好一个刚烈果敢的毒妇”,腰部随即发力扭转,带着迅猛踢出的右腿逆时针斜扫,将左侧三枚“三星”尽数踢开,而后左腿接一记动如雷霆的回身后踢,登时踢走了余下三枚“三星”,余势未尽,脚掌又直直撞向了鱼鳃的脸面。 要挡这下,鱼鳃可就游刃有余得多了,但见它素手交叉往上一扬,便将豹尾踢来的左脚掌拱过了头顶。 ‘那你派出的援兵到底是——’牛头犹豫了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它的实力,真能比肩阴帅?’ ‘哈哈哈哈。’无常闻言,竟然拍案大笑开来,牛头不明缘故,只觉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它一鬼捧腹不已,几次想打断,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牛头兄,你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的鬼。’无常单手托腮,嘴上应付着牛头,心里却只顾想那被自己派出的援兵,好奇它若是知道自己的实力被牛头怀疑,那张冷冰冰目无表情的脸庞不知道会现出什么精彩神色。 ‘我派出的那位,虽然名不见经传,但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第248章 蒙面客 日游夜游并肩在后追赶,见前头原本马面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对视一眼,登时会意。只见在左的日游右肩一压斜飞过去,在右的夜游双肩一缩缓下速来,队形变作一前一后。但见夜游手中瓜锤抡圆,猛地往前一挥,竟然重重打到了前头日游双脚脚底,后者乘这劲道,当即借势急飞出去,犹如一枚出膛炮弹,在空中拖出一道劲急弧线,凌厉迅猛地向底下的马面砸落。 察觉到日游与自己相隔的距离正急剧缩短,马面暗暗叫苦,无奈它几近不支,如今也全凭一口气在支撑,莫说发起像样的攻击阻截,就是勉强提速亦是不能,不免心灰意冷,转念却又发起狠来,咬牙强行催谷鬼力,可惜无论它怎么硬来,又如何能从早已空空的玉樽中抽出鬼力来?正歇斯底里之际,马面却感到身边蓦地鼓起一阵呼呼风响,余音未尽,自己肩头竟已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抱起。 心中咯一震,马面只觉惊心骇神。要知道它虽然乏力不支,但感官未衰,怎么能有鬼魂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平白出现在自己身际,还一手搭到自己肩上?若它来意非善,自己岂非魂飞魄散于当场?马面越想越是惊怒交加,扭头一看来者,却见它黑布蒙面,只向外露出一双无神细眼,又觉诧异,方要开口厉声质问,那来者却抢先开口,低声说道:‘马面大帅,我是来帮你的。’言毕也不管马面是否相信,掌心径直透出一股温热,顷刻便在它身上笼起一层乳白,双掌发力一推,马面还不待挣扎,已然受它掌力所挟,急急向底下陡峭山岩坠落。 日游见这突变,自然也是大吃一惊,怒喝一声,举刀就朝那蒙面来者劈落。正背向下坠的马面见了不禁心头一紧,它原以为那来者是用了秘术,再加上自己力衰分神才得以悄无声息的接近自己,如今日游大刀出手,要与之周旋缠斗,靠的可要是扎扎实实的真功夫——只是试问这地府之中能跟阴帅硬撼的鬼魂还有几个?无奈马面连分毫鬼力都提不起,此刻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除了发一声喊外,究竟全无作为。 说迟时快,就在马面这个念头在脑中打转的瞬间,日游刀光已然劈到了不速之客顶上。料想它即要被一刀两断,场面之惨烈,饶是身经百战如马面,心中竟然陡然生了几分不忍,殊不知那不速之客不躲不闪不慌不乱,叉开三指的右手往上一伸,竟然生生止住了日游来势汹汹的鬼头大刀。 见自己发力砍出的一刀竟然被这不知来头的蒙面客用三指钳住,日游先是惊诧,再是羞恼,怒气和恶气纠缠着在它心头横冲直撞,最终从它喉头逼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来。但见日游双目圆睁、虬髯戟张,猛地从玉樽之中催谷出澎湃鬼力,扎实的双臂鼓得有如吹涨的羊皮筏,直使出千钧之力,未曾想刀刃在那蒙面客三指之间,竟然纹丝不动,倒似是跟它的指腹焊接了起来一般。这阵异样的僵持只将底下不知明细的马面看得满头雾水、忐忑惴惴,还道是日游碍于阴帅地位名声,故作仁慈,要对无名小卒网开一面,这才悬住刀锋不发,试图逼那蒙面客就范,却不知当事的日游此刻真是骇目惊心,怔怔地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自己久居阴帅之位,大小征战无数,期间对垒过的好手如云,却从未试过遇到此等挫败羞辱,倘若今日全力挥刀还胜不了别鬼三指之力的事传出,自己定然是英明扫地,到时还有何颜面赖在阴帅宝座上头?怕是只被坊间风言风语讥挖自己尸位素餐。一念及此,日游再也顾念不上其它,大嘴急急翻动,从中吐出连串晦涩字符,末了只见它双目寒光一发,随即便有一股幽蓝寒气自它周身喷薄而出。蒙面客眉头一紧,马上撤手后退,但只这么短短的一瞬,指腹已然沾上了几许寒气,零星的幽蓝如火花一般在它指头雀跃扑朔,竟然令它感到阵阵酥麻。左掌运起鬼力衔着沾火的三指一抹,蒙面客伸缩弹动了几下指节,清楚无碍,这才定睛看向了那片将日游裹挟其中的瘆人幽蓝,悠悠地从嘴中吐出了这异物的名头: ‘幽冥火。’ 第249章 三鬼恶斗 虽然均为幽冥火,尉迟太丰跟日游所使,却全然不可同日而语。皆因凡是“驾驭”之道,无论御物御气拳脚刀枪剑戟,一律是能者多得。乍看是同一个套路,不同的人使出来却有高低之分,好比《射雕英雄传》当中,同是降龙十八掌,洪七公使得举轻若重、出神入化,郭靖使却多少有些画虎类猫,此即所谓小巫见大巫尔。 幽冥火是极寒地狱的产物,鉴于地府官方就有出版地狱宣传手册,蒙面客对其不陌生倒不算什么奇事,只是真真切切地目睹鬼魂操控它用于战斗,此番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却不能怪蒙面客见识不多,实在是驾驭幽冥火的难度太大,相关术式虽算不上秘术,但获得途径却也不多,以至于能接触此道的鬼魂不多,能熟练操控的就自然更少。 纵然尉迟太丰被幽冥火附身的模样亦相当张狂,但跟眼下的日游比起来却未免显得寒酸,只见缠绕在它身周的幽蓝色火焰,焰团饱满、色泽淳厚、火焰内部层次鲜明,边沿还不住有火花翻腾起舞,一圈一圈地打转弹动,刺骨寒气如海波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往外打出,饶是蒙面客跟它隔了有十丈左右距离,依旧被扎得面目隐隐生疼。 日蒙双方正对峙着,落在后头的夜游终于赶上,乍一看到日游幽冥火附身的状态,不禁惊诧失声,谁知一个“大”字刚刚出口,却被头也不回的日游抢先喝出一声‘马面在底下山谷!快追!’清楚日游若非遭遇大敌,断然不会摆出此等严阵以待的姿态,日夜二游兄弟情深,要在这关口抛下它一鬼,夜游是万般不愿。无奈日游有言如此,马面又关系重大,夜游先是恶狠狠地朝蒙面客一瞪,继而深深望了日游一眼,一咬牙,埋头俯身去追。 察觉到夜游的动作,蒙面客身形一晃,便离弦箭般急射而去,显然是要加以阻截。日游见它如此目中无鬼,竟敢置自己于不顾,当下火冒三丈,咆哮一声,裹着幽蓝火光的大刀就朝蒙面客后背追斩过去。听得身后“呼呼”劲急风响,蒙面客叹出一声,也不回头,右手往后一张,“噼里啪啦”地从掌心蹿出几道耀目雷光,当的一声撞到刀锋上头,震得那大刀发出一阵铮铮鸣响。日游连忙双掌发力,这才稳住了手中凶器。蹿出的蒙面客却已借着这个空档抢到了向下俯冲的夜游背后。 余光瞥见了身后的一轮短暂交锋,眼见蒙面客急追而来,夜游早做好了准备,只见它将手中瓜锤锤头一撞,蓦地回转身来双臂疾挥,锤影登时铺天盖地。夜游这下出其不意,蒙面客减速不及,一下子撞入了这秋收年画一般的嚯嚯锤影之中。 眼见这蒙面客送羊入虎口,夜游心头大喜,又不免生了几许轻蔑,手上猛地又加了一把劲,将一对瓜锤舞得更加虎虎生风。夜游料定这阵猛攻就是不能当场击杀蒙面客,至少也能重创它,殊不知那蒙面客被锤影席卷其中,却显得游刃有余,但见它斜窜急转、左右腾挪,轻轻巧巧地在锤影当中游转活动,任夜游攻得多么刁钻狠辣,数十合下来竟是半点不失。夜游见状,既惊又赞,这才明白对这不速之客,日游何以如此郑重其事,心中再也不敢存半点轻慢。眼瞧着蒙面客施展开鬼魅身法越过锤幕迅速欺近,盈满鬼力的右掌就要斜斜往自己头顶劈落,夜游怒喝一声,双锤重重对撞,一道炙热火光登时从中射出,形如长矛,电光火石地扎向了它的头面,逼得蒙面客连忙抽手招架。说迟时快,夜游趁机双臂往前一拱,坚硬无比的一对锤头便挟着排山倒海之势重重撞向了它的前胸。 ‘好身手。’如此千钧一发之际,蒙面客的第一反应竟是出口夸赞。夜游闻言,亦不禁为之诧异,手上劲道却不减分毫,一心要就此结果这场恶斗。这通锤击跟日游的那记刀砍性质迥然不同,要知刀锋的威胁在于锐不可当,力道全体现在砍削切割,一旦被止住,威力便荡然无存;锤头的威力所在却偏偏在于冲击震荡,就算受者成功招架,仍不免因冲击受创。由是蒙面客断无法如拦下日游刀锋一般故技重施。只是它本领着实高超,眼见这锤招乘隙而来、凌厉劲急,自己断无躲闪的余裕,竟然鬼力一催、双掌一拍,掌心牢牢地贴到了锤面上头,一时竟然跟锤头本身融为了一体,巧妙地借力卸力,待到锤头去到顶峰准备回缩之时,撤力抽手,身子随即借势接连打了数个后空翻,旋踵之间便跟夜游拉开了十丈距离,双掌一扬,十余道蓝白色的雷光便又自掌心射出,直在空中拉成了一张纺锤状的电网。 ‘呔!’ 这边厢夜游蒙面客斗得正难分难解,那边厢却有一声响若洪钟的怒吼从天而降。但见刀光一闪、蓝芒迸发,便有一道绵延火路自天际直拖下来,一面黝黑透亮的刀刃从其末端露出,急似雄鹰、恶如狮虎——日游这一着气势汹汹的“火光熊熊力劈华山”,顷刻之间,便要斩落蒙面客的头顶! 第250章 突围 ‘牛头兄,该问的你都问完了吧——没问完也没办法了,我的好茶可都让你喝光咯。’ 无常拎了拎茶壶,抿嘴笑笑。 牛头隔声连连,不住摇头,忙道“问完了”,言毕缓缓站起身来向无常略略点头势礼,旋即双掌掌根按到太阳穴上,一圈接一圈地揉搓,嘴中喃喃说:‘灌了这么多魂茶,神志都要不清了。。。。。。’边说着边走到了门边,方要跨步出门,悬在半空的脚跟却顿了一顿,又落到了原地。 ‘说起来,那次跟你一起到我府上的那个侍女呢?’ ‘这可是个问题哦牛头兄。’无常一手托腮,懒懒道。 ‘罢罢罢,我不问就是了。无常你自己多’牛头摆摆手走出门去,匆匆掩上门扇,转身就要破窗而出,赶到丰都阎王殿打探消息,一把慵懒的音调这才从门缝钻出,慢吞吞地爬入它的大耳窝中,这么说着: ‘那个丫头野得很,我管不住。估计是去什么地方玩了吧?’ ----- 幽蓝火光过处,处处肃杀;长刀凌厉破空,声声铮鸣。只见这肃杀鸣响纠作一团,在半空中忽地炸开一下闪烁,怔在原地的蒙面客登时被劈开成对等的两半,眨眼之间,便化作烟消云散。鬼头大刀势若千军,劈开敌手后仍自强盛不衰。日游手头劲道急吐,却只一下便将其收住,收放自如如斯,确实无负阴帅盛名。 ‘啧。’ 在刀锋触到蒙面客头顶的一瞬,日游已然知道自己所斩不过一个鬼影,蒙面客的本尊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联想到它在马面身边蓦地出现的场景,这个结果倒不算出乎意料,但一个死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声无息,还让自己的杀招变作虚张声势的徒劳,一念及此,日游就很难不耿耿于怀。 见日游斩开蒙面客后怔了一怔,夜游本就觉得不妙,此番凑近前去,看清了它面色不善,自然明白那蒙面客确以金蝉脱壳之术戏耍了它们弟兄,正要开口,日游却一指底下山岩,沉声道:‘先找马面!’ 日游话音未落,缕缕金光如破盾长枪般自层峦叠嶂的缝隙之间迸发而出,一飞冲天,登时将顶上半边昏沉穹顶照得透亮。 见状如此,日夜二游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对视一眼,赶忙催谷鬼力俯身下冲,殊不知只冲到半途,底下又接着爆出一阵轰鸣,随即数十个人头大小的白色能量团便纷沓射来,密密麻麻地在二游跟前拉开了一张致命的大网。见状,日夜二游心中齐齐咯噔了一声,均大觉不妙,不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来势汹汹,而在于这攻击分明出自油尽灯枯、本应无力发招的马面之手! ‘嗬!’日游发一声喊,应声将手上大刀舞成了一面扑朔盾牌,一马当先扎入了这片弹幕之中,砍拨削挑,将迎面而来的一众能量球悉数化解,就这么疾风迅雷地拖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鸣响疾冲下去。夜游紧随其后,一路畅通无阻,手上跃跃欲试的瓜锤盈满鬼力,就等着再遇马面抑或蒙面客时朝它们打出势不可挡的一击。此刻金光已然消退,山岩左近又显露出原本的黯哑赤红,日游旋身一转,手中大刀拖出一个半圆,最后两个白球登时被一刀两断。眼前障碍既已一扫而空,日游连忙再加一把劲,旋转着身躯往下冲刺一段,即从那重重弹幕之中突围而出,一下钻入了山岩之中。 说迟时快,就在日游身影没入山岩之中的瞬间,只听得平地一声雷,震天轰鸣响彻云霄,那片山岩应声坍塌,激起了遮天蔽日的滚滚浓尘。夜游慢了半拍未被波及,但见日游被卷入其中,直急得双目眦裂、咬牙切齿,呐喊一声‘大哥!’,随之一口气钻入了这团混沌之中。在这伸手难见五指的浓尘之中,夜游边飞边喊,边喊边挥锤驱尘,蓦地感觉到肩头搭上一只大手,夜游心头一凛,不及细想,手中瓜锤已然顺着阵阵咆哮声猛地往后送出。 ‘是我!!!’ 听见是日游嗓音,夜游心中大喜,连忙手腕一翻收住瓜锤,急急回身询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受创?!’ ‘我没事。’日游声音低沉,语气中透着一股凶戾愤懑,只听它顿了一顿,默然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咬着牙吐出三个字来:‘事败了。’ 此时,一道鬼影自那坍塌山岩的另一边离弦箭般急速飞出,方向直指鬼城丰都,眨眼之间便已去得百丈之外,再过片刻,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阴沉天色之中。 ‘呼。’蒙面客怀抱一秀丽女鬼,藏身于一个天然洞窟当中,探头望着马面远去的背影,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来,又低头看了怀中昏睡过去的女鬼一眼,咧嘴一笑,感叹道:‘海角竟然都因为鬼力透支昏过去,马面身上创伤还真是够呛。’ 第251章 短暂的对峙 ‘无常!’牛头从阎王殿听得了日夜二游追丢了马面的消息,急急飞回无常落脚的客栈,又要从无常门前的窗口钻入。也算那客栈店家有先见之明,预料到牛头会有此一举,故而留着先前它走时撞破的窗洞不补。牛头一钻而入,矮身落地,三两步跨到无常门前,顾不上敲门问候,又招呼一声“无常”,双手便径直往前一推。牛头视线从大开的门扇往内探去,急急地四处扫视,却哪里还寻得着无常的身影?眼下唯剩一个空荡荡的斗室,其中仍自弥漫着丝丝茶香。 ----- ‘鸟嘴兄!可算找到你啦!’ 鸟嘴双手负背悬于半空之中,身后蓦地传来这么一声招呼,只听嗓音慵懒熟悉,调子里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讨厌,心头一紧,冷着一张脸扭过头来,正正对上了身后悠悠凑近的无常的视线。 鸟嘴俯视着端坐于轮椅上头的无常,一言不发,只抬手虚扇,打发走引它前来的九幽兵士,旋即便回转身去,对这不速之客全然不闻不问。遇冷如斯,无常倒也不恼,反倒嘿嘿笑着,厚着面皮挪到了鸟嘴身侧,与它并肩悬在空中,叹出一口气来,感慨道:‘丰都城外这些山岩叠石,还真是壮观。也难怪鸟嘴兄你起了闲情逸致,跑出来居高而视,饱览这盛景了。’ 鸟嘴噤口不言,身后双掌松开又捏起,眉目之间有一阵凶光一闪而逝。 ‘哎呀。据说马面侥幸逃脱了,正往丰都城而来。说起来,富运城离丰都倒着实不远,但就算马面全速冲刺,一路畅通无阻,也得好几个时辰才是。鸟嘴兄你虽然总领这次追捕事宜,但也不用尽忠职守到早早跑出城外这么远候着吧?啧啧啧。这待遇,马面倒不似嫌犯,反而像个领导了。’无常含沙射影,说罢还瞥了鸟嘴一眼,心中好笑,想自己亲自前来坏了鸟嘴截击马面的盘算,也不知道这张冷冰冰的假面后头藏着什么样的滔天怒火。 ‘你背后到底是谁?’良久,鸟嘴终于发声,阴恻恻地吐出这七个字,开门见山,直击要害。 无常搔了搔脸,疑惑道:‘鸟嘴兄,我背后——’说着竟然扭头往后张望了一眼,这才笑着接道:‘没谁啊。’ ‘哼!’鸟嘴冷哼一声,手腕翻动,突然就侧身朝无常打出了一掌。这下来得极其突然,尽管无常早知鸟嘴这鬼难以捉摸,却万万料不到它敢如此发难,心中暗吃一惊,间不容发之际猛谷鬼力,当即抬手反打出一掌。两掌双撞,激出“啪”地震天一声响,两帅登时应声侧向退去,一下拉出了数丈距离。见鸟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无常遵循“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也收敛起蓄势待发的后招。两相对峙了片刻,鸟嘴终于又开了口:‘无常,不要再充糊涂了。你如此费心拉拢马面牛头,难不成是为了给麻将桌凑脚?干脆一些,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无常一手指天,打趣道:‘鸟嘴兄,一来我们头顶没有天窗,二来我确实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啊。我无常后头,确实无谁。’ ‘呵呵。’鸟嘴冷笑连连,在虚空中迈开大步,半丈半丈地拉近与无常的距离,边走边问:‘天界?不会。虽然我不了解你,但天界那帮善心泛滥的东郭先生,想来也没几个恶鬼能够经受得住它们。那是西方地狱?也不是。就算牛头马面这次承了你恩惠,但以它们两个的愚直顽固,断然不愿跟西方地狱同流合污。果然是地府中鬼么。’ ‘十殿阎王。五官王刚愎自用;阎罗王忠直正派;宋帝王谦恭笃甚;’楚江王、卞城王、转轮王专于政事;余下三王或者闲散,或者独善其身,如此说来,只有——’ “叮!”鸟嘴正说到关键之处,却听得腰间传出一声脆响——那是“鬼知道”的默认提示音——眉头一皱,啧出一声,探手将“鬼知道”摸出,查看起这不知趣地打断它话语的消息起来。只见鸟嘴指头每往上拨动一次,面上颜色便往下沉了一分,这些阴暗逐渐积淀,临末仿佛纠结成一团浓厚乌云,蓦地升起,盘踞在它头面之上,倒是为它的直眉怒目衬出了几分朦胧美。 无常本来因鸟嘴的揣测心头渐紧,这下见它如此神情,顿时松出一口气来,旋即也从怀中掏出了“鬼知道”翻找消息——它的“鬼知道开了静音”。既然这次搜捕由九幽兵士负责,那么相关信息,除有嫌疑的马面外,十阴帅自然都有权获取才是。正这么想着,无常搜寻的目光就停顿了下来,死死地盯在画面正中的一行黑字,嘴角一扬,作鹭鸶笑。原来这条消息由身在前线的九幽兵士所发,其中内容是自日夜二游跟丢马面后,它们沿路追踪搜寻所整合出的关于马面行踪的消息。前头的消息都分明指向了马面的目的地是丰都,直至这条怔住了鸟嘴的消息:马面于富运城外十里的位置转头往西而去。 这个方向,有着地府的一个节点,它毫无疑问地指向了一个地方——节点之后,那被冥海环绕的欢喜城! 第252章 缩地台 ‘哈嘿!’豹尾双腿鸳鸯连环踢出,被鱼鳃双掌游动逐一化解后,忽地屈膝猛地前胸一蹬,脚掌直喇喇地朝鱼鳃脸面撞去。见状如此,鱼鳃连忙两臂交叉,生生挡下了豹尾这招,谁知它却借势往后飞出,于空中一连打了几个跟斗,嘴唇翕动,待到悬停于空中之时,脚尖蓦地黄光一闪,随即脚掌翻飞,便刷刷刷地有七八道脚刀往外飞出。 倘若说之前豹尾所为不过胡搅蛮缠,但这下出招咄咄逼人,却分明是动了真格,鱼鳃早就愠怒,这下更是怒火中烧,杏眼一圆,鬼力一催,双掌连连游转,八枚“三星”便迎着豹尾脚刀急射而去。只见这脚刀飞镖,均是去势如风、星驰电闪,眨眼之间便相撞到一起,在空中引发连串“轰轰”爆炸闷响,声似棍敲皮革,直教人震耳欲聋。 浑浊烟气膨胀开来四处弥漫,即便视野受阻,豹尾却还欲再打,飘术一展,有如脱手长矛一般将这团雾气扎出个鲜明大洞,呼吸之间又欺近到鱼鳃跟前。鱼鳃娇叱一声,使出十足功夫,一双鬼掌如电拍出,竟将迅猛袭来的豹尾反逼开去,自己也随即旋身后转,一下与之拉开了十数丈距离,形成两相隔空对峙之势,朗声喝问道:‘豹尾,你是想来真的不成?马面已经逃脱了!’ ‘哎哟,鱼鳃大姐,你这话说的。’豹尾两手一摊,嘴角往左上歪,笑说:‘要是我真的马面一跑就罢手,不就坐实了徇私枉法的罪名?再者了,那帮捧公正镜的闻讯都被抽调回去了吧,我们认真打打玩又何妨?’ ‘你——’鱼鳃气急语塞,又想马面走得多时,也不知道如今什么境况,实在不应该再跟豹尾这搅屎棍过多纠缠,甩下一句“再来缠斗,绝不饶你”,即便扭头就走,每往外飞出百十米距离便回头察看,直到第三次回头看见豹尾依旧驻足原地,这才松出一口气来,急催鬼力,转瞬便消失在了天幕的暗色之中。 ‘哎呀,说走就走。婊-子果然无情~’豹尾耸耸肩头,身形虚晃,旋即也消失在了苍穹之下。 ----- ‘哎!鸟嘴兄?鸟嘴兄!’无常啧出一声,笑意盈盈:‘怎么说走就走,刚刚不是还跟我打得火热?唉~真是薄情。’ 打趣既罢,无常双手环胸,催动鬼力将座下轮椅打个转,不急不赶地往丰都城方向慢慢驶去,心思急转,旋踵之间便将事情走向洞悉无遗:马面要洗脱罪名,必然要回到如今阎王汇聚的丰都。尽管从鱼鳃日夜二游三帅手中逃脱,但鸟嘴坐镇丰都,大可守株待兔,马面贸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由是才在富运城掉转矛头,直奔距离跟丰都差不了多少的欢喜城而去。至于马面打的,自然是缩地台的算盘了。 ‘呵。虽然终日跟牛头厮混,倒也没有染上它的蠢气。难得。’ ----- 地府幅员辽阔,八城二域占地已然极宽,更莫说那些地府中鬼未曾探索的野地。要在这么大的一块版图上头进行物资输送转运,悬车确实表现出众,但要知道凡事有分轻重缓急,平常物事能经得住十天半月地在路上慢悠悠腾挪,但紧急物资在路上多耽片刻,可能就会引致不可估量的负面效果。再者,人手的调动也是大问题,一旦地府发生军情,人手调动必须争分夺秒,就算兵士们飘术再精飞得再快,终究是远水难救近火,何况长途奔袭本来会影响它们的作战表现。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地府在八城二域和若干要害位置设下了能够瞬间转运鬼魂物资到异地的大型法阵,并就地筑起楼台成立管理机构,其名为“缩地台”——所谓“缩地成寸”。 缩地台功能直观明了,只需启动之时设定好目的缩地台,阵中或者外围鬼魂往内灌注足够的鬼力,即可将其上鬼或物转瞬传送到另一个缩地台。理论上只要鬼力充足,即可源源不断地将鬼魂物资传送到错落分布在地府各处的缩地台中。 ‘让开!’ 马面忙投急趁,一路乘奔御风,终于穿过节点,赶到了被冥海环绕的欢喜城。只见前头数队奉命前来阻拦的九幽兵士装甲齐整、列阵待战,怒喝一声,团团用鬼力护住了周身,便如猛虎投林一般扎了进去,于兵甲之间掌推腿蹬,三两下便将那队形冲得七零八落,尔后猛地提速自缝隙之间穿出,旋即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鬼影电光火石地往城内急蹿。 马面自那山谷逃出,全赖生吞活咽了几枚鹌鹑蛋回复了一些鬼力,但如今实力十不存三,本不应如此轻易便突破重围才是。之所以如此,当然亦非九幽精兵本领不济。原来马面在十阴帅之中素以随和著称,全无架子,时时跟手下兵士打成一片,总能搞到人界最新的黄书写真(说起来莫舒泰也为它贡献了一批)之余,更深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道理,不吝分享,所以它在九幽兵士之中,口碑极佳,深得大家爱戴。尽管鸟嘴一直煽风点火,作为兵士更有军令如山,但这帮九幽兵士们怎么都不愿相信鸟嘴的说辞,认为自己爱戴的上司做出了背叛地府的行径。由是此番直面马面,个个都打着南郭先生的算盘,想着别个自然会奉命出力,自己只需滥竽充数,却未曾想大家竟然如此齐心,全都消息怠工,以至于战阵刹那之间就被冲散,马面也随即突围入城。 ‘让开!!!’ 入得城中,马面势如破竹,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零星的阻挡,一下子去到欢喜城北角的缩地台边,双掌运力一推,顺利破门而入,在台内左转右折,熟练干脆地去到法阵所在——那远在百里之外、关系到它马面存亡荣辱的鬼城丰都已然近在眼前! 第253章 不善来者 ‘马、马面大人。。。。。。’一名负责操控缩地台的蓝衫鬼差被马面单手按在墙上,颤颤巍巍,余光每每往倒伏在四周的同僚瞥去,声音中的抖动便增加一分。 察觉到它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战栗和恐惧,马面面色稍缓,略略压下心中焦躁,柔声说道:‘你放心,它们只是失去了意识,并无大碍。我也不会伤害你。’ 那蓝衫闻言只是捣蒜般点头。马面又说:‘把目的地设为丰都北角缩地台,我要使用缩地台。’ ‘这、这。。。。。。’ 见它面露为难,竟然踌躇了起来,马面便把面色一沉,恶狠狠地瞪那蓝衫一眼,加紧手头力度。那蓝衫登时被吓得心头大震,一对眼珠不住地晃动起来,终于唯唯诺诺地喊了声“遵命”,才得以从马面手中挣脱出来。它双足甫一踏到地面,也顾不上喘息,便踉踉跄跄地赶到操作台边,接连将几个把手按不同幅度推动。只听得“咔嗒”一声,室内正中央偌大一个法阵由内至外分割成的七个圆环便活动了起来,或逆时针转动,或顺时针转动,一时响声隆隆,过了约莫半分钟长短才止住,地上法阵的纹路即便变得截然不同。 ‘马、马面大人,关于启动法阵的鬼力——’ 马面头也不回地打断了蓝衫小心翼翼的询问,简短回道:‘我来。’旋即摆一摆手,示意它可以离开。蒙此大赦,一颗心悬在半空的蓝衫险些喜极而泣,只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地胡乱道了几声谢,便连滚带爬地往外蹿出,三两下消失在了过道拐角之后。 马面轻轻纵起落到了法阵正中,半蹲下来,右掌掌心贴到地面上头,心念一动,鬼力便源源不断地往地上法阵灌注。暗色纹路自马面掌心为原点逐渐往外亮起一层金黄色,淡黄的光昏如被朝阳熏染的氤氲蔓延开去,好似在这室内升腾起一阵华贵的雾。只见室内的金光越涨越高,马面便感到一股怪力慢慢地将自己自下往上托举,正感到自己双脚已然不过虚点地面之时,法阵忽地一闪,炸开的一团金黄,顷刻将这斗室填得满满当当—— !!!!! 马面心头一凛,收起往法阵灌注的鬼力矮身侧滑,一直到墙边方才止住。它明明还没有完成法阵鬼力的灌注,法阵却启动了,这只可能发生一件事——有鬼从其他缩地台传送到了这里! 仓惶之际,马面单膝跪地支起身子,双掌掌心已然各悬起了一枚白球,抬头望去,视线穿过逐渐变淡的耀目金光,从中探得了一张熟悉的轮廓。那眉目间的倨傲、嘴角带着的冷笑,本就扎眼得很,经过此番变故,更是让马面恨得咬牙切齿。它双目赤红,只感到胸腔中一股汹涌怒火拔地而起,大嘴一张旋即喷薄而出,在半空中呼啸着化作了一声怒极的咆哮: ‘鸟嘴!!!!!’ 第254章 马面斗鸟嘴 话音未落,马面双臂急摆,掌心白球便接连朝浸润在金光之中如佛现世的鸟嘴打去,紧接着双腿蹬地蹿起,紧追着那两道白色弧线往鸟嘴扑了过去。说迟时快,只见鸟嘴左右虚晃躲过白球,身形未定,马面攥成铁的拳头即便接踵而来,双拳齐出,快如星驰电闪,刹那间便“轰轰轰”朝它头胸打出了八拳。鸟嘴连忙抬臂缩胸仰身,或挡或拆或躲化解去七拳,胸口猛地被那漏网的一拳打中,吃力之下不住后退,直退得三四米远时,右脚猛地往地面踩入一寸方才堪堪止住去势,马面却又已二度欺近到身前。 明知道马面是看准近身缠斗的水平高于自己才这般穷追猛打,试图固守只怕越守越是被动,鸟嘴心头一横,竟然干脆舍去防备,右掌掌心聚起一阵鬼力,就这么迎着马面的拳风反手扫去。马面又是一拳打中,但见鸟嘴如此反应,心中登时蹿起一团不详,连忙收起打到半途的左拳,身子后仰,飘术一展,急急悬空后滑,不旋踵便有一段亮黄色的弧光擦着它的鼻尖一扫而过,身后随即扬起一声“轰隆”炸响,接着便是连串砂石瓦砾掉落的啪嗒声。 未及重整姿态,鸟嘴后招已然打到,马面情知躲闪不及,只好猛地催谷起鬼力,双手指头齐齐虚空急划。一前一后重叠在它身前的两面法术盾牌刚刚架起,又一段亮黄弧光即便撞到,只听得又是“轰隆”一声,盾牌应声破碎成飞灰,巨大的冲击波如一只看不到的手,一下将后头的马面猛地推飞出去。 “噗!”的一声闷响,马面自门口飞出,一眨眼功夫已经撞到了走廊尽头的墙面上头。墙面受此猛撞,登时破开了一个大洞,马面伴随着大小不均的碎石从中飞出,待到回过神来,身子已经悬在了缩地台主体外的半空之中。 如今马面状态不佳,跟鸟嘴缠斗是下下之选。按理它能借破洞而出的这个空隙飞身逃离,问题在于倘若马面真的趁机逃离,鸟嘴定然会紧随其后,无奈缩地台周围布满民居,而鸟嘴秘术波及范围广、破坏力极大。马面若然躲闪,只怕殃及无辜;若然不躲硬碰,那还不如不逃。眼见骑虎难下,马面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展开飘术在绕着缩地台主体胡乱打转,脑中不绝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周旋。 就在马面跌出缩地台主体不久,鸟嘴也随即唰地从那大洞一下蹿出,电目一扫锁定马面所在,而后素手一扬,一红一蓝两段弧光便同时自它掌心电光火石地往不远处的马面刮去,腾腾杀气,张扬得有如非洲象族挺在胸前的(又鸟)巴。 原来鸟嘴秘术名曰“七彩虹旗”,顾名思义,即能往外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弧光,每种颜色对应着一种特质,如黄色破坏力极强、如红色速度极快、如蓝色能追踪目标。虽然鸟嘴并非唯一秘术有在阴帅介绍中列明的阴帅,但以它的秘术最为为鬼所熟知。这主要得益于近年LGBT活动的兴起,而鸟嘴的“七彩虹旗”与彩虹旗暗合,由是得到了同性恋公魂的大力追捧,以至于鸟嘴本来也没有过龙阳的历史,一时之间却成为了地府的性向平权偶像。 眼见疾风迅雷的红光就要打到,后头还有蓝光虎视眈眈。间不容发之际,马面急忙运起“寰幻玄宇”,两个白球于它脚底聚起又相碰,它便乘着爆炸引发的冲击鹏飞九天,于半空中腾腾打一个转,掐着的顿指斜斜往下一划,一群火星噼啪的火蛇便张开血盆大口往底下追扑上来的蓝色弧光咬了过去。那蓝光斜窜急转试图绕过火蛇群。只是火蛇为数甚众,任那蓝光如何左支右绌,一把接一把透着灼人热气的尖牙始终还是钉到了它的上头。但见一丛红黄斑驳、不住摆动的尾巴在空中猛地一直,蓝光便被生生地搅成了几片。 自出到缩地台主体外头,马鸟二帅这场激斗惹起的接连巨响不绝地吸引着一波又一波的公魂前来围观。尤其是有个别同性恋鬼魂看见了鸟嘴接连发出的红蓝两色光,更是欢呼雀跃地召唤来同伴,竟然干脆地在缩地台外头的鬼堆之中开展起了平权活动。眼见着外头这座鬼山鬼海将这欢喜城南角缩地台围拢得密不透风,鸟嘴的攻势也是一阵急过一阵,怕是过不多时,看热闹的鬼魂们就要遭受池鱼之殃。面对如此境况,马面心中真是叫苦不迭,思来想去,终觉得不能因自己令无数公魂灰飞烟灭,登时双眉一竖、牙关一咬,猛地便将玉樽余下鬼力通通抽出,旋即又在掌心聚起了那两团起伏翻滚的金色能量,蓄势待发,下定了决心要就此孤注一掷! 第255章 阎王驾临 马面身子微弓,一下蹿到缩地台主体阴影后头,鬼力急催,掌心金色越涨越大,眨眼已有人头大小,其上棱柱尖锥突出缩回的频率也越发地高,起起伏伏,波诡云谲,好似一团失重的沸腾热水,腾腾地往外散发着一股狰狞之气。 一瞬,只要一瞬。只要鸟嘴从外折进追击,马面趁机出手,便能一击致胜。 这一刻漫长又寂静,仿佛时间在森森鬼气中凝固,这座被鬼山鬼海簇拥的缩地台好似被被一个无形的罩子盖起一般,将外头七嘴八舌的吵耳喧哗通通隔开。马面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地警惕着上下左右,五感之中唯一的突兀,只剩下手中两团迫不及待的致命金色所绽放的异光。忽地有一丝极其轻微的响动,声细如垂死鼻息,直如尖针一般扎入了马面的脑海,它心头登时一紧,双掌蓄力待动,却讶异这声响来处,既不是上、也不是左、亦不是右、更不是下,却竟然莫名其妙地是自己的正后方—— “轰!!!!” 一声震天巨响响彻云霄,轰得围观的鬼魂们都纷纷捂耳咋舌,一时三刻都回不过神来,偶有定力稍强者却惊觉,眼前高耸的缩地台已然轰然倒塌。滚滚浓尘犹如大旱蝗灾,肆无忌惮地波及开去,顷刻间便席卷了这片被暮色笼罩的天地,为昏黑添上了几分暗黄色。 在千钧一发之际,马面情知躲闪不及,即便当机立断地撤去两团金色,将回收的一众鬼力悉数转换成一面法术护盾顶在身后。虽然鸟嘴先用黄光轰炸缩地台,再发出穿透力极强的青光狙击。只是缩地台毕竟是官方要地,即便经手工程的各级贪墨不少,强度却达到了一定的标准。鸟嘴这么一炸一穿,顺利将它夷为平地之余却也消耗了不少招数的威力,由是马面才得以硬生生招架住了这记强攻,此刻才能藏身于厚重如帘的尘土之中,借机喘息。 ******!!! 马面只怪自己太过大意,在这殊死搏斗之中,竟然还会职业操守作祟,以为鸟嘴毕竟是阴帅,如今又是打着“缉捕逆贼”的正义大旗,应该不至于对缩地台大肆破坏才是,以至于今下吃了这般大亏,费尽心机攒出来的两团金色亦一道化为乌有。 感受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灵魂颤动,马面知道自己没能守得滴水不漏——这一点倒不意外——眼见烟尘就要被鸟嘴接二连三的法术扫击刮开,它定一定神,重振旗鼓,唰唰连响,两道法术圆锯即便脱手而出。 对马面这般仓促而发的招数,鸟嘴浑不在意,不躲不闪,伸手虚抓,竟然徒手钳住了当先袭来的那面圆锯,而后举起劈下,又将后来的另一面砸得粉碎。说迟时快,就在鸟嘴轻而易举地完成这几个动作的瞬间,马面已然破尘而出,飘术急转,如穿草长蛇一般倏地转到了马面身后,寰幻玄宇连连施展,十余枚白球便星驰电闪地打了过去,旋即双臂一缩,拳收腰间,嘴中急吐咒文,全身熠熠生辉,竟似是借白球掩护,又开始准备了什么杀着起来。 鸟嘴见状,眉头一扣,哪里会给它这种机会?当下身形连晃,三下五除二地越过重重白球,手举过耳,眼瞧着又要发出一道弧光,恰逢此时,当空却蓦地传来一声朗喝—— ‘鸟嘴马面,还不住手!!!!’ 威风凛凛,响如晨钟。 浑厚的声浪自上而下压来,如有实形,直似一面花岗岩刻成的巨墙,竟然逼得鸟嘴马面两个齐齐分神发力招架,这才不至于被那声朗喝推落地面。 得悉阎王驾临,马面心中真是一口大石落下,登时松了一口气,嘴上咒文戛然而止。对头的鸟嘴却毫不放松,鬼力一运,扬手劈出一道红光,便在那声朗喝的余音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马面左肩。 ‘你******——’ ‘马面!!!!’ 又迎来一声喝止,几位阎王自西南而来,此刻已经到得了鬼山鬼海的外围。就是千万般不愿,被五对象征最高权威的眸子瞪着,马面也只得咬牙吃了眼下的哑巴亏,心中盘算着今日往昔所有新仇旧恨,待得自己沉冤得雪,定要千百倍地还诸鸟嘴身上。如此想定,马面神色一整,就要开口辩解,将黄蜂陷害自己的种种说得一清二楚。殊不知它嘴刚张开,冲在最前的泰山王即便先声夺人,冷哼一声,挺指虚戳,严词厉色高声诘问: ‘马面!那助你拘捕的蒙面汉子,究是何人?!’ 第256章 诘问 马面本来满腹措辞,就等着在众阎王面前揭穿黄蜂如何杀害公差嫁祸、鱼鳃日夜二游如何借缉捕之名下死手,却没想到现在如愿见得众阎王,泰山王却矛头直指这件事,被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问,不由得一时语塞,闷闷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咬牙抱拳回道:‘我——我不知。’ ‘嗯?’泰山王闻言眉毛挑起,其余几位阎王面上也变了颜色。 ‘你不知?你不知它怎么会现身帮你!莫不是你暗中勾连的同伙!’ ‘属下确实不知!那蒙面汉跟属下绝无任何瓜葛!’马面一昂首,其声郎朗,言毕又瞪视了在旁的鸟嘴一眼。见形势完全朝向自己这边,鸟嘴即摆出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怡然自若,敛袖候在一旁并不插话,被马面那么一瞪也只是咧嘴作鹭鸶笑,浑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嘿嘿~绝无瓜葛?’泰山王冷笑一声,扬手指着马面,数道:‘绝无瓜葛,竟能为你以身犯险,与两位阴帅抗衡?!绝无瓜葛,你身上原有的创伤又是如何痊愈?!好厉害的马面啊!竟敢在我们眼皮底下结党营私,如今事发,竟还敢强词狡辩——想来你已经不将我们阎王放在眼内!’ 马面生性倨傲,连受陷害和围攻,心中本就怒火熊熊,此番却因为一件自己都了无头绪的事情被诘问得无从辩驳,一时气苦,脸皮都涨成了紫红色,不住抽搐的面皮带得颊上那个鲜明的“马”字活动了起来,倒真似是在驰骋一般。 ‘马面,本王劝你还是坦白从宽的好。’泰山王见马面咬牙不语,话锋一转,试图恩威并施:‘念在往日情谊,以及你为地府效过犬马之劳,从轻发落固然不可,但给你留几分体面,我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招吧,那蒙面汉到底是何来头?’ ‘我说不知就是不知!’马面再也按捺不住,虽然它一向不羁,但对十阎王一直心存敬畏,如今竟至于失声大吼,确实是心火急蹿,一时红眼失控了。只见马面吼声过后,双拳一抱,垂首单膝跪在虚空,义正辞严道:‘如若诸位阎王不信!属下愿意接受思维勘探!!!’ ----- ‘哎呀,马面兄这就狗急跳墙了。没我想象中来得沉稳啊。’迤迤然地回到富运城边,正透过手中鬼知道的内部频道观看欢喜城事况直播的无常,不自觉地摸着下巴点评了起来。 说起来马面如今的窘况,鸟嘴自然是罪魁祸首,但这边厢怡然自得的无常却也是功不可没。当初牛头得悉马面遭受围攻冲动要去救时,无常阻拦它的一番说辞,乍听之下颇有道理,但如若深究就知道里头别有用心。要知道,马面牛头交好一事,几近于三界共识,其深入人心的程度只怕比“做爱要戴套”都要高上百倍不止。此番马面有难,牛头若出手去救,徇私枉法自然不假,但人人都会以为是情理之中,不至于多想。偏偏无常却拦下牛头,派了蒙面客和小倩施援。试想,十阴帅可是地府仅次于阎王们的顶尖战力,尤其阎王力衰未复,近年阴帅们更是骎骎然有跟阎王并驾齐驱的态势,如今却莫来由地跑出个身份不详的蒙面大汉,以一己之力便足以跟联手的日夜二游周旋,最终还得以成功救出马面——如此强手,是否象征着一股滔天势力正潜于暗处蠢蠢欲动?马面与其勾连,若它是地府中鬼,那就是内患;若它是地府外人,即就是外祸!如此这般,几位阎王自然越想越是矍然心惊,只觉得背后都泛着森森寒气。一想到地府可能面临大难,试问首当其冲的它们,怎能不感到胆寒齿冷? 无常当然清楚这些,这也是它之所以如此安排的原因。 一手指头有节奏地敲着大腿,无常摇头晃脑,嘴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在它看来,马面本就危在旦夕,全赖它派出的蒙面汉和小倩,一条魂魄才得以保存——救它一次,又害它一次,两相打平,互不相欠,无常自然不觉得心虚内疚。 ‘嘿嘿~’无常蓦地笑出,仰头看向顶上被暗色衬得无比光耀的点点鬼灯,悠悠唱道:‘如今台已搭好~剩下的戏~就全看大人~怎~么~演~了~哎呀呀~好戏连连~好戏连连啊~’ 第257章 盘问 马面愿受思维勘探之言一出,五位阎王俱是一怔,不禁面面相觑起来。一直质问讥挖马面的泰山王率先回过神来,嘿嘿冷笑,眼见又要出言讥挖。一旁的阎罗王回头看了看鬼差驱逐围观鬼魂的进度,顾念到继续放任泰山王这般跟马面纠缠,不仅事情取不到实际进展,还可能损毁阎王阴帅的威严名声,不得已先声抢过话柄,温言道:‘马面,身为阴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地府弃思维勘探于不用的理由。’ ‘思维勘探所得的声形,到底是你亲眼亲耳所见所闻,抑或想象而成,任勘探者多么高明,除非有非常明确的漏洞,结论都不得而知。同时这些声形生成的顺序也是不可获取的信息,换言之,一个鬼魂即便无法形成完美无缺的想象,它只需多制造几段类似的想象,即可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这个瓶颈千百年来,数不胜数的大贤专家花费了漫长的时间都无法攻克,这一点,想来你也很清楚才是。’ 马面闻言,心头一紧,默然了片刻,也只得沉声应答:‘属下清楚。’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提出这个做法?’阎罗王一捻长须,虎目生威,其余几位阎王都被它此刻展现的威严所感染,均不插话。就连最为刻薄暴躁的泰山王,嗫嚅了一阵也就不做声,就那么随着阎罗王一同静静等着马面答话。 ‘属下——’ ‘各位大人,属下有要事要奏!’马面话刚出口,鸟嘴却冷不丁地出言打断。众阎王均为之面露不满,平等王更要出言责怪,阎罗王却单手虚按止住。鸟嘴见状,自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抱拳一揖,高声说道:‘刚刚得报,发现了那蒙面人的踪迹!’ ‘什么?!快快说来!!!’ 不需阎王催促,鸟嘴便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鬼知道,指头快速划动,但见鬼知道蓝光一闪,就往虚空投射出一段模糊的简短影像。马面只用余光一瞥,思绪一转,登时明白过来鸟嘴的意图,不禁凛然心惊,以至于失声喊出:‘鸟嘴你——’殊不知“你”字未尽,却被平等王厉声喝止,鸟嘴这才趁机解释,朗声道:‘禀告五位阎王。这段影像出自又(氵斗)城的轮值城外巡逻卫兵之手,摄于欢喜城与又(氵斗)城之间野地。’ ‘又?城?’一直默不作声的都市王眉头一皱,疑惑道:‘难不成它的据点堂而皇之地设在又(氵斗)城中?’言下之意,俨然已经认定这蒙面人背靠组织。 ‘鸟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日夜二游不是带着九幽兵对它展开搜寻吗,怎么就让它跑了这么远?!荒唐!荒唐!你们十阴帅怎么会这么饭桶!’ 被气急败坏的泰山王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通指责,鸟嘴不急不恼,深深一揖:‘蒙面人走失,属下确实责无旁贷。此事一了,属下愿意停职领罪!想来它是趁马面吸引走追捕兵士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候,乘隙经城外野路借着山岩遮掩低飞越过节点,直到又?城外才被轮值巡逻的卫兵发现。属下已知会又?城军派兵追踪,相信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还追什么踪?它明明白白是要逃入又?城,赶紧守住城门四周,监察可疑的来往鬼魂才对!’泰山王指手画脚急急道。 平等王微微颔首,又补充:‘也应该注意城内鬼魂的状况,说不定会有内鬼接应。’ ‘对对对!’见平等王附和自己的意见,泰山王眉飞色舞,声调又高了几分:‘来!传令给又(氵斗)城城防军,立刻——’ ‘等等。’阎罗王截断泰山王的指令,略一沉吟,说道:‘如果那蒙面人真要进入又?城,它不会被巡逻卫兵发现的。会被巡逻卫兵发现,说明它所在位置已经非常接近城墙。倘若它要混入地府之中往来车流最大的又?城,大可以远远换装落地,混入商队之中。’ 宋帝王捻须一想,拍手以示赞同。平等王、都市王也纷纷表示认可,唯有泰山王依旧不依不饶,追问道:‘不是又?城,那你说,那蒙面人到底要去哪?!’ 阎罗王双手负背,徐徐开口:‘如无意外,应该是——’ 它顿了一顿,冷冷的目光自马面铁青的面上扫过,这才接上: ‘归浊域才对。’ 第258章 无策 阎罗王此言一出,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四位阎王纷纷不禁惊呼出声。归浊域是地府连通天界西方的唯一区域,那蒙面人竟逃往那里,其中意味真是不言自明。 外来人! 这论断未免草率又经不住推敲,但阴帅勾连外来人一事是阎王们的心头大患,对于地府的稳定有着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本来阎王们就心中有几分猜疑,如今得此消息,无异于心头受了一记重击,但觉浑身如浸入冰水般冷,心中又觉有无名怒火腾腾在烧,均已认定马面居心叵测。 一时之间,五道夹杂着或愤怒、或厌恶、或惋惜或鄙夷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马面,登时将它本就青红斑驳的一张脸灼得更加火辣。 ‘快!向归浊域守军下令!把好各门,在命令撤销之前严禁任何鬼魂出入!尤其是跨界门!即便是外界持有文书的官员也不得擅自放行,必须先知会我们!’ ‘再有!将归浊域八方营编制内所有鬼都聚集起来,再在守军之中把其他熟悉结界的兵士也调到八方营中,将归浊域的护城结界密度提到最高!那蒙面人疑似掌握瞬间移动的秘术!’ ‘让出入境管理处彻查近一月来进入地府的名单!将所有可疑人物都罗列出来加以调查!’ ‘将归浊域各级都调动起来!快!快!’ 那边厢数位阎王七嘴八舌火急火燎地向下发令,这边厢马面浑如不闻,只苍白着一张脸,脑中七荤八素乱成了一团浆糊。本来它相信只要自己回到城中,被黄蜂嫁祸一事定可水落石出,但事到如今,却发觉自己泥足深陷,越陷越深——那蒙面人竟也是鸟嘴陷阱中的一环么?是了、是了,一定是!如果不是这样,它怎么可能单枪匹马跟联手的日夜二游周旋还显得游刃有余?原来这根本就是它们在我眼前演的一场大龙凤!!! 一念及此,马面已然笃定自己坠入的是鸟嘴苦心孤诣所设的局中局,浑身战栗不止,一双攥得有如两枚铁锤的拳头也随着身体急颤,愤怒和憎恨相互交织纠缠,直将它的灵魂深处包裹成了一片怨毒的温床,滋生出无边恶煞。 ‘嘿嘿!马面!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你抵赖了!乖乖束手就擒罢!!!左右!将它拿下!’泰山王大手一挥,早早就包围在四周的九幽兵士们无不感到难为,但这踌躇不过滞留了数秒,军人的使命和阎王的权威便将之完全盖过,驱使着它们齐齐咬牙动身往前合围。只见这帮装备精灵的黑甲兵士齐齐将手中兵器一挥,划出一阵整齐的铁器鸣响,登时在这片虚空之中增添了几分肃杀。 ‘马面大——马面,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抵抗。’领头的十夫长语气平和亲切,手底下溢到长剑上头的鬼气却出卖了它的毅然决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带着一众莫须有的罪名,又身陷重围之中,马面昂首向天,竟然旁若无人地大笑出声,笑声一浪响过一浪,直连被驱赶开近百米远的围观鬼魂们都感到心头一颤。众兵士见它如此癫狂举动,还道马面羞愤之下精神错乱,无不心头一怔,唯恐它会发狂反攻,俱都将手中兵刃捏得更紧。其中有几名特别仰慕马面其鬼的,心中黯然,不约而同地叹出一口气来,只希望能尽快了事。 见马面如此,几位阎王爷亦暗自警惕,除阎罗王外,均在手上聚起一股鬼力,以防马面狗急跳墙。 ‘鬼门之乱以后,已经几个千年了?’马面笑罢如此感叹一声,看着头顶无数浸在幽蓝光昏之中的萤萤鬼灯,想起了自己任阴帅以来的种种旧事,心中怅惘。 奸人终得道,奸人终得道啊! ‘我马面!问心无愧!!’马面仰头高呼一句,其声铿锵,渺渺余音在这广阔的欢喜城内不住回荡。尽管经过几番回响,音调走形、字义全失,但其中豪气却经久不息,借着这悠长音调,鼓点一般在城中诸鬼心头敲动,直震得满城一阵激灵,纷纷为马面的威能所慑。 高呼既罢,马面闭目敛神,徐徐地将一双手并排着举到胸前,随即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地擎着双臂悬于半空,仿佛凝成了一尊铜铸的就义烈士雕像。 恰逢城中华灯初上,灯红酒绿如期席卷城中闹市。亘古不变的喧哗一起,将鬼气中弥漫着的阵阵肃杀洗刷殆尽,浑似这座繁华大城北角发生的连番激斗根本不存在一般。 第259章 垂死挣扎 马面这番举动实在众鬼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想到终究不用对自己爱戴的上司大动干戈,黑甲兵们不由得齐齐为之松了一口气。 ‘马面大人,多谢配合。’十夫长抱一抱拳,随之下巴朝马面一努,左右两名兵士便一道跨出阵来,翻手从身后抽出了一枚小臂长的黝黑钢钉。这钢钉钉身是个三棱锥,顶上一个狰狞的鬼头朝天大张着血口,衔着一个垂直焊在钉头的圆环。环口有两三指宽,似乎用于穿索。 两名兵士朝马面微微躬身,即便举起手中长钉凑近前去,同时往钉身灌入鬼力。待到它们行到马面身前时,两枚黝黑长钉已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昏,钉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若隐若现,不绝地往外透出一股神秘又持重的法力气息。 ‘马面大人,得罪了。’ 一鬼一边各把持着马面一只手,两名兵士瞧准它的手腕,齐齐说声得罪便举钉欲刺。说迟时快,就在黑钉尖刺贴到马面腕部的瞬间,它忽地手腕一扭、鬼力一发,登时将猝不及防的两名兵士钳着它小臂的手掌震开。受这巨力一推,两名兵士一下往后退出了两三米远,尚未来得及反应,一哄而上的其余兵士已然自它们身旁掠过,一丛刀剑枪斧带起呼呼劲风,眨眼就攻到了风眼之中的马面身上,眼见就要将它大卸八块,殊不知马面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它紧攥的双拳一张,两团黑色便从掌心咻地射出扑到了一块。这两团黑色在碰撞的瞬间融为了一体,一下子膨胀成人头大小。那十夫长曾经多次跟随马面征战,此番一见这团黑色,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招数,不禁暗暗叫糟,可惜始终是慢了一拍,嘴上一个“退”字还没喊圆,马面双掌已经“啪”的一声拍到了黑球之上,一众不明就里的兵士登觉眼前一黑,已然置身于马面先前对付黄蜂所用的黑色球状结界之中。 ‘这。。。。。。这是?’形成了合围之势却反陷结界之中,身陷重围的马面又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满目漆黑的一众兵士既惊又惧,不住扭头转身顾盼四周,小心翼翼地警惕着环境变化。饶是遭遇如此突变,它们却始终没有乱了阵脚,尽管惊诧之下起了几声吵杂,却在片刻之后便定过了神来,一个个屏息静气等待着十夫长的指示,充分地展现了身为九幽域精兵应有的素质。 ‘快!快聚到——’转瞬之间,十夫长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无奈它快,马面更快。只听十夫长指令刚发到一半便猛地止住,喉头闷闷做不了响,就这么哑了下去,原来腹部已经重重地受了马面一击,就在这么弹指一挥的短短一瞬,其余十数名兵士接连中招,或拳打或脚踢、或中胸或中腹,一时之间,本来神威凛凛的兵阵便变得东歪西倒。借笑声掩护发动寰幻玄宇、佯降、反震、发动结界、闪击兵士,马面这一连串动作起于急智,一气呵成,真是防不胜防,以至于一举完成了反制,竟显得这群黑甲精兵全无一战之力。 不到万不得已,马面实在不愿出此下策,但刚刚得知了白闻钟的存在,它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折在这里,由是从蒙面人往归浊域的影像一出,几番挣扎,终于在阎王们发难的瞬间打定突围逃窜的主意。眼下九幽兵们全都因它重击而身形迟滞,一下露出了足够大的空隙,马面自然不愿多作纠缠,正要催起鬼力激射而去,一股不详却如巨石般压到心上,本能地刚往右略一腾挪,就听得“唰”的一声,黑球结界即便应声被从中切开,一道去势如星驰电闪的锐利锋芒亦即与它擦肩而过,只差了那么半分,马面方才痊愈的左臂就险些要得而复失。 ‘马面,不要一错再错!’ 宋帝王的右掌悬于腹前尚未收起,并拢的五指之间允地仍弥漫着淡红氤氲,显然那势如破竹地切开黑球的一斩正出自它手。形态受损的黑球很快便消散无形,又暴露出其中孤立无援的马面。经此一番跌宕,因轻忽中计的一众兵士借机重整姿态,眨眼又搭起了密不透风的战阵,神态举止更一扫之前的犹豫轻忽,一个个变得神色肃穆,眼眸之中透出火光。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鸟嘴自不必说,就连那几位阎王也在不知不觉间散了开来,巧妙地守住了四面八方。 见状如此,马面不禁咧嘴苦笑,清楚仅存的最后一丝机会已成过眼云烟,面对如此严防死守,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脱了。 ‘妈的。’ 第260章 冥海老叟 欢喜城所在版块四面被冥海环绕,城池即临北方海岸线而起,面海的一边城墙直贴海岸线,再通过填海砌起了八个大型港口:六个军用,编号为军一至军五;两个民用,编号为欢一至欢三。军用港口主要用于欢喜城跟九幽域的联通,而通过民用港口出海的公魂理由则形形色色,其中相当主要的两项,一为冥海探索,二为工作——冥海拾荒和冥海观光。这两个产业对于很多不满足于被分派的岗位职业又得不到调动机会的公魂来说是非常不错的选择,自由自在、不担责任,唯一的缺点就是收入极其不稳定——但鉴于鬼魂不需要吃食,这个缺点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马面震开黑甲兵时,欢三港口。 一艘带蓬的小船换换停靠到港口停船处,船头孤立着一个头扣宽大斗笠的长须老叟,只见它右手食指不着痕迹地一勾,船头绳结便蓦地扬起扣到了岸边的桩上,活扣一拉,便牢牢地束在了上头。琐事既罢,那老叟随即飘术一发,腾地升到了半空之中,惹得周围一众来往鬼魂惊呼连连,齐刷刷地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往它投去了惊诧的目光。 ‘那边的!!!!’ 围观鬼魂正自惊讶着,一声喝叱便如平地惊雷当空炸响,一名甲胄坚实的港口守军身随声至,眨眼便拦到了腾空老叟的身前,一摆手中长枪,透着寒气的尖锐枪头即便对准了那老叟的眉心,相隔不过一指,厉声喝道:‘出示公魂身份牌和相关证明!你涉嫌违反了飞行限制令!如不配合,我有权当场将你诛灭!’ ‘呵呵。’长须老叟手搭颈后,不好意思地笑了出声,自顾自嘟囔着:‘太久不飞,都忘记了还有这些规定。’说着目测了一下自己现在离地的距离,转而问那守军道:‘老头子大概飞了有十米高,这是什么类型的公魂才被准许的来着?’ 那守军允地一怔,显然是没料到这佝偻老叟被自己长枪指着,不仅不哆嗦惊惧,也没有唯唯诺诺,反倒镇定自若地反问起自己相关规章来,不禁愠怒。只不过按照工作准则,它确实有义务解答这个问题,碍于军中权威,这守兵亦只得不情不愿地粗声回道:‘普通公魂两米以下;非出公务地府编制鬼魂十米以下——清楚了吗!速速出示你的相关证明!再啰嗦,可别怪我不讲道理!’ ‘这——’老叟搔着后脑,讪讪笑道:‘这还真是让老头子好生为难。小伙子你找我要什么证明,我还真拿不出来啊。要不这次你就行个方便?老头子有要紧的正事要入城处理。’ ‘放肆!’那守军闻言大怒,还道这老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竖眉睁目,当下就发力将手中长枪往前送去,唯是枪尖下压,不指老叟眉心,却是要洞穿它的肩头。突遭发难,眼见那枪头已经贴到自己的肩上,就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出一个前宽后窄的空洞来,那老叟面上云淡风轻的浅笑犹是不去,就那么双手负背悬在原地,如岳之镇,倒似打来的是宝贝孙儿可爱无害的粉拳一般。底下鬼魂不知明细,见状如此,都以为老叟是受惊过度忘了躲闪,不禁又惊呼连连,有的就此扭过头去不愿再看,有的却将脖子伸得更长—— ‘哇!!!’ 又一阵惊呼扬起,这次呼声里头的惊诧更甚,随即便是伸长脖子的众鬼嘈杂的交头接耳,扭过头去的鬼魂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连忙又拔起头来往空中看去,眼前景象,却惊得它们瞠目结舌:那守兵的长枪竟然折断了!!! 底下的群众觉得不可思议,那当事的守兵更觉匪夷所思。要知道守军刺出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军配长枪,发劲刺往一个不知来路的老叟肩头,竟然当场折断,那老头甚至还没有动手!此等羞辱,那守兵如何能忍?惊怒交加之下,它只道是自己太过留力,才被这个深藏不露的狂徒钻了空子,也就再顾不上其他,猛地催谷起鬼力,朗喝一声就抡拳扑上。那老叟也预料到这年轻士兵会恼羞成怒,依旧不着急,就那么淡淡笑着等它拳头打来,远处却突然又传来了一声喝叱,一下子制住了那兵士的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竟然跟一个平民赤手斗殴?纪律!风气!’ ‘报告长官,这鬼违反了限飞令不止,还、还——’守兵一句“折断了我长枪”含在嘴里怎么都说不出口,支吾半晌才模糊地接道:‘还敢反抗调查!我迫不得已才实施的暴力执法!’ ‘反抗?’那名制止了守兵莽举的军官闻声,虎目一睁,登时倏地自远处欺近到老叟身边,右手作爪正要探出,目光却从老叟斗笠的豁口看清了它的容貌,不由得浑身一震,连忙推开了几米定睛细看,竟然目瞪口呆,一时怔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长官,长官?’一旁的守兵连声呼唤,那军官却浑如未闻,回过神后只一整神色,猛地抱起双拳,左脚往前探出,眼瞧着似是准备单膝下跪行礼。老叟见状如此,连忙右手食指一勾,当即用一股看不见的力托着了军官双腋,眉开眼笑,亲切地说道:‘不用不用。老头子不是来受礼的。’ 那军官情绪有些激动,“谢谢”两个字结结巴巴说了半天,老叟只乐呵呵地笑着凑上前去,微微拍了拍它的肩头。那守兵万万料不到事情竟会发生如此吊诡的转变,一颗心悬着,不禁又惊又疑、又悔又怕,嗫嚅着想问又不敢问,就那么愣在一旁手足无措。那军官此时也终于想起它的存在,虎目一扫,张嘴厉声呵斥道:‘你小子真是有眼无珠!你可知道自己冒犯的是谁!这位可是——’ 老叟大手一扬截断了它的斥骂,忙道:‘不知者不罪。你也别太为难这位小伙子了。’ ‘是,大人。’军官闻声连忙点头应允,温顺得像头吃饱了草的绵羊,却又猛地板起脸来转过头去,朝那呆若木鸡的兵士喝道:‘还不感谢大人的宽容!’ 那名守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依言躬了躬身,然后带着满头雾水连忙退到了一旁,也不敢主动请求离开,就这么闷闷地垂着头等候军官的指示。 ‘小伙子,能为老头子放行了吗?’老叟柔声询问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请容属下亲自护送大人进入城中!’ ‘这倒不用。’老叟摇了摇头,一手捻着半百长须,笑吟吟道:‘不过老头子倒是有个问题,确实需要你解答。’ 本来刻意将高度压到头顶与老叟视线齐平的军官闻言,赶忙诚惶诚恐地仰头凑近了一些,恭谨道:‘大人请讲。’ ‘城中闹成一团,是在哪个位置啊?’ 第261章 英雄末路 ‘嗬!!’ 马面朗声一喝,刚使一招旋身侧踢逼开四名黑甲兵,登时又有四名团团围了上来。但见寒光一闪,铮铮剑鸣划破长空,四柄一般锋利的长剑即从这份光影尖锐中凌空出世。急速划动的剑光重叠成了一个透着寒气的光圈,直如一条团起的毒蛇一般将马面死死盘在了正中,但凡马面有一丝轻举妄动,就会猛地为它添上一个扁长的透明窟窿。 九幽域黑甲兵的小队编制极其精简,一队仅有十鬼,即由一个十夫长辖下九名士兵。黑甲兵个个都实力强劲,有着出色的战略意识和近乎天衣无缝的团队合作,集团作战时所向披靡,是地府中最顶尖的作战单位。饶是实力出众如此,其军风之凌厉彪悍,却还要比之更令敌手闻风丧胆,皆因它们自来遵守的,有且仅有一条准则:魂魄不散,战斗不止。九幽域黑甲兵亦由此获称“九死一生”。此次追捕马面,鸟嘴为求保险,刻意将每三队“九死一生”重组成两队——“九死”变作“十三点五死”,“生”却只多了半分,与它们兵戎相见的凶险程度,自然是可想而知。 马面作为十阴帅之一,当然比任何鬼都更了解自己部下的强劲,无奈此时这份了解不但无法替它分忧,更平添了它心中的焦躁。现在这十五名黑甲兵所使用的车轮战术,显然经过了精心编排,完全抓准了马面时下的窘迫:清楚它鬼力并不充盈,便选择了不止歇的高频率周旋游动;了解“寰幻玄宇”的特殊形态不能瞬发,便有的放矢地进行贴身强击打断马面的施法;深知马面的爆发力之强,由是无规律地进行前后阵线的切换,令马面无法通过持续攻击某一点突破重围。这个战术的效果相当显著,以至于初时还显得游刃有余,甚至因碍于上下部属之情而有所保留的马面,不过与之交锋了短短五十合后,便咬牙动起了真格,且很快地在一百合之后,开始逐渐丧失上风的优势。 !!!!! 身在重围之中难得寸进,蓦地又用余光瞥见外围气定神闲地作壁上观的五位阎王和鸟嘴,马面的心一沉,直似闷在了一间于炎炎七月闭起门窗烧散煤的斗室之中一般,只觉得焦灼难忍直透不过气来,几欲窒息,受这份煎熬驱使,出手的速度不自觉便又快了几分。本来马面擅长的就是远攻,此番跟成集团的黑甲兵进行白刃战本就捉襟见肘,再加上它身存鬼力又寥寥,面对着十五名势如猛虎的黑甲兵的群起而攻,彼盈它竭,自然更加举步维艰。由是无论它如何快攻猛打,始终没办法突破身周这密不透风的战阵,偶有所得,也被前后线的快速替换所掩盖,一来二去,反而白白枉费了更多弥足珍贵的鬼力。那十夫长敏锐地捕捉到了马面此刻的心急如焚,当机立断下令加紧围攻的节奏,从本来的四鬼一轮,增加至六鬼一轮。马面同时对敌的数量看似不过增加了五成,但实际所受压力的增长又何止一倍?在这重围之下,再斗得个一百五十合上下,它便再难掩不支,已然防守多,还击少。 摆臂推开了自左上砍下的剑锋,马面提起脚来又踢开了右前方的一名黑甲兵,旋即腾地翻转身子倏地左脚横扫又刮开直刺的两名,而后空着的右手往头顶一撑,一枚白球即便在呼呼袭来的第五枚剑尖尖头炸开一团烟幕,第六柄长剑却乘着半空中那“噗!”的一声巨响刺中了马面正空门大开的右腰侧。 眼见马面首次毫无回避地直接中招,十夫长知道,这艘巨轮终至油尽灯枯了,淡红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却又在刹那间沉了下去,心中五味杂陈。这般杂乱不过在它眼中一掠而过,军人服从的冰冷和决绝很快又在十夫长一双鹰目之中交织成了锐利的刀光,只听它仰脖朗声一喊,连它在内身在外围的九个黑甲兵便齐齐挺指画咒,指头游动的残影一定,即便在它们的食中两指指尖缀上了一团由符文交缠而成的金光。 ‘起!’ 十夫长又一声令下,八名黑甲兵当即应声拖着指头金光往兵刃锋上抹去,只见九道弧光闪过,九把刀剑的刃口便被镀上了一层隐隐发光的金膜。这个术式是方才那诡异又神秘的黑钉所承法术的简化。马面一见黑甲兵们如此动作,当下明白这番末路穷途即将走到终点,其实它清楚,倘若此时罢手,还有回转的余地,但只要有鸟嘴从中作梗,自己哪怕能保住一条残魂,怕是也会落得在地狱永无天日的下场。一念及此,马面失声苦笑,不止不死心,反倒双臂一展,凭地发一声喝,又腾腾地自玉樽当中催出所剩不多的鬼力来—— ‘来!!!!!’ 这声怒喝穷极了马面毕生之威,气势凌厉如暴风呼啸、威风荡荡似怒涛敲山,闻者无不心头为之一震,不禁慨叹阴帅的盛名不虚。无奈这声朗喝雄则雄矣,其中夹杂着的英雄末路的哀恸,虽只有一丁半点,却始终难脱颜色,终究是在这般惊天动地之中扎出了头来,鲜明得令闻者扼腕。以至于连最是刻薄寡情的泰山王,经这声悲壮入耳,也难免受到了触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最壮烈的悲歌总是如此,这边厢前奏方才兴起,那边厢,余音却已然几近消弭。 天黑了。 第262章 “锁魂” 那顶着一衔环鬼头的诡异黑钉名曰“锁魂”,在洞穿鬼魂身躯之后能够削弱其与“一”的感应,一旦同时刺入“锁魂”的数量达到一定水平,更能干脆地切断受刺鬼魂与“一”的联系。此外,拔出“锁魂”需要运用到相当的鬼力,换言之,不管被“锁魂”切断了与“一”的联系的受刺者如何折腾,只要遇不上外力来援,它都脱不得身。正因有这两个关键效用的珠联璧合,才令到“锁魂”成为了地府官方暴力手段当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锁魂”根据规格不同,又被分成了黑白灰三色,其中黑色效力最强,其中术式之繁杂精深,就连最为资深的赋术师也需不眠不休地——这对鬼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也就达到了被称为“敬业”的视觉效果——连续写上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完成,由是黑锁魂数量极少,寻常鬼犯即便苦苦哀求,亦难得被它洞穿的殊荣。如今面对着强弩之末的马面,黑甲兵们仍是一出手就是两枚最高规格的黑锁魂,鸟嘴对它的重视着实可见一斑。 面对着暴风骤雨般袭来的九柄泛光利刃,马面心中一凛,情知无法尽数招架下来,迫不得已,只好一咬牙让出了自己的左臂,在中剑的瞬间将身子横过,右掌倏伸抓中了一名黑甲兵持剑的手腕,双腿一夹钳住了另一名黑甲兵的脖颈,猛地扭身带着它们打起转来,俨然是将这两名黑甲兵当成了长棍刀枪一般,嚯嚯地在自己头脚两端甩出了好大的一团鬼影,登时将早先倒逼得合围过来的黑甲兵往后退去。在外虎视眈眈的余下黑甲兵投鼠忌器,唯恐误伤同伴,一时也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无须顾忌!一视同仁!’ 十夫长见马面的把戏得逞,眉头一扣,不假思索地喝令进攻,竟然是要部属将受制于马面的两名战友一道刺穿。这道命令极其不近人情,只不过“九死一生”历来就是战机高于一切,为胜而生,为胜而存,如今因为往日情谊缩手缩脚,反倒折辱了战友彼此奉若天命的最高信仰了。有念及此,黑甲兵们只晃一晃神就抛开了心中杂念,当下回复了决断和毅然,挥舞起手中赋了术的长剑,齐齐发一声喊便再度合围过去,来势汹汹,全然没有了方才浮在面上的犹豫。 见状如此,马面不禁暗暗骂娘,连忙手足发劲将钳制着的两名黑甲兵重重地往下掼了出去,旋即身子一正,双臂就要电伸电缩往外打出白球,未曾想中剑的左臂刚抬过胸,一阵软麻无力的异样感觉就腾腾地自受创处辐射开来,以至于就这么僵住不动,跟它的上半身夹出了一个能用勾股定理求斜边的直角。 ******! 马面早知道会有此结果,却没料到会作用得如此之快。“锁魂”因为本身出色的效果和独特的作用,一直为各方所垂涎,所以制作“锁魂”的相关术式和工序一直被地府视为一项最高机密。由是与之有所牵连的赋术师全都受到了密切的监视和管控,至于涉及到“锁魂”的一众官员鬼差,无论职权大小,也一律被要求三缄其口,哪怕只是对外多说了一个意义相近的字,都会有当场被官兵押解到阎王殿的风险。在鬼门之乱后,地府元气大伤,权威受到天界质疑,西方各界又蠢蠢欲动的那段敏感时期,生怕“锁魂”的相关会被别方乘虚盗走的阎王殿更是干脆颁布了极为严厉的封口令,以至于地府一时谈锁色变,鬼鬼自危,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便会被扣上“反叛”的恶名锒铛入狱。尽管这风头火势已经过去数十万年(地界年),如今早成了一件骇人听闻的陈年旧闻,但不少经历过这段特殊历史、生前是锁匠和小偷的公魂们每每提起此事,仍旧不禁面色有异。当年残酷,可想而知。 马面力贯指头,唰唰唰地往手臂剑创之后的位置刺了三个小洞,往内灌入了一些鬼力,僵住的左臂这才回复了活动自如。可惜这不过是表象,那剑创实际就是术式,好似一堵墙般将马面玉樽和左掌的连通封死。如今马面强灌鬼力入内,不过起了缓冲的作用,活动倒是无碍,但要通过左掌施术却是万万不能。 经历了当初那极其敏感的时间,地府高层才意识到,明明手上掌握着令各方眼红的玄奥,但一直以来对其的保护作用反倒是将其束之高阁了,根本没有充分地发挥到它的所有价值,由是才起了将锁魂术式移作他用的念头。这件事实际在鬼门之乱五十五年之后经五官王发起完成,参与术式研究的通通都是阎王们钦定的心腹,这次研究最终得到了巨大成果,就是这队“九死一生”所使用的特殊术式—— “锁魂兵”。 “锁魂”术式的核心,是切断鬼魂与“一”的联系,从根本上遏制住它的施术能力,但因这个效果所需层次极高,术式极其繁杂,根本不适合战时由鬼差鬼兵直接运用。只是一个别出心裁的研究者想到,只是为了达到令中术鬼魂无法运用鬼力的目的的话,封禁其与自身玉樽的联系,不也跟切断其与“一”的联系殊途同归吗?这才巧辟蹊径,将繁复的“锁魂”术式解构简化成了“锁魂兵”。 鸟嘴双手负背,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眼前这幕困兽死斗的大戏。“锁魂兵”只有那些实力出众且忠心获得了紫衫以上鬼官首肯的鬼魂才有资格学习,放眼整个九幽域,蒙幸被授予了“锁魂兵”的鬼兵不过七十七名,其中能被阴帅直接调动的,更不到二十名。这次追捕马面,它一次过悉数调出,分成两队主力,一队随鱼鳃一众前去征讨,一队随自己驻扎于城中守株待兔,如今终于发挥出了作用。眼见将毕其功于一役,鸟嘴不禁沾沾自喜,背后敛在袖中的左手五指悄然竖起,尔后郑重地曲起拇指,将其重重地压入了掌心——竖着的指头,便只剩四根了。 第263章 牛头赶到 ‘马面!!!!!!!!’一声声嘶力竭惊雷价炸响。围观鬼众被这么蓦地一惊,纷纷煮虾般缩了缩身子,就连五位阎王也不由得为之一怔,齐齐回头望去,唯有鸟嘴浑若未闻般不作反应,手上却不动声色地暗暗运起了鬼力。 这声呼喝声刚至,一柄锐利无匹的巨斧却也裹着呼呼风响随声斩落,眼见这道拖着百十米长的绵长尾巴的寒光就要打一众黑甲兵一个措手不及,斜刺里却突然电光火石地射来一道绿光。那绿光快如飞虹、急胜奔流,不偏不倚,正正蹿到那巨斧斧刃下首,唰地铺开一张五米见方的布来。只听得“嘭!”的一声有如金石碰击的巨响,这面看着弱不禁风的单薄,竟然真生生地拦下了这摧枯拉朽的一击——这翠绿的颜色,再加上这出众的拦截能力,倒是跟人间的“绿坝”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不知七彩虹旗的创造者是否有受其启发。 ‘牛头!你做什么?!’泰山王率先朝来者发难,剑指一挺,循那绵长的斧柄指出,戳着的一张惊惶面孔,赫然就是马面的八拜之交牛头。这下欢喜城中便聚集了五位阎王、三位阴帅,其阵仗之浩大,真可谓空前绝后。底下的鬼魂们认出了牛头的身份之后,当即爆出了一阵吵耳的喧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止不住地交头接耳,显然是就当前的境况七嘴八舌了起来。这阵聒噪在某一个瞬间猛地收住了,不过片刻却又鼓动了起来——想来那短短的一刻,围观众鬼都低下头去忙着发“鬼知道”了。 ‘阎王大人!马面是被冤枉的!!请大人明鉴,快快让黑甲兵们罢手!!!’ 牛头一击不中,便收起斧来,身子一弓,就如离弦利箭般眨眼从百米之外驰到众鬼近前。眼见牛头再有片刻就要杀入到黑甲兵与马面缠斗的战圈之中,几位阎王眉头一扣,未及出手,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鸟嘴却抢先一步,倏地闪身截住了牛头的去向,双掌齐齐拍出,一上一下分打牛头的面目前胸。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鸟嘴却是运用了七彩虹旗的红黄二色,牛头一旦中招,除非运足了鬼力抵御,否则定会受到重创。牛头早料到鸟嘴会来阻截,却没猜到它用心歹毒,竟然一出手就是杀着,心中又恼又惊,连忙使出全力抬臂格挡,双臂只感到被重重地按压了一下,无声无息地,一股巨力登时自中掌的两处迸发开来,一下将牛头往后退出了十数米距离。“嗬!”地发一声喊,牛头力贯双臂猛地向左右一甩,以硬碰硬地将鸟嘴加在它身上的劲道粗暴地卸去,随即双肩一耸、脚跟虚蹬,忽地止住了退势,身形方定,旋即又作势要和身扑上。殊不知它身形未动、鸟嘴招数未出、阎王呵斥未发,却一下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鬼兵团团围抱了起来,拳打脚踢挣开一两个,转眼又围上来三四个。牛头一身本来雪白整齐的衬衫,不多时便在这场肉贴肉的纠缠之中被扯成了布碎。苦于始终对部下下不了狠手,牛头很快便被黑压压的鬼兵埋在了正中,动弹不得又急怒攻心,一扫昔日风度翩翩的儒雅倜傥,竟至于从喉头逼出兽嘶一般的低鸣,面红耳赤,眼泛血丝,显得狼狈不堪。 ‘牛头大人!你不要做傻事!’ 包围着牛头的其中一名黑甲兵苦心劝告道:‘马面大人反抗在先,现在的暴力围捕合章合法,你如果再插足进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不好收场!请你冷静下来!’ ‘牛头大人!三思啊!’ 那黑甲兵一声劝罢,余者纷纷应和。这一队黑甲兵是自九幽域新调来的,刚赶到就撞上了牛头的莽撞之举。它们全都有和牛头马面共事过,早被这两位阴帅的独特超凡所折服,由是领队的十夫长才当机立断发令围堵,率领一众黑甲兵齐齐将牛头的一时冲动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见牛头被黑甲兵们所阻,鸟嘴不禁心中连呼可惜,但转念想到,牛头生性愚直不知变通,这次将狡猾的马面先折了,要对付它自然易如反掌,便也不急在这一时,面色一整,露出刚正不阿的严肃神色,厉声呵斥道: ‘牛头!公是公!私是私!你要记清自己阴帅的身份!马面如今有罪,可容不得你来徇私枉法,阻挠公务!’ ‘快快将马面制住,勿要再多生枝节!’宋帝王见今下局势,越拖变数就越多,连忙大手一挥,朗声敦促着围攻马面的那队“十三点五死”。谁知它命令方下,陡然又生变数,这一下只激得在场众鬼都心中一凛,唯有两者举止不同其他,鸟嘴反常地露出了诡谲的狰狞笑容,牛头只急得双目眦裂,终于发狠手脚齐齐往外猛地一撑,便似杆撞台球一般嚯地将束缚着它手脚的黑甲兵们通通推了开去—— ‘马面!!!不要啊!!!!!!’ 第264章 “散魂” 假如一个水龙头所连接的水箱水压能够维持恒定,那么在水龙头开到最大的情况下,要怎么做才能提高单位时间的水流量呢?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下——在喉管上捅出洞来。这个办法确实能在一段时间内提高单位时间的水流量,缺点则是会破坏水龙头的强度,久而久之,当累积的压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导致喉管的断裂。 ‘嘿嘿!马面这疯子竟然进入散魂状态,如此狗急跳墙,还敢自称清白?!’泰山出言讥挖,心中却惴惴不安,双眼瞬也不瞬,直勾勾地盯视着眼眶中只剩一片暗黑,周身却腾腾地往外散发着异样白光的马面。 所谓“散魂状态”,就是上文所述的“捅穿喉管”,进入该状态的鬼魂在一定时间内能够将鬼力拔高到超乎寻常的水准,寻常乙等满额恶鬼一旦进入散魂状态,甚至能够与顶尖的甲等恶鬼一较高下。只是“散魂”的效果如此强劲,代价自然不菲——使用者的玉樽会遭到不可逆的毁损,轻则实力倒退,重则灰飞烟灭。 ‘马面!马面!住手!’此情此景,牛头再也顾不得其他,周身鬼力一发推开围堵着它的黑甲兵后,身形一晃便如紫电般急往马面射去,殊不知刚去得半途,却又被一面单薄的绿色壁面拦住了去路。牛头速度却丝毫不为之减小,只见它双足往下猛地虚蹬,便蹭地往上急蹿而去,顷刻便越过了那壁面的边沿,鼓一把劲正要斜斜下冲,一团黄光却蓦地打到了它的肩上。 “嘭!” 一声震天价巨响掠过,以迅雷之势唤出巨斧阻下袭击的牛头已然被爆炸引发的冲击力推开了十数米远,急怒之下,它已然彻头彻尾地忘记了眼下五位阎王的存在,竟横斧一扫,唰地朝退来的方向劈出了一道锐不可当的锋芒,范围之广,竟似是要将马面之外的所有鬼魂一网打尽。五位阎王见牛头做出如此莽撞的僭越之举,均是眉头一扣,不悦地冷哼出声来。其中都市王、平等王、泰山王三位更是恼怒地开声斥骂,唯有阎罗宋帝二王体谅牛头救友心切,亦禁不住赞赏它此等义薄云天,才含住斥责不发,只冷冷地看着由它劈出的这道气劲。 见牛头失了理智,鸟嘴暗暗叫好,双掌急急翻动先后射出一绿一红两道虹光,绿光先于蓄力未发的五位阎王与牛头扫出的气劲接触。只见这一长一宽刚碰到一起,那面绿光竟似纸般对折起来讲弧形气劲夹起,蓦地逆时针一扭,就将这道势如万马千军的攻势化为了一阵浑浊的轻烟。正值烟幕最浓之时,那道如破空飞虹的红光卷成一支尖针,不声不响地从中疾疾射出,竟借着这烟幕掩映,嚯地便打到了全无防备的牛头的左肩,登时在上头开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 牛头含怒低吼出一声,双眼血红,鼻孔恶气一出,将纯金圆环吹得叮当乱响,身子已然随着这阵脆声和身扑出,赫然是不欲罢手。 五位阎王见状如此,再也按捺不住,齐齐要出手制止,殊不知都市王余光一扫侧边境况,竟至于惊得心神大震,惶急之下连话都没说完,匆匆扔下一句“鸟嘴顶着牛头!四位同僚转身!”话音未落,长袖一拂化作一枚象牙白色的流星,便电光火石地朝眼光到处急射而去。 原来马面原先因身中锁魂兵,激发散魂状态的速度减缓,一时尚在可以掌控的范围。这稍纵即逝的重要时机,却偏偏撞上了那边厢的牛头暴走,五位阎王只被它吸引去注意力这么片刻,马面已经将身上为数不多的封印悉数冲开,完完全全进入到了散魂状态之中。方才都市王那一瞥,恰恰看见了马面爆发将围攻的那队“十三死”震开的瞬间,这才如梦初醒,又惊又怒,被腾腾燃烧着的心火灼得出如箭飞。 一马当先的都市王法术刚起,马面抬手射出的冲击波已然杀至。放在往常,都市王定然不会将这等攻击放在眼内,只是如今的马面绝非昔日的马面,不止进入了散魂状态,更形神浑噩,似乎因本来的虚弱而经不起“一”澎湃而来的力量的冲击,全然失去了自控力,这脱手的一击,竟丝毫不加以制约,端的是惊天地、泣鬼神,势如决堤黄河席卷赤地的滚滚洪波,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面对如此重压,都市王也顾不上阎王威严,仓皇之下匆匆变招,左手点向右首、右手点向左首,交叉于胸前的双手猛地分往左右一划,竟然在面前的虚无之中撕开了一道奇妙的缝隙,随即嚯地闪身钻入,躲过了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只是阎王幸免,城墙却遭殃,都市王这一让,空出的后方登时无遮无掩,好在其时都市王所在的位置略高于马面,这一击角度偏上,才不至于波及底下无辜的鬼魂。唯有那屹立于地府千万年如岳之镇的欢喜城城墙,被指穿纸窗般打去了一块,就连瓦砾碎屑都未能留存,通通被这势如浪涛的一击化作了飞灰,以至于后来为此事竖立纪念碑的负责鬼只能够另取材料,陡然便缺少了好多发人深省的意蕴。 第265章 缠斗 就在都市王变招闪躲的一瞬,后发的另外四位阎王已然抢先围到了马面四周,分站东南西北,也不贸然发招,只是待到马面冲杀而来的时候半守半攻地将它反逼回中心。马面左冲右突不得其法,猛地身形一拔高高蹿起,竟是要冲天而去,殊不知隐遁不见的都市王蓦地从顶上虚空中一道裂缝探出身来,双掌游动急急往下打出霹雳雷光,又生生地将它倒逼下来。五王各自盘踞一个方位,便如一座塔般牢牢地将马面镇在了正中,除非它有遁地之能,一时三刻怕是逃不出去。 牛头生性忠厚,虽不蠢笨,却万万算不上玲珑,此刻它眼见五王合围,哪里察觉得到它们并不贸然发招,全是因为投鼠忌器,就怕一击不成,创而不灭,反倒惹得散魂状态下的马面反扑得更加凶暴可怕,它们五位倒是有足够自信自保,只是这欢喜城半城鬼魂怕是都逃不脱魂飞魄散的厄运。在牛头眼里,它只觉得五王杀气腾腾,马面是危在旦夕,要想救出自己这个至交好友,已到了刻不容缓的紧要关头。有念及此,牛头心火急起,咆哮一声,鬼力如雨后江河一般自玉樽汹涌而出,双手翻飞如电,转瞬之间便向跟前的鸟嘴斩出了九九八十一斧,真是快若风掠,有如星驰电闪。面对此等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轻慢如鸟嘴也不敢托大,连忙转攻为守,腾挪飘忽、左闪右避,遇到实在刁钻的一击便唤出绿光,或抬臂、或提腿,郑重其事地挡驾下来。这场阴帅之间的攻防写来繁复啰嗦,实际却不过在呼吸之间即见分晓,牛头这一轮狂攻,不过堪堪在鸟嘴肩头拖出了一道手掌长短的豁口。 瞧准牛头攻势暂歇以图变招的一丝间隙,鸟嘴嘿嘿冷笑,心念一动,便有两道由七彩虹旗催出的红光如蛇般盘绕在一对小臂上头,旋即臂伸臂缩,竟靠一双赤手狂风骤雨般回打向牛头身上。方才牛头砍出九九八十一斧,鸟嘴使出浑身解数双倍奉还,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恰恰还了一百六十二拳,拳面到处,不是“嗙嗙”脆响,便是“噗噗”闷响。初时脆响多闷响少,打到八十拳后却是闷响多脆响少了,至于最后一十二拳,便通通都成了闷响。仓促之际受了鸟嘴如此多拳,饶是防御力强横如牛头也多少感到吃不消,身形一晃竟禁不住往后退了半步。只这半步之间,鸟嘴却又抢得时机,幻影般倏地绕到它身后去了。 ‘呔!’ 鸟嘴朗喝一声,总算将挥拳之际低声急念的咒语吐尽,话音方落,一团烈火便如出渊长龙般自他右手食指指尖井喷而出。那团烈火烧得噼啪作响,喷涌直前,眼见要烧到牛头背脊,却忽地拔转枪头,螺旋着扭成了一个尖锥悬于鸟嘴指前,这时才见得鸟嘴面露狰狞,指出如风,唰地将那火焰尖锥刺到了牛头全无防备的后心。 甫一中招,硬朗如牛头也禁不住闷哼出声,只是这一声响过,鸟嘴闻声不喜反惊,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感觉自指头腾腾传来,隐隐有几分不详的诡异。多年临阵对敌培养起来的敏锐感觉逼住了鸟嘴乘胜追击的急切,明明再轻轻推入几分,就可用这招“烈焰锥”在牛头的厚实身躯上开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窟窿,鸟嘴却猛地收招后撤,不是一步两步的距离,而是直直退后了十米之遥,方才止住。 ‘牛头,你——’鸟嘴正要质问,却听得一点钟方向传来一声清啸,那啸声既有悲色,又有壮烈,余音渺渺、延绵不绝,好似野兽临死一搏的嘶吼,显然是出自马面之口。受这一声吸引,鸟嘴也顾不上牛头的古怪,连忙转头看去,目光一探,只见马面与五王六鬼都运足了鬼力,或念咒、或画符、或暗运秘术,均是严阵以待、蓄势待发,果然就要进入这惨烈战圈的终局。眼见着局面一触即发,鸟嘴心中一凛,当即往后不住急退而去,就盼着离那战圈中心越远越好。至于牛头,想来依它性子只会继续迎难而上,到时自然会落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的下场,也就用不着它鸟嘴大帅煞费力气了。 第266章 骑虎难下 身陷此等重围之中,任凭在正中的马面如何发招冲撞,都只是徒劳无功。但见它往东方突围,东方就有两个阎王联手拦起;转而向上,上方又有攻势流水价般打下来;声东击西趁三位阎王并到一起阻截,马面腾地一下回转急飞,能够位移的都市王却又蓦地凭空出现在缺口当中,双掌齐发,即又将它逼了回来——五位阎王就这般腾挪闪转、你缺我补,如风的身形化作五道幻影,直在半空中笼成了一个金钟罩模样,端的是密不透风,守得滴水不漏。 接连试了几轮均无功而返,马面肩头一挫回到正中,敛一敛神,竟又开始在右掌掌心聚拢起那两度涣散的金光来,左手却如被狂风吹得疯狂舞动的布条般急伸急缩,不住地往五位阎王胡乱地打出白球、冲击波、法术圆锯和杂七杂八的法术来。 见状如此,五位阎王心中俱是一凛,只觉得心中忌惮的千疮百孔的预期又猛地大步流星地往现实踏出了一步,仓促之际相互打了一个眼色,守在东方的平等王当即朗喝一声抢出阵来,眨眼便欺近到马面身边与它缠斗在了一起。 说起来虽然这五位阎王怎么都说不上合作无间,尤其是鬼门之乱后各自受创,更生嫌隙,只是共事过如此漫长无尽的年岁,默契终究是聚沙成塔般自然而然地形成,方才它们这么一打眼色,已在短促的一瞬根据各自优势分配好了任务——在实战领域,这五位阎王论起各自长短来,真可谓各有千秋:宋帝王、泰山王擅长强击;阎罗王擅长控制;都市王擅长空间法术;平等王则擅长近身肉搏。由是都市王才在策略敲定的瞬间一马当先抢出,它的职责即是与马面缠斗,干扰它施术的进程,余下四王则各自蓄力,以最为核心的宋帝王、泰山王二者为冲锋号,一旦它们二王蓄力完CD市王架起能罩住它们六鬼的结界以减少这番强攻对外界的波及,阎罗王则需要施术制住马面,创造出哪怕千分之一秒的空隙,继而由宋帝王和泰山王发出联合一击,一举将马面打得灰飞烟灭。 无论马面之前是否有罪,此番它将半个欢喜城都暴露在了极端的危险之中,饶是仁慈如阎罗王,此刻心中也难以对它存续半分善念。五位阎王此刻都是杀气腾腾,唯恐一击之后马面仍自不魂飞魄散,便会落得玉石俱焚的惨烈局面。 即便五位阎王都笃定马面此刻意识已然混乱,但身在漩涡正中、正苦于平等王凌厉的近身攻势的马面,此刻对自己现今身处境况的认识却再清晰不过。先遭诬陷,再遭栽赃,被日夜二游与鱼鳃三帅穷追猛打得几近末路,好不容易转危为安回到欢喜城来,却意外发现自己可能一头栽进了鸟嘴所设的更加阴毒的陷阱,一时急怒攻心,再加上白闻钟的现身勾起了它千万年来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幻影,这才决意拼死一搏动起了手来。无奈马面高估了现时的自己,不管不顾地连番猛催鬼力,终于导致身中封魂兵后无法调控紊乱的鬼力,以至于意识一时混乱,才阴差阳错地进入了散魂状态。尽管在方才一番激动之中,马面慢慢地回复了五成意识,但陷于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处境之中,它早已是骑虎难下,即便此番想要罢斗也是不能,恐怕它只要露出那么一丝收敛气势的迹象,阎王们惊天动地的攻势就会汹涌而来,顷刻便将它吞噬殆尽。 因鸟嘴后撤而回复自由的牛头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手腕一转,倒提长柄巨斧便往马面所在的方向冲去,殊不知方去得半途,旁落的两队黑甲兵重整旗鼓,竟又排开阵型拦在了前头。情知马面势危,间不容发之际,面对着这帮爱戴自己的部署,牛头也只得咬牙吹气抡起了手中巨斧。只是它心中始终不忍,千钧一发之际横过了斧来,不用斧刃,改用斧身去打,这动如雷霆的一击便因满怀善意,蓦地成了含怒挥出的一记******。黑甲兵们自知难敌阴帅,但也不甘于沦为蝇虫,只听其中一名十夫长朗声一喝,十名黑甲兵齐齐挥刀挡格,竟生生地架住了牛头这一击,另一名十夫长随即发令,余下的黑甲兵们便悉数朝牛头扑了过去。 ‘让开!!!!!!!!’ 牛头仰脖长声怒喝,鬼力喷涌,手掌翻飞,登时将手中巨斧舞成了一团阴云,双足倏地一下虚蹬,便即应声猱身扑上。 不知不觉,鸟嘴已然退得离牛头有五十米远,至于跟阎王与马面的战圈,更是相隔足足百米。尽管它清楚此刻的阎王们必然全神贯注,无暇顾及自己的突然后撤,但为求稳妥,洗脱日后被追究自己消极战斗、居心叵测的嫌疑,鸟嘴便装模作样地运起了七彩虹旗,接二连三地在空中铺开了翠绿光幕,眨眼之间,已然在身后架起了一堵墙来,为的是佯装自己这番后撤,全是为了在阎王与马面杀招的剧烈碰撞底下保护城中鬼魂。 当进入散魂状态的马面击穿城墙开始,底下围观的公魂们早已感到不妥,纷纷作鸟兽散,不住地往欢喜城的另一角躲去,就求能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熙熙攘攘的鬼山鬼海,不到盏茶时间便走得干干净净,现时尚且留在附近的,全是周边房屋的屋主。这些鬼魂们心想,自己即便保住了这条贱魂,辛辛苦苦攒来的房子被夷为平地,也就走不脱点鬼灯的厄运了,且按照政策,十成有九它们会被轮上下一次,至于再攒来一套房,更不知猴年马月,如此逃跑,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跟这间用血泪砌起的斗室共存亡。受这悲观念头的驱使,这些鬼房奴们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真就呆立原地不动,傻傻愣愣地等待着末日审判的到来。本来它们心灰意冷到了极致,此时却见鸟嘴不住地在空中架起绿墙,真觉得是一下抓住了救命稻草,哪里还能不欣喜若狂? ‘鸟嘴大帅保护我们!有鸟嘴大帅保护我们!’ ‘不用跑啦!不用跑啦!’ ‘有救!有救啦!!!’ ‘鸟嘴大帅万岁!!!’ 那些房子侥幸被鸟嘴绿墙所遮挡的鬼魂们全都欣喜若狂地大呼小叫、拥抱垂泪,只觉得头顶悬着的鸟嘴比神明还要神上几分。唯有那些房子在绿墙前头,眼见还是难逃厄运的房奴们,自发地一圈圈围着鸟嘴跪地恳求,就希望鸟嘴高抬贵手、高推贵墙,能大发善心将它们的房子也纳入保护范围之中,呼天抢地、声泪俱下,教人不忍卒睹。鸟嘴根本无心理会底下的吵杂,对于这阵呼声,它全是置若罔闻。只是鸟嘴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即便听到,也只会左耳进、右耳出,断不可能真的顺应它们的请求—— 唉,说的白了,墙内墙外的这番悲喜,又岂会被这些云端之鬼放在眼里呢? 第267章 间不容发 ‘平等王兄!!!’ 其实哪里需要顶上鸟瞰全局的都市王如此长声一喊,平等王早就感受到左近积聚起来的两股能量炽热得已到神鬼惊骇的地步,既然泰山宋帝二王准备就绪,那发难与否,就全掌握在身负牵制重责的它能不能逼得马面那散发出异样威胁的金光涣散了。 一念及此,平等王眉头一紧,左掌成爪右手捏锥分击马面面胸逼得它退了半步,身子旋即在半空中急急一转,登时自腰间甩出了二十四把手掌长短的双刃尖刀来,虎目一瞠,尖刀悉数凌厉刺出。 此乃平等王的惊人绝技,名头为“地煞屠魔刀阵”。原来平等王拥有鹜的才能,且驾驭鹜的能力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界,像柳还望一流单单驱使指头大小的青木珠就好生费力,它在鼎盛之年,却能一口气驾驭七十二把双刃尖刀,刺、削、劈、斩、围、挡,七十二把刀便似是它凭空多出来的七十二条臂膀一般操纵自如,群起而成阵时,直有斩月开山的雷霆之威;单出而偷袭时,又有阴霾暗影的难知之诡——昔日平等王“尖刀阎罗”的头衔,威势真可谓一时无两。只可惜鬼门之乱后平等王受创后实力剧减,回复至今却连天罡之数也难以凑齐,全力催谷也只能堪堪架起三十五把,其中几多唏嘘落寞和愤懑,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着!’ 眼见自己被笼罩在一片刀影寒光之中,马面允自不散去手心金光,仍旧用单手招架。平等王见状如此,深感被辱,低喝一声便和身扑上,挺指成剑、脚尖如戟,双手双脚连同周围如风急飞的尖刀一道组成了一张合有二十八道刁钻攻势的刀网。之前平等王对马面多少还心存可惜,又有几分忌惮,由是着着都不曾去尽,刁钻狠辣之中残存着稍纵即逝的人道主义光芒,只是马面如今的轻慢行为恰恰触碰到它死死掩藏的逆鳞,本就为实力大减不如当年而愁苦焦灼的平等王以为它意在轻慢,再也无意留手,每一招每一式都染上了真正生死相搏的咄咄逼人,强烈的杀意更似热风一般灼得马面暗暗叫苦,不到盏茶时间,马面身上已经多出了数十个大小不等的创口,似乎再这样下去,无需宋帝泰山二王合力,它便会被平等王五马分尸。 马面之所以始终用单手招架,当然不是心存轻慢,反倒是出于它对阎王的实力有足够的敬畏。要知道如今五王合围,之所以唯有平等王一个孤身与它缠斗,全出于其余四王对它手中金光的忌惮,害怕贸然击打马面,散魂状态催生的澎湃的鬼力失了最后的约束,便会如决堤的洪流般暴走,这压迫感十足的金光一旦炸开,只怕底下的欢喜城会落得生灵涂炭的狼藉境地。换言之,金光在,它马面一条残魂才在,金光一失,恐怕就会被五王合击打得灰飞烟灭了,由是它才如此苦撑至今。只是眼下平等王的攻势状若疯狗,它的金光失与不失,似乎都难以成为一面保它平安的盾牌了。 难不成真要以欢喜城鬼魂的存亡相要挟? 苦笑如掠波惊鸿般在马面面上一闪而逝,转而又换成了宁死不屈的坚毅。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牛头放声咆哮,提着斧柄的双掌上了发条一般快速转动,将那能伸能缩直有君子之风的巨斧舞成了一团摧枯拉朽的飓风,呼呼的风响过处,试图以卵击石的黑甲兵通通被撞得直跌出去。饶是如此,仍是经过了几次三番的硬碰硬,牛头才终于扫清了所有障碍,余光往西方远处一瞥,只见鸟嘴双手笼于袖中,全然一副袖手旁观的轻慢姿态,心中大定,双足虚蹬几下,即如投石般抛飞而出—— 五十丈! 四十丈! 三十丈! 眼见马面已在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牛头心中既惊又喜,一股不安和愧疚不自觉地如浪花般涌起又落下,转念之间,这些纠结情绪便通通变成了扛鼎巨力一股脑地注入了它持斧的双掌之中。只见蓄势待发的牛头左掌上托、右掌下压,将手中巨斧倒提成了一个四分音符,在半空中那么顿了一顿,就这么瞬一瞬眼的千分一秒,却好似天地之阔都被它的斧锋压在了下头成了板上鱼肉一般—— ‘得——罪——了!!!!’ 牛头怒喝一声,震耳欲聋的音浪直扫得它鼻前金环都不住晃动敲出叮铃乱响,左右双掌即便应声动作,一上一下推着巨斧逆时针劈出一道寒芒。这是最为平平无奇的一招力劈华山,但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旦力劈华山中的力量达到极致、意念达到极致,劈山者与劈山之器融为了一体,术即在这份纯粹的极致当中成为了道,即便手持的是草木枯枝,也当有开碑裂石之威—— ?? !!!!! 以为鸟嘴这唯一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牛头当真是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了将要劈出的这一击,这才没有察觉到斜刺里蓦地杀出了变数,劈出的斧头还没越过它的肩头,竟然被莫名其妙地绊住。只是它力道已发,斧头虽止,双臂却不停,一动一静,斧柄就此脱手,就在这诧异之际,牛头惊觉自己胸口已被一柄尖锐洞穿。 眼观鼻,鼻观心,牛头呆呆地望着胸上那自后心一直穿至前头的黄铜色枪尖,眦裂的双目如嘴巴大张的蟾蜍一般,仿佛要将血丝错杂的一对目珠呕出,脑中更好似受了锣鼓在耳边猛敲一样,不住地回荡着嗡嗡乱响。就在这风云突变的刹那之间,身陷重围之中的马面也终于支持不住,心神一晃,掌心金光旋即烟消云散,平等王见机立刻往它肩头双膝各刺入一刀,而后一个鹞子翻身倒出了战圈,都市王阎罗王抢先发招,一个架起了一个散发着淡紫色氤氲的球形结界,另一个右掌一扬,百十道手臂粗细的铁索凭空冒出,顷刻间便将身处正中的马面所有关节捆了个结结实实—— ‘嗬/你小子,死有余辜!!!’ 宋帝王右臂一直、泰山王双臂一交,一道妖冶的红色射线和十二枚半透明的幽蓝色珠丸便一前一后成夹攻之势朝马面打了过去。 ‘马面!!!!!!!!’ 第268章 秦广王 牛头这声呼喝含怒而哀,其中真切随声浪扩散四周,闻者无不为之触动,只是任凭这喝声如何连绵不绝、感人肺腑,无形的情谊终究胜不过有形有实的两着杀招,马面眼见就要应声被宋帝泰山二王的夹击打得魂飞魄散。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红色射线和幽蓝弹丸距离马面不过一臂距离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自远处射来的奶白色气劲竟径直透过了都市王架起的结界,远发而先至,率先打到了被道道铁链捆成了粽子的马面前胸。甫一触及马面身子,这白气便如吸水海绵般急剧膨胀,转瞬便罩住了马面周身,再下一个瞬间,白色氤氲猛地喷发开来,结界之内一时烟笼雾罩,随即便是一阵骇人的剧烈爆炸。这番变化如电光石火,五位阎王未及反应,视线已被迷雾火光所遮蔽,心头一凛,齐齐急急挥掌驱去这团厚重的白雾烟气,只是空荡荡的结界正中,哪里还能寻得到马面的影踪? 见状如此,五位阎王俱是既惊又疑,其中宋帝阎罗二王,竟然还略略有几分窃喜,一切俱源于方才那带着马面凭空消失的法术,似曾相识。 ‘老夫还道是何者敢在欢喜城闹出此等动静,来到一看,竟聚齐了五位王兄,还带上四位阴帅,此等阵仗,就说是九幽域军情突变,怕是也难得见啊。’ 一把雄浑的低沉嗓音自东方悠然而来,听起来发声者与五位阎王相隔尚远,但这句话中字字句句却听得一清二楚,更为吊诡的是,五位阎王与在场的其余鬼魂并没有隔开太长距离,这番喊话却独独只有它们听得到,发声者的本领之高超,可想而知。 倘若这嗓音陌生,突临如此强横的一位不速之客,五位阎王定然会严阵以待、大为警惕,只是这把声音实在太过熟悉,即便阔别了万年之久,五位阎王却零星都不会认错,一时之间,五王各怀心事,不及答话,那来者便已飘然而至。 只见一名头戴斗笠、面容枯瘦的矮小老头,右手提着马面,左负于后背,双脚接连凌空点出,不像寻常飘术,也不知是什么玄妙的法门,一步就跨出十丈距离,眨眼便来到了众鬼跟前。宋帝王与阎罗王认清来者面貌,再也按捺不住,齐齐抢出抱拳一揖,朗声招呼道: ‘秦广王大人!’ ‘哟呵,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老夫退隐多年,不过是地府寻常百姓。宋帝王兄、阎罗王兄,你们二位多礼了。’ 倘若莫舒泰现时身在此处,见了来者面貌,定然会惊呼出声—— 这“秦广王”,端的就是在冥海上救它助它教它的那名老叟! 鸟嘴本想大局已定,料定牛头马面两枚眼中钉难逃此劫,眼见如此突变,不禁心中一震,只是阴鸷如它不致喜形于色,就是再是惊愕诧异,面上仍旧适时地堆起了恰到好处的恭敬,急急从外围赶了上前,躬身一揖,道:‘属下拜见秦广王大人。’ 秦广王呵呵直笑,并不搭理鸟嘴,带着盈盈笑意的双目往左一扫,见到牛头前胸允自插着一柄黄铜枪尖,持枪的黄蜂尚不撤招,不禁眉头一皱,左手自背后往前一扬,也不见有什么法术出现。黄蜂正狐疑之间,已感到手中枪杆被重重一撞,剧震之下,几欲脱手,连忙将尾后针缩短敛起,那诡异的震荡这才止住。 本以为马面在劫难逃,此番却好端端地被秦广王提于手中,虽然一动不动似乎受创颇深,但总比灰飞烟灭来得好得多,牛头一时既心安、又激动、又担心、又惶恐,就连黄蜂撤针也尚自浑然不觉,仍是痴痴呆呆地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转神来,身子一弓,猛地朝秦广王扑了过去。 宋帝王和阎罗王没料到牛头敢突然发难,见它如此,齐齐怒声喝止,抬手就要发招打去。殊不知牛头扑到半途,去势骤减,竟然悬空跪下,头面死死地下压,不住呼号道:‘秦广王大人!马面是受人所害!请你务必为它洗雪冤罪!秦广王大人!马面是受人所害!请你务必为它洗雪冤罪!秦广王大人!马面是受人所害!请你务必为它洗雪冤罪!’就这么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越说越激动,却越说越声细。 苦心聚起的一击就这么被秦广王打岔,泰山王本就积起了满腹不忿,只是碍于不便朝秦广王发作,心中闷闷,强忍得好不辛苦,此时有牛头自触霉头,真是再好不过。只见泰山王手臂一直,食指虚戳,张嘴骂道:‘无耻牛头!你身负徇私枉法、阻碍公务之罪尚未被追究,竟然还敢信口雌黄为罪犯马面洗脱?!难不成你本就是它的同伙??!’ 牛头对泰山王的责难充耳不闻,允自继续不住恳求。 被秦广王横加干涉以至苦战一番所耗精力悉数白费也就罢了,泰山王眼见自己堂堂阎王出言责难,区区一个戴罪的阴帅竟然敢不闻不问,口中仍自“秦广王大人”、“秦广王大人”地喃喃不止——它秦广王是大人,难不成我泰山王就是小人?! ‘好!好!好!’泰山王恼羞成怒,咬牙挤出这三个恨恨的“好”字,右手微抬,竟然作势就要发招。秦广王见状不妙,忙道:‘阴帅不跪!’左掌随声虚托,一股怪力便将伏着的牛头拔起,然后闪身拦到了泰山王跟前,右手就势抬起,将手中提着的马面递到了阎罗王跟前,道:‘阎罗王兄,请你代劳。’阎罗王颔首接过。 秦广王向泰山王抱拳作揖,谦逊问道:‘泰山王兄,老夫久不涉地府事务,只是牛头马面二帅品行,老夫也算略有所知。此番它们遭逢大变,是正是邪,自有公论,老夫自不该多管。只是老夫毕竟挂着秦广王之衔,若然对此等大事都不闻不问,实在有违常理。敢问秦广王兄,是否能给牛头一个机会,跟老夫详述一番?’此言合情合理,又用词谦卑,泰山王一时也想不到该如何辩驳,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秦广王便又往其余四王望去,宋帝王阎罗王二者素来对它极为敬重,昔日鬼门之乱后连生变化,以至于秦广王决意退隐,它们两位曾一度苦苦挽留,如今见它主动要求参与地府大事,心中大喜,也就顾不上是否合乎规矩,连声附和,难掩面上喜色。都市王无可亦无不可,只那么淡淡笑着,至于一旁的平等王,它见了方才秦广王的连番动作均是兔起鹘落、一气呵成,破结界、取马面、震黄蜂,其中手段之高明,胜于自己数倍不止。想到自己鬼门之乱后一心苦练试图回复实力,只是遭遇瓶颈已久,难得寸进,秦广王明明于那一役损失得更多,却又再度超过了自己,平等王心中凄苦,实在顾不上眼下的事了,苦笑着点了点头,权当答应。 得了同僚同意,出于礼貌,秦广王的目光又往鸟嘴探去。鸟嘴连忙说道:‘自然全凭大人做主。’黄蜂唯鸟嘴马首是瞻,自然不会出言反对。秦广王这才拍了拍牛头,让它定一定神,详述已知所有。 牛头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便从鬼门守备开始,将白闻钟如何突围、马面如何去追、自己如何去找、殿堂上鸟嘴如何说、几位阴帅如何围攻马面等等一五一十地说了,其中涉及到无常指点安排的部分,一概略过。而对于马面的说辞和阴帅围攻的细节,或出于客观、或牛头知之不详,秦广王都会扭头提问鸟嘴,鸟嘴悉数恭谨回答。 花了一刻钟时间,秦广王终于听罢了牛头鸟嘴双方的说辞,抚须沉吟了一阵,又转身朝阎罗王手中昏睡过去的马面望了一眼——它运用秘术强行将马面从散魂状态中抽了出来,才导致它昏睡了过去——这才左拳锤向右掌心,郑重地说:‘老夫不敢打包票说马面受人诬陷,但如此听来,似乎其中确有蹊跷,而个中关键,则着落在马面为何会闯入鬼门去追那白闻钟、又何以在追逐过程中拒绝联系地府各方、乃至于回绝了阎王召令。这些问题若不解决,击灭马面就未免鲁莽,甚至还可能被幕后真凶所利用,助它逍遥法外。依老夫愚见,是否想将马面押下,待它醒转另行审讯,之后再作定夺?’ 泰山王闻言,又冷哼出声,并不表态。平等王对之漠不关心,哼哼了两声。都市王沉思一阵,也觉得方才之所以朝马面发难,全因为欢喜城临危,这件事本身确实疑点重重,如今危机解除,确有彻查的必要,也就轻轻点了点头。至于宋帝王和阎罗王二位,更是喜不自胜,连声说好。鸟嘴并不插话。黄蜂面色难堪。牛头感激涕零,连忙躬身承诺道:‘倘若最后查出马面真有做背叛地府的歹事,我牛头第一个不放过它!’ ‘既然如此,老夫便斗胆领事了。’见自己的提议并没有遭到异议,宋帝阎罗二王又极力主张要由它主持大局,秦广王推却不掉,这才抚须而笑,顿了一顿,将头顶斗笠揭下,双手负背,挺胸抬头,朗声下令:‘众鬼听令——’ 殊不知一个“令”字还没有说完,自天降下一声冷哼,一把不怒自威的嗓音随之而来,满怀敌意地讥讽道: ‘说另行审讯便另行审讯。秦广王大人,好大的官威!’ 第269章 龃龉 众鬼闻之俱是一怔,齐齐循声仰头望去,鸟嘴即便抢先出声拜道:‘五官王大人,您从天庭回来了!’ 来者正是五官王。 ‘哼。’五官王冷哼出声,电目横扫,眼光最后着落在昏迷过去的马面身上,冷冷道:‘不回来,哪能得见如此奇景,一个阴帅涉事拘捕,一个阴帅徇私阻碍,参与围捕的阴帅合共五位,竟然还闹得如此不可开交——这件事传了出去,地府还怎么在三界之中抬得起头来?’言语之间全是对几位阴帅的指责,倒似是全无发觉秦广王的存在一般。 ‘五官王兄,阔别已久。见你为地府四处奔波,真是好生让一直隐于山野的老夫惭愧。老夫于此,代地府众鬼略表感激。’秦广王言毕,拱手深深一拜,说起来它的资历地位本比五官王为高,现在撞了五官王一张冷脸,竟然还先行如此大礼,观者无不暗自赞叹,以为这份气量实属难得。 受了这一拜,五官王却全无回礼的意思,就那般大咧咧地悬于比秦广王高上半个头的位置,俯首打量了一番,才刻作生分地淡淡应道:‘是秦广王兄?自鬼门之乱,你已然隐退万年之久,不知是什么惊动了大驾,以至于你不辞劳苦地跑回了这欢喜城中?莫不是——’五官王说到这里,剑指忽地横扫,虚空一戳,便指住了阎罗王横抱着的马面,喝道:‘是此般有勾结外鬼之嫌、公然拒捕的恶贼?’一言未毕,剑指又转,指着牛头继续道:‘还是此等徇私枉法,全不把阴帅铁律、地府规条放在眼中的狂徒?’ 在场诸鬼听五官王有意无意地无视秦广王,字里行间更俨然是把它当作了外人,不禁各有所思,又见五官王的话锋直指牛头马面二鬼,再想秦广王力主要暂押此事、另行再审,纷纷想今日恶斗未尽,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下怕是又有一场好争了。 宋帝王踏前一步正要说话,阎罗王却朝它连打眼色,示意它不要多嘴。 ‘五官王兄,责罪马面勾结外鬼,或许为时尚早,老夫看此事当中,大有蹊跷,还须——’ ‘哼哼!’五官王连声冷笑,双袖一拂,厉声道:‘守备鬼门擅离职守,是为不忠;拒绝阎王召令,是为不敬;灭持镜吏、伤黄蜂、勾连不明怪客、闯缩地台、负隅顽抗斗黑甲兵,乃至于激发散魂状态,将半个欢喜城悬于刀尖之上,是为罪大恶极!诸如种种,何来的蹊跷?!’ ‘五官王兄说来不假,马面犯下罪过,实属不小,只不过有一处存疑,倘若不解,就有可能缔造冤案。’ 五官王眉头一扣,正要反驳,秦广王却全不给它机会,正色道:‘灭持镜吏一事,未必是马面所为。’ ‘什么?’这声惊呼,却是出自泰山王之口。 ‘老夫查看了残存的记录,画中景象,只见到持镜吏背转身子,随即就是一声惨呼,再无下文——其中所记录的,可没有确确切切地指证马面是其中真凶。换言之,马面是灭了持镜吏的凶徒这一事实,不是我们看到的,更不是我们查出的,而是我们猜测的。’ ‘单就这一件事,可就大有蹊跷。后头发生的诸般事况,或多或少都跟此事有关,所以老夫鲁莽,以为务必要查清此事,这才越俎代庖,将马面截了下来,提议再审。’ 五官王闻言,眉头一扣,不自觉地往都市王望去,后者见了它探询的目光,苦笑一下,徐徐点了点头,五官王登时咬了咬牙关,面色阴沉了下来。原来它这段时间一直在天庭忙于跟那帮伪善的天神周旋,对于最近围绕白闻钟和马面发生的诸般事况都知之不详,持镜吏留下的残存录像更不曾看过,如今一听,自己心中也觉得有几分蹊跷,只是它却万分不愿承认秦广王所说有理,以致灭自己威风,长秦广王气焰。 这边五官王在暗自气闷,那边厢的黄蜂亦自凛然心惊,持镜吏一事,在场的拢共就持镜吏、马面和它三者,持镜吏断然是没有拦腰将自己斩开两截的道理的,如今秦广王说未必是马面所为,岂非是将矛头指向了它——何况此事的的确确就是它做的。做贼心虚之下,黄蜂刚想开口矫饰,却瞧见立于秦广王背后与它正面相对的鸟嘴朝它恶狠狠地一瞪,不得已将到了嘴边的一句话生生止住,暗自惶惶不安。 就在这一阵,五官王认为还是不要接秦广王话柄来得好,转念一想,又要将矛头转回马面,义正辞严道:‘蹊跷归蹊跷,这却不能掩盖马面之后犯下的种种恶行!本王——’殊不知它话未说完,一旁的秦广王却冷不丁地哼出一声,直吹得唇上白须不住晃动,旋即张嘴发一声喝道: ‘马面!你可知罪!’ 第270章 制局 众鬼听了秦广王这没头没脑的一声喝问,均觉奇怪,倒是阎罗王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怀中昏迷过去的马面已然醒转,即便双手往前一托将它轻轻抛落。马面摇摇晃晃地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子,这才茫然地看着在场的各位。 反应稍微迟缓的鬼还没意识到,五官王等鬼却不禁心中讶异,秦广王明明背对马面,何以却率先察觉到它醒转了过来?这种对周遭变化的敏锐感应力,真可谓骇人听闻。 马面在鬼力急速流转之际,被秦广王以秘术强行抽离了散魂状态,由是即便醒转,依旧有几分浑浑噩噩,它摇摇晃晃地环视四周,见强敌环伺,也顾不上吃惊,倒是被秦广王那厉声一喝震得抖了抖身子,精神登时抖擞了几分,狐疑之际,只觉声音耳熟,扭头去凝视那瘦小的后背,一个幻影陡然在心头划过,迟疑了一阵,马面终于开声问询: ‘是、是秦广王大人吗?’ ‘呵呵。’秦广王这才回转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马面,摇了摇头道:‘本来马面你还能记起老夫这隐居荒野的老不死,老夫该感激才是,可惜,可惜,你竟然犯下弥天大罪。马面,你可知罪?’这一声却不再那般严厉。 昏迷过去了一阵,退隐万年之久的秦广王竟然蓦地现身,饶是马面如何伶俐,也断然猜不出方才局势发生了如何变化。只是秦广王德高望重,昔年马面就对它最为敬重,再忆起鬼门之乱后的种种,当下白闻钟这件事要说十阎王中谁最值得信赖倚靠,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形容枯瘦、看似弱不禁风的白须老头。有念及此,马面定一定神,当即凌空单膝跪下,朗声回道:‘属下拒召令、抗围捕、闯缩地台、伤黑甲兵,自知为祸不少,但实属事出无奈,全是迫不得已之举,请秦广王大人明鉴!’ ‘信口雌黄!!!’泰山王沉不住气,开口驳道:‘什么事出无奈、迫不得已,明明是你做贼心虚,狗急跳墙!’ ‘大人信也罢,不信也罢。属下本也不指望能沉冤得雪!’言下之意,自然是之所以一错再错,全因为信不过经查此事的一干鬼魂。 马面此言,矛头不仅直指鸟嘴,更隐隐有阎王无能,以至于奸恶当道、忠良遭陷之意,实在相当大胆冒犯,由是连阎罗王、宋帝王都不禁面色一沉,暴躁如泰山王反应过来,自然是当场发作:‘好你个马面!你意思是十阎王无能,根本查不清此事真相么?!混账!混账!你击灭持镜吏一事,可是证据确凿!!!’ ‘那名持镜吏绝非属下所灭!只不过事已至此,区区欲加之罪,属下自也不怕!’ 泰山王被马面一再相激,真是气得须发戟张,盛怒之下又要按捺不住向马面发招,秦广王却恰逢其时地接了话柄,义正辞严道:‘我们要的是真相,不是一个戴罪之鬼。’ 阎罗王宋帝王齐声附和,都市王平等王默然不语,泰山王愤愤地不住咒骂,五官王则挺立一旁,如岳之镇,一双鹰目瞬也不瞬地盯视着秦广王。 ‘好,马面,老夫问你。’秦广王一捻颌下白须,问道:‘倘若由阎王亲自督查此事,先前与此事已有瓜葛的众鬼又一概避嫌,不再经手调查事项,再从八城之中,调来素有清名、又得爱戴的鬼官组成调查组,你是否就能做到知无不言,完全、彻底地配合调查工作?’ 秦广王给出这一条件,不仅格外开恩,更言辞客气,周围众鬼听了,无不各有所思,有的以为秦广王未免偏私,有的以为秦广王德厚宽容,有的以为秦广王鬼门之乱后退隐已久,此番是笼络鬼心,准备卷土重来。黄蜂心中有鬼,见胜利天平慢慢往马面倾去,不免惴惴。鸟嘴却只是微笑,全无插话的意思。 正当众鬼都以为走投无路的马面总算拾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之时,却见这当事的正主略一迟疑,便缓缓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答道:‘能说的部分,属下定知无不言,但有些事,属下就算魂飞魄散也不能开口,还请大人见谅。’ ‘马面,你真的太过放肆!’五官王几次试图掌控局势,都被秦广王死死制住,本还苦思该如何反客为主,断然没想到马面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心中一喜,连忙抢先出言呵斥:‘众阎王对你一再宽容,你却允自不识好歹,竟敢直言将有所隐瞒,不愿将全盘事实尽皆说出,你真以为堂堂地府,连一个阴帅都缺不得?来鬼啊!’ ‘是!’连鸟嘴黄蜂在内,一众九幽鬼魂应声。 ‘秦广王兄,今日此事惊了你大驾,实属抱歉。这马面冥顽不化,你再三出言相劝,却始终不肯迷途知返,枉费你一番苦心,你亦不必气愤。今日它既然执迷不悟,我与其余几位王兄也不再对它留什么情面,将它押解回去后,严刑逼供,定会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将再忤逆之徒悉数正法!秦广王兄你就无须过多挂念了。’言语之间,不仅将秦广王当是客,更有“你还是及早滚蛋吧”的逐客之意。 ‘众鬼兵听令!阴帅马面拒绝召令、屡次拘捕、强闯缩地台,更身有勾结外鬼、击灭持镜吏两条大罪之嫌!今日它在欢喜城众目睽睽之下闹得不可开交,引致一地狼藉,本王命你们将其押解到欢喜城阎王殿中,先罚再审,方可服众!!!’ ‘得令!’ 众鬼兵躬身抱拳,应声就要动作,殊不知秦广王竟然双眉倒竖,洪声喝道:‘马面你听到了吗?五官王道,为求服众,你必须先受处罚,才能再行审讯!这代价,你担是不担?’这一声响亮如晨钟暮鼓,直震得半个欢喜城都微微颤抖,鬼鬼入耳,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初时众鬼闻声,皆觉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搞不明白秦广王这多此一举的一声呼喝意义何在。鸟嘴率先会意,暗暗叫糟,身形一晃就要抢先拿住马面,让秦广王不能得手。五官王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凛然变色,心中大骂秦广王狡诈,正要出言驳斥,可惜马面已然鬼使神差地应答出口,一个干脆利落的“担”字已然响彻半空。 ‘好!好!好!’秦广王连道三个“好”,一声比一声嘹亮,一声比一声雄浑有力,只见它右手成掌,高举过头,眨眼间已从指头、关节、掌心、手背逼出耀目金光,直刺得围观众鬼睁不开眼来。 ‘先罚!再审!’ 这么直冲九霄的一声喊罢,秦广王手随声落,金光一闪,一道长有十丈、宽逾数米的光刃朝着马面应声斩落。 第271章 扬威(上) ‘啊!’一声惨呼,马面的左臂已然被齐肩削断,只是这惨呼并非出自它口。从秦广王高声一喝到手起刀落,连串动作均是兔起鹘落,除了后知后觉意识到秦广王将有此一着的五官王和鸟嘴二鬼,其余众鬼均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变化所慑,一时目瞪口呆,这声惨呼即是由心怀挚友的牛头情急所发。马面应声之时也万万没料到秦广王竟然有此一举,只是它生性执拗刚强,措不及防之下,饶是强压下了巨潮般拍打着它神志的灵魂颤动,硬是一个分贝都没有叫出口,只是它面如金纸,却也表露出了这下受创之深。 不给五官王反应的机会,秦广王当即振臂一呼,喊道:‘依五官王口谕,老夫断阴帅马面一臂,视为惩戒!自鬼门守备至今一切事端,即刻重新调配人手,再行展开查核审讯,现时先将其暂押地狱,不问罪责,直至诸事查得水落石出,方才对其定罪!!!’ 言毕,秦广王抱拳向五官王深深一揖,致歉道:‘老夫行事鲁莽,越俎代庖,只是心中对地府的一片赤诚,绝无虚假,还请五官王兄见谅,多多包涵。’ 耳听得秦广王这假借自己之名的连声呼喝,响彻云霄,整个欢喜城怕是无一鬼没有听见,事已至此,五官王一旦驳斥,不就是出尔反尔,徒损自己威信么?单凭在场亲见事实的众鬼数十张嘴,可不足以服众——何况这数十张嘴,还不见得都会偏向自己。骑虎难下,五官王脑中急速运转,急于设法扳回一城,以至于一时无话可说,面上仍自强撑起眉梢嘴角,无奈心中郁愤难填,自然而然地从眉目间渗透出来,强颜欢笑便变作阴恻恻地冷笑不止,令观者心中发寒。 ‘啊!’ 正当众鬼被眼前的连番变化勾起心中无数念头之时,左近又冷不丁地迸出一声惊呼。受此惊呼所引,除秦广王外的诸鬼一道循声望去,恰好见得那面斩去马面的锋锐金光,原来去势未尽,眨眼之际就要撞落地面。缩地台附近本就因连番剧斗变得狼藉不堪,再被拉出一道狰狞的沟壑,也不过是无盐面上添伤疤,无伤大雅。只是秦广王斩出的这道金光带有前冲之势,斜斜斩落,那宽阔的刃口竟然波及到了外头完好无损的城区。本以为死里逃生,终于躲过了马面金光轰炸的几条街道的房主还没高兴得多久,抬头即又见到厄运势如破竹地袭来,登时又呼天抢地,激起一片连天哀嚎,更有心理素质较差的,眼前一黑,竟然直挺挺地昏了过去,倒似是成了自己房子的墓碑。 阎罗王、宋帝王、都市王三位有心想救,无奈鞭长莫及,念头一转便即打消,只面带愧色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就转过身去,不忍目睹;泰山王幸灾乐祸,只觉得今日自己接连受气,总算得了些许痛快;马面自保不暇,牛头一双大眼只直勾勾地看着它,黄蜂仍自惴惴,这三帅根本没有在意此事;鸟嘴倒是关切着金光去向,但面无表情;一众黑甲兵地位最低,也最为激动,无奈军规极严,断不能交头接耳,但各自心中都在盘算着那栋房子损失最高;众鬼各有所思,心情起伏最大,却要数五官王,眼瞧着不动声色,一双鹰目却被吸住了一般,一眨不眨,就盼着那金光摧枯拉朽,自己便能借机朝秦广王发难,要藉此改变再审马面的决定固然不可,但要将秦广王赶得离此事十万八千里远,倒非难事。 就在这些鬼胎各自孕育膨胀之际,那金光已然触到了第一栋平房,平地里顿时又扬起了一片呼声,其中不乏喝彩之数。在场所有鬼魂,无论天上地下,都以为那平房要被一分为二,殊不知那无坚不摧的金光一碰到那质朴的砖瓦,竟然如水流遇上巨岩一般,顺贴地沿着墙面分散、流动、滑落,直化作了一道金黄的漆面镀于那首当其冲的房子外头,顷刻之间又滑落地面,在地上分解成一个个正圆形后纷沓雀跃而起。成千上百道细微的金线冲天而上,绚烂耀目,真似是从地底爆发出漫天星雨一般壮观。这些金线齐齐往秦广王射去,接二连三地汇聚于它朝天张开的右掌之中,转瞬之间就积聚成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光球,旋即倏地一下撞入了它的掌心,消失不见。 第272章 扬威(下) 只见秦广王轻描淡写地收起掌来,一副云淡风轻的闲适姿态,四周一众观者却莫不凛然变色,为方才它那惊天动地的技艺大感震撼。 要说在瞬息之间催出足够鬼力发招切断马面一臂,莫说几位阎王,就是鸟嘴也有足够自信能够办到。秦广王方才一着之所以石破天惊,一下子镇住了这帮颇为自负的地府顶尖鬼雄,全出于那金光贴屋而下、汇聚于掌再融入体中的一连三步。那金光无坚不摧,锋芒到处势如破竹,鬼鬼都看在眼内,秦广王却能不念咒、不画符,似乎全凭心念流转,就能将这脱体而去的骇人金光玩弄于股掌,要它停即停、分即分、散即散、返即返,其中偏差,不足毫厘,这才得保那被金光一掠而过的平房秋毫无损。单就这份臻于极致的鬼力掌控,莫说五官王、泰山王、都市王、宋帝王、阎罗王,就是身有鹜才能,之于操控鬼力一项实是泰山北斗般的大行家的平等王,亦自问难以望秦广王后背。至于将已然变作法术的鬼力吸回体中,众王更觉匪夷所思,这就好比子弹打出之后又填回匣中再射,其中原理,它们是全无头绪,只隐隐觉得如今的秦广王,似乎还比鬼门之乱之前更上一层楼。 有念及此,六王心中是各有所感,或惊诧、或嫉妒、或郁郁、或愤怒、或怨恨、或喜出望外,昔年鬼门之乱,十阎王为平息纷乱,合力将鬼门从七月半移到了九月初九,也正因它们联手完成了这一有违“一”之造化的逆天之举,元气大伤、受创极深,以至于自身实力严重受损,其中尤以秦广王为甚。秦广王也正是在此事之后不久暂隐,九位阎王与它一别过万年之久,或心灰意冷,或忙于政事,或一心修炼,并不着意打听它的消息,渐渐也就断了音讯,却全然没有想到秦广王会扮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布衣老叟,就隐于欢喜城毗邻的冥海之上,更想不到它不止没有一蹶不振,反倒今犹胜昔,再一次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俨然又变回了千万年前那个德高望重、深不可测、所向披靡,率地府群雄傲然挺立于三界之中的幽冥之首。 片刻之前,围在秦广王周遭的一众鬼魂,多少还因秦广王断章取义、假五官王名头强助马面争得再审而感到不服甚至心存轻蔑,此时此刻,它们心中诸般非议终于一扫而空,不禁对眼前这位久不露庐山真面的阎王心存敬畏。更有甚者,身子悄然下降了几分,头颅垂下不敢直视秦广王面目而不自知。 ‘恭喜秦广王兄实力更胜往昔!这真是阎王之喜,地府之喜,三界众生之喜!’宋帝王一步抢出,拱手贺道。它语出至诚,确实是为秦广王的实力臻至化境而喜不自胜。原来鬼力之乱导致十阎王实力大损一事,为祸匪浅。天地三界从不安宁,即便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诸方势力明争暗斗从未停息。地府作为东方地界的表率,十位阎王又是维系地府权威的核心力量,一同折损,地府登时积弱,这就好比人界国家失了海陆空三军,虎视眈眈的各派势力,焉有不蠢蠢欲动之理?一时之间,牛鬼蛇神齐聚地府,鬼祟作动的窸窣声响直如深渊风鸣一般瘆人,似乎就连已在这森森鬼蜮刮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阵阵阴风都刮得更加凌厉刺骨了起来。当年的地府遭遇连番变故,不止阎王实力大减,阴帅、鬼将、鬼兵亦受创不轻,哪里还能抵御得住这般来势汹汹的乘虚而入?地府上下,难免为此鬼心惶惶起来。外临强敌,内有颓丧,地府眼见就要难逃厄运,全赖五官王毅然决然强撑着一口气远赴天庭求助,这才借一众天兵天将的神威平息了这次前所未有的大难。之后秦广王隐退,五官王也借此等奇功居于众王之首。 只是鬼门之乱为地府带来的困厄,并非就此烟消云散。 天庭之所以向地府施以援手,要说全无出于仁义之心,未免不够公允,但它们心存私念,却也是的的确确。天庭历来就有干预地府行事的念头,只是地府铁板一块,要想插足实非易事。这帮云上金仙千百年来不知道绞尽多少脑汁,始终都未能建功,如今平白无故跑出个鬼门之乱,以至于五官王主动孤身登门求援,此等千载难逢的机遇,它们怎么会不牢牢抓住?最终也确实如它们所愿,终于得以插足地府事务。好在九位阎王虽然衰颓,但警惕之心未死,五官王当初事急从权,也早料到天庭不会如此无私,几番发力与之暗中较劲,总算守住了地府的底线,争来了休养生息的喘息之机,这才令到泱泱地府,没有沦为附属天庭的一个某某部门。 地府之内同样不安宁。阎王们在鬼门之乱中折损的可不止实力,这场****如梦魇般纠缠在受难的公魂心头,由惧生厌,由厌生怒,最终无可避免地化作了对阎王权威的不信任。地府之中质疑阎王德能的声浪此起彼伏,几有哗变之危。雄心勃勃的鸟嘴见此境况,适时出手,凭借在惩戒鬼门之乱魁首的行动中积累起的声望平息了民怨,藉此声名再度高涨,骎骎然有跟阎王并驾齐驱的势头,这才开始了纠结朋党,直至操持阴帅殿权力于一手之中。 对于地府的内忧外患,众阎王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这些年五官王与楚江王四处奔走,想借建立邦交、拉拢四方之策重建地府地位,无奈这世间从来只有强强联手之理,阎王实力难以回复如昔,三界风虎云龙的各方势力又怎么对之青眼?九王当然深明此中道理,只是修炼一事,欲速则不达,不欲速亦不达,身陷重重困阻久了,几位阎王竟然无可奈何地心灰意懒起来。宋帝王和阎罗王两位虽未颓唐,但对如今地府的局势同样手足无措,试问今日得见曾经引领彼此的秦广王强势复出,地府中兴有望,它们怎么能不发自内心地狂喜? 宋帝阎罗两王都深知,要令秦广王得以重归阎王殿,必须让它参与到重审马面一事之中,而要达成此事,眼下众王陷于惊诧之中未及反应,正是难得的机会。宋帝王既出,它自然紧随着一步踏出,抱拳说道: ‘秦广王兄!马面一事事关重大,我辈却轻率如斯,不加细思,险些草草断案,酿成难以挽回的恶果。今日得以悬崖勒马,全是仰仗你的凛凛神威!小弟思来想去,重审马面一事,必须由你——’ ‘和五官王兄二位一同引领,方能成事!’ 宋帝王闻声一怔,阎罗王也是一震,两者面面相觑,俱是意料之外。它们都没料到泰山王竟会在阎罗王话语未尽之时冷不丁地插上这么一句,只是如今泰山王有言如此,它们实在无法驳斥,况且秦广王五官王联为表率,倒也合情合理,更加驳斥不得。有念及此,阎罗王也只好顺水推舟,附和道:‘正如泰山王兄所言,此事须得秦广王兄、五官王兄二位联为表率方可成事!不知诸位王兄,意下如何?’ 宋帝王自不必说;泰山王搅局已成,自然是心满意足地点头;都市王略一沉吟,也点了点头;平等王似乎神飞九天,全无注意到阎罗王的话,不置可否;至于五官王,只冷笑连连,看看宋帝王,又看看阎罗王,再看看秦广王,面色阴晴不定,眉梢眼尖嘴角,洋溢出一股诡异莫名的复杂情绪。 ‘既然诸位没有意见,还望你们二位万万不要推却!’阎罗王一揖到底,极是郑重。 秦广王见状连连将其扶起,沉吟一阵,又以目光扫视在场诸鬼的神色,见无一位有强烈的抗拒排斥神色,这才微微颔首,抱拳团团地向众鬼作揖行礼,朗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老夫退隐多年,如此要求,于情于理,都该推却才是。只是小老二感念阎罗王兄及诸位看重,再想到自己终归挂着一个虚衔,此事关乎地府祸福,更与八城二域亿万公魂息息相关,老夫倘若不略尽绵力,又怎能对得起多年来蒙受的地府恩德?有道是当仁不让!今日老夫就来当仁不让一回!只是老夫退隐已久,不熟各级官员,挑选贤能组成调查组一事,还请五官王兄多多指点,也请诸位能够多多协助。’ ‘正当如此!’ 秦广王一言甫毕,便恭恭敬敬地去到五官王跟前请它示下,俨然是自居次席,要让五官王全权总领此事。五官王顿了一顿,忽地仰脖朗笑三声,旋即双拳朝秦广王重重一抱,洪声道:‘此事自当由秦广王全权代理!小王如何敢发号施令?!’ 秦广王闻言面有难色,但这犹豫之情稍纵即逝,面上转瞬便换上了刚毅神色,郑重地回了一句“却之不恭”,即回转了身来,双臂一摆,朗声号令道:‘鸟嘴,就由你领一队黑甲兵将马面先行押到欢喜城阎王殿中,严加看管!’ 鸟嘴眉毛一挑,并无二话,当即领命带着马面而去。 ‘牛头,黄蜂!’ 牛头正警惕万分又关切万分地注视着远去的鸟嘴马面二鬼,黄蜂兀自在为自己行径败露的可能惴惴,突如其来地被秦广王这么一声呼唤,不约而同地震了一震,慢了半拍才齐齐高声应答。 ‘黄蜂,你到千恼城请转轮王!牛头,你到枉死城请卞城王!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务必请它们二位放下手中事务亲来欢喜城中!事不宜迟,你们速速动身!’ ‘领命!’ 指派完毕,秦广王双臂一折负于背后,目送精光、白须如银,一副往时看只觉单薄脆弱的瘦小身躯,此刻却如由一等一的金石铸造一般,每个关节都透着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端的是威势不凡。只见它嘴巴一张一合,声虽不大,词句质朴,但话语中的威严霸杀,直似满弦射出的千万箭矢一般极力远去,仿佛要打破三界的壁垒,贯彻于天地人所组成的整个寰宇之间—— ‘除去身有重任仍在外忙于事务的楚江王,今日我们就在此欢喜城中,展开一场九王会审!’ 第273章 “仓啷啷” “呜~”莫舒泰浑身一个激灵,不禁呻吟出声,双手便抱住了两臂,牙关竟然不住地打起战来。 小桥流水见他举止好笑,只觉莫名其妙,定定看了莫舒泰一阵,不禁莞尔,问道:‘怎么了?’ “姐姐,你不觉得自从进了枉死城,就特别阴风阵阵吗?呜~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怎么可能会起鸡皮疙瘩?’小桥流水瞪大了一双妙目,煞有介事地问。 这段时间跟小桥流水相处下来,莫舒泰早知道这位冰山美人内里藏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看似历练颇多,但实际上涉猎的全是世家术者领域的事,于是在其他方面——例如玩笑——时不时就会显得率真过头,按时下流行的说法,就是蠢萌。无奈莫舒泰在这位“蠢萌”冷美人的刚猛手段底下吃过不少亏,断然不敢说它蠢,至于夸小桥流水萌又未免大胆,说不定也会有触霉头的可能。由是莫舒泰每每看见它的烂漫模样,只能暗自赏心悦目,面上却不敢动以声色。 “这只是打个比方,姐姐,我就是想说这个,枉死城很阴森。”莫舒泰止住打颤,放下双手,正色道。 ‘乱打比方。’ 小桥流水双眼一瞪,旋即回过头去,心中却想莫舒泰所说确实不错。 这枉死城实在太阴森了。 此时不过是暮色初临,换在又?城,不仅不见沉寂,反倒加倍热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销魂氛围就似热汤揭锅往上蒸腾的白色氤氲一般腾腾升起,只熏得熙熙攘攘的大鬼小鬼心猿意马。枉死城却截然是一副迥异模样,鬼造的太阳明明还堪堪地从地平线处爬出小半个头来,仿佛一个藏于墙后不慎露相的秃顶,城内却已然没有了丝毫亮光,唯有大道两旁稀稀落落挺立着的街灯往底下的冰冷石板撒着零星的光斑。四周更弥漫着一片厚重的迷雾,遮天蔽日,能见度不过十米左右,更衬得那些忽隐忽现的零星光斑如鬼火般诡异,令观者心底发寒。好在这片迷雾虽浓,却不致引发不适,鬼游其中,倒有些梦游伦敦的味道。只是总有些反动分子做了鬼也不愿消停,不过途径枉死城匆匆一瞥,竟然就在鬼知道发文“地府也有雾霾——真是人间地府俱相似!”引得一些因呼吸道疾病病死的公民心惊胆战,发誓除非中签投胎,否则断然不会踏足枉死城一步。这个谣言一度甚嚣尘上,于地府内外都有不小的影响力,以至于上一次三界最不适合居住地千年评选,枉死城竟然由此高票夺得第三,仅仅落后于历来臭名昭著的西方魔界和不洁火狱,这才逼得枉死城主管宣传的部门大力辟谣,亡羊补牢了一番。 不过说枉死城不适合居住,似乎也没有多么冤枉。自进城而来,小桥流水一行沿着的是城中最为重要的主干道,一路徐徐而行,沿途却只有阴风和残光,莫说鬼山鬼海、商铺摊贩,就哪怕是一个落单的孤魂,它们都未曾撞见,似乎全城时下唯有它们两真一假三个恶鬼,冷清阴森至此,真是名副其实的鬼都没有一个。 “说起来,漂亮姐姐你的鬼知道能用吗?”莫舒泰满是不耐地连连戳着手中鬼知道,牢骚道:“自从进了这个鬼地方,鬼知道就失灵了,难不成地府也有信号不好这么一说??” ‘你竟然不知道?’小桥流水闻言一愣,反问的同时粉拳已经敲到了莫舒泰的头顶,斥责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做事前功夫?枉死城中除了特定个体、部门以及红衫以上官员,都是无法使用鬼知道联通外界的。我们现在用它能做的只有跟同在城中的鬼联络。’一言甫毕,小桥流水又往莫舒泰头顶补了一拳,质问道:‘出发之前你都干什么去了?’ 莫舒泰悻悻然地搔了搔头,推卸道:“还不是那个经常,问它它什么都不说。去查资料吧,我们恶鬼候补权限又很低,这个不给看,那个看不了。我就想着去问其他教官,结果它们全都贼兮兮地让我问经常——要是那死鬼肯说我还会问你们??我这不才、才一点都不了解这些东西。幸好有漂亮姐姐你,哈哈,不然我们现在肯定还为鬼知道用不了一头雾水呢!” 听着莫舒泰这记粗糙的马屁,不仅小桥流水不觉受用,就连前头驾车的阴郁少年都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心道:其实我也知道。 ‘权限太低确实是件麻烦事。’小桥流水微微颔首,心想就因为它们权限太低,很多情报资料都无法触及,刚好又撞上教官前辈都不指点,这才连城外逃民不敢抢穿灰皮出公差都不清楚,平白在节点闹了个提心吊胆。 见小桥流水若有所思,莫舒泰还道已经将自己事前准备偷懒的事蒙混了过去,正沾沾自喜之际,却感到头顶又被小桥流水的拳头打中,只听它道: ‘麻烦归麻烦,这不是你可以偷懒的借口。’ 莫舒泰与小桥流水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然后打几拳——准确来说是莫舒泰被打几拳,总算是给这片死气沉沉添了几分活跃。就在这两者越发兴起之际,座下悬车却蓦地停了下来,莫舒泰微微一怔,方想开口问阴郁少年,后者却抢先解答了他的疑惑: ‘前面有鬼,很古怪。’ 言语之际,只听得从浓雾目不能及的深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仓啷啷”、“仓啷啷”锐器刮擦声,诡谲古怪,直惹得阴郁少年、小桥流水和莫舒泰三个都心头有如被钢叉不住扫刮一般极是不自在,无奈这份不自在就跟飞蚊症一样挥之不去。苦受这般折磨,三者无计可施,一时只觉得顷刻前的死寂是那么可爱,如今只希望这阵响声能早早远去,还它们一片清宁。可惜事违鬼愿,就在三者胡思乱想之际,这阵“仓啷啷”、“仓啷啷”又比方才大了几个分贝,显然是那破坏安宁的音源正由远及近地迎面而来。 第274章 索命 只听得“仓啷啷”、“仓啷啷”的断续响声如在耳畔,一个瘦高的汉子当先从迷雾中探了出来。小桥流水三者见状齐齐心惊,虽然它们位于枉死城中,想来也不会平白闯出什么为非作歹之徒,只是眼前景象实在太过诡异,难免让它们心生警惕。 莫舒泰正想开口朝那汉子招呼,一句“那位大哥”喊到嘴边,定睛一看,却发觉迎面而来的鬼魂不是一个,而是一列!原来这一众鬼魂全都是一般高,行进时排成整整齐齐的一列,踩着划一的步子,在浓雾之中教观者难以辨认,竟然仿若一体。莫舒泰正觉愕然之际,又瞥见起首的那位的灰青色袍子底下露出了一截木柱,顿时恍然,原来这一队行止古怪的鬼魂并非天生的一般高低,而是矮的瞪了高跷,偏高了的想来是半蹲着身子,这才做到了整齐划一,展现出骇人听闻的纪律性和统一感。甲等以下恶鬼本就处于编制之外,向来散漫,至于莫舒泰,身为恶鬼候补,更是在编制外还要坐冷板凳的角色,自然更加没什么纪律性可言,此刻见到一列行走的规章手册,心中自然不免惊异。小桥流水虽然出身小世家,对于排列阵型颇有认识,但见到眼前的景象却也不免讶异,着实是想不通如此大费周章地通过形式强调纪律性用意何在。 更令他们惊异的却是这一列鬼魂的扮相。只见它们个个都头戴金属口罩,口罩紧贴佩戴者的脸面,完美地匹配它们的鼻型脸型和下巴大小,显然是度身定做。按理说在这么一个迷雾遮天蔽日的地方,佩戴口罩也不至于如何突兀,只是那些口罩全非密封,而是在嘴部位置开了一道道竖直的缝隙,让观者能看见佩戴者紧紧抿起的嘴唇,用意难明,但自然不是保护健康。再看它们人手提着一条小臂粗细的铁链,左手提着末端,链条则自右拳拳眼沿右腿垂落地面,倒拖着地上一个带刺的圆环——原来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仓啷啷”锐响,就是由这古怪的器具刮擦地面产生。 就在莫舒泰和阴郁少年都在为这列鬼魂的种种古怪特异啧啧称奇的时候,小桥流水心思一转,忽地醒起早起查阅的些许资料,不禁似问似答地低声说道:‘难道这些就是「索命」?’ “索命??”莫舒泰听见小桥流水这低声,嘴巴快过头脑,竟然一惊一乍地大喊出声。小桥流水不由得柳眉一竖,颇为不满地向它瞪了一眼,又扭过头去看那帮索命的态度,却发觉它们对莫舒泰的大惊小怪全然置若罔闻,仍旧是自顾自地踏着整齐的细碎步子,直到来到它们悬车跟前,这才往左一折走出三四个身位,又在往右一折回归到原来的方向,愣是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才绕过了它们这部流线型的交通工具。 “这——这——”就在这列索命与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莫舒泰只觉得蓦地有一股异样的寒气势如雷虎地侵袭而来,由外到内地将他周身一卷,竟然冷得他牙关真的“哒哒哒哒”地开始打起战来。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也同时受到了这森然阴冷的滋扰,连连催起鬼力抵御,这才不至于如莫舒泰一般表现狼狈。 直到所有索命都越过了悬车,阴郁少年才定一定神,再度启动悬车往前徐徐而行。莫舒泰以前就听柳还望简单提过索命几句,都说它们怨气极重,前去索命之时甚至能降低沿途所遇男女的旺盛xing欲,今日得见,不禁兴奋过度,仍自絮絮不止地谈论着索命的古怪诡异,以至于全然没有察觉到身旁的小桥流水,此刻正回身望着远去的索命出神。 第275章 云梯 自遇见索命的那条大道,转过了三个街口,又徐徐行了约莫半个小时,悬车终于稳稳停在了一座阶梯跟前。 “哇~” 莫舒泰边感叹着边仰起头来,半途发现这阶梯依旧未尽,又加了一把劲,直将下巴和脖子拉成了一条直线,才隐隐在云雾的深处看见了一对泛着异光棱角,似乎是飞檐。 “这不是楼梯,这是云梯啊姐姐。”莫舒泰一手指着眼前这宽逾十丈、高耸入云的灰白色阶梯,愣了一愣,回头看了看悬车所载的货柜,悻悻然问道:“姐姐,悬车好像,是不能爬楼梯的吧?” ‘嗯。’小桥流水点了点头。 “按照任务要求,我们是要将货物送到交接人的手上才可以吧?” ‘对。’ 莫舒泰又仰起头来,巴巴地看了云梯顶处一阵,低下头再问:“姐姐,你已经发信给交接人了对吧?” ‘是。’ “似乎它们没有要下来接手的意思?” ‘或许。’ “所以,”莫舒泰双手比着此刻显得无比硕大,仿佛有金字塔般宏伟可观的货舱,既惊又恼地说:“我们是要用搬的把这些货物都搬上去???” ‘既然知道,你小子还在下面废什么话?!’ 莫舒泰本还要捶足顿胸地牢骚几句,殊不知话音未落,一声呵斥蓦地沿着那云梯自天而降,声若洪钟,直响得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心头一震,莫舒泰更是被惊得仰天摔下了车来。 “这、这是——” ‘别废话了!半个小时之内上不来,就算你们旷工!’ 莫舒泰只觉得一头雾水,挣扎着站起身来,还要再说,却看见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已然去到了打开的货舱旁边,一边清点,一边安排着分工,只好把满腹疑窦暂且压下,嘟囔着绕到小桥流水身侧,乖乖地等它分配工作。 ‘嗯,清点无误。你搬这么多没问题吧?’小桥流水侧过头去问阴郁少年,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并无二话。 ‘好。那剩下的就是你的了。’小桥流水不等莫舒泰答话,双手径直探入了货舱之中,两臂发力一拢,同时抽出了第二大和第三大的两个箱子。阴郁少年等它让开位置,也把双手探了进去,抱出了最大的一个箱子。这二鬼一个体态瘦削,一个是纤纤女郎,此刻各自抱着能装进两打它们之余,分分钟还能在箱内拉几座麻将的巨大木箱,看起来却仍旧游刃有余。以至于虽然以羸弱著称,但毕竟比它们个头高大了好些的莫舒泰,此刻只手捧三个再普通不过的四方木箱,就显得非常滑稽可笑了。 “姐、姐姐,要不我跟你换吧?”莫舒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开口要求道。小桥流水回望他一眼,颇感不解,答道:‘我这是按鬼力高低分配的。它最强,我次之,你最弱,你不同意吗?’ “我、我。。。。。。”莫舒泰闻言一怔,只尴尬得舌头像打了个中国结,支支吾吾半晌都接不上话。情知小桥流水是坦率直言,半分鄙夷的意思都没有,但正因如此,他更加感到无地自容。以往莫舒泰对旁人的白目轻视从来都不以为意,倒不是他豁达洒脱,而是无可奈何之故,但此时此刻,他却万分不愿意被小桥流水看轻,其中缘故,就是莫舒泰自己也一时难以说清。 就在莫舒泰忙于沉浸在自己矫揉的少男情思之中时,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已然捧着手中木箱一前一后往上爬了数十级阶梯。阴郁少年手捧木箱足比小桥流水两箱合并还要再大几分,但见它步幅阔大,足尖尤未点地已然再度抬起,显然是尚有余力运用飘术增速。小桥流水的步履虽也稳健,速度也不算慢,但步步踏实,断然比不上阴郁少年的轻灵迅捷。至于落在最后的莫舒泰,此刻抬箱迈步,才发觉高估了自己,在平地之时捧着那三个箱子倒是问题不大,但那云梯极高极斜,于地面几成七十度角,它若不全力以赴,实在是寸步难行,就算运足鬼力,也只勉强胜过了龟速半分。依仗着这恐怕连睡死过去的跛脚兔子都战胜不了的龟速上爬,莫舒泰与前头两鬼渐行渐远,不知什么时候,阴郁少年与小桥流水竟然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我去?这什么情况? 莫舒泰身处于浓厚如棉絮飘飞的迷雾之中,只觉得自己经历了一遍两万五千里长征,前头却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灰白色阶梯,宛若一片大理石的汪洋,错杂的灰黑色斑纹荡漾起波涛,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自认识柳还望以来,莫舒泰就知道了鬼魂的种种不便,如今当了一阵子假鬼,更对之深有体会。虽说鬼魂不会累得头昏眼花,但灵魂深处鬼力枯竭所带来的空乏感却更让他感到痛苦,直让他将在怨念包夹之下残存的几分清醒,悉数用在了咒骂胡乱编造鬼怪故事,说它们如何飘忽来去、行踪无定、神出鬼没的作家身上,痛斥明明做鬼难过做人的惨淡现实。 飘——个——屁?! “飘——个——” ??? 莫舒泰口随意动,咬牙切齿就要怒骂出声之时,忽觉得手上一松,三个箱子中有两个已经被接了过去,略略恍惚,连忙抬头看去,却见小桥流水冷着一张俏脸,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就这样还想转正离开地府吗?’ 扔下这么一句话,小桥流水即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快步登上了阶梯。这次它的步伐轻盈,隐隐有蜻蜓点水的轻逸之姿,可比方才那一阵快得多了。 莫舒泰愣在原地,就这么望着小桥流水远去的背影又隐没在了一片浓密之中,不自觉地垂下了头去,少顷又抬起了头来,苦笑出声。 在此之前他曾经无数次苦恼过,自己又何必顺从冥海老叟的话语离开地府,当三十年鬼不见得就比当三十年人来得困苦,留在地府当个恶鬼候补,说不定比回人界当个受人轻贱的穷小子来得快活。直至此时此刻,受了小桥流水这么一记当头棒喝,他才讶然惊觉: 是去是留,哪里轮得到我选? 第276章 喝叫 急急追着小桥流水的步子往上爬去,当两个脚掌同时站到了一个开阔的平面上时,莫舒泰终于得以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来,腰微微弓起,就要将捧着的两个箱子放落地面——‘小子!捧好了!还没到地!’他腰弯到一半,那大而凶悍的喝叫声便又凭空杀入了耳蜗,惊得他连忙僵直了身子,连头都不敢乱摆,一双眼珠子只咕噜噜地在眼眶中不住打转,用有限的视野试图搜索着这音源的正主——那正主在它居于阶梯尽头之时就能发声呼喝,本领之大,自然不会被莫舒泰轻易找到,他的视线扫来刮去,越看越觉得这个高台宽阔无边,占地之大,实在匪夷所思,不禁心中暗暗吃惊。临末眼睛往上一瞥,但见大门之上、横梁之下,居中悬挂着一面镶钉阔匾,黑底金边,其中有金漆写就的三个大字——无涯阁。 ‘卫兵!带它们进来!’ 那喝叫声隐隐是把妇人之声,就这么粗暴地一言令下,即有两名卫兵从守在两扇直有百米高的铆钉黑漆大门前头的两列中切出,手提长枪,沿着两排极粗极古朴的黑色立柱,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小桥流水一行跟前。这两名卫兵招呼也不打,当先的一鬼只将手板一摊,意为向小桥流水索要公文,竟然是连话都不愿说一句。 这两个卫兵品阶是低,但论起来始终是编制内捧铁饭碗的主。至于恶鬼,乙等以下的本就不受待见,更何况小桥流水和莫舒泰两位是区区候补?它们倨傲如此,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眼见那名卫兵对自己如此轻蔑,小桥流水俏脸登时一白,却又旋即恢复了正常神色,并不迟疑,干脆地从怀中抽出了任务公文递到了它的手中。那卫兵接过之后展开草草扫视,也不说明,头一扭,身子一转,就领着同来的另一名卫兵迈步走去,直走出了十三四步距离,才颇为不满地回头瞪了小桥流水三者一眼,手一摆,示意它们跟上。 莫舒泰方才遭受了小桥流水那么一记当头棒喝,自小尘封在心底的骨气不由得蠢蠢欲动了起来,此刻看到那卫兵如此轻贱小桥流水,登时火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躬身将手头箱子往地上一放,大踏步就要赶上去找它晦气。殊不知莫舒泰刚掠过小桥流水身侧,它却横出一脚,绊得莫舒泰踉踉跄跄地往前跌了好几步,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姐姐,你?”莫舒泰既惊又气,竟然回头朝小桥流水喝了一句,音调虽低,却也是史无前例的大胆了。 小桥流水受他这么厉声反问,倒是不恼,只是定定地看了莫舒泰一眼,徐徐道:‘你忘了在又?城红灯区,你是怎么训我的吗?’言毕抿嘴一笑,便自顾自捧着箱子,快步朝前头已经绕过一根立柱的卫兵跟了过去。 阴郁少年始终默然无语,此刻见小桥流水动身了,也就尾随它而去,只剩莫舒泰一个,还傻傻愣愣地呆立原地。 这。。。。。。 莫舒泰搔着后脑,心中既奇又喜,本来受了小桥流水那让人如沐春风的抿嘴浅笑,已令他诚惶诚恐,再想它此举一是阻止自己的冲动行为,实是爱护——实则是可能更接近爱护动物的爱,爱护动物的护,但此刻的莫舒泰可无力分辨;二是因为又?城自己对它的那顿训斥而实施的一个小小“报复”。莫舒泰只觉得跟小桥流水隔着的那座冰山终于打破,而这个春风化暖的伟大结果,自然得益于自己的不懈努力。 有念及此,莫舒泰不禁飘飘然起来,但觉这一路艰苦和所受轻贱,全都不值一提。 或许姐姐它—— ‘臭小子!在发什么该死的呆?!快快跟上!!!’ ----- 等到莫舒泰被那声呼喝硬生生从意淫中生拽死拖而出时,两名卫兵和小桥流水阴郁少年早已走得不见了鬼影,又是那凶巴巴的声源接连喝骂,才指引着他东拐西转,沿着一条唯有微弱橘黄色油灯点缀的昏暗走廊一路行去,去得一个偏厅的入口。 ‘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进来!’ 莫舒泰这才应声迈过门槛进到了厅中,果见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都在里头了,两名倨傲的卫兵却不见了踪影。 ‘欢迎欢迎!欢迎三位千里迢迢来到无涯阁!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辛苦了!’ 三者在空荡荡的厅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等候得正烦躁不满之际,厅内一扇木门徐徐打开,从中折出一名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来,小眼睛、高颧骨、阔面塌鼻,梳一个大背头,身穿笔挺西装,中等个子,双拳抱起,连连拱手示意。这西装鬼的卖相固然差了些,但笑面相迎、言辞客气,与那两个傲慢的卫兵真有天渊之别,由是小桥流水三个一见它,不自觉都对之有了几分好感。 ‘你好。’小桥流水微微点头招呼,问道:‘你就是这次任务的交接人了?那公文查核无误了吧?’ ‘无误无误。’油头粉面笑着说道,‘不过你们太过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无涯阁职位卑微的一名管理员,何德何能充当重要的交接人一角?三位还请坐下稍等,我的上司很快就会出来与你们完成交接。’ “还要等。”莫舒泰闻言,不满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声若蚊呐,就连小桥流水都没有听见,未曾想那如平地惊雷般让人闻之一震的呼喝声又再不期而至,直如刀透纸面一般从不知名的别处直逼入偏厅之中。更让人惊诧的是,那喝叫声竟似是对莫舒泰这声牢骚的回应,矛头笔直地指向了他: ‘臭小子!做人怕命短,做鬼还要赶着去死么?就这么等不得?!!!’ 第277章 “落霞飞” 莫舒泰闻声一怔,恍惚之际,一阵风倏地刮进偏厅中来,待得众鬼反应过来,已然看见一名白发垂地的矮小老妪蓦地站到了厅堂的正中。 老妪略有驼背,双手负于后头,如电的目光环着厅堂一扫,先从莫舒泰看到阴郁少年,再从阴郁少年看到莫舒泰,就此止住,朝着莫舒泰狠狠瞪了一眼,冷哼一声,道:‘臭小子!你急什么??’ 莫舒泰听它这么质问,登时明白自己方才低声发的那下牢骚果真被它听去了,心中不免讶异。他看这老妪脸色不善,自他们来到无涯阁阶梯底下开始就呵斥连连,想来是个脾气暴躁,极难相处的角色,如今自己似乎触了霉头,已然被它瞧不顺眼,不禁心中嘀咕,面上却连忙堆笑,低眉顺眼地说道:“老奶奶,我——” ‘什么老奶奶?!我很老么?!’莫舒泰满腹说辞,全是昧着良心的夸赞,对方如何年高德劭、如何慈祥可亲、如何一见如故等等,心想自己这么一捧,就能蒙混过去,却万万料不到这敬老牌一出手就出铳,顿时被闹了个手忙脚乱,眼瞧着老妪的眉头越扣越紧,莫舒泰想也不想,连忙顺着它的话头回道:“不不不!您一点都不老!不老!” ‘什么不老?!难道我这老太婆还没一点自知之明吗?!你这小子满嘴谎话,厚颜无耻!’ 老妪“耻”字出口,右手已然应声往外推出。莫舒泰见它掌心对准自己,正惊疑之际,却觉得身子猛地一晃,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被老妪推得破窗而出,如今正悬于无涯阁外的万丈高空之中。鬼魂以灵体状态活动于人间之时,看似同在一个空间,但实则维度依旧不同,自然能轻易地高来高去,也不惧怕从高空坠下。但在地府之中,鬼魂和周遭空间维度一致,也就跟人在人间不能穿墙飞天一般受到种种规则的限制。例如飘术的运用,便有“凌空高度”这个概念,这个高度的计算遵循一条基本公式:当前高度减去正下方地面高度(这里对“地面”的定义尚未完整,是地府众多学者的重点攻坚对象)。唯有鬼力越高、飘术越高的鬼魂,才能飞得越高,换言之,倘若一个鬼魂处在一个超出了它的“凌空高度”最大值的高空,同样会如断线纸鹞一般急速往下坠落,然后摔得支离破碎——至于实际结果如何,就要看这鬼魂飘术的高低和应变的快慢了。 莫舒泰的飘术是在冥海之上得自秦广王真传,单论操控水平,实际上在这偌大地府之中他已算得佼佼。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莫舒泰的本能胜过了头脑,心念未转,鬼力已如破堤洪流一般腾腾地自玉樽涌向他的足底。在积聚起全身之力的一瞬,莫舒泰的右腿倏地一曲一直,即向身后虚空蹬出了势如闪电的一脚。这一式有个漂亮名堂,唤作“落霞飞”,取自《滕王阁序》的“落霞与孤鹜齐飞”一句,意即一经使出,即能如落霞孤鹜一般横掠长空。莫舒泰偏科严重,语数英中数语文最差,古诗词填空一题十分能丢五分,当初秦广王跟他说这名堂之时,还想如此脍炙人口的名句,莫舒泰肯定了然,由是只提其音,不明其字,莫舒泰一时听岔,竟然记成了“洛侠飞”,还道这招是某个叫阿洛或者姓洛的侠客所创。“落霞飞”其实并非飘术的一支,真要类比,其根本更像是摔角场上选手借护绳反弹的招数,是一种高级的运力技巧(几位阴帅混斗之时就频频使用),所以莫舒泰才能在超出自己“凌空高度”的位置使用。 那老妪虽然急躁蛮横,但不是凶残狠毒之辈,它之所以朝莫舒泰发难,不过意在稍加恫吓,本来就不欲真的伤他,由是在莫舒泰使出“落霞飞”的同时五指一拢,一股巨力便将他拉回了厅中,重重摔落地面。 ‘哼!这下就算小惩大诫,看你小子以后还敢不敢满口胡话!’ 莫舒泰呆呆地瘫坐在地,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鬼使神差地使出练习良久都未曾掌握的“落霞飞”,实是因祸得福,不禁喜不自胜,全然没听到老妪的喝叫。众鬼见他出神,还以为他经历这番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小桥流水见老妪不再刁难莫舒泰,连忙一步抢出将他扶起,见他兀自还痴痴呆呆,心生不忍,不住地用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阿生,叫人来开箱清点!’老妪身着一袭紫红留仙裙,一声令罢,便袍袖一拂,坐到了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 ‘是。’油头粉面的中年汉子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折回木门之后,不久就引着七个同样西装笔挺的汉子回到厅中,分工合作,很快地将小桥流水一行运来的一大两中三小共六个箱子拆开,清点起其中物事。 小桥流水本想说明它们已然开箱清点过,但见那老妪性情暴躁难以捉摸,只觉自己还是不要多言来得好,以免节外生枝。阴郁少年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所事事,瞧了几眼油头粉面领着西装汉子清点的样子,便就近挑了一张凳子坐了下去。 第278章 无涯阁之门 ‘禀告大人,六箱共三千二百三十三册,其中中文类二千三百零二册,外文类九百三十一册,数目与公文所列一致,清点无误。’油头粉面的阿生躬身朝那暴躁老妪如此报告道。老妪听罢,右手拎着杯盖顺着杯口划了三划,左臂微抬茶杯,轻啜一口,这才略略颔首。 阿生见状,连忙取出了经卫兵传来的任务公文,双手提着公文卷轴的两端展开,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老妪的跟前。老妪挑起左手的尾指,虚空划了几转,倏地往公文文末一点,即往上该上了一个紫红色的豆大印章,旋即缩回重捧杯底。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它手底茶杯竟不曾晃动半下,手速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油头粉面轻鞠一躬,便回转身来走到小桥流水跟前,双手将拢起的卷轴交还给它。小桥流水轻声道谢,接过摊开,见印章端端正正地盖在公文内容末尾的句号左下方,情知这次任务是圆满完成了,不禁松出一口气来,抬头却发觉老妪已经不见了鬼影。 ‘大、大人呢?’小桥流水一时着急,音量不经意高了几分,‘大人!属下有个不情之请,望你批准!’ 莫舒泰心中古怪,想任务已经告终,还有什么事能让素来镇静的小桥流水这么大呼小叫?又想那老妪脾气暴躁,毫无征兆就会出手,莫舒泰生怕小桥流水此举会触怒它,又像自己一般平白无故吃个大亏,慌忙要上前劝止,老妪那凶巴巴的声音却恰逢其时地扫了过来: ‘黄毛丫头!既然明知道是不情之请,还厚着面皮说个什么?!不知羞么?!’ 小桥流水心知如若老妪真要斩钉截铁地拒绝,断不会回应自己,由是被它这般抢白,不恼反喜,高声抢道:‘属下知道,只要能得紫衫翰林同意,就是路西法来了都能在无涯阁阅览群书。属下斗胆,希望大人能批准我们三个进内一观!翰林恩德,属下没齿难忘!’ 小桥流水一口气将这长串说辞吐尽,满腔真挚,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久久得不到回音。眼见小桥流水愿望落空,莫舒泰感到惋惜之余,就连油头粉面都好生觉得不好意思,不住赔笑,歉然道:‘其实孟翰林也是一番好意,无涯阁近来正在重排藏书,内里一片狼藉,只怕你慕名而去却失望而出,或者——’ ‘阿生你瞎嚼什么舌根?无涯阁就是乱的鸡飞蛋打,也比区区恶鬼候补的狗窝来得堂皇百倍!一个时辰!时间一到,立刻滚蛋!’ 小桥流水本已不抱希望,正准备领着莫舒泰和阴郁少年离去,此番突获老妪准许,真是喜出望外,一张俏脸不禁兴奋得泛起殷红——其中小半,也源于它从未如此厚面皮地要求过什么。阿生虽然不蒙吩咐,但自知时下厅中自己职位最高,引导小桥流水一行参观无涯阁,当然是责无旁贷,略一沉吟,便聚拢起厅中余下几名西装汉子。这批新书谁负责查核、谁负责记录、谁负责整理,诸般工作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又将要注意的事细细叮嘱一遍,这才如释重负地朝小桥流水一行露出一个丑陋的笑脸,左手负背,右手朝身侧一扬,说声请,便引着小桥流水三个进入了偏厅那扇木门。 ‘小姐还知道无涯阁有这条规矩,看来是有备而来,希望在我们这里找什么书啊?’ 小桥流水点了点头,答道:‘有些事想了解下。’方才跟老妪那番诚恳请求,是它平生第一遭的多话,现在如愿以偿,自然而然又变回惜字如金起来。 ‘哈哈,真要了解什么的话,来我们无涯阁也算来对了地方。’油头粉面领着小桥流水三个在一条宽阔明亮的走廊中行去,头顶是描述地府英雄事迹的紫檀木刻,两侧则挂满了形色书画,或铁画银钩、或苍劲雄浑、或气象万千、或栩栩如生,饶是莫舒泰这般下里巴人,也看得出是名家手笔。 ‘无涯阁以地府八城二域为名划分大区。每个大区之中,又以天干分为十个中区。每个中区之中,又以地支分为十二个小区。每个小区以数字排列书架,少则数百,多则数千。如今我带领你们来到的,是目前还没开始书籍重排的欢喜-甲-子区,共有一千零二十个书架,藏书一百三十三万二千四百五十五册。’ 言语之间,油头粉面已经领着一行鬼来到了一面空空如也的白墙跟前。莫舒泰尚在为那“一百三十三万二千四百五十五”的天文数字而舌挢不下,只有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两个为这死胡同心生狐疑,却见阿生双手利落地齐齐扬起,如游鱼戏水一般在半空中画着灵动的咒文。待到两团符文成型,众鬼前半身都罩上了一层淡淡蓝光之时,阿生双掌忽地插入那异光之中一浸,旋即快速往前胸一抹,它身上西装登时瓦解成无数碎片,而后于那白墙正中,顶着天花板开始自上而下凝成了一条笔直的黑带。在最后一片黑色依附到墙上之时,只听得“咔擦”一声,那面白墙竟然变作了一道双叶轨道门,以那黑带为界徐徐向左右展开。 阿生所穿西装,原来是一件用于打开无涯阁大门的法器。 小桥流水三个面面相觑,均想无涯阁的设计精妙无双,让人叹为观止,这次得以入内参观,就算找不到想要的资料,也不算空手而归了——何况除了小桥流水外,莫舒泰和阴郁少年本就没有进内翻阅藏书的想法,可说从目睹阿生开启大门的术式开始,它们一行已经在占便宜了。 第279章 地砖 ‘欢迎光临无涯阁。’ 阿生话音方落,小桥流水三个只觉得满目金光,连连抬手遮挡,待到强光散去,对半展开的墙面已然完全没入了两侧,露出了背后灯火通明的一座宽阔的圆柱形大殿来。这大殿以书架作壁,形形色色的书籍密密麻麻地排布在上,鳞次栉比的书脊环绕着直通天花,真似是将知识的阶梯具象化了一般震撼。 ‘请。’阿生右臂一摆将小桥流水三个让了进去,这才尾随着进入了大殿之中,双掌一拍,墙面应声合上。 ‘进入无涯阁参观,有几件事要跟三位说明。’阿生说着,右脚掌便快速“哒哒哒”地踩了地砖三下,身子随即晃了一晃,竟然就被敲过的那块地砖托着浮到了半空之中。 ‘第一件事,就是我示范的这件事——在无涯阁内部移动的法门。请三位用脚掌快速轻踩脚底地砖,左脚右脚均可,地砖可以任意挑选。’ 莫舒泰在地府的这段日子飘得多了,见鬼踩着地砖悬空却是头一遭,听阿生如此请求,早就跃跃欲试的他,当即二话不说依言照做。第一次莫舒泰可能踩得太急,地砖方浮起就又沉了下去,接着他循阿生指引踩慢了一些,才终于顺利乘着地砖浮上了半空,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却已经在上头等着他了。 “哈哈,无涯阁还挺会搞噱头啊。”莫舒泰兀自兴奋雀跃,他在人间的时候接触的新奇事物着实很少,况且他愁于三餐,本也没有余裕像大多数同龄人一般研究诸如墙怎么翻、种子哪里找一类的事情。此番来到地府,他暂时没有了生存方面的忧虑,也少了寻死的念头,这才开始关心周遭新奇古怪的事情,被压抑了近二十年之久的少年好奇心终于得以抒发。 就好像莫舒泰觉得小桥流水难以捉摸,小桥流水其实也认为他复杂难懂。跟莫舒泰相处的这几个月以来,小桥流水只觉得莫舒泰一时懦弱,一时坚毅;一时老成伶俐,一时又蠢得令人着恼;一时沉默阴郁,一时又表露出甲亢的症状。它自问成长至今,长期在外历练,摸爬滚打,也算见识了不少众生相,但像莫舒泰这般复杂矛盾的性格,却是闻所未闻。 其实小桥流水哪里知道,它历练归历练,但身负中兴家族大任的它出外之时,总有家中长辈属下暗中保护照顾。况且术者的历练,多跟鬼怪妖物打交道,它年纪过轻,又未够资格参与到世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之中——其实小桥流水看见过的,不过是这社会复杂阴暗的冰山一角,自然无法理解莫舒泰这种自幼无父无母,时不时会被债主追打羞辱,又常常无法融入到同龄人群体中的弱势社群的心理。只不过时下的小桥流水,是万万想不到这一点的。 “说起来,为什么要用这个?”莫舒泰兴奋劲一过,忽地就意识到了这设计不合理的地方,连忙问道:“真要飞起来,我们用飘术不就好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小莫你察觉到了。’阿生笑笑,提议道:‘你不妨试下施展飘术。’ 莫舒泰闻言心中已猜到了半分,但他还是依言准备施展飘术。莫舒泰心念流转,引得鬼力自玉樽腾腾流出,已然远超寻常飘术所需要的量,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鬼力都只是在四肢百骸胡乱打转,就是无法展现出施术时应有的秩序,飘术亦就怎么都施展不出来。 “果然,这里有禁术结界。真是守备严密啊。”莫舒泰一手搔头,自言自语道。 ‘正是。’阿生双臂展开,比着这洋溢着智慧气息的宽阔殿堂,自豪地说:‘无涯阁藏书无数,就连生死簿都收归其中,其意义之重大,于偌大地府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要地。为了确保此处的安全,当初设计建造无涯阁时,无数能工巧匠和精于法术结界的大人物应十阎王的号召,绞尽脑汁,穷极心血,才终于建成了这座坚不可摧的知识堡垒。’ “那个,生哥,传销的那套请你先收一收,这里还是有个问题。”莫舒泰打断了阿生洋洋洒洒的豪言,手指连连虚戳脚底地砖,问道:“既然这里有禁法结界,为什么这块地砖能飘起来?” ‘是因为这些地砖也是结界的一部分吧。’小桥流水手托下颌,轻声推断道。 ‘小姐好眼光。’阿生面露喜色,不禁朝小桥流水比起了大拇指,露出了赞赏的眼光,接道:‘正如你所言,这些地砖都是禁术结界的一部分,之所以能浮起来——打个比方,就好像一条喉管里头藏有一条钥匙,你想移动钥匙,直接朝它发力固然不可,但只要你捏动喉管造成形变,就可以间接地推动着钥匙挪动。这个地砖的原理就与之相若。这也是我要说明的第二点。’ ‘至于第三点。’阿生竖起了右手食指,笑意盈盈地道:‘就是希望三位爱护书籍,这一区的藏书有近三成来自人间,搜集极其不易。请你们取阅时轻拿轻放,不要折叠,不要污损,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将书籍放回原处。找书的方法很简单,你们只要心中默念书籍的内容或者类型,地砖就会自行引着你们去到最近的结果跟前——很抱歉,更为高等的检索功能不能对你们开放。’ ‘最后,一个时辰的计时现在开始。一寸光阴一寸金,请三位珍惜。’ 阿生言毕,手捏领带往下一拉,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脚下的地砖则径自缓缓落回了原位,严丝合缝,倒似是不曾分割的一块一般。 ‘掌握着人类生与死的关键一环,却还大量搜藏人类的著作吗?’ “就好像流水线能做出雪糕机,但要吃冰淇淋,还是要靠雪糕机一样吧。”莫舒泰不经意地应了小桥流水的自言自语,沉吟一阵,却发觉到它正眼光光地望着自己,不禁一怔,慌忙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小桥流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徐徐续道:‘只是觉得你时不时就语出惊人。’ 莫舒泰难得小桥流水一声夸赞,心头大喜,不自觉地就又要打起哈哈,笑说:“姐姐你这样会让我不好——” ‘时间宝贵。不要废话了。’ 莫舒泰一句“不好意思”才说到一半,小桥流水就生硬地将其截断,也不顾他有何反应,纤腰一扭,便径直操控着地砖飞到了一排书架前头,自顾自地开始翻阅起眼前书籍来。莫舒泰对小桥流水的忽冷忽热、自冷自热早就见怪不怪,由是他也不为自己这般张着嘴笑反被塞一口冰着恼。再者,在吃这口冰之前,他预先尝到了一口枣,丝丝甜味犹然弥留齿间,这口冰也就变成冰沙一般可口了。 第280章 “太少” 自时间到了从无涯阁出来,小桥流水就秀眉微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莫舒泰几次搭话,它都只是摇头不答。不知不觉,一行鬼已经沿着原路走到了阶梯跟前,莫舒泰正想驻足回头跟阿生说几句客套话道别,殊不知耽于苦思之中的小桥流水脚下不停,一去到阶梯边便径直走了下去。阴郁少年看了看莫舒泰,又看了看小桥流水,毫不犹豫地跟着小桥流水走了下去。 “额。。。。。。”莫舒泰尴尬地挠着头,面朝一路送出来的阿生苦笑。他知道小桥流水并非真的有心要过桥抽板,但多少还是为它的旁若无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得已,只好代为致歉道:“生哥啊,哈哈,那个,漂亮姐姐它一认真想东西就容易出神,不是有意的,你千万别介意。” 阿生淡然笑笑,说道:‘那位小姐是有求之人。有求则苦,它尚且沉沦在自己的苦厄之中不得解脱,我又怎么会见怪于它呢?’ 一如前言,莫舒泰语文最差,哲学禅理等等自然更加一窍不通,此刻他听见阿生这番若有所指,又似是无心之言的话,不禁侧脸吐了吐舌头,心中大叫无聊,看回阿生时却又嘻嘻哈哈了起来,道别说:“既然这样,生哥我们就再见吧。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小泰。’阿生摆了摆手,直到莫舒泰的身形隐没在浓雾之中,才转身往回走去。 自跟阿生道别以后,莫舒泰一路疾飘才追上了走在前头的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三者就这么相互隔着一些距离,亦步亦趋地往下爬着楼梯,一路无话,倒也无意间提高了飘动的效率,上来时只觉得漫无边际几乎无穷无尽的这道天梯,眨眼便掠了过去,三者便又回到底下的悬车跟前。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底下,跟周围的死寂衬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 阴郁少年蓦地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悬车的驾驶舱,意思是“还是我开车吗”。莫舒泰想了想,扭头朝小桥流水看去,见它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之上,刚想回答阴郁少年,却发现它已然自觉地爬上了驾驶座,呆呆地目视前方。 ‘刚刚我给你的几本书,你看了吗?’悬车徐徐沿主干道驶离了约莫一公里距离,默然良久的小桥流水才冷不丁地问出这么一句。莫舒泰闻言一怔,不自觉地念出了一声“啊?”小桥流水却不厌其烦地再问道: ‘刚刚给你的几本书,用书签标好了页数的几本。看了吗?’ 莫舒泰眼珠上翻,略略回想了一阵,尔后微微颔首答道:“看了啊,怎么了吗?” ‘不觉得奇怪吗?’小桥流水语调加快了一些。 奇怪? 莫舒泰眉头一扣,实在不明白小桥流水此问何意,沉吟了一阵,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没什么奇怪的啊。不就是最普通的,关于鬼门之乱的一些历史描述吗。十阎王合力迁移了鬼门什么的,是个鬼都知道啊。” ‘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小桥流水的语速又快了一些。 莫舒泰更觉得一头雾水了,但他看小桥流水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禁也怀疑起来:难不成那些内容里面有什么古怪的地方?藏头诗?密码?有念及此,就试图回忆起看过的内容来。无奈他在无涯阁内无意发觉了好些老旧的艳情画册,这个血气方刚却苦于没有智能手机和宽带的年轻人便情难自禁地沉浸在了其中,由是此刻任他怎么苦苦思索,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的都是或盈盈一握、或波涛汹涌的如玉晶莹,哪里还想的出小桥流水递给他的书册里面干巴巴、索然无味的白纸黑字? 小桥流水见莫舒泰思索之际不经意地嘴角上扬,还道他已然有所察觉,忙问:‘如何?’ “啊?啊?!!!”莫舒泰被小桥流水这么一推,登时跌出了自己绮丽醉人的春梦。他所受的不过是些微力道,但做贼心虚之下,竟然险些被这轻轻一推推落悬车,一时惊慌,以至于失声大呼小叫起来。小桥流水只觉得莫名其妙,秀手一伸便拉住了莫舒泰,也不问他为何一惊一乍,径直追问道:‘怎么样,奇怪吗?’ “我——没有——我不——我没没没想歪!”莫舒泰答非所问,语无伦次。小桥流水皱了皱眉,终于完整地问出了它的问题:‘十阎王合力迁移鬼门。这一件事的描述你不觉得奇怪吗?’ 莫舒泰一怔,反问:“为什么奇怪?” ‘太少了。’ “啊?” 小桥流水目光炯炯,补充说:‘这么重要的事,对它的描述却只有这么一句话。太少了。少得像刻意要隐瞒什么。’ 第281章 口快 “这。。。。。。”莫舒泰一窒,心想:鬼门之乱为祸不少,其结果,不止地府打乱,甚至十阎王都因此元气大伤,实力大减。此事堪称地府的奇耻大辱,地府官方对这段历史有所掩饰,不愿多言,于情于理,想来都是无可厚非。只是莫舒泰见小桥流水言之凿凿,似乎确实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发现,也就没将这番推断说出口。再者,退一步来说,莫舒泰也怎么都不愿意主动泼小桥流水冷水。 ‘这件事对三界意义重大,波及极广,人界先不提,就连地府内部,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一句十阎王合力迁移鬼门。刚刚我给你看的几本史书,有大家的私作,有地府官方编纂的版本,无一例外,对鬼门一事都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们均知此事起于南京大屠杀,但如何平息,鬼门迁移经历了什么,一概不谈,实在太奇怪了。至于鬼门迁移的亲历者、见证者,已然无一幸存,这又是不是太巧合了?’ ‘在来到地府不久,我就对鬼门的事非常好奇,一直试图找寻与之相关的信息,却没想到今日来到了无涯阁,依旧一无所获。’ 小桥流水初时还是跟莫舒泰对话,言语之间却渐渐变成了自言自语,说完最后一句,它更是干脆沉默了一阵,这才低声续道:‘不对,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证实了有问题,但该如何查起?’ 莫舒泰一听,恍然大悟,小桥流水是因鬼门开启而战死,亦难怪它会对鬼门之乱如此感兴趣。有念及此,莫舒泰不但不再觉得小桥流水在钻牛角尖,反而心生爱怜。莫舒泰自小孤苦无依,本来就是一个典型得能被写进思想道德课本的被同情对象,根本没有同情别人的机会,这下他对小桥流水生出这么一番爱怜,心底不禁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陌生情感,令他既忐忑,又兴奋。定定地看着小桥流水俏丽的侧脸,莫舒泰心中空灵,不自觉又生出了那种想法: 做鬼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啊,对了!说起鬼门,我想起了一件事!”莫舒泰冷不丁地喊出声来,惊得小桥流水颤了一颤,连忙转过了头来,只见到莫舒泰往裤袋中掏了几掏,带出了一枚折成三角形的黄色护符来。 ‘这是什么?’ “我的护符,小玲姐给我的。” 小桥流水一愣,抬手就要朝莫舒泰打出,嗔道:‘这跟鬼门——等等。’拳头落到半途,话说到一半,小桥流水双双收住,话锋一转,问道:‘你说这是马家小姐给你的?在人界的时候?’ “对啊。” 小桥流水用问询的眼神望了莫舒泰一眼,见后者反应不过来,才开口问道:‘我可以拿来看看吗?’得到了莫舒泰的同意后,它才伸手将护符接过,捧在手心细细端详了一阵,感叹道:‘鬼门真是奥妙,看来即使是有形有质无灵魂的物事,只要是附有法力,就可被转换过来,不被湮灭。’一言未毕,小桥流水蓦地意识到了不妥,连忙瞥了前头的阴郁少年一眼。莫舒泰察觉到了它这下动作,心中也是又惊又悔,想自己怎么会如此旁若无人,方才自己一时口快,俨然已经暴露了自己是经鬼门来到地府的事实。 阴郁少年兀自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一副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见状如此,小桥流水和莫舒泰也只能权当它没有听见,暂且安下心来了。 小桥流水将那护符按回莫舒泰的掌心,食指乘机在他掌心写道:单独再说。莫舒泰会意地点了点头,将护符仔仔细细地放回兜里。莫小二者不再说话,悬车也就重归冷清,完美地融入到四周的死气沉沉之中,就这么乘着阵阵阴风,缓慢而平稳地沿来路往城门驶去。悬车行将至枉死城城门之时,只听得那阵“仓啷啷”、“仓啷啷”,断断续续又阴森瘆人的尖锐刮擦声突如其来地再度响起,自浓雾之中,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便如锥子一般钻入车上三者的耳中。 第282章 索命阿云 “那群奇装异服的索命又来了,还真是阴魂不散。”莫舒泰一手搔脸,侧目看着相向而来,从悬车右侧走过的整队索命,低声嘟囔道。这次他早有预备,便不似初次撞见索命一般被阴冷气息刺得牙关嗒嗒作响。 “姐姐?你——”后排并排的两座,小桥流水在左,莫舒泰在右。就在他注视的索命队尾也跟他擦肩而过,正要开口跟小桥流水搭话之时,只感到身侧一阵风拔地而起,扭头却发现旁边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 “姐姐?!”莫舒泰连忙将头探向右手边往后看去,果不其然,只见一道纤细的黑影如箭般自悬车车顶落下,转瞬之际便逐到了踏着整齐步伐的索命队伍中段,素手倏伸,抓住了其中一位的小臂,旋即惊道:‘阿云!真的是你!’ 虽然隔着一个钢铁口罩,但凭借着那熟悉的眉目和口罩上的缝隙,小桥流水还是认出了眼前这个索命的身份——正是那个在桂城被畏战的容纳杀害的小世家子弟阿云。 ‘阿云,你怎么会成了索命?是我,我是——’小桥流水见自己生生拽住了阿云,它却头都不回,全然无动于衷地拖着自己继续往前行进,情急之下就提高了几分音调,殊不知一言未毕,一阵劲风便自索命队首迅猛卷来,来势汹汹,显然是一着朝准自己的凌厉攻势。危急之际,小桥流水不及细思,翻手就抽出别在腰后的铁锏斜架在胸前,只听得“当!”的一声脆响,一阵剧震几乎逼得它铁锏脱手而飞。小桥流水心中诧异,惊惶之际却发觉那袭来的一击还有后着。眼见这次对方瞄准的是自己的前胸要害,情知这下非同小可,小桥流水不得已只能松开了抓住阿云的手,右手铁锏倒提,松开的左手便钳稳了锏头,双手并用带着竖起的铁锏斜斜往前一撑,试图卸去这下杀招的力道,却没料到那凛然杀气在它抓住阿云的手松开的瞬间登时烟消云散,咄咄逼人的杀招亦随即一软,直直往下摔落,在枉死城的石板路上砸出了“哐当”的一声响,然后继续“仓啷啷”、“仓啷啷”地被拖着远去。小桥流水这才看清,朝它袭来的正是索命鬼手一个的带链尖刺颈圈。 目视着队尾的索命身形也隐没到了枉死城经久不散的浓雾之中,小桥流水黯然地摇了摇头。对方本意只是让它撒手,招数虽然刁钻犀利,但并不狠辣刻毒,再加上小桥流水应变及时,由是它受到的最大损伤,不过是头顶青丝在飘扬之际被颈圈的气劲削去了几缕——不过说起来,在头发胡须都需要先申报获批,到了美容机构还要花大价钱才能修整的地府,对爱美之鬼来说,这下损伤的严重未必就比不上断臂折腿。 莫舒泰早就“姐姐小心!”、“姐姐你没事吧?”地一惊一乍过了,只是得不到任何回应,此刻他见小桥流水摇头,察觉到它面上有一丝稍纵即逝的低落,不禁着急,又问:“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认识那个索命对吧?他也是术者?”言语之间,莫舒泰嚯地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鬼门大开的时候,他也在场?” 小桥流水微微颔首,并不多言,满心满脑只在想:阿云会成为索命,有且只有可能是被“人”杀害的。到底是什么人会在万鬼肆虐的漩涡中心杀人?白闻钟的手下?仇视世家的自由术者?还是,还是。。。。。。 小桥流水不敢继续往下想,定一定神,别好铁锏伸手轻轻握着莫舒泰的手掌,低声道:‘刚刚不是说了吗?单独再说。’ 莫舒泰一怔,也觉得谈论与鬼门有关的事情,难免又会扯到自己来到地府的方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隔墙有耳,还是谨慎些来得好。心念及此,他也就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就在莫小两者各怀心事地转过身去,准备携手回到悬车上时,忽地听见从各自的口袋裤袋中传出“叮!叮!叮!叮!叮!”的一阵急促锐响,不禁对视一眼,尽见对方眼底的疑惑,旋即便伸手掏出了不住闪烁着的鬼知道—— ‘事务局召令!所有在地府的恶鬼及恶鬼候补,放下手上任务,立刻到就近的事务局报道!不得延误!’ 看罢信息,莫小二者不自觉地又对视了一眼,均发觉对方眼底疑惑转淡,反倒泛起了一阵意料之中的惊讶,心中明亮,清楚双方都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白闻钟! ‘喂。’就在莫小二者都在为这个召令暗自揣测之时,一双冰冷枯瘦的手冷不丁地拍到了莫舒泰的肩上,惊得他上身一直,慌忙回头看去,却发觉站在身后的是再熟悉不过,只是一直被他忽略的阴郁少年,这才送出一口气来。 ‘你们两个亲热归亲热,但不要老忽略我。’阴郁少年音调依旧低沉,语气仍然冰冷,话一出口,却是出人意料地抱怨了起来。 第283章 召令 刚来到枉死城恶鬼事务局门口,莫舒泰就瞥见斜对面的停车场已然停好了几辆尺寸跟它们座驾相当的悬车,心想应该是早到的同行。直到进到了事务局大厅,他才惊觉聚集到这里的恶鬼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粗略一数,也有半百之数,其中有一些跟他们一般穿灰皮出公职的,占得四五分之一。 见状如此,莫舒泰不免惊疑,在冥海之上秦广王曾经吓他说白闻钟闯入后闹得天翻地覆,以至于地府上下都闻闯入者而杀气腾腾,这才逼得他听从了抢身份牌混成公魂的一套,铤而走险成为了一名恶鬼候补。之后经历的种种事端,莫舒泰自然已经明白那番说辞是秦广王捏造来骗他的,地府上下对追捕闯入者一事,大多是出工不出力。他也不为之恼怒,皆因莫舒泰明白秦广王本意只是不愿他年纪轻轻就放弃生命,说到底也是为他好。 难不成白闻钟真的闹出了什么大动静,逼得地府不得不采取动作了? 莫舒泰不禁如此揣度,转念又想,这枉死城冷冷清清,死寂得像是一挺埋于深山地底的棺材,即便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定然也不是在这里周边发生的。但如今既然在枉死城发起召集,且阵仗如此大,难不成这个事务局召令,通传了整个地府? 有念及此,莫舒泰下意识地扭头朝小桥流水看了一眼,后者的视线恰好也移了过来,双方这么一对视,就知道彼此无独有偶地又想到了一块。 ‘咳。’阴郁少年刻意咳出一声,莫舒泰只得不情不愿地也扭头去看了它一眼。 早在阴郁少年咳嗽出声之前,厅内众恶鬼已经发现这队新人的到来,只是它们见小桥流水三个均身着灰皮,穿破鞋的看不起光脚的,俱都冷笑一声,对它们不理不睬。至于穿灰皮的几个本就融不进其他恶鬼堆里,此刻又见到几个处境相同的灰皮倒霉鬼,好比先被打的人看见后来的人也挨了拳头,不禁生了几分幸灾乐祸之心,自然也不会主动跟它们搭话。 不进行交谈恰恰是阴郁少年的强项,不用跟这帮初次谋面的市侩鬼虚与委蛇小桥流水也乐得轻松,至于莫舒泰,冷漠对他来说就跟家里没有靠背的塑料椅子一般熟悉。这三者利落地穿过厅中三五成群扎堆谈笑的恶鬼,贴墙站于厅堂的东北角,倒是跟时下场景融合得浑然天成。 等候了一刻钟长短,厅堂的内门总算打开,一个虎背熊腰、身穿红色官服的鬼官大步流星地从中走出,去到内墙的正中就那么一站,双手叉腰,朗声道:‘安静!’ 众恶鬼见这召令竟由这个事务局的局长亲自宣布,一时面面相觑,均想这次任务怕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紧要郑重得多,连忙噤声,屏息静气地等着这个红衫局长的批示。 ‘事务局发出召令,是因为需要大家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公务。此次任务非同小可,是十阎王亲自发布的。’ 室中哗然。一个资历较老的丙等恶鬼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开口确认道:‘大人你说的是阎王殿,还是十阎王?’ 红衫局长左眉一挑,郑重道:‘是十阎王。此次任务,是由十位阎王大人联名发布的。’ 满室喧哗。 ‘这这这。。。。。。’几个相对胆小的恶鬼闻言甚至发起颤来,由十阎王联名发布的任务,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它们当鬼的日子不短,但活着时候的怕死懦弱却丝毫不因漫长的岁月而有所流逝,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得上贯彻始终,是个优点。 ‘难道这次的任务,是、是——是抓捕马面大帅么?’站在外围的某个恶鬼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这个疑问句,心里却如磁带卡壳一般不住地呼喊着“不是不是不是”。鱼鳃等帅率兵追捕马面一事是阎王会审下达的隐秘指令,而这个大厅里头聚集的众鬼,连同莫舒泰三者在内,恰巧全都是在马面突围之前进入到了枉死城中,失去了鬼知道权限的它们相当于与世隔绝,由是对马面在欢喜城引发的巨大混乱毫不知情。 ‘哼!’红衫局长冷哼出声,睥睨厅内诸鬼,顿了一顿,才冷冷道:‘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妄想去抓捕马面?’形格势禁,红衫局长没有称呼马面为帅,但语气中的尊敬推崇却不减分毫。 ‘这次的任务内容,是要你们追捕引发万鬼夜行,借机潜入地府的活人入侵者,姓白名闻钟。’ ‘哦!’诸鬼听见任务的内容不过是追捕一个活人入侵者,纷纷如释重负地松出一口气来,不少还在想十阎王如此劳师动众,未免小题大做。红衫局长看见它们眉目间流露出的轻松,哪里还不知道这帮应付公差惯于敷衍了事的懒鬼在想什么。情知恫吓只能制得它们更加谨慎细致地偷懒,这个虎背熊腰的局长干脆略过此次任务有多少部门军队参与、会如何严格考勤记录云云,决意开门见山地施以利诱。只听它清了清嗓子,提气高声宣告道: ‘这次任务,不设任何精魂的奖励。’ 众鬼本就懈怠,如今一听任务不设精魂奖励,料定十阎王是凭权势逼鬼做苦差,均心生不满,兴致索然,更加打定主意要蒙混敷衍。殊不知红衫局长其实在耍欲擒故纵的把戏。但见它虎目一扫,将室内诸鬼不经意表露出的不满不耐尽收眼底,这才心满意足地话锋一转,郑重道: ‘但!凡是为最终捕获白闻钟者提供到关键帮助的鬼,都能获得一个功绩点!而实际捕抓到白闻钟的鬼,不仅奖励两个功绩点,还能连升三级!’ 第284章 功绩点 红衫局长此言一出,厅中忽地为之一窒,静得连根针掉落地都能听得真切。良久,站在前排的一个大胡子恶鬼才略略回过神来,兀自不敢置信地开声问道:‘敢问大人说的,可是由阎王殿授予的那个功绩点?’逐字逐句,端的是小心翼翼。 ‘哼。’局长一吹胡须,生硬回道:‘功绩点除了阎王殿外,还有何者有权授予?多此一问!’ 众鬼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岔,这次任务的奖励,的的确确是闻名遐迩的“功绩点”。方才陷入死寂的厅室,顿时又被卷入了一阵欢愉的喧哗。众鬼交头接耳,喜不自胜,满溢的快意从眉目之间喷涌而出,倒似是它们已然抓住了白闻钟的小臂大腿一般。倘若扬起的嘴角也有海绵体能够充血,想来这帮预支成功的恶鬼此刻个个的腮帮都已经肿成了拳头大的一团,犹如一连拔去了七八颗智齿一般。 所谓“功绩点”是地府中为阎王以外所有公魂所设立的最高奖赏,根据持有者所持总数不同,能够兑换不同的物事:如独独一个功绩点,就能用以兑现天文数字的精魂,至于这个天文数字有多天文,却是众说纷纭,几乎成了一个坊间传说,皆因短缺精魂如斯的公魂,大多不够格获取功绩点;而三个功绩点,则足以让持有者指定地府除阎王殿和阴帅殿及核心军师机构外的任意部门,答允它的一个要求(无常就曾用三个功绩点向无涯阁索要无限制进出的特权,遭到婉拒,之后双方协商,无涯阁准许无常每个月能够进入一次翻阅藏书);至于攒到五个功绩点,该公魂即能出任文职之中紫衫及以下的任一官职,旦夕之间登上权力的核心;若然持有者本领通天,竟整整获得了十个功绩点,更是有权要求十阎王亲自为其完成一个力所能及的心愿。 功绩点用途之大,价值之高,全然没有愧对其“地府最高奖赏”的名声。也正因如此,获得功绩点的难度极高,向来只有立下非同小可的天大功劳之鬼,方能获此殊荣。自地府设立功绩点以来,历数所有获得者,最高持有记录,也不过是鸟嘴所创立的七个之众,这可是千万年的积累,得到功绩点的登天之难,由此可见一斑。 时下枉死城恶鬼事务局大厅中聚集起来的这帮恶鬼,低至恶鬼候补,高也不过是未曾满额的乙等恶鬼。在今日之前,它们若说要获得功绩点,甚至不是痴人说梦,而是太监言春,是全然绝无可能的天方夜谭。如今天赐良机,让它们得窥往昔遥不可及的无上辉煌,即便眼下还是镜花水月,成功的几率也不过是从零提升到了零点零零零一,但总归是实现了从无到有的质变,这帮本以为自己再无出头之日的恶鬼又焉能不喜?光是意淫一番那天文数字,就足以为其所携的无数个“零”而飘然迷醉。 “大人,请问连升三级的奖励对恶鬼候补也有效吗?能直接升到乙等?” 红衫局长听到冷不丁地从墙角落蹦出这么一个问题,既奇又气,心道:这满室乙等丙等的恶鬼,尚且要战战兢兢地确认奖励是功绩点,想来也只是想取得提供关键帮助的奖励。怎么你区区一个候补,却这般大言不惭地出言询问实际捕捉的奖励内容?好不知天高地厚!有念及此,它连忙扭头往声源探去,两道如电目光一扫,只见发问者是个不高不矮的瘦削青年,左右分站着一个秀丽女鬼和一个患痨病般的颓唐少年,更生了不屑之心,没好气地讥挖道:‘品级是能升到乙等,只是实力不涨,跑到人间借贷却无异于送死。’ 发问的正是莫舒泰。他向来被奚落惯了,由是听懂了这红衫局长的弦外之音,也只一笑置之。那红衫局长见他如此豁达洒脱,不禁暗暗为异,多少收起了几分对他的轻视。 “姐姐,能转正不说,还能升到乙等,美差啊!”莫舒泰低声说道,语气却不太正经。 小桥流水白他一眼,并不答话。莫舒泰也就笑嘻嘻地不再说笑。 见自己一番欲擒故纵,已经彻底激发了在场众鬼的积极性,方才又从手下人处得知外头又聚起了另一帮受召赶到的恶鬼,红衫局长心想自己得提高效率,赶快派出这一帮恶鬼才是,双掌虚按几下,收住了诸鬼的谈笑声,旋即大手一挥,喊声:‘取出你们的鬼知道!来人啊!’ 就在众鬼依言掏衣袋裤袋的时候,大厅内门洞开,一队蓝衫鱼贯而入,手持鬼知道,各自去到了离得最近的恶鬼跟前,也不出言解释,径自将手中鬼知道凑到对方的鬼知道顶上,虚划几下,见得对方鬼知道亮了一亮,就即刻松开,走向另一个未跟蓝衫接触的恶鬼。 ‘这次的任务事关重大,几近倾尽地府鬼力,不单单是我们恶鬼的单打独斗。为免场面混乱,我们须得跟其他同志分工合作。由是经十位阎王大人示下,在这次任务之中,我们恶鬼借着本身职业特质之便,将全权负责地府黑市的搜索。’ ‘方才几位蓝衫向你们鬼知道传输的内容有两项。一是犯人的容貌身形,和几段与之有关的录像。’ 就着红衫局长的话语,已经被蓝衫接触过的恶鬼连忙打开鬼知道查看,果然找到了白闻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三维图像,还发现了四段时长从三十秒到数分钟不等的影像。 ‘第二项,是地府的黑市分布图和几个大黑市的情报。’ 恶鬼依言打开了所获情报的第二项内容,果然在鬼知道上头展开了一张全息地图,黑市的分布被罗列得一清二楚,而只要它们点选某个黑市,就会弹出一系列与之相关的文字情报。众鬼见地府准备得如此周全妥当,底气自然又多了几分,不禁觉得自己跟价值不菲的功绩点又近了一步。 ‘众所周知,自又(氵斗)到枉死,自枉死到千恼这两段路,是地府黑市最为繁盛的聚集地。众位因缘聚于枉死城,也算得上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比其他同行多了几分机会,希望大家能够好好珍惜,为地府尽心尽力。’ 红衫局长抬首挺胸,双拳一抱,字正腔圆地朗声说道:‘闲话不多说。本官在此,但祝各位武运昌隆!马到功成!请出发罢!’ 第285章 出城 “呼。”换好便装靠在悬车边上的莫舒泰吁出一口气来,仰头看着天,感慨原来漂亮女人变成了美貌女鬼,换衣极慢这个特质依旧不会有所改变。 百无聊赖之际,耳听得嗒嗒两声,莫舒泰循声看去,总算看见褪去灰皮的小桥流水落到了车外,笑了一笑,打趣道:“姐姐你天生丽质,其实不用这么在意着装的。” 小桥流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问:‘什么在意着装?’ 莫舒泰没料到小桥流水会如此反问,见它茫然神色不假,一时也不知如何接口。小桥流水也不等他整理好措辞,玉手一拍腰间,径自为莫舒泰解惑道:‘我刚刚在车上是忙着准备这个。’ 顺着小桥流水的皓腕玉指一路看将下去,莫舒泰的眼光不自觉地就火热了起来。小桥流水对男女之事所知有限,虽然不至于到相信“坐男人坐过的凳子就有可能怀孕”这种践踏不孕不育专科医院尊严的谣言的水平,但要它察觉到一个异性目光之中暴露出的猥琐,却万万能不能。由是小桥流水见莫舒泰这般顺着它上半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如同玩拳皇拖必杀技般的乱看,还道是他还没找到自己所指的位置,即又扬起手来拍了拍腰间,说道:‘这里。’ 莫舒泰被这么一催,做贼心虚,还以为自己的鬼祟行径被识穿,虽然耳面不会发热,却还是清楚自己定然涨红了脸。鬼魂毛发不会生长,羞愧的时候却依旧会面红,这一点莫舒泰绞尽脑汁,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似乎其就是专门为了丰富对鬼魂感情的描述而生的不合理。 “我、我。。。。。。”莫舒泰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却张口结舌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小桥流水看他表现古怪,秀眉微颦,心想这奇奇怪怪的小子又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了,捏拳就往莫舒泰的额角敲了下去,嗔道:‘看腰带!’ 莫舒泰怔了一怔,这才如梦初醒,明白过来其实小桥流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猥琐行径,心中大石登时落下,面上尴尬窘迫一扫而空,当即笑嘻嘻地乖乖依言看去。只见小桥流水腰间系着一条由十来二十个六角形金属拼成的腰带,色泽黯哑,似乎分量不轻,乍看之下,还觉得有几分眼熟。 转念之间,一件熟悉的物事在脑海浮现,莫舒泰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揶揄道:“原来姐姐你是忙着用鹜把铁锏拆成一条腰带。一物两用,很环保啊!还很时尚!” 小桥流水又白他一眼,拳头自然而然就朝他的额角敲了过去,训斥道:‘我们潜入黑市调查,肯定要注意掩藏身份。你也小心谨慎些,不要嬉皮笑脸的。’ 莫舒泰耸了耸肩,两手一摊,说道:“姐姐,你训我也没用,我一鬼力低,二没武器,哪用隐藏,进到黑市里就跟难民融为一体。真正需要隐藏的是那位仁兄。”言毕手指一抬,朝蹲在悬车车头的阴郁少年虚戳几下。 阴郁少年闻声转过头去,用右手食指比着自己,满面写满了问号。 “你看,还没有自觉。”莫舒泰搔了搔头,说道:“你的形象气质和举止,就是漫画小说里面典型的孤僻没有存在感不容易被人注意的人物。但事实恰恰相反,像你这样长发遮眼,满面阴云,周身散发着寒气像移动柜式空调一样的角色,是个擦肩而过的人都禁不住侧过头来看一眼啊。你就不能举止正常些,像个普通路人吗?”莫舒泰说着将两根食指塞入嘴角,一左一右往上一提,含含糊糊地说道:“例如这样,笑一笑。” 阴郁少年怔怔地望着莫舒泰,嘴角连连抽搐,总算艰难地撑起了一个刚刚比哭好看半分的诡异笑容,直教莫舒泰看得心中发毛,连连摆手让它止住。 小桥流水见莫舒泰如此作弄阴郁少年,柳眉一竖,抬手就朝他后脑又是一拳,朗声正色道:‘别闹了,出发吧。’旋即就从裤袋掏出了鬼知道,辨明方向后,当先迈步行去。莫舒泰和阴郁少年两个并无二话,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地府黑市,大多开设在城外荒地最为偏僻难找的盆地裂缝当中,地势复杂险峻,绝非寻常悬车所能到达的地方。无奈小桥流水一行座下悬车是公家财产,一旦丢失,阴郁少年作为海角前程无限倒是不怕,但小桥流水和莫舒泰两个恶鬼候补,收入微薄,怕是多做二三十年白工也补不回赔偿款。由是它们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悬车停在枉死城的恶鬼事务局外,一行人采用飘术前往目标黑市。 这三者沿着枉死城东北方向的主干道一路飘去,花了约莫二十分钟就去到了枉死城东北角的城门,名曰“有入”。与之正对的西南角城门名曰“无出”,两者相映成趣,美中不足的是,一旦将其跟枉死城满城索命联想起来,就不免显得有些刻薄。 “咦?” 早在转过拐角之时,莫舒泰就发觉数十步外的城门之前鬼影绰绰,心道:难不成是从事务局出发的恶鬼扎堆从这门出,堵车堵鬼了?行近了一些,才意外发现大多劲装结束的恶鬼拉成了几条长队,都站在了城门洞的侧边。就在他讶异之际,身旁的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双双脚尖一点,即便往上飘高了一些,探看内里的情况。 莫舒泰赶忙也升了上去一些,定睛一看,才发现洞开的“有入门”之所以拥堵,是因为一队队排列整齐、高低相当、步伐一致的索命,列成了连绵不绝,队尾直埋入了迷雾深处的三纵,正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出。 第286章 择路 地府军制,军权由阎王殿总领,设地府军分别驻扎于各城之中。其中八城二域的实际驻军情中,又有“三附加,二特殊”。 所谓“三附加”是指:又(氵斗)丰都两城是地府核心城市,四通八达连同各处,再加上丰都建有十八层地狱,故加设了一支中心军;欢喜千恼二城是地府与人间的连接关口,相当于地府的边防重地,为了维护其稳定和安全,特加设了一支边防军;归浊域是外交要地,东西天地各界各方势力聚集于此,鱼龙混杂,由是地府从各城地府军中挑选出精英分子组成新的一队驻扎于此,一为保全,二为扬威,号为联合军。 所谓“二特殊”是指取代地府军作用的两支特殊军:九幽域不准许普通公魂居住,也不对外开放进入,是地府全封闭的核心军事区。九幽军不像其他地方一般只重在守备,而需要全年无间断地执行各种军事任务,是地府最尖锐的矛,最锋利的剑,其中士兵一律身披黑甲,由是外界又称其“黑甲军”;因为索命本身怨气极重,不适合负责寻常的工作。地府又不愿意放任这么多的鬼力资源被白白浪费,思来想去,阎王殿便干脆将索命组成了一支特殊军队,让这帮阴恻恻的可怜鬼肩负起守城的重任。 除去基本的守备力量,枉死城中的索命看来是悉数出动了。白闻钟明明闯入了这么久,怎么现在突然发起这么大阵仗?在我们进入枉死城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舒泰这么思索了一阵,刚侧过头想跟小桥流水分享自己的疑惑,却发觉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出城的索命队列,连忙循着它的目光看去,正正看到了目无表情的阿云。 一怔之下,莫舒泰心中旋即涌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不痛快,原先到了嘴边的话唰地通通丢掉,鬼使神差地改口道:“姐姐,要不我们换一个城门出吧?看情况这些索命还要走个半天。”说着掏出了鬼知道看了几眼,续道:“看,旁边应得门和怨天门都没这么堵,我们就挑一个,从那出吧。”直勾勾地盯着小桥流水俏丽的侧脸,心中忐忑。 小桥流水摇了摇头,莫舒泰心头一紧,只觉得说不出的沮丧,却听它说:‘就算我们能先出城,找不到黑市的位置一样要白白浪费时间。’ “嗯?”莫舒泰闻言心头一喜,忙问:“姐姐你不是在为了盯着,咳,盯着索命看才留在这的?” ‘索命我们之前就见过,为什么还要盯着看?’小桥流水瞥了莫舒泰一眼,奇怪他今日怎么表现奇怪、怪话连篇。 ‘我们没去过黑市,也对枉死城周边野地地貌不了解,单凭地府给我们的这些死情报,怕是很难找对地方,更别说搜寻白闻钟了。’小桥流水目视前方,自顾自地说着。 听了这番话,就连呆立一旁的阴郁少年都不禁微微颔首,莫舒泰自然更清楚小桥流水所言非虚。它们三个初出茅庐,这次首都出任务,面对的一切都是未知,就连应该知道的许多都因为权限不足、前辈上司太懒而不曾获知。在这种不利的大前提底下,它们要找的偏偏还是流动性强,重在隐蔽的黑市,就这么靠着地府提供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收集来的情报搜寻,实在无异于暗中摸索,徒劳无功倒是小事,就怕摸错地方反遭无妄之灾。环顾四周,只见聚拢起来的恶鬼只增不减,莫舒泰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围在这里的恶鬼怕是都跟它们一样对黑市和枉死城并不熟悉,而跟小桥流水存了同样的心思,想着这里总归是有鬼认得目标黑市的位置和流动规律,只要跟着大队出城,或许就能搭上顺风车。 莫舒泰沉思了一阵,轻轻扯了扯小桥流水的衣角,待它扭过头来时眼球朝旁边空地一撇,引着它远离了鬼堆。阴郁少年见状,也不待莫舒泰吩咐便径自跟了过去。 ‘怎么了?’小桥流水问道。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这里的恶鬼全都不认得、没去过枉死城的黑市。”莫舒泰并不啰嗦,开门见山道。 ‘想过。’小桥流水干脆地点了点头,老实说:‘只是我现在了无头绪,只好从众。’ “嘿嘿,想听听我的想法吗?”莫舒泰笑嘻嘻地说。 小桥流水见他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毫不客气,拳头一挥又打中了他的额角,嗔道:‘卖什么关子?’ 莫舒泰抬起了手中的鬼知道,轻轻一晃,将事务局发给他们的记录了枉死城周边黑市的地图调了出来,手指虚点着地图中的枉死城道:“姐姐你看,枉死城八门,从我们身处的有入门顺时针数过去,有入、怨天、无可、罪有、无出、尤人、奈何、应得。假如以每个门所对方向划一道线,枉死城周边就可以被分割成,我数数,一、二、三。。。。。。” ‘分成了八个区域。’ “对对,姐姐你数学真好。”莫舒泰搔了搔脸,打着哈哈道。 “地图标示,在有入和怨天所夹区域中错落着两个大型黑市,对吧?” ‘明知故问。’ “嘿嘿,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姐姐的是,这次行动很突然,就连我们这些一线鬼员都不过是刚接到通知,然后马不停蹄就出发了。这次行动名为搜寻白闻钟,但你说有没有可能阎王殿还暗中授意,让部分参与者借机围剿逃民和取缔黑市呢?” 小桥流水眉头一皱,拳头又要扬起,莫舒泰连连摆手求饶,不敢再故弄玄虚,悻悻然说:“完全有这个可能啊。黑市想开大,要平安,要稳定,那就肯定要跟地府官方内部人员有所勾连,换言之,此刻开设者们也大多得到了地府军队恶鬼悉数出动的消息了,它们或多或少会跟我一样对地府的动机有这种揣测。存此担忧,你说它们会怎么办呢?” ‘撤离。’小桥流水难得地配合了莫舒泰一次,回答道。却没想到莫舒泰一听就摇了摇头,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 ‘说。’小桥流水一亮拳头,莫舒泰摇晃的头当即生锈一般止住,低眉顺耳地说:“姐姐,如果它们当即撤了,不就完全暴露了地府里面有内鬼这件事么?——虽然这件事鬼尽皆知,但地府就缺这么一个理由进行内部清扫呢。我认为它们只会就近迁移,既保险,又能掩护地府与之勾连的鬼员。” ‘有道理。’小桥流水点着头,凑近了莫舒泰一些,凝视着莫舒泰手中地图,指点道:‘就近迁移的话,怨天和无可门所夹的区域小而窄,更容易被包夹。但有入和应得门之间的区域广阔,易于藏身。我们是该改道应得门咯?’ “不。” 莫舒泰生生压抑住自己摇头的欲望,斩钉截铁道:“恰恰相反,我们就去怨天门。” 第287章 拦路 ‘什么?’小桥流水颇为错愕,但见莫舒泰神色认真,不似在开玩笑,不由得凝视着地图陷入了沉思。 ‘是了。’小桥流水双手一拍,虚指着嘴上提到的两个区域,说道:‘有入门和应得门所夹区域虽然广阔,但地势相对平坦,险地缝隙又较少,索命要合围虽然不易,但也不过是多花时间的问题罢了。但怨天门和无可门所夹区域,怪石嶙峋、奇峰乱起,易守难攻的险地较多,而且有很多晦暗隐蔽的裂缝走道,索命最为重要的鬼数优势就不好发挥。’ 说到这里,小桥流水抬头看了莫舒泰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有时蠢如猪,有时却偏有点小聪明。’ “哪里哪里,信口胡说的。倒是姐姐冰雪聪明,一听就猜到了我的意思。”莫舒泰权当没听到小桥流水前半句,大方地接纳了它的“夸赞”之余,礼尚往来地还了一记马屁。 小桥流水闻言不禁白他一眼,又问:‘有几分把握?’ 莫舒泰耸了耸肩,歪头道:“一点都没有。”这一句全系真心。他给出的这番推论,全是临时想到的,本意是想博小桥流水一赞,听着有理,但并无实据,不是信口胡诌,却也离信口胡诌不远了。由是当他头脑一热说了出口时,心中不知多么忐忑,就怕会弄巧成拙,卖乖不成反倒在小桥流水心中坐实了“蠢笨如猪”的坏印象。此刻见小桥流水似乎也认同自己的推论,莫舒泰心中大石登时落下,不禁洋洋自得,暗自窃喜。 小桥流水沉吟一阵,又朝阴郁少年扭过头问:‘你认为怎么样?’ 被问者一怔,顿了一顿,才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其实阴郁少年从莫舒泰如何如何划分区域开始就走了神,全然没有听见他们后头的对话,自然无法对这推论作出一个有价值的判断。只是它发牢骚在先,主动要求莫小二者多注意自己,此刻小桥流水真的注意了,自然万万不愿暴露出自己神游他处的事实,唯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可见有些鬼争取发言权时热切,不过是一时兴起凑个热闹,未必真的能有所建树。 ‘既然你也同意。’小桥流水马尾一甩,身子已然转向了怨天门所在的方向,朗声道:‘死马当活马医,就从怨天门出碰碰运气吧。’ 三者沿着巷道,很快便去到了怨天门左近,发觉从此门出的索命果然少了很多,不似在有入门的那队队尾仍然埋在迷雾深处,这队眨眼就要悉数穿过城门出到城外。莫小二者对视一眼,连忙加紧飘了过去,阴郁少年紧跟在后,一行鬼就这般尾随前头的索命去到了枉死城外的荒野之中。 纵到了一块棱角分明的巨岩上头,小桥流水环顾四周一圈,这才徐徐飘到了半空之中,俯视底下一片赤土。只是任它放眼看去,不过看到远去的索命拉成的一条灰蒙蒙的长蛇,其余就是山峦缝隙、岩土乱石,哪里能寻到什么黑市的痕迹?好在黑市不易寻到本就在小桥流水意料之中,它也不至于太过沮丧。 ‘东北方向地势比较复杂,往那走吧?’落到地上,小桥流水如此提议道。莫舒泰不假思索便点头赞成,阴郁少年自然更无其他话说,三者即便运起飘术,尽可能贴着路面急速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这次出外不比先前开悬车运送书本,那时它们身穿灰皮,举的是地府官方的伟大旗帜,寻常逃民鬼匪根本不敢近身。此刻莫舒泰三个全都身着便装隐秘行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上危险,不得不小心行事,如履薄冰。 这片荒地地势确实崎岖险峻,尖锐粗壮的石锥横七竖八地遍布满地,忽地就有一座山头拔地而起,忽地又有一处凹陷深入底下。小桥流水三个为了掩饰身形,时不时还得在狭窄的地缝之间穿行,一路飘得磕磕绊绊,实在相当的不畅快。只是根据事务局所给的情报,黑市一般都藏匿着高空飞行无法俯瞰发现的诡秘地段,由是无论这路多么难飞,它们也只可以如此为之。 一行鬼飘行了约莫半个小时,依旧一无所获。在即将去到所处裂缝的岔口之时,莫舒泰刚张开嘴要问小桥流水是往左还是朝右,却听得岔道口后蓦地传来一声叱喝,随声便有两道鬼影唰唰地蹿了出来,双手往腰上一叉,齐齐拦在了裂缝的正中央。 ‘你们三个是什么路子?!滚滚滚!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发声的是站在左手边的鬼魂,高大挺拔,虬髯胡子浓密得能卷两团洗碗用的钢丝刷,背负一柄满是勾刺的狼牙棒,粗声粗气,话语中全是对小桥流水这三名不速之客的厌恶之意。另一个则矮小敦实,圆滚滚的脑袋上别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左右腰间各挂着一把唐刀,不言不语,似乎想单凭旁人不易看清的凌厉眼神震慑小桥流水一行。 早在叱喝声起时,小桥流水三个就警戒地止住了身子,此刻看一片荒地凭空蹦出了两个彪悍粗野的鬼魂,对视一眼,心中均是既惊又喜,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真的寻到了一处黑市,只是前路更加凶险,如不步步为营,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莫舒泰脑筋一转,一步抢出,朝相隔有三十来米距离的两鬼紧张兮兮的问道:“两位大哥,不不不,两位大爷,敢问前头,可是有黑市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鬼俱是一怔。莫说那两个拦路鬼,就连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都大吃一惊,搞不明白莫舒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无奈它有言在先,已经开门见山地表露了来意,它们也不好再插嘴伪饰,唯有听之任之,见步走步,心中打定一旦事败就将莫舒泰两条腿打断的算盘。 两个拦路鬼面面相觑,显然从未遇到过这般坦诚直白的闯入者,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待到莫舒泰连连催问了三次,矮小敦实才张口回话,瓮声瓮气地问:‘你找黑市做什么?’ 莫舒泰一听,更加笃定前头就有黑市,心中狂喜,面上却堆上了更加焦躁不安的神色,答道:“回这位爷的话,我急着去黑市,可是要买救命的家伙!” 第288章 诓骗 ‘救命的家伙?’高大挺拔摸了摸下巴,问:‘救什么命?’ 莫舒泰佯装踌躇,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猛地一拉小桥流水小臂将它扯到身前,抱拳急声道:“两位大爷,实不相瞒!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个老婆!” ‘哦?’两个拦路鬼应和一声,显是颇有兴致。小桥流水则杏眼一圆,缓缓回过头来瞪了莫舒泰一眼。面对着两道尖刀一般的凌厉目光,莫舒泰背脊发寒,面上忧急神色就更自然了几分。 “相逢就是朋友,两位大爷,我就大大方方地跟您俩坦白了吧!我这老婆,是,算是拐来的!”说到“拐”字时,莫舒泰刻意用吼发声,一副鼓足勇气的窘迫模样。自11岁父亲入狱孤苦无依开始,莫舒泰就时时要周旋于房东债主小混混之间,要钱没钱,贱命一条的他一旦逃脱失败,就只得信口胡诌,试图蒙混过关——下场当然往往是换来一顿毒打。虽然钟鸣鼎时时表示愿意替他还债,但他穷骨头里偏有一股执拗,明明要害关头有接受钟鸣鼎的资助,大块的部分却怎么都不肯收下。再加上他赌气般的自杀行为屡试屡败,便只得以这么靠一张嘴跟那帮绝非善男信女的人虚与委蛇,从十次有十次挨打,一直到十次只被揍七次,可谓练就了一身用血与泪换来的胡诌本领。此刻他编造故事蒙骗两个五大三粗的鬼魂,刚开了个头,后续故事即便源源不断地涌现而出,真可谓信手拈来。 “她本是欢喜城一黎姓大户的养女,我只是个买不起房刚躲过了一轮鬼灯抽签的穷小子。我、我们本来一个天,一个地,结果在市集偶然解后,就这么对上眼了。之后我们时时找机会偷偷约会,几个月来都好好的没事,结果前不久还是被那****的发现了。我们又害怕,又不甘心,一咬牙就从欢喜城中逃了出来。可是那个姓黎的好可恶!竟然派手下一路从欢喜城追过来,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来黑市买些救命的家伙防身!” 莫舒泰为了表现出激动的情绪,刻意不带转折,不顾逻辑,说出的话听起来就一截一段,零零碎碎。他又故意言辞粗陋(实际以他的文才,大可不必如此),将“邂逅”说成“解后”,将“相爱”说成“对上眼”,将“幽会”说成“偷偷约会”,想要在一对拦路鬼心中烙上根深蒂固的市井形象。其实莫舒泰心思花的太过,那两个拦路鬼本是一对老粗,听得懂的便听,听不懂的权当放屁,压根没察觉到“解后”的异样,只为“对上眼了”感到了莫名兴奋。 听罢,高大挺拔嘿嘿怪笑着,转由矮小敦实发问:‘欢喜城黎姓大户,难道是那个黎马司?’ 莫舒泰扬眉张嘴,故作惊讶,隔了片刻才怔怔答道:“两、两位爷也认得那个混。。。。。。那个鬼?!” 一对拦路鬼扭头对视一眼,旋即齐齐捧腹大笑起来。 高大挺拔笑得弯起了身子不住拍腿,说道:‘啊哈哈哈哈哈!那条蛮横的黎老狗也有今天!我还说这姑娘长得这么水灵,不是瞎了怎么可能被你拐跑,现在看来也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鬼。’ 地府之中,特权阶级的淫威强权远比人间为甚,可谓有钱便是爸爸,有力就能当妈——跟人间的认爸风潮不同的是,鬼魂对于“爸爸”大多谨小慎微,不似活人朝三暮四,轻浮随便,早上王爸下午马爸,全无节操可言。兼且身而为鬼,岁月无穷,不惧衰老,不怕力弱。由是好多鬼魂跻身到地府上层之后,乐不思蜀,万万不愿意投胎为人,而欲固守这份凌驾于亿万鬼魂之上的骄奢淫逸。但想长久地维持着自己地位的稳固,所需力量不小,这些大户又非个个都有阴帅那般强硬的拳头。为求千秋万岁富贵无限,它们唯有或贿赂地府官方,或巴结地方强鬼,甚至两者兼而为之。而想做到这两点,大户们只得从鬼性入手——所谓酒色财气。 无穷的岁月滋长无穷的欲望,手握大权的鬼官、拥有巨力的强鬼们自然不能免俗。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而来,“好色”从来便是天字第一大欲,这可曾得到亚圣孟子背书,就算不是真理,想来也相差无几。尤其是当鬼之后,不再有纵情声色会毁损身体减阳折寿之忧,加之鬼魂**比之活人**更添了几分刺激痛快,“色”字头上这把刀就变得更加凌厉锋锐,真真将无数鬼雄都斩得直不起腰来,日夜只顾沉浸于温柔乡中。地府大户们本身大多就是好色之徒,自然深谙此理,为了讨好那些有权有势有实力的同道中鬼,也为了满足自己那难填的万丈欲壑,它们便生了到底层挖掘秀丽女鬼,当做货物囤积于府的心思。手段倒也简单,无外乎威逼利诱罢了:不从,轻则鸡犬不宁,重则灰飞烟灭;听话,小则免去鬼灯之祸,多则能享荣华富贵。见了率先这般做的几家收效甚彰,地府中其余大户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当即争先效仿。一来二去,收养女一事便在这羊群效应底下席卷整个地府,一时蔚然成风。 高大挺拔听到的那位“黎万司”就是其中佼佼,莫舒泰信口胡诌一个姓氏,不曾想竟然误打误撞碰对了,也算是这个倒霉鬼难得的福星高照。 一对拦路鬼想到了“黎万司”,已然先入为主,此刻见小桥流水确实姿容秀丽,更加对莫舒泰私奔一说深信不疑,不由得就对它卸下了几分戒心,语气就客气了一些。 ‘兄弟啊,那黎老狗好生蛮横,你一路逃来吃了不少苦吧?’高大挺拔客套道。 ‘按你说的,你是打算来黑市买武器法器咯?’矮小敦实也不给莫舒泰回话的空档,抢着又问。 莫舒泰不住作揖,连声说是,神情诚挚真切。 两个拦路鬼又对视一眼,默然良久才回过头来,还是高大挺拔开声:‘兄弟啊,我也明白你的苦处,但是吧——’ 一个“吧”字尾声未落,只见高大挺拔脚尖一点,一米九几的庞大身躯即便应声如电般抢出,右手往后背一探一挺,那柄满是尖刺的狼牙棒旋即嚯地一声掠过虚空,不过疾如旋踵的短短一瞬,已然杀气腾腾地逼到了莫舒泰一臂之间! 第289章 准入 “我去!”莫舒泰惊呼一声,屁股已然应声着地。高大挺拔见他如此,一柄狼牙棒也就凝在半空不发,嘿嘿笑了一声,手腕一转,便带着长柄呼呼地转了两圈,手臂一曲,就势将其挂回了背后。 ‘兄弟别紧张,我跟你开个玩笑,玩笑!’ “这他。。。。。。咳,这位大爷,这种玩笑别再开了!分分钟我就魂飞魄散了!” 莫舒泰之前那故弄玄虚的“解后”没能奏效,这次说到一半的“******”却被高大挺拔听得清清楚楚。高大挺拔见他明明恼怒气愤,粗话去到嘴边了都还咽回去,只觉得这鬼懦弱之余,又显然是为进黑市不敢得罪自己,想来真的是走投无路,心中登时又卸下了几分警惕。 ‘说起来。’高大挺拔双手环胸,头部前探,直勾勾地盯着阴郁少年,话锋一转,问:‘小子,你跟它又是什么关系?’ 莫舒泰一听,正要开口抢答,谁知“他”字刚出口,即遭到高大挺拔的喝止:‘我问它,没问你!小子,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高大挺拔面貌狰狞,语气凶悍,想从阴郁少年身上逼出来一丝破绽,却没料到这个干干瘦瘦,看起来手无搏鸡之力的小青年受此恫吓,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满脸茫然地呆呆看着它,不由得抓耳挠腮,一时想不到该如何接续。 “唉,这位大爷你,唉。。。。。。”莫舒泰抓住了这个难得的空档,连忙插嘴,长吁短叹了一阵,直逼得愁云弥漫满面,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是我的家丑,本来吧,我不想说的。但这位大爷既然信不过,唉。” 说到这里,莫舒泰一拍大腿,叹道:“这是我的白痴弟弟,先天智障。生前我就没照顾好它,死了当鬼了我又不忍心甩下它不理,这不,这不就逃跑还捎上了它。唉,也是委屈我老婆了,本来就九死一生,现在更加。。。。。。”连连摇头,满是苦闷神色。 闻言,高大挺拔连忙歪过头去看小桥流水,但见它面露不满,目光自始至终没往莫舒泰和阴郁少年身上探去,心想这女鬼面貌不错,心地却不好,转念又想若是换做自己,怕是会比这女鬼还要来得不情愿。胡思乱想了一阵,高大挺拔才弯下腰去,伸手将莫舒泰一把拉直了身子,拍了拍它肩膀安慰道:‘兄弟,咬咬牙,加油。’ 此时矮小敦实也走了过来,俯视着仍自坐倒在地的莫舒泰,顿了一顿,问:‘你把自己底细说的这么清楚,就不怕黎老狗的爪牙寻来时,我们开价把你给卖了吗?’ 莫舒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怕。但看两位大爷的模样,小弟就知道你们是有情有义的鬼。光是你们能叫它黎老狗,就知道你们很有良心,看不惯这种恶霸。”受了莫舒泰这一记马屁,高矮两鬼均觉十分受用,又听他续道:“小弟不是没头没脑就跑来的,我有朋友来过黑市。他说黑市里面的鬼,上到组织者,下到小贩子,多多少少都有仇人,今日你卖我,明日它卖你,黑市还怎么办得起来?他又说,黑市里头虽然安全全凭自保,但绝对不会出卖去那里的鬼的信息。他跟我可是生前分穿过一条裤衩的铁哥们,我相信他不会骗我。”莫舒泰凭空捏造出一个来过这里的朋友,自然是为了令一高一矮认定他并非来路不明的不速之客。 两个拦路鬼听罢,想了一想,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继而齐齐点了点头。高大挺拔这才双手叉腰,高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兄弟啊,前面确实是黑市,我们信得过你决定放你进去,但有些规矩吧,得跟你事先说明白。’ ‘一吧,生面孔,咱得先搜身。’ 高大挺拔此言一出,小桥流水登时俏脸煞白,粉拳紧攥。见状如此,高大挺拔双手一摊,笑说:‘妹子,不搜你。’尔后嘴巴朝阴郁少年一努,这对一高一矮便分别搜起莫舒泰和阴郁少年的身来。在离开枉死城之前,莫舒泰一行早料到多半会遇此一着,由是将会暴露身份的物事悉数留在了悬车之中,他跟阴郁少年本又不持武器,这次搜身自然是安然度过。 ‘很好。’高大挺拔拍一拍手,退出一步,抬手从怀中掏出了三条细铁链,边分派给莫舒泰三个边吩咐:‘你们将这条铁链缠到自己鬼知道上。’ 莫舒泰三个不明就里,也只好依言照做。 ‘嗯。’见它们三个顺从地用铁链缠住了鬼知道,高大挺拔满意地点了点头,解释说:‘缠上铁链后,你们的鬼知道就失效了。切记,在黑市中不要试图解开链子,否则会引发很大的哔哔哔哔响声。到时你们要是只被赶出来,就算祖宗积德!’ ‘第三,你们要把路线和切口记好咯!特别是切口!待会你们说错了,可别指望我们的同伴会手下留情!’ 第290章 黑市 “姐姐,鬼知道用不了,进去以后我们就别分开行动了吧?”莫舒泰低声道。 小桥流水头也不回,冷冷答道:‘废话。别分心,前面又是岔口。’ “我想想。”莫舒泰一边飘,一边低头数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左左右左中。。。。。。” ‘转右!’一扯莫舒泰衣领,小桥流水就似喜庆大年的农民手提肥鸡一般,倏地疾往右边的岔道口蹿去。 ‘你刚刚反应很快。’小桥流水手也不松开,冷不丁地说道。莫舒泰闻声一愣,问:“什么时候?” 还装傻。 白了他一眼,小桥流水这才没好气地说:‘那个高个子突然发难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反应过人,我们应该就露馅了。哼,这件事就跟你叫我——咳——扯平。’ “哎呀姐姐你这夸的我都不好意思,我哪是什么反应快,当时是真的吓懵逼了。那么大那么粗的狼牙棒。”莫舒泰说着双手比划了起来,一时犯起了男人总嫌不够大的通病,砸了咂嘴又抡起双臂再比了一次。看他第二次比划的大小,也不知道高大挺拔拎着的是狼牙棒还是攻城木桩,但基本可以确认他的面皮是跟城门差不多厚。 在高大挺拔如电抢出的当时,小桥流水出手稍迟,但明明白白看见了阴郁少年就要运掌画符,只是莫舒泰一屁股坐下的同时用手拍了阴郁少年活动起来的手掌一下,这才止住了它的施法。想来当时莫舒泰对高大挺拔的意图并无十足的把握,他的举动与其说是机敏善断,不如说是悍不畏死。情知他此刻是在装傻,小桥流水也就由得他,不再多言,心中对他的观感却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一人两鬼再转过一个岔道口,还没飘出几米,蓦地从一块巨岩后跃出了一个精壮汉子,双臂一张拦在了路前,喝问:‘过路的还是吃饭的?!’ 莫舒泰提一口气,大声回道:“哥几个吃饱啦!” 那汉子朗声又问:‘吃的什么?!’ 莫舒泰再提一口气,几乎嘶吼出声:“鸡鸭鱼鹅,腐豆菜青!” 那汉子抱了抱拳,身形一晃,再度隐身于巨岩之后。 之后一路上,莫舒泰一行还遇到三次拦路问切口的鬼魂,第二次两鬼,第三次四鬼,第四次却只有五鬼,出其不意地破坏了一组等比数列的美感。每遇到一次盘问,莫舒泰回答切口时就要变一次“腐豆菜青”的次序,从“豆菜青腐”一直到“青腐豆菜”,这才终于越过了所有卡口,去到了一口黑压压的洞穴跟前。 守在洞口之前的鬼魂共有十二个,肩抵肩,脚尖顶脚尖地拉成了一堵鬼墙。见小桥流水三个来到,鬼墙正中的那位大汉怪声怪气地问:‘请问三位,刚刚共有几个鬼魂跟你们对过切口?’ 莫舒泰一怔,身旁的小桥流水略一转念,便即脱口而出:‘十二个。’ 大汉满意地轻轻点头,拍一拍手,排在左首的三条大汉便从这紧密的队形中一步跨出,三步并作两步地去到右手边的一块扁平岩石旁边,团团围成一个圈,六手并用,猛地将其提了起身,露出了底下一条蒙在阴影里的石梯。 见状如此,莫小二者均是大为意外,唯有阴郁少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原来那黑压压的洞穴和拦在跟前的一排鬼墙都是障目之叶,真正通往黑市的路途,只有遇到老老实实通过了所有关口,且精通一年级加法的鬼魂才会洞开。这道机关既阻止了或侥幸、或巧妙越过了前面关口的鬼魂,又拦下了文盲,可谓实有之余,又富于教育意义。 ‘三位请!’扛起岩石的三名大汉齐齐发一声喊,虽然说的是“请”字,语速和语气却将催促之意暴露无遗。互相交换了一阵眼神,三者齐齐点头,这才由小桥流水带头,接踵矮身钻入了那通往地底的梯道之中。 只听得身后“噗”的一声闷响,显然那大石又结结实实地堵在入口之上。三者在一片黑暗中面面相觑,都从对方闪烁着的目光之中读到了忐忑。只是已入虎穴,现在退缩只怕更惹外头守门的大汉们怀疑,小桥流水三个略一沉吟,也只有硬着头皮地继续往下走去。一人两鬼各有所思,都自凝神屏息地留心着脚下梯级,一路无话,也不知顺着这梯级往下走了多久。莫舒泰心中暗暗揣度,外头的守备容易部署,这梯级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造出来的,地府给他们的情报多半已经过时了,其实这座黑市早就迁到了此处。 又走了百十级阶梯,小桥流水才一脚踩到了平地上,再走两三步,登时豁然开朗。它略略仰头放目四顾,发现眼前空间无比广阔,头上窟顶最高处直有五六十米高,钟乳石自那顶点呈辐射状蔓延走低,俨然构成了一顶自然而成的椭形穹顶。在这广阔的地底洞穴之中,错落着数不胜数的摊贩,或席地而坐,跟前铺一张认不出材质的毯子,或搭起棚架,竖起立柜,有模有样。偌大一个黑市,当中无一根火把,无一条灯柱,昏黑一片,名副其实地是个“黑”市,其中唯有森森鬼气不住回荡,想来通往这个地底洞穴的梯道,不止一条。 “别有洞天啊!”莫舒泰双手环胸,一路走走停停,饶有兴致地看着贩子们兜售的各色物事。黑市之中鬼数不少,但胜在空间够大,行走起来不至于磕磕碰碰。小桥流水推断这些贩子之中定然藏着黑市组织者的眼线,倘若自己行色匆匆,不看货只找鬼,怕是会惹起怀疑。有此顾忌,它也就干脆随着莫舒泰一路看将过去。黑市的兴起,源于逃民浪潮的发生,它们日常劫掠积攒大量钱财,却苦于不敢回城内招摇过市。一些精明过人又游走于黑白之间的商贩瞧准了这个商机,暗中运送各种物事跟这些逃民交易,越做越大,久而久之便成了黑市。因为逃民所需极繁,既想享乐,又要保身,黑市当中的货物便种类极杂极多,吃喝玩乐灭鬼放火所需,一应俱全,真可谓花多眼乱。小桥流水要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之中靠余光扫视可疑的身形,实属不易。 ‘喂!你!’ 小桥流水看窥视着左手边的几个摊子,猛听得前头这么一声喝,右手下意识就拍到了腰间,万分警惕地回转头来,只见一个蹲坐在地的干瘦汉子枯柴般的右手牢牢钳住了莫舒泰的手腕,嘿嘿怪笑,阴恻恻地说道: ‘小子,你看起来,很奇怪啊。’ 第291章 兜售 莫舒泰呆了一呆,初时也跟小桥流水一般惊惶不定,但想自己小臂猝不及防就被它抓住,倘若这干瘦汉子真识穿了他的身份,大可直接发劲就势制住他,何必说这些云里雾里的怪话?况且他身边还有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有念及此,莫舒泰心中就定了一些,强挤出几分笑容,问道:“这位老哥,你说什么?”自由的左手悄悄收到后背,准备好一旦见势不妙,就即画符突袭。 ‘你小子,怪得很,怪得很。就这么带着个痴痴呆呆的小子和如花似玉的羸弱女娃,都敢跑来黑市?嘿嘿。’那汉子这么说着,另一手便探到了腿旁的一个匣子之中,冷不丁地抽出了一把鬼头大刀。莫小阴三者见了全都心惊不已,情急之际就要出手,殊不知那汉子竟然倒转刀柄,话锋一转道:‘你看看我这把刀!这可是神兵利器!有了我这把刀傍身,你大可放心大胆地闯荡地府,到时莫说一个痴呆一个女娃,就算你带着十个痴呆十个女娃,都能保得它们平平安安!’ 原来是推销! 有念及此,小桥流水便松出了一口气来,正要拉着莫舒泰走开,却发觉他极为配合地接过了鬼头大刀,竟然装模作样地赏玩了起来。 “啧啧。”莫舒泰见那鬼头大刀刃泛寒光,尽管刀柄花里胡哨得像涉黄沐足城的霓虹灯牌,却依旧拦不住锋芒中往外渗出的一股凛然锐气。以至于即便是他这种对刀具的认识尚停留在阳江十八子的土炮,也能一眼认出这确确实实是把宝刀。 “大哥,这是把好刀,可惜我不是个好鬼。”莫舒泰摇了摇头,双手将那刀递还。那汉子也不纠缠,利落地将大刀收好,嘿嘿笑说:‘小哥不喜欢刀?长兵器怎么样?这枪可有开天辟地之能,正正就是矛与盾的故事里面那根无坚不摧的利矛!’言毕双手往毯子底下一掏,嚯地抽出了一杆人身等高的双刃长枪,枪柄一倒又塞到了莫舒泰的手中。莫舒泰也不推却,笑吟吟地接了过来。这次的长枪枪柄倒是质朴的很,光秃秃的一片灰黑色,却原来爱美的心也会力争上游,这次一跃从低端去到顶端。但见一条狰狞凶恶的巨龙盘于枪头之上,鳞爪生光,栩栩如生,似乎随时就能扑出胡乱撕咬一般。莫舒泰忍不住好奇,指腹轻轻凑近枪尖一抹,登时被带开了一道豁口,这才知道这长枪美貌与犀利并重,走得竟然是撒切尔夫人的路子。 莫舒泰觉悟不高,就连科学信仰都被近来历经的种种所打破,自然不至于因这枪的风格有崇洋媚外之嫌而感到不满。但他还是干脆地摇了摇头,又恭敬客气地双手将那枪递还。那汉子无识鬼之能,看了这么一阵都还未能洞悉莫舒泰的穷相,怎么都料不到他之所以接连拒绝,全出于囊中羞涩,还道他其貌不扬,实则眼高过天,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地从怀中解下一个布包,轻手轻脚地拆解开来,露出了一本薄薄的线装小册子,蓝色封面,上无一字一划。 那汉子这次却不将那册子主动往莫舒泰手中塞,只是自顾自珍而重之地细细用掌心摩挲着封面,良久不语。小桥流水眉头一紧,它本就不明白莫舒泰为什么要赖在这里白白耗费时间,这下见那汉子手抚那蓝色小册怔怔出神,仿佛在抚摸着一具脂凝雪白的胴体,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扯住莫舒泰领口就要拖他走。沉浸在异样喜悦中的拿汉子才终于开口说:‘小兄弟,别急着走。这册子是我珍而重之的秘宝,千金不卖!但我见与你有缘,像你这样有眼光的鬼魂实在不多见。识英雄,重英雄,我今日就破例一回,让你一观!’ 第292章 “秘宝” “姐姐,你看他都这么说了,我们就看一眼吧?”莫舒泰回转头来,腆着脸说道。 小桥流水妙目一圆,犀利的目光凌厉如刀。莫舒泰却不被它这股气势压倒,竟然撇过头去向阴郁少年求助:“你也帮我劝劝姐姐啊。”后者闻言茫然地抬起手比了比自己,显然方才又神游四海,完全没注意到时下发生了什么。 见状如此,莫舒泰只好叹出一口气来,两个嘴角直逼向太阳穴,哈哈大笑,借机低声说道:“姐姐,我们名义上可是来买家伙的,做戏总要做全套吧?” 小桥流水一怔。实则上自进黑市以来,它就一直担心黑市中安插有眼线,生怕自己但凡有一个举止异常,就会被它们盯上,由是这才耐着性子,一路随莫舒泰走走停停东看西看,甚至愿意在这个变戏法般的汉子摊子前耽了好些时间。只是这么暗中观察过来,小桥流水都无甚发现,警惕性不自觉就松下了一些,此番听莫舒泰欲言又止,明明就是意指此事,还道他发现了什么,连连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莫舒泰嘿嘿笑笑,并不言语。他不作声自然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他确确实实没发现什么。 试问他又能发现什么?这黑市当中自然是遍布眼线,它们摸爬滚打多年,全都是经验老到藏匿有术的老油条,时下分布于黑市中各处,或乔装成摊贩,或乔装成买家,或乔装成搬运,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真可谓木藏于林,水收于海,就是乙等恶鬼中的好手来到,也未必能识穿它们的伪装,何况实际阅历并不甚多的小桥流水?至于莫舒泰,自然更加无望,倘若他有如此毒辣的眼光,哪会沦落到被拳脚逼出一张快嘴的地步。他有此说,完全是惊弓之鸟培养出的谨慎天性,时刻注意着危险的气息,宁愿认错,也绝对不愿放松警惕——其实这多半无用,要想避险,除非能未卜先知,否则终究还是凭的真本事。莫舒泰单是警惕细致,但事事无能为力,由是该挨的打没少挨,该吃陈树庄邪的亏也没少吃。枪杆子里出政权,拳头才是硬道理,诚不我欺。 虽然小桥流水抓着衣领的手还不松开,但莫舒泰清楚地从它的眼神中看见去意渐消,也就不再多说,大大方方地让小桥流水把一件单衫扯成了露脐装,浑若无事地跟那汉子喊道:“哥,你都说这份上了,小弟哪能就跑,看看就看看!” ‘嘿嘿,好小子!你可是占便宜咯!还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可别眨眼!’那汉子这么啰嗦了一通,捻着封面边沿的两指才慢慢往上提起,总算是揭开了书页,展露出了这本它珍而重之的小册子的庐山真面。莫舒泰好奇心起,果然凝神定睛一看,但见曝光的白色书页上头无字无画,独独有一条红色细线不住游走,似乎是正沿着一条固定的线路活动,忽左忽右,走高蹿低,时而打转,偶然棱角鲜明地一折,速度不慢,莫舒泰须全神贯注,才能跟上。乍看第一眼,莫舒泰还不明就里,看到第二眼,他却看出了这红线活动轨迹的端倪——这分明就是火蛇咒的画法!要说其他法术,莫舒泰可是全无自信,但火蛇咒可是他会且仅会,精熟到能双手并用同时画咒的拿手法术,这汉子竟然还以此诓他是什么“稀世秘宝”?有念及此,莫舒泰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兼有难得能拆别人台的兴奋,一时情感碰撞,语速便又快又急: “哥!火蛇咒!你这不就是法术大全吗?!我真想要还不如去买最新修订版!不砍价都能打九折外带送《五十年法术三十年模拟》法术靶子套装!这是黑市你可不能黑心啊!我可是来找救命的家伙的!” 那汉子遭了莫舒泰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并不恼怒,甚至不出言反驳,只是嘿嘿冷笑,一双被厚重眼睑盖去小半的眸子里头一抹异样的精光,在这片伸手只有鬼见得到五指的漆黑中显得分外诡异。莫舒泰只以为它是有恃无恐,心中郁愤更盛,又不禁生了几分怯意,正在他踌躇不知该如何圆场之际,忽地觉得领子一紧,耳边便多了小桥流水的一声低语。 ‘不对。你仔细看。’ 莫舒泰愣了愣,心中狐疑之余又有些不满,想说难道火蛇咒我还认不出吗?但毕竟是小桥流水如此要求,他就不便推却,唯有乖乖照做,这才又将视线放到了那道游曳不止的红线上头,随着它不住地忽上忽下,左忽右闪,时而画圆,时而转个九十度角的大弯。本来他心中大是不情愿,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待他看那红线完完整整地走完三趟,第四趟方到一半之时,登时目瞪口呆,再也升不起半分轻视之心。 第293章 讲价 倘若红线表现出的这个法术不是火蛇咒而是其他,哪怕是难度相当的另一个法术,莫舒泰肯定看不出其中的奥妙:那红线划动的痕迹确实是火蛇咒不假,但深究起来,里头却与目前最新版的《法术大全》中所罗列的有好些明显的不同,或在不该转折的时候转折,或在应该弯折的时候一往无前拖出极长的一道笔直线条,或画圈的次数更多,或拉出来的弧线弧度更大。每一处差异都是那么匪夷所思,每一处差异又是这么的精妙绝伦。莫舒泰非常清楚这些差异意味着什么,倘若依照这红线划动的方式施法,火蛇咒的施法速度保守也能快上五成。要知道火蛇咒作为十大基本法术之一,经历过《法术大全》无数个版本的修订和更新后,施术方式早被公认已达极致,再无零星改进的可能,眼下却就有一个能将之施法耗时缩短三分之一的法子。莫舒泰悟性确实不高,却不是有眼无珠的傻瓜,现在他已然确信那汉子所言非虚,这本小册子被称做“千金不卖的秘宝”,实在是当之无愧。 眼见得莫舒泰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情绪,从恼怒,到不屑,到严肃,再到陶醉。那汉子恰恰抢在他的目光变得贪婪的前一刻,手一带就将小册子合上,尔后利落地将其裹得严严实实,旋即顺手就将包好的布包贴身收回了怀中。见了汉子这一番举措,不止莫舒泰,就连小桥流水都情难自禁地“啊”了一声,语调中满是惋惜和遗憾。 “哥,你怎么收这么快?!再让我看一页呗!”情知自己的神态被那汉子看得一清二楚,欲擒故纵的把戏是玩不了了,莫舒泰干脆厚起面皮直接要求道。但那汉子头都不抬,只是嘿嘿冷笑,说:‘兄弟,你我缘分就这么多,莫要强求了。’ 莫舒泰不肯就这般放弃,兀自絮絮叨叨地纠缠不清,不屈不挠地求那汉子再给他多看一页,心想商人谋利,这汉子摆明是以册子为饵引他上钩,虽然自己囊中羞涩,但只要引得它开出要求,总算还有几分机会。殊不知那汉子就是不理,任凭他把嘴皮子磨破,也只是自顾自地蹲坐在地,目无表情地把玩着一把精巧的短匕。 啧。 莫舒泰暗叹一声,知道真想再看一页,怕是得被宰一刀狠的了,这便直起腰来,双手插进裤袋之中摸索一阵,草草算了一下身上的钱,扭过头去向小桥流水低声问道:“姐姐,你有带钱吧?” 小桥流水略加思索,便会意地点了点头。莫舒泰嘿嘿一笑,刚想跟那汉子开口,忽地醒起身旁还有个阴郁少年,又连忙回头问它道:“你也有带钱吧?” 阴郁少年不明就里,但它见了那小册子展示的火蛇咒也大为惊讶,又见莫舒泰方才软磨硬泡,为的就是多看一页那小册子,想他这一问多半还跟此事有关,也就重重点了点头。它也想再多看一页。 “哥。”得到两个同伴的支持,莫舒泰底气自然多了几分,他一拍手,弯腰指着汉子把玩着的短匕问:“这把匕首看着不错啊,什么价啊?” 汉子左眉一掀,淡淡地问:‘怎么?小兄弟你有兴趣?’ 莫舒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答道:“凭我的本事耍不动大刀长枪。但这匕首短小轻便,想来就很适合小弟我啊!” ‘嘿嘿,我还道兄弟你是眼高过顶,这才看不上那万花刀和盘龙枪,原来你是有自知之明。很好,很好。这匕首虽然不比那大刀长枪,但确实也是个好东西。’那汉子冷笑不停,言语间隐然有几分不忿——说起来这不忿有大半是它对自己生的闷气。那汉子以为自己在黑市混迹这么多年,一双眼睛毒辣无比,理应一眼看出莫舒泰是个穷鬼才对。殊不知自己却因接连取出的两件宝贝被拒,情急之下就向这草包暴露了那珍而重之的小册子,心下不禁懊悔。其实那汉子大可不必如此,要知道时下风潮,西装革履的说不准只是月光度日毫无积蓄的高级民工,T恤球鞋手提麻包袋的反倒可能是以筐为单位横扫金器的乡村富豪,它一时看走了眼,实属情有可原。 ‘既然小兄弟你有兴趣,咱们明鬼不说暗话,我大方开价,你也就爽朗还价吧!’ 莫舒泰闻言就想说声好,却没料到那汉子忽地抓过了他的右手,另一手便盖到他手心上头,曲起拇指比划了几下。莫舒泰先是一呆,即便反应过来这是黑市中谈价用的暗语。本来他可以大方开口发问,只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莫舒泰已经察觉到那汉子滋长出的对他的轻蔑,心想若果自己露相,被那汉子知道自己不仅穷困,还是个初来黑市的土包,只怕买了匕首也依旧不得再窥那小册子。 有念及此,莫舒泰唯有硬着头皮用拇指乱划了一通。那汉子一愣,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又照原先比划的图案再比划了一次。莫舒泰尴尬笑笑,又依样画瓢地重复了一次。那汉子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开了他的手,厉声喝问:‘臭小子!你耍我?!怎么你不杀价,还把价格往上提?!’ 莫舒泰苦笑连连,没想到一通瞎比划,还真比划出了确切的意思,唯独是不慎把价格往上提又触怒了这汉子,真不知道该说是走运还是倒霉。脑筋急转,莫舒泰刚想辩解两句,却听得不远处鬼声喧哗,一片喊杀声自远及近地席卷而来。 第294章 追逐 那阵喊杀声的声势好大,吵耳的程度比之清晨六点半花园楼下的广场舞都不遑多让。由是莫舒泰和那汉子即便正僵持着,亦情难自禁地扭头循声望了过去。 视线刚探到一个背靠音源的摊子上,莫舒泰还没定过神来,就听得“噼里啪啦”连串脆响,那摊子所搭的棚架便应声变得支离破碎,木片碎瓦如同婚礼抛洒的闪片彩纸一般飞溅四散,化作一场只有拆迁户能感受到美感的灰雨,零零落落地打到四周的地上、摊贩和顾客的头上身上,激起了一阵骂骂咧咧。 一道白色的身影自扬起的灰土中飞驰而出。那白影在莫舒泰的视野之中如风横掠,根本不给他看清容貌的机会,即一闪而过,倏地又钻进了面前两个棚架所夹出的缝隙之中。莫舒泰只依稀认得那白影后背高高拱起,以为它要么是负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包裹,要么就是一个够格办理三级残疾证的驼子。那白影消失了还不到半秒,空白的场景又即被尾随而来的一阵气势汹汹填充得饱满起来——那是三道凌厉的电光、两条凶悍的火蛇和一条迅猛的铁鞭。它们呼啦啦地掠过长空,只堪堪慢了没入到棚架之后的白影半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便悉数误打到了拦在路上的一众鬼魂物事上头,登时迸发出耀眼电闪、灼人火光和一阵浓烈的铁腥味,摧枯拉朽地将十几个平方夷为平地。几座棚架摊子一被扫开,旁观者本已闭塞的视野就又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旋即就见到三道鬼影咻咻咻地蹿出,飞燕掠波一般越过了这团狼藉,紧接着又有十余个抡臂挥拳扯开嗓子大喊的鬼魂,前脚接后脚毫无怜悯地踩着残垣断片呼啸而过。 当先掠过的那三鬼莫舒泰依旧未能看清面容,只知道它们一言不发,只顾掌动臂甩,全神贯注地朝飘在前头的白影发招。跟在它们后头的那群鬼魂莫舒泰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它们清一色的粗布小褂,卯足了劲地装腔作势,一拳一脚全打在四周的虚无之中,嘴中却一路带着一百二十分贝的喊杀声。这群乌合之众的举止跟前头三个默然的鬼魂相互一衬,倒似是某天团狂奔疾走躲避着狂热粉丝的景象一般荒诞滑稽。诡异的是周遭被它们侵扰的一众摊贩顾客的反应。只闻其声时,它们还有几声嚎叫骂咧,一旦见了这帮罪魁祸首的庐山真面,却即便变得鸦雀无声。至于那些棚架商品被打得粉碎的摊贩,往日利索的一张嘴更是像被用针线纳上了一般,面对着苦心经营的家当变成了一团惨淡,竟连半个有一点点怨怼的音节都发不出,只木着一张脸避了开去,任由那群恶煞横冲直撞。这一静一闹两相结合之下,一时之间,整个黑市仿佛成了一道具象化的歇后语——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来喊打喊杀的声音一到,前头的叫骂声、嚎叫声顿时烟消云散,真真似是一波气势汹汹的滔天巨浪,自东往西,一往无前地席卷过去。 见此情形,莫舒泰猜那白影多半是负了一包贼赃而非驼子——其实还有负了贼赃的驼子这么一个可能,只是莫舒泰数学不好,仓促之际,排列组合便罗列不全。好在这个疏漏无伤大雅,同为弱势群体的莫舒泰本就缺乏对他人的同情心,哪里还管得上那白影是驼子不是?他只知道追它的那群鬼魂,尤其是前头那三个沉默寡言的行动派来头不小,恐怕就是负责维持这个黑市秩序的暴力机构当中的三员猛将。好在他们眼下离混乱的中心颇远,不需担心被无故卷入到纷争当中。 “姐姐,你说这——姐姐?!”莫舒泰方想跟小桥流水议论此事,一扭头便撞见它脚尖点地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喝止,小桥流水已然如离弦利箭一般飞射而出,像跨过路边碎石一样轻易越过了拦在跟前的一个摊档,倩影顷刻便没入到莫舒泰看不见的昏暗之中,俨然是朝那团追逐的喧哗赶了过去。 我去?!这是闹的哪出啊?!!! 对小桥流水这突如其来的鲁莽举动,莫舒泰全然是一头雾水,只是一来他心系小桥流水的安危,二来苦于他们成团来到,外头的把守都看在眼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定然没有能袖手旁观的道理。有念及此,莫舒泰即便老大不愿,也唯有一咬牙跟着就要往外冲。殊不知他刚飘出去不到半步,领子猛地一紧,赫然是被身后的一双手生生扯住,即便半点也挪动不得。 “哥?!你这是干嘛?!我有火烧眉毛的急事?!!!!”莫舒泰腾在空中的手脚乱打乱跳,侧过头来怒声喝道——扯住他的自然就是那摆摊的汉子。 ‘你小子!老子不准!你哪都别想跑!!!!!’ 第295章 追斩 眼见这汉子突然朝莫舒泰发难,阴郁少年十指一直一缩,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莫舒泰毕竟跟它有过近身肉搏的经验,就在阴郁少年杀意涌现的一瞬,即从它呆滞目光中迸发而出的一丝凶戾读懂了它的意图。小桥流水已然孤身涉险,倘若阴郁少年又跟这汉子大打出手,只怕境况会越来越糟。耳听得远去的那阵喧哗声势不减反增,莫舒泰情急之下便伸腿朝阴郁少年一扫——差了半寸没碰到它的身子,大声喊道:“发什么呆!快去追姐姐啊!” 阴郁少年一怔,见莫舒泰神色认真,并无二话,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疾驰而去,眨眼消失在了莫舒泰的视野之外。 其实莫舒泰这个决定倒算有理。退一步说,无论权衡数量还是阵仗,即便这汉子真的跟自己发生暴力冲突,也远比小桥流水的处境好得多得多,他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将阴郁少年这个海角耽在这里,白白置孤身犯险的小桥流水于不顾——更何况眼下他跟那汉子,未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哥!大哥!大哥大!你都看到了,我真有急事,大哥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能把小弟我当个屁放了吗?等我处理完这事,一定回来跟你请罪。到时你要打要骂,小弟我都受了!”莫舒泰转过身来跟那汉子面面相对,嘴中哥长哥短,真是好不肉麻。 莫舒泰不是全无骨气之人,只是他的骨气好比五毛一袋的黄褐色橡筋,伸缩自如,灵活的很,说起来倒是有几分大丈夫的风范。无奈那汉子心胸不宽,欣赏不来他这种气度,见他唯唯诺诺如斯,更加有气,冷哼一声,阴恻恻道:‘你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老子,哀求两句就想抵过?你不是还想再看么?!好!老子给你看!’ 莫舒泰听它如此说道,心头一寒,知道此事多半不能善了,便暗暗存了几分警惕。但见那汉子话音方落,果不其然手掌一翻,就又抽出了那把刀柄花里胡哨的万花刀来,发一声喝便举刀劈下—— ‘看刀!!!’ 那锋利的刀锋乘着这品质不佳的冷笑话劈将下来,凛凛寒光的刺眼程度堪比五瓦的强光电筒,如此视觉特效,其锐不可当自然可想而知。莫舒泰飘术虽高,临场应变的反应却钝得很,见那刀锋自上而下斜斜劈向自己,下意识地身子一缩,竟然就势滚落地面,碾过汉子毛毯上的零零碎碎从它胯下一滚而过。 那汉子知道莫舒泰是个草包,却怎么都料不到他为求自保,竟然会不顾颜面至此,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钻裆的轻贱行径。待得它回过头来,莫舒泰已然钻进了一道缝隙之中,三两下走得不见了人影。 黑市规矩,摊贩安全自保,顾客安全自保,但凡发生口角,拳脚刀枪法术随意,胜者为王败者寇,真是比角斗场困兽斗还要来得饥饿游戏几分。莫舒泰在事前获得的资料中就清楚这点,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明白向来镇定的小桥流水为何会主动蹚浑水——能惹来一帮连摊贩们都不敢有半句怨言的凶神恶煞,那白影多半是丧心病狂地把手伸到了黑市东家的兜里。小桥流水不可能不知,但它偏偏还如此莽撞,岂非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莫舒泰又急又气,无奈身后还吊着一个挥舞大刀乱砍乱斫的干瘦汉子。情知自己一时三刻都摆脱不掉这抗日剧的情景,莫舒泰转念又想到自己这个只会火蛇咒的货色,就算抽身怕是也帮不了小桥流水什么,登时心宽不少。好在黑市禁止飞高过三米,那汉子又不敢像追逐白影的那群恶煞一般打烂身前的摊子开路,莫舒泰巧妙地利用棚架与棚架、摊子与摊子之间的缝隙,一路左兜右转,虽然未能跟那汉子拉开太大距离,但短时间内倒不必担心有刀斧加身之祸。 ‘臭小子!别跑!!!!’ 为了鸡毛蒜皮而大打出手的事,莫舒泰也撞见过不少,这次不幸成为当事的一方,他也不觉得多么匪夷所思,反倒隐隐觉得理所应当。毕竟他命犯九煞,运交华盖,最为拿手的本事就是出其不意地倒霉,自出欢喜城来一路平安,那才叫做事出反常。由是这下遭劫,莫舒泰心中倒直有种“终于来了”的轻松。 其实他哪里知道,那汉子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全出于生意不景气。那万花刀和盘龙枪一直滞销,不算莫舒泰,先前也已经一连被十三个顾客拒绝,期间那汉子还受了不少揶揄,直到撞见莫舒泰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按捺不住彻底爆发。可见差评不仅害人,而且害鬼,归咎起来,还是自由贸易的不是。 约莫奔逃了五分钟之久,正纵起跨过一个箩筐的莫舒泰忽地灵机一动,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强差人意的抽身之策。眼下小桥流水深陷险境不知吉凶,莫舒泰关心急切,不及细思便即身形一晃,风风火火地实施了起来。 第296章 驱逐 另一边厢。 小桥流水如风急飞,一路吊在那堆吵喧巴闭的乌合之众后头,手按腰间,伺机而动。 虽然双方相隔有二十米距离,但那群鬼跟班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拳打脚踢,说到底也只是跟周遭虚无的剧烈交锋,其本质跟晨练老人的乱拳无异,自然就达不到心无旁骛、鬼拳一体的境界,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珠子便得以滴溜溜地乱转乱扫。因此很快队尾就有几个鬼混察觉到了小桥流水的尾随行径。得益于它们是帮趋炎附势之徒,审时度势的态度端正得很,由是眼见有这么一个水灵秀丽的女鬼一路跟随而来,这几个鬼魂无一心存它是垂涎自己的威风才偷偷追来的幻想,心念一闪,都知道小桥流水多半不存好意。 ‘喂!你跟过来是干嘛!!!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一个龅牙的鬼魂急于表现,抢先朝小桥流水喝道。 见被它捷足先登,其余几个也看见小桥流水形迹的鬼魂唯恐落后,也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 一个道:‘真是不知死!不知死!你知不知道你跟的是谁?!你知不知道你妨碍的是谁?!’ ‘这可是「蝼蛄市」的三位「五虎将」!!’一个补充道。 ‘「闪电虎」彭爷、「赤炎虎」金爷、「铁鞭虎」铁爷是也!’又一个掺了一句。 ‘三位虎爷办事!闲鬼勿近!就是阴帅来了也得让三分!你连这个规矩都不知?!混的哪个山头?!跟的哪个首领?!没规没矩,再不走,管保你回去吃不了兜着走!!!’头一个喝叫的龅牙早知身边同伙会接连抢话,暗暗含一口气,等它们零零碎碎地说了几句,寻着空隙便一股脑地说出这么一大段来。人屁越长越臭,马屁却越长越香,龅牙鬼耍这么一招,登时衬得接话的两个鬼魂的马屁黯然失色。那两鬼心中不忿,又扯高嗓子噼里啪啦地喊了起来,什么“神威盖世”、“气吞天下”,用词一个比一个重,帽子一顶比一顶高,也不知道它们若是拍阎王阴帅的马屁,是否要用火星文才能表现得出对等的高度。 队伍前头的那些鬼跟班闻声全都扭过了头来探头探脑地乱看,有些看见了小桥流水,有些没看见,但无论看没看见,都清楚事情不一定要搞清楚,但马屁一定要跟着拍,这便也争先恐后地张嘴夸赞了起来。无奈前头三个鬼把恰当的词都用得七七八八了,这帮鬼们能想到的只剩“贤良淑德”一类,虽然也是褒义,却大大不妥,无可奈何,只得靠音量体现诚意。一时之间,这群乌合之众震天价的马屁搅和成了一团刺耳的浆糊,就似零八年奥运会开幕式的朗诵一般,说的倒是货真价实的中文,偏偏就没一个中国鬼能够听懂。 这通马屁小桥流水权当耳边风,一双妙目睁得大大的,只全神贯注地留心着最前头一追一赶的白影和三虎,按在腰间铁锏的右手不自觉地微微颤动了起来,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正值此时,小桥流水忽地捕捉到了满耳吵杂中的一丝异响,心头腾地涌起了一阵不祥之兆,不及多想,右足便下意识地斜斜往脚边迅疾一点,身子顿时腾空而起,逆时针地朝左手边侧翻过去。只下一个瞬间,便听得“啪啦!”的一声脆响,它原先站着的位置已然多出了一道数米长的裂缝,裂口整齐而狰狞,好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年恶魔咧开的大嘴。 ‘哼!’ 一声冷哼随鞭而至,尾音跟抽回的鞭身一般去得又急又快,干脆利落,全不拖泥带水。那帮乌合之众嘴皮子动的快,反应却慢得像是拄拐的老头,直到小桥流水落到地上,才如梦初醒般轰地爆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来,“威武霸气”地喊个不停。 就这么顿了一顿,不过片刻,那四道鬼影已然去得远了。小桥流水眉头微频,抿紧嘴唇还要再追,肩头却被冷不丁地拍了一拍,惊得它倏地往前挣出了四五米远,急急回转身来,却发觉是阴郁少年到了。 第297章 突袭 小桥流水看了阴郁少年一眼,简短地吐出一个字:‘追。’即便又运起飘术急追而去。阴郁少年也不多问,歪了歪头就也跟了上去。这两鬼一个不想不说,一个不爱多问,倒是合拍得很。这次小桥流水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跟那么贴,只一直保持着约莫能看清前方事态的距离,不住地借着路过的摊子障碍物遮掩身形。 此时远在前方的四条鬼影,终于发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冲突。 只见被逼到了地底洞穴西边壁面边上的白影身子一弓,腾腾地跃起踩到壁面上头,上身即便借势猛地扭转,游蛇一般在前胸划动的双手倏地朝前一推。耀眼的黄光一闪,两个圆形的淡黄色符文在它掌心迅速地扩张、膨胀,继而如同经受不住过大气压的气球一般,“啪!”的一声炸裂开来,便有两股比尖刀还要凌厉的劲风电光火石地呼啸而出,唰唰唰地刮向了穷追不舍的三虎和乌合之众们。 这一下变起俄顷,原本一路追打追出了心理优势,还以为这白影虽然胆大包天,实际本事却不济的三虎齐齐一惊,猝不及防之下也顾不上另外两位同伙的安危,独独使出拿手的招数自保。只见铁鞭虎右手一扬,一条臂膀便带着手中长鞭舞成了一团铁青色的残影,此起彼伏的“hui、hui”脆响连同千百道猛烈的气劲联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不住地抵消着气势汹汹地袭来的烈风;闪电虎长声一喝,身上随着口中野兽嘶吼般的念咒开始噼里啪啦地蹦出雀跃的电弧雷光,生生地抵受住了白影发出的这道狂风咒,双目赤红如烙铁;赤炎虎则左脚往地上一踏,全身上下登时亮起了三十六个红橘色的光斑,细看之下,原来它在身上纹有这三十六个符文,此刻被一道激活,这才一瞬间形成了这种圣诞树彩灯的光效。一来地府没有这个传统,二来赤炎虎生前就是颇为偏激的反洋排外分子,它这下亮灯仪式,断然不是为了庆祝那无性繁殖的耶稣的生日,也更不是存了“点燃自己,照亮他人”的伟大情操。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见那赤炎虎身上三十六个透着热气的光斑被狂风一吹,嚯地便连成了一片,旋即火光一涨,一下哔剥声震天而起,赤炎虎便应声烧成了一团怒火,一下倒真似成了一头人立而起的“赤炎猛虎”——美足不足的是它腰后无尾,好好的“猛虎”就变成了“两只老虎”,一下子煞了好多威风。 见赤炎虎如此彪悍,竟然反倒利用自己的狂风咒助长自己的火威,白影不禁一怔,心中也颇为赞赏。眼见着赤炎虎逆风一路烧来,灼热的火舌转瞬就要咬到自己身上,时下那白影恰恰因为顶上有一处宽大的突起而无法纵起,却仍旧是面不改色,当真是临危不惧,出手更显章法。双方这阵攻防兔起鹘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由是此刻那白影仍蹬在壁面上头未曾动弹。明知上天无路,那白影便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双足发力一蹬,唰地扎向了地面。趁着方触未触地面之时,但见他右掌自头到腿沿着身体侧线平平一划,蓦地打出了一记光刀,紧紧贴着地面朝赤炎虎的脚底急扫而去。 要避过这招对赤炎虎而言实在是轻而易举,它甚至无需屈膝,只单足轻轻一撑便往上平移了十几厘米,甫一落地就连连跨出了三大步,被火焰缭绕的右拳就要打出,殊不知后头突如其来地传来连串惨绝人寰的哀嚎,一下就令它分了心。 原来那白影这一记光刀之所以扫向它不过是个幌子,在它单足撑起避过之后,光刀便即提速急拐一个九十度的大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向了那群只知道装腔作势的乌合之众。那帮鬼跟班嘴上功夫是一等一,其他地方的本事却稀松平常得离谱,面对着白影这一下出其不意的突袭,哪里能抵御得住?这迅猛的光刀扫到,自然是碰一个切一个,碰两个切一双。根据它们其实站立的姿势差异,或切下半足,或切下一足,或切下两足,顿时让这帮马屁精知道了不脚踏实地的代价,也算是颇具教育意义。 高手过招向来容不得片刻的懈怠,赤炎虎就因为这帮跟班的鬼哭狼嚎分神了那么零点五秒——当然不是出于爱心或同情心,这就好比你行夜路突闻怪叫,情不自禁就会一怔——待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胸口正中已然插上了一柄手掌长短的匕首,没入了三分之一的长短,空在外头的刀身,兀自还在微微抖动。 第298章 争斗 胸口中刀,只听赤炎虎一声惨喝,身上熊熊火光登时烟消云散,直挺挺地仰天摔倒,委顿在地。 ‘三弟/三哥!!’ 铁鞭虎和闪电虎嘶声裂肺地嚎叫出声,齐齐往前一纵,扑倒在赤炎虎身旁。闪电虎眼明手快,见那白影的这把匕首竟能穿透赤炎虎的怒火之躯,其锐利定然是非同小可,一把抓牢了直撅撅指向洞顶的把手,生怕它会继续慢慢深入,却又怎么都不敢贸然拔出。 断胳膊少腿对鬼魂来说只是等闲小事(前提是有钱),它们身上唯有两大要害,犹如老虎头顶,万万碰不得——一是头,二则是胸口正中。鬼魂头部一旦受创,轻则灰飞烟灭,重则立刻灰飞烟灭,二者之间虽然只相差一个副词,这快慢之别却可能造就悬疑剧和言情剧的偏差。至于胸口,那恰恰是玉樽所在之位,好比武侠小说中的学武之人丹田受创便会武功全失,已然搭建起了玉樽的鬼魂胸口被伤,同样有苦苦修炼而来的鬼力一朝散尽的可能。眼下赤炎虎胸口中刀不深,或者还能有救,由是闪电虎一只手掌直捏得如同焊成了一团铁块,明明提着的不过是一件轻巧物事,此刻手臂却有如乘了五岳之压,唯恐自己一个不慎,就令这个哥哥变成废鬼。 这边厢演着兄弟情深,那边厢的白影看也不看,腰身一扭就要急飞而去,却听得身后蓦地扬起一声暴喝,当即有一道灰影自远及近随声卷来。他见这招含怒而发,其中怨毒真有如钱塘江涨潮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心中暗暗吃惊,连忙矮身朝侧面一蹬,滴溜溜地打起转来。说迟时快,就在他刚转过头半圈的同时,那灰影便贴着他的身子一掠而过,势猛声响,仿佛要将笼罩在这洞窟里的漆黑拦腰截断。 ‘啊!!!!’一击不中,铁鞭虎号喝一声,和身纵起,一下就去到了十米之上。只见它捏着铁鞭的右臂一折,连同垂下的鞭身所构成的一个不怎么规整的三角形,直似凝聚了千钧之势,随着它手臂的急剧甩动瞬间炸裂开来,呼呼急响,鞭影顿时铺天盖地。 眼见灰影蒙蒙,寒光凛凛,那白影陷于这阵迅猛的鞭打之中,好比在淋一场蛇雨。数不胜数的粗长蛇影往他扑打、撕咬、缠卷、甩动,顷刻之间就在他身上打出了六七个创口。那白影之所以能重创赤炎虎,归根究底只是得益于突出奇袭,其实真论实打实的功夫,在场的三虎个个都胜他一筹,否则何以他一路左闪右窜不敢正面还击?那铁鞭虎眼睁睁看着三弟赤炎虎受到重创,急怒交加,又感大丢面子,便再也顾不上留力。这下悬空居高临下狂鞭猛打的招数是它的得意绝招,名曰“天蟒恢恢”。面对着铁鞭虎这番摧枯拉朽的攻势,本就力有不逮的白影真是左支右绌,苦苦支撑了一阵,手上施术速度渐渐减慢,脚下所踩步子也越发轻浮,瞧着就要被凌厉的鞭打削成十七八块,却见他左手倏地一探一掷,全无征兆地从背后包裹中取出了一件物事投向了半空。 他这下动作极快极轻,铁鞭虎虽有察觉,却看不清他取的扔的到底是什么,但觉得鞭身微微一滞,显然已经打到了那物事上头,未及思索,双目忽地被一阵稍纵即逝的蓝光一闪,握鞭的右掌随即如遭雷击般一阵痉挛。若非它意志力够强,此刻长鞭已然脱手。只是它虽保得长鞭,却镇不住周身随之而来的剧烈颤抖,就这么顿了一顿,底下白影掐着的顿笔即已出手——光芒一现,从中蹿出一道紫蓝色的雷光,腾空急飞,快如升空巨鹏,势若出渊长龙,不偏不倚,只听得震耳的一声“噼啪!”,已然精准无误地打断了铁鞭虎持鞭的右掌。 第299章 狠辣 ‘你——格格——你他——格格格格——******——格格——竟然用盗来——格格——盗来的苍雷丸——阴——阴老子!!!’颤抖不止的铁鞭虎摇摇欲坠,牙关不住打战发出“格格”之声,好在它面目狰狞、满腹恶毒、用词粗鲁,否则这连串“格格”的台词,怕是会令观者误会点进了清宫小说。 赤炎虎倒地,闪电虎抽不开身,铁鞭虎一时半刻也回复不过来,至于那群断脚的乌合之众,即便健全无恙一样算不上威胁。时下那白影面前已然再无障碍,他心念一动,就要蹬地脱身,斜刺里却忽地有一股满含敌意的气劲扫刮而来。 那白影心中古怪,按理说三虎刚刚折戟,后援不该来得如此快速才是。寻思之际,他上身仰天一压,做一个铁板桥让过了袭来的物事,双目随即在腹腔上方捕捉到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手臂长短、手腕粗细,色泽黯淡,似是某种钝器。 那黑影一扫落空,并不就此罢手,只就势往上抡了半个圆圈,待去到最高点时,便即裹挟着澎湃的力量朝白影身躯的中线直直劈落。那白影既能在交手之际分神思索,要对这招后手做出应对自然是游刃有余,但见他脚跟双双往前一顶,弓身收腿缩成一团打着转往后退了一米距离,恰好错过了下劈的黑影,甫一转到面朝黑影的主人之时,右腿当即以雷霆之速朝下踢出,脚窝踏住黑影的上半,如同木桩一般将其牢牢钉死在地上,蓄势待发的左拳便即迅猛打出。 黑影的主人手腕一扭,被踏住的一截登时脱落,同时脚尖一点,身子便唰地借势往后飘出了四五米远,姿态优雅,犹如乘风滑翔的乳燕——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者,当然就是使一条分段铁锏的小桥流水。 “女娃儿,好果断。”那白影一张脸藏在厚重的白布之后,嘿嘿一笑,看不出五官的变化。小桥流水只闻其声,顿时心神一颤,手中铁锏甚至微微抖动起来。 看小桥流水如此举动神态,那白影自知它跟三虎不是一路,心念一转,料知它多半是奉了通缉令前来搜捕自己的地府鬼员,对比起先前与追捕者有过的几次零星接触,不禁好笑,原来地府急切如此,为了抓到自己,竟然连身手尚未到家的初哥都派出来了,看来欢喜城那场恶斗,在地府管理层面内部引致了微妙的变化。 小桥流水攻击不成还遭反制,心中对这白影的忌惮更高了几分,不敢再贸然近身揉斗,右手带着铁锏唰唰唰连挥三下,左手迅速游动画出一个火蛇咒,三道锏头浴火而出,化成三枚炙热的烙铁朝那白影星驰电闪地射去。 “嘿嘿。”那白影又是一阵嬉笑,心想不止铁鞭虎就要回复,它们的后援现在肯定也收到消息正往这里赶,再不赶快脱身,怕是后患无穷。有念及此,白影一下便收起了嬉耍之心,一双鹰目泛着的灿灿精光从白布的缝隙中透射而出,如枪如箭,激得小桥流水心头一阵战栗。 说迟时快,就在这个气氛急转的瞬间,白影肩头一挫,即如过堂风般横掠出去,几乎就在避过三枚烧火锏头的同时欺近到小桥流水的右侧,一手扣住它的腕部,另一手成刀切出。这一切只发生在旋踵之间,小桥流水全然及不上反应即已受制遭袭。那白影切出的手掌满含鬼力,瞄准的更是它的脖颈,一旦挨实,小桥流水定必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面对如此辣手,小桥流水莫说迟疑,就连画咒的余裕都没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它眉头扣紧、牙关一咬,鬼力便源源不绝地自玉樽涌向它仍能自如活动的左掌,抬臂一挥,竟然要断臂自保。 殊不知那白影自它五指并拢的一瞬就有所防备,右脚脚尖早早挑起,见它当真挥臂,即刻以火烧山林之迅斜往上踢出,后发而先至,一下将小桥流水扫来的左掌踢开,致命的手刀继续朝它颈脖劈去,决意如此,竟然是铁了心要手刃小桥流水。 只是白影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狠辣果断,有鬼比他更狠辣果断。就在他的手刀劈到半途之时,身后忽地腾腾袭来了七道法术,来势劲急,不似意在搭救小桥流水,却俨然是存了令他和小桥流水同归于尽的心思。明知这不过是围魏救赵的把戏,但这电光火石之间,白影也生不出什么对策,唯有手臂缩了半寸,劈出的手刀毫不减慢,只堪堪错开了小桥流水那盈盈一握的脖颈,便乘势向后背劈出雷霆万钧的一击,凌厉的气劲登时化解去头三道法术。在后续的四道法术追咬过来之前,他不急不躁,掐准时间才借隙一跃,身在半空之中,看着那四道法术与小桥流水相距已然不到一掌距离,心中得意—— 这围魏救赵的把戏虽然逼退了我,你这女娃儿却始终难逃一劫! 第300章 “英雄救美” 就在小桥流水眼看要被那四道法术打个支离破碎之时,白影忽地感到身后有一股迅猛的气势滚滚而来,极快极急,矛头对准的却并非自己,而是已然危在旦夕的小桥流水。他微微一怔,已经料到来者是小桥流水的同伙,心念如电,出手胜风,右掌倏地往那气势袭来的轨道一探,五指便如铁钳般擒住了一个不算壮硕的身躯—— “咦?!” 那白影甫一抓实,即有一股古怪的感觉从手心中传来,那来者的气息似鬼非鬼,说起来竟然跟他有七八分相似。就趁着白影狐疑和惊诧袭上心头的这么短短一瞬,那来者冷不丁地双手齐张,以顿指掐着的两道火蛇登时张开血口撕咬而去。两者之间距离不到一臂,那白影猝不及防之下,饶是他身法高超,也着实避无可避。但听得“噗!”、“啪!”两声鸣响接踵而起,那白影周身已被一团熊熊火光所吞噬,连带着倒退出四五米远。 可惜这火花虽然视觉效果十足,实际威力却十分有限。那白影之所以倒退而去,大半是为了借势卸力。只见他双足一撑,即刻稳稳站定,交叉架起护住头胸的双臂猛地朝左右一展,做一式白鹤亮翅,登时将纠缠在他身上的火焰打得支离破碎。橘黄色的火苗如萤火虫般四散而去,星星点点,不经意间展现出了一种夏日的烂漫气息。 无奈如今在场的众鬼全都杀心大盛,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被澎湃的敌意所掩埋,全然顾不上欣赏漆黑之中的这道靓丽风景。只见白影乍一化解掉缠于身上的烈焰,尚未来得及看清施袭者的面貌,又即有一道劲急呼响追打而至。这一下攻击,他想都不想就知道出自小桥流水之手,却也恰恰如此,他才倍感诧异。带着满腹狐疑猛地扭过头一看,白影极其讶异地发现,本该将小桥流水打成重伤的那四道法术,时下竟然随着它舞动的铁锏一道呼啸而来—— “鹜”! 白影心中吃惊,表面仍旧不慌不忙,呼吸之间,一双手掌已然凝足鬼力,拦、劈、削、切,将一套即兴而发的掌法舞得虎虎生风:第一招截住了小桥流水的攻势、第二招挡下了已然势弱的四道法术、第三招转守为攻将小桥流水逼退了一步。眼见他就要凭第四招再一次制住小桥流水,有过前车之鉴的小桥流水连忙二度使出壁虎断尾的法门,手腕一拧,被白影捏在手中的一段铁锏又被卸下,身形一晃,便退到了一个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的少年身旁。 ‘你怎么会从这个方向来?’小桥流水发问时也不看被问的一方,秀眉微颦,目光探向了在白影身后不远处窥视着此间局势,手提一把大刀,面上犹豫和愤怒神色交杂的那个地摊贩子。 “哈哈,姐姐,说来话长。”这个略显狼狈的少年,自然就是莫舒泰了。 原来他在被贩子追逐途中,想起这黑市中鬼对三虎一行的敬畏,心想:倘若自己主动掺入三虎的追逐战,定可吓退贩子,代价是可能被误伤;但若果一直由它追赶,自己打是打不过,逃也逃不多时,那就定然会被实伤。两相权衡,误伤怎么都比实伤要体面得多。有念及此,莫舒泰当下就掉转马头,一路循声寻来。好在那帮乌合之众足部被削后,也不知是不是触发了“上帝关了你一道门,一定会为你留一扇窗”的加成,大嗓门不但不加以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地呼天抢地起来,阵阵声浪如震天擂鼓,这才精准无误地引得莫舒泰来对了地方。就在莫舒泰赶到之时,又恰恰撞见了白影反手劈开三道法术旋即抽身的瞬间。眼见余下的四道法术就要打到无从防备的小桥流水身上,心慌意乱之下,莫舒泰不自觉地就又使出了“落霞飞”,正想着借此飞扑过去撞开小桥流水,却未曾料到那白影竟能在刹那之间一把抓住自己。情急之下,莫舒泰便将原先掐着准备招呼持刀恶贩的两道火蛇咒打了出去,误打误撞,倒真的将那白影打得倒退了开去。只不过莫舒泰这次虽然运气不差,无奈命中五行缺主角光环,终究还是未能出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小桥流水之所以能够脱困,其实基本跟他的所作所为全无相关,归根究底,还是托赖于阴郁少年的深藏不露,不但是海角,竟然还有鹜的才能—— 这现场中能够一股脑地接连打出七道法术,而且愿意解救小桥流水的鬼,自然就只有随它而来的阴郁少年一个了。 第301章 密道 “这小子。”白影只那么顿了一顿,阴郁少年的法术又雨点般撒了过来。起初他还靠一双凝足鬼力的手掌格挡,但到后来余光瞥见铁鞭虎渐渐止住了颤抖,又想那帮乌合之众鬼哭狼嚎了好一阵,三虎的同伙多半亦已察觉事情走势不妙。眼下几个小鬼头胆大而无用,不足挂齿,但倘若自己再不趁机抽身,到时强援杀到,怕是就无从全身而退了。 想到这里,白影蹬地退了半步,右手往背后一探抓得满满当当,尔后嚯地朝前撒出了一片土黄的帘幕,赫然是一大簇黄土珠。阴郁少年为求压制住白影的动作,一味追求加快施术速度,代价则是没有施放大型法术的余裕。正因如此,白影用黄土珠守备实在是绰绰有余,至于那微末的无法被吸收的冲击力,于他更是如瘙痒一般。那土黄珠幕甫一跟阴郁少年的火电冰风各式法术接触,登时“噼噼啪啪”地爆出一连串鞭炮般的爆响闪光,白影旋即借隙贴墙疾飞,靠墙的右手如同盲人按摩技师一般不住地往壁面上敲敲打打,不知道是在摸索着什么。 本来白影以为阴郁少年那般倾斜法术,全出于战斗经验不足不懂得控制鬼力的消耗,料定自己一旦得以高速移动开来,那少年边追边打,很快便会力有不逮。殊不知阴郁少年偏偏是个海角,现阶段鬼力虽还远远说不上源源无穷,但存量亦已非同小可。它一见白影试图逃走,便即双足一点运起飘术追了上去,上了发条般不住划动的两掌越运越急,火蛇咒、冰锥术、闪电叉等等基本法术便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踵而出。当初恶鬼选拔的时候它跟莫舒泰交锋,采取的就是这种不计鬼力消耗的狂轰滥炸战术,准度虽低,威力不高,但蹭蹭刮刮总能造成些损伤,再加上稍不留神撞大运打中了对方的头胸要害,很可能就能取得意想不到的巨大效果。再者,这战术即便没有造成实际损伤,但铺天盖地的法术划过长空,嗡嗡鸣响,只比蝇群还要烦人,至少能达到扰敌心志的功效。综合这两大特点,这战术实在是卑鄙无耻——之至,完全是阴郁少年靠着本身为海角的先天优势与对方的鬼力差才能运用的,是没有资质的效仿者通过无限努力也无法实现的特殊战略,堪称是地府恶鬼界的一碗毒鸡汤,也可谓之是对阶级差距所造成不平等的一次粗暴有力的展示——这就无怪那么多学生不吃不喝也要充钱玩游戏了,吃少一顿粮食,多涨半分尊严,实在不可以说不值。 眼见阴郁少年势头不减反增,施法术如吐口水,亦步亦趋地尾随在它身后的莫小两个也掺和了进来,隔三差五地也扔几个法术过来。白影一时气急,挥臂拍开射来的一枚锏头,双掌如风般在胸前划起圈来,正准备再一次施展凌厉迅猛的狂风咒令三个不知好歹的小鬼头遭受一番挫折教育,却听见那被自己打开斜飞出去的锏头“啪!”的一声撞到身后壁面上,便有几许清冽得多的鬼气传了过来。 长久处于这闷得乌烟瘴气的地底洞窟之中,众鬼接触到这许清冽的鬼气,齐齐为之精神一震。其中更有三个因此而心潮起伏,一个大喜,两个大忧。时下十五未过,尚属新春佳节,为了稍减晦气,先报喜的一方——白影侧过头来,循着清冽鬼气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右后方与己不过一臂之隔的壁面上头,赫然多了一个黑魆魆的空洞,登时咧起嘴来,划到半途的狂风咒弃而不发,改为左手呼啦啦地快速画了几圈,倏地朝莫小阴三者扔出了一道平平无奇的闪电叉,腾空的右臂便即蓄足鬼力,先朝天抡了半圈,待到去到顶点之时,猛地缩肩折臂,从玉樽中鼓出的汹涌鬼力悉数聚焦到肘尖之上,但见他臂影似幻,有那么一瞬仿佛缺了这条右臂一般,倏地便朝那破洞的壁面打出了势若雷霆的一记肘击。 先听得“pong!”的一声脆响,随即便带起一阵隆隆闷响,那壁面自白影肘击的位置开始迸裂,无数大小裂缝如同开草长蛇一般蜿蜒曲进,眨眼就爬满了壁面上头十几平方大小的一块。在场不少鬼魂目睹了眼前境况,无论是当事的还是旁观的,都不禁为之一呆。不等它们反应过来,一块块斗大的岩石便纷纷自碎裂的壁面上头剥落,纷沓砸到地面,撞出一低沉的阵“po”、“po”闷响。 铁鞭虎半边身子刚能活动自如,见状如此,既惊又怒,连忙失声吼道: ‘******!能动的都给老子上啊!今天要是让这狗贼从密道逃了!你们通通都得灰飞烟灭!!’ 第302章 援兵 经铁鞭虎这么怒声一喝,躺在地上呼天抢地的乌合之众们便似嘴被夹起了一般,当即齐齐噤声,面面相觑了一阵,悉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呼号着就往白影扑了过去。只是发动它们的诱因,毕竟是求存的欲望,但凭它们的三脚猫本事,跟白影交锋也不过是直行转左拐进另一条不归路。横竖一灭,它们再会装傻充愣,此刻也不自觉在速度上暴露了自己鬼性的本真,这一路扑过去,你慢我更慢,旁观者看来,还道它们是在拍爱情片久别重逢相奔求抱的超慢镜头。 铁鞭虎当然没指望过这帮废物,它这么一喝,纯粹是为了令那白影分一分神。此时苍雷丸为它带来的麻痹刺痛已经退去大半,虽然还未得以自如活动,但乍觉手中存有能勉强挥动起长鞭的力气,铁鞭虎想也不想便挥臂抡鞭,登时带起一道裹挟着骇人气劲的灰影,斜掠长空,星驰电闪地朝白影劈了过去。 这一鞭虽然气势磅礴,在白影看来却是不值一哂的垂死挣扎。他只看铁鞭虎出招的路数和长鞭的走向,就料到它兀自不能自如移动,更加无从变招,其目的不过是要逼得他倒退一步,说到底只是无可奈何之下使的缓兵之计罢了。有念及此,白影嘿嘿冷笑,头也不回,右脚抬起,左足点地,身形微晃,竟然不退反进,倏地就要抢在鞭子落下之前钻到那完全展露、如同一张巨兽大口的幽幽洞穴之中。 ‘******!废物!截住它啊!截住它!!!!’ 铁鞭虎如此气急败坏,事出有因。但凡黑市,除了设有专员把守的明眼上的出入口外,还往往暗设密道,便于应对意想不到的突发事项——有鉴于黑市多同地府内部官员有所勾结,所以这“意想不到”一旦发生,十有八九非同小可、是凶非吉,黑市的组织者们确实不得不防。这“蝼蛄市”自然也不例外。小桥流水初入市中,感到本应密不透风的洞窟里头有鬼气传来,就猜测这“蝼蛄市”设有密道。这个推断对一半,又错一半。对的一半是“蝼蛄市”确实设有密道,错的一半却是如果从“有鬼气透入”这一点来探寻,那就断然无从找到这条被精心伪饰的密道。原来“蝼蛄市”的主人,亦即是“五虎”的上司,极富心机,奇思又多,在设计密道之初,就独具匠心地设下障目之法。它命手下在“蝼蛄市”内里各个方位凿出多个气口,这些气口一路连同外界,能为市内传入深深鬼气,之后又吩咐手下们对这些气口加以遮蔽隐藏,尽可能地压低鬼气流入的量。这就造成了一种“这丝丝鬼气,其实是密道密封不严才渗透而入”的假象,实际的密道却是自外往内挖,直到与市内空间仅有一墙之隔时便即罢手,“蝼蛄市”主人还刻意不安排任何手下进行把守——试问有什么掩饰,能比天然更加真实有力?这密道即便被外者发现,也不过会以为是一条天然的地底山窟。凭着这一点,要在黑市内部单凭一双眼去找到密道,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至于敲敲打打四处摸索的法子,则无异于向“蝼蛄市”叫嚣。由是相当长时间内,这密道都不曾被来访者探出过半分端倪,很多自以为机敏伶俐的鬼魂都被“蝼蛄市”主人这一手骗过,其中正正就有小桥流水。 需要顺带一提的是,“蝼蛄市”的位置早就换到这里了,却不是因为此次地府的大规模查探,为求谨慎才临时迁移的位置。地府为莫舒泰他们提供的情报,早就过时了,“蝼蛄市”主人的公关功夫,由此可见一斑。 那边厢铁鞭虎在歇斯底里地发号司令,这边厢白影已经让过了鞭打,一脚踏到了积聚在洞口的石堆之上,眼见他飘术一发,就要身化虚幻,如风似电一般扬长而去,却有几道比闪电还要快上几分的凌厉气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来,只听划过长空带出的“呼”的一声未至、没入地理激起的“噗”的一响未起,自那白影背后而来的道道瘦长黑影,直令他眼前一花,转瞬便密密匝匝地在密道入口处插落了二三十处,登时在他逃离的路线上筑起一道错落有致的致命屏障。 第303章 长矛虎 长矛? 白影定定地看了拦下自己的物事一眼,暗自庆幸方才于千钧一发之际收住了速度,否则此刻自己已然变成了一根色香味不佳的灵体串烧。只是那尖锐的长矛仍自如狂风骤雨一般自天而降,他虽得一时庆幸,却无一刻能够放松。人们常说刀枪无眼,放在此处却是实打实的放屁。只见这些长矛每一发都精准地戳在白影意图突进的落点上头,其准确度之高,远胜很多人间媒体的报道,借此不知不觉地生生将那白影倒逼出了密道洞口。 ‘大哥!四弟/四哥!’ ‘二哥!五弟!三哥?!!三哥!!!!’ 铁鞭虎和闪电虎齐声向来者招呼,却只迎来了一句回应。那回应它们的汉子,中等身材,满面虬髯,甫一见到躺卧在地的赤炎虎纹丝不动,在一旁的闪电虎神色凝重,一双手捏得像铁铸,身子却不自觉地颤动,惊呼一声就扑上前去,只匆匆一瞥,就足以明白赤炎虎情况的紧急,连忙俯下身去,思索着援救之法。 至于被它们唤作“大哥”的那位,亦即是那丛锐利长矛的源头,它闻声如此,既不回头,也不吭声,只铁青着一张脸面如风疾驰,双掌连翻,凭空抽出一柄柄两头尖的淡黄长矛,双臂挥动如蝶翅扑腾,长矛便流水价地不住朝白影飞射而去。 面对着飞蝗一般的长矛群,白影凝神屏气,鬼力一谷,登时将飘术运作到极致,在刹那之间,化作了一长串形迹难辨的剪影,星驰电闪地穿梭于这阵矛雨之中。急如奔雷的那位“大哥”越逼越紧,趁着白影趋避长矛袭击的同时,顷刻欺近到他的身侧,手臂一直,双矛齐刺,好似一对从草中扑出的长蛇一般,分扎向了白影的头部和胸口。那白影显然是没料到“大哥”竟能跟得上自己时下爆发出的速度,心中一惊,身形便略为迟滞,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疏漏,便让他肩头中了“大哥”一记矛刺。 “嗬!”白影怒喝一声,抡臂将“大哥”手中长矛撞断成两截,脚尖一点地就要借力往后急蹿。要知道并非鬼鬼都有如莫舒泰一般的福报,得让地府天字第一号鬼雄秦广王亲授飘术,并得以习得“落霞飞”这般高明深奥的技术。寻常鬼魂想要在自身飘术发挥到极致之时再跨一道门槛,有且仅有的唯一法门,便是设身处地地借力急蹿——或蹬地、或踢墙、或甚至去踩踏其他的鬼魂——以争得速度上有一瞬间的突破。 只是白影退得虽快,但一开始“大哥”能跟上他,便说明两者飘术的水平不过在伯仲之间,此刻他借力后蹿,“大哥”自然也能借力疾追。又是眨一眨眼的长短,“大哥”再度欺近到白影的身侧,两点寒芒齐刷刷一闪,一对长矛便又锥向了白影的头部胸口。此刻白影有了防备,不再似方才那般手足无措,鬼力一催,双掌顿时翻飞如虹,“噼噼啪啪”地挡下了长矛的进击。双方就这么紧贴着缠斗在了一起。说起来,这场恶斗的胶着和形貌,倒跟将裤子上一屁股坐到的口香糖完整扯下有几分相似。 使长矛的这位名号叫做“长矛虎”,手中所用长矛乃以“象”才能凝聚鬼力而成,只要鬼力不竭,长矛便不缺,由是白影几次毁其长矛想借此削弱它的攻势,全属徒劳。这长矛虎一身双矛功夫也确实锐不可当,刺、扫、挑、劈,章法严谨,招数多变,直与白影斗到一百五十合,招数尚未使重,真可谓陈出不穷、花样百出。初时白影全力施为,还有招架之功。但长矛虎来时正精力充沛、气势汹汹,白影却已然经历了连番剧斗,一盈一竭,强弱顺逆自然可想而知。刚斗到二百合,白影便即左支右绌,开始频频露出破绽,身上创口渐多,显然败于长矛虎手下,已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见状如此,被冷落在一旁的莫小阴三者各有所思。莫舒泰心感忐忑,一双眼珠滴溜溜乱转,不断地窥视着周遭的变化。那长矛虎和四弟来时身后也跟有一众摇旗呐喊的无耻之徒,跟随在三虎后头的那群相比,规模更大、动作更齐、喊声更抑扬顿挫。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两群鬼跟班半斤八两,都是一般的滑稽,但莫舒泰早发觉它们乍一来到,鼓吹声马屁声不断,一行鬼却在长矛虎与白影缠斗伊始之时,悄然变化着队列阵型,不知不觉地将它们三个包围了起来。看它们的神态,似乎这番举动并非意在令它们的溜须拍马显得更富有艺术感,倘若果真如此,想来白影折戟之后,紧接着遭殃的便是他们三个疑点重重的不速之客。 有念及此,莫舒泰连忙用手肘顶了顶小桥流水的手臂,低声道:“姐姐!我们得赶紧脱身!” 阴郁少年呆了一呆,把头凑过来愣愣地看着他,小桥流水却只是摇头不答。莫舒泰不明其用意,眼见白影越发被动,只觉局势当真不妙,情急之下一扯小桥流水手腕,急声催促道:“姐姐!我们真的要走了!” ‘不行。’小桥流水回答得斩钉截铁,莫舒泰一怔,尚未来得及反问为何,向来不爱卖关子的小桥流水就自行揭开了谜底,沉声续道: ‘这个人,就是白闻钟!’ 第304章 混乱 “什么?!” 莫舒泰惊呼出声,不禁回过头去又看了那白影一眼,见他身形跟情报中所给出的影像确实有几分,但一张面皮蒙于白色面罩底下,莫舒泰是怎么也认不出来这白影就是被悬赏的白闻钟。但他转念一想,小桥流水曾在鬼门大开时参与过直接战斗,或许亲见过白闻钟战斗的姿态,指不定还跟他有过实际的短暂交锋,由此将他的动作、身姿和战斗风格深印脑中,此刻再遇,借此认出了他的身份似乎也并不出奇。 “不对,姐姐,悬赏的甜头是很诱人,但我们根本不可能从这帮鬼手底捉走白闻钟的!现在我们真的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眼见那白影肩头又中一矛,莫舒泰连声急道,手一发力就要硬扯着小桥流水往后退去。却未料到小桥流水见白闻钟势危,竟然牙关一咬,倏地从莫舒泰掌中抽出小臂,脚尖连点,只抛下一句“有些事我必须搞清楚”便即和身扑出,一枚锏头应声激射而出,抢在它前头直直地撞向了正要舞动双矛在白闻钟胸腹刺两个对穿的长矛虎。 说迟时快,就在小桥流水锏前鬼后一路急飞之时,但听见半空中蓦地传来一声“噼啪”锐响,随即便有一道灰蒙蒙的细长影子当空劈下。小桥流水眉头一紧,猛地扭转身子让过了这下袭击,射出的锏头却无情地劈落地面,深深地陷入地面两三寸。 ‘好!你们果然跟这个贼子是一伙的!’铁鞭虎时下已然能活动全身,双目圆睁、怒喝一声,左脚用力一蹬,手中长鞭随着前冲的身子急甩而出,使一招“灵蛇吐信”,骇人的鞭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了小桥流水的胸口。 “******。。。。。。”莫舒泰实在搞不明白小桥流水为何如此奋不顾身,全然不顾后果,只隐隐觉得它看着白闻钟时的面色有异。但无论如何,既然小桥流水已经挺身而前,他自然无作壁上观的道理。阴郁少年跟他抱有同样心意,这一人一鬼齐齐运掌画咒,先后朗声一喝,便从各自朝前挺直的指尖射出了一条火蛇和一道电光。 ‘雕虫小技!!!’即便如今状态兀自不佳,铁鞭虎也仍不将莫阴两个小子的法术看在眼里,张嘴一吼,手腕陡然一晃,鞭身便横向抖动了起来,仿佛顺风而起的波浪一般,自手柄一路往前卷将过去。这阵波浪初时很小,起伏落差不过一掌距离,但随着一路卷去,浪头越卷越大,去到鞭稍之时,落差已然足有一人长短,紧接着激起“啪!”、“啪!”两响,朝它射来的火蛇电光登时被应声打散。鞭身随之直起,唰的一声,继续往小桥流水撞了过去。 这一下来得好快。小桥流水一心看准了就要手刃白闻钟的长矛虎,对铁鞭虎全无防备,好在莫舒泰和阴郁少年的及时出手为它争得了片刻的反应时间,小桥流水才得以于危急之际电光火石地做出了判断。铁鞭虎长鞭攻击范围本就极大,时下它渐渐回复了活动能力,一道灰影能笼罩的区域更加是大到匪夷所思,它就算侥幸躲过了这下,还将有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乃至第n+1下接踵而至。想要摆脱这个困境,唯有孤注一掷、反守为攻逼退铁鞭虎,小桥流水才有一丝希望在这强弱悬殊的斗争中取得先机。 有念及此,小桥流水娇叱一声,一只藕粉玉手急急朝前推去,手心铁锏便即被迅猛掷出,犹如穿林乳燕一般横掠过这片无尽漆黑。先前经过几次飞锏断锏,这条一臂多长的铁锏如今只剩小臂长短,此刻掠空而出,震慑力其实有限——小桥流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果不其然,铁鞭虎见它铁锏飞来,冷笑一声,长鞭攻势依旧,逼得它上蹿下跳狼狈躲闪,却万万没料到那被它视若无物的小半截铁锏在离它不过两臂距离的瞬间,咔嚓一声分解成了七段,天女散花一般分朝它的头、胸、左肩、右臂弯、下腹和双膝打去。铁鞭虎若不撤鞭,任它如何扭腰腾挪,怕是身上都得开两三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它不撤。 这铁鞭虎真是好生彪悍,情知小桥流水这手以进为退的把戏存了两败俱伤的心思,倘若硬碰,稍有不慎自己就可能被打中要害,它却毫不犹豫,不躲不闪,手腕一带将横扫开去的长鞭拖得更凌厉迅猛,尔后尽可能地收缩身子——“啪!”、“啪!”、“啪!”、“噗!”、“噗!”、“噗!”、“噗!”、“噗!”、“噗!”、“噗!”。半空中同时响起三下震天价鸣响,紧接着是地上传来一叠连声的七下低沉闷响,小桥流水和铁鞭虎同时中招,一个肩头多了个豁口被打得朝右侧直跌出去,一个则是肩腹被贯穿,也算是为被它伟岸身躯遮挡着视线的背后众鬼添了个观战的窗口。 “姐姐!”莫舒泰惊呼一声,慌忙抢出,双手抱住了纸鹞一般被抛飞的小桥流水,连带着被撞得斜斜跌出了四五米距离,这才飘术一发,怀抱着小桥流水回到了阴郁少年身侧。 小桥流水甫一回转身来,便即挣扎着从莫舒泰怀中脱出,强忍着肩头传来的剧烈震颤感细细察看了一番创口,只见自己左臂连着肩膀的厚度仅余不足一寸,勉强能动,但已经摇摇欲坠。 第305章 脱逃 “姐姐,我们真的要——”莫舒泰眉毛焦灼地扭到一起,又要苦口婆心地劝说,关系重大的白闻钟和长矛虎的战局却又陡然发生了突变。 长矛虎连刺得手,便即乘胜追击将一双长矛舞得更快更急,转瞬又给白闻钟添了三个创口。眼见再打下去自己就要变成了一个筛子,白闻钟猛地催谷起鬼力,双掌连发,舍却守备,一心强攻长矛虎胸口要害,逼得它不得已回矛守了一招,当即趁机蹬地一纵,使一式鹞子翻身急急往后退去。只是长矛虎回防不过是一瞬之功,远比白闻钟翻身后退耗时为短,白闻钟方转过两圈半,它已然重整姿态,又能够发招进攻。眼见白闻钟于空中侧翻,不时展露出空门大开的后背,长矛虎哪里会放过如此良机?双臂一挺,泛着瘆人寒光的矛尖即如一双出渊恶龙齐齐咬向了白闻钟的后心要害。恰逢其时,白闻钟长手往后背一撇,但见三点蓝光闪过,长矛虎登时大惊失色,仓皇之际凭着极快的反应改刺为掷,也不顾准头如何,连忙令两柄收刹不住的长矛脱手而出。 任凭这一对长矛势头如何劲急,自离了长矛虎的鬼掌,威慑力即大打折扣,要化解自然就容易得多。白闻钟双手只一挑一捺,就将袭来的长矛带偏,随后安安稳稳地落到地上,一下子从长矛虎密不透风的攻势中挣脱而出,博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你敢用苍雷丸阴老子?!’ 原来白闻钟使鹞子翻身暴露后背全是精心设计,他料定长矛虎心狠手辣,得此良机,定然会瞄准自己后心,以求破玉樽将自己变成废物,一来能替心口受损如今吉凶难卜的赤炎虎以牙还牙,二来便于之后慢慢折磨炮制自己。果不其然,长矛虎攻势一起,刺出的长矛正正是对准了他的后心。白闻钟便瞧准它矛到半途不易撤招的瞬间往后心抛出三枚苍雷丸,长矛虎投鼠忌器,这就为他制造了脱身良机。 白闻钟甫一落地,长矛虎暴喝一声,翻手抽出两柄长矛,看准散在地上的苍雷丸唰唰唰连挑三下,连着泥土将它们悉数带到空中,旋即扭动手腕将长矛转成了一面圆扇,劲风一吹,三枚苍雷丸登时如仙人御风一般朝白闻钟急射出去。长矛虎左掌一蹬,直将地面蹬出了一个数寸见方的凹陷,身子便幻成一道黑影,随着前头三道电光般的亮蓝色疾冲出去。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长矛虎,白闻钟并不急着招架,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唯有肚皮在胀大又瘪起,就这般重复了三次,他才突然“哇”的一声,从肚中吐出一件绿油油的物事来,一手捏在掌心。 “唉。最后一枚,偏偏浪费在这里。”白闻钟长叹一声,俨然是视长矛虎的强袭于无物,话音方落,手掌发力,顿时将那翠绿色缀着金边的鹅卵石捏成了粉碎。不旋踵,一股翠绿色的柔和光芒便自他掌心涌现,如丝似绸,团团地将他裹成了一个球状的茧,旋即光芒一涨,那绿茧就扭成了一条尖锥,迅疾无伦地钻入了密道之中,那密道登时被照亮了一片。但这绿色的光芒稍纵即逝,随着绿色尖锥消失不见,转瞬就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306章 铤而走险 ‘啊!’见到白闻钟就这般在“蝼蛄市”五虎眼皮底下走得无影无踪,乌合之众们齐齐惊呼一声,虽凭心中对五虎淫威的忌惮强压下交头接耳的念头,但兀自嘴唇翕动,一副毒瘾发作的发寒模样。 一个离长矛虎站得近的跟班悄悄侧目观察,只见它双目眦裂,咬牙切齿地直勾勾盯着黑魆魆的密道洞口,灵机一动,赶忙抢出三步,振臂高呼道:‘兄弟们!追啊!我们可不能让这恶徒逃了!就是追到地府的尽头、天庭的边界,也一定要将之五花大绑带回到五位大人的跟前!随我冲啊!!!’ 众跟班一听便即恍然,蝼蛄市五虎受此挫折,失物事小,污名事大,它们一路随来却没能出到力,假使五虎一气之下迁怒于它们,不就大大地不妙?本着对自己一条贱魂的无限热爱,这帮“好死不如赖活”的忠实信徒就齐齐要随那领头的跟班大呼小叫,却没料到话未出口,长矛虎忽地左手一别,掌中长矛登时如破空流星一般被抛飞出去,倏地将那个自作聪明的跟班的头刺了个对穿。那跟班的五官还未来得及挤成一团惊愕的扭曲,便即双膝一软,“噗通”一声摔落地面,顷刻就化作了一簇飞灰。 乌合之众眼见这个抢先吃螃蟹的同伙落得如此下场,不禁又惊又怒又喜:惊的是自己险些就跟着喊叫出声同遭横祸;怒的是这马屁拍到马腿的杀千刀险些就害的它们也喊叫出声同遭横祸;喜的只是自己的谄媚猥琐今日发挥失常,令自己得保平安之余,根据此消彼长的道理,还可证出自己心中正气的增长。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君子的小人自然也不是好小人了,知悉自己其实有好小人的资质,这群乌合之众焉能不喜? ‘这可是翡翠流星!就凭你这废物也能追的上?!’长矛虎手比嘴快,这才怒喝出声,言语之际,一双虎目斜着朝莫小阴三者一瞥,登时心头火起,大手一挥,高声令道:‘来啊!将那恶贼的这三名同伙制住!这下倘若再让它们趁机逃脱,老子就将你们这群饭桶通通送去点鬼灯!!!’ ******我就知道! 莫舒泰暗骂一句,眼见那群跟班红着眼将他们三个围得密不透风,连忙扬手高呼:“大爷!搞错了!搞错了!我们跟那个白影不是同伙而是仇人!”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铁鞭虎冷不丁地打断道:‘信口雌黄!是仇人的话为何要出手阻我大哥灭它?!你们分明是蛇鼠一窝!!!快!快!不要给这小子拖延时间的机会!’ “真冤枉啊几位爷!”莫舒泰连连摇头摆手,辩解道:“我这漂亮姐姐其实是生怕那位大爷神威盖世,一下就将他打了个灰飞烟灭,从此永无亲手报仇的机会,这才慌忙出手阻止的!说到底我们才是一伙的!是同志!” ‘放屁!’铁鞭虎恶狠狠地驳斥一句,也不解释为何认定莫舒泰是在放屁,这股风范,倒是跟很多只凭气势辩论的草根学者臭味相投。 乌合之众们狞笑着又逼近了一步,摩拳擦掌,面上写满了以多欺少、欺善怕恶的得意。小桥流水见状,柳眉一竖就要开声呵斥,质问他们这帮法外狂徒怎敢妨碍公差办事,殊不知桃口方张,刚吐出一句“我们可是”,便被身旁的莫舒泰死死捂住了口鼻,挣扎之间,却听得他在耳边低声急道: “姐姐!这帮搞黑市的本就跟地府内部有勾结,怎么会怕我们三个新晋恶鬼?而且假如你没有认错,那这黑市就是白闻钟最后出现的地方。你自曝我们身份,它们难道不怕被我们栽一个窝藏要犯的罪名么?不说我们是公差还好,说了可真就是寿星公上吊了!” 小桥流水闻言一怔,想要反驳,又觉得莫舒泰所言非虚,不禁又在心中古怪起来,想不通莫舒泰平常呆笨,怎么偏偏在揣度鬼性险恶之时会如此机敏锐利。 劝住了小桥流水,莫舒泰心念如电急转,苦苦思索脱身之法。情知长矛虎和铁鞭虎是铁了心要借他们三个下台阶,莫说如今敌众我寡,就算长矛虎善心大发准它们以三敌一,他们怕是也打不过。莫舒泰只觉脑中嗡嗡作响,思来想去,眼前果然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一条路可走。 心念已定,莫舒泰连忙抢在乌合之众扑上之前喊道:“好!几位爷!我们投降!投降!清者自清!我相信你们几位爷英明神武,一定不会冤枉好鬼!但请你们劝住手下且慢动手,我劝两位同伴一劝!免得大动干戈!” 长矛虎与铁鞭虎目光一接,先后点了点头,铁鞭虎冷哼一声,早练出了从五虎音调中推出意旨的乌合之众们顿时止住脚步。莫舒泰这才送出一口气来,回过头去先问小桥流水道:“姐姐,你受伤严重吗?” 小桥流水不明其意,只是摇头。 “好。那你抱得动我吗?” 见惯莫舒泰吊儿郎当百无聊赖的样子,小桥流水听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问,还道他在此存亡之际还有闲心调笑,不禁绣眉一颦,就要张口训他。但话到嘴边,它却发觉莫舒泰此刻的神情是这般肃穆认真,眉目之间还隐隐透着几分英气,全无半分嬉笑神色,不知不觉就将那句训斥倒咽回去,配合地徐徐颔首。 莫舒泰又扭头转向了阴郁少年,语焉不详地问:“还记得之前我们打过的那架吗?” 阴郁少年未及回应,铁鞭虎便抢过了话头,厉声催促道:‘什么抱不抱得动什么打架的?!要追忆甜蜜过往,等去到地牢里再慢慢聊!你们两个,去,把这话痨小鬼抓住!’ 被点名的两个跟班连忙包围圈中纵出,一下落到了莫舒泰两三米之前。莫舒泰不止不抵触后退,反倒主动将双手平举到胸前,大踏步走到它们身边,朗声道:“别动粗!我配合就是了!”言毕还回过头去朝身后两鬼叮嘱道:“姐姐,闷蛋,记得,记得配合。” ‘啰嗦够了没有?’站在莫舒泰右手边的跟班狐假虎威地喝他一句,见他当即乖乖住嘴,心满意足地抬起手来钳住了他的右腕。站在左手边的另一个跟班正要照做,却看见对面的同伙面色急变,惊疑之下,连忙出手钳住莫舒泰的手腕要往后扭去,殊不知甫一接触到他的手腕,登时察觉到莫舒泰手掌积聚起了不少鬼力,心中“咦”的一声就要张嘴喝问,却慢了半拍,莫舒泰双掌已然“啪”的一声拍到了一块—— “轰隆!!!!!!!!!!!!!!!!!” ----- 突然感到自地底传来一阵异常的剧震,排成整齐队列拦在寻常山洞前负责掩眼的十几个精壮汉子面面相觑,均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首的那名大汉却敏锐地察觉到震源似乎跟蝼蛄市所在的地底洞窟相当接近,心想谨慎为重,宁错勿放,赶忙朝手下一打眼色,要它们随它一起掀开巨石入市查看。这一行肌肉虬实的健美先生刚跑出了几步,耳中便冷不丁地钻入了“噗”的一声震天价巨响,急快的脚步登时被心中的骇异绊住,定睛一看,只见那压住入市洞口的巨石嚯地抽离地面,旋即便被一股汹涌的气浪直直顶到了高空之中。 第307章 寻妹 烟尘滚滚,砂石乱走,在这一片遮天蔽日的灰蒙蒙之中,忽地有两竖一横三道鬼影倏地从中扎出,脚步不停,展开飘术紧贴着黄褐色的路面急飞开去。 ‘真亏你做得出来。’这一行三鬼中,那横抱着一个少年的俏丽女鬼轻声嗔道。那少年神色委顿,闻言只是苦笑,抬起了一双自肘部往下全都荡然无存的手臂,草草瞥了两个略为粗糙的截面一眼,咧起嘴来自嘲道:“姐姐,我的才能也就能这么用了吧?” ‘总是多得你的果断,我们才能逃出生天。’ “哈哈,什么啊,说到底我这混蛋才能能发挥作用,全多得闷蛋。”被横抱着的少年侧过头去看了同行的另一个少年一眼,徐徐说道:“如果不是闷蛋读懂了我的意思,抓准时间用拆字符展开护罩,又靠自身「海角」所有的澎湃鬼力硬生生挡住了「混沌」引发的爆炸,我们三个反而就先被我炸得灰飞烟灭了。嘿嘿,就是有一点美中不足,要是护罩的范围拿捏得再精妙一点,一直到手腕不是到手肘,啊,这可能省下好多治疗费用呢。” ‘你这家伙。’俏丽女鬼白他一眼,也扭头看向了身旁的那个少年,见它听了怀中少年的褒奖,只是干笑,一张本就煞白的面庞比往常还要再憔悴几分,想来挡住“混沌”引发的爆炸看似轻松,实则却令它鬼力大损、元气大伤,不免担心,柔声问道:‘你还好吗?要不要减慢一点速度。’ 憔悴少年悠悠摇了摇头,并不吭声。 这一行两男一女,自然就是小桥流水、莫舒泰和阴郁少年。正如他们这番对话所言,方才于重围之中,莫舒泰突然触发“混沌”引发巨大爆炸。阴郁少年听他提起“选拔”,想起那时莫舒泰正是用“混沌”孤注一掷,险些让自己落败,登时反应过来他的意图,于千钧一发之际双掌合起展开了护罩,艰难保住了三者平安。爆炸既止,石洞坍塌,一行旋即趁乱循大开的密道逃出了蝼蛄市。本来密道出口所在位置它们全然不识,本该高飞探清地貌走势才是,但莫小阴三个实在吃不准五虎受这么一炸,是否还有余力能够追来,心怀惴惴,只想着越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好。运用飘术之时,离地越近,速度上限相对越高,提速也相对更易,由是它们一行三个紧贴地面急飞,心道即便闯到了陌生的荒野,只要得保平安,也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 就这么急飞了十余公里,只听周遭一片静谧,不似有流民盘踞、追兵逐至,这一行才定了定心,就地停下。小桥流水双手将怀中莫舒泰递到阴郁少年怀中,边徐徐上升,边环顾四周,见确实察觉不到半分被鬼尾随的蛛丝马迹,顿时松出一口气来,极目远眺,辨明了枉死城所在的方向,即便附身回落地面,接过莫舒泰,脚尖连点,便乘奔御风一般引着阴郁少年一路往枉死城赶去。 ----- ‘柳兄,又见面了。’一把清越的嗓音自后而来,柳还望听了,也不回头,只自顾自地浏览着自己的鬼知道,权当没有听见这声招呼一般。 柳还望如此无礼,那来者见怪不怪,丝毫不恼,反倒快步去到了它身侧,彬彬有礼地问:‘柳兄,介意我坐下吗?’见柳还望仍是不理,来者便当它默许了,利落地坐到了它的左手边,掀开衣襟从胸前掏出一个质朴的淡褐色四方窄木盒,揭开盖子,赫然是一盒高档香烟。 来者取出一支,先往柳还望递去。其实柳还望早在它开盒之时便即两眼放光,不过是碍于面子装作漠然,此刻来者主动递烟,哪里还会客气?当即递手夹过,指尖晃晃捺起一团火星,一吸一吐,面前登时笼起一团迷雾。 ‘马平,有手下就是不同啊,搜了一个黑市一无所获,还能这样气定神闲地吸烟。’吸了几口烟,柳还望金口始开,一张嘴却是冷嘲热讽。马平早知柳还望还对困兽地狱的事耿耿于怀,闻言只是一笑,也不反唇相讥,只是解释道:‘柳兄此言差矣,郭家兄弟绝非马某手下,我们素来以朋友身份相交,只是它们礼让体贴小弟,才时时容忍马某的任性,随小弟胡来。’ ‘嘿嘿。’柳还望只是冷笑。 ‘呼。’马平吁出一口气来,话锋一转,叹道:‘烟真是个好东西。说来好笑,我生前从未吸过烟,反倒做了鬼后才迷上这吞云吐雾。不过魂烟滋味再好,也远不比人间真烟,那种一股带着淡香的温热卷入喉头,上通下探漫透四肢百骸的快感。啧啧。’说到这里,马屁深吸一口,而后撅起嘴来长长地吐出一阵朦胧,这才接道:‘可惜。我们乙等恶鬼也只有靠借贷契约临时得获「魁」之身,才能一享这销魂滋味。’ ‘嘿嘿。听你这么说,似乎你之所以想升上甲等,完全是因为烟瘾犯了?我还真看不出马平老弟你平常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原来骨子里是个老烟枪。’ ‘小弟自问资质不高,单凭自己无法突破瓶颈,也只能指望借通过甲试跨过那道门槛了。’马平顿了一顿,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柳还望一眼,接道:‘我是有求之鬼,柳兄又何尝不是?’ 闻言如此,柳还望心中升起一分警惕,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却直竖了起来,唯恐听漏了马平的只言片语。 ‘柳絮。柳兄的妹妹是叫这个名字?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轻灵飘逸,颇有烂漫之意呢。’ 马平话音未落,柳还望心头一震,便即唰地直起了身子,双手指间已夹起了六枚青木珠,一对吊眼被压下的眉头扣成了两柄短刀模样,棕黑色的瞳孔当中烧起了被敌意浇灌出的熊熊火光,被嘴中扬起的烟雾一衬,周遭的森森鬼气之中登时弥漫开一股硝烟的味道。 见它反映剧烈如斯,马平淡淡一笑,连忙直起身子解释道:‘柳兄勿忙动手,马某绝无恶意,反倒恰恰相反,我是希望能为柳兄你略尽绵力,帮你找寻你坚信流散在人间不知所踪的妹妹——恩,马某在人间政商界都小有人脉。柳絮小姐跟我全无关系,也就不会违反托梦的规则。’ 柳还望心中既惊又喜,对于找寻妹妹一事,自甲试落选,它已然颇感挫折,此次通缉白闻钟给了它第二次机会,但连日来的搜寻都徒劳无果,它已然隐隐有些丧气。马平的阴险狡诈(这是柳还望对有本事的独特说法),柳还望素有体会,眼下它竟然主动表示能够帮忙,试问几觉无法可施,莫说死马,就是烤马都得当活马医的柳还望怎么能不心潮澎湃? ‘条件?’柳还望强压下心中激动,语调低沉冰冷,脑中不住思索着马平查出自己目的和妹妹名字的渠道。 妈的,八成是三角那小子。 脑中忽地晃过这个念头,柳还望不禁将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悔恨自己眼光太差误交鼠辈之余,又狠狠地问候了一通三角早就投胎的全家老小。 马平见它神情忽地变得凶戾,心中虽然好奇,却不想岔开话题,坦言道:‘我知道柳兄直接参与到了这次鬼门守备,不仅跟白闻钟有过交战经历,而且是为数不多的见证了从门开到门闭完整过程的鬼魂之一。马某想要柳兄帮的忙很简单。’说着马平便抬起了手来,指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逐字说道: ‘我希望柳兄能配合做一次思维勘探,让小弟看一看当时的情况。’ 第308章 路上 ‘牛头兄,劳你大驾。’无常笑吟吟地朝端端正正立于客栈正门外的牛头摆了摆手,招呼道。 ‘哼。’在它身后的小倩桃嘴一噘,双臂环抱横了牛头一眼,抱怨道:‘也不知道这毛茸茸大脑袋有什么好,让无常大人你宁愿扔下我一个也要跟它一道去阎王殿。我明明才是最体贴最懂无常大人!而且我的美貌也不是这个大脑袋西装怪可比的啊!’小倩玉指一挺,比着牛头道:‘真不懂你!坐拥阴帅随意不受改变容貌限制的特权,却偏偏把自己搞成这怪模怪样!你的审美是跟哪个发廊的Tony老师学来的?!’ ‘小倩,不得无礼。’无常冷着脸训斥了一句,小倩的一双巴掌便即循声自后拍来,只听得清亮的“啪”的一声响,它那张瘦削的面庞已然被小倩不住搅动的手揉成了一团乱麻。 ‘啊哈哈,小倩,你总得在大庭广众底下给我留几分薄面嘛。我毕竟是堂堂——’ ‘堂~堂~无~常~大~帅~’小倩阴阳怪气地扯高嗓子接道,尔后变掌作钳,直将无常的脸颊扯起了两道圆心角120度的弧形,嗔道:‘不准你在我面前摆这架子!’ ‘你!’也不管无常的嘟囔,小倩径自朝牛头喝了一声,见它呆了一呆并未反应过来,双手往腰一叉,高声再喊了一句:‘叫你呐大脑袋!’ 想牛头贵为阴帅,自成名以来,就是十阎王都是以礼相待,哪里受过这种呼喝?眼下这个女鬼不过是无常手底下的一个跟班,对它却是又笑又讽又骂又叫,无礼得像是飞天意面神教信徒对待极端宗教狂热分子的态度,不禁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只是牛头涵养极好,粗豪的长相底下藏着跟它精致西装相当的儒雅,咧嘴一笑,竟然朝小倩半躬身子行礼,彬彬有礼道:‘请问小姐有何吩咐?’ ‘哼。看在这态度的份上,本小姐就不多刁难你了。’小倩轻轻将乘着轮椅的无常推到牛头跟前,神色一整,面上的刁蛮傲气忽地一扫而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扑闪着能软化铁石心肠的柔光,逐字逐字地轻声嘱托道:‘无常大人就拜托您了。’ ‘牛头兄你莫要见怪。小倩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动辄对别鬼出言不逊,其实并无恶意。’无常满面堆笑,歉然道。 ‘无常兄你多虑了,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耿耿于怀?那位小姐天性率真,虽然缺些礼数,却算不得什么大毛病。况且它对你的一腔深情,真挚诚恳,质朴得像是一块初出土的璞玉,观者无不动容。单凭这点,区区就不会计较它这一时轻慢。’ 听牛头语气认真,不似在打趣自己,无常不禁拍腿大笑,解释道:‘哈哈哈,牛头兄你指的是方才小倩送别的一幕?那才不是什么深情。小倩它只是孩子脾气,跟我在一起惯了产生了依赖,再加上它最近很沉迷人间的流行文化,电视剧和社交媒体看得太多,学来不少流行语和言情剧的戏码,这才自娱自乐了一番。牛头兄可切勿当真。’ 牛头扬起嘴角,不置可否。 两位阴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就这么不疾不徐地沿着空旷的道路往阎王殿行去。 ‘无常,这次审议用意,你说是。。。。。。’牛头方要打破沉默,一出声,跟前背对它的无常却竖起了右手食指晃了晃,止住了它的话头,狐疑之际,却听无常提起嗓子发一声喊:‘周围的朋友还是快离开的好,不然牛头大帅可要将周遭这一亩三分地都夷为废墟了。’声音清越,穿透力有如利钻。 只隔了片刻,就听得自道路两旁大小宅院巷道之中传来的十余声窸窣低响,显然是有鬼慑于无常和自己的威势,仓皇逃离。牛头因此心下暗暗吃惊。要知道这条大道位于欢喜城黄金路段,两旁府邸大多是豪富之家,鬼丁本就兴旺,仆役更是不知凡几,要在这芸芸鬼众当中察觉到别有用心的鼠辈,谈何容易? 无常回头瞧了牛头一眼,见它神色,已经猜出它心中这番想法,连忙开口解释道:‘牛头兄勿要想深了,我只是出于谨慎,随口出声恐吓一句。结果瞎猫撞上死耗子,倒真吓退了好些宵小之徒。’ ‘原来如此。’牛头微微颔首,又再顿了一顿,见无常不再示意它噤声,这才话接前文,问:‘从秦广王大人现身那日算起到今日为止,搜捕白闻钟一事已经历经五日,最有价值的信息,不过是在蝼蛄市发现了他的行踪。在这种时候,十阎王突然召开这场大型审议,无常兄你以为到底意在何为?难不成。。。。。。’ ‘牛头兄,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无常侧了侧头,满不在乎地笑说:‘自然是要巧立名目,又找马面开刀了。’ 第309章 剖析 牛头闻言,登时顿在了原地。无常托腮笑笑,方要开口抚慰,却感到座下轮椅又徐徐滚动了起来,身后传来了牛头低沉平静的嗓音。 ‘我就是想不明白。明明有白闻钟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为什么矛头还要对准马面不放?’逐字逐句,平静如水。 听牛头提及马面时,语调一反先前的激昂高亢,情绪镇定得像吞服了50粒0.5毫克赞安诺。无常不禁暗暗惊奇,以为牛头总算学会了拿起放下,但旋即就感觉到自轮椅把手传来的持续微颤,这才知道牛头是因为即将面见十阎王,出于它对自身近乎苛刻的礼仪要求,这才强压情绪的表达,实则内心心潮的起伏,不亚于2004年的印度洋海啸。 ‘牛头兄。’明知牛头愚直,自己又缺乏诲人不倦的耐性,与其浪费口舌去点拨牛头,无常更愿意简单直接地向牛头给出答案。尽管先前那一声恫吓已经赶走了碍事的鼠辈,无常兀自静静探听了一轮四周的动静,确保并无多余的耳目环伺四周,这才放心大胆地直言道: ‘牛头兄你之所以想不明白,是因为你只一心记挂着马面的安危。’ 牛头一怔,听得无常接道:‘自从秦广王大人在欢喜城现身开始。这件事便不再环绕着马面和白闻钟,而演变成了秦广王和五官王两位阎王的争斗了。’ ‘暗斗,准确来说。’无常竖起了右手食指,笑道。 ‘争斗??’牛头愣了一愣,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为什么?秦广王大人退隐良久,声势与今日的五官王大人相比根本是天差地别。况且秦广王大人只是因为欢喜城一事闹得太凶,这才现身干涉。难不成五官王大人会单凭这些,就担心。。。。。。’ ‘哈哈。’无常失声笑出,感慨道:‘也多得阴帅重的是以一当万的实力而非政治手腕和心计,否则牛头兄你这般朴实,真不知道如何能守住这个位置千万年之久。五官王当然担心了。牛头兄,五官王怎么能不担心?那可是秦广王大人。五官王实掌大权以来,地府颓势一直未有起色,蛰伏已久的秦广王大人却突然在一个极其微妙的时间点,以一个今犹胜昔的姿态出现。它如何能不担心?更关键的是,牛头兄,你怎么知道秦广王大人是「只是因为欢喜城一事现身干涉」?’ 牛头哑然无语,隔了半晌才急切追问道:‘你的意思是,两位阎王大人都在借马面做文章?一个要助马面追捕白闻钟,只是为了有个由头重新掺入地府事项;一个却急着了结此事,好借机赶走对方?’ 笨的还不算彻底。无常含笑点头,一手五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着轮椅扶手,敲出连串“哆”、“哆”轻响,仿佛在自言自语:‘那日秦广王大人摆了五官王一道,令他碍于自己威名,这才迫不得已地答应将马面暂押并对白闻钟展开大规模搜捕。但如今五日已过,我们得到的关于白闻钟的消息却不过是它在蝼蛄市引发了一场骚乱,说是一无所获也不为过,场面功夫也算做得十足。时下摆在众鬼眼前的,一边是马面鬼门守备擅离职守、有勾结外者嫌疑、拒绝阎王召令、暴力拘捕、硬闯缩地台、将欢喜城闹得鸡犬不宁,证据确凿;另一边则不过是一个制造的麻烦主要影响了人界,虽然闯入了地府,但其实并未造成什么大影响的无名活人。一边是大大损毁了地府名声的阴帅,一边只是一个易于掩盖的失误。孰轻孰重?孰轻孰重?’ 牛头虽愚直,但毕竟没有蠢透,闻言如此,转念一想就知道无常并非危言耸听,心中一急,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连声道:‘就因为这种权力争斗,就置真相于不顾,置马面于不顾?!这不应该是统率地府的阎王应有的态度和品格!’言毕右掌猛地往下一压,在折断轮椅把柄的同时,迅猛的掌压还在脚边砸出了一个深坑,五指轮廓清晰明朗,好比好莱坞星光大道的明星掌印,直入到地面之下三四寸,只缺一个签名,就足以开发成吸引游客参观的旅游景点。 ‘哈哈哈,牛头兄。不止马面啊,不止马面。还有你。现在马面能得保平安,只是被关押在地狱之中,你能自由行动,未至于枷锁加身、身陷囹圄,全托庇于秦广王大人。只是你也会说了,今日的秦广王大人和五官王相比,声势之差,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今日审议一过,假使五官王遂愿,不止马面,就连为了维护马面而在欢喜城发狂的你,也会一道遭受池鱼之殃。’ 无常仰头看天,咧开嘴来笑了一阵,说道:‘还记得鬼门之乱吗?当初如日中天的秦广王大人,尚且要以退隐为代价,才换来了活人术者的一时平安。今日只是空有令名的秦广王大人,在它一手主持的追捕行动大费周章而徒劳无果之后,还能对五官王形成掣肘吗?怕是秦广王大人,根本没料到那白闻钟如此狡猾。怕是秦广王大人,苦心孤诣——’ 说到这里,无常不住摇头,竟然轻声唱了起来:‘却落得~功~亏~一~篑~啊~啊~啊~’ 第310章 阎王殿内 定定看了阎王殿的金漆匾额一眼,牛头徐徐摇头,这才大踏步推着无常进到了内里。 入得门来,便见有装甲整齐、手持长戟的鬼兵排成了整齐的两列,有如鳞甲生光的长龙,一路蜿蜒,直指向殿堂正厅敞开的大门,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之森严,直令周遭弥漫着一股仿佛触手可及的肃杀气氛。在这些卫兵的注目礼底下,牛头自然是神色端正,脚下踏着的步子方正得一丝不苟,就连性子惫懒,惯于嬉皮笑脸的无常都不禁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神态,难得地表现出了阴帅应有的一丝威严。两位阴帅一路无话,眨眼就去到了连通正厅的阶梯跟前,快步跨过了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石级,即入到了欢喜城阎王殿正厅之中。 座下轮椅的木轮甫一落到正厅的墨黑色地板上头,无常便匆匆扫视了厅内一眼,心中喊一句“好家伙”,当即原形毕露,一张不安分的嘴又弯成了略带轻蔑的弧度。 只见大厅正中端放着一座十人长的紫檀木翘角方桌,桌后间隔整齐地排着十张官帽椅,均是空着,自然是阎王未到。大厅之内,面朝这长桌的右手边,靠在前头的是无常的熟面孔——鸟嘴、鱼鳃、黄蜂。这三帅全都身穿阴帅出席正式场合的白色烫金滚边官服,并肩而立,默然无语。在它们身后的赫然是欢喜城的三司长官,主政务的清晏司司长汪某、主财务的青蚨司司长郑某和主律法的铁掌司司长周某(无常常年流浪在外,能记住它们的姓氏已经相当了不起,全得益于近日迫于无奈,苦背硬记了数分钟之久),一袭金色纯白滚边官服,站得笔直,不苟言笑。再往后则是一众紫衫,虽然强装镇定,但多少显得忐忑不已。无常童心大起,掰起指头点了点紫衫的数量,虽然它对欢喜城编制不熟,但看这数量,就猜知欢喜城紫衫级别即便没有来全,也是十有八九,不禁又暗叫一声“好家伙”,随之扭头看向了左手边。 跟右手边的气定神闲或装作气定神闲不同,左边那群鬼官心中的战战兢兢表露无遗,明显得就像一双注水G杯***其中更有甚者,浑身不自觉地发着颤,这摇曳之姿,顿时衬得上句那粗鄙恶俗的比喻贴切不已。这一堆以红衫为多,其中夹杂着部分蓝衫,想来都是与搜捕白闻钟一事有直接关联的其余城域的部门主管,这帮小官在地方还算个角色,但来到这菁英云集的阎王殿中,真只是芝麻绿豆大,渺不足道。想来它们往日就是能近距离见得某个阎王一面,已是少贪少霸换来的天大殊荣,何况今日如无意外,一次能见到九个,猝不及防地迎来如此天大殊荣的九次方,教它们如何不心中忐忑、战战兢兢?有念及此,无常也就见怪不怪,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便收回了视线,殊不知头方摆正,就撞上鸟嘴回头探来的目光。双方既已对视上,迫不得已先后扬手打了个招呼,旋即就别开了视线。这不友好的举动,顿时又为本就紧张的气氛平添了几分尴尬。 要论看见鸟嘴的不快,牛头比马面多上千倍百倍,但它识大体,知道不能在一众鬼官面前展**帅内部的不和,短促有力地招呼了前头三帅一声,便推着无常与它们横向排成了一排,站定之后,缓缓解开了胸前的纽扣,除去披在外头的大衣,露出了底下的白色烫金滚边官服来。无常见状,耸了耸肩,双手一拂,也为一身素白缀上了几道烫金滚边。 至此,蒙召前来参与审议的鬼员悉数来齐。未顷,擂鼓声起,隆隆之声透入厅中又拐出厅外,数不胜数的持戟卫兵们当即应声将竖直的长戟提起半寸,尔后短促有力又富有节奏地用柄底敲击着地面,整齐划一,激起连串“橐橐”脆响,跟四周震颤天地的厚重鼓声和成一片慑人声威。这轰鸣声威刚响过三声,那大厅长桌顶上,登时金光大作。厅内诸鬼双眼被那么一闪,待到回过神来,便见那团金光分裂成了八道,自左往右,同时精准无误地打到了第一、二、三、四、五、七、八、九张官帽椅上,又是一闪,光晕于瞬息之际激涨出无数芒刺,便即消散无形——八位阎王即已四平八稳地坐到了官帽椅上。 这光芒所属法术,名曰“中兴之光”,乃是阎王于地府正式场合驾临专用且必用的仪式,是它们专属的一个标志,炫目亮眼,视觉效果十足,能够让从未见识过阎王风采的底层公魂乍见之下,也能立刻认出它们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这就好比网络游戏之中常设的光环一类华而不实的道具,目的正是为了让普通玩家一眼认出他们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 咦? 众鬼方要行礼,却察觉此次事件最为关键的秦广王未到,不禁心下讶异。就在它们踌躇之际,忽地有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大厅侧门钻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长桌正中空着的第六把椅子,双手提起椅子往外拉出,自顾自地款款落到座中。这姗姗来迟的老者甫一坐定,一双鹰目猛地睁大,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至左,冷电般的目光凌厉射去,厅中诸鬼无论官阶高低,心中登时齐齐打了个突。 无常咧嘴一笑,心中又暗暗叫了一句:好家伙! 这老者,自然便是秦广王了。 第311章 阎王审议(1) “中兴之光”乃阎王专用的出场仪式,时下秦广王虽有阎王之名,却无阎王之实,它弃“中兴之光”不用而选择步行入场,于情于理都说得通,颇有持正奉公之风——五官王却不这么看。在它眼内,秦广王如此故作清高,全然是为了抢夺场内众鬼的注意力,盖过自己的威风。本来五官王刻意留下身旁的位置给秦广王,让它与自己并列主座,一来是为了大摆姿态,好为自己塑造大方洒脱的美好形象;二来出于胸有成竹,笃定这场审议不过是一片枯叶,经它一双鬼掌翻云覆雨之下,还不是想往东就往东、想往西就往西?让秦广王坐正主位,正好能好好羞辱它一番。一副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五官王却万万料不到秦广王竟然如此喧宾夺主,一出场便夺去了厅内大小鬼官的全部注意力,不禁恼羞成怒,哼出一声,冷不丁就拎起手边惊堂木,“啪”的一声,敲得一张长桌微微发颤。 ‘以阴帅为始,随官职高低开始汇报近五日的搜捕情况!’为了重掌局面主权,五官王连半句场面话都不愿说,一声令下就要厅内众鬼开始汇报,猴急得像初尝禁果后数月未能行房的二十三岁小伙。 既然阎王命下,众鬼自然依言照办,自鸟嘴开始,到鱼鳃,到黄蜂(日夜二游受命在外继续搜索,故缺席),到牛头(到无常时它只耸了耸肩,坦诚自己连日来游手好闲,换来了五官王的怒视),接着由高到低,众紫衫、众红衫、众蓝衫一一说过。其实这几日来的情况,五官王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它比谁都要明白这五日来的搜捕是多么失败、多么无用,白白耗费不计其数的鬼力物力,闹得地府鸡犬不宁,最终却徒劳无果,换来的只有地府颜面扫地。五官王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让一众鬼官汇报一通已知的事,尤其是还特意组织起这么大一群鬼官来白费唇舌,纯是为了借此向秦广王施压,好将局势一点点拉向自己,顺便趁机欣赏秦广王被这一条条报告掌掴出的狼狈神色。 在场的大多数鬼官不明其意,还道五官王确实是要了解近日的情况,除了五位阴帅自凭位高权重、三位司长并未实际接触事务而无需刻意表现,只是坦诚客观、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所知的情报,其余鬼官无不心下惴惴,唯恐说得少了会显得自己不够敬业爱岗,有用无用都一股脑地汇报一通,真是口若悬河,一张嘴接着一张嘴,直能用唾沫把地府淹成第二个亚特兰蒂斯。无常深谙五官王的目的,此刻见一众鬼官战战兢兢、情状滑稽,不禁嗤嗤发笑,又惹得五官王怒目而视,这才收敛起了面上的漫不经心,老老实实地靠在轮椅背上发呆。 ‘如此说来,这五日浩浩荡荡的搜捕行动,最终是一无所获?’五官王一吹唇上胡须,怒目瞪视众鬼。不少鬼官被它这么冷眼一扫,顿时垂下头去,心神慌乱,不敢对视。 见场面的控制比自己预期的还要来得好,五官王正暗自得意,侧目瞥了左手边的秦广王一眼,发现它神色如常,不似受到挫折的模样,登时心生不快,扬起惊堂木又重重往桌面一拍,直拍得檀木方桌四条腿都晃了三晃,厉声叱喝道: ‘混账!荒唐!五日!五日!倾全地府之力,竟然连一个小小的闯入者都抓不到,地府颜面何存?!地府威严何存?!你们莫不是玩忽职守,这才让那无名鼠辈得以逍遥法外?!’ ‘大人明鉴!属下尽忠职守!绝无半点疏忽轻慢之心!’一个机灵的红衫高声辩白,随声跪倒在地。其余诸鬼一见,除五位阴帅和三位司长,当即随之就地拜倒,嗓子一扯,争先恐后地表起了忠心。 五官王连声冷笑,喝一句“全给本王起身!”又将掌中惊堂木重重拍到了桌面之上,气势汹汹地又训斥了几句,自觉时机差不多了,忽地话锋一转,说道:‘白闻钟这恶徒之所以能狂妄至此,全因为当初执法不严,没有将这罪恶之苗扼杀在摇篮里!你们应当吸取这个教训,学会雷厉风行,对犯罪之鬼绝不姑息!为了这白闻钟,地府多少鬼力物力被拖住!要知道这偌大地府,眼下可不单单只有姓白的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恶徒!’ 牛头和无常闻言,均想“终于来了”,不同的是一个心中打突暗暗不安,另一个却大感兴奋,全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 厅中诸鬼毕竟大多是衣衫带彩的中高级官员,脑子未必好使,消息却十分灵通,对于当日欢喜城一事的内情,或十之七八,或十之二三,知之不详,但都清楚马面被暂押一事,其实有违五官王本意,如今听它话里有话,哪里还不懂它是意指马面?只不过懂归懂,一众鬼官却不敢贸然行动。要知道地府之中,为官之道,忠心是其次,能力再次之,品行又次之,其关键中的关键,乃是站对阵营、找对靠山。倘若眼前只有五官王一个,这帮乐于投机倒把的鬼官自然会不假思索地出言附和,力争将马面当做加官进爵的垫脚石,但偏偏还有个强势回归、明眼鬼都知道有所图谋的秦广王在此,一场马屁大会,蓦地成了新旧两位阎王之首的明争暗斗,被卷入这么一场龙争虎斗之中,一言一行,一字一句,都可能令自己的将来天翻地覆。面对如此博弈,就算是它们之中最具有赌徒心理的鬼,也不得不停一停、想一想,掂量掂量心中的骰子一旦掷下,凑出的点数是否能支撑得起自己的身家性命。 第312章 阎王审议(2) 隔了半晌,总算有一位紫衫抢出一步,躬身拱手附和道:‘五官王大人所言极是。’ 这紫衫乃青蚨司天工厅副厅长刘见尧。它之所以今日能居如此高位,全仰仗于昔年鬼门之乱后的振臂一呼。那时刘见尧尚在底层苟且,它见五官王势头正旺,心中一横,笼络了大帮公魂大力为五官王的决策站台并抨击秦广王的宽仁态度,后来五官王得势而秦广王退隐,它便借着这次投机倒把顺利走上了仕途,从此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说来五官王于刘见尧有提拔之恩,而刘见尧也一下读懂了五官王的意图,它本该毫不犹豫地出言附和才是,却偏偏耽了这般久,也算是相当忘恩负义。归根究底,是刘见尧安逸日子过得久了,与其赌博,不如求稳,至于所谓恩义,更是被它像对待那些记不清名姓的养女们一般被弃如敝履。 ‘白闻钟引发万鬼夜行趁机闯入地府,胆大包天、为祸不少,确实应该将其绳之于法。只是这件事却万万不能成为拖住地府各执法部门正常运作的理由,更不能为此耽误了其他要案的处理。马面擅离职守、拒绝召令、暴力拘捕、强闯缩地台、大闹欢喜城,这诸般罪状,无一不罪大滔天!更何况它高居阴帅之位,更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大大败坏了阴帅的威名和地府的权威!下官以为,追捕白闻钟之事需要继续,对马面的审判惩罚,却不宜再等!’ 五官王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只略略颔首。厅内众鬼却清楚刘见尧一席话正中它下怀,令它心中大悦,不免更加踌躇着急。 几个鬼官见有出头鸟探头,再也沉不住气,先后抢出躬身拱手,齐声喊道:‘刘大人所言与下官所想不谋而合!审判马面一事,不宜再等!’ 一石激起千层浪,眼见五官王这庄家风头正劲,只求自保的鬼官们哪里还有押闲的道理?自然是络绎不绝地表达出对刘见尧意见的赞成,一个说“非常赞成”,下一个就说“极度赞成”,再下一个就说“无比赞成”,不住地将程度副词当做砖石朝井底的马面砸去,全都争着去当压死它的最后一块板砖。 只是今日审议来者甚众,总还有些对进军建筑业了无兴趣的鬼在,它们或出于良心未泯、或出于赌劲浓厚,都不愿随大流去拾砖头堵马面身处的枯井,其中有几个胆气特别大的,更是一步跨到那帮喊打喊杀的鬼官前头,站得最前的一位紫衫率先进言道:‘马面犯罪事实确凿不假,但它一来身为阴帅,权位极高、牵连极广,二来它所涉的诸般罪状疑点甚多,倘若不悉数查明作出公正的判决,而鲁莽断罪、草草结案,怕是会弄巧反拙!下官以为,马面一事,等确实是不宜再等,但要着手去做的,不是审判,而是调查!’ ‘哼!郑大人你这番话说得漂亮,却空洞无物!马面这恶徒作恶多端,自然不会轻易留下罪证,你说要调查清楚,如何查?如何才算清楚?它强闯缩地台、大闹欢喜城,倒是清清楚楚、三界皆知!’站在五官王右手靠后位置的一名红衫反驳道。 ‘李大人此言,实在令下官难以苟同。’站在发言红衫后头的另一名红衫横跨一步,义正辞严道:‘马面以往战功赫赫,蒙授四个功绩点,足见其对地府的建树。再者它性子平和,亲近下属,在九幽域之中声誉口碑极佳。它今日之非,无论如何也不能掩盖这昨日之功,更何况它所犯诸事,都是后事,全因前事而生。如今前事里头的是非曲直未曾断明,就对它草草判罚,岂非令地府无数公差寒心?万一之后查明马面身上确有冤情,那这草率鲁莽,就不单单令地府丧失了一位中流砥柱,更会令十位阎王大人清名受损,令地府司法体系蒙羞!’ ‘放屁!放屁!王慕贤你放的好大一个狗屁!’听那鬼官一口一个“草率鲁莽”,还给自己扣了大大的一顶“令阎王清名受损、令地府司法体系蒙羞”的帽子,李姓红衫勃然大怒,竟然破口大骂起来:‘谁不知你王慕贤满口放屁,全因为当年马面于你有救命之恩?!你所处部门,隶属于铁掌司,不仅不执法严明,反倒公然庇护马面这恶徒,这才是令地府的司法体系蒙羞!’ ‘哼。李大人好厉害,在阎王殿上、八位贤王面前,竟敢口出粗言,看来那黑暗地狱的字模,还需要李大人多多提供意见啊。’一名蓝衫藏在鬼堆后头,冷不丁地抢白道。李姓红衫闻言,一张圆脸登时刷白,连忙想出言辩解,一句“下官绝无不敬之意”刚说出第一个字,即被厅内右手边的一名紫衫打断: ‘马面在欢喜城时已被秦广王大人断去一臂,受创不轻,再被锁魂钉封去大半鬼力,继而被关押到地狱十八层极寒地狱之中,身受寒风割体之苦,光是抵御寒风求存就极为不易,不可说不是在接受「严厉惩罚」。下官以为判罚马面一事,实在无需操之过急,还是将案中疑点查得水落石出再行宣判为好,而要查清马面所涉诸事的疑点,务必先抓到白闻钟。所以属下认为,眼下不宜分心他顾,还是该将重心放在追捕白闻钟一事之上!’ ‘吴大人看来是对如今的坊间言论不甚了解。’另一个紫衫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徐徐说道:‘马面大闹欢喜城,闹得鬼心惶惶,不少无辜公魂因此事家破魂散,地府却对马面拘而不审、不判、不罚,早已激起了民怨,坊间谣言,一时甚嚣尘上。这些谣言连日来逐步发酵,隐隐已将矛头对准了阎王殿和阴帅殿,说阎王殿执法不严,说阴帅殿包庇同僚,吴大人可知这些说辞,是何等尖锐刺耳?更为严重的是,谣言并不止于无辜公魂的层面,如今不少公差鬼兵之中都开始流传起对阎王阴帅两殿的不满,更慢慢传到了外界。下官不才,试问吴大人,假若继续拖着马面一事,不予重罚,此等满布地府八城二域乃自于纵跨三界的怨怼、猜忌、质疑、轻蔑,该当如何平息?’ 第313章 阎王审议(3) ‘够了!’眼见众鬼官争得面红耳赤,不赞成对马面速行审判的呼声在这片热烈之中渐高,五官王连忙三拍惊堂木,震耳欲聋的“啪!啪!啪!”三声响过,吵得不可开交的群鬼登时噤声,嗡嗡回响转瞬退去,大厅之内便即鸦雀无声。 ‘众卿家各执己见,闹得阎王殿鸡飞狗跳一般,成何体统?!’五官王厉声叱喝,众鬼官纷纷垂下了头去。五官王冷眼扫了厅内三轮,见场面尽在掌控之中,一手指头轻敲桌面,过了半晌,这才说道:‘该速速审判马面的呼声高,为了平息民怨,诚然该实行此举。但反对此举的数量虽不多,其中所含意见却不无道理,我们也不能就这般置若罔闻。’说着,五官王靠到椅背之上,扭头朝左右各看了一眼,徐徐问道:‘此事难断,不知各位王兄有何高见?’ 除五官王和秦广王外,在场的众阎王,或心不在焉,或不愿涉及争斗,或各以它们二位马首是瞻,听它这假意相询,哪里会说得出什么独立的意见?自然是敷衍了事,声言会附和支持此事的五官王和秦广王的定夺。五官王早早预料到这点,但令它心下纳闷的是秦广王自开始以来一贯的沉默,思来想去,都实在吃不准秦广王是黔驴技穷,还是胸有成竹。 哼。 五官王暗哼一声,顿了一顿,沉声发问:‘在场的各位,还记得鬼门之乱吗?’ 秦广王闻言,眼皮不禁往上一抬,旋即又回复了常态。至于在场众鬼,更是心中打了一个突,不知五官王冷不丁提起了这件铭刻在地府历史中的祸事,意在何为。厅内大小鬼官,无一应答,或不自觉地将头垂得更低,或感到一对手怎么摆都不自在。 ‘昔年鬼门之乱祸起之前,早有苗头。’五官王冷目如电,直将厅内惴惴不安的群鬼瞪视得心中发毛,‘要闯入鬼门,不是易事,必须有相当的事前准备,方可实现。一些时常游走在人间的鬼差,无意探知到活人术者在进行的相关研究,倘若我们足够警醒,自然可以将这场滔天大祸扼杀在摇篮之中。可惜,可惜,可惜。’ 五官王缓缓摇头,连道三个“可惜”,凝重的气氛登时如同一张掺了大量化纤废料的黑心棉直压下来,被盖在这无形的窒息之中,若非群鬼都不需要呼吸,只怕会因透不过气来而微微发颤。 ‘只因为一念之仁,引发鬼门之乱的一众狂徒,终于还是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个错误,我们绝对不会再犯,也绝对不能够再犯!’五官王一拍桌面,长身而立,高声喊道:‘白闻钟要捉到!它处心积虑闯入地府到底有何目的必须查明!但马面也不可放过!倘若它单单擅离职守、拒绝召令、暴力抗捕、强闯缩地台、大闹欢喜城,我们十王或许还会念在它以往的功绩之上,从宽处理。但如今种种证据表明,马面跟白闻钟有过多次接触,但它却对此避而不提,始终不愿意坦白自己到底跟白闻钟说过什么,这就不得不令本王、令其余几位王兄怀疑,它马面是否以阴帅之身跟白闻钟有所勾结!’ 五官王掌作刀状,斜斜自上往下虚劈一下,大义凛然道:‘今日的地府再经不起一次鬼门之乱,今日的地府可绝非再寻不出一个能胜任阴帅的鬼!为保大局,本王哪怕担上草率独断之名,也要毅然决定,阴帅马面——’ 牛头听着五官王这气势汹汹的一席话,心神慌乱,一双足有撼山之力的鬼掌在腿侧不住抖动,对地府的忠和对马面的义在脑中疯狂碰撞,比之巴基斯坦和以色列两国的冲突都要来得激烈百倍千倍,待听到五官王说到“阴帅马面”之时,蓦地心惊,就要冒大不韪开言劝谏,殊不知身侧突然扬起了一阵好整以暇的轻快音调,既阻止了它的鲁莽,又截住了五官王的宣判。 ‘五官王大人,属下冒昧,有一事要奏。’ 出言者正是无常。 牛头好生意外,先前它几次受过无常点拨,知道它是友非敌,但那些话语只要它牛头不外传,就不会对无常造成丝毫不利——它自然不会。这次的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无常是游云野鹤不假,但它眼下出言打断的可是地府权势最炽、地位在三界之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五官王,如此得罪它,代价定然不菲。牛头想不通无常有什么理由要这这么做,但心中狐疑少,感激却多。 五官王微微一怔,不自觉斜眼瞥了呆坐在座上的秦广王一眼,心下冷笑,自然不会给无常半点机会,大手一拂示意它勿要插话,兀自朗声说道:‘阴帅马面自即日起被撤去阴帅头衔,且——’ ‘大人!’五官王不客气,无常更不客气,它见五官王趁机就要一锤定音,猛地扯起嗓子,近乎是喊叫出声道:‘禀告五官王大人!属下要奏的一事正正关乎鬼门之乱!在人界千余年前掀起的这场惊天大乱之中充当了核心一环的「魂桥之术」,只怕未绝!!!’ 第314章 渊源 能听见银针坠地的死寂。然后是掀翻屋顶的喧哗。 ‘「魂桥之术」未绝?!!!’一把高亢的嗓音惊呼道。 ‘「魂桥之术」未绝!「魂桥之术」未绝!’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几个红衫连声驳斥道。 ‘怎么不可能?!有可能!有可能啊!’不知道是谁失神般不绝喊道。 一个紫衫恼了,回头骂道:‘有什么可能!当初鬼门之乱,钟氏嫡系,成年的悉数为鬼门迁移所牺牲,幼童则死在了纷乱之中,这可是记在典籍之中的!这可是生死簿中划过记号的!绝无可能!’ 又一个紫衫神色惊惶,断断续续道:‘钟——钟氏嫡系,无——无论老幼,连——连同魂魄都湮灭——灭——灭在那场灾祸之中,查——查核无误,倘若——倘若白闻钟真——真是漏网之鱼的后代,那。。。。。。’言下之意,自然是有地府内部的鬼差暗中相助钟氏掩藏了痕迹,千百年来一直隐藏在地府的视线之外。 周遭几个紫衫官员听它这么说道,一下就品味出了里头的意思,登时脸色刷白。鬼门之乱是地府天字第一号要案,这件事为祸之大尚属其次,之后由它引发的一系列跨越界限的清洗和迫害才是最为骇人听闻的惨烈。如今这件事无端被提起,竟然还被指出有如此重大的渎职之罪,实在不啻于在地府之中开动了一台绞肉机,无论是非亲历鬼门之乱的鬼官,只怕但凡职务有些关联,都会惹祸上身,到时爆发的腥风血雨,其惨绝人寰的程度,就怕比之令人闻风丧胆的凡尔登战役都会来得惨酷数倍。 ‘闭嘴!’五官王盛怒之下运上了鬼力,右掌重重往桌面一拍,那早就摇摇欲坠的紫檀木翘角长方桌终于经受不住,十二条腿“咔擦”连声断成数截,长桌即便应声倒地。 ‘除了阴帅之外,全部滚出阎王殿!现在!立刻!马上!’见五官王剑指一挺,一众早就不敢再耽在这大殿之中的鬼官如蒙大赦,齐齐躬身行礼,队列整齐地倒退着快步退到了大殿之外,尔后身形一晃,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面,你有何证据?!’五官王虎目一瞪,杀气显露,犹如利剑。 ‘禀告大人,属下并无实据,只是做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测。’无常笑容不减,丝毫不受五官王恫吓影响。 ‘混账!你真当本王不敢罚你?!鬼门之乱牵连甚众,你竟然如此信口雌黄?!’ ‘非也。’无常拱了拱手,说:‘属下之所以如此推断,全出于对马面的信任和了解。’ ‘什么?!’五官王踏出了一步,厉声喝问:‘不要故弄玄虚!说清楚一点!’ ‘马面罪犯滔天,但大人请恕属下斗胆,不得不为它美言几句。’无常朗声答道:‘纵观马面在任期间,建功无数,不谋私利,不结党营私,对地府着实是忠心耿耿,堪称百世之表率!要说它谋逆,说它意图对地府不利,属下是万万不能相信。如此一个受属下爱戴、受万民称颂的阴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一连做出了忤逆的行径,打破了自身所坚守的原则?属下初时也了无头绪,直到那惨被一刀两断的持镜吏遗留的残存执法录像,这才恍然大悟。’ ‘马面当时毫无疑问是在跟白闻钟对话,尔后见黄蜂来到,这才动手触发了白闻钟的翡翠流星,显然是不愿黄蜂跟他有所接触,意在包庇。属下笃定马面此举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和计算,那么这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行径,就是无私的、纯粹的保护。这三界之中,寰宇之内,要说有谁值得马面如此牺牲,属下绞尽脑汁,都只能想到一位。那是早已不存在的存在。’ 五官王一怔,不禁变色,其余几位阎王爷终于聚精会神起来。十八道泛着异光的视线齐刷刷射到无常身上,仿佛九十年代街机游戏里的像素激光一般,几要将其洞穿。 ‘那存在,正是「魂桥之术」的创造者,昔日的百家之宗钟家的家主,悟性不亚于神鬼、不世出的天才术者。是那个在鬼门之乱最终,引领数百族人以生命为代价充当「魂桥之术」的媒介将十位阎王大人联成了一体,这才打破了鬼魂无法合力施法的规则,从而令到匪夷所思的鬼门迁移得以实现的大罪人、大功臣——钟馗!’ 无常一捶扶手,将声音提得更高。 ‘马面在生前,恰恰是钟馗的奴隶、学生、朋友。它面上的「马」字,乃是它在被钟馗买去之前被前任主人所刺,意为「为牛为马」。如此耻辱的印记,它在病死化鬼移居地府之后,明明已经回归本相,却还偏偏走去添回了面上,可见它对这段过往何其珍视!它以为为奴的经历是与钟馗相遇相识的关键!它竟然将这轻贱的痛苦当作了纽带珍藏,铭记在身!试问能受马面如此舍身庇护的,普天之下,除了钟馗的传人还有谁?而白闻钟若非有某个唯有钟馗传人才有的特征,马面又怎能确认它的身份?钟馗的印记!钟馗的印记!’ 无常情绪激昂,说到这里不自觉运用飘术自轮椅上直起了身子,一对空荡荡的裤腿在它挺立的身姿底下竟然展现出了一股庄重肃穆。 ‘那自然就是钟氏一脉相传的,本应在鬼门之乱之后被抹去了所有痕迹的独有法术——「魂桥之术」!!!’ 第315章 无常的推论 宽阔的殿堂之内,只有无常话语的余音在回响。 五官王一反方才的暴跳如雷,只在原地怔了一怔,便徐徐坐回到官帽椅上,十指交叉垫在小腹上头,下巴微抬,看着空洞的天花板默然无语。 众阎王和几位阴帅听罢也是惊诧莫名,其中尤以牛头为甚。作为马面的挚友,对于马面的生平来历它是再熟悉不过,由是早在第一次阎王会审召开之前,牛头已然隐隐察觉到白闻钟的身份,但这件事对马面实在太过不利,忠直诚实如牛头也不得不押下不报,此刻却听得无常如盘说出,不禁既惊又惭,一双硕大的拳头握得捏捏作响。 ‘无常你可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宋帝王率先打破了沉默,慎重地问道。 ‘属下知道。’无常郑重地答道。 ‘好,好。’宋帝王第一个“好”是回应,第二个“好”却变成了低喃,也不知道到底好在哪里,竟然令它这般魂不守舍。 ‘无常。’五官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像是拖长的擂鼓鸣响,‘说吧,你对于如何处置马面的想法。不用再吞吞吐吐了。’ 无常咧嘴一笑,拱手道:‘属下愚笨,想法说不上,歪点子倒是有一道。’ ‘哼!’五官王冷哼一声,斥道:‘本王让你不要吞吞吐吐,也是要你不要故弄玄虚!’ ‘是。请大人宽恕属下的轻慢无礼。’无常一整神色,肃然道:‘属下以为,马面要放,白闻钟更要放。’ 五官王眉毛一轩,反问:‘你要利用这段渊源。为什么?虽然未能确保那姓白恶徒确会那禁术,但既然有所怀疑,那就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何必这般画蛇添足?’ 无常顿了一顿,似乎在踌躇。泰山王最无耐性,哪里经得住它这般卖关子,不禁连声催促。其余几位阎王虽未发话,但心里实在是抱着同样的急切。无常却兀自不说,眉头微颦,似乎在掂量着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分量。此时自审议开始以来一言未发的秦广王右手曲起的指节忽然“哆”地啄了一下扶手,张嘴吩咐道:‘无常,说吧。’ 无常垂首领命,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属下推测,白闻钟这次闯入地府,不是一次孤立的行为。属下以为,这次行为,有可能是一次试验,是为真正行动所做的关键准备。’ 无常说着,指头划过鬼知道表面往半空一指,登时在空中架起了几个半透明的框架,其中或是文字,或是图片,或是影像,全都有关白闻钟。 ‘属下查核过时下得来的所有关于白闻钟的情报,简而言之,可以概括成几点:一、他的出身背景完全没有线索;二、他对地府有着相当的了解;三、他很快架起了玉樽;四、他做了充足的物资准备,甚至有数量不少的翡翠流星。’ ‘一个活人要做到对地府完全掩藏起自己的出身背景,说易不易,说难不难,这点暂且不提。但他对地府的了解,实在令属下感到匪夷所思。通过查核他的流窜路线,很容易就能发现他充分地利用了初期搜查的轻忽,巧妙地游转在各城之间获取所需的东西——这一点也值得青蚨司反思,或许将在人界术者间也广泛流通的精魂设为硬通货不是太好的选择。此外,根据调查,白闻钟在进入地府之初,一度托庇于欢喜城外荒野的逃民组织欧罗帮会之下,直到马面袭到将欧罗帮会的根据地夷为平地,这才开始胡乱逃窜。可见白闻钟对地府的风土鬼情有着相当的了解,且善于利用其为自己藏身。’ ‘但真正支撑我的推断的,却是三四点。’无常轻抚前额,隔了片刻才接道:‘鬼门之乱以前,人鬼合作无间,时时互通术法相关物资以便研究。但这段蜜月期在鬼门之乱到来之后便即彻底成为了过去,轻至《法术大全》,重至翡翠流星这样特殊又不多见的法器,都被严令禁止流入人界。活人术者先前收有的各种地府物品,也在后来的一系列行动中被悉数收归或摧毁。在这种背景下,时隔近千年的白闻钟,是如何得到这些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得到的物资的?来到地府之后获得?《法术大全》或者可能,但翡翠流星——’无常摇了摇头,笃定道:‘就是如「蝼蛄市」这样的大黑市,也绝不能一下子拿出超过三颗。’ ‘那么它是怎么得来的呢?’无常右手拇指和并起的食中二指相互摩挲,嘴角不自觉就提了起来,将一张薄嘴吊成了一道倒悬的拱桥。 未等无常挑明,一直在旁静听细思的阎罗王双目大睁,眸子泛出了脑中划过的闪光,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白闻钟竟然找到了我们一直寻而不得的那物事!那个狂妄恶徒的遗藏!’ ‘大人高见。’无常由衷地赞了一句,尔后长叹一声,全不管众王和几个阴帅的愕然,自言自语一般逐字逐句地揭示道:‘其实早在白闻钟筹备出一场针对鬼门守备的万鬼夜行时,我们就应该察觉到了,我们应该察觉到的。他,不,他拥有的东西算出了鬼门的落点。在这三界之中能有此等神效的灵器,除了三昧灵镜还有什么?既有三昧灵镜,又有对地府的了解,还有实用性极强的法器用具,齐备这三点的,自然只有我们一直忌惮却又遍寻不获的那个遗藏了。’ 无常左手一挥,便悬起了一张以黑墨编绘的地图来,那地图古朴陈旧,颇具年份,而其最为突出的一点,却是满布以朱砂画成的红叉,星罗棋布,几乎令观者分不清这是一张地图还是零分考卷。 ‘千年(人界年)了,千年了。本以为找不到是最好的消息,却没料到,这鬼门之乱首恶莫如是的遗藏,终于还是重现天日,再次化作威胁地府安危的一把尖刀——要知处理纵火之患,不在于一场一场地扑灭火灾,而在于抓到纵火之人。抓白闻钟,除马面,不过是杯水车薪之举。由此,属下恳请众位大人,予我一个根绝这威胁地府千年的祸患的机会!’ 第316章 探视 正午。 顶着头上毒辣的鬼造阳光,无常悠然地乘着轮椅,独自循着阎王殿内一条曲径,七折八拐,跨过了十二道关卡,到得一座三进的别院跟前。守门的黑甲兵一下认出了这位阴帅,但还是依照规章查核了它的文件,这才推开一扇黑漆双叶大门,引着无常进到了院落之中。 看见庭院满目苍夷,无常饶有兴致地细细观察了一番,发觉地板墙面屋顶遍布狭长的划痕,有的极深,有的颇浅,且深的大多被浅的盖住,露出耐人寻味地一笑,这才缓缓去到了大门紧闭的正房之前。 这正房灰砖绿瓦,几根深红的柱子显然是新顶起的,面对庭院的墙壁修补的痕迹极重,似乎方受重创,只在仓促之间进行了简单又必要的维修。环伺在这正房四周的岗哨,比之外头要更加全面而多元,不止连房顶都布满了守兵,甚至还有几个专精结界的鬼布起了阵型。这一间破落的居室,俨然是被刀锋和法术围堵在局促的一亩三分之上,与其说是“守备森严”,不如说是“忌惮畏惧”。 一名手提大刀的门卫再度查核了一次无常出示的文件,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和并肩而立的另一位门卫齐齐抬手一拱门扇,推出一道堪堪够无常座下轮椅通过的缝隙,让它进到了正房之中。两道厚重的门扇旋即“啪”的一声重重合上。灿烂的阳光自门扇间宽不逾发的缝隙探进,在这浸润于一片漆黑的斗室正中架起一面亮眼的单薄屏风。 ‘牛头兄,在这里住的可习惯吗?’无常从背后包囊中取出了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举到胸前扬了一扬,笑道:‘我可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一个上身赤膊的大汉端坐在一张官帽椅上,见无常进来,微微抬头看了它一眼,周身覆盖在稠密茸毛底下的虬结肌肉登时鼓胀而起,高低起伏,仿佛是一片坚硬的岩川——这颓唐大汉,正是以儒雅著称的阴帅牛头。 对于牛头在一瞬间展现出的敌意,无常置若罔闻,咧嘴一笑,自顾自地夸耀起手中的物事来:‘这可是顶级的魂茶,压榨工序实在太难太难了,数量极其稀少,以至于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就靠一个个标着匪夷所思的高价的价码牌,在地府顶层阶级之间流通。不过它虽然没有名字,却有个不得了的名堂,唤做「鬼回魂」,意思就是滋味好到,但凡我们鬼魂一品,真真就会魂飞九霄,一下子重返人间、起死回生。怎么样?牛头兄,是不是迫不及待要品尝了?’ 牛头垂着头,牙关紧咬、双拳捏实,心中狠狠咆哮了三声,忽地往后一靠,整个上身都贴到了椅背之上,仰头看天,徐徐摇了一摇头部,带得鼻前金环也晃了两晃。 ‘可惜,可惜。’无常嘴上这般说,手上却老实不客气地将第二个杯子收起,开始自斟自饮起来,每啜一口,都必啧啧称赞,直将这杯中晶莹,夸得天上无、地下有,前无古茶,后无来茗。牛头只是默然,一双圆眼直勾勾瞪视着顶上被黑暗包藏的虚无。 待到听无常独自将一壶茶水喝去大半,嘴上絮絮叨叨的仍是那些浮夸离谱的溢美之词,牛头终于沉不住气,幽幽开口问道:‘无常,你准备对马面怎么样?’ ‘噢?’见牛头竟然能忍耐到此刻,无常略感意外,左嘴角往上勾起,反问道:‘牛头兄,那日审议之所以屏退你,为的就是不让你知道我的具体举措。你怎么会认为现在我会告诉你?’言毕提起茶杯,一饮而尽,又不吝言辞地褒赞了几句。 ‘不过有一件事倒可以跟你说。’无常边添着茶边说:‘通过查核「蝼蛄市」的失物清单,里面大多是防身用的法器,我推断白闻钟持有的翡翠流星已然用尽。这几日逐步收拢包围网,果然取得了显著成效,现有充分证据表明,白闻钟已经被困在了千恼或收心两城其中之一。相信再过不久,我们就能——’ ‘我问你要对马面怎么样!’牛头双掌劲力方吐,一对扶手顿时被震得粉碎。 眼见牛头狂性又发,场面一时剑拔弩张起来,无常知趣地放下了手中杯壶,定定地跟它对峙了一阵,嗅着弥漫在鬼气中的火药味,一手支颐,答道:‘牛头兄,你应该清楚我不会说,也清楚自己吓不到我。不过吧,我倒是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请教牛头兄。’看着牛头横眉怒目、龇牙咧嘴的狰狞模样,无常只觉好笑,双手在胸前环起,慢条斯理地问道:‘请问牛头兄,在眼下的困局之中,要怎么做才能保马面不灭在五官王或鸟嘴之手?’ ‘擅离职守、拒绝召令、暴力抗捕、强闯缩地台、大闹欢喜城。’无常不厌其烦地又罗列了一次马面的罪名,失声笑道:‘牛头兄义薄云天,在下不才,实在想知你到底有什么通天妙法,能够助你的生死至交自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困局之中挣脱?’ ‘凭你一身蛮力?’ ‘抑或是那一柄可长可短可大可小的巨斧?’ 无常挑了挑眉毛,嘿嘿一笑,轻蔑道:‘都不能吧?牛头兄在欢喜城,可没少卖弄这两项本事。要将马面从一个困局中解救而出,有且仅有的一个法子,就是将它推入另一个更绝望的困局。’ 第317章 聚集 “通报:今有恶鬼候补钟文婧,于搜捕白闻钟行动中提供了有用情报,经事务局高层研究决定,对其予以转正,并升至丙等恶鬼,以资鼓励。特发此通报,望钟文婧能再接再厉,亦望各部门能向钟文婧同志学习!欢喜城恶鬼事务局。毕拾一3000年庚月。” 莫舒泰双手捧着鬼知道,大声朗读出内里显示的内容,尔后嘿嘿一笑,跟小桥流水打趣道:“姐姐,恭喜恭喜,顺利转正还升上丙等!也就撞着了你这位鬼仙子,不然遇到这样的喜事,按理说你该请我去红灯区嫖上一嫖的~” 小桥流水白他一眼,右手就势给了他前额一个爆栗,嗔道:‘鬼就是鬼,仙子就是仙子,什么鬼仙子?胡说八道。你很想去嫖么?’ “哈哈,我意思是姐姐虽然是鬼,但美若天仙嘛。”莫舒泰揉着挨打额角笑道,心说:倘若能天天看着姐姐你,当然请我都不会去嫖啦。但这种话只敢心里想,却万万说不出口。 小桥流水接过莫舒泰的鬼知道,对着那通报定定看得出神,隔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先看了看右手边与自己并肩而坐的莫舒泰,又扭头看了负责驾驶悬车的阴郁少年一眼,顿了一顿,轻声道:‘这件事明明你们两个出力更多,功劳却全给了我。唉。’语气中满是不好意思。 莫舒泰听了,连忙开解道:“姐姐你想多了。这件功劳说大也没多大,要是三个鬼分就分太薄了,就好比一根油条,三个乞丐各掰一截,那就都得饿死,一个全吃了,就能活下一个——那当然是给一个乞丐最好嘛。你看,我实力不济,又没有悟性,级别升了也是白搭,至于那位仁兄。”莫舒泰说到这里,身子刻意前探伸手拍了拍阴郁少年的肩头,接道:“它本来就前途无量了,哪里还能厚着脸皮要这份功劳?给姐姐你,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小桥流水忧心忡忡地望着莫舒泰,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莫舒泰看它这般关切神色,心头一暖,哪里还不懂它什么意思?咧嘴一笑,凑到小桥流水的耳边低声道:“姐姐,我还有二十九年呢,不用担心。” “再说啦~”莫舒泰言毕连忙直起身子,颇为夸张地又补上一句道:“指不定在这次千恼收心二城合围之中,我们又能取得什么大功劳不是?到时再轮到我跟闷蛋分不就好了嘛?” 在蝼蛄市遇到白闻钟,纯属侥幸,这次他们参与的可是有千军万马的大型围捕,要想在这剧烈竞争中再拔头筹,凭他们三个初出茅庐的新鬼,谈何容易?情知莫舒泰只是好言抚慰,意在减少自己的负疚感,小桥流水不禁既是感激,又更觉歉然,一双妙目舜也不舜地看着他,配合道:‘也对。因为我们跟白闻钟产生过直接接触,这次还被上头刻意分派到前线,说不定还能立功。’ 莫舒泰嘿嘿一笑。就连前头的阴郁少年都点了点头。 自阎王审议后过了五日,地府各部门通力合作,终于成功将白闻钟逼进了围绕千恼和收心二城建立的包围圈中。眼下由阴帅殿牵头进行全员集结,除去八城二域的常驻守军和基本治安单位回归岗位,其余军员和恶鬼悉数在往这个包围圈赶,显然将在未来的几日发起大规模行动,到时哪怕是掘地三尺,都要将白闻钟绳之于法。 经过连日跋涉,时下小桥流水一行顺枉死城与千恼城直连的大道而来,眼下已到了千恼城的外围荒野之中,估摸着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能进到城中。三者念及接下来可能面对的种种情况,都是既兴奋又忐忑。 这次围捕行动的核心戒备区设置于千恼城。在制定围捕方案时,无常刻意在收心城周围的配置了大量的鬼员,将这条包围线塑造得如同一个单向开口的袋子,其时行动一旦正式开展,收心城一侧防线的鬼员不需多做什么,只需要凭着这有着绝对震慑力的庞大数量就能顺利往千恼城收拢,轻而易举地将白闻钟逼入千恼城中。其时驻扎在千恼城的精英力量便能群起而攻之,犹如瓮中捉鳖,着实是十拿九稳。 莫舒泰、小桥流水和阴郁少年三个,由于在蝼蛄市的特殊经历,被地府高层指定进驻到千恼城之中,职责在于协助核心守备力量辨认白闻钟的形迹——换言之,它们三个是去当警犬的。如无意外,它们三个并不会在这次行动中跟白闻钟实际交手。 忽地心血来潮,莫舒泰抬起双手在空中不住比划,或掌推,或拳打,搏斗动作之中夹有画咒的指形——画的自然是他最拿手的火蛇咒了——口中尚且嗬嗬低吼,颇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小桥流水看得好笑,却也不打搅莫舒泰演完这出独角戏,直等到他双手拢回身侧,这才开口笑问:‘你搞什么鬼呢小贾?’ “突然想起那天被白闻钟制住连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一时兴起,就活动活动这对新手。”莫舒泰说着,右拇指捏了捏左掌掌心,接着左拇指按了按右小臂,眉宇之间,俨然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 见状如此,小桥流水不免讶异,回想起他先前的种种表现,实在料想不到莫舒泰大伤初愈(其实双手断折对资深些的恶鬼来说实属家常便饭,只是小桥流水毕竟新死做鬼,潜意识里对严重的概念还停留在活人的层面,不免大惊小怪)竟然会有如此澎湃的斗志,只觉对他矛盾个性的不解又浓了几分,不禁低下了头去,暗自沉吟起来。 其实莫说小桥流水,怕是莫舒泰本身都未必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自被秦广王连哄带骗进到恶鬼事务局当上了候补,莫舒泰屡涉凶险,厚着面皮往高了数,也算是经历了三场恶斗了。本来行涉凶险,就是孤苦无依又背有重债的莫舒泰的生活主旋律,至于性命之危,更加不是这个自杀惯犯会担心的物事。莫舒泰转变的关键,在于这同样的凶险背后不一样的滋味。 活着为人的时候,莫舒泰面对凶险,唯有拔腿就跑,只是他营养不良,体力哪里及得上以肉体谋生的混混无赖,十有八九都是被追上一顿好大,能做的唯有靠一张面皮和利嘴讨饶求情,挣扎着少挨一拳,少受一脚。在地府之中,虽然他依然因为实力不济而常居下风,究其根本,还是挨打的一方,但他只要咬紧牙关发狠,总能还上几招——或拳打,或脚踢,或难登大雅的一条火蛇。说来可笑,但可都是实实在在,经由他莫舒泰之手打出,旨在捍卫他莫舒泰尊严的攻击——不,这或许不能单纯定义为“攻击”了,或许说是“光辉”更为贴切。这种虽败犹荣的滋味,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舒畅痛快,莫舒泰便在不知不觉之中,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了。 ----- 注:原本的设定,莫舒泰在夺得公魂牌当非移期间乃是用本名。思来想去,以为未免太过猖獗,所以令其化名“贾桂”,前文已改,后文沿用。特此说明,希望读者不会混淆。 第318章 分头 ‘丙等恶鬼钟文婧,隶属于欢喜城恶鬼事务局。报道。’ ‘丁等恶鬼雷焕,隶属于欢喜城恶鬼事务局。。。。。。报道。。。。。。’ “恶鬼候补贾桂,隶属于欢喜城恶鬼事务局!报道!” ‘好。’一名顶盔披甲的军士叉着腰扫了肩并肩在跟前一字排开的莫小阴一行一眼,大声道:‘我是千恼城边防军百夫长牛大春!我将就上头下达的关于你们三个的调动安排进行简短的说明!你们三个记得洗耳恭听,不要想入非非!’声音粗豪沙哑,跟一张宽大毛糙的四方脸庞可谓相得映彰。这两者相互一衬,登时显得那两个不伦不类的“洗耳恭听”和“想入非非”是这般理所当然。 ‘姓钟的女娃负责城东!跟随十夫长王夫!出列!’牛大春说着手往前一拨,身后一个长脸军士便跨出一步,右脚往地上一跺,朗声道:‘王夫!到!’言毕朝小桥流水咧嘴一笑,似乎是个平易近人的客气公魂。 ‘姓雷的小子负责城西!随我!’牛大春朝阴郁少年一蹬,见后者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听罢安排只懒洋洋地应了句“是”,心中不快,一时更加记恨上头的安排,派它来跟这三个乳臭未干的新死恶鬼合作,岂不是大材小用?有念及此,牛大春冷哼一声,瞧都不瞧莫舒泰一眼,径直喊道:‘姓贾的小子负责城南!随郎科!出列!’ 站在王夫左侧的一名军士也踏步而出,步幅跟王夫一般大、跺脚跟王夫一般响、喊到跟王夫一般严肃,面上却满是贼兮兮的油滑笑容,不住地朝莫舒泰挤眉弄眼,显然不是个正派的家伙。莫舒泰见状,不住又喜欢,又略感到可惜。想他莫舒泰这短暂一生所遇正派,一双手数完还能剩出手指提包,无赖混混黑社会那是见怪不怪了,就连撞上人民公仆,都是陈树这种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角色,跟这种人(鬼)相处,于他实在是驾轻就熟的易事,共事的过程想来不会太过尴尬。但也正正因为莫舒泰太了解这路人(鬼)的性子,轻易便能断定它在这场合围行动中只会敷衍了事、摸鱼打诨。随着这个朗科,他哪里还能有机会跟白闻钟再度交手?无奈他不过是区区恶鬼候补,就是顶着一个“上头派来”的名头,也拿朗科这种矢志于蒙混度日的老江湖没有办法。念及自己难得雄心勃勃,却一开始就注定会被迫游手好闲,莫舒泰不禁沮丧,惊觉原来斗心如同****,受用之后一旦无从抒发,真就会欲火焚身,五内饱受煎熬。 ‘这场行动非同小可!你们三个要打醒十三万分精神!不要辜负了上头对你们的众望所归!’ ----- ‘小兄弟生前是哪里人啊?’引着莫舒泰和属下小队刚走出牛大春的视野,朗科便一把揽过莫舒泰的肩头,嬉皮笑脸地问道。 莫舒泰配合着它嘿嘿一笑,爽朗地回答说:“小弟在桂城长大,但祖籍广东。” ‘哎哟?那小兄弟是说粤语的咯?雷猴~雷猴~听不出来啊,你的,哎哎哎,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就那个,「zi」和「zhi」差的那张小凳子叫什么来着?唉反正你就是这个音发的还可以嘛,标准,挺标准的。’ 莫舒泰各科之中当数语文最差,朗科想不起这叫“翘舌音”,他自然更加想不起,哈哈笑了一声,解释道:“郎哥你这就误会大了,广东也不是人人都会说广东话的,会说广东话的也有不少普通话说得不错的啊。” ‘精辟!’朗科比起了一手大拇指,夸张地奉承道。去往负责区域的路上,这一人一鬼就这么勾肩搭背地东拉西扯,聊得颇为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千恼城城南。莫舒泰心中对不得大展拳脚的失落早就一扫而空,朗科也为他的上道知趣颇为欣喜。刚一脚跨过了划分城中城南的知返三街,朗科便回转身来,侧着的头朝尾随在后的十个士兵一撇,全无正经地发令道:‘到达负责区域了,分头去执行「任务」吧!记得撞见了其他同事,客气些,多交流、多分享!’ 那十个士兵听自己长官发令,都是掩嘴偷笑,而当朗科说到“任务”二字时,更是毫无顾忌地当众捧腹大笑起来,一阵嘿嘿哈哈在接道中心爆炸开来,顿时引得不少来往鬼魂驻足侧目。莫舒泰不知道这句话里面有什么玄机,但从朗科的脾性推断,大抵就是让一帮属下放风。身为本城兵官,它们平时难免因为上头的监视而倍感束手束脚,但今日的任务本就是四处搜查,再加上手中捏着盖有阎王印玺的搜查令,这帮兵油子怎么会不趁机大闹特闹鱼肉一番?看见穿裙的就说无牌***看见走得快的就说做贼心虚,看见抬手的就说意图袭击鬼差——“官”字两把口,“鬼”字四把口,在阎王印玺的庇护底下,这六十张嘴堂而皇之地血口喷鬼,还不是想闯这家闯这家、想撞那家撞那家?到时披着甲胄的******往苦主宅邸一坐,好处便宜,自然就流水价榨取到手中。 莫舒泰在社会阴暗面长大,除去无才无艺之外,完全是一个选秀比赛的顶级种子,要凭自己想通此节,实属平常。朗科不知道他的身世,见他看着自己一众手下放肆大笑竟然视若无睹,满面理所当然,暗自奇怪,想这小子貌不惊人,难不成真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轻浮的笑容不自觉就收敛了几分。 待到属下四散而去,朗科又勾着莫舒泰的肩膀,带着他漫步在千恼城城南这条与知返三街十字交叉的商业街中,天南地北地又胡吹乱说了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贾兄弟啊,你之所以被上头点名派过来,真只是因为在蝼蛄市跟那个白闻钟交过手?’ 莫舒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笑说:“其实也算不上交手,当时场面混乱,只不过互相对射了几下法术而已。说起来,我连他一丝一毫都没有伤到。” ‘兄弟,你就别骗哥哥了。你知道上头对你们三个多重视吗?你们三个下午先跟我们,晚上可又要被改掉去其他地方了!多少支部队排着队等跟你们合作呐!你又怎么能只是跟那个白闻钟对射了几下法术呢?’ “我可不会骗你郎哥,我真就对他射了几下法术。”莫舒泰怕朗科不信,说罢又加了一句“真的”。可惜说话不比数学,数学正正得正,说话却常常正正得负,越强调越令人怀疑。朗科长长地“哦”了一声,嘴巴刻意大张,一双裂缝般的小眼直勾勾地盯着莫舒泰的面目,留心着他表情的变化。之后的一路,朗科又接连试探了莫舒泰几次,均发觉他话里虽然多少有些不尽不实,但似乎确实跟上头没有特别的关联,对这次行动的内幕安排也没有额外的了解,悬着的一颗心登时落地,又切换回那张放浪的面孔,开始跟莫舒泰小声说、大声笑起来。 莫郎二者沿着商业街又走了约莫一刻钟,朗科忽地拉着莫舒泰停了下来,左臂一挺,手指指向了右手边一栋雅致的三层建筑,呵呵连声,说道:‘贾兄弟,我们就从这一家开始搜查吧!’ 第319章 闹酒楼 莫舒泰抬头一看匾额,赫然是“倒仙楼”三个大字,不明其意引自“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这句坊间俚语,但见里面来来往往,显然是个酒楼,哈哈一笑,心道这次搜查肯定收获颇丰了。 ‘走走走,今天可有阎王爷做东!’朗科贼兮兮地笑着,拖着莫舒泰的小臂就把它拽进楼中。酒楼的老板见有个装备整齐的军爷进来,诚惶诚恐,连忙引着他们两个上了三楼雅座,一众小二服务周到,几乎恨不得要替他们喝酒吃肉,以免劳累了这两位尊崇客人的高贵下颚。 朗科本就品行不端,如今手捏搜捕令,稍有不快就能拍桌而起搅得倒仙楼鸡犬不宁,真可谓是奉旨放肆,自然更加无所顾忌,吆三喝四点了大堆酒菜。莫舒泰见状如此,也就老实不客气,正要动筷,却被朗科一手拦了下来,奇怪之际,却听它说道:‘贾兄弟,不忙吃,这些都只是开胃小菜。’ “开胃小菜?!”莫舒泰看了看朗科,又看了看跟前这张四方桌上满满当当的大堆精美菜肴,满面难以置信。朗科见他一副乡下穷酸没见过大世面的滑稽模样,心生不屑,好在各种笑容看起来其实大抵相同,它也不必苦苦敛住嘲笑。 ‘贾兄弟,你当鬼也有些时日了吧,难不成还不知道我们鬼为什么还要吃食?’ “有快感嘛,我知道,就跟吸毒差不多。” ‘精辟!’朗科又浮夸地比起了大拇指,奉承道:‘贾兄弟为鬼不久就洞悉至趣,真是敏锐聪明。正是如此,我们鬼魂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妨碍存续,杂碎褪尽,剩下的欲望就是那么纯粹而强烈。而能满足我们欲望,给我们带来莫大快感的两大日常途径,一是***二呢,就是这吃食饮酒,祭拜五脏庙。’ 朗科掌跟轻轻磕着桌角,又说:‘吃食饮酒之所以令我们兴奋有快感,据说就是,就是。。。。。。’朗科本要侃侃而谈,话到嘴边却突然词穷,支支吾吾一震,干脆一拍桌面,笑说:‘嗨!那些狗屁原理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就是贾兄弟你举得例子,跟吸毒差不多!’ ‘吸毒有分药力强弱,大麻蘑菇贴片******,鬼魂的吃食自然也分优劣。这些。’朗科说着,挑起尾指一戳桌面上的精美菜肴,左边嘴角提起,轻蔑道:‘就是次货、垃圾!’话音未落,长臂一扫,竟然将半座杯盘碗碟打翻在地,倒仙楼三楼顿时被一阵叮叮当当噼里啪啦填满,惊得随伺的服务员和小厮心惊肉跳。它们的职业操守不住催促着上前问询安抚,一对颤颤发抖的脚掌却被灵魂深处的畏缩死死绊住,就连一寸都踏不出去。 朗科回头喝道:‘来!把你们倒仙楼最知名的倒仙狗肉煲送上来!让我这小贾兄弟吃个尽兴!’ ‘这、这。。。。。。’胆子稍大的领班深深一躬身,赔笑道:‘多谢军爷赏光。只是、只是那倒仙狗肉煲,从来是限量供应的,一年也就上那么一百盘,从来是供不应求,好多贵胄大官抢都抢不来,今年的份额,自然是早早就已经卖光了,军爷如果真正想尝,下年的份额,我们就给军爷留上——’ ‘好啊!’不等领班把话说完,朗科便即拍案而起,亮出搜捕令厉声喝道:‘近来地府有一活人狂徒闯入,阎王圣明,早早料定这狂徒是潜入了你们倒仙楼中,这才派我来察看!这次一查,果不其然,你们倒仙楼原来真的窝藏要犯!小小领班,你莫不是那狂徒白闻钟的同党?!胆大包天!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白闻钟一事早就通传地府,鬼尽皆知。那领班见朗科手执搜捕令,确是在执行任务无疑,心想那它这般强加罪名,含血喷人的险恶用心,竟然有阎王为之背书,不禁凛然变色,支零破碎的言语从打颤的牙关之间迸出,东一句“我我我”,西一句“爷爷爷”,断断续续,仿佛是在演唱会上伴着歌手哼出的跑调和声。领班尚且如此,几个服务员更加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其中一个小厮恰好贴着楼梯而立,这一坐倒,当即顺势咕噜噜滚将下去,沿着台阶滚到了一层,“咚!”的一声震响,酒楼老板就是再蠢也知道出事了,连忙甩下正在寒暄的几个熟客,大踏步冲了上来。 问明原委,倒仙楼老板倒吸一口凉气,强压下心中慌乱,面上堆笑迎到笔直挺立的朗科边上,连连作揖,赔礼道:‘军爷息怒!军爷息怒!我们不过是小小酒楼,全靠童叟无欺的态度和独到特有的菜色做生意,向来安分守法,哪里会窝藏什么要犯?肯定是这个领班不知趣,胡乱说话,这才误导了军爷。为了弥补这个过错,今日的单子悉数免了,两位爷吃好喝好,若有不足,随时再加!权当小人今日做东,向军爷这等自我牺牲奉献、守护地府安全的鬼魂公仆略表敬意!’ 朗科横它一眼,见这老板身材矮小,瘦削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沉声道:‘老板啊,这倒仙狗肉煲,真就没了?莫不是你自己贪图享受,偷偷藏起了一些,不予售卖?’ ‘大人明鉴!绝无此事!’老板一揖到底,久久不起,上下身这么一相夹,简直能被当做圆规拿去制图。朗科哼出一声,颇为不快,但面色已然稍宽,伸手拍了拍老板拱起的后背让它起身。莫舒泰一直袖手旁观,想朗科是虾虾霸霸惯了,但也怕它再这么肆无忌惮下去真会闹出什么事端,连忙起身出言相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朗科当然不是不知分寸的鬼,它见虽然不甚合符心意,但毕竟好处到手,这老板的态度也是相当得体客气,再得寸进尺,只怕反倒遭殃。心念既定,朗科就不再跟那老板为难,只补点了好些昂贵菜色,就怫然地摆了摆手让酒楼一众离开。本来同在三楼的客人见朗科脾性如此,生怕会惹祸上身,也连忙下了楼去,或另开一桌,或另寻去处。 那老板确实是懂规矩的鬼,直到补点的菜色上齐,又细细问了郎莫二者的意见赔足了笑后方才离去,走也不走得彻底,兀自在连通二三楼的楼梯拐角候了半晌,听见朗科不再骂骂咧咧了才安心下楼而去。朗科自然知道老板这番举动,待它下楼而去后,骂骂咧咧的怒容便刷地换上了一张欢愉的笑脸,乐呵呵地朝莫舒泰笑道:‘兄弟,当哥哥的不中用,那倒仙狗肉煲是骗不来了。但新换上的这些菜,总比方才的垃圾好些,勉强算是玩意了。’ 虽是沾光,但毕竟是鱼肉乡里,从来是被欺负压迫的莫舒泰何曾享受过这种威风?都说人性凉薄,憎人富贵嫌人穷,莫舒泰此番,心中三分是对那老板和一众服务员的同情,七分却是飘飘然,听闻朗科这般说,不禁失声哈哈大笑,朗科附和着他的笑声也自捧腹。一人一鬼在这放浪笑声中,登时亲近了几分。 第320章 声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莫舒泰与朗科席间谈天说地,借此了解到不少地府的风土情况。正值酒足饭饱之际,朗科嘿的一声,却一下将话题别回到桌上盘中之物上头。只见它一手捏着筷子敲打手边杯盘,笑嘻嘻问:‘贾兄弟肯定知道采摘局吧?你可知道采摘局搜集来的魂碎,都是怎么处理的么?’ 莫舒泰一怔。采摘局的职能他是听讲过,魂碎是如何处理的却确实不知,被朗科这么一问,好奇心起,连连摇头,追问道:“郎哥,你看来很有研究啊?” ‘研究倒算不上,听采摘局的朋友说过几句。’朗科嘿嘿一笑,摊开空着的左手五指,说道:‘魂碎经过再加工,虽然笼统被称为精魂,实则根据纯度的不同,分为五级:上上、上、中、下和下下。上上是修炼的一流元素,一律是阎王殿统一管理的,我们这些寻常小差,见都见不到。听讲一些纯度极高的上上级精魂,效果甚至胜过雏元,可遇而不可求。雏元你知道是什么吗贾兄弟?’ 蓦地想起了柳还望跟他说过的采集雏元的残酷方式,莫舒泰面露苦笑,生硬地点了点头。 ‘是了,没理由不知道的。’朗科继续说道:‘上级和中级精魂,则会通过不同的混合比例进行再加工,成为寻常的修炼辅料、广泛流通于地府的硬通货、制造法器的原料,以及极小一部分,提供到餐饮业,成为了一顶一的食材。这倒仙楼的招牌倒仙狗肉煲,就因为掺入一些这种混合精魂,才有那般销魂滋味。啧啧啧,可惜这趟还是没吃到啊!可惜!可惜!’ 莫舒泰见朗科不住捶胸顿足,怕它一时兴起又在酒楼闹事,连忙开口分散它注意力道:“那郎大哥,剩下的几个等级的精魂呢?都拿来干嘛?” 朗科兀自唉唉惋惜了一阵,这才没好气地回答道:‘还能干嘛?这些剩下的鸡零狗碎当然是哪个行业需要哪里拿咯。’说话的时候头仍垂着,似乎在打什么歪心思。 虽然在地府这段时间莫舒泰行事大胆了很多,但他的畏缩可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心道自己区区恶鬼候补,不过立了个无足轻重的小功,可经不起被朗科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油条折腾,稍微迟疑,便即站起身催促朗科道:“郎大哥,饭也吃完了,我们该走啦。不然这么消极怠工被别个发现,可就大事不妙。”虽然这三楼只剩他们一人一鬼,但莫舒泰说到后一句时,还是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 朗科闻言,嘿地失声笑出,下意识就要出言反驳,但转念一想,便打消了念头随着莫舒泰站了起身,拍了拍手道:‘好!贾兄弟想走了,我们就走吧。也该卖力搜索了!’ 别过了倒仙楼的瘦弱老板,莫郎两者肩并肩大步走出门来。其时方值正午,亮黄色的鬼造太阳高悬空中,在千恼城的砖瓦楼台上铺了一层耀眼的金箔色。沉浸在这种表面的宁静之中,莫舒泰但觉身心舒畅,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只这么一瞬间,眼前就晃过了七八个或披甲或持械的鬼魂,显然是参与这次搜捕的其他同行。 见状如此,莫舒泰正准备唤过朗科跟上它们,却被朗科抢先揽住了肩头,一下拖进了路旁小巷之中。 ‘贾兄弟啊,我是把你当朋友,才提醒你几句。’朗科边带着莫舒泰前行边环顾四周,低声说道:‘白闻钟这厮闯进地府好久了,地府却直到最近才开展行动,而且一开展就是这么大阵仗的行动,你就没有感到奇怪吗?’ “什么?”莫舒泰心中一惊,忙问。同为闯入者,他自然比谁都关心地府搜寻的动向,对于地府动静前小后大的急剧变化,更加是无时不刻不在揣度原委,此刻听兵油子朗科提起,不禁又惊又怕。 朗科光顾着察看四周有无会听见自己说话的闲杂鬼魂,没有留心莫舒泰不自然的神态变化,径直续道:‘贾兄弟我跟你直说了吧,地府这种态度,本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关系极大,大到惊动十阎王了;要么就是其中有诈。但是你老哥我联系上马面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吧,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很可能存在着第三种可能——这件事不仅关系极大,而且有诈!’ ‘老哥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朗科将嘴凑到了莫舒泰耳边,近乎于呢喃一般说:‘这件事有功劳,也不是我们这些轻贱小差能攀得上的,但是稍有不慎,真就可能被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老哥我才一路带着你摸鱼打诨,这叫什么?这叫避之则吉!’ 朗科话音方落,忽地自东南方向传出一声震天巨响,真是平地一声雷,惊天动地。莫郎二者闻声一惊,慌忙抬起头来,只见声源方向蹿起了冲天焰火,狰狞的火舌往蔚蓝的天幕只一舐,卷起的滚滚浓烟登时如口水痕迹一般遮蔽了半边天幕。 第321章 混乱 奇变陡生,莫郎二者面面相觑,心中均想:出事了! 震惊过后,莫舒泰回过神来,想朗科方才那般说辞,这下定然会对这声巨响置若罔闻,左耳入、右耳出,心安理得地摆出一副失聪鬼魂的姿态赖在这条小巷中不动。殊不知朗科却会猛地点地抢出,一马当先地往震响传来的方向冲去,直去到拐角位置,才回头朝尚愣在原地的莫舒泰喝了一声“跟上”,身影旋即便消失在了灰墙之后。 卧槽?不按套路出牌?! 莫舒泰被朗科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连忙急运鬼力,展开飘术急追过去。好在朗科是个实实在在的兵油子,实力跟滑头恰成反比,仿佛各为可变量及自变量,联成了一个底数大于零小于一的指数函数,飘术平平,哪里能跟莫舒泰这个受秦广王亲传的飘术好手相比?不过几个深蹲的时间,二者原先拉开的数十米距离即被赶上。朗科着实颇感意外,不由得一下子对莫舒泰另眼相看,诚挚地开口称赞道:‘贾兄弟的飘术,很了得啊!’ 莫舒泰自知自己能放的上台面的唯有飘术一项,得朗科称赞固然欢喜,却不会太过自得,只哈哈笑着说声多谢。之后一路无话,这一鬼一人一前一后相差不过一步距离,就这么星驰电闪般疾驰而去。 莫舒泰对千恼城地形不熟,初时还瞧不出端倪,但飘了十几分钟,发觉虽然确确实实离声源位置近了,但以它们当下的速度,接近的效率未免太低。狐疑着正想开口询问,话到嘴边,莫舒泰忽地灵光一闪,连忙改口道:“郎大哥,我们这是要故意绕路绕多久啊?” 朗科回头一笑,叹道:‘贾兄弟真是聪明过人啊!老哥我别的本事没有,对千恼城的小街小巷却是烂熟于心。那爆炸的源头离我们实际位置不算太远,但有我带着,你放心,没个一个小时都到不了!’ 一个小时?!莫舒泰暗自咋舌,想这朗科面皮真是够厚。在进到千恼城之初,莫舒泰的确颇具斗志,心中一度期待着能跟白闻钟再次交手,看看自己拼尽全力能在这个引发轩然大波的老头手底走几招。只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莫舒泰这番心血来潮,早在方才那一顿霸王餐中被他就着精美菜肴一股脑吞进了肚腹之内,连一丁半点都没有留下。由是他对随着朗科一道磨洋工全不抗拒,只是这下事发动静极大,怕是小半个千恼城都能听见,而事发位置,估摸着就在城东和城南的交界。莫舒泰心想,以小桥流水的率直个性和对白闻钟的古怪执着,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全速赶去。那王夫看起来跟朗科这种兵油子不是一路,多半配合小桥流水,但倘若局势凶险,帮手总归是多得一分是一分。有念及此,莫舒泰再也管不上朗科,辨明方向,甩下一句“朗哥我先行一步”,便即别转头朝那火光肆虐之处飘去。 莫舒泰是牛大春点名跟它朗科一同行动的,假如莫舒泰出现在现场它却缺席,那这玩忽职守的罪名,怕是用镪水都洗刷不掉了。无可奈何,朗科就是心中将莫舒泰祖宗十八代都骂出了花,也只有硬着头皮循着他疾驰的轨迹追去。 刚往前冲了几分钟,东南方向和西北方向又接连传来了两声震响,烟雾弥漫,火光冲天,一时为顶上那虚假的蓝天白云蒙上了一层遮羞布。 莫舒泰在社会底层苟且偷生得久了,小聪明有一些,揣度人性黑暗的本事也算出众,但面对真正的突发事况,总是缺乏应变之才。眼见爆炸接连发生,他担心小桥流水跟自己目标不一,害怕到时自己扑了个空,小桥流水却撞见正主被迫孤军奋战,情急之下,只是心乱如麻,却连身上带有鬼知道都不曾想到,竟然一咬牙继续闷着头往前冲。 莫舒泰全力发动飘术之下,真可谓如风似电,又不多时,便已然能看清那冲天火舌的斑驳纹路了,估摸再拐过几个路口就能去到首次爆炸的位置,却听见头上一阵唰唰刮响。莫舒泰连忙抬头循声看去,只见好几个装备整齐的鬼魂好似秋行大雁一般,先后从街道的上头一掠而过。他呆了一呆,尔后痛心疾首地怒骂了自己一句: “妈的!白痴!” 原来在搜捕令下达之时,早就明确指出参与搜捕的鬼魂一律不受寻常禁制,莫舒泰却偏偏在这非常时期,还去默守那飘行高度的限制令,白白耽误了好多宝贵时间。如今还要靠着别鬼的行动才惊觉此事,莫舒泰怎么能不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但见他铁青着脸一跺脚,身子借势拔地而起,紧接着双足连连凌空虚踢——第一踢没有动静,第二踢不见变化,直到第三踢,他才感到一股巨力在足底陡然迸发,单薄瘦弱的身躯在其推动之下,一下子如离弦快箭般飞射而出。 接着又是三声震天响,火光直灼得千恼城一片赤红。尖叫声此起彼伏,无数无辜公魂四散奔逃。天幕上灰蒙蒙的一片,街道上黑压压的一片,灰黑两片,一时相映成趣。 为了避免白闻钟混在公魂堆里摸出城外,地府在部署这次合围搜捕行动时封闭了千恼、收心两城,勒令一个鬼都不能放入,亦一个鬼都不能放出。由是身处两城中的公魂,无论是原住民还是临时路过的公魂,悉数耽在城中动弹不得。这下变故突生,真可谓城墙失火,殃及池鱼,一众平头公魂惊惶之下,直如盲头苍蝇一般在城内胡乱逃窜,千恼城中顿时乱成一片。 眼见离最近的爆炸地点不过百米距离,莫舒泰右手急速游动,将一道火蛇咒掐成顿指,身形一晃,星驰电闪地扎入了那团烽火硝烟之中。 第322章 异变 莫舒泰一手拨开笼在眼前的浓雾,便见不远处有一个倩影,正背对自己亭亭立于火坑边沿。那飒爽姿态和苗条身段,不是小桥流水是谁?兴奋之下,莫舒泰一句饱含喜悦的呐喊便即脱口而出:“姐姐!” 那苗条背影闻声别转头来,果然是小桥流水。 “姐姐!你来得好快啊!”莫舒泰停在小桥流水右侧,与它并肩而立,笑嘻嘻地看着它道。 小桥流水白他一眼,答道:‘是你来得太慢了。我用鬼知道找你,怎么不回我?’ “啊?”莫舒泰一怔,这才想起鬼知道这码事,意识到自己临急原来连犯两件蠢事,不禁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岔开话题道:“王夫十夫长呢?它怎么不在?” 鬼知道一事小桥流水本就是顺口一问,由是莫舒泰岔开话题,它也不多留心,一双妙目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跟前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阔坑,淡淡的道:‘在路上发生了第二次爆炸,我跟王夫就决定分头行动了。’ “这样。”莫舒泰边应着,边将头稍微前探,腾腾火舌却蓦地一爆,吓得他慌忙后缩,惊道:“这火坑,是白闻钟弄的吗?” 小桥流水点了点头,说:‘毫无疑问。具体的方式不得而知,但应该是用法器做了个触发或者延时类的陷阱。’ 莫舒泰心念一动,顿时恍然,扭过头去看小桥流水,恰好撞上小桥流水也转过头来,两者四目相对,显然想到了同一件事上。 “原来白闻钟去蝼蛄市——” ‘哎哟我草!’莫舒泰一言未毕,便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惊呼打断,一听这声线音调,就知道是后来的朗科赶到。朗科并不接近火坑,而是远远停在莫舒泰右后方四五米距离的位置,踮起脚尖瞄着火坑的状况,嘴上啧啧连声。 ‘白闻钟这般在千恼城中制造混乱,怕是要趁乱突围了。’小桥流水目光闪烁,说道。 “突围?往哪?” 小桥流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莫舒泰,又一次诧异于他的时而精明,时而蠢顿,解释说:‘当然是奈何桥了。’ ----- 此刻坐镇千恼城的正是鸟嘴。在首次爆炸发生的瞬间,它就当机立断飞身蹿上了离奈何桥最近的点星锥顶,居高临下,鸟瞰大半个千恼城,将那如洪流一般充斥于街巷之中的骚乱、异动、迁移,悉数收于眼底。眼下千恼城中接连引发的具杀伤性的异动,或是最先几次响彻云霄的大爆炸,或是在鬼堆中迸发引致一众逃窜鬼魂瘫软在地的雷光,也有大块大块地面的坍塌凹陷,与其说是五花八门,倒更像是物尽其用,似乎制造这场混乱的幕后黑手行事仓促,只可以充分地彻底利用手头已有的法器。只是仓促准备也罢,准备万全也罢,鸟嘴根本不屑于去分析里头的细枝末节,反正说到底,只要能够擒住白闻钟,那他所使的一切阴谋诡计便即无所遁形。有念及此,鸟嘴一对灰黑的眸子在狭长吊眼内左右滚动,直如扫描仪一般来回扫着底下那被烟雾和惨嚎填满的城区。凌厉如冷电的目光在这场令观者心悸的惨烈逃亡之中,忽地锁定了一个蒙在白布之内的身影,鸟嘴一声暴喝,手掌翻转,便见掌心之中凝起了一团带着芒刺的球状紫光,旋即毫不犹豫地将带着光球的手掌重重往下压落。但见紫光一闪,那光球登时化作一道十数米长的紫色光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往奈何桥方向飘去的白影当空插落。 鸟嘴这下动作干脆利落,出招快如疾风。按理说那白影怎么都不可能躲避得了,却在紫色光锥去到半途的时候脚跟往前一踢,就像早早预料到鸟嘴这下攻势一般急速往后闪去。它这下去势太急太快,甚至连自己都止不住去势,直撞到身后一家店面的墙面上,砸出重重的一声“啪!”方才停下,此时恰逢紫色光锥落地,锐不可当的尖头精准无误地戳到了它方才的位置上头。 鸟嘴所发的这招乃是七彩虹旗中的紫光长枪,穿透力极强而不会溅射爆炸,乃是它考虑到自己辛苦经营的民望所做出的选择,倘若它根本不管周遭普通公魂的存亡选择了大杀伤范围的招数,白影此刻已然不能幸免。本来这就是可能出现的情况,但一击不中,目标还是一个区区凡胎,鸟嘴怎能不感到恼怒?鬼力自玉樽中猛地一催,双掌掌心各又泛起了耀眼的光芒,眼见它就要发招追打,鸟嘴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得了的异样—— 那所向披靡的紫光长枪,竟然没能洞穿地面! 察觉到这一点,鸟嘴不禁既惊又恼,细心一看,发现地面被长枪枪尖所点的位置渲染开了一股妖异红色。这团的红色纹路清晰,似乎是一个古朴又神秘的图样。其中纹理,更如同蛆虫一般缓缓蠕动,又如阿米巴变形虫一般不住胀大、延伸、长出枝节。配合上正慢慢融入地面的紫光长枪,这团色泽几近鲜血的红色,俨然是在蚕食着紫光长枪所带有的能量。 封印咒门! 这个字眼倏地在脑中一掠而过,惊怒交加之下,鸟嘴灵光一闪,慌忙以那红光为中心,顺着它急速延伸的枝节查看周遭的怪异之处。从首次爆炸起算,千恼城中大大小小共有二十三处遇袭地点,东南西北,遍布各个方向。只是这些袭击虽然为数不少,所涉的范围却相当有限,以那红光为中心,大概只能划出一个方圆三百米左右的区域。鸟嘴就在这一片区域之中急速查看,依靠红光延伸枝节的动向和袭击分布的落点和相隔距离为依据,心念如电、脑思急转,于五次呼吸的时间里判断出四个可能的位置,双掌连挥,四道红光顿时如电抢出,星驰电闪地往这四个位置打了过去。 第323章 封印咒门 所谓封印咒门,顾名思义就是能够开启封印的咒术之门。实施这种法术,大多需要画出占地颇广的法阵。这些法阵并不需要一笔一划全都仔细画出,而只要定出中心点和几个关键点,之后只要再在中心点注入与封印强度对应的能量,法阵启动,自会完成所有图样的勾画。鸟嘴之所以感到惊怒交加,既为被白影摆了一道,自己的攻击竟然被利用去充当法阵的动力源头而恼羞成怒,更为这法阵中心点被紫光长枪打中,竟然生生吸纳了其蕴藏的全部鬼力尤未破裂而惊诧——需要如此能量启动的封印,所封的存在自然非同小可,假如封印成功打开,也不知道会在地府引发一场如何震惊三界的滔天巨祸。 鸟嘴打出四道红光的落点,正是它推断出的封印咒门关键点。就在那妖冶红光迸发的一瞬,它便即恍然,白闻钟在千恼城发动的连串袭击引发骚乱,就是想制造出一副想要趁乱逃脱的假象,其真实目的,一来是以自己为幌子引来火力为中心点充能,二来却是为了掩盖咒门关键点的位置。如今法阵已经启动,要想阻止封印的开启,唯有毁掉余下的中心点。恼怒之余,鸟嘴更对自己这般后知后觉懊恨不已,一时之间,满心满脑都是将白闻钟大卸八块,治疗后再卸八块的怨毒。红光既已出手,只见它身形一晃,便追风逐电般朝混入鬼群之中的白闻钟飞射而去。 只是鸟嘴反应虽快,那四道红光终归是慢了一步。但见地面上妖异红光延伸出的枝节,有两段成功长到了南北相对的两个关键点上头——正正是鸟嘴推出位置的其中两个——三点一线,连成了一道曲曲折折,其中有无数凹凸弧线,缀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图像的鲜红线段。这线段微微往左右一撑,透出一段渐隐的浅红色光晕,空中蓦地闪过一道凌厉的白光,不但登时将鸟嘴射出的四道红光搅得粉碎,还逼得于千钧一发之际展开绿色屏障的它,连鬼带屏障打得往后直飞出数十米距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凭空于千恼城上方炸响,声浪犹有实体,足轰得整个千恼城都颤了三颤,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响彻寰宇。只这么一下,鸟嘴就清楚将要面对的场面会有多么惨酷,想都不想,当机立断地朗声朝全城发令道:‘千恼城!开城门疏散公魂!城中所有部队集合!通讯部门立刻向其他城请求支援!奈何桥关口立刻封闭!边防军拦住桥口!立即停止所有手续!’它将这道命令自鬼知道通传到阎王和其他阴帅手上,一言甫毕,手掌猛地发力一握,登时将它的鬼知道捏了个粉碎——这是地府最高警戒令的发令方式。 ----- 莫小郎三者身处街道恰恰与咒门垂直相交,能够遥遥望见咒门透出的淡红色光晕。就在那声雷霆霹雳一般的咆哮炸响之时,它们三个因为距离不远,直被逼得倒退出几米。莫舒泰还一个不慎,左脚踏空,险些滚落火坑之中,好在小桥流水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咆哮余音未尽,鸟嘴的命令又即下达,随之而来的更是象征着最高警戒令的持续鸣响,三者面面相觑,都知道面前远处那诡异的红色,将带来相当了不得的灾厄。 三者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见前方地面陡然冒出了无数深红弧光。这些弧光或小臂粗,或指节细,在地面翻翻滚滚,犹如穿水游龙,只往被咆哮震得瘫软在地的公魂身上一穿,登时会如长蛇吐猪一般将它们整个罩住,尔后渐渐消融回入地面。莫小郎三者站立的位置未被这些深红弧光所波及,暂得平安,小桥流水却因为眼见无辜公魂被那奇怪的法阵当做饵料,头脑一热就要挺身去救,却被莫舒泰和朗科各执一手拦住,一个喊:“姐姐!救不及了!”另一个则喊:‘疯了吗?!’ 既然无从施救,小桥流水实在不忍再看,况且此地凶险,亦不宜久留,它便拖着莫舒泰的手急急撤到了斜后方的一动五层小楼顶上,朗科自然也跟了过去。这三者甫一站定,乍要观察形势,却又听见半空中炸响一声咆哮,尔后从这哮声当中,显露出一把洪亮粗哑的嗓音,怒不可遏地嘶吼道:‘区区凡胎!竟敢利用老子?!!啊啊啊啊!!’ 伴随着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数道寒气逼人的白光于半空中接连闪过,但凡光芒触及之处,无论高楼平房悬车摊档,悉数摧枯拉朽地化为乌有。无数的破砖碎瓦断木烂铁,更是被这道白光所含劲风吹得四处飞射,势猛劲急,破坏力犹胜快箭投石,一下子又为白光未及的地方添了很多疮痍。好在白光涵盖的范围本就遍布深红弧光,其中公魂早就被吞噬殆尽,惨绝人寰的无差别攻击一下子变成了高效迅捷的拆迁手段,这性质的迥异,也算是为制造白光的罪魁祸首积了几分名副其实的阴德。 鸟嘴的绿光屏障初时还能抵挡得住白光的强袭,但随着咒门越展越开,那声咆哮的源头所展露出的力量就越发强大凌厉,苦于无从还击只能被动招架的鸟嘴顿时渐觉不支。此时已有不少鬼差自千恼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但它们见对头未露真身,且以鸟嘴阴帅之尊都如此狼狈,哪里还敢贸然上前拼斗?一时个个都借建筑物藏身其中,既观察局势,也借此避过鸟嘴目光。 自咆哮炸响伊始,至今不过过了盏茶时间,咒门已经朝左右展开了两米多的豁口。鸟嘴跟那白光斗了数十合,逐渐把握到这白光攻击的节奏,发现其虽然力量无匹难以正面抵敌,但要躲闪,却并非全无办法,当下运起飘术,以腾挪为主,以绿光屏障为辅,继续与那白光周旋着。又斗了数十合,鸟嘴已经不如方才一般狼狈,更隐隐辨别出这接踵而来的白光,分明是一双挥拍如风的三趾巨爪,心念一动,回想起牛头呈交的鬼门守备报告,登时眉头紧扣,面色铁青起来。 白闻钟这****的凡胎,这****的凡胎! 鸟嘴手上发招加速,兀自左支右绌,心中连连痛骂,震怒之下,竟然失声喊出: “这咒门背后所封印的,竟然是******四凶穷奇!!!” 第324章 四帅聚首 又过不多时,红色弧光吞尽近万被绊在咒门附近的公魂后,方撑开两三米宽度的豁口猛地红光大涨,从中涌出的一股骇人妖气,直冲天际。随即又有数道凌厉白光闪过,鸟嘴被逼的一连往后退出了十五步,甫一在空中稳住身子,便见得浓如血喷的红光底下,有一双泛着异光的幽绿色吊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饶是身经百战如鸟嘴,也不自觉地心头一寒,竟然久违地感到了恐惧。 那双吊眼忽地凶光一爆,半空中当即又炸响一声轰天咆哮,声势骇人,几将悬于穹顶的鬼造太阳震落地面,此情此景,倘若后羿亲睹,怕是会羞愧至死。鸟嘴见封印完全解开,情知大事不妙,下意识又瞥了一眼奈何桥关口,心中不禁焦躁起来。恰在此时,那红光底下的正主终于露出了本相,但见这正主四足立地,体态庞大,有如一座山岳;一个近圆的硕大脑袋,顶上竖着一对三角大耳,黑章白纹,衬得一双幽绿色吊眼如同天际凶星;足能吞天的狰狞大嘴咧开,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和猩红的舌头;最为惹目的,却莫过于植根于它那如岩川一般的背脊正中的一双巨翅,乍一舒展开来,顿时将千恼城大片城区笼到厚重的阴影之中。 这悍然巨妖,正是貌似老虎,背有巨翅的上古四凶之一——穷奇。 ‘杀千刀的凡胎!快快给老子滚出来!’即便鸟嘴就在眼前,穷奇却还是一心一意地要找几次三番将它当做刀枪盾牌的白闻钟晦气,对鸟嘴视若无睹,俨然是不将它放在眼内。鸟嘴虽清楚论单打独斗,自己确实胜不过这被封印了千万年的老妖物,但见了穷奇这般倨傲狂妄的态度,兀自心中有气,鬼力一谷,双臂唰唰连甩,便一连朝穷奇打出了三道黄光、三道红光。穷奇红舌一舐上排獠牙,嘿嘿冷笑,抬起左掌就是快如闪电的三下拍击,利爪未至,先到的气劲就已将这六道虹旗悉数打散,余劲扑到地面,登时又有几栋楼房被化为齑粉。眼见穷奇挣脱封印后实力又上一层楼,单是带起的气劲已经如此惊天动地,那后头蕴藏有它真正力量的利爪,其破坏力之高岂不更加匪夷所思?有念及此,鸟嘴忙一手悬起绿光屏障,同时肩头一斜展开飘术,于空中腾挪飘移,飘忽来去,堪堪避过了两爪。殊不知穷奇这头两爪本是佯攻,三爪速度又极快,明明依左中右的次序先后发出,却几乎同时而至,由是鸟嘴这么左右一闪,顿时就被困于闪无可闪的绝境,穷奇这当中的一下爪击,就要当头拍下。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鸟嘴双手在胸前团团画圈,鬼力一发又架起了两道绿光屏障,两掌一推,将这两道屏障跟头一道叠到一起,但听得“啪!”、“啪!”、“啪!”三声脆响,穷奇的利爪便即势如破竹地粉碎了鸟嘴这最后的垂死挣扎。情知无幸,想起自己无限英名今朝毁于一旦,勃勃雄心也即化为虚无,鸟嘴面露土色,双手软软垂下,竟然就这般直愣愣地等着被穷奇的尖爪撕成碎片,斜刺里却突如其来地响起“唰!”、“呼!”、“噌!”三声,其音未落,便见有一道黄芒、一道白光和一道灰影打到了穷奇尖爪上头。 其实鸟嘴的绿光屏障强度极高,穷奇固然是一鼓作气突破了这三道屏障,但所耗威能不少,又无从后续加力,待到这爪击拍向鸟嘴之时,已经只余表面威风,再一下撞上横空出世的三发强击阻截,自然是无功而返,一副巨爪登时顿在了高空之中。只抢得这一下空挡,鸟嘴便得以抽身而出,顺带还看清了那三下强击,分别是一道枪尖、一柄瓜锤和一道弧形刀气。于这地府之中,使这些招数且与自己实力不相伯仲的鬼魂,除了同为阴帅的黄蜂和日夜二游之外,还能有谁?临危正万念俱灰之际,却因它们援手得逃大难,鸟嘴狂喜之下,破天荒地表现出发自内心的真感情,回首高声招呼道:‘黄蜂!日游!夜游!’语调中满是藏匿不住的欣喜。 ‘鸟嘴大哥!没事吧?!’ 黄蜂和日夜二游俯身急冲,分从西北、东北两方扑到鸟嘴身侧,不住价问长问短,显然是关怀备至。鸟嘴为了笼络黄蜂、日夜二游及鱼鳃四帅,背地里跟它们以兄弟相称,此时正当大庭广众,它真情流露之下,仍未忘记避嫌,嘴里含着“弟”字不喊。黄蜂和日夜二游三个又哪及得它心细?这“哥”字一出,阴帅私相结党的现实真可谓昭然若揭。好在千恼城一众鬼魂,或忙于奔逃,或战战兢兢地躲藏在安全的位置,这如山铁证,竟然无一鬼听见。凡俗怨天尤人,常骂“老天无眼”,现观此状,可见“老地”视力同样不佳——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天地这般如出一辙,无怪流传有“天父地母”的说法。 乍得三名强援,本来落了个灰头土脸的鸟嘴登时底气大增,意气风发,一甩右边袍袖,左手食中二指一并,如剑直挺,虚戳穷奇眉心三下,厉声喝道:‘大胆凶兽穷奇!如今我们四帅聚首,再也容不得尔等妖物在地府放肆!!!若你尚有半分自知之明,乖乖束手就缚。本帅或能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地府?这里是地府?’穷奇闻言,侧着头低声念了几句,旋即仰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里原来是地府!偌大地府,竟然要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充当排头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看来老子沉寂的这段岁月,天地两界倒行逆施得久了,终遭报应!好!好!好!’ 穷奇每喊一声“好”,巨爪就往地上一跺,千恼城便即一阵摇晃,足部着地的鬼魂无不因此一头栽倒在地。待到三声“好”喊罢,穷奇忽地双翅一展,带起一股磅礴飓风,排山倒海般扫刮开去,直掀得千恼城楼斜鬼翻。混乱之际,只听一声怒吼,借着这足以横跨千里的东风送了开去—— ‘地府十阎王!!!出来见老子!!!’ 第325章 小桥流水的请求 那边厢鸟嘴、黄蜂、日夜二游四帅跟穷奇激斗正酣,小桥流水一手托着莫舒泰沿到了离战圈外围四五十米的区域,不住往千恼城城北部冲去。 在穷奇振翅咆哮之时,小桥流水、莫舒泰和朗科三个被那飓风一刮,登时往后不住翻滚而去。只是小桥流水反应神速,在风来的一瞬倏地伸手钳住了莫舒泰的小臂,二者这才没有失散。至于朗科,则顺风远远地滚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其实朗科没有这么弱不禁风。它实是见势不妙,连忙借机往后多滚了数百米距离,时下已经躲到了一个民居之中,一拳又一拳地争取把自己的鬼知道砸成粉碎)。待到风暴止下,小桥流水沉吟一阵,当即拖着莫舒泰沿前文所述路线急飞,朗科是不打算找的,牛大春、王夫之流似乎也没有联系的打算。 “姐姐,我们这是往哪赶?”莫舒泰见自己跟穷奇离得越来越远,暗自松出一口气来。但他知道小桥流水不是临战畏缩的鬼,眼下急飞,绝不是带着他躲开这是非之地,心下狐疑,便开口问道。 ‘奈何桥。’言简意赅。 果然。 莫舒泰暗叹一声,又问:“姐姐你是猜这穷奇是白闻钟搞的鬼。他之所以大闹一场,就是为了突破奈何桥关口好重返人间?” 小桥流水闻言瞥他一眼,满脸“你怎么又聪明回来”的不可思议。莫舒泰见状不耻反喜,嘿嘿一笑,解释道:“从看见那火坑时姐姐你说白闻钟的目的是奈何桥开始,我就隐隐约约猜到了。只是万万想不到他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穷奇到底是什么鬼?他是怎么搞出来的?” 小桥流水摇了摇头,淡淡回道:‘穷奇是上古四凶。白闻钟是怎么做到的,我不清楚。但对古代受封恶兽的利用,是近十几年术界的研究热门,莫说小世界,怕是六大家都在暗地里精研这旁门左道。白闻钟处心积虑进入地府,会用也不奇怪。’ 鬼门守备战时小桥流水未至,由是它错过了白闻钟释放穷奇幻影的一幕,至今方知。只是早知此事也于事无补,鸟嘴便知,还不是反倒被白闻钟所利用? 被小桥流水拖着如风飞行,莫舒泰不用费力,便得以满门心思胡想,隔了半晌,他忽地开口说道:“姐姐,刚刚鸟嘴大帅勒令关闭奈何桥关口。现在穷奇和四帅恶战尚未波及那里,单凭白闻钟一个怎么都破不了关吧?现在战圈离关口不远,波及那里是时间问题不假,但也正因如此,白闻钟现在应该不会逗留在那里附近吧?否则不就白白遭受牵连?” 莫舒泰想到什么说什么,言语逻辑稍显混乱。好在小桥流水伶俐,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徐徐点了点头,说声“有理”,脚下依旧不停,仍是拉着他继续前飞。 见小桥流水执意前行,莫舒泰也不想拂它意思,咧嘴笑笑,正要施展飘术减轻它负担,却忽地感到被拉着的小臂一紧,小桥流水已然扭身一拐,撞开虚掩的门扇闯入了一栋空荡荡的平房之中。 咦? 莫舒泰心中奇怪,刚要开口问小桥流水为什么突然改道,带着自己钻进这里。小桥流水双手就蓦地往他肩头重重一拍,一双翦水秋瞳深深凝视着他大睁开的圆眼,神色真挚诚恳,几有哀求颜色。头一次看见小桥流水这个样子,向来为它美色所迷的莫舒泰不由得心头一紧,隐隐有些飘飘然起来。倘若秦广王此刻突然出现,又问他:“你这小娃娃就这么想在地府做鬼?”莫舒泰怕是会捣蒜般点头,连说一百零八次“是”——三十次是真诚,三十次是出于紧张,三十次是为了强调,剩下十八次则是因为收不住嘴。 ‘小贾,不,不是。你这是为了混进事务局用的假名吧?’小桥流水双目炯炯,柔和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洞悉的闪光。 莫舒泰一怔,苦笑点头,说:“姐姐你好聪明,这确实是假名。但当初我跟你自白进入地府前的经历可都是真的,马小玲师姐我也确实认识,其实我真名叫——” 小桥流水右手青葱般的两指轻轻点到他唇尖,略略摇头,止住他道:‘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对你好,对我也好。’言毕抬头要再说,恰恰撞见了莫舒泰逐渐火热的目光,小桥流水俏脸一红,连忙把手缩回。莫舒泰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面皮不算薄,但毕竟未涉情事,不禁难为情地偏过头去干咳两声。周遭顿时泛起一阵让人遐想连连的微妙尴尬。 ‘我还是暂叫你小贾吧。’小桥流水一顿,神色肃穆起来,说:‘小贾,我希望,不,我求你帮我一个忙,这个忙于我至关重要,甚至还可能牵连无数无辜的性命。你一定不能拒绝我。’ 除了要我去跟穷奇搏斗难点,其他事我肯定都答应你。莫舒泰心道。 “哈哈。”莫舒泰搔了搔后脑,笑说:“姐姐你放心吧,白闻钟我肯定会帮你抓到的。那家伙害了那么多人,又害了那么多鬼,确实是十恶不赦。况且抓他还有功劳可拿,我也有便宜可占,你不用求我这么夸张吧?就是他这个人,卑鄙无耻下流狡猾。外面那头长翅膀的老虎又跟几个阴帅斗得难解难分,确实有些棘手。或者——” ‘不,不是抓住白闻钟!’小桥流水不待他说完,连忙打断道。 莫舒泰一呆,“啊”出一声,就听见小桥流水压低了声线,急急说道: ‘我要你帮的忙不是这个,我不打算抓白闻钟了。不仅不打算抓,而且恰恰相反——’ ‘我要你尾随他,一道冲过奈何桥回到人间!’ 第326章 请求 “什——什么?!”莫舒泰一惊,失声大喊。 小桥流水眉头一皱,连忙捂住他嘴,见他这神情分明是“惊吓”而非“惊喜”,奇道:‘怎么?你不是本就打算借恶鬼身份回到人界么?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啊。’ “这。。。。。。那。。。。。。我。。。。。。唉!”莫舒泰支支吾吾,不知是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还是对自己本身的想法也看不明了,重重叹出一声,就低下了头去。 小桥流水可体会不到他内心的纠结,自顾自大义凛然道:‘这次不单单是你逃脱地府的良机,更可能事关术界的存亡兴衰。这么说虽然有些沉重,但,但。。。。。。’小桥流水本想晓以大义,但转念一想,莫舒泰不过是个普通凡胎,今日的术界,也非昔日那般一意斩妖除魔、镇压妖邪的光明使者了,眼下自己向他提出的请求,私心不小,而且除了会令他无端卷入更大的风波之外,可谓一无好处。有念及此,小桥流水满肚子大道理登时哽在喉头,“但”了半天也接续不下去。 莫舒泰见它片刻前还目光炯炯,话说到一半却莫名黯然下去,还道小桥流水面皮博,一下被自己这声咋呼堵住了嘴不敢再提,连忙解释道:“姐姐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意外。你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但事先说好,上刀山下油锅的本事我可没有,你可别对我期望太高,到时失望更大。” 小桥流水听他前一句猛拍胸口,后一句却先为自己铺好后路,想这个人看似呆笨,但骨子里的几分狡黠总是不自觉地冒出,不禁哑然失笑,道:‘上刀山下油锅是轮不到你。我只是想让你传话。’ “传话?” ‘是,我希望你能将在地府接触到的点点滴滴,尤其是跟白闻钟有关的事情,悉数告知我家中的长辈。’ 小桥流水严肃道:‘让你传达这些事,实在是事非得已。你也知道恶鬼的条例,未经许可跟生前亲友接触,可是大罪。倘若只是罚我,我也愿意一力承担,不至于将你牵扯进来。无奈我是世家出身,地府对我们的监视力度不弱,就怕我前脚刚进家门,后脚鬼差就杀到,到时莫说是我,怕是我阖家老小,都会遭致杀身大祸。’言语之间,一抹忧色自小桥流水苍白的面上掠过,稍纵即逝,眨眼又被毅然占去了位置。 ‘不过切记。你进入过地府这件事,除了我家中长辈,嗯,和,和马家大小姐之外,绝对不要再跟别人提起,无论是多么亲近的人。不然你就会惹祸上身,到时只怕落得永无宁日的境地。’ 莫舒泰面露苦笑,心想自己亲近的人一只手数完还能有剩,一个在坐牢,一个自桂城争霸赛筹办以来就失了音讯,就是想泄露也无从去说。不过这番话也没必要跟小桥流水多说,他干脆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小桥流水一喜,笑靥如花,忙问:‘所以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咯?’ “就是不愿意,看见姐姐你这么灿烂的笑容也不能不答应了。”莫舒泰大起胆来调笑了一句,闹得小桥流水俏脸一红,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姐姐,你还没跟我说你家人在哪、要怎么找呢。”莫舒泰揉着前额问道。 ‘北京。’ “帝都?!”莫舒泰惊呼出声,慌道:“姐姐,我身子很虚,不知道顶不顶得住雾霾啊。况且,况且,况且去北京食宿路费也不便宜,我在人间,可没有哪个天仙烧钱给我。” 这家伙。 心中暗嗔,小桥流水便即白了莫舒泰一眼,答道:‘你放心,食宿路费我家里人肯定会帮你解决的。北京的雾霾也确实厉害,但口罩要多少就有多少,肯定毒不死你。到时你去到北京,到西城区四合院院落寻一家叫做西来福清真涮羊肉的老字号,进到店中要三瓶酒,一红一白一啤——’ 小桥流水话未说完,莫舒泰又抢着质问道:‘姐姐你没有恶作剧吧?到清真涮羊肉,点三瓶酒,还要一红一白一啤,你这是破坏民族之间的团结——倒还罢了,就怕到时我不能直着走出店外啊!’ ‘话这么多。’小桥流水抬手又给了他额角一下,浑然忘记了此时有求于他的处境,斥道:‘这是掩饰的手段。到时你这么一要酒,店员就会顺水推舟撵你出门,尔后自然会有人接应了。’本来小桥流水要续道,门面上挨几拳充充样子可能在所难免,但想起莫舒泰怕事的模样,怕太过坦白反倒吓得他不肯去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权当说了个“善意的谎言”——这倒不是厚颜。市面上化身出气筒赚皮肉钱的莽汉,顶多收个一百几十。莫舒泰几拳唬人的拳头一挨,接下来钟家肯定会好好招待顺带给些报酬,这个待遇一旦传出,也不知道北京城多少流浪汉和乞丐会踏破他们的门槛。 ‘不过这还是次要的,我真正要你确确切切传达给我家中长老的,只有两个字。’小桥流水刻意压低了声线,煞有介事。 莫舒泰闻言,不禁心中胡乱猜测了起来,只是两个字的组合太多,而意蕴丰富的组合又太少,思来想去,都寻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正出神之际,却被小桥流水拖住肩头,一把压到了跟它脸贴脸的位置。莫舒泰却还没来得及欢喜紧张,就听得两个不明所以的字眼,轻飘飘地传入了耳中—— ‘魂桥。’ 第327章 奈何桥关口 奈何桥位于千恼城正北,全石拱形结构,一头连着千恼城城北所临断崖,另一头直通到无边的彼端,灰白色的桥身一望无际,如同长龙一般埋入黑暗之中,乃是地府通往人界的唯一合法出口。 奈何桥关口,则正是地府设下管理奈何桥的专属机构,行政级别跟“局”持平,但却直属于阎王殿,且对关口内部事务高度自治。若有必要,关口的最高管理鬼员——穿红衫的“关长”——可以针对关口内发生的突发事务,行使远超于自身权限的权力,比如对“危险分子”下达斩杀令,尔后方需禀告阎王殿,即所谓先斩后奏。此外,但凡这些越格指令没有被充分的证据所推翻,关长就不需担负任何责任。由是地府坊间有一句话叫“地府十地十阎王,奈何一口一关长”,说的就是奈何桥关口关长的独特地位和超然大权。 向来享受惯了在关口内“唯我独尊”霸权滋味的现任关长金政尹,眼下正遭受着在任前所未有的煎熬和忐忑。 奈何桥关口外头一妖四帅的战火越演越烈,随时都可能席卷而来。危局如此,它能做的却只 无能为力。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于金政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除了陌生的钱币和陌生的美女,陌生大多是恐怖的。 心下焦躁的金政尹不住在关口大厅内逡巡,来来回回不知道兜了几个圈子,一对四十二码的大脚将光洁可鉴的纯白色地板踏了个遍。“踏踏”的脚步一遍比一遍急促,在被它勒令噤声的大厅之中显得尤为突兀刺耳,接连不断的回响更如鼓点一般,勾起了众鬼内心的不安。 ‘大、大人!要不让我们先过关吧,我们手续都办好了,安检也结束了,就差喝孟婆汤就能。。。。。。’ 一把战战兢兢的嗓音在“投胎等候区域”的角落响起,金政尹闻声立时扭转头去,强撑出几分凶悍的目光一扫,厉声喝道:‘是谁这么大胆?!’ 出声的那个公魂连忙收口将头缩了回去,手抱膝、膝抵胸,瘦小的身子团成一团往椅窝中挤了又挤,似乎恨不得将自己收入真空收纳袋中,唯恐体积过大惹来金政尹含怒的目光。 ‘想过关?!很急吗?!急着投胎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金政尹长臂一扫,面红耳赤地斥骂着投胎等候区域、投胎安检区域、投胎登记区域内的一众鬼魂,毫无顾忌地倾泻着满腔郁愤。 ‘******!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吗?!就你怕?!就你们怕!整个千恼城、整个地府,都可能遭殃!就这么急着投胎避祸?!丫的到时你投胎去个喜欢家暴虐待的家庭,看你得遭多少罪受多少苦?!看看公务出境区的鬼差们,它们可是领着公文要到人界办事的,它们怎么不急?!它们怎么不急?!我问你们呐!刁民!刁民!’ 金政尹猛跺着脚,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嘴上骂骂咧咧,粗言秽语如夏季豪雨一般漫天落下,直打得一众鬼魂将脖子折了起来,单用窄小的肩膀顶起一颗沉甸甸的脑袋。此时此刻的金政尹,全然是在撒泼耍横,跟逼人借钱的无赖、欺压良善的泼妇无异,哪里还有半分机关大员的模样?这场面放在其他部门,肯定会令观者感到匪夷所思,偏生发生在奈何桥关口之中,一下子就显得合情合理。 金政尹实在不能不着恼。 奈何桥关口关长一职,实在是众所周知的大跳板。历任关长,升到紫衫级别是十拿九稳的,其中更不乏三司司长这般举足轻重的一等大员。金政尹自就任以来,日思夜想,无不是“晋升”二字,眼见这三百年(地界年)风平浪静,自己也已经将上级各位打点得妥妥当当了。最近十几年来,为了平步青云,它更是强压下作威作福的念头,将一出“为地府服务,为公魂服务”的孺子牛戏码演得感人肺腑、淋漓尽致,再辅以鬼知道的水军业务,风评口碑,真只上涨得比地府的房价还要迅猛。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厚土不欺勤奋鬼,金政尹这一连呕心沥血的艰辛努力,终于在前几日换来了千恼城青蚨司的一句口风:有一个肥缺空出,青蚨司司长点名要金政尹接任!朝思暮想的美梦终于要实现,金政尹连日来都沉浸在狂喜之中——就一步,就差一步就美梦成真了,偏偏在此时跑出了一只上古四凶,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拦在了路中。 这次千恼城大乱,金政尹拦下了白闻钟,无功,拦不下白闻钟,有过。明眼鬼都知道它的处境有多么凶险,一个不慎,不止以往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辛苦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化为乌有,只怕是它头顶的乌纱帽都会难保。关口内的关吏都是长袖善舞的玲珑鬼魂,哪个看不透这点?由是它们看着金政尹在大厅之中状若疯狗,既不去劝阻,也不加以抚慰,只悠然自得地袖手旁观,幸灾乐祸之余,不住盘算着如何在这次危机之后,取代金政尹,一跃成为新一任的奈何桥关长。 ‘说话啊?!不是很能耐吗?!说话啊!喊啊!喊要过关啊?!’ 金政尹狂呼乱叫之余,纵身飘到了要几个成人方能合抱的孟婆汤坛旁边,随即举足猛地朝坛身踢去,竟然是要将孟婆汤踢倒。好在今日关口开放不久就被鸟嘴叫停,孟婆汤坛所余汤水极多,沉重之下,金政尹一脚只踢得它晃了一晃。发疯还发得出了洋相,本就激怒的金政尹羞愤交加,大喝一声又要扬腿踢出,却听得外头“轰”的一声响,旋即就感到头上猛地受了一下重击。昏昏沉沉之际,它只见到头上不住坠落大小不等的碎块,眼前的壁面如同威化饼一般噼噼啪啪地裂成几片塌下,耳边“轰隆”声不绝,仿佛整个千恼城都置身于一个音箱之中,闷闷地也喊不出一声,便即委顿在地,人事不知。 第328章 倒塌 “姐姐,我再确认一次,是第二声的hun,第二声的qiao对吗?”莫舒泰扭头问道。 ‘对。’小桥流水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下他们两个正处于奈何桥关口七点钟方向的一栋四层平顶小楼顶层,一个立于面朝北方而开的窗口,观察这奈何桥关口的情况。另一个则蹲在面向东方的窗口,小心翼翼地窥探着穷奇和五帅的战况——在一刻钟之前,鱼鳃从丰都城赶到并加入了战局。 “好,我记住了,一定不会说错的。”眼见阴帅方得了强援,局势却还没有明显的起色,且这场剧斗波及的范围越发的广,无论藏身在哪里,但凡是在千恼城中,都有遭受池鱼之殃的祸患。莫舒泰不禁心下惴惴,目光追随着从穷奇口中吐出的一个火球,目睹被打中的城区登时化作一片火海,哀嚎冲天,嘴中啧啧有声。 自从冥海被秦广王救起以来,满打满算,莫舒泰已经在地府待了十一个月之久。起初秦广王指点他混入恶鬼事务局,是一心要他返回人界重新做人。但莫舒泰自衬做人并不快乐,日日提心吊胆还得勒紧裤头度日,说到底是赖活;逗留地府,虽然也不见得多么自在逍遥,还有三十年(地界年)的限制,时间一到,他就会灰飞烟灭,彻底从三界中消失,算是好死。在这十一个月里,莫舒泰无时无刻不在权衡着这好死和赖活的轻重优劣,但觉这是关公战秦琼,根本分不出高低。这种态度上的模棱两可,结果导致莫舒泰既没有开始积累能在地府立足的资本,也没有为返回人界做出努力,除了被动地接受恶鬼候补的培训和出了一趟公差以外,完全可说是浑浑噩噩,只是得过且过地消耗着自己仅存的生命之火。 我是为了漂亮姐姐才回去的。 莫舒泰不住地在心中嘟囔着这句话。他逆来顺受惯了,不知不觉养成了吊儿郎当的性子,行事决断缺乏主观动机,往往只是顺应着外界的推动而活动,当初救钟鸣鼎是这般、虚晃陈树一枪是这般。察觉到害自己流落地府的罪魁祸首正是庄邪之后,他会绞尽脑汁试着揣度庄邪的动机,但时间一久了,就干脆将此抛诸脑后。眼下他贸然答应了小桥流水的请求,满心满脑都试图用“责任”二字暗示自己,浑然没想起庄邪其人,对自己返回人界可能会遇到多少凶险,竟然全无认识。 ‘小贾,你紧张吗?’小桥流水听他良久没做声,担心问道。 “有一点。”莫舒泰慢慢自窗台挪到了小桥流水的身侧,老实答道。 ‘白闻钟没有一定把握,肯定不会贸然冲关的。你尾随其后,拦截的兵士见你身穿灰皮,肯定会以为你是追捕它而来,不会对你多加防范。你又会使落霞飞这样的高级技巧,这次冲关,只要白闻钟成功了,你也肯定不会失败的。’小桥流水将心中剖析娓娓道来,一手伸到了莫舒泰头顶,轻轻摩挲着他的乱发。 ‘小贾,谢谢你。’ 小桥流水欲言又止,最终只从略显苍白的薄唇中吐出这么一句意蕴深长的道谢。只见它一双黑如夜幕的妙目,其中波光流动,仿佛点缀着无数灿烂辰星,柔和似星光铺洒的目光照到莫舒泰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直令他看得痴了。 “姐姐,我。。。。。。”莫舒泰呆呆傻傻正要说句什么,话音放起,却听见背后“轰隆”一声震天价巨响,他和小桥流水只微微一怔,便齐齐将身子从窗口探出往奈何桥关口看去,目光到处,只见漫天尘土飞扬——那座由十八挺高大石柱拱起的宏伟关口大厅,已然倒塌了! ----- 奈何桥关口一倒,鸟嘴就知道大事不妙。 在鱼鳃到来之前,它跟黄蜂日夜二游四个合力围攻穷奇,勉强还能将这头上古妖兽的破坏范围限制在方圆五十里之内。由是乍得鱼鳃这一强援之时,它还一度雄心勃勃,笃信它们五帅合力,定能逼得这头无法无天的妖邪的魔爪往后缩回几里。殊不知穷奇在连番激斗之后,不止不显疲态,还愈战愈勇,孤身独斗地府最高战力的阴帅,口咬、爪打、翅拍、尾扫、四射妖术,将五帅打得顾此失彼,却分明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清楚意识到当下自身处境的狼狈,向来孤傲的鸟嘴心中凉了一截,深知经过此役,无论结果吉凶,它阴帅的威名都将大打折扣——既然如此,它更倾向于是凶非吉,至少千恼城遭殃能扫除不少见证了它这幅惨相的目击者。 ‘嗬!’心中杂念丛生,鸟嘴急怒之下仰天怒喝一声,右手一屈一伸,一柄紫光长枪便从它指间脱手飞出,星驰电闪地扎向了穷奇的左眼。 第329章 伺机而动 千恼城外,正东方,高山山腰。 ‘虽然早有预料,却没想到白闻钟完全掌握了穷奇的咒门。机关算尽,却还是棋差一着了。’秦广王双手负背,颇为惋惜惭愧地摇着头感叹道。 无常身坐轮椅伴在它左手边,正一手支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千恼城中战局,闻言只淡淡一笑,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人何必苛求完美?当初白闻钟强闯鬼门时是用过穷奇的幻影不假,但活人在这一旁门左道浸淫已久,在摸不清它底细的情况下,实在无法单为谨慎而布下重兵——更何况这种谨慎,还跟我们的计划相悖。况且由鸟嘴亲自坐镇于此,怎么也说不上是轻忽了。’ ‘如今关口大厅倒塌,五位阴帅也被穷奇缠住,场面一片混乱,白闻钟要浑水摸鱼进入奈何桥,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正是。’ ‘其他阎王在赶赴千恼城途中了吗?’秦广王扭头瞧着无常,正色问道。 听它语气严肃,摆着一副慵懒姿态的无常连忙直起了身子,抱手一拱,恭敬回道:‘是。八位阎王大人早在鱼鳃赶到之时即开始动身。只是要用缩地台转移阎王,所需能量太巨,缩地台的官吏只好采取一王一台,再依自欢喜到丰都再往千恼的中转路线来实现传送。可惜马面先前在欢喜城毁坏了一座缩地台,本来分两批出发的阎王大人只好分了三批,这就又耽误了好些时间。依属下推算,大概再有三分钟,头三位阎王大人即能现身城中。’ 秦广王径自点了点头,说:‘要解决穷奇这烫手山芋,眼下也只有阎王亲自出马一条路可走了。’ 无常又一拱手,头低了几分,说道:‘秦广王大人你忍隐多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其余几位阎王大人的实力回复有限,单单三位阎王出手,恐怕牵制住穷奇有余,要制服穷奇却不足,定然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苦斗。秦广王大人如今养精蓄锐,到时在战局正酣之时,抢在余后几位阎王到来之前,厚积而薄发,蓦地打出势若雷霆万钧的一击,一举击杀这妖兽穷奇,自然能够重新扬威于三界。之后重登大位,再掌大权,便即顺理成章了。’ ‘只可惜连累了满城百姓。’秦广王长叹一声,眼见局势尽在掌控之下,前途无比光明,却半分兴奋愉悦都提不起来,短短十字,声调之中尽是索然。 ‘大人此言差矣!’无常提高音量,朗声道:‘自鬼门之乱五官王独霸大权以来,针对人界术者实施了种种铁腕政策,严重分裂了地人两界的关系,不止于地府无益,还坐视人界术者误入歧途于不顾,大大削弱了这一面斩妖除魔、保护普通人类安全的屏障的作用,引致妖魔猖獗;阴帅鸟嘴,野心非小,纠结黄蜂、鱼鳃、日游、夜游于暗里操控阴帅殿是其一;在九幽域暗中经营只听命于它一鬼的部队是其二;昔日五官王的铁政,它大力配合,于人界掀起腥风血雨,残暴无伦是其三。秦广王大人在任时素以仁爱宽厚为名,深得人界术者之心,今日重登朝堂乃众望所归!于阎王殿,有阎罗王、宋帝王二王配合,楚江王向来不服五官王的铁政,都市王更是被大人于欢喜城惊天动地的绝艺所折服,有这四王相助,想必能抵得过五官王这千万年来的积威。于阴帅殿,属下以此次献计「放虎归山,斩草除根」为契机,引荐得兄长顶替马面位置,牛头既已收服,尚在外未返的鬼王更早是大人的心腹。唯有豹尾一个特立独行,但从它拦阻鱼鳃一事可以见得,它虽不归附,但只要是针对鸟嘴的行动,顶会鼎力相助。至此,阴帅殿我方也能与鸟嘴方分庭抗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人退隐多年,于地府多年,本可冷眼旁观。但为救这帮昔日因怨气而拥五官王唾弃大人的愚民,终于挺身而出,并在短短一月之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局面,得以与威压地府千万年之久的五官王鼎足而立。如此宽厚,如此英才,着实是世所罕有!’ 秦广王听无常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溢美之词,挑眉斜乜,说道:‘无常,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老夫心里清楚,也用不着这般给老夫扣高帽。’ ‘大人明鉴。属下方才话语所展现的钦佩,至少有五成为真。’无常抬起头来,嘿嘿一笑,又换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秦广王笑道:‘五成么?也算够客气了。呵呵,你借机引荐自己兄长顶替马面之位,倒是出乎老夫意料的一着妙棋。’ 无常笑道:‘如果属下引荐其他闲杂,五官王想来也不会点头同意。唯有是我兄长这般清楚明了易于作为把柄的关系,它权衡轻重,方会批准。’ ‘也是,五官王精明过头了。’秦广王点了点头,问:‘要它当阴帅,你兄长肯定很不乐意吧?’ 无常作鹭鸶笑,回说:‘确实不乐意。但我用大人你的名头施压,兄长也只得就范了。’ 秦广王哈哈一笑,又问:‘你强为你兄长安的阴帅头衔,它可喜欢?’ 狭长的眼眸眯成了一道缝,无常露出了恶作剧得逞般的孩童黠笑,回说:‘兄长会习惯的。’ 秦广王又大笑数声,神情却忽而严肃起来,说:‘之前为求瞒过五官王眼线,我们断绝了联络,行事配合,全凭根据时局揣摩。但到今日,五官王不可能再不察觉你我的关系,猛烈的反扑将至,你的兄长日子可不会好过啊。’ ‘没关系,有我这个做弟弟的在,不会让兄长吃亏的。’无常狡黠笑道,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反话。 秦广王大笑,又问:‘对了。那****去探视牛头,跟它说了多少?’ ‘没有多少。’无常一手托腮,笑说:‘牛头蠢笨,属下怕说的太多它消化不了。假如它听了属下剖析就能想通,也不至于千百年来都天真到以为单凭它与鸟嘴两个就真能跟操持阴帅殿的鸟嘴抗衡了。’ ‘恩。’秦广王肯定道:‘诚然。它与马面被鸟嘴当做掩藏暗中经营的幌子日久,也没必要一下子让它明白过来背后全部。这次鸟嘴借白闻钟一事发难,应为试探,但观察它实力的储备,还不足以起事作乱,支撑鸟嘴底气的是什么,这一点务须查明。’ ‘是。’ ‘唉。’秦广王又是一声叹息,苦笑道:‘最好是鸟嘴迷途知返,就此不敢作乱了。争端伤民,可免则免。’ ‘大人真的不打算。。。。。。’ ‘无常。’秦广王面色一板,打断无常的话说:‘鸟嘴是有谋逆的嫌疑,却未有谋逆之实。今我们对其加以钳制,是为谨慎故。但若贸然出手灭它,实是以防范于未然之名,行残害有功旧臣之实。此举大违义理,也会寒了军心民心。你不可再提。’ 无常不答,拱了拱手,不置可否,心中想秦广王虽行事果决,但始终不够心狠手辣。 ‘好了,老夫也该动身了。’看着千恼城中的穷奇又一次将五帅逼得倒退开去,秦广王大步一迈,便凌空往前走出了十几步。无常说罢“恭送大人”,本也准备从另一方向绕回城中,却见秦广王蓦地回转头来,说道:‘年纪大,记性坏,竟然连那件事都忘问了。眼下那姓柳的小子,还顺利吗?’ 无常尽力摆出了一副郑重神色,眉眼之间活跃着的幸灾乐祸却始终掩藏不住。刻意庄重的眉眼耳鼻,配合上一对把持不住终于挑起的嘴角,活脱脱就是一本阐释何谓“笑里藏刀”的教科书。 ‘回大人。一切顺利。’ 第330章 再入地狱 一小时前,丰都城地狱圆形大厅。 ‘公文确实不假。’红衫监头手捧公文,斜眼打量着在跟前笔挺站成两列的二十名黑甲兵,沉吟一阵,问道:‘只是,阎王殿怎么会差九幽域的黑甲兵办事?’ 站在左首的黑甲兵正要回话,右首那身材较为矮小的十夫长却抢先发话道:‘这件事于你无关。’语气傲慢至极,声音清脆动听,似乎是个女性。 ‘哼!’监头冷哼一声,两道蚕眉拧到一起,强硬道:‘你怎敢说此事于本官无关?本官身为地狱监头,首要职责就是确保地狱的安全,不放过任何一个试图混入地狱图谋不轨的宵小之徒!你手有阎王殿签发公文不假,却还轮不到在本官面前耀武扬威!’ ‘你!’一言说僵,那矮小十夫长手按剑柄喝出一句,眼见就要动手,监头身后的一众守兵(地狱圆形大厅与地狱一至十八层编制不同)纷纷抽出兵刃,圆形大厅内登时响起一片尖锐刺耳的铮铮脆响。 左首十夫长见势不妙,连忙一把按着矮小十夫长双肩劝阻,尔后忙扭头朝监头解释道:‘监头大人,我这位同僚性子直,你不要见怪。请相信,我们全然是照章办事,丝毫没有来耀武扬威的意思。阎王殿为什么要差我们九幽兵来办事,我们位卑言轻,确实不知。如大人你确实认为有必要核实,不妨自行联系阎王殿。’ 那监头一听,严厉神色登时软了几分。它不过区区一个红衫,哪敢因为怀疑而越格查问阎王殿,若说要为此事去打搅那四个性情古怪的典狱长,它又不敢。 摆了摆手示意一众守兵收起兵器,监头仰头向天,脚掌如撞针般不住敲着地板,思虑再三,总算想出一个折中之策。监头折起公文收到怀中,偏过头去,瞧也不瞧矮小十夫长,独与左首的十夫长说道:‘公文既是真的,本官自然该遵照。不过这公文说要放行,可没说放行几个。为求慎重起见,本官只能准你们两队二十名之中选派一个进入地狱十八层。’ 监头说到“一个”时顿了一顿,语调往上拔高了几分,挑衅之意跟油井井喷一般鲜明直观。 ‘混账!’矮小十夫长一句呵斥冲口而出,右拳便即循声打去。好在左首十夫长深知这个矮小兵士脾性暴躁,绝非省油的灯,早有提防,这才得以及时出手,左掌自上往下一切,用掌心挡下了矮小兵士色若粉藕的猛烈拳头。 ‘你小子也敢拦我?!’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被截住拳头,矮小十夫长不由得怒火中烧,竟然转而扬手打向了左首十夫长。左首十夫长见它出掌如风,澎湃的鬼力如同浪潮,心下惊诧,知道再不制住这个任性妄为的刁蛮女鬼,定然会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情急之下,左首十夫长低声朝那矮小兵士吼道: ‘你要坏那位大人的事吗?!’ 矮小兵士闻言,如遭雷击般一怔,扬起的手掌便即滞在了半途。左首十夫长见此法见效,长出一口气,连忙接受监头的条件,急道:‘好。一切便依监头大人的意思办。这次任务,就由卑职独自进入地狱十八层完成。’一言甫毕,左首十夫长唯恐矮小兵士还会滋事,忙向监头连使眼色,要它从速了结此事。监头面上嘿嘿冷笑,却也不想将场面搞得更加难看,抬起左掌一勾,便有两名守兵从它左右两侧走上前来,齐声说道:‘摘下头盔,平举双手,例行搜身!’ 左首十夫长依言照做,右手拎着摘下的头盔随左手一道平举至齐胸高度,两名守兵便即毫不客气地贴上去,一前一后开始搜起这十夫长的身来。整个搜身过程不过持续了两三分钟,两名守兵确认它身上无违禁物品,先后朝监头把头重重一点。监头徐徐颔首回应,清了清嗓子,喊道:‘上令牌!’ 一名蓝衫双手托着一个以红绸铺垫的四方托盘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停在监头左前方,双臂往上一举。监头抬手从托盘上取过一枚木质令牌,草草扫视几眼,便递向了左首十夫长。 左首十夫长戴好头盔,双手接过这再熟悉不过的“百炼令牌”,只觉得这掌中轻巧比起先前所拿的要沉重了十倍百倍,不禁忐忑了起来。 ‘以下是令牌的注意事项。’监头事无巨细地解说起来,左首十夫长头如招财猫手掌般机械点着,却全然浑无在听,心中所想只是被卷入此事的缘由和可能面对的将来。 ‘你都清楚了吗?’监头再三询问,确认左首十夫长完全清楚令牌的用法,这才让出道来。左首十夫长简略交代了手下黑甲兵几句,手扶剑柄,大踏步走到了门柱跟前,抬起的左掌在半空中顿了一顿,这才缓缓按到了门柱光滑的乳白色表面上—— “噗!” 一声洪亮的钝响响过,左首十夫长抬手拨开眼前雪白迷雾,不疾不徐地直起身子,单手摘下头盔随意地将其甩到地上,眼望皑皑白雪,只叹出一口气的功夫,已然被刺骨寒气扎得止不住地颤抖。恨恨地朝天骂出一声,十夫长丝毫不敢怠慢地鼓起鬼力护住周身,埋怨道: ‘******,又来到这鬼地方了。’ 这个十夫长,正是柳还望。 第331章 劫狱 定了定神,柳还望环首四顾,见极寒地狱还是一如既往的白茫茫一片,难辨东西,一股烦闷焦躁油然而生,犹如被老婆赶出家门的虚荣男人,仰头朝空处恨恨地骂出两句“草”,便即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无边雪地中蹒跚而行。 ‘马面!马面!马面大帅!’ 艰难地走出了半里路,柳还望扯开嗓子高声呼唤起来。这次重回极寒地狱不似在地狱生存战那般,一来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环伺四周,二来要寻的是门柱这般死物,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大块的石头也还是不会回话。马面虽受重创,还被锁魂钉封了鬼力,但以它阴帅的强悍,肯定不至于就此失了神智。柳还望又想凭马面的傲气,若它听见自己的呼唤,即便摸不清是敌是友,也肯定不会屈尊躲避。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它还是在“马面”后头添了“大帅”二字,好展现自己的善意。 ‘马面大帅!马面大帅!马面大帅!’ 柳还望双掌架在嘴边,声嘶力竭地高声连吼三声,但见白雪纷飞如故,寒风凌冽依旧,这苍茫天地之间,却哪里听得见有什么回应?地狱生存战一役,早让柳还望尝透了大海捞针的滋味,这次再来,它不仅没有丝毫为早有前车之鉴而变得沉稳淡定,反倒还没过得多长时间,就已然不耐烦起来。 ‘******无常,竟然逼得老子又回到这日狗的鬼地方。’ 柳还望骂出一句,抬腿踢起一大团积雪,顺势仰天后倒,大字型卧在地上,看着头顶鬼造的透亮穹顶,脑海杂念丛生,其中闪过的几幕,赫然便是它被无常连哄带骗带威逼赶来蹚这趟浑水的经过。 阎王审议前一日。 ‘小柳啊,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无常一边为柳还望斟茶,一边笑吟吟地问。 ‘没好事。’柳还望白眼一翻,没好气道。它本就为无常硬将它拉进麾下耿耿于怀,如今无常看似客气,待它却分明是召之即来的上司架势,更加令柳还望心下着恼。无奈无常实力太强,柳还望固然不快,却也只敢翻翻白眼,并没有拍案而去的底气。 ‘哎呀,我果然是慧眼识英才,小柳你不仅有双才能,还很聪明啊。’无常听了柳还望这句气话,不仅既不抚慰,也不别开话题,反倒顺着话柄接了下去。无常这般不按套路出牌,柳还望大感意外之余,更加心下惴惴,不住揣测着这“没好事”到底能有多“没好”。 ‘明人不说暗话,好鬼不说套话。我就开门见山好了小柳。’无常拎起茶杯啜了一口,闭目昂首长长地“恩~”出一声来,这才续道:‘我有一件事要你做,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但由你去做,非常合适。’ 柳还望咬紧上唇,并不接话,只用一对三角眼直勾勾看着兀自沉浸在满口回甘中而露出陶醉神色的无常。 ‘嘿嘿。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无常察觉到了柳还望的紧张,幸灾乐祸的性子登时又被勾起。明明话到嘴边就要脱口而去,它却偏偏压下,优哉游哉地又自斟自饮三杯,这才放下杯来,一手指尖敲着轮椅扶手,一手虚悬在空中胡乱画圈。 无常的戏弄之意鲜明如斯,堪比超人外穿的内裤,柳还望哪能不知?愤怒、屈辱、不甘、沮丧,若干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它胸腔一道迸发而出,形成一阵混乱的漩涡,直冲得柳还望的天仙小人和妖魔小人七荤八素,各自都无法占领意志的高地,以至于柳还望既枯坐不下去,又提不起勇气离开。在满腔矛盾催谷之下,直令它一张长脸涨得通红,仿佛一条不合时宜地充盈血气的******见状如此,无常想此鬼毕竟是可用之才,不能折辱太过,这才收起自己轻慢挑衅的姿态,全无征兆地鬼力一发,蓦地放出了一股迅猛的无形气劲,将匍匐在楼顶的几名探子悉数震飞开去。不等柳还望从讶异中回过神来,更抢在探子重重摔落砸出“哐”的一声之前,只见无常指节一敲茶几,就从嘴中吐出了铿锵有力的两个字来: ‘劫狱!’ 第332章 威逼利诱 ‘什么?!’柳还望惊呼出声。 ‘这么激动干嘛?’无常颇为讶异地瞧着柳还望,露出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说:‘地狱而已,你不是刚去过不久吗?可谓轻车熟路啊。’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听无常要自己做的事是劫地狱,无异于要它送死,柳还望终于按捺不住,一下拍案而起,厉声喝道:‘你让我一个乙等恶鬼去劫地狱?!’一言既毕,柳还望再顾不得是否会得罪无常,扭头就往门口走去。殊不知方没走出两步,柳还望浑身一震,就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劲力将它钉在了地上,令它动弹不得。 ‘小柳,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无常的声调不高不低,自柳还望身后传来,一如先前的散漫轻佻,‘本帅是要你做这件事,不是请你做这件事。你不接受,就走不出这个大门。且不说如今有白闻钟作乱,本帅能为你安一个共犯的罪名。就是本帅平白无故地手刃了你,你无权无势无后台,整个地府,也无一鬼敢说上半句闲话。’ 柳还望闻言一震,心登时凉了半截。无常所言非虚,在权力凌驾于法律的地府,柳还望这条卑贱魂魄,于无常来说实跟一块青砖或木块无异——或者说更差,毕竟无常毁坏砖木,事主还可能转而向保险索取补偿,但柳还望被无常灭掉,却是连半颗铜板都讨要不了。 ‘嘿嘿。’颇为玩味地看了柳还望如遭雷击的背影一阵,无常嘿笑出声,说道:‘威逼完了,再听听利诱吧。柳还望,你一直很想找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妹妹对吧?’ 柳还望闻言又是一震,如遭雷击——也不知道是该归咎于它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还是该夸耀无常的声音太富有磁性——明明加在身上的巨力已经消失得无形无踪,它的手脚却还是僵在原处,一动不动。 ‘你之所以要做恶鬼,就是为了便于出入人界搜寻吧?你之所以削尖了头要升到甲等,为的也是一查生死簿,好确认这个妹妹的死活对吧?’无常好整以暇地又倒了一杯茶,直至饮尽杯中茶水,才如同施舍一般悠悠地抛出了手中的筹码。 ‘只要你答应了,查生死簿就当做定金。若你能做成这件事,无论人界地府,本帅定必发动所有力量,掘地三尺都要找到她。若她是人,本帅保她今后平安健康,顺风顺水;若她是鬼,本帅保它在地府荣华富贵,横行无忌。如何?’ 如何?这个条件对单凭一己之力苦苦寻觅的柳还望来说,犹如久孤的鳏夫遇上****的三上悠亚,简直好得前所未有,令它单是想想就难以自已! ‘你说的是真的?’柳还望眼神大亮,蓦地回转身走近了无常几步,但仅余的三分理智带着它转念一想,要劫地狱成功,无异于让母猪生狗仔,这可是能令投过几道胎的达尔文都忍不住再揭开一遭棺材板的登天难题,凭它区区一个乙等恶鬼,如何能够做到?无常开出的条件虽然美好,但分明就是一张空头支票! ‘不行,这件事实在太难。我不去劫狱被你打得灰飞烟灭,去劫狱被牢头典狱长打得灰飞烟灭,殊途同归,还不如干脆一点来得痛快。’柳还望拨浪鼓般摇头,背在身后的一双手已经暗自扣上了一枚赤火珠。 无常察觉到柳还望这个小动作,却不屑于去斤斤计较——也是,谁会为砧板上的鲫鱼扑腾尾巴犯愁?它用指节敲了敲桌边,说:‘本帅自然会帮你。’ ‘怎么帮?地狱的牢头狱卒一旦察觉到我的意图,只需将门柱一关,我就成了瓮中之鳖。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难不成你还能闯进去捞我出来?嘿嘿,那你老人家还不如亲力亲为,亲自出马去劫狱的好。’反正已经没有退路,柳还望心道与其畏畏缩缩,还不如占占口舌便宜,便这么讥讽了无常一句。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地狱门柱在建造之初,为求稳定可靠,舍弃了这些安保方面的考究,否则你以为为什么地狱要设在四通八达丰都?看的就是有个万一,除了城中驻军和中心军,还能快速调派周围几个城市的驻军支援。地狱的一众见势不妙能做的,只有封锁你的令牌。本帅会为你和你要劫的那位准备好不受地狱控制的特殊令牌,而且为求谨慎避免你们丢失,会一连准备双份,换言之,就是四个。’ 也不管柳还望有没有异议疑问,无常径直说着自己的安排:‘行动的日子,会选在于收心千恼环线合围白闻钟,丰都城守备相对较弱的当天。到时你装作九幽域十夫长,手领一张公文,以查核马面状况,预先做好与白闻钟一道审讯的准备为由进入地狱。地狱和本帅为你提供的,都是能指示门柱位置并越过那些无聊要求设置的官用式令牌。你快速寻到要救走的鬼后,只需和它一同过关斩将回到地狱圆形大厅,本帅安排的外围人马自会策应,助你破门而出后一路引至丰都城东缩地台。你和那正主只需传送到千恼城,其时为了围捕白闻钟,城中定然大乱,你们两个趁机浑水摸鱼,一旦踏上奈何桥,那地府就是有千军万马,一时之间也追你们不上了。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 简单你妈。 柳还望在心中狠狠地暗骂一句,面不改色,还是摇头道:‘你说得简单。我单枪匹马,怎么带着一个囚犯闯过地狱十八层?那么多牢头狱卒都不是吃干饭的,何况还有四大典狱长。别说我,就是无常大帅你单枪匹马地去,如果不是跟整个地狱都有干父子关系,怕是都不能这般全身而退。’ ‘谁说你是单枪匹马了?’无常左眉高耸,露出卑鄙下贱(在柳还望眼中看来)的笑容,说道:‘不是还有那位正主吗?它可是个强援?’ 柳还望先是一怔,脑海中将近来发生过的大小事件串连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也是,能让无常点名要劫的,除了新近入狱的那位大鬼雄还能有谁? ‘你要我救马面大帅??!’ ‘一矢中的。’无常连连拍手,倒似是在夸一个三岁孩童学会了擦屁股。 ‘不不不,马面大帅虽强,但它在欢喜城被秦广王大人重创,还被上了锁魂钉(入狱后锁魂钉会换一种,马面还是能发挥一定实力的——无常抢道)。啧!就算马面能发挥实力,这件事也还是九死一生!你这个所谓计划根本漏洞百出!’柳还望嘴中喊着,脚下快速往后挪了两步,身子已然贴到了门边。 无常笑容依旧不减,一只纤瘦的右掌搭到了紫砂茶壶盖上,轻轻揭开,往里添了好些魂茶茶料,淡淡的语调中,带着滔天杀气: ‘你不去,十死无生。’ “轰!!!” 无常话音方落,便听得有一声震天巨响,平地惊雷般在它下榻的这间客栈三层响起。一团骇人的熊熊烈火循声涌将开去,四处肆虐,一下子为暮色之下的这座小旅馆,镀上了一抹妖艳赤红。 第333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啧。’柳还望哼出一声,右手不自觉就摸到了小腹右侧——想到那日孤注一掷朝无常投了一枚赤火珠,它被无常洞穿的这个部位仿佛就又隐隐作痛起来。 无常确实好手段,不负阴帅盛名。那日柳还望见自己前是死地,后无退路,心一狠就咬牙朝无常掷了一枚赤火珠,自己则抢着爆炸发生的瞬间,趁机破门而出。也不知道无常用了什么法门,不但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次突袭,一击洞穿柳还望的小腹制服了它,还匪夷所思地令到那两个明明被它震飞到远处的探子葬身在这炽热的火海之中。事后无常宣称这两个探子是外界势力安插进地府的眼线,并褒奖了柳还望主动与之作战的英勇,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又一连跟十数个恶鬼进行了密谈,唯一的不同,不过是换了一个地点罢了。柳还望也正是因此才发现,那一****并非无常唯一的谈话对象,想来这是无常以部署合围行动之名,巧妙地借此遮掩起了自己跟它的关系。 ‘垂死挣扎过了,满足了吧?从现在开始,好好地为你妹妹向本帅卖命吧。’ 这是在熊熊火光之中,无常对柳还望说的最后一句话。 妈的,鬼和鬼之间的差距真是大。 无常苦笑出声,忽地想起了那个刁蛮的女鬼小倩,以它海角的不世出天资,只要它认真习练,假以时日,必定能够达到阴帅的水平。反观自己,什么双才能,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花架子。 自怨自艾了一阵,柳还望转念又想,倘若不是绝大多数恶鬼都止步于乙等满额,也不用那般你死我活地争甲等恶鬼的名额了。对它们这般天资平平的鬼魂来说,阎王对初升甲等恶鬼的通灵惠泽,是突破瓶颈的唯一希望。 自己苦学不足,要请补习老师;自己苦练不够,要请外援教练。说来好笑,活人死鬼,不但同受困于房价高企,于求索一道竟然又是殊途同归。这就无怪唐伯虎临终之前,慨然有绝笔诗如是—— 人间地府俱相似,权当漂流在异乡。 ‘嘿嘿!’念及跟自己一般资质平平,甚至有更多鬼魂资质远不如自己,幸灾乐祸的快意油然而生,柳还望登时畅快了不少,嘿嘿一笑,一个鲤鱼打挺便自雪地直起身来。它抻了抻身子,左手反握腰间剑柄,噌地一声提剑出鞘,目光朝那透着寒气的剑身一扫,旋即抬起右掌自上而下斜斜朝剑脊中部一劈。只听见“哐”的一声,那看似坚硬锐利的剑身应声而断,半截剑身坠地直没入积雪之下,两枚木质令牌紧随其后砸落,于厚重的雪地上砸出“噗”、“噗”两声闷响。柳还望抛开手中断剑,附身将两枚令牌和半截剑身拾起,手掌一翻将剑身倒转,又从中掉出两枚令牌来。 ‘一二三四。’柳还望百无聊赖地将一目了然的四枚令牌清点了一遍,掀开衣襟将其贴身藏好,尔后取出监头交于它的那枚令牌,手臂抡圆,猛地朝前一甩,将它抛到了藏在雪雾当中的未知之处。 ‘马面大帅!马面大帅!马面大帅!’ 这种绝望妈妈千里寻子式的呐喊令柳还望颇觉不快,但眼下它无计可施,唯有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大声呼叫。极寒地狱的厉害柳还望早有领教,它深知在这里多耽搁一分,劫狱成功的可能就会少上两分——至于为什么这个相关关系是一个斜率为负二的一次函数,柳还望也解释不清楚,眼下它的五内犹如一把干柴,正被流逝的时间一下下地刮擦着,起火燃烧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实在不应该再胡思乱想。 ‘马面大帅!马面大帅!马面大帅!’ 又喊过三声,柳还望不安地按捏起缀在腰带上的一个束绳布袋。这布袋里头装的是十块上上级的精魂,这稀有物资通常是鬼魂修炼之用,但无常这次准备来,却是给柳还望和马面充当补充鬼力的补品,换言之,是这次越狱行动的关键,是柳还望和马面的命根子。指尖隔着布袋摩挲着精魂浑圆的轮廓,柳还望焦躁的内心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生性悲观的它还没安稳过半分钟,心念一转,又想到精魂补充鬼力的边际效用呈递减趋势,每多吃一颗,补充的鬼力就会减少一截,也不知这十枚精魂吃完,它和马面是不是真能顺利突破这三界闻名的森严牢狱——前提是它要先找到马面。 ‘妈的。。。。。。’ 这已经不知道是柳还望骂出的第几局“妈的”了。转眼之间,它已经在这片茫茫雪原之中漫无头绪地走了近十分钟,一路骂骂咧咧过来,从起初的花样百出,口齿翻飞,祖辈和****百出;到后来,头昏脑涨,爹妈兄妹轮番上阵;再到如今,大脑空白,嘴中只喃喃不断地骂着一句“妈的”。这冷风刺骨、寒意透体的十分钟,慢慢将本就心有戚戚的柳还望不多的斗志和希望榨干,它现在每踏出的一步,都似有一块巨岩负累,沉重又缓慢,一旦埋进雪里,便久久不再抬出。 ‘马面大帅!!!!!!!!!’ 歇斯底里的柳还望仰天大吼一声,便心灰意懒地想一头扎进这虽然致命却绵软的雪地之中,好好享受自己鬼生最后难得的清闲。只见它的上身一晃,作势就要前倾卧倒,忽地前方雪雾深处冒出了一个黑影,隐隐约约地看不分明,似乎正直朝柳还望呼啸而来。浑浑噩噩的柳还望用余光捕捉到这丝异样,浑身一震,连忙打起精神定睛细看,发觉这黑影鬼模鬼样,确实是正朝它急奔过来! 正值万念俱灰之际,却突如其来地发生如此转机,着实无异于多年不育的男子知悉结婚十载的妻子确诊得孕,柳还望焉能不喜出望外?狂喜之下,柳还望一扫先前颓丧阴霾,心中锐气顿时往上蹿高了几丈,仰首阔步,也急急地往那罩在朦胧之中的远方来者靠近。 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 极寒地狱之中长期弥漫着一层粘稠的雪雾,视野并不通畅,只是双方靠近到这个距离,柳还望总归能大致看清来者的身形——这来者头大脚细,与其说是在雪地上急奔,不如说是在僵尸跳,细腿蓦地一点地面往前纵起,周而往复,就这般快速地朝前移动着。柳还望越看越感到不对头,尤其是它口中连呼“马面大帅”,这个距离,来者定能听见,却怎么丝毫不予回应?种种异常勾起了柳还望的警惕,它刻意地缓下了脚步,一手悄然扣满了青木珠。 二十丈。 ‘啊!’ 距离缩短至此,柳还望终于能够看清了来者的面貌,不看便罢,就这么一看,登时惊得它心慌意乱,大呼一声就要转身趋避。可惜那来者来势汹汹,根本不给柳还望半点机会。说迟时快,只见它一落地面,澎湃的鬼力猛地往雪面轰去,激起的巨大冲力登时带着它一跃而起,如同脱手长矛一般星驰电闪地直往柳还望撞了过去。柳还望此时方转身踏出半步,先觉得脖子一紧,再感到后背一痛,整个身子便如铡刀下斩一般嚯地砸落雪面,直压入有半丈之深方才止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你小子!你小子回来得好快啊!’ 一阵欣喜若狂的豪放笑声自身上扬起,柳还望心头一紧,暗地里不住叫苦。 真他妈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冤家不聚头! ‘小子!马面呢?!马面在哪?!!!!’ 第334章 果断决绝 不同于恶鬼,无组织无纪律,空有只能吓吓莫舒泰这般新丁的“不战必斩”规条,而个个都老实不客气地贪生怕死。千恼城的驻军初时还以静观其变为由隔得远远的,但随着战况越发残酷,面对如山军令,它们就是再害怕再畏缩,明知道有去无回,也只得硬着头皮发一声喊,一亮兵器,浩浩荡荡地朝那尊饕餮鬼魂的凶煞穷奇杀了过去。 鸟嘴越发地觉得不妙。 阎王在途中,邻近各城的军队也正快马加鞭地往千恼城赶,局势似乎正一点一点地回归掌控,鸟嘴心中却如泉涌般泛起不安。 因为它意识到一件事——咒门是它打开的。 今日它坐镇千恼城,职不在指挥,却在应对寻常鬼差无法应付的突发事项——例如穷奇。由是白闻钟在众目睽睽之下设下了咒门的关键点,阎王事后真要追究起来,罪责却轮不到它鸟嘴大帅头上,首当其冲的也是时下城中各队的指挥和统率全城的阎王殿本身。说起来咒门的完全开启,能量的源泉也是被那红色弧光所吞噬的无辜百姓,但触发这道机关的关键钥匙,可是它鸟嘴亲手射出的紫光长枪,这件事确凿无疑,有百十双眼睛目睹,着实无可辩驳。 起初事发突然,激战期间又焦头烂额,鸟嘴才疏忽了这一点。恰逢如今诛杀穷奇已在预想之中,局势大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颗阴鸷的头脑才终于展现出本来的风范,深刻地意识到这件事一旦被公之于众,将会对它造成多么大的负面影响。 堂堂阴帅,不但没有识穿贼人阴谋,反倒为其所用,因为鲁莽出手而陷千恼城于万劫不复之境——这个初号大字报标题和鬼知道头条,仿佛已经浮现在鸟嘴眼前,点击量和评论数不住滚动,正以千或万每秒的速度急速刷新。 有念及此,鸟嘴的牙关不禁紧了一紧。 ‘大——鸟嘴!’ 一声急切的呼喝蓦地在鸟嘴耳边响起,它晃一晃神,但觉得身子被斜后方射来的一道黄光往后一勾,登时不由自主地往后腾挪了几米距离,恰逢其时,眼前便有三道凌厉的骇人白光闪过——有惊无险,鸟嘴就这般躲过了穷奇来势汹汹的一爪。 这于千钧一发之际搭救了鸟嘴的,自然是黄蜂所发出的尾后针。原来鸟嘴方才一时沉溺在对事后处理的筹谋之中,全然忘记了自己正亲身参与一场残酷危险的存亡死斗,身形一滞,敏锐如鲨鱼嗅到血腥的穷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空档,心念电闪,开山裂地的巨爪便即朝鸟嘴拍出。 侥幸躲过一劫,鸟嘴草草向黄蜂道了一声谢,心神一定,当即重整姿态,左掌绿光浮动,右掌急急划起符咒,扬手一劈,便朝穷奇头部打出了一支炽热火箭。 目击了紫光长枪触发了咒门机关的鬼魂,要么被红光吞噬成了穷奇突破封印的饵料,要么就是及时后撤开去的一众百姓和鬼差。这些百姓不能出城,悉数被安置在千恼城远离穷奇的各个区域避难。至于那些鬼差,就算有心要违反地府的规条,也十有八九被由千恼城驻军第一时间所布置的,以穷奇为中心环形朝前合拢过去的督战圈所拦下。寻常百姓不通法术,未必懂得紫光长枪和咒门开启的联系,眼下它们又分散在四周,事急从权,鸟嘴只好暂时置之不顾。目击了这个过程的鬼差可就另当别论了,眼下督战圈的直径约莫五十里,换言之,鸟嘴急需解决的主要矛盾,都集中在这片千恼城的四分之一面积之中。 一不做,二不休。 这个阴狠的念头在脑中闪过,鸟嘴面上登时泛起一阵瘆人杀气。这阵杀气稍纵即逝,其余四帅忙于跟穷奇你死我活,无一察觉。 ‘几位,为我打下掩护!’ 鸟嘴一言既毕,肩头往后一压,当即随声退出。四帅不知道鸟嘴有何图谋,但它们向来唯鸟嘴马首是瞻,也不问询迟疑,身形一挺就补上了鸟嘴的空挡,枪、锤、刀、镖全力施为,一轮狂攻猛打,要逼得穷奇腾不开手去打扰鸟嘴所为。 鸟嘴飘高数丈,悬于穷奇斜上方,一双狭长眼眸微微合起,全身气势骤变,双臂一展,身周登时悬起了七个光点,赤橙黄绿青蓝紫,恰为彩虹七色。这七个拳头大小的光点环成一圈,光芒一涨,顺着鸟嘴在胸前团团划动的双掌匀速旋转起来,边转边朝圆心集中。两个弹指时间过去,七道螺旋于圆心相聚,斑斓光芒一爆,于鸟嘴掌心相对虚架出的宽阔空间之中凝成了一个白球。白球光芒闪烁如芒刺跃动,看似平平无奇,却如飓风眼一般,源源不断地往外辐射出毁天灭地的磅礴气势。 黄蜂、鱼鳃、日游、夜游四帅见状,还道鸟嘴不但久久苦战不下,还险些丧身穷奇掌底,恼羞成怒之下,终于祭出了压箱底的狂暴杀招,以求一雪前耻。唯恐被鸟嘴的猛烈攻势所波及,四帅不约而同地虚晃一招,旋即身形一晃,或左或右,腾挪急闪,便即抽身而出,只在空中留下连串残影。 这四个阴帅跟鸟嘴同流合污,早知道它行事果断决绝,时下却也万万料想不到,眼前这个朝夕共处,互以兄弟相称,终日以复兴地府为己任的野心家如今心中谋算的,竟然是将底下方圆五十里的区域夷为平地,要其中浴血苦战的鬼差和楼房一道化为飞灰! 第335章 再遇锦衣侏儒 ‘小子,本帅向你问话你竟敢不答?!马面呢?!’ 柳还望的脸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按到了雪堆之下,刺骨寒气如千针万蚁般钻到它灵魂深处啃噬起来,直惹得它一阵痉挛。听见身后那把不算陌生的粗沉嗓音越发严厉起来,柳还望正要声张辩解,却忽地觉得身体一轻,身子便如杂耍抛玩的长颈瓶子一般在空中打起转来,一升一落,眼见就要屁股着地,颈脖骤紧,又被那不速之客死死地钳住了脖子。 ‘小子够硬气,想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那不速之客厉声一喝,闲着的左手连拂三下,但见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凭空冒出,一头缀在柳还望的心口,另一头却捏在不速之客的食拇两指之间——这就是不瞑契的死线了。 ‘等等等等等等!’唯恐自己一条小魂真会这般葬送在这不速之客的鲁莽之下,柳还望连忙摆手高呼制止,内心却已将这个不知名姓的恶煞全家问候了遍,对其家族的女性成员更是着重照顾,一口一个****生矮子,矮子生****的。一轮无差别的辱骂下来,这个恶来不见得有多少损失,反倒是其他同样身高偏矮的公魂,单单因为无可奈何的先天不足而为此遭受了无妄之灾——这个现象在当下网络也不少见,好比若干河南人偷了井盖,整个河南省就变成了贼窝,也算是又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人鬼殊途同归。 ‘肯说了?哼!想本帅昔日麾下雄师百万,振臂一呼,便能化一城于无形,战旗一动,登时有千万人头落地。凭你小小乙等恶鬼,也敢在本帅面前逞一时意气?!说!马面在哪?!’ 这个傲气凌然、语出惊人的不速之客,正正是当日与柳还望定下了不瞑契的锦衣侏儒。此刻它一对剑眉倒竖,一言一句当中都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威势,倒真有几分统御百万雄师的威风。 柳还望实在无心跟其争辩自己是不想说还是没机会说的问题,又暗骂了它一番,张口说道:‘大爷,如果我知道马面在哪,哪里还用得着大呼小叫地找它?’ ‘嗯?!’ 锦衣侏儒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怒哼一声,手上劲道加劲,却见柳还望面色越发难看,一双吊眼之中却寻不到丝毫狡黠光芒,不似作伪,略为失望,但转念再一咀嚼柳还望的话中意味,登时灵光一现,喝问:‘你言下之意,是马面此刻正在这极寒地狱当中?’ 柳还望一怔,对这锦衣侏儒藏在粗豪外表之中的精细暗暗吃惊,心道自己这遭本就是无常淫威底下的逼上梁山,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道义好讲,便干脆地点了点头,证实了锦衣侏儒的猜测。 ‘呵呵。’锦衣侏儒阴恻恻地一笑,随手将柳还望摔落地上,回身坐到雕花锦凳之上,右手按于扶手,五指连珠价敲打着光滑的木面,沉吟一阵,蓦地仰头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帅韬光养晦,总算等到今日!!!’ 这阵高声直冲鬼造穹顶,震到周遭落雪一阵急荡。 笑意一敛,锦衣侏儒双目精光暴涨,左手倏地朝前一伸一抓,就又将柳还望如新鲜脱毛土鸡一般提在手中。 ‘小子,倘若你是欺骗本帅,下场有如这片雪地!’ 锦衣侏儒右手食指一挑,只见寒光连闪,身后雪地登时被切出了百十道深入数丈的狭窄裂缝,纵横交错,仿佛是一张庞大的围棋棋盘,在腾起的雪雾映衬底下,显得颇为狰狞。 柳还望受谁指使、因为什么来寻马面,马面又是因为什么来到极寒地狱之中,这些于锦衣侏儒来说一律不重要。它需要确认的,只有马面确确实实正身处此层当中罢了。 无论是无常的威压,还是到地狱劫狱本身,最坏的结果都是灰飞烟灭,由是柳还望面对锦衣侏儒这手老套的大张声势实在提不起半分畏惧之意,只是它担心自己太过轻慢会再触这个野蛮矮子的逆鳞,平白又找来不少罪受,这才强装出难看面色,装作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好!本帅命你速速将马面寻到!’ 侏儒一松手,柳还望终于再度踩到雪地之上,也算是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可贵。前一刻得逃魔掌,后一刻又撞到这么一个为难的要求,柳还望料定跟这个蛮横的侏儒虚与委蛇只是徒劳无功,心中连连感叹“死了死了”,顿生自暴自弃的念头。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抱定“必死”决心的柳还望大大咧咧地两手一摊,耸肩笑道:‘这位爷,我要是有办法找得到马面,就不用这样满大街喊了。’ 侏儒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待会如何跟马面大战一场,竟然没有计较柳还望的轻慢,一拍扶手,骂道:‘上次你们这群无知小儿惊扰本帅的手段,不会故技重施?’ 柳还望摇了摇头,道:‘那个秘术我怎么会。’ ‘秘术?哈哈哈哈,荒谬!’侏儒捧腹大笑,讥讽道:‘什么秘术?那不过是区区追魂缒罢了!莫不是近几版的法术大全嫌其老旧删去了?嘿嘿,不过是弃旧换新,你就认不出了,还妄称什么秘术。恶鬼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本帅可没想到能堕落到这种地步啊。’ 柳还望一来面皮够厚,二来打不赢这侏儒,嘿嘿一笑,权当它是**长错了位置。 ‘如来如此,是那个蒙在斗篷里阴森恶心的家伙。嘿嘿。’侏儒一手支颐,自言自语着。柳还望怕它又会发难,悄然往后挪去,刚挪到第三步,就见这侏儒猛地一挥左臂,四周登时又有寒光闪动。 柳还望吃过几次苦头,早如惊弓之鸟,一见侏儒这番动作,还道它真要用飞剑划自己,连忙屈身一蹲就做好侧扑闪避的准备。 锦衣侏儒见状,哪里猜不到它的心思?狞笑着左臂虚空一划,寒光一拢,化作了三十六把尖头长剑,整整齐齐地在它腰腹高度环成一圈,凛然生威。 ‘臭小子,本帅真要刺你,你还敢躲不成?!’ 话音方落,只见侏儒长臂急急往下一劈,三十六道寒芒晃眼而过,这些利剑便即如同流星急坠一般当空划出。 第336章 剑指马面 柳还望高呼一声侧身扑出,反手就要射出青木珠以图打偏袭来的剑锋,却没想到一阵劲风掠过,脖颈一紧,又被锦衣侏儒抓到了手中,眼前景色一晃,已然被它带着纵到了高空之中。 ‘我我我我我靠?!’ 猝不及防底下,柳还望慌乱得大喊出声,未及定过神来,却被侏儒使力甩了几甩,威胁它若是再叫就松手将它砸落雪原。柳还望脸色一白,登时依言闭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底下,却见那本以为是打向它的三十六道寒光忽地闪起刺眼的一阵耀光,转瞬就消失在了一片茫茫雪白之中。 ‘这,大爷你是在仿效我们找你的法子?’柳还望脑思急转,很快就明白过来侏儒的意图。 ‘嘿嘿,孺子可教。’ 放在平时柳还望若有异议肯定不会声张,但此时此刻,找到马面对它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换言之,找不到马面对它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远有无常阴阳怪气,近有侏儒野蛮无道,为保自身平安,它也只有冒着被折磨的风险硬起头皮说道:‘大爷,之前我们用那招找你,完全是因为我们只是想找个熟悉门柱位置的地头——龙。’ 生怕“蛇”不够威风会触霉头,柳还望连忙改口用了中华民族最热爱的图腾形象。侏儒果然也自承龙的传人的身份,闻言双眉一挑,显然颇为受用。 ‘但是我们又想只是要鬼指路,找个地头虫也无不可,这才用了那般粗糙的法子——虽然最后确实是找到了你这样的大人物。但如今我们要精确地找到马面,大爷你这般御剑搜索,找到鬼是不难,却怎么能确认它的身份呢?’又借贬低极寒地狱其他犯人拍了锦衣侏儒一个马屁,柳还望才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言毕一双吊眼贼兮兮地观察着侏儒的面色,打定主意,但凡它有一道皱纹折得有不耐烦的兆头,就先用鬼力护住头部和胸口。 ‘嘿嘿。’锦衣侏儒似乎觉得它这个问题问得不算太蠢,又似乎是因为马面的到来而满心欢喜,沉声笑笑,竟然不厌其烦地解释了起来:‘本帅可不是御剑搜索,而是御剑大开杀戒。’ 侏儒杀气腾腾地从嘴中吐出“戒”字时,两者恰好落到地面。未待四条凳腿在雪面上砸出坑来,它鬼力急发,只听“嚯”地一声,又连鬼带凳拖着柳还望高高纵起。 ‘杀、杀戒?!’ ‘正是。’侏儒神色一整,丑陋的五官一拢,锐利如箭的威势便即喷薄而出,顿时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肃杀气势。柳还望看得心惊,不禁揣测起这个时时自称“本帅”的锦衣侏儒到底有何来头。 ‘本帅这剑阵使了五成真力,这一路往北,便一路绞杀而去。连本帅一剑都抵不住的孱弱鼠辈,自然不是马面。而本帅久居此狱,能抵得住本帅一剑的老犯基本心中有数。换言之——’ ‘换言之只要撞见一个挡住了大爷你一剑,但从剑上传回来的感觉颇为陌生的,很有可能就是马面?’ 侏儒斜乜柳还望,面上阴晴不定,直瞧得柳还望心中如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好在过了片刻,它总算是沉沉地答了一声“不错”,柳还望这才放下心来,先是心下懊恼自己不该抢这侏儒话头,转而又咒骂这侏儒好霸道野蛮,尚有的疑惑却万万不敢问出口了。 锦衣侏儒却并没有就此住口。 ‘不得不承认,在这鬼地方呆的久了,马面的气息本帅已经忘了个精光。倘若是方入狱之时,就凭它满身恶臭,本帅就是在十里之外也能一下捕捉到这个无耻之徒的位置。嘿嘿!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马面,今日本帅定要向你报一箭之仇!’ 柳还望在旁听得一阵肉紧,当初这侏儒跟它定不瞑契,要它成为甲等恶鬼后向马面发起挑战好将马面引诱来这极寒地狱,它早知道这侏儒跟马面有颇大过节,此刻细细一听,似乎事态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重得多,不止是“过节”的程度,根本是“死仇”!如今马面受创在先,被上锁魂钉在后,实力十不存几,未必是这个锦衣侏儒的对手,假若侏儒真的找到了马面,一盈一竭,结果如何,自然可想而知。到时马面被手刃当场,它柳还望还哪里保得住自己这条小魂? ******,******,这可怎么办好?! 本来还天真地想着借这侏儒找到马面后能见机行事,如今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不切实际,柳还望不禁心慌意乱了起来。只是眼下这局面,真是高空跳伞扯不开——死路一条。任它如何强自镇静去绞尽脑汁,都实在想不出一个稍微有些可行性的法子来。无助无力到极点,不知所措的柳还望只得暗暗祈祷了起来,就盼着马面能藏在晦暗难寻的角落里,千万不要被锦衣侏儒找到。这种急切,大概也只有老婆杀上小三家中,情急之下躲进衣柜的惊恐男人能懂。 就在柳还望胡思乱想的这个当口,那锦衣侏儒忽地眉头一紧,隔了片刻,一股狂喜自眉头山岳般的皱褶中喷薄而出,顷刻之间铺满了它阔大的圆脸,炙热又猛烈,如同岩浆,带起了侏儒响彻云霄的放浪狂笑。柳还望一听,哪里还不知道事与愿违?它还没来得及紧张,就听得侏儒长啸一声,澎湃鬼力当即如飓风般呼啸而出,凭空带起了一股斜往上的巨力。吃力之下,这两鬼一凳便如被投石机抛出的巨石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往东南方向射去。一道黑影晃过,唯在被砸出了一个凹坑的雪原留下了一声咆哮—— ‘马面!找到你啦!!!!!!!!!!’ 第337章 过桥抽板 侏儒这一纵便跨越数里距离,柳还望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极寒地狱直被拖成了一匹白练般在眼前一晃而过。正分神之际,猛地听得锦衣侏儒那一声长啸,柳还望连忙甩了甩头回转神来,撑大一双吊眼极力在底下雪原四处搜寻,果不其然在东南方向看见了一个身影,正跟虚空悬着的一把利剑周旋着。 此时侏儒这冲天一纵恰恰到了抛物线的顶点,居高临下视野极其广阔,柳还望却万万看不清那与剑周旋的身影的模样。只是它定睛细看,发觉那身影动作轻灵飘逸,却屡屡被飞剑逼得左支右绌,心中已觉不安,乘着下坠之势再细细端详,发觉这身影之所以如此狼狈,正因为缺了一臂,而残存的另一臂,隐隐还能辨出插着一道笔直的黑柱——如此形相,在当下的极寒地狱之中,除了马面还能是谁? 有念及此,柳还望不禁面上变色,踌躇着是否该开口示警,一直在旁暗中观察它神色的侏儒却已然察觉。本来它对自己寻找马面的这个法子只是将信将疑,不能说有十成把握,之所以信誓旦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全是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让柳还望慌神之下疏忽警惕——柳还望确实没有辜负它的“期望”。从定神搜索,到定睛凝视,再到凛然变色,柳还望这一系列动作锦衣侏儒悉数看在眼里,脑思一转,便轻易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这小子站在马面一边。 二、底下这个毫无疑问就是马面! 有念及此,锦衣侏儒连声冷笑,提着柳还望的手猛地发劲往侧边一甩,就将它如喝罢的空水瓶一般远远地抛掷出去,随即两臂张开团团划了一个大圆,双掌嚯地一拍,只听一下“啪”声响过,它的身周顿时亮起无数闪耀光点,白光一现,即有利剑如蝗,以奔雷电闪之速斜斜往底下身影迅猛插落。 那身影不知道是苦于无法摆脱飞剑纠缠,还是压根就没有料想到会从天际传来如此凌厉袭击,连半个躲闪的动作都没有做出,就已然身陷于这片骇人寒芒的笼罩底下。一时之间,剑光此起彼伏,如同一丛被急急按下快门的相机的闪光灯,只不过后者大多是见证人世的繁华奢靡,而前者此刻铭记的却是一场血色盛宴。 猛烈的袭击将厚实的雪地切割得支离破碎,激起了滔天雪雾。视野不畅之下,仍在下坠的锦衣侏儒丝毫没有缓下攻势,为防那身影借着雪雾遮掩浑水摸鱼逃离,还加大了剑雨的散射角度。想到自己这番突袭即便不是一击破敌,至少也重创了对头,一股得意之情在锦衣侏儒心中油然而生—— ? 成功的喜悦还未能持续上眨眼的时间,锦衣侏儒忽地感到一阵妖风刮起,敏锐的警惕方乘风爬上心头,就听见自身后十来米距离传来了一把懒懒的阴冷声音: ‘多谢你帮我削掉锁魂钉啊。’ 危急之际,侏儒不及多想,盈满鬼力的右臂往背后甩去一叉五指,数十把倒悬长剑方凑成一面剑盾,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天地皆惊,直震得与剑盾相隔一米的锦衣侏儒都晃了三晃。 ‘好小子!千百年不见,战斗方式越发变得阴损了,跟你的卑鄙品性真是相得益彰啊!’锦衣侏儒不怒反笑,哈哈连声之下锦凳往雪地上一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不至陷入,四条粗细相当的木凳腿就这般点在皑皑白雪上头,好似蜻蜓点水一般精妙到毫巅。 ----- ‘操!!!!!!!!!!!!!!!!!’ 余音尚且未断,柳还望吼声更是依旧,它受侏儒那么一抛,全然没有抵御之力,就这么拖着从喉头冲出的一百零八个“操”直直往北方摔了过去。感觉有年余之久,实际不过顷刻之长,柳还望怪叫一声,背脊已然率先着地,被盛若伊始的去势推得团团滚转。初时柳还望还试图手抓腿踢减缓速度,无奈积雪绵软,毫不受力,任它如何歇斯底里,也改变不了自己如同破浪小舟一般划开雪原直往北去的现实。待到柳还望止住,倘若有鬼居高俯瞰,便能看见雪原之上被划出一个长约百米的双刃箭头,平钝的顶端正正连着柳还望瘦高的身躯,仿佛有某个上古巨神射出了惊天动地的一箭,俨然是将它当做猎物钉在了地上一般。 ‘你大爷的。。。。。。’ 柳还望死鱼一般瘫软在地,仰头看天,喃喃骂出一句,耳听得远处一阵轰轰连响,挣扎着仰起上身往外一张,但见雪雾如蘑菇云一般升腾而起,两道理应在剧斗的身影藏身其中,连半点轮廓都不曾显露。 ‘你大爷的!’ 被锦衣侏儒这么一摔,本来心灰意懒的柳还望的愁思郁结竟然被一道摔了出去,脑海中的黑雾被一扫而空,终于显露出了窝藏在角落之中的柳絮那瘦小的身形。对这个生死未卜的妹妹的挂念、疼爱、愧疚、担忧一涌而起,登时激发出了柳还望心底残存的凶性。只听它当空一声怒喝,一个鲤鱼打挺便从雪地直起身来,片刻不停,便毫不犹豫地急急往那团蘑菇云奔去。 马面!马面!马面! 柳还望咬牙切齿,赤着一对眼,脚下生风。 为了我妹妹,你丫的也一定要撑住啊!!! 第338章 对峙 越贴近那团雪雾,轰轰响动和铮铮剑鸣就越发弱不可闻,这种反常令料定马面必败的柳还望心头发紧。无奈它已经拼尽全力奔走,事到如今,柳还望就是着急得像热锅上的断腿蚂蚁,也只有咬紧牙关埋首一点点磨去眼下这段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的路程。 ‘马面!’ 去到升腾雪雾的边沿,柳还望徒然地高声呼喝一声,眉头扣起,虽然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催谷鬼力护住周身一头扎了进去。 被笼罩于伸手难寻五指的滔天雪白之中,柳还望心中闪过无数不吉的念头,耳边那吵耳的呼呼风响衬得深埋内里的战圈是如此的安静,静得仿佛这片空间被厚冰冻结了起来,就连不幸路过的时间都未能逃出这囹圄。 ‘马面!’ 柳还望又喊了一声,双手一拂,竟然意外地重见天日——这雪雾的厚度远比它想象的为小。仓促之际暴露在空旷的雪原之中,柳还望即惊又急,身子条件反射地一弓,就摆出了随时能够弹射飞扑的应激姿态。可惜它的这番机敏全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只需匆匆一瞥眼前的诡异景象,满心讶异的柳还望就明白过来,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 这是一场千钧一发的对峙。 马面和锦衣侏儒两鬼相向而隔,中间约莫有二十步距离,两者均是手臂高举——马面举左手,而侏儒抬右臂。这两对高悬的手臂僵在半空之中,为的是操持同时把握着自己和对方命脉的杀招。 扫了马面眉心前悬着的一把飞剑,又看了点在锦衣侏儒左右太阳穴上的两枚黑色圆球,柳还望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断然不能鲁莽,否则一触动到这两个齐齐单脚立于同一根钢丝上的两位凶徒,只怕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柳还望自然不在乎马面抑或锦衣侏儒,它如今满心满脑想的,只有自己的妹妹柳絮。 ‘两位大爷,不要紧张,小的不是来搅场或者落井下石的。’柳还望双手高举过头,小步往前抬出,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们两位——靠?!’ 柳还望自以为举止措辞得体大方,足够小心谨慎又不令对峙双方惊惧,却没料到第二句话刚说出口,周身忽地一僵,就被身后凭空冒出的两剑驾着双腋直往锦衣侏儒扎了过去。这下变化骤起于俄顷,柳还望更不曾想到锦衣侏儒在这种境况下还会朝自己发难,全无防备之下,只惊呼一声,喉头又已然被侏儒铁钳般的大手捏在了掌心之中。 ******,这都是第几次了?!!!有完没完?!!! 柳还望心下暗骂,面上却不敢作色,正揣摩锦衣侏儒心理之际,后者抢先开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骂:‘混账小子?!你真是生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戏弄本帅?!!!说!你是出于什么图谋,才谎称这个油头粉面的矮小孩童是马面?!莫不是马面指使你来嘲弄本帅的?!’ 马面不顾柳还望的死活,兀自不满意地反唇相讥道:‘喂,你才没资格说本帅是小个子吧?’ 侏儒对马面的话置若罔闻,心念一动,一把飞剑就在柳还望右腿刺了一个对穿的细长创口,鬼力自剑身往左右一涨,登时刺激得柳还望龇牙咧嘴起来。 ‘本帅在地府可学了不少折磨鬼魂的手段。嘿嘿,你若顽固不说,今天本帅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灭不得!’侏儒说着便冷笑了起来,面目越发显得狰狞可怖,闪烁在一双鹰目当中的杀意货真价实,逼真得似乎要凝成汉字嵌到瞳孔上头。 ‘不不不!它真的是马面啊?!’柳还望挣扎了一番,激动地吼道。 ‘我真的是马面啊。’身在远处作壁上观的马面附和了一声。 ‘闭嘴!!!!!!’ 锦衣侏儒怒声咆哮,右臂一甩,数道剑光连闪,就如水洗尘污一般将柳还望的贴身衣衫削成了千百块碎片。 ‘再不坦白,下一次削得可就是你的灵体了!!!!’ 咦? 在柳还望衣衫破裂的同时,有几块形状大小相当的木牌一道砸到了雪地上,马面无意瞥见,视线一下就被吸住——这材质外观,分明是这十八层地狱的门柱令牌!快速一数,发觉这令牌竟然有四块之多,马面更是心下起疑,知道眼前这个弱不禁风(在它看来)的鬼魂来头不简单。久当阴帅所积累起来的威风令它忽略了眼下彼此的处境,念头一动,便即脱口而出,厉声命令道:‘矮子!放下这个鬼!’ ‘放肆!’ 锦衣侏儒最忌别人称它为“矮子”,这下被马面大剌剌地触动了逆鳞,本就恼怒愤激的锦衣侏儒即刻恶向胆边生,指头一拨,就要推动悬在马面眉心的长剑刺入。好在马面早趁它发怒之时稍稍动了手脚,用寰幻玄宇凝了一枚小若绿豆的黑色圆球包住了长剑剑尖。锦衣侏儒始料未及,照常发力,剑尖就被那圆球阻了一阻,虽然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凭马面本事却足够避过。只不过这个过程说来繁复,从开始到结束却如兔起鹘落,马面务须全神贯注,由是虽然它避过了侏儒的毁灭一击,却也错过了操作两枚黑珠挤裂侏儒头颅的良机。 这两鬼一攻一守,又斗了个平手。 柳还望本也借着侏儒和马面隔空交锋的这一短暂瞬间双掌齐出切它手腕,可惜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这一下抵抗不止没有奏效,反倒换来了身上三个新鲜创口。柳还望又嗷嗷叫了几声,几乎按捺不住大骂出口。 ‘喂!你快放下它!’ 马面越想越觉得柳还望来历古怪,不问个究竟,万万不愿让它丧身于侏儒手底。有念及此,马面只好暂时放下身段,耐着性子跟锦衣侏儒解释道:‘放下它!本帅正是阴帅马面!绝无虚假!这段锁魂钉的碎片,就是最好的凭证!!’ 第339章 变色 入狱之前,锦衣侏儒在地府黑白两道浸淫良久,恰恰熟知锁魂钉的规格特性。当初被捕入狱之时,更亲身体验过锁魂钉加身的滋味,由是它对此物的了解,可谓刻骨铭心。此刻它听马面竟然直言要以锁魂钉自证身份,心下冷笑,又想这个小个子本领不小,要跟它有个了断绝非一时三刻之功,看看它要如何狡辩倒也无妨。有念及此,锦衣侏儒就喝出一声,说道:‘抛过来!’ 马面依言照做,左掌兜着那指头长的碎片自下而上一抡,一道黑色的弧线当空划过,那碎片便稳稳当当地砸到了锦衣侏儒脚尖之前。 ‘哼。’锦衣侏儒脚尖勾着碎片轻轻一挑,甩手接住,便即旁若无人地观察了起来。只见这片碎片呈菱形,通过其上残存的纹理,锦衣侏儒轻易分辨出较为光滑的一面为外,较为粗糙的一面为里。此刻这枚锁魂钉被锦衣侏儒的剑雨砍削得支离破碎,自然无从从外表判断规格,但它以前跟熟知锁魂钉属性的鬼差打过交通,清楚工匠打造锁魂钉时,对其强度的判断全仰仗于观察切片内剖面的环状纹理数量,数量越多,则锁魂钉强度越大。 一、二、三。。。。。。九道? 锦衣侏儒兀自不信,又细致数了一遍,确认这锁魂钉正是规格最高的“九纹锁魂钉”无疑,已微微变了面色。它又想到,被关在极寒地狱的有不少实力在甲等恶鬼以上的鬼魂,但像眼前这小个子一般入狱后依旧不去钉的却绝无仅有,单单是这种特殊的针对性措施,就很能说明地府对这个小子的重视或者忌惮。锦衣侏儒虽然狂暴,但不是顽固蠢笨之鬼,面对种种证据,它不由得不对马面的说辞信上三分。 马面见它默然地端详了那碎片良久,始终一言未发,还道它并不懂行又强充面子,嘿嘿笑出一声,就放开声解答起身。锦衣侏儒却不阻止,任由马面滔滔不绝,掐着柳还望脖颈的手一紧,沉声问道:‘这个小子真是马面?’ 感到一股凶暴的鬼力自侏儒掌心钻入脖子,柳还望难受得靠不住磨牙才镇住了汹涌而出的呻吟声。 ‘是、当、当然是。我、完全没、没理由骗你。’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锦衣侏儒便敛起了外放的鬼力,柳还望这才得以稍事喘息。 莫不是这小子是马面的同伙?两者共用一个阴帅名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好方便那卑劣恶徒为非作歹? 将信将疑的锦衣侏儒异想天开,脑中迸出这么一个看似有理的解释来,忽地又有灵光一现,连忙大声提问道:‘小子!你的阴帅地位,是从哪个前任手上夺得的?’ 马面面无表情地点着自己左颊上的“马”字刺青,答道:‘看本帅面上的刺青还不明白么?当初本帅见上家名头跟自己的刺青是天作之合,这才挑了它做倒霉鬼。’ ‘什么?’锦衣侏儒一怔,面色变得阴晴不定。 马面白眼一翻,反问道:‘本帅说的话,哪个字你听不懂?’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侏儒莫名其妙地狂笑出声,马柳两个都感到一头雾水,只不过一个是一头雾水得来颇感不耐烦,而另一个则是一头雾水得来隐隐又感到恐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本帅真是在极寒地狱呆得久了,头脑都变得迟钝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本帅怎么就想不通?哈哈哈哈!’锦衣侏儒一手掩面,笑声越发狂浪起来,暴露在外头的嘴角扬起的角度却慢慢变得诡异,那象征着欢愉喜悦的漂亮弧度,竟然慢慢地显露出了骇人的狰狞起来。 ‘原来你小子打败了马面后没有换名,反倒抢了它的名号来羞辱它!好!好啊!’ 锦衣侏儒左手一拱,猛地将柳还望抛飞出去,盈满鬼力的两掌倏地直直朝前一推,登时有百十寒芒随指风刺出,流光闪去,犹如星雨坠地一般打向了马面。 ‘你杀败了恶徒马面,本帅再杀败你,仍算是胜它一筹!!!’ 第340章 激斗 这疯子! 马面伶俐,虽然侏儒只咆哮了连串无头无尾的只言片语,但它还是一下猜出了大概:想来这侏儒跟上任马面颇有过节,甚至之所以身陷囹圄,恰恰正是那位马面一手造成的结果。由是它满腹积怨,一心就想报复给“马面”,却没料到时过境迁,阴帅名头早已易主,恼羞成怒底下,依旧动了杀机。 锦衣侏儒陡然发难,马面却不会存有“它与我并无真正仇怨,不过是一时冲动,绝不会存有杀心”的天真,双眉一竖,神色之间满是全力以赴的郑重,独臂一甩,嚯地掷出了一团人头大的灰色。这灰色在空中拉伸变形,直至分裂成八道光束,“噼噼啪啪”一阵脆响,应声就将侏儒射来的当先八把飞剑打落。只是侏儒这阵剑雨快如雷闪而密如蝗群,只是打掉区区八把,就连治标不治本都算不上。 换作其他鬼魂好手,面对如此强袭,可能会选择急速趋避或者靠防御法术死守,但马面艺高鬼胆大,但见它抬手又掷出一枚会分裂的灰色能量珠,乘着另外八道飞剑被打偏的脆响微微俯身,疾风迅雷地跨出三个大步,一下欺近到离接踵而来的剑雨不过半丈距离的位置,右脚掌猛地往雪地一蹬,和身纵出,竟然一头钻入了那充盈着杀气的飞剑漩涡之中。 马面自然不是寻死。在它纵入剑雨的一瞬,便即舞动起一手二脚,或掌推擦肩而过的飞剑剑脊,或以脚尖去踢凌厉削来的利剑剑从,就这般借着每一下的推力逆着剑风往前冲去。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不住地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魅力。马面就借着这股魔力,不可思议地在这团致命的流光当中开辟出了一条不可能的道路,上演着一场名副其实的“刀尖上的舞蹈”。 ‘好小子!!!’锦衣侏儒见马面表现如此非凡,不怒不惊,反倒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真挚喜悦——这是一条独霸山岗的狂狮撞见啸林猛虎的喜悦。随着这一声朗喝,侏儒也运足鬼力携着锦凳自地上跃起,双臂直在胸前挥成两道靛蓝幻影,炫目寒光登时在身前布成了一张巨网。 啧。 情知自己近身缠斗的意图被看穿,马面不禁恼怒。在侏儒发招的第一个瞬间,它就清楚侏儒跟自己一样是远程火力压制的好手,推己及人,料定它多半同样不擅长近身搏斗。放在状态大佳之时,马面完全不介意跟锦衣侏儒来一场直来直往的火力对撞,但眼下它缺了一臂之余,鬼力也未能全复,倘若继续任由侏儒发挥自身的优势,就怕赫赫英名,真会折于这个不见天日的阴寒冷窟之中。思来想去,马面斗心一涨,终于剑走偏锋,以己之短,攻彼之短,就求能有矮子里头拔将军之效(这句话在马面和锦衣侏儒之间用来,实在别有趣味),用一只方块四,胜过对方的黑桃三。 算盘被打翻,马面唯有侧身一扑,急急自剑雨中抽身而出。在它几要落地之时,斜刺里又蓦地飞来一丛飞剑,马面临危不乱,左臂往积雪一抄,拨起好大一团雪块,轻易地遮蔽起了自己不算高大的身形。侏儒兀自发劲催剑,只是视线受阻,自然难求准头,只听得一阵窸窣乱响传来,显然一丛飞剑悉数插入了厚雪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连这种小孩子打架扔泥沙的手段都要使出了吗?这一点你倒是得了自己上家的真传,一般的不择手段,全然不顾体面!!’ 待到扬起的雪块落下,侏儒大笑一阵,嘲讽了退开去十来米的马面一句,这才又抬手发招。迎着卷土重来的凌厉剑芒,马面俯身往地面一砸独拳,鬼力钻入雪地如响炮般炸开,顿时激起条条冲天雪柱,又一次化锦衣侏儒的强攻于无形。尔后它一次又一次如法炮制,雪柱登时如浪波起伏一般直卷向一方。托庇于这个掩体,马面得以顺利地往快速地撤去北方。 ‘哼。’ 马面能利用飞剑刺入雪柱刮擦出的窸窣响动判断出来袭的方向,远在十数米外的侏儒却全无办法去制止——无法制止,可不意味着无计可施。侏儒冷笑出声,大手一拂,周遭登时有无数寒芒闪动,仿佛银河闪星。只是这醉人美景洋溢着的不是诗意烂漫,却是滔天杀气,“唰”地带起一阵破空锐响,就如势不可挡的飓风一般打向了藏有马面的滚滚雪浪。 第341章 激将 何谓“身如飘蓬逐风而不止,心滚滚乎沸汤”? 柳还望现在所品尝的滋味就是。 锦衣侏儒大手一拂摆下剑阵,百十把利剑环成三个相隔不等的剑圈,就似秋风扫叶一般围绕着马面所在的位置扫刮。莫说雪柱,就是铁柱,面对如此凌厉彪悍的袭击,也只有落得被撕裂成齑粉的下场。藏身于雪柱之中的马面还撑不上两秒,就猛地纵到高处,尔后叉开五指往地面轰了一炮,借着反冲力疾往剑圈外围扎去。 眼见侏儒乘胜追击,双手连连挥舞,一阵剑影寒光席卷而去,如同一个触天巨浪,似乎眨眼之间就要将马面这叶孤悬小舟打得粉身碎骨。半跪在地的柳还望面若死灰,唯有痴痴傻傻地目视前方,以信徒祈求弥撒降世的卑微姿态等待着覆灭的到来—— 不止是马面的,还有它的。 柳还望本就料定状态不佳的马面定会折在锦衣侏儒手中,只是那时困局未成,它心中尚存一线希望,这才咬着牙闯进了战圈之中。待到知道锦衣侏儒认错了鬼时,柳还望更是一度以为自己的好运气终于来了,还妄想能够腆着脸皮出言调解,令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殊不知这侏儒蛮横凶狠如斯,被满腹怨怼恼怒挤压得久了,竟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打出手,而且一出手就全然不留余地。不过是眨眼之瞬,竟然就将局势逼到了如此死地。试问两个阴帅等级的鬼魂交战,区区乙等恶鬼柳还望,又能做些什么呢? 蚍蜉可以撼树不假,但当一只蚍蜉面对两棵大树,只怕就是如来佛祖大方地伸出佛脚,也难以助这区区变乾坤于一役。 马面无幸,清楚无常劫狱意图的活口柳还望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地府从来不存在“坦白从宽”这么一条康庄大道可走,尤其是有无常这么一头笑面虎盘踞在前,柳还望就更别想往“污点证人”这座堡垒挪动半分。 ‘******。。。。。。******。。。。。。******!我草你们大爷!!!’一颗心坠落谷底的柳还望终于在绝望的深渊之中爆发——虽然只是口头上的。虽说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并不好看,但柳还望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满腔委屈郁闷堆积,好比在长途客车上憋了半途的尿液一般,一旦泄洪,就再也遏制不止。 ‘啊!啊!啊!’ 每声嘶力竭地吼出一声,柳还望就鼓足鬼力重重往雪地上砸出一拳。雪地绵软,任它如何狠砸猛打,也不过凹陷出一个不深的浅坑,几拳过去,徒惹得雪花飞溅,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连天雪白之中,连零星浪花都算不上。 ‘啊!啊!啊!’ 莫名其妙地见义勇为却死在了街头,抛下了妹妹孤零零一个;咬着牙向升上甲等恶鬼好掌握更多资源寻找妹妹,却在离成功一步之遥的位置被集团化的应试者以多胜少;知道地府明争暗斗极多,权衡轻重,还是弃近利而谋长久,隐藏锋芒不加入势力,以图避开是非,却还是无可奈何地被卷入了这趟九死一生的浑水;混入地狱才不过十来分钟,一败涂地的结果却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眼前。柳还望不算软弱,但这连番变节实在敲穿了笼罩它灵魂深处的硬壳,一发不可收拾地令它陷入了懊悔痛苦的浑噩之中。 生死簿上赫然一个“生”字,浓墨重彩,柳絮真的极有可能还好好地活在人间啊! ‘啊!!!!!!!!!!!!!!!!!!!’ 柳还望越想越是痛苦,连珠价打出的双拳逐渐失了章法,从直拳,到扫拳,再到后来就干脆只是两手不分左右地胡乱挥舞扫动,两条腿还不安分地接连踢腾,带着整个身子在雪地上蠕动起来,慢慢地拖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雪沟,仿佛化身成一部造型奇特的推土机。 扫着扫着积雪,柳还望的右手忽地打到了一个稍显坚硬的物体,意外之下,不由得一怔,总算恢复了几许神智,急急直起上身一看,发现雪中露出了一个棕黑色的尖角。 柳还望见状一惊,心中连呼“这是?!”双手已经交替着扒起雪来,没几下功夫就暴露出了雪中硬物的庐山真面目——这个尖角,正正是它所带来的其中一枚门柱令牌的一角。其余五枚令牌也正好端端地被它压在底下,受着白雪的簇拥,竟然躲过了锦衣侏儒的剑风侵袭。 自这些令牌从它被划破的衣衫当中掉出开始,柳还望一直忙于惊惶绝望,就将它们的存在全然抛诸脑后。由是如今失而复得,它竟然不由得生出了意外之喜。不过这阵欢愉没能持续多久,就如升起的泡沫一般被柳还望狂风般呼啸的沮丧刮破。柳还望手捻起顶头的一枚令牌,摩挲了半晌,一咬牙,就要发狠将它远远扔出,手抡到半空,脑中却蓦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颇为缥缈,并不容易一下抓住。 等等! 柳还望愣了一阵,似乎有了些眉目。 等等等等! ‘哈哈哈哈哈哈!!!还有可能!!!还有可能!!!’ 柳还望又想了一阵,本来扭成一团的五官舒展开来,突然就爆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狂笑。乘着这阵笑声,它快手快脚地拾起了四枚令牌,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稳住身形,就撒疯一般踏着疯癫的步法直往前冲,全然不管侏儒的无眼飞剑会伤到自己,一路深入到剑阵之中。 ‘大爷!停战!停战啊!’ 柳还望边跑,各持两枚门柱令牌的双手便高举起挥舞。 ‘你不是一心要找马面晦气么?!你不是狠它狠得咬牙切齿吗?!’ 见锦衣侏儒不理,继续对穷途末路的马面发动强攻。所谓“请将须用激将法”,柳还望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机会,心中别无他念,只提一口气,就用足吃奶的力气朝锦衣侏儒高声叫骂道: ‘死矮子!马面还在地府!你******真有种,就别跟不相干的鬼撒气!!!是个好汉,就跟老子一同越狱出去,亲自跟那个正主报仇吧!!!’ 第342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 锦衣侏儒打得双目赤红,直到柳还望喊到第三遍方才听见,也因此没有留意到“死矮子”三个字,否则回手一剑,全无防备的柳还望怕是就要被对半劈开两片了。 听了柳还望这般说辞,想到还有机会手刃仇敌,锦衣侏儒不禁有些意动,正晃神之际,被精神高度紧张的马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下疏忽,好在它反应足够神快,这才悬剑一横拦下了马面射来的一道黑色光束。“啪!”的一声震响落下,颤动的剑身鸣响嗡嗡,锦衣侏儒抬手一指,便又星驰电闪地射向了廿米之外的马面。 ‘小子,你说你手有门柱令牌,当真?!!’锦衣侏儒手上攻势连绵不绝,也不回头,忙不迭地高声喝问道。 ‘真!真!比珍珠都真!’柳还望一听锦衣侏儒口风,就知道事情确实还有回环余地,大喜之下,又加大了两臂挥动的幅度,大张着嘴喊说:‘大爷!!!快停战吧!!!鬼力宝贵,眼前可是有十八道关卡要闯啊!!!’ ‘哼!要料理这个小个子能费本帅多少鬼力?!方才你出言不逊,等本帅摆平了这个冒牌货再跟你一笔一笔算来!!’锦衣侏儒对柳还望的劝谏并不买账,两掌连环,又有飞剑连珠价射出,联同先前布下的剑阵一道拢成了一个疏而不漏的罗网,将马面困在弹丸大小的空地之中,慢慢压迫过去,眼见就要将咬着牙关苦守,却已然瞻前难顾后的马面绞杀。 局势危急,柳还望既急又躁,心想锦衣侏儒好胜倨傲,再说些诸如留着马面有助于越狱的理性分析,只怕会适得其反,思来想去,唯有捧它博取欢心,才有可能令到锦衣侏儒收手。但眼下要捧锦衣侏儒,势必要贬低马面,马面却又偏偏是狂傲不羁的性子,只怕柳还望有心去“捧高踩低”,刚张嘴说得两句,它也会感冒受创奇险大声出言反驳。 ‘他大爷的,都他妈是横行霸道久了惯的!’ 柳还望低声骂出一声,急得直跺起脚来,又暗自记恨起秦广王欢喜城扬威,怎么不是捣烂了马面的嘴而是断它一臂? 唉?柳还望用手上令牌猛敲着自己的头顶,懊恼之余又感到欣喜。原来它忽然想起临行之前杀千刀的无常交代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言道:‘倘若马面不信你,你就这般跟它说:送终要有鬼。’ 柳还望依旧参不透其中玄机,更吃不准无常是否靠谱,但现如今别无他法,它也只得放手一搏,稍稍措辞一番,就急急朝锦衣侏儒谄媚道:‘大爷!凭您单枪匹马突破地狱防守不难,但这场景壮烈有余,威风不足!这个冒牌货毕竟有阴帅名头,倘若您将它收做打手,一路领着小的和它过五关,斩六将,待到冲出地狱之时,四大典狱长一看:嗬!连阴帅都乖乖被您收归!还不当场被吓得屁股尿流?到时您一刀一个典狱长,送终要有鬼,到时您是真阎王,小的和这冒牌货就当您的左右判官吧!’ 这句“送终要有鬼”夹在话中显得不伦不类,不过柳还望马屁拍得够响,说惯了的“你”也换成了恭谨得多的“您”字,虽只一底之差,却确实是将马屁拍到了锦衣侏儒心中去。 马面乍听柳还望开头几句,怒火中烧,想自己以堂堂阴帅之尊,怎么能容这个贪生怕死的混账羞辱,一气之下就要愤声斥骂,但一听见柳还望连珠炮般说到“送终要有鬼”时,心头一震,手上抵御动作都慢了几分,恍惚之际又被飞剑划出了数道创口,脑中却有一把声音,喃喃不绝,不住重播着秦广王在欢喜城擒住它时的那句低声而严厉的耳语: ‘地狱藏冤魂,送终要有鬼!拨乱当反正,重责无旁贷!’ 锦衣侏儒欢愉之下,戏谑之心顿起,驾驭着一十六把飞剑“唰唰唰唰”地围绕着马面打转,三三两两,或架它脖颈,或围它腰部,或卡它独臂两腿,寒光一止,俨然搭成了一套剑刃枷锁,死死地制住了马面各个要害关节,但凡它有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吹毛可断的刀锋切开十七八块。 ‘哈哈哈哈,这个小子所言不差。冒牌货,本帅宽厚为怀,就对你格外开恩,给你一个机会!’锦衣侏儒意气风发,虎目一瞪,厉色道:‘顺从本帅者,生!逆反本帅者,灭!本帅问你,愿不愿意乖乖臣服本帅,受本帅差遣,去突破这地狱重围?!’ 答应它!答应它!答应它啊你******! 柳还望急到两目发光,却一声都不敢出,只在心中暗自用围观求婚现场的热切不住呐喊催促,就盼着马面金口一开,就垂下头去,任由它头顶的皇冠坠落深渊。 马面目视脚尖,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如同雾霾报警的帝都夜幕。锦衣侏儒旁观着这位叱咤地府的大鬼雄天人交战的窘迫场面,心中一股快意油然而生,却半丝怜悯体恤都不准备施舍,眉毛一挑,竟然高声倒数起来: ‘本帅只给你最后五秒!五!’ ‘四!’ 马面沉默依旧,柳还望双拳紧握。 ‘三!’ 马面仍不做声,柳还望牙关咬破。 ‘二!’ 我草!!!!! 眼见缄默的马面好似一座被冰封起的僵硬铜雕,唯恐滑到手边的救命稻草再度被风卷跑,柳还望再也按捺不住,暗骂一声,就要冒着触怒侏儒的风险出言再劝,耳边却猛然响起了一声雷霆,惊诧之下,不自觉地倒退出去几步。待到站定之时,柳还望慌忙定睛一看,却发觉马面竟以鬼力将架在身上的一十六把长剑悉数震开,再也不受掣肘,气势汹汹,宛若一柄挺立大地,锋锐直指苍穹的长枪。 奇变陡生,莫说柳还望,就是居高临下的锦衣侏儒都不禁凛然变色,心头一紧,又要发招进攻。锦衣侏儒右手方举到胸前,只要往下压去,登时又会有百十点寒芒闪动,它却没料到展现出如此气魄的马面,竟然会噗通一声单膝跪下地去,随即仰起头来,一双眼眸目光炯炯,坚定而毅然的语调昂然而起,斩钉截铁地道: ‘好。就请你于前方引领,带我逃出这座地狱!’ 第343章 越狱 极寒地狱,极寒地狱办事处暨员工休息室。 ‘大!大!大!大!’ ‘大你****!小!小!小!小!’ 外头风响呼呼,还夹杂着几声震天轰鸣,却难掩充斥于这间砖砌平房之中的吆五喝六声。只见这阵吵耳喧哗的源头们,个个身穿灰色官差制服,时下却衣衫不整,袖口高高撸起,齐齐围站在一张及腰的方桌周围,敲桌子踢凳,口中呼喊不止。这方桌上铺一张厚毯,用潦草的笔迹花了若干格子,里面或标“大”、“小”,或画点数,俨然是一张赌桌。当中站着的那位荷官也是一名灰皮,它两掌夹着对口并起的两个海碗,双臂有规律地上下晃动,带起一阵“当啷当啷”的脆响,一双眼睛贼兮兮地扫视着用火热眼神瞪视着它的一众同僚,口中大声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哇!’ 一叠连声地喊了十几次,这荷官才猛地将海碗往桌面上一磕,揭开道:‘四五六!十五点大啊!’ ‘我草你妈啊!’ ‘又是大?!你******又开大?!这还没有王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说什么来着?!赔钱赔钱!’ ‘哥们今天好手气啊!我就跟你买了!’ ‘再这样老子就不玩了,有完没完?!’ ‘哈哈哈哈哈哈!你自己长得丑能怪谁?!’ ‘你丫的有本事再开一局大!!!看老子不把你头打扁?!’ 结果一出,买大的几个无不眉飞色舞,纷纷击掌相庆,嘴中还滔滔不绝自得起来,或自夸赌术了得,有赌神高进之风;或扬言今日鸿运当头,谁不跟它买都得赔得六亲不认。至于输了的那些,赌品好的垂头丧气,埋怨起自己的坏运气来;赌品不好的则干脆大方雷霆,不住咒骂起来,怪天怪地怪阎王,也就是它们对现代数学了解不多,这通怒火才没有烧到为概率论奠基的伯努利头上。 ‘头儿,今天怎么没跟我们一起玩?’ 极寒地狱牢头,当初在门柱前勒索过柳还望的王天喜斜倚在一张铺毛大椅上,单手支颐,正怔怔地看着前头白墙发呆,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听见耳边扬起这句满是殷勤客气的问候,它懒懒地侧过头去瞥了来者一眼,没好气地应道:‘郑克你这狗崽子,又输光输净了?’ ‘头儿真是洞若观火,一下就看穿了属下,嘿嘿。’名曰郑克的灰皮狱卒搓着手谄媚道:‘今儿个属下手风有点不顺,特地来沾沾头儿的喜气福气,沐浴沐浴您的圣光,指不定下一把就翻盘啦~’ ‘哼。’王天喜不屑地笑出一声,骂道:‘屁话一堆,想借钱是吧?’ ‘头儿大智大慧,真是三界独得一份的精明!属下佩服!’郑克仰起头来,两手高举,作膜拜状。 ‘你这狗崽子得亏做了鬼,不然迟早把你妈都押来扣在赌桌上。’ ‘嗨!我妈那模样坐庄的哪里肯收?属下当鬼这么多年,最懊恼的就是少生了女儿,不然生前那把生死局指不定就翻盘了,哪里至于被人打死,白白当了那么多年索命受气?’被王天喜揶揄,郑克不但不羞愧,还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 ‘哈哈哈,滚你丫的。’王天喜被郑克的无耻逗得乐了,扬起腿来朝它腰间一踢,随手扔出五个铜板,笑骂道:‘滚吧,郑家看中你这小子还花大力气保你进地狱混资历真是瞎眼了。’ 郑克一边往后跌去,一边笑嘻嘻地双手接住王天喜抛来的铜板,尔后站定向它深深一揖,嬉皮笑脸应道:‘郑家那帮老头子学的是人间风投那一套,投一百个,中一个就能回本了。属下这叫做可预期的风险,它们不会见怪的。’ ----- 极寒地狱,风雪之下。 ‘我们这么大摇大摆地往门柱赶真的没问题吗?刚刚你们闹得那么不可开交,牢头狱卒肯定察觉了吧?’一个衣衫破烂的瘦削汉子紧张地问。 ‘哈哈哈哈!枉你小子还是个乙等恶鬼,竟然还不懂地狱这帮狱卒的尿性。除去上级巡视和地狱生存战那种有油水可捞的特殊场合,那群懒鬼打死都不会跑出办事处受这冷风侵袭。现在它们多半赌得面红耳赤,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领头的一个侏儒端坐锦凳之上,头也不回地答道。 ‘同意。’一个面色惨白的青年附和道。 这一行三鬼,正正是谈妥了条件,打定主意一道越狱的锦衣侏儒、马面和柳还望三个。眼下它们循着手中令牌指引,正急速往门柱靠近,剩余路程拢共不到三里。 ‘哈哈哈。本帅不得不夸赞你小子几句,这令牌竟然能指示门柱的位置,权限比那帮不知所谓的狱卒手里的都高。看来差你来救这冒牌货的正主,本领不小啊。’锦衣侏儒豪笑两声,半是真意,半是试探道。 在它右手边的柳还望陪着干笑了一阵,顾左右而言他,极力回避着这个话题。锦衣侏儒对柳还望背后的靠山颇感兴趣,但如今它更在意越狱一事,听它岔开话题,浑不在意地大笑两声,也就不再进逼。 在它左手边的马面一路寡言少语,只时不时附和锦衣侏儒两句,如今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脚下不停,脑中整理着眼下的境况。 毫无疑问,这次越狱的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马面率先得出的是这个结论。 它们一行三鬼,严格来说是二点一个——柳还望在它眼中只能算零点一个,这还是看在秦广王的面上给了优待的结果——要突破尽管牢头狱卒大多惯于安逸生活而松懈怠慢,但始终是守备森严的十八层地狱,无论任谁看来,都是绝不可能完成的蠢事。虽然在锦衣侏儒面前不能太过露骨,但在柳还望说出了秦广王的那通耳语并借此确认了它的身份之后,马面还是想方设法地弄清了这次越狱的布置,据说在丰都城地狱大厅外头设有接应,但亲自进到地狱之中的,却确确切切只有柳还望一个。 匪夷所思。 马面搞不清秦广王的安排。虽说轻装简从只派小量精锐进入地狱有助于避免身份的暴露,但精简到这个程度实在超出了常理。或者这一点可以从地狱的管理本身解释,秦广王退隐多年,对四大典狱长都没有掌控力,要安排一个小队进来确实不易,但既然费了周章准备,连这一点都无从突破就贸然行动,岂非太过鲁莽无谋? 这里面种种不合理,露骨得仿佛赤条条奔走在假日故宫里的两百斤中年大汉,实在由不得马面不去怀疑奇怪。更令它怀疑奇怪的,是秦广王那句话,以及秦广王暗中塞到马面手里,随后被它吞咽藏起的那件物事。 “送终要有鬼”,“送终要有鬼”。。。。。。 莫非? 马面想到了一个能理清所有凌乱线索的可能,这个可能令它惊诧讶异,同时又往外渗透出一种致命的诱惑力。正晃神之际,马面只听得锦衣侏儒低沉的一声“到了”,连忙抬头看去,就见到那座高大宏伟的汉白玉门柱屹立在前方白雪之上,隔着弥漫四处的障目雪雾,依旧难掩它的恢弘气势。 第344章 越狱(2) ‘事先说好。本帅虽大发慈悲带上你们两个累赘一道行动,却不会费力气给你们搭把手。本帅再前头杀出路来,跟得上就跟,跟不上落单了就乖乖遭戮,你们两个可千万别指望拖本帅的后腿。明白?’ ‘这。。。。。。’柳还望一窒,小心翼翼问:‘我们就三个,还不团队行事,不怕被地狱的牢头狱卒逐个击破吗?’ ‘大爷的决策听似无情,其实合情合理。’跟古时被逼良为娼的青楼女子类似,一旦度过了最初的艰难阶段,喊锦衣侏儒“大爷”对马面来说,也不过是信口拈来的寻常差事,‘一来我方只有两个,你根本算不上实际战力。二来我们手中的令牌权限,也不过到指示门柱位置罢了,跨层的落点仍旧是随机,我们花时间集结,换言之也是为地狱守方更多时间聚集精英力量,还不如我们各自为战,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地狱的守备松懈惯了,保守估计,只要我们不要惹出什么乱子,顺顺利利去到压迫地狱应该不是问题。’ ‘是、是这样吗?’柳还望悻悻地笑了两声,装作糊涂道,心下却不绝暗骂:操你们妈!老子当然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老子更加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然怎么会指望你们两个狼心狗肺过桥抽板的****东西!! 锦衣侏儒听罢马面的话,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它承认马面的论断确实有理,但它心中打的却是另一副算盘。就跟马面一样,锦衣侏儒也察觉到了柳还望来劫狱这件事的种种诡异古怪,进而很快得出了两个假设: 一、这是为了堂而皇之以越狱大罪将马面斩杀的陷阱。 二、地狱的天地线已被打通,不过配合着演一出戏放走马面。 倘若是第一种可能,虽然会落得个陪葬的结果,锦衣侏儒倒也不怕。它在这不见天日的鸟地方困了太久,对这种苦闷无力的现状的痛恨和抓狂,早胜过了向前任马面复仇的急切,眼下即使中了陷阱,但能博得一个机会将这让它受了无数委屈的地狱闹个天翻地覆,最终被灭得轰轰烈烈,也算不枉了它的威名。不过实则上锦衣侏儒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原因无他,因为假如这真的是陷阱,那么在马面激活门柱令牌时就应该动手了——单单凭手持来历不明的高权限地狱门柱令牌,这已然能坐实马面越狱的意图。但事实摆在眼前,它们眼下离门柱不过一步之遥了,极寒地狱之中却还是半丝异动都未曾显现。 但要说笃定地狱天地线被打通,锦衣侏儒又缺乏底气。要知道地狱编制虽不大,但牵涉的各方力量却是盘根错节,而最关键的四大典狱长,更是从未被窥探出任何与某阎王某势力勾结的端倪。饶是锦衣侏儒浸淫黑白两道良久,眼界开阔,也很难想象有什么利益团体,竟能说动这座庞大的怪物乖乖配合演出一场越狱大戏。 还能是十殿阎王联合下令不成? 嘿嘿。锦衣侏儒笑着摇了摇头,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荒诞可笑。 眼见离门柱不过五十米之遥,锦衣侏儒一拍扶手,朗声笑道:‘哈哈。从此刻开始就踏上不归路了,你们两个小子好自为之吧!本帅去也!’话音方落,锦凳便猛地从雪地纵起,箭一般射向了那座宏伟的门柱。 ‘柳还望,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侏儒前脚刚走,马面就扭过头来喊了柳还望一声。后者还沉浸在对它们两个过桥抽板的怨恨当中,闻声一震,还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破,半晌没有接上话来。 马面也不计较它的失态,向来露白目多、现青眼少的一双眸子,前所未有地郑重地凝视着柳还望瘦长的面庞,仔仔细细地记住了它的模样,旋即便回过头去,身形一晃,也尾随锦衣侏儒的脚步,如疾风掠过一般消失在了广袤的雪地之中。 柳还望愣了一愣,搞不懂马面这番意味深长的凝视有什么含义,脚下不敢放慢,咬牙全速急奔试图跟上前面已然走远的两道护身符,刚跑出数十米,却听见半空中悠悠传来一句低沉的叮嘱—— ‘可别被灭了。’ 第345章 越狱(3)刀雨地狱 马面所料不差。 柳还望现时身处刀雨地狱之中,遥望不远处的那座巍峨刀山,心中满是着急焦躁。 从极寒地狱开始,逃离经历简单的几近不可思议,既没有撞见过狱卒,那些懒散的老鬼犯见它箭一般掠过,也只是冷眼看着,久了就打两个绵长的呵欠。这四层地狱一路闯来,连半点零星的冲突都不曾遇见,这在人间早高峰的地铁站都算得上少见,更何况在这个堪称三界最为恐怖森严的十八层地狱?可见这里正如马面判断的一样,惯于安逸,以至于松懈怠慢。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圣人之言非虚。 柳还望运气出奇的好,几次传送落点都离门柱不远,这次在刀雨地狱,它更是极其巧合地寻到了当初在地狱生存战与马平等鬼一同躲藏过的地洞。这地洞虽因那伙竞争对手的袭击而坍塌,但通入内头的甬道尚完好,单单要藏柳还望一个,着实是绰绰有余。 躲藏在甬道之中,只将小半个头探出洞外,柳还望就似一只守望旷野的田鼠,紧张兮兮地窥探着刀山附近的情况——它在等锦衣侏儒或者马面其中之一的到来,或者说,它希望能等到这两者之一的到来。 虽然在极寒地狱柳还望落后了侏儒马面两个一大截,但因为门柱传送落点的极大随机性,它颇有可能后来居上——再者,等不来这两位靠山之一,凭它区区柳还望,也实在没有逆着刀风剑雨上刀山的胆气。不过眼下的柳还望虽然焦躁,但对能等到它们两个之一却很有几分信心。这不单单因为它屡次落在门柱附近,更因为在蹲伏期间,它至少看见了五道形似狱卒的身形在周遭闪过——一来它躲藏的位置确实难找,二来这些狱卒个个都行色匆匆,也就无鬼注意到柳还望的半颗干瘦脑袋。 这些狱卒是赶上刀山顶的。 马面越狱这个消息,如无意外,最早应该是还由极寒地狱的狱卒牢头发现的。无论那群鬼多么懒散,面对马面这么一个牵涉到内部斗争的大麻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精明的牢头绝不会真的放任不管,或两小时一巡,或四小时一巡,乃至于六小时一巡,总之会差遣手下确认马面的行踪举动。柳还望一开始对侏儒马面的判断将信将疑,但它毕竟也在地府浸润了多时,对这班名义上的同僚再熟悉不过,亲身经历了地狱的惫懒之后,思路便逐渐豁然开朗,越想越是通透。 当极寒地狱牢头发现马面不见了,它第一时间会做什么呢? 等一等。 理由说来倒也简单。这么大的事影响非小,即便是有惊无险的误报,也定会招致上级的斥责,牢头不会鲁莽地急着上报,而会审慎地派出全部狱卒进行地毯式搜查。这个行动有果最好,无果它也能争取来一些时间——好让马面多往上闯几层。 地狱因为层次分明的编制,自然而然地以狱、段、层分成了各级利益共同体,作为最底层的利益共同体,牢头一想到自己治下捅下了这么个天大的篓子,补救又并非一时之功,自然想到要拉其他层落水——至于被质疑为何迟迟未能发现马面失踪、为什么没有及时跟其他层乃至上级沟通,以鬼手不足搜寻效率有限为由推诿便是,地狱各层相对封闭,到底发生了什么全凭牢头一张嘴,再加上狱卒牢头或多或少都有靠山关系,要蒙混过去不是难事。这么做既能多博取几个分摊责任的倒霉鬼,二来又确实对弥补这件弥天大祸有益。说来讽刺,人间地府办事,奉行的不外乎一条原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天喜很明白,只有将自己往下几层的亲密同僚通通变作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才有可能齐心协力截住出逃的马面,化一场大祸于无形。只是这件事难就难在王天喜无法掌握马面的动向,它唯恐自己这种出于自保的策略,最终会成为马面成功越狱的帮凶,到时就是四大典狱长再有心护短,恐怕也要面临“法须责众”的灭顶之灾,为此,它做了一件事。 王天喜向刀雨地狱之下的三层,即压迫地狱、咬噬地狱、极炎地狱的牢头通报了一个假消息:马面越狱,现已逃至压迫地狱。 这个假消息于这三层地狱的牢头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事关重大,它们就是有所怀疑,也无一敢轻慢,立刻发散鬼手,除了留下最起码的守备力量,近乎倾巢而出,全力配合王天喜展开了一场联合围捕。之所以如此,全因为王天喜伪造的这道谣言包含了两个关键信息: 一是你们他妈全跟老子一样是走了要犯的倒霉鬼,不配合就等着革职查办吧; 二是马面逃到了压迫地狱,那里的环境于敌我双方同样的不利。而阻截马面一事,不能有任何意外发生,为此我们就干脆抢先一步,于刀雨地狱集结; 三是此次行动的信息最多传达到刀雨地狱为止,消息一旦走漏,再上层的贱胚为求独善其身,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上报,既能避免被牵连,还能白占揭发之功。 刀雨地狱门柱立于刀山之巅,刀山之巅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此为地利;上有无穷无尽的刀风剑雨形成天然障碍,有利于被随机传送落点打散的狱卒聚集,此为天时;外带还能拖刀雨地狱的牢头狱卒参与到这场亡羊补牢的行动之中,此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几个玲珑通透的牢头一想便明,自然而然就配合起了王天喜来。 职场道理,瞒上不瞒下。几个牢头对此心照不宣,它们都明白自己的前途存亡都压在了刀山顶上:拦下了马面,这件大事就能权当没有发生过一般;拦不下马面,那这地狱中广袤开阔、浸透无数怨魂的黑土,就是它们的葬身之所。 巍峨刀山横亘在刀雨地狱天地之间,犹如那传说中力撑穹顶的擎天鳌足。一时之间,在这恢弘景观顶上脚下,各有立场对立,寡众不均的两体,以同样焦躁、急切,忐忑得来又好生期待的心情等候着同一件事的到来。它们或心中催促,或暗自数数,或干脆大脑空白,什么都不想,只凝神静气听着耳边连绵不绝的“叮铃仓啷”,在这阵天落刀剑的相互碰撞声中,将自己的拳头与兵器咒符融为了一体。 物极必反,吵杂得仿佛是另一个极端的宁静的刀雨地狱,忽地响起了一阵毫不和谐的清脆乱响,这是连串金石碰撞之声,正以风过山林的劲急势头,由远及近,自刀雨地狱东南风一路朝刀山席卷而来。 来了!!! 第346章 越狱(4)羞怒 锦衣侏儒一路冲杀,双掌如电翻飞,操控着遍布空中的数十柄飞剑盘旋划动,根本用不上多余的动作和判断,就如龙卷风刮开沿路林木巨石建筑一般席卷而去,将天下落的地上插的锐利刀剑悉数击飞。 ‘刀雨地狱,浪得虚名!’锦衣侏儒兴奋地发一声呼啸,纵身高高跃起,竟然横跨百米,一下子去到了刀山山脚。只见它凳脚方点地,鬼力一催,又即拔地而起,仿佛鸿雁冲天一般直往上射去。待到去势渐颓之时,锦衣侏儒把着身下锦凳一扭,令凳脚轻轻巧巧地压在自刀山山体突出的一把长刀,三度发力,再续飞天之势,倏地又往顶上蹿了一段距离。一而再,再而三,锦衣侏儒不住地重复着这个方法,正面看去,好似一只在田野纵欲的田鸡一般,正矫捷灵活地快速跨越着死生。 咦? 一路纵去,有如乘风破浪,正是顺风顺水之际,锦衣侏儒却感到一股强劲的攻势当空袭来,连忙信手一拨在头顶拦起了一道剑盾,不过俄顷,就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爆响声自头上传来。这番突袭当然伤不得锦衣侏儒分毫,但它正在纵跃途中,地狱之中又无从运用飘术,受力之下,它无可奈何地往下跌了一段距离,直到凳腿稳稳撑在两道剑柄之上——如若在地狱之外,它大可御剑纵横,不至于这般狼狈。但偏偏那针对飘术的咒术禁锢,使得它的飞剑有拽鬼横飞之能,却无供鬼悬空之力,惹得它徒有昔日威风,还是要受今日平阳之气。 ‘去!’ 侏儒双臂往天直指,登时有十数道寒芒逆空而上,激起一连串“仓啷当啷”声响之后,就没入了刀雨地狱阴沉的穹顶之中。眼下它身处位置,连刀山半山腰都未到,信手胡射飞剑,打中的可能自然趋近于零——锦衣侏儒要确认的正是这个。 凭它惊天动地的实力(在锦衣侏儒自己看来),逆过剑雨刀山形成的层层障碍,也不能做出有效的攻击,顶上那帮拦阻的狱卒即便居高临下,自然也无从做出精准有效的打击。说到底,它们也不过是倚仗一时的地利,胡乱发出些形如吵耳蝇响的骚扰罢了,着实不足一哂。 有念及此,锦衣侏儒信心大涨,略略定神,又开始了急速纵跃,只不过在上蹿期间,不再一味直上,而开始左右腾挪;同时在头顶展开一道薄而密集广阔的剑墙,彻底遮挡住自己的身形;再来则是更加贴近刀山满体遍布的刀剑,好随时能寻到借力点。锦衣侏儒这三管齐下,果然当即奏效。纵使顶上攻势接二连三越发地猛烈,却再也不曾逼得它往下掉落,威胁最大的几次,也不过堪堪止住了它纵跃的动作。这几次“险境”,锦衣侏儒都不过以凳腿卡住底下刀剑的缝隙,就轻而易举地将其化解,令山巅狱卒们白白耗费了大番力气心血。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一声长啸升腾,直将锦衣侏儒的挑衅送至山巅。它乘着自己这股睥睨地狱的气势,眨眼就杀到了刀山半山腰际,正要再奋起上冲之时,却蓦地察觉到底下有一丝异动,不由得为之一怔,既警惕又讶异,却听得下边传来一声急切又谄媚的呼喊—— ‘大爷!等等我!’ 锦衣侏儒闻声,皱着眉头往斜下方瞥去,果见有一个猥琐的身影,托庇于自己的遮拦,正快手快脚地往上爬来,不是别个,正是引发这次越狱行径的柳还望。锦衣侏儒不记得柳还望的全名,模模糊糊只想起这个小子姓“刘”还是姓“柳”。不过它对柳还望全不在乎,自然不会纠结于这个无名小辈的名姓,既然确认了所来并非敌袭,侏儒也就一甩头撤去对它的关注,又专心致志地回到自己的登山大业之中——至于柳还望,能跟上是福气,跟不上是无能。锦衣侏儒可不会因为怀中的门柱令牌,对这个鼠辈起半分感激关切之心。 “轰!” 半空中一声巨响,锦衣侏儒的单薄剑墙登时应声破开一个洞来。好在它反应敏锐,指头一拨,就于电光火石之间架起了一道厚实的剑盾,硬碰硬地挡下了迅猛袭来的一击。距离拉近到半山之隔,锦衣侏儒隐约也能认得出围在山巅边沿的鬼影栋栋,顶上攻势的强度和准确度理所当然也提高了不少,或者说,它们一直隐忍到如今,才正式发动了像样的攻击。 鬼数不少,而且不全是白痴。 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小看对手,锦衣侏儒当即摆正了心态,嘴上嘲讽讥笑一声高过一声,但听着头顶连珠炮般的爆炸碰撞乱响,面色却在剑盾的银白色寒光掩映底下变得凝重。恰在此时,底下的柳还望又颇为不知趣地喊了一句:‘大爷!山巅很可能集结了几层的狱卒牢头!您要小心才是!’ 啧!混账小子! 这一点何须柳还望多言,锦衣侏儒从攻势的密度和强度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它还推断出马面尚未来到刀雨地狱,至少还没有出现在刀山可见的范围之内,这帮狱卒才这么势若疯虎,杀气腾腾地打出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为的是实现逐个击破,力争在马面到来之前削去自己这一大威胁,好为之后蓄势集火马面打好基础。 岂有此理!这么说本帅不就成了那冒牌货的排头兵?! 上有重围,本就令锦衣侏儒不畅;心有杂念如此,更令它越想越不是味道——这就好比回南天时,内裤不干,本就令人心烦意乱,拿着吹风机猛吹一通,结果却发现错拿室友内裤。锦衣侏儒眼下的烦闷胜过内裤不干百倍,为他人做嫁的恼怒更远超吹错内裤万分,一来二去,不由得它不恶向胆边生。只见它仰头张臂,猛撑开阔嘴轰出“啊”的一声咆哮,竟然就催谷鬼力撑起厚重剑墙,迎着刀光剑影咒术弧光,随声硬往上头闯去。 第347章 越狱(5)鬼胎 “叮!”一声清脆的鸣响,门柱撕开一道缝来,门扇开始徐徐往两侧展开。 马面看着眼前前所未闻的陌生景象,略为一怔,迟疑了片刻,还是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它刚两脚踏出了门柱梯厢之外,身后门扇就嚯地合上,严丝合缝,连半点白光都不漏,就这般将马面留在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 匪夷所思。 鬼视物,并不依赖光线,置身于这片如有实体的浑厚漆黑之中,马面却久违地体验到了“黑暗”的感觉,目不能视,唯一能看见轮廓的,只有身后那与死寂融为了一体的冰冷汉白玉门柱。 特殊空间么?地狱十八层之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既来之,则安之,马面满腹狐疑,干脆迈开大步在这片漆黑之中游走,独拳攥得如铁一般紧实,以至于掌心那片黄铜勾玉的圆滑轮廓,清晰得犹如烙在心中。 这片勾玉,是秦广王于欢喜城擒住它后,连着柳还望复述过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话一道塞给它的。于混乱中,它趁周遭不备吞到了体内,这才躲过了搜查将其带进了地狱之中。马面之所以这么做,单纯是出于对秦广王的信任,并非洞悉了它的话外之音,直至柳还望闯到了极寒地狱之中,提出了越狱的大胆提议和那个不知出自谁手的荒唐计划之后,马面才隐隐察觉到了那句话跟勾玉,似乎是秦广王指引它在地狱中寻找某物的线索。 在极寒地狱进到门柱之内后,马面刚将勾玉取出,还在思索揣测之际,那勾玉就蓦地发起了耀眼强光。惊疑之下,马面还以为会有什么奇变出现,警惕之心如猫脊硬毛般竖起,却没料到匀速上升的梯厢不过一顿,就将它带来了这个于十八层之上,在十七层之下的隐藏空间。 ‘地狱藏冤魂,送终须有鬼。拨乱当反正,大责无旁贷。’马面喃喃不住地重复着秦广王说的这段话,试图咀嚼其中深意——地方应该是来对了,然后呢? 正沉吟之间,马面忽地察觉到三点钟方向有一丝亮光闪烁,狐疑着扭过头去,只见得在这黑暗深处,悬空停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点。这光点一闪一烁,散发出银白色的柔晕,微弱似天外孤星。 古怪。 心中这么一叹,马面却不犹豫,快步就往那孤星趋近——事已至此,无论是好是歹,马面都要一探究竟,自然不会犹豫。越是靠近那孤星,马面就能将其本相看得越清楚,渐渐发觉那柔晕之下,包藏着一个细小的物事,看那若隐若现的轮廓,竟有几分似是胎儿。 咦? 这诡异荒唐的发现催动着马面的步伐,令本是快步走的它开始奔跑起来。只是那孤星看着远在天边,实则是近在眼前,马面刚开始奔跑没多久,只一晃神,就去到了它的跟前。如非马面反应如电及时止住了步子,怕是还会跑过了头——这个结果倒是出乎马面的意料。 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光点——不,时下准确说来,应为光球才是——马面瞪大双眼,仔细端详着内里物事,讶异地发现自己先前没有看错,这光球之中,真真藏着一个鬼胎。这鬼胎小手小脚蜷缩到一起,轻薄羸弱的细小身躯团成了一个浑圆的球,缩在柔和微弱的银白色光芒之中,好似上帝蓄势待发的拳头——西方神话说亚当由上帝自摘肋骨所造,将一个鬼胎比作上帝之拳,虽然位置偏了一些,但大同小异,似乎也无不妥。 马面越看越奇,就又靠近了一些,观察起这沉睡着的鬼胎展露出的可掬憨态。本来抱着猎奇的心态射去视线,马面却万万没料到,自己只这么一眼看过,登时如遭雷轰,浑身一颤,便如朽木般痴痴定在地上,仿佛手不再是手,脚不再是脚,脑中唯留下单调而连绵的一声“嗡”响。 这? 这?! 这是?!!! 良久,直觉难以置信的马面才终于回复了知觉,颤颤地抬起自己抖若筛糠的独臂,一分一厘地朝那鬼胎缓缓伸了过去。待它指头真正触到鬼胎的柔肌之上时,马面更是触电一般身子僵直,隔了半晌才从走马灯一样的记忆回溯中抽出身来,激动不已地肯定了自己指腹所摩挲着的,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狂喜、悲伤、愧疚、痛苦、愤恨,无数情感泉涌般迸发。置身于这场洪流之中,马面只觉得自己犹如一叶小舟,被这情绪的浪潮卷来带去,不住翻滚扑腾,甚至乎上下颠倒。它无比地为眼前的景象喜欢,又无比地不愿意接受其中包含的残酷。浮现眼前的昔日点滴,如针一般扎入它灵魂的深处,将掩藏在千疮百孔上头的薄布洞穿,将它潜藏在心底千万年的汹涌澎湃彻底释放。 ‘。。。。。。’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 马面仰面向天,明知道自己是鬼,断然不会有泪水落下,却仍旧是难以自己。 ‘自仆鲁莽丧生于那片山林之中,生死阔别,已经多少年了?’ ‘鬼门之乱,仆偏偏耽于那愚蠢的甲试,这才酿成遗恨,千万年来难以自拔。’ ‘送终须有鬼,送终须有鬼。哈哈,哈哈,原来如此。。。。。。秦广王大人,马面承了你好大的情。’ ‘走吧,走吧!’ ‘仆就是粉身碎骨,也定要带阿郎逃出生天!’ 第348章 越狱(6)暂避 见锦衣侏儒试图强硬突围,在下头乘凉的柳还望却也不敢闲着,腾出一只手来,运起鹜朝上一连打出了十枚青木珠。殊不知这些意在减轻锦衣侏儒负担的青木珠刚去到半途,就被横空闪过的寒光悉数击落。骄傲如锦衣侏儒,不领情之余还特地抽空低头瞪了柳还望一眼,愠怒之意比早高峰地铁上的汗味还要浓郁。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柳还望暗骂一句也就揭过,倒不是它大方,而是眼下担忧苦恼占据了它内心的首席。果不其然,虽然锦衣侏儒气势汹汹,但没上得过十米便又被上头滂沱大雨般的攻势死死制住,再也动弹不得。《曹秽论战》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如今境况正是如此,坏就坏在是“彼盈我竭”,柳还望实在不知道单靠锦衣侏儒在前孤掌顽抗还能支持得多久。 妈的妈的妈的,马面大帅怎么******还不来?! 看见这架势,柳还望自然也清楚了马面尚在后头,上头守备的牢头狱卒打的是先击退它们,再专心致志围攻马面的如意算盘。既然如此,它们倒是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从现在的火力推断,被锦衣侏儒吸引住注意力的守备方力量,即便不是全部也至少有八九分。假如马面能及时杀到,从防守薄弱的背面发起突袭,便能一举重创山巅的牢头狱卒,尔后锦衣侏儒就能领着柳还望一鼓作气冲上顶峰,前后夹击,自然就能破此困局。无奈这个“策略”虽然美满得像屏幕内的36D***却有两个致命的漏洞:一是马面能不能赶到;二是马面智商够不够高。 对于第二点,柳还望只能寄希望于皇天后土,暗暗祈祷马面生前底子不至于太差,死后也得到了足够的提升,不要是空有一身鬼力的暴虐之徒,而能从远处的观察得出与自己相仿的判断——对于这个外表吊儿郎当,处置十年七时一张嘴就向莫舒泰索要大量****图书的浮滑矮子阴帅,柳还望实在没有太多了解。而第一点,柳还望则似乎还有可为之事:要令马面及时赶到,它不够快,老子拖时间就是了。 尽鬼事,安地运。 心念既定,柳还望立即开始思索对策。就这么让侏儒硬抗显然是不明智的,就算它死撑着一道气稳住防线不破,但待会配合马面前后夹击,尚需要它的霸道飞剑大杀四方。柳还望思来想去,都觉得当今要务是要寻一个能或多或少起到抵御作用的地方,好减少侏儒的鬼力损耗之余,又多争取些宝贵的时间。唯有如此借助地利,才能维系着这个僵持之局的平衡,避免命运的铡刀迅猛地往己方斫来。 地利? 柳还望灵光一现,登时狡诈阴损地笑了出声。何止地利,不还有一个现成的挡箭牌吗?兴奋之下,柳还望当即开声朝侏儒喊道:‘大爷!往左!往左走!’ 一叠连声地连喊了十来句,见锦衣侏儒全然不为所动,只是不理,柳还望暗骂两句****的,为全大局(好保全自己),也唯有故技重施,改口拍起了马屁来:‘大爷!您神武盖世,所向披靡!上头拦路的那群小贼哪里是您的对手?!现在它们苟延残喘,撑不到多久了!但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怎么能劳您大驾?想来想去,都该归那个不知道在哪游手好闲的冒牌马面为您开路才是!不如我们就暂往左边移动,寻个地方歇歇。一来给那个小子后来补过的机会,以显大爷仁德;二来也给上头那群饭桶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以彰大爷宽厚啊!’ 锦衣侏儒本就为自己此番苦战,未免有帮马面开路、为它鬼做嫁之嫌而郁闷不忿,柳还望这般说辞,恰恰说到了它的心坎,锦衣侏儒登时意动,兀自又若无其事地挡驾了一阵,始终是动身开始往左爬去。柳还望不知它有这番心理,还道是自己的马屁再度建功,心下暗笑,想这侏儒狂暴横蛮,倒是意外的好操纵,也当即蹑手蹑脚地往左爬去。 虽然言之确凿喊“往左”,柳还望却根本记不清昔日怪遇的准确位置。但它拿出了大航海时代的精神,想刀山横截面近圆,不管往左往右,总归能去到目的地点,不过所花时间多寡罢了。一时之间,刀山上就出现了古怪的一幕,但见一道银白剑盾护着两个鬼影往左横行,顶上咒术不断,风雷火冰各系齐备,色彩斑斓,轰声隆隆,远远望去,仿佛是在手机上运行的实体化雷霆战机。 爬不过多时,锦衣侏儒就渐觉不耐,厉声质问道:‘臭小子!你到底要带本帅去哪里?!’ 柳还望想这件事一时三刻解释不清楚,便只捡重点地简略回道:‘是个能提供遮掩,可以给您暂为歇息的地方!是小的在上次地狱生存战偶然发现的!’ ‘哼!’闻言如此,锦衣侏儒暂压下烦闷,又继续往左爬去。 再爬了十分钟,就连柳还望自己都感到焦躁了起来,更莫说顶上一直充当保护伞的锦衣侏儒了。 难道我真的记错地方?不可能,明明是差不多这个高度啊!还是说那家伙已经被干掉或者带走了,那个地方也被抹平了?!草,这可大事不妙哇! 察觉到气氛中微微发酵的异样紧张,柳还望心下惴惴,胡乱猜测着可能造成差错的原因。它很清楚给出多么合理的理由都没有意义,真正重要的是结果。而一旦结果不如意,怕是自己不用劳烦来自山巅的正义制裁,就率先会被锦衣侏儒的滔天怒火所吞噬。 我草!真他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沉浸在自己的担忧和焦躁之中,目光呆滞地探向远方晦暗,柳还望机械式地继续往左伸出了脚,却没料到脚掌踩实,传来的不是刀柄剑把的坚硬触感,而是稍显柔软的厚实。 咦? 狐疑着又蹬了两下,柳还望方要低头望去,就听得脚下一把尽是颓唐的骂声传来: ‘奶奶的,踩老子手还踩上瘾了是吧?’ 第349章 越狱(7) 柳还望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鬼手从刀山上一块突出的缝隙之中露出,顿时喜不自胜,原来它没有记错,不过是一直往左前方和左上方看,心事重重之下,才忽略了底下。 ‘大爷!大爷!在这!下面!’ 尽管那被锁在刀山上的鬼犯连声抗议,锦衣侏儒和柳还望却依旧老实不客气地挤进了那块突起护着的空间内,三鬼带一凳,登时填了个满满当当。妖兽长舌一般的攻势随即扫到,“砰!”的一声打得在那块突起上堆积了不知道几多百年的刀剑飞溅四处。看着在一臂之前打着转往地面坠落的残剑断刀,柳还望心有戚戚,不禁担心起这个突起怕是撑不了多久。 ‘******,今天闹哄哄的,原来是因为你们两个。’那鬼犯不耐地用头拱了拱柳还望的后脑,吼道:‘喂喂喂!让开一点!客家占地主也不要太过分啦!’ 柳还望也不去计较这鬼犯为什么就埋怨自己而不去纠缠侏儒,白眼一翻,稍微挪出了一些,默然不语,暗暗祈祷着马面快到。锦衣侏儒心中也自盘算,默然不语。这片突起之下虽然肩并肩,手抵手,却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身很近,心很远”。 正苦恼之际,柳还望却听见顶上的轰声渐渐减弱,自山体传来的震颤也不再那般明显,再过了片刻,竟然彻底止住,天地之间又回复到唯有刀剑碰撞的单调铿锵声中。 上面停住攻击了? 柳还望狐疑着往锦衣侏儒望去,恰好撞见了对方射来的目光。两者面面相觑,齐齐从对方的神色中读出了浓郁的讶异,显然是想不通上面为什么会突然偃旗息鼓。要说山巅那群牢头狱卒发了善心,决定对它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平息一场干戈,它们是怎么都不信的。柳还望和锦衣侏儒,一个死不足惜,一个死有余辜,牢头狱卒们绝不会留下这两张嘴,以免失职的事实有昭然若揭的一日。抑或者这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这个念头乍显,柳还望就摇头否决,这一来与它们逐个击破的大方针相悖,二来几个牢头全是白痴的可能性跟六合彩头奖一注独得的可能相若,它们定必看穿了自己拖时间的意图,本应该加强攻势,一鼓作气粉碎自己的图谋才是。 那怎么偏偏停下来了??? 柳还望想不透,好在现在想不透的问题太多,它也不用固执地在这一棵树上吊死,既然能多拖些时间,总是好的。 ‘喂,你们两个什么来路?怎么在爬刀山?然后上头那群狱卒疯了一样打你们?’怪客按捺不住,开声问。 锦衣侏儒冷哼一声不理。柳还望本也想噤声不答,但想到自己拖这怪客下水,分分钟会连累得它一道被化为齑粉,一时良心发现,决定让它做个明白鬼,便言简意赅地从嘴中吐出了两个字来:‘越狱。’ ‘什么?!!哈哈哈哈!!越狱?!你说的越狱是指整个地狱吧,不是单单刀雨地狱吧?!哈哈哈哈!牛逼啊!!’怪客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一下触到了神经,夸张地大笑了起来,连声夸赞。其实它并不知道“牛逼”的意思,这个用法在它被关入地狱之前尚未出现,只不过是在历地狱生存战中听得多了,下意识就拿来套用——它又怎么料得到母牛的生殖器会是一个褒义词? ‘咦?你小子我是不是见过?’怪客笑着笑着忽然止住,探头探脑地端详起柳还望的侧脸来。 柳还望不打算隐瞒,头也不回应道:‘地狱生存战我们见过面。’ ‘哦!是你小子!哈哈哈哈,有点印象!’怪客满脸轻松欢快,如同是与街口遇见的熟人寒暄,浑然不顾柳还望和侏儒正跻身于一场关乎存亡的竞赛,更不在乎自己已被卷入其中。 ‘奇怪了,老子上次见你你还是恶鬼,怎么现在变成阶下囚了?这位老哥又是你谁?’怪客在刀雨地狱闷得久了,破天荒撞见这么一件有趣的事来,不禁好奇心起,一改上次相遇的傲慢粗暴,问起话来自然流露出了几分老大哥式的关心。 听怪客絮絮不止,锦衣侏儒冷不丁一拍扶手,不耐地喝声“住嘴”,本打算若那怪客再啰嗦一句,就扬手亮剑了结了它,却不料怪客嘿嘿笑出一声,竟然依言住口。这就连柳还望都大感意外,心想果然恶人尚有恶人磨。 ‘小子,本帅有一计策,你好好听着。’锦衣侏儒一拍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柳还望道。 ‘敌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方却是孤军,久耗于我们大为不利,现在上头攻势暂停,正是突围的好时机。待会本帅号令一下,会以剑阵掩护你往右急冲。只要你能吸引去敌方火力大半,本帅自可从左侧强攻杀出重围,到时你随后赶上,定可破此危局。’ 这他妈不是要老子当炮灰吗? 第350章 越狱(8)对峙 早知道锦衣侏儒不愿意跟马面配合,但柳还望亦没料到它会不智到如此地步。无奈它明白自己在侏儒眼中全无分量,想来抗议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羞愤之下,柳还望只有苦笑连连,虽不出声应承,却也没有拒绝。 妈的!投胎肯定是貔貅的死矮子! 这边柳还望在暗自咒骂,那边锦衣侏儒却蓦地回转了身来,双目直勾勾看着被铁链锁于刀山之上的怪客,浑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正色问:‘小子,你的鬼力不错。何不随本帅一道冲杀出去?就是战死在这片浑浊之中,总比这般浑浑噩噩,浪费一身武功来得英雄气概。’ 什么? 无止怪客,就是柳还望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那怪客两眼瞪大,只是一瞬,就转而放声大笑起来:‘嘿嘿嘿!哈哈哈哈哈!这位爷,先前我看你其貌不扬,但却威风凛凛,显然不是寻常鬼魂,这才对你客客气气的。但你这番话,嘿嘿嘿,可别怪我泼冷水了。你们筹谋越狱,肯定把令牌拿到手了吧?到时我随你们一道冲杀到山巅,你们拍拍屁股启动门柱跑了,我呢?这个傻小子慑于你的淫威,大概只好心甘情愿当炮灰。我是贱魂一条,可有可无,你想诓我,可得下点功夫。’ ‘哼。’锦衣侏儒冷哼一声,正要发作,柳还望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往身上一摸索,竟然脱口而出道:‘令牌,我还有一块啊。’ ‘恩?!’正冷笑着的怪客闻声大震,粗眉一拱,撑大的眸子闪着精光。 柳还望从腰带中抽出了一枚深褐色长条物事,赫然便是最后一枚门柱令牌——无常断然想不到,自己出于有备无患多准备的两枚令牌,竟然会引致多两个重犯走上越狱的不归路。 ‘这!你怎么会?!’怪客心情激动,连一句完整的惊叹都未能说完。柳还望咧嘴笑笑,只答了声“说来话长”。 ‘如何?如今令牌也有了,你再无借口推却本帅的邀请了吧?’锦衣侏儒指敲扶手,神色冷峻。 万万料不到它们竟然还有富余令牌的怪客一时陷入了踌躇之中,面色阴晴不定。柳还望见它迟疑未决,心道眼下局面多一个帮手就是多一分希望,何况自己推不掉侏儒的要求,有这个怪客傍着,最不济也多一个垫背的,眼珠一转,就推波助澜起来:‘大哥,你忘了你那个什么姑娘了吗?越狱成功了的话,你就有机会亲自去找它了不是?!’ ‘嘿。’怪客闻言失笑,短促的笑声中透着几分唏嘘。 ‘这位爷,你有几成把握能突围?’良久,怪客垂着头,冷不丁地出言问道。 锦衣侏儒一拍扶手,昂首挺胸,傲然答道:‘十成!’ 柳还望怕怪客担心锦衣侏儒实力不济,连忙补充道:‘这位爷可能跟阴帅马面打得不分上下!’话音未落,便被锦衣侏儒横了一眼,连忙改口:‘最后还赢了!’ ‘啧啧啧,这话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怪客叹出一声,忽地鬼力暴涨,随即只听见“噼啪噼啪”连声脆响,它的两臂便挣断了束着手腕的铁链,劈手夺过了柳还望掌中的令牌,笑说:‘他奶奶的,老子在这个连看云卷云舒都不行的鬼地方待得久了,确实没什么意思,就来陪你们两个疯子玩一遭吧。想来贾家那群老疯狗想整我,也不至于忍到今日才动手,你们应该大致可信。’ ‘好了,小子,亮亮你的本事吧。’怪客边活动着僵直多年的身躯,边朝柳还望提要求。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柳还望也就顾不得藏私,手掌一张,几枚青木珠就在它操持底下盘旋飞舞,尔后伸手一捏,爆裂开来的青色能量于眨眼间凝成了固块。 ‘哦~鹜象双才能,还不赖啊。’怪客笑着拍了拍柳还望的肩膀,说:‘玩五行珠的肯定有带赤火珠保底吧?待会你朝山巅打一枚赤火珠,我就领头往右急冲。那枚赤火珠能不能造成杀伤是其次,最主要是威势够大,能充分吸引住它们注意之余,又令它们无暇仔细辨别我俩的形象。仓促之际,它们只认得有两个鬼往后,可分不清其中一个被掉了包。怎么样?’ ‘不错。’柳还望微微颔首,表示赞成。 ‘这位爷,你还有什么指教吗?’怪客不忘锦衣侏儒的统领地位,转头问询道。 锦衣侏儒大手一拂,示意批准。 ‘好!趁着上头还没有继续进攻,我们就来个反客为主,打它们一个出其不意好了!’怪客两掌一拍,眉飞色舞,摩拳擦掌起来。柳还望见了它方才鬼力激涨的模样,推断这怪客的鬼力至少达到了甲等水平,多此强援,不免涨了几分信心,愁眉苦脸总算舒展开来一些,也显露出几分兴奋神色。殊不知侏儒和柳还望都正意欲高涨,蓄势待发之时,怪客却嬉皮笑脸地朝它们两个当头泼了一通冷水—— ‘那个,这位爷,我的鬼力都是在刀雨地狱混出来的。空有鬼力,不懂法术,要不咱们现在临阵磨枪,你先教我几招??’ 刀山顶上,门柱之前。 王天喜冷冷地看了刀雨地狱的秀丽女牢头一眼,锐利如刀的目光随即又往女牢头两侧同与它对峙的众手底狱卒扫了一遭,厉声道:‘贾牢头,不管那个位置锁着何等要犯,都及不上那逆反马面要紧。你可知道自己眼下的判断,是不分轻重、损公肥私?!’ 王天喜的手下齐齐往前踏了一步,拿出了押大小的气魄朝女牢头一瞪眼,齐刷刷地拔出了刀来。女牢头的手下自然不甘示弱,手臂一晃,也全都抽刀在手。 三三两两分层聚堆的压迫、咬噬、极炎地狱众鬼见势不妙,以三个牢头为首,连忙挤到了对峙双方之间,或面女牢头,或对王天喜,连忙和起了稀泥,压迫地狱牢头刘大龙劝道:‘王老弟也罢,贾小妹也是,大家同僚一场,手足情深,有事好说,何必大动干戈?!’ 咬噬地狱牢头张新伟也说:‘刘大哥说的有理。你们两个都是为地狱办事,只不过立场稍有不同,一时意见相左罢了,哪里需要动刀枪呢?’ 极炎地狱牢头古克满脸堆笑,说:‘是啊,是啊,两位还是平心静气地说吧。尤其是眼下有三名越狱重犯需要对付,其中除了大逆马面,经天喜老弟查明,还有一名甲等以上的大高手。你们两个一起内讧,岂非徒令亲者痛,仇者快么?’ ‘三位老哥明事理,就应该好好劝劝这婆娘才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能魅惑上头,骄纵惯了,竟然敢来阻挠追捕马面的大事!如此不分轻重缓急,滥用职权,按律轻则撤职,重则下狱!’ ‘王天喜!你的嘴巴放干净些!’女牢头右手边的年青狱卒扬起手来,刀尖直指王天喜鼻头,大声喝道。 ‘放肆!这里哪里轮得到你小小狱卒猖狂?!!’王天喜运掌画咒,随即剑指一挺,就朝那狱卒打出了一道黑影刺。这黑影刺快若星驰电闪,眨眼之瞬就杀到了狱卒跟前。那狱卒猝不及防之下,眼见就要中招,这才慌乱地收刀格挡,想来是断然来不及了,却见一道寒芒一斜,不偏不倚地点在了黑影刺的尖头,将其打得支离破碎。那狱卒险里逃生,煞白着脸往后跌了两步,这才躬身朝出手救助的女牢头感激道:‘谢谢大姐出手!’ 女牢头淡淡地点了点头,收剑入鞘,冷若冰霜的面上没起半点波澜,不急不躁地说道:‘王牢头,也请你不要在刀雨地狱中放肆。’ 第351章 越狱(9)挺身 ‘不如这样吧。’古克展开双臂一步跨出,拦到贾牢头和王天喜如无形飞雷的视线之间,顾盼前后,朗声道:‘围捕大逆马面自然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但贾妹子手底要犯也确实不宜因此遭损。既然底下两个逃犯阴差阳错躲到了要犯所困之地,不然差鬼下去来一招打草惊蛇,逼得它们离开,自然就可以继续用强劲火力争取将其歼灭了。几位意下如何?’ 古克说到最后问的是“几位”,言则在场连它自己五位牢头都有权表态,一对铜铃大眼却直勾勾看向了贾牢头,弦外之音,显然便是一旦达成少数服从多数的结果,这件差事,可就要劳烦贾牢头手底的狱卒了。 假仁假义的狗东西!贾牢头手底几个脑筋灵活的狱卒一下子就看穿了古克的意图,面上不敢作色,却不禁咬牙切齿起来。 这群牢头狱卒之所以齐聚山巅之地,居高临下打来犯的侏儒柳还望,一来的确有充分利用地利的考虑,打算以最小的损耗,获取最大的战果。二来却是它们确实怕被灭,畏畏缩缩,没一个有董存瑞炸碉堡的无私精神。眼下古克的提议,既能顾全王天喜贾牢头双方意见,又有相当的可行性,但被差遣下去的狱卒,下场却是九死一生——狗急跳墙,人急咬人,锦衣侏儒和柳还望为求自保,肯定会对前来骚扰的狱卒拼死反抗。倘若它们本来就是有如此崇高献身精神的鬼,早早就不会上山,而是选择埋伏于山脚之下,待到侏儒柳还望上到半山时挺然发难来个上下夹击了,哪里轮得到古克现在来指指点点? 本来贾牢头可以婉言推却,将这个皮球推回其他四个牢头手上,无奈它理亏在先,将话说得死了,除了将形势弄得更僵、得罪更多同僚之外,全无补益。属于刀雨地狱的一众狱卒对此心知肚明,虽有不忿,但它们对贾牢头爱戴有加,自来唯它马首是瞻,倘若贾牢头真点名要它们去趟这浑水,这群狱卒自问无一个会畏惧退缩。 贾牢头秀眉低垂,沉吟半晌,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好”字。它的一众狱卒个个面如死灰,但只隔俄顷,又都精神抖擞起来,个个都摆出了悍然赴难的精神面貌,倘若它们晚死个百十年,说不定就能借此成为光荣的党员。 几个牢头对此也是满心欢喜,它们没料到贾牢头会如此爽快,本来打好了的扯皮腹稿一时用不上了,改而满脸堆笑,比起大拇指连赞“英明”。殊不知贾牢头径自飘然而出,一甩及腰长发,淡然道:‘由我亲去。’ 刀雨地狱狱卒们一愣,感激涕零之余更齐齐呼号不可。四位本可作壁上观的牢头也是色变。贾牢头怎么说也是一层牢头,以身犯险,倘若有了什么好歹,在上头眼里则是它力挽狂澜,而王天喜四个不作为、不担事,更有可能落一个见同僚赴难不救的不义罪名。四鬼面面相觑一阵,又是古克发话,它抱一抱拳,劝道:‘贾牢头仁义,我们几个望尘莫及。只不过此事凶险,贾牢头又身负监管刀雨地狱的重责,我古克就是厚着面皮,也只得摆出一副前辈的身份,劝你一声三思啊。’ 贾牢头剑交左手,转身就朝山崖走去,只往背后众鬼抛下一句话来:‘正因此事凶险,小女子才当仁不让。’ ‘大姐留步!我刘维愿意接此差事!’ ‘我王刚!’ ‘我郑泽!’ ‘我庞隼!’ ‘我李德仁!’ 。。。。。。 ‘愿意接此差事!’ 一连十二声喊过,这些狱卒便踏着自己的豪言壮语如箭般扎出,倏地就从贾牢头左右两侧抢过,争先恐后地冲向山崖。贾牢头秀眉微颦,手腕带着剑鞘一转,划出一股劲风扫地而去,就要打中这群忠诚属下的脚踝。恰逢此刻,趴伏在山崖边望风的几个属于其他层的狱卒齐声惨嚎,抱头滚向一边,同时便有一阵骇人火光擦着那崖边掠过,其势若万钧雷霆,直似火龙出世,呼啸着冲向天际。 ‘不好!底下有变!!!’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在场的所有鬼魂齐齐被动员了起来,一支箭般赶到了崖边探头下望,直见得两道鬼影一先一后齐齐往左攀援而上,速度不慢。 ‘这下真是皆大欢喜!两个逃犯主动冒头了!’此时此刻,刘大龙还不忘和稀泥,几个牢头或白目或暗嗔,全都不理。王天喜却再也不愿耗费时间,手起令下,朗声喝道:‘不要留力!全力进攻!一定要在这两个逆犯到达距山巅五十米的位置之前将它们打成齑粉!’ 第352章 越狱(10)登顶 柳还望和怪客去后,锦衣侏儒凝神静气,默默催谷起腾腾鬼力,须发戟张,俨然是一头蓄力厮杀的雄狮。 它不清楚凭柳怪两个能拖得上头火力多久,但它信心十足。余下的距离,只要无鬼阻拦,不过十八,不,最多十五次纵跃,即可登顶。而只要它完成了七次纵跃,就足以向山巅发起具有震慑力的有效攻击,到时就是那群牢头狱卒想阻,也没有那么容易。 听着“呯呯碰碰”的巨响逐渐远去,锦衣侏儒转了转脖颈,龇牙咧嘴地一笑,在心中默念到三,当即翻出突起发力纵起。 一次! 两次! 三次! 锦衣侏儒不敢松懈,双掌游转,登时在四周架起了十来把长剑。 四次! 五次! 六次! 七次! ‘老、老大!下面还有一个!不是!那个耍剑的原来在,不是,那两个鬼原来是调虎离山!!!!’ 被柳还望射出的赤火珠烈焰带到的其中一个狱卒刚回转神,本来是料定两个恶煞都往别处逃去了,这里正是安稳之地,便假装“谨慎”地又将头往下探去,孰料竟然会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下撞破了侏儒的行藏。侏儒眼明手快,剑去如电,却始终未能抢在这个不知道是太幸运还是太倒霉的狱卒之前,纵然用锐利的飞剑将它射了个对穿,这声警示仍是顺利地响彻了刀山之巅。正追打柳怪二者追打得不亦乐乎的众鬼齐齐心头一震,竟然一时慌了手脚。唯有王天喜临阵不乱,厉声呵斥盲头苍蝇一般的狱卒,也顾不上同僚之间的忌讳,当机立断地将目前鬼员划分开了两拨,一拨返回堵截侏儒,另一拨则继续追打柳怪两鬼。 ‘不管这第三个鬼是怎么跑出来的,既然它们同流合污,就一概以越狱大罪论处!’ 听了王天喜这洪声决断,贾牢头身子一晃,樱唇翕动,欲言又止,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竟至于失态地往后跌出了几步。 ‘杀杀杀!杀退这三个越狱狂徒!!!’ 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天喜一断,刘大龙一带,刀山巅峰顿时杀声震天。底下正自突围的三鬼听了,也不免心生惴惴。 形迹已破,锦衣侏儒也就再也不必压抑自身,血嘴怒张轰出一声咆哮,剑指随声疾点,身周悬着的飞剑便一一化作流星破空而去,接二连三地打到了山巅之上。最初赶到的几个狱卒冒进,迫不及待地效仿彼时手段往下一股脑地扔法术,却没料到锦衣侏儒如今位置大大拉近,就这么一露头,登时被侏儒的百倍还击打了个抱头鼠窜,再也不敢逆其锋芒。后来赶到的刘大龙和古克见状大怒,厉声斥责了这几个狱卒,尔后快速收整队伍,分左右从两侧夹攻。 侏儒看上头不过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就恢复如常,还针对性地利用鬼数优势分左右夹攻。它要强攻左,就会给右侧可乘之机;想硬撼右,又不免遭到左的猛烈攻击。在此道策略之下,侏儒为求谨慎,只好收敛气焰,再度转攻为守,力求克此难关,方才大展雄风。 离山巅,只差三次纵跃! ?!!! 没有任何征兆,锦衣侏儒只感到眼前一黑,头顶便见有一块遮天蔽日的巨大岩块轰然压下。这巨岩过处,插在刀山上的刀剑悉数被挤压得弯折或弹出,一时如冰雹般落下。锦衣侏儒心中一凛,飞剑连环刺出,结果却不过是深深插入到这硕大岩块之中,犹如发髻头钗,倒是为这沉沉土块平添了几分娇媚。 ‘区区土块,怎能挡本帅万钧之势!!!’ 锦衣侏儒高声一喝,脚下发力猛蹬,终于自那张累赘的锦凳上抽身飞起,左右手各执一剑,待到贴近岩块之时,乘势急速挥砍劈刺,一双长剑幻成了无坚不摧的凛冽飓风,不像独独只有双剑,而似还有刀、有枪、有戟、有斧、有钺、有钩、有叉、有鞭、有锏、有锤、有抓、有镗、有棍、有槊、有棒、有拐、有流星。以两剑锋芒,化出十八般兵器之威,恰似它以孤军独战,竟澎湃出万军雷霆之势。那岩块不过区区死物,图以体积骇人,哪里经得住如此敲打?但见每有一道寒芒划过,它就断裂开一块,不过眨眼之瞬,便即摧枯拉朽地化为无数细碎土块。 古克和刘大龙本来备了后招,但没料到那侏儒实力竟然强横如斯,如此轻而易举就化解了这巨石的威胁,仓皇之下,咒术尚未画完,只好草草变招,改用基础的法术迎击。就因为这下“想不到”,就因为这么短若俄顷的一瞬迟滞,锦衣侏儒已然变招,但见它信手一掷,百十把拖着铁链的飞剑便带着“仓啷啷”的短促脆响越过了山巅崖边。这些飞剑来速疾风,古刘及众手下此时咒术刚刚出手,再也不及阻止。只见这些竖于半空的飞剑忽而一折,好似飞鹰擒羊般俯冲而下,不过呼吸功夫,便齐刷刷地钉入了刀山山巅的地面。 ‘不好!斩铁链!!!!’ 古克率先反应过来侏儒的意图,令随念出,无奈还是慢了半拍。这些连在飞剑尾部的铁链于古克慌乱的呼号声中同时一紧,随即便有一道短小的黑影一飞冲天,高高地悬于刀雨地狱浑浊昏暗的穹顶之下,就着那无穷无尽的刀光剑影,俯瞰刀山山巅上三三两两的牢头狱卒们。 “铮!!!!!” 剑鸣颤颤。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破空声响密似连锣,带着铺天盖地的寒芒流星骤雨般划落。被其笼罩的一众牢头狱卒在地狱任职短则百年,长则过千载,此刻却是平生第一遭,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刀雨地狱的恐怖。 第353章 越狱(11) ‘布阵!!!’ 硬撑过侏儒凌厉剑雨的惨烈洗礼,古克和刘大龙连片刻惊惧慌乱的余裕都没有,把心一横,就厉声发令。残存的一众狱卒个个呆若木鸡,被这声朗喝一震,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按照原先的安排后撤到门柱四周,齐刷刷地拉开了一道阵线,画符唱咒,很快就架起了一道法术护盾的防线来。 此刻张新伟、王天喜和贾牢头三个追截柳还望和怪客,所处位置恰恰与侏儒成一直线,听了古克那一声暴喝,无不心头一震,既惊又讶。此刻双方仅以门柱分隔,才暂时避免了兵家“不可以背示人”的大忌。好在王天喜仔细,划分两队之后又定下了这个谋算,无论那一方先行被突破,都要为坚守方护好后背,一众狱卒才能这般疾风迅雷地拉起了一道攸关存亡的防线来。 ‘张哥,底下两个狂徒以难左闪右窜,被击倒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有我和贾牢头即可,你还是去援助古刘两位老哥吧!’王天喜手上咒术不停,忙不迭地向张新伟提议道。 张新伟略一沉吟,也觉王天喜有理。而最为要紧的是,它们这次阻截逃犯,全无功劳,但求无过。由是它也不用担心自己一去,底下这眼见就手到拿来的两份功劳会不翼而飞,这才大方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去。 张新伟临走之前,王天喜还不忘补上一句:‘张哥,别忘了门柱!!’ ‘嘿嘿,还用老弟提醒?’ 这边厢古刘侏儒三鬼,正斗得难分难解。 ‘大胆狂徒!堂堂地狱,乃地府法令威严之所在,岂容尔等宵小嚣张?!!’ 古克有所谓大将之风,交战之余不忘大张声势,不管对方有理无理,先将自己塑造成正义之师,打胜了是邪不胜正,打败了是魔高一丈,总之是正邪的较量,不是它古克的问题。言语之间,只见它将一对双钩使得虎虎生风,臂直肘弯,几个来回就急急朝侏儒连攻了七招,分打它头胸肩腿——本来下路招数是打腹的,无奈侏儒太矮,寻常的点腹就变成了打腿。 刘大龙名曰“大龙”,用的却是小叉。它这柄单叉长不过臂,三个尖头更只有手指长度,乍看之下,仿佛三根野兽獠牙。跟古克重在迅捷灵快的风格不同,刘大龙的招数以阴损见长。它见古克的七招被侏儒或闪或挡,就提叉往侏儒闪避或挡格的死角叉去,角度刁钻。以至于侏儒虽早早察觉,也无从漂亮地化解开去,几次三番被弄得颇为狼狈。 单论个体实力,无论古克还是刘大龙都跟锦衣侏儒相去甚远。但如今它们一个迅捷为主,一个阴损为辅,联手打起“缠”字诀来,在突围路上损耗了相当鬼力的锦衣侏儒,还真的无可奈何。 前有这两个无知小子拦路,后又有一排法术护盾,本帅想要飞剑为那两个饭桶解围却是难能。既然如此,何不趁机突围,弃它们而去? 锦衣侏儒双眼微微眯起,阴沉神色中渗出一股狠戾。古克和刘大龙不过是初达甲等恶鬼的实力,那排护盾防线更是抗远射有余,耐近攻不足,假如它全力突围,要抢出启动门柱的一丝空隙,确实绝非难事。 本帅说有十成把握突围,可没说有十成把握帮那两个小子突围。如今本帅登上山巅,距离门柱不过一步之隔,“突围”已成事实,即便抛弃它们两个,也不算失信于人! 虽说孤身继续往上闯,成算微乎其微,可谓不可能的任务。但锦衣侏儒更清楚,眼下的困兽之局之所以能维持,全出于场中众牢头心存压下隐瞒的侥幸。一旦这丝侥幸被现实的冷水泼醒,这群牢头向上通报了情况,到时地狱精锐尽出,它的成算可就不止微乎其微,而直趋于零! 这番盘算说来啰嗦,但于侏儒来说,不过是一念之间。心念既定,侏儒再不迟疑,眼眸中凶光一闪,当即猛运鬼力,就要再度施展雷霆攻势强行突围。 孰料门柱四周,竟然突生奇变。 侏儒的视线越过古刘两个的肩头,又穿过一众架盾的狱卒,钉在了门柱周遭的地面之上。但见这片厚实的褐色泥土,忽地如沸水般翻滚起来,尔后越涨越高、越涨越高,伴随着“噗!”的一声大响,当真似泉涌般高高升起,将那挺傲慢的汉白玉门柱吞没其中。这整个过程从发生到结束,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而就是这么几次呼吸的功夫,门柱便被重新凝固的泥土所包围,深深地埋藏于一层结实的灰褐色中,化作了一根顶天立地的大棒,一举将锦衣侏儒的暗自图谋粉碎。 岂有此理?!!!!!! 侏儒怒喝一声,愤而挺剑朝无辜的古刘二鬼发起了一轮猛攻。 第354章 越狱(12)奇变、奇变。 ‘老哥!你还能撑多久?!’柳还望抬头看了看头上密集如蝗的法术,又紧张兮兮地看着怪客问道。 那怪客一言不发,只是铜像一般高举双手撑起刚学会不久的天圆盾,满心满脑地只想着一道倩影,浑然忘记了自己正置身于一念存亡的险恶攻势之中。 如果真的越狱成功了,难不成真的还能见到它? 自挣断锁链的一瞬,这股思潮就在怪客心中不住地膨胀放大。初时它还不觉,如今却俨然成了决堤天水,一发而不可收拾,直将它的三魂七魄都冲得七零八落。 ‘老哥!!!问你话呢!!!’ 柳还望见这个怪客竟然阵前出神,不禁又好气又佩服,心想果然是在地狱关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油条,八成是已然不知道危急为何物了。 那怪客如梦初醒般一颤,略一转念,却反问道:‘老弟,赤火珠你还有吗?’ 换在平时,号称严监生第二的柳还望定然拨浪鼓地摇头否认,但眼下自己的灵魂之火都要熄灭了,实在不宜再为抠门去掐赤火珠这续命灯,便一咬牙点头承认。 怪客见状朝十一点钟方向一努下巴,低声说道:‘从这个位置打来的攻击,威势很大,但每每打到老子的盾上,却暴露出外强中干的现实。你老哥我估计这大概是个南瓜先生——’ ‘南郭先生?’ ‘行行行,这时候******跟老子充有学问。总之这什么先生,你就朝着它打一记赤火珠,要用足十分全力!说不定就能打出一个突破口,一下子就突围开去了!’ ‘老哥你这判断靠谱吗?’ ‘不靠谱你还能怎么样?’ 也对。 柳还望心中感叹,侏儒应该是杀上山巅了,但迟迟未能伸出援手,要么是不能,要么是不想,总而言之,它和怪客的形势是坏到不能更坏了。既然它柳还望自己寻思不出什么脱困之法,那怪客的提议就是多没有根据,也唯有一试了。 抱定死马当活马医的决心,柳还望全不藏私,双掌一翻,腾地在两掌掌心各亮出了一枚赤火珠来,左手中指猛弹,右指却发劲将赤火珠捏碎后甩臂而出。当先被弹射而出的那枚赤火珠方脱手不久,就轰的一声迸发出滔天焰火,如同长龙一般沿着刀山外壁呼啸着直烧上去,只将错落插在山壁上的无数刀剑灼成一片赤红。后出的那枚赤火珠,却变成了一柄尖头窄身的长枪,在跟前火光的掩映底下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去。 ‘好!’ 见了柳还望这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连环强攻,怪客委实赞赏,不由得低声叫了声好。一旁的柳还望听了却面有苦色,心中想的是如果自己这砸了老本的攻势没有奏效,估计就真要跟怪客一道葬身于这片刀风剑雨中了。 怪客所指的“南郭先生”,恰恰是刀雨地狱的贾牢头。 察觉到底下垂死挣扎的鬼犯所发猛烈攻势矛头直指自己,贾牢头秀眉一颦,右腕翻动长剑倒提,回手直压到架在肩旁的左掌掌心,鬼力一催,左掌顺势如巨浪拍川般推出。掌心长剑受此巨力,剑身微颤,登时急飞如天际流星,径直地迎向了底下冲来的火光。 一道是星驰电闪的寒芒,一团是遮天蔽日的怒红,这针锋相对的龙虎之威猛地撞到了一起,不过呼吸的功夫就分出了胜负。但见寒芒一切入怒红的身躯,毫无迟滞,就犹如摩西分海一般将猖狂的火焰分削两边。无论那火舌如何翻腾交织发出噼啪乱响,但凡被那寒光扫过,当即被摧枯拉朽地瓦解成飘零的火星。这场单方面的碾压一直到长剑撞上了后发方至的赤火长枪方才止住,但乾坤并未因此逆转,不过听得“pong!”的一声震耳轰鸣,纠缠起来的银白火红发一下闪,旋即就湮没在了骇人的爆炸之中。 明明白白目睹了贾牢头又一次粉碎了犯罪分子的邪恶图谋,王天喜身为得胜的正义一方,心头却蓦地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兆。这个预兆太过真实、震撼,以至于一下令王天喜联想起当年死时,地府移民局办事员那双重重按在自己肩头的厚实手掌——这令它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之当做杞人忧天的臆想一笑置之。 就在王天喜惊疑的俄顷之间,陡然有一股更强烈的感觉山崩海啸般袭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天喜不敢再做多想,铁下心来要信自己的直觉一把,当即朗声大喊:‘大家小心!!!!’ 在场众鬼个个都将它从喉头逼出的这四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但它们大多沉浸于恶徒转眼即灭,大过自然可掩的喜悦之中,一时三刻未能反应过来,真正跟随王天喜蹬地后撤的,唯有贾牢头和三个狱卒罢了——往往存亡,就在这一步之差。 “轰!!!!!!!” 一道五抱粗细的灰白色能量柱抢在自己引发的这声巨响之前,以七十度的倾角斜斜掠过众鬼汇聚的崖边。碰撞过后,能量柱的去势不见丝毫衰减,竟然一直冲至天际,仿佛巨石砸湖一般将顶上满布的厚重阴霾震荡开去,卷起了云海雾浪,尔后才重重打到了鬼造的穹顶之上,直带得刀雨地狱的棱角天地都颤了三颤。 糟糕了!糟透了!完蛋了!!! 眼睁睁看着未能及时抽身的十几个狱卒在触碰能量柱的一瞬化作飞灰,因天地震动而跌坐在地的王天喜顿时面如死灰,心中不住地叫起苦来。 糟糕了!糟透了!完蛋了!!! ‘不不不!不行,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王天喜低声自语了一阵,终于打定了决心,朝左右两侧大喊道: ‘王二!王二!被灭了?!******!’ ‘吴力天!吴力天也被灭了??!!’ ‘方圆总还在吧?!方圆!!!方圆!!!’ 王天喜连喊三声,被陡生奇变吓得两眼瞪圆、两脚蹬直的圆脸男子方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回应道:‘是、是、是!头儿!我还在!我在!’ ‘你******兴奋个屁?!快!快联系留守的几个小崽子上报典狱功曹!我们是再也守不住,再也瞒不住了!!!’ 话音未落,半空中唰地闪过一团黑影,旋即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便有抱成一团的两鬼被摔到了王天喜跟前不远的地上——赫然便是柳还望和怪客。完好地将这两个累赘送到地上,那黑影方才从容落地,双足落地轻巧似蜻蜓点水,就连半分尘沙都没有带起。 正是马面。 ‘你他妈还在愣什么?!快啊!!!!’ 又招了王天喜一声怒喝,方寸大乱的方圆终于想起了自己哪里是头、哪里是手、哪里是脚,这才手忙脚乱地翻出了地狱专用的鬼知道,用抖动着的指头写起歪歪斜斜的信息来。 见状如此,马面神色一凛,左掌微晃就要发招制住,孰料斜刺里会蓦地刺出一道银白闪光,不偏不倚地打到了方圆手中的鬼知道上,竟然将之连同方圆捏持的五指一道削成了两半。 第355章 越狱(13)相逢 ‘马、马面!!!马面杀到来啦!!!’ 马面的到来无异于丑陋裸男冲进了女澡堂,顿时喧哗声起,带起一片沸腾。 相对于拉起防线的一众狱卒此刻的魂不附体,王天喜心中与它们相若的恐惧慌乱,却因突然发生的变故悉数变成了惊讶和愤怒,五官因为这种负面情绪的骤变而剧烈扭曲,眼不似眼、鼻不似鼻、嘴不似嘴,仿佛整容失败又被强酸泼了三遭。 ‘你疯了吗?!你要造反吗?!’王天喜瘫坐在地,一对狭长眼眸死命瞪大,厉声呵斥着对半切开方圆手中鬼知道的寒光主人。那主人对它连珠炮般的责难置若罔闻,只是亭亭立于原地,一双秋波明眸痴痴地看着前方,看着趴在地上的一个粗莽身子。 险里逃生的怪客浑然不觉有那么两道深情视线正注视着自己,察觉到自己现正失态地跟柳还望抱成一团,它老脸一红,连忙抬腿将柳还望踢了开去,尔后就着后者无辜的哀嚎声急急站了起身。 ‘他奶奶的,真他妈是峰回路转。’扫了王天喜和其他几个狱卒的狼狈姿态一眼,怪客心中暗暗庆幸,想倘若一把将自己提起的那只手——听起来就是马面大帅了——再慢上片刻,自己和这些牢头狱卒怕是就要易地而处了。想到这里,怪客又扭头继续打量场中境况,视线刚往左挪了几分,这个赤膊上身的粗野大汉,登时如背脊被捅了一刀一般,身子反弓微微一颤,四肢百骸就僵成了一条枯木。 这是。。。。。。这是。。。。。。这是。。。。。。 面对着这道在梦中幻化又闪逝了千百回的倩影,怪客词穷了。怪客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万丈渊底,巨大而真实的窒息感如水流般无孔不入,直逼到它的灵魂深处,汇成了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大力,随着“轰”的一声震响,将它的心抛掷到了九霄云外——飘飘然乎,难辨真假。 ‘李大哥。。。。。。’ 三个打着颤的字从贾牢头的苍白双唇跌出,细若如蚊,钻到怪客耳中,却犹如千斤巨石,一下砸得它浮在九天之外的心和神智悉数回入了体内。 ‘藿、藿儿。。。。。。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看到阔别千年的贾藿身上的装束,听到王天喜对它的咆哮,怪客李大直为这两个碎片拼凑出的事实感到头晕目眩——令它魂牵梦萦的贾藿,竟然成了地狱牢头,成了困着它的这层刀雨地狱的牢头?! 贾藿徐徐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看向李大的目光满含愧疚和关爱。一旁的王天喜似乎再也看不得这种痴恋重逢又满心疑窦的玛丽苏戏码,发一声喝纵身而起,恶狠狠地扑向了全无防备的贾藿。 从贾藿阻止方圆通报,到李大和贾藿这番意味深长的简短对话,马面很快就做出了判断,只要控制住了李大,就能控制住这个牢头,于它来说,毫无疑问是利于越狱的一大助理。有念及此,看见王天喜暴起发难,一直留心着局中形势变化的马面又岂会让它得逞?马面只指头一弹,一枚黑色弹丸如电急飞,于旋踵之间打到了王天喜的胸口,纵然创口深不盈寸,但伤及要害,还是一下子令王天喜手脚乏力,破布一般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古克、刘大龙、张新伟三个情知大势已去,再跟锦衣侏儒缠斗下去,只怕会落得跟王天喜同样的下场。虽说事至如此,它们就是顺利逃跑也肯定讨不到好,一条魂魄保不保得住尚未可知,但乌纱帽定然不保,但本着“好死不如赖活”的崇高信念,这三个牢头相互一打眼色,还是坚定了寻隙撤退的决心。 ‘嗬!’古刘张三鬼齐齐呐喊,手上兵器如风进招。侏儒久战不下,早就心中窝火,此刻见这三个牢头大胆冒进,心下冷笑,连忙急催鬼力就要还上致命杀招。殊不知那三个牢头的招数看似互相掩护,实则同是虚晃一招,眼见侏儒杀招袭来,齐齐身形一晃就让了过去。 招数打空,侏儒固然羞怒,三个牢头却也是心中一惊,互相用眼色斥责着对方:好啊你两个小子!说是相互掩护,结果争先恐后要先撤!卑鄙! 不过一来结果圆满,二来它们对彼此的脾性品行早有认识。如今局势凶险,它们也就暂缓追究,个个心中想的都是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分是一分,便即点地一拐,各选一个方向急奔逃离。 侏儒气量不大,自然容不得这三个狡诈之徒从手底全身而退,但要同时追捕它们又却难能。好在马面反应机敏,抬手踢腿将柳还望和怪客齐齐摔向了刘大龙,自己则飞身蹿向了张新伟。侏儒借此便得以专心致志地斩杀古克。 ‘多管闲事!!!’ 侏儒不忘如此高呼斥责,身后长剑寒光连闪,已然随声如蝗射出。 第356章 越狱(14)忠诚 看着被长剑钉在地上的古克,和被柳李二鬼死死缠住的刘大龙,马面一甩手将张新伟摔到地上,扫视了场中被制住的所有牢头狱卒,严词厉色地命令道:‘将鬼知道和门柱令牌交出来,本帅放你们走。’ 侏儒冷哼一声,难得地没有插嘴。 ‘马面!你们逃不了的!你以为除掉我们的鬼知道就堵死了消息上传的渠道吗?痴心妄想!我早安排几个手下潜藏在刀雨地狱之中,每隔一段时间,只要它们没得到我的信息,就会赶去刀雨地狱办事处将消息通传整个地狱(地狱专用鬼知道只能在层中联系,跨层的联络需要用办事处的特殊鬼知道)!到时你们面对的,将是地狱暴跳如雷的一众精锐!’ 王天喜要害受创,兀自喃喃不休地叫骂嘲讽着。众鬼听了,面色各异,马面倒是不以为意。独独是侏儒感到不耐,嘴中骂出一句“聒噪蝇虫”,抬手又是一剑,贯穿王天喜的小腹,去势不止的飞剑用剑格卡着王天喜的身躯,一路将它推到了山巅边沿,直到跌落刀山之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马面你定会灰飞烟灭的!!!!!’ 惨烈的哀嚎如钻头般钻入余下牢头狱卒的耳中,惊得它们面色一阵煞白,没有过多的挣扎,就先后将鬼知道和门柱令牌交了出来,尔后在锦衣侏儒的怒视底下,悻悻然地爬下了刀山。 被激烈战斗所席卷的刀山山巅重归沉寂,一时静得怕人,好在在场诸位都是鬼魂,就是做了亏心事也不必担心鬼敲门。此时久别重逢的贾藿和李大两个,双手紧握,却一言不发。贾藿点一点头,李大就摇一摇头,两者周而复始,仿佛一对在迪厅顺着音乐彩灯富有节奏地摇摆身躯的年轻情侣。 小黄书收藏家马面对不露三点的交一律排斥,自然看不得贾李两个在这里神交表演心灵相通。它一步跨出,大喇喇瞪着贾藿问道:‘这位牢头,事已至此,你也该做个选择了——是跟我们同上一条船,还是交出鬼知道,乖乖地跟其他几个牢头一起下山。’ 贾藿正要回话,李大却一把拉住它,紧张地劝道:‘藿儿!下山吧!你现在还来得及,不用走上这条不归路!’ 贾藿摇了摇头,正要解释,这次却又被柳还望抢了话头。 ‘老哥你别天真了,什么现在还来得及。’柳还望抻了抻身子,说道:‘在这位牢头大姐削断那个狱卒手中鬼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跟我们坐到了一条船上了。马面大帅和大爷越狱出走,刀山阻截还失守,这可是弥天大罪。如果底下几个牢头不把屎盆子死命往这位大姐头上扣,难不成还会乖乖地认罪伏诛?’ 李大愕然无语,想要反驳,又组织不起完整的话句。 ‘好了,大姐要怎么选择这个问题就跳过吧。马面大帅和大爷也是这个意思吧?’柳还望故作恭谨地看向马面和侏儒,意为求允。马面侏儒不置可否,柳还望权当它们默认了,便接着道:‘现在的关键是,怎么组织它们通过办事处传信。牢头大姐,你的那帮手下似乎很服你啊?刚刚要它们交出鬼知道和令牌,它们第一反应是看向你,直到你点头了它们才乖乖掏了出来下山。既然如此,或者我们可以——’ ‘不。’贾藿斩钉截铁地回绝道:‘我不能让它们涉险。’ ‘大姐!此言差矣!’一把尖锐嗓音直蹿而起,从刀山边沿爬出了一团黑影。那黑影见自己的嚎叫引起了山巅众鬼的警惕,连连高举双手,喊道:‘大姐!是我!刘维!’ 这去而复返的狱卒,恰恰是当时当先抢出要踢贾藿下刀山的狱卒刘维。 贾藿认出它后,不禁眉头扣起,却不发话。 刘维深知自己顶头上司的个性,更明白在场的几个凶神恶煞个个是催命好手,不敢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大姐,我们在下刀山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办事处毁了鬼知道。以王刚带头,它们应该在半路上了。底下几层上来的狱卒不熟悉地形,不可能赶在我们前头的,换言之,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替你解决了。’ ‘至于跌落山的王天喜,也有鬼负责去搜它的门柱令牌了。’刘维下意识就想接一句“那位爷子办事可有点毛躁啊”,但想到它飞剑的凛冽狠辣,嘴唇翕动一阵,还是收住了口。 柳还望闻言大喜,拍着手笑说:‘哥们好义气!好果断啊!’ 一旁的贾藿终于按捺不住,嗔道:‘谁准你们这般自作主张?’ 遭此质问,刘维一扫面上的随意,挺身站得笔直,朗声回道:‘大姐!我们刀雨地狱所有狱卒,全都是没背景、没后台,纯靠实力考进来的贫寒小鬼。在其他层地狱眼里,我们不过是地狱为免落人口实,被扣上裙带关系严重的名字才招揽来的,不过是障眼法、遮羞布,根本没有谁会尊重我们。唯有大姐你,不曾轻视过、低看过我们。与其说我们这是上下级关系,不如说你是我们的姐姐、亲人。这次自发行动,我们刀雨地狱全员十二个狱卒,没有一个不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地愿意配合的。’ ‘胡闹!你们可知道这么做,所有鬼都会受株连?’ ‘大姐你放心吧!办事处的鬼知道,我们说是马面大帅破坏的便是。地狱之中发生了什么,全靠当事人一张嘴,到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还能给底下几层泼上知情瞒报的脏水。至于王天喜,它更隐然是这次瞒报的发起者,到时任它如何去说,外界都只认为是它推卸责任的说辞,人才会信!’ 见贾藿还要再说,刘维急了,连忙跨近了几步,单膝重重跪落地面,高声劝道:‘大姐!别迟疑了!虽然你不曾说过,但我们都明白的,这位被锁在刀山上千年的大哥,正是你朝思暮想的情郎,正是你千方百计来到刀雨地狱担当牢头的理由!走吧!大姐!快走吧!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一无再!’ ‘前路凶险,属下也只能送到这里了!祝你,也祝马面大帅等各位,马到成功!’ 第357章 越狱(15) ‘行不通吗。。。。。。’柳还望颇为可惜地嘟囔了一句。 ‘行不通。’贾藿徐徐摇头,解释道:‘牢头亲押鬼犯移动太惹鬼注目了。地狱中的鬼差只是懒,不是蠢,它们不可能不生疑。’ ‘这么说我们这场攻坚战,赢了也只是白赢。’ ‘小子真是白痴。’侏儒见柳还望这么沮丧,吹毛瞪眼骂道:‘这次刀山攻坚胜了,意义在于本帅带着冒牌货出逃的消息被堵死,虽然只是一时,却毕竟抢了一个先机。’ ‘对。’贾藿颔首示意赞同。 侏儒再不客气,它单足点在一柄直插地面的长剑上,大手一拂,指挥道:‘多耍诡计,反而无益。兵法云兵贵神速,现在我方力图突围,恰恰重在一个快字。如今本帅出逃的消息被堵死,上层地狱的守备肯定会松懈如常,我们大可一如先前几层,注意避开各层狱卒监察急速移动即是。倒是你小子,可以稍微发挥发挥作用。’ ‘我?’柳还望见侏儒剑指虚戳自己,微微一怔。 ‘哼,你不是有地府文书,是堂堂正正的奉命行事么?大摇大摆地往上跨层,最好能吸引些牢头狱卒的目光,也好掩护掩护这几个不肖。’ ‘大爷,我这身破破烂烂的,就怕牢头狱卒看了会起疑吧?’柳还望又问。 ‘真真孺子不可教!’侏儒把脸一甩,不胜其烦地噤了声。 马面见状,也不禁摇了摇头,解释道:‘你奉了什么命令前来看本帅,那些牢头狱卒可不知。既然如此,你因此而触怒本帅被折磨一通也未可知,衣衫破烂些也算不得多么可疑。即便被问到,你也就此回答便是。’ 柳还望刻意拖长音调“哦”出一声,心下好笑。这个道理它自然不会不懂,只是为了满足侏儒运筹帷幄唯我独醒的虚荣心,这才故作迟钝。 ‘说起来,马面大帅,你怀中那个是???’ 除了柳还望,其余几鬼也早察觉到马面怀中系着一团物事,看那轮廓似乎是个婴鬼,心中都自不住揣测,此刻经柳还望一点破,不禁个个都好奇不已。就是侧着头去满面不屑的锦衣侏儒,也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 马面瞪眼一横柳还望,并不答话,摆了摆手朝在场众鬼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启程吧。’ 监头在圆形大厅之中徐徐踱着步,目光不时扫到不远处那队队列整齐笔直挺拔的黑甲兵身上,心中猜测连连,越想越觉得有些古怪。 领头的两个黑甲兵,一个亲身进到了极寒地狱(柳还望),另一个则在几分钟前以通报上级为由暂时离场。它们的公文绝非伪造,它们的行为里头也没有半点可疑的地方,这些黑甲兵也毫无疑问是九幽域的精锐,但监头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它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好像女人会偏信自己的第六感,这位监头此刻也深信自己多年培养起来的敏锐嗅觉。 监头脚步站定,勾了勾指头招来一个手下。那手下见上司神色郑重,自动自觉附耳过去,只听得监头轻声吩咐道:‘联系下十八层地狱牢头王天喜,问问它底下有无异状。’ 地狱第四层,七情地狱。 ‘公差大人,这一路可辛苦啦~’接待的狱卒收好公文双手递给柳还望,嘴上客套,一双贼眼还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它。 ‘不辛苦不辛苦。唉~这令牌可真好使啊,比起我上次参加地狱生存战的经历,真是跨层如飞~’柳还望掂了掂手中令牌,郑重其事地将其收好,笑道。 ‘说起来,我能直接启动门柱离开了吗?’ ‘哈哈,那是那是,公差大人你手中的令牌权限可是牢头级别的,当然好使得很。’狱卒搓着手将柳还望引到一边,又大声呵斥着身旁鬼龙让它们缩开一些腾出位置,这才解释道:‘公差大人,实情是你还需要稍候一会,才可以启动门柱离开。具体原理小的也不太懂,但这是门柱的使用规则,小的也只好照实说明。浪费你老人家的宝贵时间了,还请你见谅。’ ‘是这样吗。’柳还望手垂腿边,指头轻轻敲着腿侧,若有所思地望着穹顶,低声喃喃:‘本来还想置身事外,结果估计又得跟着闹一场了。’ ‘公差大人你说什么?’ “叮!” 恰逢其时,门柱梯厢到达的提示音响起。柳还望双手一翻各提五枚青木珠,感叹道:‘我说,煞星到了。’ 第358章 越狱(16) ‘不用查漏网之鱼了!到了这个地步,地狱的差吏就是再饭桶也不可能不察觉,速速离开!按计划到第一层集结!’ 锦衣侏儒大手一挥,当先进入了门柱之中。随后马面、李大和柳还望也先后掏出令牌启动了门柱。这七情地狱之中,唯留下无数抱头或蹲或趴在各处瑟瑟发抖的鬼犯,静得像一潭冻实了的死水。 待得拥堵的七情地狱之中被震耳欲聋的哀嚎声和欢呼声填满之时,恶斗之后,浑身衣衫破烂不堪的贾藿才颤巍巍地自地上爬起。这个曾经英气勃发的女牢头此刻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姿,手执一把崩口长剑,蹒跚行于乱作一团的鬼犯堆中,每走一步,都要有气无力地摆手赶出道来。 一个混迹于鬼犯堆中,周身脱得赤条条的鬼魂见到贾藿行过,先是头一缩,待到看清了贾藿的装束后,才慌忙踮高脚来又看了一阵,这才终于下定决心地运开双手,试图如快船破浪一般拨开堵在路上的鬼犯们。可惜时下的鬼犯情绪激动,劫后余生的快意令到这群昔日常为插队排位争执的老油条们顿时互生惺惺相惜之感,头抵头、肩并肩,不管认得不认得,只要就近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巴不得能变作一只八爪鱼,八只触手一起舞动,才好多抱几个“患难之交”。 ‘走开!滚开!让开道来!’ 赤条条的鬼魂扯开嗓子吼叫起来,可惜任它喉咙喊破,周遭的鬼犯都依旧无动于衷。从来在这群鬼犯面前耀武扬威的****鬼魂第一次明白到,脱去了灰皮的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力,恼羞成怒的它好几次想要用法术强行开出道来,但想到可能引发的新一轮巨大骚乱,它再是不甘,也只有咬咬牙忍住,继续艰难地用手拨开路来。 又好不容易地往前钻了几步,那鬼魂蓦地感到后背被拍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还没决定好要回头还是要往前逃,就听得一把轻声急促地问:‘你是狱卒吧?’ 那鬼魂又是一惊,狐疑着该不该如实回答,又听见那轻声急道:‘不是狱卒,又怎么会脱得赤条条的?欲盖弥彰!’ 那轻声似乎再也忍耐不住,抬手就往那****鬼魂腰间一捅,喝道:‘快!带我去办事处!再不往上通报,就大事不妙了!’ 这****鬼魂闻言心头一动,这才察觉到本在视线底下的贾藿不见了踪影,连忙回转头来,一看之下,再也按捺不住,一手保住贾藿纤弱的手臂嚎哭了起来: ‘大人!大人!这七情地狱,可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啊!!!!!’ 监头焦躁地在圆形大厅中逡巡,好不容易终于等到被它派去联络极寒地狱的手下回来,匆匆一瞥,但见它满脸焦急,监头面上不自觉也漫起了一层忧色。 ‘大、大人!!!’ ‘别急,慢慢说!’ 那手下战战兢兢地凑到了监头耳边,定了一定神,这才整理好了语句,低声禀道:‘大人!极寒地狱王天喜牢头带着几个狱卒往上层去了,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另一头的狱卒只说不知!我问那个奉命查探的九幽兵的事,那狱卒也说不知!’ ‘什么?!’ 监头挑眉瞪眼,低吼出声,心中直呼不妙。王天喜身为地狱牢头,不经上报就私自带着手下狱卒越层,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边联络的狱卒口称不知,只怕不是不知,而是不敢,倘若果真如此,这件事的严重性可想而知。而在当下的极寒地狱,说到严重性,说到能令牢头王天喜不惜冒越权这一革职大错都要极力掩盖的事情,除了马面,还有什么? 有念及此,监头先是狠狠地吃了一惊,心神甫定,又想起了一个可疑鬼魂——柳还望! ‘大人!大人!七情地狱急报!’ 一个鬼差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大厅之中,也顾不上体面礼节,就狂奔一般急急赶到了监头跟前,不等它招呼,就双手往前高举递过了掌中文书。 监头狐疑着将其接过,心中闪过无数不吉的念头,直到将文书打开,终于还是镇不下心中惊恐诧愕,十指一抖,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手中的文书已然跌到了地上。 见顶头上司被吓成这个模样,恭候在一旁的另一名差吏忍不住好奇心,这便随声探头往地上文书看去,只见抬头是“七情地狱办事处”的官方文书正中,唯有大大的八个加粗黑字: 马面越狱,同伙三名。 第359章 越狱(17)白热化 马面独立于门柱顶部,脚下踩着的是专为四大典狱长安设的汉白玉石雕座椅,独掌轻柔而有节奏地轻抚着怀中物事,一双往日富含轻蔑与傲慢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这缩成一团的婴孩,眼神中闪烁着的是旁若无人的关切。 ‘逆反马面!你好大胆!竟然在这重围之中还敢如此旁若无人!!!’ 马面徐徐仰起头来,俯视环伺四周的精兵强将,当先一眼认出了两队黑甲兵,奇就奇在它们被周遭鬼差的刀斧所制,似乎并非来参与对自己的阻截,倒似是涉及到这场越狱的行动中一般。 哦,那个姓柳的小子。 一想起柳还望进入地狱的身份和所持公文,马面便即恍然大悟,看来这两队黑甲兵是被委派它前来的大人物当做炮灰利用了,这才以一片赤子忠心,沦落成参与大逆犯罪的嫌疑犯。 真是讽刺啊。 ‘首恶马面!你那三名参与越狱的同伙呢?!’监头手执长剑,气势凛凛地一挥,厉声喝问道。 “shu!” 凭空冒出一声破空锐响,在这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圆形大厅当中回荡起来,惹得一众严阵以待的兵差心头一动,不禁滚目上看,但见一把长剑直挺挺地倒插在马面身侧,仍自颤颤的剑身射出道道寒芒。各鬼魂既惊又奇之际,又见有一道蓝影一晃而过,那长剑剑柄之上便多了一个五短身材的丑陋男子。那男子横眉怒目,紧绷的嘴角微微上翘,那副神色,俨然是在扫视一堆待宰羔羊,仿佛不是这重围困住了它,而是它威胁着这重围一般。 “啪”、“啪”。 再有两下响声响起,一前一后不过呼吸之隔,马面和侏儒后头,便又多出了两名鬼魂。一名鬼魂见了眼前阵仗,不禁轻呼出声,尔后开始左顾右盼起来,似乎是在鬼群中寻找着什么。另一名鬼魂则镇静得多——也或者是紧张得多——落地之后,五官安分得像被带到公安局的失足妇女,只是不住活动着双手十指,令两枚青木珠如穿石游鱼一般在指间旋动。 ‘好!好!好!三个逃犯和假冒官差悉数到齐了!老地爷有眼,这才让贾牢头在要害关头传出了消息,本官这才得以率众守株待兔,来诛灭你们这四个胆大包天的狂徒!首恶马面,你可有话说?!’ 监头每隔一个感叹号,手中长剑就隔空虚戳马面一次,义正辞严,英气勃发。 马面将系着怀中婴孩的绑带又系了系紧,双目一瞪,鬼力勃发如狂潮汹涌,登时往外散发出慑人的凛凛神威。 ‘让开路者,生!’ ‘大胆狂徒!!!!!’ 监头吹眉瞪眼地扬手虚劈数剑,大声发令道:‘诛灭马面者,本官必在十阎王面前为其请功!效忠地府,扬名三界,就在今日!在场众差!’ ‘在!!!’团团围着马面四鬼的鬼差兵士应声震天,纷纷随声抽出了兵刃武器,眼角眦裂,牙关咬成了一块铁。 ‘杀!!!’ ‘杀!!!’ 滔天咆哮之下,数不清的身影夹杂着炫目寒光法术腾挪闪动,一时衬得这宏伟宽阔的圆形大厅无比狭窄。两队黑甲兵因为身有共犯嫌疑,早被上了锁魂钉,此刻被裹挟于这生死争斗的洪流之中,这些向来披靡的地府精锐第一次感受到了庞大的无力感。虽然多年培养起来的傲骨支撑着它们不去表现出畏缩的姿态,但为了求存唯有紧紧簇拥在一起的狼狈,始终令这群昔日虎狼的眼神在致命光影的推搡之中流露出了慌乱。 ‘啊!’ ‘啊!!!’ 冲在最前头的鬼差气势虽盛,却根本无法逆马面四鬼锋芒。双方一发生接触,不过短若弹指的一瞬,代表正义的鬼差一方便即哀嚎连天。马面法术如潮、侏儒飞剑似电、李大柳还望合力攻防,这一团四位一体的战阵闯入到鬼差群中,顿时化身成一部开足马力的联合收割机。正义使者们被这一势不可挡的滚轮碾过,直如秋收麦秆一般接二连三地倒下,彼此实力高低的差异,唯有在魂飞魄散前一刻的死相好坏有所体现。 ‘不要退!不要退!’监头早知道仓皇之下组织起的人马无可能抵挡得住马面的强攻突围,但它万万料不到这道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防线竟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眼见接阵鬼差之中畏缩退避的胆小鬼越来越多,监头气急败坏地挥砍长剑呵斥责骂起来。无奈它的官威敌不过求存的魅力,锐气受挫的众鬼对监头的威胁充耳不闻,于混乱之中整齐划一地继续后撤,其中退得最后的几个鬼差,已然抵在了圆形大厅紧闭的双叶铆钉大门之上。 ‘啊!’ ‘啊!!!’ 又是几声哀嚎响过,这次却发生在鬼差群的后方。监头闻声惊疑,连忙回头望去,但见衣衫残缺的贾藿舞剑如虹,长剑寒芒划动,好似灵蛇银信挥扫,每到一处,便有一个逃得最为积极猖狂的鬼差倒下,一来二去,动荡的后方顿时安分了不少,本来像黄河决堤一般的颓势,竟然隐隐有止住的势头。 ‘战者或存,退者必灭!’ 贾藿清越之声一起,继而剑光流动,便有数道棱型剑气从它剑身飞脱,星驰电闪地朝马面侏儒直冲而去。 ‘战者或存,退者必灭!’ 焦头烂额的监头见状,顿时被贾藿的英姿所震撼,心折之下,不由得血气上涌,振臂高呼,附和着贾藿所喊词句发一声喊,竟然就舞动起自己拙劣的剑招挺身扑进了战圈当中。 ‘杀啊!!!!!’ 被长官一往无前的气势态度所感染,本就浴血奋战的鬼差更加悍不畏死,而好些心存退意的差吏也把心一横,转身回头又挤进了身后那团滚动的死亡旋涡之中。圆形大厅之内喊杀声此起彼伏,沐浴在地府血色的鬼造晚霞之下,如同一块染血的顽石,倒是颇为相得映彰。 第360章 越狱(18)援军 ‘啊!!!!!’ 又是从喉头钻出的惨嚎,几个鬼差接连应声倒下。 贾藿所带来的正面影响,始终未能打破双方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一心情激荡就能实现反败为胜的,只有七龙珠海贼王火影忍者死神蓝龙蓝色驱魔师银魂幽游白书等等罢了。 热情逐渐消退的监头也清楚眼下的局面已经早超过了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圆形大厅内苦苦支撑的这群差吏就算还能咬着牙不退,但被打得溃不成军也不过是片刻功夫的事了,再无援手,这千万年来都以“森严”著称,被誉为三界“第一铁门”的地狱大门的万世英名,怕是就要在它的手上毁于一旦了。 四位典狱长大人怎么还不到?!中心军、驻城军怎么还不到?!! 转念之间,马面侏儒两个恶煞又朝前逼近了数米。此刻已然后背贴着门扇的监头再也退无可退,大门被破、鬼犯越狱成功,真真到了一步之遥的要害关头,无数的念头在这个小官的脑中划过,忠义、私己、豪迈、猥琐、敬业爱岗、明哲保身,相互矛盾的意欲在它顶上的一亩三分展开了激烈的交战,其剧烈的程度,堪比日本战国早年的百人会战。 “咚!” 正胡思乱想之际,监头但听得背后一声巨响,未及反应,身子就被随声传来的震动一把撞了开去。面朝下摔了个狗吃屎的监头仓皇地回转身来,急急仰头看去,发觉圆形大厅紧锁的门扇已然洞开,刺眼的冲天火光晃得监头双目一阵花白。在这片充斥了视野的光斑底下,监头遥遥看见了一面被挥舞成虹光的赤红色军旗,随即便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宏朗号令: ‘突进!凶悍犯人,格杀勿论!’ 在马面四鬼的视角,看到的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其时柳还望挥舞着手中白金长枪刚把一个鬼差刺了个洞穿,就听得大门方向“咚!”的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就看到门外装甲整齐的几列军兵,随着领头的那位指挥官一声令下,齐齐挺起手中武器,迈着整齐的大步冲了过来。明知道此时此刻乃危急存亡之秋,看见自门洞鱼贯而入的军兵时,柳还望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中学生物课上学到的内容,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句: 好一个精虫入******这份诙谐带来的好笑还没来得及爬上柳还望的面孔,就被后发的惊惶抢占了先机。虽然新到的军兵单兵战力不见得比场中的鬼差强上多少,但它们胜在秩序森严、悍不畏死,其彪悍的战风,与那群乌合之众可谓判若云泥。一时半会柳还望倒不担心,马面和侏儒的硬实力就跟大多数基层政府部门工作人员的态度一般霸道,但假使外头毅然咬牙发动车轮战鬼海战略,久战之下,马面侏儒两鬼还能支撑得多久,柳还望心里可就一点底都没有了。 妈的,无常你个****的说好的接应呢?!!! ‘带本官见你们的上级!带本官见你们的上级!本官是地狱的当值监头陈慎独!!!’ 陈监头领着贾藿逆着前冲的兵士一路往援军的核心闯去,刚去得半途就被几个卫兵生硬地截住,既急又躁之下,陈监头就不禁大呼小叫了起来,惹得周遭纷纷侧目。 ‘让它们过来!’发令的那把雄浑有力的嗓音再度响起,截住陈贾二鬼的卫兵即时撒手让道,唯用目光监视着它们两个的举动。陈监头心里有气,但也明白当下不是为了“无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前来援手的友军发生冲突的时间,便即一拂袍袖,又领着贾藿大步小步往前赶。 ‘本官地狱当值牢头,陈慎独,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面对着身前虎背熊腰、盔甲明亮,一手按剑柄、一手发号令、威风凛凛的鬼将军,陈监头郑重一揖,不卑不亢,并不为它的军威所慑。 ‘见过陈监头,末将乃丰都城驻城军副将,朱得亮。’ 这浓眉大眼的副将朱得亮,见这监头陡缝巨变,虽然神色仓皇,却不见得多么畏缩惊惧,危急之际得施援手,也未至于激动涕零,不由得眉毛一挑,对它有几分青眼。 ‘方才得监头急报,末将便率军匆匆赶来,其中巨细,不知监头现在是否方便进行说明?末将得悉后,也好回报上级,以示军情之紧急。’ 陈监头听了却没有立刻回应,反倒旁若无人地东张西望起来。朱得亮见状颇感不快,却也不便出言指斥,只是由得陈慎独无礼。 陈慎独可没有察觉到朱得亮的不快,兀自越看越是大胆,竟然干脆踮起脚尖扳着指头数起鬼头来——地府规例,阎王以外、阴帅以下,非持节者不得擅自于军阵中使用飘术。看到后来,陈慎独的眉头越扣越紧、面上忧色越来越浓,等它数到十个指头轮了三轮之后,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强自压低音量朝朱得亮严肃问道: ‘朱副将,你坦白告诉本官,这次调军可来了驻城军几支?中心军几支?’ 朱得亮沉吟半晌,这才竖起了一个指头。 ‘只是各一支?!’陈慎独惊呼出声,它几乎感受得到自己的三魂正在丢掉七魄。 朱得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 ‘唯有我丰都城驻城军,一支。’ 第361章 越狱(19)突破 ‘一支?!!!!’ 陈监头惊呼过后,直觉得天旋地转——这种感觉它是第二次品尝,第一次发生在遥远的生前,那是它继老婆连生五女后,又一次体验弄瓦之喜的晴朗夏日。 ‘朱副将,你好糊涂!!!不过一支,如何抵挡得住马面这个恶贼?!它可是还有一个同样险恶凶暴的同伙和两个丧心病狂的走狗!!!’ 陈监头焦急之下,一时忘了礼节,竟然横眉怒目厉声斥责了朱得亮起来。那朱得亮见这羸弱文官如此,只是冷笑,待它劈头盖脸说完一通大道理,才淡定地朝身边护卫一勾手指,说道:‘陈监头,你在地狱之中太过专心致志、废寝忘餐,估计是不知道眼下地府正经历着何等大劫。’ ‘大劫?’ 陈监头一怔,看着朱得亮护卫递过来的鬼知道略一迟疑,劈手接过,只是将其中内容看了个开头,便惊得目瞪口呆,一颗心如在滚烫的沸水中上下浮沉翻滚,实在耐不住等到浏览完毕,便急急开口问道:‘朱副将,这、这可是上古四凶穷奇?!’ ‘陈监头好见识啊。’朱得亮语中讥讽语气渐浓,接道:‘如今不单单是我丰都城,与千恼城相连的各个城池悉数进入了备战状态。各城驻城军均在作战岗位上严阵以待,做好了随时抗击穷奇侵袭的准备。至于丰都城的中心军,更是全军出击驰援千恼城——陈监头,如今境况你还能求来我朱得亮旗下一支,已经是我军考虑到地狱的特殊、马面的影响而特事特办了。’ ‘穷奇名头虽大,但毕竟只是传说中的恶兽,竟至于地府如此郑重对待?’ 朱得亮闻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心道文官终归是文官,对实力的悬殊无法分辨,一针见血问:‘陈监头,你还道今日的地府,是昔日的地府么?’ 陈监头为之一窒,半晌无言。 朱得亮也不管它如何,视线微微上移看天,径直道:‘穷奇实力深不可测,如今它不过初脱封印,实力未能全复,但由坐镇千恼城的鸟嘴大帅牵头抗击,却隐然有不敌的势头。现时就连几位阎王大人,都即将亲临战场了。’ ‘连阎王大人也?’ 陈监头愣在了原地,怔怔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得亮可没有闲情配合陈慎独的沉默,它大手一拂,神威凛凛,说道:‘陈监头你大可放心,地狱大厅固若金汤,马面就是状态十足之时想轰塌外墙也是难能。如今它和三名同伙被困于其中,只能自大门突破,本将麾下精锐在本将的指挥之下,便能借助战阵发动车轮攻势,最大限度地发挥联合作战的实力。它马面再强,鬼力终归不是无穷无尽的,其时彼竭我盈,我方的优势就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陈监头,本将向你拍胸口担保,只要有本将坐镇此处,胜利定然属于我们正义的一方!’ 朱得亮豪气干云地发一声喊,便将自己的军用鬼知道抬到嘴边,宏声发令道:‘各队听令!甲队后撤,乙队补进,丙队。。。。。。’ 话音未毕,蓦地里有一道寒光疾风迅雷般掠过,朱得亮大张的嘴便即僵在了脸上,余下的洪亮号令声顿时卡在黑洞洞的喉头中,唯在半空留下了一长串诡异的省略号。 ----- 正规军突如其来地杀到,马面四鬼不可不谓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马面受创,侏儒经年被寒风消耗,再历经极寒地狱的交锋、刀雨地狱的鏖战,这越狱一行一路打到这圆形大厅,之中唯一算得上生力军的,竟然只有李大这个鬼力虽强,于法术领域却是半道出家的门外汉。而这队正规军,攻守联合,一举一动之中都颇见章法,还巧妙地利用上了同在大厅之中的乌合之众,兵法六如真言就算未做到全部,也体现了其中精髓七八。双方一边不利于久战、一边做好了车轮战的准备,一劣一优两势结合之下,这场关乎荣辱存亡的拉力赛果真如朱得亮所言,胜利的天平逐渐往充盈的一方倾侧。 马侏柳李四个对此全都心焦如焚,但又全都无能为力,无论是马面还是侏儒领头发起的冲锋,无不在取得些微成果之后就以失败告终。就在第五轮冲锋再度功亏一篑之时,心灰意冷的柳还望察觉到前方战阵中的一丝异动,眼前一亮,指着那处大声道: ‘大帅!大爷!对方阵脚好像乱了!’ ‘还用你说/小子废话真多!!!!’ 马面侏儒两恶齐声一喝,鬼力汹涌如潮,飞剑和炮丸登时如狂风骤雨般呼啸而去—— “轰!!!” 面对此等强攻,从来是依靠精密的调动配合和借乌合之众当挡箭牌双重手段漂亮化解的丰都城驻城军朱得亮一支,第一次乱了阵仗,该前的不前、该退的不退、该守的没守,爆炸声过后,嚎啕声迭起。这道密不透风的墙,这道死死守住地狱尊严的最后一道关口,终于在剧烈交战十分钟后被打开了一道豁口。 马面面露微笑,李柳两个跟班更是面露狂喜,但说得上最是兴奋激动的,却要数嘴角几乎提到耳边的锦衣侏儒。这个暴躁急切的凶徒双手提剑乱舞,大开大合的剑势如狂风般席卷,每一道剑影寒光,似乎都在雕刻它心中的洋洋自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老子的计策,竟然另立奇功!!! 第362章 越狱(20)侏儒的盘算 锦衣侏儒一直别有谋算。 自刀山鏖战后,锦衣侏儒、马面、柳还望和李大四鬼意外发现手中令牌权限之高直令人咋舌,除了能够指示门柱的具体位置外,还会辅助克服机关的掣肘(如置换地狱的准确踩点、如黑暗地狱的暗号连线),越狱一路上,反倒是身为地狱牢头,本该走在最前面的贾藿拖了后腿。 这种顺风顺水,令到本就心有怀疑的侏儒更加笃定原有的揣测,它认定这次“越狱”,根本上就是地狱乃至地府高层少数派策划的一次阴谋活动,其本来目的,就是要放走马面。 锦衣侏儒注意到一件微妙的事:王天喜等鬼差为了阻截它们,在刀雨地狱中可算是拼上了一条魂魄,这种表现绝非作伪。 一边想放,一边要拦,这种矛盾直指一个事实:这个阴谋活动得到了高层的许可,却没有下达到地方。 这个事实有两个重要的要素需要被确定,一是高层有多高,二是如此大费周章的理由。 有能力且有胆量策划越狱,关键是能搞来权限如此高的门柱令牌的鬼物,在地府中但凡傻得没有太过分的鬼魂怕是都能掰着指头数过来——除了在地府中就是天就是地就是法则的十阎王,还能有谁? 至于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侏儒想到了两个可能。 一是参与的高层希望撇清和此事的关系。这种例子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各级领导话里有话地在下属面前之乎者也顾左右而言他,明里暗里将自己见不得光的诉求表达清楚,就要下属领悟着去实行,事成固好,事败也跟自己全无瓜葛,堪称领导的艺术,乃是官职场上必须参透的一门技巧。 二是这些高层希望马面以为,自己得到的只是有限的帮助,越狱成功更多的却是依靠自身的实力——说的明白些,就是这些以往事事种种,如派头、门面、排场等等唯恐不够大的高层,这次竟然一反常态,想要借此掩藏自己的来头之大来。 第一种可能正如侏儒所说,只要傻得不要太彻底,肯定都会联想到十阎王身上,既然如此,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有阎王参与还想掩盖形迹,难不成这是十阎王全体参与的谋划? 这个假设很惊人,但说到底谋划这次越狱的幕后黑手动机如何,锦衣侏儒毫不关心,它在意的唯有这群权力极大的操控者们突然发现自己也掺入了其中,会作何感想、会有何反应。 嘿嘿,这群自作聪明的肉食者,八成会惊讶得目瞪口呆吧。 恶趣味地一笑过后,锦衣侏儒却不得不郑重地考虑起接下来可能面对的事。在它看来,一旦马面逃出地狱,为求灭口,柳还望这个知情者自然首当其冲,它和李大在肉食者经过短暂的惊愕过后,肯定也难逃厄运——锦衣侏儒只是自信,可不是狂妄,要独对地府一界精锐,它自问还是有几分为难。 在越层的经历中,一个自保的计划逐渐在锦衣侏儒脑海浮现。 在黑暗地狱云端平台的一次碰头,锦衣侏儒以硬闯必失为由,向齐集的众鬼提出了一个计策。它指出,王天喜一行被困于刀雨地狱,刀雨地狱各狱卒又一心向着贾藿将通讯手段悉数摧毁,贾藿叛变的事实,未必已被知晓,它们不妨将计就计,好好利用这点玩一出无间道——不成,本就离万劫不复仅差一步的贾藿境况不会更差;但若成,就可能成为它们越狱成功的关键一步。众鬼深思过后都同意了侏儒的看法,又经贾藿自身执意坚持说服了李大,这才有了前面贾藿于七情地狱向陈慎独报讯,再有了后头它随陈慎独接近朱得亮,于大军众目睽睽之下手刃这名副将的一幕。 它们忽略了侏儒真正的险恶用心。 越狱一事,马面是首恶,柳还望是次恶,地府含怒追逐而来的各方矛头肯定主要指向它们,但锦衣侏儒却尚认为这两鬼不足以吸引去足够多的锋芒,为求稳妥,它才设计出了这么一个无间道计策,要令李大贾藿成为众矢之的。本来锦衣侏儒推想,贾藿至多能暗算一个地狱里的中层小官,却没料到鸿运当头,竟然能借此斩杀拦在它逃脱道路上的一道极大障碍,贾藿因而激起的众怒更是千倍百倍于它的想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锦衣侏儒双掌连环,如虹飞剑顿时连珠价疾扫开去,那战阵顿时如被刀切肤一般顺着被乘乱打开的豁口撕裂分割,终于再也抵御不住四鬼的强攻。但听见一片冲天惨嚎响过,拥在地狱大厅门前的驻城军兵士当即乱成了一团,四道黑影便如紫电般飞射而去。 于连场苦战之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接触到了自由的鬼气,锦衣侏儒情不自禁地放声长啸,飞剑随声掀起了一阵银色狂风。 千年!千年!老子终于,重见天日! 第363章 新任阴帅 鸟嘴双臂连挥,三道黄光以叉状飞射而去,穷奇却只抬掌一扫,只听得“轰”、“轰”、“轰”三声连响掠过半空,这头上古凶兽自烟幕中探出头来,竟然是丝毫无损。 ‘鱼鳃、黄蜂,攻它双目!日夜二游,削它前足!’ 鸟嘴一声令下,四帅毫不迟疑地依言照做,鱼鳃手掷三星、黄蜂尾后针急刺、日夜二游锤打斧削,四道星驰电闪的飞影如流星般拖出一条晃眼的轨迹,接二连三地打向了共同的目标穷奇。只是这头凶兽真是好不厉害,酣战至今,不仅不露颓势,反倒还有愈战愈勇的劲头,口咬掌拍尾扫身撞法术喷涌,无一不是威力惊人、锐不可当。四帅在鸟嘴指挥之下的这番强攻甫一与之碰撞,当即又激起了骇人的轰鸣火花,可惜这阵势虽大,终归是徒劳无功。再度铩羽而归的四帅被穷奇凌厉凶暴的反攻逼得一连退出去,相互对视了几眼,又将急切的目光投向了鸟嘴。 鸟嘴架起绿墙挡去穷奇射来的一个小山般的火球,迎着四帅的目光摇头苦笑。五帅合力也就勉强跟穷奇分庭抗礼,底下参战的恶鬼兵士死伤无数,眼见这局面如阳痿狎妓,越是用力发狠,越是灰心沮丧,傲慢如鸟嘴,心中也不免兴起了几丝汪洋之叹,感慨这三界之中,果真是人外有人、鬼外有鬼、神外有神。 莫不是鬼门之乱后,本帅一路走得太顺太快,这才小觑了三界英雄凶恶? 感慨归感慨,鸟嘴却不敢真的灰心丧气袖手不管,它发出一声朗喝,又带着四帅发起了新的一轮冲锋。这轮短暂交锋一如既往的乏力,不过数合长短,五帅便又纷纷转攻为守撤了开去,得逞的穷奇便得以再进一步。此时的穷奇早脱离了鸟嘴初定的限制圈,那双泛着瘆人寒光的巨爪,正一步一步地往地府的咽喉探去—— 一旦让穷奇挣出千恼城防线的掣肘,这个地府登时岌岌可危! ‘啊啊啊啊!!!!!’ 有念及此,素来性子急躁的日夜二游率先咬牙发起了狠。这对心存死志的兄弟鬼帅齐齐仰天咆哮,玉樽余下的鬼力悉数汹涌而出,如气浪般呼啸而过,充满了它们的四肢百骸。咆哮声犹在众鬼耳边萦绕,两帅齐齐凌空虚蹬数下,在巨力推动底下顿时身化飞电,一个锤影重重,一个斧光森森,均以迅雷之速、千钧之势破开长空,犹如两条出渊恶龙,裹挟着的慑人气势,如雷霆、如浪卷,一左一右并肩扑向了穷奇的硕大脑袋。 二游的这下进招倾尽了毕生造诣,既无花俏,更没有留下任何余地,是破釜沉舟之决绝、是背水一战之坚毅,是拨开这掺入了鸟嘴势力集团的两帅种种瓜葛和败絮,终于展露出来的对地府始终未变的赤子之心。 ‘来得好!’ 穷奇本是亡命之徒,生性彪悍,又因久困封印而饱受压抑,早就想痛快淋漓地大战一场。可惜鸟嘴狡黠阴险,作战风格多显诡谲,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就是不愿意进行实打实的正面交锋,但以存亡相搏。由是激战至今,这穷奇越打却越是徒增郁闷烦躁,胸腔中只有说不出的不畅快,此刻终于遇见日夜二游这一对愿以死明志的准烈士,它焉能不喜?由是面对这足能开山裂石的杀招,穷奇不怒不惊,只是兴高采烈地叫一声好,旋即一催妖力,便即和身迎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道虎吼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此,更辨不出其中愤怒兴奋,旁人所能看见的,唯有半空中如旭日破晓般迸发的一下耀眼亮光,之后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金石碰撞之声,实力稍显不济的围观鬼魂,便在不知不觉中被席卷而来的气浪掀翻。 没有灵魂震颤感,没有灵体被撕裂的感觉。明明记得自己的攻击被穷奇格开后,对方于旋踵之间便又递来了后招,那一招无论如何自己都是挡不下、避不开的,如今却偏偏得以幸免于难。一头雾水的日游来不及享受侥幸逃生的欢愉,只是怔怔地看着滞在离自己半指之前的那个锋锐巨爪——顺滑的弧线,干脆的折角,穷奇的爪子整体透出了一种近乎艺术的协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表现出了它吹毛可断的合理性。 ‘嗷!!!!!!!!’ 穷奇这一声自脱出封印以来首次发出的哀鸣令惊愕的众鬼如梦初醒,无论是鸟嘴、鱼鳃、黄蜂、双游,还是艰难求存的一众军将兵士,抑或是碍于上头命令不敢明目张胆逃离,此刻三三两两躲藏在安全位置的恶鬼们,无一不将一双目光聚焦在穷奇身上。但见这头不可一世的恶兽左掌后缩,似乎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一双幽绿色的眸子几乎烧成了赤红,就这般缭绕着仿佛会喷薄而出的火花,死死地看向了空中的一个方向。 ‘是谁?’ 一个无名小卒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心中疑惑,同抱此惑的鬼魂们纷纷循着穷奇的怨毒目光看去,只见与火光相互交织的昏黑夜幕底下,凭空多出了一道挺拔的白色身影。这身影高而不壮,反倒瘦得显出羸弱,就那么横亘在天地之间,不显神威,不显霸道,但又偏偏好像一抹碍眼的马赛克,令任何观者都不得不注意到它的存在。 ‘吾乃新任阴帅。’ 那白色身影衣衫上缀着的金边反射着耀目亮光,一出声便惊得场中无数不知情者瞠目咋舌: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个新任阴帅? 那白影听不到底下众鬼的心声,只是径直继续着自己令听者惊愕的宣言。 ‘今有穷奇作乱,吾奉命率领丰都城中心军而来。千恼城防线已临崩溃,各位阎王大人到来在即,此战成败、地府安危在此一举,吾等务必不计伤亡奋战,死死拖住这头凶兽的步伐。’ ‘全军听令!’ 白影右手高举,登时有一面赤黑令旗在空中舒展开如龙身的体态。 ‘进击!’ “轰!” 随着这一声令下,只听得四面八方的巨响汇聚成一声,千恼城各个城门便即齐齐被应声破开,如山崩海啸的喊杀声即刻鱼贯而入,好像发现了猎物的群狼,更似瞥见了腐尸的鹫群,只在呼吸之间就席卷了这个暮气沉沉的边境重城,用腾腾杀气填满了被夜色火光压得抬不起头大街小巷。 第364章 千恼归终(1) 千恼城南端缩地台,丙号操控室。 ‘前辈,前辈!援军、援军终于到了!援军终于到了!’年轻的操作员指着自己斜架在操作台边的鬼知道兴高采烈地道。 ‘可以说话!但手不要停!’被它称作前辈的蓝衫呵斥了一句,操作员当即悻悻然地收回了手,继续在操作台上忙碌了起来,一双眼珠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鬼知道中的千恼城战况直播,一双眼眸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呵呵。’看到后辈面上心驰神往的神情,蓝衫专注的目光也忍不住朝它的鬼知道瞥了过去,只这么一眼,就也情不自禁地被画面吸引住。那威风堂堂的白色身影,腾挪闪动如一道电光,杀伐强攻似一柄利剑;厉声一喝,就有千百兵士奋不顾身地扑上;剑指一扬,就有无数刀剑法术一往无前地席卷而去。虽说先来的五帅同样英勇凌厉,是地府中顶尖的鬼雄,但在这新到的阴帅面前,竟然多少有些黯然失色——这种冠绝地府的威势,这种叱咤三界的气魄,试问地府之中无数公魂,但凡灵魂深处对阎王之下,万鬼之上的睥睨之姿还有几分期待热切,又有谁能够不为之心醉呢? 新任阴帅黑无常,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蓝衫暗自嘀咕了一句,回过神来又不住地催促了后辈起来。那后辈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手头动作越来越快。 ‘要守住这千恼城,要守住这地府,我们两个能做的、要做的,就只有尽快完成缩地台设置让阎王大人们尽早到达。其中贡献对于这场关乎地府无数公魂安危的战役来说,一样举足轻重。’ 后辈没料到这个素来寡言沉着的前辈会说出这么一番慷慨陈词,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又感到热血澎湃起来,眉飞色舞地附和道:‘是!是!前辈你说的对,我们两个此刻所做的。。。。。。’ ‘不是我们两个,是缩地台全员。’蓝衫郑重纠正道。 ‘没错!是我们缩地台全员!无论是跟我们一同在进行缩地台法阵分割启动的其他所有操作员们,还是在为转移阎王大人这种级别的鬼魂所需巨大鬼力的同事,抑或是在缩地台内外进行警戒的安保人员,我们所有公差,都在为地府的明天效力!’ 小年轻说到动情之处,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稚嫩的豪迈,竟然握拳向天一摆,激情呐喊道:‘这场正邪之间的较量,必定以地府的全面胜利而告终!而我们,也终将成为为这场伟大胜利奠下基础的功臣!’ ‘蠢材!刚刚那条术式写错了!’ ‘啊啊啊啊前辈对不起!!!’ ----- 千恼城南端缩地台,指挥室。 ‘局长,有异动!乙号阵位被启动了,是到达!’ ‘到达?!’南端缩地台主管王见尧一按方桌长身而立,严肃发问:‘从哪里来的?!’ ‘报告!是丰都城!’ ----- ‘快!快!动作快!丰都城的逃犯很有可能通过缩地台到达了!我们一定要截住它们,绝不能令本就严峻的千恼城局面更加混乱!’ 被调派来充当南端缩地台安保工作的千恼城驻城军指挥孙飞边敦促着,边领着手下兵士往乙号阵位赶。眼见再转个一个拐角就能直达目的地,孙飞忽地听得一声轰鸣响起,随即就看见眼前有十数个躯干残缺的护卫横飞开去,接二连三地打到了围成拐角的墙面上,直到那墙面被砸穿了一个大洞为止,仍有护卫被气浪飞剑连连轰翻,连珠价地从墙洞往外飞出。 ‘糟了!全体进入作战状态!’孙飞一声令下,率先拔剑在手,却未曾想自己话音未落,就感到心头一寒,等到回过神来,它就发觉自己已然仰天躺倒在地,眼前能看到的,却是半截尚直挺挺站立着、似曾相识的躯体。 ‘孙指挥!!!’ 离孙飞最近的几名兵士既惊又怒暴喝出声,可惜它们都不曾学过狮吼功,嗓门虽大,始终未能抵挡那削铁如泥的剑影。呼声过后,这些剑未见红的士兵也就前赴后继地成为了若干块残缺肢体,伴着自己的上峰一同将这条尚算宽敞的过道铺了个满满当当。 ‘好,好,难为你们了。本帅谨代表十阎王向典狱长你的配合表示感激。明白,明白,确实为难一众地狱同仁了,对于殉职的各位差吏,阎王殿方面定然会做出抚恤。对于其中作战表现突出,尽忠尽职的一部分同志,本帅更会向十阎王大人提出表彰的申请,以嘉奖它们可昭日月的忠心。对了,参与了刀雨地狱的一众差吏,典狱长你们都查清楚了吗?是,是,它们敢知情不报,确实胆子很大。不过也正多得它们几个,尤其是那个叛变的刀雨地狱牢头,这次越狱行动对地狱形象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小,恰好可以将主要过错归咎到它们头上。处置的方案就由你们四位决定吧,十阎王大人对四位典狱长的公正有足够的认识和信任。好的,本帅也该为千恼城这边的收尾忙活了,再见。’ 无常挂断与地狱典狱长象六的通话,收好鬼知道,一手托腮,定定地看着正于千恼城中心剧烈交战的穷奇和黑无常——亦即是原恶鬼事务局蓝衫教官经常,心下好笑。 ‘兄长这飒爽英姿,真是令我陶醉痴迷~这派头十足的横空出世,足够震撼为数不少的观者吧。嘿嘿,黑白无常这队兄弟阴帅的名头,自今日起就要惊动三界咯!哪还会有谁记得什么日夜二游?’ 走到现在,虽然每一步都有意外,但大体上都没有偏离秦广王和无常当初的设计安排太远,也算得上是“尽在掌握之中”,无常对这个局面很满意。虽然它总是极力否认,但欺人难自欺,无常知道自己一直都痴迷掌控、摆布别鬼的感觉。 催动轮椅凌空往前行去,无常活动活动了双臂,薄唇抿起,向来半眯夹着满眸散漫儿戏的双目一睁,英气勃发,鬼力顿时自玉樽如泉涌澎湃。 ‘好了好了~小的也该去当马前卒了。敬爱的秦广王大人,希望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在最后关口掉了链子。’ 一言甫毕,这个千万年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袖手阴帅只往椅背上一靠,既不见飞影流动,又未察法术闪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带着座下轮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65章 千恼归终(2) ‘这到底是。。。。。。’马面拂手扫出一道弧形刀光将围上来的十数兵士一扫而开,目瞪口呆地盯着远处匪夷所思的景象,满心惊诧。 ‘所有兵士听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将这几个逃犯拦住!’ 一个将军模样的鬼魂振臂一呼,身先士卒飞身上前。锦衣侏儒手起剑落,只听得“铿铿锵锵”一顿乱响,那将军就被削去一臂,在护卫的拼死保护底下撤到了后头。 柳还望从无常那里得来的情报信息少之又少,也万万料不到地府竟然就在它忙于越狱的这段时间里闹出了这么一个大乱子。看着穷奇那凶暴彪悍无可匹敌的犀利架势,柳还望不禁咋舌,暗想自己参与那荒唐至极的越狱行动,似乎还比被调来守这千恼城来得安全。 ‘马面大帅!’柳还望瞥见远处一个异常,连忙身形一晃贴到马面身侧,低声道:‘大帅,你看奈何桥关口!’ 马面依言看去,发觉什么都没看见,微微一怔,又定神一看——果真什么都没有! ‘奈何桥关口,没了?’马面眉头微扣,显然颇为愕然。 ‘是!奈何桥关口估计是在乱战中塌了!换言之。。。。。。’ ‘只要闯过这个军阵,前面就再没有什么能拦住本帅。’ ******这是把老子给忘了吗?!这个自私鬼! 看着马面的炯炯目光,柳还望强压下白眼,暗暗咒骂道。 ‘上吧!’ 马面并没有闲情关注柳还望的不满,双足凌空一蹬,便箭也似直闯入前头围成铁桶的军阵,独臂如鞭狂舞,或灰或白的能量弹就雨幕一般四散开去,直打得环伺四周的兵士哀嚎连天。柳还望唯恐真会被马面抛下,也不管可能会被它寰幻玄宇密集的攻击误伤,硬是咬着牙死死跟在马面三步之后,靠着五行珠自保。这两鬼亦步亦趋冲在前头,锦衣侏儒自己面对一团刀光,贾李这对鬼情侣面对一团剑影,三者就被落在了后头。 ‘大帅!’ 柳还望忽地高声预警,手头三枚青木珠便即脱手而出。马面听得它的呼喊,想都不想便使出一记旋身后踢,只在呼吸之间,它那在半空中甩成了百磅炮弹的脚后跟就砸到了一个重装兵士的脖颈上,那兵士连呜呼都未能发出,就双眼一黑软绵绵地当空坠落。见状如此,那三个被柳还望青木珠打得滞了一滞的兵士顿时怯了半分,可惜这种求存的本能反应不仅没有解救它们,反倒给了马面乘胜追击的间发之机。又见得三道黑影一晃而过,那三名兵士便蓦地各自在头胸腹多了一个深深的凹陷,也追随着那名抢先一步的战友赶去亲吻地府这片赤土。 ‘大帅!!!’ 危机解除,柳还望不喜反惧,再度高呼出声。马面不耐其烦正要横它一眼,余光却瞥见自关口方向赶来的绰绰鬼影,当即恍然大悟。 妈的。 这次合围过来的鬼兵草草一数就有过百之众。受创之后的马面久经战阵,虽未至于是强弩之末,却也隐隐有疲惫乏力之感,哪里还有底气去正面抗衡这么一队精兵? 马面自成鬼以来,虽说不上一帆风顺,但总算是山挡翻山,水阻跨水,何曾体会过此时此刻这般巨大而真实的无能为力?有念及此,这位叱咤一时的堂堂阴帅破天荒地有些心灰意懒。马面仰头看天,对耳边柳还望的连连催促呵斥充耳不闻,只是将残掌轻轻按在怀中婴孩头上,不住摩挲。 阿郎,当年我不知天高地厚孤身闯荡,于山野遭遇肆虐良善的贼人独身救人,最终死于那群恶贼屠刀之下的时候,也不曾如此心灰意懒过。是我安逸得久了,失了昔日那份置死生于度外的胸怀了吗? 柳还望只见到马面神游他处,却听不见这番内心独白,还道这个阴帅托大如斯,真的是不将地府强兵放在眼内了。如今前有虎狼,后来追兵,柳还望实在是又急又气又无奈,心道再这么下去横竖都是死,干脆把心一横,咬着牙扳过马面肩头,厉声喝道: ‘马面大爷!现在关乎存亡,别他妈发呆了!突围要紧!!!’ ‘没错。’ 被柳还望没上没下的这么一吼,回转神来的马面竟然丝毫不以为忤,反倒利落地应了声好。意外执行,柳还望也不禁一愣,就这么一晃神,马面却又已一往无前地冲入了迎面赶来的军阵之中。 ‘杀!!!!!!!!!!!!!!!!’ 军阵过百兵士齐声一呐,顿时刀斧齐鸣。 第366章 千恼归终(3) 马面并无二话,鬼力激涨,能量球登时四散飞去。在这层弹幕掩护之下,它身飞似电闪,出拳如雷霆,但见半空中一道孤影掠过,气势汹汹的迎击军阵就被撞得往内凹进去了一块。 ? 见这支精兵竟然不惜十数鬼一同前胸抵后心,架住中招的前锋硬生生接下了自己这一拳,马面颇觉讶异。虽然它这一拳造诣确实不低,但这队精兵训练有素,按理说只要行壮士断臂之决断,任由前锋受创,后头的其他兵士便能乘势反制,何故如此鲁莽,竟为了保护队友白白错失良机?要知道地府军队中所强调的“战友爱”,乃是以服从和胜利为大前提的战友情,可不是这种毫无理智的“youjumpIjump”狗血爱。 昔日同袍,今日仇敌。马面虽觉对方的行径匪夷所思,但一来它没有留手的理由,二来唯恐其中有诈,这个存了一往无前的决心的前任阴帅神色一凛,打出的独拳便要抽回再打,却未曾想那中拳的士兵拼尽残存的一丝力气,死死钳住了它的手腕,低吼出声道: ‘马面大帅!别急!’ ? 马面狐疑不定,但见那兵士及它身周同僚均神色真挚,心头不禁一动,虽不接话,却也没有继续手头动作。那兵士读懂了这股沉默背后的许可,略微一顿,便迫不及待说道: ‘马面大帅,我们都曾在你麾下服役,深为你的品行忠诚所折服,全然不相信你会做出一丝半点背叛地府的行为。在出动之前,我们经过深思熟虑,始终还是无法接受上峰的说辞,便决意宁愿冒灰飞烟灭之大罪,也要为马面大帅你穷尽绵力。这才在这次阻截中身先士卒,抢在其他友军前头,冲在了第一线。’ ‘混账!军令如山,你们怎么如此儿戏荒唐?!’马面似乎忘记了自己时下的立场,面对一群冒死相助的忠诚之士,竟然还厉声呵斥起它们来。 那兵士听罢摇头,叹道:‘马面大帅,不愧是你。属下此举绝非违背军令,上峰要我们阻截大帅,属下可没有打包票一定能拦下。此刻属下身受此拳,离存亡只在一线之差,也算得上尽职尽忠了。’ 见马面神色严肃还要再说,那兵士用力一捏它手腕,连忙抢道:‘大帅,不要再说了,机不可失!你切记,除我部及其余明面上赶来阻截的各部,在关口周围还埋下了三支伏兵,其位置分别为以关口为中心的东南方一百米、正西方五十米及正东方五十米。待会我部会佯装跟大帅你混战成团,大帅只要选中时机,突如其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这三队的死角突入到关口范围,到时它们就断然无法阻止大帅你踏上奈何桥!’ ‘杀!!!!!!!!!!!!’ 根本不给马面丝毫考虑的余裕,那兵士一言既毕,便使足吃奶的力气仰天怒吼。簇拥在它身周的百十名兵士得此讯号,也当即放声呼应起来,飘术连展,顺着呼声展开了球状阵型,将马面拦在了正中心,完完全全地隔开了外界的视线。 ‘大帅,机会难得,切勿犹豫!属下以一片赤诚,祝你能够沉冤得雪!’ 话音方落,那兵士十指一松,便好似一枚断线风筝一般直往地面坠落。 ‘马面大帅,确实机不可失啊,快走吧!!!’柳还望见马面不为所动,情急之下连声敦促道。 马面面色铁青,幽幽地望了远处的穷奇一眼,忽地急催鬼力,便运起寰幻玄宇在手心聚起了一个直径人长的灰黑色圆球。 ‘让开!!’ 全然摸不清马面意欲何为的众兵士闻声一怔,慑于马面的威严和它手中能量的澎湃,不明所以底下还是下意识地腾开了身子,密不透风的球状战阵,登时在面朝穷奇的方向开出了一个洞口来。 ‘地府虽于我马面不仁,但我马面,绝不对地府不义!’ 如此宏声一呼,马面手中能量球随它郎声抛飞而出,在脱手的一瞬化作一道三抱灰线,星驰电闪地朝那肆虐着的凶兽穷奇的臀部射了过去。不止围成战阵的兵士,就是尚在半途的阻截军因马面这出其不意的举动所差异。也正正是在众鬼愕然的这短短一瞬,马面只信手一扯,双足连蹬使出落霞飞,就在巨力的推动底下带着柳还望如离弦箭般射出,头也不回地往奈何桥飞了过去。 第367章 我叫莫舒泰 ‘马面怎能如此精确地绕过了三支伏军?混账!混账!’ 领队埋伏于正西方的王胜喜拳随吼声甩出,“砰”的一下大响,登时在墙面上砸出一个头大空洞来。 ‘此次阻截行动之中,必有内鬼!李大能!’ ‘在!’一直候在王胜喜右后方的副手李大能闻声一步跨出,抱拳朗声应道。 ‘速速上报阎王殿!吾辈绝对不可让如此奸诈险恶之徒借穷奇之乱浑水摸鱼,定要将其绳之于法!’ ‘是!’ 马面、柳还望逃脱十分钟前。 ‘这、这是怎么了?’莫舒泰听到周围突然传起异样的喧哗,紧张兮兮地朝小桥流水看了过去。 小桥流水对这陡然发生的突变同样的意外,转念一想,忙从怀中掏出调了静音的鬼知道,匆匆一瞥,讶异道:‘马面,越狱了。’ ‘啊???’ 莫舒泰对马面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被它勒索小黄书的经历,不但对它近来诸事毫不关心,又对地狱内情全无了解,这声惊叹全不是出于对它越狱一事的匪夷所思,而只是单纯条件反射地应和小桥流水一声。 ‘今日的怪事还真是接二连三。’小桥流水轻咬下唇正要陷入思索,却猛地一摆头回转神来,素手倏伸钳住莫舒泰的肩膀催促道:‘虽然白闻钟还没有现身,但你再也不能犹豫了。现在马面来到了千恼城,明眼鬼都知道它是要闯奈何桥,城中各路鬼员,肯定会被抽调若干到这周围蹲守,到时你怕是就再也走不了了。’ ‘。。。。。。’ 莫舒泰沉吟片刻,低声赞同道:‘姐姐你说的有道理,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办?’小桥流水目光炯炯,郑重道:‘闯吧。’ 莫舒泰背贴墙壁,蹑手蹑脚地挪到了一个斜对关口的墙角。如今奈何桥关口已成废墟,奈何桥前再无半点遮拦,莫舒泰的目光只要往外一探,就能将奈何桥那双道的桥身和厚重朴实的桥墩扶手看得一清二楚。 ‘一、二、三。。。。。。’莫舒泰轻声数着,过了几次呼吸的时间,也不回头就朝身侧的小桥流水汇报道:‘姐姐,紧贴奈何桥的鬼差一共有十二个。至于在周围清理瓦砾和搜救幸存鬼魂的鬼员,我一时数不清。’ ‘无妨,能妨碍你的也就只有那十二个鬼了。现在你一身灰皮,只要大摇大摆走过装作赶来协助的就好,到时乘它们疏忽,猛地提速一蹿,一旦踏上桥面,就再没有鬼能拦住你了。’ 莫舒泰重重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心中默念了三遍“大方自然”,莫舒泰双拳一握就要闪身蹿出,却没料到左臂忽地一紧,竟又被小桥流水一把拽住了。 ‘怎么了姐姐?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小桥流水的俏脸埋在巷道的暮色之中,却因为灵体不需要依赖光线视物,而倒添了几分别致之美。莫舒泰看得痴了,小桥流水却似乎没留意到这个半大少年的炙热目光,顿了一顿,轻轻摇了摇他的手,问:‘临走之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啊?”莫舒泰莞尔,一手抓着后脑,略感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名字不太好听,姐姐你可不要笑我。” ‘不会的。’小桥流水音调虽低,语气却笃定。 莫舒泰一度觉得自己满是不吉的名字犹如诅咒,以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总是畏畏缩缩。但如今他连经变故,在鬼门关进进出出,好比用性命跟地府进行了一次刺激万分的抽插活动,区区“不吉”,在莫舒泰眼中也再也算不得什么。清了清嗓子,莫舒泰凝视着小桥流水娇俏胜过桃花,雪白不逊皓雪的玉颜,逐字逐字咬得分外精准: “我姓莫,叫舒泰。莫言的莫,舒服的服——哦不不不,舒服的舒,泰山的泰。” “莫舒泰!” 第368章 关口废墟 ‘你是谁?’ “我是奉命被调来参与合围的恶鬼,这是我的调令。” 莫舒泰双手将调令呈上,拦在关口废墟前的高大卫兵冷冷扫了一眼,也不接过,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不好好待在原有岗位上,跑来这里做什么?’ “负责指挥我的长官。。。。。。已然殉职了。因为还没有接到新的正式命令,我又只是恶鬼候补,所以被允许脱离战圈,自行寻找能做的事。本来我力量单薄,除了送死是什么都做不了了,殊不知奈何桥关口竟会被穷奇那凶兽夷为平地——协助废墟清理,这大概是我如今唯一力所能及的,能为地府出一份力的途径,所以我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小人虽然位卑力弱,但也有一腔赤子热血,还望两位大人能给我这个效忠地府的机会!” 先示弱、后表忠,慷慨激昂,一副忠心耿耿小人物的标志性形象。眼见那两个总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卫兵有所松动,莫舒泰心下暗喜,想小桥流水教自己的这番说辞果真好使。 一直在旁冷眼观察莫舒泰神态的卫兵顿了一顿,接过话头:‘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你随我来,我们去请示目前主管关口工作的王大人。’ 卫兵在前,莫舒泰在后,两鬼亦步亦趋地往关口侧面走去。方才马面柳还望两个绕过伏军强闯关口得逞,登时令此刻主管关口应急防卫的红衫王清奇震怒。为防再有如此事况发生,王清奇大手一拂,下令将关口周围一百米内划为禁飘区,除了职介比它为高的鬼官之外,运用飘术者一律当做嫌犯拘捕,卫兵和莫舒泰两个自然也不例外。约莫走了两分钟长短,卫兵就引着莫舒泰去到毗邻关口废墟的一座被毁去大半的大院门前,低声朝守门的高瘦卫兵说明了事况,便即转身朝莫舒泰一瞪眼,喝声“你在这候着”,旋即就大步流星地往原岗位赶了回去。 又被把守大院门口的卫兵眯着两眼打量了一阵,听着身后远处连珠价的震天雷响,莫舒泰直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仿佛赤身裸体地置身于女子防狼班的正中心一般。 赶去通传的另一名卫兵很快就带着王清奇的指示回到了门口,它右足往地上一跺,朗声朝莫舒泰下令道:‘贾桂!得王大人首肯,你可以参加到废墟清理之中。但负责区域只是关口周边,不能接近奈何桥桥口二十米之内。明白了吗?’ “明白!” 时不时抬头往向奈何桥那古朴冰冷,好似面对着的所有纷争冲突都与之无关的桥口望上一眼,莫舒泰就又蹲下身去,或搬起几块碎石,或协助同在清理废墟的鬼们抬起大块的瓦砾。 离桥口已经很近了,一次大学生体质测试短跑项目那么近。 本来小桥流水的打算,是让莫舒泰搭白闻钟的顺风车,在它闯关一片混乱之时浑水摸鱼,殊不知苦等到局势发生剧变,那个惹起这连番滔天祸端的罪魁祸首始终不见影踪。不得已之下,小桥流水才让莫舒泰混进关口废墟之中,要它寻隙突破——在理想的情况下此事不难,莫舒泰只要适当地接近关口,尔后猛地提速冲刺,再在最后使出落霞飞一跃跨过可能阻拦它的鬼差即可。虽说骨感的现实是莫舒泰的落霞飞并不稳定,时可时不可,但顾虑到赶来关口的鬼差官兵会越来越大,难度也会呈几何级数逐渐提升,小桥流水无可奈何,唯有出此下策。 莫小两者揣测过白闻钟迟迟不现身的理由。它们推断:白闻钟本来只是想靠穷奇引发大乱,再依靠先前在黑市搜罗来的种种法器,乘乱突破关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鬼测不如地测,穷奇这一肆虐,竟然令到关口被夷为平地,巨大的瓦砾碎石在奈何桥桥口挡了个结结实实。骇人的攻击余波更是波及了周边偌大一片范围,不少建筑被毁,程度虽不及关口严重,却仍是触目惊心。在那种情况之下,白闻钟自然无从破关,莫舒泰甚至还饱含好意地揣测白闻钟遭受了池鱼之殃——恶势力诅咒正义使者叫“不怀好意”,如今莫舒泰站在正义的一方揣度恶势力,自然该称为“饱含好意”才是。之后就是大批被这场坍塌吸引而来的鬼差官兵赶到。莫小二者均认为白闻钟正是为此错失了逃离地府的一大良机,这才久久未曾现身。 ‘老郑啊,你这断了一只手,该花多少钱才能修补好啊?’ ‘补个屁,一整条手,这他妈抵老子两年收入了!要是这次上头不发抚恤,老子只能退了军籍了。’ ‘你丫的小点声!是不是找死?!’ 听到右手边几个兵士吱吱喳喳了片刻就沉下声,莫舒泰下意识地回转头看去,只见对话的几个兵士,盔甲不齐倒是其次,最显眼的却是它们身上的伤——一个齐肩断了左臂,估计就是老郑;一个左腿缺了一截;还有一个双掌不翼而飞。除了关口废墟核心部位的清扫重整,负责周边打扫的主要鬼员大多是就近征调而来的伤兵。这么做有三个理由:一是方便;二是废物利用;三是交战负伤者清白可信。除了这三个低声发起牢骚来的兵士,莫舒泰放目看去,周围的劳作者也尽皆负伤残缺,毁容、断手、缺腿,应有尽有,恍惚之间,犹如他正身处于一座开放式的残疾人疗养院一般。唯一能提点他真实情况的是,残疾人疗养院多半不会让残疾人参加这种重度劳作——至于不敢这么明目张胆。 ‘烂面的那位兄弟啊,你往里走一走,清清那边的废墟。还有那边那个四肢健全的小子,喂,叫你呢!’ 莫舒泰正想得出神,忽地被人高声招呼,微微一怔,转过身去用左食指比着自己,满面迟滞的问询神色。那吆喝的鬼见他这么糊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变色骂道:‘你******神游四海呐?就是你!你跟那烂面的哥们一起把里头那堆给清了,快!’ “好——好!” 莫舒泰也不知道这名挥斥方遒的鬼是什么来头,但他混迹在这片废墟之间寻找逃脱机会,要的是越不起眼越好,自然不敢反驳抗拒惹起冲突。就这么一叠连声地应和着,莫舒泰一迈步子便即小跑到了被叫做“烂面”的鬼魂旁边,刚要打声招呼,却迎上了一双冷若冰霜的目光,激得他心底一阵。 “别废话了,走吧。” 那鬼魂抛下这么一句,就头也不回地当先走了开去。 第369章 逃离地府 莫舒泰为了不显得奇怪,起初还想跟那位烂面的仁兄搭几句话。殊不知那鬼魂沉默寡言得好比一块顽石,任莫舒泰如何东拉西扯,兀自一言不发,除了清理瓦砾需要协助时进行必要的肢体活动,就连眼神都不曾多飘忽两下。眼见再纠缠下去反倒更加凸显奇怪,莫舒泰眼皮一翻也闭上了嘴,一健全一残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配合着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大小碎块。 ‘喂,你们两个别太靠近这边!!!往边上一点,去清那里、那里、和那里!’ 守在奈何桥桥口旁边的披甲兵士见莫舒泰和烂面不知不觉地越凑越近,连忙叉腰高声呵斥了起来,一个“滚”字虽含住不发,不安分的手头却藏不住这份轻蔑,和着呵斥声指指点点,热情地指示着他们“滚”的方向。 莫舒泰心中有鬼,被兵士这么一喝,一叠连声地应和着就往它指点的方向倒退出去。那烂面虽不似莫舒泰一般猥琐,却也依言照做,背转身子随莫舒泰一起退去。 这个士兵警觉性还挺高啊,这下可麻烦了。。。。。。 莫舒泰一边跺着小碎步,一边暗自嘀咕。 漂亮姐姐还在暗处观察着我吗?它会不会想出了什么办法来帮。。。。。。 ? 正思索着,莫舒泰蓦地感到手头一紧,刚要扭头去问烂面做什么,又觉身子猛地一晃,人已经被甩到了半空。 “卧槽?什么情况?!!” 这声惊呼刚从莫舒泰喉头钻出,拖着一条漂亮抛物线砸落的他已经用后背重重撞到了方才出言呵斥的兵士身上。伴着一声怪叫,一人一鬼便成团滚到了地上。 ‘混小子,你要造反吗?!’ 那兵士恼羞成怒,还未从地上站起身就抽手愤愤朝莫舒泰身上砸了几拳。一头雾水的莫舒泰生生挨了这几下重手,也是百口莫辩,方要挣扎着起身,却听得周遭一片喧哗,抽刀声和喊杀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联成了一片稠密的紧张感。 ‘喂!你想干嘛?!速速后退!!!啊!!!’ 一撑地弹起身来,莫舒泰就撞见另一名兵士直挺挺地倒伏地面,慌乱之下,连忙催谷鬼力进入了备战状态,双目大睁环顾左右,只见一道灰影在摆出阵仗的兵士之间接连穿梭,连带着飞起了十来道异色弧光。 乍看之下,这弧光跟柳还望五行珠的手法神似,莫舒泰心头一紧,还道这烂面恰是那个尖酸刻薄的市侩恶鬼,但转念一想,柳还望又怎么会对他假装陌生?小心翼翼地护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莫舒泰方要定睛看清这弧光的来路去势,一个兵士却抢在他的视线前头率先亲自体验了一把。但见一道蓝光当空掠过,斜斜打到这名兵士的前胸,它登时怪叫一声,浑身痉挛,旋即便软绵绵地栽倒地面。 苍雷丸???!!! 一认出这弧光的真面貌,昔日在黑市拼斗的景象顿时如走马灯般在莫舒泰的脑海涌现,犹如百十把尖锐笔直的箭头,一下子戳穿拦在眼前的迷雾,直指这烂面伤疤背后的险恶面貌—— 白闻钟!!!!! 这群被征召来打扫废墟的伤残鬼魂,悉数是王清奇派亲信从周围的伤兵集中营中筛选而来。这个书生气十足的红衫鬼官只道上过阵负过伤的都是值得信赖的好公魂,却未曾想会有别有用心者毁损面目混入其中,由是对废墟内部没有多加防备,只是排了十余名兵士守住奈何桥桥口,其余兵力则通通布置在了周遭,无论巷道还是拐角,真可谓守了个滴水不漏(小桥流水也因此被驱逐),以防再有如马面柳还望者强闯突围。 ‘啊!!!’ ‘可——可恶啊!!!!’ ‘支援!支。。。。。。’ 猝不及防之下,这队架子不小、本事不大的卫兵眨眼便被裹挟大量法器的烂面鬼魂打了个七零八落。围在废墟周边的卫兵见状大惊,连忙急奔前来解围。可惜事起突然,从烂面将莫舒泰当做武器抛投,到他干脆利落地除掉了奈何桥桥口前半数兵士,这连串事情一气呵成,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由是那群卫兵虽然离得不远,却还是结结实实当了回远水,唯有眼巴巴地看着烂面踏着一名同僚的头脑发力一蹬,便即飞身扑到了奈何桥上。 ‘快!快把那小子抓住!他说不定是那鬼的同伙!!!’ 负责废墟看守的卫兵头头郭奉公气急败坏地拔剑朝莫舒泰一指,身边甲胄整齐的兵士便即汹涌而出,如虎狼般恶狠狠地扑向了愣在当场的莫舒泰。先是马面柳还望,再有这烂面鬼魂,郭奉公清楚自己的军籍断然是保不住了,若果还连垫背的都找不到,怕是还会被打进那令鬼闻风丧胆的十八层地狱,做那阶下之囚。 廿步! 十五步! 十步! 明晃晃的刀光几乎要将他淹没了,莫舒泰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运起飘术往奈何桥桥口冲去。这本不过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偏偏那最先被烂面所发苍雷丸电倒的兵士恰恰回转了神来,一看莫舒泰要跑,不顾三七二十一就挺身抱住了它的左小腿。莫舒泰飘术虽高,但拖着一个体型有一个半他大还浑身披甲的兵士拖住,速度勉强也只维持在了比跑快上一分半分——这可比前头气势汹汹地厮扑而来的兵士们慢得太多了。 卧槽?!这不是耍我吧?!! 莫舒泰凌空狠踢那兵士头面,无奈这窝囊的小兵此刻真是拼上了狠劲,咬定青山不放松,死活就是不撒手。 不过咫尺之遥了!不过咫尺之遥了! 此刻的奈何桥桥口,不再是一方古朴的厚木,而成了无数幻化的光影,有钟鸣鼎的扶持,有马小玲的关切,有那些刺激心头的破事,更有零星几乎要消失殆尽、几乎难辨真假的快乐孩童时光。 上头那纷杂人间虽然荆棘遍地,烟火之中夹杂着无数腐臭;底下这偌大地府尽管也能蒙混度日,鬼造的日月底下一样有花花大千。但说一千,道一万,即便就连莫舒泰自己也不曾正视过,但他确确实实满心满脑地想,想在那片被拥挤的芸芸众生踩成的一片赤土,像个人一样活上一遭啊。 我还不想做鬼啊!!!!! 无声的呐喊充斥着莫舒泰的大脑,如浪潮般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但觉一股澎湃的力量如狂流般喷涌,被这股浪潮裹挟着自他的玉樽呼啸而去,一路横冲直撞,直涌到这个落魄少年的足底,于瞬息之间,霍地化作一股巨力,仿佛是天神回应着祈求而伸出的大手一般,猛地朝前一推,就将悬在半空的莫舒泰星驰电闪地抛过了奈何桥的桥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70章 奈何桥上 “哇哇哇哇哇!!!” 莫舒泰一头撞到奈何桥的桥面上,连带着又往前接连翻了几个跟头,待到后脑勺又重重往木板上一撞磕出震天的一声“砰!”,方才止住。 “妈卖批的。。。。。。” 骂骂咧咧地站直了身子,莫舒泰悠然地朝桥口处望了一眼,但见两挺古朴的桥墩夹着的,果真如书中所描述的一般,乃是一片空无一物、无法洞穿的混沌,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总算是脱险了。 奈何桥其实是一道界门,乍看之下,只是悬于悬崖峭壁旁的寻常木桥,实则却是隔绝地府和人界的壁垒,换一种说法,也可以称之为亚空间。这个亚空间在地府侧看是空荡荡的宽阔木桥,在桥身上往两头看,则只有连着地府的混沌,和连着人界的光明或黑暗。 鬼临人界,面朝光明,因为即将投身于灯红酒绿;鬼魂投胎,面朝黑暗,皆因快要重归母亲子宫。 “好空旷啊。” 没有声响,没有同行。莫舒泰孤身走在宽阔而冷清的奈何桥上,形单影只。 奈何桥是亚空间,即便过桥的鬼魂并肩跨入,也只能感受得到自己,看得见自己。在这场孤独的旅途上,过桥鬼能看见的,有且只有前头的光暗,以及奈何桥下的光景。 后面的追兵赶不上,前头也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好整以暇之下,莫舒泰便悠然地靠到了桥边,探头往桥底的万丈深渊放目看去,但见那看不见边界的空间之中,有无数闪着微弱亮光的魂灵肩并肩、脚尖抵脚跟地往同一个方向行去,川流不息,组成了一条发光的河流。这河流的光芒虽弱,但只要定睛细看,便能辨出蒙在这层朦胧底下的轮廓,或者是一头老虎,或者是一头巨熊,或者是一头水牛,抑或者只是一只伶俐的花猫—— 畜生道。 如果将地府比作一个岛屿,那畜生道就犹如环岛盘起的广阔河流,地球上数百万非人非植物生灵,无论鸟兽鱼虫,当生命之火燃尽之后,一缕轻若尘土的魂灵便会随风飘至此处,成为灵魂之河其中的一滴不起眼的浪花。没有鬼知道这条荧光长河自何而来,也没有鬼知道它会往何而去,三界人神鬼妖能够看见的,唯有一个一个旧生命的腐朽,和一个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就跟他们一样,别无二致。 “真。。。。。。真美啊。” 莫舒泰语文不好,到心潮起伏之时常常词穷,这次也没有例外。在他完全被这种卑微而壮阔,彻彻底底地体现出生命灵光的盛景所折服之时,就是费力绞尽脑汁,也只能迸出一句如此实在却未免苍白的赞美。 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莫舒泰幽幽地回头看了远处混沌一眼,脑中登时泛起了凌乱的思绪。在方才危急万分的一瞬,他第一次读懂了自己想要逃离地府、重返人间的心意,但在这条奈何桥上走了这么一阵,这个未及及冠的少年又不免犹豫狐疑了起来。在地府,他虽然只是当个恶鬼候补,但总算有变强的渠道,总算有能容身之处,更重要的是,还有小桥流水,就这么厮混个三十年(地界年)直至灰飞烟灭,又有什么不好?何必回到人间去吃那人生八苦,平白无故多受那么多折磨呢?—— 人总是这般,求不得,苦;求而得,也苦。求不得苦,是因为想要;求而得苦,是怕所得的并非最好。 “唉。” 莫舒泰长叹一声,转身又继续往那光明之处行去,一步,两步,步子越迈越大,跨步越跨越急,不知不觉地,竟然在拱形的桥身上忘我地急奔了起来。 是人界更好也罢,是地府更好也罢,莫舒泰明白,就在自己跨过奈何桥桥口的那一个瞬间,就已经再无回头路好走了。现在他要做的,有且仅有回到人间搞清楚想知道的事情——马小玲怎么样了?庄邪的目的是什么?钟鸣鼎怎么样了?落实好需要做的事情——小桥流水的嘱托。 “啊!!!!!!!!!” 尽情地仰头一阵放声怒吼,这个历尽坎坷的落魄少年猛地发力朝前一扑,双眼紧闭着,一米七几的瘦弱身躯便如一节被波浪卷起的浮木飘到半空,旋即一头撞入了那团耀眼而炙热的光亮之中,逐渐失去了知觉。 第371章 逃犯之终 ‘大胆狂徒,乖乖束手就擒吧!!!’ 领头的将领挥剑一喝,身后千余兵士当即齐声怒吼,刀斧齐鸣,在千恼城被火光照亮的这一角,激起一片铿锵之声。 身陷于怒容和冷兵的重围之中,李大和贾藿十指紧扣,两额轻轻抵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轻声细语起来,对那领头的呵斥声充耳不闻,对那过千名叫嚣着要将它们碾为齑粉的兵士视而不见。 ‘大哥,对不起。我。。。。。。我又害了你一次。’ ‘胡说八道!’李大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眼望着贾藿的凄恻面容,一张俏脸愁云满布,全是哀伤神色,心头一软,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它一颗本就不好使的木头脑袋被刀雨地狱困了千百年,木上加木,不刻意去想时倒还好,一刻意去想,顿时满脑空白,张口结舌了半天,这名粗豪的大汉无计可施,唯有柔下声去,逐字逐字地轻轻复述了一次自己的话: ‘胡——说——八——道。’ ‘大胆狂徒,勿要再垂死挣扎了!倘若你乖乖就擒,本将包你一条残魂得保!’ 发话的将军指随声出,隔空一戳,又有三队武装到牙齿的精兵朝战阵核心的锦衣侏儒扑了过去。侏儒见状,冷笑一声,双臂连甩,剑雨便似水帘般挥扫。可惜它的攻势固然凌厉,有几个重装兵士登时身首异处,但还剩余有七八个虎狼般的兵士顶着轻伤咬牙继续,眨眼便逼到了它的身周展开了白刃战。 ‘放肆!’ 侏儒厉声一喝,挥剑将离得最近的一名兵士齐腰削成了两半。 侏儒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强兵,却是强将。在那个将军的严密指挥之下,这队兵士没有做多余的法术掩护,只是集中使用诸如疾风咒、强力咒的加持术式增强自身,仰仗鬼数优势强迫更擅长远攻的自己展开白刃战。在这种处境下,对方砍它灵体一道即便要付出一个兵士的代价,也是稳赚不赔——地府的鬼口问题指不定还顺带得到了缓解。 ‘猖獗恶徒,以为自己从十八层地狱中逃出,就真的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本将有言在先:只要你束手就擒,保你残魂得保;但若你负隅顽抗,定要你灰飞烟灭!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将军双臂一拢做包围状,登时有十五队兵士脱队而出,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尚跟苦苦支持的三名重装兵士缠斗的锦衣侏儒扑去。这十五队一百五十名兵士形象不同,身高各异,眼神中却流露着同样的戏谑轻蔑——那是痛打落水狗的轻松愉快。 ‘滚!’锦衣侏儒双掌一推,剑风如重锤般打向了纠缠的三名重装兵士,顿时将它们打得倒飞出百十米远,也不知是灭是残,总归是让它们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好似朽烂的木头一般往下坠落。经历连场苦战,侏儒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招“猛龙过江”几乎是它最后的杀招,如今用在了三个不知名的喽啰身上,真可谓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想到自己一身技艺,冠绝地府,也曾经叱咤一时;满身虎胆,不怒而威,何曾遇小鬼放肆?今日机关算尽,千算万算,却没料到逃离地府的这个最后关口千恼城,竟然正发生着继鬼门之乱后的最大变故,无数精兵强将云集。难道这就是所谓天意,所谓命,所谓天亡我,非战之罪? 本帅岂可信天,岂可认命?!! ‘大胆狂徒!本将最后通牒已过,盼你不要不识好歹!’ 眼见十五队一百五十名重装兵士已经逼到仅剩数步之遥的距离,只要那发号施令的将军一声令下,它们就会如绞肉机般滚动而来,拼上所有狠劲令自己化为飞灰,锦衣侏儒不惊不惧,反倒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帅昔日坑杀降兵四十万,不知为这地府添了多少觊觎本帅性命的索命。今日又岂可不知羞耻,贪生怕死甘做降兵?’ 锦衣侏儒两臂一张,挤尽玉樽之中最后一丝一毫的鬼力,咬紧牙关在身周悬起了合共三十六把锋利飞剑,横眉怒目,气概万千: ‘本帅只可站着死,断然不会跪着生!你要战!便——来——战!!!!!’ 声震九霄,直撼穹顶。 第372章 穷奇之终(1) 专注。 对现在的黑无常来说,无论身周如何鬼声鼎沸、哀鸿遍野、杀声震天,都不过是浮尘、是水滴、是被风压倒又挺起的杂草,不值一提,不值一哂。 它的眼中,唯有穷奇。 这头巨兽凶神恶煞,有着山岳般巨大的身躯,光是伫立在此,就足够令人咋舌,一纵一落,更是足以引发地动山摇;这头巨兽灵动异常,四只巨爪仿佛是山崖突出的尖角,光是扫刮带起的飓风,就能将实力不济的鬼差吹得滚翻在地;这头巨兽还有着超越常识的妖力,法术倾斜如滂沱大雨,金木水火土,各色五行法术杂糅成一团耀眼亮光胡乱肆虐,将城区摧残得满目苍夷,它却一副意犹未尽的奸恶模样,竟然丝毫不露颓相。 黑无常知道这是实力媲美——不——犹胜过今日多数阎王的敌手,时下它乍离封印,妖力未能全复,自己方能以一己之力与之抗衡。黑无常更清楚这场对垒终究是悬殊之争,若果自己不能如履薄冰,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到毫厘,好似用游标卡尺度量出的结果一般,那恐怕只要短短的一瞬——或呼吸长短、或眨眼长短,它就会被这头巨兽所吞噬,成为地府史上在任时间最短的阴帅—— 没有之一。 嫉妒。 对现在的鸟嘴来说,无论身周如何鬼声鼎沸、哀鸿遍野、杀声震天,都不过是浮尘、是水滴、是被风压倒又挺起的杂草,不值一提,不值一哂。 它的眼中,唯有黑无常。 这个不速之客招数精而不杂,无论是近身拳脚,还是法术运用,抑或才能施展,每一招每一式都精准到毫厘,衔接流畅得好似是跟穷奇在合演一个经过了千百次排练的套路;这个不速之客身形飘逸无伦,腾挪闪动,快似白电急胜风,只见眨眼之前它尚在穷奇跟前,眨眼之后它竟已到了穷奇后背,飞来窜去,只让观者捕捉到空中的连串鬼影;这个不速之客最令鸟嘴介怀的,是它那超然物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斗风格,好几次穷奇的杀招逼到,它不躲不闪,竟然迎头赶上,正当所有鬼都以为它准备硬撼之时,却偏偏能够寻到那锐不可当、气势慑人的杀招的破绽,鬼力一发,招数骤发,生生令那乾坤逆转。明明连作壁上观者都看得心惊肉跳,若非已死,定能从额上捏出一大把汗来,它却偏偏面不改色,满脸理所应当的镇定神色。 自马面强闯缩地台惹得众阎王齐齐露了一手,鸟嘴心中就多了几分成算。昔日鬼门之乱对各位阎王实力的损伤,原来比它预想的还要深远严重。也正是这一日,鸟嘴才亲眼见证了心中的猜想,见证了这些一度被自己认为是难望项背、触不可及的地府顶梁柱们的衰颓。千万年了,恍惚之间,心中的目标仿佛已然近到只在咫尺之间,野心勃勃,一直奋力磨炼追逐的鸟嘴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和轻松。 心潮澎湃的鸟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慨叹一句“厚土不负有心鬼”了,可偏偏在此时,平白无故杀出了一个秦广王。 那个貌相老朽,一副颓唐无力的死老鬼,只这么一出手就震慑住了欢喜全城,现时三界除了那群懵懂无知的活人,恐怕都在谈论此事,为秦广王的复辟而津津乐道吧? 现在竟然还多了个黑无常。 鸟嘴双眼眯起,不自觉地运起鬼力。 当初无常献计之后提出新的阴帅人选,明面上大公无私,堂堂正正地点出了经常与自己的兄弟关系,放在有心鬼眼里,却无一不认为它是假公济私。但也正多得这份揣测,反倒顺利打消了多疑善妒的五官王的疑虑,取得了它的首肯——一来无利不起早,鬼之常情;二来既有这层关系,以后要革除经常也好做文章。众阎王本来有几分微词,但在查核了经常的档案及考察了它的实力之后,齐齐转变了念头。时值多事之秋,正是用鬼之际,经常虽然有无常的身份未碍,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鬼才。权衡再三,十阎王审时度势,最终还是一致同意了经常代阴帅的身份,并定下了十年的考察期。鸟嘴经营得滴水不漏的阴帅殿,登时被安插进了一枚棘手的钉子。 经常,经常,本帅以前怎么就没听见过这个名字? 看着黑无常的飒爽英姿,鸟嘴无意识地朝前跨出了一步,体内鬼力越运越急,就要到了喷薄而出的地步。这一步跨出,鸟嘴方才如梦初醒,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浑身四散的杀意,略一迟疑,摇了摇头将杀心敛起,随即不动声色地退了回去。 为成大事,古有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本帅岂可为一时意气,冒失犯错? 鸟嘴是因跟穷奇缠斗最久,元气大损而暂退到一旁。日夜二游和鱼鳃都在配合黑无常与穷奇周旋,如今在它身侧的,唯有负伤方愈,同样鬼力不足的黄蜂。黄蜂见鸟嘴面色不善,猜到是黑无常的横空出世挫败了这位孤傲野心家的自尊心,心念一转,连忙凑到鸟嘴肩旁耳语道: ‘鸟嘴大哥,这位黑无常与穷奇激战正酣,我们不妨略施手脚,混乱之间,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 ‘不可。’不等黄蜂说罢,鸟嘴便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它的提议,‘二弟,本帅统率阴帅殿,打压马嘴牛头,为的只是减少不必要的纷争,以求办事雷厉风行,将殿内运转效率提升到极致。说到底就是为地府效忠,却不是要独霸阴帅殿,以逞一己威风!无论何时何地,于本帅眼里,地府利益都必须摆在首位。如今穷奇未除,地府实有山崩地裂之危,黑无常帅实力高绝,跟我们同负力挽狂澜之责,你本当与它共进共退才是,怎么能图谋不轨?这种说话,你千万不可再提,否则别怪我鸟嘴翻面不认鬼!’ ‘大哥高义,是我鲁莽了。’热脸贴了冷屁股,黄蜂悻悻然地附和了一句,心下不悦。 ‘呼,说来这也不全是二弟你的错。想来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常常表现得太刚愎自用、心胸狭窄了。’鸟嘴长叹一声,低声感慨道。 ‘不!大哥你。。。。。。’ 见黄蜂正要辩解,鸟嘴一扬右手截断了它的话,下巴微抬,笃定道: ‘休息够了。来,让我们去助黑无常帅一臂之力。’ 第373章 穷奇之终(2) ‘日夜二游!’ ‘是!’ 鸟嘴一喝,二游应声斜斜急飞,挥刀抡锤齐往穷奇右前足踝部猛攻,只听得震耳“砰砰”连响,穷奇身子一晃,旋即微微往右方倾侧。 ‘黄蜂鸟嘴!’ ‘有!’ 鸟嘴一指,黄蜂鸟嘴两帅便即施展出落霞飞,身化紫电,一掷标,一刺枪,连同鸟嘴所发的七彩虹旗,朝准穷奇一对铜铃大眼发出了凌厉无匹的强劲攻势。雨点般的飞标枪尖光影接踵打到,那恶兽倾侧之间,一时无从抽爪防备,唯有双目紧合,催谷起妖力硬是生生抵受住这轮气势磅礴的冲击。 ‘黑无常帅!机会到了!’ 说迟时快,这一连串配合看起来赘述连篇,实则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由此所缔造的良机,自然也只如昙花一现,稍有不慎,就将与之失之交臂。面对鸟嘴这急切的呼喊,黑无常并不应声,一直在旁窥伺机会的它此刻有如入定,静得仿佛是山崖边被天然刀斧砍削出的一块顽石,头身手脚,身上每一道线条、每一个棱角、每一个弧度都凝固在了肆虐城区的冲天火光所铺洒出的橘红之间,浑若化作了这熊熊烈火的一部分,变成了一抹火舌,一点火星。 刹那间,这个彻底与四周融为了一体,模糊了自身和环境边界的瘦高鬼魂猛地一鼓劲,强烈的存在感登时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只是呼吸的瞬间,就席卷了方圆数百米的大街小巷。被这股气势刺痛的鬼魂们惊惶之下纷纷抬头望去,但见一片火红之中,高高悬起了一团令它们摸不着头脑的昏暗。那团昏暗好似在山间盘旋的烟凝起,又似在水中洇开的墨聚合,乍看渺渺乎微不足道,大概不过是故弄玄虚,实则浩浩乎令人咋舌,分明蕴藏了无限能量—— “哗!” 没有看到那团昏暗有所动作,只听见一道清脆的破空锐响划过,穷奇的前额应声而破,撕裂开一道人长的口子,妖异的紫血登时汹涌而出,漫成了一条腥气刺鼻的溪流。 鸟嘴等五帅曾听说过黑无常这招的传闻,只是未曾亲见,始终对之感到十分陌生。由是此刻得见实际,它们也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失望,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反倒被那鲜血淋漓的正主抢先点破了这诡异招数的名头。 ‘嘿哈哈哈哈哈!黑风咒!黑风咒!老子可有多少年没看见这阴险招数了?’ 穷奇双爪连拂逼开助攻的五帅,强睁着被血液漫过显得加倍狰狞的幽绿眸子,气势昂昂地正视着跟前半个身子已然变回原样的黑无常,不疾不徐地叹道:‘打了半天,老子还道地府已经堕落如斯,竟然连阴帅都没有拿得出手的伎俩。总算还有你小子,竟然使得出这晦涩复杂的上古之术。不过可惜啊,可惜。看你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化风,却不过出了一招就形态溃散,寒酸到这个地步,实在连半吊子都说不上。哈哈哈哈哈!阴帅也不过如此,看来我穷奇,今日真就要令堂堂地府倾覆殆尽,沦为三界笑柄了!’ ‘小子!爷爷我实力复原过半,可再无闲情陪你们玩耍了!’ 穷奇狞笑一声,仰天长啸,四射而去的骇人妖力如有实体,直似密密麻麻的针雨一般,所到之处,鬼魂无不为此战栗抽搐,嘴巴失控地不住张张合合,从喉头中扯出呜咽的怪声。沐浴在火海之中的大半个千恼城,顿时又被一阵瘆人的嚎啕所淹没。 这恶兽架势摆足,旋即耀武扬威地双爪往地面一拍,百十根土柱登时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置身于这场土柱浪潮之中,六帅个个都急运飘术左闪右避。可是这浪潮实在太急太快,一根土柱方要下落,另一根土柱便即冲天而起,接二连三,似乎要将这片空间都拍得粉碎。 岂有此理! 日游性急,眼见土柱交迫,运起鬼力连砍三刀破开一个豁口,随即凌空一蹬,便如大雁出林般直飞上高空。殊不知四根泛着刺骨寒气的铁爪守株待兔,等的恰恰是这一刻,只见日游的脑袋刚越过最高的一根土柱,连脖颈都未曾探出,那铁爪就自外而内一兜,带着四道炫目弧光刮过长空,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打到了日游的头上—— “铿!!!!!” 好一个日游,面对穷奇如此刁钻狡诈的攻击,始料未及之下,仍是凭借着敏锐的本能和过人的反应,于千钧一发之际竖起了鬼头大刀护住了头部要害。只是日游虽然得免大难,却始终难逃重创,伴随着那一下惊人的金石碰撞声,这名粗豪阴帅双臂尽断,如同一条枯干的抹布一样被冲击的余威扫入了土柱丛林的深处,在坚硬的壁面上磕出了连串闷响。 身陷土柱丛中,其余五帅未能目睹日游的遭遇,但那声巨响尖锐如警钟,震得黑无常、鸟嘴、黄蜂、鱼鳃都不敢妄动,唯有夜游手足情深,触电一般感应到了兄长的不幸,双目一赤,咆哮着飞身而出,顺理成章地步了日游的后尘,身子一软,随兄长一同在土柱上用头身敲击着全无章法的鼓点。 二游已折,其余阴帅也因忌惮而陷于被动,听着土柱里头穷奇挪动身躯的声响,就是素来面无表情的黑无常也不禁泛起了忧色。自参战以来,它就一直在心中默默掐着时间,算来此刻跟计划已然相差无几,倘若真被穷奇突出重围,且不说之前的悉心准备都将前功尽弃,且不说这千恼城无数英灵都将白白牺牲,只怕这地府,就真的要陷入倾覆之危,重演昔年鬼门之乱那一幕幕的惨不忍睹了! 黑无常蚕眉倒竖,牙关咬紧,一对无神的眸子先是爆发出精光,尔后迅速地渲染开一团漆黑。这团漆黑好像一团野火,迅速蔓延,先将黑无常大片的眼白吞噬,紧接着是它的面庞,然后是它的前胸,再接着是双手,最终是它的下腹双腿。 黑影一疾,只见再度化作这如烟似墨的黑风的黑无常右手抽动,就带着一段黑线势如破竹地朝前挥甩而出。这黑线实在古怪邪门,这满地土柱蕴含穷奇澎湃霸道的妖力,坚硬胜铁,寻常鬼差就是想划出一条口子来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但在它面前,却脆弱得仿佛是比基尼那两段单薄的吊带,一触即溃,只弹指一挥间,就如瓜菜遇刀一般被破开了一条通路。 看着穷奇纵身一跃就要脱出的背影,黑无常强忍着身体几要四分五裂所带来的剧烈灵魂震颤,硬是维持住黑风形态,只是心念一动,烟消墨散,登时凭空消失在了高空之中,以疾风迅雷之势,无声无息地往那恶兽急速逼近。 第374章 穷奇之终(3) ‘拜见三位阎王大人,末将千恼城驻城军副将柳大能,恭迎圣驾。’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时下境况如何?’阎罗王朝屈膝跪倒在地的披甲长须大汉一拂袍袖,急急问道。 ‘回阎王大人,自丰都城越狱的五名逃犯,除前阴帅马面和乙等恶鬼柳还望逃脱外,其余三名逃犯悉数被截住,一名伏诛,两名就擒。’ ‘此事为轻,重要的是穷奇。那恶兽到底如何了,几名阴帅是否能钳制住它?’宋帝王眉头微颦,追问道。 柳大能顿了一顿,面露尴尬:‘几位阴帅实力高强,区区穷奇,本来绝不在话下,遗憾的是。。。。。。’ ‘柳大能!你再敢打官腔,本王就撤你的职!’ 被宋帝王这么横眉怒目的一喝,柳大能浑身一抖,再也不敢耍官场上那套花腔,双拳抱紧,连忙一五一十地坦白道:‘拦截穷奇至今,集结于千恼城的军队恶鬼死伤无数,实则真正对其形成掣肘的,唯有几位阴帅大人。但目前日游夜游二帅已然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唯剩下黑无常、无常、鸟嘴、鱼鳃、黄蜂五帅与之周旋,战况正趋于白热化,但,但在末将看来。。。。。。’ ‘说!’ ‘末将看来,败退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了!’ ‘混账!’ 向来平和的宋帝王得知情况竟然危机如斯,本就一阵心乱,再想到这柳大能在此局面居然还敢在自己面前打官腔,生怕说“阴帅会败”这种折它们威风的实话日后传到正主耳中会为自己带来麻烦,不禁勃然变色。 一听宋帝王这么厉声呵斥,阎罗王就猜知了它的心意,连忙搭住它肩头制止,轻声说了句“莫要节外生枝”,宋帝王这才收敛起当场责罚柳大能的心思,怒气冲冲地令它引自己及同行的阎罗王、泰山王前去视察。 去到缩地台的望台上,亲见城中战火连天、千疮百孔的惨相,宋帝王当即倒吸一口冷气,素来镇定的阎罗王也不住地摇起头来。至于一直唯恐天下不乱的泰山王,自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地怪笑了几声,半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好热闹的情景”,惹得宋帝王、阎罗王齐齐回头横了它一眼。 ‘事不宜迟。两位王兄,我们速速动身吧!’宋帝王一拍围栏就要挺身飞出,阎罗王却“咦”出了一声,应声伸手截住了它。 ‘阎罗王兄,你做什么?!’ ‘宋帝王兄,快看!’ 泰山王不再邀约之列,但好奇心起,也随着宋帝王一并朝阎罗王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在冲天火光的掩映之下,一道黑影扶摇直上,待到堪堪与鬼造月光齐平之时,蓦地带金光一闪,三位阎王登时被晃得满目金黄。这耀目一亮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三位阎王惊诧之际还未来得及回转神来,又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脚下望台便即急剧地颤动起来。 五分钟前。 察觉到黑风袭来,穷奇不急反笑,朗声道:‘狂妄小子,真道爷爷我拿你这黑风咒没办法?!’ 话音方落,穷奇猛地一弓身子,竟就嚯地化作了一个带有满头不羁长发的高大男性。幻化人形的穷奇在半空中一扭腰身,回身就是一掌拍出,喷涌出一团夹着冰晶的白色雾气。这雾气如秋风扫叶般快速在空中刮过,晃眼之间,竟然凭空冻出了一团丝缕状的冰块。穷奇狞笑着,倏地朝这些冰块伸手虚抓,左掌一张一合之间,待到手臂回缩到胸前,掌心已然多了一个瘦高的躯壳。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着掌中任凭宰割,半边身子都被冻成了冰霜的黑无常,张狂大笑得将额角创口都挤成了一张笑嘴的穷奇边高悬起右掌作势要打,边作死亡通告道: ‘小子,能亲身体会到老子的冰狱寒气,你也算死得其所了!乖乖灰飞烟灭吧!’ 说迟时快,就在穷奇盈满妖力的右掌拍到半途之时,只听得“噗”、“噗”两声闷响,穷奇的头和右臂被肉眼难辨的气劲所击中,受力之下略略偏向了一边。多得这一下奇袭带来的呼吸之瞬,穷奇如铁钳般紧握的左掌出现了一丝松动,黑无常强催谷起鬼力往它前胸一踢,登时挣脱了它的束缚,连带着还在凌空三百六十度翻转着身子后退之时,双手连弹射出了两道电枪。 ‘兄长,兄弟同心,方能其利断金啊!’ 听见无常的慵懒声调在半空中幽幽响起,黑无常不禁眉头一紧,只是大敌在旁,它实在不能懈怠半分,心中再是无奈,也只有强压下不满配合起在暗处猛烈施袭的无常。 ‘鸟嘴、鱼鳃、黄蜂,如今正值危急关头,三位大帅可不要再继续磨洋工了!速速出来助阵吧!替我和兄长缠住这恶兽十秒!’ 虽然对无常这般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遥控指挥感到不满,但它嗓门之大,遍及全城。碍于千万双炙热眼睛的逼视,鸟嘴三帅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唯有硬着头皮从土柱丛林中挣出,离弦箭一般再度欺到穷奇身周,施展浑身解数与之缠斗起来。 眼见这群手下败将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来纠缠,再也不堪其烦的穷奇终于爆发,双臂一张,妖力激涨,仰天咆哮道:‘十秒?!!老子三秒之内就要你们通通灰飞烟灭!!!’ 明知道穷奇的冰狱寒气霸道异常,鸟嘴鱼鳃黄蜂三个也不敢靠得太近,纷纷以远距离招数试图压制住它。可此刻暴怒的穷奇真动了杀心,再也不留半分余地,淋漓尽致地将回复过半的实力施展开去,竟然不到两秒就破开了三帅密集火力的压制,以秒速十米的速度往外反扑。 ‘兄长!’ 在云端的无常长声一呼,黑无常应声而动,抬起平伸成手刀的右掌毫不犹豫地往下一切,竟然将自己的左掌齐根切断。捏着自己的断掌,黑无常急急念起了咒语。伴着拗口的咒文诵读,那断掌逐渐由白变红再变黑,黑无常旋即运足力气一掷,便将那黑如墨斗的断掌朝穷奇扔了过去。同时天上也有一只白似云团的断掌,以同样的速度斜斜撞落下来。 ‘这他妈是?!!!’ 穷奇只顾着三帅的轰击,全没有留神两个无常这匪夷所思的怪招。那两只黑白分明的断掌在空中膨胀拉伸,不知不觉张成了两道对称的枷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过长空,“噹!”的一声合到了一起,严丝合缝、浑若天成,就这般牢牢地将穷奇锁在了锁中。 ‘雕虫小技!!!!!’ 盛怒之下,穷奇运足全部力气去挣这圆柱形枷锁,只是它意外地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发劲,那本能移山倒海的巨力都如泥牛入海般化作虚无。这种骇人的无力感跟封印了它千万年的封印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禁令这头叱咤纵横的上古四凶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安。 ‘单凭如此伎俩,你以为能锁住老子几时?!’穷奇一时无计可施,唯有虚张声势起来。 ‘穷奇大爷,你误会了,我和兄长这招阴阳合锁真锁不住你几多时候。’ 一直藏匿身形的无常终于现身,乘着木质轮椅徐徐接近,边说话还边晃着断去手掌的右臂,朝身后一指,笑道:‘真正为你准备的惊喜,在那头。’ 穷奇咬牙切齿地扭头看去,只见在冲天火光的掩映之下,一道黑影扶摇直上,待到堪堪与鬼造月光齐平之时,蓦地带起金光一闪。穷奇大眼圆睁,还没来得及呜咽,高大的身躯就连着那半黑半白的巨锁被光芒吞没—— “轰!!!” 天摇地动。 第375章 旧的结束 丰都城阎王殿,偏室。 ‘大家好,这里是千恼城战后实况播报,我们是中心鬼知道新闻台。大家可以看到,千恼城城中烟火未灭,千疮百孔,其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恶兽穷奇身为上古四凶之一,实力不弱,据知情者说,就是十阴帅联手也陷入了苦战,最终全凭刚刚复出的秦广王大人,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 抬手掐断了鬼知道的新闻播报,牛头仰面躺倒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头顶空荡荡的天花板,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着无常那日来探视时所说的几句话。 ‘牛头兄,试问假如鸟嘴真如你在阴帅殿看到的一样暴躁鲁莽,只是在外头虚伪做作骗得民心军心,它又是如何解决了诸多难题、取得诸多成绩,成为阴帅功勋点之冠?再者,要骗一个两个鬼容易,但要骗千个万个,没有一定心计,真的能做得到吗?’ ‘牛头兄,你又有没有想过,单凭你和马面,怎么能跟一手操持阴帅殿大权的鸟嘴抗衡多时?真是你们太有本事,抑或者那根本是鸟嘴有意为之。它会不会故作暴躁,刻意被你们在无关紧要的事上牵制,从头到尾都在演戏?如果是,它在演给谁看?如果是,它这样处心积虑地丑化自己权威的目的,又是什么?’ ‘牛头兄,你以为马面兄这次是劫,以为是我害了它,其实不然,你根本还没有触到事物的本质。假如我跟你说,我帮了马面兄一把,马面兄这次是福非劫,你信不信?假如我跟你说,马面兄终于有夙愿得偿的机会,终于寻到了自己的道,你信不信?’ ‘牛头兄,你的道又在哪里,是什么?’ ‘哼!!’ 想到这里,牛头怀着满腹郁郁猛地朝床边墙壁打出一拳,只听见“砰”的一声,那墙面应声而倒,连带着扯下了好大一块屋顶,将好几名负责把守的卫兵压在了下头。 ‘牛、牛头,你在做什么?!莫不是准备逃逃逃逃走?!!!’卫兵领队双手持刀,壮起胆子隔着烟尘呵斥未见动作的牛头,心中栗六,显然全没有做好成为烈士的思想觉悟。 ‘你做什么!来啊!来人啊!!牛头要。。。。。。’ ‘闭嘴!’ 看着朦胧之中一个高大轮廓渐行渐近,勉力维持着打颤的双腿的卫兵队长顿时如被骚扰的大姑娘般失声呼喊起来,殊不知牛头刚走到瓦砾跟前便即止住,只厉声一喝,就惊得它乖乖依言闭了嘴。 ‘代本帅上报,本帅要见阎王大人!’ ----- 欢喜城,恶鬼事务局。 红衫局长双手负背,一脸严肃地站在高台之上,俯视齐聚一堂的局中差吏,静静地聆听手下人宣读表彰公文。 ‘兹有欢喜城恶鬼事务局丁等恶鬼钟文婧,被抽调去千恼城协助搜寻重犯白闻钟期间,陡变骤生,却没有贪生怕死,一直坚守在最前线,即便位卑力弱,却展现出了别鬼所没有的精神面貌,堪称表率!为彰其英勇,褒其忠诚,阎王殿特赐其功绩点一点,并擢升其为丙等恶鬼!望钟文婧能再接再厉,望余众能向其学习!’ ----- 又?城,阎王殿正殿。 除去依旧未归的楚江王,一众阎王悉数在场。宋帝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分列两边居于客座之上,左首首位留空。而五官王和秦广王,则一个居于大殿主位,另一个候在大殿中央,被济济一堂的观礼鬼官环伺其中。 ‘自秦广王兄隐退,本王暂掌又?城阎王殿,已过万年。尸位素餐如此之久,本王一直深感不安,今日秦广王兄重出,实在是地府之幸,本王也终于能卸下重担,亲手将这又?城阎王殿主座物归原主了。’ ‘五官王兄言重了。’ 五官王长身而立朝秦广王一揖,待它还礼后便侧过身子,喊一声“请”,随即便径直去到了客座首位。望着空出的正殿主座,感慨万千的秦广王并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在众鬼官的注目底下,定定地凝视了那象征着阎王高位的座位一阵。 一步踏出,秦广王终于开始慢慢往主座走近。在场观礼的众鬼凝神屏气,生怕惊扰了这庄重的步伐。 ‘因鬼门之乱而去,因穷奇之乱而归。这个轮回,真是意味深长。’ 不多不少恰恰跨了一十八步,到得主座跟前的秦广王伸出手去细细摩挲着那金质椅身,感受着上头镂空雕刻的每道线条、每个棱角、每处曲折,低声自言自语道。 ‘扶大厦之将倾,回狂澜于既倒。’ 秦广王面带肃穆神色,回转身子,一正衣冠,端端正正地坐实在那主座之上,庄严宝相,不怒自威。 ‘恭喜秦广王大人!恭迎秦广王大人回归阎王殿!’ 秦广王顿了一顿,昂首扬眉高声令道:‘传天庭使节!’ 这号令一经发出,便由座下差吏逐个传播开去,直到阎王殿接待天庭使节的差吏耳边,可谓朗声成浪,气势堂堂—— ‘传——天——庭——使——节!’ ‘传——天——庭——使——节!’ ‘传——天——庭——使——节!’ ‘传——天——庭——使——节!’ 。。。。。。 ----- 九幽域,阴帅殿。 ‘豹尾!何以穷奇作乱时,你一直未曾现身?!你此举,轻则玩忽职守,重则居心叵测!’黄蜂一拍扶手,指着斜对角的豹尾义正辞严道。 ‘哟哟哟哟哟~鸟嘴不在,就轮到你这狗腿子作威作福啦?’豹尾斜靠桌上,卖力地晃着翘得老高的二郎腿,毫不掩饰地讥挖道。 ‘你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吵什么!’鱼鳃见这两鬼越说越僵,搞不好真会在阴帅殿大打出手,连忙出言调停,说:‘今日之所以齐聚于此,是遵循传统以接纳黑无常帅的封号。你们能不能收敛一下,不要在新同僚面前丢丑?’ 黑无常听见自己被拿做幌子,颇为无奈地翻了翻白眼。黄蜂则一拍扶手,别过头去不理。至于豹尾,它只咧嘴笑着耸了耸肩,调笑道:‘行,你有胸你说了算。’ 面对豹尾这轻佻言语,鱼鳃充耳不闻就要揭过点出今日主题,一把妩媚女声却莫来由地在殿门外响起,旋即带起一阵喧哗。殿中众帅为之齐齐一惊——殿外来鬼,怎么既无通传,它们又未能察觉? ‘有胸说了算?那豹尾小弟,姐姐我的话是不是就特别有分量啊?’ “啪!” 大殿门扇应声被一把推开,心存警惕的众帅齐刷刷回转头去,定睛一看,无不目瞪口呆,其中反应最大的,当数一向放浪轻慢的豹尾—— ‘大大大大姐头?!你回来啦?!!!!!!’ ----- 西方魔界,堕落城堡。 ‘这不是地府十阴帅之首鸟嘴大帅吗?大驾光临,是有什么好事要提携提携本王啊?’一名银发男子高据尖刺宝座,身周簇拥着六名美艳女子,或替他梳理羽翼,或以舌尖****他的身躯,这男子单手托腮,双眼乜斜,看向鸟嘴的目光满含轻慢。 ‘阴帅之首恕不敢当。至于提携一词,更是折煞末将了。末将此次前来,是受十阎王所托,有一要事与您相商。’鸟嘴略一作揖,不卑不亢回道。 ‘哦?’银发男子随手揽过一名女子深深一吻,嘴上应答,却分明全不在乎。 ‘这件要事,是关于穷奇的安置。我方希望,精于妖物的魔界能参与对穷奇封印的设计。’ ‘什么?’银发男子双眼眯起,不怀好意地反问:‘穷奇的事我听说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嘿嘿。’银发男子歪着嘴角,感叹道:‘妖核自爆。大妖怪之所以这么棘手,全托赖于有这么个赖皮的求生法门啊。为什么找我们魔界,听说东方天庭已经派使节去和你们地府洽谈此事了啊。’ 鸟嘴淡淡笑着,并不言语。 ‘哈哈哈哈,你这鬼,有意思。’银发男子俯视着底下的鸟嘴,十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怀中美女的胴体,顿了一顿,提出了最后也是最感兴趣的一个问题: ‘魔界七君之中,为什么单单找我?’ 鸟嘴昂首挺胸,逐字逐句地回道:‘于公,这是十阎王钦定的结果。于私,’说到这里,鸟嘴抱拳朝那银发男子深深一揖,接道:‘自然是末将以为,与您最是志趣相投了。路西法大人。’ 第376章 重回人界 “我去????!!!!” 莫舒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竟然头上脚下正从一棵树上往下坠落,惊惶之下,连忙手脚并用抱住了粗糙的树干,付出了***擦破的代价,这才堪堪止住了几分去势,较为平缓地砸落到底下的绿化地上。 “妈卖批的。。。。。。这真实又强烈的痛感,和***擦破的火辣辣灼烧感,看来我是回到人界没假了。。。。。。”莫舒泰一手揉搓着肿起的后脑,一手轻轻摩挲着往外渗血的两粒红肿,悻悻然地站起身来就要迈步走出。只是在地府呆了一年(地界年),莫舒泰早习惯了地府行走的法门,邯郸学步只是跨国尚且沦落到从爬学起的地步,何况他是跨越了整整一个界限?这下回到人界重投万有引力的怀抱,莫舒泰就好像一个完全没学过走路的巨婴,空有一身蛮力,却没有把握尺度的意识,一步跨出就是一个趔趄,身子晃了几晃没控制住,登时又摔了个狗吃屎。 “呼。” 在草丛之中忍着蚊叮虫咬咬牙苦苦练习了一阵,莫舒泰总算找回了昔日行走的感觉,不自觉长出一口气,开始审视起自己的赤身裸体来。这次地府一游,令他的心性改变了不少,更令他的面皮也变厚了不少,落地之时发觉自己一丝不挂,莫舒泰的第一反应却是关心自己身处的时间地点。 也不用抬头,莫舒泰光看周边一抹黑就知道已然入夜,再看四周街道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反倒是远处有几个模糊的鬼在孤零零地飘着,想来夜深,估摸着正值凌晨时段。 “这位置。。。。。。是在九鼎酒店附近?” 看着远处熟悉的临江道路和对岸的灯火阑珊,莫舒泰很快做出了判断。为了印证这点,他就不得不走出草丛观察更多的景物,这下一丝不挂就成了最大的障碍。莫舒泰倒是不介意就这般闯出去,但九鼎酒店周边警察不少,运气稍差,指不定会被带到派出所——这倒不能怪社会保守,毕竟大晚上赤身裸体的,就算不被当做变态,也说不准会招揽来变态,为此被警察叔叔抓走,也算得上是利己利人。 “喂!喂!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天杀的!竟然有人抢乞丐的东西!有人抢乞丐东西啊!” 缩在天桥底下的断脚乞丐争抢无果,眼见自己充作棉被的纸皮箱被夺去,急怒交加之下,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地上蹿起,旋即大步流星地往那无耻的裸体抢劫犯追逐而去。可惜那犯人实在太过狡诈,一个劲地往草丛树林中钻,借着夜色掩映,三两下就融入了密林阴影之中,彻底不见了踪影。 “人渣!人渣啊!!丧心病狂啊!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 “断脚”乞丐气急败坏地跺着脚,用尽从路边广播学来的成语,指天笃地胡乱咒骂了起来。 用抢来的纸皮箱挡住了私密部位,莫舒泰总算能大方地行走在路灯之下,虽然偶尔会招惹来零星几个路人的目光,也不过是被当成流浪汉的底层博得他们一声嘲笑。从路旁拾起一块带着细碎粉粒的红砖,莫舒泰四望无人,连忙咬牙发劲砸破了一辆共享单车的锁,尔后凭着对周边地形的依稀印象,一手用纸皮掩着裆部,一手把稳车把手,伴着一丛丛路灯被拉长的黑影,急急往学校方向骑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宿舍,啊?!你不知道有门禁吗?你是哪个学院,哪个系,哪个班的?!通通端端正正、一五一十地写清楚咯!签上你的名字!这可是要转交给你辅导员的!喏,别用这种眼神看着阿姨,别怪阿姨没给你机会,阿姨也是有阿姨要遵守的原则的!” 面对着宿管阿姨的厉声指责,莫舒泰只是嘿嘿哈哈地赔着笑脸。穿越鬼门去到地府,又跨过奈何桥回到人界,这一来一回,莫舒泰身上所带物事,除了马小玲给他的护身符外一概不剩,通通成为了跨界垃圾,身上证件自然也不会例外。踩着偷来的单车好不容易回到宿舍,一没有身份证,二没有校卡,苦于没有能证实身份的证件,莫舒泰只有在宿管阿姨明察秋毫的双眸的逼视底下,将辅导员和室友的名字都背了一次,再被抽查了十二个同班同学的名字,然后躲过了一个虚构人物的陷阱,这才终于靠获得一次通报批评的代价,在保安的陪同底下取得了上楼的资格。 靠宿管的备用锁匙进到了宿舍,又经历了形如嫌犯指认犯罪现场的拷问,莫舒泰这才充分获取了信任,送走了这位尽忠职守得跟主流社会风气相悖的宿管阿姨。合起门扇,拧好门锁,莫舒泰二话不说就将身上从一楼阳台顺来的背心短裤通通脱下自阳台扔了下去,身心俱疲之下,全无洗漱的意欲,只是草草套了条干净内裤,就爬到了床铺上,一头扎到了软绵绵的黑心棉枕头上。 好在室友都是老师兄,经常不在宿舍,不然又免不了一番拷问和折腾了。莫舒泰默默感叹道。 人界一日,地府一年。莫舒泰寻思着按照这个比率折算,自己在地府耗费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一天出头,这么说,现在就应该是鬼门之乱过后的一日。 “是。。。。。。是。。。。。。是9号?不对不对。是10号?好像也不对。。。。。。所以今天应该是几号来着?????” 应该是10月23日。莫舒泰本来只是想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一阵,尔后借着记忆深刻,好好梳理一下在地府的经历,然后简单地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做个规划。可惜设想虽然美好,但他经历了这么多,实在是太累、太疲惫了,以至于就是最基本的这个问题——现在是几月几日——都根本没来得及想清楚,发颤的眼皮就顺着心中不住重复的“9号?10号?9号?10号?”垂垂合起,不知不觉地就昏睡过去了。 第377章 马小玲失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第四次听到这段提示音,莫舒泰才终于在宿管阿姨狐疑的目光逼视下放下了话筒,寻思着独自往与宿舍楼两个路口相隔的二号饭堂走去。 “奇怪,小玲姐的电话怎么会变成空号?” 与莫舒泰相熟到需要常用电话联系的人不多,他就是不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由是纵使手机已丢无从参考,他仍是十分笃定,确信自己不会记错马小玲的电话号码。 “难道是???不不不,不会的,要是小玲姐出事了怎么还会特地销号。也不对,小玲姐家大业大,难不成她真的出事了,但她家里人想要把消息掩盖下来才。。。。。。” 想到这里,莫舒泰连连摇了摇头,慌忙将嘴中一口碎肉白饭咽了下去,随即又草草扒了几口,便边嚼巴着边端起盘子去到餐具回收区,草草收拾好厨余垃圾抹了一把嘴,就在饭堂大叔诸如“小子你碗别乱放放好咯”的呵斥声中快步离开了饭堂,走及奔马地往女生宿舍跑了过去。 “阿姨,我真的有急事!” “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猴急猴急地往女生宿舍蹿,还注意不注意影响了啊?!!我跟你说,没门!你不找人下来带,别想踏上我们二栋宿舍楼的楼梯!” 桂城大学教师资源平平,宿管倒是一个二个都恪尽职守得像书本里描画的gcd员。莫舒泰被这一双满是老茧的的大手生生拦在了二栋女生宿舍的门口,好说歹说,愣是快把一条舌头卷成了麻花,都没求来半分妥协,正抓耳挠腮之时,恰好听见身后有一把甜美女声响起。 “咦,这不是小玲的小跟班么?怎么跑来这里缠人啦?咯咯~” 一听到“马小玲”的大名,莫舒泰触电一般连忙扭转身子往后看去,但见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娇俏女生,一手提着一袋零食,另一手捏着被花里胡哨的手机壳套起的大屏手机,正朝他不怀好意地怪笑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毫不掩饰地滚来滚去,显然是在打量着他。 “这位师姐,你是认识小玲姐吗?” “当然认识咯~而且很熟~我跟你女神,可是室友~怎么,小玲这么坏,请假了都不跟你打声招呼,害得你跑来这里找人了?” “请——请假???”莫舒泰闻言一怔,正要追问,那娇俏女生却冷不丁地将手中零食递到了他的跟前,毫不见外地吩咐道:“来小跟班,先帮师姐把这一大袋东西提上去吧。” “啊???” “啊你个头,想追小玲,还不注意着跟她的美女室友们搞好关系??不懂事!” 娇俏女生嗔罢,全然不给莫舒泰丝毫辩白的机会,便径直侧过身子去跟他身后的宿管对话,咧嘴一笑,满面生花,问道:“宿管阿姨,有我领着,他就能上楼了吧~” 那宿管一面不快地瞥了莫舒泰一眼,冷冷道:“可以是可以,但他得把校卡押在这。” “我——我校卡丢了。” “阿姨~” 见宿管又要抢白莫舒泰,娇俏女生一晃神就噌到了她的身上,双手轻轻捏着她的手腕不住摇晃,撒娇道:“阿姨~你跟我们宿舍都那么熟,那么喜欢我们,难道还信不过我吗~阿~姨~” “好好好,快打住,真受不了你。”宿管阿姨嘴上犹在发着牢骚,眼角却老老实实地挤出了几道真心实意的鱼尾纹,笑着又跟娇俏女生调笑了几句,方才放行道:“行,你领着这小子上去吧。但记住,一个小时之内就得下来啊!” “好咧!走吧小跟班,上楼。”娇俏女生手指朝莫舒泰一勾,率先踏上了楼梯。莫舒泰无可奈何,唯有垂着步乖乖跟在她的身后上了楼。 莫舒泰这般猥猥琐琐的模样,那宿管着实看不顺眼,临末还朝就要登上二楼的娇俏女生大喇喇地叮嘱了一句:“姑娘啊!长点心!这小子看起来色眯眯的,可别被占了便宜!” “哈哈哈哈哈哈~好~阿姨你放心~” “。。。。。。” “好吧,有什么你就问吧小跟班,太隐私的姐姐可不能随随便便告诉你哦~” 坐在空气中飘着淡香,地板刷的一尘不染的女生宿舍里,莫舒泰满是不自在地缩在门边,一边奇怪自己在地府明明跟小桥流水同室居住怎么回到人界又扭捏起来了,一边在尴尬中定下神来,开口问道:“小玲姐请假是怎么回事?” “恩。”娇俏女生撕开一包薯片,边吃边答道:“小玲跟我们说是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帮忙处理吧。恩恩,确实是这个理由。”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中午就不见人啦~” “那小玲姐有说她会请假多久吗?” “这倒是没有。嘿嘿~说起来你是不是缠小玲缠得太厉害了,被她删了微信拉黑了电话呀?”娇俏女生半眯起眼睛,看向莫舒泰的眼神满是发掘八卦的兴致盎然。 真被纠缠,小玲姐那性格能靠删微信拉黑处理吗,不发狠痛打那人一顿就算那人祖辈积德祖坟冒青烟了。。。。。。 徐徐摇了摇头,莫舒泰忽地一拍手掌,急急问道:“对了师姐,你能打通小玲姐的电话吗?!!” “什么鬼啊。。。。。。” 娇俏女生被莫舒泰这冷不丁的一拍手掌惊得浑身一颤,险些将手中薯片打翻。带着满面不快看着莫舒泰嘟囔了一句,娇俏女生吧唧着嘴,这才悠悠地拿起手机翻动起通讯录来。 “你这话真是,啧啧,姐姐我跟你女神什么关系啊,还能打不通她的电。。。。。。咦???” 难以置信地再拨了两次号,直到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电话中“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提示音后,娇俏女生才猛地抬起头来,满面不解地反问道: “小玲的号码,怎么注销啦??!” 莫舒泰耸了耸肩,心想:小玲姐果然是不见了。 第378章 游荡 为了被纠缠问到更多要害的问题,莫舒泰胡乱搪塞了几句就急急下了楼来,在宿管阿姨的瞪视底下匆匆跑出了二栋宿舍,一路往就近的银行网点行去。 “如无意外,八成是回家去随家族一道处理鬼门之乱的事了。小玲姐昨天中午才走的,说明没什么大碍,估计之所以亲自回来请假,也是为了打消老师同学的疑虑,免得节外生枝。至于销号,为的就是不被打扰吧,反正这件事很好糊弄。” “啧。” 想到这里,莫舒泰不禁失声笑出,心想像马小玲这种行事张狂的个性,真的会考虑得这么周道,还想着打消同学老师的疑虑吗?她可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自己从阳台往外跳的人。据说那次事后,校方的解释是马小玲参与了一部动作类型电视剧的拍摄,当天的各种表现、人物和事件,都是拍摄的特效、工作人员和拍摄内容。为了证实这个说法,在那件事之后三个月,马家还真的委托专业影视公司发布了一个时长五十五分钟的样片。片中马小玲青春靓丽的造型和洒脱利落的做派,一度为她在网络上赢来了“英气女神”的称号,还惹来了专业经纪人的询问拜访,一时在校内惹起了不小的轰动,倒没多少人记得或计较当时的真实情景了。 “唉,有钱真好啊。” 资深穷鬼莫舒泰幽幽地感叹一声,在前头的马甲大叔谨慎地数清钱数离去后,一步跨到ATM之前,强压着手部的抖动,将银行卡插进了卡槽之中。 手机丢了,身上的现金全没了,丢了衣服裤子鞋袜内裤,还要换个新的钱包——不,这个先用胶带充一阵子吧,再加上还有一大堆证件要补办。。。。。。 察觉到内心像被捅了几刀般在哗啦哗啦地喷血,莫舒泰不敢再往下想,垂着头不敢直视ATM屏幕上显示的“账户余额”,直到再顶不住排在后头的人的牢骚,他才终于半睁开一只眼往冒号之后的数字看去。 “两。。。。。。两。。。。。。两万?!!!!” 数清了零的个数,莫舒泰登时被惊得怪叫出声,又惹得后头众人连声“有两万块了不起啊”、“拿不拿钱不拿滚蛋”的指责。 “鸣鼎。。。。。。” 这笔意外之财,莫舒泰不用猜也知道是从何而来,说是如此,他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往“交易记录查询”选项按了过去,等到屏幕刷新,结果又令这个惯于穷困的少年吃了一惊。 “分别有两次转账一万,还隔了十几个小时?咦,最近的一笔是昨天中午。。。。。。昨天中午???难道是小玲姐???” 被人连打带骂地赶出了银行,莫舒泰已然感动得一塌糊涂,又落寞得满面忧色。感动是为了钟鸣鼎和马小玲两人,明明各自都有要紧棘手的事需要处理,却还对他念念不忘,转了一大笔钱给他以备不时之需;落寞也是因为这两人,帮了他这么多,却在几乎同一时间不见了踪影,让他想找也找不到。 “唉。” 买了一部低价智能手机,办好了新的4G手机卡,莫舒泰把玩了一阵这两件合二为一的陌生物事,未几就感到索然无味。乘着时间早,兀自不死心的他还是乘公车到钟氏集团跑了一趟,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预料之中的闭门羹,随即无可奈何地在被晚霞染成一片淡红的桂城街道上。 钟鸣鼎不见了,马小玲也不见了,这桂城之中他莫舒泰最信赖,最亲近,最能依托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唉。” 顺着街灯一路往前走,遇弯就转,遇路口就过,莫舒泰全然不在乎自己在往哪走,只是满门心思地整理着脑中杂乱的信息和思绪。马小玲和钟鸣鼎两个,无论他多么关心挂念,眼下无计可施,也只有先放到一边;害他进到地府之中的到底是不是庄邪这件事他想弄清楚不假,但庄邪于他就像豺狼于白兔,倘若此事真跟庄邪有关,他不找上门来寻晦气也算老天开眼了,莫舒泰哪里还敢主动去查? “这么说来,要做和能做的事就只有帮漂亮姐姐带话了吗?” 一想到被小桥流水嘱托的这件事,莫舒泰就颇感头疼,在地府之中他也算是跨越过城间野地,穿越过节点的鬼了,但在这花花人间,他只是一个生于桂城、长于桂城,坐过最豪华的交通工具是的士,去过最远的地方当数桂城大学的草根。先前也没有过任何经验,这下要他独自远行,却一下就来个独行千里,上演一出大乡里进城的现代滑稽戏,莫舒泰哪里能不感到惴惴不安? 别说机场的大门朝哪开,就连机场是不是有大门,这个穷困少年也是满头雾水呢。 “先到北京,然后到。。。。。。到。。。。。。到东?不,西城区。到西城区的四合院院落,去找一家叫做什么福的清真涮羊肉,好像还是家老字号。找到之后就进店,跟服务员要三瓶酒,一瓶红酒,一瓶一白酒,一瓶啤酒。。。。。。” 一边苦恼地用掌心磕着前额,莫舒泰一边低声复述着小桥流水所说的地址。虽然实际时隔不久,但莫舒泰几经折腾,真就有些遗忘了,好在关键的信息都还记得,想来要寻对地址也不算难。再者退一步说,要知道是不是找对了地址也简单得很,毕竟是跑去清真店铺下单要酒,还红白啤全要了一轮,哪家店让他直着进去横着出来,哪家店就肯定不是了——不得不说,这检验的手段还挺简单粗暴,颇有几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神韵。 “咦,这里是?”走着走着,莫舒泰抬起头一看前头,发觉景色似曾相识,连忙驻足环顾四周,认明所处位置后不禁感叹了一句,抬起手来抓了抓后脑勺。 原来他漫无目的地乱走,走着走着,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九鼎酒店之前。 “鸣鼎和小玲姐应该没有大碍,但也不知道这场鬼门之乱令多少无辜的平头百姓被牵连。” 莫舒泰对其他术者关心有限,真正比较关心的,是那些跟他处境相当、能感同身受的普通百姓。莫舒泰正思索着,却听得身后冷不丁响起了一把熟悉又陌生,显见是不怀好意的嗓音,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咳咳。。。。。。小泰你想知道?咳咳。。。。。。我告诉你啊~嘿嘿~” 第379章 挖眼 莫舒泰蓦地回转身来定睛一看,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干瘦而憔悴的面庞,乍看之下陌生,但细细观察眉目,依稀能辨认得出其身份。 “庄邪?” “哦?” 见莫舒泰对自己的态度既有昔日的厌恶还有几分难掩的惊慌,庄邪半眯起眼睛打量着他,笑道:“小泰,你好像很怕我啊?” “哈哈哈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莫舒泰虚张声势地大笑了一阵,脚却很老实地往后挪了一步。 “咳咳。。。。。。也罢,言归正传吧小泰,你不是想知道有多少百姓被白闻钟引发的万鬼夜行所牵连了么?” “是、是啊。” 庄邪说着往前跨了一小步,连带着莫舒泰也往后退了一步。眼见这不过是十月末,深秋将至未至,晚风有些清冷,但对二三十岁的健康男子来说一件单衫也就足以御寒,而如今站在他跟前的庄邪却夸张地套了一件厚重的羽绒服,颈部还缠了一条黑色针织围巾。笨重的衣物配以庄邪那妖媚不再、干瘪憔悴的面庞,衬得他一副摇摇欲坠,俨然命不久矣的惨相。 “咳咳。。。。。。这次万鬼夜行,害死了你口中的‘无辜百姓’合共,咳咳,一百八十二人。嘿嘿~” 昔日庄邪神采飞扬之时,说话邪气盎然。如今他一副僵尸模样,说同样的话,发同样的冷笑,邪气依旧,却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一百八十二人!” 虽然早料到死伤者众,但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还是吓了莫舒泰一跳。普通人遇害数目尚且如此,更别说参战的术者有多少殉难了。 “咳咳,不过世家那些人处理得好,将那些死难者按照情况分成了猝死、暴病发作死、自然去世,甚至伪造了几起入室杀人、谋杀、误杀事件,让好些替死鬼上了通缉名单。咳咳,嘿嘿嘿嘿,最厉害的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部分死者藏了起来,或当做失踪人口处理,或过些时候再慢慢披露。咳咳,这才令到那帮凡胎啊,没有引发恐慌。” “资源多,本领确实大啊~咳咳咳咳。” 莫舒泰稍微定了定神,心道不能全被庄邪牵着鼻子走,便强作镇定反问:“庄邪你特地来找我,就是好心为了告诉我这些?” “特地?” 庄邪从剧烈的咳嗽声中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森森看了莫舒泰一眼,笑问:“小泰,咳咳,你说‘特地’,你知道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不是偶遇?” “你知道了什么?” 莫舒泰闻言一懵,如遭雷击,脑中登时嗡嗡作响。本想着反客为主,却没料到自己一张嘴就咬了舌头,眼见情况不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莫舒泰也不多言,扭头就跑。可惜他刚没跑出几步,就感到双脚脚踝莫名一紧,旋即就有一股凭空而发的巨力拽着他升上了半空直往后退。身在半空之中的莫舒泰有心挣扎,只是江畔的围栏圆而粗大,无从着力,由是他双手一攀上去,尚撑不过两秒便即松脱——这时间之短,着实令早泄患者都有了傲然嘲笑的资本。 以专业跳水运动员都望尘莫及的连环凌空翻转朝后翻飞着,莫舒泰别说思考对策,就连恐慌都来不及,人已然面朝庄邪停在了他一臂之前。看着那双钳在枯槁面庞上的阴冷眸子,莫舒泰心底顿时泛起了一阵恶寒。 甩掉手中几要燃尽的符纸,庄邪指头一勾,就引着悬空的莫舒泰一头扎进了就近的小树林。此时夜幕方临,华灯未上,在密叶掩映之下,这林中正滋养着一片藏污纳垢的黑暗。 “庄——邪——你——想——做——什——么?” 莫舒泰想过大喊大叫,但他一张嘴才发现,自己除了被法术束缚得动弹不得,就连舌头也像被打了蝴蝶结,不过这么一句断断续续的低声问话,已经费尽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不仅全无气势,还多少有些临终遗言的味道。 “咳咳,我想做什么?小泰,咳咳,我还以为你猜到了呢。” “你——不——要——乱——来。。。。。。” “嘿嘿嘿嘿,咳咳咳咳。。。。。。” 庄邪边笑边咳,场面好不诡异。 “小泰啊小泰,”良久,庄邪方镇住自己急剧收缩的膈肌,对着被黑暗吞没了的莫舒泰道:“我要知道你在地府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果然,果然! 庄邪这番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是将莫舒泰送进鬼门的黑手。只是他如今落在庄邪手中任其宰割,即便昔日在地府中的推断得证,莫舒泰也真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 “嘿嘿~小泰,我可没有心思去分辨你的谎言。” “所——以——你——是——要——探——我——记——忆???” 莫舒泰听讲过记忆勘探术式的种种副作用,一想到自己也将遭此折磨,不禁心都凉了一截。 “嘿嘿~人的记忆也不靠谱,会自我加工。说不定我大费周章后,到时也只是得到你自以为真实的虚假。” “那——你——到——底——要——干——嘛???” “我亲自看就好了,小泰,我亲自看。你的双眼,不是完完本本地将你经历的一切都录下来了么?” “你——说——什——么?!!” 庄邪言语之间,右手指头已经探到了莫舒泰左眼周围,四根因脱水干瘪而略显粗糙的指头轻轻摩挲着他的眉毛、眼眶,直摩挲得莫舒泰心中发毛,额头后背,不知不觉已被饱含恐惧的冷汗浸透。 “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我的办公室用术式布置得极暗,落地窗却透入强光,那是我精心设计的啊小泰。暗处遇光,你猝不及防之下,条件反射就会闭眼,而我就能乘机点到你的眼睑。啧啧,这些独具的匠心不被人所察觉,真是孤独啊。”庄邪满面陶醉地自言自语起来,炫耀一般剖析着自己的布置。 “你的眼被我写入术式,平时能像摄像头一样直播,但可惜,可惜进了地府跨越了界限,这个功能就失效了。幸好,幸好我精研这个术式的时候,发现了它的第二种用法,这才没有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这才急中生智将你送进了鬼门。代价很大,但我相信,收获一定更大!咳咳咳咳。。。。。。” 莫舒泰再也按捺不住,他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挣脱庄邪法术的控制——他太天真了。在地府他是恶鬼候补,玉樽已筑,还得秦广王亲传飘术;但回到这花花人界,他就不过是一介凡胎,还是偏瘦弱的一介凡胎,就是粗壮些的麻绳他也断然挣不开,何况是法术的束缚?此时此刻的莫舒泰是名副其实的板上鱼肉,他能做的,除了摆出更加狰狞、更加滑稽的表情之外,无计可施。 咳嗽再起,庄邪似乎也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不愿意再平白在莫舒泰身上浪费时间,毕竟接下来还有更多更有意义和价值的东西等着他发掘。这个因法术的副作用而虚弱得像是重症患者的男人指头扣在莫舒泰紧闭的左眼表面,忽地长叹一声,感慨道: “咳咳,真羡慕你啊小泰。你们九煞追魂,总有些奇遇。” “啊——啊!!!!!” 凄厉的嚎啕伴随着飞溅的鲜血,响彻夜空。 第380章 渔船大汉 。。。。。。 浓郁的鱼腥味如钻般直入大脑,莫舒泰受刺激之下,终于悠悠醒转,缓缓地睁开了右眼眼皮,就这么一刹那,顿时感受到全身上下如同骨头消融的绵软无力,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旋即就被左眼眶以及喉头的剧烈阵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好痛。。。。。。这是。。。。。。哪??? “哟,竟然真醒过来啦!!!你小子属猫的吧!!!” 被莫舒泰因疼痛抽搐而折腾出的窸窣声响惊动,一个满面胡茬的赤膊大汉急急钻进了暗室之中,紧闭的舱门洞开,往昏暗的舱室内带进了柔和温煦的阳光。那大汉见莫舒泰在阳光底下倍显煞白的面庞上缀着的独眼确确实实睁开了一道小缝,大喜过望,慌忙地转过身倒腾了一阵,这才捧着一碗白开水慢慢挪到了莫舒泰的身边,一手将他上身扶起,一手将碗沿贴到他的嘴边。 喉头的剧痛夹着火辣,莫舒泰也分不出这是口渴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症状,只是见有水来,意识模糊之下还是依靠本能把嘴凑了上去。那汉子见莫舒泰猴急,生怕他动作太大,连忙轻声劝道:“别急,小口小口喝。小口小口往下吞,别牵动到你的伤口。” 莫舒泰依言照做,一小口一小口将碗水喝去大半,一丝清凉自他舌尖划过喉头食道直坠到胃部,虽然带起了断断续续的疼痛,但还是令身受重创的他颇感舒畅。 让喝过水的莫舒泰重新躺好,赤膊大汉重新帮他盖好轻薄的被单,又扯来一件无扣的褂子搭上,方向喘一口气,瞥眼却看见莫舒泰的独眼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不禁颇为尴尬地搔了骚面庞,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想问我问题?” 莫舒泰点了点头,然后艰难地抬起手指敲了敲地面。 “你。。。。。。你是想问这里是哪对吗???” 莫舒泰点了点头。 “你屁股下面的,是一艘小渔船,我的,非法的。船下面是江。至于江下面是什么,我就说不准了,没怎么上过学读过书。” 听罢,莫舒泰又抬手比了比大汉。大汉心领神会,径直答道:“我呢,就是个渔民,打渔为生。但是因为这条船没登记的,是违法的,所以只能晚上偷偷摸摸出船,趁着天亮之前赶紧跑。也因为这样我才发现了你,你失去了意识,满面血污被河岸突出的钢筋勾住,被水流冲得晃啊晃啊的,那场景,别说多恐怖了。也就是我胆大才敢凑前去看了看,伸手一探,好家伙!被挖了一眼,喉头还被割了那么宽一刀,”说着,大汉特地两掌一张朝莫舒泰比划了下宽度,好像生怕这个受害人对自己的遭遇认识不够深刻,“竟然还有鼻息!我心想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把你扯了上船。” “说起来啊,你小子怎么会被搞得这么惨?” 胡茬大汉话锋一转,竟然问起了莫舒泰问题,似乎忘记了他现在根本说不了话,见莫舒泰良久不答,他才一拍脑袋,如梦初醒道:“抱歉抱歉,说得兴起都忘了你伤重说不了话了。这样吧,我问你情况,是你就点点头,不是你就不动,好不好?” 莫舒泰迟疑一阵,还是点了点头。 “行,我看看。你是欠了高利贷啦?” 莫舒泰不动。 “恩。不是高利贷还好点。那你是赌钱输了赔不起?” 莫舒泰不动。 “年轻人不沉迷赌博是对的,害人害己啊!瞧你这样子也不像吸****的,难道你是挖别人墙脚,给人家戴绿帽才被人搞啦?” 莫舒泰无可奈何,依旧不动。 “这也不是。。。。。。那你肯定是手贱嘴贱,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了是不是?” 莫舒泰照旧不动。 “哎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怎么会倒这血霉!”一连将最耳熟能详的祸事都问了个遍,结果莫舒泰却逐一否认,词穷的大汉登时急得抓耳挠腮起来,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可能: “你不会就是单纯被抢了吧?!” 这缘由错中复杂,还有很多难以跟凡胎解释的部分,放在莫舒泰口齿伶俐的时候他都辩白不清,更别说现在了。明知道这个大汉不得到答案不会死心,生怕他会继续死死纠缠下去,莫舒泰只有两眼一合,微微点了点头。 “他奶奶的,这么狠?都说盗亦有道,求财不害命,竟然有人对你下此毒手!也得亏你小子命大,命大!你放心,你王哥我保证会。。。。。。小子?小子?我去,竟然又睡过去了。” 见莫舒泰呼吸渐变均匀,显然是沉沉睡去了,大汉不自觉又瞥了他犹泛着血水的创口一眼,不忍再打扰他,连忙蹑手蹑脚地钻出了船舱,从船头搁着的一个篮筐里取了两个白面馒头,大口大口地嚼吧。 这艘非法小渔船逆着桂城江水一路往西,不知道拐过了多少个凹凸,兜兜转转,钻入密林又脱出深山,终于停泊在一处向阳的平坦河岸近旁。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河岸上的茵茵绿草和繁密林叶露珠未掉,郁郁葱葱,轻风一拂就汇聚成一片翠绿的海洋。大汉一步跨上岸去,利落地从一个被草叶遮掩的浅坑中拖出了一部木轮推车,才钻进船舱将熟睡的莫舒泰打横抱出,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到了车架上,然后又折回去将昨晚的收获悉数搬到了地上。 料理妥当的大汉没有急着动身,只见他行到船尾双手搭到船底,深吸一口气,猛地鼓劲发力,竟然就带起长串“嚯嚯嚯嚯”的刮擦响声,快速地将整只渔船岸上拖了去。这大汉面红耳赤,嘴中含着一口气就是不松,一连将渔船拖出了二十几米远,那里竟然又有一个浅坑,渔船被安置在内,严丝合缝,显然是人工挖掘出来的。 将渔船也用草叶遮盖好,大汉将装满乘夜打来的鱼虾的箩筐背到身后,终于抬起推车往林中走去。车架上的莫舒泰没有因颠簸而醒转,他陷在梦境之中,悠悠然地还以为自己尚在地府,正跟小桥流水一道运送货物呢。 第381章 活人当母猪医 “老唐,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绝对不会。。。。。。”一把急切的男声。 “啪!!!”一声脆响,似乎是拍桌子的声音。 “。。。。。。说到底你们就是。。。。。。我老唐担保。。。。。。”一把恼怒的男声,有点耳熟。 “老唐,你说你搞成现在这样,何必呢,我们也只是。。。。。。”又一把男声,客客气气的。 “是啊唐大哥,我们都信得过你,我们也知道你的为人,那个小子也确实可怜。但这实在,我们这村子上上下下四十二个人的性命都压在这呢!不是我们不想帮他,唐大哥你说句实在话,宋大哥和方叔是那种自私自利见死不救的人么?”一把清脆的女生扬起,虽不十分悦耳,但咬字清晰,停顿得当,倒是有几分女主持的风范。 前几句话传来说,莫舒泰意识尚十分模糊,由是听得断断续续,等到那女声说话他才完全清醒过来,这才听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听见归听见,创口处如遭针刺蚁噬的痛楚却刺激得他全然没有余裕去推断室外的情况。身陷于黑暗之中,莫舒泰直被痛得甩拳踢腿,就这般独自跟这挥之不去的折磨抗争着。 “咔!!!” 木门被粗鲁地撞开,被称作“老唐”的胡茬大汉一如在渔船上时带着光亮冲入,眼见莫舒泰这副深受痛苦的模样,惊得大呼一声,便一个箭步贴到了莫舒泰的床边。 “小子!小子!你还好吧?!!” 所谓关心则乱,老唐一股劲抓着莫舒泰的手嘘寒问暖,却没有及时意识到自己的关切虽然暖心,却全无药效。好在这斗室之中总还有个明白人,那咬字清晰的女生见状,一把抓过被她唤作“方叔”的瘦削中年男子,催促道:“方叔,你是医生,你去给那小家伙看看吧!!!” 方叔闻言一怔,硬是用脚跟卡住门槛抵住女生的推挤,辩解道:“芳芳啊!芳芳!你方叔我算哪门子医生?!我就是个黄绿医生!最厉害的时候也就治好过母猪!!!你让我帮他看,那是想害死这小子啊!!!” “黄绿医生也比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强!!!你不是医好过母猪么,去去去,就把这小子活人当母猪医!!!” “芳芳你这是。。。。。。” 方叔还要挣扎,站在他身侧,名叫小宋的戴眼镜斯文青年也看不下去了,悄无声息地就将右手搭到方叔的肩头,便帮着芳芳一把将他推到了莫舒泰的床边。 “方叔!芳芳说得对!你就试一把吧!!!” 莫舒泰挣扎得越发厉害,老唐生怕他会抓挠自己的未愈的创口,慌忙用铁钳般的双手制住了他胡乱扑腾的两臂。只是老唐肌肉虬实,臂力惊人,莫舒泰再这么挣扎下去,他担心自己会一时控制不对力度反而误伤了莫舒泰,这下见方叔被推到身旁,真如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如此情形,方叔知道自己是再也推搪不下去了,虽然百般无奈,也唯有定了定神,先是深吸一口气,尔后朗声吩咐道:“芳芳!快去准备一盘热水和干净的毛巾,毛巾要多拿几条!小宋!去把村里能找到的药通通都找过来!快!!!” “好!” 小宋和芳芳齐声应承,话音未落就转身分头跑去准备。 “啧啧啧,你小子被伤成这样,本就够倒霉的了。今日撞到我这个黄绿医生,也是时也命也。真给你医出了个好歹,你做了鬼可千万别怪我啊。” 方叔边撸起两袖,边神神叨叨地说了一通。 一旁的老唐听了,眉头当即拧成了麻花,连忙扭头呵斥道:“方叔,你瞎说个什么鬼呢?!!”只是话一出口,老唐就后悔了,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与自己面部相距不过一掌的方叔两臂,正如筛糠般止不住地颤抖。 “方叔,我这大老粗乱吼,你别在意,实在对不住了。要你试着拉这小子一把,也实在是为难你了。。。。。。”老唐微微垂下头去,满是歉然道。 “唉。” 方叔仰头长叹一声,咬了咬牙稳住因紧张惊惧而发抖的双手,感叹道:“时也命也,这小子不走运,希望我老方能走点****运,不然好好的一条人命,又搭在我手上了。你说这全国这么好些人,十三亿吧?能有几个手上搭着两条人命啊???” “方叔!!!” 老唐见方叔说起往事有些黯然,正要开口去劝,恰好此时小宋和芳芳回到,两人一抬水盆,一拿药箱药包,风风火火地赶来,拖回了一串丁零当啷的乱响。 “方叔!热水!!毛巾!!” “方叔,村里能拿来的药我都拿来了,这个药箱里是一部分,这个药包里是另一部分。” “好,辛苦你们了。” 方叔又深呼吸一次,强自调整好心态,又朝小宋和芳芳吩咐道:“你们两个现在打开药箱药包,把写着说能止痛的、能止血的、能消毒的、能消炎的全部找出来分门别类堆好,待会用的上。” “好嘞!!!” 芳芳闻声便即依言蹲下身子翻找了起来,小宋虽然也应了方叔一声,但却悄然挪到了老唐身后,俯下身子跟他耳语道: “老唐,因为我跟芳芳搜集这些东西,村子里有些人已经察觉到什么了。王胖子带着李佳他们,吵着嚷着就要往这里。。。。。。” “往这里什么这里?!”小宋话说一半,后脑勺就被方叔的大手重重拍了一下,吃痛之下险些连眼镜都飞脱出去。站直身子戴好了眼镜,小宋颇为无辜地看着怒气腾腾的方叔,一面无措。 “他们来了能怎么办?能看着这小子这样痛死?痛死他们就开心啦?这条村子哪个人没有受过这种折磨?哪个?!他们有异议就让他们站出来说!说说当年他们是怎么熬过去那些日子,最后才怎么来到我们希望村的?!” “说得好!”老唐禁不住高声附和道。 “好你妈个屁!找个兽医救人,就你老唐害我摊上的这种缺德事!把这鱼一样扑腾的小子给我按好咯!芳芳继续分药!小宋,你去把门给我守好咯!王胖子那几个缺德鬼要是闯了进来,可别怪我老方跟你翻脸!!!” 尽管被骂,老唐却眉开眼笑得乐开了花,蹲在一旁的芳芳也兴致勃勃地“嗯”了一声,唯有小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唉声叹气地走到房外锁好了门,手也不知道怎么放,脚也不知道怎么站,扭扭捏捏,好像晒干的鱿鱼一般堵在了狭窄的门洞跟前。 第382章 健康借贷 “方叔,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方叔没好气地白了发问的老唐一眼,牢骚道:“我就一半吊子兽医,这小子可是致命伤,我能干嘛?就止了止血,然后给他塞了点止痛药。他被挖的眼睛我实在没办法搞,勉强清理了下伤口,至于他脖子上的伤,啧啧啧。” 方叔将手伸进水盆就着已经半凉的水草草洗了洗血污,感叹道:“精准切割咽喉啊,跟我以前在家里杀鸡的手法有的一拼了。这小子竟然能活下来,创口还自行愈合了一部分,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么说他有机会能好过来???”老唐面露欣喜,还道事情有了转机,莫舒泰真能死里逃生。 “老唐你是不是不会听人话?”方叔又白了老唐一眼,拿起毛巾抹干了手上的水,答道:“及早送到大医院里,这小子说不定真就命大挺过来了。但再拖下去,恩,估计各种发炎伤口恶化什么的,迟早会将他推进鬼门关。”边说方叔还边摇着头。 “那我立刻带他去医院!!!” 老唐一声喊罢,真就动手试图抱起莫舒泰。方叔和在一旁收拾的芳芳见了,心头一急,一老一少不约而同地扑了上去,靠两人合共八十多公斤的体重制住了这个莽汉的动作。 “老唐!!!你他妈是不是真的不能好好听别人说话?!!你送他去医院?!!你这是要带头毁了村子的规矩,毁了这条村子,毁了这四十二个同胞唾手可得的美好未来么?!!”方叔面红耳赤地吼着。 芳芳也急切地帮腔道:“唐大哥,方叔说得对啊!你不能这么冲动,万一你暴露了身份,真可能会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啊!!!你不是不知道那些黑心商人会怎么对待我们的!!!” “方叔,芳芳,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绝对不会被认出身份,更加不会被黑心商人尾随,只要一将这小子带到医院,我立刻就回来!!!”老唐执意如此,拦腰抱起莫舒泰,双肩发力一顶就将压在后背的方叔和芳芳拱开。 “老唐你!!!”就在方叔急火攻心之时,狭小的木门“啪”的一声被撞开,几个吵吵嚷嚷的青壮男子鱼贯而入,双手往腰上一叉,就拦成了一堵墙挡住了老唐的去路。 “老唐你闹啥呢?!!又充好汉?!!”为首一名大腹便便的胖子朝老唐吼了一句,两边眉头直压成了一颗黑豆。 “王胖子你给我让开!人命关天!!!” “关你妈的天!这个来路不明的臭小子的命之钱,我们希望村上上下下四十二条人命就不值钱啦?!!你说你是不是疯了?!!”王胖子扬起右臂虚戳着老唐的鼻子,对他的呵斥嗤之以鼻。 “唐哥,这真是你不对。”王胖子左手边的青年人站出半步,平静说道:“唐哥,我们都知道你为人,所以王哥才怕你因为好心一时冲动做了不可挽回的事。现在这村里,最有信服力的几个人,其中就有你,你不带头做好榜样,还为了帮个陌生人给村子惹祸事,多让村里人寒心啊?” “对啊对啊!”随行的几个人连声附和道。 “放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当初要是没有被公司搭救送来这希望村,今天能这么健健康康地堵老子的门给老子指手画脚吗?!王胖子,你,被收保护费的小混混砍断了右手,差点一辈子都再当不成厨师炒不了菜了,当初你绝望不绝望,希不希望有人帮你?” 王胖子本来还要跟老唐对吼,但听他这么提起自己的伤心往事,话到嘴边却不禁为之一窒,唯有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 “李佳,还有你!你丫的现在腆着脸说这说那的,当初你来村里闹了多大事你忘了吗?!后来为了救你费了多大力气、村里人冒了多大风险你忘了吗?!那时候你怎么没想着不连累村里人??这整条希望村,谁都有资格阻拦我救这个小子,唯独你没有!!!” “我。。。。。。”李佳被老唐一瞪,头顿时如被碰的含羞草一般往回缩,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我现在不是悔改了嘛。。。。。。” “你们几个还有话要说吗?!!啊???说啊!!!” 眼见带头的王胖子和李佳都被老唐喷了个狗血淋头,其余几个跟着来起哄的人哪里还敢有话说?一个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身子都往边上挪去,不知不觉就给老唐让出了道来。 “我老唐做事,对得起天,对得起地,肯定也会对得起大家!我跟你们所有人担保,但凡我察觉到有一丝被黑商跟踪的可能,我都绝不会贸然回来!如果我实在摆脱不掉,那我老唐就算用自己这条命,换这个小子的一线生机了!让开!” 老唐昂然一喝,莫说畏畏缩缩的李佳,就是最为坚定顽固的王胖子也在他炯炯目光的逼视底下服了软,跺了一跺脚就行去了一旁。风波既平,小宋这才探头探脑地往房中张了一眼,见到老唐那凛凛自威的模样,生怕他会责怪自己没有把门看好,连忙又将头缩了回去。 “小子,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老唐轻声安抚了一下怀中迷迷糊糊的莫舒泰,随即便抱着他昂首挺胸大踏步往门外走去。自知道这头蛮牛是再也没人能拦住了,倒坐在床上的方叔不禁连叹了几口气,一手捶着床边,大声道:“老唐,你等等!” ? 老唐不明白方叔为什么还试图劝止自己,但他很笃定这件事必须要做,由是并不停步,继续径直往房外走,殊不知他一只脚刚踏出房门,方叔的声音就从房中追了出来。 “你个蠢货!这么重的伤,你要跟医院怎么解释?!这么重的伤,等你带着他坐你的破渔船一路颠簸,你屁药理都不懂,八成就恶化了!到时医院真还能救得了他吗?!” 老唐闻言一怔,如遭雷击,豪迈的脚步失了自信,也就此生生地钉在了水泥地上。 “唉。” 见这头蛮牛好歹还听进去了几句人话,方叔又长叹了一声,继续一手捶着床边,尔后陷入了犹豫的沉默当中。这拥挤的斗室之中,一时只留下了连串的“跺”、“跺”声响。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还是试着去联络公司吧。” “跺!” “让这小子,去做健康借贷!!!” 第383章 感同身受 “对啊!”老唐闻声大喜,急急回转身来将莫舒泰放平在床上,一把抓住坐在床沿的方叔肩头摇晃道:“方叔,还是你老人家机智!!!这么好的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好个屁。”方叔没好气地拍开了老唐的手,抱怨道:“这小子来路不明,公司本来就不一定会接。这下还告诉他们你直接把他带进了村,估计能把郑经理他们吓得够呛!我还不是被你这头蛮牛给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 “嘿嘿,方叔啊,公司信得过你才定你做首要联络人的。既然信的过你,肯定也信的过你的眼光,只要你开金口了,郑经理肯定不会不答应这次借贷的。”老唐嘿嘿笑着拍马屁道。 “奶奶的,真是头蛮牛,不顺你意暴跳如雷的,一顺你意笑得跟朵花似的。走开走开!我现在看见你就心烦!!!” 被方叔这么驱逐,老唐浑不觉尴尬,反倒继续厚着面皮提要求道:“只是方叔啊,这小子还昏迷不醒,你说你是不是能多照顾照顾他两天,让他恢复意识。毕竟健康借贷一大要求,就是发起人有清醒的意识和完全的行为能力嘛。而且公司的业务员还得跟他了解背景,介绍业务呢!” “我去你大爷的,”别看方叔平常一副温和的模样,发起火来真可是火药味十足,奶奶大爷说个不停,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背哪家的族谱,“老唐,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我说会联络公司,可没打算帮你兜着!更不会跟你打什么包票一定说服公司接受这次借贷!!!你奶奶的现在还敢反过来跟我先提个要求???” “方叔!救人一命。。。。。。” “命你个头!” 见老唐一脸正气还要再说,方叔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忙摆了摆手截断了他的话,飞起一脚踢到他健硕如磐石的小腿上,吃痛的反倒是他自己受力的大脚趾,顿时刺激得他的眼耳口鼻都挤成了北京的早高峰地铁。 “。。。。。。滚滚滚!!!滚一边去!!!我照看他就是了!!!还有你们几个!!!王胖子!!!李佳!!!他奶奶的,你们也赶紧一起滚蛋!!!我看着你们,你们全部都烦!!!” 被方叔这么暴躁地连通乱骂,在房内的一众不仅不羞愧不快,反倒要在面上强忍着笑。只是那个瘦小的老人羸弱的四肢此刻因为暴跳如雷挥舞成了四条藤条,众人知道再不乖乖听话离去,怕是真会挨这个希望村老前辈的一顿打,于是便齐齐向方叔道了个别,尔后纷纷转过身去,有秩序地穿过窄门出外往自己住处走去。 “等等!芳芳留下来!!!” 芳芳刚一脚踏出门口要跟小宋肩并肩离开,听见方叔这么吩咐,不禁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问:“咦?方叔不是看见我们就烦,要我们通通滚蛋么???” 方叔翻了翻白眼,竖起左手大拇指朝赖在一旁的老唐一比,说道:“你看这头蛮牛,我让大家滚主要目的就是让他滚,结果他死活不滚,什么意思?摆明就是信不过我老方!所以你替他留下来好好看着我老方是怎么照顾这个死小鬼的,好让这头蛮牛死心滚他的王八蛋!” “哈哈,方叔你说笑了,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我这就是想留下给你搭把手。”老唐难得老脸一红,打着哈哈辩解道。 “我呸!”方叔毫不留情,拳头一砸床沿就喝道:“快滚蛋!芳芳回来!” “哎哟,方叔你没听唐大哥说吗,他说他自己就愿意留下给你搭把手。你就满足一下他呗~后山的花都开了,我还想跟小宋去谈谈恋爱,吟诵吟诵。。。。。。” “风月。” 缩在门外的小宋轻声提醒了一句。 “对对!吟诵风月呢!嘿嘿~” “现在连你都不听我话了是吧?行行行!我老方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我不就一个兽医嘛?让公司另择贤能,我这联络员不当了!谁爱当谁当!” 一把年纪的方叔撒起泼来真好似洪水猛兽,芳芳实在抵挡不住,唯有悻悻然地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去故意大声地跟小宋道歉道:“对不起啊小宋!我今天得放你鸽子啦!方叔要我留下代替唐大哥,给他搭把手呢!!!”声音洪亮如晨钟,真震得大半条村子都掉了几两墙灰。 “啧。”方叔不满地瞪了芳芳一眼,心里却觉得有几分好笑。 “好啦好啦,小宋走了,唐大哥你也走吧。不然方叔又得手舞足蹈了。” “你方叔我那叫暴跳如雷!” “嘿嘿嘿嘿~”芳芳插科打诨了一阵,见方叔嘴上口气依旧不轻,眉眼却分明舒展了开来,连忙贴到他身边轻轻蹭了起来,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方叔你终于不生气了~这多好啊,和和气气的。” “还不是这头蛮牛!好端端的人话不听!硬要听我撂狠话!”方叔朝老唐一指,气呼呼道。 老唐搔了骚后脑勺,也不吱声,就这么静静跟瞪过来的方叔对视着。 “唉。” 理直气壮的方叔率先撤回了视线,叹出一声,说道:“老唐你先去忙你的吧,昨晚打渔的收获还没清点吧,赶紧的,不然鱼就死了不新鲜了。这个小子,我会好好照看着的。” “哎!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老唐一拍脑袋,答应一声就扭头跑了出去,临到门边又停下来往床上昏睡着的莫舒泰看了一眼,这才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了人影。 “方叔啊,你说唐大哥怎么对这个小家伙这么执着?”老唐走后,百无聊赖的芳芳忽然好奇地问道。 “哼!那头蛮牛不叫执着,他这叫感同身受。”方叔伸手探了探莫舒泰额头,见他没有发烧,这才松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当年老唐也跟这小子一样,身受重伤就剩一口气,运气好被公司拉了一把,这才活到了今天。” “他不是想救这小子,他想救的,其实是当年的自己。” 第384章 健康借贷中介 恩??? “你好啊,这位小朋友。初次见面。” 莫舒泰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耳中就钻入了一声充满职业气息的招呼。 “恩,起效的速度好像有点慢啊。那家伙,做事又偷工减料了。” 一个梳中分头的西装男子正襟危坐地坐在床边的一条木凳上,笑吟吟地看着在床上侧过头来的莫舒泰,扬了扬手,比起了左掌食中两指问:“来小朋友,这是几你认得吗?” 莫舒泰徐徐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疑惑。 “好,能认得是几应该有足够的判断能力和自主意识了。距离你能自如活动,大概还要再过上个几分钟。这样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你静静听。” 西装中分头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我的名字,叫徐太。我所就职的公司名为‘恒富健康管理公司’,主营的业务,是帮身有严重疾病者恢复健康。在某种角度上来看,我们形如医院,但不客气地说一句,本领比医生要大。这次我来,就是接到了方叔的联络电话,提到了你需要办理我们的业务,于是公司就派了我来到希望村跟你接洽。”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可能会有些匪夷所思,但请你耐心地听着,不要着急去做判断,好吗?” 虽然浑身还被剧烈的疼痛束缚着动弹不得,但莫舒泰此时的意识基本回复清醒了,大脑也能如常运转,当他听见中分男嘴中吐出“健康管理”这么一个词时,心中就不禁咯噔一声,一下子想到自己非常熟悉的那项地府业务—— 健康借贷。 “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的伤虽然很重,但如果能得到及时、适当的救治,应该能保住一条命。但同时很遗憾的是,无论是设备多么好的医院,技术多么精湛的医生,他们能做的,恐怕都只有保住你的一条命,至于其他的,就无能为力了。例如你失掉的左眼,例如你严重损毁的声带。”说着西装中分头还竖起右手食指指了指莫舒泰的左眼洞和颈部,面上适时适当地摆出了表达同情的悲伤模样。 “换言之,你以后就是个残疾人了,不但独眼,而且很大可能连话都说不了,只能发出些类似呜咽的声音。” “而这正是你需要我们公司的原因。” 西装中分男兴奋地一拍胸脯,利落地从脚边的公文包取出了一叠图片,逐张逐张摊开向莫舒泰展示,边展示边解说道: “你看第一张,这个人的双腿都断了,你看好照片右下角的报纸,日期是13年11月2日对吧?好,我给你看下一张。” “你看,还是这个人对吧?你看他的双腿,完好如初!你再看照片右下角的报纸,日期是14年5月13日。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再给你看其他的。” “这个,左手断了。。。。。。” “这个,双眼是瞎的。。。。。。” “这个可能有点冲击,你看他的裆部。。。。。。” 西装中分男一连向莫舒泰展示了十五组照片,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得了不同程度不可逆残疾的残疾人在一段时间会恢复如常的对比。看到这里,那个西装中分男兀自滔滔不绝,莫舒泰却已经充分地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和背后的所谓“公司”是什么。 健康借贷中介。 当初跟马小玲相识时,出于对马小玲所说的有关健康借贷业务的种种乱象的忌惮,莫舒泰尽可能多地跟这个前辈了解与之相关的情况。除了吓得莫舒泰不轻的,跟黑心健康借贷中介有关的“元宝”、“面子”、“钩子”说,莫舒泰还从马小玲口中了解到,市面上还存在着一种熟知这项地府业务,并环绕着它衍生出一系列配套服务的“正规”中介。这些“正规”中介以不菲的价格或者特别的要求为酬劳,协助身患重大疾病或残疾的凡胎进行健康借贷,不知不觉就逐渐壮大起来,成为了夹在凡胎和术界边沿的一个棘手的存在。 这下可能有点麻烦。。。。。。 事实上莫舒泰只要得到合符借贷要求的冥钞(有天地银行字样和阎王爷头像;有明确面值;从如老人女人这样阴气较重的人手上获得),他光凭自己就能完成整个健康借贷。可是他如今撞在了这个西装中分男手里,听他的口气,似乎他跟这条希望村还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搞不好还根本就是团伙,倘若他拒绝了借贷的要求,肯定没有可能从村里人手中得到需要的冥钞。 死局啊。。。。。。 有苦不能言的莫舒泰听着耳边的喋喋不休,两眼望天,心中怅然。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局面再明确不过,想活命且回复如初,必须进行健康借贷,且只可以接受这家中介的服务。但是就如他所知道的,这些中介所索取的中介费对他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鬼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天文数字,就算他们提供分期服务,恐怕莫舒泰也依旧付不起。想来朗朗乾坤,人家有一条村子把守,莫舒泰就算有胆色借霸王贷,也没有本事手足完整地逃出去,到时被人生擒又挖一眼割一刀,还真倒不如赖在这床上,舒舒服服地回地府给小桥流水说声“对不起,辜负你的托付”了。 西装中分男话术一流,职业表情到位,可惜察言观色的功夫欠佳,没有意识到莫舒泰的心理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依旧在尽忠尽职地介绍着公司的业务和收费标准。时间不知不觉地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地,西装中分男嘴中的“效果”终于完全发挥。体会到久违的“无病一身轻”的畅快,苦被痛苦折磨多时的莫舒泰连忙发力挺起身来,直直地看着西装中分男的眼睛,抬起了右手,先比了比自己,然后拇指和食中两指快速地摩擦了几下,然后两掌一摊,肩头一耸,一脸的无奈。 西装中分男毕竟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业务员,他看了莫舒泰手舞足蹈弄出的这阵哑语,愣了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的意思: 我——没——钱! 第385章 忽悠 “小朋友,这你就是多余的担心了,没钱没关系,我们公司还提供其他偿付方式呢!” 西装中分头双掌一拍,又从公文包中取出了一叠文件,先抽出一张问道:“有房吗?有车吗?我们公司会委托第三方为你的财产进行估价,到时照价折算就好了。你放心,我们公司非常重信誉,讲究的是童叟无欺,绝不会跟第三方机构串通一气故意压你价的。” 莫舒泰干脆地摇了摇头。 “没房没车啊?也没关系,你现在在工作了吗?只要你提供工资单和银行流水,我们公司也会有专门人员负责评估你的偿付能力,然后为你量身打造一个分期还款的方案。你放心,我们公司非常重信誉,讲究的是童叟无欺,给你的息位一定会非常公道。” 莫舒泰又摇了摇头。 “这个。。。。。。也没关系!请问你有什么专业技能吗?例如IT?数据分析?财务?甚至Photoshop?我们公司现在正在发展壮大,非常需要各方面的专门人才,如果你有非常拿手的专业技能,我们甚至能为你提供一个岗位,然后以你工资的一定比例进行偿付。你放心,我们公司盈利能力极强,且有无限发展潜能,人工高,福利好,还有完善的培训晋升机制,只要你来,我们包你满意!” 莫舒泰依旧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西装中分男手中的纸,再指了指他别在衬衣口袋里若隐若现的笔。 西装中分男长长地“哦”了一声,大方地将纸笔递到了莫舒泰手中,笑着赔礼道:“对不起啊这位小朋友,我一时忘了你没办法说话,都没想到还能让你靠纸笔跟我交谈。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们公司向来以顾客为上,一定会尽可能满足你提出的一切的。” 莫舒泰唰唰唰在纸笔上写了一通,西装中分男接过一看,登时呆了一呆。 只看纸上九个大字:你们是骗子还是传销。 “哎呀这位小朋友,看来你是对我们和我们的业务有些误解,不过你这种情况我也可以理解,毕竟突然告诉你这些,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难以置信的。但我可以这么说,我可以拍着胸脯跟你担保,刚刚我给你展示的所有图片,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奇迹’。真的,我完全可以用‘奇迹’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这可是当代医学完全没有办法实现的‘奇迹’!!!” 看着西装中分男亢奋的模样,莫舒泰不为所动地又唰唰唰写下了一行字,这次写的是: 这是魔法?还是什么超能力? “恩,很抱歉。公司规定,这一点在你跟我们正式签订契约之前,一丝半点都不能透露。希望你能理解。但如果你问这个问题是出于还信不过我们,你大可放心,要知道这整条希望村,所有村民都是我们的客户。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站出来为我们业务的可靠性作保!” 整条村都是客户?! 莫舒泰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顿了一顿,又翻过纸来明知故问道: 效果这么强,不会有副作用吗? “这个,副作用是会有,具体是什么,在你跟我们正式签订契约之前我也不方便细说。但我相信,比之于就在眼前的健康,那些远在天边的副作用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的负担!缺了一只眼还可能要做一辈子哑巴啊,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大好的前途,就这么变做一个残疾人,甘心吗???” 莫舒泰强忍着白眼,心道自己这么一味地装蒜也没有意义,还是该想办法尽可能多套些情况。思索了一阵,莫舒泰打定主意要吓这业务员一吓,便即唰唰唰地写道: 我非常非常不甘心,我非常非常想接受你们的服务,但你不告诉我副作用是什么,我还是会感到不安,没办法立刻下定决心。 西装中分男看了正要开口,莫舒泰却不给他丝毫机会,抽过另一张纸来,不假思索地快速写下了六个潦草的大字: 代价是生命吗? 果不其然,那西装中分头看了面色顿时有异,尽管这变化稍纵即逝,但莫舒泰有心算无心,自然不会看漏。见状如此,莫舒泰不禁暗暗好笑: 看你还敢不敢继续五湖四海东拉西扯跟我玩忽悠。 “这个。。。。。。这个嘛。。。。。。” 西装中分男业务精熟,但被接洽的客户一语点破健康借贷的代价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以往练得滚瓜烂熟的套路说辞全部用不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坦白说是吧,他又担心对莫舒泰的心理建设(简称忽悠)还没有完成,会把他吓跑;捂着良心说不是可能能骗莫舒泰签协议,但他在岗前培训被再三叮嘱过,健康借贷途中客户是会获知健康借贷的代价的,很可能会导致客户事后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不但影响他们的信誉,还会对公司的长足发展造成负面的影响。 “小朋友啊,你想想,生命之所以宝贵,是因为你能体验到很多快乐和幸福对不对?那快乐和幸福的前提,当然是健康啦。你现在身受重伤,缺了一眼,又伤了声带,就算恢复健康,日后的生活肯定也要面临诸多不便。你试想下,你说不了话,就算学了手语也只能跟一部分人沟通,跟其他绝大多数健康的普通人,只能仰仗手机打字或者写字——手机没电怎么办?总带着纸笔不会很麻烦吗?到时啊就怕你会感到非常痛苦难过,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然后后悔错过了我们的业务,错过了这个获得幸福快乐的机会。多可惜?多无谓啊你说对不对?” 这家伙可以啊,以后做了鬼估计能当个不小的鬼官。可惜我本来就知道健康借贷,你忽悠不了我。 莫舒泰看得出来这个西装中分男十分渴求做成自己这张单子,只要充分利用他这一点功利之心再套路下去,说不定有机会能搞到火机冥钞——反正他已然走投无路,大胆试试也不会吃亏。 草草打好了腹稿,莫舒泰正要开口反忽悠,恰逢此时,这屋子狭窄的小门却忽然被粗暴地推开,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头,旋即就有一把极不耐烦的责骂闯进了他的耳里: “你在搞什么?!这么一个单子,怎么这么久还没谈下来?!!” 第386章 逼供 “啊这个副经理,我已经快。。。。。。” 闯进来的粗鲁黄毛并没有理会西装中分男的争辩,几个箭步跨到床边顺手就抄起了莫舒泰写的几张纸,斜眼一瞥,随手扔到一边,然后用手肘顶了几下西装中分男的头,干脆利落地将他赶到了一边。 西装中分男虽然不甘,但面对着这个脾性粗暴的上司,他情知有理也说不清,不乖乖配合只怕会惹来一顿粗暴的折磨,咬了咬牙,也只好摆出嘴角提到与鼻翼齐平的职业性笑容站了起身,乖乖地候到了一旁。 “哼。” 粗暴黄毛大马金刀地坐到了空出的板凳上,恶狠狠地瞪着床上的莫舒泰,冷冷道:“小子,可以啊,你很会装蒜嘛。” 莫舒泰心中掠过一丝不详,但还是极力瞪大了自己的独目摆出了无辜又疑惑的模样。 “好小子,心理素质够过硬啊,这么能装。” 黄毛说着右掌一翻,凭空变出一张燃烧过半的暗黄色符纸,五指发力将其掐到掌心碾成了碎屑。就这么一个瞬间,本来痛楚全失的莫舒泰只觉得心脏一紧,旋即便感到那阵熟悉又剧烈的痛楚去而复返,一下子席卷了他全身,接着在受创的左眼洞及脖颈猛烈地回旋冲撞。 “呃——呃——呃——呃。。。。。。” 莫舒泰疼得在窄小的床板上扑腾出了一条搁浅的鱼,却因为喉头严重受创,连想放声嚎啕都无计可施,只能发出长串呜咽一般的可怜声响。 那黄毛见他如此,面色不改地静静看了一阵,这才开口慢慢说道:“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小子没跟你说帮你镇痛的手段是什么吧?是我施的术。‘一时忘忧’,术界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说这是由神医华佗亲手创造的术式,乃是他麻醉术的本质。” “很痛吧。‘一时忘忧’镇痛效果很强,但它有个副作用,那就是如果术被强行中断,本来被镇住的痛楚不但会回复,还会在5分钟内以数倍凸显,具体效果因人而异。看你小子挣扎成这个样子,看来你心理素质过硬,却是十分怕痛的体质啊。” 黄毛十指交叉,右脚掌有节奏地踏着地板,继续慢慢说道:“奉劝你小子一句,不要再继续装蒜了。既然那个小子套不出什么话,那就换我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来。你的左眼洞,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探测过了,里面残存有明显的术的痕迹,换言之,你的眼球是被一个术者挖去的。” 黄毛右脚掌停下,换左脚掌开始有节奏地踏着地板。 “倘若你是个懵懂无知的凡胎,那个术者何必用这么粗暴的手段杀你?想安全地杀死一个凡胎,术者多得是手段,但他偏偏用了这种物理攻击。听这村子捡你回来的老唐说,他是在江上捡到你的。物理性的致命一击,还把你投进了江中,显然是不愿留下过多的法术痕迹,而且想毁尸灭迹,但过程应该非常仓促,以至于不能尽善尽美。可能是情况不允许,也可能是当时的他无法做到。” “综合上述所说,这个行凶的术者估计是对你,不,应该是对与你认识的人有一定的忌惮,害怕遭到报复,这才出此下策。他应该万万想不到你竟然没死。呵呵,有趣。” 黄毛行为谈吐都极为粗鲁,头脑的清晰冷静和推断能力却是不凡,只凭借着这么有限的信息,竟然就得出了一个无限贴近真实的推断——的确如此,当初庄邪就是担心过多的法术痕迹会惹来马小玲的追踪,才被迫采取了匕首割喉这样的杀人手段。按照原来的设想,他甚至是打算等到莫舒泰灵魂出窍后令他灰飞烟灭,好完全斩草除根的,无奈庄邪有心而无力。桂城争霸赛决赛当日,他强行施术将莫舒泰这么个大活人完完整整地送进了鬼门,巨大的反噬效果重度挫伤了他的身体,这才导致正值壮年的他在二十几度的凉爽秋夜穿成了一个球。对于如此虚弱的他来说,完成挖眼割喉已经是非常吃力的工作了,假如他真咬着牙等到莫舒泰灵魂完全出窍施术打散他的魂魄,说不定早在莫舒泰灰飞烟灭之前,他就被自己受创的五脏六腑拖下地府伴着莫舒泰上路了。实在无法可施之下,庄邪才挺着最后一口气将莫舒泰投进了江中,盼望他能顺着江水一路被带到浩瀚的大海,彻底消失在人间。 “呃——呃——呃——呃。。。。。。” 黄毛的推论,莫舒泰只听进了五成,剧烈的疼痛令到他意识完全纠缠成一团乱麻,能强撑着不昏厥过去已经算是对得起他在地府一年(地界年)的历练了。看折磨莫舒泰折磨得差不多了,黄毛又翻手取出另一张暗黄色符纸,提笔在上头利落地画了一根树枝,然后甩手贴到了莫舒泰的额头上。 额头一被贴上符纸,莫舒泰身上的疼痛顿时消减了不少。喘着大气沐浴在自己的淋漓大汗之中,莫舒泰勉力地侧过头去,定定地看了面无表情的黄毛一眼,眼神中全是问询: 你想干什么??? 黄毛心领神会,顿了一顿,沉声说道:“接下来我会问你问题,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这道镇痛符我就不会摘掉。”话里话外全无问询的意思,分明是一道不容辩驳的命令。 “第一个问题,做过健康借贷吗?” 莫舒泰迟疑了一阵,摇了摇头。 “哼。” 这声冷哼刺得莫舒泰心头一紧,好在黄毛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很快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会术吗?” 莫舒泰干脆地摇了摇头。 “第三个问题,你所有的让那个术者忌惮的关系,到底是谁?” 黄毛问罢,就捡起了脚边的笔和被他踩脏了的白纸递到了莫舒泰的手边。莫舒泰拾起笔来,悬着笔尖顿了数秒,还是吃力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马。 第387章 卖人情 “马?” 黄毛闻言,瞳孔都缩起了一圈,连忙追问道:“你说的马,是指六大世家之一的马家?” 莫舒泰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点了点头。 “啪!” 黄毛一拍床边,喝令道:“小子!把你的名字写下来!他刚刚是说自己还没工作吗?” 说到一半,黄毛突然扭头朝候在一旁的西装中分男提问道。猝不及防之下,西装中分男不禁呆了一呆,这才回过神来回答道:“是、是!他说他没有工作,所以还没有收入。” “那你有问他是学生还是无业游民吗?” “这。。。。。。”被黄毛这么一问,西装中分男才意识到自己工作的疏忽,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没来得及承认就已然迎来了前者的辱骂。 “饭桶!废物!” “啪!” 黄毛骂罢又是一拍床边,厉声道:“小子,你是学生就把学校名字写下来!你是无业游民的话就把你的常住地点通通列出来!你最好没有骗我,如果被我查到你跟马家一点狗屁关系都没有的话,我保证会把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黄毛没有亲眼看着莫舒泰写完,他只看到莫舒泰依言开始动笔,就嚯地站起身来抬腿将板凳踢得粉碎,只朝西装中分男抛下一句“看着他写好然后立刻联系公司动手去查”,便即摔门而出,走得不见了踪影。 西装中分男对术界了解有限,但他知道马家名下的骏马集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集团,其创始人及董事长马不前更是福布斯排名七十三位的大富豪(只是合法资产的层面)。由是他一听莫舒泰竟然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艳羡嫉妒的同时,连忙开口跟不能也无心应答的莫舒泰套起了近乎。 莫舒泰清楚眼下的局面对自己非常不利,这个黄毛头脑聪明却暴躁易怒,显见是极难应付。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硬着头皮在健康借贷的问题上撒了谎,一来是担心坦承此事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二来也是寄希望于马家的大名能稍微震慑一下对方,为自己争取来零星喘息之机。 要写“莫舒泰”和“桂城大学”七个字,放在平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能完成的轻巧功夫,此刻的莫舒泰却是咬着牙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完成。心怀惴惴地写着“学”字中最后的“了”部,莫舒泰一笔拖下,实在无力提起勾来,只好草草停手,将笔往床边一拍宣布了结束。 西装中分男不敢怠慢,这边厢莫舒泰刚罢笔,那边厢他就抽起了纸张匆匆跑到了房外忙碌地打起了电话,叽里咕噜跟电话中的同事交代了一通,挂掉电话后又回到了房内跟莫舒泰继续套着近乎。 我这倒霉劲,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莫舒泰好是沮丧,以前自杀未遂是这样,那次在天台意外发起了借贷被柳还望所救是这样,这次被庄邪挖眼割喉也是这样,每一次他都在鬼门关周遭徘徊,每一次都死不掉,但每一次都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这种看似“侥幸”的厄运、折磨一次又一次降临在他的身上,周而复始,就仿佛是西西弗斯要推上山顶的那颗巨石,一次又一次地将他重新带回谷底。 可是西西弗斯是为求不死欺骗了死神才会遭受如此惩罚,他是罪有应得。莫舒泰呢?他明明不贪恋久活,却还是落得了跟西西弗斯的同样下场。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我?!! 就在莫舒泰自怨自艾之际,手提一条板凳的黄毛又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将板凳一甩,又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直视莫舒泰道:“好小子,你竟然真认识马家千金马小玲,看起来关系还着实不浅。” “不单单是马家千金,根据我们的调查显示,你跟钟鸣鼎还是莫逆之交。你这么多年的学费生活费全靠他资助,如果你不是执意不要,他甚至还打算帮你在桂城购置房产。呵呵,这就奇了。你出身平平,七岁母亲出走,十一岁父亲因误杀罪名成立被判入狱,然后背上了父亲的巨额赌债,在认识钟鸣鼎之前,可以说是活得暗无天日。你这么一个人,怎么能得到马小玲、钟鸣鼎这样的人中龙凤青睐?你这小子,还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命好还是命坏啊。” 黄毛两脚脚掌齐齐踏着地板,感叹道:“啧啧。都说九煞追魂命中多奇遇,看来也不全是无稽之谈。” 自顾自地说了一通,黄毛就陷入了沉默之中,看起来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莫舒泰知道自己的生死很大程度上就把握在这个男子手中,自然不敢催促打扰,就这么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决断。 “啪!” “饭桶!把东西拿过来!” 黄毛习惯性地一拍桌子,终于打定了主意,头也不回就朝西装中分男喝了一句。 又是猝不及防之下,西装中分男反应慢了半拍,却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业务守则,定了定神,大起胆子来质疑道:“这,副经理,这不合规矩吧?他还没跟我们签协议呢。。。。。。” “协议个屁!我已经跟公司沟通好了!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东西!拿来!!!” “这这这。。。。。。” 看黄毛态度强硬,西装中分男不敢继续坚持,虽然心中咒骂,还是笑着将公文包中的一个木盒和火机递到了他的手中。黄毛劈手接过,也不二话,一声呵斥就将西装中分男赶出了房间,随即揭开木盒,露出了里面好端端放着的一张崭新的冥钞—— 有天地银行字样和阎王爷头像(一点都不像); 有明确的面值; 毫无疑问,就是被阴气重的人郑重地放到木盒中储存的。 这是一张合符借贷规则的冥钞,换一句话说,这就是莫舒泰的那颗救命稻草。 “小子,我跟公司商议决定,希望借你向马家钟家卖个人情。这个人情,你一定要还的,想赖也赖不掉。好在你的社会关系很简单,而且根据常识判断,你的遇袭也发生在不久之前,要么地点人迹罕至,要么对方精准地避开了目击者,基本可以认为,你被挖眼割喉这件事,除了我们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我们也不必费力帮你处理些什么。” 解释完动机和背景后,黄毛也不理会莫舒泰自身是否愿意接受和配合,就径直打起了火机,只见一条长长的青蓝色火舌冲天而起,仿佛是一条通往未知之处的天梯。 “小子,拿起这张冥钞!!!” 莫舒泰将手探了过去,指尖将要触及冥钞时却停了下来,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用颤抖着的手指拈起了那张既象征着希望又寓意着剥削的灰青色纸钱。 黄毛毫不犹豫地将火舌凑到纸钱边。“哗”的一声,只见数缕黑烟飘起,那张轻薄的冥钞登时就燃成了一团红黄斑驳的火,残存的纸面不住地往内卷缩,好像是一条因滚烫蜷缩的灰色舌头。 ‘当~~~’ 迎着火花的升起和灰烬的坠落,一阵诡异又清脆的钟声,蓦地在这间斗室中响起。 第388章 威胁 “恩?” 从时间静止中恢复过来,黄毛看着莫舒泰的模样,略微有些意外,但不旋踵间就领会到其中的意味,波澜不惊地点评道:“你没有选择复原左眼啊,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莫舒泰盘腿坐在床上与黄毛对视着,闻言徐徐点了点头,手不自觉就扯了扯将左眼裹了个结实的白色绷带,显然还不太习惯这个附件的存在。 “一只眼要花十年的寿命,我可是个短命鬼,光是换回说话的机能就已经付出了很大代价了,再不知道节俭,搞不好这头健康借贷完,回头就死在了不知道哪个深沟里。” “绷带是在药箱里找的?” 莫舒泰点了点头。 黄毛不置可否,右手探到裤兜里摸出了一包烟,用牙叼起一根,便即悠然地打火点燃,自顾自地吞云吐雾起来。等到整个狭小的房间都被灰白色的烟雾填满,呛得大伤方愈的莫舒泰不住地咳嗽起来,黄毛才慢吞吞地将一个问句夹在烟圈中吐了出来: “时间结界时间不短啊,怎么没想着逃跑?” “我受伤的时候意识迷迷糊糊,但总感觉得到被那个大叔带来这里的过程耗时不短,而且一路颠簸,位置应该非常偏僻隐蔽吧?我一个人两条腿,连自己在哪个深山密林里都不知道,怎么跑?总不能刚回复了健康,就急着去给森林里的毒蛇猛兽加餐。” “很明智。” 黄毛掸了掸烟灰,淡淡看了莫舒泰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你小子,出乎意料的冷静啊,似乎是受到过专业的训练?或者就是有过什么特别的经历。” “不冷静不行。自从认识了小玲姐又被鸣鼎牵扯进了那场争霸赛里,我的三观早就被颠覆得乱七八糟,大脑里的社会主义无神论全都荡然无存了。你也可以理解成见怪不怪吧。” 莫舒泰面上刻意摆出老练平静的样子,心脏却狂跳不止。黄毛那句话试探意味很重,莫舒泰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进过地府,但还是做贼心虚地担惊受怕起来,唯恐他是不是除了探出庄邪术的痕迹外还发现了什么,唯有见招拆招起来,想反正他已经知道了马小玲钟鸣鼎和他的关系,那就干脆把矛头往他们身上引好了。 只是黄毛似乎真的只是随口这么一问,并没有就此寻根问底的意思。不过他不在这个问题纠缠,可不意味着莫舒泰就这般得以解脱,只听黄毛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奇怪了,你不打算问问我说的‘人情’是什么意思吗?” 莫舒泰心中咯噔一下,机械地追问道:“是、是什么???” “刚说你小子冷静,原来只是假老练啊。嘿嘿。”黄毛边笑边用指头将烟头掐灭,冷冷地剜了他一眼,随手向他扔了一叠文件。 莫舒泰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掠过,连忙将之悉数拾起翻看了起来。这一看可就将莫舒泰吓了一跳,这一份份文书,竟然是一张张带有他签字指纹的欠条,而其中金额最高的一张,数额足足高达100万! “你们。。。。。。我?!我什么时候给你们打过这些欠条???” 莫舒泰一拍床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时候打的欠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欠条全部都有法律效力。我们公司的法律团队,业务水平相当的过硬。” 黄毛又点燃了一根烟,看都不看莫舒泰因怒气而狰狞的面容,径直继续说道:“你和马小玲、钟鸣鼎的关系确实匪浅,一个跟你同居过短暂的时间,是为了保护你?另一个则是不计回报地帮你支付各种账单,比父母照看子女还要上心。这些欠条总额加起来拢共也就两百多万,到时眼见你还不上几乎要被追债公司打死,这两位富二代大概也不会见死不救吧?当然,靠这个拿钱是次选了,充其量也就算是个保险,免得血本无归。你也知道,无利不起早嘛,我们做业务的,肯定不愿意承受风险的,如果能以你的‘救命恩人’的身份结识这两位地方豪强,对我们公司来说才是更好更大的收获。” 莫舒泰听黄毛的口气,似乎他的“公司”对自己颇为看重,登时松出一口气来,心中还不禁生出了要借此反客为主争得一些主动权的念头来。殊不知他刚要开口,却被黄毛眼中蓦地划过的寒意生生堵住了话头。 “当然,这只是我们公司一部分的想法。另一部分的想法,才比较合我的胃口。” 自露面以来黄毛就一直显得颇为暴躁且缺乏耐性,这一席话却说得异常的心平气和,仿佛是变了个人一般。莫舒泰本以为他是因为“公司”对自己的看重而有所收敛,但此刻见他言语间无声无息地扬起了两边的嘴角,心底顿时泛起了一股恶寒,脑中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其实是酝酿暴风雨的宁静! “其实公司一直对桂城争霸赛的情况很感兴趣,尤其是那场万鬼夜行的种种内情。无奈世家那群自以为是的狂妄之徒死死钳制了消息的外流,甚至堂而皇之地控制住了连我们在内的一众行内人放出的探子,结果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只能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屁股后边嗅一些边边角角的情报,发了疯一样胡乱猜测。” “天有眼啊!竟然让你这么一个亲历者,还是跟马小玲钟鸣鼎这两个争霸赛核心人物都有莫大关系的亲历者撞在了我们手里!马家钟家的人情也罢,那些欠条上的金额也罢,不是虚无缥缈,就是微不足道,哪里比得上你脑中藏着的那些情报有价值?!!” 黄毛低吼一声,右手倏地探出钳住了莫舒泰的左肩,五指猛地发力,顿时痛得莫舒泰高声呼号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莫舒泰的嚎啕充耳不闻,黄毛狞笑着左手疾挥,拍打挡压,轻而易举地化解去莫舒泰挣扎的拳脚将他死死制住,头便随着上半身的前倾贴到了莫舒泰的耳边,扯着阴冷的音调低声威胁道: “多得那个挖你眼割你喉的术者,现在就算我把你杀了,账也只会被算到他头上。小子,你刚做完健康借贷,显然是不想死的吧?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原原本本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和袭击你的术者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第389章 冲突 “老唐!老唐你干嘛呢?!老唐你给我消停点行不行?!!” “这位先生,陈副经理正在里面跟客户就某些重要事项进行沟通,你是绝对不能进去打扰他们的!” “我就进去看着,不会打扰他们的!我老唐对天发誓,进去了绝对不说一句话,就连屁都不放一个!” “老唐你大爷的!!!” 在莫舒泰所在的斗室门外,老唐方叔及西装中分头纠缠成了一团正在大吵大闹,远处还有小宋芳芳王胖子等一众观望情况的围观群众。 原来老唐在从时间静止中恢复过来后就立刻兴冲冲赶了过来,一心想要看看莫舒泰的情况,然后在斗室门外被西装中分头以黄毛有要事跟莫舒泰商量为由拦下,他也猜想大概是公司例行公事,直到听见莫舒泰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号,这个血性汉子登时就按捺不住了,血气一上涌就立刻抡开胳膊往里面冲。 老唐一米八几的个头,肌肉结实天生神力,臂力大到能独自拖起那条赖以为生的渔船,着实是非同小可。西装中分男虽然身高尚可,但身材可就单薄得多了,纵观全身上下,最发达的就是那条能飞速划动的舌头,吃冰棍是一流,放在实战领域,试问他又怎么能跟性取向正常的老唐抗衡?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大张开双臂的西装中分男就被老唐撞得连连飞开了两三米。 老唐三步并作两步,眼见得马上就能破门而入了,却没料到此刻偏偏从斜刺里杀出了个程咬金。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斗室狭小的门前便死死拦住了一个瘦削的身子。 “方叔???” “老唐!老唐你干嘛呢?!老唐你给我消停点行不行?!!” 方叔明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却还是硬憋住一口气朝老唐吼了一句。方叔在希望村中资历老,为人亲切,非常得村民欢心,这才被公司看中选做了联络员之一,老唐本就对他颇为敬重。再加上对重伤的莫舒泰来说,方叔这个黄绿医生也算得上是半个救命恩人,无论如何,老唐都不敢对他发难,由是见他出来阻挠,固执如老唐也不禁气焰弱了几分,转而软磨硬泡了起来。 “方叔,你没听见里面那小子鬼哭狼嚎的吗?!!我得进去看看才放心!!!” 方叔瞪了老唐一眼,反驳道:“看你个屁!!!那个小子搞不好就是大惊小怪的性子,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发现自己的伤真的好了,这就惊得大呼小叫起来,你瞎操心什么?!!” “是啊是啊这位先生,方叔说的很有道理。陈副经理还在里面,他绝对不会让我们的客户受到任何伤害的,你尽可以放心。” 老唐对西装中分男的附和置若罔闻,只是一心想说服方叔:“不对啊方叔!要是他惊讶,他应该哇哇叫,但他现在啊啊叫、嗷嗷叫的,听起来痛苦万分,分明是受到了什么。。。。。。” “老唐!注意你自己的措辞!!!你现在是信不过公司的员工吗?!!” 对于老唐一而再再而三的缠夹不清,方叔是动了真怒了,这么厉声一喝,登时震得这个高大的汉子消停了几秒——也不过几秒而已。 “不,不不不。方叔你误会了,我不是信不过公司,我就是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您老人家就让我进去看看他吧!” 老唐这次不打算再给方叔任何驳斥的机会了,他两手直接按到小门的门板上,深吸一口气,臂膀上的肌肉顿时鼓掌起来,一条条青筋如同蚯蚓翻动泥土般蠕动着,显然是积攒起了不得了的力量。 见状如此,方叔哪里还不知道老唐是打算发蛮直接将木门推倒,心中一急就整个人纵起扑到了老唐的身上,也顾不上感念老唐顾及自己的安危没有选择更加粗暴直接的抡拳踢腿,一口老牙就发起狠来啃向了老唐的右臂。 “啊!!!方叔你干嘛?!!” 吃痛之下,老唐当即撤回了手来,方叔却依旧不依不挠地不肯松嘴。无可奈何之下,老唐唯有猛地甩动起手臂,一下,一下,又一下,整整甩动了十三下,老唐却靠着一身蛮力将急了眼的方叔甩到了地上,嘘嘘连声地倒吸着凉气察看起手臂已经破皮渗血的一个个牙印。 “他奶奶的,你这头蛮牛不把老子逼到这个地步都不肯退让是不是?!!”方叔瘫坐在地,仰起头来朝背对着阳光的老唐气冲冲地吼道。 “方叔,我。。。。。。” “啪!” 被掀开的门扇敲到墙面上的厚重撞击声打断了老唐的说话,冷着一张脸的黄毛带着浓郁的烟味出到房来,从下到上扫视了方叔和老唐一轮,这才扭头朝旁边满面尴尬的西装中分头吩咐道:“饭桶,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了!” “等等!这位陈副经理,那个小子借贷早就结束了,怎么刚刚他又怪叫起来了,是你对他做了什么吗?!”老唐一步跨出拦在了转身要走的黄毛跟前,神色严肃地问道。 “老唐!!!” 方叔连忙扑腾着站起身来,双臂发力要将老唐拉开,可惜老唐实在太壮太重,任方叔如何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扯不动他分毫。 “老唐,你快让开!!!陈经理怎么会对那个小鬼怎么样,你立刻停止对陈经理的污蔑!你污蔑陈经理,就等于污蔑公司,污蔑整条希望村!”方叔声色俱厉,显然是生气到了极点。 “方叔!”老唐这声喊得中气十足,似是怕跟他贴身站在一起的方叔听不见一般,“公司帮我拿回了两条健全的腿,为心灰意冷的我带来了曙光,这份恩德我绝对不会忘,更别说去污蔑它、去诋毁它了!但是!我老唐做人,向来恪守一个宗旨,就是恩情归恩情,是非还是要分得一清二楚!如果陈经理没有伤害那个小鬼,那我老唐愿意跪下向陈经理磕头认错!!!” “哼,磕头就不必了。”黄毛摆了摆手,不耐其烦道:“那小子有没有被我怎么样,你进去亲眼看看就知道了。假如日后真想找老子晦气,就找老方联系我吧。啧。” 甩下这句话,黄毛左臂一拱将老唐拱开,旋即就迈开大步往外走去。西装中分男早就想离开了,见上司扬长而去,草草清点了要收拾的资料便连忙追了上去。 “妈的,一根筋的单细胞生物。” 伴随着黄毛的这一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辱骂,来自“公司”的这两位业务员,一下就在渐浓的暮色底下走得不见了人影。 第390章 午夜哭声 脑中全是黄毛那惹人生厌的嘴脸,莫舒泰躺在木床板上翻来覆去大半个小时,就是睡不着,干脆两腿一蹬被子翻身下了床。 听着不知名的虫鸣,就着森冷朦胧的月光,莫舒泰穿着一件单衫就在希望村中漫无目的地乱走,夜风一吹,冷得他一个哆嗦,却没能成功将他逼回房去。 “这鬼村子,入夜了还真有点冷。。。。。。” 希望村房舍呈东西分布,南北分成两排合夹着正中一段可供货车通过的大道,户数不多,占地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子该用的种种,诸如农田、猪圈、鸡舍一应俱全,俨然是有几分自给自足的能力。莫舒泰所暂住的地方处于南侧正中,乃是一所紧贴着大道的白墙平房。这安排放在老唐眼里,是照顾新人,但对方叔来说,却是便于监视。 此刻莫舒泰正沿着大道一路往东端行去,乘着大脑因夜风的清凉而变得分外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目前已知的信息。 黄毛和西装中分男隶属于一家健康借贷中介,这是毫无疑问的事,而且根据他们的称呼,黄毛不仅是西装中分男的上司,而且级别不低,但对上至少还有一个“总经理”镇着;这希望村应该就是黄毛公司的一个据点,其作用一是为了方便进行健康借贷,二来那些身患残疾断然不可能康复的客户回复了健康,为了避免引起外界的猜疑和深究,公司也需要一个地方暂时隐藏起这批客户,才好为他们规划新的身份和人生做工作;方叔则是公司和希望村的联络员,可见公司相当谨慎,并不希望住在希望村的客户跟他们有过多的直接联系。 那老唐呢?老唐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莫舒泰有点疑惑,按理说公司应该非常注重这希望村的隐蔽性才是,怎么会随随便便放一个人午夜外出偷偷打渔呢?更何况老唐似乎还非常的不服管,于情于理,这都不应该啊。 “呜——呜——呜。。。。。。” 正寻思着,蓦地有一把低而持续的哭声随风钻入了莫舒泰的耳蜗。这午夜哭声放在常人看来肯定诡异之极,就算不被吓得面容失色,至少也会一颗心怦怦乱跳不敢妄动,但偏偏莫舒泰刚从地府逃脱归来,现在最怕的是穷,其次是人,再之后是洪水猛兽,一张恐惧清单列下来,却怎么都排不到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年之久(地界年)的鬼来。由是莫舒泰只是愣了一愣,就大大方方地循声摸了过去,耳听着越来越大的哭泣声左探右探,终于在一条被房子夹出的巷道中见到了哭声的主人。 “呜——呜——呜。。。。。。” 眼见一个妙龄少女蹲伏在地,两掌并拢捧着一张小脸,一头青丝直垂到脚后跟跟影子融城了一体,身子因为抽泣而不住起起伏伏,一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莫舒泰在地府当鬼当得久了,经年没闻过人味,甫一回到人间,还没当上两天活人就又挨了庄邪挖眼割喉,分辨人鬼差异的能力可谓降到了谷底——这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阴阳眼功能不全,能看见鬼却不会自动地将鬼标示出来,这对于当代东南西北不分,看着手机地图都能走丢的现代人来,实在是极大的不便。 既然无从分辨,那她也不一定是鬼嘛。 说是这么说,莫舒泰却不敢贸然接近那位妙龄少女,他算准了距离,隔着十来步问了一句:“小姑娘,你哭什么呢?”话音未落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啊?!你!你!你是谁?!!” 那妙龄少女显然是被这意料之外的问话惊到了,腿脚一软,屁股便坐到了地上,一双妙目瞪得大大的,惊惶无措地看着莫舒泰。 就着朦胧的月光,莫舒泰艰难地看清了地上那张被讶异和尴尬浸满的瓜子小脸,心中好笑,想:这种反应,应该不会是鬼吧?便即大起了胆子,又向那女子走近了几步。 “你不要过来!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你走这么近是想干嘛?!” 无端受到猜疑,莫舒泰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回道:“我是刚来村里的,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步,走着走着听到了你的哭声怕出什么事了就过来看看。” “你乱说!正常人大晚上听见哭声怎么敢过去看?!你不怕是鬼么?!” “。。。。。。” 女子这段质问非常强而有力,就是其他资深灵异故事里的主角配角受害者听了也会一时难以辩驳,更别说其实还没有过太多恐怖经历的莫舒泰了。闻言如此,他唯有瞪大一双眼睛直视着女子,边尴尬地搔了骚头,边妄想用自己独眼无害的眼神获取女子的信任。 “你。。。。。。你说你是新来村子的,难道你是被唐大哥捡回来,今天白天做了借贷那个。。。。。。那个。。。。。。那个独眼龙???” 女子本就说得断断续续,提到“独眼龙”一词时更是略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声音。莫舒泰虽然听不真切,但他清楚女子大概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了,不禁松出一口气来,旋即便就地蹲下,尽可能地跟女子保持平视,问:“你是怎么了?要我找老唐方叔他们帮忙吗?” 女子一听到老唐方叔的名字,连忙将头摇成了一面拨浪鼓。 “唉~既然如此,那八成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那我就先走啦,你慢慢哭。” 莫舒泰说罢果然就站直了身来,毫不迟疑地扭头作势要走。那女子终于急了,连忙喊出“等等”,见这一声未能绊住莫舒泰的脚步,才终于扭扭捏捏地加了一句“你能陪陪我吗”。 莫舒泰当然不会真走。见自己这招欲擒故纵得逞,他当下就回过身来又蹲了下去,笑意盈盈地看着将头垂到双膝当中的妙龄女子,心中先是有些得意: 跟漂亮姐姐见招拆招了一年,我也算是增长了不少对女性的认识啊。 紧接着他心里又有些讶异和不满。 先是被庄邪害得鸡毛鸭血,接着又被那个死黄毛敲了骨头,我不是该愤怒如狂筹谋着翻身报仇才对吗?怎么现在还会有闲心逗弄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我是疯了吗?? 自我拷问了一阵,莫舒泰转念又想到,自己大概不是疯了,只是见怪不怪吧。他自小就被欺辱惯了,被庄邪欺、被黄毛欺,其实本质一样。至于寿命,他本也没有多么看重,被健康借贷消耗一些,似乎也无伤大雅嘛?说到底,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关系呢? 莫舒泰想着想着,两行泪水终于按捺不住流了下来,恰恰伴着他打出的右拳一道砸落地面。 妈的!我还真他妈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第391章 女鬼捧心 看见来安抚自己的人反倒跟着哭了起来,妙龄女子不禁抬起头来奇怪地望了莫舒泰一眼,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莫舒泰连忙抬手擦干了眼泪鼻涕,浑若无事地朝女子笑了笑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还是说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吧。” 妙龄女子俏脸一红,头又垂回了两膝之间,隔了半晌才轻轻说了一句:“我失恋了。。。。。。” 这一声诉苦细若蚊吟,好在莫舒泰听得全神贯注这才没有错过。 失恋!这就难怪大晚上躲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哭了。 有念及此,莫舒泰登时心中大定——地府那帮合法公魂情情爱爱的事他倒是听说过不少(李大和贾藿就算一个),但会在人界吓人害人的游魂野鬼,温饱安危都未能解决,想来也没有闲情逸致谈恋爱吧? “唉,失恋罢了,你也别太难过了。” 莫舒泰缺乏恋爱经验,思来想去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话音方落,脑海中先划过马小玲灿烂的笑容,又掠过小桥流水单薄而倔强的倩影。 小玲姐不知道怎么了,漂亮姐姐应该当上丙等恶鬼了吧? “唉。” “唉。” 这一男一女,一个落寞,一个情伤,相互情感偏差不少,但都有着一模一样的伤心,由是“唉”声一起,顿时起了连锁反应,就这么你一“唉”我一“唉”地交流着,虽不发一言,却平添了几分知己之感。 “唉”了一阵,本已止住哭声的女子似乎又被这阵惺惺相惜拨开了泪腺的阀门,晶莹的泪珠顿时又连珠价自眼眶往下掉,边掉眼泪边断断续续地哭诉起来:“我——我真是想不懂——想不懂——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我明明将一片真心都交付给他——他却偏偏——偏偏背着我跟别人好!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莫舒泰见她越哭诉越激动,生怕她待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连忙往前挪动,一直到离她一臂为止,便伸出手去轻轻拍打着女子起伏的后背,安慰她说:“你也别太难过了。你的真心他不珍惜,你可以给其他人嘛。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一个会珍惜你真心的人的。” 妙龄女子听了徐徐抬起头来,忍住抽泣怯怯地问道:“我的真心。。。。。。真的——真的可以给其他人吗?” “肯定可以的,你这么好看,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然后再将你的真心交付给他的!”莫舒泰知道此时应该用情绪感染她,便连忙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样啊。。。。。。原来我的真心不止可以给他,还可以交付给其他人。。。。。。” “当然可以!” 莫舒泰以为自己终于开导好了这个娇弱的女生,正心满意足地要拉着她起身,却发现那个女生将头埋得更深了,狐疑着就要开口发问,却恰恰撞上了那女生猛地抬起头来,一张嘴大笑着咧成了一道裂缝,生生地将一张小脸上下分割开来。 “是这样交付给别人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拿啊!!!你拿啊!!!” “卧槽!!!” 那女生面容狰狞恐怖,分裂开的上下边脸不住往下滴落暗黄色的脓液,双手掌心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情真意切地直往莫舒泰面前送去。 莫舒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往后连连跌出了四五步,然后左脚一个不稳,整个人就面朝上往地面摔了下去。只是他一想到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兀自还在跳动,倘若他这么一摔摔实了,八成下一次这女鬼拿来吓人的心脏就来自自己,惊惶之下,连忙双手齐齐往黄土地面一撑,也顾不上指关节传来的剧烈疼痛,便连忙跌跌撞撞地往小巷外跑去。 “******!!!有鬼啊!!!有鬼啊!!!” 莫舒泰现在既用不出法术,手边又没有冥钞火机,想要挣脱女鬼的纠缠,唯有赌一把——他不信那公司连健康借贷都拿来当业务赚钱,会连这荒郊野岭容易闹鬼都没有考虑到而不设防备! “有鬼啊!!!救命啊!!!有鬼啊!!!” 希望村是一个封闭的整体,一人有难,其他人也难以独善其身。但是难以独善其身是客观情况,无能为力也是客观情况,由是尽管莫舒泰这一通乱喊惊醒了大半条村子的村民,这些村民却大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缩在被窝中,阿弥陀佛耶稣胡大一通切口胡乱喊着,也不知道是在祈求神灵庇护还是在帮莫舒泰提前超度。 我靠!还真不理我!!! 虽说小悦悦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莫舒泰头上了,但莫舒泰此刻依旧不禁为希望村村民的冷漠所咋舌——没错,是冷漠。 倘若是对鬼的存在全不知情的普通人,半夜三更正是熟睡之际被“有鬼”这种大喊大叫扰了清梦,十成十会扯高嗓子大喊一句“神经病”并问候一下喊叫者的父母亲。但希望村却是一片沉默,划一得仿佛有个总指挥作出了指示一般,真真是静得让莫舒泰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毫无疑问村民对这女鬼是知情的,只是他们没对莫舒泰说;同样毫无疑问的是,村子肯定设有防备野鬼的法阵法器,大概就是布置在各个房子之中,所以村民们才能这般高枕无忧,但是他们就是没对莫舒泰说。 我草!!! 想透了一些,莫舒泰心头登时凉了大半截。其他村民也就罢了,但此刻连老唐都没有出现!那个于捡他回来的老唐,那个一心要就他的老唐,那个为他公然顶撞黄毛的老唐,那个一直为他仗义执言的老唐,此刻也没有出现! 遇人还有几分义气,撞鬼就全无半点胆色,这就是人性吗? 老唐啊老唐!你太让我失望了!!! 莫舒泰只觉得跑得快要断气了,那捧心女鬼仍是在后头穷追不舍,看此情形,他的一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自杀死不去、鬼上身的陈树枪击他死不去、庄邪挖眼割喉死不去,然后就偏偏死在这个女鬼手上吗?妈的,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大概也算是天命所归吧? “小子!” 就在莫舒泰万念俱灰之际,一声朗喝伴着一道健硕的身影从黑暗中扑出,急急地迎着莫舒泰、面对着那丧心病狂的女鬼冲了过去。 第392章 驱散女鬼 “老老老老老唐!!” 见有人来救助,再看清了这位救命恩人的面目,莫舒泰直激动得难以自己。 老唐见莫舒泰貌相狼狈,又想到他大伤刚愈,不禁心中又急又乱,连连催他趴下,旋即右手食中两指便并起往前戳出,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鬼怪速速退散!——雷罡!” 莫舒泰这边厢刚依言前倾身子,那边厢老唐射出的蓝白色电光就掠过了他的脊背,拖着长串“噼里啪啦”的脆响直直打向了手捧心脏一路追来的女鬼。那女鬼惊呼一声,仓皇之际屈身闪避,竟然真的躲了开去,紧接着身子一晃,便好像一块被狂风吹起的破布般朝荒凉昏暗处逃去。 “方叔你快点啊!!可别让这女鬼再逃了!!” 老唐一把搂起了摔到地上的莫舒泰,回头朝身后喊了一声。 “你倒是告诉我那女鬼往哪跑了啊?!我看不清!!” 方叔光是要追赶老唐就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听见这头蛮牛还在前头催促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回喝了一句。结果老唐还真被方叔这话喝住了,嘴唇张张合合硬是接不上话,只好在原地抱着莫舒泰干急眼。 “方叔!往老唐的两点钟方向!女鬼就在那!!” 咦? 听见莫舒泰这么笃定的喊声,方叔和老唐齐齐为之讶异,只是方叔现在别无他法,由是尽管他对莫舒泰的指示将信将疑,要想驱散这个为祸良久的女鬼,也唯有听他话拼上一把。有念及此,方叔不再多想,双手从两边裤兜中各取出一张符纸往大腿上一贴,这个瘦小羸弱的半老汉子便登时如被刘翔博尔特卡尔刘易斯同时附体,大步一迈,当即乘奔御风般飞驰而去,直朝着老唐的两点钟方向一头扎入了黑暗之中。 “啪!” “啪!” “啪!” 方叔人影刚没入黑暗不久,不旋踵间就有三声震耳响声从中接连传来。闻声如此,老唐和莫舒泰面面相觑,均自提心吊胆起来。迟疑了片刻,两人还是一下站直了身子,老唐手拍莫舒泰肩头示意他留在原地,自己就要跟上去援助,殊不知他前脚刚踏出,后脚就迎来了方叔那从密林夜影中钻出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唐啊老唐!这个猖獗的女鬼,总算被我们降服啦!” “真的吗方叔?!太好了!这个女鬼上次差点就害了陈姐的命,这下总算遭了报应!” 看着方叔意气风发的模样,老唐自然也高兴得不得了,双掌一拍,伴着他一道开怀大笑起来。 在场三人,唯有险些受害的莫舒泰笑不出声。心事重重的他一如既往,险里逃生却没有半点欣喜,看见老唐方叔如此兴奋高兴,莫舒泰实在不忍煞他们风景,把头一别,就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小子等一下!你怎么急着走呢?” 老唐高兴归高兴,注意力却一刻没有从莫舒泰身上撤走过,余光瞥见他不动声色就要离去,当下就开声叫住了他,爽朗笑道:“小子,你这下立了大功了你知道吗?!大功!!哈哈哈,方叔阴阳眼没开,我阴阳眼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女鬼有意隐形,我就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这才一直没能奈何它!没料到啊没料到!今天它会栽在你这个新来的手里!哈哈哈哈!全村人都会为此感激你的!方叔!我现在就去通告全村,告诉他们之前那个一直抓不到的女鬼抓到了!然后好好表彰这小子一番!” “你等等!” 老唐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话音方落真就迈步要走。方叔却一把喝住了他,也不做任何解释,就这么将老唐冷落在一旁,旋即便径直转过头去打量了莫舒泰一阵,沉声开口问道:“小子,你有阴阳眼?” 莫舒泰也没打算隐瞒,默然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方叔,这小子有阴阳眼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这问不是多此一举吗?我还是赶紧去通知村里,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你急什么?”方叔白了老唐一眼,又连珠价般问莫舒泰一连问了四个问题:“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你是不是会术?言咒还是符咒?公司知道吗?” 莫舒泰抬眼瞧了方叔一眼,见他面色严肃,俨然是质问自己的态度,心想自己明明帮了忙,不但没有换来感谢,反倒要受人拷问,不禁心中有气,便毫不客气地冷冷驳了一句:“方叔,我的底细公司摸的一清二楚。在这村里你我平起平坐,你没有权利——不,严格来说按照协议,你是不被允许向我问这么多隐私的。” 方叔闻言一怔,半晌没能出言反驳。他这么质问莫舒泰,本意倒不是打算刁难他,只是身为联络员的责任令他神经敏感,对莫舒泰突然展露出阴阳眼这件事全然不敢轻忽。只是他没料到莫舒泰看起来畏缩怕事,骨子里却有几分硬气,明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被他这个村中一呼百应的联络员质问,却不选择婉言地顾左右而言他,而生硬地拿公司协议顶撞了回来。 这小子,不怕被村里杯葛吗?看这脾性,在外头也是个整天被欺负的主。 “哼。” 方叔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似乎就此将这问题揭过。老唐在一旁见两人彻底说僵,正苦思着要怎么调解两句,走出了十来步的方叔却忽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就这么远远地往身后莫唐两人扔下一句:“你要表彰这小子就表彰吧,等明天!刚刚闹这么大动静,村里人本来就睡不好了,你可不要再扰人清梦。”一言既毕,径直扬长而去。 “方叔就是这么口硬心软,小子你可别介意啊。咦?咦?小子!你走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看见乘他听方叔说话分神之际往外走去,此刻已在十米以外的莫舒泰,老唐不满地牢骚了一句,尔后就颇为尴尬地抓了抓脑袋,暗自在心中嘀咕道: 这一老一少,怎么都倔得跟头牛似的? 第393章 自省 女鬼事件三日后,下午。 莫舒泰坐在一个小山头上,背倚阴凉巨石,默然地俯瞰整个希望村,看着一个个村民们耕种劳作、走家串户,真有几分《桃花源记》所写“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味道。清风一拂,将底下的欢声笑语带到莫舒泰身上,却只吹得他更加怅然。 这几日来,莫舒泰除了按定额领取食粮草草填饱肚子,其余时间就都是独自倚靠在这块巨石上,或面朝村子一方,或面朝山林一方,默然出神,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我该怎么做? 每个人肯定都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或是成绩不如意的学生,或是业绩不如意的员工,或是不满足于现状的工地工人,或是饱了上顿没下顿的外来打工者。有可能是夜深人静时,有可能就在光天白日中,感到迷惘、感到彷徨、感到慌乱的人们,肯定都会不自觉思考起这个问题,然后借这个问题审视自身。 莫舒泰几次三番生过自杀的念头,要说他坚强积极那是万万算不上的,但要就此说他软弱无能却也失当,毕竟真人不是小说。小说中的苦难可以一笔带过,落魄小子只要咬咬牙,晃眼十年过去就摇身一变成为商界大鳄。莫舒泰要在夹缝中求存,面对着天价债务、听着肚子咕咕叫、承受着白眼拳脚,一路摸爬滚打,就是他把牙关咬碎,也只能一分一秒地将日子磨过。这种艰难困苦对很多人来说只是停留在白纸的黑字,是描述,是想象,但对莫舒泰来说,却是真实,是常态——这就实在怪不得这个十来岁的孤独少年会一时想不开。 莫舒泰其实并不懦弱怕事。 从11岁起就孤零零的一个人,莫舒泰不知因为父亲的债务受过那些小混混多少拳脚,他身上每个毛孔都是这份惨淡的见证者,每一寸肌肤都承受过这种猛烈的恶意。但他几次自杀经历,没一次是因这种折辱而起,恰恰相反,面对着这种欺凌和折磨,莫舒泰倔强得像一颗被风吹雨刮火烧虫咬的野草,他试过撒腿狂奔,他试过痛哭博同情,他试过穷极一张嘴去跟混混们周旋,他用尽市井教会他的生存之道挣扎求存,将每一道愈合的伤疤都变成了他倔强的见证。 莫舒泰每一次求死,都源于对人的心灰意冷。 这个少年从来不曾正视过自己那颗赤子之心,不知道自己对纯洁美好的真实渴望。他出于淤泥,向往的却是那“亭亭净植,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地对某些人某些事寄予厚重的情感,再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远的不说,近的就是那位他一直以为值得信赖的小卖部老头,看起来这么和蔼、这么亲切,却偏偏在搬迁前的一日给这个穷得揭不开锅的孤苦少年找了一张冥钞,并因此引发了后来一连串的变故。 试图从日本鬼和马面的手上搭救钟鸣鼎的莫舒泰是积极的,奋勇进取,拼尽每一丝力气和每一分机会,因为那时他有一个明确的动机,有一个清晰的理由——钟鸣鼎于他有恩!但到了后来那些牵扯到他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他却显得无比的被动!开阴阳眼是马小玲的要求,当恶鬼候补是顺秦广王的意思,就连从地府回来也不过是受了小桥流水的嘱托,在一件又一件急剧发生的事件当中,莫舒泰总是被单方面地推动着,他被动地顺从着某个或更有权威、或目标更明确的人或鬼的指引,浑浑噩噩地执行着,毫无主见。 直至这次被庄邪割喉挖眼,直至被黄毛胁迫着进行了健康借贷,直至在那女鬼面前失态地痛哭流涕,莫舒泰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赤裸裸地经受起发自灵魂的那如狂风暴雨的自我拷问—— 我真的就甘心这么下去么? 我真的就愿意这么苟且偷生么? 我真的就打算这么得过且过,任由命运牵扯着我东倒西歪么? 我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我是不是并没有真正试过改变? 我是不是就只会耍些小聪明、耍些嘴皮子度日? 老头子(秦广王)说我资质平平,难道我真的就要认命么?! 我以前信天啊!但老天爷你他妈饶过我么?! 每向自己问出一个问题,莫舒泰就歇斯底里地朝地面打出一拳,起初还有青草替他缓冲,但待他打到第五拳、第六拳,坚韧的小草也被碾成了墨绿色的汁液碎屑,暴露出了底下坚硬的泥土。莫舒泰对此浑然不觉,拳头依旧是一下接一下地往下砸落,越砸越快,越砸越狠,终于将他的右拳打得鲜血淋漓,血色混杂这泥沙草屑,交织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斑驳。 “妈的!妈的!莫舒泰你******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啊啊啊啊!!” 积压了七年,莫舒泰心中有无数苦闷,单靠一只拳头怎敢宣泄?状若疯狂的他一边自我痛骂,一边抡起空闲的左拳跟右拳交替着往地面砸落。 “噗!噗!噗!噗!” 瘆人的闷响在小山头上盘旋,汇聚成了一段悲愤的变奏曲。一个快步攀上这小山头的壮硕男子听见,心头一惊,连忙加紧脚步赶到了巨岩边,一看见莫舒泰的疯癫模样,登时既惊又急,连忙伸手抓出他的双臂制住了他的自残行径。 “小子,你这是干嘛呢?!!” 这个惊诧急切地吼着的来者正是老唐。 “你******别管我!!!” 莫舒泰此时神智未清,哪里顾得上来得是老唐老赵老钱老孙还是老李,感觉到双臂被一股数倍于自己的巨力钳制住,当即怒吼一声就张嘴要咬。老唐见状也急了,大骂一声“你跟方叔怎么都是属狗的吗”,手臂发力一扭,竟然将莫舒泰双手别在背后摁到了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 在老唐神力的压制下动弹不得,莫舒泰唯有扯高嗓子大喊大叫起来。只是老唐怎会依他? “小子!想我放手,你先冷静下来再说!” 老唐一喝,手上的力度顿时又加了几分,被制住的莫舒泰吃痛之下,登时嗷嗷叫唤起来。 第394章 护村小组 在老唐强有力的双臂压制下又歇斯底里地挣扎了一阵,莫舒泰终于筋疲力尽止住了动作。老唐见他气喘吁吁,又观望了片刻确认他不会再发疯,这才撒开了手。 “你小子,这是何苦呢?” 看清了莫舒泰血肉模糊的双拳,老唐不禁心头一紧,唏嘘道。 “你看,你挣扎过头了把绷带都弄松了。我帮你整理下。” 老唐言语着就将手伸了过去,莫舒泰却毫不领情地抬手一拍,径自将松脱的绷带重新系紧,然后大睁着一只独目瞪着老唐,意思显然是:你来做什么。 老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暗自稍做整理,这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小子,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 见莫舒泰不接话,老唐尴尬地搔了搔头,续道:“我就开门见山吧!自从那晚发现你有阴阳眼,我跟方叔商量了几天,希望你能加入到我们护村小组中,成为希望村保护力量的重要一环。” “什么?” 莫舒泰极为错愕。 老唐以为莫舒泰奇怪的是护村小组存在的理由和小组为什么需要他的阴阳眼,坦白解释道:“小子你这几天不是躲房间就是蹲在这个山头可能没留意,我们希望村夜晚是实行严格的宵禁的,所以那晚你独自夜出撞见女鬼,令我和方叔都有些措手不及,这才迟迟没出来帮你。好在好在,我们总算赶上了,这才救了你一命。” 老唐顿了一顿,说:“我们希望村处于荒山野岭,附近还有个乱葬岗,向来游魂野鬼就不少。不过这些野鬼威胁有限,反倒是人心更难测。为了减少村子暴露给黑心中介的可能,公司不便设置易于察觉的大型结界,于是他们就在各个村民的房子里设下了术式,确保晚上村民不出门就不会有危险,同时派了一位高人坐镇,又从村民中选中了稍有资质的我、方叔、王胖子和另外两个兄弟,教会了我们一定的术式组成了护村小组。” “不过吧,”老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跟方叔他们稍有资质,但资质总是有限,在开阴阳眼这件事上。。。。。。方叔跟另两个你还没有见过面的兄弟是完全没办法开,而我和王胖子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因为这个致命的缺点,我们一直不能很好地驱散游魂野鬼,这才害得村民们一直被宵禁所掣肘。所以我们才需要你啊小子!有了你,我们一定能将侵袭村子的鬼魂驱散干净,还村民们一个热热闹闹的夜晚!” 发现莫舒泰对这番鸡汤无动于衷,老唐话锋一转,准备动之以利。 “这件事我们已经上报了公司,得到了公司的支持。小子,你不是因为健康借贷欠了公司一大笔钱吗?公司答应,只要你应承成为护村小组的一员,他们将会为你算一份酬劳以抵消欠债!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啊!” 莫舒泰不屑地哼了一声,心道:妈的,这笔钱本来就是他们敲诈我的,现在竟然还要我给他们打工还钱?! 老唐向来粗豪,全没有留意到莫舒泰面色的变化,兀自兴致勃勃地游说道:“小子,你刚来村子跟大家都不相熟,他们又多数为你突然的到来感到不安。只要你接受了这份工作好好表现,村民们肯定会感激你,久而久之就跟你打成一片的。我们这些为了重复健全接受借贷的人,为了避免麻烦,日后离开了村子,除了父母妻儿这些至亲,最值得信赖最能依托的就是这些村民了!你趁这个机会跟他们搞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莫舒泰神色默然,依旧不为所动,心中所想依旧是那些折磨他的冤屈,是那个一再加害他的邪恶化身的名字—— 庄邪! 见钱财和关系都没有打动莫舒泰,老唐一咬牙,终于祭出了杀手锏,说道:“最重要的是,只要小子你答应成为护村小组的一员,公司批准我们教会你一个非常重要、实用的术!” 莫舒泰想庄邪想得出神,眼底隐隐有零星火苗的升起。 钟鸣鼎之所以被鬼上身,是庄邪设的局,也正是因此钟家才举办了桂城除灵争霸赛,为白闻钟制造万鬼夜行突破鬼门创造了机会。 庄邪不止是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他还冷血地利用了莫舒泰,用术将他扔进了鬼门导致他流落地府,接着又挖去他的左目好获得莫舒泰在地府知悉的一切。 想到这里,莫舒泰的双拳不自觉就紧紧攥了起来,指甲直插入掌心的皮肉之下,新渗出的血液沿着指关节流动,划过已然凝固的斑驳血迹,一滴、一滴打落地面,染红黄土青草。 老唐自顾自说得唾沫飞溅,一抬头看见莫舒泰失焦的目光,便叉开了五指在他面前晃了几晃,随即大喊一声:“小子!你在想什么呢?!” 莫舒泰浑身一激灵,游走于天外的魂灵总算被一把扯回了躯壳。他怔怔地看了老唐一眼,问道:“老唐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在想什么呢!” “不是,不是这句!” 如梦初醒的莫舒泰显得意外的激动,他双手齐出抓住老唐的肩膀,大声强调了一次:“上一句!” “啊、啊?” 老唐错愕地呆了半晌,犹豫着半问半答道:“公司——公司批准我们——可以教你一个——非常重要的——术?” 莫舒泰十指一紧,直掐的老唐双肩生疼,难掩兴奋地爽朗喊道:“好!我加入!” 第395章 恶鬼借贷 莫舒泰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老唐顿感自己一番苦口婆心没有白费,不禁激动得两臂一紧将他揽在了怀里,开心道:“太好了小子!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这对你对我们希望村都是一件大好事!” 口面被摁到老唐结实的胸肌上,莫舒泰直要喘不过气来,急得猛用双拳敲着老唐的背脊。殊不知老唐会错意,还道莫舒泰在积极地回应着他的兴奋,手臂上的力道又加了半分,笑说:“小子你这次可是走运了,能学到这个术,以后可以说是受用无穷啊!想当初我也是从这个术学起,一步一步,才慢慢——” 在老唐说得眉飞色舞之时,莫舒泰咬牙发力唰地往下一滑,总算从这热情得致命的拥抱中抽身而出,瘫坐在地一下一下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 “唐——唐大哥,你说的这个术,到底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教我?”莫舒泰无意追究老唐的鲁莽,一喘顺气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起他口中的“术”。 老唐见他这么急切诚恳,也不好意思过多地吊他胃口,坦白道:“小子啊,别急,我还不能这么快教你。因为这个术必须是正式的护村小组成员才能学习的,而你现在只是口头应承了入组,还要等到今晚方叔召齐小组全员开入组大会,会后你才有正式的会员身份呢。” “那,那是什么类型的术,你总能大致跟我介绍一下吧?!”莫舒泰不死心,又追问道。 “这个。。。。。。”面对着莫舒泰的炯炯目光,老唐着实是推诿不过去了,左思右想,总算从匮乏的词汇量中抓出了一个简明易懂的称呼,抛给了莫舒泰:“这个术,可以算是召唤系的吧。” 召唤系??? 莫舒泰错愕地看了老唐一眼,旋即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是夜,十点整。 在老唐的亲自带领之下,穿戴整齐的莫舒泰循着村中巷道,一直走到了一间被埋在夜色中的小房前。向来莽撞的老唐站在那看似弱不禁风的门前,并没有推门直入,而是一反常态地规规矩矩敲起门来。只听得“哆”、“哆”、“哆”三声响过,房中一把低沉的声音回应了句“进来吧”,老唐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扇,引着莫舒泰进到了房内。 莫舒泰一步跨过门槛,就看见不大的房内披着一身白炽灯光的五人:站在左手边的是早就打过照面的方叔、王胖子两人,站在右手边的则是两个年轻的生面孔,一个着浅灰背心的高大平头,另一个则是身材跟他相仿的质朴青少年。五人之中,最显眼的则是端坐在房间正中的官帽椅上,也是唯一坐着的白须老叟。 这个老爷子估计就是护村小组的——小组长了吧? 白须老叟抬起一边眼帘瞧了莫舒泰一眼,先侧过头去看了看方叔,又回转头来看了看老唐,沉着脸道:“你们两个,是在哪招惹回来这么一个短命种?” “啊?” 方唐二者闻言齐声一叹,余下三人也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黄——黄老爷子,这小子我跟方叔已经跟您汇报过了,是我在他快断气的时候带回村里,刚做完借贷的。。。。。。” “哼!” 听见老叟那满是不悦的语气,老唐不明就里就下还是慌慌张张地开了口想解释几句,不曾想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老叟生硬地截断,只听他道:“老夫知道这小子的来历!可不知道这小子的命格!你们没问公司那帮兔崽子吗?” “这。。。。。。”方唐二人哑口无言,其余几人又插不上口,莫舒泰更没有搭腔的道理,斗室便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短暂的沉默没有缓和紧张,反倒还往老叟的火气上平添了几分油水,惹得这个垂垂老人急躁地拍打着扶手呵斥道:“我问你们话呢!你们都哑巴了吗?!” 方叔在和老唐激烈的眼神角斗中败下了阵来,无可奈何之下只有顶着老叟的火气辩解道:“黄老爷子,公司那边本来就没有义务告诉我们这些。而且按照协议,向公司询问其他人的情况也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们确实不知道这小子的命格。昨天我想请您老人家亲自看看的来着,但您老人家又说忙着看小说,所以。。。。。。” “所以是我这个老头子、老不死的错了是不是?!”老叟愤而又是一怕扶手,这一掌下来,竟然将那看来结实的扶手怕成了残渣飞屑。 “不不不不!!” 除了莫舒泰外,在场几人看老叟须发戟张是动了真怒,连忙抢着开声抚慰,方叔说都是自己的错,老唐接口说都是方叔的错,其他几个人也就跟风指责起方叔来,一人一句,说得不亦乐乎。 在吃了哑巴亏的方叔答应为他打印来更多的当红小说,并为他买一箱榴莲味的棒棒糖后,老叟阴沉的脸上才终于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甚至连他对莫舒泰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孩子,你过来。”老叟伸出一手招了招,向莫舒泰示意道。 方才还被称做“短命鬼”,现在就摇身一变成了语意亲切的“孩子”,莫舒泰对这个老头的喜恶无常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一心想着学术,也就乖乖依言走近了去。 老叟一手把着莫舒泰的肩头,抬起一眼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和蔼道:“九煞追魂命格引鬼吸妖,多得有阴阳眼才能趋吉避害活到今日吧?会操控阴阳眼的开关吗?” 当初马小玲助莫舒泰开眼后,就特地为他安排了走阴路去兽血煞气的事,为的就是让他能够学习操控阴阳眼的法门,以免终日浸淫于人鬼妖重叠的景象中精神错乱。只是莫舒泰去过一趟地府后,与他朝夕相对的都是鬼魂,早就看得惯了,对鬼魂的敬畏之心更是一去千里,与先前判若两人,断然不再存在精神错乱的风险,自然也就没有学习操控阴阳眼的必要了。 莫舒泰稍一沉吟,为免惹来怀疑和盘问,轻轻点了点头回道:“会。” “好,好,好。也对,若你不会操控阴阳眼,十有八九就被人鬼驳杂的复杂景象弄得精神错乱了,哪里能这般健康活泼地答话。也好,也好,这帮小崽子资质都太差,开不全阴阳眼,有你相帮,以后村子肯定会太平很多。” 老叟颇为欣慰地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笑意盈盈,接道:“为了你以后能担起保护村子的责任,老头子今日就来教你一门重要又实用的术,你可要认认真真地学好了!” 终于! 见老头兜兜转转总算说到了重点上,莫舒泰难掩兴奋神色,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都没察觉到自己前额掌心不知不觉就布满了紧张激动的汗水。 那老头见莫舒泰诚恳热切,心中也对他多了几分喜欢,只见他伸手往衣兜里掏了几掏,便即取出了几件物事往莫舒泰眼前一亮,郑重其事道: “老夫今天要教你的法门,就叫做‘恶鬼借贷’!” 第396章 空欢喜 “小唐啊,今晚村里如何,有能给小子练练手的机会吗?”老叟双手握在腹前,看向老唐问道。 老唐恭恭敬敬地微躬身子答道:“回黄老爷子,自从那个捧心女鬼被除了,村子这几晚都太平得很,怕是没机会给这小子练手了。” “这样吗,这可不妙。学术的要旨,在于熟能生巧啊!”老叟说着扭头对着莫舒泰,“小子,你今晚回房间可别贪睡,好好记忆模拟借贷的过程吧!还有,刚刚老夫说的那些要点你通通要抄写下来,抄五遍,明天小方负责检查。小邓啊,你分些纸笔跟这小子!” 方叔和质朴青少年齐齐应了一声,神色恭谨。 莫舒泰强压下心中失落沮丧,毕恭毕敬地朝老叟鞠了一躬。老叟见事情已了,又一扫面上严肃,吵吵嚷嚷说自己要看小说了,也不管众人还有没有话说,一拍扶手就将他们一股脑地赶出了门去。 老王和高大平头出门就径直回了房,质朴青少年快步赶回自己房中取了纸笔给莫舒泰后也即告别,方叔则细细叮嘱了莫舒泰几句才离开,唯有老唐伴着他一路走到门前。 “好了小子,听黄老爷子的话好好练习吧,可别枉费他老人家一番教导了。这门术学熟了,就是以后离开了村子也能派上不小用场呢。”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老唐语重心长道。 莫舒泰闻言只能无奈苦笑,也不好多说什么,敷衍了老唐几句就进到房去关上了门扇,这才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唉。空欢喜一场。 莫舒泰满腔郁愤,正苦恼自己就算有心报仇,也无力跟庄邪之流抵抗,老唐却恰逢其时地抛出了“学术”这么一个甜头,他这才满心欢喜地接受了成为护村小组成员的条件。殊不知这个老唐说来郑重其事、老叟口中玄乎其神的所谓“术”,竟然偏偏是他莫舒泰再熟悉不过的恶鬼借贷。 莫舒泰当时乍一听,心中就咯噔了一下,然后还不死心地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巧合,其实这是名字相近的不同法门,直到老叟展现这门“术”必备的道具时,他才彻底死心——老叟从衣兜中掏出的,正正是一张冥钞和一个打火机。 听着老叟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自己早已熟知的借贷流程和事项,莫舒泰心如死灰又不敢声张,就那般默默地装出诚恳神色,时不时还要配合老叟喷溅的唾沫点几下头,以示自己专心致志。这场戏一演就是大半个小时,再加上其他琐事耽搁的时间,等到莫舒泰此刻回到房中,时间已然十一点出头了。 唉。 莫舒泰又叹了一口气,一头栽进被铺中,只觉得愁苦、悔恨、不甘、愤怒等等情绪纠缠成了一团乱麻,将他的内心和大脑都堵塞得水泄不通。 什么召唤系法术!明明是恶鬼借贷,说不定我比你更懂! 莫舒泰郁闷至极,抬手就往墙壁砸了一拳。 说来讽刺,莫舒泰虽然当过恶鬼候补,但偏偏因为权限不够,在地府连恶鬼借贷的零星资料都没能摸到。他对借贷的全部认识,都是在与庄邪碰面之后,被马小玲逼着开阴阳眼之前,本着“一知半解吃大亏”的态度,费了不少心思,通过向柳还望旁敲侧击和亲自实践得来的,着实是来之不易。 恶鬼借贷的原理,简单说来,就是放贷者(活人)发布需求,借贷者(恶鬼)接单完成任务的一次性临时雇佣,接单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则。若要打一个比方,那恶鬼借贷就好比人用手机软件提出乘车要求,附近的司机抢单完成搭客任务——换言之,恶鬼借贷也可以叫做滴滴叫鬼。 不过恶鬼借贷听起来方便,却不是万能的,除去对放贷使用的纸钱有硬性要求,它还有这么几个限制: 一是恶鬼借贷的目标不能是“伤人”甚至“杀人”。为了得出这条规则,莫舒泰特地去见了自己的债主一面,结果是他获得了真理之余,还获得了一顿好打,也算是步了布鲁诺后尘,体验了一番什么叫为真理献身; 二是恶鬼借贷在恶鬼有可能暴露自身存在的情况下,绝不会干涉普通人的行为,哪怕是恶行。这一点是在莫舒泰讨打的同时获知的,在债主凌厉的拳打脚踢间隙,他好不容易点着了一张纸钱,没有得到恶鬼的任何回应,却意外地减弱了债主们的动作——这倒不是恶鬼的功劳,而是债主们看莫舒泰莫名其妙为自己烧起了纸钱,怕他其实身患恶疾时日无多才故意来讨打,为的是能临死嫁祸他们一个故意伤人致死的罪名,慑于对蹲班房的恐惧,这才疑神疑鬼地慢下了动作; 第三是恶鬼借贷不能助人作奸犯科,哪怕只是有作奸犯科的嫌疑也不可以。在墓地完成健康借贷后,莫舒泰为了逃出陈树的魔掌,曾借助柳还望的幻术藏匿身形。他好奇这项业务的作用范围,特地在市内不同地点尝试过发布需求,最终却发现大部分恶鬼都不愿意接他的单,理由是怀疑莫舒泰会借此行窃或猥亵他人。可见当初柳还望助他,或多或少冒了违规的风险打了擦边球。 回忆到这里,莫舒泰还没有来得及感动,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好在柳还望此刻杂事缠身,就算知道了莫舒泰这般没心没肺,也抽不出空来跟他计较。 第397章 摸底 “噗噗啪啪”,一阵草木断折砸落地面的声音响过,随即便有一阵嗓门极大的牢骚从被夜色染黑的密林中传出。 “妈的,老唐你能不能收敛点,别老是瞎打?”出声的是王胖子。 “嘿,王胖子你这话说的真好笑,那鬼我看着是什么样,你看着就是什么样,就那么淡淡的轮廓,我不瞎打还能怎么打??”老唐反唇相讥道。 “你这货,真仗着自己力气大是吧啊?”王胖子一撸袖管,三步并作两步贴到老唐跟前,怒气冲冲,似乎真动了气,俨然是要动手。老唐毫不示弱,从鼻孔中哼出一个阵气来,双拳攥紧就要迎上去。 “哎哎哎!你们两个消停点!” 见势不妙,方叔连忙一步跨出拦在了两个莽撞大汉之间。王唐两个本来就不太对路子,而自从那日为救不救莫舒泰争执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的火药味就更加浓了,分明是相互卯足了劲要找茬。对此早有预备的方叔哪里能放纵他们激化矛盾?这半百大叔抬起手就往两人肚子上各甩了一拳,呵斥道:“精力充沛明天就早点起来打水锄地!别在这里找不自在!诚心要让新来的小子看笑话吗?!” 莫舒泰见方叔拿自己当幌子转移王唐两人的注意力,稍感不快,无可奈何地抓了抓头。 “切。”王胖子不敢不卖方叔面子,更不敢把气撒到他的头上,只抛下一句“我明早早起有事呢”,便即扭头离去。 方叔长叹一声,拍了拍老唐手臂,又拍了拍莫舒泰肩膀说句“辛苦”,也尾随王胖子的脚步走了开去。重归寂静的荒凉林木之间,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老唐和莫舒泰两个。 “小子,这次你也表现得不错啊,帮我们找出了那鬼藏身的地方。嘿嘿,可惜你不敢靠得太近,不然我也不用这么费劲乱打一气了。对了,你怎么不用恶鬼借贷啊?得抓紧机会练练手嘛!” 王胖子和方叔走后,老唐显然心情舒畅了不少。 “没必要做无用功嘛,有唐大哥你们三个,绰绰有余了。”莫舒泰随便搪塞了一句,就扯着老唐肩并肩往村子的方向走。一路上这两人东拉西扯胡乱聊着,眼见就要走到老唐家门口了,莫舒泰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就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对了唐大哥,村里人用的全都是假名吧?” 因为跟黄毛的过节,莫舒泰对方叔几人一直颇具戒心,唯独是对当初为救他几乎跟方叔等人撕破脸皮,个性直率耿直的老唐信任有加。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和晚上的驱鬼合作,莫舒泰和老唐混得更熟了,就借机从他口中摸清了这“希望村”的底细。 这“希望村”简单说来就是黄毛所属健康借贷中介的一个临时收容所,他们将完成借贷的客户藏匿于此,直到在外头为这些人打造好全新的身份、为他们筹备好新的生活才让他们离开。这样做一是可以保护健康借贷的秘密,以免这些原重大残疾者不可思议的康复惊动各界,二来也是对这些客户的保护,降低他们被黑心中介盯上的风险。 这么做的代价是,所有村民本来的社会关系除去极个别的血亲,通通归零,朋友、亲戚,都要抛诸脑后。他们当初接受健康借贷时,固然已经做好了觉悟,但俗话说得好:在家吃父母,出外骗朋友。一个失去了所有社会关系的中青年,日后的生活肯定会受到不少负面的影响。为此,村民们一般会跟公司签订额外的协议,要求公司为他们取得其他回归社会的相熟村民的联系方式,让他们能够在希望村外继续维持朋友关系,相互扶持。 看准了村民这种强烈的需求,公司很巧妙地利用他们的心理榨取了这帮客户的剩余价值。公司借这张额外协议跟村民们做了一个对等交易:在为村民维持跟相熟村民的联系的同时,公司要求这些村民充当“推销员”的角色,在民间发掘对健康借贷有兴趣且有足够支付能力的潜在客户。一旦村民成功转化了一名潜在客户,公司不但会给予他们相应的提成,还会为他们额外提供一个相熟村民的联系方式。 借助这个协议,黄毛的公司跟希望村村民构建起一个庞大的销售网,互助互利,暗中成长为一头势力不容小觑的巨兽。 怪就怪在这里。 无论是从方叔王胖子口中,还是行事大胆的老唐口中,莫舒泰都能听得出他们对黑心中介的恐惧,但他们回归社会后却还偏偏大胆地选择聚堆行动,甚至答应充当公司的推销员,这种举动堪称胆大妄为,难不成他们不明白这样会增加暴露的可能吗?要知道健康借贷,可是会在身上留下借贷者相互可见的划痕啊!黑心中介只要挟持有一个健康借贷者,就能轻易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啊。 更令莫舒泰奇怪的是,至今为止,他都还没有看到过哪怕一个村民的借贷划痕。这跟当初马小玲的情况,可就大相径庭了。 小玲姐说这道划痕健康借贷者相互可见,但现在明明看不见。。。。。。恩,不过按她的性格,草草带过说漏重点也是很寻常的事。既然如此,小玲姐到底说漏了什么条件呢? 在希望村的日子,莫舒泰虽然有一肚子郁愤,但总算安全清闲,这才得以放空大脑好好地思考。他本来就不笨,在能够充分思考的情况下,自然就表现得更加聪明了—— 村民的脸我自然看过了; 我也跟村民说过话; 我跟老唐几人也有过肢体接触。 。。。。。。 将跟马小玲相处的情况与跟希望村村民相处的情况进行重叠排除,莫舒泰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推论:健康借贷者要相互看到借贷划痕,必须互通真实姓名。 换言之,整条希望村用的都是假名。 第398章 灵光闪现 真阴险啊。 莫舒泰感叹一声,合上了门扇。 得到老唐的肯定后,虽说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他已然基本肯定,看见健康借贷划痕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借贷者互通真实姓名。 盘腿坐在床板上,也不开灯,莫舒泰就这般置身于漆黑之中,独对自门缝探进的几缕凄冷月光,静静地思索着。 毫无疑问,这间健康借贷中介没有跟希望村村民提到过借贷划痕的事,而是通过其他说辞,如为了安全着想云云,辅以一纸协议,半哄半逼地令到村民们对自己的真实姓名守口如瓶。考虑到村民们说起黑心中介时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倘若他们知道自己健康借贷者的身份是如此容易就会暴露,想来定必引起轩然大波。若果公司单是隐瞒此事也就罢了,但他们还堂而皇之地利用重归社会的希望村村民,让他们充当推销员的角色为自己招揽业务,其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幸好我早就做过一次健康借贷。 这个念头刚在莫舒泰脑中划过,就惹起了他一阵苦笑——这么看来那咄咄逼人的警官陈树,还算是帮了他一把? 虽说在莫舒泰看来,公司为他们打造的新身份看似滴水不漏,但在有着同等职业素养和能力的黑心中介面前大抵不堪一击,顶着这个身份回归社会,假使不过被察觉到零星的可疑,只要他们动手一查,怕是很难不发现些蛛丝马迹。 站在莫舒泰的角度来看,他实在不对这帮丧心病狂之徒抱有任何幻想,他们可是能把活人当做牲畜榨取利润的人渣,一旦遇上这种情况,恐怕他们也会本着“宁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的态度实施抓捕,到时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思来想去,莫舒泰还是决定向黄毛提出制造新身份的要求,这不是为了防黑心中介,而是用于躲庄邪——现在马小玲和钟鸣鼎失联,桂城又有庄邪盘踞,再不能待下去,他想有所作为,只有好好利用自己的“死人”身份,在暗中活动。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合法的假身份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呼。” 又胡思乱想了一阵,莫舒泰双目合起长出一口气来,扫除杂念,收敛心神,开始冥想了起来。 冥想开始于他正式加入护村小组的当晚,持续至今,已然坚持了四个夜晚。 他不是在思考人生,而是在修炼,或者准确来说,莫舒泰是在碰运气,看自己运气够不够好真的能踏上学术的道路。 那晚被老叟的恶鬼借贷忽悠之后,莫舒泰辗转反侧,正是困苦无奈、郁愤难宣到极致之时,忽然福至心灵,想起老唐所描述的发现他时他的情况: 左眼被挖,喉头受了致命伤,泡在江水之中神志不清。 老唐的原话当然没有如此精炼,其时他洋洋洒洒说了几百字,将莫舒泰身上的创伤夸大到华佗扁鹊白求恩一起复活都救不回来的程度,然后兴致勃勃地给了莫舒泰一个“命大如狗”的批语。 莫舒泰乍听之下还没有留意,但在那个煎熬痛苦的孤寂长夜,这颗被黑暗浸透的头脑因为这句话而有了一点灵光闪过—— 按理说,受了这种致命伤,正常人是断然不可能活下来的,就算方叔这黄绿医生在帮我时超常发挥,恐怕我也很难支撑到完成借贷。但我做到了,匪夷所思地做到了。这肯定不是什么意志力或者运气的问题,这很大可能——不——这唯一的可能是,虽然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实际上因为这次地府之行,我的身体,悄然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 想到这里,莫舒泰黯淡的独目在得救以来,第一次迸发出了炯炯亮光。 第399章 复仇之火 灵光一现是有,雄心壮志是有,但莫舒泰前三晚却是举步维艰。 莫舒泰本来的设想很简单:既然他的身体因为去了地府发生了变化,那或许就意味着鬼魂修炼的那一套现在对重新为人的他依然适用。 遵循着这个假设,莫舒泰第一晚做的事就是检视自身——搜索“玉樽”的存在。 没有半分痕迹。 按照经常所教感受“一”的方法,莫舒泰整整熬了一个通宵,不但没有发现“玉樽”相关的零星影子,就是好不容易感受到的半分力量气息都稍纵即逝,乍一晃神就完全失去了对“一”的把握。 好在莫舒泰人生的主基调就是失败,这次挫折除了为本来就貌相平平的他添了一对厚重的黑眼圈外,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的打击。第二晚早早吃完晚饭躲回房间,莫舒泰就又抓紧时间开始进行冥想。 这一晚他与“一”的联系持续时间稍微长了一些,大概是一次早泄的时间。 第三晚,也就是昨晚,莫舒泰又进步了一点点,持续时间翻了一番——也就是两次早泄的时间。 今天一整个白天,莫舒泰都在思索此事。他对人界修术方式的了解,连一鳞半爪都算不上,至于它跟鬼魂修炼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共性,他更加不知。换言之,假如两种修术方式有着一定的共性,那他如今微不足道的进展,很可能不过是此事的佐证,实则上他身为活人,依旧不适用于鬼魂修炼的那一套。那他这么咬牙苦干,很可能只是白费功夫。 这个念头在莫舒泰脑中萦绕了一个白天,终于被他和着一大碗白饭吞入了肚中—— 如今想东想西也没用,我也没有其他路子可走。 认清现实、去除杂念,莫舒泰抱定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又投身到这看来不见尽头的冥想之中。 双眼一合,黑暗在天地间铺陈开去,今晚护村小组的行动、与老唐的对话、对公司的揣度接二连三地变成不起眼的光点消失在脑海之中。莫舒泰先是觉得身子一轻,仿佛魂灵自躯体脱逃而出,随即就失去了所有感觉,好似化作一颗水滴,融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咦? 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莫舒泰隐隐瞥见了一抹亮光。他知道这是“一”的力量的具现化,但奇就奇在这次见到的,跟他先前三晚看见的有着微妙的区别。 先前三晚见到的亮光,刺眼、炽热,好像一根尖针,戳得莫舒泰直睁不开眼;但今晚所见的亮光,柔和、温煦,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一瓢温水,浇得莫舒泰周身舒畅。 这种差别意味着什么,莫舒泰全无头绪,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可能地维系与这点亮光的联系,越长越好。 一如前文所述,莫舒泰是一个纯情又落魄的小处男,不曾与女性或者男性有过亲密体验的他无从察觉与这亮光建立联合的这一次,持续时间不知不觉就超过了两次早泄的时间、三次早泄的时间、四次早泄的时间。。。。。。 此刻的莫舒泰只知道眼前的那团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柔和的光芒四散开去,就像一片足以藏匿五岳群山的云雾。莫舒泰整个人逐渐陷入进去,恍惚之间,就如断线一般,失去了意识。 悠悠醒转,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的莫舒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睁眼发现门缝投入的依旧是微弱的月光。 他的脑中嗡嗡作响,心口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肿胀感,呈辐射状往他四肢百骸汹涌而去。这种感觉虽然相隔久远,但分明似曾相识。 莫舒泰既惊又喜,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身体就走在了思考前面,微抬的右手弹出食中两指,鬼使神差地就活动了起来。 这段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旁人看来颇为复杂,莫舒泰勾画起来却行云流水。因为在地府的整整一年多时间里,他曾没日没夜地练习过百次、千次、万次,早就将之深深地铭刻在了灵魂之中。 “嚯!” 只听见一声短促有力的鸣响,这昏暗的斗室之中,凭空划过一抹炽热的火光。这抹星驰电闪的亮红色去势汹汹,眼见就要砸到砖砌的墙面上头,却蓦地炸了开来,眨眼消弭在了半空之中。 火蛇咒。 火蛇咒! 莫舒泰喜不自胜地倒卧床上,紧攥的双拳高高举起直指天花,极力抑制着要从胸中喷薄而出的笑声。 这抹火光虽然势头不足,转瞬就化作了过眼云烟。但微不足道的它却意义重大,象征着在莫舒泰那犹如漫漫长夜的惨淡人生中,由他亲手点亮的一抹希望之光。 第400章 寻常一日 自从成功打通封闭的玉樽,寻回了本不应该在他这个活人身上流传的鬼力,一连三晚,莫舒泰都躲在希望村北方密林深处一块二十米见圆的空旷白地,对着坐落其中的大石头练习火蛇咒。 尽管在地府早把这个基础法术练习得炉火纯青,但莫舒泰讶异地发现,这几晚无论他如何施术,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堵塞感盘踞,不但令他施术过程迟滞,而且火蛇咒本身常有火势不纯、后劲不足等等问题。 第一次、第二次,莫舒泰还道是自己手生了未找回施术的感觉,但经过几晚的练习尝试依旧如此,就令他不得不怀疑,这或许是因为火蛇咒本是鬼魂法术,跟他的活人体质不兼容所致。 静静站在大石跟前,看着它灰白表面被火焰灼烧出的痕迹,莫舒泰暗自思索: 我的玉樽鬼力的存储和输出都非常舒畅,应该是运作如常的。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我又不能百分百肯定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是应该学个活人法术来测试玉樽的情况吧。但问题是,小玲姐失联了,我又能找谁教我法术呢? 想到这里,莫舒泰脑中不自觉掠过了希望村老叟的身影,但转念想到他故弄玄虚地将“恶鬼借贷”吹成威力强大的实用法术,又深深感到这个老头不靠谱。 “唉。” 一筹莫展,莫舒泰悻悻然地叹出一口气,看了看天上月光,就动身往村子走去。 刚沿着来路走了百十米远,思绪杂乱的莫舒泰忽地被附近几声窸窣微响惊动,慌忙扭过头去——今夜并无晚风,这种不规则的响动,定然是有什么活物在林丛中活动所致。 “是谁?!” 莫舒泰试探地喝了一声,右手已然警觉地掐了一个顿指,随时准备往外发射火蛇咒。 “是谁?是唐大哥?方叔?王哥?” 听见林丛中无人回应,那窸窣响动又转瞬消去,莫舒泰边一声声喊过,边屏息静气地迈开步子往前探去。 不对啊。 刚踏出一步,莫舒泰就有些迟疑,心想这密林蛇虫鼠蚁不少,晚上有些夜行习性的动物在林丛跑动也是寻常,自己何必这般疑神疑鬼?难不成是下意识就担心自己可以使用玉樽一事被人察觉? 无声苦笑,莫舒泰摇了摇头就打消了探查的念头,松开了顿指。 “不过说起来,玉樽一事确实不能被人知道。看来要学学小玲姐用符咒的样子,掩盖这种独特的施术方式。” 莫舒泰嘟囔了一句,就回身径直往村子走去。 两日后,早上。 西装中分头孤身匆匆来到村中,将莫舒泰要求制造的假身份的部分文件交付到他手中,其中最重要的,分别有一张全新的身份证和一份新江大学的在读证明。 “莫胜正。”莫舒泰轻轻读出了身份证上的名字,满意地笑了。 仔细地端详了新身份证几次,再三跟西装中分头确认了其有效性后,莫舒泰对新江大学的在读证明只是草草一瞥,就将这两份东西塞入了从老唐手上得来的腰包当中,贴身存放。 改变名字,到另外一所学校就读,借助这层掩护在暗处拼命成长,直到某一日,亲手向庄邪讨回公道,以证“邪不胜正”的道理——莫胜正! 莫舒泰所有的决心,都浓缩在了这个刻意编造的名字当中。 今晚护村小组没有任务需要执行,晚饭过后,自诩正义使者的莫舒泰就找机会从村中溜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跑到北方密林中的空旷之处,而是快步沿着林木往南方跑去,去到了一座小山脚下。 双掌撑膝喘息了一阵,莫舒泰才抬起头来望着面前一口黑黝黝的山洞。这个洞口是他前天偶然发现的,花了好些功夫确认其中没有藏匿什么凶恶野兽,今天才将练习的场地改做这里。 虽然现在没有什么突破的法子,但距离离开希望村还有一些时间,莫舒泰不愿白白虚度,便想着抓紧躲在这世外之地的最后时间加紧练习。先前在密林之中,周围充斥着易燃物,莫舒泰不能放开手脚乱来,在这个山洞之中练习火蛇咒,则没有这种忧虑可言。 活动活动了手脚,莫舒泰一脚踏入洞中,兴致勃勃地笑道:“终于可以来试试我的拿手好戏,双手火蛇咒!” 第401章 希望村爆炸 夜色渐浓。 莫舒泰一屁股瘫坐在地,仰头望着黑魆魆的洞顶,喃喃道:“怎么就不行呢?” 在这洞里耗了一个多小时,莫舒泰几乎将玉樽里为数不多的鬼力都掏尽了,却讶异地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早在地府做到熟能生巧的双手火蛇咒。 起初他又惯性思维地认为是自己技艺生疏,硬着头皮又试了好一阵,才发觉每每自己一手开始勾勒一个火蛇咒的时候,另一手莫说开始画咒,就连提出鬼力都做不到——先是右手起,左手跟;再试左手起,右手跟;然后试右手画过半,左手再开始跟。。。。。。诸如此般,莫舒泰逐一排除各种可能,才终于接受了自己确实无法使用双手火蛇咒的现实。 难道又是因为我的活人体质作怪? 怔怔地看着自己双手,从未接受过任何活人术法教导的莫舒泰不自觉地推断出了一个可能:活人不能同时使用两个法术。 莫舒泰认真地回忆起了以往接触到的各种活人术者施术的一幕幕,其中以马小玲为最多。他意外地发现,虽然存在着一个法术尚在生效,活人术者再施放一个法术的情况,但似乎真的没有见过哪个活人术者同时施放两个法术。 想到这里,莫舒泰连忙从地上站起,快步往后倒退了一段距离,深呼吸一口气,尔后右手急速运转,旋即双指一直,红光闪动,就往前打出了一道火蛇咒。火蛇乍现,他却没有停下动作,左手当即争分夺秒地画起咒来,这次终于引出了鬼力,抢在先飞出的火蛇咒撞到洞壁消散之前发出了第二道火蛇咒。 “啪!”一声爆响,隔了片刻,又是“啪!”的一声爆响。两道火蛇咒接连撞到洞壁上,炸开两阵稍纵即逝的耀眼亮光,晃得莫舒泰要抬手掩眼。 “果然是这样吗。。。。。。” 莫舒泰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至少也是无限接近真相: 活人不能同时施放两个法术; 但如果一个法术施放成功,即使那个法术尚未消失或尚未作用完成,也可以施放第二个法术。 本来就只是五的战力,如今拿手好戏又因为客观原因被封杀,前途堪忧的莫舒泰连连叹气,只觉得自己咸鱼翻身的路途比长征还要漫长难以完成。 “唉!” 今晚目的既然无法达到,鬼力也用得七七八八,那就没有继续逗留在这山洞里为蚊虫加餐的理由了。心下郁闷,莫舒泰叹一口气,随手又朝洞中发出一个火蛇咒,聊以发泄满腔沮丧,却没料到火蛇咒一炸,耳边竟然撞入了一声震天巨响——“轰”,声浪过时,就连他脚下的这座小山都颤巍巍地晃了三晃。 莫舒泰堪堪稳住身形,既惊又奇地往自己火蛇咒炸开的方向看去,心道按理凭自己的实力,就算来上一卡车,充其量也就能用火蛇咒来个烟花汇演,怎么会撼动得了这座小山呢?但转瞬之后随风传来的哀嚎声和喊杀声,就打消了他的疑问,将他的视线引到了正确的爆炸源头上。 “村子出事了?!” 仓皇地冲到洞外,莫舒泰极目远眺,只见密林之中本应是希望村所在的空旷处,现金已然面目全非,目光到处,唯有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本来凄冷的黑夜被这火光和着哀嚎一灼,变得无比的狰狞诡异。 “糟!糟!这是什么情况?!” 莫舒泰三步并作两步往山下跑,去到山脚处却犹豫了起来——万一希望村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凭他这个毛头小子,又能帮上什么忙?这般莽撞赶去,保不准只是送死啊! 耳边的嚎啕喝叫听不真切,心中的天人交战却像泼妇对喷一样清晰得令莫舒泰目眩头疼。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实在令他手足无措——去吧,对不住自己;不去吧,对不住村庄。 “妈的!不管了!先去看看什么情况!” 恨恨地一跺脚,踌躇难决的莫舒泰一咬牙,做了个折中的决定,打算先到周边观察情况,能帮则帮,不能帮立刻撒开两腿逃跑。 “一定要是某个不会做饭的傻逼开小灶搞出来的爆炸啊!” 毫不负责地祈求了一句,也不管这个愿望太过模糊无法准确分工,各司其职的神仙们可能会因此互相推卸而打破头,莫舒泰就凝神静气,顺着林木的阴影小心翼翼地往希望村跑了过去。 第402章 逃跑和追杀 妈的! 莫舒泰嫌暗骂一声不够,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妈的!!! 躲在一个小草丛中,远远朝村中望去,隔着林木火光,莫舒泰本就看不清楚,但那场景却是一等一的触目惊心!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只见数十个衣着划一的黑衣男女在村子中间四处穿梭,行动迅速、分工明确:有的负责破门搜刮,有的负责出手制服反抗,有的负责押运受制的村民,可谓脚起门破,手起人倒。这群组织严密的不速之客所到之处,便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或者歇斯底里的咆哮,只是任凭村民们的分贝再高,结果都是无一例外地被黑衣人绑成粽子往村子北面驱赶。 黑心中介! 看见村子中发生的这一幕,这个名词当即在莫舒泰脑中划过。这群人行动的针对性极强,既不劫财,又不在乎对村民下狠手,毫无疑问他们的目标就是村民本身,但若说他们是绑匪,那种残害他们的粗暴干脆又显得太过不计后果。思来想去,黑心中介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妈的,不是说这村子很安全吗?怎么暴露得这么彻底。。。。。。” 莫舒泰手足发寒,前额后背都布满了冷汗。他心有戚戚地扫视着目力能及的范围,希望看见老唐的身影,但转念一想,又希望不要看见老唐的身影。 不行,不行,得跑了! 在草丛中只观察了不到一分钟,莫舒泰却觉得仿佛过了足足一年之久。他跟希望村村民的关系本就平平,现在面临生死大事,他虽生同情,却不会贸然产出有违现实的个人英雄主义。此时此刻,就是不用天上诸神降下神启,莫舒泰都知道自己应该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决心一下,他当真雷厉风行,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妈卖批的,我这倒霉劲真他妈逆天了。我死的时候老天爷你不让我死,我不想死的时候老天爷你他妈怎么就这么卖力地想搞死我?!” 莫舒泰小心翼翼地往外跑出一段距离,直到判断大致安全了,当即撒开了腿全力疯跑——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是现在除了跑,他又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有跑。 盲头苍蝇般地疯跑了一阵,莫舒泰忽地灵光一现,心道:草!我是不是怕昏头了?那群黑衣人如果真是黑心中介,总不能拿起了村子名单来点着名抓吧?只要村民不出卖我,我随便找个地方躲一躲不就能蒙混过去了? 有念及此,莫舒泰登时慢下了脚步,心存侥幸地大口大口回气。 “哈哈哈,妈的,对啊!老子真是傻了,村民们出卖我有什么好处啊?为什么要——啊!” 一声惨嚎,莫舒泰只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吃力之下,踉踉跄跄地往前跌去,一头栽倒在地。他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回转身来,就听见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把阴险的笑声。 “嘿嘿嘿嘿,小子跑挺快啊?如果不是你脚印深,差点就追不上你啦!” 见莫舒泰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人并不急着给他雪上加霜,而是优哉游哉地迈着大步靠近,讥讽道:“你小子是不是以为自己逃掉了,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躲起来?嘿嘿~那群村民听见指认漏网之鱼能获得优待,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互相出卖呢!你怎么能逃得掉啊你说?” 来人个头不高,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一头黄发用发胶弄成大背头,手中抛弄着一柄短锤,好整以暇地走到莫舒泰身边,好似看一条垂死的毛虫般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玩味。 “哎呀~”大背头一脚踩到莫舒泰左小腿上,激起他一声哀嚎,笑道:“不好意思咯小子,我得把你双腿都弄断,这样才好把你带回去。你呢,就忍忍吧!” 大背头说着就举起短锤要往他双腿砸去,却没料到莫舒泰会猛地扭转身来,指头一挥,一道火光就恶狠狠地扑向了他的面孔。 “好小子!”大背头惊呼一声挥锤打散了火蛇,但莫舒泰也正抢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抽身而去,狗爬般蹿了出去,急急站起身来撒疯前冲。 那大背头被莫舒泰摆了一道,不怒反笑,心中虐待的兴奋澎湃而起,狞笑一声,正要俯身急追,心头却猛地一震——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有一道凌厉的致命攻势,正从自己的侧后方星驰电闪而来! 第402章 神秘恶鬼 “哟呵!” 大背头嬉笑一声甩锤撞开了刺向自己的一道黑影,左足蹬地一跃,往后退出了三四米远,正要看清来者何人,对方迅疾如风的攻势又纠缠了上来。 “好家伙,够霸道。” 眼见对方将手中长条兵器舞成了一团飓风汹涌而来,大背头嘴上轻浮,却半点也不敢草率应对,手腕一扭将短锤旋转起来,看准来人的空隙就猛地抛了出去。 “当!” 一声硬物碰撞的脆响响过,大背头抛出的短锤就被打飞到了半空中。化解了这攻势的来人双足一点,就要乘胜追击,殊不知只这么短短的一瞬间,眼前已经失去了大背头的身影。 后面? 来人警觉至极,须臾之间便做出了判断,手臂一甩,手中铁锏登时如猛龙摆尾般往背后凌厉扫去,可惜这攻势动如雷霆,却偏偏扑了个空,旋即它就感到小腿被外力冲得一折,吃惊之下,余光方瞥见一道透着法术气息的紫光划过,头上紧接着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锤。 狼狈地跌出几步,来人咬牙蹬地站稳了身子,强忍下被那加持过的短锤敲出的一阵灵魂震颤,如电目光唰地朝大背头一扫,明明受挫,却反倒展现出了上位者的威势。 “公家的就是牛逼,看您这架势,还以为挨揍的是我呢。”大背头接回恰好落下的短锤,轻慢地瞥了来人一眼,却意外地把自己一双眼都看直了,难以自制地调戏道:“哟!还是个漂亮妞!什么时候恶鬼有你这种姿色的啦?害老子都忍不住想死啦!” “无耻。” 来人一甩利落扎起的过肩长发,俯身冲出,左手急速划动,转瞬就打出了一道电叉。大背头游刃有余地侧身躲过,不退不让,朗喝一声揉身赶上,舞动短锤跟挥动铁锏的来人缠斗在了一起。 “嘿嘿~大妹子啊,你说你长这么漂亮,何必舞刀弄枪呢?哥哥我逢年过节,多跟你烧些纸钱就是了!” “哎哟哎哟,这下可以,这下就跟跳舞差不多,曼妙、动人!不愧是鬼美女!连打架都打得让男人面红心跳!” “咦~美女你听说过一句话叫‘相爱相杀’不?感情我们现在先相杀,保不准接着就会相爱,共谱一段人鬼情未了的爱情欢歌啊!” 面对大背头不绝于耳的调戏,来人充耳不闻、默然无语,只用铁锏挥舞带起的“呼呼”声及锤锏碰撞激起的“砰砰”声回应。 头五十合,大背头气定神闲,挑衅的言语比长江浪涛还要频繁;到了一百合,他就只能捡喘息之机逞强般说上两句;直至过了一百五十合,力衰气喘之下,他才终于收敛起一张破嘴,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这场交锋。 “中!” 锤来锏往,大背头抓准来人铁锏后撤的间隙,长臂一直,猛地将短锤抡成了半道褐色月弧,势似沉香劈山,狠狠砸向了来人头顶。来人自知此招难以招架,惊而不慌,铁锏一挥打得大背头短锤偏了半分,旋即矮身往侧边一滚让了开去,身形未稳,右腿往地上一踢,又要再度扑去。 “停停停停!!!” 见状如此,大背头连忙边高声叫停,边几个后空翻跟来人拉开了距离,双足落地之时见来人果真赏光止住了动作,抓紧时机喘了口气,东张西望了一阵,这才拿短锤指着地上一片几乎燃尽、还带着零星火苗的纸钱,劝道:“美女啊,你不就为借贷来得吗?我懂你们的规矩。我们这些野的,自然不敢太下你们公家的面子;而你们恶鬼伤了我们这些野的,也得受处分,大家这是双输啊!恶鬼借贷命令要求,指明要杀人伤人的任务无效,那那小子,多半就是要你缠住我或者保护他逃跑吧?喏,你看他都跑没影了,你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啦!我们这就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 “恩。。。。。。” 来人似乎迟疑了一阵,大背头见它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以为自己说动了它,大喜之下,就要加紧发挥自己的千金不烂之舌,却莫名其妙地看见来人忽而平举起手中铁锏,冷冰冰的面上,出人意料地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咦?这铁锏,怎么好像变短了。。。。。。 正狐疑着,大背头蓦地遭到了几下强劲的钝击,只感到约莫手臂挨了两下、腰间挨了一下、小腿挨了两三下,最重要的是后脑勺挨了最重最狠的一下,还没来得及觉得痛,连半个音节都未能哀嚎出口,就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对打倒大背头一事,来人全不关心,连半眼都不看这名瘫软在地的恶徒,就仿佛事不关己般回转身去,深邃的目光沿着莫舒泰逃离的方向一头扎进密林,流露出关切和无奈。 第403章 绝望 莫舒泰没命地往密林深处闯去,大脑中一片惊惶的空白,全无半点借贷脱困的侥幸。 之前恶鬼借贷用过不少了,莫舒泰却从来未试过向指定活人为目标。在拘留所中时,他曾经想过向陈树使用,却被柳还望干脆地拒绝,理由是陈树的恶行不符合地府的借贷标准,也没有细说哪里不符。后来自己当了恶鬼,莫舒泰一来忙于应对各种琐事,二来苦于权限不够,也没有刻意弄清楚这个标准,由是他潜意识里,一直默认恶鬼借贷不能用来对抗活人。 这就是为什么莫舒泰在看见希望村被血洗,连顶点靠恶鬼借贷解围的念头都没有,就当即落荒而逃。直到被大背头踩在脚底,命悬一线的生死时刻,无计可施的莫舒泰才在仓皇之中发出了恶鬼借贷。 在那个时刻,他什么都没有想,甚至连碰碰运气这种念头都不曾存在。莫舒泰有的,只是潜移默化下形成的条件反射——有困难,就用恶鬼借贷。 就结果来看,莫舒泰的运气很好,实在一反他这个倒霉鬼的常态。 “呼!呼!” 跑得精疲力竭、气喘吁吁,不止心脏,就连三观都要掉出来了,大汗淋漓的莫舒泰才多少回复了几分冷静。 现在被大背头发现了行踪,就算接贷的恶鬼成功截住乃至于击倒了他,后续的其他黑衣人未得到大背头得手的回报,肯定会陆续追来。这般一味的跑,根本跑不到头,真想逃出生天,莫舒泰必须想办法离开这片已经化作人间炼狱的“世外桃源”。 船! 奔逃之中,莫舒泰突然想起,老唐是用一条渔船带他进来这希望村的,换言之只要他找到那条船,顺着水流开去,很有可能就能够回到桂城之中。 事关生死,又没有太多的选择,莫舒泰也顾不上考虑自己是不是能开动那艘渔船了,心念一转,就开始寻找起这条当下犹如方舟的船来。 老唐这段时间出过一次船,莫舒泰依稀记得他行去的方向,加入护村小组的这一段时间,奋发向上的他更是有意识地将希望村周边的地形摸得精熟。由是眼下他虽然深陷密林之中,但认着山洞所在的那座小山,莫舒泰还是很快搞明白了方向,慌忙转身朝那边跑去。 为了避免撞上穷凶极恶的黑心中介,莫舒泰稍微绕了远路,但他胜在熟悉地形,耗时也就因此没有太多的增长。 火急火燎地跑了约莫二十分钟,莫舒泰已然能听见潺潺水声了,心头一喜,却瞥见阴暗繁密的树木前头,忽闪忽闪地扑朔着不应存在的亮光。乍一看见时,莫舒泰还有些茫然,但转瞬一想,他就猜到了一个不愿意接受的结果,心头骤紧,咬牙勉强着一对很难算长的腿风车般踢动起来。 “啊!!!” 莫舒泰眼角冒泪、双手抱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眼前的惨淡现实,身处险地,竟然难以自制地咆哮出声。 面前这堆火光,照亮了昏暗残酷的夜晚,但那炙热的火光,不仅没有为微微发颤的莫舒泰带来半点温暖,反倒满怀恶意地往他每一个毛孔中灌输寒意—— 老唐的渔船,就在岸边,被烧成了一团黑炭! 第404章 入海逃脱 莫舒泰张口结舌,想骂都骂不出来,满腔气苦之时,忽地听到身后密林深处传来了对话声,慌乱之下,他也只有先冷落心中的绝望,急急躲到了一个河边石碓之后。 “头儿也太他妈谨慎了,这孤岛,就那么些老弱,唯一的船也被我们毁了,还能游出去不成?”这是一把男声。 “你别说,搞不好他们能把我们的船给抢了。” 又一把男声接话,两人顿时大笑起来。笑声过后,头一把男声又说:“唉,每次都被赶来负责盯守时间结界边缘,忒没意思,还他妈累。” “喂,你抱怨归抱怨,声音小点,被谁听见传去了老大口中可就麻烦了。” “呸!我怕什么!你说凭什么里面那群砍人手脚的分大头,反而是我们这些蹲守的人拿小份?” 莫舒泰闻言心惊,这群黑心中介,竟然就地残害希望村村民逼他们进行健康借贷! 黑心中介的运作模式简单:黑心中介给鬼差提供借贷者,鬼差达成交易后给中介提成。以前听马小玲说,黑心中介大多是玩阴的暗算被盯上的借贷者,制造种种事故残害他们身体,没想到今日亲见,竟然会如此简单粗暴。得悉如此,莫舒泰对老唐最后的关心,都成了暗自庆幸,若非他恰好躲去练习,此刻怕是也成了黑心中心的板上鱼肉——天道酬勤,诚不我欺啊。 短暂的喜悦转瞬即逝,莫舒泰心中很快又担忧起来,他此刻暂时是安全的,但一刻不逃离这个孤岛,一刻就有被抓到的可能,只是眼下老唐渔船被毁,他要怎么跑?难不成飞么? “你小点声!”头一把男声有点急躁,敦促道:“阿华追逃不成还被打倒了,头儿正在生闷气呢!你能不能知趣点!待会事了了,咱还得总动员搜查全岛呢!” “妈的,平白无故增加老子工作量,等下要是我抓到那小子,先断他双手!” 莫舒泰默默听着这素未谋面的两人热切地讨论要如何折磨自己,冷汗直冒,四肢颤抖。这种坐以待毙的氛围,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这个自杀专业户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死,我也不能便宜这群禽兽! 手脚并用,如履薄冰地往后倒爬,莫舒泰小心翼翼地规避开害死了无数恐怖片角色的小树枝小石块,战战兢兢地去到了河岸边沿。手足无措的他正寻思着要如何行动时,余光却瞥到一块宽大的木板,半泡在河中,正自被河水冲来刮去。 ******,老子今天就跟死老天赌一把了! 心念既定,莫舒泰连忙往那木板爬了过去。 “噗通!” “咦?”头把男声狐疑着哼了一声,忙回转头去看着那条连同海洋的溪流,问道:“老狗,你有没有听到落水声?” “听到了,妈的,刚起风了,估计有什么瓜果石头的被带进河了吧。” 死命抱紧那块残破的木板顺流而去,一路磕磕碰碰,莫舒泰竟然真的被推到了外海之中。回头遥望了那座此刻正被鲜血和哀嚎洗礼的孤岛,再想到于这片浩瀚汪洋之中微乎其微的生机,莫舒泰不知道该喜该忧。 “大不了今天就喂鱼了!” 也不管海中游鱼爱不爱吃他这一身营养不良的瘦肉,莫舒泰强做镇定地喊出一句,试图安抚自己不安的情绪。 “哗、哗。” 今晚风浪不大,这也是莫舒泰身下木板未至侧翻的重要原因,但他清楚,只要自己一松懈,就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但他实在太困了,今晚经历了太多事情,鬼力体力,双双耗费了不少,精疲力尽的他早就昏昏欲睡。那一双眼皮,犹如阔别一年的牛郎织女,精虫上脑,一心只想拥抱在一起亲热浪漫,也顾不上莫舒泰的生死——果然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睡吧,睡吧。。。。。。 一把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在莫舒泰脑中不住回响,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一寸一寸地把他推回刚刚逃离的地府。 要不就睡吧。。。。。。 莫舒泰支持不住了,赖活不如好死,他早就在地府混过了,也不在乎回去再混一遭,在海上被淹死,怎么都算不得自杀他杀,应该能当做意外死,获得优先移民资格吧? 那就睡吧。。。。。。 就在莫舒泰眼皮合起的最后一刻,一道黑影忽地闯入了他的眼帘。这不同寻常的事情一下子激起了他的精神,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猛地大睁开眼睛的莫舒泰极目远眺,发现前头的黑影不是幻觉,而是确确切切的一条小船,正快速往自己所在方向驶来! “喂!喂!救命啊!” 莫舒泰歇斯底里地大声呼喊。 老天爷啊,你大爷的果然还没玩够我,不肯让我死啊!!! “喂!喂!救命啊!” 莫舒泰高举起右手,卖力地挥舞着。 那黑影似乎发现了莫舒泰的存在,提了一把速度,直直地朝莫舒泰驶来。 得救了!得救了! 乘着小船破浪而来的一双强而有力的手一把抓住莫舒泰的肩膀,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被从海中提起,一下落入干燥而结实的船身中时,彻底放下心来的莫舒泰看不清也听不清恩人的面貌言语,手脚一摊,就昏昏然地睡死过去了。 第405章 竟是白闻钟 感到阳光刺眼,身上暖洋洋的,莫舒泰悠悠醒转,刚恢复几分清醒,就一个猛子扎起,警惕地察看着四周。 这是个。。。。。。岛? 摸着屁股底下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黄沙,又看了一眼在右前方不远处搁浅的小船,莫舒泰茫然地站起身来,正寻思着那位救他的恩人此刻身在何处,就听到身后“噗噗”几声闷响,随即传来的是一把中气十足的嗓音。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莫舒泰闻声转身,刚要热情洋溢地送上一堆感恩戴德的言语,不曾想目光往那恩人的身影一射,就定定地再也收不回来了。 “你你你你!” 莫舒泰目瞪口呆,一条舌头几乎要结成中国结。 “你是白闻钟!!!” “好小子,还记得老夫。” 那人白发白须,矍铄精干,咧嘴淡淡一笑,正是引致万鬼夜行的元凶白闻钟。 “怎么会是你这个。。。。。。” 万万没料到救自己的会是这个人,莫舒泰大脑中霎时间闪过无数念头,一时之间只觉得匪夷所思。就在他瞠目结舌的这一瞬,面目慈祥的白闻钟却忽地暴起发难,肩头一侧,人就如闪电般飞射而去。莫舒泰区区肉眼凡胎,就连体能较好的普通人都应付不了,何况这个高深莫测的老术者,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白影就欺近到身前,旋即又感到喉头一紧,显然已经被白闻钟铁掌钳住。 卧槽!!! 莫舒泰心慌意乱,大脑完全跟不上局面的变化,但他的肢体经历过刻苦练习,早形成了条件反射。就在白闻钟右手制住他的一瞬,这个无力少年自然而然地抬手画咒,竟然也于电光火石之间打出了一道火蛇咒,还以颜色。 白闻钟自然不会被这种雕虫小技打中,他信手一拨,就将那比蚯蚓肥大不了多少的火蛇拍散,尔后发力将莫舒泰往地面上一砸,狠狠地将他摁在了滚烫的沙粒上。 莫舒泰以为白闻钟要折磨他,正要拼死挣扎,殊不知白闻钟一下松开了手,仰天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仰头看着这个老怪物莫名其妙的举动,莫舒泰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他显然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又暗暗有几分庆幸。 “天不助我,但天不亡我!!!” 莫舒泰刚想运转脑筋思考脱身之策,白闻钟却恰逢其时地止住笑声,右手一扫,又如老鹰抓小鸡般提起了莫舒泰。 “小子!火蛇咒!再发一次给老夫看看!!!” 看着这个老头既期待又黯然的复杂神色,莫舒泰心中狐疑,但料定乖乖配合是最佳的策略,便点了点头,要求白闻钟放开自己。甫一从白闻钟魔掌逃离,莫舒泰就凝神屏气,右手急运,戟指朝前,“唰”的一声,朝一棵小树打出了一道火蛇咒,登时在这荒野海岛上燃起了第一丛火光,完成了鲁滨逊历时数日方才达成的创举。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闻钟见状又长笑不止,这种欢愉的剧烈程度,怕是连太监发现自己能够****都难望其项背。独独是莫舒泰不能从这份快乐中分享到一星半点,反而越听越是心底发寒,隐隐觉得有些坏事要发生——难不成白闻钟是故意把他带到这个孤岛上的? 呵呵,先离虎穴,又入狼窝。。。。。。我说我这么倒霉的人,怎么能突然走运?老天爷你果然是想玩死我啊。 莫舒泰悻悻然地咽下一口唾沫,心中栗六,此时此刻无怕是佛祖耶稣和胡大联合执法,怕是都帮不了他脱身。 “小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玉樽尚存,并能吸纳‘一’的力量的?” 白闻钟冷不丁地发问,语气中透着不容隐瞒的权威。 深谙大丈夫能屈能伸前前五个字,又明白于修术一途,自己连给白闻钟提鞋都不配,莫舒泰自然乖乖坦白道:“不久,几天之前。” “好、好。”白闻钟眉毛一挑,又问:“你不觉得老夫救你事有蹊跷?不问问老夫为何关心你是不是能发火蛇咒?” 莫舒泰一呆,苦笑道:“老爷子,除了小说里面那些跟着剧情思考的男主角,正常人遇事,就是再冷静,第一反应也是怕死和想着怎么求活吧,哪里能那么快想到去前因后果事有蹊跷这一块?” “哈哈哈哈!言之有理!”白闻钟笑着大踏步行开去,拍了拍莫舒泰的肩膀,说:“你不问前因后果,老夫倒是要好好问一问、说一说。坐!!!” 莫舒泰乖乖坐倒,连提出到树荫下坐的要求都不敢。 对于自己怎么去到地府以及在地府经历了什么,莫舒泰说七瞒三:关于小桥流水的一概不提;关于马小玲的能不说就不说;而对于庄邪的种种,则添油加醋、声泪俱下地大说特说;至于在黑市对白闻钟的阻挠,莫舒泰则含含糊糊地一笔带过;至于希望村的事情,莫舒泰则择重描述了昨晚被黑心中介侵袭的情景和自己脱困的方法。 白闻钟的反应颇为耐人寻味,听到庄邪部分,点了点头笑说“确实像他的风格”,听到黑市部分呵呵一笑,待到听罢莫舒泰昨晚惊魂一夜,竟然颇为庆幸地抚掌道:“好啊,老夫也算是雪中送炭了,这才从那群宵小之辈手中,救下了你这丝最后希望。” “最后希望?”莫舒泰不解,难不成白闻钟这种人物,竟然还有靠自己实力过不去的坎?就算有,能帮到他的“希望”也怎么都不该是自己才对啊。 “正是。”白闻钟郑重地点了点头,神色肃穆,说:“那次在黑市之中,老夫一与你过招,就察觉到你是人非鬼。多得这次交锋!!!本来夙愿无望的老夫,才又多了一丝希望!!!而你,就是老夫最后的希望!!!” 双手往莫舒泰肩头重重一拍,白闻钟威风凛凛地命令道:“莫家小子,跪下!拜老夫为师!!!” 第406章 强行拜师 “拜、拜师?!” 面对白闻钟这没头没脑的强硬要求,莫舒泰惊诧莫名。只是他刚想开口多问两句,白闻钟就不容分说地双掌吐劲,震得他直直跪倒,两膝笔直地插入了滚热的细沙之中。 “不是,老爷子,你就是要收我为徒也得先跟我说个来龙去脉啊!” 莫舒泰还要挣扎,白闻钟却哈哈连笑,敷衍道:“小子,待你拜我为师后,老夫慢慢跟你解释也不迟!” 话音未落,他右手往下一按,逼得莫舒泰重重朝他磕了第一个头。 细沙虽软,可不是棉絮,莫舒泰被白闻钟这么逼着用头往下砸,额角吃痛,当即眼角泛光。自打在希望村中痛定思痛,决心要向庄邪复仇开始,他的倔性就慢慢从猥琐中洗脱出来,崭露头角。再加上考虑到白闻钟口称自己为“希望”,现在又迫不及待地要自己拜师,莫舒泰料定他不会伤害自己,心下一横,想: 大爷的!你要我磕头拜师,我偏不起身,就当我摔跤摔了个狗吃屎,不算磕头,看你跟不跟我解释?! 有念及此,莫舒泰果真弓着身子不起身,好似一只受惊的鸵鸟般死死把头埋在沙里。 可惜他起不起身,决定权并不在他。只见白闻钟右手成爪钳住莫舒泰脖颈往上一提,莫舒泰连半秒都经受不住,上半身就被他掀了起来,白闻钟旋即再往下一拍,“噗!”的一声闷响,莫舒泰便算是磕下了第二个头。 “呵呵,小子,要不第三个头由你自己来磕?免得老夫新收弟子,就伤了自己的爱徒。”白闻钟好整以暇地调侃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知道斗不过,莫舒泰可就没有任何理由白白让自己额头开花了。他不情不愿地抬起上身来,长吁短叹一阵,终于悠悠地曲着身子,往沙面上磕下了第三个头去。 三下磕头,拜师礼成。 “好徒儿,今日地处偏僻,也就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了。如今你向为师磕下三个头去,就是为师的弟子。从今以后,为师必定倾囊相授,要你成为独当一面的术者。而你也必定要不负为师所望,助为师完成夙愿。明白吗?”白闻钟前半段慈祥,后半段威严,俨然是完成了从陌路人到师傅的身份切换了。 “是。”莫舒泰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看白闻钟,无奈道:“所以老爷子——” “嗯?!” 被白闻钟一瞪,意识到问题的莫舒泰虽然心中暗骂无耻,嘴上还是乖乖改了口,说道:“师傅,你现在能将逼——咳咳——要我拜师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吧?你说我是你的希望,这是什么意思?” 白闻钟“嗯”了一声,盘腿坐下,说声:“说来话长,为师没办法一次性跟你说清楚。今日就先跟你说说,为师的夙愿为何、费尽周折闯入地府为何、以及你有什么值得看重的地方,才能被为师称做‘希望’吧。” “其实这三个问题,是同一个问题。” 白闻钟故弄玄虚地说了一通关于“一”的话,忽地提问道:“你能理解为师所说的话,理解‘一’的意义吗?” 莫舒泰老实而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答道:“似懂非懂。大概‘一’就是世界的本源,是万事万物的源泉吧。” “虽不全对,但切中要害。” 白闻钟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又比了比自己,说:“天界、人界、地界,为师都不感兴趣。为师最感兴趣的,是研究这根源的‘一’。为师的夙愿,是触及‘一’、洞悉‘一’,乃至于成为‘一’!” 莫舒泰对这些事情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自然不明白白闻钟这番话有多么不切实际且狂妄,由是他只淡定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就睁大眼睛静待白闻钟继续说下去。 白闻钟不明这层道理,还以为莫舒泰其貌不扬,实则是跟自己一样,乃不为敬畏所掣肘的人,心下不禁对他多了几分赞赏。 “为师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不幸的是为师虽然天资卓绝,但才能所限,终究无法突破三界的极限,单凭为师自己的思索,断然想不出能达成夙愿的法门。但好在,好在,好在这世间早有超绝英才,为为师开辟出了一条可行的道路——他不够福缘去走,也是命数。某种角度来看,他也是幸而不幸的人。” 说着,白闻钟小心翼翼地从衣服中抽出了一个贴身收藏的皮包,只是往莫舒泰眼前亮了一亮,又即珍而重之地收回了怀中。 “老爷——师傅你这,我还没看到是什么呢!”莫舒泰不满地抗议道。 “这是一本旋风装的册子,乃先贤的毕生结晶。如今未是时候,就算给你,你也看不懂。等你有所长进了,为师自然会交付于你的。” 莫舒泰搔了搔头,问道:“所以师傅你就是听了这本小册子的话,才闯进了地府?是不是地府里面有什么东西,关乎到你夙愿的达成,所以你才冒险去拿?” “孺子可教。”白闻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确实,地府有着关乎为师夙愿达成的事物,所以为师才不得不以身犯险。” 莫舒泰边听边想,忽然醒起了些什么,不禁心惊,小心翼翼地问道:“说起来,钟伯父是怎么结识师傅的?” “呵呵。”白闻钟挑起左眉,笑说:“你小子也算有情有义,不枉钟家娃儿那么看重你。钟天熙是为师主动结识的不假,为了私利,为师也确实利用了钟家一把,但可半点害他们的心都没起。说起来,为师也算是认真细致地帮钟家这场除灵选拔赛,出了不少力呢。” “这就好。”莫舒泰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又问:“言归正传,师傅你说的一定要从地府拿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闻钟意味深长地看了莫舒泰一眼,抬起了右手,轻轻戳了戳莫舒泰的心口。 “我?!!”莫舒泰惊讶道。 “呵呵,无知小儿。”白闻钟笑骂道:“为师要的东西没得到,但你得到了——” “玉樽!” 第407章 修炼开始 莫舒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心口,问道:“所以,师傅你的玉樽在回到人界之后,没能保存下来?”短短半个钟,“师傅”二字莫舒泰已经叫的顺嘴了,也算没有辜负那些小混混多年的教育。 “恩。”白闻钟沉重地点了点头,说:“为什么你能保存而为师不能,为师目前也想不明白。对照你的经历和命格属性,为师也找寻不到足以解释这个差别的依据。或许是福源吧!” 莫舒泰嘿嘿一笑,没有接话。其实他在被白闻钟摸底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将自己有“混沌”才能一事隐瞒了,听了白闻钟这番感叹,他隐隐觉得自己之所以能留存“玉樽”,很可能跟自己拥有鬼才有关。 “也罢,如今我们师徒同心,即便为师没有玉樽,爱徒你有也是一样。”白闻钟爽朗地笑道,拍了拍莫舒泰的肩膀,说:“趁着兴起,为师就多跟你说一些吧。徒弟你跟马家千金关系匪浅,已经从她口中得知自己是九煞追魂的命格了吧?” “是。” 白闻钟眯着双眼,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问:“那爱徒,你可知道为师是什么命格?” 莫舒泰闻言一愣,一下就反应过来,但他铁了心在白闻钟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一半,刻意停顿了好久,才双掌一拍,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师傅你也是九煞追魂命格?!” “孺子可教。”白闻钟一拈白须,解释道:“这九煞追魂命格,也是天赐的幸而不幸。于寻人来说是灾,于修术者来说是福。而最重要的是,那位先贤所著的书中写道:唯有命携九煞追魂者,方可穿鬼门,入地府。以活人之姿,游鬼魂之域。” 言毕白闻钟不禁调侃道:“这么看来,庄邪那小子选你来加害,也是有福缘之人啊。” 莫舒泰白眼一翻,用一只眼睛表现出了双份不乐意,边扎紧头上绷带,边问道:“师傅,你说庄邪那娘炮恶棍这么害我,到底打算做什么?” 白闻钟沉吟不语,心道说起来,庄邪也是因为发现自己准备强闯地府才起了将莫舒泰送入鬼门的心,这种事于亲密的师徒关系有害,不说也罢。 “为师也说不清楚。” “这样。。。。。。”莫舒泰独目泛着亮光,话锋一转,问:“那师傅,你老人家能不能为你徒弟我,报这一箭之仇?” “呵。”白闻钟弹指朝莫舒泰额角一弹,笑骂道:“好小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师傅你怎么能这么说!”莫舒泰大呼冤枉,说道:“我们师徒情深,徒弟被害得鸡毛鸭血,师傅你也面上无光啊!师傅你这番出手,与其说是帮徒弟报仇,不如说是帮自己雪耻!” 白闻钟没料到莫舒泰是这种性格,稍微一愣,旋即捧腹大笑,隔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骂道:“这一通歪理,听起来也不全错。但为师资历远比庄邪老,哪能以大欺小?” 今日被逼拜的师,什么师徒情深本就是官方说辞,莫舒泰本就是出言试探,由是这番被婉言拒绝,他也不多么沮丧。 白闻钟本来还有后话,但见莫舒泰遭拒后神色如常,不禁好奇,问:“好徒弟,你就不再磨磨为师?” 莫舒泰耸耸肩头,答道:“师傅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徒弟实在不好意思为难你老人家。况且在希望村那种孤立无助的情况下,徒弟尚且能下定了决心靠自己报仇,现在有师傅你在,就算捷径走不通,达成心愿的速度肯定也比之前快得多得多了,哪里还会不知足?” 嘴上豁达,莫舒泰心中却将白闻钟骂得狗血淋头。 白闻钟读不懂自己爱徒的表里不一,听了他这番通达言语,不由得对他青眼有加,夸赞道:“徒儿好志气。少年人就应该有这种要强和不屈。好!今日我们师徒名分已定,就一同携手奋进,朝各自的夙愿努力吧!” 莫舒泰正要知趣地鼓掌,不曾想白闻钟话音方落,那只铁钳般的大手又伸了过来,一下将他制住,旋即脚步连点,提着他扎进了岛上树林之中,几下起落,就入到了林木深处。 “师傅你这是要干嘛?!” 听着耳边呼呼风响,莫舒泰提心吊胆地问道。 “呵呵,还能干嘛?”白闻钟狡黠一笑,回道:“自然是要助好徒儿你,步步突破咯!” 卧槽! 白闻钟“咯”字未出口,就猛地摆臂一甩,将掌中的莫舒泰朝底下扔了出去。莫舒泰虽然笃信白闻钟在利用完自己前不会轻易出手伤害,但此情此景,实在不容得他不心中忐忑,担心自己会摔成残废。 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他的恐慌没有持续多久,就因为和地面的亲密接触告终。慌乱地直起身来活动着自己的四肢,发现手脚齐全,十根指头都还记得怎么握住东西,顿时长出一口气来,感叹自己大惊小怪,其实白闻钟不过是动作粗暴了些,并无恶意,至多也是缺乏当个称职快递员的天分罢了。 躺在茂密的青草上,莫舒泰正寻思着白闻钟此举是意欲何为时,耳中忽地钻入了一把沉重的陌生呼吸声。这把呼吸声短促、有力、透着焦躁,不管出自什么物种,总之听起来都不太友善! 判断如此,莫舒泰连忙爬起身来,边扫视四周,边缓步后退。殊不知他刚退出没几步,脚后跟就顶到了一堵肉眼难辨的墙上,就此被截住了退路。 “结界?!!” 莫舒泰转过身去,忽左忽右、上上下下地腾挪着身子,急躁地拍着跟前看不见的墙,看着那道道泛开的涟漪,惊呼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那把呼吸声又近了几分。莫舒泰仓皇地回转身去一看,只见茂密的草丛被拨开了一条小径,其中盘踞着一个灰色的身子,尖耳大头,咧着大嘴,独着的右目透着幽绿色寒光——竟然是一头灰狼!!! 第408章 搏狼 “师傅!你这是闹哪样啊!?”莫舒泰边警惕地注意着那头灰狼的动向,边高声向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白闻钟发问道。 “好徒儿,修术先练体,没有出色的身体素质,之后的修炼你可坚持不下去的。况且你之后要报仇,良好的身体能力在战斗之中,也是至关重要的啊!”白闻钟的声音在树林中回荡,犹如仙音。 “师傅!凡事讲个循序渐进不是!你要我锻炼,我跑步总可以了吧!别闹了!快把结界解除,把这狼搞死!!!”莫舒泰右脚偶然踢到一块碎石,连忙附身拾起架在胸前,继续跟那头狼紧张兮兮地对峙着。 “唉。”白闻钟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落下,接道:“徒儿你的资质太差,不用点非常手段,很难有大的起色。你要体谅为师的良苦用心才是,切忌胆小畏惧。你放心,为师为了确保你的安全,降低难度,已经将这条狼的一条腿打断,挖了它一目,还顺带拔了它几颗牙。这头灰狼受伤不轻,想来现在的你是能够应付的。” 这他妈搞法,不是逼得这头狼跟我性命相搏吗?! “师傅,我谢谢你全家!!!”莫舒泰撕心裂肺地仰天喊了一声,那头伺机而动的灰狼终于动身,后腿一蹬,张开血盆大口就往他扑去。 好在这狼一条后腿已断,这下扑咬骇人有余,威胁不足。莫舒泰一个狼狈的翻滚就躲了过去,见那灰狼落地之时,还硬着头皮抡起碎石朝它腰部砸了一下。 那恶狼吃痛之下,狠性被通通激发,嘶吼着去追赶正胡乱逃窜的莫舒泰。 人在前,狼在后,一追一逃。虽然莫舒泰能借助林木枝干躲避,但两条腿终究胜不过三条腿,在他没命地狂奔了快十分钟后,始终还是被恶狼追到了屁股后头。 知道那恶狼这一口咬下去,自己下半辈子就再没有长痔疮的苦恼了,莫舒泰却全无半点欣喜。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牙关一咬,不管不顾地发力朝前一扑。 那恶狼见他自掘坟墓,嗷嗷就要咬过去将他撕碎,殊不知莫舒泰蓦地回身一摆左臂,耀眼火光当空划过,一条火蛇就打到了恶狼鼻上,燎得它灰毛变黑。 生生受下这道火蛇咒,那恶狼其实并不觉痛,但它还是悻悻然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冒进,只是虎视眈眈地瞪着莫舒泰。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因为陪伴多年的灰毛忽地变黑,爱美之心受挫,霎时间感到难以接受。 “来啊你这畜牲!今天就跟你来个鱼死网破,让你知道下谁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莫舒泰嗓门虽大,底气却不足,他目光扫视着周围的草木,不禁心有戚戚。 在这种满布易燃物的地方,用火蛇咒反击,试问跟喝毒酒解渴有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这种顾忌,莫舒泰才一直忍着没用火蛇咒,只是现在忍无可忍,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地步了—— 不用,被咬死; 用,被烧死。 前一种死法变屎,后一种死法变碳,想来还是后一种雅观一些,连带着还能带上一大堆被结界困着的飞禽走兽蛇虫鼠蚁陪葬。 “你过来!” 莫舒泰继续虚张声势着,但他知道这个僵持的局面维持不了太久。畜牲毕竟是畜牲,獠牙再锋利,脑仁还是核桃大,它见莫舒泰迟迟不再发火蛇咒,肯定会戒心稍减,再度扑上的。 莫舒泰的判断转瞬就成为了现实。 那恶狼见莫舒泰久久没有喷火,恐惧渐消,当真身子一弓又朝他扑了过去。 莫舒泰这下可就不留手了,他料定白闻钟八成要等到他垂死或者狼死才肯罢休,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火蛇咒一道接一道划过长空,好似要耗尽最后一丝鬼力为止。 莫舒泰准头不高,十发火蛇咒能打中恶狼三发都算是许海峰附体了,但恰是如此,才吓得那头恶狼够呛。只见胡乱飞舞的火蛇接二连三地打落树木草丛,登时燃起了一片熊熊烈火。 野兽畏火跟男性畏短一样,是写在骨子里的天性。那恶狼被周遭火舌一烫,三魂不见了七魄,凄厉地嗷呜连声,就转身往他处逃去。 恶狼前脚跑,莫舒泰后脚喊一句“哪里跑!”就往前追去。这下被追了几条街的猎物摇身一变成为猎人,真可谓气势汹汹,嘴上骂骂咧咧,手上火蛇咒疯狂飞舞,一时之间,这片郁郁葱葱的林木就被火海所吞噬。 大爷的,白闻钟真想我死在这里不成?! 白闻钟一直未如愿现身,莫舒泰不禁越跑越心虚。困在这个结界之中,身周是熊熊烈火,倘若白闻钟不出手援助,莫舒泰定然无法逃出生天,最终会无可避免地变成一只巨大的奥尔良烤翅。 “师傅!师傅!狼被我干掉啦!” 莫舒泰大喊大叫着,还没喊上几句,被滚滚浓烟一呛,眼泪鼻涕齐流,再也发不出半个音调来。 似乎见折腾莫舒泰折腾得差不多了,藏在高处的白闻钟终于甩出了二十张符纸。这二十张符纸在半空中化作光点打到莫舒泰身上,青光一闪,就带着他腾地拔地飞起,眨眼就脱出了火灾区,重重地摔到了沙地上。 灭火之后,白闻钟纵身飞出,精准地落到了莫舒泰身边,落地之时,竟然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往地上一定,连半颗沙粒都不曾激起。 看着惊魂未定,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莫舒泰,白闻钟淡淡笑道:“好徒儿,表现得还不错啊。原来你的底子比为师想的要好啊。” 好你妈啊好!!! 莫舒泰心中怒骂一句,并不接白闻钟的话茬。 “好好好,好徒儿你先休息一会。半个钟后我们继续。” “什么?!还要继续?!”莫舒泰沉不住气,猛地坐起身来质问道。 白闻钟眉毛一挑,不怀好意地笑道:“哟,徒儿你原来精力还这般充沛,看来下一步修炼可以提前开始了啊~” 第409章 入道 白闻钟言出必行,果真又揪着莫舒泰扔进了密林之中,又以一道结界困住了他。 不过这次白闻钟似乎大发慈悲,不再让莫舒泰独对恶狼,而是要他抓住结界中的十只兔子,这十只兔子通通被白闻钟加持了法术,不但速度加快两倍有余,还多了用头撞人的暴力倾向。 初时莫舒泰还想着偷懒一阵,一个人蹲在草丛之中忍着蚊虫的叮咬仰望天空,殊不知还没有休息上几分钟,就有一只偶然路过的加持兔子瞥见了他。 一人一兔对视一眼,正为这场邂逅升腾着暧昧气氛,那兔子却身形忽地一晃,就化成了一道白影消失不见。莫舒泰颇为讶异,正好奇这兔子去了哪,后背就受到了一下强而有力的撞击。 吃痛之下,莫舒泰怀抱着肾可能裂了的担忧颤颤走了几步,一道白影又在眼前晃动起来。惊慌之下,他胡乱朝侧边一跳,躲过了眼前那只兔子的袭击,却又被新到的一只兔子狠狠撞了一下左肩。 挡一下、中一下、躲一下,莫舒泰使尽浑身解数,以这个频率跟这十只兔子周旋着。这场惨无人道的纠缠历时两小时才结束,结果不是莫舒泰抓住了全部兔子,而是那些兔子速度虽快、暴力倾向虽高,头骨硬度却没有任何提升,在它们那状若疯狂的火箭头槌攻击下,悉数头骨碎裂而死。 被饥饿和仇恨驱使着,莫舒泰坐在篝火一旁,大口大口地啃咬烤兔子,直吃得满手油污、油光满面。 白闻钟见莫舒泰大快朵颐,淡淡笑着,也不进食,就这么凝视着他。 被白闻钟的诡异目光盯得心底发毛,莫舒泰浑身不自在,连忙咽下了嘴中的碎肉,向白闻钟问道:“师傅,你怎么不吃啊?” “为师不饿。”白闻钟笑说:“爱徒你今日修炼辛苦,多吃点,补补身体。如若不够,那头被烤焦的狼就在那边树头,你尽可拿过来吃。” 莫舒泰依言又要吃起来,但头刚埋下去,白闻钟淡定的声音,又如恶魔呢喃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等你吃饱,就又可以开始训练了。” “。。。。。。” 晃眼一个月过去,莫舒泰每天都在白闻钟的温柔言语和无情手段鞭笞底下,经受着匪夷所思的残酷训练,踏遍了这个孤岛的每一个角落,又被孤岛上能寻得出来的所有飞禽走兽都轮过一次,不知不觉地,这个羸弱的孤苦少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不那么羸弱的孤苦少年。 与缓慢进展的肉体相对的,是莫舒泰迅速壮大的精神意志——若非如此,这种残酷到极点的训练,莫舒泰也没办法挺过来。 晚上,沙滩,篝火旁。 吃饱喝够,莫舒泰习惯性地站起来抻抻身子,又准备走入密林之中,一如既往地进行饭后训练。白闻钟却冷不丁地叫住了他,招手让他坐会篝火旁。 莫舒泰盘腿坐下时,第一反应是这个死老鬼又想出了折磨自己的新点子,心中栗六。 白闻钟大掌一拂,将篝火加旺一些,笑意盈盈地看着莫舒泰说:“爱徒,担心为师又想出什么新法子,增加你的训练强度吗?” 心思被说中,莫舒泰心中咯噔一声,面上堆笑,连忙拍马屁道:“哈哈哈,师傅你这说的叫什么话?如果师傅你老人家真的想出了什么训练我的新方法,说明我又有了提高的途径了,我该开心才是啊,怎么会担心呢?” “哈哈哈哈。”白闻钟爽朗地高声笑道:“好徒儿,不必言不由衷,师傅知道你训练辛苦。但为师一心为你,你务必要体谅为师的良苦用心。” “这一个月你的表现很好,看起来虽然进展缓慢,但最重要的是,为师看到了你的韧性。好徒儿你资质不好,但品性却一等一地合乎为师的胃口。这一点,很令为师欣慰。” “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莫舒泰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经过这一个月的打磨,为师终于放下心来,知道徒弟你确确实实,就是为师完成夙愿的最后希望。” 白闻钟话音方落,右手从怀中抽出了十来张符纸,点燃往空中一抛,无数火星顿时幻化成一个个铁画银钩的文字,悬浮于空中,组成了千百张书页。 “从此刻开始,为师就正式引你踏入术者一道。” 第410章 传业授道 看着白闻钟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被冷落在一旁的莫舒泰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师傅,我能问您个问题么?” “问吧,无需拘谨。” 莫舒泰咽了口唾沫,问:“师傅你刚刚那一手悬空天书,不是向我传道授业用的教材吗?怎么亮了一下就撤掉了,然后开始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字?这里面,难道有什么玄机?” 白闻钟摇了摇头,说道:“爱徒误会了,为师方才那一下,只是为了向你展示术的奥秘。传道授业,重在求真务实,那种浮夸的风格,为师向来是鄙夷的。” 莫舒泰白眼一翻,又抱着一丝侥幸问道:“那师傅你现在在沙滩上勾画的这些长串符文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教给我的大招的术式么?” 白闻钟讶异地看了莫舒泰一眼,回道:“爱徒,你连苏州码子都不认得么?为师是在计算这段时间耗费的飞禽走兽的数量呢,如果损耗得快了,为师可能就不得不出岛捕捉了。” “。。。。。。” 等到将自己的算盘打了清楚,白闻钟才直起身来,一把揪起昏昏睡去的莫舒泰,抬手一弹他额角,满意地听了他吃痛的嚎叫一阵,才笑说:“好徒儿,打铁需趁早。为师现在就先为你补充些背景知识和基本理论。” 见莫舒泰醒是醒了,却还有些魂游天外,白闻钟又是指头朝他额角一弹,逼得莫舒泰眼角带泪,才徐徐说道:“术者一行,起于。。。。。。” 白闻钟所说的,正是莫舒泰早就从马小玲口中听到过的术者兴衰史——起于春秋、兴盛于唐、金元衰颓、明清复苏、清末败落云云。不同的是白闻钟并非六大世家中人,所言种种,均与马小玲所站角度不同,很多说法和观点与之截然不同,所以虽然两者说的是同一段历史,在莫舒泰听来却有不一样的体会。 “背景知识大概就说到这里。至于符言二咒相关,由于为师更精于符咒,所以准备让你先从符咒学起,再研言咒。今晚就先跟你说说符咒。。。。。。” “咦?”正听得入神的莫舒泰听白闻钟这么一说,忽地从中回过味来,连忙打断道:“师傅,你的意思,是要我符咒言咒都学?” 白闻钟抬起一边眉毛看着莫舒泰,反问道:“爱徒对此,有什么疑问吗?” “疑问,倒也说不上。。。。。。”莫舒泰尴尬地抓了抓脸,马小玲跟他交好,但他毕竟是个外行,所以当初草草一说,也没有深入。所以莫舒泰只是隐隐觉得两咒都学有什么不对,但要他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却也不能。 “呵呵。”看他神色,白闻钟已然猜出个大概:“马家小姐该说的没说,不该说的看来倒是胡乱说了不少。不错,按照主流情况,符言双修对一个术者来说,除了炫技,基本上是毫无价值的。” “那师傅还?”莫舒泰每次发问都极力地睁大双眼,摆出一副无知的天真模样,好掩盖自己对白闻钟发自心底的不信任。 “好徒儿,你可不是普通术者。”白闻钟意味深长地一戳莫舒泰的心口,说道:“你有玉樽。” 不给莫舒泰思考的机会,白闻钟先发问道:“徒儿,你可知道为什么寻常术者不愿双修?” 莫舒泰老实地摇了摇头。 “法术的基本规则决定了,通过一个法术体系,一次只能发出一个法术,所以理论上来说,假如你是双修术者,就能做到同时释放两个不同体系的法术。然而事实上,没有任何双修术者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人类与‘一’的联系,造就了一道壁垒,阻碍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莫舒泰激动地一拍手掌,说道:“师傅说得对!我之前也惊讶地发现自己变回人之后,没有办法同时发两道火蛇咒了,但我还在地府的时候,明明很拿手的!” 白闻钟摇了摇头。说:“不对,这只是广义的‘同时释放两个法术’,真正有威力且值得追求的,是‘同时释放两个不同的法术’。” 说着,白闻钟就拾起了身边一根树枝,在面前沙地上勾画出了一个方形、一条管道,和一个杯子。 “徒弟你看。这个方形是‘一’,就好像一个水库;这个杯子是你我或者神鬼;而这根管道,就是我们与‘一’的联系。” 说着白闻钟又添了一条管道,并在新管头尽头画了一个小方形,在从小方形上引一条折线连到杯子上。 “这条直接连通到杯子里的管道,象征我们活人的符言二咒。而这个小方形,则是鬼魂的玉樽,其实神妖的施法机制与鬼魂相近,只是他们不愿承认,才胡乱搞了很多复杂晦涩的专有名词出来。这一部分,为师先不说。” “每使用一次法术,就好像为一个杯子装满从‘一’引来的水。符言双修乍看之下有两条管道,其实就跟冷热水龙头相似,两条管道,只有一个出口,无论出的是热水还是冷水,结果都只能装一杯杯子。而鬼之所以能同时释放两个相同的法术,不过是因为玉樽的控制权在自己,自由度稍高罢了,而只能从单一管道引导‘一’的力量的本质,却没有变。” 白闻钟说到这里,忽地抬起头来看了莫舒泰一眼,双目闪烁着亮光。 “小徒弟,你不同。你既有玉樽,又因为是活人,所以能学会符言咒术体系。换言之,你是拥有两条连同‘一’的管道的人。只有你,学会符言二咒之后,才能打破体质的壁垒,做到同时释放两个不同法术这一超越常规的事情!” “小徒弟,你根本意识不到为师多么羡慕你!嫉妒你!”白闻钟激动地抓住莫舒泰双肩,难以自制,不自觉就发了真力,直痛得他龇牙咧嘴。 “这可是千年难得的际遇!昔日引发鬼门之乱,改变了世间格局的先贤都不曾得到的东西,偏偏被你这个跟术半点联系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得到了!你可知道,自己身上所肩负的泰山之责,有多么重要吗?!” 第411章 顿悟 在那晚“被重任”之后,依旧丝毫认识不到自己所谓“重要性”的莫舒泰,正式开始了学习符咒的修行。因为在马小玲的帮助下,他早就用兽血开过了阴阳眼,得益于此,他能直接从感受“一”的气息,获得专属于自己的符咒意象开始。 所谓“条条大道通罗马”,跟做鬼的时候搭建玉樽的过程相似,做人的莫舒泰除开白闻钟那些丧心病狂的体能训练外,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冥想。按白闻钟的话说,当莫舒泰能够神游九天,靠自身意识的延伸,感受到这世界色空之外的深层次境界,就大功告成,能够获得自己的符咒意象了。 对莫舒泰来说,白闻钟的这番指导约等于两个字:狗屁。 狗屁归狗屁,慑于白闻钟的淫威,莫舒泰该做的功夫还是得做。由是他****都要在沙滩边上,经受日晒浪打,盘腿静坐几个钟,之后为了检查修行进度,就得强撑起发麻的双腿,去到树荫底下察看白闻钟写下的一团乱麻——按白闻钟的话说,这其实是一个术式,只有在得到符咒意象之后,才能看出道道,不再看见乱麻。 类似的话马小玲也讲过。但几要中暑的莫舒泰此刻早将这段记忆抛到九霄云外,恼怒又无可奈何的他,面对着日复一日,没有丝毫变化的现实,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质疑起白闻钟来,怀疑这只是他新想出来折磨自己的法子。 “丫的。” 莫舒泰以往在将素未谋面的白闻钟全家,在规避去女性的前提下全骂上一遍后,很快就能静下心来,压下自己对白闻钟的质疑和怨恨,进入到冥想状态中,但他今天格外的不淡定。 这是开始冥想的第十五日。十五日,电视剧能播20集,初入皇宫的宫女可能都成为皇帝身边的宠妃了,莫舒泰却还是一筹莫展。最为令他恼火的是,在这十五日里,无论他表现得多么焦头烂额,白闻钟除了固执地逼迫他进行搏狼搏兔的训练外,就是不见人影,连一言半句的提点都不曾给过。 这算什么?! 明明合上双眼,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莫舒泰却因为激动的情绪起伏,眼前仿佛有山河在震动。 无心冥想的莫舒泰没有制止住这场发生在自己精神彼端的地震,他任由这场地震愈演愈烈,最后只听见“咔!”的一声巨响,天地都裂开了。 破碎的天地崩裂成无数碎片,一片一片掉落,露出了精神世界本应有的、象征着虚无的黑色。莫舒泰以为自己终于静下心来,达到了冥想该有的状态之中了,他却讶异地发觉,自己被一股肉眼难辨的洪流所席卷,正飘荡于渺渺之间—— 这不是幻觉; 这不是海浪; 这是。。。。。。这是“一”吗?! 有念及此,莫舒泰“唰”地睁开了双眼——林木黄沙犹在、蓝天白云如故、波涛起伏依旧。察觉到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莫舒泰却三步并作两步,撒了疯一般奔走起来,直扑到白闻钟每日都会在树头底下写出的那堆乱码跟前,迫不及待地定睛细看。 “哈哈哈哈!我看到了!死老头!我看到了!” 莫舒泰狂喜之下,口不择言。他拾起了附件一片剥落的树叶,用指甲在上头抠出了从那堆乱码上看见的形象—— 虽然事后白闻钟看了,淡淡说了句“一坨屎”,莫舒泰却简称白闻钟眼瞎,他的符咒意象,分明是一条蛇! 盘蛇画过,莫舒泰意气风发地将落叶一掷。这片泛黄的青色在半空中抛飞而去,果真自燃起来,旋即红光一闪,朝外射出了一个火球。 看着自己用符咒射出的人生第一颗火球打到无辜的树上燃起了熊熊火光,莫舒泰兴高采烈地振臂高呼,用难听的长串欢呼声,庆祝着自己境界的跨越——从凡胎到灵丹境界(灵丹、赤丹、金丹,循序渐进)! 正乱喊乱叫得在兴起之时,莫舒泰却猛地感到头顶一痛,好像被铁板重重砸了一下一般,登时眼泛泪光,痛的他双手抱头就地打起滚来。 “恭喜爱徒成功入道。”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闻钟忽地出现在了莫舒泰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为师这下当头棒喝,就当是为你庆祝,轻了手了。如果下次再听见你出言不敬,为师,可就不留情面了。”白闻钟一如既往地淡淡笑着,信手一拂,就隔空扑灭了远处的火光。 第412章 托付 “徒弟,你的资质不行。” 这是白闻钟逼迫莫舒泰拜师以来,第七十二次当头泼他冷水。 “你资质不行,就算有种种奇遇,再有为师这等名师指点,上限依旧有限,定然难跟那些天纵英才相提并论。” 名为教莫舒泰符言二咒,近日表现却更像体育老师的白闻钟边厚颜地自称“名师”,边又损了莫舒泰一次,眼望浩瀚星空,感慨道:“但好徒弟,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资质很差,但很有韧性。术法一道,悟性重要,心性更重要。你这种百折不挠的个性,恰恰是修术者最不可或缺的重要品质。” “修术一途,好比登山。有些人快,有些人慢,理应如此。但你要记得,这登山长途,乃是孤旅,他人快,不会令你变慢;他人慢,不会令你变快。你记住,就算是爬,你也要一寸一寸咬牙往前进!只要能坚持不懈,一步一个脚印,你一定能有所建树。” 说着,白闻钟抬手指向了一枚不知名的星星,说道:“好徒弟,你看,你就好比这颗星辰,此刻虽然黯淡,但只要继续发着光,那么终有一日,定能照耀一方。” “呼~呼~呼。。。。。。” 一番激情澎湃的鼓舞换来莫舒泰抑扬顿挫的呼噜,白闻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右掌一拂,将几片厚大的树叶扫到了莫舒泰的身上。 自顿悟以来过去了十天,莫舒泰已经学会了三个法术:火球术、火舌术和土墙术。对于这几个法术的名称,莫舒泰颇为困惑,曾经兴冲冲地跑去问了白闻钟一次。 “师傅,我在地府就奇怪了,这些法术的名称怎么这么西化?听起来不够东方,不够玄幻啊。” 白闻钟闻言抬手又是一下爆栗,呵斥道:“你怎么不去问问汽车怎么不改叫‘玄铁神马’?这种问题,不要来烦为师!” 吃了瘪的莫舒泰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到陪练的飞禽走兽上。他经过一段时间的地狱训练,身体素质好了极多,再加上领悟符咒,学会三个新法术,基本算得上攻守兼备。眼下别说加持过的兔子,就是四肢健全双目视力超过5.2的野狼,也难是今时今日莫舒泰的敌手。 愤愤地将一头灰狼做成了香喷喷的红烧野狼,莫舒泰双手扛着它走回沙滩,恭恭敬敬地站着守候,等白闻钟出来先吃。 等了约摸十分钟,见向来自己准备好食物就主动冒头的白闻钟迟迟不现身,莫舒泰心下狐疑,连忙高声向林中呼喊了几句。只听见林中寂寂,除了零星的几声鸟兽虫鸣,就没有其他异响。 古怪。 莫舒泰好奇心起,一头扎进林中,一边呼喊,一边扫视四周搜索白闻钟的身形。这一走,就走入了这孤岛密林的深处。莫舒泰一直走到一个池塘边沿,才讶异地看到了一个躺倒在地的佝偻身子。 “师、师傅!!!” 莫舒泰如箭冲出,转瞬扑到那佝偻身子旁,扶起他一看——这老头不是白闻钟是谁?! 看见这个胆大妄为、不可一世的老头似醒非醒的可怜模样,莫舒泰一扫心中对他的怀疑和不满,只记挂着那分明如纸般厚薄的师徒之情,以至于一时心慌意乱起来。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被莫舒泰颠了几颠,白闻钟张嘴呕出一口血来,将莫舒泰大片衣衫都染成血红,这才悠悠睁开双眼,看了看莫舒泰,有气无力问:“徒弟,为师、为师没事。。。。。。咳咳咳!” 莫舒泰不敢擅动,连忙到池塘边捧了一掬水喂白闻钟喝下——这段时间他们喝的淡水都来自这个池塘,所以莫舒泰放心得很。 等到白闻钟稍微好转,莫舒泰将他扶到一棵树边让他倚树而坐,又取来红烧野狼撕成小块喂他吃下,再用厚大的树叶一直为他扇风,待到白闻钟面色红润一些,徐徐睡去,方才止住。 “呼。”莫舒泰看着白闻钟,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神色复杂。 是夜。 白闻钟一睡就到了晚上七八点钟,醒来之时见莫舒泰还在身边陪护,头埋在双膝之间正在小憩,迟疑一阵,还是摇醒了他。 听着莫舒泰的关切问话,白闻钟没有多言,甚至没有表达任何感激言语,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 “小徒弟。” 隔了半晌,白闻钟终于开口,说道:“为师命不久矣。” 莫舒泰猜也猜到白闻钟会有类似对白,但真正听到,还是颇感诧异错愕。他对白闻钟感情有限,难过自然算不上,但师徒名分在,尊重还是表现到位,所以他听罢,并不胡乱插口,而是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专心致志地听白闻钟的下文。 “斗阴帅、闯鬼门,又用大天眼术来寻你,为师本就垂垂老矣,又一连做了这些折损寿命的事情,着实是无以为继了。小徒弟,为师衷心希望,你能够真心实意地继承为师的夙愿,去穷极世间真理,一窥‘一’的面貌。你能答应为师,即便为师不在人世,你依旧能在此道继续前行吗?” 莫舒泰沉吟一阵,开口问:“师傅,对你来说,依照你视若性命的那本册子的理论发掘‘一’的真相,是你此生最重要的事情吗?” “当然。” “比你的性命,比其他人的性命都重要吗?” “呵呵。”白闻钟的目光与莫舒泰的炯炯目光一对碰,心中竟然油然生了几分愧意,不禁摇头,说:“原来你是把为师当做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人。也好,也好。为师一直奇怪你何以开口不问万鬼夜行的事,还以为自己收了一个生性凉薄的人。” 莫舒泰顿了顿,说:“我自由颠沛流离,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自顾不暇,真的没空去同情别人。但我再没有同情心,也很难去认可师傅你的作为。你为了自己的目的引发万鬼夜行,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可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我不会也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抨击师傅你是个恶人,但师傅,你要我继承这份染血的衣钵,我是万万的不愿意。” 莫舒泰抓着白闻钟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斩钉截铁道:“师傅,你的夙愿,只有靠自己完成。如果你真的这么看重它,那就咬咬牙,活到那一天吧。” “呵呵,呵呵呵呵。” 白闻钟一呆,旋即摇头苦笑,说道:“既然如此,为师只有加快进度了。明天,就开始言咒的学习吧。” 第413章 言咒 “跟符咒用意象为载体勾画术式不同,言咒,顾名思义,载体是言语。不过当代言咒特别就特别在,术式不唱出口,而是在脑海默念,真正发出的声音,却是施术者的心声,用专业术语来讲,即所谓‘真言’。” 白闻钟说着亮起了左手,说道:“言咒四要素,除了脑海默念咒语、口中说出真言之外,还要配合关键词及手上的指诀。所谓关键词,即‘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对应伤害术式;‘阿’意指‘无量光’,对应治疗术式;‘弥’意指‘无量觉’,对应增幅或削减的状态术式;‘陀佛’对应的则是特殊术式,类型不定。” “至于指诀,对不同类型的言咒有不同的意义。如双手合十,对应的是‘阿’和‘弥’两个关键词,只是施放术式的诱导动作。但用在伤害性术式上,即对应‘南无’的指诀,却有控制术式强度的作用。” 说着白闻钟忽地抬起手来,拇指扣到掌心、食中两指并起前伸,倏地往前头大石一指,喊道:“南无:为师已然饿了!——雷光断!” 一道蓝白色雷光应声横空劈过,直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拖出一道焦黑。 白闻钟收起手掌,接道:“按程度从低到高排,‘南无’指诀分别有:戒、劝、禁、断。为师方才展示的,是程度最低的‘戒指’。至于其余三指的样子,看为师逐一演示给你看:‘劝指’为拇食成环,竖起其余三指;‘禁指’形如比六,但手背向外;‘断指’最简单,四指竖直、拇指内扣往外打出即是。” 看着白闻钟细致地边讲解边演示了一次言咒四指诀,莫舒泰沉吟半晌,才直白道:“师傅,不瞒你说,我觉得这种施术方法,就是大声喊出心声那一段,有点傻逼。” 白闻钟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摇头说道:“这个体系由唐代三藏法师开创,经后人完善,一直沿用至今。三藏法师何等人也?心若明镜,又存点化世人之念,就算没有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掣肘,他也不惧口出真言。只不过今人,呵呵,这是世风日下的错。” 莫舒泰耸了耸肩,意思是:说来说去,你也没有否定我觉得言咒施术方式看起来很傻逼的观点。 白闻钟将话题拉回正规,说道:“言咒看似人人可学,其实不然。符咒有意象,言咒一样有真意,这真意细说起来,其实比符咒的意象更加虚无缥缈。好徒弟,你就自己好好摸索吧。” 白闻钟又交代了一些要点,扔下一个火焰刀的言咒术式要莫舒泰自行背熟,就径直起身离开了——之所以又是火属性的术式,出于莫舒泰那古怪的体制。 五行法术,金木水火土,莫舒泰对金木水三行完全绝缘,最基础的法术也只能勉强使去,还一用就忘,学习土属性法术也颇有阻碍,独独学火属性法术,虽远不到举一反三、一点就透的程度,但只要用心,就能取得进展。 用莫舒泰自己的话说,金是金子,水为财,木有欣欣向荣的意思,跟他这种家徒四壁、奄奄一息的死穷鬼,肯定是八字不合。 白闻钟听了虽然也笑骂几句胡说八道,但也没有要撞南墙的意思,也就顺其自然,回避金木水三行,优先教莫舒泰火属性的法术,其次再教土属性法术。 白闻钟离开得突然,莫舒泰几句关切的言语还没来得及出口,他人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密林之中。先前莫舒泰以担心白闻钟再次昏倒为由,要求他不要乱跑,但白闻钟坚持不肯,莫舒泰也就没有办法。 “死老头,这么爱面子。” 莫舒泰嘟囔过后,想了一想,忽然拔地而起,右掌作断诀模样,脑中飞速闪现草草记下的术式,而后长臂一挥,高声喊道:“南无:死老头爱面子!——火焰刀!” 不出意料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啧。” 莫舒泰烦闷地挠着头,抱怨道:“有够麻烦。刚顿悟符咒,现在又要来领悟什么真意。。。。。。” 独自静坐冥想,每隔一阵,莫舒泰就会像精神分裂一般,蓦地跳起朝身边无辜的草木大骂一句出一次空招。一而再,再而三,等到莫舒泰累得气喘吁吁,再也没办法聚精会神进行冥想的时候,他才呈大字型躺卧地上,看着顶上自繁密树叶的间隙露出的蔚蓝天空。 钟鸣鼎。 马小玲。 小桥流水。 莫舒泰叹了一口气。 庄邪。 莫舒泰深呼吸一口气,霍地坐起身来,定了定神,又开始了冥想。 白闻钟坐在远处一棵高大树木上,将莫舒泰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见他刚刚松懈,眨眼又自我调整状态继续开始冥想,白闻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种积极的情绪在他面上没能持续太久,短短刹那,又被一阵不吉的阴沉所取代。 沉着脸,又掐指算了一道不知道算了多少遍的事情,得出了一个早就看得厌倦了的结果,白闻钟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叹,仰头看天,默然良久,终于失声叹道: “只剩三个月了。” 第414章 马面和柳还望 东北部,某处森林,某座山脉,半山腰。 柳还望看着前头背对自己,显然又开始鬼父式抚摸的马面,不自在地搔了搔脸,问:“马面大帅,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到处扫荡妖怪,有的圈养起来,有的就取了妖核喂这个婴鬼。方不方便告诉下属,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我当初被拖下水,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终日无所事事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老人家要不就同情同情我,跟我透点风,让我知道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 马面默然良久,并不回头,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不用叫我大帅了,你更不是我的属下,现在你我地位相当,都是地府的逃犯。” 对这句顾左右而言他的答话,柳还望似乎是意料之中,又无可奈何,耸了耸肩就准备收声发呆,却没料到马面略一停顿,竟然继续开口说道:“另外,我是我,秦广王大人他们是他们,我们并非一伙。所以你要问我,秦广王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回答不了你。” “秦广王?”柳还望有些愕然。 “原来你不知道。”马面沉吟一阵,还是简明扼要地跟柳还望理清了这件错综复杂的事情里头的条条道道。 简单说来,就是蛰伏的秦广王指派无常在地府活动,借白闻钟引发的这次鬼门之乱,让自己重登阎王殿殿堂、打压了鸟嘴气焰、将另一亲信经常(现为黑无常)扶上了阴帅的位置,一下搅乱了地府的政治局面,重新树立起秦广王系的招牌。 但这些对马面来说,都是次要的。 这次事件当中,真正震撼了它的事情,有且只有在地狱十八层和十七层的秘密夹层中所发生的那一件事,也就是眼下它怀中的这个,被它亲昵地称做“阿郎”的婴儿。 马面的剖析极短极快,可谓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但就是如此,也足以对柳还望造成振聋发聩的效果。 柳还望早知道无常扯它进入的是一趟浑水,但它万万料不到,一心只想成为甲等恶鬼好找寻妹妹、胸无大志的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拉入了秦广王复辟大业的队伍之中,成为了首批牺牲者(在无常眼里看来是功臣)。 “这。。。。。。我。。。。。。大帅,那这不是意味着,地府会有这么一批精兵强将,在五官王势力的授意下不惜代价地搜刮我俩?”柳还望显然一时还难以改口。 “恩。” “我草草草草!!” 跟马面短小有力的回答不同,柳还望的表现情感丰富得多。只见它双手抱头,撒了疯一般在地上翻来滚去,似乎化身做一部压路机,要将这个山洞凹凸的地面碾得平整顺滑。 鬼哭狼嚎了一阵,柳还望又猛地扎起身来,追问道:“大帅你说你跟秦广王大人不是一伙的,那无常逼我去帮你越狱,那你是不知情咯,那你到底。。。。。。我。。。。。。它们到底。。。。。。” 柳还望情急之下,一时有些语无伦次。马面也不打断它。柳还望就这般断断续续了半天,脑筋忽地转了过来,才终于问出了完整的问题:“秦广王大人如此苦心孤诣,到底想要你做些什么?!” 马面抚摸着怀中乖巧的婴儿,答道:“秦广王大人没有要我做什么,它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做一个选择。因为这个选择,我才真正打定主意叛逃地府。” 柳还望一怔,旋即就回过神来:“因为这个鬼婴?!” 马面不悦地双眉倒竖,猛地回转头来白了柳还望一眼,厉声道:“无知小子,搞清楚,这不是鬼婴,是魂胎!” “魂——魂胎?” 柳还望生怕真的触怒马面,嘴上刻意拖长,表现出疑惑和敬畏,心中却将它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不是老子,你现在还在十八层地狱等着变冰棍呢!耀武扬威个屁! “那些妖怪妖核,都是为了将阿郎抚育长大而准备的。” 柳还望嗯嗯连声,自己缩在一头,兀自心中寻思,不再言语。 马面却还没说完,它忽然一把站起身来,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柳还望,用一股自然流露的威压震慑住后者,说道:“刚好说起这件事,其实我有一个打算,正准备过两天跟你说。” “什——什么???”柳还望心中惴惴,下意识觉得不会是好事。 “抚育阿郎,光靠我不行,还需要一个保姆为它之后的生活打点。我觉得你虽然实力差些,倒也算是个可行的选择。” “保姆?!”柳还望恼羞成怒却不敢宣发,只敢旁敲侧击推迟说:“大帅,你别开玩笑了!你看我区区乙等恶鬼,失去了借贷契约的帮助,连成‘魁’都做不到。在这人间也就跟那些寻常野鬼差不多,怎么做你阿郎的保姆?”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 马面丝毫不给柳还望任何推却的余地,斩钉截铁地命令道:“从明日开始,我亲自指点你跨越瓶颈。” 第415章 突击测验 柳还望口中的“魁”,是鬼魂的一个特殊状态。 玄幻仙怪小说之中,非常热衷于这么一个设定,如龙一类的神兽修炼多少多少年,或者山精妖怪有多少多少年的道行,就能够“化人”。虽然一班动辄修行千年的老怪物,展现道行高的境界,竟然是变成手无搏鸡之力的羸弱人类,充满槽点又荒诞不经,除了展现人类“老子是万物之灵”的意淫之外,基本站不住脚。但这种设定却非空穴来风。 当鬼魂的实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确实可以“化人”,但这个“化人”,意义不在于形态的转换,而在于跨越了维度。 正如柳还望跟莫舒泰初识时所说,鬼魂是灵体,人类是肉体,大家所处维度不同,根本不可能进行物质层面的干涉。鬼魂想要跟人界发生实际接触,去触摸人界万物、甚至得到跟人类无异的五感,唯一的途径,就是化“魁”。 恶鬼化魁的途径有两种: 一种是通过借贷,临时借用来自地府的力量暂时化魁。这种化魁的持续时间有限,通常会持续到它的借贷业务完成或者失败为止。 第二种,则是恶鬼本身的实力达到前文提到的“一定程度”为止。而这个“一定程度”,公认的标准,是达到恶鬼甲等的水平。 甲乙丙丁这四个分级,相当于恶鬼的职称,通常代表着恶鬼能够接手的业务,但其实,相对特殊的甲乙两级,还兼有衡量恶鬼实力的作用。 先前柳还望常挂在嘴边的“乙等满额”,指的是鬼力的上限,说的就是地府官方认可的,一道区分开甲等及非甲等实力的分界线。 地府学界认为,九成以上的鬼魂达到乙等满额后,就再难得寸进了,由是地府才会制定出“恶鬼甲等资格考试”,亦即甲试,借此挑选出可用之才,由十阎王助它们打通瓶颈,跨过那道将它们拦在“一流之列”外的门槛。 马面虽然贵为前阴帅,但跟阎王终究差了一个层级,由是它绝无可能效仿阎王一样,靠骇人威能强行提升柳还望的档次。 正是因为柳还望深知这一点,看着此刻满面自信,全然不容它拒绝的马面才会倍感惊惶。。。。。。 这边厢柳还望被一个蛮横的鬼魂摆布着,那边厢早已被蛮狠的白闻钟摆布惯的莫舒泰,晃眼又度过了艰苦的一个月。 经过这又一个月的修炼,莫舒泰在符咒上又取得了一些进展的同时,基本熟练了言咒的施放。眼下算起来,除去火蛇咒,他已然学会了七个活人法术,分别是符咒:火球术、火舌术、火焰盔和土墙术;言咒:火焰刀、地刺咒和埋地术。 这种程度的进步,放在活人术者的范畴来说充其量只算是平平,但面对着这一岛的飞虫走兽,莫舒泰可就能猴子称霸王了。 得益于这七个法术的熟练运用,今时今日的莫舒泰,再非当日那被瘸腿独眼狼追得屁滚尿流的羸弱青年。黝黑的肤色,结实的身板,加上攻守兼备的七个法术傍身,别说是四肢健全的灰狼,就是被白闻钟施术加持过的群狼(“群”的范围,为大于一只小于三只),也再非他的敌手。 “最近总是吃烤狼肉,真是有点吃不消啊~”莫舒泰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旋即咬下一大口狼肉,吧唧吧唧地咀嚼起来。 “哼,不过几只畜牲,小徒弟你就别得意忘形了。”白闻钟笑骂道。 “师傅你这样打击我积极性,可不利于我的修炼。”莫舒泰抱怨着,给白闻钟递过去几块切小用树叶捧着的狼肉。这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加上白闻钟的虚弱表现,莫舒泰也不知不觉地放下了对他的戒心,与他亲近了不少。 “说起来,小徒弟,”白闻钟接过肉块,比了比莫舒泰面上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绷带,问道:“你这绷带脏成这样,不用洗洗?” 莫舒泰一怔,下意识抬手紧了紧绷带,说道:“本来就只是当个眼罩用,也没想太多。我明天去洗洗好了。” “恩。”白闻钟颔首认可,开始小口进食起来。 “对了师傅,前几天你突然不见了是去哪了?害我担心得整个岛乱翻乱找,以为你又晕倒了,已经变成了狼大便呢。” “混账!”白闻钟一个手刀劈得莫舒泰龇牙咧嘴,骂道:“有你这么诅咒师傅的吗?!孽徒!” 莫舒泰悻悻然地揉了揉被打的位置,暗骂老头食古不化,仍旧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师傅,你还没说你到底去了哪呢。” 白闻钟继续吃食,只是不答。 这老头,又故弄玄虚。 莫舒泰翻了翻白眼,不打算继续纠缠了,却没料到白闻钟忽地嘿嘿一笑,说道:“为师是去为你准备一个测验了。” “测验?”莫舒泰双眉微颦,紧张地问:“什么时候?” 白闻钟忽地抬起头来盯着他,面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微笑。 “现在。” 话音未落,白闻钟就抛开手中肉块,双掌如电抢出,“啪”、“啪”两声,击中莫舒泰小腹左腿。 莫舒泰猝不及防,全无招架,吃痛之下,当即仰面八叉地翻倒在地。白闻钟借着这个空隙,蹬地纵起,一下攀上了就近的一棵大树,挥手撒符,当即架起了一道结界,将莫舒泰困在了其中。 “好徒弟!这次测验为时三天,可别死在这里,令为师失望!”抛下这么一句全不负责的话,听着那声音渐渐行远,莫舒泰就知道自己这个老不死师傅已经飘然而去了。 “死老头!又玩突然袭击!”莫舒泰一拳捶地,愤愤地直起身来,边骂,边警惕地戒备着四周。这两个月相处下来,尝遍白闻钟种种套路,莫舒泰知道他没有最狠,只有更狠,见他口中这个“测验”,竟然郑重其事到花几天准备,当然不敢懈怠放松。 又是什么加持过的飞禽走兽?难不成是老虎?我靠!老虎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啊! 会从哪里来呢?东南西北都没察觉到动静啊。天上? 胡乱猜测着的莫舒泰刚抬头去看,就感到脚下一阵震颤,还没回过神来,左脚踝已然被不知来路的什么东西制住! “你大爷的!这动静,可不像鼹鼠啊?!” 第416章 大战长腿章鱼妖 就好像有些人虽然是右撇子,但打手枪通常用的左手,精虫上脑时下意识伸出的必定会是左手一样。莫舒泰这下遇到危险,虽然这两个月来一直使用符咒、言咒,但下意识地还是抬手画咒,往底下射出了一道火蛇咒。 火花四溅,那钳着他脚踝的光滑触手焦黑了一块,却只是颤了几颤,仍然没有松开。眼见着地面逐渐拱起,自己受制的局面可能越来越糟,莫舒泰情急之下,慌忙从裤裆中抽出了保命用的三张符咒——同一个法术耗费的符咒数量越多,威力越大——发狠一甩,一个比人头大上两圈的火球就汹涌地朝底下砸了过去。 “嗷呜”一声惨嚎响过,莫舒泰终于得以抽身,几个驴打滚躲到远处,忐忑地注视着从地底钻出的那大半个身子。 “这******,什么鬼。。。。。。” 看着从地底钻出来的一个章鱼模样,但底下偏偏有对修长****的妖物,莫舒泰瞠口结舌,不禁感慨天地的造化,不禁缺乏审美,而且全无下限。 无独有偶的是,那长腿章鱼妖怪看着莫舒泰,心中有着同样的感叹。 这一对恬不知羞地争着抨击对方相貌的敌手,又互相多白了几眼,这才结束了彼此的不务正业,正式开始了对峙。 莫舒泰想:这个章鱼八成会先扑上来。 章鱼想:这个丑八怪八成会因为忌惮老子先扑上去,而抢着先扑上来。 本来都打定主意要后发制人的双方,能就这般一边暗暗准备,一边令局面慢慢往相看两不厌的和谐氛围走去。可惜莫舒泰一个微笑的动作,打破了这个僵局,逼得沉不住气的长腿章鱼发起了先攻。 莫舒泰这个动作,就是他的右脚脚后跟,稍微挪了一挪。 都说高手的对决,胜败只在弹指一挥间,但莫舒泰是个不折不扣的低手,而白闻钟能抓来测试莫舒泰的长腿章鱼,自然水平也高不到哪里去。两个低手相逢,战战兢兢,难免草木皆兵。这就好比初次上大赛跑道的田径选手,发令员就是提一提裤子都紧张到想冲出去。大脑中一根弦绷紧的长腿章鱼,乍一看莫舒泰脚后跟活动,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紧绷的身体就抢先做出了动作,左脚一蹬地,身子就如离弦箭急飞出去。 莫舒泰早料到章鱼会先攻(天大的误会),不慌不忙,脚掌下压在泥地上抠挖蛇符——白莫师徒不久前改到水塘边进食休息,这片位置植被较少,泥地松软,着实是就地画符的好地方。 盘蛇一成,黄光迸发,莫舒泰就势一跺地面,一道土墙登时拔地而起。也不管这土墙是不是真的拦下了长腿章鱼,莫舒泰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那长腿章鱼自然不会被区区一堵土墙拦下,要知道它的拿手好戏就是钻地穿行。就在一片土黄色升起的同时,它就触手一缩,头往下沉,倏地一下钻到了地底,依靠莫舒泰的脚步声捕捉他的动向。 莫舒泰三步并作两步,一头就往森林树木最为繁密的位置跑去。 浸润在这个岛近两月时间,莫说莫舒泰是咬牙苦练,就算只是天天变着位置打飞机,也早能摸熟地形方位了。依仗着地利上的优势,他在方才那段漫长得近乎无聊的对峙之中,盘算出了一个计策——当然不是那招老套的放火烧林玉石俱焚。莫舒泰不是不想,但他考虑到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这个花招,一来怕白闻钟不受用,二也感到辜负自己两个月的努力,有些不甘心。这一次面对长腿章鱼,莫舒泰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耍花招,也要靠自己实打实地赢下来。 跑到森林树木最繁茂的一处低地,莫舒泰毫不迟疑地扑到一棵粗大树木上,手**替攀援,以极快的速度爬到了属于树冠的一条枝干上坐定,悠然地拔下大把树叶,用指甲抠出蛇符。 要说这两个月哪个方面的进步最令莫舒泰满意,那毫无疑问是攀爬技巧。 本来莫舒泰就是个攀爬好手,以往为了躲房东避债主,他是见墙爬墙,遇管爬管。一身好本领,就连当地的小偷头子都眼红,几次招揽他不成,还痛心疾首地惋惜“错失良才”。这段时间跟被白闻钟加持过的走兽缠斗,除去第一次苦战跛脚独眼狼因为太过紧张,完全没想到能爬树躲避,之后每每不敌,他就会往树上爬去,不知不觉,就让自己的攀爬技巧更上一层楼。今时今日的莫舒泰,论起爬树,别说人猿泰山,就是人猿阿尔卑斯山,他都自信有与之一较高下的实力。 “来了!” 看着底下地面耸动,莫舒泰就知道长腿章鱼已经到了周遭。 树木越是高大繁茂,底下的根也越是发达,这个位置是森林中树木最为蓬勃的地方,底下的树根发达粗壮,盘根错节,为长腿章鱼穿行带来了不少阻力。 莫舒泰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人的体力耗尽会手足发软,妖的妖力用尽一样会影响活动。莫舒泰不指望树根能消耗长腿章鱼多少妖力,但能减一些是一些,更重要的是,这种妨碍能为他争取来非常宝贵的准备时间。 急急忙忙画好了十几张符,莫舒泰只感到底下一震,心道来了,旋即跃跃欲试地俯视底下,准备给钻出地面飞扑过来的长腿章鱼一记迎头痛击。谁知道底下接二连三又是几下震动,那长腿章鱼却始终迟迟没有现身。正狐疑之际,莫舒泰又一次感到底下传来巨大的震动,但与之前不同的是,震动过后,他只觉得身子一晃,随即就被臀下的大树带着后倾而去。 “卧槽!!!” 那章鱼艺高妖胆大,竟然直接将莫舒泰攀上的大树顶起推倒! 第417章 惊变 有句老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意思是如果树倒了,连猴子都得跑。 莫舒泰虽然自信攀援技术胜过人猿阿尔卑斯山,但跟真猴子比还是有差距的,此刻大树倾倒,他自然也想跑。 但他跑不掉。 眼下倾倒的这棵大树,高约十五米。长腿章鱼也显然比它看起来智商要高,方才那一阵接二连三的震动,原来是它抢先将周围一圈的树悉数撞得摇摇欲坠,这下发力往莫舒泰屁股底下的那棵大树一撞,剧烈的震动引致群树倾侧,由是此刻莫舒泰被抛到半空,即便他想往旁边的大树上攀,也无可奈何。 面朝下急速下坠,莫舒泰毫不意外地看到长腿章鱼破土而出,长腿一蹬垂直向自己飞来。 料想长腿章鱼这般举动,断然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热情而友好的拥抱,莫舒泰不假思索就抽出大把画好蛇符的树叶,猛地往下一掷。树叶燃起,旋即带出一个硕大的火球,气势汹汹地朝底下扑来的长腿章鱼打去。 那章鱼妖怪见状,不惧反笑,尖声喊道:“垂死挣扎!” 果不其然,那火球砸到章鱼光秃秃的头顶,不过带起一块焦黑。那章鱼不但来势不减,依旧凶猛而凌厉,甚至头顶倏地裂开一道缝来,随即往左右一撑,竟然生生地张开了一张诡异的血盆大口。 “丑陋小子,今天本大爷先吃你,再吃那个杀千刀的死老鬼!” 莫舒泰似乎也自知无幸,不再挣扎,只是两手交抱把头部护住、身子蜷缩、双腿收起,自觉地团成一团,尺寸跟章鱼的大口相若,俨然一副乖乖配合被吃的模样。 章鱼见状大喜,心道今时今日,识时务不强开外挂的小说主角已经不多了,正要将血口再撑大几分,不曾想底下竟然忽地有一股劲风袭来,心中还没来得及惊疑警惕,长腿之间就被一道粗大的硬物狠狠击中。 “啊!!!” 长腿章鱼哀嚎一声,血口咬起,但底下硬物仍旧不屈不挠地将它直往顶上拱去,恰逢此时,从天坠落的莫舒泰撞到它的秃头之上,借力一滚,就此与它错开。紧接着长腿章鱼就被胯下硬物猛力朝上一拱,乘势就到达了高潮——哦不,高空之中。 因为章鱼一撞得到了缓冲,莫舒泰即使摔落地面,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说是这么说,不死落一身残疾,只怕比死还令他难受!由是抢在与地面接触之前的最后时间,莫舒泰慌忙又往下扔出三片叶子,黄光闪动,一个泥塑高台徐徐升起。“啪!”的一声,莫舒泰精准无误地撞到这高台之上,虽然痛了个龇牙咧嘴,但他稍微活动活动了手脚,庆幸地发现骨头没断。 狼狈地直起上身看了看不远处那堵高耸的土墙,莫舒泰不禁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洋洋自得。 原来他往下扔出的那个火球,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手段,正是被他藏在火光之中扔出的土墙术符咒,这才能打了长腿章鱼一个措手不及,将它当成球一般撞到高空。 一不做,二不休,深明此理的莫舒泰担心长腿章鱼骨骼惊奇,就算摔落地面也不至于魂飞魄散,借着章鱼尚未回落的这段时间,急急忙忙地从高台翻下,踉踉跄跄地趴到土墙边,抬手在墙面上扣挖蛇符。 那章鱼此刻被撞飞到最高点,正正开始回落。受此“胯下之辱”,它恼羞成怒,打定主意要将莫舒泰活活咬碎,然后逼垂死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破碎肢体被自己吞食。有念及此,它当即收缩触手,准备就势钻入地面,然后将猜想中此时正没命逃跑的莫舒泰,从死里逃生的天堂拉回万劫不复的地狱——“卧槽?!!” 帅气不过三秒,意淫难过片刻。这边厢长腿章鱼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莫舒泰死亡的惨相,那边厢,底下的巨大土墙蓦地黄光一闪,竟然摇身一变,就成了一道致命的尖锥!长腿章鱼刚来得及惊诧地嚎啕一句,下一秒,一双长腿正中就被尖锥所洞穿,连哀鸣都未能送出口,转瞬就成了一串卖相极差的章鱼串烧。 “呼。” 抹去打到脸上的腥臭章鱼体液,莫舒泰舒舒服服地长出一口气,背靠高台坐了下来,就着浑身强弱不等的疼痛,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头顶那道色香味全无的暗黑料理作品。 “靠自己双手打败虎视眈眈的敌人,感觉原来这么好。” 莫舒泰感慨一句,不自觉地抬起手来,隔着绷带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左眼,澎湃的情绪顿时如潮涌起,压抑已久的他,平生第一次仰天长啸起来。这啸声难说直冲云霄,令山林震颤,但里头每一个音调,每一个分贝,都透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意。 “庄邪!你等着我!你等着我!!!” 喊够了,也休息够了,见白闻钟迟迟未曾现身,莫舒泰心中古怪,便打算亲自去找他,心中还不免有些期盼,想白闻钟明明说这次测验为期三天,自己却不过花费了半天即告完成,还完成得这么精彩、这么漂亮、这么有21世纪新风范,真是好奇白闻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在森林中径直走了一阵,莫舒泰越走越觉得乏力困顿。他跟章鱼大战一场,极其耗费精力,又饿又困是不假。但他这两个月来刻苦锻炼,可谓是从内至外、又从外至内地有了长足提高,按理说,总不至于一场对战,就无力如斯,但莫舒泰此刻一对眼皮打战,双手双脚发软,分明是随时就会倒地昏睡了。 无奈莫舒泰实在是太困了,如今他单是要保持清醒就不易,更别说去思考这时身体反应的古怪之处了。只见他又强撑着再往前走出了十来米远,终于无以为继,两眼一黑,就栽倒地上,不省人事。 悠然醒转,莫舒泰只觉得周身剧痛未消之余,就连头都开始痛了起来。 睁着朦胧睡眼,发现天色已然转暗,莫舒泰只感到精神恍惚。他刚才做了一个血腥的梦,梦见自己不敌长腿章鱼,结果被它咬断一条手臂,血流遍地,痛得他撕心裂肺。有念及此,他连忙抬起双手看了看,感叹道:“好险还在。” 仰卧在地上不愿起身,莫舒泰正在遐思之际,却忽地有一阵诡异的血腥味,莫来由地钻进他的鼻中。莫舒泰头皮一麻,连忙直起上身,环顾四周,殊不知就这么定睛一看,眼前景象,竟然吓了他个心胆俱裂! 第418章 逃离孤岛 “师父!” 莫舒泰惊叫一声,就跌跌撞撞地朝倒卧在前方,浸染在血泊之中的白闻钟扑了过去。 “师父!师。。。。。。” 远远看到那场景,已觉惊诧恐怖,这下凑近细看,莫舒泰更觉触目惊心:白闻钟双目无光、双颊凹陷、面若土色、不再呼吸,显然早就断了气。他的一身白衫,更是被鲜血染成斑驳暗红,而血液的源头,想来就是白闻钟那断去一臂的左肩。白闻钟齐肩断去的左臂,孤零零地在他身旁一米处折成了九十度。 顺着血液流淌的痕迹看去,莫舒泰更觉诡异,但见与白闻钟尸身不过数米之隔的那潭池水,此刻竟然也被染成了骇人的血色。他乍一看,以为是白闻钟失血所致,不过定睛一看,却发现池塘之中浮着一团灰黑,隐隐约约,似乎是那长腿章鱼的轮廓。 面对如此匪夷所思的血腥惊变,震撼、恐惧,数种情感交迫之下,只令莫舒泰满脑空白,又感阵阵反胃,这种不适过去之后,带来的是真切的难过。他跟白闻钟很难说有什么深情,但两个月过去,朝夕共处,又受过白闻钟无数指点,人非草木,试问莫舒泰又怎能对他的惨死无动于衷?悲恸袭来,他当即双膝跪地,轻轻托起白闻钟的上身,情不自禁地掉起眼泪来。 哭着哭着,莫舒泰忽地心头一紧,登时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只因他的脑中,蓦地划过了一个念头:害死师父的,无论是人是妖,是不是还在这岛上?! 有念及此,莫舒泰慌忙环顾四周,心中七上八下。对于为什么白闻钟死了而他还活着,莫舒泰心中有种种疑窦,但此时此刻,害怕和求生才是第一要务,他也顾不上细思。莫舒泰只知道,连白闻钟都不敌惨死的对手,自己别说抵抗,恐怕连求饶的机会都争取不来。 惊恐之下,莫舒泰连忙摔下白闻钟的遗体,草草磕了三个头,就飞身扑到了深草之中,压低呼吸,战战兢兢地警惕着周遭的变化——这种天色,他的目力有限,就是再想立刻逃跑,也不敢贸然闯入密林。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冒险闯入密林,莫舒泰觉得在此躲藏,保住性命的可能性更高。 莫舒泰提心吊胆,大睁着双眼度过了漫长如年的一夜,却发觉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但没有诡异的身影出现,就连零星古怪声响都听不到。 事关生死,莫舒泰不敢妄动,再加上他已经喂了蛇虫鼠蚁一晚,也不差再被咬个把小时。屏息静气匍匐在草丛中又观察了约莫一个钟,直到太阳完全升起,莫舒泰才惊疑不定地弓着身子,一路借树木草丛掩映,穿过密林,去到了沙滩边沿。 就着晨光,莫舒泰急急摸到了一棵被刻了“X”图样的树木,麻利地搬开了树旁的几块碎石,火急火燎地扒开沙子挖出了一个腰包——这个腰包就是他从希望村带来的腰包。顾不上查看包内物品是否完备,莫舒泰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搁浅在岸边的小船跟前,用出吃奶的力气将它推到海里,一骨碌扑进船中,就撒了疯一般划桨远去。 小船破开波浪去到汪洋之中,眼见渐行渐远,那个待了两个月的孤岛慢慢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黑点,莫舒泰这才长出一口气,停下划桨,大字型瘫倒,看着顶上蓝天,思绪万千。 来时,乘着这艘小船,侥幸脱险;去时,乘着这艘小船,又是侥幸脱险。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有白闻钟,而此时的白闻钟,已然变作一条干瘪的尸首,腐烂在那座孤岛之上,被蝇虫野兽糟蹋。 对于没能好好埋葬白闻钟,莫舒泰心中有愧,但他又安慰自己,事出无奈,想来白闻钟在赶赴地府的途中也能原谅自己——不过想来白闻钟犯下重罪,在去地府的一路上会备受折磨,也没有余裕责怪自己。 自欺欺人了一阵,莫舒泰摇了摇头,不愿继续想下去。舒舒服服地晒了一阵日光浴,莫舒泰感到身心一阵舒畅,忽地又一个猛子扎起,拉开腰包的拉链,细细地检视起内里的物品来—— 身份证、银行卡、学生证、在读证明。。。。。。 “呼,幸好没事。” 当初在希望村跳河逃跑,好在他在水中浸泡的时间不长,防水的证件自不必说,就连腰包中的纸质文件,在上岛及时晒干后,虽然变得皱皱巴巴,但总算保持了完好。只要有了这些东西,莫舒泰就可以去到新江市,以“莫胜正”的新身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韬光养晦,假以时日,向庄邪实施最终的复仇。 “哈哈。。。。。。”想到这里,莫舒泰不禁苦笑出声,他扭头四顾,看着周遭将东南西北都吞噬了的浩瀚汪洋,无可奈何地再度睡倒,仰天长叹一声,低声感叹道:“妈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没吃没淡水,也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死在海上。。。。。。” 第419章 恐怖游轮 在海上漫无目的地飘荡了一日,缺水少食,再加上白天阳光暴晒,莫舒泰已然隐隐觉得有些空乏无力。但好在两个月苦练令他身体底子强壮了不少,不过一日的困顿,莫舒泰还能经受得住。 但还能再撑几天呢? 莫舒泰极力回避这个问题,都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他自觉还是乐观地等死比较划算。 日沉大海,厚重的夜色席卷而来,莫舒泰看着被星辰点缀得光亮点点的海面,默然无语。 正出神之际,正前方忽地有一个巨大的黝黑身影闯入了他的眼帘。莫舒泰既惊又喜,连忙就着皎洁的月光定睛细看——竟然是一艘游轮! “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我就知道老天爷你还想多玩我一阵,不会就这样整死我的!哈哈哈哈!” 狂喜之下,莫舒泰不禁仰天大笑起来,旋即双手操起船桨高举过头,大力地挥动,高声招呼着那条游轮。 “喂!喂!救命啊!救命啊!” 那游轮似乎听到了莫舒泰的呼救,闪烁着信号灯就直直驶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莫舒泰附近。 虽然没有热情的水手跑到船舷为自己搭把手,但对方肯予施援,莫舒泰已然谢天谢地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他连忙划桨贴到了游轮边沿,奋力一跃抓住了登船梯,就快手快脚地爬了上船。 大字型躺倒了甲板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死里逃生的喜悦,莫舒泰只觉得周身软绵绵的,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心道自己就这样赖在甲板上无免太过无礼,莫舒泰连忙直起身子,想要向救他一命的船员们道谢。 咦? 怪就怪在这里。 这艘游轮豪华而气派,指示灯都亮着,甲板之上的几个船舱也透出亮光,显然不是荒废的船只,但却偏偏空无一人,从船头,到船尾,唯一的活物就是莫舒泰自己。 放在以前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莫舒泰肯定心大心小一阵,还可能禁不住大呼小叫。但如今他见怪不怪,说起来怕人还多过怕鬼,这种境况,最多就是上了艘鬼船——鬼船事小,就怕没吃的和淡水。 这么想着,莫舒泰就大起胆子,蹑手蹑脚地慢慢往前探去。伴随着莫舒泰这下冒险行径的开展,这艘“鬼船”一如所有恐怖片的走向,经验老道地配合着发出了几声“咚咚”的异响。 谨慎起见,莫舒泰手掐顿指,准备好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闯出的不速之客送上一条热情似火的火蛇。殊不知他刚走到第七步,船舱之中就蓦地传出连串“啊啊啊啊啊”的惨嚎,旋即一道舱门就被猛地推开,从中撞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金发“女鬼”。 “卧槽,当鬼还染发??(当鬼后会回复本来面貌,无论是染发还是整容抑或毁容,所有后天痕迹通通荡然无存,详情可见《逃离地府篇》)” 见那金发“女鬼”盲头苍蝇般往自己扑来,莫舒泰抬手就要将火蛇射出,霎时间,他却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这“女鬼”在跑不是在飘,脚踩甲板,哆哆有声。 “难不成是个鬼上身的?!” 莫舒泰不敢轻忽,但想不搞清楚,万一真伤了活人也不好,便松了顿指,转为滚地长腿一扫,一下扫堂腿朝那女子扫了过去。那金发女显然没料到甲板之上会无端端多出一个人,那人还会忽施袭击,小腿中招,整个人当即仰天栽倒。 扫堂腿得手,莫舒泰正要扑上制住那女子手脚细细查看一番,不曾想那船舱之中,竟然会再度蹿出一个人来! 那人周身蒙于黑袍之下,手上捧的,赫然是一把嗡嗡声响、马力全开的电锯。他乍一看见莫舒泰,分明也怔了一怔,动作停顿了顷刻,但旋即他又再和身扑上,嘴里唔哩吗叉地喊叫着什么。 面对手无寸铁的还说能耍个扫堂腿,面对这个不知来路的电锯杀人狂,莫舒泰可就不敢懈怠了。他右手成戒指朝前一戳,口喊一句,唰地甩出了一道火焰刀。 电锯杀人狂被这一道火焰刀吓到了,刀锋打到,他就手软摔下了电锯,黑袍遇火,更是瞬间绽放开一朵绚丽的红花。浴火的杀人狂撒了疯一般,嘶吼着冲到船舷边,毫不迟疑地跳入了海中。 趴在船舷边上俯首往下看,莫舒泰正狐疑着这个黑袍人跟金发女的关系,余光却突然捕捉到了一抹寒光——那是,电锯?! 身后震耳欲聋的嗡嗡声响,充分揭示了那抹异样寒光的来历。莫舒泰心中大骇,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分明被打落甲板的电锯,此刻会举在自己头部附近,左腿已然下意识地往后踢了出去。 “啊!” 随着脚掌踢到人体的凹陷感传来,一声惨嚎在莫舒泰耳边扬起,袭击他的人被踢得倒退,但已经砍下的电锯却也收不回来。眼见自己会被电锯带到血肉横飞,莫舒泰无计可施,只有像小孩打针一般,默念“不痛不痛不痛”,聊以***。 “唰!!!” 一声清脆的锐器破空声划过,接踵而来的,不是意料之中的撕裂疼痛,却是零零碎碎的硬物不住打到身上的触感,传入耳中的,是连珠价一阵“叮叮当当”。莫舒泰狐疑着睁开眼睛,发现脚边是一地金属碎片。 诧异地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左大臂,再看了看地上的电锯碎片,莫舒泰哑然失笑,自问道:“卧槽,难不成在白老头摧残底下,我竟然练成了麒麟臂?” “哈哈哈哈,麒麟臂?我去。小哥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这么中二。”一把嬉笑着的陌生男声,毫无征兆地自天而降,惊得莫舒泰整个人都抽了一下,虚张声势地回头吼了一句:“是谁?!” 第420章 恐怖游轮(二) “我去,我是谁?我是你救命恩人啊小哥。难不成你真以为这电锯是被你的‘麒麟臂’撞碎的?”话音方落,就有一个人影自游轮顶部飞身而下,直直落到了莫舒泰的一步之前,满是无奈地盯着他。 莫舒泰定睛一看,突然出现的这个男子身穿衬衫长裤运动鞋,看起来年龄跟他相若,身高身材也与他相仿,只是皮肉光滑、白白净净,显然是养尊处优的主。 “你是个术者?这条游轮是你的?”能隔空将电锯打碎的人,毫无疑问是个术者。 莫舒泰斜眼瞄了眼昏倒在地的金发女子,那女子金发高鼻,原来是个洋人,讶异问道:“那这个女人是。。。。。。这场打斗难不成是,感情纠纷?正宫暴打小三?你们打归打,总不能伤及无辜吧?” “我去,小哥你的脑洞也太大了吧?”白净男子翻了翻白眼,抢白道:“小哥,我看你刚刚用言咒甩了个火焰刀,也不是个凡胎啊,你看不出这艘游艇的问题?” 莫舒泰正要接话,不远处的海面上却忽地传来了一阵喊叫声,莫舒泰狐疑着就要扭头去看。殊不知白净男子闻声如此,冷不丁地就伸过一只手来提起他的右臂,另一只手则抄起了昏厥的金发洋妞,双脚一蹬,就带着他们两个轻飘飘地纵到了船顶。 “你这是。。。。。。”莫舒泰刚开口要问,白净男子却一把手捂着了他,连声叮嘱道:“我去!小哥你有点眼力见行不行?!安静点!好好看!” 人在屋檐下,莫舒泰也只有依言照做。顺着那阵呼救声看去,只见汪洋之中,有一艘体积小得多的游艇正徐徐往游轮接近,上头有三男二女,都不是亚洲面孔,摆手喊叫,似乎相当激动。 这是什么个情况?海难? 莫舒泰暗自寻思着白净男子跟这五名男女的关系,一旁的白净男子,却做出了更加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在那五名男女登船的时候,轻手轻脚地将依旧陷于昏迷之中的金发洋妞抛到了游轮的另一侧。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见白净男子专心致志地观察着登船五人的动向,显然无暇理会自己,莫舒泰也就不自讨无趣,趁着这个间隙环顾四周,观察这艘船的情况。不看还好,这一看可不得了,莫舒泰只往船顶右后方的角落一看,登时感到胃肚抽搐,控制不住,张嘴就吐了一地的黄胆水。 船顶的那个角落,竟然横七竖八地堆起了数十具腐烂的尸体! “这。。。。。。这******是。。。。。。”莫舒泰吐得七荤八素,一句话断成了几截,始终没有说全。白净男子被这一地狼藉和腾起的异味惹得白眼连翻,又怕莫舒泰大声声张会惊扰游轮上的那些人,连忙一手掩鼻,一手将他摁住,沉声喝到:“我去!小哥你再弱鸡一点?!不就几具尸体吗?!淡定一点好不好!”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你杀的?!”吐得没有东西可吐了,莫舒泰才抬起头来问了一句,发问之际,还警惕地跟白净男子拉开了一些距离,右手背在身后暗暗运作。 莫舒泰这番小动作,白净男子悉数看在眼里,他又是白眼一翻,方要开口解释,却听见底下一阵嘈杂,随即就是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莫舒泰面色一变,白净男子却摆出一副轻松表情,抬手比了比底下,示意莫舒泰去看。 莫舒泰依旧警惕着白净男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却发现那个金发洋妞,浑身浴血,手执一把匕首,状若疯狂地一下接一下往同行的一名男性身上捅刀子! 第421章 恐怖游轮(三) 莫舒泰毕竟是闯过地府的人,再加上刚经历白闻钟身死这一惊变,面对眼前这匪夷所思的血腥场面,他虽觉震惊,但更多的是古怪——眼下的场景,身旁的白净男子肯定知道些什么。 有念及此,他就往白净男子甩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那白净男子会意翻了翻白眼,低声嘟囔:“我去,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的,你先看吧。” 无可奈何,莫舒泰只能像看电影一般,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底下的变化。金发女子杀死那个青壮男子后,顺手抄起底下一个麻袋,用刀子挖出两个眼洞套到了头上,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船舱。 这之后的场景莫舒泰没有看到,他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枪响、喊叫和惨嚎,隔了约莫五分钟,就见到一个人风一般从船舱中冲了出来。 咦,金发女?她不是要进去杀人的么? 出现在他眼底的正是不久之前残忍地杀死了一人,又套上麻袋冲入船舱的金发女,此刻她头上的麻袋早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在缠斗中被弄掉了。 正为事情的进展苦思冥想,令莫舒泰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头套麻袋的人,挥舞着一柄斧头紧随金发女脚步追了出来。那身形体态,分明也是金发女! “这。。。。。。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前面被追的是金发女无疑,后面追赶的却也是金发女。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令莫舒泰目瞪口呆,怔怔地只能想出唯一合理的解释。 “她们两个是互不认识的双胞胎?”莫舒泰手肘一捅白净男子手臂,换来了后者又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去,小哥你的脑回路真的很清奇啊。你也是个术者,虽然如无意外是个半桶水三流术者,但你也该动动脑子,提出一个可能性大些的假设吧。” 莫舒泰如醍醐灌顶,忙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法术导致的?这法术是你弄的,你这是在观察自己的杰作?” “我去。”白净男子不耐其烦,说:“对一半错一半,我是在观察不假,但这艘恐怖游轮可不是我弄出来的。我只是慕名找来研究研究。” “那是。。。。。。” “哎呀我去!小哥你是问题宝宝?不要一个劲地问我,这个东西很难跟你解释的!反正你大概知道这个法阵会引发一个循环,那个金发女是女主角,会一拨接着一拨杀自己的同伙就是了!” 白净男子话已至此,莫舒泰自然不会死缠烂打。他在一旁继续静静观察,直到戴麻袋的金发女被金发女一棍打下了船,戏剧性的进展算是短暂告终,他才搔了搔脸,客气地询问道:“朋友,我也不想打扰你研究的雅兴。但我很迫切地想要回家,你看,你方不方便帮我一把,送我回岸上?无论哪个城市都可以。” “我去。”白净男子一手抓头,显然是觉得莫舒泰的要求非常麻烦。 莫舒泰没有再开口,就由得白净男子独自考虑。隔了半晌,海面上又扬起了一阵呼叫声,白净男子才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一拍莫舒泰肩膀,叹道:“小哥,你命好撞见了我。我吧,我去,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我家管得严,有家训要守,我也只有牺牲自己,帮你一把了。喏,你记得感激我,日后找机会向我报答回来啊。” 白净男子的厚面皮远超莫舒泰想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对的,但这当是受恩者主动提出才是,像白净男子一般,索取报答索取得这般正气凛然、天经地义的,实属罕见。 莫舒泰苦笑着点了点头,白净男子这才朝他比了个方向,猫着身子率先往那处走去。莫舒泰尾随其后,很快就去到了游轮的另一侧。 刚刚随白净男子一同止住脚步,莫舒泰还没有来得及发问,手臂又忽地被他钳住,只觉得被抓住一紧,身子就随之一轻,整个人就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猝不及防地被甩到了锁定在游轮边上的救生艇中。 “小哥,这艘救生艇是自动导航的,只要你命别太差。。。。。。唉?我去!喂!你的命格是不是九煞追魂啊?!”白净男子本来边说边帮莫舒泰设定航程,但他只在言语间隙扭头细细瞧了莫舒泰一眼,就忽然话锋一转,一扫先前的不耐,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双眼如同在闪着亮光。 莫舒泰狐疑着点了点头——认出他命格的人不胜枚举,他自觉也没有隐藏的必要。 “我去!我去!我去!” 白净男子每喊一声“我去”就捶一下手,似乎是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捶足顿胸。说起来,虽然认人命格的本事也分高下,但他之所以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莫舒泰的特殊,全因为自莫舒泰登船以来,他都在厌烦这个不速之客的打扰,根本连正眼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这个小哥,我去,我怎么就看走眼了呢?!你知不知道你是个稀有物种,大熊猫那种啊!”白净男子上半身前倾尽可能往莫舒泰贴过去,几乎要亲到他的脸上了。 “有这种事?”莫舒泰悻悻然地退后了一些,对这个忽冷忽热的陌生人敬而远之。 “我去!当然有!对那些无知之辈来说你可能没什么价值,就是万里挑一的倒霉鬼罢了!但对我可不同啊!我可是个天才研究者!你对我来说,可是拓宽对世界认知的重要素材,分分钟就可能协助我撼动当今的术者理论体系好吗?!” 白净男子这番全不顾莫舒泰感受的自吹自擂令后者无奈到了极点。莫舒泰见他似乎还要再说,独眼斜乜看见了救生艇解锁的按钮,毫不犹豫就按了上去。固定锁解除,救生艇唰地一下就跌到了海面上,摇了几摇,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对怎么操作救生艇,莫舒泰一窍不通,但好在白净男子已经帮他设定好了航程,他要做的事情也只有启动引擎。抬手打起了操作面板上标着“ON/OFF”的开关,随着一声轰鸣,救生艇就自动拨转船头,沿着设定好的航线,乘风破浪而去。 白净男子全没有料到莫舒泰会这么果断干脆,稍一晃神,救生艇已经往外驶出了数米。此刻他若真的要追,倒不是追不上,但莫舒泰罕见,身下这艘恐怖游轮同样难得。他百般不愿错过莫舒泰这样一个天送来的研究素材,但同样舍不得就此放弃自己花费一年时间才找到的珍贵样本。思来想去,白净男子还是咬了咬牙,放弃了追赶,转而大声喊叫问道:“我去,小哥你别就这么跑了啊!你好歹跟我说你叫什么、去哪,以后我才好找你啊!” 莫舒泰略一沉吟,只回答了假名:“我叫莫胜正!” “我去,这名字。。。。。。小哥!我大名霍无忌!如果你主动想找我,就去泰山周边,寻紫霞山庄吧。。。。。。” 白净男子这声呼喊暗含内劲,即使被海风吹过,又被救生艇引擎轰轰鸣响干扰,却依旧完整地传入了莫舒泰的耳中。只是莫舒泰此刻满腹心事,只听到“霍无忌”这个名字,哪里还有闲心去记后半句? 乘风破浪,小小救生艇转瞬就消失在了海平线之后。 第422章 倒霉的新生活 救生艇靠岸,天边已露鱼肚白。 靠岸的位置是一个满是垃圾,空无一人的沙滩。莫舒泰离船上岸,穿过沙滩走上了一条国道,就沿路快步直走。大概走了半个小时,他才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仿佛把“我们使用地沟油”写在招牌上的早餐档。 一碗素面下肚,莫舒泰感到体内有一股暖流通向四肢百骸,软绵绵的,说不出的舒畅。借着给钱的时候,莫舒泰向档面老板求问这个地方属于何处,那老板单手接过他递来的皱巴巴的钞票,白了一眼,没好气地回道:“新江市。” 新江市? 莫舒泰一愣,笑了。果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他在船上还头疼怎么赶往那里好,没想到霍无忌为他设定的目的地不偏不倚,正正就是他要去的新江市。厚着面皮又问了老板通往市区的方式,莫舒泰抖擞精神,就捏着剩下的几张零钞往老板指示的车站赶去。 一路颠簸到得市区,莫舒泰率先找到一台ATM,查询手头银行卡的余额:3000元。 “这健康中介,坑我这么多,就给这么一点点离村交通费,也是很可以啊。。。。。。” 先买了干净绷带换上,再硬着头皮花700块买了带话费的合约机,莫舒泰查明路线,就又往新江大学赶去。按健康中介那个西装中分头的说法,新江大学四年学费住宿费都已经替他缴清了,如果实情如此,也算是替他解决了好大一笔开销,接下来的日子,莫舒泰只要磨出生活费就可以了。 各种手续办理得非常顺利,新江大学的教导处主任相当上道,全程笑容可掬,既不让你觉得冷漠,又不因为过度热情让人不自在。眼瞧着莫舒泰独了一目,也一个多余的问题都不问,一句多余的说话都不说,只花费了大半个小时,就干脆利落地帮他准备好了在读所需的各种证件,随即大手一挥,点了一个学生助理带他去宿舍。 那学生助理深得主任真传,一路上仿佛是在考试答题,除了必要的介绍,一个问题也不提,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干脆利落地将莫舒泰带到了宿舍门前,大方得体地说句“再见”,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交差了。 独自站在宿舍门前——12栋406,莫舒泰停顿了片刻,稍微准备了下措辞,这才推门而入。乳白色的门扇一打开,就有冲天杀声从中蹿出。 “上啊!上!你怂个逼啊?!” “开大!你会不会啊?!” “我不会你会?我大开得不到位了?你自己输出给没给到对面ADC?” “我擦。。。。。。” 眼见三名室友头发凌乱,各捧一台手机,骂骂咧咧地忘情厮杀,对自己的到来无暇顾及。莫舒泰也就懒得扰人雅兴,从储物柜中取出了健康中介为他准备好的床铺铺好,就拍拍屁股离去了。自始至终,那三名室友只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 这种冷落让如今顶着假名活动还独了一眼的莫舒泰,倍感自在。 大致了解了下新江大学的物价,莫舒泰心中细细盘算一番,只要他省吃俭用,一个月800块应该足够了,这么说剩下来的两千多块能让他勉强支撑接近三个月。 说是这么说,莫舒泰也不可能坐吃山空,他决定找份兼职帮补生计。想到自己现在独了一目,走在路上都惹人侧目,求职肯定不易。有念及此,他就径直摸到了一个招聘的工地上头。 那工头倒也豪气,看莫舒泰独了一目,听他说了一下自身的经济情况,也不多问,当即拍板说雇佣他。晚班,6点到12点,错开了莫舒泰白天上课的时间,一个月算下来,能给到他差不多一千块的工资。对此,莫舒泰没什么好挑剔的,毫不迟疑就应承了下来,拿出了“莫胜正”的身份证登记了下,当天晚上六点一到,就准时来上工了。 工地的活主要是体力活,多得莫舒泰在那孤岛上经历了两个月的苦练,这一趟一趟砖搬下来还不算太吃力。到得晚上十二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的莫舒泰被工头唤了过去,结清了今天的工钱——34块5毛,他这晚的辛勤劳动便算告终了,而他顶着“莫胜正”的名字在这新江市开展的新生活,也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蹬着一辆锁被撬坏了的共享单车,莫舒泰顺着一条路灯稀疏的路往新江大学踩去。一路上,未见行人,只有他的孤影作伴。 边骑边盘算着日后的打算,正投入之时,行经一个巷口,莫舒泰的思路却被内里传出的连串急促脚步声所打断。 如今的莫舒泰,五感早已有了很大的提高。巷内的这串脚步声,朝他所在巷口而来,但离他有一段距离,急而不重,显见是颇有底子的人,在心情焦躁的情况下踩出的,可能是在为什么急事赶路,更可能是在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 好奇连猫都害得死,莫舒泰只有一条命,以前想死死不掉,如今要拼命保住找庄邪报仇,自然不愿意被卷入莫名的事情之中,蒙受不必要的风险。有念及此,在巷口稍事停留之后,他就要踩动脚踏,驱车离开。 莫舒泰似乎忘了自己命犯九煞追魂,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鬼,这件事不会因他闯过地府或者困过孤岛而有所转移。说迟时快,这边莫舒泰刚要踩下脚踏,那边巷子中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急促脚步声,却刹那间消失不见。莫舒泰为此还狐疑了半秒,但旋即他就知道了这脚步声主人的去向——只感到那黑魆魆的巷口之内蓦地穿出了一阵劲风,一个人影就如出丛猎豹一般,电光火石般朝他身上撞了过来! 第423章 追逐 猝不及防之下,莫舒泰就被这来人撞得四脚朝天,连人带车蹭着地面往后滑了一段。 莫舒泰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来,那来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之余,更是毫不客气地抄起他的共享单车往巷内猛地甩出,旋即脚步连点,倏地越过了一道高墙,转瞬就连脚步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人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快得根本不给莫舒泰留下任何记恨的机会,他只依稀看得一头青丝在半空中飘散。 女的? 这个疑问刚在莫舒泰心中浮现,巷内就传来“pang!”的一声响动,他抬头一看,头顶掠过一道黄影,分明就是他那辆已经扭曲变形得不成样子的共享单车。 “霍家这小丫头,够难缠。喂,她那倒霉弟弟找到了吗?没有?!没有还不赶紧去找?!你以为老子打电话给你为的是什么,跟你谈情说爱吗?!” 一把粗狂的男声从巷中传来,莫舒泰心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便想连忙爬起身来,趁这把男声的正主露面之前离开,不曾想他刚站直身子,后背已然被顶上了一柄尖锐。 刀子?! “喂小弟,你什么来路啊?这个点不在家里睡觉,出来瞎晃悠,不知道社会很危险吗?”巷子中的男声终于走到了橘黄色的路灯底下,但见一个戴着蓝牙耳机的大金链光头踩着浮夸的步子行出,半眯着右眼上下打量着莫舒泰。 莫舒泰听这大金链光头的口气,似乎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略一思索,正想开口搪塞借机离开,却没料到大金链光头摆了摆手,就朝他身后提刀威胁的人下令道:“灭口吧。” 卧槽?!这什么套路?!二话不说就灭口?! 生死之间,莫舒泰惨嚎一声,苦练过的身躯自然而然就做出了反应。他上身往前弓起避过刀锋直刺,随即右脚往侧面猛地一踢,反作用力带得他身子逆时针翻转起来,一下错开了背后的威胁,一直贴在腿侧暗暗画咒的左手瞬时甩出,一条火蛇就在大金链光头和持刀者之间炸开了花。 这一下打了对方两人一个措手不及,莫舒泰抢着这空挡,三两步跑到了先前来人翻越的高墙跟前,发力一跳,也去到了墙的另一面。 “他奶奶的,竟然看走眼了。行,这样老子灭口灭得更加心安理得!追!” 大金链光头发狠一喝,就和身旁那个目前还未发过一言一语的持刀者活动起来,如风般朝莫舒泰追了过去。 莫舒泰暗暗骂娘,下个班都能撞上这种幺蛾子,他内心的感觉,真的像饭菜被爱慕的女神打了个喷嚏一般有苦难言,想骂都骂不出。听那大金链光头的口气,显然是动了怒,成心要将自己灭口了。此时此刻,若求脱身,莫舒泰心中唯有一计——那就是寻到刚刚撞上他就跑了的女人,将这滩祸水引回去! 自翻过高墙以来,莫舒泰就一路留意那女人的踪迹。只是那女人为了逃避追逐,自然会刻意规避痕迹的遗留,莫舒泰身后又吊着两名凶神恶煞,无从细心查找,由是他刚循着踪迹找到了半途,就丢了线索,接下来就开始了专属于自己的没命狂奔。 好在大金链光头似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主要目标,在气势汹汹地赶了莫舒泰一阵后,跟持刀男子打了打手势,就在一个拐角处一个闪身消失不见,转而去寻找那女人的踪迹去了。在这片荒废偏僻的园区之中,就只剩下一追一跑的莫舒泰和持刀男子两人。 自离岛以来,莫舒泰无时无刻,不会想起白闻钟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过的八个字:若遇敌手,能跑就跑。眼下他初入术门,符言二咒分输灵丹、六言境界,而实际实力,在这两个境界中都只属末等,是新手中的新手。用游戏来打个比方,莫舒泰现在充其量也就是能打打人机的水平。加持过的野狼他能力敌、脑残的长腿章鱼他能智取,但死死咬在身后的那个持刀男子? 步伐轻盈、气息平稳,虽然急速苦追,却连半分喘气声都没有,游刃有余。抛开术法的水平不说,在肉体素质上,他分明是个一等一的好手,如果不是挟持莫舒泰的时候有所轻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必莫舒泰如今早就被鬼差制住,准备被押解到枉死城转职索命了。 棘手啊!好棘手! 对于要如何摆脱这名沉着的猎杀者,莫舒泰一筹莫展,唯有发挥过往两个月苦练的成果,咬牙狂奔。但他今晚在工地劳作了一夜,体力损耗不少,恐怕在这场追逐战中,很快就会难以为继。 果不其然,追逐持续过了十分钟后,莫舒泰的速度就出现了明显的下滑,后头依旧稳健轻盈的持刀男子开始慢慢拉近跟他的距离。照着这个势头,恐怕不出五分钟,莫舒泰就会落入持刀男子的魔掌之中。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数次死里逃生的莫舒泰,却万万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他实力再是不济,好歹也懂得七个法术,又不是什么无能为力的凡胎!决心一下,莫舒泰深吸几口气,暗暗盘算起战略。那持刀男子身体能力极强,一旦近身,莫舒泰肯定连半点还击的机会都没有,既然如此,他理应趁着如今双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率先犯难。 有念及此,等到莫舒泰又跑出一阵,翻身踩上一个窗台正要纵跃之际,戒指一掐,口中呢喃,回身就朝持刀男子辟出了一道火焰刀。此时言咒符咒各自的优劣,真可谓暴露无遗——符咒可以提早准备,但言咒胜在无需器具。 无笔无纸,又未到咬破指头以血画符的时候,莫舒泰唯有先用言咒与持刀男子周旋。这一道火焰刀劈出,他也顾不上多看,就自窗台跳落到下一层。 如今莫舒泰身处的这栋荒废厂房,以前是间规模不小的纺织厂,占地广,合共六层。先前他跟持刀男子一路追追赶赶闯上了四楼,这纵身一跳,他又回到了三楼。甫一落地,莫舒泰就马不停蹄地继续奔跑。他打的算盘倒是简单,就是要借助厂房的结构跟持刀男子周旋,再寻隙逃脱。只是他还没跑出几步,头顶忽地传来一阵“噼啪”脆响,连带着有一阵不祥在他心头拂过,一下子制住了莫舒泰的步子。说迟时快,就在莫舒泰停步的那一刹那,他前方的一大块天花板竟然摧枯拉朽般崩塌下来,无数碎石砖瓦如雨砸落,在三楼掀起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土,如浪拍来,将莫舒泰也席卷其中。莫舒泰还没来得及诧异,5.1的裸眼视力就敏锐到,一抹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开尘土,正电光火石地朝他喉头划来! 第424章 侥幸搏杀 人在濒死之前会看到什么,有很多种说法。 有人说会看到自己内心,明白谁才是自己最爱的人; 有人说会看到走马灯,将过往的一生悉数重温一次,体验到遗憾或满足; 有人说,只会看到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莫舒泰比较特别。 就在那寒光离划过他喉头不过一秒长短的时候,这个自幼孤苦的少年,想到的只是自己裤兜里那用一身汗水,挣来的34块5工钱。 34块5啊,能抵一个月手机月租,三顿饭堂套餐,七笼蒸饺,14听可乐,17包说不出牌子的冒牌泡面,34支廉价笔芯。这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零碎,但对莫舒泰来说,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或者说,是他以往生活的全部。他以前一直求死不能,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生机,获得了变得强大的敲门砖,还怀抱着报仇雪恨的夙愿,试问他怎么甘心?怎么甘心就此了却此生?怎么甘心就此死在了连柴米油盐都比不上的苟且之上?! 我不甘心!!! 在生死悬于一线的这最终时刻,这一声无声的呐喊在莫舒泰的四肢百骸中回荡,激起了他无穷无尽的求生欲望。他的左手近乎如同拥有了独立意识一般唰地抬起,生生地拦在了寒光侵袭他喉头的路途之上。 唰! 寒光掠过,血光飞溅,莫舒泰的左臂被寒光生生拖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如泉涌出,受创匪浅,估计是暂时用不了了,但总算为他保住了这条性命。 持刀男子显然没料到莫舒泰会如此敏锐且彪悍,竟然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弃军保帅,用一条手臂换得了性命。他暗自不禁有些悔恨,如果不是自己一味追求“奇袭”,选择了纯粹的刀法而非加持术式的切割,那他至少能将莫舒泰整个左臂砍断,怎么会只是为他添上一道极深的创口? 被血腥所激发,莫舒泰战意汹涌,整个人的感知力和反应力都提升了一个层次——这种状态,俗称狗急跳墙。在持刀男子准备收刀再刺的瞬间,跳墙的莫舒泰抬起右手,不管不顾就朝他近在咫尺的面门打出了一拳。面对如此鲁莽的攻势,持刀男子是讶异之余,更多轻蔑,肩头一挫就避过了莫舒泰的拳头,毫不顾忌地倒提匕首,抬手就要插向他的胸口。 持刀男子确实是好手,虽然刚刚看到莫舒泰以言咒放出火焰刀,但他依旧提防着莫舒泰有使用符咒的可能,更防备着莫舒泰使用法器。可惜任他千防万防,也断然不可能想到,莫舒泰竟然身有玉樽,能够使用鬼魂法术。 莫舒泰打出的,乍看是含怒的无谋一拳,实则却是他趁乱掐起的顿指。见持刀男子将自己当做急红了眼的无谋之徒,肆无忌惮就举刀欲刺,将他的空门完全暴露,莫舒泰的心中是讶异之余,更多轻蔑。只见他指头一松,红光闪现,一条张牙舞爪的火蛇如电抢出,精准无误地扑到了持刀男子的面上,将他透着冷漠的眼耳口鼻都灼烧成了一团溃烂浮肿。 “啊啊啊啊!!!” 要害受创,双眼因为火烧失明,持刀男子因为莫舒泰这番出人意料的奇袭,由绝对的优势变成了绝对的劣势。这阵嚎啕,既为疼痛,又为惊恐,更为懊悔。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匕首,胡乱地从腰间掏出符咒挥洒施咒,指望靠这种歇斯底里的狂乱攻击,逼得莫舒泰无法进招杀他。 “啊啊啊啊!!!” 。。。。。。 听到虽然远去但依旧令人心悸的这阵嚎啕,奔跑中的莫舒泰眉头一紧,心中有些不忍,但他旋即甩了甩头,低声自我劝解道:“他要杀我,我当然要下狠手!这条左手就是明证!我没有杀他,已经很仁慈了!” 一手捂着左臂伤口,忍着剧痛穿过园区,自破损的铁门去到外头,莫舒泰跌跌撞撞地寻到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公共厕所,就着难得的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冷水打落,一阵撕裂刺痛如针般扎遍莫舒泰全身,激得他龇牙咧嘴、浑身痉挛。 伤口洗罢,看血水兀自渗出,莫舒泰正挣扎着要不要到医院花钱求医,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划过了一个念头: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没有被大金链光头抓到。 “草。” 一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莫舒泰抬腿就往公厕的门上踢去,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我这种田地,全拜那八婆所赐,我竟然还担心她?犯贱!” 与荒废纺织厂相隔百米的烂尾楼中。 “霍家大小姐,身为大世家的子弟,别躲躲藏藏了。我们现在一对一,出来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不好吗?你赢了,我保证乖乖撤退。我赢了,劳你大驾,乖乖配合一下,我担保让你和你弟弟好吃好住。如何?” 大金链光头一边活动着各个关节,一边好言相劝道。见自己一番话说完,空荡荡的烂尾楼中只有回音,不见回应,心叫一声好,改用激将法道:“你们霍家的老祖宗,可是大名鼎鼎的大英雄、西汉名将霍去病!怎么这血脉流传到今日,大英雄变大狗熊了?你霍婉儿不是素来以巾帼不让须眉闻名吗?有种就给老子出来,大大方方地打一场!不然老子离开就到处跟别人说,你们霍家后代,全都是窝囊废!” 回音渺渺,依旧没有回应。 “呵,小妞儿挺能沉得住气啊。”大金链光头嘟囔一句,按下蓝牙耳机听了一阵,忽然冷笑出声,叉腰喊道:“霍家大小姐啊,你厉害,这年纪,这心性,很可以了,老子就此罢手。但老子本着识英雄,重英雄的原则,临走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那倒霉弟弟已经被我的手下找到抓住了。啧啧,霍家多么英雄啊,说起六大世家,也是首屈一指的,怎么就跑出个智障呢?也难为你这个千金大小姐,要终日陪护在旁,照顾他的一点一滴。嘿嘿,我现在要赶快回去了,我那群手下啊,人格扭曲,心理又不健全,俗称人渣,要是我不看着啊,也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你的。。。。。。” 大金链光头“弟弟”二字还未出口,四点钟方向冷不丁就有三道电光打来。他从容地掐戒指喊真言,架起一道金钟罩挡了下来,旋即扯下金链一转,那指头粗的金链就变换成了一道人高的金杵,被他斜往上一挥,“铿!”的一声金石碰撞锐响响过,一道手持长剑的飒爽丽影,就被他生生拦在了半空中。 “哟!”光头狡黠一笑,道:“霍婉儿大小姐,终于现身啦?” 第425章 霍家剑歌 剑来杵往,其声铿锵。 霍婉儿手中长剑泛着青色幽光,光头掌中金杵闪着亮黄光芒。青光如电,黄光似岳,双方交织纠缠,好似两条缠斗的恶龙,不住往外迸射出炙热火花。 “铿”、“叮”、“砰”、“咚”。。。。。。 连串清脆响声相互交织,乍听之下,好像有笛鸣、有箫响、有古琴铮铮,哪里是一场恶斗碰撞出的刺耳?分明是一首颇具风韵的旋律。 这断然不是个巧合。 双方你来我往交战到第五十合,霍婉儿忽然长剑连抖耍一个剑花,剑尖在光头金杵上连连敲出“叮叮叮”三声,若是有有心人在旁聆听,一定会讶异这三下清脆,跟前头的旋律浑若天成,短促而富有张力,一下将先前百十个音符拢起,水乳交融,登时将散乱的音符,化作了完整而曼妙的一曲独奏。 说迟时快,就在第三声“叮”响过的一瞬,霍婉儿的剑尖蓝光忽闪,旋即电光炸裂,刹那间在光头的咫尺之间,撑开了一个高压电网。“滋滋”声响,手臂粗大的电弧像在泥潭翻滚的泥鳅一般四处搅动,霎时间将本就狼藉的厂房打得更加不堪——灰黑的墙面地面被烙上了条状的焦黑、团积在周围的杂物废物更是被鞭笞得七零八落。倒是首当其冲的光头,言咒喊过,架起金钟罩边挥舞金杵抵挡电弧,边大步流星地往后倒退,等到那肆虐的电网平息下来,却是毫发无损。 “呵。”光头好整以暇地摸着下巴,感叹道:“霍家独步天下的剑歌言咒,果然名不虚传。都说六大世家,霍家最强、诸葛最秘、马家最富、尉迟最迂、张家最杂、刘家最虚。你们霍家但凭这一手,的确当的起这‘最强’之名。” 青丝高盘的霍婉儿长剑斜指地面,睁着一双如水清眸,对于光头这声恭维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逼视着他。 一如前文所说,当今言咒体系的主流,为唐代高僧唐玄奘所创,以关键词及指诀为引,以口吐真言为体,相辅相成,去引导“一”的力量施咒。但正如考试遇到不会做的选择题,即便绝大多数人会选“C”,依旧还有少数特立独行的人选“B”或“D”一样,这大千世界,万事万物从来就不会只有唯一形态。 在言咒体系中,霍家剑歌就是这样的一个“BD”。 无论大小世家,限定子弟所使兵器的情况都鲜少发生,毕竟不同的人,对不同的兵器感悟力不同,生硬地限制他们的选择,就可能变相地限制了他们的进步。但霍家不同,因为自身独步天下、举世无双的剑歌言咒,霍家将持剑写入了家训之中,扬言:“霍家子弟,独尊剑道;唯尊剑道,方属霍家。” 换言之,不使剑,霍家子弟会连姓霍的事实都不被家人承认。 所有霍家子弟,无论宗支分支,年满五岁之时,便会开始习练剑术。一般三年之后,到得八岁之期,基本功扎实了,就会获准上剑山,寻觅能与自己产生共鸣的专属佩剑。寻到佩剑的子弟,在正式开始学习剑歌的同时,还会被教导炼剑之术。 何谓炼剑? 要想舞出剑歌,就要在佩剑上刻出不同的凹凸纹理,要在确保剑身的强度不会折损的同时,令到剑身在挥动和撞击的时候,依据不同的情况,能够发出不同的音符。而霍家剑歌,不是某种拘泥死板的造物,没有办法所有人都依样画瓢,用一样的剑,奏一样的曲,所以霍家子弟要改造佩剑,只有亲力亲为,无从假手于人。 正是基于以上两个缘由,霍家培养子弟,才形成了既学炼剑,又学剑歌这么一个体系。炼剑提高,剑歌方能奏出更多旋律;剑歌精进,又需要炼剑辅助方能实现。这二者相辅相成,是每个合格的霍家子弟,必不可少的造诣。 恭维过后,光头郎喝一声,右脚蹬地直扑,挥舞金杵又跟霍婉儿缠斗了起来。两人又斗了数十合,光头在让过霍婉儿剑歌发出的一下“雷电回旋”之后,忽而口中呢喃,旋即倒提金杵贴地一刮,“哗”的一声响过,那亮眼金杵登时缠绕起熊熊烈焰。 先前与光头对撼,霍婉儿还能靠技巧卸去几分他的刚猛。但这下金杵有了烈焰缠绕,每下对碰,都会飞溅出灼热火花,打到霍婉儿身上倒是无碍,但火花飞舞,却会影响霍婉儿的视线和感知。 换做光头那种山来劈山、大开大阖的打法,小小阻碍自然无妨,但用剑一途,最重灵巧。受此火花干扰,霍婉儿好些灵巧的招数,抑或使不出来,抑或使不精准,实力不免大打折扣。 “霍大小姐,方才那些精妙绝伦的招数怎么不用了?是不是你终于想通,不想被你那个智障弟弟拖累了,所以开始装模作样了?哈哈哈,老子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帮你一把啊!” 光头明知故问,还顺便讥讽了一番。霍婉儿面上不为所动,实则内心情绪还是有了微妙的波动。 光头才不管霍婉儿如何,他嘴上的垃圾话一套接着一套,从霍婉儿自身讥讽谩骂到霍家全体,尤其是她那个有着轻度智障的弟弟,更是被光头着重照顾。他细细描述了一番准备使用的折磨手段,具体到用什么器材、怎么用、甚至用多久,真可谓绘声绘色,听者仿佛都能听见霍婉儿智障弟弟的嚎啕、闻见阵阵令人反胃的血腥味。 霍婉儿的剑,也是因此而出现了第一次差错。虽然她反应灵敏,及时补招,躲过了光头金杵的侵袭,但双方势均力敌的微妙平衡,至此开始出现裂痕,而胜利的天平,也慢慢开始了倾侧。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双方绝对的经验差距。 霍婉儿大世家出身,有上好的资质,一流的指导,学的都是顶尖的招数,但她正值桃李年华,胸中理论招数再精妙,实际运用起来,却不免显得有些死板,由是被光头的火花一干扰,招式的精妙登时大降;再加上她心性修为尚浅,被光头接二连三的垃圾话刺激,再加上对弟弟的担忧,这才令她的剑出了偏差。 反观光头,他招式粗野,但擅于观察总结,在交战途中,看出了霍婉儿经验的缺乏和对弟弟的关切,针对性地使出烈焰缠绕和垃圾话攻势,顺理成章就打破了胶着,逐渐将霍婉儿逼向败局。 “喝!” 光头越打越是刚猛,在霍婉儿一下转身的空隙,金杵着火的一头插地前挑,厂房的水泥地面当即撕裂开来,从中喷涌出熊熊火柱。仓皇之中,霍婉儿横剑格挡,被一道冲起的火柱推到了半空之中,无处借力之下,登时落入了只能被动挨打的险地。 试问经验老辣的光头,怎会错过如此良机?他狞笑一声,言咒喊过,金杵挥舞之下,南瓜大的火球就接二连三地朝霍婉儿打了过去。 第426章 不愉快的相识 火球袭来,霍婉儿手腕抖动,青光连闪,剑鸣铮铮,在自己面前架起了一道六角形的“白光雷盾”。 雷盾挨下打来的第一个火球,略微凹陷,再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霍婉儿勉力支撑着凹陷已经贴到身前的雷盾,整个人早被冲击力一路自半空推到了天花板上,除了咬牙苦撑,着实无计可施。 眼见霍婉儿盾毁人伤的下场就近在咫尺,光头不禁得意忘形起来,手上挥舞金杵抛射火球的动作不停,嘴上在念咒之余,夹杂着连串嘲讽:“哈哈哈哈!霍大小姐现在的处境有些狼狈啊?” 怎么了?你们霍家宗支,就教出了你这身本事?” “还是说你其实跟你那个智障弟弟一样,也是智障,所以功夫学不到家啊?” “嘿嘿~就等老子用这最平平无奇的火球术,将你霍大小姐烧得一丝不挂!” “老子真想看看,你这个闻名遐迩的冷美人、傲美人,有多冷,有多傲!” 光头得意之至,止住嘲讽,加紧念咒施术,火球连珠价朝霍婉儿射去,宛若火焰豌豆射手上身。推测霍婉儿顶多只能再支撑一分多钟了——换言之,就是还能强撑五十个火球左右。光头喜不自胜,心中甚至开始遐想起这次立下大功所能获得的嘉奖。但正值此际,他忽然察觉到身后厂房暗处,竟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潜伏进来一个第三者! “是谁?!” 光头既惊又怒,在这大功即将告成的最终时刻,他怎么都不能容忍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粉碎美梦! “是谁!给老子出来!” 光头怒不可遏的咆哮在厂房中回响,与火球破空及炸裂的响动相互映衬,营造出了一种足以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见那潜伏着的来人依旧没有现身,光头唯恐会落得被前后夹击的下场,干脆以动制静,在极速朝霍婉儿扔了十个火球,确保她无从借隙抽身之后,口中言咒切吐,提金杵回身猛地一劈,哗啦啦地扫出了一波“噬魔火浪”。 窝在角落里的那个潜伏者知道确实露相了,指沾口水就着地面灰尘画咒,一道蛇符勾成,黄光就带着土墙拔地而起,有惊无险地挡住了侵袭而来的火浪。 成功逼得潜伏者现身,光头又是十个火球朝霍婉儿压去,口中言咒再起,转身作势又要再打。潜伏者见状如此,慌忙纵上土墙,高举双手求饶道:“好汉你误会了!我只是一时好奇,跑来观战的!” “放你妈的屁!” 光头哪里会信,咒起杵舞,就朝那站在土墙上挥舞双手的来人辟出了一记火焰巨锤。只是令他意外的是,那来人面对强击,全无高手风范,为求躲过这火焰巨锤,竟然极其狼狈地仰天后倒。待到“轰隆”一声响过,巨锤在墙面砸出了一个人高大洞后,那来者的求饶声又再传来。 “好汉,我真是只是围观群众啊!” 光头闻声,这才信了三成,暗自决定要在制服霍婉儿之后,下手灭口。就在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霍婉儿身上时,一丝微妙的异样,在他的心中敲响了警钟。 不好! 虽然光头在攻击来人之前,先抛出了十个火球压制,但这种控制力,终究不比他专心致志的时候。霍婉儿抢着他两次分心的空挡,暗自蓄力运气,使出了毕生之力,在光头回身的一瞬,挥动长剑破局。 “铮!”剑歌起奏,先是叉状电光将火球打散。 “铮!”间奏铺陈,青幽长剑周身电弧噼啪作响。 “铮!”高潮迭起,踏碎天花,倩影怒化紫电。 三段剑歌,三种法术。在霍婉儿身化紫电划过半空的一瞬,仿佛时间静止、空间凝固,她倒竖的眉毛、光头大张的嘴巴、来人睁大的双眼,纷纷在这一刻定格,直到她双脚落地之时,方才又活跃起来。 “啊啊啊。。。。。。” “噗。” 青剑挥舞,以刃为琴弦萧笛,挟生死意志才谱出的那铿锵壮丽的前奏、间奏、高潮,最终却以这一段凄厉瘆人的哀鸣,以及肉体撞地激起的一下闷响作为尾声,仓促收场,不免显得大煞风景。只是在场三人,一死、一虚弱、一不通音律,面对如此遗憾,却也无人出声慨叹“可惜”。 光头倒下,鲜血淌了一地。霍婉儿单膝跪地,颤巍巍地拄着倒插的长剑稳住身躯。来人料定并无风险了,这才悻悻然地从土墙走出,迎着霍婉儿冰冷的视线,出言问道:“你没事吧?” 霍婉儿只是默然地打量着他,良久也不应答,神色警惕。 “拜托,别用这种眼光打量我,我不是坏人。说起来,我才是受害者好吗?如果不是被你撞了,还把我单车给扔了,我才不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喏,你看,这道伤口也是拜你所赐啊!我还帮你解决了一个持刀杀人狂好吗?” 那来人独着一目,用右手抬起用绷带草草包扎还在往外渗血的左臂,情绪激动地自白道。 这猥琐的来人,自然是莫舒泰了。 霍婉儿听了,略一思量,也觉得莫舒泰所言有理,便微微颔首,算是认同。只是等她再抬起头来,看向莫舒泰的目光依旧冰冷,不过是少了几分敌意。 莫舒泰被她看得一阵不自在,心道自己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反正这小妞也安全了,自己不但为她伤了一臂,还冒险前来查看,也算良心能安,还是赶紧拍拍屁股溜走为好。 有念及此,他连招呼都不打,当真就要转身离开。 不发一言的霍婉儿,却在此时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 “干嘛?”莫舒泰没好气道。 “把你手机借我。” “。。。。。。” 莫舒泰翻了翻白眼,没跟此时虚弱得站不直身子的霍婉儿计较,大方地将手机掏出递给了她。 霍婉儿接过,也不言谢,径直拨通电话低声对话起来。借着这个时间,莫舒泰细细打量了霍婉儿一翻,青丝如夜,明眸皓齿,着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俏佳人,身上带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令人自觉可远观,不可亵玩。 见霍婉儿挂断电话后,依旧惜字如金,连“谢谢”都不说就抬手将手机递回来,莫舒泰耸了耸肩,弯身去接,却没料到霍婉儿会趁机抓住他手腕,一把将莫舒泰扯得蹲在了她的身前。 第427章 被迫背人 “喂,你这是要干嘛?!”莫舒泰讶异之下,含怒问道。 “背我,帮我找我弟弟。”霍婉儿用的是彻头彻尾的祈使句,语气中的理所应当,比上司指使下属还要干脆几分。 “你这人脑子是不是。。。。。。”察觉到霍婉儿说着真就自顾自爬上了自己后背,好脾气如莫舒泰也不禁动了真气,回头吼到一半,却又被霍婉儿斩钉截铁的一声打断——“帮我!” “呼。” 莫舒泰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其实他不是不想帮霍婉儿。方才躲在暗处时听到光头的那些对白,就是莫舒泰再没有同情心,也很难拒绝霍婉儿的要求,只是她这种不言不谢,仿佛指使下人的感觉,令莫舒泰颇感不快。 “你要是好好说话,我不是不可以帮你。” 霍婉儿顿了一顿,问:“我没有好好说话吗?哪个字你听得不明白?” 卧槽。。。。。。 莫舒泰没料到自己的开诚布公,会换来霍婉儿这么一句。乍听起来,既似带有懵懂的疑惑,但那口气,又像是傲慢至极的反问,模棱两可,以至于莫舒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别浪费时间了!”霍婉儿催促道。 我去。 “大姐,我的手因为你受伤了好吗?怎么背得稳你?”莫舒泰搪塞道。 “你可以的。” “。。。。。。” 长叹一口气,莫舒泰还是发力直起了身子,背着霍婉儿开始往外走。对于这个美貌少年,到底是不知人情世故,还是傲慢轻蔑至极,莫舒泰一时摸不清,也懒得跟她追究了。 帮她找智障弟弟,也算是行善积德吧?啧啧,就当为以后死了去地府,先攒点善良积分吧。 莫舒泰这么安慰着自己,刻意忽视霍婉儿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架在他喉头前的锋锐长剑,顺着她的指引,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背着霍婉儿穿街过巷,莫舒泰讶异地发现,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轻松得多。霍婉儿不重,但背着八九十斤重的活人一路慢跑,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在孤岛两个月苦练,身体素质强了不少,但也没想到强了这么多,看这架势,一个全马应该是能轻松跑下来了。 跑了约莫两三公里,好不容易去到大路边上,藏起长剑的霍婉儿挥手截住了一辆的士,莫舒泰这番苦役才算告终。他心想自己总算能解脱了,却没料到霍婉儿一从他背后下来,就抬手发力,将他推进了车后座,然后利落地上车关门,敦促司机开车离开。 “我去?!大小姐你还不放我是想干嘛?!” 霍婉儿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不能就这样让你走”,就径直阖上双眼,旁若无人地凝神静气起来。 莫舒泰一手扶额,实在无奈到极点,忍不住低声嘟囔道:“最近遇到姓霍的人,怎么都这么莫名其妙。。。。。。” 有着极高家族荣誉感的霍婉儿对“霍”姓十分敏感,听到莫舒泰这声嘟囔,特地睁开眼来问道:“术者?” 莫舒泰有些愕然,的士司机就在前头半米不到的地方,霍婉儿这么旁若无人地问出这种问题,不怕被人当做神经病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答道:“是,海上遇到的,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话痨。” 霍婉儿沉吟一阵,冷不丁地问道:“你叫什么?” 莫舒泰真是一口老血都能喷出来了,自己又是被她连累,又在要害的时候帮她岔开了敌人的注意力助她反败为胜(虽然是无心),再是被她逼着背了一路,这下可好,不是说到她感兴趣的东西,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懒得问! “无名小卒,就不劳霍大小姐你关心了。”莫舒泰阴阳怪气地抢白一句,扭头望向窗外。 霍婉儿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自顾自地问道:“难道是叫。。。。。。” “吱!!!” 她话到半途,的士司机忽然一个急刹,整辆车拖着长长的地面刮擦声滑行了一阵,方才停下。因为惯性,莫舒泰猝不及防之下整个头都撞到了前排椅背上,霍婉儿则好整以暇地发力稳住身子,未至于狼狈之余,还保持住自身的清冷气质不失。 “到啦!”的士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霍莫两人下车,霍婉儿一点头就推门出去了,莫舒泰因为头部受到撞击,眼冒金星,缓了半晌才想起下车。他手刚贴到门把上,动作却被司机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喝住了。 “坐的士想不给钱吗?!” 莫舒泰一怔,看了看车门外低头沉思,恍若事不关己的霍婉儿一眼,又抬手比了比自己,问:“我、我给钱?!” “废话!!!” 一直被霍婉儿拖到一间星级酒店的房门之前,莫舒泰都是浑浑噩噩的。的士钱不多不少,恰恰是34块5毛,一念及自己整夜含辛茹苦,用血汗换来的钱就这么打了水漂,莫舒泰仿佛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头滴血的声音。 “哆、哆、哆”三声敲门声响过,厚重的门扇就被拉开,霍婉儿颔首跟开门的人打过招呼,不管对方看向莫舒泰的诧异目光,就径直将他拖到了一张沙发上摁下,旋即回转身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古朴的乳白色玉质指环戴上。 室内众人见了这件物事,齐齐一怔。其中一个中年人精明过人,抢先反应过来单膝跪地,其余人等才后知后觉地跟随着跪下,齐声恭敬地喊道: “见过家主!” 第428章 酒店会面 这一声喊过,顿时吓得浑浑噩噩的莫舒泰回过神来。他茫然地看了看室内跪成一片的男女老少,再扭头看着唯一挺立,傲然如天神下凡的霍婉儿,心中栗六,暗自惊讶道:这他妈是大世家还是黑社会啊? 霍婉儿对这种礼仪还有些不习惯,一声喊罢,她就连忙示意众人起身,破天荒地说了一长串完整的话:“见家主信物,如见家主。我现在要以这枚狼居胥环,向你们下达一个命令。” 室内除去霍莫两人的十五名男女,其中年岁最高、资历最深的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由留着傅满洲胡的一位中年男子开口道:“大小姐,您有狼居胥环,能行使一次家主权力不假。但事关重大,能否先请大小姐向我们解释,这位独眼男子的来历呢?” 霍婉儿秀眉微颦,不知如何开口。她连莫舒泰叫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能说得出什么来历? 好在莫舒泰生怕这群人会把自己当可疑分子处置,连忙跳出替霍婉儿解释道:“我叫莫胜正,是新江大学的学生,也算是个半吊子术者吧。刚刚你们小姐遇到了危险,是我搭了一把手,这才助她脱困。”莫舒泰面皮再厚,此刻也不敢自冠以“救命恩人”的头衔,只敢说“搭了把手”。 霍婉儿听了,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一众人等闻言,纷纷松了口气。傅满洲胡更是礼数周到地朝莫舒泰一揖到底,感激道:“多得先生你出手相助,否则小姐若真落入了贼人之手,我们这一众人等,实在难辞其咎。” “多谢先生!” 第一次被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待,莫舒泰欣喜之余,多少还有些不习惯。他局促地抓着头受着众人的感激,心中暗暗盘算的,却是能不能开口要一笔医药费。 经济发展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础嘛,无可厚非。 就在莫舒泰打好腹稿,酝酿好情绪正要开口之时,那个分外精明,在霍婉儿戴上狼居胥环后,带头跪地的圆镜框中年男子前踏一步,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受伤的左手,抢先道:“恩人,你怎么受伤了?”他说话时,下巴黄豆大的痣上头几根汗毛不住抖动,喜感十足。 “额,我,这,刚刚弄的,小事小事。” 被精明男人戴了个“恩人”的高帽,莫舒泰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自主就应了个“小事小事”,把自己索取医药费的通路堵得密不透风。面上强自堆笑,莫舒泰心中却早将自己跟这个圆镜框长痣男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小事?大事!”圆镜框也不知道是不是洞悉了莫舒泰的心思,刻意拔高声调喊了一句,夸张道:“恩人!你救了我们大小姐,我们本就无以为报,倘若还让你白白负伤自身解决,我们不算是人就算了,更严重的是,这不是令我们霍家的名头蒙羞吗?!大小姐,我们就先从行动资金里,拨两万元给恩人做医药费,您意下如何?” 两万?! 莫舒泰心中刚惊呼一声,就见到霍婉儿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有她这一下,那就等于这两万块,那是稳稳当当地入了自己口袋了啊! 搬一晚砖,是34块5毛,两万是。。。。。。 莫舒泰喜不自胜地心算起来,但刚算到十位数,算盘就乱了。他也管不得那么多,情难自禁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圆镜框的双手。 知心人啊! 精明如圆镜框,哪里能感受不到莫舒泰此刻的内心波动,他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莫舒泰,把头重重一点,意思是:“恩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旁的众人,虽然对圆镜框这种老把戏早就见怪不怪,可也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其中同是资历最老的三人之一,一个西装笔挺的地中海男子就忍不住呵斥道:“王丕马,你一个人絮絮叨叨够了吗?大小姐还有正事要说!” 马屁王?莫舒泰闻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想这个名字倒是精辟,看来圆镜框父母找来为他起名的人真有几分本事,一眼就认出了他未来的人生走向。 王丕马朝莫舒泰眨了眨眼,知趣地闭嘴退开。莫舒泰感激地悄悄向他比了个大拇指。双方心领神会,私下肯定是要交个酒肉朋友了。 莫舒泰本来就是十足的市井之徒。以往拿钟鸣鼎的钱之所以推推搡搡,是因为他总觉得心中有愧,所以拿的不舒服,但这次的两万块,可是他以一条左臂重伤换来的,在他看来,于情于理,都应该拿。 同时也正因为莫舒泰是个市井之徒,像王丕马这样的人,既不同莫舒泰在学校认识的同学,会因为彼此境遇的截然不同而令他下意识地疏远;更不像那些自命清高,看不起三教九流的人,会令莫舒泰向之白眼。王丕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里头洋溢着的,都是莫舒泰最熟悉的味道——那种被人斥做市井,实则是为了求存,能够逆来顺受的倔强。这样的人,当然令莫舒泰倍感亲切。 老资历三人组最后一人是个驻颜有术的中年女性,一头大波浪骚气逼人,连同她的美宝莲粉底,一道合力镇住了面上的岁月痕迹。她见王丕马闭嘴了,这才不疾不徐地用妩媚的语调说道:“大小姐~自您打电话以来,我们就已经发散人手,在新江市展开了地毯式搜查~相信过不了多久,一线就会传来消息,那帮胆敢袭击您的毛贼,自然就无所遁形了~” 傅满洲胡抱拳接话道:“王媚说的没错。大小姐您尽可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这帮歹徒,逼问出他们背后的真正黑手。” 西装地中海也连忙跳出来表忠心,道:“大小姐想交代我们做的,定然也是这件事吧?我们让大小姐在新江市涉险,本就百死莫赎。大小姐不责罚我们,我们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还需要大小姐拿出家族嫡系子弟成年后方可获得的,唯一一枚狼居胥环下令呢?属下恳请大小姐,收回狼居胥环!” “请大小姐收回狼居胥环,我们自当肝脑涂地,以求将功补过!” 面对众人的山呼,如冰山般素来面无表情的霍婉儿,似乎露出了一丝黯然。她摇了摇头,旋即高举右手,朗声令道:“我以狼居胥环之名,命你们立刻调动新江市及周边十二个驻点的所有人手,不惜代价地救回我的胞弟霍思光!” 第429章 口舌之利 亲眼目睹了这场逼宫大戏,莫舒泰不禁啧啧连声,暗赞叹为观止。 放在平时,莫舒泰肯定不会掺和进这场纠纷之中,但他想到自己的两万块全凭霍婉儿点头做主,现在还没兑现,万一她被逼得急了,说不定到嘴的鸭子就会飞走。无奈之下,本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高尚原则,莫舒泰清一清嗓子,跳出来说道:“霍小姐,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也很同情你弟弟的遭遇。你放心,就算只有我一个,我也会尽力帮你救助你弟弟的。” 霍婉儿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其余众人却是面色一变。 方才恩人长恩人短的,只是出于客套,莫舒泰始终是个外人。这下他在霍家内部事务中插嘴,已然显得僭越,更何况他语带讥讽,傅满洲胡等人,怎么能不心生不快? 王媚出于世故不想直接驳斥霍婉儿,对待莫舒泰她可不会客气,只见她把腰一叉,就开口道:“哎呦~这位小哥手臂受伤不浅,可不要再在这里说风凉话了~万一耗的时间长了发生感染,说不准下半辈子~咯咯~两个女朋友就剩一个了~那个谁,赶紧给小哥一笔医药费,让他早早回去休息吧。” 哟! 这逐客令下得倒是切合莫舒泰的心意。受了这番嘲讽,他不急不恼,见有人将支票递来,数清了位数后,当真就一拱手要转身离开。他的这番举动不止出乎王媚意料,就连其余人都有些愕然,心道这小子原来不是英雄救美,是变着法子催我们赶紧给钱来着。。。。。。 莫舒泰满意了,众人也满意,但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室内唯一一个不满意的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回头看着霍婉儿死死抓住自己的如藕玉臂,莫舒泰刚想打个哈哈甩脱,手腕处却感受到一阵轻不可闻的颤抖。 “霍小姐,你。。。。。。” 抬头看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不安,莫舒泰轻叹一声,拍了拍霍婉儿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强硬一些。你才是主子。” 霍婉儿点了点头,扬起手中指环,第三次下令道:“我以狼居胥环之名,命你们立刻调动所有人手,不惜代价地救回我的弟弟霍思光!” 地中海见快被逼得就范的霍婉儿又强硬起来,怒从心头起,戟指指着莫舒泰喝到:“你是谁?!为什么蛊惑大小姐下达这种于我霍家有害无利的命令?!” 莫舒泰出身市井,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帮霍婉儿一把,他也就没什么放不开的了。现在见地中海出言诬陷,他也干脆戟指回骂:“你这个人见到主子有难不救,是不是想造反?!你们现在推三推四,难道霍小姐遇险一事,你们也是帮凶?!” 地中海惊怒交加,又回了莫舒泰一句,莫舒泰自然不会示弱。这一老一少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对骂起来。 见局面越发有不可收拾的势头,傅满洲胡眉头皱起,悄然取出符咒,想借着这个所有人都被莫舒泰及地中海斗嘴吸引去注意力的间隙,使阴损的法术令莫舒泰暂时闭嘴。 就在傅满洲胡暗中动作的一瞬,心若冰清,半分都没因莫舒泰和地中海的吵嘴而分神的霍婉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动,情急之下,青剑凛然出鞘。 “刘廷!你做什么?!” 被霍婉儿这一声郎喝震住,傅满洲胡刘廷登时止下了动作,周围人等也因而齐刷刷往向了他,他手底符纸,一下暴露无遗。 莫舒泰不是傻子,当即明白过来刘廷是想对自己不利,灵机一动,连忙捧心倒下,大闹起来。 “啊啊啊!果然是帮凶!果然是帮凶!这就要灭口了!” 刘廷面色急变,怒道:“混账小子!你胡说些什么!?信不信我。。。。。。” “霍小姐!快跑!快跑!他们都是些歹人!已经跟那个追杀你的大光头勾结了!你快些离开,禀明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三大姑七大姨的,派人手把他们剿灭掉啊!” 这群人之所以敢欺霍婉儿,看准的,一是霍思光身患智障,丢了霍家门面,本就甚惹家中人厌恶;二是她不善言辞,又缺乏阅历。刘廷几人打定主意,事后就算霍婉儿回报她的父亲,霍家家主霍无疾。 但莫舒泰的这番碰瓷,因为刘廷的举动,算得上有理有据,一下子就令他们陷入了不利的境地。霍思光不受待见,霍婉儿可是霍家嫡系的核心子弟,他们一旦应对不慎,真有可能被扣上个生有异心的罪名,即便能出言抗辩,免去上峰责罚,但日后高升乃至于得授霍家剑歌,那就基本是痴人说梦了。 室内众人,齐聚如此,都是因为听见霍婉儿遇险而赶来表忠心了。他们能混到这个层次,自然都是人精,早就谙熟见风使舵的本事。眼见刘廷因一子错,满盘落索,哪里还不明白该做什么? “大小姐!属下愿意引辖下分舵兄弟,拼死救回思光小少爷!” 这次又是王丕马一马当先,其他人哪里会落后? “大小姐!属下也愿意引辖下分舵兄弟,拼死救回思光小少爷!” 众人齐刷刷跪成一片,只剩下涨红一张脸的刘廷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莫舒泰爬起身来,躲在霍婉儿身后,得意地看了刘廷一眼。 心系霍思光安危的霍婉儿,却无心顾忌这些。见几经波折,众人终于受命,她一刻都不愿再耽搁,青剑一挥,当即令道:“行动!” 第430章 仓库拼杀 新江市,某码头仓库。 “妈的!”一个穿飞行员夹克的小青年抬腿踢向一个铁桶,骂道:“吴头儿和姓毛那个杀人狂都失联了。浪浪浪,八成把自己浪死了吧?!” “哼,如果不是你抓这智障超过了预定的时间,我们怎么会跟吴头儿拉开了这么远距离?”一个戴眼镜后生讥讽道。 “陈生,你他妈有胆再说一遍?!”夹克小青年一把揪住了眼睛后生的衣领,咆哮着用口水模糊了对方的镜片。 “谢飞!你把陈生放开!陈生!你也把嘴闭上!还嫌现在不够乱?!一堆兄弟都看着呢!”一名扎马尾的干练女生朗声一喝,上千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推开,指斥道:“吴头儿失联了,按章程,现在我们三个刚好是奇数,有共同指挥权!先决定后后续举动,安全之后你再吵不迟!新江市,可是霍家的地盘!” 争执的两人,夹克青年叫谢飞,眼睛后生叫陈生,马尾干练女子叫柳雪。他们三人跟被霍婉儿反杀的大光头(吴头儿)以及被莫舒泰烧成了焦炭脸的持刀男子(毛姓杀人狂),是这次行动的核心成员,任务是带着十二名手下,潜入新江市,绑架霍家大小姐霍婉儿和小少爷霍思光。 “啧!”谢飞不满地又狠狠踢打了仓库中的货物一阵,咬牙道:“还能怎么行动?带着这个智障,撤!” “不,我觉得要放弃他。”陈生反驳道。 “放弃他?!那这次任务不就白跑了,吴头儿的命不就白丢了?!”“第一,吴头儿失联了不假,却未必已经死了。第二,霍家素来以这个智障为耻,把他带走,根本算不上谈判的筹码,反倒会拖累这个队伍的撤离速度。”陈生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草!”谢飞捶了一个集装箱一拳,“噹”的一声,凹印清晰可见,“那杀了他!一了百了!” 对谢飞的狂怒表现置若罔闻,陈生又冷冷地驳斥道:“你疯了?这智障再是霍家的耻辱,毕竟还是霍家的宗支嫡系,杀了他不就等于给霍去疾打了一个耳光吗?你还想不想让小队活着离开新江市了?” “陈生你妈的就是有意跟我作对是吧?!我跟你说!你******。。。。。。” “住嘴!”见这两个人势成水火,根本没办法理性地讨论,柳雪再度朗声喝止,一摆手,斩钉截铁道:“霍思光是次,霍婉儿是主。现在霍婉儿丢失了,任务已经失败,首要目标,是保住眼下兄弟的性命。留霍思光在这里,其余人按原定计划,立即撤离新江市!” 陈生跟谢飞互相看不顺眼,但对柳雪观感颇好,听她拿主意,心中没有排斥感,也就各自哼出一声,依言照办,将一直在旁不敢作声的十二名手下分成三拨,准备三人各领一队,按计划路线撤离。 刚点清人数准备行动,实力最强,达到了赤丹三十三符境界的柳雪率先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法力波动,登时拧紧了她的眉头。女人的强烈第六感告诉她,今天很有可能,整队人都走不出这个仓库了! “敌袭!戒备!”柳雪想都不想,就遵循感觉发出了指令。谢陈两人迟疑了一阵,方要回应,只听见“轰轰轰轰!”四声轰鸣同时响起,仓库的四扇大门已然齐齐被破开。 “小心保护少爷!留一个活口!” 一把男声喊过,就有数十个人影自四面八方而来。逢此情景,柳雪一行十五人全都心头一紧,明白自己的性命已然危在旦夕。 “别慌别乱!且战且退!”这次是陈生抢在了柳雪前头发令,只是他这边厢令下,那边厢谢飞已然化作一阵风冲了出去。 “老子打头阵,你们抓紧撤!”就抛下这么一句话,如风般蹿出的谢飞已然扎到了霍家扑来的一群人中。陈生见状,暗骂“臭傻逼充什么英雄”,话音却不禁有些颤抖。 柳陈二人领着众手下结成战阵,生生挡下霍家人众的法术攻势,间或回敬几招,就这么一路往最近的仓库1号门退去。 好景不长。 确认了柳雪一行人没有挟持霍思光在其中,霍家人众再不留情,其中尤以心系弟弟安危的霍婉儿最为急切。只见青光一闪,霍婉儿就身先士卒,如狂风般朝柳雪一行席卷而去。站在战阵最外围的一个男子用金钟罩挡下了她的一剑,却未能招架住她的雷光闪闪。只听剑歌奏起,三记天雷咒接踵打落,那名男子连哀嚎都未能发出,就一命呜呼,光荣地加入到了地府的索命行列之中。 “拦住她!”柳雪当仁不让,命令喊罢,自己率先装上合金指虎,和身扑向了霍婉儿。 霍婉儿秀丽自不必说,干练果敢的柳雪,其实也是位清秀可人的美人。寻常双花斗艳,可能是琴棋书画,各式才艺,能令观者痴醉。如今这一场,却是生死拼斗,血腥味十足,逢人看了,怕是都会提心吊胆,只觉得这种残酷的美感太过震撼。 倘若来的只是霍婉儿和刘廷等十几人,柳雪一行,可能有几人能够突围而出,活着去交下个月的房租水电。但这次来的,可是霍家在新江市及其周边十二个分舵的全部好手,光是人数就已经呈压倒性优势,更别说之中大部分人,实力都凌驾于柳雪一行人之上。柳雪等人,可以说是十死无生,绝无幸理。 “啊!” 谢飞的惨嚎,仿佛是为柳雪一行吹响的丧曲。他擅长地系法术和近身拼斗,作战现场,地刺地柱横飞,坑洞碎石遍地,景象和他的下场一样惨烈。围攻谢飞的霍家好手们本想生擒他盘问主使,可惜谢飞性格实在过于刚烈,宁死不屈,就算断了双腿,依旧不断口喊言咒抵抗。一名用大刀的好手唯有当机立断,手起刀落,将谢飞拦腰砍成了两截。 谢飞战死,为柳雪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她心神稍乱,手上招式就出了偏差。霍婉儿眉头微频,剑尖连晃荡开她恍若同时打到的三拳,扭腰后撤一步,低声点出了这一招的名堂。 “三虎潜踪,铁家铁线拳。” 听到自己家数无意暴露,柳雪心头大震,暗自懊悔,不敢再跟霍婉儿拼招,口中言咒一喊,一条地柱高高拱起,将她抬到了半空。 霍婉儿目的是救弟弟,不是杀人,由是对于柳雪的躲逃,她不闻不问,挺剑又扑向了第二个人,一心要从对方口中挖出弟弟的下落。 第431章 打扫战场 整场混战,不过持续了短短十多分钟,结果以仓库塌陷大半,柳雪方柳雪逃脱,其他全部战死,霍婉儿方三死七伤告终。 年方十五岁,可怜的霍思光在一个集中箱中被找到,性命无碍,有些微轻伤,因为受惊过度昏厥了过去。 霍婉儿的飒爽英姿,在不少到场的霍家好手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些单身的适婚男士,更是生出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霍大小姐为他生下两男一女的美满幻想。 “啧啧,十二个分舵总动员,果然雷厉风行啊。这群宵小之徒,眨眼就被碾成了齑粉。”王丕马站在一个小坡上,看着烟尘未消的仓库,啧啧称叹。 跟他并肩站在一起的短须男子点了根烟,笑道:“可不是,分舵里的天地线这么密集,要找到这群人还不容易?先前是不重视,但被大小姐用狼居胥环逼迫着,哪里还敢敷衍。说起来,老王,你刚刚很卖力啊,不像你嘛。” “嘿嘿~”王丕马搓了搓手,说:“哪里比得上刘廷,刚刚真是发了疯一样,光是亲自手刃的,就有三人呢。现在又马不停蹄地用自己的赶尸绝技,驱使着一群死尸搜刮逃脱的那名女生。急眼了可是。” “对了老王,那个独眼小子,什么来路啊?打得时候一直躲在后头,快完事了才上来捡漏,挺猥琐。但看大小姐的样子,跟他挺亲近啊,小男友?” 王丕马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回问道:“老郑,你说大小姐能看得上我吗?” 名为老郑的短须男子一怔,笑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问这种问题?” “那不就得了。大小姐看不上我,自然也看不上那小子。那个小子,算是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吧,前因后果有点复杂,之后再跟你说。” 站得远远的,看着霍家人检视死去的绑架者身上的遗物,试图发现些跟他们来历有关的蛛丝马迹,莫舒泰有些感慨。 大场面他在地府看得不少了,这场仓库歼灭战,跟穷奇大闹千恼城比起来,充其量也就是场小打小闹,真正触动他内心的,是活人的脆弱。 在地府做鬼的时候,只要头部和心口要害不被洞穿,其他部分的残缺只要花钱就能补上。活人则不然,医术有局限不说,乍看起来万能的健康借贷,却需要付出沉重的生命代价。 以后我该谨慎一点。 莫舒泰这么想着,手不由自主就摸向了被绷带裹着的左眼。 “恩人,恩人!” “。。。。。。嗯?”听见一把声音在身后喊了半天,莫舒泰才蓦地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他回转身去,看见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忙开口问:“找我有什么事?” 男生忙不迭答道:“恩人,大小姐叫你过去一趟。” 莫舒泰眉头微颦,古怪霍婉儿还要找自己做什么。 “在哪?” 男生抬手一指右后方一台黑色的商务车,莫舒泰点了点头,就快步走了过去。 “霍大小姐,找我干嘛?”莫舒泰一头探进车厢内问道,顺便扫了一眼车内情况。时下的霍思光平躺在改装过的商务车内担架,身边是两个专心致志的医护人员,一旁的霍婉儿,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弟弟,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霍小姐?” 莫舒泰一连叫了五六声,霍婉儿才回过神来,定定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说:“这是我们属下的医生,你的伤,也来看一看。” 莫舒泰一呆,第一反应是:“你们疗伤也靠医生?我还以为都用法术呢。” 霍婉儿沉吟一阵,不知道怎么应答,一直鬼鬼祟祟地候在一旁的王丕马适时抢出,代而解答道:“厨子也不总是自己做饭不是?小恩人,我们术者也是人,首先看重效率,如果凡事都强行用法术解决,不就像很多小说漫画一般,稍微有些生硬强调主题的嫌疑么?” 莫舒泰从“恩人”降格为“小恩人”,慢慢变成“兄弟”、“小兄弟”,这是王丕马惯用的温水煮青蛙式套近乎手法。 霍婉儿少顷微微颔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吩咐道:“明天早上9点,你到今晚的酒店找我。” 莫舒泰听了,狐疑着举起手比了比自己想要确认,霍婉儿却干脆地玉手一扬,将车门关起,留他一个人在夜风中懵逼。 “什么鬼。。。。。。” 半小时后,战场清扫完毕,霍家众人开始陆续撤离返回本来的岗位,载着霍婉儿和霍思光的商务车也已然绝尘而去。落在最后的王丕马笑着问莫舒泰道:“小恩人,你搭我的顺风车回市区吧?” 莫舒泰抓了抓头,打着哈哈拒绝了,只要求王丕马找来一辆单车。 王丕马以为他是得了两万块仍不满足,还要再索取一辆单车,嬉笑出声,也不多想,着手下花了四十分钟来回,敲开了最近的一间单车店的大门,买来了一部价值2000元的越野单车,留给了莫舒泰,就径直带着剩下的人一同扬长而去。 见他们都走远了,莫舒泰骑上单车试踩了几圈,见它性能良好,心满意足地下了地来,一路推着单车,去到了因激战而塌了半边的仓库正南方的码头边上,屈下身子,正想朝底下被海浪和黑暗挤压的一个角落查看一眼,却有一道银光如箭射来。 好在莫舒泰足够谨慎,方才那下屈身只是试探性动作,这才堪堪躲过了那银光。他啧了一声,嘟囔一句“狗咬吕洞宾”,不再继续屈身下看,而是径直朝着那个角落喊道:“还有力气扔暗器,应该能自己爬上来吧?你配合一些,现在救你的,可是个废了一条左臂,但不够格拿救助金的残疾穷鬼。” 第432章 你是好人 柳雪伤不算轻,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泡在海水中久了有些虚脱。 狼狈地爬上岸来,柳雪被莫舒泰扶着上了车座,上身斜斜倚着他肩头,就这般被他推着一路行去。 莫舒泰对柳雪的镇定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事到如今,她相信莫舒泰还有一线生机,不相信就要葬身大海,求生的念头胜过一切,况且莫舒泰也能感觉得到,柳雪没有放低对他的戒备。 一个不想贸然多问,一个虽想却无力去问,两人就这么默然在黑夜中就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前行,一路去到了莫舒泰搬砖工地附近的一处棚屋区。 今晚搬砖的时候,那工头见莫舒泰卖力,就卖了个好,告诉他说,公司在工地附近占了不少空地搭了好些棚屋,专门给工人暂住,如果莫舒泰工作得晚了,可以随便找间没上锁的进去将就一晚。 推开一间位置最为偏僻的棚屋的门,莫舒泰扫视一下里头,见地上只是胡乱铺了些席子,干净肯定说不上了,但也没有太过邋遢。 扶着柳雪进到里头躺好,莫舒泰想了想,叹出一口气来,脱下上衣盖到了她的身上,低声说道:“抱歉,我不能带你去医院。霍家以为你逃脱了,但知道你受伤,肯定会在各个医院布下眼线。你今晚在这里躲藏,应该是安全的,你的伤。。。。。。” 莫舒泰看着柳雪被血污蒙起的脸庞,与他对视的,是斑斑血迹底下一对虽显疲惫,却依旧炯亮的眸子。他摇了摇头,从裤兜中取出了一张纸钱,塞到了柳雪手中。 “作为术者,不可能不知道健康借贷吧?” 见柳雪迟疑半晌,徐徐点了点头,莫舒泰这才从裤兜中取出火机,放到了柳雪边上,说道:“也不知道你本来命长不长,地府那群鬼,心肠一个比一个黑,这次借贷即使成了,说不定你也活不长,不过总比马上就死了好不是?况且。。。。。。” 莫舒泰看了一眼柳雪面上的伤,欲言又止。他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不要多言,劝一个女生为了少损寿命,不会理会毁容的话,他面皮虽厚也说不出口。 拍了拍柳雪的手,莫舒泰长身站起,告别道:“就看你自己选择吧。我走了。” 在骑车回宿舍的路上,莫舒泰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帮她? 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当他察觉到柳雪入海躲避的一瞬,想起了坠落冥海、被扔入桂江的自己。他想起了冥海老叟(在秦广王力降穷奇之前莫舒泰就上了奈何桥,由是他始终不知冥海老叟真实身份),想起了老秦,想起了自己被救助的段段经历,就不自觉生出了共鸣,生出了恻隐之心。 啧啧,我也有资格同情别人了么? 莫舒泰猛蹬踏板,让迅猛的晚风将他一头杂乱思绪吹得七零八落。回到宿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莫舒泰意外发现自己的三个室友,坐在同样的位置,维持着初见时同样的姿势,玩着同样的游戏,对他是同样的漠然。唯一不同的,只有他们因为时值凌晨三点,而拼命压下的嗓门。 啧啧。 草草用冷水洗刷了一番,莫舒泰爬上床铺,取出支票贪恋地看了几眼,这才珍而重之地折好压到了枕头底下,大被盖过头,乘着难得的喜悦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近九点,莫舒泰略加思索,还是决定去见霍婉儿一趟。 将支票贴身藏好,骑车赶到霍婉儿下榻酒店,去到昨晚到过的房门跟前,时间刚好踏正九点。莫舒泰还没抬手敲门,那门就心有灵犀地拉开了一条缝来,徐徐展开,现出了霍婉儿的身影。 昨夜波折重重,又几经鏖战,霍婉儿自然有些面容不整。今日再见,霍婉儿穿戴整齐,就开门露面的那一刹那,那惊人的美貌,顿时如重锤般敲得莫舒泰心脏骤停了半秒。 “你、我。。。。。。咳咳,早、早上好啊。” 莫舒泰仓皇之下,一时语无伦次,连忙把视线自霍婉儿面上别开,这才匆匆打了声招呼。 ******,这是术者还是选美冠军啊?!这些术者是不是搞了什么邪术,怎么这些女的一个比一个漂亮?! 莫舒泰心中这声质疑,实在不无道理。从马小玲,到小桥流水,到昨晚匆匆一瞥的柳雪,再到如今的霍婉儿,确实是个个美丽,人人都是尘世间拔尖的美人,且美得各有各的特色,显然全都是天公作美的结晶,而非某棒子国流水线的产物。 霍婉儿没察觉到莫舒泰此刻少男心动的复杂心理,她满脑只有自己的正事,一招手,就要莫舒泰尾随她入屋。莫舒泰趁她转身的间隙,连忙深呼吸三次,压下了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这才推门而入。 双方坐定,莫舒泰依旧不敢直视霍婉儿的倾国面容,他双目斜视,目光死死扣在了垃圾桶中的一条香蕉皮上。 霍婉儿无暇留意他的异样,只是径直取出一张支票推到了莫舒泰的手边,开口道:“你跟我一起,送我弟弟回家。” 莫舒泰闻言一怔,讶异地反问:“我?” “是。出发时间是下午三点,你准备准备,我们。。。。。。” “等等!”听见霍婉儿不顾他人意见胡乱提要求的老毛病又发作,莫舒泰这才回转头来直直盯着她说:“大姐,我可不是你家佣人,我。。。。。。”言语间,他恰好瞥见了手边支票上头的数字,只是草草一扫,就登时被上头“零”的位数惊住。莫舒泰见钱眼开之下,情急生智,一句驳斥已到嘴边,却话锋一转,转而利落干脆地应承了下来。 “我。。。。。。莫胜正,愿意为霍小姐效犬马之劳!” 霍婉儿没察觉到他这种转折的不自然,淡淡点了点头,就跟他解说起具体的安排。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财和尚不念经。又从霍婉儿手上赚了一笔大钱,莫舒泰自然显得格外认真。霍婉儿说一句,他记一句,恨不得此刻能拿把刀拿块板,逐字逐句雕刻下来表忠心。此刻什么工地搬砖,伤重的柳雪都被他抛诸脑后,一个独目,已经变成了“¥”模样。 将细节听罢记牢,也不过花了十来分钟,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莫舒泰,这才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脱口而出问道:“霍小姐为什么选我?我既不能打,法术也差劲得很啊。” 霍婉儿哪里懂莫舒泰这番自嘲,寻常应该婉言安慰,她干脆地点了点头,说一声“是”,承认了莫舒泰“既不能打,法术也差”的废材事实。 好在莫舒泰被打击惯了,也不以为意,苦笑一声,又问:“那你为什么还找我?” “你是个好人。” 晨光为她的面容蒙上一层圣洁的白银,霍婉儿神色傲然,这一句话说出,斩钉截铁,仿佛是神祇在为凡人下批语。 第433章 思潮起伏 “你是个好人。” 这句话一直到莫舒泰在车上睡醒一觉,方才品味出其中内涵。 他莫舒泰是个好人,看来霍婉儿身边,有很多都不是好人了。 有念及此,他环顾了一下簇拥在座下商务车四周的各色车辆,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现在他所坐的,就是昨晚霍婉儿叫他去的那辆商务车。与他同乘的,有霍婉儿、霍思光、两个医护人员。除此以外,还有王丕马靠着厚面皮,自称秋名山十八代传人,硬是顶替了原来的司机。 有这么多本领高强的手下护航,却还偏偏拉上他这个初相识的人陪伴,其中意味,确实耐人寻味。 莫舒泰以前听马小玲零零星星说过一些世家中的事,只是当时他一心想着远离这个圈子,也就没有上心,由是时至今日,只还大概记得六大世家的姓氏:霍、马、张、刘、尉迟、诸葛,至于其他事情,一概不知。之前跟马小玲、尉迟太丰的接触,只让他觉得世家培养子弟的教育方法有问题,这才教出一个自恋狂、一个精神分裂。但这次跟霍家人众有了深入接触,亲眼看过那场逼宫大戏后,莫舒泰却恍然发现,乍看富贵安逸、一身正气的大世家,内里却是暗流涌动、勾心斗角。马小玲和尉迟太丰浸染其中,还能保存烂漫真诚的性子,反而显得难得了。 豪门必有争斗,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在莫舒泰眼里看来,霍婉儿找他陪护只是花钱买心安,实际上起不了任何作用。毕竟他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跟身经百战的术者比起来,确实既不能打,法术又差。明知如此,莫舒泰之所以会答应霍婉儿的邀约蹚这趟浑水,钱固然是一大驱动力,其次却是他心中打着的另一副算盘: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向庄邪复仇,多了解了解术界中的事也不无裨益。如果搞好了跟霍家这种大世家的关系,说不定他还能得到助力。 说来滑稽,莫舒泰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番盘算的微妙之处。倘若他真的想得到世家助力,通过霍婉儿联系上马小玲才是正途,但他偏偏连丁点念头都不曾起过。换言之,似乎就连莫舒泰自己,都没能察觉到他在有意地避开跟马小玲相见。 侧头发现霍婉儿睡了过去,莫舒泰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地爬到了后车厢中,低声跟两个医护人员道:“两位姐姐,方不方便看看我左手的伤口?” 两名白衣天使毫不迟疑就答应了,利落地帮莫舒泰解开绷带,细致地检查起他的创口来,也不多口问他昨晚为什么拒绝了治疗,一夜过去却变了态度。 其实莫舒泰现在也困惑得很。 自被庄邪割喉,到在孤岛磨炼,受过无数大小创伤的莫舒泰,早就确证了自己的身体因地府一行有所变异,生出了异于常人的自愈能力。虽然其效果达不到金刚狼或死侍一般骇人,能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伤口,但类似这种刀伤,在孤岛跟野兽的拼斗之后,早有过自愈的经历,怎么偏偏这次一夜过去,却没有丝毫愈合的征兆呢? 难道是我的自愈能力得而复失了? 这个念头如针一般扎在莫舒泰的心头,令他既焦急又困惑,只是苦于现在众目睽睽,不便印证,只好暂时将疑问压在心底。 昨晚之所以拒绝了霍婉儿的好意没有接受治疗,是因为莫舒泰担心这些为世家服务的医护人员也懂法术,会在检查中看出些端倪,暴露自己体质特异的事实。但现在伤口不愈,剧痛难忍,再拖下去说不定会废掉自己一条臂膀,无可奈何之下,莫舒泰也只有事急从权,向两位医疗人员寻求治疗。 “你运气好,拖到现在还没什么大事,伤口都恶化发炎来!明明你要是昨晚就乖乖接受治疗,以后都不会落下疤痕的!唉~讳疾忌医!这可不好。”医生大姐跟莫舒泰交代完后续的治疗后,年轻的小护士还是按捺不住,银牙一张,抱怨了莫舒泰一段,声如铃响,清脆动人。 莫舒泰心想,我一个独眼龙说起来都算是毁容了,脸都整不好,难道还会在意手臂光不光洁么?面上笑笑,并不接话。 小护士却不就此放过他,毫无机心地问道:“对了,你的眼睛老这么用绷带缠着是怎么回事啊?受伤了吗?怎么弄的啊这么不小心,眼睛可是心灵之窗啊!要不要我老师帮你看看?她当年可是省里知名的。。。。。。” “小欣,没礼貌!莫先生如果有需要,自己会开口的,不准你乱探听别人的隐私。”医生大姐故作严肃地呵斥一声,名叫小欣的小护士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不过莫先生,我看你的绷带缠得有些紧了,既不方便,也不舒服,你还是改用眼罩的好。”医生大姐柔声叮嘱道。 莫舒泰抓了抓头,解释自己因为东奔西跑,这才一直没时间寻找适合单眼的眼罩。医生大姐听了,略一沉吟,就从箱中取出了橡筋布片,三两下功夫就缝好了一个简易眼罩递给了莫舒泰,笑说:“莫先生不介意的话,先用着这个吧?” 莫舒泰受宠若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的妈妈早早就跟情人跑了,自己从小备受冷落,哪里受过什么母爱,这个医生大姐跟他素昧平生,竟然对他这么亲切照顾,不由得令他心中泛起了波澜。 小护士见自己老师对莫舒泰这么好,他却呆呆的不动作不答应,心中有气,一下从医生大姐手中抢过眼罩。医生大姐瞪着眼喊了句“小欣”,小护士也不管,打了个活结就朝莫舒泰头上套了去,调了调绑带的松紧,定定一看,发现正合适,这才一屁股坐回原位,不满道:“哼!什么人啊,谢谢都不会说!” 莫舒泰这才如梦初醒,定定地看着医生大姐,艰难地从嘴中吐出了一句“谢谢”。 医生大姐欣慰的笑了。小护士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也眉开眼笑了起来,连连拍着莫舒泰的肩头说“这才对嘛”。 又感谢了两人救治之恩一遍,莫舒泰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解下头顶绷带重新将眼罩戴好,莫舒泰侧头望着窗外,心中思潮起伏。 不知不觉的,霍家的车队就去到了泰山周边,油门一加,齐齐爬上了一条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 第434章 世外之地 山路曲折,车速稍减。 看着窗外的山山水水,莫舒泰有点厌了,向来跟流行有些脱节的他又不热衷于玩手机。百无聊赖之下,莫舒泰便扭过头去,决定跟一旁开车的王丕马搭话。 “王大哥啊,其实有个问题困扰我挺久了,之前想问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刚好现在有空,你又是术者中的个中好手了,肯定知道。我就想说,能不能请教请教你?” “恩?莫小兄弟尽管问,我王某保证知无不言。” 王丕马是马屁王,他听莫舒泰这句“个中好手”说得不着痕迹又恰到好处,一时心中不禁泛起了“英雄重英雄”的知己之心。 莫舒泰搔了搔脸,问道:“术界对九煞追魂,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怎么我遇过有的术者对我特别感兴趣,有的则像王大哥你一样,全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将莫舒泰拉入到这次陪护霍思光回霍家本家紫霞山庄的行列中,是霍婉儿毫无征兆的突然举动。霍家人众措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匆匆调查了一番莫舒泰的身份,未触及到细节。为免自己在路上受到过火的试探,莫舒泰大方地接受了霍家人众测谎的要求,以求打消他们的重重疑虑。 在测谎之中,莫舒泰巧妙地捏造了近来的经历,自称因一次意外被妖怪(庄邪)抓瞎了独眼,为求防身,他就寻到一个海外孤岛上,师从一个老头(白闻钟)学术。殊不知最近老头暴病而死,无可奈何之下,他便独自出海回城,期间遭遇海难,得人相助,这才回到新江市中继续学业。 这段经历虽然是假的,但各个部分单独拆出来,却又千真万确,测谎器自然测不出什么问题。有理有据,霍家人众虽然留有心眼,但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霍婉儿让莫舒泰同行的要求。 既然是跟什么海外老头学了一招半式,王丕马认定莫舒泰是个半吊子,自然不奇怪为什么他会问这种问题,咧嘴一笑,反问道:“莫小兄弟,你见到熊猫会大呼小叫鬼哭狼嚎不?” “鬼哭狼嚎。。。。。。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这个道理。”王丕马耸了耸肩,“九煞追魂比大熊猫可能还再稀有点,但再稀有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啊。说到底,九煞追魂就是特别倒霉,特别命短,特别能招鬼——哈哈,兄弟你别介意哥哥说话直。坦诚直率可是哥哥我仅有的优点了。真要说的话,那些炼鬼控鬼的术者可能会对你感兴趣。嘿嘿,但别怪老哥又不招你待见地说一句啊。” 王丕马说着双眼斜乜,见莫舒泰神色如常,这才开口接道:“比用九煞追魂作饵,更有效更方便的招鬼手段,多得是,所以说到底啊,你的命格还是稀有而无用。或者那些专事研究,或者异想天开的术者会对莫小兄弟很感兴趣吧?但对于绝大多数术者来说,小兄弟你终究只是个稀罕的苦命标本罢了。” “原来如此。”莫舒泰一手托腮,若有所思道:“确实,在那条鬼游轮上遇到的霍姓小子,也说自己是专门搞什么研究的来着。。。。。。” “游轮上的霍姓小子?”王丕马耳尖,准确地从莫舒泰的低语中捕捉到这丝有价值的信息,脑思急转,不禁有些讶异,忙追问道:“莫小兄弟,你说的这个霍姓朋友,叫什么名字呢?” 莫舒泰一怔,老实答道:“名字他好像说了,但我没留意。”之后他就将霍无忌的相貌和在游轮上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王丕马越听面上笑意越浓,情不自禁地抬手往方向盘上一拍,高兴道:“莫小兄弟,你果然跟我们霍家有缘啊!” 说着,老王方向盘往左一打,车就拐了一个弯,进入到这条盘山公路的事故多发路段——五连大弯。 “有缘?那个姓霍的人,这么巧就是你们霍家的?” “哈哈,如无意外,应该是了。听了莫小兄弟的描述,那位对研究如此狂热的青年才俊,应该是我们霍家的——” “喂!别顾着说话!看路啊啊啊啊!” “啪!” 一声巨响响起,莫舒泰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料定自己必死无疑了。 原来就在王丕马说话的时候,他们乘坐的这辆商务车刚拐过一个弯,谁想又迎来了一个弯道。那时王丕马光顾着嘻嘻哈哈,注意力不够集中,本就不慢的车速没能来得及减缓,只是一瞬之间,车头就贴到了山墙边上,旋即就是那一声震天巨响,伴随着车身的剧烈震动,猛地撞入了他的耳蜗。 我去!没想到大风大浪都闯过去了,竟然偏偏死在了马屁王的臭车技底下。。。。。。 莫舒泰在心中无声地惨嚎一句,满腔不甘愤懑。他的强大之路,他的复仇之路,他那犹如哈姆雷特般的壮丽生涯正刚刚开始,老天爷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要令他就此戛然而止!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老天爷你他妈真的是要玩死老子啊!千难万难都过去了,怎么偏偏要我撞车而死!” “莫小兄弟?什么不甘心?什么老天爷要玩死你?我们没撞车啊。” 莫舒泰正歇斯底里地发出自己最后的悲鸣,殊不知喊声未尽,车身的颠簸就停了下来,紧接着耳中便穿入了王丕马那把熟悉的声音。他微微一怔,颤颤地睁开眼来,发现车子完好、身子无损,方要大喜过望,一扭头却撞上了车内众人各异的目光。 “额。。。。。。” “哈哈哈哈!”小护士率性,最先捧腹笑了起来,“你这人也太怕死了吧!明明会术,怎么还对结界这么大惊小怪?!” “小欣!不能这么没礼貌!”医生大姐呵斥了一句,眉目之间却藏不住笑意。 王丕马面上是耐人寻味的笑容,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霍婉儿都不禁捂住了嘴。饶是莫舒泰面皮再厚,此时也恨不得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莫小兄弟别怕,刚刚那是我们霍家布下结界的入口。你很安全,没有死。” 被王丕马这么一安慰,莫舒泰更加觉得老脸挂不住,连忙打了个哈哈,别开话题说:“你们霍家,绿化做的不错啊!” 莫舒泰这番话倒是实话。眼下他们身处的地方,乃是一片苍翠竹林。林边有一条潺潺溪流,数米见宽,清可见底,不少游鱼在积石间穿梭来去。顺着溪流的方向远远望去,能见到淡白的氤氲底下,隐隐有亭台楼阁的影子。整个场景,充满生气而又富有诗意,宛若那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我们霍家的紫霞山庄千百年来都用心经营维护,雅致如仙境,怡然胜桃园,那是世家之中都出了名的。”三句不离马屁的王丕马,因为紫霞山庄的出众也算难得说了句实话。 待到后续车队悉数穿过结界进入到竹林之中,王丕马这才开门下车,拉开霍婉儿的车门请她下车,再卖力地唤来几人,小心翼翼地将霍思光的担架抬了下来。 霍婉儿独自行到溪边,青剑出鞘,在空中如电划动,仿佛是将天作琴,将风作弦,奏出了一段篇幅虽短,却铿锵雄壮的乐曲。 雄壮的音调穿透了人心,一曲既罢,正是余音缭绕之时,缥缈之中,有几段萧笛和鸣回应,曲折起伏,有那波涛诡谲之妙,旋即便从那溪流尽头,云雾深处,徐徐地驶出了几叶扁舟来。 第435章 露马脚 “大小姐回来了。” 当先的一叶扁舟上,一个白须白发的老翁双拳一抱,恭谨地跟霍婉儿打了声招呼。 霍婉儿剑尖倒指地面,恭敬回礼,说:“刘伯伯好。” “好,好。”扁舟靠岸,刘姓老头不见肩头晃动、不见双腿屈伸,就那么一刹那,仿佛是忽地消失了一般,转瞬又现身在霍婉儿身侧。霍家人众对他的高明功夫见怪不怪,自然不会声张,但见莫舒泰这个半吊子看了也神色淡然,心中就不禁有些奇怪了。 王丕马用手肘顶了顶莫舒泰,低声问道:“莫小兄弟看来见过大场面啊?看了我们忠字堂刘堂主的这身法,竟然还能安之若素。想当初我乍见的时候,可是震撼得合不拢嘴呢。” 莫舒泰闻言,登时心惊。 不单是在孤岛之上看白闻钟的表现看得多了,他还在地府中,亲身见证了十阴帅大战穷奇的场景,看惯了这些骇人听闻的超绝表现,莫舒泰当然不会对刘老头露的这下功夫有太大反应。莫舒泰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等眼界,竟然会在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害了他一把。 难不成装了一路半吊子的努力,会就这么前功尽弃? 被一众本就对他身份动机有疑虑的霍家人所包围,自己还知悉了他们结界的入口,亲身进到了霍家紫霞山庄的领域之中。如果在这个当口被揭穿,就是霍家人众表现得再热情好客,莫舒泰也断然不敢把自己的下场往好里想。 这下真是安危系于一线! 这种时刻,莫舒泰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由是他虽然心惊,却不至于立刻露出马脚。感受到被王丕马这么一问,来自周遭的目光顿时狠辣起来,如针般扎到自己身上,莫舒泰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双唇死死合在一起,就是不做声。 “莫小兄弟?莫小兄弟!”王丕马见莫舒泰不应,心中越加古怪,连忙催问,手还顺势推了他一把,不料莫舒泰身子一歪,竟然就这么摔倒在地。 “太——太厉害了。。。。。。”莫舒泰手足无措,面上全是讶异神色,看向刘老头的目光,仿佛是信徒在仰视神明。 “这位老先生,难道、难道就是传说中突破了金丹、十八言境界,几近飞升成仙的大人物。不然、不然怎么能够、能够身子不动,却好像瞬间移动一般,一下子就去到了霍小姐的身边?!” 一言既毕,跌坐在地的莫舒泰心中七上八下,紧张得双手十指都捏进了土里。 啧,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半吊子,原来是被刘堂主这么一手给吓傻了。霍家人众轻蔑地想道。 “哈哈哈哈,小兄弟谬赞了。老夫天资浅薄,哪里能达到那种登峰造极的境界?快快起来,起来。”刘老头客客气气地将莫舒泰自地上扶起,还亲切地替他拍了拍身上污泥。见他态度如此,又察觉到周遭的狠辣目光基本都被收回,莫舒泰这才如释重负,知道自己这番情急装傻生效,总算暂时维系住了霍家人众的信任。因为这番小插曲,霍家人众这才一一跟刘老头见面行礼。刘老头豪爽地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旋即就一步跨到霍思光担架旁边,俯下身子细细察看了一番,发现他面色尚算红润,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大手一拂,几个人就会意凑近,轻手轻脚地将霍思光连人带担架抬起,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刘老头所乘扁舟上。 刘老头从腰间抽出一把褐色短剑,抖剑鸣响,便有枝条从扁舟侧面长出,紧紧地与霍思光的担架缠绕在一起,又有较细的枝条自舟内底面升起,一圈又一圈地缠在霍思光身上,牢靠而不至于紧束地固定住了他的身子。 依旧是肩头不动,刘老头一眨眼又回到了扁舟之上,抱一抱拳,就率先带着霍思光逆流而上,朝云雾深处的山庄而去。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霍婉儿,默然地看着刘老头带着霍思光远去,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扯过莫舒泰就登上了另一艘扁舟。划船的家仆知道大小姐四少爷情深,不用吩咐,就卖力地念咒运起法术,驱使着小舟一路尾随刘老头而去。 在场的霍家人众,基本就是那晚酒店会面的人员,见状如此,都是眉头一皱,心道霍婉儿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这么亲近,倒是他们一众手下显得像是闲杂人等,看来真是因为那晚反驳上意而被记恨了。有念及此,几个人不禁朝为首的刘廷投去了埋怨的目光。刘廷察觉到了,只是把头一扭,冷哼出声。身处厚重雾气之中,不知方向,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情况令莫舒泰心中略生惶恐。 在刚才的小插曲中看来,霍家人众对他的疑虑,似乎不但没有减少,反倒又加深了。这之后,他必须更加谨慎行事,不然真被霍家当做了前来刺探的内奸探子,跟那群袭击绑架霍婉儿、霍思光的人归成了同党,那莫舒泰可就大祸临头了。 咽了一口口水,莫舒泰隐隐有些后悔——霍婉儿霍思光出事,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自己还这么草率地答应了霍婉儿的邀约,是不是太过见财眼看、鲁莽行事了? 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了,唯有见机行事吧。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句,莫舒泰捏了捏拳头,静静地等待着扁舟破开云雾,重见光明。 穿过云雾后迎来的第一缕阳光,逼得莫舒泰以手掩眼。他的独目透过指缝往远处望去,只见到依山建起了一片古典雅致的山庄,规模庞大,错落有致,其中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不透着古朴之气,足令观者叹为观止。 等到扁舟靠岸,莫舒泰双脚落到一个石造码头之上,仰头一看,只见跟前一座雄伟壮观的石牌坊,三间四柱,正中黑漆红框的匾额,上书四个金漆大字——“紫霞山庄”。 第436章 误闯 没来得及欣赏紫霞山庄的古朴雅致,莫舒泰就被一名管家匆匆引到了一间整洁干净的客房中。 年过半百的男管家唤人为莫舒泰添置好床被吃食后,不厌其烦地开始跟莫舒泰罗列起紫霞山庄之中,他这个外人所不能踏足的地方。将霍家禁地就这么一数,竟然足足花去了一刻钟的时间,紫霞山庄之大和禁忌之多,由此可见一斑。 地名繁杂又陌生,莫舒泰听着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生怕自己再有鲁莽举动惹来霍家人众怀疑,本就打定了闭门不出的主意,如此自然不会有机会冒犯禁地,所以听与不听,都是一样。 等到管家离去,莫舒泰一人坐在桌边,就悠然地开始吃起水果来。 霍家不愧是大世家,紫霞山庄所处位置如此偏僻,管家让人送上的水果却新鲜可口,仿佛是新摘的一般。品种之多,更是令莫舒泰这个穷小子讶异,其中还有单价颇高的榴莲。 闻着这逼人香气,莫舒泰迷醉之下,先拿起了一大块榴莲肉,一口咬下,香甜登时如炸弹一般在他口腔爆裂开来。受到巨大震撼的味蕾,就如同被狂风扫刮的麦穗一般,剧烈地颤抖。 “这他妈也太好吃了吧!” 惊叹一声,莫舒泰当下撩起后槽牙将几块榴莲饕餮殆尽。吃过这世上最为丰美的水果之王,满足之下,莫舒泰就暂时失去了对果盘中其他水果的兴趣,大字型躺卧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那个姓霍的话痨,听马屁王的口风,估计也是霍家一个少爷了。看着跟霍婉儿差不多大,是他的哥哥还是弟弟呢?啧啧。霍家人相貌都不错啊,看来爸妈长得也不赖。 莫舒泰扯过枕头枕在上面,继续想道:那话痨当初是不是有叫我来这里找他?好像有。所以这紫霞山庄除了这个诡异的结界入口,应该还有一个普通人也能找到的入口。 不对,我想这么多干嘛?霍家那群人现在都拿看贼的目光打量我,现在人也陪着霍婉儿送到了,钱我也拿了,还是赶紧找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来得好。不然按老天爷对玩我的热衷,也不知道拖下去会遇到什么屁事。。。。。。 夜长梦多!还是赶紧走吧! 打定主意连夜都不在这里过,莫舒泰一个猛子坐起,就推开门扇往外呼喊:“管家老哥!管家老哥?有人吗!帮忙找找你们霍大小姐好不?我有话要跟他说!” 一连喊了几句都没人回应,莫舒泰有些无语,又暗自懊悔自己一路上,竟然都没想到跟霍婉儿或王丕马留个电话。 再扯高嗓子试着喊了几声,依旧是人声入谷,空有回响,无可奈何之下,莫舒泰低声嘟囔道:“那个管家说了一大堆,也没说我不能出房吧?出去找管家佣人,应该不会犯禁吧?” 迟疑了一阵,去意已决的莫舒泰还是走出了房间,沿着走廊一路呼喊管家佣人。 蔚为大观的紫霞山庄,此刻仿佛停顿在了时间里。莫舒泰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千百回廊,踏过无数梯级,兜兜转转,竟然始终见不到一个人、得不到一声回应。他感到好古怪,不知不觉地,在心中生出了一丝警觉和恐怖。 妈的,难道这是什么圈套? 有念及此,莫舒泰的后背登时湿了。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那一番装傻充愣没能骗过霍家人众,还是被他们识穿了谎言,抑或者是他们拿捏不定,就故意设局来试探自己,布下了这么一个结界,将自己困在其中,好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假如真是这样,现在莫舒泰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乖乖在房间里待着。只是他回头一看,紫霞山庄的布局错综复杂,他一个外人没有人指引,哪里还认得清来路?贸然折返,就怕东闯西闯,真就不小心走到某个禁地之中,到时他就真是跳进滚筒洗衣机都洗不清了。 草,这下搞不好真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觉得自己就这么钉子一般定在原地,一样显得很可疑。进退两难之下,莫舒泰干脆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继续边走边大声呼叫管家佣人。 忐忑不安地又穿过几道回廊踏过几座梯级,莫舒泰双脚一踏实,发现自己这一路行来,竟然莫名其妙地从七八层楼高的楼台,去到了山谷平地上。 看见这片开阔平地,以及后头繁茂密集的林木之中并没有建筑的影子,莫舒泰叹了口气,准备折返上楼。只是他转身之时,目光一扫,发现这空地正中,盘踞着一块深褐色大石,大石上隐隐能看见插着个什么。 恰逢此时,天上云层积聚,将本来温煦的阳光遮蔽,阴影如地毯般铺落。那深褐色大石上插着的物事,仿佛对天地变化产生了感应,在阴影改过大石的一瞬,紫光闪烁,登时射出一道紫气,直冲天际,将云层洞穿。 这陡生奇变,一下惊得准备转身折返的莫舒泰失了神,那阵紫光之中,仿佛有股神奇的魔力,吸引着他接近。 鬼使神差地,打定主意不要做出可疑举动,战战兢兢生怕自己陷入了圈套之中的莫舒泰,动了。他迈出了一步,却不是顺迎折返的意志往后,而是朝着那道紫光往前。 一步,一步,又一步,犹如年小的男孩被冲天的火箭吸引住一般,莫舒泰着了魔一样,大脑空白,只记得往前踏步,逐渐拉近跟那团紫光的距离。 这陡生奇变,一下惊得准备转身折返的莫舒泰失了神,那阵紫光之中,仿佛有股神奇的魔力,吸引着他接近。 鬼使神差地,打定主意不要做出可疑举动,战战兢兢生怕自己陷入了圈套之中的莫舒泰,动了。他迈出了一步,却不是顺迎折返的意志往后,而是朝着那道紫光往前。 一步,一步,又一步,犹如年小的男孩被冲天的火箭吸引住一般,莫舒泰着了魔一样,大脑空白,只记得往前踏步,逐渐拉近跟那团紫光的距离。 那是、那是——剑? 当离紫光本体只剩下不到二十米距离时,莫舒泰终于看清了,那巨石之上倒插着的到底是什么: 这把剑通体紫色,剑身大半没入巨石之中;剑首缀有宝珠,宝珠后拖紫色长穗;剑格镶有宝石,居中一枚晶莹通透;剑柄剑身,均有精细雕纹。整把剑,珠光宝气,与其说是兵刃,不如说是华贵的装饰。 莫舒泰又朝前几步,很快就能攀上巨石,亲手摸到这把华贵长剑,他的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暴喝。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然胆敢染指紫霞剑!” 莫舒泰被喝得浑身一震,就这么一顿,那话音落下,便即有一道劲风袭来。他只感觉到后颈右臂一紧,整个人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第437章 冲突 “你、你是谁?!” 面贴青草地,感受着大地母亲的湿润清冷,莫舒泰这才清醒过来,一边出言询问制住自己的人身份,一边暗暗懊悔疑惑,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走近到这把紫剑跟前。 “我是谁?觊觎紫霞剑的狂徒!我还要问你是谁!你是受谁指使?怎么进来的?目标除了紫霞剑,还有什么?通通如实招来,我可能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背后郎喝中的怒意,一声胜过一声,莫舒泰听了,面露苦色,心想自己宵小奸恶的罪名这下是被坐实了,无论怎么辩白都是无用,干脆一言不发,以免越描越黑。 “不说?好,好,是条汉子,够硬气!我就来看看你能硬到几时!” “啊!” 那人抛下一句狠话后,当即发力将莫舒泰右手一扭,他吃痛之下,登时嚎啕出声。 “说不说?!” 那人每问一次,手上就加一把劲,莫舒泰的嚎啕分贝就高上几分。 “啊!” 最是惨厉的一声喊过,莫舒泰面色煞白,右手已然脱臼。 “厉害,实在厉害。” 看见瘫软在地的莫舒泰,面上布满冷汗,那人不觉可怜,心中反倒再生了几分厌恶。他冷笑着一晃右手,从腰间抽出了佩剑。锋利的剑尖甫一点到莫舒泰的后背,就有一颗豆大的血珠涌了出来。 “小子,我这把梅雪,剑锋犹如腊月寒风,被它切割,创口如遭朔朔寒风倒灌,会令人痛不欲生。现在我就要拿它在你背上画朵梅花。我真要看看,画到第几瓣的时候,你这条硬汉才会张口。” 那人对莫舒泰果真无半分怜悯,嘴上说完,手已经发力驱动剑锋挪动。莫舒泰又是一声惨嚎,浑身都因这阵剧痛颤抖起来。 “住手!” 眼见这片青葱草地就要被鲜血染红,一老一少两把喝止声,自两个方位齐齐响起。那人闻声一怔,虽不收剑,却也不敢继续折磨莫舒泰,回应喝止他的两人道: “姐,爷爷。这个人是奸恶之徒!” “不是!” 那把年少的声音来自霍婉儿。她飞身而起,落到那人身边一把夺过梅雪,否认得斩钉截铁。 那把年老的声音,却来自一名矍铄老头,下颌长须直垂到地,不见半点灰白。他自林中行来,眉头紧扣,呵斥那人道:“无畏!你说这少年是奸恶之徒,但你手段如此残暴,却又与奸恶之徒何异?老夫只是到林中取清泉一饮,没想到就发生这种事。” “爷爷,我——”制住莫舒泰的那人,正是老头口中的“无畏”。霍无畏还要辩白,老头却一瞪眼,命令道:“住口!先将这少年扶起!” 慑于长须老头权威,霍无畏不情不愿,也只有将莫舒泰一手扯起。因他动作粗暴,莫舒泰虽能强忍着不再呻吟出声,却止不住额上的豆大冷汗滴滴答答地打落。见状如此,长须老头又皱起了眉头。 莫舒泰站起身后,先看了看长须老头,再感激地朝霍婉儿道了句谢,然后扭过头去,看到那个拷问他的人时,顿时讶异叫道:“是你这个话痨?!” 霍无畏剑眉倒竖,恶狠狠回道:“什么话痨?!你这个贼子胡乱套什么近乎!” 莫舒泰一怔,又隐隐觉得眼前此人跟游轮所遇的那个,气质确实不同,脑筋一转,恍然道:原来是一对双胞胎。 尾随霍婉儿的一众人等来到,虽不明事况,但见气氛紧张,还是急急忙忙地跑到近前,正对着长须老头,在霍婉儿、霍无畏及莫舒泰三人后头围成一个半圆。他们方要跟长须老头行礼,那老头却大手一拂,令道:“你们先退去。” 腰弯到一半的众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忠字堂堂主刘老头刘正风抢出一步,恭谨道:“老家主,这小兄弟是大小姐带来,由属下引进山庄。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属下也有疏忽之责,所以属下斗胆,请问老宗主,是否能阐明事况?” 长须老头觉得刘正风说得不无道理,点了点头,先让莫舒泰说,再要霍无畏说。这两人就依言,一先一后讲述了方才的经历。 刘正风听罢,连忙唤来管家,责问为什么莫舒泰会一直找不到人。 那管家支支吾吾半天,才终于在刘正风逼问底下,坦白说是受了刘廷打点,要刻意冷落莫舒泰,这才引致了后面事情的发生。 刘正风闻言大怒,抬手就打了刘廷一巴掌,骂道:“不肖子!让大小姐四少爷受惊的事还没责问你,你竟然还敢如此胡闹!滚去思过堂面壁!” 四十岁出头的刘廷在刘正风面前,恭敬畏缩得好像七八岁的孩子,受了巴掌后,头一直垂着不敢抬起,等到刘正风训罢,他连应声都不敢,只是默默地倒退着,一直退到人群之外,方才挺起身子往思过堂跑去。 刘廷走后,刘正风真挚诚恳地跟莫舒泰道了一番歉,又跟长须老头谢罪,这才在老头的催促底下,带着一干人等离开。 “婉儿,你也去。” 霍婉儿点了点头,又看了莫舒泰一眼,就要调头离去。一旁不发一言的霍无畏也跟着转身,却被长须老头一把喝住。 “无畏,你跟莫小兄弟道歉了吗?!” 心想自己堂堂霍家三少爷,在自家地方,竟然要被逼着跟这么个外来人道歉。霍无畏登时心头火起,顶嘴道:“爷爷,紫霞剑是我们霍家圣物,这里就是我们霍家圣地!这个外来人擅闯圣地,想要染指圣物,我身为霍家子孙,当然有权力和义务制止!我没做错,不会道歉!” “混账!” 长须老头被霍无畏这一番顶嘴激得须发戟张,怒道:“霍无畏,这番话是谁教与你说的!什么霍家圣物!什么霍家圣地!我们霍家建紫霞山庄于此,为的是完成世代守护紫霞剑、等候有缘人的职责,而非图那近水楼台之利,以求占为己有!紫霞剑,乃是天下之物,此地,乃是天下之地,绝非我们霍家独有!” 第438章 尝试拔剑 霍无畏受了这厉声斥责,面胀成猪肝色,却不肯开口认错。 孙子如此不肖,长须老头既愤怒又失望,再也看不下去了,便连连摆手,催促道:“婉儿,快快带你三弟离开!老头子满腹火气,怕是要忍不住揍人了!” 霍婉儿一如既往的寡言,扯过霍无畏的手,也不顾他的挣扎,径直拖着他就往山庄行了回去。 不一会儿,宽阔的平地之上,只留下长须老头和莫舒泰两人。见老头面上怒意未消,莫舒泰讪讪然不敢说话,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得在尴尬的沉默之中苦等对方发话。 “唉。” 过了半晌,长须老头长叹一声,终于打破了沉默,他说:“无畏一心想成为霍家的中流砥柱,心中对力量藏了太多痴迷和执着,才会如此着魔,对于任何接近紫霞剑的人,表现得张狂而粗暴。这是他的心魔,是他的劫,无人能劝解得来。老夫不敢厚颜求小兄弟你能理解、原谅他,只求小兄弟不要被他伤了一事,耿耿于怀。在此,老夫特地代这不肖孙儿,向你赔个不是了。” 莫舒泰撇了撇嘴,心道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不原谅他,难不成还能死咬着他撒泼耍狠?有念及此,他也就淡淡笑了笑,接受了道歉,还连连客套说“老爷子不用这么大礼”。 长须老头对莫舒泰的宽容表现出了真挚的感谢,他一手轻轻抓着莫舒泰脱臼的右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抬,就在莫舒泰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他脱臼的部分接了上去。莫舒泰吃痛之下,慢了半拍才怪叫出声,但一晃手臂,发现右手虽然还有些酸麻乏力,但活动确实无碍了。 本来正专心地测试着右手的恢复情况,莫舒泰却感受到长须老头的目光,正定定地扣在自己身上。狐疑之下,他就抬起头来,这么一看,一老一少两人三目恰好对上,就在这个刹那,莫舒泰隐隐感觉到有一种冰凉感觉从独目中钻入,瞬息之间穿透全身,一直扎入到灵魂深处。 一个激灵过去,莫舒泰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与长须老头对视。方才那一下,他感觉自己犹如古代沐浴的女子一般,唯一的防线就是纸糊的窗子,长须老头只是发力一捅,就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 这种被侵入感,体验与前列腺检查无异,直令莫舒泰感到极度的不适和冒犯。 “呵呵,小兄弟不用紧张。老夫对你施的术,与你无碍。”长须老头双手负背,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紫霞剑自‘一’中化出,是超越三界的神物。它的独特之处,在于能引出人心底的本欲,更能将这种欲望深化,以至于用它者善则更善,用它者恶则更恶。方才你解释说,自己只是因为见到了紫色霞光,这才鬼使神差地往紫霞剑走去,这就是你的欲被紫霞所引的表现。老夫好奇,这才用‘无明慧眼’看了一下你。呵呵。” 长须老头一拈长须,忽地向莫舒泰做出“请”的姿势,说道:“来吧,小兄弟。既然你有意拔剑,那就试试看吧。” “什么?” 莫舒泰闻言一呆,不及反问,那长须老头已然看穿了他的疑惑,解释说:“正如老夫方才所说,这紫霞剑,是天下之物,这片地,是天下之地。我们霍家筑山庄于此,是为了守护有缘人,而非为了独占这三界神物。此处之所以不设围栏,不设守备,原因正是如此。但凡天下间有想来试一拔这紫霞剑的人,尽管来试!来吧,小兄弟,拔剑!” 话已至此,莫舒泰当然是却之不恭。他深吸了口气,爬到褐色岩石上,感到右手依旧麻痹无力,便郑重其事地抬起了左手。 在指头即将触到剑柄的一刻,莫舒泰忽地如触电般地将手缩了回来。长须老头还以为他有什么顾虑,方要开口宽慰,却听见莫舒泰很无厘头地来了一句:“老爷子,这紫霞剑和石中剑,谁是山寨啊?” 长须老头强压下自己的白眼,维系住难得的仙风道骨答道:“无独有偶。” 莫舒泰点了点头,伸过去的手却又再一次缩了回来,问:“假如我拔出了紫霞剑,紫霞山庄会归我吗?” “小子快拔!” 被他的厚颜逼出了脾气,长须老头朗声一喝,莫舒泰才终于乖乖伸手抓住了剑柄。剑柄入手,不觉冰冷,而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我能拔出来吗? 这么想着,莫舒泰的左手就发力想要抬起,不料这紫霞剑就像是有万钧之重,又如长在巨岩上的一般,任莫舒泰如何咬牙使劲,依旧纹丝不动。 “那个,老爷子,我拔不动。”莫舒泰淡然地说着,丝毫没有表现出遗憾或者失落。 长须老头对他这种豁达态度青眼有加,收回方才喝他的怒火,点头微笑道:“距离上一个被紫霞剑承认的有缘人,已经相隔两千余年了。无数次尝试的失败,早已令到紫霞的传说褪色。 是啊,得不到,用不到的传说,又有何用呢?时至今日,紫霞剑已经从能让人获得无上力量的神器,旁落成了一个象征、一个装饰。很多人对它抱着的态度,就跟凡胎买彩票差不多,试一试罢了,更多的人,则是不屑一顾。就连我们霍家子弟,也有不少人对继续守护紫霞的意义生出了怀疑。独独只有无畏一人对紫霞如此重视,但他的重视又偏偏偏离正轨。唉,真是讽刺,真是讽刺。” 莫舒泰对术者世界了解有限,听了长须老头这番唏嘘叹息,只大概听懂了紫霞剑的无用。 背后被霍无畏用梅雪划伤的地方隐隐作痛,莫舒泰难受得很,正想借此离开,回房休息。长须老头却突然一拍他的肩头,摁得他就地坐在褐色巨岩上,旋即盘腿坐下,与他相对而坐,悠然开口说道:“就让老夫,为小兄弟你说说紫霞剑和霍家的渊源吧。” 第439章 紫霞之昔 “说之前,先让老夫看看你背后的伤处。”说着,长徐老头就掰着莫舒泰的肩头将他转了一百八十度,扯开他的身上衣物,查看起莫舒泰被霍无畏割伤的位置。 “无畏实在太过莽撞了,好在只是皮肉外伤。”莫舒泰听老头如此说罢,耳边旋即响起一阵剑鸣,后背隐隐作痛的位置,就被蒙上了一阵温热,刺痛感慢慢就消融了下去。 “紫霞剑之名,其实是我们后人附会,因它原属于紫霞仙子,才会如此称呼。它本是化自‘一’的神物,与其说它是紫霞仙子的佩剑,倒不如说紫霞仙子是它的仙子。” 一边施术为莫舒泰治疗,长须老头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娓娓说道:“要说清楚它的来历,首先却要先说我们霍家是如何跟紫霞剑结缘。说起来,这件事在旁人眼里可能还有些不光彩。” “霍光死后两年,霍家因谋反而被株连九族。我们霍氏血脉,本应就此断绝,但先祖侥幸,竟在混乱中逃脱。年方二十岁的他,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才能,但偏偏性格放浪,不喜欢学术,只是个手无搏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面对朝廷的追捕,先祖颠沛流离,不过半年,终于被逼上了退无可退的绝境。在雷鸣蹄响的追逐之下,他一路逃到这座青山,这块巨石之旁。先祖自知必死,身为霍家子孙,又觉得束手就戮,有辱霍家门楣,见巨岩上插着一剑,就存了拼死一搏的念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信手一拨,竟然会有紫光冲天,旋即他就好似着了魔一般,舞动着长剑冲入军马群众,乱砍乱杀。” 说到这里,长须老头长叹一声,说道:“等到先祖清醒过来,他的面前就只留下了尸山血海。死里逃生本应庆幸才是,看着手中那把充满魔力的剑,先祖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了害怕。” “一曲兵马,整整五百将士,追杀一个文弱书生,却至于全军覆灭。汉军闻讯,既惊且疑,唯恐先祖逃脱,便另派大队人马星夜兼程而来。待到赶到此处,领军的将士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尸山血海,唯一的活物,乃是双手捧着紫霞剑,毫发无损,痴痴呆坐的先祖。被这匪夷所思的场景吓破了胆的将士将所见所闻回报上峰,惊诧于先祖的‘神威’,不知道他是神是魔的朝廷决意不再与先祖为难,只是将先祖的名姓自霍家族谱划去,权当霍家九族中没有此人,便算完成了九族株连。至于这山,自此就算是归于先祖,归于我们霍家了。” “自幼受圣人教化长大的先祖,陷入了迷惘。他本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只希望死得体面。但因为紫霞剑,他却杀尽了一曲兵士。虽未参与谋反,但他毕竟是戴罪之身,而那些兵士尽职尽责,只是奉命行事。 ‘他们何罪之有?他们何罪之有?他们何罪之有?’ 枯坐三日后,先祖如此仰天长啸三声,顿悟了。” “先祖亲手将所有被他所杀的兵士,一一好生埋葬。先祖背负紫霞剑,在所有坟前,足足磕够一千五百个头,便将紫霞剑重新插入这巨岩之中。多得有过目不忘之能,先祖虽然不曾学术,但耳濡目染,早将剑歌歌诀记得滚瓜烂熟。扎根于此山之中,先祖边苦心钻研,边筑庄繁衍。几近血脉断绝的霍家,就在先祖的苦心经营之下,重新兴旺起来。” “为赎去这滥杀无辜的罪孽,先祖引霍家一门,专心斩妖除魔,救世为民,不再踏足朝廷一步——” “咦?”莫舒泰皱了皱眉,插口问道:“老爷子,你说到现在,还是没说紫霞剑的来历啊?你们怎么知道紫霞剑是紫霞仙子的佩剑,还有你的先祖难道没有名字吗?” 长须老头抬手一拍莫舒泰后脑勺,见他伤口愈合,又将他一百八十度扭了回来,边着手治疗他受伤的左臂,边责道:“黄口小儿,急什么?要你插嘴。” “紫霞剑的来历,得于先祖的一个梦。那时先祖正值古稀之年,想起昔日种种,一时兴起,于深夜行到紫霞剑之旁,对剑独坐,不觉睡去。这一睡,他便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在梦中,齐天大圣孙悟空与众神相拼,力战不敌,最终投身于天火之中。紫霞仙子伤心欲绝,挺剑杀开了一条血路,随他一道投身天火。但她没想到,天火散去之后,她竟然是破碎虚空,来到了我们所处的这个陌生世界。在这里,孙悟空,只是一个传说。” “万念俱灰之下,紫霞仙子将紫霞剑遗弃于此,飘然东去,不知所踪。她用神识在紫霞剑上,留下了一段讯息。” 莫舒泰左手创口太深,治疗术式能做的有限。长须老头见也算帮他减缓了不少伤势,便收起佩剑,将莫舒泰扶起,抓过他的手,一把按到了紫霞剑的剑首宝珠上头,吩咐道:“集中注意力。” 莫舒泰乖乖依言照办,合眼凝神,心神一定,就有一把缥缈仙音自宝珠之中传出——“此剑乃超脱三界之物,若你能提起,必为有缘人,勿令它在尘世湮灭,被滚滚红尘所埋藏。” 长须老头双手负背,凝视着紫霞剑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梦,这个讯息。我们霍家的使命,除了济世为民,还多了一项为紫霞剑守候有缘人。晚年的先祖,提笔将他的经历、将与紫霞剑相关的事情,悉数记录在卷,为的是让我们这些后人,清楚这些渊源,明白自己的使命。” “只是至死,先祖依旧为当日所犯的杀戮惭愧。他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姓,甚至不准霍家子孙记下他的名字。先祖亲笔所书的书册卷籍,无一例外,全部都不曾署名。临终之际,先祖提笔写下‘紫霞山庄’四字,便即撒手西去。” “唉。” 长须老头说到这里,回身看了雕梁画栋、恢弘典雅的紫霞山庄一眼,长叹一声,顿足道:“可惜啊,后人不肖。今日的紫霞山庄,早非昔日的紫霞山庄。我们霍家子弟,因为‘六大世家’之名,久惯于骄奢安逸,又有多少,还真的能坚守这份崇高的使命呢?” 第440章 紫云阁会议 听完长须老头的说话,天色已晚,一如下午阳光被云层遮盖的时候,紫霞剑紫光闪烁,霞光就如涌泉般朝天空射去。只是这次是夕阳西沉,即便它凭神力拨开云雾,依旧不见耀阳。 管家被刘正风训斥后,对莫舒泰的态度明显恭谨谦卑了不少。吃过他送上的晚饭,莫舒泰无心再在山庄徜徉,干脆大字型躺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享受起这阵闲暇来。 有那个啰嗦的老头子罩着,霍家那些人应该不敢再轻易找我麻烦了吧?那就不妨在这山庄里,蹭吃蹭住几天。 刚刚长须老头那一番话,对莫舒泰来说有价值的信息不多。至于其中耐人寻味的地方,莫舒泰更加不懂。他只依稀记得,当初马小玲似乎跟老头一样,对于世家子弟的变化和行为发过同样的牢骚。莫舒泰对之,实在毫不理解。 这倒不能怪他。 以前的莫舒泰,穷的怕了,不是挣扎求生就是曲折求死。现在的莫舒泰,一心所想,则是变得更强,向庄邪报一箭之仇。试问出身如此、境况如此的莫舒泰,又怎么能理解术者大世家这种长于安逸而生出的种种负面? 对莫舒泰来说,努力博来安逸,就是天大的正面。 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了一阵,莫舒泰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便即猛地坐起,惊喜道:“这次我帮了霍小姐一把,也算间接救了她弟弟。借着这份恩惠,我要求拜入霍家门下,不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学术、堂堂正正地得到霍家的支持吗?哈哈哈!我真他妈是时来运转了!” 霍家议事厅,紫霞山庄紫云阁中。 “见过家主。” 三个男子齐声问候,向面南跪坐在厅堂正中的男子作揖行礼。男子略略颔首,示意三人坐下。三人依言而行,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地,下蹲的谨慎仔细,仿佛是得了三期痔疮。 坐在正中,地位尊崇的男子,气宇轩昂,虽双鬓斑白,英俊的面貌却犹如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般透着蓬勃朝气。此人正是霍家现任家主,霍婉儿、霍无忌、霍无畏、霍思光的生父霍无疾。 至于向他行礼的三名男子,最长的刘正风年近古稀,最幼的也过了知天命之年。他们三个,分别是霍家十字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德”中,忠字堂、礼字堂和仁字堂的堂主,于霍家之中,地位仅次于身为家主的霍无疾。 “禀家主,经属下回报,袭击大小姐的一干人等的身份背景,如今依旧查无线索。这些人静心准备如此,幕后主使眼见失败,恐怕也不会就此罢手。”忠字堂堂主刘正风说道。 “哼,这还用查?后天就是元旦,现在距离凌云阁大会召开不到一个月。会干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的,除了那些极力抗拒凌云阁达成,抗拒被正式收归于我们六大世家旗下的小世家,还能有谁?”礼字堂堂主霍刚言语粗豪,如果不是碍于霍无疾在面前,他的口中,肯定早就****和别人的妈齐飞了,跟他顶着的“礼”字,实在八竿子都打不着,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 “霍刚堂主所言有理。这件事,确实很大可能是那些小世家从中作梗。最近不但各分舵有传来情报,提到种种关于小世家做的小动作。就连紫霞山庄对外的入口,也出现了好些鬼鬼祟祟的身影,怕是来摸索结界的突破口,以来进到这山庄主体的啊。家主,这些事情,断非偶然,蠢蠢欲动的小世家们,可能真要对我们六大世家不利了。”仁字堂堂主霍聪年纪最幼,跟霍无疾、霍刚实是互为堂兄弟。但霍家立有家训,只要是在紫云阁中,就只论职责,不谈亲疏,所以他们都互以职位称呼,不敢怠慢。 “嘿嘿,不利?”霍刚不屑道:“区区几个小世家,能奈我们什么何?让他们来!来一家,我霍刚杀一家!来两家,我霍刚杀两家!就算是为市里的殡仪馆增加业绩了!” 刘正风闻言,连连摇头驳斥:“霍刚堂主此言差矣。倘若来的小世家真的只有一家两家,我们霍家自然不惧。莫说两家,就是十家,我们霍家一样不会露半分难色。问题当今对凌云阁不满的小世家,可不止十家。 霍刚不忿,还要再说,霍聪却抢先开口附和刘正风的判断,说:“我跟刘堂主看法一样。凌云阁一事,旨在将本为精神领袖的六大世家,变成实质领袖,要将各个小世家纳为附庸。这在根本上,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小世家们会联合反抗,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我们确实该早做准备。” “家主,”霍聪略一沉吟,作揖禀道:“在属下看来,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借大小姐四少爷被袭击一事,顺藤摸瓜,查清到底有多少小世家在暗中活动,准备向我们六大世家,尤其是我们霍家动刀戈。” 刘正风点头赞同。霍刚双手环胸,觉得他们两人认为霍家需要早做防备,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为此感到极为不满。 霍无疾一直静静听着三人的说话,不发一言,直到霍聪献议,他依旧没有回应。这个大世家之主,只是好整以暇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就好像眼前的三人,和霍家如今遇到的问题,跟自己全然不相干一般。 刘正风、霍聪、霍刚三人见状如此,也不敢催促,只是静静等着霍无疾发话。 良久,霍无疾将擦得一尘不染,光洁可鉴的长剑凑到嘴边,轻轻吹一口气,听着薄如蝉翼的剑身微微抖动所发出的颤音,满意地笑了。 他信手提剑几划,一段乍听简短,实则富含无限意蕴的剑歌响过,就在三名堂主尚沉浸在余韵之际,霍无疾的佩剑已然如流星般射出窗外,尽情地翱翔于夜空之中。霍家人暗地里将霍无疾这个习惯,叫做“遛剑”。 “查有几个小世家参与了?应该查的,是哪几个世家没有参与吧。” 第441章 侵入 “家主的意思是?”刘正风眉眼低垂,小心翼翼地问。 “哈哈,正风,你真是越老越世故了。不必因为怕我动怒,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婉儿和思光遇袭,一直到婉儿脱险主动发出讯息,新江市分舵那些人方才做出反应。要么他们故意装作不知,要么袭击者完美地躲入了新江市的监视死角,无论是哪种情况,其意义都是不言自明的。” “有内鬼?!”霍刚一惊一乍地大喊出声,还唯恐刘正风霍聪两人比他还迟钝,连忙推了这两位同仁一把,却没察觉到他们冷汗涔涔,眼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说吧正风,查出什么了?”霍无疾面带笑容,威势却如波涛涌出,压得刘正风心弦紧绷。 按年岁,刘正风其实是霍无疾的长辈,但论气势,两人之差别犹如雄狮与白兔。 “回家主,属下一心,只是想先调查清楚事件,以免家主在百忙之中,还要受无用的信息滋扰,这才暂不上报,绝无半分欺瞒之意!请家主恕罪!自得到小姐遇袭的报告以来,属下暗中查探,确实,确实查到了分舵中部分人员的一些异常举动。但如今尚未查有实据,以证明他们跟袭击者勾结,所以属下斗胆——” “杀。” 刘正风额头贴到地上,字斟句酌,如履薄冰,就希望能多争取一些时间,以免造成冤案。只是他话未说罢,霍无疾斩钉截铁的无情斩杀令已然劈到。无可奈何,刘正风也唯有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他很清楚,这一声“是”所牵连的,可不会单单是涉事几人的项上人头。 这个结果,霍聪丝毫不感到意外。他同情地看了一眼仍旧伏在地上的刘正风,心中已经在盘算起,如何配合刘正风,将这些人的“罪证”安排得滴水不漏,方好服众。霍刚则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连说“该杀”,开心得像圈养母猪生了猪崽的屠夫。 “外围子弟也罢,归附于我们霍家的小世家也罢。他们大多看中的,只是霍家这块招牌,不过是唯利是图、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一有宵小作乱,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倒戈相向了。呵呵,我们霍家,还真的是被人看得低了。” 捕捉到霍无疾眼神中一掠而过的骇人凶光,霍聪有些心悸。霍无疾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中滔天杀意,却也就只有霍刚这种脑中充满肌肉,连下半身都不会思考的蠢人察觉不到。 霍聪对霍家的实力足够自信,他尤其笃信,经过他这几十年运筹帷幄、精心经营,今日的霍家,绝比过去任何时候的霍家都强大。 他肯定,这份强大,足以镇住绝多数人。所以他愿意纵容霍无疾一定的任性,像杀几个有勾结外敌嫌疑的外围子弟,无伤大雅,不会掀起什么波澜。但他断不能白白看着霍无疾乱起杀心,因为这么一个苗头,就贸然去动依附于霍家的小世家们,这种鲁莽的举动,只是自斩羽翼。 “家主,属下的看法略有不同,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深谙霍无疾脾性,霍聪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安抚他的情绪,镇住他的杀心。 “讲。” “回家主。属下以为,那些忤逆这么做,不是看轻了我们霍家,而是深深地忌惮我们霍家。” “哦?”霍无疾上身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霍聪,问:“此话怎讲?” “正因为忌惮,他们才会如此精心准备、不择手段,才会在这么一个当口,抢先向我们霍家做出了试探。纵览六大世家:刘家欺世盗名,不过是纸老虎;张家自甘堕落,愿做刘家爪牙;诸葛家隐遁山林,不问世事;马家高度世俗化,跟术界的交涉,还不如跟凡胎的多;尉迟家则食古不化,成员虽精,却屈指可数。唯有我们霍家,精兵强将,雄狮近万,这才一举斩获了‘最强’之名。” 霍聪刻意在此停顿,抬眼偷窥霍无疾表情,看他神情轻松,心下大定,便继续说道:“他们大胆先来冒犯我们霍家,固然愚不可及,但也能看出,他们心中以为当今天下,只要打倒了我们霍家,其他五大世家也就迎刃而解,就相当于站到了世家的巅峰,凌云阁之事也就因而被破。家主明鉴,这不就代表着他们深深忌惮我们霍家,以我们霍家为泰山北斗,以家主你为术界尊主吗?” “哈哈哈哈,好,好!” 霍无疾拍手称快,豪言道:“依霍聪堂主所言,这群蚍蜉乃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倘若他们当真狂妄如斯,要来撼我们霍家这棵大树,我霍无疾就要让他们尝尝,何谓粉身碎骨的滋味!” 紫霞山庄外,竹林。 乘着夜色,一个瘦削的黑衣男子,轻盈地从搭载着霍婉儿莫舒泰到来的那辆商务车处折返,双手将一件物件递给了一个独眼中年人,低声报告道:“报告。经核对,这辆车确实是搭乘霍婉儿霍思光而来的座驾。这个发信器,也确是我们的人所设置的。” 独眼男子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这片世外桃源,又回转身去,看了看被他们破开的结界入口,咧嘴笑了:“霍家这群蠢材,在霍思光身上检查来检查去,却没想到检查检查这辆车。我还古怪,信号怎么会在一个拐角消失了,还以为是霍家的蠢材们智力回升,终于发觉了异样。没想到,没想到~” 独眼男子张开双臂,仰望远处那一道冲天霞光,感叹道:“霍家果真别出心裁,竟然将结界入口设在这里。也难怪啊,如此美景,当然要挖空心思,好好保护了。” 拍了拍瘦削黑衣男子的肩头,独眼男子鼓励说:“你立了大功,今晚如果可以,争取活着离开。” “报告!属下身为死士,战死在霍家狗的尸骸上,才是我的无上崇光!”瘦削男子的目光坚毅而锐利,跟他的身材全不相称。 “好,好。”独眼男子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左手将黑色面罩戴上,右手朝前一比,就有十数个与他装扮无异的黑衣人,如狩猎群狼般钻入了竹林,借着夜色掩映,疾风迅雷地往紫霞山庄扑去。 第442章 紫霞血夜(1) “婉儿你来。”长须老头招了招手,将候在昏迷的霍思光旁的霍婉儿唤了过去,引着她一路回到自己房中,关起门来,要她端端正正地坐好。 沉吟了一阵,与霍婉儿相对跪坐的长须老头摇了摇头,说道:“婉儿,眼下暗流涌动,可以预见一场大风波就要到来。你年岁尚幼,又不谙世事,爷爷怕你,会在这场风波中吃亏啊。” 霍婉儿眨了眨眼,问道:“爷爷说的是凌云阁?” 长须老头点了点头,问:“婉儿,你可知道凌云阁一事的来龙去脉?” 霍婉儿认真答道:“凌云阁,是由刘家提出建立的组织。旨在实际建立由六大世家领导各小世家、在野术者的体系。换言之,是希望借此统一术界。” “婉儿,”长须老头一敲桌子,问:“你觉得刘家如何?” “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恩。” 无论是马小玲、尉迟及第还是霍家,他们对刘家的态度都是出奇的一致——一致的鄙视。 “刘家野心不少,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希望团结术界的力量,以抗衡地府的掣肘操持。实则谁都清楚,那刘不比心里存的是什么心思。那你说,无疾——咳,家主为什么会答应这个提议,甘愿与这种鼠辈为伍?” 霍婉儿瞪大一双妙目,只是摇头。 “婉儿不知。” “因为你的父亲,是真的存了心思,借此团结术界与地府抗衡。所以婉儿,接下来的日子,会万分凶险。小世家会发疯一般抵触凌云阁的促成,而凌云阁一旦促成,你的父亲也会引领霍家,跟刘家展开一场明争暗斗。” “婉儿不怕。”霍婉儿率直应道。 “你不怕,那思光呢?” 被长须老头这么一点破,霍婉儿登时变得局促不安。她突然意识到,如果长须老头所预言的局面成真,那她的弟弟霍思光也会一道陷入险地。到时除了自己,包括自己的父亲在内,霍家又会有几人真心实意地保护他? “婉儿你心系思光安危,那就应该妥协了。接下来这段时间,就将思光留在山庄之中,这样他才——” “不可以!”霍婉儿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能因为思光。。。。。。就将他软禁在山庄里。他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也没人愿意花心思陪他。他喜欢外面的世界!我要继续将他带在身边。” “只是几个月时间,你也不愿意接受吗?”长须老头怜惜地摸了摸霍婉儿的头,劝道。 “不愿意。”霍婉儿说:“当初我好不容易才将思光从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带出去,现在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回来。” “死气沉沉吗?”长须老头抚摸霍婉儿的手有些颤抖,他苦笑出声,说:“是啊。自从你二弟身死,你母亲哀痛之下早产,随即去世,而思光也因此。。。。。。你父亲性情大变,这紫霞山庄就变得面目全非。你变得寡言少语,也就因为思光愿意多说话;无畏着了魔一般要变强;无忌则把这家当成了客栈。唉。你不要记恨无疾,他是爱思光的,只是在他心里,思光跟你母亲的死联系在一起。他悲痛欲绝,才会迁怒于思光。” 霍婉儿别过头去,并不接受长须老头的说辞。 “罢了,罢了。婉儿,爷爷这次喊你过来,早就知道你坚决不愿意将思光留在家中。既然如此,你就带着思光到海外暂避一段时间吧,离这里,越远越好。” 霍婉儿迟疑片刻,顺从地点头答应。 “还有一件事。”长须老头抓着霍婉儿的手说:“爷爷看得出来,你颇为信得过那个姓莫的小子。好眼光,好眼光,爷爷用无明慧眼看过他,他的灵魂虽然浑浊,但有一丝清明坚守,确实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更重要的是,他不简单!” 霍婉儿一呆,狐疑道:“那个人的实力,可能连灵丹都未达到。顶多就能用九或十符的样子,还是个始灵。怎么不简单?” 长须老头回道:“一时三刻,爷爷也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那小子眼下实力是弱,但他体质怪异,爷爷不曾一见。他的胸口、他的左臂,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在涌动。爷爷说不清楚这是什么,但相信,如果他能得到良师指点,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 长须老头一把抓起霍婉儿的手,说:“所以爷爷希望,如果你要带思光走,或许能把他也带上。爷爷看过分舵调查来的他的背景资料,无依无靠,是个孤儿,正好,正好。你现在虽然只是十二言境界下级,但你受过霍家顶尖的正统教育,要为他打好基础,绰绰有余。婉儿,好好考虑下,将他纳入到霍家旗下,说不定他以后,就能成为保护你、思光,甚至保护霍家的依托!” “啊切!”莫舒泰擦了擦鼻子,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喷嚏全不在意。 一想到自己有机会进入霍家,接受首屈一指的正统术式教学,他就兴奋得连忙爬起,盘腿坐于床上,开始冥想用功。 过度的兴奋,令他无从全心全意地进入到忘我境界。尝试了好几次,浪费了半个多小时,冥想依旧断断续续,莫舒泰一拍额头,独自笑了出声。 哈哈,这事八字都没一撇怎么就这么兴奋,我以前不是这么乐观的人啊。 莫舒泰知道,自从在希望村心境大变,他的心中,燃起的不单是复仇之火,还有希望之火。他彻彻底底,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心求死的孤苦少年了。 站起身来抻了抻身子,莫舒泰想要推门到外头,呼吸呼吸星夜林下清凉的新鲜空气。他刚迈开步子,忽地捕捉到了一丝细不可闻的脚步声,这声音,分明是从门外回廊拐角处而来。 霍家的佣人素质极高,走路几乎都是踮着脚点,但莫舒泰能断定,来人定非霍家佣人。因为这脚步声,不是轻手轻脚,而是刻意掩藏,却因为地板木材松软,落脚导致木材变形而带出的些许“吱呀”声。 “妈的,来者不善啊。”莫舒泰心中一紧,隐隐感到,自己的九煞追魂和老天爷对他的玩心,又发作了。 第443章 紫霞血夜(2) 一条银色的弧线蹿进房来,在房中唰唰打了几个转,见里头没人,一个黑衣人方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房门,往后方一打手势,领着人众进到了里头。 用埋地术躲到了墙里的莫舒泰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他暗暗庆幸自己因为穷而养成了节约用电的好习惯,冥想的时候都会顺手关灯。若非如此,这行不速之客闯进房中,发现灯亮着却没人,肯定会搜查一遍。那时自己的埋墙术会不会露陷,真就说不准了。 节约用电,果然是利国利民啊。 二十一名黑衣人悉数进到房中后,挤了个满满当当。为首的那名独眼男子低声开口道:“这一片,是紫霞山庄长期空置的区域。进到这里,计划就算是顺利开展了。依据情报得来的山庄内部构造并不完整,一会各位只能随机应变。记住,妇孺能不动就不动,但那些最为核心的目标,一旦遇到了,不惜任何代价都要。。。。。。” “队长!”一个眼尖的黑衣人察觉到床铺散乱,随手一模,惊叫道:“这被褥有余温!” “妈的。”独眼男子咬了咬牙关,低喝道:“行踪很可能暴露了!既然这样,立刻行动!不再需要有任何顾忌!我们要在这紫霞山庄,写下震撼术界的一笔!” 二十名黑衣人得令,毫不迟疑就从窗门蹿出,就着夜色潜入到紫霞山庄的深处。那独眼男子留在房中,遥遥忘了远处的紫云阁一眼,哼出一口气来,这才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漆黑之中。 黑衣人走光了,憋气到了极限的莫舒泰当即从墙中钻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听到“床有余温”时,他一颗心真的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自己始终难逃一劫,却没料到黑衣人们会如此雷厉风行,立刻展开了行动。 还没喘顺气来,莫舒泰就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起,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这紫霞山庄,刚刚迷路闯祸的他,比那些黑衣人还要不熟悉。 “轰!” 正彷徨之际,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却惊醒了莫舒泰,紫霞山庄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在是非之地中,与其乱动,不如不动。 “啧。” 独眼男子轻啐一声,独目中闪烁着凶光。 这一声巨响,是炸弹爆炸声。这意味着有一名黑衣成员,在濒死之际引爆了贴身所藏的炸弹,为自己此行的使命,贡献了最后一点生命之火。 独目男子对霍家嘴上轻蔑,心中却不敢有半分轻慢。再加上这次行动的成员之中,虽然个个都存了死志,但良莠不齐,所以他早料到,一旦成员跟霍家好手发生正面交锋,很可能会迅速溃败。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从那房间解散到现在,不过过了短短两分钟! “兄弟,希望你真拉上了垫背的,不然这一把,可就亏大了。”独眼男子右手握拳一敲心口,脚下速度登时又加紧了几分。 “别!别开枪!” “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们!我们只是。。。。。。” “啊啊啊!” “Pang!Pang!Pang!” 震耳的枪响将哀求和惨嚎都盖了下去,血光飞溅,令本来鲜活的生命陷入了沉默的泥沼中。 对于眼前的惨烈景象,属于黑衣人行列的王欢有些不忍,一拍他那正意犹未尽地吹着枪口热气的同伴肩膀,便轻声劝道:“七号,队长说了,妇孺能不动就不动。他们只是无辜的佣人。” 这些黑衣人互相不知道姓名,只以数字代替称呼。 “嘿。”七号不屑地晃开了王欢的手,不屑道:“队长也说了现在不用有顾忌。什么无辜,他们是霍家的佣人就不无辜。你现在来装什么善人?我们这二十一个人进来霍家,就是为了杀人的!” “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正争执之际,一个听见枪声赶来的霍家子弟就从洞开的门扇钻入,他戟指怒喝一句,待到看清房中尸体之时,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们,你们竟敢来霍家杀人?!” “Pang!Pang!Pang!” 热烈回应这声质问的,是七号的三声枪响。那霍家子弟震怒之下,警戒不失,就在七号扣动扳机之际,他弯身就地一滚,躲过三枚子弹,还就势拔出了佩剑。银光闪动,剑鸣铮铮,他长剑一甩,一道“银弧斩”就朝王欢七号两人倒劈过去。 “噹!” 七号抽出圆盾挡下银弧斩,王欢则点地后撤,一撒符纸唤出银色弧光盘旋在手,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名霍家子弟。 “可以啊,今晚看来有得打了。”遇上了硬手,七号不惧反喜,狞笑着打量起那霍家子弟来,宛若鬣狗在打量腐肉。 “七号,别大意!” “闭嘴吧你十一号。”七号对王欢的提醒厌烦透顶,一甩手回绝,就抬手指着那霍家子弟说:“喂,老子让你死得有名有姓。报上你名来,老子让你跟这群臭婆娘,在阴路上一起做个伴。” 那霍家子弟长身而立,长剑斜指地面,剑身寒光凛凛,却不比他眸中闪光逼人。 “嗜血狂徒,今日我霍长青就要手刃你二人,替天行道!” 爆炸声响的一瞬,霍家旋即警笛齐鸣,偌大一个紫霞山庄,登时炸开了锅。自山庄建成,结界布好以来,被外敌入侵到山庄腹部,这可是千百年来头一遭。 长须老头和霍婉儿爷孙两人,一直在房中叙话。听见声响,霍婉儿心头一紧,毫不迟疑就箭也似冲出房外,直往霍思光房间赶去。长须老头紧紧尾随在后,心中思潮起伏。 在半道上,一个落单的黑衣人恰好跟这对儿孙相遇。 这些黑衣人来之前,全都记熟了霍家宗支血亲的模样,这狭道相逢,那黑衣人一眼就认出霍婉儿和长须老头的身份。他自知不可能是长须老头这个霍家老家主的对手,高呼一声“宁死不屈”,就咬紧牙关奋力朝霍婉儿冲了过去。 霍婉儿毫不退却,右手一翻祭出青剑就要迎击,长须老头白眉一挑,却看出了这人举动的不寻常。联想到方才那声爆炸声响,他心中闪过了一个凶险的揣测,惊诧之下,不敢让霍婉儿迎击,身子唰地消失不见,转瞬就出现在那咆哮着的黑衣人身旁,左掌信手拍出。 那黑衣人受了长须老头一掌,并不觉得痛,只是感到自己全身被一股巨力束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到了一边,直至破墙而出。 “宁死不屈!宁死不屈!” 那黑衣人试着挣扎,可惜裹挟他的巨力强大无匹,仿佛是一座山捏着他一般。徒劳地挣扎了一阵,黑衣人自知无用,再次当空咆哮了几句,身上炸弹爆炸,就将他的咆哮,变作了半空中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响—— 轰! 看着空中狰狞火光,仿佛幻化成了一张怒目的面孔,长须老头的须发在晚风中凌乱成一团,喃喃道:“大厦之将倾,大厦之将倾啊。。。。。。” 第444章 紫霞血夜(3) 除去那黑衣人后,长须老头和霍婉儿爷孙脚步更急,好在赶到霍思光门前时,他们发现没有半分被侵扰的迹象。 “思光!” “大小姐,老宗主!” “呜呜呜,终于有人来了!” 霍婉儿一撞开房门,医生大姐和护士小欣顿时如释重负,连忙扔下手中的防身武器扑了上去。主仆简短寒暄之后,霍婉儿心急火燎地去到霍思光身边,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婉儿,你带着她们两个,抬着思光一道撤进山庄地道之中。外来人就算得到了山庄内部结构的一定情报,也定然不会知道山庄地道这种唯有嫡系子弟才能知道的地方。爷爷,还要去保护那些手无搏鸡之力的妇孺。” 霍婉儿郑重地点了点头。 长须老头摸了摸这孙女的头,保证道:“婉儿,爷爷断然不会让那些狂徒伤害到你们姐弟的。相信爷爷。” “是。” 得到霍婉儿的应诺,长须老头一拈长须,长剑斜指地面,便转身飘然而去。 霍婉儿看了医生大姐和护士小欣一眼,吩咐道:“我来扛着思光,你们两个跟着我,不要落单!” “好的小姐/呜呜我肯定不会跟丢小姐的!” 医生大姐毕竟跟随霍家久了,也见过大场面,在这种境况下依旧能保持镇定。小欣始终年少,没遇过什么风浪,只是几声爆炸声就吓得她哭得梨花带雨,不能自已。 霍婉儿不再二话,左手圈过霍思光腰部就要将他扛到肩上,没料到霍思光会猛地弓起上身,右臂一甩,赫然是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了霍婉儿! 霍婉儿万万料不到这个最为亲近看重,还有着轻度智障的弟弟会暴起发难,针对的对象竟然还是自己,全无防备之下,寒光划过,即便她的条件反射能力极其出众,仍旧无可避免地被割伤了左臂。一道细长的豁口如蜈蚣般爬在霍婉儿的雪肌上,不住地往外涌出猩红的热血。 “啊!” 就在霍婉儿遇袭的同时,一声尖叫从她的身后传来。为免落入腹背受敌的处境,霍婉儿顾不上反应霍思光的异常是怎么回事,脚尖连点,就如海鸥滑翔般往侧边滑出了数米,青剑一抖,战意陡生。 “唉,年纪大了,心就软了。小欣这丫头天真活泼,我真是舍不得下手杀她。”医生大妈将昏厥过去的小欣抱到一旁,这才悠然地转过身来看着霍婉儿。一旁的霍思光则像只忠诚的小狗一般,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拦在医生大姐身前,闪着寒光的匕首尖头,直直指着数米之隔的霍婉儿。 “你对思光做了什么?”霍婉儿柳眉倒竖,怒气在胸腔中如江水翻腾。 “大小姐放心,我跟思光朝夕共对,早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我也不愿意伤害他,或者大小姐你,能乖乖配合我一下,束手就擒?”医生大姐边温柔地抚摸着霍思光的头顶,边笑意吟吟地看着霍婉儿道。 “你到底对思光做了什么?!” 医生大姐取出头筋将长发扎起,除去白色袍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怒不可遏的霍婉儿面前,优哉游哉地整理起装束来。 “你!”霍婉儿青剑一抖,霍思光就随之有所反应。他脚下踩着有规则的步子,左右腾挪,将自身化成了一道肉墙,死死地堵在了霍婉儿进攻的路线上。 “看来小姐对我们这些旁门左道,缺乏认识啊。我对思光少爷用的,是蛊术。” 医生大姐将宽松衣衫的口子绑紧,确定衣服对动作灵活的影响降到最低幅度了,双手一晃,凭空变出了数根手掌长的银针来。 “霍家赫赫威名,我潜伏的这些年,一直都非常小心,对思光少爷下蛊,一直尽可能地采用小量的方式,逐渐,逐渐地控制他的心智。也是机缘巧合,思光是个苦命的孩子,因为早产而智力有损,这才轻易地被我的蛊术操控,还不容易因为举动的偶尔异常被你们看出端倪。” 说着,医生大姐就挺起一枚银针,干脆地扎入了霍思光的百会穴中。手掌长的银针没入小半,霍思光因而仰天长啸,呼喊声雄浑而狂暴,久久不息。 “你这个毒婆娘!快住手!” 霍婉儿投鼠忌器,尽管心中早已将医生大姐开膛破肚千次,但她的青剑,却自始至终不敢挺进哪怕半寸。 “呵呵。”医生大姐看着霍婉儿,面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说道:“霍小姐,我说了不愿意伤害思光。但思光到底会不会受伤害,那,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医生大姐左手一指,得到指令的霍思光,当即狂性大发,挥舞着手中匕首,咆哮着就往霍婉儿砍了过去。 “思光。。。。。。” 霍婉儿咬着牙关挥动起青剑,只敢防守,不敢进攻。她使出浑身解数,将手中长剑舞成了一道青影,为的不仅是不让霍思光伤到她,更是为了让霍思光不伤到他自己。 姐弟二人一攻一守缠斗了数十合,饶是霍婉儿剑术不俗,在霍思光豁出性命的狂攻底下还是难免受到了创伤。微弱的伤口逐渐积累,慢慢就开始影响起霍婉儿的动作来。 “嗬!” 一声朗喝,霍婉儿拼着被霍思光刺到左肩的危险,抢准空隙横剑一扫,生生地将霍思光往后倒逼了几步,旋即手腕急运,以寻常两倍的速度舞完了一段剑歌,剑尖一指,就往医生大姐射出了一道雷霆长枪。 见状如此,医生大姐眉毛扬起,赞赏地吐出一声“厉害”,肩头一斜,就轻易躲过了长枪的袭击。 一招不得手,霍思光转眼又扑了过来。霍婉儿不愿意再这么继续缠斗下去,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房间的窗前,倒朝后翻身一跃,伴随着“哐啷”脆响,整个人便即破窗而出。 “思光,追。” 医生大姐好整以暇地向霍思光下达了追杀令,看着他年幼的身躯随霍婉儿一道消失在了窗台之下,转身走到自己的医药箱前,将所有双氧水通通倾倒在地,一把火引燃了霍思光的房间,尔后便扛着护士小欣,闲庭信步般沿着回廊往紫霞山庄的深处走去。 第445章 紫霞血夜(4) 莫舒泰本来想要不动如山,无奈那群黑衣人在山庄内四处点火。紫霞山庄清雅古朴的纯木构造,顿时成为了上佳的助燃物料,火势连绵,就着晚风席卷而来,眼见就要烧到身处的房间。出去可能被杀死,不出去肯定被烧死,莫舒泰自然脚下生风直往外跑,宁愿死得像个壮士,也不想死得像只烧鸡。 当然,能不死是最好的。 跑出房间,看到紫霞山庄已经化作一片盘旋着惨叫的火海,莫舒泰心头大震,惊讶道:来的黑衣人数量不多啊,霍家不是六大世家吗,怎么会被搞得这么惨? 正如霍聪自信的一般,霍家日益强大,自斩获“最强”之名后,在术界中的地位当真是如日中天。这种过分的安逸削减了霍家宗支,也即是紫霞山庄中人的危机感。他们鲜少去到一线,缺乏刀尖上舔血的经历,偶有历练,也是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进行。久活于这个结界之下,耳目都浸染在这片怡然的桃源山水之中,霍家宗支的大多数人,根本不曾设想过,山庄竟然会有遇袭的一天。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尽管霍家宗支子弟大多是在温室中练习顶尖的技艺,但顶尖终归是顶尖,如果单纯按境界计算战力值,霍家子弟还是远胜于这群黑衣人的。由是身为宗支子弟的霍长青,以一敌二,虽然吃力,却还是凭着稍显不足的实战经验,跟对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妈的,这霍家狗好难缠!” 七号暴喝一声,挺着盾牌蛮横地朝霍长青撞了过去。霍长青忙侧身躲过,却又迎上了王欢的银弧劈砍。霍长青不乱,手中长剑如碟飞舞,凌厉的剑气密密麻麻射出,硬是打散了王欢的银弧,旋即回身倒刺一剑,剑尖跟七号的铁盾一碰,“噹”的一声巨响,他便借着这次碰撞的反作用力,腾地往后撤出了七八米距离,紧紧贴到了墙边上。 持盾的这个使言咒,擅长加强型咒术,擅长肉搏; 使银光的这个,银弧劈砍强度不弱,似乎是金系。 霍长青心中快速将两人的战斗特点概括了一遍,眼见七号又顶着盾牌硬撞了过来,他忙展开身法,一边与两人周旋,一边盘算对策。 一个近攻纠缠,一个远攻伺机发难,相互配合,确实难缠。要破局,先要击败这远攻的恶徒。 心念既定,霍长青便凝神运气,专心致志地寻找着王欢七号这队组合的破绽。 七号性急,王欢偏稳,这两人性格不合,又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这次联手全属偶然,试问他们的配合又怎么能做到天衣无缝。 就在霍长青与七号又一次你来我往的交锋之际,王欢正要蓄力发招,却没料到七号会出乎意料地抢攻一招,一下子将他暴露在霍长青的进攻范围底下。 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霍长青心中暗叫一声,劲道急发,左足侧踢饶过七号的阻拦,身子未落地,右足已然猛地蹬出,他的身子当即如飞箭般****而去。 霍长青手臂一晃,带着长剑电伸电缩,剑芒顿时就如流星雨般飞散,在半空中炸开了花,星星点点,悉数朝王欢单薄的身躯射去。 事已至此,王欢自知绝无半分躲闪退缩的余地,他含怒喝出一声,右掌嚯地朝前一拍,登时将自己满腔的不甘、愤怒和恐惧唱做言咒,裹挟在一道人头粗细的银光之中一同打出。 一边是流星雨般的剑,一边是彗星般的光柱,两股凌厉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只见得金光爆闪,霍长青、王欢及七号所处的这个厅堂,当即被爆炸摧枯拉朽地毁成了无数断木碎片。 “轰!” 又是一声爆炸响过,这厅堂所在的五层小楼因为接连承受了巨大的冲击而坍塌,在冲天火光掩映之下,破裂的楼体东一块西一块地砸落到附近的竹林草地之上,引致一片狼藉。 随着小楼倒下,两个人影从滚滚烟尘中坠落,一先一后摔倒了地上。这两个人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受伤不轻,颤巍巍地用手中武器拄地站起,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 是霍长青和七号。 “咳!”七号呕出一大口血来,恶狠狠地瞪了霍长青一眼,骂道:“你这霍狗。。。。。。够厉害啊,身在爆炸的核心。。。。。。竟然都没死。” 霍长青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却是无力答话。 “小子。。。。。。老子活不了了,但你也别想活。。。。。。呵呵,我们这群人来这破地方,目标只有杀人,本来就没想活着离开!咳咳。。。。。。小子!受死吧!” 七号咬牙挺起了身子,双手合十,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一个十二言言咒: “陀佛:霍狗要我们做狗是痴心妄想!——泥塑真身!” 咒语喊罢,七号脚边的泥土登时像有了生命一般,蠕动着爬上了他的身躯,在他身体表面凝固成一层褐色的外骨骼。 “小子,别挣扎了,老子这顿拳头捶完你,恐怕就要跟着你断气。来吧,让我们在黄泉路上一起做个伴!” 七号话音方落就飞身而起,被外骨骼包裹因而变大了一圈的拳头猛地一挥,就朝霍长青的头部砸了过去。 生死悬于一线,霍长青感到的不是惊惶,却是惋惜和内疚。 舅舅留给我的这枚护身玉佩,两次护盾,竟然一战用光。。。。。。霍长青啊霍长青,你果然是太嫩了。 他垂在腿边的左手轻轻发力一捏,一枚通宝状的玉佩登时断折,数道丝缕状的柔光从玉佩断折处往外探出,于一刹那间布满了霍长青的身体,唰地一收缩,即便如虫茧一般将他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七号未及反应,拳头就已然砸了上去。这下刚猛的拳击将包裹霍长青的茧打凹了一个坑洞,连带着将它打飞了出去。七号身为始作俑者,却也未能幸免,身子受反作用力作用倒飞出去,犹如熟透掉落的苹果一般滚落到地面。 “咳咳。。。。。。”七号又呕出一口血来,只觉得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自知身体已到极限,这是弥留的最后时刻了,心中怒意依旧不减,使出最后的生命力,喊出一句微弱的斥责: “护身法器。。。。。。护身法器。。。。。。好卑鄙的霍狗啊!” “轰!” 巨响震耳。 第446章 紫霞血夜(5) 躲过接二连三掉落的木块,又绕过遭烈火饕餮的地方,莫舒泰手持一根凳脚,心急火燎地奔跑着,以求逃出这个已然化作人间炼狱的紫霞山庄。 眼下席卷紫霞山庄的火焰早成了燎原之势,就算天公作美降下一场大雨,要熄灭这场大火,也绝非一时三刻就能完成的事。再待在这庄内,早晚会被熊熊烈火烧成焦炭,莫舒泰暗忖,自己唯有跑到入庄所行的那条溪流方是活路。有念及此,他便看准那溪流所在的方向,一路绕着山庄的回廊疾跑。 东兜西转,好几次都觉得溪流就在前方了,但沿着回廊一折,就又迷失了方向。好几次他都想发挥自己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攀爬技巧,沿着面朝溪流的一面直接爬落。可是他左臂伤未好,山庄太高,木材也比石材要滑,再加上头上不时有断折的木料砸落,莫舒泰迟疑再三,还是宁愿多花些时间兜转。 造化弄人,或者是,造化一如既往的爱弄莫舒泰。他这一路奔跑,自认为方向把握得不错,就算偶然转错方向,也最多是浪费些时间,最终定然是能够去到溪边的。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咬牙急跑,竟然第二次阴差阳错地去到了紫霞剑所在的空地。 “卧槽,这不科学啊。。。。。。” 莫舒泰抬头回望火势越发旺盛的山庄,深感头疼。再入庄中重新找路的话,如果再迷一次路,莫说找到溪流,怕是连山庄都跑不出去,最终只能被逼得跳楼。但如果试图穿越这密林。。。。。。 莫舒泰往环绕空地的密林看了一眼,林木高大繁茂,就是现在火光冲天,橘黄色光亮也探不进这林中阴影几分,倘若他真的一头撞了进去,就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哪里还谈得上穿越森林寻到溪边?到时火势波及到这密林,自己困守其中,如无意外就要跟林中野味一起,被烤的外焦里嫩。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焦头烂额的莫舒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绕着紫霞剑踱来踱去,突发奇想,三两下跨到褐色巨岩上,左手捏住了剑柄,右手捏着左手,咬牙发力往上一拨! 一拔! 再一拔! 依旧是纹丝不动。 “唉,我果然没有主角光环,开不了外挂保命啊。”莫舒泰颓唐地坐在巨岩上,双手掩面,沉浸在45度角斜向下看着地面的苦恼之中。 “妈的,死就死吧!” 消沉了片刻,莫舒泰一甩头、一拍大腿,嚯地站起身来,凝视着不远处那片黑压压的树林,自言自语道:“横竖一死,拼一把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深吸一口气,莫舒泰当真埋头朝密林急冲过去。他打定主意,钻入林中之后,遇石翻石,遇树爬树,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方向直走,绝不胡乱转弯。 有念及此,莫舒泰正心无旁骛地奔跑着,却忽然感到腰间一痛,整个人就折成了一个V字往一边摔跌出去,整整在地上滚了两圈半方才止住了去势,嘴中塞入了不少青草。草汁自他喉头滑落,虽然苦涩,但对自幼就营养不良的他来说,也算是补充了些维生素C。 “啧啧。看你的装扮,也不是霍家的佣人啊,难不成霍家除了那个智障霍思光之外,还有你这么个废物?这一脚都没躲过去,啧啧,什么六大世家最强,真是沽名钓誉啊。” 莫舒泰狼狈地爬起身来,看见自己被踢飞时脱手的凳脚就掉落在不远处,慌忙过去捡起,死死地盯着袭击他的黑衣人看——青年男子,不算高大强壮,面上笑容不善,两手还各提着两桶花生油。 花生油?这个人,要烧林?! 每逢危难之时,莫舒泰的脑筋就特别灵活。洞察了这个来人的意图,莫舒泰很清楚,如果自己想活着离开这个紫霞山庄,首先要打倒此人。 看见莫舒泰特地捡起凳脚,青年男子歪嘴笑了出声,连手中花生油都懒得放下,左脚一蹬就扑向前去,抬起右脚,又想踢莫舒泰一个狗吃屎。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分明是没将莫舒泰放在眼里。 莫舒泰道行不够,先前那一脚被踢得全无防备,难免摔个狗吃屎。这次青年男子是明晃晃地正面而来,动作还算不上特别迅疾,他哪里还会无力中招。口中言咒唱过,莫舒泰甩手劈出一道火焰刀。青年男子惊奇地喊出一声“咦”,却凭出色的反应能力侧身躲过了火焰刀,右腿高抬,依旧没有打消踢莫舒泰的念头。 在青年男子侧身闪躲的过程中,莫舒泰没有闲着,他用脚尖抠挖泥地画符。青年男子脚到,他的蛇符刚好画好,猛地一踏,一堵土墙登时拔地而起。 青年男子没被这土墙撞到,只是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正狐疑之际,却感到一股劲风忽而从头顶劈到。他眉头一紧,未及细思就抬起了左臂格挡,只听得“啪”的一声,莫舒泰手中凳脚狠狠地打到了他的手臂上,竟至于从中断折成两段。 莫舒泰不敢贪心冒进,甫一落地,没有继续进招追打,而是连忙抽身后撤,然后开始没命地奔跑起来。 那青年男子眼睁睁看着莫舒泰逃跑,不紧不慢地将手上花生油甩到地上,并不急着追赶,喃喃道:“可以啊,小喽啰,差点把老子手都打断了。”说罢,他才往莫舒泰的背影撒出了十五张符纸。符纸燃尽,变成十五道黑色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绑住了莫舒泰的双手双脚,猛地往后上方一带,就将他抛到了半空之中。 “嘿嘿!”青年男子一拍腰间取下一道钢鞭,右臂如电划动,将那鞭子舞成了一团“啪啪”作响的飓风,顿时吞没了莫舒泰单薄的身子,将他打得惨嚎不止。 “啊啊啊!” 莫舒泰被那鞭子打得在空中上下左右乱撞,却无论如何都跌不出鞭子覆盖的范围,有如被狂风吹摆的飘絮,无从制止、不能自已。 第447章 意外开挂 也不知道出了多少鞭,自觉打得厌了,青年男子咧了咧嘴,摆手收回了鞭子。失去了这一作用力的维持,遍体鳞伤的莫舒泰,当即如一块破烂的布条一般掉落,“噗”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草地之上。 看见体无完肤,破烂的衣衫都被鲜血染红,跟受创的躯体混为一体难以分辨的莫舒泰,青年男子嘿笑出声,没有急着继续折磨他,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尚未丧失意识的莫舒泰,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似乎是还没有死心,挣扎着要远离此地。 “霍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废物?真是无聊。哎,突然觉得自己大费周折地跑来杀人,真是浪费时间。”青年男子回身看了被熊熊烈火吞噬,哔啵作响的紫霞山庄,自言自语道:“那群白痴,什么死士?唉~玩也玩够了,趁着现在还乱,我就赶紧撤吧。哎,废物,你说吧,你想怎么死——哈哈!你还想挣扎?!” 青年男子边跟莫舒泰说话边回头,余光捕捉到他手上有异动,大笑一声就闪身过去,一脚将莫舒泰的手钉在了地上。莫舒泰精疲力尽,连惨嚎都发布出来了,吃痛之下,只觉得心口一抽,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啧啧啧,我看看你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做的,到底是什么~”青年男子戏谑着说,眼睛往莫舒泰手边物事一瞄,先是一怔,旋即发出了暴风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弯了腰的青年男子不住地用脚踩着莫舒泰的后背,讥讽道:“我的天啊!我的天啊!霍家不仅有一个智障,还有一个连智障都不如的——超级智障!身为术者,在跟术者对战期间,竟然妄想借贷?!” 从莫舒泰右手跌出的,正是一张燃烧着的纸钱。这纸钱在火苗的吞噬底下,迅速地蜷缩焦黑,最后化作一片飞灰,连带着将周遭小草灼烧得焦黄一片。 “连这种基本常识都没有,霍家要完,霍家真的要完!” 青年男子蹲下去扯着莫舒泰的耳朵,嬉笑道:“本着助人为乐的目的,你临死之前,就让我好好跟你上一课吧。且不说你们霍家这破结界内,根本没恶鬼,就算有,它们也不会理你啊。 术者跟术者对拼,就算是贪财贪到像健康借贷那群狗崽子,也不敢贸然借贷。这可是有干涉活人术界的嫌疑,一旦被鬼举报了,轻则革职,重则入狱。除非在你附近那个恶鬼,刚好是你爸是妈吧,否则鬼才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嘿嘿~看你的样子,哟,还是个九煞追魂,似乎也确实是爸妈死得早的种。难不成你那死鬼爸妈真就在附近?哈哈哈哈!” 见莫舒泰上气不接下气,已经没有福分听清楚自己的教导了,青年男子不满地咧了咧嘴,抬手就准备将他的脑壳拍裂,但他忽而想到身处地方的特殊,灵机一动,就改变了主意。 青年男子一手将莫舒泰提起,拖着他快步上到了褐色巨岩上,看了名闻天下,由霍家世代守护的紫霞剑一眼,笑道:“紫霞神剑,看起来不过尔尔嘛。” 言语着,他伸出空着的左手捏着剑柄一拔,紫霞剑纹丝不动,他不但不觉得惋惜,还再度出言讥笑道:“所谓神物,无人可用,就是废物!废物紫霞剑,配你这个废物霍家子弟,真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哈哈哈哈!” 托着莫舒泰的头,将他的喉头贴到紫霞剑的剑刃上,青年男子笑意更浓,用轻快的语调跟莫舒泰说:“恭喜恭喜,能被你们家世代守护的废物割断头颅,肯定很自豪吧?下到地府当了索命之后,能好好跟其他人吹一波了——唉哟,好像索命说不了话啊?可惜了可惜了!那就~走好不送了啊!” 话音方落,青年男子就将莫舒泰的头往剑刃方向一推,本以为能看到血液飞溅的精彩场面,但他却想不到,事情竟然会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莫舒泰的脖子竟然直接穿过了紫霞剑的剑身,完好无缺。 扯着莫舒泰的头来来回回试了几次,发现紫霞剑都是直接穿过莫舒泰的脖子,而不会伤他分毫,仿佛剑身不过是一道虚影,而非实物。讶异之下,青年男子便扔下了莫舒泰,主动伸出右手食指往紫霞剑上一抹。 “啊!” 撕裂的刺痛、血液的温热,真实的感觉,甚至比交房租水电时内心滴血的痛楚还要强烈。 吮吸着仍在流血的指头,青年男子惶惑不解地看了看紫霞剑,又看了看莫舒泰一眼,旋即便一脚将莫舒泰踢远,然后双手握在剑柄上,猛地发力上提。 “这破剑,我看你有什么古怪!” 当青年男子旁若无人、专心致志地跟紫霞剑较劲,想要看看之所以莫舒泰不会被伤而他会的“古怪”是什么的时候,真正的古怪发生了。 莫舒泰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绵软无力地瘫软在地,他那旧伤未痊愈,又添上了累累鞭痕的左臂,忽然泛起了一阵妖异的淡蓝色光芒,忽闪忽闪。伴随着这阵闪烁,莫舒泰的左手,就莫名其妙地自己抬了起来。 对于身后发生的古怪事情,青年男子浑然不觉,他现在手拿铁鞭,正骂骂咧咧地鞭打着紫霞剑,渴求发现更多的异常之处。 莫舒泰独自抬起的左臂,在他依旧昏迷的情况下,兀自张开了五指,食指点地,抠挖着泥土开始迅速地画起了符咒来。一笔一划,铁画银钩、锋芒毕露,最终画成的,竟然不是莫舒泰专属的意象“蛇符”,而是一把锐意逼人的“剑符”! “啪!” 剑符画成,莫舒泰的左掌狠狠往上一拍,登时黄光迸发,大地震颤。青年男子此刻方才惊觉,只是为时已晚,他方一转身,数不胜数的地刺就如狼群一般自四面八方扑来,转瞬之间就洞穿了他身体各处。 涌动的地刺群并没有就此打住,面对着肢体残缺,已然命不久矣的青年男子,它们仍旧一个接一个地往他身上拱去,直到一路将立于巨岩上的他,高高地顶起到了半空之中,地刺的涌动、大地的震颤方才止息。 青年男子像串烧一般被高高架在空中,奄奄一息的他,就着凄冷的月光看了依旧躺卧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莫舒泰一眼,“哗”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面上放浪的笑容依旧不减,感叹道:“六十符境界的裂地地刺术。。。。。。咳咳。。。。。。讽刺啊,讽刺。。。。。。没想到,只是想来玩玩,结果真的跟那群蠢人一起,做了,什么,死士。。。。。。” 第448章 宁死不屈 径直来到紫云阁前,黑衣人首领独眼汉挥动滴血的大刀,斜斜一砍,古朴的双叶门扇登时被斩成两半,刀痕一直没入天花之中。 “身为霍家家主,大本营紫霞山庄遇袭,火光冲天,哀鸿遍野,你竟然还能安坐在此,不动如山。真不知道是该说你镇定自若好,还是冷血无情好。”独眼汉一步跨入只剩下霍无疾的紫云阁中,环顾四周一眼,感叹道。 “我的斩龙正在天地之间遨游,意兴未尽,仍未返回。我在等他。”霍无疾并没有因为独眼汉的到来起身,他跪坐在地,轻描淡写地应了独眼汉一句,仿佛他不是个杀气腾腾的入侵者,而只是一个过来借酱油的邻居。 “阖庄生死,还比不上你的佩剑么。。。。。。坊间传闻,你自妻子死后性情大变,果然是空穴来风,不是纯粹的妄言啊。”独眼汉边说边摇头,尽管他是领着一行人来滥杀的恶徒,却也对霍无疾这般无情的说辞感到难以接受。 “阁下领着一行人来紫霞山庄捣乱,可是为了凌云阁一事?” “正是。我们一行,合共二十二人,全因志趣相投才来到了此处。我们要用行动,用你们霍氏的血告诉其他五大世家,你们这种威逼利诱,以求强行统一术界的野心,是痴心妄想,必将遭制所有不愿意屈从的人的猛烈反击。”独眼汉朝前踏出一步,义正辞严。 “哦?屈从。这个词用得好。”霍无疾拍了拍手,笑道:“自鬼门之乱后,我们术界遭受重创,自此一直屈从于地府淫威之下,就连术者身份,都被它们做了区分。世家,蔑称为家的,其他术者,蔑称为野的。如今我们六大世家联手组建凌云阁,以求将力量分散,甚至内讧不断的术界,凝聚成一块钢板,以抗衡地府的干涉,有何不好?” “巧言令色!”独眼汉慨然喊道:“不要再包装你们的狼子野心!我们断然不会做你们的家仆,受你们的摆布!” 独眼汉大刀斜指地面,刀锋映射出散碎的月亮光芒,透出一股骇人的凛然。他大步流星地往稳坐不动的霍无疾行去,厉声喝道:“将你的斩龙唤回!我要堂堂正正地和你一战!” 霍无疾咧开嘴,笑了。 他挺直右手食中两指作剑状,唰唰唰在空中舞动,激出连串鸣响。 “你还不配我用斩龙杀你。” “狂徒!”独眼汉暴喝一声,左手猛地往头顶撒出了四十五张符纸,旋即右臂拖着大刀如风车般轮转,将所有符纸悉数卷到刀锋之上。独眼汉如今境界,为赤丹四十五符,甫一交锋,出招便是使尽毕生修为,可见独眼汉对霍无疾,是多么怒,又是多么惧。 符纸缠绕上轮转的大刀,登时燃起了幽绿色的火焰。独眼汉抡着这团青焰猛地一扫,凌厉的刀劲裹挟着邪魅的绿火呼啸而去,所过之处,无论地板抑或天花,无论梁柱抑或器具,悉数先被冲撞成碎片,再被绿火焚烧成飞灰。铺天盖地的绿色火球在空中飞舞着,好像一群索命的精灵,把玩着无数断块碎片,气势汹汹地朝手无寸铁的霍无疾扑了过去。 霍无疾依旧不动,扬起的嘴角连弧度都不变,就这么淡淡看着独眼汉这一开山裂石的猛攻袭来。 “华而不实。” 犹如严师给不肖的弟子下批语一般,等到绿火刀劲逼到了离他不过一指之隔,霍无疾方才不紧不慢地如此点评一句,右手微抬,蓄势良久的剑指终于挥动了起来——只是颤了一下,仅仅一下。 半空之中,登时有剑歌大作。原来霍无疾运指之快,已臻化境,舞动了千百下,却只如微微一颤。 蓦地听见一阵极急极快的剑歌传来,独眼汉心头一震,竟被旋律慑住了心神。飘荡在半空中的旋律,既急且快,宛若是数十人各捡一个音符同时奏出,却又偏偏首尾相接,谱成了完整的一曲。这曲中有万马奔腾,有刀剑齐鸣,有千万壮士的仰天怒喝,声势之浩大,顿时衬得独眼汉这绿火咆哮变作了怨妇嚎啕。 试问鱼再擅水,又怎么能敌得过波涛的汹涌?鸟再擅飞,又怎么能顶得住狂风的呼啸? 独眼汉自信实力出众,早已是术界的佼佼者,但在此时此刻,身在此处此地,他就是那敌不过波涛的鱼、顶不住狂风的鸟。 “这竟然,只是两根指头所发出的招式。。。。。。” 面对着霍无疾远胜于自己百倍的惊人力量,独眼汉失神之下,竟至于喃喃出声。他话音未落,一股仿佛足以将天都吹翻的气浪,顶着他的绿火和漫天残垣断片,以万夫莫敌之势呼啸而过,眨眼之间,就将独眼汉的强壮身子彻底吞没。 “轰!” 一声巨响轰鸣,这场信念的对决,就以这一朵在半空中炸开的焰花作为句点,落下了帷幕。 经此剧斗,紫云阁所在小楼,以霍无疾所坐位置为界线倒塌大半,大小碎块被气浪冲到四散半空,一一砸落到林外雅致秀丽的园林之中,将靓丽的风景变作一片狼藉。 以两指退强敌,如此神威,霍无疾却若无其事,并没有感到半分欣喜自豪,这视若寻常的态度,宛若方才不过踏死了一只蟑螂罢了。 “铮!” 剑鸣恰至,霍无疾右手抬起一抓,就将翱翔星空的斩龙捏在了手里,不禁笑道:“斩龙,可惜了。偏偏这个时候回来,看见了如此煞人的风景。” 舞动斩龙再度将他放飞天际,霍无疾这才悠然长身而立,双手负背,看着这片由自己支配的紫霞山庄变得千疮百孔,不禁眉头微颦,那张看不见岁月痕迹的俊秀面孔上,登时露出了一丝厌恶神色。 “大胆狂徒。” 霍无疾不悦地骂出一句,正想拂袖而去,目光却敏锐地从眼下那片狼藉中,捕捉到一丝异样。他再度运起剑指,剑歌响过,一阵大风将狼藉的园林中错落的杂物碎屑吹开,露出了底下早已变作暗红的血污。 “哦?呵呵,有趣,有趣。” 定睛看清了这异样的真相,霍无疾双眉一挑,笑了。原来这园林地上,赫然是四个用血写就的大字—— 宁死不屈! 第449章 平息 不管紫霞山庄如今境况如何,霍婉儿心中记挂的,只有在她身后死死追赶的霍思光的安危。 为了避免其他人伤到霍思光,更为了避免霍思光被掉落的残块砸伤,尽管心中尚无对策,霍婉儿还是一个劲地将他往无人、空旷的方向引去。在霍婉儿眼里,紫霞山庄当中,最为空旷无人的地方,自然是紫霞剑所在的平地了。 “咦?” 将近去到平地之时,霍婉儿远远望见,平地正中本应是插着紫霞剑的褐色巨岩的位置,竟然变成了一座高耸的石锥,石锥顶端,隐隐还显露着一个人形,便古怪地喊出了一声。 恰在此时,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霍思光也忽然发难,“啊啊”咆哮一声,就和身朝霍婉儿扑了去。霍婉儿躲避不及,又唯恐自己使剑自卫会伤了这个宝贝弟弟,慌乱之下,上身扭转倒朝后拍出一掌,只使了半分力,想借此将霍思光往后推去,却没料到霍思光会发狠死死抓着她的左臂,大口一张,就狠狠咬了下去。 “思光。。。。。。” 霍思光这一咬,牙齿深入肉中,直将霍婉儿光洁如藕的玉臂咬得鲜血淋漓。霍婉儿吃痛之下,几次尝试挣脱,却只令得霍思光越咬越狠,无可奈何之下,她一直咬牙强忍,始终下不了狠心向霍思光施术。 “婉儿!” 手刃两个黑衣人后,正四处协助家中妇孺幼小躲避的长须老头恰从此过,愕然地撞见了这一幕,惊叫一声,就如风一般冲到了霍思光的身后,左掌成刀就往他后颈一切。霍思光受痛喊叫,嘴自然松开,霍婉儿这才得脱,但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试图喝止长须老头。 “爷爷!不要!” 长须老头的修为高了霍婉儿何止百倍?早在她张嘴喝止之前,后招已然发出。但见他左掌切罢,当下叉开五指成爪往霍思光颈部一抓,就如农民提着老母鸡一般提着霍思光,脚掌擦地旋转、手臂微微发力,便抡着自己这个最为年幼的弱智孙子,与地面平行坐起逆时针运转。 “起!” 转得百十圈来,长须老头忽而把手一扬,就将霍思光高高抛到了空中,旋即右手手腕一转,倒提的长剑剑尖,便直直指着了空中疯狂扑腾手脚的霍思光。 见状如此,霍婉儿登时吓得心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喊一声“不”,提剑就往长须老头刺去。长须老头瞧都不瞧她一眼,左手如电般伸出,食中二指就牢牢钳住了霍婉儿的锋锐青剑,让她连挪动分毫都做不到,宛若这两根指头跟剑身焊接成了一体一般。 “爷爷!” 霍婉儿的凄厉喊声始终未能盖过长须老头的剑歌,但见他长剑舞动如流星掠过长空,便有一道道黄光箭矢般射向霍思光将他的额头、双肩、双腕、双膝、双踝都穿了个对穿。 “思光!思光!” 看见本来状若疯狂的霍思光,被九道黄光射中不久后变得一动不动,了无生气地往下摔落,霍婉儿悲愤交加之下,一声怒喝,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奋力将青剑一推——“乒!”的一声,竟然划伤了长须老头的双指,还令到自幼锤炼而成的青剑崩断。 “婉儿莫急!” 孙子发狂刚摆平,这下轮到孙女发狂,长须老头顿感焦头烂额,连忙出言喝止,只是霍婉儿情绪失控,哪里会听劝?看她真要扑上来跟自己这个几近耄耋之年的老头拼命,长须老头连忙蹬地跳起,一把揽过了半空中的霍思光,大声喊道:“婉儿!思光没死!” 霍婉儿闻言一怔,这才停住了动作。长须老头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将怀中的霍思光双手递给了霍婉儿,说道:“婉儿,爷爷只是用困龙咒封住了思光的全身,令他无法动弹,以免他伤害别人,也免他伤害自己。看思光的模样,是中蛊了吧?” 霍婉儿忧心忡忡地探了探霍思光的鼻息,又附耳听了听他的心跳,确认他还活着,这才满怀歉色地看着长须老头,点了点头。 “唉。”长须老头这一叹,也不知道是在叹霍思光的情况,还是在叹霍婉儿的草木皆兵。 “是了。爷爷猜思光中蛊,唯恐只是将他打昏,依旧无法阻止蛊虫操纵他的四肢活动,这才出此下策。你放心,思光不会受到伤害的。只是,这下蛊之人好厉害!羸弱如思光,竟然用将困龙咒使到十二言中等的境界方能制住,何其歹毒骇人啊。。。。。。” “下蛊的是黄医生。”霍婉儿说得咬牙切齿,映照在她一双妙目中的火光,仿佛真的正在熊熊燃烧一般。 “黄月娥?!” 对下蛊者这个意料之外的身份,长须老头感到万分惊讶,他自上衣割下一道布条束住被霍婉儿划伤的二指,拈须沉思,末了感叹道:“原来如此,看来今日之变,即便没有凌云阁一事,也未必不会发生。我们六大世家,看来早就惹来众怒了。。。。。。” “爷爷,对不起。” “哦?” 看见霍婉儿道歉之后,连头都不敢抬起,长须老头心头一软,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柔声说:“你爱惜弟弟才对爷爷拔剑相向,如此真挚炽烈的情感,爷爷欣赏尚来不及,何谈怪责?况且你之所以如此草木皆兵,全因为家中对思光一直。。。。。。唉。婉儿你放心,思光的蛊,爷爷一定会设法帮他除去。” 说到这里,长须老头斜眼看了看地上半截青剑的剑身,俯身拾起,惋惜道:“你的青莲自10岁开始锤炼,至今已然八年,就这么断了。可惜,可惜。”说毕,就将它递到了霍婉儿手中。 霍婉儿一手托着一动不动的霍思光,一手捏着青莲断裂的两截,心中思潮起伏,转念一想,忙问:“爷爷,骚乱平息了吗?” 长须老头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应是平息了,入侵的22人,已有21人确认伏诛,至于第22人,似乎就插在这石锥之顶了。只可惜,那黄月娥估计是抓不住了。眼下山庄之中,众人正慢慢组织起灭火救援的工作了。奇了,这石锥,是何人所发?土系法术,我们紫霞山庄当中,可没有谁如此专精啊。” 正思索之际,长须老头目光在那石锥附近,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咦”出一声,定睛细看一阵,便即抬手一指,问身侧的霍婉儿道: “婉儿你看看,在那里的那个男子,莫不是你爹?” 第450章 又一次强行拜师 “无——咳,家主。” 领着怀抱霍思光的霍婉儿,长须老头快步走到那冲天石锥一旁,跟正负手端详着这异物的霍无疾打了声招呼。 霍无疾闻声,连忙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回道:“父亲何必如此拘谨?孩儿永远是你的孩儿,就请父亲直呼其名吧。” “不。”长须老头摆了摆手,说:“老夫不敢倚老卖老,坏了门规。敢问家主,这石锥是你施术所致?” “呵呵。”霍无疾笑道:“儿子的底细,父亲还不清楚?土系法术能够精熟如此,放眼我们偌大一个紫霞山庄,也寻不出一个人来啊。想来这石锥的施术者,只能是躺倒在此地,人事不知的这名小兄弟了吧?” 说着,霍无疾就半蹲在莫舒泰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是他?”长须老头有些意外地看了莫舒泰一眼,回头正好转上霍婉儿同样惊讶的目光,爷孙俩面面相觑一阵,都读出了对方眼底深厚的疑惑。 “哦?父亲认识?”霍无疾好奇问。 长须老头摇了摇头,否认道:“说不上认识,这个小子是随婉儿来的,说起来,也算是婉儿的救命恩人吧。” “哦?还有如此奇遇!来,婉儿,跟父亲说说你跟这位小兄弟的遭遇。” 霍婉儿闻言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迟疑半晌,还是在霍无疾看似慈祥的目光凝视底下服了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简明扼要地将她和莫舒泰相识的经历说了一次。 霍无疾听罢,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忽而开口问道:“婉儿,你确认这小子不过能用九符、十符的水平,只是个始灵?” 霍婉儿看了眼前石锥,其实也对这个判断有些怀疑了,但凭她跟莫舒泰接触的经历看来,他的实力又确实不过如此。犹豫了一阵,霍婉儿还是把头点了下去。 霍无疾对长须老头又是恭敬一揖,请求道:“既然如此,孩儿斗胆,请父亲开慧眼看一看这小子,或者能看出这矛盾之处的些许端倪。” 长须老头口快应道:“老夫已经看过了,这小子——”话到一半,他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头,便将莫舒泰心口也有古怪瞒下,只说道:“这小子的左手有些古怪,有很强烈的术的痕迹。但看路数,不是我们东方的流派,倒有些非洲巫术的味道。对此,老夫了解有限,也说不得准。” “非洲巫术?有趣。”霍无疾手摸下巴,面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家主,这石锥也未必就是这个小子所放,这个判断,只是根据已有线索的推测而已。真要深究,不妨等他醒来再问个清楚。婉儿,来,叫人来照顾好这个小子,他身上伤痕累累,不好心照顾,不知道会落什么后遗症。爷爷先为他施术疗伤应急。” 听长须老头这么吩咐,霍婉儿当即头也不回就跑去了。霍无疾则笑呵呵地站到了一旁,为撸起袖子的长须老头让出了位置。 长须老头走到莫舒泰身旁,抽出长剑就要划动剑歌,一旁的霍无疾却又是一揖,冷不丁地说了句:“在此,孩儿就先恭喜父亲了。” “什么?” 听见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长须老头狐疑着看向自己这难以捉摸的儿子,问道:“老夫何喜之有?” “咦?”霍无疾故作奇怪,笑道:“孩儿当然是恭喜父亲,今日得遇良缘,收了个好徒弟啊。” “什么好徒弟?!” 霍无疾面上笑意更浓,斜手一指地上的莫舒泰,说道:“喏,这不就是么?” “什么话?老夫什么时候——”长须老头说着一顿,恍然大悟道:“家主的意思是,希望老夫将这小子收做徒弟?” “不,不,不。”霍无疾轻摇三下头,回道:“孩儿的意思是,这位小兄弟,已经是父亲的徒弟了。” “你这——” 长须老头没想到霍无疾不是要为难自己,竟然是要为难莫舒泰。按他话中的意思,莫舒泰已经是长须老头的徒弟,换言之,如果莫舒泰醒来不认账,那就要以背叛师门视之,霍无疾,可就有权下令肃清门户了。 不服软归顺,就要动手杀人。如此行径,跟恶徒何异! 自从霍无疾性情大变以来,喜怒无常,为人处世也狠辣暴戾了不少。这些年来,他一心一意地要壮大霍家的力量,为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也为霍家惹来了不少敌人。 长须老头明白霍无疾的心思,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看中了莫舒泰的古怪不同寻常,认为莫舒泰值得发掘,或许能成为霍家的一大助力。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可霍无疾如此蛮横的做法。 “家主,不可!这小子可从来没说要拜老夫为师!老夫也不曾说过要收他做徒弟!”长须老头眉头紧扣,瞪着自己日益感到陌生的儿子,强硬拒绝道。 “哦?” 霍无疾笑意吟吟地与长须老头对视着,说道:“看来这小子不识好歹,竟然已经做出了让父亲失望愤怒之事,才令到父亲矢口否认与他的关系。好,为人子者,孝字为先。今日就让孩儿为父亲代劳,诛杀这不肖恶徒。” “无疾!” 看见霍无疾右手剑指挺起,当真要对莫舒泰下杀手,长须老头情急之下,竖眉怒目,厉声喝出一句,左脚一踏就拦在了霍无疾跟前。 “呵呵?父亲刚刚叫我什么?”霍无疾问道,面上笑意依旧不减。 “家主。” 长须老头闭目咬牙,深吸一口气,抱拳一揖道:“老夫的劣徒,不劳家主费心。老夫,自会好好管教的。” 为了救下莫舒泰,他向自己的儿子妥协了。 “也好,也好。父亲既然有心亲自教训这小子,孩儿自然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父亲,骚乱方平,山庄中杂事不少,孩儿不敢耽搁,就先行请辞了。” “家主慢行。” 看见霍无疾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看着饕餮山庄的大火渐渐弱了下去,长须老头仰头看天,对着那一天繁星,默然无语。 第451章 正式拜师 “小兄弟,你终于醒了。”长须老头跪坐在榻旁,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莫舒泰。 悠悠地睁开眼来,听见长须老头的声音,莫舒泰下意识就想挺起身子,不料乍一发力,全身上下就撕裂般刺痛,痛得他直龇牙咧嘴,一下又跌回榻上。 长须老头见状,连伸手拍了拍莫舒泰肩头,劝道:“莫小兄弟,别急,别急。你身上的伤大多都好了,但尚有不少较为严重的创口,乱动很容易引起撕裂,你就好好躺着,静养一段时间吧。” 等到身上痛楚平复得差不多了,莫舒泰长出一口气,对长须老头感激道:“老爷子,多谢你们救了我。在昏过去之前,我本来都以为那是要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是死里逃生。对了,是哪一位救的我?我虽然给不了什么回报,但希望可以亲自向他表示感激。” 长须老头闻言一怔,但他观察莫舒泰神色,真挚又自然,似乎不是作伪,心下古怪,便灵机一动,诈他道:“奇了?家中一位佣人那时就在附近,目击了你英勇战斗的情形。他本来还生怕自己会被波及,说多得你使出这一下石锥解决了对手,这才让他也没了后顾之忧。他还想来亲口多谢你呢。” 听了长须老头这番话,莫舒泰先是愕然地张了张口,旋即面露苦笑回道:“老爷子,你那位佣人一定看错了。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么?如果我真有本事使出什么石锥打败敌手,如今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不堪了。” 长须老头略一沉吟,心道若要求得莫舒泰的坦诚,首先要对他以诚相待,沉声道:“小兄弟,你听老夫说。。。。。。” 这段对白之中,长须老头回避了一些隐私之处,但也算让莫舒泰清楚了霍家近年的变化和这次袭击的联系之处,更直率地点出霍无疾认为他有巨大潜力,便想通过强硬的手段威逼他加入霍家门下,成为自己的徒弟。 “莫小兄弟,其中很多渊源隐秘,老夫不便对你说,更不奢望能得到你的谅解。那时你昏迷过去,老夫就算有心助你逃离,也定然束手束脚,你放心,等你伤愈,老夫定会全力助你离开此处,绝不会让无疾动你分毫。只不过你休养的这几日,事急从权,可能就要难为你,对老夫以师礼对待——” “不不不,老爷子,不为难!我很愿意做你的徒弟!” 为了安抚莫舒泰可能出现的抗拒情绪,长须老头本来准备了更多的说辞,却没料到自己话到一半,莫舒泰竟然抢先一口答应了拜师的要求,令他不禁为之一愣,嘴唇翕动半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在袭击发动之前,莫舒泰还担心自己仗着帮了霍婉儿一事,主动要求拜入霍家门下,不免会显得居心叵测。这下被人鞭打了一顿,醒来之后,竟然迎来了霍家的主动招揽,对莫舒泰来说,这可算的上是因祸得福了。 “咳咳。”长须老头回过神来,对喜不自胜的莫舒泰说道:“既然小兄弟有意配合,老夫自然,咳,感激你的大方。眼下你身上有伤,拜师的种种繁文缛节就姑且揭过吧。从这一刻开始,莫小兄弟,你就是我霍安民的关门弟子了。” 说到后面,长须老头霍安民变得正襟危坐,言语中的郑重,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莫舒泰见状,就是身上伤处再痛,也还是挣扎着坐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霍安民磕了三下头。 “徒弟见过师傅!” “好,好,好。”霍安民看向莫舒泰的眼神颇为复杂,他拍了拍莫舒泰的后脑勺,让他重新躺好,又为他盖好了被子,略一沉吟,开口道:“徒儿,为师有一事想要问你。但若你不愿相告,为师也不会勉强。” “师傅尽管问吧,徒弟知无不言。”嘴上这么说,莫舒泰心中却有些忐忑,他身上秘密不少,其中一些就连他自己都还想不透。 “好徒儿,事后我们彻查过整个紫霞山庄,根据入侵的痕迹判断,入侵者应该只有22人。而经过尸骸的清点,我们肯定这22个入侵者悉数伏诛。” “嗯?” 仔细注意着莫舒泰的表情变化,霍安民眸中精光闪动,续道:“我们更加能肯定的一点是,紫霞山庄内,断然没谁能够使用制造出那骇人石锥的裂地地刺术。既然没有额外的侵入者,既然不是我们霍家的人,那么这裂地地刺术,就只有可能是徒儿你使出的,但徒儿你却对此表示不知情。好徒儿,你是否介意告诉为师,你是不知,还是不便说?” 莫舒泰慌忙自证清白,大声说道:“师傅!徒弟真的不清楚!这一身伤痕不就是明证吗?” 新成的这一对师徒四目相对,双方的目光之中都包含着错杂的情绪。良久,霍安民把头一点,认可道:“是啊,徒弟你身上的伤不轻,稍有不慎你可能就命丧黄泉了。假如你有如此本事,又何必让自己身陷那种险境呢。” 听霍安民这么说,莫舒泰如释重负地吹出一口气来,倍感安慰地说:“是啊师傅,你一定要相信徒弟。” “既然说到这里,那还有一件事,为师也就干脆一道问了。” 说话时,霍安民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莫舒泰的内心看穿,令他连连咽了几口口水,紧张不已。 “好徒儿,那日为师用无明慧眼看过你的灵魂,发现你的心口和左臂跟寻人相比,都大有异常之处。为师想问,你是否能告诉为师这些异常之处是什么?或者说,你是否知道自己身上存在这些异常?” “师傅,我——” 在霍安民那富有穿透力的目光凝视之下,莫舒泰的蒙混功夫一时使不上来,但他心中笃定,自己断然不能轻易将地府之事和盘托出。哑然无语了一阵,莫舒泰忽然注意到霍安民话中有一处古怪,不禁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端详了片刻,错愕回问道:“师傅你说我的心口和左手,都有异常?” “是。”霍安民郑重地应道。 第452章 大战的序幕 这下轮到莫舒泰困惑了。 我的左手,也有异常之处? 心口的异常,他自然心知肚明,那是玉樽所在之处。但左手? 他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左臂一次,从肩头看到指头,又从指头看回肩头,扭过头去忧心忡忡地问:“师傅,这异常之处对我有害吗?难道是什么诅咒一类的东西?” 莫舒泰这可不是在演戏,现在他踌躇满志,就希望变得强大向庄邪这个奸邪恶徒报一箭之仇,如果他因为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惹来的诅咒死去,那可真就是死不瞑目了。 霍安民轻轻摇了摇头,答道:“为师在无明慧眼上的修为尚浅,暂时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言毕霍安民长身而立,温言道:“徒儿放心,之后为师一定会助你找出这异常的真相,这几****先好生休养,先把伤养好。为师不再打扰你休息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情呼唤佣人吧。为师先行离去。” “师傅。” 霍安民刚转身走出几步,忽然被莫舒泰叫住,便扭过头来问道:“好徒儿,还有什么需要为师的吗?” “师傅,霍小姐霍少爷,他们没事吧?” 霍安民白眉微扬,笑道:“他们三个都安好,徒儿放心。作为他们的爷爷,为师该当向徒儿这份关切表示感谢才是。不过好徒儿,你已然拜入了为师门下,按照辈分,以后婉儿几个还要叫你一声莫胜正师叔才是,嘴上不用再小姐长少爷短的了,就直呼他们的名讳吧。” “师、师叔?!”莫舒泰惊讶道:“我?是霍——婉儿的师叔?!” “哈哈,正是。徒儿何必如此惊讶?好好休息吧,为师去也。” 待到霍安民拂袖而去,空荡荡的房间中只剩下莫舒泰一人,他这才得以专心致志地回想自己从希望村至今的经历,想要找出引致左臂发生异常的缘由。 左臂。。。。。。左臂。。。。。。左臂? 莫舒泰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初与长腿章鱼怪恶战一场后,醒来发现白闻钟身死之时,白闻钟的尸体,似乎缺的就是左臂,而自己如今出现异常的,也是左臂。 太巧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联系才对? 莫舒泰越想越觉得对头,当时他就昏迷在白闻钟尸体不远处,换言之,杀害白闻钟的罪魁祸首断然不可能忽略了自己。但他却偏偏在残害白闻钟,甚至在将长腿章鱼从地刺取下弄成黑炭扔进水潭中后,对自己秋毫无犯,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在离开孤岛之后,莫舒泰就这件事思索过几次,但他又接连遇到不少事情,所以每次思索都浅尝即止,全然无暇深究,直至现在,他才终于开始对这件事真正上心起来。 难道那个凶手在杀掉死老头之后,不杀我就是为了给我手里留下个诅咒一类的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他跟死老头一样,看中了我有玉樽? 苦思一阵,莫舒泰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决定暂且压下这事。也对,凭霍安民这样的大家也未能看出什么端倪,试问他这个半吊子,就算想破脑袋又能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拜入霍家门下,就算是离变得更强又近了一步。 未确切的危险未必就成为威胁,已经确认的未来却是逐渐明朗。面对这般破天荒好的境遇,莫舒泰很难不感到愉快。抛开诸般烦恼,他放松身心,闭起双眼,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紫霞山庄孤鹜楼,暂且辟作议事厅的顶层房间。 “家主,这次事件,属下实在难辞其咎。属下安坐于山庄之中,竟然对有外敌来犯浑然不觉,属下实在太疏忽、太不尽责了!还请家主责罚,属下自当不敢有半句怨言!” 霍聪面上满是羞愤之色,向来镇定自若的他,说话时竟连作揖的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这次入侵,霍家合计死伤五十余人,其中绝大多数是佣人和无力自卫的妇孺,而紫霞山庄,更因为连串爆炸而毁损大半。这损失对霍家来说不算太大,但对霍家的声誉影响却是难以估量的—— 堂堂六大世家之一,更是被冠以“最强”之名的霍家本家紫霞山庄,竟然被一队死士入侵,人死庄毁。发生如此丑事,霍家之后在凌云阁大会上,还有何颜面傲视诸家? “家主,山庄守备之责,虽然确实由霍聪堂主肩负,但属下作为堂主,身在山庄之中,同样没有察觉到入侵的发生,理应一道受罚。”刘正风抢出一步,请罪道。 “他奶奶的,刘堂主说的没错,我们都在山庄里头,竟然全都没察觉到那群大胆狂徒的入侵。我们都有错!家主,要罚就将我们三个一并发了吧!”霍刚粗豪,也没有推脱责任的心思。 霍无疾看着这三个神色各异的部下,侧着头笑问:“你们都说自己,明明身在山庄之中,却没有察觉到入侵者的存在,是失职、失责,要我责罚。这莫不是在讽刺我?” 三人闻言心惊,就连最为鲁莽迟钝的霍刚都不敢怠慢,连忙将前额凿到了地上,澄清道: “属下不敢!属下绝无此意!” “呵呵。”霍无疾好整以暇地用指头摩挲着斩龙的闪耀剑身,笑说:“都起来,跟你们开个玩笑,当什么真?此事权当一个警示吧,我们霍家安逸得久了,獠牙还在,却少了狰狞。呵呵,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圣贤之言,诚不我欺。” “霍聪,通知余下七位堂主,让他们提前回来山庄。五日之内,我要在重新建起的紫云阁中,跟聚齐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义十字堂堂主,开一场隆重的誓师大会。” ----- “喂?” 医生大姐黄月娥接通电话应了一句,方向盘一打,驾驶着从公路上抢来的一部卡车拐进了一条空旷的国道。 “安全撤出了?”电话另一头问道。 “当然,那群人将紫霞山庄闹了个鸡飞狗跳,哪里还会有人在意一个医生的行踪?” “辛苦了。我的意思是,这十几年的潜伏,辛苦了。” “嘿。”黄月娥哂笑一声,毫不领情道:“不用惺惺作态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说起来,我才想问你,就为了配合这群傻子作秀一般的闹剧,你竟然要我就此暴露身份,枉费了过往十几年的功夫?” “无妨。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继续潜伏在霍家了。”电话另一头冷冷道。 “之所以要你配合,其实是在保护你。因为我不希望失去一名出色的部下。” 说到这里,电话另一头顿了一顿,旋即说出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来: “我们跟大世家的全面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第453章 霍安民的第一课 紫霞山庄,甲字演武场。 霍安民左眉一挑,用耐人寻味的口吻对莫舒泰说:“只是歇息两日,伤势竟然已经基本痊愈了。徒儿,你这恢复力真是相当惊人啊。” 听了霍安民这么说,莫舒泰权当没听出里头的弦外之音,谦逊搪塞道:“这都是因为家里人悉心照顾,再加上徒儿粗皮糙肉,特别耐打,所以才会好得这么快。” “恩。”霍安民点了点头,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他示意莫舒泰跪坐下来,清了清嗓子,便正式开始了对这个关门弟子的第一堂课。 “徒儿,为师知道你之前有过师承。传道授业,首先要因材施教,所以为师需要了解,你之前怎么学、以及学过了什么。” 说到这个话题,莫舒泰可真是大有话说,他饱受白闻钟那种地狱式的填鸭教学法摧残,满腹怨气,就算白闻钟已经过世,依旧不曾消减。 听莫舒泰噼里啪啦一大通说完,霍安民也是一愣。这种野蛮教学法,与其说是教人,还不如说是训狗。 “恩,这种授业方法,着实是独树一帜。徒儿,为师听你所说,你的先师似乎只重术的实践,而没有跟你谈论术的哲学思辨、理论内涵,以及因而衍生出的术界发展规律?” 莫舒泰干脆地摇了摇头。 霍安民见了,笑意吟吟就打开了话匣子,畅谈古今,从术的外在体现,谈到术的构造内涵,又从术者的主观能动性,谈到了对“一”的形而上学剖析。莫舒泰全程听得云里雾里,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凑在一起,就不知道霍安民说的到底是什么。 虽然莫舒泰扮出了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但还是被霍安民轻易看出了他眼底不自觉暴露出的不耐和茫然。即便如此,霍安民也只是淡然一笑,坚持说完了要说的内容。 听到霍安民终于说出“今日暂且讲到这里时”,莫舒泰如蒙大赦,仿佛结束的是他与凤姐的相亲。就在他准备起身松松筋骨时,不料霍安民冷不丁就问出一句:“徒儿,跟为师说说你对为师所讲内容的想法。” 莫舒泰呆在原地,瞠目结舌了半天。在他的脑海里,对方才霍安民所讲的内容只有一个印象,说得好听些是“听不懂”,说得难听些是“什么鬼”。这种情况下,试问他能讲出些什么想法来? 饶有兴致地欣赏了莫舒泰的难堪一阵,霍安民摇头笑说:“看来为师所讲,是不入徒弟法耳了。” 莫舒泰忙诚惶诚恐地坦白道:“不是的!师傅,是徒弟悟性太差了。” 霍安民笑了笑,说:“罢了。既然如此,徒儿,那你就在这演武场中,将会的术式一一展示给为师看吧。” “好。” 从马小玲,到白闻钟,再到现在霍安民,无一例外地对他给出了“资质太差”的评价,莫舒泰早就习以为常了。只是这次拜入霍家门下,他抱定了十足的决心要有所长进,唯恐会因为资质问题被霍安民看轻,得不到对方真传。有念及此,莫舒泰这声“是”应得掷地有声。 火球术、火舌术、火焰盔、土墙术、火焰刀、地刺咒、埋地术。从符咒到言咒,莫舒泰将自己会的七种术式一一演罢,满是期待地看向跪坐一旁的霍安民,问道:“师傅,怎么样?” 霍安民听了,只是径直拈须沉思,不发一言。莫舒泰心中忐忑,走不敢走,坐不敢坐,就这般僵直地站着,等待霍安民的评语,如同古时秀女在等皇帝的钦点。 良久,默然沉思的霍安民终于徐徐摇了摇头,莫舒泰还以为他对自己的表现大为失望,正想开口讨要机会,不料霍安民说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老夫今日也算是领教了。徒弟,你的先师,哪里是什么乡野神棍,他可是当世难求的名师!以徒弟你的资质,他能在短短两个月内令你如此精熟七项法术,换成为师,就定然做不到。因材施教,原来如此!” “好!”霍安民一拍手,长身而立,感叹说:“古有萧规曹随,今日为师就效仿先贤。好徒儿,为师决定依照你先师的方式继续磨炼你,其中精髓,为师暂时未明,或者会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师徒俩,一道摸着石头过河,到时还要徒弟你,多多理解。” 虽然霍安民不嫌弃他,但却要继续白闻钟式地狱式训练。对此莫舒泰真不知道是该喜该悲。 “既然有你先师珠玉在前,为师就不枉费口舌跟你多说理论性的东西了。但一些术界共识和应有的常识,徒弟你还是该知道。我们边走边说。” 说着,霍安民边引着莫舒泰走出了甲字演武场,边说道:“徒弟你首先要清楚认识到的一点是:术,并非是无可比拟的。” “人类社会发展迅速,日新月异的各种科技,就跟当初的术一般,一步一步颠覆了人类过往对世界的认识。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术确实有独到之处,但时至今日,它跟现今的科技相比,也只能说是互有优劣。” “为师打个比方。例如说飞,凭借术式,既不能突破大气层,又无法带着多人同行,但今人有火箭和客机,就能做到术所做不到的这两点;又比如说攻击,有些情况下,施术攻击,远比不上直接用枪来得快捷迅速。所以徒弟,为师希望你对‘术’不要存在盲目的痴迷,更不要拘泥死板,要跟得上时代的发展,懂得顺应时势改变。” 莫舒泰听了,好奇问:“师傅,之前在新江市我就好奇,像我们霍家这样的大世家,苦战一场之后到场施救的,竟然是普通的医生护士。原因就在这里么?现代的医术很多时候,比治疗术式要方便?” “呵呵,徒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霍安民引着莫舒泰沿回廊直走,途径乙字演武场、丙字演武场。。。。。。整整行过了十二个演武场,去到一道铁门之前,霍安民方才停下。 他接了莫舒泰的问题,却没有急着解答,而是把手掌按到了铁门上的掌纹识别器上,只听得“哔”的一声,认证通过,那扇厚重的铁门便应声打开。 莫舒泰的目光顺着慢慢挣开的门缝往里探去,就这么一眼,便看得呆了。只见这铁门之后的宽阔内室,各式武器,琳琅满目,不单有冷兵器,还有各种枪械,依照不同特点罗列整齐,竟然一直从地面排到了天花板。 “高深治疗术式的失传,培养治疗术者的成本,治疗术式跟现代医术效率的对比等等,一起造就了术界如今雇佣医生而非培养治疗术者的倾向。好徒弟,你先集中注意力,挑一把称手的武器。这个问题有点啰嗦,日后有机会,为师再跟你细细来说。” 第454章 选武器 看了这一室武器,莫舒泰光顾着目瞪口呆,哪里还在意方才问过的问题。他在这武器库中走来走去,这个摸摸那个碰碰,十足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模样。 “师傅,这些武器我都能随便挑?” 就好比一个男人,无论他平时吹嘘自己多清心寡欲,一旦撞进了满是美女的温柔乡中,依旧会难以自持一般,不曾真正舞刀弄剑过的莫舒泰,此刻也被满屋锋锐兵刃,勾起了心底好斗的欲望。 蛮荒时代,男性不狩猎就无法存活,好勇斗狠,乃是写进男性基因里的习性,任谁都不能免俗。 看见莫舒泰这兴奋模样,霍安民又好笑又好气,答道:“这里是外围子弟的武器库,徒儿你自然可以随便挑。但徒儿你看见兵器就兴奋如此,可不是为师所乐于看见的事情。术者悟道,为的是斩妖除魔,救济黎民,可不是为了逞一己之勇,便于与人争斗。” 莫舒泰抓了抓头,辩解道:“师傅,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才一时有些兴奋过度而已。” 霍安民摇了摇头,摆手道:“无妨,无妨,少年心性,要花时间陶冶。去挑吧,要取高处的武器,就去操纵那个升降台,按照控制台上的说明操控就可以了。” “是!”兴奋地应了一声,草草一揖,莫舒泰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挑拣武器之中。这段经历对他的人生来说,可谓举足轻重,不但影响到他将来是否能大仇得报,以及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甚至影响到他未来的两性关系。假以时日,等到莫舒泰有了女朋友,当他因为女朋友在商场流连忘返而暗自气闷的时候,一旦想起今日在霍家武器库中的表现,定然就能感同身受,消去对女朋友的不满了。 首个令他驻足停留,认真把玩的武器区域,是枪械区。 “师傅,我选枪也可以吗?”莫舒泰将一把沙漠之鹰捏在手里,回过头问。 霍安民说:“可以。不过枪械对大多数术者来说,只是次选,是后备武器。因为在高水平术者的拼斗中,身体素质出众,也擅于利用地形,枪械就不能很好地发挥本身的优势。我们霍家在武器库中设置枪械,目的则更多在于让子弟熟悉多元化的战斗情景。既要针对术练习应对,也要针对凡胎惯于使用的各种热兵器练习应对,以免猝不及防之下,会因为缺乏经验和了解吃亏。” “原来如此。。。。。。” 莫舒泰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中那把线条硬朗、锐气逼人的沙漠之鹰,又转头往冷兵器的区域走去。 单刀。莫舒泰拎起一把鬼头大刀掂了掂,又随意挥舞了几下,摇摇头,就将它放回了原位。 太重了,挥砍的动作有些顿,独眼视角又受限,搞不好舞着舞着会伤害自己。 剑。莫舒泰抽出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扯一条头发往剑刃上一吹——没断。紧接着他又提着剑砍刺劈削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将它放回了原位。 太重灵巧了,我这资质,也不知道要苦练多少个年头才能出师。到时我头发白了,庄邪估计也老死了,还报哪门子仇? 双节棍!莫舒泰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根双节棍,学着李小龙的姿势摆了个pose,“啊打”喊一声,右手提棍甩出,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坚硬的棍身就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他的额角上。 卧槽! 莫舒泰甩手将双节棍扔下,手捂着额角的肿起就蹲到了地上,直痛得龇牙咧嘴。 不用想了,淘汰! 等到额角的痛处不再那么剧烈,眼角不再含泪了,莫舒泰才站起身来,继续开始找寻自己的真命天兵。 棍。莫舒泰双手并用,提起一条齐眉熟铜棍,刷刷刷挥舞了几下。虽然重量同样不轻,但他自觉手感尚好,便又兴致勃勃地挥舞起来,越舞就越觉得上手,越舞就越觉得轻便,不知不觉地,莫舒泰舞动起手中这根长棍,隐隐然就有了些公园晨练老头的模样,也算是半只脚踏上了高手的门槛了。 “看来徒弟你找到自己称心的武器了。虽然在接下来的练习中,你还能继续更换武器,但第一感觉,对帮你寻到能够穷极一生钻研的兵器,可是至关重要的。” 看着莫舒泰全身心投入到手中一条长棍中,霍安民欣慰地说出一句,并没有打断这位关门弟子的动作,而是耐心地在一旁默默观看,细致地盘点着莫舒泰动作中的种种问题,在脑中思考起引导的方式,一直到莫舒泰自己舞棍舞够了停下,让他休息了近十分钟之久,径直也去抽出了一根熟铜棍,才将他带回了甲字演武场中。 “徒儿,为师方才观察你遵照自觉舞棍的动作,看出了你发力、运棍的一些问题,为师先行帮你纠正。你好好看着为师的动作。” 言毕,霍安民就为莫舒泰示范了起来,慢动作了舞起手中长棍,边舞棍,边讲解动作里头的一些重点,以及莫舒泰的错处。一套舞罢,他见莫舒泰露出了茫然神色,知道饶是这样进度仍是太快了,就将一套动作拆成若干小节,逐节逐节地让莫舒泰咀嚼通透。 花了快一个小时时间,莫舒泰才总算将这些错处纠正过来。霍安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始跟莫舒泰讲解步点上的问题,依旧跟讲解舞棍动作一般,引着莫舒泰慢慢熟悉。这一讲解,又是近一个小时过去。 单独舞棍和单独踩步点都精熟了,霍安民便教导莫舒泰将手上脚上两套功夫结合起来。别看单拆出来一项,莫舒泰已经练得驾轻就熟,两套动作结合回来的时候,就极为狼狈,要么舞棍时忘了踩步点,要么光踩步点忘了出棍。舞来踏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莫舒泰在又为自觉身上添了几处淤青之后,才终于能够流畅地将整套动作舞完,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是达到了行云流水之境界。 “好,徒儿的进展比为师想象得要快了。”霍安民真挚地鼓起掌来,褒奖道。 莫舒泰听了,只有无言苦笑,心道:师傅你这是鼓励我还是损我啊。 “动作熟练了,按照你先师的方式,就该开始实战演练了吧?”霍安民手捏下颌沉思了一阵,笑道:“有了。小徒弟,我想到了一个很适合的陪练。” 第455章 搏熊 刚走一个死老头,结果又撞上一个疯老头,我这九煞追魂命是真的苦啊。 莫舒泰躲在一个石碓中,大气也不敢喘,咬牙切齿地想道。 在霍安民为他指正用棍的种种谬误的时候,莫舒泰切实地感受到他的耐心、关切和仔细,有那么一刹那,真的以为自己拜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师傅,开始拥有一段“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特殊纽带,能过上一段励志得相当正常的太平日子,好好磨砺自己,为他日大仇得报做准备。 这种对生活的美好幻想,一直持续到了今天清晨,准确来说,是今天清晨七点零五分为止。 在料峭的晨风吹拂下颤颤醒来,莫舒泰刚打了几个喷嚏,睁着惺忪睡眼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感到腰部一痛,整个人就被踢得横飞出去,从一辆低飞的直升机上摔落,撞坏了两三个鸟窝,又压断了七八根树枝,最终砸到了一团明显是人为布置的草堆上。 这种似曾相识的情景一下子惊醒了他,警惕着从草堆上站直身子,莫舒泰刚挪动一步,就踢到了埋在草堆中的一个硬物。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一看,原来这硬物,就是他昨天挑选的那根熟铜棍。 “这是什么套路?” 看见武器就捡起来,这算得上是天下人的共识,莫舒泰自然不例外。他手握铜棍末端,新手一扯,就想将铜棍自草堆中抽出。却不料在那铜棍被抽出的同时,草堆中会忽地传来一声嚎叫,旋即满地草料便蓦地飞舞起来,在天空四散,营造出了近似韩剧中雪花飘舞的浪漫情景,紧接着莫舒泰眼前一黑,就见到了今日与他演对台戏的男主角—— 一头棕熊! “卧槽!” 棕熊是野兽,莫舒泰却不是美女,因为这种性别的偏差,导致了这场邂逅必然会变得血腥而非浪漫。 面对棕熊的突然扑击,已经开始熟悉战斗的莫舒泰在心生畏惧之余,身体也自然而然做出了反应。只见他铜棍唰地往前一捅,直直地捅到了棕熊的嘴中,口中言咒随即念完,左手一挥,就要给棕熊再送上一记火焰刀。 咦? 火焰刀,没有出现。 莫舒泰慌了,语速加快再次念了一通咒,左手又是一挥——“火焰刀!” 火焰刀,依旧没有出现。 因为这个意外情况的发生,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本来应该是“出手凌厉,棍咒并用秒杀突袭大棕熊”的英雄主义剧本,变成了“开局一个人,一根棍,一头熊,装备全靠打”的劣质国产页游大纲。 看着吃痛之下退了两步,但眼珠分明越来越红的棕熊,莫舒泰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跑啊! “师傅!师傅!你不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吗?!” 莫舒泰胡乱仰头怒吼一声,片刻之后,便听得霍安民的回话从直升机的巨大转翼声中穿透而来。 “好徒儿,为师昨天不是说为你想到了一个极佳的陪练么?喏,这头暴怒的棕熊便是。它在隔壁山头伤过好些良善的村民,我们抓到它后,体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一直不曾杀它,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场了,哈哈!也算是给这头恶熊,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师傅!我对故事背景没有兴趣,我是问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哦?这棕熊昨晚由为师派人,穿着你的衣服,拿着你的铜棍,熬夜打了好几顿。现在它可恨你入骨了,这才闻着你的味道就往上扑。你放心,师傅担心影响实践的效果,要求打它的时候,只痛不伤,它现在的战斗力依旧十足,甚至因为暴怒,随时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水平。” 莫舒泰听霍安民这么“关怀备至”、“体贴入微”,险些一口老血都吐出来。他强忍着心中抽痛,又大声喝问了一句:“师傅!我是问!为什么我使不出言咒!” 听见身后“嗷呜”一声咆哮,一股劲风随声而至,莫舒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回身往后甩出一棍。棍身结结实实打到了棕熊身上,将它打得微微往侧边摔了出去,可那锋锐的熊爪还是无可避免地刮过了莫舒泰右手,带出了好长一段血痕。 “哦~这一点为师正要说明来着。好徒弟,你听好了,之所以你使不出言咒,是因为你正身处于一个禁法结界之中。” 莫舒泰一边跟那暴怒的棕熊周旋,且逃且战,一边尽可能地留心听清楚霍安民的话,希望找到破局之法。 “禁法结界,顾名思义,就是在结界之中无法使用法术。这一点是无差别的,无论是结界布置者,还是进入结界者,一视同仁。” “禁法结界,所涉及的术法知识高深而复杂,其原理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构建一道避免阻隔‘一’力量的传入,以达到令结界中人无法施术的目的。好徒弟你忙于跟棕熊搏斗,为师就不说太多大道理了,禁法结界有两个特点,是需要你牢牢记住的。你听好了。” 师傅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啊!没看到你徒弟我都快要被当午餐肉吃了吗?! 莫舒泰心中咆哮不断,霍安民却仍旧是好整以暇,逐字逐句地悠悠解释道:“第一,是禁法结界的布置者,境界必须被结界中人高,禁法才成立。这个容易理解,木板能挡得住小流,又焉能阻截海浪?” 自古有云:文人误国。莫舒泰此刻也算是理解得深刻透彻。在这生死关头,如果霍安民能少几句文绉绉,利索地将要说的东西说完,莫舒泰或许最不济还能争当一个残疾人,而不是变成熊便。 “第二,则是禁法结界极其易破。一道大坝之所以能隔水,是因为它严丝合缝,一旦出现了裂痕,便会于转瞬之间被水流冲开一道通路。禁法结界,依靠若干个节点相互联系而成,一旦其中一个节点被毁,整个结界当即荡然无存。至于如何寻找这节点,说来也容易,只要你细心感受法力波动的流向,就能很快寻到它们的位置。。。。。。” 霍安民后头还有洋洋洒洒一大通,莫舒泰却已经听不进耳了,他现在心中所想只有一件事: 破坏禁法结界的节点,然后用法术将这死熊给烤了! 第456章 惨败 在这种纯粹的野蛮搏斗中,像莫舒泰这样的半吊子,光是招架棕熊的骚扰就非常费力了,自然无从集中注意力感受法力波动。 无可奈何之下,他抬手将长棍上抛卡在了大树枝丫之间,旋即又一次施展了自己胜过人猿阿尔卑斯山的攀援功夫,三两下爬到了卡着长棍的大树上头,尽可能在棕熊将自己从树上摇下来之前,凝神静气,试图捕捉空气中异样的法力波动。 波动。。。。。。波动。。。。。。波动。。。。。。 有了! 察觉到自己两点钟方向就存在着一处强烈的法力波动,莫舒泰喜不自胜地提起长棍往下一掷,砸得棕熊嗷呜哀鸣退出了几步,便连忙趁着这个间隙自树上滑下,甫一落地,就头也不回地埋头朝感应节点所在的方向狂奔过去。 大爷的!等我能施术了,看不把你烧成烤全熊! 昨晚本就挨了一顿痛打,袭击莫舒泰又几次三番扑空,这棕熊早就怒不可遏,恨不得将莫舒泰生吞活剥。偏偏莫舒泰这掷下的一棍,还正中它的左眼,剧烈的痛楚令棕熊凶性大发,看待莫舒泰的态度,不再是可以虐待的食物,而成了彻头彻尾的仇恨,只想将他撕成碎片。 “嗷!” 这一声包含了棕熊无限的愤怒和凶残,伴随着这声惊颤山林的咆哮,它的四只肉掌如划船快桨般急速摆动,一头硕大笨重的毛茸茸身子便化成了一阵棕色的飓风,电光火石地穿梭林木朝奔逃的莫舒泰追了过去。 感受着大地的震动,听着身后越咬越近的“噗噗”脚步声,莫舒泰心头一紧,慌忙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是在接近极限的情况下又提了一把速度。 节点!节点!找到了! 一路绕着粗大的林木拐来拐去,苦苦跟死死吊在他屁股后头的棕熊在这场追逐战中周旋了近十分钟之久,莫舒泰终于在密林深处的一块裸露巨岩上,看到了正散发着柔和的亮黄色法术闪光的禁法结界节点。禁法结界威力强大,但它们的节点却脆弱得好比智能手机的屏幕,只要承受到一个稍大的冲击,登时便会粉碎殆尽。 “破节点!吃我一巴掌!” 莫舒泰嚎啕着就扬手要朝那节点扫去,不料他手刚要落下,从那巨岩背后竟然蓦地转出了一个人来。那人将手中物事对准了莫舒泰,指头一扣,空中就爆发出了连串震耳鸣响。 “嘟!嘟!嘟!嘟!嘟!嘟!” “卧槽!” 早在看见那人用手中物事对准自己之时,莫舒泰就吓得魂不附体,这下那人真的动手,更是当即吓得他手足乱舞起来,惊惶之下,左脚踢到了右脚,整个人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激起了漫天尘土。 “我——我——我没死?!” 莫舒泰讶异地摸着自己全身,发现既没有穿孔也没有流血,这才不可置信地爬起身来,愕然地看着突发奇袭的那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呵呵。”莫舒泰说不出话来,霍安民却大有解说的兴致,“好徒儿,刚刚为师漏说了一点。因为节点脆弱,所以只要是在准备齐全的情况下布置禁法结界,布置者必然会安排人手保护节点。你的想法不错,可惜是行不通了~” 霍安民说罢,石后那人也得意地朝莫舒泰笑了笑,劝道:“莫先生,此路不通,请绕行吧。如果再有下次,子弹可不会光打你脚边了。”言毕,他还摇了摇手中的枪械,低头往冒烟的黝黑枪口吹了口气。 这疯老头!派人用a**保护节点?!这到底是训练还是恐袭啊?! 内心嚎啕归内心嚎啕,前有持枪大汉,后有食人恶熊,莫舒泰不想死,只有继续跑下去。好在被枪声吓得手足无措的不止他,那只棕熊同样因为这阵枪火的嚎啕吓得不轻。偌大一个头颅藏在一对肉掌底下,那棕熊颤颤巍巍,半晌没抬起头来,这才给了莫舒泰逃生的机会。 莫舒泰不用想也知道,其他全部节点都一样被霍安民派人看守好了,换言之他先破坏禁法结界,再靠法术反杀棕熊的路子已然被彻底堵死。他剩下的选择,要么是跟霍安民求饶结束试炼,要么。。。。。。 根据依稀的印象一路往回寻找,莫舒泰难得地鸿运当头,幸运地在难辨东西的密林之中找回了掷出的长棍。亲手拾起这条熟铜棍,感受着掌心中那股冰冷的坚硬,莫舒泰知道,在这场****相搏的试炼之中,这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莫舒泰打熊! “嗷呜!” 熊影未至,一声吼叫先来。莫舒泰眉头略紧,十指将棍身抓得更紧,他躲在一棵大树背后,收敛鼻息,蓄势待发,力求在棕熊跑过之时,暴起发难,向它突然敲出致命的一棍。 “噗噗”、“噗噗”的脚步声此起彼伏,一下又一下敲在莫舒泰的心上,令他紧张得忘记了害怕。 来了,来了! 感觉到棕熊已经进入到自己的攻击范围之中,莫舒泰心中默念一二三,三声数罢,当即发力一蹬从树后蹿出,手中高举的齐眉长棍便瞧准那棕熊的头颅,自左上方斜斜劈落。 “Po!” 一声重物敲到肉身上的闷响响过,莫舒泰的长棍确确切切地敲到了棕熊的身上,只不过不是它的头部要害,而是它抬起护住头部的右爪。 真正令莫舒泰感到难以置信的,不是这棕熊竟然挡下了自己这突发的一棍,而是他分明从那双被厚密绒毛簇拥的眸子之中,看到了一丝夹杂着得意和狡猾的闪光。 我,被一头熊阴了? 这个念头在莫舒泰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品味其中的屈辱,同样一闪而过的棕熊巨爪就拍到了他的胸口上,将他打飞了四五米远,直到后背重重撞到了一棵大树树干上,他才止住了去势,犹如一条晒透了的咸鱼,面朝下瘫倒在地,彻底人事不知。 第457章 坦白 被胸口剧痛刺激得猛地醒转过来,莫舒泰悠悠地张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的房间正开着灯,扭头一看,就看到了霍安民那张慈祥可亲的面孔。 “师傅。。。。。。” “徒儿终于醒过来了!”霍安民情绪有些激动,一把扯过莫舒泰的手,但见他为此龇牙咧嘴起来,知道不慎牵引到他的伤口,连忙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好徒儿,为师鲁莽了!” “师傅,我昏迷多久了?”莫舒泰有气无力地问。 霍安民轻轻拍着他的手掌,答道:“徒儿你昏过去一日两夜了,如今已经是4号的凌晨。” “4号的凌晨?难道师傅你就这么一直在旁看护着我?”莫舒泰有些讶异又有些感动,全然忘记了霍安民是害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 霍安民倒是坦诚承认错误,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便说:“为师当然要一直看护着你。徒弟你之所以沦落到如此田地,全因为师邯郸学步所致。明明不得你先师教育方法的精要,却贸然地采取了那种手段。得其形,不得其神,这才害得徒弟你。。。。。。唉!为师好后悔!” 莫舒泰摇了摇头,安慰道:“没事的,师傅。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徒弟要变强,自然要受点罪。” 霍安民听见莫舒泰如此豁达坚韧,心生喜欢,本来收他做关门弟子,只是迫于无奈,但经过短短几日的相处,他观其言察其行,越发觉得莫舒泰虽然资质颇差,却是个值得栽培的人——因为一个人最终能成为什么,资质为次,心为上。 “徒儿你会这么想,更是让为师汗颜了。” 捏了捏莫舒泰的手,霍安民继续说道:“好在徒儿你当时虽然躲闪不及,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横过长棍稍微阻了一阻那棕熊的巨掌,这才不至于令为师悔恨终生。更令为师惊叹的是,徒儿,你的恢复能力实在太过惊人!你肋骨断折,虽不是致命伤,但受创着实不轻,经过治疗救助后,换做寻常人,理应尚算一个月方能康复。但为师观察你的情况发现,至多三日,你便无碍了,一个星期,便能完好如初、活动自如!如此惊奇骨骼,为师修术数十载,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莫舒泰听了,不住忐忑,心道纸果然包不住火,自己的异样恢复能力暴露了,如果他不愿将地府的事和盘托出,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只怕轻则师徒生分,重则是他在霍家再也待不下去了。 按霍安民所说,霍无疾是逼得自己拜入霍安民门下的,假如自己被逐,难道霍无疾会轻易放过自己? “师傅,我。。。。。。” 要为这个问题找个合理解释,对莫舒泰来说实在太难了。尽管现在神医横行,似乎是个人都能学得惊天动地的医术。但莫舒泰平日温饱尚且难以满足,哪里还有兴致了解什么医术?在这当口,对医理一窍不通的他,也唯有张口结舌,哑然说不出话来。 对视着的师徒两人默然一阵,霍安民摇着头一拍大腿,终于打破了沉默。 “原来徒儿你还是不信为师。” “唉。”霍安民仰天长叹一声,跟莫舒泰说了声“保重”,便即长身而立,拂袖离去。 “师傅!” 被莫舒泰叫住,霍安民驻足停下,却没有回头。 “徒儿放心,之后你我师徒情分如故,为师依旧会好好地指导你。为师断然不会告知他人你的异常之处,更不会给无疾机会加害于你的。你就安心好好休息吧。” 看霍安民又迈步要走,莫舒泰踌躇再三,终于还是一咬牙,说道:“师傅!徒弟不是不信师傅,实在是因为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霍安民回转身来,皱眉道:“为师当然知道此事匪夷所思——” “不,师傅,我指的不单单是我的恢复能力这么简单。”莫舒泰打断了霍安民的话,咬了咬牙,说:“徒弟不敬,希望师傅能附耳过阿里。” 霍安民见到莫舒泰煞有介事的模样,心中隐然生出了一阵犹豫。其实他早在夜袭之后,帮莫舒泰急救之时就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次让他与棕熊相搏,也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但他对莫舒泰确实没有半分恶意,这次让他伤得这么重也是意料之外,但也正因如此意外,才让霍安民确定了莫舒泰身有异常恢复能力。 霍安民对此很好奇,很想知道其中渊源,但现在莫舒泰似乎要开口告诉他了,他却莫名地生出了犹豫。因为他心中有种感觉,感觉这件事,似乎远超自己想象。 “师傅!” 莫舒泰又催促了一声,霍安民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莫舒泰的灼灼目光,他笑了。 老夫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难道还会被什么事情吓住? 有念及此,霍安民当即大踏步走到莫舒泰身旁,附身贴耳到他嘴边。 莫舒泰深吸一口气,定一定神,终于下定决心将地府之事和盘托出。 “什——什么?!” 霍安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怔怔地退出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愕然半晌,旋即又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起,一下子扑到莫舒泰身边,低声喝问:“徒儿!你有没有骗为师?!你有没有骗为师?!” 看见莫舒泰笃定地摇了摇头,就是所听事情再不可置信,霍安民也得信了五分。 活人竟然能进入地府待过一年,然后又能带着在地府中修炼的成果,安然无恙地回到人界?! 这是足以撼动三界,惊天动地的消息! 莫舒泰没有将所有细节都告知霍安民,例如白闻钟就是他的“先师”,例如小桥流水的托付,例如地府千恼城中那场大战,但单单是他所说的其他内容,也足以震撼霍安民这一术界泰斗的认知。 “徒儿!这件事,你可有告知过为师以外的人?”霍安民忽地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确认道。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得到了莫舒泰的回答,霍安民暂且舒出一口气来,他很庆幸自己能获知如此千古奇闻,同时又有些后悔自己要背负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白闻钟是有意而为之,他肯定早知道这是可行的,方才铤而走险。但那庄邪。。。。。。徒儿,这个人,为师一定会替你留心。徒儿,你谨记,以后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绝对不能再泄露这件事半分!绝对!绝对不能!” 霍安民每说一个“绝对”,捏着莫舒泰的力道就大上一分。从自己左手五指疼痛的程度,莫舒泰能准确地感受到霍安民的郑重和严肃。 “这件事一旦传出,肯定会引致术界大乱,三界大乱!白闻钟有什么法门能算准鬼门的位置,为师暂且不知。但这件事一旦传出,不知道会有多少投机取巧之辈,想要效仿那白闻钟,到时就算他们不知道怎么算鬼门落点,也难免会刚好撞上鬼门打开。这件事若是再重演一次,本就紧张的人地关系,真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先晓大义,再明私利,霍安民话锋一转,又说:“更关键的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徒儿你首当其冲!地府会不计后果地将你灭口,而你也会成为别有用心之徒的争夺对象。到时莫说我们霍家,就是六大世家联手,都未必能保得住你!” “徒儿!你向为师保证!为了术界安危,为了你自身着想,这件事从今日起,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458章 紫霞山庄动员大会 2016年1月5日,紫霞山庄,紫霞剑所在平地。 “家主怎么会选在这里开誓师大会?” “家主做事向来出人意料,你就别乱揣测了,乖乖待着就是。”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叫关心门派。” 几个站在人堆外围的宗支外姓子弟聚在一起,头并着头肩并着肩,叽叽喳喳了一阵,看见远处有几个熟悉的人影行来,连忙闭上了嘴。 行在当先的是霍无疾,慢他半个身位的是霍安民,随之是刘正风、霍聪、霍刚等一十位堂主,尾随在最后的,乃霍婉儿及霍无畏。 霍无疾行过排列整齐的人众时,一路热情招手,亲切得令人不知所措。 在场众人见了家主这难得一见的举动,齐齐一怔,强忍住面面相觑的冲动,局促不安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位耳聪目明的好汉最先反应了过来,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其他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起要将手掌拍烂。 在热烈的掌声中,笑容满面的霍无疾大步一跨,利落地登上了褐色巨岩之中,又定定地享受了这种因淫威而起的狂热一阵,这才双手虚压几下,示意众人止住。在此间隙,霍婉儿和霍无畏就入到队列之中,站在了旁支执事之后,其余人众之前;十位堂主则一字排开,站到了旁支执事之前,正正对着巨岩上的霍无疾;至于霍安民,则是面无表情地立在巨岩之旁,面朝人众。 “今日大家济济一堂,齐聚于此,我很高兴。尤其是素来公事繁重的十位堂主,以及几位旁支执事,你们能够如此配合,于百忙中抽身到场,着实令我感动。多谢各位长久以来对我的支持!我霍无疾,感激万分!” 一如所有领导,霍无疾开场先来了一篇全无意义的漂亮话,言毕还双臂大张,作拥抱世界状,隐隐有几分传销头子的风范。场下人众这次不再需要耳聪目明的好汉做雷锋,就自然而然地卖力鼓起掌来。霍无疾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将手放下背到身后,笑道: “今日之所以召集大家,是我有一件要事安排。这件事,非我霍家上下通力配合而不可为,所以这才劳师动众,让各位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聚集到这紫霞山庄之中。” 众人肃然,全都倾耳细听,等着霍无疾宣告他口中的“要事”。霍无疾却如同看不见场中的郑重一般,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问题:“怎么了?各位应该交头接耳一阵才是啊!来!交头接耳起来,揣测揣测我要你们做什么!” 面对家主这个毫不正经的要求,众人一愣,心中大呼莫名其妙,却又不敢不从,只得硬是交头接耳起来,随便问了几句相熟的人散会之后准备吃什么。 看了一阵这热火朝天的场面,霍无疾终于心满意足地喝止众人,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来,等着这个性情大变后,连行事风格都开始抽象起来的家主发话。 “今日是1月5日,离凌云阁大会24日之期,只剩下短短19日。我昨晚夜观天象,突然心有所感。如此盛会,怎能不在一个盛世之中举行?何谓盛世?何谓盛世?国泰民安,方为盛世!但眼下中原大地,既有游魂野鬼,又有妖邪怪物,受这些魑魅魍魉滋扰,试问国泰何来?民安何来?所以我彻夜未眠,就此事通宵达旦地苦思冥想,终于决定,要以我们霍家之名,以我们六大世家‘最强’之名,去做一件惊天动地、惠泽众民,扬浩然正气的大事!” 霍无疾右手高举,一道银光便自穹顶倾泻,正正射到了他的掌中。他手腕微抖,银光散尽,露出底下斩龙的本相,旋即以剑尖斜指天空,豪言道:“三日后,我要霍家全员出动,开展一场覆盖全华夏的斩妖除魔运动,以示我霍家决心,为大小世家做表率,为凌云阁大会祭旗!” 众人听了,目瞪口呆,场中登时鸦雀无声。 霍无疾见状,双眉倒竖一喝:“响应何在?!” 霍聪最先反应过来,抢出一步,作揖道:“属下霍聪领命!仁字堂众兄弟,定然不负家主所望,斩华夏诸妖,扬浩然正气,为凌云阁大会打响声势!” 其余几位堂主及旁支执事不甘人后,也纷纷响应。 “属下刘正风。。。。。。” “属下霍刚。。。。。。” 。。。。。。 身居高位的几名喊过口号,自然轮到手底众人表忠心。场中一众子弟,纷纷躬身作揖,学着霍聪高声喊道:“属下定然不负家主所望,斩华夏诸妖,扬浩然正气,为凌云阁大会打响声势!” 众志成城,人声鼎沸。霍无疾高兴地一挥斩龙,剑鸣如龙吟虎啸,激得众人心中斗志更旺。 “好!我现在就来为各位分派任务,孝字堂堂主霍勇听命!” 站在堂主队列左首的高大男子一步踏出,恭敬道:“属下霍勇领命!” 。。。。。。 一一为堂主和旁支执事分派过任务后,霍无疾右手背转长剑,左手伸出一招,命令道:“霍婉儿,霍无畏,出列!” 霍婉儿霍无畏姐弟齐齐踏出,恭敬道:“属下在!” “这次凌云阁大会,马家、尉迟家态度暧昧,诸葛家则一直拒绝参与。我就派你们以霍家家主嫡系的身份出访,不为游说,而为展示我霍家的决意和对故人的尊重,向他们传达凌云阁大会的神圣和非凡。你们两个均已成年,不能再长久居于家门的庇护之下。出去闯荡一番,不要丢了霍家的脸面!” “是!属下定不负家主所望!”霍氏姐弟应得齐声,心思却是各异。 “霍婉儿,你到蜀中出访诸葛家。霍无畏,你到帝都出访马家及尉迟家。” “属下领命!” 说到这里,霍无疾终于露出了郑重神色,说道:“我安排已定,各位即做准备,切勿疏忽。在此,我祝各位,斩妖除魔,战无不胜!” “多谢家主!”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霍安民忽然走到霍无疾跟前,恭敬行礼道:“家主,老夫有一个请求。” 霍无疾笑着扶正自己父亲弯下的腰,忙说:“父亲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孩儿配合就是。” “不敢。”霍安民顿了一顿,说:“老夫希望让新收弟子莫胜正,随婉儿一道出访诸葛家。他半道出家,对术界世家诸事不明,凌云阁在即,他身为老夫关门弟子,地位高而见识少,到时未免会露相丢丑,所以老夫想借此机会,让他见见世面。以他的身份陪同婉儿出访,倒也不失体面。” “哦?”霍无疾玩味地看了霍安民古井无波的面孔一眼,隔了片刻,笑道:“如此甚好,就依父亲的吧。这位莫胜正,按辈分是我的师弟,着实应该多见见世面才是。” 第459章 师徒相惜 霍安民甫一推开莫舒泰的房门,就感觉到房中有种微妙的异样,天地之气,隐然有了些变化,当即大喜过望道:“徒儿,你突破了?” 莫舒泰对此也有些意外,讪讪一笑,回道:“好像是的师傅,我这一躺,莫名其妙就突破了灵丹境界,达到十三符了。” “修术突破,最重心境变化!看来徒儿你在床上静思一日,竟然顿悟了。因祸得福,因祸得福,为师心中愧疚多少能减去一些了。” 霍安民抚掌大笑,关上了房门坐到莫舒泰床头,正要告知他方才动员大会的事。莫舒泰却悠悠地坐起了身子,抢先开口道:“师傅,徒儿不敬,请师傅起身走远些,架一道护盾。” 霍安民一听,虽然心中古怪,但还是依言照做。杀鸡不用牛刀,这次他没用剑歌,而是用寻常言咒的方式在胸前架起了一道护盾。 “多谢师傅配合。徒弟,失礼了!” 莫舒泰打好招呼,当即抬起右手在虚空急速划动,符咒一成,红光闪动,一条狰狞火蛇便自他指头凭空扑出,一下子撞到了霍安民的护盾之上,破碎成无数火花。 见状如此,霍安民登时楞在了原地,半晌愕然无语。不需要载体凭空画咒,这可是神仙鬼魂施术的法门,莫舒泰当着他的面做到了,不是真的去过了地府,不是拥有了玉樽,还能是是什么? “千古奇遇,千古奇遇。。。。。。” 霍安民本就信了莫舒泰五成的,但这下看到了确凿证据,还是激动得险些一口气喘不过来。 “师傅你别激动,快坐下喘口气。其实徒弟早就应该展示给师傅看的,但昨天凌晨的时候,我实在没力气施术,之后又睡死了过去,这才拖到了现在。” 莫舒泰想要扶霍安民坐下,拍拍他的后背帮着将气喘顺,无奈他发力施术已经牵引了伤口,这下痛的额上冷汗都出来了,实在自顾不暇。 在莫舒泰关切的目光注视下,霍安民好好地平复下情绪了,这才跟他转述了方才动员大会的情况。听到霍安民安排自己跟霍婉儿一道出访诸葛家,莫舒泰先是松了口气,庆幸不是马家,然后才疑惑问道:“师傅你这么安排,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霍安民点了点头,不敢声张,凑近了一点低声道:“为师要你见见诸葛家的老祖宗。” “老祖宗?” “是。”霍安民说到“老祖宗”时,面上自然流露出了敬畏神色,“他老人家时年一百六十二岁,是人瑞中的人瑞,博古通今。放眼整个术界,要说谁最有资格帮助徒儿你,非老祖宗莫属。” “一百六十二岁?!” “一百六十二岁。” 莫舒泰一惊一乍过后,回味起霍安民的话来,忽然一怔,忙问道:“师傅你不是要我保证,这件事不能再告知第三个人吗?” “老祖宗德高望重,知道你的境况之后,肯定明白其中轻重。且诸葛家向来避世,与世无争,也颇为值得信赖。” 霍安民先给莫舒泰打了一剂定心针,话锋一转,又故作神秘道:“况且,为师也没让徒儿你跟老祖宗直接交代啊。” “啊?” 莫舒泰满脸茫然地看着霍安民,霍安民却偏偏要卖这个关子。 “徒儿不用多问,也不必担心。到时你去到诸葛家,告知诸葛家人为师请求让你与老祖宗见上一面,他们应该不会为难。等到见到了老祖宗,你便一切明了了。” 莫舒泰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诸葛家,以及这家中年过百岁的“老祖宗”,充满了好奇和遐想。 两日后,也即是1月7日,霍家华夏清扫行动暨出访三大世家正式开始的前一天,莫舒泰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只要他不进行过度剧烈的动作,患处便不再有痛楚。 霍安民见了,既惊叹又庆幸。 惊叹的是,他对比莫舒泰描述在希望村的情况,感觉莫舒泰现在的恢复能力,已经远胜往昔,看来这个异能,竟然还有发展的潜力。 庆幸的是,那日莫舒泰受伤后,为了应急,他选择了就近救治莫舒泰,没有立刻返回紫霞山庄。也正是因此,才对庄内大多数人,特别是霍无疾隐瞒下莫舒泰真正的伤势,这种异能,才不至于暴露。 但瞒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瞒得了一世吗? 霍安民甩了甩头,不愿意继续这种悲观的联想。尽人事,安天命,他只希望尽自己的能力,去为莫舒泰创造一个能尽他的能力的环境。 “徒儿,你现在实力有限,此行如果遇到了麻烦,能避则避。靠智取,不会鲁莽力敌。”霍安民郑重地叮嘱道。 莫舒泰哈哈一笑,回道:“师傅放心,打不过就跑,这是徒弟最拿手的本领。” “这倒是,那日搏熊你就好好展示了一番。” 霍安民也被莫舒泰逗笑了,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莫舒泰,说道:“为师将这个东西给你,危急关头,你好生利用,或许能让你化险为夷。” “这是什么?”莫舒泰兴致勃勃就要打开,霍安民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说道:“是法器,徒儿你别急着开来看。” “法器?!” 莫舒泰很惊喜,在地府当恶鬼候补那段日子,小桥流水虽然不愿意提及世家的情况,但还是比较乐意跟他普及一些术界常识的,所以他知道,法器(专门关鬼的鬼笼除外)是十分稀有的道具,每一件都不可多得。 法器之所以稀有,除去材料难得、制造复杂、极容易因为零星误差失败之外,更重要的是,锻造法器的锻器师,是极其苛求天赋的行当,真可谓死一个,少一个。法器自然也因此毁一件,少一件,这才会如此不可多得,千金难求。 “师傅,我。。。。。。” 连法器都送出来了,霍安民对他的心意之真挚深重,莫舒泰哪里还会体会不到,不为之动容?自小就缺乏关爱的他,一时就忍不住情感泛滥,几要洒下几滴热泪来。 霍安民也被莫舒泰的真性情触动了,老鼻子一酸,一把揽过了他,拍着莫舒泰的后背说:“徒儿,一定要平安归来!” 第460章 蜀中之行 7月8日,上午九点整,济民国际机场B区。 霍婉儿看了浑身僵硬得如同僵尸的莫舒泰一眼,自顾自扣上了安全带,就开始闭目养神。 莫舒泰不禁埋怨道:“霍小姐,你能不能关心我一下?我第一次坐飞机,特别紧张!这航班安全吧?不会发生马航那样的事吧?我现在非常非常不想死!” 霍婉儿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安全。” “霍小姐你要不陪我说说话吧?有人陪着我说说话我会比较心安。”莫舒泰眨着那只独眼,真诚恳求道。 霍婉儿连摇头都懒得,只是不理。 恰逢此时,飞机提示音响起:“各位乘客请将遮光板升起,将托盘收好,系好安全带,我们的航班即将起飞。。。。。。” “我去我去我去!要飞了!要飞了!” 。。。。。。 一直到飞机安全降落在蜀中机场,一双脚稳稳当当踩到地面上为止,莫舒泰依然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第一次坐飞机本来就紧张,这趟航班偏偏还遇到了强劲气流,颠簸不已,吓得他一路上不住大呼小叫,无论是坐在周围的乘客还是空姐都无法制住他。偏偏就坐在他身边的霍婉儿,任凭莫舒泰怎么鬼哭狼嚎,她独充耳不闻,巍然不动。对此,莫舒泰颇有怨念,但想到霍婉儿性子就是这么孤僻寡言,也不好出言责怪。好在莫舒泰面皮够厚,区区沉默还不至于令他感到难堪。 一路无话,霍婉儿在前,莫舒泰在后,两人走出机场后,先乘的士,转乘大巴,再乘三轮车,最后还步行了几公里,连同坐飞机的时间,辗转跋涉,全程耗时十个小时有余,两人才终于去到了一个小村落中。 莫舒泰一路忍住没发问,但看到这个荒僻村落后,终于按捺不住问道:“霍小姐,这就是诸葛家?” 霍婉儿摇了摇头,径直走进了村庄之中。莫舒泰一扶前额,也只有尾随而入。 走进村子,跟着霍婉儿走街串巷,莫舒泰慢慢察觉到有些奇怪。这村子在外头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进来之后沿着巷道走动,便能轻易发现这村子的房屋,竟然默契地排成了一个个环形,环环相扣,人走在其中,若果不注意留心周围,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这村子,难道是依八卦阵建造的?! 来蜀中之前,莫舒泰特地上网了解了很多诸葛亮的生平和发明,其中八卦阵则是他的重点阅读内容,如今这村落的情况,一下子就让他联想起了这个玄乎其玄,能让陷入其中的人彻底迷失混乱的八卦阵。 有念及此,莫舒泰不禁有些紧张,他快步跟上了前头走得毫不犹豫、大步流星的霍婉儿,不敢再东张西望。霍婉儿没有留意到这个同行者的心境变化,只是专注地继续带着路。 又行得了十来分钟,他们两人进入到村子较为靠里的位置,一路不停的霍婉儿终于驻下了脚步,停在了一间面店之前。莫舒泰抬头看着这面店老旧的装修和那看起来久经岁月沧桑的幌子,心中咯噔一声响,暗暗惊叹:到了! 服务员见霍婉儿莫舒泰进来,热情地招待他们坐下,又用抹布将桌子擦了几擦,便即开始介绍起店里的招牌来。现在正是晚饭时间,整个面店,却独独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霍婉儿耐心听完服务员的介绍,毫不犹豫地点了一碗牛肉汤面。轮到莫舒泰时,莫舒泰先是看了看服务员的笑脸,又看了看霍婉儿的漠然,心中栗六,想霍婉儿已经说了暗号了,怎么这人还看着自己?无可奈何之下,被服务员看得实在如芒在背,莫舒泰只有跟着要了一碗牛肉汤面。 服务员利落地给两人下了单子,少顷就传来了厨房热火朝天的锅铲碰撞声。霍婉儿依旧无话,对事态一头雾水的莫舒泰不免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六大世家中最为神秘的诸葛家,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莫舒泰正胡思乱想着,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上桌了。霍婉儿并无二话,从竹筒中取出筷子,就干脆而斯文地吃了起来。莫舒泰不由得一愣,心想:这什么套路?接头接得真吃起面来了? 他见霍婉儿吃得津津有味,端详了手边的面一阵,闻着那阵阵诱人香气,不由得也被引得肚肠打鼓。 霍小姐都吃了,我吃肯定也不会有问题吧? 这么说服了自己,莫舒泰也就跟着取过筷子扒起面来。这面店看着不起眼,手艺却是不凡,面条筋道、面汤鲜美、牛肉鲜嫩可口,莫舒泰一吃就停不下口,三两下功夫,就风卷残云般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等到莫舒泰放下碗来满意地打个饱嗝时,他却意外地发现霍婉儿结好了账,准备转身离去了。 咦? 莫舒泰诧异之下,慌忙追了出去一把抓住霍婉儿的手,低声问道:“霍小姐,这里不是诸葛家接头的地点吗?” 霍婉儿皱了皱眉,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是。” “。。。。。。所以你就是单纯的肚子饿了?” 霍婉儿点了点头。 “。。。。。。刚刚经过的饭店很多啊。” 霍婉儿淡淡道:“走到饿就停下了。” “。。。。。。这里地形这么复杂,你怎么能这么干脆直接走东拐西拐来到这家面店?” 霍婉儿坦白道:“瞎走的。” “。。。。。。那这里,这个八卦村,到底跟诸葛家有没有关系,是不是诸葛家的驻地?” 霍婉儿摇了摇头。 莫舒泰白眼一翻,又好气又好笑,说道:“霍小姐,我知道你不爱说话,但好歹跟我解释解释境况啊,搞到我一惊一乍,还以为来到地方了。你说这八卦村跟诸葛家没关系,那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干嘛?总不能就为了来吃一碗面吧?” 霍婉儿听了,总算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这个村子跟诸葛家没关系,但是是去到诸葛家的关键。” “什么意思?” 霍婉儿正要再说,身后恰好传来了一把被扩音器将音量和刺耳都放大了十倍的大妈声音:“卧龙山庄夜游团!98块一位!惊险刺激,4D体验以假乱真,保管你有心脏病吓死,没心脏病也能吓出心脏病!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喂!” 莫舒泰听见这广告词,心中刚说了句“什么鬼”,霍婉儿却将他的手一把扯过,拖着他径直往那大妈行去。 “喂喂,霍小姐,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莫舒泰被他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狐疑道。 霍婉儿脚步不停,回过头来用一双水灵大眼看着他,率直答道:“带你去诸葛家。” 第461章 卧龙山庄 坐上一辆观光电瓶车最末尾的位置,莫舒泰茫然地看了看前头那些兴高采烈的十来名男男女女,又扭头瞥了身旁一如既往的镇定淡然的霍婉儿一眼,心中古怪:这什么野鸡旅行团,竟然还是走恐怖路线的。。。。。。 电瓶车坐满,拿扩音器的大妈屁股往首排上一挤,压得一对年轻情侣嗷嗷不止,大妈却不管不顾,一拍司机脑袋瓜示意他开车。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电瓶车满载18人,开起来竟然风驰电掣,在不平整的路上不住颠簸,隐然有几分山野飙车的味道。 这一段路不算短,多得司机车技惊人,这才在耗时不过十分钟的情况下到达了目的地。莫舒泰下得车来,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抬头一看,只看夕阳西下,一座黑压压的大山,如同巨兽般横亘在面前,山脚处安立一座牌坊,坊上匾额四个大字:卧龙山庄。 卧龙山庄这名字一听就跟诸葛家有渊源,但莫舒泰实在无法相信,堂堂六大世家之一,竟然会拿本家的驻地出来开发旅游产业,还是低端旅游产业。 按理说,大世家中人不是个个都仙风道骨么,就算要发展旅游产业,也该当个名胜古迹开发,给大家看看人文历史,感受岁月变迁才对啊,怎么会开发成一个恐怖主题乐园?! 这边厢莫舒泰看着那个跟紫霞山庄相似度有八成的牌坊,心里无声而愤怒地吐槽着,那边厢霍婉儿已经将196块的门票钱交到了大妈手上,拿到了名为“门票”的两张草纸,走回了他的身旁。 “霍小姐,这里,真的是诸葛家?”明知道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莫舒泰还是要挣扎一下,难以置信地问道。 霍婉儿回答得干脆:“是。” 莫舒泰还想再问,收起钱就想赶快完事的大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拿着扩音器高声喊了几声安静,利落地将在场众人分成了几批,指着牌坊背后的一条上山小径说道:“你们一批批的沿着这条路上。这路上,这路下,麻溜一点,吓坏了快下来,腿软了就喊救命,别死撑!我们还得接下一趟人呢!” 莫舒泰和霍婉儿两个被安排在最后,正在等待之际,最先上去的几队男女发出的阵阵惨嚎,已经顺着晚风吹拂落到了山脚。未上山的人,除去莫霍两个,一个个听了都登时面色一变,开始又兴奋又担忧起来。 “哇啊啊!” 正寻思着山上到底有什么,莫舒泰忽地又听见长串尖叫声自山上传来,越靠越近。好奇之下,他抬头沿着小径往上望去,只见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见到山脚众人,兴奋得如同啃老族见到了取完款的父母。那男的当先一扑,就揽住了莫舒泰,那个女的则腿一软栽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的妈!太刺激了!太逼真了!太恐怖了!太牛逼了!” 那男的甫一喘顺气,当即激动地说了四个“太”打头的评价,那女生则是干脆利落地嚎啕大哭起来。 不久,其余几组上山的人,也先后仓皇地回到了山脚下,表情状况都跟第一组的男女相仿,区别只是衣衫凌乱的程度。 “说了很刺激很逼真了,值回票价了吧?下一组别磨叽了,麻溜上山!” 大妈一拍一个男生肩头,那男生面色一变,下意识就缩了缩。至于他的小女友,更是双腿颤得都要站不稳了。 在场众人看了这些先行者的落魄狼狈表现,个个心里都打了个突,无论是恐怖片爱好者还是灵异故事创作者,全都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不约而同地打起了退堂鼓。那男生被大妈催得紧了,扭头一看云淡风轻、浑若物事的莫霍二人,灵机一动,慌忙挤着笑脸贴到了莫舒泰边上,谦让道:“小哥,要不你先上吧?我和我女朋友刚好有点内急。” 莫舒泰明知道他是害怕找台阶下,嘿嘿一笑,比了比另一组人说:“你应该找那三位老哥啊,他们排在你身后。” 候在一旁的三名青年见莫舒泰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吓得连忙倒退一步摇头摆手说:“不不不!我们也尿急!我们也尿急!”话音未落,当中的一名男子斜手一指一对闺蜜,也学孔融礼让起来:“这两位小妹妹等急了吧!哥哥们让你们先上!” “我去!”那对闺蜜惊得原地都跳了起来,一个说:“我们也要上厕所!”另一个就胡乱指向了一组人说:“你们先上吧!” 推来推去,结果是所有人都声称要上厕所,“优先名额”又回到了莫舒泰和霍婉儿两人头上。看了这场滑稽戏,莫舒泰强忍笑意,落井下石问道:“大妈,这里的厕所挤得下这么多人吗?” 深谙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个道理,大妈可没有闲心跟莫舒泰开玩笑,她提起扩音器就朝他耳边吼一声“快点”。带着强烈的耳鸣,莫舒泰不敢再啰嗦,当下就乖乖跟霍婉儿并肩上山。 行到半山腰位置,依旧无事,莫舒泰正想跟霍婉儿打趣一句,蓦地觉得脚踝一紧。他连忙低头一看,发现一只腐烂的手自土中钻出,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脚踝。 “堂堂大世家,这样装神弄鬼!”莫舒泰喝出一声,就要从裤兜掏出符纸,不料身侧突然又有一只腐烂的手伸来,唰地钳住了他的左手。 “咦?” 莫舒泰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右手和右脚也被凭空伸出的腐烂手臂制住了。他惊呼一声,四只腐烂的手猛地朝四方一拉,就将他拉成了一个大写的“大”字。 “啊打!” 一阵李小龙式呼喊带着一个手刀当空劈落,眼见就要将莫舒泰打个前额开花,霍婉儿的雪白藕臂如电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住了这下袭击。 “谢天谢地!霍小姐你可算出手了!快帮我挣脱吧!” 侥幸得救,莫舒泰顾不上计较霍婉儿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出手,让他险些吃瘪,只是激动地催促着她替自己解围。 霍婉儿充耳不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突然发难的来人。那来人被霍婉儿的目光看得脸上一红,挣扎了一阵,还是不好意思地摘下了帽子,讪讪地打起招呼道: “婉、婉儿师妹,好久不见啊。” 第462章 龃龉 这来人在卧龙山庄出现,又称呼霍婉儿“婉儿师妹”,显然就是诸葛家的人。莫舒泰想到这里,当下大声质问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卑鄙,莫名其妙的干嘛袭击我?!” 那人被莫舒泰当着霍婉儿的面口称“卑鄙”,面有愠色,想都不想就回道:“你才卑鄙!我看你跟婉儿师妹这么亲近,一时心生嫉妒,呸,怕你这人居心叵测,这才出手警告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心纯还怕我手刀切?” “你这人还有理啦?!你还要不要脸!” “小贼说谁不要脸!” “谁应我谁不要脸!” “你这人真是无耻贱格,今天我就来好好教训教训你!” “你有本事把你这些狗爪子松开,我们拳拳到肉地打,我赢了你喊我叫爸爸,你赢了我喊你做儿子!” “打就打,如果你赢了我就喊你——我呸!无耻之徒,你真是找死!” 莫舒泰和那人吵嘴吵得正起劲,霍婉儿却不屑一顾,瞧了两人一眼,就转身继续沿着小径往上爬。那人见霍婉儿走了,不愿意再跟莫舒泰浪费时间,向他晃了晃拳头当做警告,就连忙一路小跑跟上了霍婉儿的脚步。 “喂!你倒是放开我啊!”莫舒泰挣了几挣,那几只腐烂的手依旧死死钳住他的四肢,无奈之下,他唯有背对那人大声喊了一句。 那人听了,哈哈一笑,回道:“好!我这就放开你,放开你的自我!”他言毕一甩手,符纸飞散焚烧,那四只腐朽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倒又有一只腐烂的手从地底钻出,唰地一下,直直扣在了莫舒泰的裤裆上。 卧槽? 胯下一紧,心头一冷,莫舒泰紧张得连话都喊不出来。恰逢此时,那一组闺蜜因为门票不能退钱而硬着头皮上山,正好来到莫舒泰跟前。三人六目相对,莫舒泰刚想解释一下现状,扣在他裤裆上的手却突然猛地往下一拉。 在那么几秒之间,黑夜仿佛跟空气一同凝固了,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啊啊啊啊!” 今夜的事情流传开去后,卧龙山庄的这个恐怖旅游项目,就不知缘由地来了不少稍上年龄的寡居女性游客,让扩音器大妈乐开了花。 听到后头的尖叫声,霍婉儿恍若不闻,她一路上到山顶,去到卧龙山庄的大门之前,尚未抬手叩门,厚重的双叶门扇便默契地主动张了开来。 “婉儿妹妹,好久不见啊。”一个明媚可人的少女站在门槛后跟霍婉儿打了声招呼,欢喜地抓住了她的手,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后头那个,出来吧,躲什么躲?” 跟在霍婉儿屁股后头的那人讪讪地从一棵树后转出,略显紧张地向少女招呼道:“姐、姐姐。” “还不过来?”明媚少女一瞪眼,佯怒道。 那人乖巧地踱到霍婉儿身侧,垂着头,一言不发。 明媚少女知道他是故意摆出这副可怜相,却不留情,板起脸来问:“家里几次严正声明,有游人来的时候,子弟不准擅自参与其中,违者重罚。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姐姐,我。。。。。。”那人瞄了霍婉儿一眼,尴尬地支支吾吾起来:“我只是。。。。。。只是。。。。。。我不是有意的姐姐!” “哼!不管你有意无意,总之是该罚!待我禀明爹爹,罚你关三日禁闭。” “三日禁闭?!”那人哀嚎一句,可怜巴巴地抓住明媚少女的手,恳求道:“姐姐,你行行好别打小报告。我——” “什么小报告?你姐姐我这是秉公行事!”明媚少女杏眼一圆,可爱得让人想多惹她生气。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我——” “你大爷!” 那人本来还要再说,话却被身后莫舒泰怒气冲冲的一吼打断。明媚少女听了这粗言秽语,不禁眉头颦起,刚想喝问莫舒泰为什么撒野,定睛一看,却讶异地发现,莫舒泰竟然没有穿裤子! “臭流氓!” 明媚少女闭眼斥骂一句,手臂如电甩出,道道符纸就化作冰箭朝莫舒泰射了过去。好在莫舒泰气势汹汹而来,为的就是打架寻晦气,面对明媚少女这番冰箭突袭,他及时地做出了反应,符纸一抛,土墙拔地而起。只听见“噼噼啪啪”七八声响过,半米多厚的一道土墙登时被打得土崩瓦解。 “喂喂喂!你们这是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就乱来欺负我们霍家人是吧!” 见到明媚少女这一手,莫舒泰就清晰直观地意识到,凭借自己区区十三符的实力,定然不是她的对手,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抛出霍家的名头掣肘对方。 明媚少女侧着头不敢看向莫舒泰,厉声否认道:“霍家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无耻下流的滑头!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那人本就看莫舒泰不顺眼,听明媚少女这么说,连忙推波助澜起来:“姐姐说得好!你这个无耻之徒快快滚蛋,不然别怪我们诸葛家不客气了!”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莫舒泰戟指指着诸葛氏姐弟,又苦着脸转向霍婉儿道:“霍小姐,你倒是帮我解释一句啊!” 听他这么说,明媚少女不由得一怔,柔声问霍婉儿道:“婉儿妹妹,他真是你们霍家的人?” 霍婉儿终于点了点头,答道:“是,是爷爷新收的关门弟子。” “老家主的关门弟子?!”诸葛家姐弟闻言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惊讶莫名。 看见诸葛家姐弟如此表现,莫舒泰不由得有点得意,他双手环胸,方想反唇相讥,转念又想到自己这次来,是有求于诸葛家老祖宗,还是不要因为跟这对姐弟生出什么龃龉节外生枝的好。 有念及此,莫舒泰连忙将双手放下,大方道:“这位诸葛兄弟对我有些误会,刚刚跟我开了些玩笑,所以我才这么怒气冲冲,请诸葛小姐多多包涵。” 那人见莫舒泰表现如此大度,跟方才与自己吵架的嘴脸截然不同,心想:这人身为霍安民亲传弟子,不至于慑于自己诸葛家的名头,那他这种性格转变,难道是对姐姐起了色心,才故意装腔作态? “好啊你!你这个无耻之徒!”那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张嘴就又要将气氛闹僵。明媚少女连忙止住了他,转而向莫舒泰毕恭毕敬地一揖,说道:“按辈分,你该是我们的师叔。是晚辈无礼了。” “姐姐,你干嘛对这个人——” “快住嘴!乖乖作揖行礼!世家规矩礼节你也想违背吗!” 那人无奈,唯有跟着一作揖,没好气地说道:“晚辈,见过,师、师叔。。。。。。” 第463章 诸葛无量 看了明媚少女和那人的举动,莫舒泰嘿嘿一笑,心有所思。 明媚少女知礼节,而且显然压着她弟弟一头,她的便宜不能占。但那人鲁莽袭击他,还死撑着占口舌之利,他可就不打算客气了。 “师侄乖!”莫舒泰大手一伸,竟然按到了那人头上揉搓了几下。那人浑身一颤,险些爆发,全靠明媚少女用脚死死踩在他的脚掌上,才痛的他不敢妄动。 “师叔,晚辈名叫诸葛兰,这个鲁莽唐突你的家伙,是我的弟弟,名叫诸葛竹。阿竹,还不跟师叔道歉?!”明媚少女诸葛兰介绍完自己及那人,转头又是朝诸葛竹一喝。慑于自己姐姐的拳头和淫威,诸葛竹不敢忤逆,虽然心中将莫舒泰骂了个遍,却还是咬着牙跟莫舒泰道歉道: “师叔,对不起了。” “你给我郑重点!”诸葛兰一拍诸葛竹后脑,骂道。 “师叔!对不起!”诸葛竹被诸葛兰按着往下就是一鞠躬,气得满脸通红,犹如猴子屁股。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爱闹,很正常嘛。”莫舒泰当真拿出长辈的口吻“原谅”了诸葛竹,右手托着诸葛竹的手臂假装要扶,却一直不用力,就这样享受着这位晚辈的鞠躬,心下好笑。 “你们不用叫我师叔,感觉占你们便宜了。我跟你们年龄相仿,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姓莫,叫胜正。”莫舒泰转向诸葛兰笑道。 “师叔执意如此,晚辈怎敢不从?”诸葛兰说话始终客气得生分,莫舒泰只是笑笑,不再多说。 “婉儿妹妹,师——莫大哥,不要再在门外站着了,夜色渐浓,要起风了,请快快进来休息。”诸葛兰说罢,做一个请的姿势,就当先拖着诸葛竹在前引路。霍婉儿和莫舒泰并肩而行,紧紧地跟在他们后头。 入庄之后,一路秀美风景,在皎洁月色之下别有一番意趣,跟庄外那此起彼伏的嚎啕尖叫声,恍若隔世。莫舒泰一路啧啧称叹,不自觉就跟诸葛姐弟进到了正厅之中,坐在了一方官帽椅上,喝起了诸葛家人送上的热茶。 诸葛兰跟诸葛竹交代了一声,让莫舒泰和霍婉儿稍事等待,就径直转入了内堂。不久,他们就尾随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就回到了正厅之中。 霍婉儿一见到这中年男子,立即长身而立,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诸葛叔叔好。” “好好,婉儿,好久不见啊。”那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平易近人,一见到霍婉儿,就走近前去亲昵地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上一次见你,你才不到十岁,不料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婉儿都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如花少女啦!” 霍婉儿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说道:“谢谢叔叔。” 中年男子又跟霍婉儿寒暄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望着莫舒泰,客气问道:“这位就是安民叔新收的弟子,莫胜正师弟?” 莫舒泰连忙一抱拳,说:“是。见过诸葛师哥!” “咦?你知道我是谁?”那中年男子淡淡一笑,好奇问道。 莫舒泰一怔,心想诸葛兰跟诸葛竹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你屁股后头,你不是他们老爸、诸葛家现任家主诸葛无量还能是谁? 不明白诸葛无量这么反问自己意欲何为,莫舒泰干脆大方直接地坦诚道:“我猜的。” “哈哈哈哈!” 听了莫舒泰的回答,诸葛无量也是一呆,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头,爽朗道:“莫师弟猜得好,猜得对。我故意那么问,还以为你会说一堆奉承的话客套,没想到师弟你这么直接。我喜欢,我好喜欢!” “。。。。。。” 莫舒泰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暗叹自己六大世家接触了四个,马家、尉迟家、霍家、诸葛家,这些世家的核心人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诸葛无量跟莫舒泰也寒暄了一阵,就让霍婉儿和他入座,吩咐佣人取来了新茶差点。就着乳白氤氲、淡淡茶香,这位诸葛家家主,才开口问霍莫二人的来意。 霍婉儿单纯率真,不会拐弯抹角,她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又将霍聪教她说的话,诸如六大世家同气连枝,理应同心协力,或者术界积弱,凌云阁能团结术界力量云云说了一遍。诸葛无量细心地听完,淡淡一笑,没有立刻答复,而是转头问莫舒泰道: “师弟,你此行是陪伴婉儿,还是另有来意?” 同行者若是换做别人,莫舒泰肯定会犹豫此时是否应该开口明说,但对霍婉儿,他是全不担心。 清了清嗓子,莫舒泰一抱拳,就将来时打好的腹稿,字正腔圆地说了一遍:“诸葛师哥,我这次来,其实是奉了师命。师傅近来在钻研术法之上遇到了难题,久攻不克。放眼当今术界,试问够资格指点师傅,除了老祖宗还有谁?所有当师傅知道家主派婉儿前来贵庄探访后,便安排我同来,特地将问题写下,托我带来转呈给老祖宗,讨教一二。” 莫舒泰墨水有限,这段话说得半文不白,是他本以为诸葛家仙风道骨,谈吐肯定不俗,硬凑出来迎合的。诸葛无量听了,只是淡淡一笑,略一沉吟,回道:“霍家遭遇如此大事,安民叔却其心不变,依旧执着悟道,如此心性,堪称楷模。好,既然师弟你受了安民叔的嘱托要见太祖,兰儿,你就带师弟到后山寻天祖去吧。” 就这么简单? 莫舒泰有些讶异,他想老祖宗在诸葛家地位超然,要见他一面就算不难如登天,至起码也要求个几遍才是,怎么诸葛无量会这么干脆?虽然诸葛无量、诸葛兰和诸葛竹对霍婉儿都很亲热,但看霍家的态度,霍家与诸葛家的关系也不像这么好啊。 看了霍婉儿一眼,见她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根本不关心他要做什么。莫舒泰歪了歪头,便带着满腹狐疑,跟随诸葛兰穿过内堂,踩到山地上,便一路往后山去了。 第464章 通天木桩 “诸葛小姐,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一望前面就是茂密山林,似乎远远看不到头,莫舒泰抹一把汗,开口问道。 诸葛兰头也不回,利落地回道:“莫大哥别急,只要再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半个小时。。。。。。” 莫舒泰咽了口口水,暗暗咋舌,想这世外高人还真是世外,好端端的有高墙大瓦不住,偏偏要躲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为了营造神秘感要躲到外太空去。 “对了,诸葛小姐,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不知道该不该问你好。” 诸葛兰很想回一句“不知道该不该就别问了”,但无奈莫舒泰辈分比她高,她也只有顿了一顿,回道:“莫大哥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那个。”莫舒泰搔了搔脸,婉转地问:“我们上山时参加的那个,那个旅游团,是怎么回事啊?” “旅游团?噢?莫大哥说的是山路上那个4D体验项目?” 莫舒泰点了点头,说:“我的意思是,额,诸葛家怎么会,搞,额,搞这种东西?诸葛家,不是一向很避世吗?” 诸葛兰说道:“莫大哥你有所不知。之所以我们家里会支持那八卦村村民搞这个项目,是有苦衷的。” “这是诸葛家为了增加收入的途径?” 这话一出口,莫舒泰就自知失言,他连忙要开口补救,诸葛兰则只是微微摇头,回道:“莫大哥会有这种误解也情有可原。要解释这件事,首先要追溯到八卦村的来历。” “当年我们诸葛家避隐到这卧龙山中,建起卧龙山庄。虽然打定主意不再涉及世俗事务,但救世为民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所以我们诸葛家自定居于此,历代都致力于扫清这蜀中的妖邪魔物。凡胎不知道其中根本,偶有见到我们作为的人,就将我们诸葛家人当做活神仙来拜,久而久之,就慢慢积聚起一个村落。这些村民崇拜我们诸葛家,就将村子修成了八卦形状。” “可是你看,这里地处偏僻,山林虽多,但没有太多肥沃值得开垦的良田,村民要谋生,要么伐木,要么狩猎,都会大为破坏卧龙山周边的环境。后来村中有一个青年,依据我们诸葛家的神秘,提出了借诸葛家开辟旅游项目的想法。当时的家主,我的爷爷诸葛太平想,只要操作恰当,既不会暴露术者的存在,又能为村民谋福祉,还能避免他们为了谋生破坏环境,也算是一桩好事,就答应了下来,一直延续至今。我们这卧龙山庄,阴差阳错就成为了一个小众的旅游胜地,不说客似云来,但游人也算络绎不绝。” 莫舒泰没料到这件事有这样的缘由,心下惊叹,面上流露出真挚的敬佩神色。 “真正的济世为民,今日我也算见识到了!” 诸葛兰听莫舒泰诚恳地夸赞他们诸葛家,自然高兴,笑道:“莫大哥谬赞了。” 这段对话之后,诸葛兰对莫舒泰热络了不少,不再是生分的客气了。莫舒泰感受到这种变化,一路上也就借机问了些关于诸葛家、世家和术界的问题,默默跟从马小玲口中和霍家听来的内容对比,心中对这明明活跃在人世间,却又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术界的印象,越发清明。 再走了半个小时,去到前面是一堆大树,右边是一堆大树,左边还是一堆大树的地方,诸葛兰忽然停住了脚步。莫舒泰正奇怪着,只见她转过身来说道:“莫大哥,到了。” “到了?” 莫舒泰东张西望了一阵,这里是密林之间,除了树就是树,哪里有什么老祖宗在? “莫大哥,请看上边。”诸葛兰抬起手往头上一指,莫舒泰连忙顺着她的指头往上看去,发现这一堆大树之中,有一段不是树干,而是粗需数人合抱的木桩。这木桩非同寻常,直通云霄,那木桩顶端,模模糊糊能认出一个方形物体,隐然是一间屋子。 “这?这?这就是老祖宗清修的地方?!”莫舒泰愕然问道。 对莫舒泰的惊讶表现,诸葛兰是见怪不怪了。 “莫大哥请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恭候你回来。” 快去?快回?! 为了看到那木屋,莫舒泰的下巴与脖子直拉成了一道直线,听了诸葛兰的话,他险些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这木桩通体既无把手又无凹陷,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粗略估算,高度应该超过了三十米。他莫舒泰平日自称攀援功夫胜过人猿阿尔卑斯山,但在这根木桩面前,真可是小巫见大巫,半分都不敢托大——就连上不上的去都是个问题,试问他要怎么“快去快回”?! “那个,诸葛小姐,能不能请教下你,我要怎么上去?我能不能借个道具什么的,例如用刀子插着木桩往上爬一类的。”莫舒泰比着木桩问道。 诸葛兰摇了摇头,说:“莫大哥说笑了,这木桩为求稳固,是天祖爷爷亲自施术加持的,别说是你了,就算是爹爹亲来,想将刀子插进木桩之中也不是易事。” “呵呵。” 莫舒泰闻言无语,苦着脸干笑一声。他现在是明白诸葛无量为什么这么大方干脆,大手一挥就准他来找老祖宗了。就凭他的三脚猫功夫,即便他来到了这木桩脚下,知道了老祖宗的位置,除非他插翅能飞,否则他顶多也只能仰望一下,无论如何都见不到老祖宗的面。 “莫大哥,你怎么还不动身?”诸葛兰明知故问道。 莫舒泰双手掩面,嘟囔了一句,无奈说道:“诸葛小姐,我就实话实说好了,你们家这不是为难我么?这木桩我怎么可能上得去啊?” 诸葛兰定定望着莫舒泰,说道:“莫大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莫舒泰闻言一怔,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那通天木桩,以及在它顶端的木屋。 诸葛兰以为莫舒泰还会牢骚几句,甚至会就地撒野,正犹豫一旦如此,自己不知道劝不劝好,不料莫舒泰抓了抓头,就径直去到了木桩边上,两臂一张,抱住了木桩。 第465章 老祖宗 在莫舒泰之前,来诸葛家请求见老祖宗一面的人不知凡几。诸葛兰为这些人带过很多次路,对各种牢骚抱怨和质疑早就见怪不怪,这次撞见莫舒泰这么干脆,不禁讶异,便破天荒地决定给他一个提示。 “莫大哥,老祖宗曾经说过,要攀上这木桩,不靠蛮力,不靠技巧,只靠心。” “心?”莫舒泰一怔,摸了摸自己胸口,又将胸口贴到木桩上蹭了蹭。诸葛兰见状,“噗嗤”地笑出声来,竟然开口跟他打趣道:“莫大哥,那是胸,不是心。” “哈哈,好像也是。”莫舒泰尴尬地搔了搔头,又仰头看着通天木桩顶端的小屋,暗自思索一阵,长吸一口气,再度张开双臂抱住了木桩。 什么是心?我的心又是什么? 这个念头在莫舒泰脑海中一掠而过,旋即就是一片空白。自由孤苦的他,日思夜想的是如何生存和要否去死,他对审视自身,审视内心的哲学思辨全无顾忌,哪里能想得出什么来?抱住木桩,开始细思,他因为脑中空白,不知不觉就进入到了冥想的状态,坠入了一片空明的飘忽之中。 “呵呵?小子,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良久,莫舒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把陌生的苍老声音,而后后脑勺就被重重敲了一下。吃痛之下,莫舒泰当下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惊醒,唰地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不再身处于那片密林、不再抱着那根粗大木桩,而是置身于一间简洁朴素的木屋之中。这木屋途有四壁,只靠四角的微弱灯火,点亮了屋中的昏暗。 “您是,老祖宗吗?”空听声音,不见来者,莫舒泰打着转扫视室内,狐疑之下,主动开口询问。可他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了几遍,那把童稚声音却不再出现。 “老祖宗?”莫舒泰又问了一句,话音未落,他的双膝腘窝就被同时敲了一下,令他登时软倒,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死小子,来见我这个一百六十几岁的老人家,也不知道恭恭敬敬行个大礼,叫什么叫?” 那把苍老的声音再现,责怪了莫舒泰一句。莫舒泰不怒反喜,笑着抱歉道:“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是晚辈兴奋过头了,一时忘记了这些礼数,还望老祖宗原谅。” “我不原谅你,你就在这跪着吧。” 莫舒泰没料到,这个比自己大了几辈的前辈高人、这个当今术界的泰山北斗,竟然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宛若小孩子闹脾气一般。但他这次来是有求于老祖宗,老祖宗也确实年岁甚高,要他跪上一跪,也不算难堪——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对莫舒泰来说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话,要是这膝下真有黄金,想来他也早早会拿去典当铺当了,换来吃好穿暖。 跪了约莫一刻钟,莫舒泰感到双膝肿疼难忍,额上冷汗都“哒哒”地打落地面了,他却还是咬着牙强忍,维持着跪姿。他的这份诚意,似乎终于打动了老祖宗,那把苍老的声音再度在空气中出现,故作威严地命令道:“好了,去拿个蒲团过来,再继续跪吧。” “谢谢老祖宗关爱!” “哼!” 莫舒泰颤颤地直起身来,跪得久了,险些没有站住。他从房间的角落摸索来一个软绵绵的蒲团,拍了拍,垫到地上,当真又跪了下去。 这次老祖宗没有再将莫舒泰晾在一旁,待他跪定,苍老的声音直接切入了正题,问道:“小霍指点你来找我帮忙,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 莫舒泰对着虚空回道:“没有,师傅,什么都没跟我说。” “咦?”苍老的声音古怪问:“你怎么不奇怪我为什么说是小霍指点你来找我帮忙?你跟无量说的,明明是他托你来向我求教啊。” 莫舒泰搔了搔脸,答道:“老祖宗你是当今术界顶峰,有读心或者未卜先知的本事,我也不会感到奇怪。或者说,如果老祖宗你要开口问我所为何来,我反倒会有些困惑呢。” “。。。。。。” 那苍老的声音默然一阵,才不悦地抢白一句:“这真是我听过的,最令人不痛快的马屁!” 莫舒泰面露苦笑,心想世家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一百六十几岁的老祖宗也是个老不修,难怪底下的年轻子弟一个个都是奇葩,半点名门大派的严肃儒雅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懒得跟你再废话。既然小霍开口让你来求我,我太生硬地拒绝你也不好。这样吧——”那苍老的声音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思考,隔了片刻,方才接道:“今晚你就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早上再滚蛋。这样拒绝就显得委婉很多,没那么生硬了。你出去可不要乱说,败坏我的名声!” 莫舒泰闻言,如遭雷击,他知道老祖宗奇葩,但没料到会这么奇葩。按霍安民的话说,假如老祖宗不帮他,这天底下就没人能够帮得上他,倘若他身上的畸变真是隐患,那他就是难逃一死了。 有念及此,莫舒泰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他连忙恳求道:“老祖宗,我——” “你你你你什么!气死我了!我也是第一次遇见上我这通天木桩上得这么轻易的人,竟然打个呼噜就破解了!荒谬!荒谬!你这人品行不端,心眼不少,但灵魂深处竟然如此清明,实在是岂有此理!” 莫舒泰登时呆了,原来老祖宗生气,是气他破通天木桩破得太过轻易,便连忙解释道:“老祖宗,我本来看到通天木桩,也是叹为观止,本来是肯定上不来的。好在诸葛兰小姐给了我提点,我这样才误打误撞地破了木桩。全是运气,全是运气!老祖宗,我这次来见您老人家,是有关乎我自身性命的事,更是有关乎术界气运的事要——” “什么关乎术界气运,你以为你去了趟地府,就有什么了不起吗!” 老祖宗喝声一起,一股巨力拍来,就将莫舒泰重重地摁到了地上。 第466章 会说话的左手 “老、老祖宗?!”莫舒泰被巨力死死地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连呼吸都颇为困难。他费尽力气,仓皇地叫出一声,求饶之意表露无遗。 对于这个术界的老泰斗,莫舒泰已经完全捉摸不透了,此刻他唯恐真的触怒了对方而惨遭杀手,根本无心恍然大悟,为什么霍安民说他跟老祖宗见了面,不必交代地府的事。 “老祖宗!” 见到自己身周凭空出现了大量符纸,老祖宗分明是要对自己施术了,莫舒泰这一声叫喊,与其说是求饶,倒不如说是十足的惊恐。他剧烈地挣扎着,全身上下却仿佛是被胶水粘在了地板上一般,依旧丝毫动弹不得。 老祖宗的举措很干脆,听莫舒泰接连嚷了两声,他直接将莫舒泰的嘴都封了起来。 莫舒泰眼睁睁看着最先出现的符纸焚烧殆尽,紧接着又有大批新的符纸出现,一拨接着一拨,缠绕在他身上的法力气息就越发浓郁,隐隐有飓风席卷山河的气势。在这股足以跟天地相抗的巨大力量面前,他小小一个莫舒泰,只是沧海一粟,哪里能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只是短若眨眼的一刹那,莫舒泰就死心了。他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挣扎和抵抗,虽然惊恐、不甘、愤懑,但还是就这样旁观着老祖宗法术的形成,等待自己被其吞噬殆尽的一刻。就像进入地府后历次遭遇生死劫难的时候一样,他的脑海,又浮现出了马小玲和小桥流水的倩影——马小玲的影子越来越淡,而小桥流水的影子则越来越浓了。 这就是我的命啊,九煞追魂,终究要死于非命! 无声地感叹一句,莫舒泰几乎要掉出眼泪来,却听见隐身于虚无之中的老祖宗忽地发出一声暴喝——“出来!”——整个木屋,都被这声喝叫震得颤了几颤。 莫舒泰虽然料定必死,心如死灰之下已经无暇他顾,但被老祖宗这声喊震得耳鸣嗡嗡,还是令他不自觉地古怪起他这声“出来”是对什么在喊。这个疑问刚刚在莫舒泰脑中升起,他就忽地感觉到,缠绕在身体周围的澎湃法术能量,登时如钻一般悉数扎入到了他的左臂之中。 “啊!” 剧烈的刺痛令莫舒泰痛不欲生,按理说他本应就此痛昏过去,但偏偏此刻,他却保持着前所未有的清醒。这声惨嚎不是发自喉头,而是来自于他的灵魂深处,撕心裂肺、歇斯德里得,仿佛要将他自己的灵魂都震碎方才愿意罢休。 听着莫舒泰这般嚎啕,老祖宗似乎没起丝毫怜悯之心,他法术不停,剧烈的刺痛便接连不断地继续往莫舒泰左臂钻入。 常人爱说一句带着禅意的话:当你痛到一定程度、一定时间,那你就不会觉得痛了。莫舒泰这次的体验,却与这备受推崇的名言相悖。这阵剧痛,越痛、越持久,他就感觉越真实、越强烈,好似一个没有尽头的针尖深渊,要见他所有神经末梢都扎得支离破碎。如果不是被惨嚎占据了唯一能说话的嘴,此时此刻的莫舒泰,是十二万分地愿意主动开口求死。 就在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将近极限的一刻,古怪又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啊!” 在唯有莫舒泰和老祖宗二人的悬空木屋中,凭空爆发出了一阵比莫舒泰更低沉、更沧桑的惨嚎声。这惨嚎的出处,不是莫舒泰的嘴巴,更不是其他莫名其妙的物体,恰恰正正是莫舒泰那如被万针抽插的左臂! 我的手,怎么会惨叫?! 察觉到自己的惨叫声渐渐被来自左臂的这把惨叫所掩盖,莫舒泰才确信自己不是因为剧痛产生了幻听,而是实实在在听到了一把来自自己左臂的声音。他既惊又疑,慢慢又在心底泛起了一层恐怖。 听见了莫舒泰左臂发出的惨嚎,老祖宗再度出手,将压制莫舒泰的巨力方向倒转,从自上而下,变为自下而上,一下将莫舒泰甩到了半空之中,旋即法术闪光一现,十来道自四面八方射来的指头粗铁链,就紧紧地束缚住了莫舒泰这条诡异的左臂,将他当做烧鸡一般吊在了半空之中。 “哈。。。。。。哈。。。。。。”察觉到剧痛渐消,莫舒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未及回过神来,只听得虚空之中,又传来了老祖宗的厉声喝问:“小子,你以为你去过地府,就很了不起么!” 莫舒泰奄奄一息,不明白老祖宗还这么质问有什么用意,强撑着想要应答一句,却讶异地听见了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道:“晚辈不敢在老祖宗面前造次。” 这声音,赫然是来自他的左臂! 我的手,竟然真的会说话?! “你不敢?你很敢!” 深受震撼的莫舒泰,不可置信地正要抬起头来,去看自己被高高吊起的左手,却听见老祖宗盛怒地如此回了一句,旋即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劲风吹得睁不开眼,就在同一时间,他就被漫天铁链猛地往下一扯,“砰”的一声,他人又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自恃去过地府,就洋洋自得,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么?虽然我的无明慧眼未臻化境,达不到看透天地虚妄的水平,但凭你这一黄口小儿,却还不够本事欺瞒得了我这一双火眼金睛!”老祖宗傲然训道,矛头显然是指向了莫舒泰的左臂。 “晚辈不敢,晚辈是——”莫舒泰的左臂方要分辨,老祖宗却不给他机会,严辞抢道:“堂堂七十二符金丹境界,竟然为了一己私欲,依仗异域邪术寄宿于这个穷酸少年身上。可耻!可怖!既然你今日有胆来我面前露相,好,那就待我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少年,男子汉大丈夫,忍一忍痛,我现在要来卸下你的左臂!” 对于眼下发生的对话,莫舒泰是听得云里雾里,满头雾水,根本跟不上节奏。他只知道他的左臂莫名其妙地会说话,而老祖宗也知道他的左臂会说话,这才发生了一系列的冲突。 本来因为不知缘由,加上吃不准老祖宗的性情,莫舒泰不敢轻易插嘴,打断这场诡异的对话,但这下听见老祖宗扬言要卸下他的左手,莫舒泰再也按捺不住,连忙高呼: “不要啊!” 第467章 未死的白闻钟 “。。。。。。不要什么不要?!”被莫舒泰这么一声喝止,老祖宗也是一愣,以至于他慢了半拍,才极是不满地反问了一句。 见老祖宗虽然嘴硬,却没有硬是动粗将自己的左臂卸下,莫舒泰暗暗松出一口气来,慌忙解释道:“老祖宗,这可是我的手啊,怎么能说卸下来就卸下来,我是血肉之躯,不是积木!” “一只会说话的手,还是手吗?!你没听见我说是有东西寄宿在里头?!” 光听声音,莫舒泰也能想象得到老祖宗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他揣测老祖宗虽然有些小孩子脾气,但毕竟是当今术界的老泰斗,大概也许或者,还是愿意讲道理的。有念及此,他略一沉吟,慎重地开口道:“老祖宗,我知道您老人家是为我好,我也确确实实听到了您说的话。但我不是老祖宗您,天资卓绝,有无上大智慧,我愚钝,蠢得很,哪里听得懂老祖宗您的金玉良言啊!所以我这蠢材斗胆请求,您老人家能不能点拨点拨我,好让我知道我的左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舒泰将马屁有机地夹在话语里头,清新脱俗不露骨,果然卓见成效。不耐烦如老祖宗,听了他这个要求,也只是哼出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隔了一阵,他便厉声命令道:“小子,你来跟这个蠢材解释,要说得一清二楚!不然我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是,老祖宗。” 莫舒泰的左臂只应了一句,就没有了下文。这空中木屋,一时陷入了让人不安的沉默之中。 老祖宗本就不是有耐性的人,见莫舒泰的左臂隔了半晌都没有开口,脾性上来了,正想号喝一声,莫舒泰的左臂似乎感受到了他老人家传来的威压,唯恐真的被打得魂飞魄散,仓促之间,连忙开口道: “。。。。。。小徒弟,是老夫。” “什么老夫?在我面前你敢自称老夫?!” “老祖宗,晚辈不敢。。。。。。” 老祖宗这段胡搅蛮缠,莫舒泰完全没听入耳。他的左臂开口说出的那短短六个字,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了。 这声音!这语气! “白闻钟!竟然是你?!” 莫舒泰赤着一只独眼望向自己的左臂,愤怒地吼出一声。这一场不愉快的师徒相认,再联系上老祖宗口中所说的“寄宿”,令莫舒泰一下子就解开了很多之前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为什么在孤岛上,白闻钟死了而自己好端端活着; 为什么白闻钟的尸体,会独独缺了左臂; 为什么自己明明被黑衣人抽得昏死过去了,却有一根不知来路的土锥结果了黑衣人? 答案只有一个:这些事,始作俑者就是白闻钟! 莫舒泰搞不清背后的术法原理,他此刻只感到出离的愤怒和恐怖。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当真将白闻钟视为师傅,在白闻钟死后,他也一度为之伤心失落过。 莫舒泰以为白闻钟对他的利用,在白闻钟“死”的一刻就终结了,他只记住了白闻钟对他的恩情,但他没有想到,白闻钟竟然会制造一场假死,然后悄无声息地寄宿在了他的左臂上头! 在这一刻,莫舒泰开始怀疑起,白闻钟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先博取他的信任,麻痹他的戒心,然后完成寄宿。这个念头一生成,莫舒泰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个疑问—— 白闻钟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你。。。。。。”莫舒泰脑中一转,推出了一个骇人的可能。他开口时声音都在止不住发颤,“你这么处心积虑,难道是因为看中了我的玉樽,想要鸠占鹊巢,侵吞我的身体,好实现你的‘雄心壮志’?!白闻钟!你好卑鄙!” “小徒弟,我。。。。。。”慑于老祖宗淫威,白闻钟不敢再称“老夫”,但他话刚出口,就被愤怒的莫舒泰打断了。 “不要叫我徒弟!你没资格!我的师傅,是霍家老家主霍安民!” “呵呵,也对,是我唐突了。。。。。。” 白闻钟尴尬地应了一句,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舒泰,我确实有负于你。我是看中你的玉樽不假,但你放心,我不会抢占你的身体。玉樽扎根于灵魂,假如我真的鸠占鹊巢,玉樽也会随你的灵魂消逝而消逝,同样地,就算我拿你的身体再闯一次地府,只要灵魂还是我的灵魂,那我就依旧得不到玉樽。换言之,占据你的身体,对我来说不但没有好处,还会造成巨大的损失。舒泰,你对我来说,可能是今生夙愿得偿的最后希望了。” “荒谬!你明知道我在术法领域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要骗我是易如反掌,我凭什么相信你?!” “噢,这个小子说的话我倒是可以作证。他说的不假,假如他看中你的玉樽,那他确实没有理由占据你的身体。” 老祖宗果然不按常理出牌,方才还将白闻钟骂的狗血淋头,这下却主动为他的说辞作证。 被老祖宗这么一打岔,莫舒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唯有圆睁着双眼,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的左臂——也就是白闻钟。 “老祖宗,您能不能给晚辈多些时间,让晚辈将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白闻钟忽而开口,向老祖宗请求道。 “我刚刚要你说清楚,那你就说清楚。恩。。。。。。等你说清楚后,记得给我说一声你说清楚了,这样我才清楚你说清楚,才好将你卸下来。” “。。。。。。多谢老祖宗。” 俗话说得好,恶人尚需恶人磨。对老祖宗这种满是童真气息的恐怖话语,就是向来横行无忌的白闻钟,也大感无可奈何。他谢过老祖宗后,也不管莫舒泰愿不愿意听,便径直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寄宿在莫舒泰左手上的前因后果说了个一清二楚。 “舒泰,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说,就是小半个小时。白闻钟的剖白,是从配合钟家组织桂城除灵争霸赛开始说起的。 第468章 壮士断臂 原来当初白闻钟在得到那本小册子后,就决心要完成书写这本小册的先贤所未尽的功业。只是在他踌躇满志地准备之时,天降不测之风云,在他一次惯常的夜读中,白闻钟忽觉头疼欲裂,事后到医院一查,愕然地发觉自己得了绝症,所余寿命,不过两年而已。 尽管对小册的研读还不够透彻,对很多要点依旧存疑,自知时日无多的白闻钟,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还是雷厉风行地展开了行动。 在钻研小册途中,白闻钟就得出了单凭一己之力,无法完成强闯鬼门的艰巨任务,由是他一直留意能够获取助力的人事物。恰逢那时钟天熙(钟鸣鼎)交通肇事逃逸,他很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便通过种种运作,蛊惑了钟天熙,以帮助受恶灵困扰的钟氏为名,开始筹备起桂城除灵争霸赛。 之后的事,就是白闻钟破鬼门,进地府,再重返人界,看起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可惜他万万没想到,之前尚未参透的册中要点,竟然险些让他拼死一搏换来的一切化为乌有——拥有什么特质的人,方能在回到人界后保留玉樽,这一点他并不清楚。 依据小册中的独到法门计算鬼门出现的落点,是需要消耗阳寿的禁术。白闻钟咬牙用去所剩无几的宝贵寿命,换的一个近乎一无所有的结果,激怒之下,他当真险些一口气没喘顺过去,好在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黑市的时候,他跟莫舒泰有过极其短暂的交手,虽然只是一刹那,但他也跟与莫舒泰初会的小桥流水一样,一下子判断出莫舒泰并非鬼魂,很有可能是跟自己一样通过鬼门进入地府的活人。那时他虽然讶异,却没有太过留心,毕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但在发觉自己玉樽不存的时候,这件事的意义就变了。 为了找到莫舒泰,白闻钟又一次使用了消耗阳寿的禁术——天眼通。 先是计算鬼门落点,再是使用天眼通,到在海上救起莫舒泰起算,白闻钟的寿命顶多不过半年,他丝毫不敢抱任何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超绝的天才,可以在短短半年之中完成这件旷古烁今的大事,所以从一开始,白闻钟对莫舒泰打的算盘,就是寄宿到他的身上。 白闻钟所用的,寄宿到莫舒泰左臂的法术,不是禁术,却是一门邪术。他年轻的时候为了精进技艺,经年云游四海,为的就是学习各方各派的术法,取长补短,以求让自己的术尽善尽美。在白闻钟三十岁的时候,一次游历非洲,偶然在一个躲在世人视野之外的原始部落中,学得了这门寄宿邪术。本来他学这么邪术,只是好奇心起,却没料到在日后发挥了如此大的作用。 要使用这门邪术,需要的条件和步骤如下: 一是宿主要失去意识; 二是要有一头祭品; 三是施术者需要明确一个寄宿的部位,然后将自己身上的对应部位生生斩落(例如白闻钟要寄宿到莫舒泰的左臂,就斩落了自己的左臂。如果他有特殊癖好,想寄宿到莫舒泰的小丁丁中,就首先要当一回太监)。 安排长腿章鱼妖怪当做莫舒泰的突击测试对象,一是能消耗莫舒泰的精力,让他自然地昏睡过去失去意识,而不用白闻钟出手,事后让莫舒泰生疑;二是长腿章鱼妖怪被击杀后,就是一个现成的祭品。如此安排,可谓一石二鸟。 成功寄宿到莫舒泰的左臂后,白闻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睡期,一直到莫舒泰进到了紫霞山庄后,他才堪堪觉醒。也多得他觉醒得及时,这才于千钧一发之际,施术救了莫舒泰。 听完白闻钟亲述的前因后果,莫舒泰默然良久,藏身于虚无之中的老祖宗,则不断地发着牢骚,催促莫舒泰快快下决心让他出手卸了左臂。 “老祖宗,难道没什么办法,能光除掉这个灵魂,而不用卸掉我的左臂吗?”从沉默中抬起头来的莫舒泰,一张嘴就是冰冷至极的决绝话语。白闻钟没有说话。 “嗯。。。。。。”老祖宗思索了一阵,又控制铁链将莫舒泰的左臂吊起来,似乎是在暗处仔细端详着,隔了一阵,啧啧几声,说道:“太麻烦了,还是直接卸了的好!” “老祖宗!”莫舒泰急了,顾不上可能惹出老祖宗的孩子脾气,喊出一句。 “没办法!没办法!没办法!”老祖宗一叠连声地嚷嚷起来,“这小子的灵魂已经彻底跟你的左臂融为一体了。现在你的左臂既是你的,又是他的,难分难解,根本不可能粗暴地分开!你要左臂,就必须要他;你不要他,就必须卸下左臂!” “这。。。。。。” 闻言如此,莫舒泰登时呆了。想摆脱白闻钟,就要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试问这个两难的选择,要他如何取舍?! 白闻钟自述说罢,就一直噤口不言,他的这种沉默,此刻在莫舒泰眼中成了莫大的讽刺。含怒之下,莫舒泰抬起右拳猛地往地上一砸,朝着自己的左臂恶狠狠地吼道:“死老鬼,你的阴谋诡计得逞了,是不是很得意?!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白闻钟仿佛睡去了一般,依旧不言。 “混账!混账!混账!”莫舒泰情绪失控,恍惚之间就将自己的右拳砸得血肉模糊。任性聒噪的老祖宗,似乎也为他这情绪所感染,难得地收了口,没有出言打断。 不知道歇斯底里了多久,莫舒泰累了、乏了,停住了叫骂,停住了捶打,匍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大气,满布血丝的独目,死死地盯着本属于自己一部分的这条左臂。几乎将牙关咬碎,他终于怒不可遏地从嘴中吐出了一句话来: “白闻钟,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老祖宗,您借我力量,让我亲手卸掉左臂,除去这个老疯子!” 老祖宗欢快地一拍手掌,符纸一扔,莫舒泰的右掌就在法术力量的加持底下,变得锋锐无匹。 手起,莫舒泰直勾勾地盯着左臂,迟疑一阵,终于刀落。 “老疯子!魂飞魄散吧!” 第469章 共识 眼见手刀距离左臂不到一指距离,莫舒泰却猛地一发力,止住了手刀的去势。 “咦?”正兴致勃勃的老祖宗见状,好奇问:“蠢材,你现在才来怕了?怎么这么怂!不可以不可以,让我为你加把劲!” 老祖宗话音方落,莫舒泰果然感到一股力量自上而下往自己成刀的右手压落。任凭他如何发力反抗,手刀还是无可避免地贴到了左臂之上,拖出了一道血痕。 “老祖宗!等等!我不是怕!”情急之下,莫舒泰慌忙大喊,但老祖宗哪里会相信他的话,兀自加劲。 眼见自己先是独目,现在又要缺臂,莫舒泰大惊失色,恰在此时,一直沉默的白闻钟终于做出了反应。他急念言咒,于千钧一发之际,使出十足的力量施术将莫舒泰的手刀弹了开去。 “死小子,竟然还敢反抗?!”老祖宗厉声喝道,旋即就有凌厉电光顺束缚莫舒泰的铁链而去。在电光触及皮肉的一顺,莫舒泰只觉酥麻,但寄宿在里头的白闻钟,却声嘶力竭地发出了凄厉的嚎啕。 “死小子,吃我这记天罡雷霆!蠢材你怕痛,这个方法不痛,等死小子魂飞魄散之后,你的手臂虽然也会废了,但不会痛。你相信我,我不骗你!” “老祖宗!等等!等等!我还有话对这个死老鬼说!” 莫舒泰连忙制止,但老祖宗不听,继续将白闻钟电得死去活来。无可奈何之下,莫舒泰唯有一咬牙,决定赌一把,利用老祖宗的小孩子脾气制止他。 “老祖宗,你再不停手,等我出了卧龙山庄之后,就到处跟别人说你这么折磨这个死老鬼,是因为打不过他怕他!到时全天下人都笑你,一个一百六十多岁的老头,赢不了一个晚辈还出损招!” “你放屁!谁说我打不过这个臭小子?!我看你敢下山乱说!” 老祖宗色厉内荏,虽然嘴上恶狠狠的,却当下止住了法术电击,竟然真的被莫舒泰这番胡言吓住了手脚。 莫舒泰大喜过望,白闻钟死里逃生,这对共生一体的前师徒躺倒在地上,均暗暗松出了一口气来。 “。。。。。。舒泰,为何救我?” 白闻钟率先打破了沉默,莫舒泰没好气地回道:“除去你,结果是我自己少一只手臂。你看看我,我已经是独目了,再缺一只手,以后还怎么找庄邪报仇?” “。。。。。。健康借贷,未尝不是一个出路。” “哼。”莫舒泰冷笑道:“健康借贷,我要是再用下去,搞不好就直接一命呜呼。到时手脚倒是健全,但就成了一条全尸。我无亲无故,要条全尸,漂亮给谁看?” 白闻钟默然,莫舒泰也一时失了话说。 “呼。”良久,莫舒泰才呼出一口气来,接道:“刚刚我看你一直到我手刀斩落,都不曾反抗。就连老祖宗发狠,你也等到我开口叫停才反抗,够魄力啊。是看死我不够胆气壮士断臂?” 白闻钟顿了一顿,才答道:“在那一瞬,我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悔意,就决定任凭你处置了。只是坦白说,有老祖宗在此,即便我想反抗,也定然是徒劳无功。呵呵。。。。。。” “嘿。” 听见白闻钟苦笑,莫舒泰也报以一个苦笑。老祖宗这个老小孩,确实难搞。 “我资质太差,实力太弱,想找庄邪报仇,就算有师傅教导,也是遥遥无期。所以在方才我转念一想,何必除掉你?我好好利用你就好了。以后你就当我的法宝,顺便当我的贴身指导吧。想借我完成你的夙愿,就先好好帮我完成我的目标。” 莫舒泰说着瞪大了独眼,杀气腾腾地警告道:“别生异心,否则我大不了跟你拼个玉石俱焚!” 对现在的白闻钟来说,莫舒泰开出的这个条件,简直宽厚得令他始料未及了,他自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从陌路人,到师徒,再到如今微妙的合作关系,莫白两人的这场博弈,一波三折,总算在老祖宗的喋喋不休衬托底下,达成了共识。 “老祖宗,我们条件谈妥了,你就把这些铁链给撤了,把我的左臂松开吧!” 莫舒泰隔空朝仍旧牢骚不断的老祖宗喊了一句,半晌都得不到正面的回应,他皱了皱眉头,正想再喊,却见昏暗的灯光底下,逐渐走出了一个人影来。 老祖宗要现身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莫舒泰连忙瞪大了单眼,要将这位充满神秘和古怪的术界泰斗认个清楚。对此,白闻钟也是好生好奇,凝神静气地等着一睹老祖宗真颜。 “孽缘,孽缘。” 从昏暗处传来的,依旧是那把苍老的声音,但此番少了调皮,多了几分稳重端庄。老祖宗一步踏出,悄无声息地去到了莫舒泰的跟前,低头俯视着趴在地上的他,摇头道:“这也是你们命中应有的际遇。” “老、老祖宗?!” 莫舒泰愕然地仰视着身前这个来人:这人仙风道骨,眉宇间透着深重,下垂的嘴角都带着悲悯,负在背后的双手仿佛能托起苍穹,结实的下盘定在地上好比那巍峨五岳。但看气质,这人说自己不是老祖宗,也没人愿意相信。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人分明是个小孩! “你真是老祖宗?!”莫舒泰不可置信地问出了第二次。 老祖宗听了,缓缓地蹲下身子,抬手就往他额上一弹,痛得他鬼哭狼嚎的同时,沉声答道:“修术修到了一定境界,要改变肉体又有何难?你这蠢材确实是蠢材,肉眼凡胎,脑子连这种弯都转不过去。倒是这个死小子,毕竟是金丹境界,还算沉得住气。” “多谢老祖宗夸奖,同是金丹境界,晚辈跟老祖宗相比真可谓天壤之别了。”白闻钟诚惶诚恐道。 “我没有夸你,不用多谢。” 老祖宗的语调莫名其妙地变得持重了,口吻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他冷冷地堵了白闻钟一句,旋即盘腿坐到地上,伸出一手钳起莫舒泰的耳朵,名副其实的耳提面命道:“蠢材,你跟这死小子的话说完了。我却有话要跟你说。” 第470章 夜遇 “说、说什么?”莫舒泰忐忑地问,“说起来,老祖宗你说话的语调怎么变得这么沉稳?刚刚明明是。。。。。。”他咽了咽口水,将“熊孩子”三个字生生吞回了肚中。 老祖宗左眉一挑,回道:“是什么是?那是我年轻时修术落下的毛病,间歇性会发作一下。怎么,你很有意见么?” “不不不!不敢!” “恩?不敢?” “不不不!是没有!不是不敢!完全没有意见!” 跟老祖宗相处,莫舒泰真可谓如履薄冰,温顺得像只背三字经弟子规长大的绵羊。 “无明慧眼,能看穿一切。我修此法过百载,虽然仍未能通彻所有,但你跟这死小子的前世今生,还是看得清楚的。有些话,我不能多说,唯有点到即止。蠢材,你要记住,你今生所遇的所有事,都不是巧合,而是宿命,是轮回。” 老祖宗不给莫舒泰丝毫发问甚至思考的时间,径直又说:“你的九煞追魂,你的地府之行,你和这个死小子的相遇,以及这个死小子的夙愿。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你们两个现在达成了共识,这很好,去摆正心态,迎接命运给你们的考验吧。” 老祖宗自顾自地说完,连让莫舒泰消化一下这段内容的时间都不给,就摆了摆手催着他离去。莫舒泰无奈地站起身来,环顾屋内一圈,这才惊觉,原来这悬空小屋,一无门扇,二无空洞,就连窗口都不见一个。 “这。。。。。。老祖宗,我要怎么走?”莫舒泰比了比四周,茫然地问道。 “这个简单。” 老祖宗朝他一勾手指。莫舒泰虽然狐疑,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待到他走到老祖宗身前时,老祖宗又示意他转过身去。莫舒泰不敢违逆,刚转了一百八十度,背对着老祖宗,就猛地感到屁股一痛,旋即他眼前一黑,就跌跌撞撞地撞到了一棵树上。 “卧槽。。。。。。”一手捂着几乎撞得骨折的鼻子,另一手摸着被老祖宗踹得发烫的屁股,莫舒泰嘟囔了一句,颤颤地站起身子,身后恰好传来了诸葛兰的清脆声音。 “莫大哥,你回来了!” “诸葛小姐。” 诸葛兰简单问了他两句,诸如老祖宗是否康健云云,没有涉及到他与老祖宗谈话的内容,然后就提出天色不早,希望能够启程返回卧龙山庄中。 莫舒泰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乖乖迈开步子跟着诸葛兰往回走,不料脑子突然一震,先是嗡嗡响了几声,旋即就钻入了老祖宗的声音。 “蠢材,在卧龙山庄多待几天,别急着走。” “老、老祖宗?!”莫舒泰失声叫了出来,惹得诸葛兰回转头问:“莫大哥,老祖宗怎么了?” 看见诸葛兰这迷惑神色,莫舒泰登时反应过来,老祖宗的这把声音只有他听得见。 “老祖宗,难道这就是传音入密?!”莫舒泰没有张嘴,而是尝试用意念回道。 “真是蠢材。”老祖宗对莫舒泰的后知后觉颇为鄙夷,“听着蠢材,别急着离开卧龙山庄,多在这里待几天。” “啊?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乖乖照做便是。” “老祖宗?老祖宗?” 老祖宗一如既往的,自己把话说完了就消失不见。莫舒泰连连呼唤了几声,见得不到回应,无奈地耸了耸肩,边走边试图揣测老祖宗的意图。 “舒泰,老祖宗可能打算教你些什么。” 白闻钟的声音蓦地在莫舒泰脑中响起,惊得他整个人跳了一下,又惹来了身旁的诸葛兰狐疑的目光。 “你原来也能通过意念跟我对话?!”莫舒泰讶异问。 “严格来说,你我已然是一体,灵魂虽然不曾融合,但也紧密相连,自然能够通过意念对话。这就好比一对隔音不好的邻居,虽有一墙之隔,却能传音互通。”白闻钟仔细地解释道。 “你说老祖宗打算教我些什么,为什么这么说?”莫舒泰问。 “我也只是猜测。老祖宗虽然有些小孩子脾气,”说到这里,白闻钟和莫舒泰两人齐齐会心一笑,“但他老人家如果没什么特别的打算,肯定不会硬留你在卧龙山庄。” “希望老祖宗真的打算教我些什么或者给我些什么,到时肯定能受益无穷。”莫舒泰有些兴奋。 沉默了一阵,白闻钟冷不丁地说道:“舒泰,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莫舒泰只是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回程比来程快了不少,莫舒泰和诸葛兰两人只花了不到四十分钟,就顺利到回到了卧龙山庄之中。 此时已值深夜,山庄众人大多已然睡去。诸葛兰虽然不怕莫舒泰生出什么不轨之心,但她鲜少接触外界,作风还是相对保守,便不愿跟莫舒泰多待,匆匆道别,就快步回了房间。 莫舒泰搔了搔脸,也想回房休息,但他刚走出几步,却突然醒起了一件事: 卧槽,诸葛家还没有给我安排房间啊,那我今晚住哪?! 沿着走廊胡乱摸索,莫舒泰想要寻个诸葛家人求询,却一直撞不见人,也看不到尚亮着的灯光。夜深人静,他又不敢大声声张扰人清梦。 “唉。。。。。。” 好在莫舒泰自幼孤苦惯了,昔日为了躲避债主,四处流浪、风餐露宿也不是没试过。他叹息一声,就打算找一处干净的角落将就一夜,不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独立的宽敞无墙房间附近。眼下在卧龙山庄中,这里是唯一仍灯火通明的地方。 “咦?” 莫舒泰刚往这房间走近几步,一抬头看见“潜龙渊”三个字,正揣测这是什么意思,目光却瞥见那房间里头错落地布置了好些木人,而在这个木人阵之间正活跃着一道人影。那人影在室内走高蹿低,不时手臂一抬,就有几声尖锐破空声响过,旋即就是一阵“啪啪啪”的响声。莫舒泰连忙顺着声响看去,看到一个木人头部红心、胸口红心和胯下各插上了一根弩箭,未曾没入木人体内的箭身,兀自不住颤动。 “谁?!” 那人落到地上,忽然厉声一喝,转身就将幽幽箭矢对准了在旁观看的莫舒泰。 第471章 深夜挑衅 “是你?!” 潜龙渊内举起手弩的人和高举双手投降的莫舒泰齐声一呼,都感到颇为讶异。 这个深夜苦练的人,竟然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逗逼诸葛竹。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齐声问道,听完都是一愣。 “你先说!” 又一次异口同声,因为这份默契,空气都莫名都升腾起一股诡异的暧昧气氛。莫舒泰大感尴尬,就想连忙转身离开,不料诸葛竹会严肃地喝出一声:“师——咳咳!你大晚上这样在山庄乱转,不会是有什么不轨的意图吧?!” 莫舒泰苦着脸回过头来说:“什么不轨意图,是因为根本没人给我安排住宿,所以我只能大晚上没觉睡乱游荡好吗?” 诸葛竹听了,登时发出连串大笑,说道:“哈哈哈哈!听起来确实很像我家的作风。” 莫舒泰想诸葛竹这逗逼不靠谱还对自己有偏见,指望他安排住宿还不如找个角落过夜来得好,便摆了摆手迈步离开。诸葛竹却身形一晃,“唰”地去到他身前,一下拦住了路。 “你还想干嘛?”莫舒泰眉头皱起,往后退了两步。 “嘿嘿~”诸葛竹不怀好意地一笑,“没想干嘛,只是诚挚地想请莫哥指点指点我,跟我过上两招。” “过招?”莫舒泰眉头一挑,心中了然,诸葛竹显然是记恨被他在霍婉儿面前拆台,这才抓准机会要挑事。 实力太弱确实是个麻烦,无论挂着什么名头,也是去哪都被人看轻啊。 莫舒泰暗自感叹一句,知道摆脱不了诸葛竹,便强自镇定下来,先占些口齿便宜再说。 “乖师侄,你想怎么个切磋法啊?” 莫舒泰答应得这么干脆,诸葛竹不禁有些意外。 在山路上的那次突袭,诸葛竹就自觉摸清了莫舒泰的底细,认为他的实力远不如自己,这才放心大胆的挑衅,但他现在见莫舒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难免忐忑,想:难不成这家伙是深藏不露? 啧,管你不露还是暴露! 诸葛竹话已经说了出口,自然没有收回自己打脸的道理,他一咬牙,抬手指住潜龙渊的木人阵说:“就在那,我们不能用术,一对一无限制肉搏。胜败判定嘛,我们这是切磋,点到即止,只要任意一方倒地不起或者主动求饶就结束了。怎么样?” “纯粹的打架?”莫舒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说:“这个不行,我刚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有完全好。” “哈哈哈哈!师~叔~你是不是怕了?怕了你就直说啊,干嘛找这种老套的借口?”诸葛竹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用激将法以退为进说:“好吧好吧,既然师叔你不敢,那这场切磋就算了。免得以后传出去,说我以小欺大,不尊老,不讲礼貌。” “你。。。。。。” “我什么?” 听见莫舒泰欲言又止,一个“你”字之后半晌没接上话来,似乎是被气得不轻,诸葛竹得意洋洋地接了一句,料定莫舒泰但凡有些男人的尊严气性,就会咬牙接受挑战。 诸葛竹正意淫着待会折磨莫舒泰的场景,在精神层面先为在霍婉儿面前因他丢了面子而出一口恶气时,莫舒泰毫不客气地一拍他肩膀,腆着脸笑说:“你的拳拳爱护我心领了啊,那今晚就不切磋了,师叔先行找地方过夜了啊。对了,你既然要彻夜用功,不如就把你的房间让给我吧!好师侄,你给师叔指指路,你的房间要怎么走啊?” “我去,你能不能要点脸啊师叔?”诸葛竹强忍下揪起莫舒泰衣领的冲动,气冲冲道。 “师侄,不是你说这场切磋算了的吗?师叔我怎么就不要脸了?”莫舒泰死猪不怕开水烫,“其实我看这潜龙渊也不错。这里就是诸葛家的演武场吧?可以可以,通风宽阔,躺着应该也挺舒服。师侄啊,你待会用功小点声,别打扰师叔睡觉知道吗?” “我去!你这是真的不要脸了啊!我不管!现在你想打要打,不想打也要打!” 见自己反客为主,惹得咄咄逼人的诸葛竹急了起来,莫舒泰心下暗笑,正想继续戏弄他,不料脑中中蓦地闯入了老祖宗的声音——“蠢材,跟他打!” “卧槽?!老祖宗?你这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吗?怎么这都知道?!”莫舒泰惊叹道,心中对老祖宗的莫测高深又敬畏了几分。 “别废话,我让你打,你就乖乖去打。”老祖宗命令道。 “老祖宗,我打不过你这倒霉不知道第几代孙子啊。而且我真的有伤还没完全好,不能跟他肉搏!” “打!” “老祖宗你这就蛮不讲理了。你再这样,我可要出去乱说,说你以大欺小老不修了啊!” “呵呵。” 莫舒泰故技重施,又想利用老祖宗的小孩子脾气,不料老祖宗冷冷一笑,直惹得他心底发寒。他猛地意识到,老祖宗口吻变得持重之后,脾性也大变了,倘若自己再用对付孩子气老祖宗的方法,对付这个持重的老祖宗,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老、老祖宗,您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跟你孙子打?这样太伤两家和气了,要不还是算了吧。真的要打,我们改天再打也不错啊?您不是要我在卧龙山庄多待几天吗?”莫舒泰口风转软,恳求道。 “不行!就现在!打!”老祖宗决绝得很,丝毫不给莫舒泰周旋的余地。 “老祖宗,这,我。。。。。。”见状如此,莫舒泰着实无话可说了。 “老祖宗,晚辈觉得,这样是否有些勉人所难了?舒泰身上确实有伤——”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见老祖宗实在太过野蛮,将莫舒泰逼得无计可施了,刚跟莫舒泰达成了合作关系的白闻钟,忍不住也冒出来帮腔。只是他话未说完,就被老祖宗生硬地一喝堵住了喉咙,慑于这位大前辈的骇人实力,白闻钟不敢再说,悻悻然就住了口。 “就现在,接受阿竹的挑战,跟他打!打!” “啊!”莫舒泰走投无路地咆哮一声,当真挥舞起拳头就朝诸葛竹扑了过去。 第472章 心灵鸡汤 “偷袭?”诸葛竹抬手打开莫舒泰的拳头,右脚一勾就要将他绊倒。 莫舒泰体术虽然平平,却总不至于扛不住这么一招,他蹬地一跳闪过了诸葛竹勾来的右脚,双拳连环,就朝诸葛竹打出了一通漫无章法的快拳。 “哈哈!来得好!师叔终于肯打了!” 只看莫舒泰这几下动作,诸葛竹已然心中大定,确信他实力不济,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才迎着莫舒泰的攻击放浪大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莫舒泰当然知道这通乱拳不能对诸葛竹造成什么伤害,他只是被老祖宗逼得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气势汹汹地做做样子,脑中则抢着时间思考,怎么才能不被诸葛竹打得太过狼狈。 诸葛竹本就看不起莫舒泰,一心想好好戏弄他一番,以泄在佳人面前丢丑的怨气。在莫舒泰打的这通乱拳里,他少说也发现了五次一击制胜的机会,但他偏偏不出手,只是左闪右避,任由莫舒泰胡来,想多看看他狼狈无助的模样,好日后加以奚落。 一通乱拳打完,竟然只勉强擦到了诸葛竹身子几下,好在莫舒泰没羞没臊,对此不以为意,心境丝毫不受影响——这倒算不上什么本事,毕竟他此刻的心境是慌乱无措,犹如一个意外怀孕的少女。 兵法有云:买房趁早,打完要跑。莫舒泰深谙此道,拳头一收,拔腿便跑,半点继续追打的念头都没有,一头冲进了潜龙渊里,混到了木人阵之间。 诸葛竹在后怪笑一声,当即闪身跟上,嘴上还明知故问道:“师叔,打得正开心,怎么就跑啦?” 莫舒泰对这声嘲讽充耳不闻,一门心思在木人之间绕来绕去。诸葛竹拳脚功夫不弱,但在不能用术的情况下,光凭肉体力量,将诸葛家这些专门用来训练的结实木人踢得七歪八倒可以,要踢得粉碎却是有心无力。仰仗于此,莫舒泰才几次三番地躲过了诸葛竹的踢击,狼狈地保得了一时周全。 “师叔,这样躲躲闪闪可不是办法啊!” 诸葛竹所言非虚。他话音方落,当即飞身而起,以木人为支撑往底下的莫舒泰闪电般踢出六脚。猝不及防之下,莫舒泰不及闪避,唯有架起双臂护住了头部要害和前胸伤处,生生受下了这电光火石的六脚,直痛得龇牙咧嘴,怀疑两条手臂都发生了粉碎性骨折。 吃痛之下,莫舒泰仓促地滚翻在地,又一次发挥出无颜面可顾的优势,为了抢时间逃跑,几乎是爬一般钻入了木人阵深处。撑在木桩上头的诸葛竹还没落回地上,俯视底下,将莫舒泰这番毫无尊严的行径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拍桩大笑,说道:“师叔,师侄斗胆请教,师叔你这一招是什么招式啊?这姿势,似乎实用有余,优雅不足啊,哈哈!” 一言既毕,诸葛竹又如鸿雁入空般飞出,一个凌空翻腾,旋即便自上而下猛地一踏。他这来势凶猛的一踏,势若飞鹰扑兔,正正踏在了莫舒泰的后背上,登时令他整张脸都磕到了地板上,重重地来了下狗啃泥,险些没把门牙撞断。 “师叔,您老人家没事吧?” 诸葛竹虽然嘴上冷嘲热讽,但碍于莫舒泰霍安民关门弟子的身份,确实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这一脚踢完,看着莫舒泰趴在地上嗷嗷呻吟的狼狈姿态,他觉得恶气出得差不多了,就想着见好就收。不料在诸葛竹得意洋洋疏忽大意之时,莫舒泰竟然会忍痛回身一甩右臂,一大把木屑扑来,登时打得他眼前一黑。 “你!”诸葛竹眼入碎屑,顿时痛得浑身抽搐一下,脚下渐松,莫舒泰就乘机抽身。 陡生异变,诸葛竹一下子恍然醒悟,原来莫舒泰方才一连串的狼狈姿态,竟然是在掩护他俯身拾取地上木屑的动作!而这些木屑,恰恰是他深夜练功打出来的! “莫胜正!你好卑鄙!竟然真的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诸葛竹暴怒之下,哪里还管的上什么顾忌留手,他含怒一喝,就凭直觉往莫舒泰所在方向冲了过去,发蛮力将阻路的木人悉数顶开,旋即铁爪一钳,正正抓住了莫舒泰的脚踝。 结实的肌肉如气泵般收紧,一下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诸葛竹手臂猛地一抬,就像举手回答问题一般,将莫舒泰整个人举到了半空之中,他怒不可遏地咬牙吼出一句“无耻之徒”,就要将他当做沙包扔出。千钧一发之际,莫舒泰也咬牙拼了狠劲,他腰身一弓,双手并用就揽住了诸葛竹的腰部,想都不想,大嘴一张就狠狠地朝前咬了过去。 “啊!” 诸葛竹腹部受痛,甩手将莫舒泰撇到地上,堪堪退出了三两步,正想反扑追打,却不曾想到弱势的莫舒泰,会如疯狗一般,甫一触地就抢先合身扑上。始料不及之下,为求自保,他连忙抬腿去踢,这一脚恰好踢中莫舒泰前胸伤处,登时令他口吐热血,嚎叫出声。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这阵血腥味,不但没让莫舒泰发憷,反倒还激发起了他的斗志和兽性。他在被大力推得往后飞去之际,双手成爪死死钳住了诸葛竹踢出的腿。诸葛竹立足不稳,登时被他借着自己的力道拉得跌撞过去。就在这一瞬间,莫舒泰睁大被染得通红的独目,犹如方从地府闯出的一尊罗刹,咆哮着使出浑身力气打出了歇斯底里的一拳。 “噗!” 拳头入肉的闷响夹杂着诸葛竹吐血的声响,在潜龙渊中回荡着一阵瘆人的壮烈,将莫舒泰此刻的狂放气魄衬托得更加震慑人心。就在诸葛竹这个隔了几代的孙子被打飞,撞倒一片木人阵之时,老祖宗兴高采烈的声音登时在莫舒泰脑中炸响—— “好!就是这样!要有无畏无惧的意志,纵使敌强你弱,但你就算要死,也要剥下对方一层皮来!” 莫舒泰没有回应,只是含着一口热血,大踏步又往诸葛竹扑了过去,双拳捏成两枚铁锤,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通乱拳打出。他的前胸旧伤未好,刚刚被诸葛竹一踢再添新伤,这通乱拳打出,每一下都会牵动到这个创口,带来剧痛,这就意味着,要令诸葛竹痛八分,他首先要痛上十分!如此损人不利己的境况,他却如痴如狂,浑若前胸剧痛是蚊叮一般不顾! “打!打出你的拳头!敌人比你强十倍,你要打!敌人比你强一百倍,你要打!弱小之时,是要韬光养晦,懂得躲避锋芒,但一味躲避,那就是软弱,那就是怯懦!” “你看!你的拳头打在阿竹的身上,他一样会痛,一样会伤。因为这世间万物,无论是人、神、鬼还是妖,谁都不是不灭之躯!不要畏缩,只要是存在于世的事物,就必然会被打倒!” “记住蠢材!你天资奇差,但际遇奇佳,这两相抵消,你就等于跟其他术者站在了相当的起跑线上。不要管其他人给你什么预判!你只管去做,去闯,去咬牙发狠!你现在就是一块锈铁,要想被重铸为利刃,那就要浴火重生,经历无数捶打!” “记住今晚打的这一场架!记住你身上挨的每一个拳头!杀不死你的东西,只会让你更强大!捶不倒你的拳头,只会让你更威猛!” 老祖宗这番慷慨陈词话音未落,正在疯狂捶打着诸葛竹的莫舒泰,猛地感到腹部一痛,旋即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推到了空中,好像断线纸鹞一般倒飞了七八米远,尔后“pong”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面部贴着冰冷的地板吐出了几口鲜血,恢复了几分神智的莫舒泰稍微试着动了动四肢,就知道自己受伤之余又透支过度,已经无力再起身了,不禁咧嘴苦笑,虚弱地用意念向老祖宗回了一句:“老祖宗,你灌了我这一大通心灵鸡汤,结果我还是打不过啊。。。。。。” 隔了半晌,不知道面上什么表情的老祖宗,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第473章 老祖宗的召见 莫舒泰和诸葛竹两人在潜龙渊中躺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才被起来打扫准备膳食的佣人发现。 闻讯匆匆赶来的,除了诸葛无量和诸葛兰,还有几张莫舒泰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有男有女。他跟霍婉儿昨晚来得太突然太晚,由是诸葛家众人,除了诸葛无量这个家主和兰竹这对姐弟,他都不曾打过照面。 看见潜龙渊中满布血迹的状况,诸葛无量只是训斥了诸葛竹几句,就一心关注到莫舒泰的伤势上了。倒是诸葛兰拿出了十足的长姐为母的架势,劈头盖脸骂了诸葛竹一个狗血淋头。 “好了好了,兰儿,你不要再骂阿竹了,眼下帮他们两个疗伤要紧。”一个妩媚少妇拉了拉诸葛兰的手,劝道。 “大娘,你不能总这么惯着阿竹!他就是在家里任性惯了,才这么没大没小,胡天胡地,竟然向自己的师叔辈挑衅!” “兰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阿竹,为父罚你面壁三日。好在莫小兄身上带的只是轻伤,并不碍事,否则为父定要好好罚你。” 诸葛无量语气不轻,听起来却没有半分严肃,其他人都知道诸葛无量是出了名的心软慈父,全都露出会心一笑,没有多在意。唯有诸葛竹一人听了,心头一震,愕然地看向了被佣人扶着的莫舒泰。 轻伤?! 别的不说,诸葛竹很清楚自己最后含怒踢出的两脚,全都使了十足的真力,莫说踢人,就是踢一头健壮的种牛,它也得歇上个把月让母牛们独守一阵子空棚,但如今莫舒泰受了,却仅仅是轻伤,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莫舒泰察觉到诸葛竹满是疑惑的目光射来,刻意别过头去装作不知,心中也暗暗咋舌:师傅说我的恢复能力是可以成长的,果然啊!这一场架打完,恢复力又强了这么多,假以时日,面对强敌,我就是打不过怕是也死不了了。 白闻钟突然出声,说:“舒泰你还是不要这么想的好。” 被白闻钟这么冷不丁地泼一头冷水,莫舒泰忙问:“为什么?” “想着自己死不了就轻忽大意,在生死搏杀中可是会吃亏的。老祖宗昨晚给你的启示,是要你敢战,不是莽战。” 觉得白闻钟说的也不错,莫舒泰啧啧两声,没有反驳。 狼吞虎咽地吃了顿丰盛的早饭,然后被佣人送到了房间中休息,莫舒泰躺在松软的床上,连连打着饱嗝。 在这期间,连霍婉儿都特地来看了他一眼——真的就一眼。霍婉儿打开门发现他没死,就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以至于莫舒泰的手刚举起,连招呼都没打,就尴尬地缩了回去。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莫舒泰正想把昨晚缺的觉补上,不料眼皮刚刚合起,脑中猛地炸响了一声呼和——“蠢材!” “老祖宗?!” 莫舒泰受惊之下,险些从床上滚下。他一手支起身子,无可奈何地问:“老祖宗,您老人家找我又有什么事,不会又让我去打架吧?” “立刻来找我,快!” 仰天长叹一口气,莫舒泰纵是百般不情愿,也只有乖乖地下了床,托诸葛家一个佣人跟诸葛家人打声招呼,就凭借着昨晚的印象,一路小跑往老祖宗的悬空木屋跑去。 半个小时过去,穿过了茂密森林,去到通天木桩底下,莫舒泰再学着昨天的方法,心有杂念地抱着木桩打瞌睡,一睁开眼来,果然就见到了老祖宗板起的一张稚嫩面庞。 “老祖宗,我来啦。” “老祖宗,晚辈向你问好。” 莫舒泰打了招呼,白闻钟也不敢不出声。老祖宗听了,只是斜乜了莫舒泰一眼。 莫舒泰见状,慌忙正襟危坐,咽了咽口水,连大气都不敢喘。 “恩。”老祖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盘腿与莫舒泰相对而坐,“你知道我今日找你来做什么吗?” “不知道!” 莫舒泰老实地回答,却招来了老祖宗一个巴掌。 “不知道还这么理直气壮?!蠢!” 无论是孩子气老祖宗,还是这个持重老祖宗,胡搅蛮缠的性格都是一般无二的。莫舒泰吃了哑巴亏,也唯有忍气吞声,暗暗提醒自己下次要注意注意再注意。好在老祖宗是天下术者泰斗,就是白闻钟也得乖乖吃哑巴亏,莫舒泰这么一想,心理就平衡得多。 “蠢材,我今日来,是要用独创的法术帮你提升境界。” “独创法门?”莫舒泰讶异得张大了嘴巴,“我以前听说术界式微,已经没人能新创法术了。老祖宗你竟然还能够独创法术,果然不愧是当今术界第一人啊!” 莫舒泰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倒真不是马屁,老祖宗听得出来,自然也心中舒畅,只是面上仍自云淡风轻,仿佛没听见莫舒泰的话一般,郑重说:“蠢材,我这个法门,最多能将术者提升到灵丹二十符的境界,但这个境界,普通资质的人也能轻松在四五年的修炼后达到。所以这法术自创始而来,一直无用武之处,偏偏今日撞见你这么一个资质奇差,但身负怪命,时刻面临着危机和困境的蠢材,这大概也是宿命吧。是我的宿命,注定要为你前进的道路添砖加瓦。” “哈哈,老祖宗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开心不开心好。”莫舒泰尴尬地搔了搔头,面露苦笑。 “少说废话,我这就要施术了,你给我准备好!” 老祖宗朗声一喝,莫舒泰登时挺直了后背。他正寻思着这法门是怎么个用法时,突然感到腹部一痛,整个人就被抛到了空中,做着凌空转体两周半的高难度跳水动作。 “啊!” 莫舒泰刚惨呼一声,又感到肩头一痛,登时从直身翻转变成侧身翻转,紧接着是左脸颊、后背、左腿。。。。。。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莫舒泰全身上下就都挨了老祖宗刚猛而迅捷的一拳。老祖宗的拳速快过他惨叫的速度,以至于莫舒泰一直到砸落地面,拢共也就喊出了一声。由是老祖宗听了,无可避免地发生了误会,破天荒地夸赞了一句: “看来经过昨晚那场架,开窍了,总算有了几分硬气。” 第474章 道歉 莫舒泰周身无一处不痛,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唯有仰起头来问道:“老祖宗,无缘无故,你干嘛痛打我一顿,我也没做错什么事啊。。。。。。” 老祖宗冷哼一声,骂道:“真是个无知蠢材,问什么,不会感受下自己内在的变化?试着调动‘一’的力量看看!” 莫舒泰被骂得脖子一缩,慌忙依言照办,就这么一调动“一”的力量,他讶异地发现,经过了老祖宗这一顿打,他的境界果然从初入灵丹的十三符,提升到了十九符境界! “老、老祖宗,我的境界真的提升了!这——” 莫舒泰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祖宗这个“独门法术”好。老祖宗傲然地哼出一声,斥道:“说你蠢材,你果然蠢得不行。我这独门法术‘开窍百裂拳’,不单单是痛在你身,还会深入到你的灵魂,让你跟‘一’的联系变得更加通达。” “厉害。”莫舒泰由衷地夸赞一声,转念一想,不禁皱眉问道:“不对啊。老祖宗,你不是说会帮我提升到二十符境界吗?为什么我现在才十九符?难不成这个效果,还有延迟?” “胡说八道。”老祖宗白眼一翻,踢了莫舒泰一脚,“那是因为你资质实在太差!连我的‘开窍百裂拳’都没办法将你脑子里的屎通得一干二净!” “哈哈,是这样吗。。。。。。”莫舒泰讪讪地笑出一声,感觉到身上痛处消减一些了,以手撑地缓缓直起了身子。 “好了,我要做的事做完了,滚蛋吧。” 不给莫舒泰开口说话的机会,老祖宗朝准他屁股又是一脚,就将莫舒泰送回了通天木桩底下。 “这可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啊。。。。。。”莫舒泰只有两只手,却浑身都痛,实在不知道该揉哪里好。 白闻钟听他发牢骚,好笑道:“舒泰你该知足才是,平白多了六符的水平,按我以前教导的速度,起码还要花费一年的时间。” “行啦,我知道我的资质很差,就不用一遍一遍的强调了。” 莫舒泰没好气地说出一句,便即一脚深一脚浅,慢悠悠地沿着山道往卧龙山庄走去。路上无聊,他唯有跟白闻钟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起来。 “刚想问老祖宗我是不是能离开卧龙山庄了,没想到话没出口就被赶了下来。” “老祖宗没明说,应该是还不让你走。今日他帮你提升了境界,明日说不定还会教你些什么独到的术法。” “哦?”莫舒泰被白闻钟的推断勾起了兴趣,沉吟一阵,点头附和道:“可能是吧。唉,坦白说,挨一顿打就能得到提升,对我来说确实是再划算不过了。不过话说回来,老头,现在我有你这个外挂在,要找庄邪报仇也是易如反掌吧?那我干嘛还这么辛苦地折腾自己,一点一点地艰难前进?” “呵呵。舒泰,难道你就不想凭自己的力量雪耻?” “也不是不想。只是我怕自己资质太差,变强要花的时间太长,而庄邪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搞不好我还没变强,他就先遭天谴死了。那我的仇,不就要等到做鬼之后才能报吗?” 对于莫舒泰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白闻钟听了不由得一怔,哑然失笑。 回到卧龙山庄已近正午,诸葛家早早摆开酒席,准备正式为霍婉儿和莫舒泰二人洗尘。在席间等候的众人见莫舒泰身上带着一块青一块紫,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全都一愣,心中暗暗惊奇起来。 诸葛无量对此却是淡定得很,浑若没看到莫舒泰身上的异样,亲切地将他牵到了酒桌旁,安排他坐在了左首次席,与第三席的霍婉儿并肩而坐。 席间觥筹交错,够年龄的喝酒,不够年龄的饮茶,大家都吃了个酒酣耳热、心满意足,莫舒泰也总算将诸葛家眼下核心的成员认了个清楚。 诸葛无量一辈,共有七兄弟,他排行第三,其余六位,分别为:大哥诸葛无穷、二哥诸葛无尽、四妹诸葛无边、五弟诸葛无数、六妹诸葛无悔、七妹诸葛无恨。 诸葛七兄弟,虽然是诸葛无量继承了家主之位,但实则上是七人合治山庄,互相不分彼此、不分尊卑,是名副其实的手足同心。至于他们各人的配偶和子女,则视乎能力的高低,而在山庄中担任不同的职位,例如诸葛兰负责的是山下事务的协调。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诸葛竹,他因为行事过于散漫轻忽,所以没有被安排任何职务,就是在清闲的卧龙山庄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闲人。 酒足饭饱,众人各自散去。莫舒泰拉着霍婉儿,想跟她说说这两天的情况,不料霍婉儿听了他的来意,侧着头,问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热脸贴了个万年冷屁股,莫舒泰自然不会自讨无趣。放走了霍婉儿,他叹出一口气,就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不料刚走过一个拐角,就被杵在那的诸葛竹截住了去路。 看诸葛竹的模样,分明是散席后特地等在这里准备堵莫舒泰的。 “你要干嘛?还想打架?”莫舒泰警惕地看着诸葛竹,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两步。 诸葛竹懒得计较莫舒泰这个小动作,问:“你刚刚跟婉儿说些什么?” 莫舒泰耸了耸肩,回道:“什么都没说。霍小姐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诸葛竹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算了,我找你,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啊?”莫舒泰颇感讶异,问道:“你特地截住我,竟然是为了道歉?” “是。经过昨晚那件事,我发现自己错看你了,你为人虽然卑鄙,但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就这样。” 轻浮的诸葛竹就这么扔下一句听起来分外郑重的话,便即转身离去,留莫舒泰一个人愣在当场,苦笑着嘟囔了一句: “你道歉就道歉,还骂我卑鄙是什么套路?” 第475章 弃棍用剑 次日上午,正当莫舒泰在卧龙山庄中随众人游览时,老祖宗又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千里传音,他只好告别众人,屁颠屁颠地去到了悬空木屋之中。 “老祖宗,这一次叫我来,不会是又要打我一顿吧?”莫舒泰悻悻然地望着老祖宗,咽了口唾沫。 老祖宗瞪他一眼,吓得莫舒泰浑身一颤连忙住口,还隔了一阵才开口问道:“你可曾习练兵器?” “练、练过。” 莫舒泰心中栗六,惊疑不定,担心道:这下不会是要拿武器打我吧?拳头还能挨几下,用武器可是分分钟出人命的啊! “练过什么?” 莫舒泰又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说道:“练,练过,棍法。” “哦?你拜入小霍门下,竟然练的棍法?”老祖宗有些好奇,侧着头问。 对此,莫舒泰更加好奇,脱口而出反问:“老祖宗您老人家开无明慧眼,不就知道这些事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一言不合,老祖宗就是一个巴掌抡了过来,登时将毫无防备的莫舒泰打了个眼冒金星,只听他骂道:“我不是偷窥狂,无明慧眼不会胡乱开着!我问你问题,你就好好回答!” 委屈地捂着脸直起身子,莫舒泰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然后续道:“当初我觉得剑太重灵巧,不太适合我。就凭感觉挑了长棍。不过说是练过,其实也就练过那么两三天,熟悉了一些基本动作罢了。” “愚不可及,不过为时未晚。”老祖宗一敲莫舒泰前额,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改用剑。” “啊?”莫舒泰正想问“为什么”,心想这几次跟老祖宗交谈的经历,那是多问多失,反正他都不会明说还会给自己一顿打,那还不如懵懵懂懂地照做来的好。 “好的老祖宗。” 见莫舒泰终于学乖不再啰里啰嗦,老祖宗不禁扬起眉头,暗暗称赞,他童稚的双眸一扫莫舒泰的左臂,又问:“死小子,你剑法如何?” “老祖宗是在问晚辈?” “废话!” “回老祖宗,”白闻钟斟酌了一番,毕恭毕敬回话,“晚辈剑术平平,难登大雅之堂。” “那就是会了。可以,教这蠢材绰绰有余了。从今天开始,你先帮他入门,等回到紫霞山庄,蠢材再找小霍指点。” 老祖宗话音方落,手掌一翻,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柄锐利长剑,向下一甩,剑尖就倒朝下插在了地上。兀自晃动的剑身,在这昏暗的密室中,将橘黄灯火反射成耀眼剑光。 莫舒泰拔出长剑定定看了一眼,便即站起身来。白闻钟也就开口道:“剑——” “谁让你们在这里练了?”老祖宗生硬地打断了白闻钟的教学,身形一闪,莫舒泰又是感到屁股一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果然是一如往常地被踹回了通天木桩底下。 “老祖宗怎么会无缘无故要求我改棍用剑?” 莫舒泰嘟囔着,提起那长剑胡乱一挥,剑锋所到处,恰好是一棵粗壮的大树。饶是那大树粗壮,莫舒泰使力也不大,但那锋刃却依旧生生往里切入了十来厘米深,险些将这大树拦腰切断。 “卧槽!”莫舒泰惊讶得手都抖了一下,白闻钟也忍不住称赞了一声“宝剑”。 “把这么好的剑给我,是不是糟蹋了啊?” 莫舒泰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喜不自胜,他从树中抽出长剑一阵挥舞,将周围树木尽划得布满东一道西一道的剑痕。在他玩得兴起之时,顶上的老祖宗又忍不住发话了:“谁说这剑要送你!只是借你用一用,你不准带出这个森林!还有!别破坏这里的花草树木,要练,躲空旷点的地方,对着石头练!” 悻悻然地倒提长剑寻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莫舒泰又用土墙术架起了一堵结实的石墙,比划了几下,示意白闻钟可以开始讲解。 白闻钟清一清嗓子,说:“舒泰,我的剑术也平平,太高深的东西就不说了,况且还有你的师傅霍安民这个剑术大家在,我更加不敢班门弄斧。老祖宗叫我这几天带你入门,那我就暂时僭越,陪你先练好基本功吧。” “剑术的基本动作,分刺剑、劈剑、撩剑、挂剑、云剑、点剑、崩剑、截剑和剪腕花。你如果一时觉得理解不易,可以先化繁为简,将动作缩小为两个:刺和削。” 白闻钟富有耐心地逐个动作一一讲解,等到莫舒泰大抵都学了个形似之后,又道:“好。现在舒泰你动作都记住了‘形’,现在就来巩固。你从今日起,每个动作都要做500次,如刺500下,竖批500下。。。。。。暂时不求精准,只求做完。” 见莫舒泰虽然眉头扣起,还是干脆地点了点头,白闻钟心下欣慰,喊一声“开始”,就默默地观察起莫舒泰的动作来。 从早上十点开始,莫舒泰这一练就是日薄西山,但他距离完成目标,还差着一半。诸葛家人因为知道他是被老祖宗召唤,虽然好奇,却不敢来打扰,也不敢来送吃食。饿了一天,莫舒泰实在没办法了,只好靠在孤岛上磨炼出的本领,抓了几只兔子烤来吃。 “老头。”莫舒泰咀嚼着满嘴兔肉,含糊不清地问道:“你对老祖宗要我用剑,有什么想法吗?” “老祖宗行事高深莫测,我哪里能读的懂他老人家的深意。” “咦?话说,你们不都是金丹七十二符境界吗?怎么会相差这么多。” “呵呵,我和老祖宗在现行体系下的划分,境界相同是不假。只是这个体系,是建立在术者积弱的前提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连我的境界都达不到,自然没办法衡量老祖宗的超绝出尘。” “这么说,你在当下术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莫舒泰又剥下了一只兔腿,问道。 “是。金丹七十二符境界(十二到三十五为灵丹,三十六到七十一为赤丹)是目前的术界顶峰实力,据我所知,国内人数不会超过十个。” 虽然莫舒泰几次抬起左臂擦去嘴上的油污,惹得白闻钟一阵反胃,但他还是忍着恶心耐心地解答了莫舒泰所有问题。 填饱了肚子,将火种处理干净,莫舒泰又提起长剑继续苦练,等他练完,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了,回到房中,顾不上清洗便倒头睡去。 在这一整天的练习中,莫舒泰虽然叫苦不断,但手上功夫却没有半分松懈,当真咬着牙完成了。要知道这世间,多得是嘴上口号喊得极响,什么发奋报仇雪耻,言之确凿,但一旦到了真做,要卖力要吃苦的时候,却又马上云淡风轻地展示出过人的豁达,将自己势要刻苦上进的决心抛诸脑后。以前白闻钟就认为,莫舒泰心性不错,经过这一天,他暗暗觉得自己对他的评价,不妨可以再高一些。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手机闹铃震醒的莫舒泰一个猛子从床上扎起,虽然嘴上发着牢骚,身体却老实得很,草草洗刷后,就一路小跑回到那片空旷的场地中,又架起了一堵土墙,开始挥剑练习。 就着清晨丝绸般的晨曦,仰视莫舒泰咬紧牙关、满是坚毅神色的侧面。白闻钟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老祖宗一句很重要的话—— “你资质奇差,但际遇奇佳,两相抵消,就等于跟其他术者站在了同样的起跑线上。” 其他术者,是什么术者? 是霍婉儿诸葛竹之流? 是诸葛无量、霍无疾一辈? 是他自己及那寥寥可数的金丹境界? 又或者是,老祖宗本身? 他又一次仰视莫舒泰,这一下莫舒泰的侧脸恰好背光,有一刹那,他感觉自己所凝视的,仿佛是一尊用背后强光遮蔽住真实面容的神祇。 第476章 真木人阵 一连三日,莫舒泰都是天没亮就往卧龙山庄后山跑,天黑透了才回到山庄中。他练剑的进展,也从完成白闻钟给的任务要花去几乎整整一天,到现在数量翻倍,也只需要大半天就能完成,可谓进步不少。 老祖宗一直在天上默默关注着莫舒泰,见他进度如此,就给出了新一步的指示,要他回潜龙渊天字四号室进一步练习剑术。 那天莫舒泰和诸葛竹打架的地方,原来只是潜龙渊的冰山一角,潜龙渊的主体,那是一个巨大的八卦形状,共分为天地人三区,各区共分四室:正中是人区,呈圆形;天地两区相连,成八角形,环绕人区。 既然要回潜龙渊,那不能带出后山森林的这把宝剑,莫舒泰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他依依不舍地抚摸了一阵剑身,用衣服将它擦得程亮,双手放到了通天木桩之下,郑重地归还给了老祖宗。 回到潜龙渊,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入夜依旧不曾离去、埋头苦练的诸葛家子弟,莫舒泰借来了一柄普通长剑,听着满耳的乒乓乱响,一路寻到了天字四号室中,一进门,他就为眼前景象所震惊。 诸葛亮有木牛流马及诸葛连弩两大发明流芳千古,虽然失传于世,后人未见其真实原形,但这也足以令人知晓,诸葛亮的创造之才。 这份才能,隐世的诸葛家不但很好地继承了下来,甚至结合术法,将其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层次。 莫舒泰在天字四号室中看到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木人阵。 跟那日与诸葛竹打架时所见的木人不同,这些木人,更加灵巧、更加精致,它们全都沿着地下轨道,依照一定的规律,以不同的速度活动着,相互交错穿梭。这些木人全都手持木制兵器,有的是刀剑,有的是枪矛,有的是盾牌,甚至还有箭矢。情知这些木人都被术法加持过,莫舒泰可丝毫不敢小觑它们的杀伤力。 “诸葛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真是让人羡慕啊。”白闻钟由衷地感叹一声。莫舒泰听了,也只是点头。 “入阵吧舒泰!” “好。” 莫舒泰纵身一跃,落到了木人阵正中。他甫一落地,那些本来就栩栩如生的木人,登时像打了激素一般变得亢奋起来,挥剑抡刀刺枪压盾,无一不使尽浑身解数,将自己的木胳膊舞成了一阵褐色的旋风。 经过这几天不眠不休的练习,舞剑的基本动作,莫舒泰虽然达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身体已经培养出了一定的敏感,眼见攻击袭来,不用刻意用脑思考动作,身体就能自然地做出反应。 “唔!” 刚顺利挡拆了八招,莫舒泰的后背就被重重敲了一下,他闷哼一声,忍痛回身一刺,锋锐的剑尖精准地点到了敲他的木人头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白点。 “咦?” 见自己刺中了要害部位,那木人并没有停下,依旧继续运作,莫舒泰不禁惊疑出声,就这么一下恍惚,左臂就又中了一下。 “集中!舒泰!” 被白闻钟这么一敦促,莫舒泰皱了皱眉头,又强自镇静下来,专注于手上长剑。 这个天字四号室木人阵,没有任何说明,没有任何讲解,当时白闻钟叫莫舒泰“入阵”,莫舒泰只是头脑一热就纵身而入了,入阵之后,他才忽然想到自己忽略了“怎么才能停住这些木人”这一关键问题。 起初莫舒泰想得简单,他认为木人也算是人,只要自己刺中了对应人体要害的位置,这些木人八成就会顺势停下。这才引致了他方才因惊疑而挨打的一幕。 既然头部无效,那我就改刺心口。 “嗬!” 有念及此,莫舒泰当下清喝一声,抖了个剑花晃开冲来的一个木人,旋即扭身下腰倒朝后一刺,剑光从鼻尖掠过,不偏不倚,正正点在了身后高举长棍空门大开的木人心口。 那木人心口中剑,动作顿时迟滞。莫舒泰见状大喜,正以为自己找到了破阵之法,不料那木人动作一滞之后,高举的长棍立刻挟开山裂石之势劈来,狠狠地将莫舒泰打得撞落地面,长剑险些因痛脱手。 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莫舒泰半晌都未能缓过来站起身子。好在这个木人阵“宅心仁厚”,没有落井下石,只是簇拥在莫舒泰周围,好像是一群事不关己的无知群众,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围观莫舒泰的狼狈不堪。 “卧。。。。。。槽。。。。。。” 从前胸到小腹,剧痛如钢针般往莫舒泰心头扎去,直痛得他眼角带泪,口水鼻涕都控制不住往外流。白闻钟跟他共生一体,知道这一下确实不好受,连忙安抚道:“舒泰,稳一点。实在不行,我们先到一旁稍事休息,再慢慢想破这法阵的诀窍。” “不行。。。。。。”莫舒泰面目狰狞,艰难地开口反驳,“打木人我都怂,那我还报什么仇?不如现在就放弃这些破修炼的好!” “这。。。。。。” 白闻钟被莫舒泰的坚决所感染,不再开口规劝,转而提点莫舒泰说:“既然舒泰你有意如此,那我就尽可能助你一臂之力吧。方才我一直观察这些木人,发现它们的动作全都有一个不自然的地方,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明明是进攻,手部却会莫名其妙地缩回遮挡一下,似乎是在遮掩身上什么地方。” “。。。。。。你的意思是,它们确实有要害,但不是头部心口这么简单?” “正是。” 白闻钟言之确凿,但毕竟只是推论。只是莫舒泰现在一筹莫展,就算只是推论,他也唯有咬牙一试。 莫舒泰甫一直起身子,默默围观的木人们就又全都活跃了起来,舞刀弄枪,气势汹汹地围攻起莫舒泰。 “老头,思路你已经给我了,木人要害的具体所在,就不用你来提点了。让我自己来找!” 抛下这么一句气势汹汹的话,莫舒泰怒喝一声,就抖动长剑,和身扑出,与汹涌而来的木人们战成了一团。 第477章 二打诸葛竹 莫舒泰长剑翻飞,强攻一阵,在木人身上打出连串“噼啪”脆响。可惜动静虽大,这些木人们却不为所动,依旧该挥刀挥刀,该抡棒抡棒,逼得莫舒泰又转为守势。 要害!要害!要害! 每挡八九招,身上就挨一下,莫舒泰强忍痛楚,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白闻钟口中的“不自然的地方”。足足挨了九下之下,浑身青紫肿痛的莫舒泰,才终于从一个持刀木人身上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那木人本要持刀下劈,只是刀到半途,那木人偏偏生硬地手臂回缩,莫名其妙地挡了一挡不受威胁的左胁。 就是这里! 莫舒泰心中高呼,猛地提剑横扫打开了拦路的木人,脚步一蹬,挺直的剑尖就如长虹般射向了那木人的胁下。只听得“咔”的一声响,那木人顿时委顿下去,头部双手都软绵绵地耷拉了下来。 “对了!” 莫舒泰大喜过望,欢呼一声,战意更盛,将一柄长剑舞成了噬人的光影,所到之处,必有一到两个木人因被击中要害而丧失战斗力。这场鏖战合共历时十五分钟,其结局,是莫舒泰为前期的弱势所负累,最终体力透支,败在了木人源源不断的攻势之下。等到他再度躺倒在地时,这天字四号室合共八十一个木人,不过才倒下了二十二个。 “真难啊。。。。。。” 趴在地上的莫舒泰叹出一口气,温热的口气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第二日,也就是1月15日,这已经是莫舒泰和霍婉儿二人来到卧龙山庄的第七日。 时至今日,老祖宗依然没有发话准莫舒泰离开。莫舒泰倒是无所谓,但他名义上毕竟是陪霍婉儿来访的,实在不好自作主张,于是这天一大早起床,他就去到了霍婉儿的门前,敲门问候。 “霍小姐,你起床了吗?”莫舒泰小心翼翼问。 “怎么了?”霍婉儿的声音听起来不显慵懒,似乎早已起床。 莫舒泰顿了一顿,也不管霍婉儿是不是愿意听,径直将自己这几日的状况述说了一遍,然后客气地问道:“霍小姐,我这样拖着你待在卧龙山庄中,会不会令家主不高兴啊?” 霍婉儿回答得倒是干脆,简短地回道:“不会。” “不会?家主这次要你来,不是关乎凌云阁这件大事的吗?我们这样拖拖拉拉的,是不是需要跟家主。。。。。。” “不要。” 不等莫舒泰说完,霍婉儿就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在霍家之中,莫舒泰名义上是霍婉儿的师叔,但毕竟是外人,与霍婉儿这个家主千金,上下之分实则是与名分颠倒的。既然霍婉儿这个拿主意的这么说,莫舒泰这个“小喽啰”自然就没什么好啰嗦的,简单多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就转身往潜龙渊走去。 提着剑去到天字四号室前,莫舒泰活动活动了筋骨,又要入阵挑战,不料他刚推开门,就被一个熟悉的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你怎么在这里?”莫舒泰倒退一步,诧异问。 “啧。这里是我家,这潜龙渊就是我的潜龙渊,我想去哪里不成?” 诸葛竹斜倚在墙上,朝莫舒泰咧嘴笑了笑,又说:“听说你这几天都在苦练剑术啊?不是吧,你怎么说也是霍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师出剑术大家,你竟然跑来我们诸葛家练剑?这要是传出去了,外人还以为霍家欺负外姓子弟呢。” 莫舒泰耸了耸肩,回道:“原本我是不想学剑,而想学棍的,但老祖宗这么命令,我没办法不照做。” 诸葛竹眉头一紧,追问道:“这是老祖宗指明要你练剑的?为什么?” 莫舒泰并不答话,定定望着诸葛竹,脸上写满了“你问我我问谁”的无奈。 对于自己家这个大长辈的古怪性情,诸葛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看着莫舒泰的模样,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而是一抻身子,笑道:“跟木人打有什么意思的?跟小爷打吧,训练效果肯定翻倍!” 莫舒泰白眼一翻,生硬地拒绝了诸葛竹的提议。可是诸葛竹不依不挠,死缠烂打,硬是要莫舒泰选他陪练。眼见再这样下去,怕是这一天宝贵时间都会浪费在跟诸葛竹的纠缠上,无可奈何之下,莫舒泰只有答应了他的提议,约法三章道: “跟你打可以,但这次真的要点到即止,意思是我喊停就要停。同时,我们不用有杀伤力的武器。” 说到这里,莫舒泰急急往附近的一个小武器阁跑去,从中抽出了一把木剑,向诸葛竹比了比,说道:“我用这个,你呢?” 诸葛竹嘴角扬起,右臂一晃,手腕上赫然戴起了一个黝黑弩弓,傲然道:“今天你有福气,我用我们诸葛家标志性的武器跟你打——诸葛连弩2016。” “诸葛连弩?2016?”莫舒泰一怔,仔细端详着他手腕上的弩弓,“诸葛连弩我是知道,但2016又是什么意思?代表2016年?” “猜对了。”诸葛竹一边调试着腕上连弩,一边解释,“用于实战的兵器,当然不能因循守旧,要时时改进。我们诸葛家,每几年就会根据发现的问题改进连弩的设计,各人再在这个基础上,依据自己的使用习惯进行小调整。可以说,诸葛连弩是我们诸葛家人的特殊徽记,就跟指纹一样,独一无二。” “等一下!”莫舒泰指着诸葛竹的连弩,有些激动,“你逗我吗?这可是连弩,就算你的箭没有箭头,打到我身上也很伤啊!你看我,我就剩一只眼睛了,你这是要把我弄成瞎子吗?” “啧啧啧,大惊小怪个什么?”诸葛竹摇了摇头,“为了来跟你陪练,我早就准备好了合适的道具了。” 说着,他就从身后抽出了一个布袋,左手伸入抓出了一枚樱桃大的珠子,向着莫舒泰晃了晃,旋即指头发力一捏,那珠子就“啪”地粉碎,蹦出了一泼蓝色颜料。 “彩弹。放心地跟我切磋练习吧,莫——师——叔。”诸葛竹贼兮兮地一笑。 第478章 霍家急召 “喂喂!师叔!你有些疲软啊!”诸葛竹在天字三号室中,借助踢蹬支柱于空中翻飞,手中连弩急发,彩珠就如飞蝗般自天而降,打了莫舒泰一个淋漓透彻,七彩彩弹将莫舒泰染得周身斑斓,恍若一只湿身的锦鸡。 起初莫舒泰还能靠这几日的苦练抵挡一阵,但几日毕竟是几日,不是几年,莫舒泰如今的剑术,在剑道一途,就跟刚学会行走的婴儿差不多。跟活动遵循一定规律的木人对打,还能硬着头皮打个分庭抗礼,但诸葛竹浸淫弩术体术已逾十载,敌手一下子跃升到他的水平,莫舒泰可就左支右绌,力不从心了。 “师叔,看来我得让一让你了。”诸葛竹落到地上,没有再弹地飞起,而是直截了当地往前冲刺,刹那间欺近到莫舒泰身侧,提拳就打。 猝不及防之下,莫舒泰手臂后背连中诸葛竹三拳。他方要回剑去刺,诸葛竹却身影一矮,就地踢出了一记扫堂腿,将他扫倒在地,尔后就大咧咧地骑到了他的身上,弩弓一摆,幽幽箭口就直直指着莫舒泰的鼻子,两相间隔不过一指。莫舒泰这下,是败得彻底,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师叔今日表现,没有那天晚上的搏斗来得神勇啊。不会是这几天练得太过用功,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练痿了吧?” 诸葛竹手上胜了,嘴上兀自不饶人。莫舒泰对此倒是看得开,他当然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根本没想到能在这场对敌中胜过诸葛竹,由是虽有不甘,却丝毫不感到沮丧。 “那天是打红眼了,失去了理智,连生死都不顾了,情况当然有点不同。我本来就打不过你,剑术又是刚刚学,自然更加比不过你,不输才不正常。” “哦?”见莫舒泰如此坦诚率直,丝毫不为面子所负累,勇于正视自己,诸葛竹不禁对他青眼有加,笑了笑,嘴上客气了不少,“师叔不用妄自菲薄。你半道出家,刚进入我们这行没多久,无论法术体术,跟我们这些自幼就被逼着练的人肯定有差距。慢慢来吧,我相信老家主肯定会帮你更上一层楼的。” 莫舒泰点了点头,说声“但愿”,旋即一愣,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半道出家?你们调查我?” “哈哈哈!”诸葛竹将莫舒泰一把拉了起来,大笑说:“师叔啊,我们诸葛家是避世,但不是消息闭塞。这种东西哪里用特地调查啊?想知道,找你们霍家一问不就知道了?” “这倒是。” “说起来啊,我这次来蹲师叔你,切磋为次,更重要的,恰恰是奉我老爸的命令,来向师叔你传达一件紧急的消息呢。” “紧急消息?” “是啊。”诸葛竹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你们霍家在外头闹翻天了。你和婉儿,估计是时候离开了。唉。” 卧龙山庄议事厅——飞龙堂。 “见过诸葛师兄,见过各位师兄姐。” 目前在场的,除了诸葛无量,他的几位兄弟姐妹也悉数在场。霍婉儿自然在席中,奇就奇在,连诸葛兰也在,算上传话带路的诸葛竹,这飞龙堂中,竟然有十名诸葛家的核心成员。 礼貌地逐一跟诸葛众人打过招呼,莫舒泰心头一紧,想只是传个消息都这么劳师动众,想来这个消息所牵涉的事情,确实非同小可。 “莫师弟,事关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不拐弯抹角了。你们霍家以扫荡妖邪为名,倾尽全门之力,实则是为凌云阁一事,特地到地方上打击各个小世家的气焰了。这件事在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就连刘家和张家,也开始涉足此事。无疾急召你们回去,恐怕是要你们也投身其中。唉,你们一个是安民叔的关门弟子,一个是无疾的千金,这种时候,确实也无法置身事外。。。。。。” 诸葛无量敲了敲椅子扶手,痛心疾首道:“天下术者本是一家,如此同室操戈,实在是那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大祸事。但事已至此,也非一人、一家所能扭转抗拒的了。这是势,是历史洪流的走向,我们无一可以独善其身。但实不相瞒,我们诸葛家长久避世,为的就是远离这些纷争,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我实在不愿但求苟且,去带领全家做这违心之事。还请莫师弟、婉儿你们见谅,更希望你们能向安民叔、无疾兄,转达我们的歉疚之意。” “诸葛叔叔,我明白的。”霍婉儿并不多话,莫舒泰更是干脆地只是搔了搔头,不发一言。 “不过,”诸葛无量话锋一转,忽而指着诸葛兰诸葛竹两姐弟,“我们六大世家同气连枝,凌云阁一事,我们诸葛家虽不赞同,但同袍有需要,我们也定不能视而不见。所以我决定,让兰儿、竹儿随你们一道回去。他们虽然尚有种种不足,但还有可取之处,我想,或者我这两个不成才的孩儿,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父亲,这是真的吗?!太好了!” 听见诸葛无量这个安排,诸葛兰秀美微颦,默然接受。诸葛竹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不顾场合地大呼小叫起来。直到被诸葛无量喝止,他才乖乖噤声,双目不时偷瞄霍婉儿,难掩面上笑意。 “莫师弟,婉儿,你们意下如何?” 霍婉儿只是点头,莫舒泰则是尴尬地搔了搔头,开口道:“诸葛师兄,我对你的安排没什么意见。但问题是,老祖宗说明了,他不让我走,我就不能走啊。。。。。。” “噢!这件事!”诸葛无量一拍自己额角,满是歉意地笑道:“抱歉抱歉,莫师弟,我就顾着事态紧急,差点把老祖宗交代的事情都忘记了。是这样,老祖宗知道此事后,也同意让你离开了,不仅如此,他还特地交付我一物,嘱托我转交给你。” 言毕,诸葛无量便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布包,长身而立,走到莫舒泰面前,双手递给了他。 “老祖宗交代,这件物事,不到紧急关头不要打开。莫师弟,切记,切记。”诸葛无量抓着莫舒泰的手,郑重说道。 “好、好的,师兄。” “好了,诸事都交代清楚了。”诸葛无量收回手来,扫了莫霍二人一眼,又定定地看了看自己一双即将远去的儿女,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你们四人收拾行装,速速出发吧!” 第479章 高速撞车 莫舒泰和霍婉儿带来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花了几分钟就收拾好了。诸葛竹率性随便,更是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往背包里一塞就了事。但当这三人去到厅堂集合时,却发现背着一个登山包的诸葛兰,竟然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临行前,莫舒泰特地到诸葛家的武器库要了一把长剑。这一行四人,便就着夜色,踏上了未知的旅途。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恰恰是莫舒泰与霍婉儿相识的地方——新江市。 诸葛家避世已久,对于物质方面,只力求自给自足,别说像马家那样连直升机都有,就是如霍家一般派出车队也是不能。由是莫舒泰四人要去机场,不得不沿着他和霍婉儿来时的方式,先步行过八卦村,然后乘摩托车到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几经周转,才租得了一辆七座的面包车。诸葛竹坐在副驾驶,诸葛兰和莫舒泰并肩坐在正中,霍婉儿则一人坐在最后。 这面包车的司机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叔,为人十分热情健谈,一路上东拉西扯,几乎没听过。霍婉儿自然是不理会的,莫舒泰和诸葛兰起初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几句,但到最后,就只剩诸葛竹这个精力充沛的话痨,还愿意跟他唠家常。 不知不觉地,时间已过夜晚九点,面包车上到了一条高速路上。这一路唯有零星灯光,不见往来车辆,宽阔的六车道,只剩下他们这么一辆孤零零的白色面包车。 “各位,过了这高速,就直达机场了。要不你们先小睡一会,休息休息?到了我叫你们就好。”司机大叔笑着跟车中众人提议道。 “我不累,我就继续陪你聊聊天吧老哥。”诸葛竹嘿嘿一笑,说道。 “好,那就最好不过了。”看见除诸葛竹外的三人都依言合上了双眼,司机大叔乐呵呵地回了一句,脚下轻踩油门,将速度从时速八十提到了一百。 “对了老哥,刚刚你说你做哪行的来着?谢谢你搭我们来机场啊,还只收我们这么一点钱,害我老不好意思了。”诸葛竹抓了抓头,“要不我们还是多给你点吧?你跑这一趟,油钱都不少,不容易。” “呵呵。不用,我就当顺道到城里谈谈生意了。我是做哪行的?小哥真是健忘啊,”司机大叔咧嘴笑了起来,“我是当屠户的,专门往城里,卖那新鲜土猪肉。” 恰在此时,奇变陡生。 这司机大叔一言既毕,忽然猛地往右一打方向盘,正风驰电掣的面包车把头一甩,便登时撞出了高速围栏,飞到了半空之中。旋即只听见“轰”、“轰”两声震响,这面包车就砸到了高速底下的白地上,引擎爆炸失火,变作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废铁。 “妈的,早觉得这个司机有点问题,没想到这么丧心病狂。”诸葛竹探出头去看了看高速底下的烈焰,啐出一声,回转身去看着安之若素的霍婉儿以及诸葛兰一眼,嘿嘿一笑,摇醒了被诸葛兰拦腰抱着,当真在那面包车上打起了盹来的莫舒泰。 “师叔,你不是吧?警觉性怎么这么低啊,你这样出来混,迟早不是遇害就是失身啊。” 莫舒泰拍了拍脸颊,难以置信地瞄了已经辨别不出形状的面包车一眼,思路仍然跟不上状况的变化。他回头向了一句“这是什么情况”,不料话音未落,人就被高速桥底伸出的一双大手猛地一拉,拖着连串尖叫往下坠落,消失在了其余三人的眼中。 “师叔!” 诸葛兰诸葛竹姐弟一声惊呼,忽然就感到三道劲风从周围袭来,各自对准了他们及霍婉儿。这对姐弟对视一眼,不消一字半句,就颇为默契地出招阻截,化解了突袭两人的攻势,随即背靠背而立,双双戴上手弩,摆出了迎击的架势。 霍婉儿离他们的站位本就较远,与针对她的袭击者甫一交手,更因反冲力与诸葛姐弟拉开了距离,一下子就落了单。场上顿时成了霍婉儿一处、诸葛姐弟一处、以及未知生死的莫舒泰一处,这样一个三方战场并立的局面。 “姐姐,我利落地解决这个家伙去帮婉儿,你利落解决你的那个家伙去救师叔。OK?”面对来敌,诸葛竹依旧是那副轻浮悠哉的口吻。 “好。但你可不要轻敌。” 听见诸葛兰这么郑重地叮嘱自己,诸葛竹嘿嘿一笑,半分都没正经地扔下了一句话,旋即蹬地飞身而出。 “姐姐,我们就当是比个赛,看看谁能更快解决对手吧!” 袭击诸葛竹的那人光头留着山羊胡,听见他如此轻蔑自己及同伙,气不打一处来,吼出一声“狂妄小子”,就抽出符咒一撒,往空中的诸葛竹掷出了九根石枪。 “哎哟,这攻势跟凡胎变魔术有什么区别?”诸葛竹不忘讥讽一句,左手如电拨动右腕手弩弓弦,就“唰唰唰”地如天龙吐火般射出了十八枝箭矢。其中九枝与迎面射来的石枪强强相撞,一道断成了几截,余下九枝,则以疾风迅雷之势往山羊胡光头打了过去。 那山羊胡光头有心要给诸葛竹一个下马威,他刻意不挪动位置,单是凭借身子的活动避过了全部箭矢。听见箭头钉入地面的短促响声,被说成是“凡胎变魔术”的他正要反唇相讥,回诸葛竹一句“猴子玩弹弓”,但他抬头一瞥,却见到了诸葛竹满脸狡诈的笑容。 不好! 山羊胡光头身随念动,急急抽身后撤。就在这时,插在地上的那些箭矢蓝光一闪,就齐齐爆炸,联成了一个噼啪作响的骇人电网。山羊胡光头虽然反应敏捷,可惜左脚还是被那电网带到了一下,既麻又疼。 “好一个‘闪雷电网’。这就是诸葛家名闻天下的‘箭符咒’!今日得见,也不枉老子被上头大材小用,奉命过来搞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死小子了。******,真是杀鸡用牛刀啊!” 山羊胡光头边抱怨着,边旁若无人地跺了几下脚,仿佛是在赶走蚊虫一般,在驱散着左脚麻痹的异样。 “哦?” 见这山羊胡光头如此看不起自己,诸葛竹心下有气,眉毛一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今天小爷倒真要看看,到底谁是牛刀,谁做鸡。” 第480章 诸葛竹斗山羊胡光头 六大世家霍、马、张、刘、诸葛、尉迟,除去刘家之外,每家都有一门不传外人的独门秘技。如马家有封神兵术,如霍家有霍家剑歌,而诸葛家有的,则是独一无二的“箭符”。 所谓“箭符”,顾名思义,就是以箭矢为符咒的载体。每枝箭符,依据使用者的实力,符咒容量从一到十二符不等(亦即是一箭最多等于十二张符纸)。换言之,理论上要使出金丹七十二符境界的法术,寻常术者要费力扔出七十二张符纸,诸葛家人则只需射出六箭,这就大大增加了施术的效率。 依靠着箭符,诸葛家人的战斗能够极为轻巧灵动,而又多变富于奇诡,正所谓兵法六如真言中的“难知如阴”。 诸葛竹脚步连点,腾挪闪动,化作了一堆能将人眼晃花的残影;他又指出胜风,使得弓弦急速晃动犹如消失了一般,无数锋锐的箭矢就破开长空,星驰电闪地在夜色中化作了流星雨点。 山羊胡光头嘴上看不起诸葛竹,但心里却半分不敢托大,眼见诸葛竹攻势凌厉,连忙抽出了大刀,兀自不敢硬顶硬碰,而是尽可能地闪避。因为他清楚,每一枝箭矢都可能是一个厉害的法术,就算他用刀化解了箭头的威胁,也未必就能过避过法术的轰击。 “轰”、“轰”、“轰”! 几声爆响响过,诸葛竹诧异地发现,山羊胡光头在自己暴风雷霆般的攻势底下,并没有被打退,而是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距离,有如猛虎在窥伺猎物一般打量着自己。 诸葛竹虽然行事滑稽,本质还是聪明,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由得对这山羊胡光头另眼相看。 这山羊胡光头,是巧妙地根据“术”的原则在抵挡诸葛竹的攻势。 诸葛竹的攻势看似凌厉,但放在一个经验老道的术者看来,威胁实际上不算太大。因为箭符的优势,在于你不知道哪一箭或哪几箭藏有法术,但不知道,并不代表就无从破解。 符咒有一大原则,名为“符咒稳定定律”,又称为符咒数量的确定性。这条原则说来复杂,但打个比方来解释,就非常简单明了。 符咒施术的流程,首先为定咒,然后是定境界。打个比方:莫舒泰先心中确定要用出火球术,六符境界的,那当他撒出六张符纸的一瞬间,这个境界就被定死了,就算他紧接着又加上了六张符纸,哪怕动作的间隔不过是零点零零一秒,他这次发出的火球术,也只有是六符境界,不能达到十二符。 箭符亦如是。诸葛竹如果本来施放的法术就是以一箭为单位,那其余几箭,就只能作为佯攻。 山羊胡光头无从判断如雨点般射来的这些箭矢,哪些带有法术,哪些没有。但他凭经验能判断出诸葛竹大致的境界水平,然后根据诸葛箭符单箭最多十二符的前提倒推,就很容易推断出,诸葛竹的一箭,大概在三符到四符之间。 山羊胡光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实力跟诸葛竹也就在伯仲之间,但也正因如此,他很肯定诸葛竹如果用的是十六符境界以下的法术,很难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以此推算,他防范诸葛竹的箭矢,就能以每五箭为一个单位,这就相当于一下子将诸葛竹的箭矢数量削减了五分之四,难度自然大大减少。 山羊胡光头利用的第二个术法原则,就是“施术不二原则”,也就是老生常谈的术者无法同时施放两个法术。这个“施放”的定义,是指符咒变为法术的一瞬。再打个比方:山羊胡光头先扔出了六张符纸,在这六张符纸变成了火球术之后,他再扔出的符纸才能变成法术;但如果他在这六张符纸变成火球术之前,就又扔出了六张符纸,那这六张符纸就会变成废纸,变成连擦屁股都嫌太过生硬的无用之物。 正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两个原则,山羊胡光头才能将诸葛竹的攻势化整为零,在招式的精妙高深上输了一筹的情况下,一直与他维持着势均力敌的态势,不落下风。 看穿了山羊胡光头的策略后,诸葛竹马上改变了自己进攻的方式。他不再无脑地靠攻势上的气势汹汹施压,更打消了一击制敌的念头,转而采取猥琐的风筝打法,在真正的法术攻击之中,时不时夹杂着单箭施放的四符水平小法术,或火球术,或电枪术,或闪光术,以此挑衅一般的手段,不断地干扰着山羊胡光头的判断,并且消磨他的耐心。 山羊胡光头不胜其烦,符咒一甩架起一道透明盾牌,想要硬生生地顶住诸葛竹这些如蚊叮虫咬的法术干扰,强行前冲反击。只是诸葛竹怎么会坐视他如此突破,箭矢一发,就使出一个势不可挡的二十符境界闪电炮,直直将山羊胡光头连人带盾轰出了七八米远。 撤去破碎的法术盾牌,山羊胡光头未得片刻的喘息之机,诸葛竹的猥琐风筝攻势就又席卷而来。自知道继续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被诸葛竹耗个油尽灯枯,最终不敌他手。无可奈何之下,山羊胡光头唯有拼了狠劲,符咒连甩,先是大力咒,然后是风速术,最后他就着符咒闪光猛地往地面一踏,方圆五十米的地面,登时晃动龟裂。 地震术? 假如被这地震术的冲击波撞到,轻则头晕,重则昏厥。诸葛竹受条件反射驱使,自然而然就纵到了空中。说迟时快,那受了风速术加持的山羊胡光头,就在诸葛竹腾于半空无从借力的这个空档,于刹那间扑到,大刀高举过头,眼见着因大力咒而鼓胀的双臂只消一挥,就能将诸葛竹一刀两断。 “好家伙!” 千钧一发之际,诸葛竹也存了破釜沉舟的意志。他咬牙发力,拼着被断去一腿的风险踢到了山羊胡光头的前胸上,借力往后急撤。好在那山羊胡光头贪念太盛,心心念念就想着要将诸葛竹一刀两断,这才没防到他这一着,愣是煮熟的鸭子飞了,让诸葛竹逃出了生天。 “闪电炮!” 后撤的诸葛竹乘机射出了七箭,口中大喝,俨然是要借这招决生死。山羊胡光头哪里会这么好对付?他符纸一撒,一道土墙登时拔地而起。 山羊胡光头本来等着闪电炮冲撞土墙的一瞬,当即闪身而出追打诸葛竹。怪就怪在他不闻轰鸣,只听见了几下箭头插入的闷响,就在他狐疑的一瞬间,大丛土刺忽然从他脚底冲出,一下子将手足无措的他撞上了半空中。 这小子,明明没有施术,却故意大喊法术名字来诓老子?! 被抛在半空的山羊胡光头刚想明白这一点,伴随着几声破空声划过,他只觉得身子几下刺痛,还没来得及悔恨,就失去了意识。 第481章 抱团打滚 他们这一行,是受霍无疾召唤才上路的,结果刚出诸葛家势力范围没多久,就遭到袭击,这袭击源还是在八卦村最近的镇子上埋伏好的。如此情况,诸葛竹就是用他的下半身思考,也能想清楚这场袭击是冲着霍婉儿、冲着凌云阁而来。不过也正因如此,他才没对山羊胡光头下死手,只是在打晕他的同时,重创了他的四肢,确保他即便清醒过来,也丧失了活动能力。 慎重起见,诸葛竹在走近山羊胡光头的时候,还顺手抄起一块石头往他头上抡了几下,百分百肯定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后,这才扯开他的衣裤,开始上下摸索起来。 “这位老哥,我们无冤无仇,我留你一命,就算积德了。你以后可千万别浪费心思寻来报仇啊,知道不?” 也不管山羊胡光头听不听得见,诸葛竹径直说完,就将他扒光拖到一个草丛中藏好,然后将从他身上搜罗得来的手机、钱包等物品,连同他的衣裤鞋袜一同扔得远远的,边口称“罪过”,边回转身来,紧张地朝霍婉儿和诸葛兰所在的位置望去。 本来诸葛竹还存了一丝能够英雄救美的奢望,但他一回头就发现,霍婉儿跟诸葛兰都已经解决了对手,正蹲在地上进行着与他方才一般的搜身行为。诸葛兰如何,诸葛竹不想管也管不了,但眼睁睁看着霍婉儿摸索陌生男人的身体,他可受不了。 “婉儿你等等!我来帮你!” 高呼一声,诸葛竹就如一阵风般赶到霍婉儿身边,接替她对昏厥在地的男人进行搜身。 料理好这三个袭击者后,诸葛竹诸葛兰霍婉儿三人,齐齐去到莫舒泰消失的位置,一同探头下看。只见他们乘坐的那辆面包车仍在燃烧不止,火光熊熊,衬得周围本就浸没在夜色中的山地更加漆黑。 “怎么办?”诸葛竹下意识就扭头问诸葛兰,就连霍婉儿也是睁着一双大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诸葛兰在这里最年长,如此情况,确实要当仁不让地挑起大梁。她略一沉吟,说道:“将莫大哥拉下桥去的,应该就是那个面包车司机。如今我们掌握的情况有限,对方什么目的、来了有几多人都不清楚,贸然下去寻找莫大哥,说不定会中埋伏。但不去找莫大哥,肯定不行。我认为,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报警。” “报警?!”诸葛竹惊叫一声,“姐你没事吧?我们这群旁门左道出事了还报警,你是想警察叔叔抓他们还是抓我们啊?” 诸葛兰一巴掌拍到诸葛竹后脑勺上,打得他咬到了自己舌头。 “谁告诉你报警是为了求援?”诸葛兰白了诸葛竹一眼,“我说了,这些人还有没有设伏,我们并不清楚,如果贸然采取行动,说不定会变成自投罗网的险恶局面。你个傻子出事我不管,但我不能让婉儿妹妹涉入险地。你看底下,整辆车冲出围栏烧成了黑炭,这么大的事,一旦报警,警察、消防、救护车肯定都会火速赶来。到时他们在这周边展开搜救调查,闹哄哄的一团,饶是这群袭击者还有同伙,也会慑于这些官方力量的介入,而不敢太过猖狂。懂吗?” 诸葛竹抓了抓头,拍马屁说:“我哪有老姐你这么冰雪聪明啊?” “就知道贫嘴。” 诸葛兰拨通报警电话后,以目击者的身份简略地说明了眼下情况,旋即就挂了电话,定定地看着底下一片黑暗,说道: “就希望莫大哥能靠自己,多跟袭击者周旋一阵了。可不要出什么事啊。” 时间回到十五分钟前。 莫舒泰正说着话,忽然感到脚踝一紧,整个人就被扯得摔落了桥下。惊惶之际,他见到抓着自己的人,正攀附在高速桥底,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拔剑就刺。 这个“对方”,正是面包车的司机大叔。司机大叔没料到莫舒泰会来这么一出,猝不及防之下,为了躲避莫舒泰的剑锋,攀附在桥底的手就松了。两人登时双双坠落。 这桥底之下,先是面包车撞落的平面,然后就是那平面连着的大片斜坡。莫舒泰和司机两人恰恰摔到这斜坡上,旋即就被沿途草木不住刮擦着,一路往山坡底下滚去。 在这场抱团打滚途中,莫舒泰的长剑早早就脱了手,只是他发了狠劲,红着眼就不断对司机大叔发起攻势。最近学来的功夫还是生疏,莫舒泰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小被流氓打惯了的他,下意识就将学来的流氓招数全部使出,抱紧司机大叔,就又是咬又是抓又是插眼又是撩阴,怎么下三滥就怎么来。 那司机大叔行动之前调查过莫舒泰,知道他是霍安民的关门弟子,心想名师在前,就算出的不是高徒,至少也是品行端正的人,却没想到莫舒泰竟然比他这个卑鄙的袭击者还要卑鄙,始料不及之下,顿时被莫舒泰这通泼妇抓奸拳打得一懵,连半点还击之力都使不出。 等到莫舒泰和司机大叔滚到了一个平台上,被一棵大树拦截下来时,司机大叔已经是面上鲜血淋漓,下体支离破碎了,就算这次任务结束能活着回家,也必然落得一个家庭生活不和谐,在家被老婆打骂,出外被邻里笑话的局面。 这种生活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生不如死,羞恼交加的司机大叔血气上涌,再也顾不得上头是如何交代的,忍痛咬牙,就朝莫舒泰的心口打出了歇斯底里的一拳,将他打得滚翻一边。 一个下体痛,一个心口痛,同为要害受创,两人一下子就站到了对等的局面上。齐齐狼狈地直起身子,莫舒泰和司机大叔各自捂着伤处,面上因痛而狰狞起来,顿时令这场对峙的滑稽气氛弱了不少。 “臭小子,敢伤我子孙根。我今天不杀你,但要你带着不是男人的耻辱过一辈子!” 司机大叔暴喝一声,言咒唱起,就朝莫舒泰打出了一道风刀。 第482章 莫舒泰斗司机大叔 司机大叔这一道风刀充满怨念,精准又狠辣地瞄准了莫舒泰的下体。稍有不慎就是断子绝孙的下场,老处男莫舒泰不敢怠慢,仰面朝上猛地往后一倒,惊心动魄地感受到一股劲风从裤裆掠过,人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臭小子,别想躲!” 司机大叔状若疯狂地唱咒施术,风刀一道接着一道,无一例外都瞧准了莫舒泰胯间的象拔蚌。如此猛烈汹涌势如波涛的恨意,令到莫舒泰一时不敢直撄其锋,唯有狼狈地左闪右避着,随即躲到了一块裸露的岩石背后,听着风刀打在岩石上头的“轰轰”声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舒泰,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手。你不要错过了。”在莫舒泰危难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白闻钟,终于开口道。 莫舒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怎么说?” “你现在是十九符境界,而他是二十五符境界左右。实力相差虽然有一段差距,但他要害受创,实力大损,换言之,眼下他的境况,就跟你在孤岛上与之搏斗的畜生差不多。我相信,经此一役,你肯定能收获不少,慢慢往他靠近!” 白闻钟说得兴致勃勃,莫舒泰却听得颇为不舒服。这司机大叔现在跟孤岛的畜生差不多,白闻钟还说他能往这司机大叔靠近,换言之,就是莫舒泰努力之后就能变成畜生咯? “你这话听着,还真不怎么对味啊老头。”莫舒泰嘟囔一句,面上就换上了坚毅神色,“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实战机会。你记住,一会我会打得毫无保留,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要果断出手制住他。” “好。” 白闻钟回答得干脆,设下如此保险,莫舒泰心里登时有了底。他定一定神,右手插进土里急速划动,几个符咒画成,便接连有土墙自地面升起。借着这些土墙的掩护,莫舒泰快速而安全地离开了岩石,逐渐往行动不便的司机大叔逼了过去。 司机大叔对莫舒泰打的算盘心中了然,他言咒一唱,霍地朝身下扔出一团风去,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一下子高高地纵到了空中,与孤星作伴。 莫舒泰的土墙宽阔而坚硬,既能借之遮掩身形,又能依靠它抵挡来自水平方向的攻击。但司机大叔这一下去到了空中,他的确切位置顿时暴露无遗,土墙的防御作用也随即荡然无存。 狞笑一声,司机大叔符出风起,当即又有四道风刀呼啸而出,对准底下的莫舒泰打了过去。 莫舒泰毕竟实战经验太少,心理素质还有待加强,在司机大叔纵到高空,一下子破了他的策略的瞬间,他的心中就生出了几分怯意。好在他想着有白闻钟做保险,无论如何自己都性命无碍,这才又大起了胆来,深吸一口气,决意要拼斗到走投无路的最后一刻为止。 心念一定,莫舒泰就连头脑都清醒了几分,就在风刀打到的危急关头,他符纸一扬,便有汹涌火焰自脚底蹿起,一下子将他吞噬殆尽——这可不是莫舒泰自知不敌的自杀手段。 就在火焰将莫舒泰彻底包裹的一瞬,司机大叔的风刀打到,“轰”、“轰”、“轰”、“轰”四声响过,就是周遭的无辜土墙和地面,也平白被肆虐的狂风刮擦出了很多骇人的狰狞裂缝。 尘土升起又落下,从一片灰蒙蒙之中,露出了一个火红色的身影。这个身影炙热而又耀眼,****开去的橘黄色光芒,在这片连月光都照射不到的荒僻之地,驱散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十九符境界的火焰盔,比以前的抗打多了啊。” 浑身浴火的莫舒泰,甩了甩被风刀打得生麻的两臂,盯着已经落回地上的司机大叔,俯身就朝他冲了过去。 司机大叔现在跟魏忠贤是半个同事,下半身一动就牵动创口,痛得撕心裂肺,活动能力因此大大降低。眼见莫舒泰像只狂奔的公牛般撞来,他有心躲避,却无力动身,唯有唱咒施术,硬是用风墙术挡下了莫舒泰飞身踢出的一脚。莫舒泰很明白他如今的优势在哪,由是一击不成,又毫不迟疑地闪身向司机大叔打出了一拳,诸如此类,接二连三,联成了一股密如雨点的凌厉攻势。 只在旋踵之间,司机大叔已经招架了莫舒泰八九招强攻。他下盘乏力不稳,每次招架,都是生硬仰仗法术抵挡。他很想在防守的间隙朝莫舒泰反攻一招,逼得他后撤一段,好换取片刻喘息之机。无奈莫舒泰此刻正打得起劲,他的拳头踢腿在火焰盔裹挟之下与法术硬撼,虽然仍然会酥麻疼痛,但这种刺激,却反而增加了他肾上腺素的分泌,令他越打越是顺手、越打越是咄咄逼人。徒有招架之功的司机大叔虽然还能防得住他的攻势,但时不时被火焰盔雀跃的火星带到,不免被烫得身上块块焦黑。 司机大叔的局促,莫舒泰都看在眼里。既然形势一片大好,他自然乘胜追击,打法变得更加大开大合起来,完全舍弃了戒备和防守,一心就想着用更加猛烈的攻势将司机大叔打垮。事情似乎也正遂他心愿发展,在莫舒泰的打压之下,司机大叔的防守纰漏越来越多,防守圈子也越来越窄,似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困境之中。 这是决胜的时候了! 莫舒泰心中兴奋地喊出这么一句,蓄满力气的右拳就猛地朝前一挥,缭绕着火焰的拳头宛若天神含怒的巨锤,于刹那间将司机大叔的风墙打得支离破碎。他这一拳的去势依然不衰,继续带着开山裂石的猛烈势头,重重地打到了司机大叔的身上。 受此重击,司机大叔登时口吐鲜血,但他强自发力,没有在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中倒飞开去,而是伸出如钳铁掌,死死抓住了莫舒泰未及收回的右臂。在火焰盔的热力灼烧之下,他的手很快就变得焦黑难闻,但他恍若不觉,竟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下终于抓到你个**崽子了。” 话音未落,司机大叔符纸一撒,一柄凭空现身的骇人风斧猛地一挥,就将空门大开的莫舒泰抡到了半空之中。 第48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为了抓住行动远比自己迅捷的对手,先受一招,再绝地反攻。这种被无数主角用过的路数,竟然由司机大叔这么一个反面人物用了出来,身为正牌主角的莫舒泰,猝不及防之下就挨了个结结实实。 顺着一条抛物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火焰盔消散无遗的莫舒泰在后背着地的一瞬,只觉得浑身瘫软,无从发力,就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无力再反抗了。 自己一时无力反抗,对方虽然下体受创,一手还因为强抓自己被火焰盔包裹的手臂严重灼伤,但真想杀他,还是易如反掌。事已至此,保命为上,莫舒泰连忙对打斗中不发一言的白闻钟催促道:“老头,快出招制住这个司机大叔!” 白闻钟顿了一顿,沉声回答说:“抱歉,舒泰。我好像用不出术。” “什么?!” “我对此也十分意外。长话短说,我推测很可能在你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我才能够施术。” 情况明明如此危急,白闻钟的口气却还这般云淡风轻,莫舒泰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吼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要我求这个司机大叔,在杀我之前,先在确保我不会死的情况下打晕我吗?!” “舒泰你先别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白闻钟见司机大叔没有利落地发出风刀了结莫舒泰,而是踉踉跄跄地一步步向靠近过来,登时心生一计,“这个人很执着于你的下体要害,看他的态度,似乎是准备亲自走近来将你切了。你现在就算能画咒能唱咒也不要妄动,就静静等他过来。” “等他过来?!等他过来把我变成李莲英吗?!” 莫舒泰情急之下,当真活动起尚能灵活运动的右手,就要抠地画咒。白闻钟无可奈何之下,再顾不得跟莫舒泰这段关系的微妙,一改这段时间的客气,厉声喝止道:“莫舒泰!停手!” 见莫舒泰因他这冷不丁的一喝愣了一愣,停下了手上动作,白闻钟生怕他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慌忙晓之以理,解释说:“他之所以不杀你,是为了能好好折磨你,以报你伤他要害之仇!你一旦妄动,被他发现你还有威胁,他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先废你双手、拔你舌头,到时你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这。。。。。。”莫舒泰被白闻钟说得哑口无言,但眼见司机大叔越走越近,他心中焦灼,实在无法接受就这么等死的情况,“那你说怎么办?!你说啊!” “舒泰,别忘了你还有一着奇招!你有玉樽,可是会鬼术的啊!” 火蛇咒! 白闻钟真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鬼术跟人术施术方式全然不同,莫舒泰只要能加以伪饰,确实能打司机大叔一个始料不及。 有念及此,莫舒泰不需要白闻钟多作提点,他自己就开始动起了脑筋。片刻之后,他嚯地高举起双手,边摇摆,边高呼道:“老哥!我投降了!投降!有事好好说,你想套什么料我都配合,别伤害我好吗?!” “呵呵,小兔崽子,伤了老子作为男人的尊严,还想投降?呵呵,做梦吧你!” 司机大叔咆哮一声,就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强忍着扯蛋的痛楚,咬牙抽出了一把符纸就要往莫舒泰撒去。 说迟时快,就在此时,莫舒泰右手食指朝司机大叔一指,一下红光闪烁,就从他指头扑出了一条面貌狰狞的火蛇。那火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去,血盆大口一下子咬到了司机大叔的面部,旋即炸裂开来,将他的头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炬。 “啊啊啊!” 司机大叔惨嚎着栽倒在地,和着地上的泥土不住拍打头面,希望将火焰扑熄。 莫舒泰抢着这个空档勉力直起了身子,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这个司机大叔致命一击,不料那司机大叔忽然状若疯狂地抓出了一大把符纸,咆哮道:“好小子!我跟你同归于尽!我跟你同归于尽!” “糟了!” 眼见就因为自己一时心软,这场好不容易翻盘的生死搏斗,又要倾覆,莫舒泰追悔莫及,只是此刻出手,是无论如何也阻截不住司机大叔的动作了。他惊叹一声,心中既沮丧,又不甘。 恰逢此时,从天空中先后传来了两声尖锐的破空声。莫舒泰惊疑之下,还来得及循声看去,就听见那司机大叔又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旋即就没了声息。 奇变陡生,得脱大难的莫舒泰又惊又喜,定睛一看,发现司机大叔拿符纸的手掌和额头,分别钉上了一枚幽幽箭矢。见状如此,他哪里还猜不到这天降援兵是谁? “卧槽!死里逃生,真他妈刺激!”确定自己是真的安全了,莫舒泰长叹一口气,仰天就倒卧在地,舒舒服服地呼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一个激灵,觉得身上每一块骨头都酥软了一般,说不出的舒服。 “啧啧,师叔你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倒头就喘大气,是不是有些没礼貌啊?”诸葛竹埋怨的声音传来,此刻在莫舒泰听来,是那么的亲切可爱。 “阿竹,别乱说话。”诸葛兰责备了一句,快步就朝莫舒泰走了过去。 “明明就是嘛老姐。话说老姐你今晚真的有点过了,单挑赢得比我轻松就算了,就连救师叔也要抢在我前头发箭。你能不能顾忌下亲生弟弟的脸面啊?” 此时诸葛兰已经将莫舒泰扶了起来,听到诸葛竹的废话,杏眼一圆,瞪了他一眼。诸葛竹知趣地乖乖住嘴,只在心里不断地发着牢骚。 霍婉儿径直走到莫舒泰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莫舒泰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忙说了声“没事”,霍婉儿听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莫大哥,你能活动吗?不能动让阿竹背你。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听诸葛兰安排自己背莫舒泰,诸葛竹正要抗议,却被她一个巴掌封住了口。能有人背,莫舒泰自然不会劳烦自己走,况且他身上带伤,确实行动也不太灵便,要在这山间穿梭,将会十分吃力。 莫舒泰嘻嘻一笑,说:“没办法,那就只有劳烦我的好师侄,背我一程了。” 诸葛竹恼道:“尼玛,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 “哟,四位。料理了我四名同伴,这就急着走?别急,大家一起聊聊~” 诸葛竹话未说完,附近忽然出现了一把陌生的声音。这声音话音方落,聚在一起的莫舒泰等四人就感到一股劲风袭来,分明是又有几名好手,电光火石地扑向了他们! 第484章 八卦阵 在敌人袭来的一瞬,除去莫舒泰之外的三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诸葛竹根本就不在乎莫舒泰的状况,他全身心地关注在敌人的动向上; 霍婉儿在乎莫舒泰的状况,但她心思单纯,更在乎的是敌人所象征的威胁; 诸葛兰也在乎莫舒泰的状况,但她头脑清醒,十分清楚假如她分身顾忌莫舒泰,结果很大可能只是她跟莫舒泰一同倒下。 这三个人虽然想法各异,但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卖了莫舒泰。 本来被三人围在中间的莫舒泰,只感到眼前一花,那三人全都纵身撤走,旋即他的脸就被一只大手扣住,狠狠地按到了地上。他连叫喊都来不及,嘴里就被塞入了大团毛巾,双手双脚也被牢牢地束缚住,就像一条被串上竹条的死鱼一般,只能大睁着一只独眼,动弹不得。 好强! 卖了莫舒泰的三人本来打的算盘,是后发而制人,在逼退敌人之后再救走莫舒泰。但就在他们与之交上手的一瞬,三人暗自惊呼一声,心头登时就凉了半截。这次来的四个袭击者,跟先前的四个水平全然不同,就这么匆匆一接触,就足以断定他们都具有赤丹(三十六符)以上的实力。 术者之间的拼斗,就是一符的差距也是不少的劣势,何况尚能活动的三人之中,水平最高的诸葛兰也不过三十一符。单从数学上说,这全然是一场没有分毫胜算的拼斗。但要这三个大世家子弟就此束手就擒,他们却又万万不愿。 “阿竹,婉儿,不要单打独斗。我们强攻一人!” 诸葛兰低声发令,另外两人齐齐呼应。达成了共识后,使剑的霍婉儿就率先冲了出去,瞄准了一个戴鸭舌帽的青年。 “哟,看来是觉得我在四个人里面最弱啊。这可真伤自尊。” 那鸭舌帽青年好整以暇地一阵自嘲,右手一晃,大把符纸燃烧过后,手臂就如软鞭般飞甩而出,捆在了霍婉儿的长剑之上,猛地往侧边一带,想要将霍婉儿甩到一边。霍婉儿五指发力钳死了剑柄,愣是不肯撒手,鸭舌帽青年唯有将她连人带剑砸到了地上,另一手也在符纸燃烧的火光中唰地甩出,打向了诸葛姐弟。 “肢体术?” 诸葛兰低声叫出对方的名堂,两姐弟齐齐扭身闪过了这青年的如鞭长臂。可是在这场搏斗之中,他们的对手并不止鸭舌帽青年一人,就在这个瞬间,余下的三个好手也扑了上来,要对诸葛姐弟形成包夹之势。 诸葛兰和诸葛竹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光中看出了破釜沉舟的决意。心念既定,这对姐弟再也不保留任何手段,齐齐拉弦发箭,只听得“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八声,他们同时往地面射出了八箭。这十六根箭矢,箭头深入地面,分别圈出了两个八角形。 “阵,起!” 诸葛姐弟甫一落地,齐声喝出,十六根箭头就一道变作蓝光,往左右射去。这些光束相互连接,使到圈出的八角形封闭起来,旋即蓝光一闪,这八角形之中,就出现了八卦的图像。诸葛姐弟的身形,也就隐藏在了其中。 “妈的,诸葛家的两个小崽子这耍的是什么手段?” 包夹失败,四人中的三人落到地上,定定地观察着眼前的两个八卦阵,那个鸭舌帽青年则俯身冲出,靠凌厉的攻势压制住了霍婉儿。 霍婉儿自幼锤炼的青剑,在霍家遇袭一夜断折成了两段。这次出访诸葛家,她带的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长剑,连剑歌都无从发出,实力自然大打折扣。再加上鸭舌帽青年的实力本就高过她不少,由是在这场对决之中,她完全处于下风。还没斗得个五十合,霍婉儿就被鸭舌帽青年一招“双龙出海”重重地打到了小腹后心,长剑脱手,旋即就被鸭舌帽青年制住,跟莫舒泰一般无二地被塞上嘴巴以及束缚住手脚。 观察八卦阵的三个袭击者,其中一个唱咒打出一个戒指,一道电光从天而降打到了诸葛兰所在的八卦阵中间,但见阵中蓝光晃动一阵,仅此而已,再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 “诸葛家的八卦阵,以前听过一些,现在见到还真是一脸懵逼啊。” 四人中为首的一个地中海中年人摸了摸下巴,嘟囔道。 “老孟,你也不知道该怎么破阵?”站在他右手边的龅牙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草,你当我是百科全书啊?诸葛家就跟乌龟差不多,整天缩在壳里,谁知道他们这么多?”地中海中年人老孟骂出一句,话音未落,就有一道箭矢从诸葛竹的八卦阵中射出。他虽然侧头闪过,脸颊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带出了一道血痕。 “哟。”老孟抹了抹脸上的血,“这两个小崽子在阵中是听得到我们说诸葛家坏话的。”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境界比他们两个高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硬闯就是。” 站在老孟左手边的汉子留着干练的短须,他甩下这么一句话,当真撒符唤出一身闪光盔甲,大步一蹬,就俯身冲进了诸葛兰所在的八卦阵中。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鸭舌帽青年三步并作两步去到并肩而立的老孟和龅牙汉子身旁,笑问。 “还能怎么样?大华又使牛性子往里冲了。”龅牙汉子一耸肩,显然对大华的鲁莽行为颇为不屑。 “也别这么说老谢,搞不好大华就立功了。这个位置够偏僻,那些凡胎警察消防,一时半会找不过来。我们就静观其变吧。”老孟说。 “咦?老孟你不怕这几个小崽子联系了诸葛家?在我们接手前,他们可有好大的空档可以发信啊。唉,我就说小黄你忍着忍着,你偏说肚子痛忍不住要拉屎,坏事了吧!要是我们早早上场,哪能搞到现在这样,损失了四个同伴,还要破不知道什么鬼八卦阵的局面?” “谢哥你这么说我就冤枉了,这种事真不能忍啊,说小了影响健康,说大了影响战斗状态!” 鸭舌帽青年小黄和龅牙汉子老谢正吵着嘴,却被老孟一下子冷声打断。只听他提醒道:“别吵吵,大华出来了。” 第485章 悉数被擒 大华从诸葛兰的八卦阵出来,身上披着的闪光盔甲插满了箭矢,看起来浑若一只珠光宝气的豪猪,虽然没受伤,却也是一等一的狼狈。 “大华,里头是什么情况?”老孟问道。 大华撤去盔甲,失了凭依的箭矢悉数掉落在地,他拍了拍面上的灰土,镇定自若地解释道:“里头是个树林。这树林结构会变换,应该是由起阵的诸葛家小妞所控制的。” 老孟手摸下巴,沉吟一阵,说:“《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上写,诸葛亮所创的八卦阵,乃是‘大陈包小陈,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听起来玄妙,说得粗浅些,就是队列布置环环相扣,通过诸般变化,来迷惑并击败对手罢了。” “老孟啊,我们都知道你有文化,但这当口就别装逼了好吗?万一这几个崽子真联系了家里,现在是拖延时间,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请你说人话。”老谢拍了拍老孟肩头如是说。一旁的鸭舌帽小黄和大华听了,也不由自主地点头附和。 老孟耸了耸肩,回道:“人话就是,变化再多,也只是迷惑的手段,藏在里面的小崽子的实力不变。又或者可以说,这根本是他们自知实力不足的权宜之策。呵呵,任他千般变化,我们唯一招制胜。要破阵,我们不用费心神,直接靠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就可以了。老谢,你跟我打那个小子。阿华小黄,你们料理这个小妞。” “好!” “得嘞!” “嗯。” 一声喊罢,四人就两两分组,一头扎入了诸葛姐弟布下的两个八卦阵中。 “呼。” 感受到入侵者的气息,站在悬崖边上的诸葛竹长出一口气,稍微调节了下弩弓,心念一动,就瞬移到了边上的密林之中。 老孟对诸葛家八卦阵的判断基本准确,那就是起阵之人,能通过控制阵中的变化来迷惑、击败对手。据说金丹七十二符境界,对八卦阵钻研到极致的老祖宗,在这阵中能操纵天地的崩塌和宇宙的生灭,哪怕是阎王入到阵中,他也有一战之力。只是诸葛竹境界尚浅,在这八卦阵中,他连地形变化都未能操纵,仅仅能在一定范围内进行瞬移罢了。由是察觉到进来的是两人而非一人,向来轻慢儿戏的他,也不免倒吸了口凉气。 “来吧,来跟我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诸葛竹低喝一声,双眸登时迸发出锐利的闪光。 困在卧龙山庄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他,一直希望能到处闯荡,做着搏击长空的雄鹰。无奈诸葛家的避世意愿太强,强到他们这些子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年纪轻轻,就要龟缩在那个暮气沉沉的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诸葛竹试过反抗,但毫无疑问地,他反抗失败了。诸葛无量一度尝试过对他晓之以理,说是诸葛家人之所以避世,是因为背负着一个神圣的使命,这个使命跟一个影响历史的真相有关。但这个真相到底是什么,诸葛家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背负这个使命,每每说到这些关键之处,诸葛无量就总是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还没到时候,时候到了,为父定然会跟你说得一清二楚的。” 每次都是这句话,诸葛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久而久之,他也逐渐变得麻木了。这片天空那么广阔、那么诱人,但他注定要做一头折翼的雄鹰,这片天,不看就是了。他愿意接受这种命运了。 凌云阁一事,令诸葛竹第一次见到了扭转命运的转机。 诸葛亮以智谋传世,子孙后代头脑自然也不差。由是凌云阁之事一被提起,诸葛竹就敏锐地察觉到混乱的将至。诸葛家就是再避世,到时世家掀起全面混战,身为六大世家之一,无论如何也无法独善其身。 他如愿了。 这次出行,诸葛竹充满了兴奋和喜悦。他清楚此行充满了危险,但他还是高兴,由衷的高兴。他的心中甚至无数次产生过一个念头: 就这样死在这次旅途中,或许也不错。死在风雨中的雄鹰,比死在草窝中要来得幸运的多。 来了! 察觉到一阵强劲的攻势朝自己打了过来,诸葛竹不躲不闪,抬手发出了第一箭。 “小兔崽子,还确实是有两下子,也算没有糟蹋诸葛家的名头。不像刘家那群纨绔子弟,只知道借家中虚名狐假虎威,半点真功夫都没有。” 老孟活动活动了筋骨,先塞住诸葛竹的嘴,又束缚好他的手脚,然后将他拦腰一提,扛在了肩上,回头一看,发现诸葛兰的八卦阵逐渐消散,从中就现出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妈的,小黄不是我说你,但你每次都拖后腿。看,这次又比老孟慢了吧!”老谢肩上扛着同样被束缚住的诸葛兰戳了戳鸭舌帽的胸口,抱怨道。 “谢哥!你别老这样,会打击我积极性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耍宝了。利落地完事撤离吧,免得夜长梦多。”老孟又一次打断鸭舌帽和老谢的吵嘴,发号施令。 三人听了,老谢不满地嘟囔了句“拿着鸡毛当令箭”,鸭舌帽和大华则没有多话,分别将早就被制住的莫舒泰和霍婉儿扛起。 一切准备妥当,老孟掏出手机看了看周边地图,规划出一条路线后,把手一扬,就领着三人滑落山坡,纵来飞去,一路穿越着这陡峭难行的山地,去到了临近的一条国道上。 这次行动,老孟一行总共在三个不同位置的准备了撤离用的车辆。如今他们来到的位置,是一间毗邻马路的荒废红砖房子。 进到房中,老孟一手将帆布扯下,露出了底下藏着的套牌面包车。四人先后将扛着的莫舒泰四个扔到了车厢里,才舒舒服服地钻到了车内。坐在驾驶座上的鸭舌帽小黄打亮大灯,油门一踩,便操控着面包车在这条荒凉的国道上,一路扬长而去。 第486章 魂桥之术 时间回到大华冲入诸葛兰八卦阵的时候。 “老头,怎么办?!我是无计可施了,如果连你都想不出办法帮我脱困,估计我们就只能抱着一起死了。我的报仇,你的夙愿,都只能一同泡汤!” 自被束缚住,莫舒泰就一直试图挣扎,可惜一切努力都是徒劳。袭击者束缚他的手法,是精确到指头,亦即是用一段尼龙扎带,将他的两手对应的指头(如左手拇指和右手拇指)一一绑起,再绑住他的手腕、脚踝,然后塞住他的嘴巴。换言之,莫舒泰既不能言,手也完全不能动,无论是言咒还是符咒的施术载体,都被彻底封住了。 听见莫舒泰气急败坏的话,白闻钟沉吟一阵,叹道:“舒泰,这里或许还有一条路可走,但未必走得通。” “我靠!现在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有路可走就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你说得对。”白闻钟顿了一顿,说道,“显而易见的是,假如你还能施术,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所以现在,我就教你一个让你在如今口手都被限制住的情况下,还能用出法术的独传法门——魂桥之术。” 魂桥?! 莫舒泰闻言一怔,心中惊诧道:这不就是漂亮姐姐在地府嘱托他向她家人传达的字眼吗?! 莫舒泰和白闻钟虽然连为一体,能通过意念主动进行沟通,但在非自愿的情况下,心声是不会泄露给对方的,由是他这下惊诧,并未为白闻钟所察觉。 “这个法门,本来我是想日后等你基础更扎实些,起码达到了二十五符境界后才教你的。但今日你我危在旦夕,事急从权,也唯有依你所说,‘死马当活马医’了。” “老头你说明白点!”莫舒泰听那四人商定破阵之法,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急了。 “舒泰你别急,要学习魂桥之术,悟性很重要,心境更重要。这个法门极其深奥玄妙,乃是我家先贤所创,足以睥睨天下的奇术,我之前怕你境界太浅,听不懂、学不会——” “老头!别再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了!直入主题好不好?!” 听见白闻钟在这理应争分夺秒的时候,还慢条斯理地跟自己寻根溯源,莫舒泰忍无可忍地对他吼出了一声。白闻钟不由得一愣,连忙说道:“好!我直入主题!舒泰,这魂桥之术,顾名思义,就是以灵魂为桥梁,与万事万物建立并加强联系的法门。太高深的应用手段我暂且不教你,现在我要教你的,是借助魂桥之术联系‘一’的方法。你一旦学会,日后施术,就不再需要仰仗念咒或者画符的表面象征,而是能直接调取‘一’的力量,将脑海所想的法术放出。施法速度,至少缩短一半!” 这个“魂桥之术”的效用听起来确实惊人,但莫舒泰此刻连呼吸都觉得浪费时间,更遑论惊叹,他连连催促着白闻钟开始教学。白闻钟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心中的焦灼急切,既是无奈,又是担忧地开始了说明。 按白闻钟所说,建立“魂桥”的第一步,就与“一”进行更深入的接触。以往莫舒泰通过冥想去感应“一”的存在,往往都是在黑暗中见到一股耀眼得直透灵魂的强光,一旦尝试伸手触及就戛然而止。这次白闻钟却要求他,要迎着这道光继续深入,一直进入到光团的内部。 莫舒泰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要么是他被强光的耀眼晃得心神分散,要么就是他强自凝聚注意力试图进入光团之中,却被一股大力冲击开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令到就像尖刀一般悬在他心头的死亡恐怖越发逼真,扎得他喘不过气来。 察觉到莫舒泰的异样,白闻钟慌忙劝说道:“舒泰,不要着急!你越是急,越是会被‘一’所排斥!跟‘一’建立联系,就跟人与人建立联系没有区别,不要用力,要用心!” “你说的倒是容易!”莫舒泰驳斥了一句,情绪的波动依旧没有平复下来。不知不觉地,宝贵的时间被一分一秒浪费掉,扛着诸葛竹的老孟和大华,已经从消散的八卦阵蓝光中现出了身形,随即扛着诸葛兰的老谢和鸭舌帽小黄,也相继地从阵法中脱出。 糟了! 被大华抗在肩头随他在山地中穿梭,知道情况越来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莫舒泰情急之下,唯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再次进入冥想,去到了那团强光面前。 “用心!用心!什么是用心?!我现在急着自保,急着救霍小姐、诸葛小姐和那个逗比,这还不算用心?!让我进去!”莫舒泰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一声呼喝,就猛地往前冲了过去。 在撞击到光团的一瞬,他再度被一股大力推开到远处。但这一次,他不像先前几次那般被直接推醒,而只是晃了几晃身子,继续停留在了意识世界之中。 莫舒泰无从分辨这是不是有所进步的征兆,他只知道如今一筹莫展,他能做的只有咬牙拼命。一次、两次、三次。。。。。。他一次次冲撞,又一次次被推开,不知道这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了多少次,莫舒泰再又一次冲撞中,忽然感到身周一软,整个人就如陷入泥沼一般,慢慢钻入了这耀眼的光团之中。 “这。。。。。。这里是?” 莫舒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一眨眼,见到了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又一眨眼,就见到高楼大厦、飞机铁路,再一眨眼,就见到妖魔鬼怪、神仙圣佛。。。。。。这里既有他熟知的人间世界的景象,也有他见识过的地府的痕迹,还有种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但眼皮一瞬,又会通通化为虚无。 这就是“一”。 它包罗万事万物,同时又一无所有。 它既是“色”,又是“空”;可以是“一”,又可以是“零”。 它是一切的起源,也是一切的终结。 莫舒泰陶醉在这种虚幻又真实的强烈感受之中,难以自拔。正当他试图再进一步,去建立白闻钟所说的“特殊联系”,去搭建起属于他和“一”的“魂桥”时,一下猛烈的冲击,将他从意识世界中粗暴地扯了回来。 吃痛之下,却因为被封住了口喊不出声。从意识世界中醒转的莫舒泰睁眼一看,正看见几名袭击者将肩上扛着的霍婉儿、诸葛兰、诸葛竹一一扔到他的身侧,旋即老谢将后备箱门往下一带,他们四人,就被锁在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第487章 得救,黄家 莫舒泰能够进行与“一”的深度接触,本就是侥幸。他被大华这么一摔,连接断了,之后无论怎么再试,也实在没办法二度进入到那耀眼光团内部了。 “唉。” 莫舒泰狠狠地挣扎着用头往地板撞了几下,感受着前额剧烈的肿痛,长叹一声,显得有些颓丧。 “舒泰,天无绝人之路。”白闻钟宽慰道。 “老头,你这心灵鸡汤是不是不太合时宜?你跟一个九煞追魂命格的人,说天无绝人之路?你们明明一个个都说:啊!你能活到这么大真是奇迹啊!” 被莫舒泰这么一反驳,白闻钟也无话可说。 一路颠簸,被这套牌面包车载着不知道驶去了多远,莫舒泰始终没有感受到另外三人的活动。他虽然认为,这突袭的四人没有理由将三条尸体带上车内,霍婉儿三个定然还活着。但在如此境况下,他又不免产生了浓烈的不安。 心怀忐忑,莫舒泰伸长脖子用头往旁边拱了几下,感觉到被他拱到的那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缩,他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果然没死。 眼下他们被困的这节车厢,连半个漏光的孔洞或者裂缝都没有,着实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在被扔上车之前,莫舒泰四人身上的东西,除去贴身衣物,悉数被对方摘除,所以即便霍婉儿或者诸葛姐弟在被擒前联系了家人,此刻不知道去往何处的他们,也断然没办法向家人通知确切的位置求援。 不能施术,无法活动,没有往路人求援的可能,更没有可能出现的援军。 绝望。 这个词从莫舒泰脑海中掠过,令本就颓丧的他,更加黯然。 “噹!” 突然有一声巨大的响动传来,莫舒泰正惊疑之间,却感觉到整个车厢都翻腾了起来,他与其余三人因为惯性,悉数往前一滚,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车厢内壁上。旋即这车厢就往地上重重一挫,晃了几晃,不再活动。 喊杀声、叫骂声、轰鸣声起,这密闭的黑暗空间外头,俨然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 莫舒泰心中刚冒出这么一个疑问,本来已经静止的车厢又蓦地往后倒退了开去。他本能地蜷缩起身子,心中七上八下,无奈地等待着这个奇变的结束。 “吱呀”一声,那被锁死的后备箱门竟然被扯开了一道缝来。莫舒泰就着慢慢探进的亮光,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伸出手来。 这双手极大极有力,把着他的肩膀,就将他一下子抽了出来,放到了身后一名柔美女性身旁。 “没事了,我们来救你们了。” 就在那柔美女性边宽慰莫舒泰,边为他盖上一条遮蔽身体的毯子时候,那名高大的身影就利落地将车厢中余下三人依次抽出,递给了候在一旁的男女们,那些男女逐一为他们盖上了毯子,然后高声呼唤同伴取来衣物。习惯了黑暗,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晃得独眼一阵酸麻的莫舒泰,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名高大的人,身高超过一米九,短发无须,黝黑的皮肤,如同是将这黑夜剪出的一片人形碎片。 黑人? 似乎是察觉到莫舒泰的目光,那名高大的黑人回转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面上挂着的笑容憨厚而灿烂,问道:“没事吧?”他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被柔美女性解开束缚后,莫舒泰对他们还带有一丝戒心,悄然往后挪了两步,警惕问:“你们是谁?诸葛家人、霍家人,还是其他四个世家的人?为什么要救我们?” “噗。”柔美女性掩嘴一笑,“这孩子,戒心还挺重。我们若是不怀好意之徒,何必解开你身上束缚?” 莫舒泰一愣,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目光瞥到其余得救的三人身上,见霍婉儿神色木然,但诸葛兰和诸葛竹两个与他们颇为亲近,心下了然,又问:“所以你们是诸葛家的人咯?” “嘘!” 那黑大个听了,连忙伸手捂着莫舒泰的嘴,低声叮嘱道:“小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跟诸葛家有关系,但不是属于诸葛家的!” 黑大个这话颇为意味深长,但莫舒泰深知世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也就懒得深究。他挣开了黑大个的大手,郑重地向两人表示了感激后,横跨一步,扫视了方才还困着他们的车厢及远处的战场一眼。 那车厢被精准地自与车头连接的位置割开,敞着后备箱门,孤零零地倒在路旁,而那被分离的车头则在前头不远处,正熊熊燃烧着,往天空吐着滚滚黑烟。而战场,则在比这车头更接近地平线的地方。 莫舒泰见到方才对付他们四个,犹如灵猫戏鼠一般游刃有余的袭击者们,在六个人的围攻底下节节败退。 其中鸭舌帽小黄的境况最为糟糕,他使用的肢体术,是能将手足变得犹如软鞭的法术。但与他对阵的一人,偏偏是擅用增强防御力的肉搏型术者,他的鞭打既不能对之造成有效损伤,又不能限制住对方的活动,由是轻而易举就被对方欺近擒住,空有招架之功地受了一通猛烈如狂风暴雨的拳头。 另外三人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孟被二人合围,只能缩在一头护住要害;大华的闪光盔甲被打得残破不堪,仍在咬牙苦撑;老谢则被追打得上蹿下跳,哀嚎不断,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风水轮流转,这四个袭击者的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莫舒泰对之,却是莫名的高兴不起来。 跟那些搭救他们的人道谢之后,诸葛兰连忙一手牵着霍婉儿,一手拖着诸葛竹来到莫舒泰跟前,满是歉意地说道:“连累莫大哥受惊了。” 听着诸葛竹不满的哼声,莫舒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说声“无碍”。诸葛兰又说了几句表达歉意的话,这才比了比黑大个等人,又指了指远处围攻袭击者的六人,清了清嗓子,郑重而又略显自豪地介绍说:“这几位哥哥姐姐,都来自于我们诸葛家的表亲——蜀中黄家。” 第488章 龙凤酒家 说是表亲,其实黄家和诸葛家的关系,却要上溯到黄月英和诸葛亮了。 在诸葛家本是蜀中术门之首,黄家不过是借助诸葛亮黄月英的关系,以“表亲”之名托庇于诸葛家门下的小门派。但后来诸葛家决意避隐出世,蜀中群龙无首,黄家因为这层“表亲”关系,得到了众小世家的拥戴支持,这才慢慢成长,取诸葛家而代之成为蜀中术门龙头。 只是龙头归龙头,黄家的地位,基本只被蜀中术门认可,外界还是更加认可诸葛家的厚重底蕴,甚至因为诸葛家的执意出世,而对他们多添了几分敬重之心,所以六大世家的名头,一直都在诸葛家头上,轮不到黄家。 这件事对黄家来说,是一块不小的心病。所以黄家家人,大多都极为厌恶外人将他们与诸葛家归为一谈。像莫舒泰这般,大咧咧的说他们是“诸葛家的”,若非他是霍家的人,若听者不是憨厚的黑大个而换做别人,说这话的人,则十有八九会被黄家群起而攻之,然后被严肃地索要一个郑重而正式的道歉了。 莫舒泰几人刚取过黄家家人送来的衣物换上没多久,那四名袭击者就悉数被制服擒获。刚穿戴整齐的诸葛竹见了,当即怒气冲冲地冲了上去对他们一阵臭骂,莫舒泰三个则候在原地,听着名叫黄月仙的柔美女子诉说后续的安排。 “好了,那四个袭击者也被擒住了,你们四个也安然无恙。受了家中指示,我们要押上他们四个,将你们送到位于双丰市的总部中。来,上车吧,那辆黑色SUV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黄月仙一拍手掌,其他黄家家人或打扫场地、或捆绑袭击者、或清点车辆情况,全都利落地行动起来。黑大个黄石则引着莫舒泰几个上了SUV,旋即自己坐上了驾驶座。 见场面收拾得一干二净,寻常人是看不出这里的异常了,黄月仙满意地一拍手掌,钻进了莫舒泰他们乘坐的SUV的副驾驶,手势一打,黑大个就会意踩下油门,操纵着SUV当先驶出。其余车辆见状,则秩序井然地一一缀在后头,拉成了一条车龙,沿着这条冷清的国道,快速地往黑夜的深处探去。 “对了,我能问个问题么?” 静默了半晌,莫舒泰冷不丁地向黄月仙说了这么一句。见后者欣然地点了点头,莫舒泰便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刚刚,被扒得只剩内衣裤了,跟踪器肯定不是。难不成又是用了什么很奇特的术式?” “哈哈,你这孩子真是可爱。”黄月仙掩嘴笑了一阵,才回转头去用一双妙目看着莫舒泰,解释说,“傻孩子,术式是很玄妙,但现在是21世纪,科学的力量一样不容小觑,哪里需要动不动就用上‘很奇特的术式’?呵呵。你上学时老师没有教你,要相信科学吗?” 黄月仙将“很奇特”三字说得特别重,分明是调笑莫舒泰,不过莫舒泰面皮够厚,对此不以为意。 见莫舒泰受了调笑却没有半分异常,黄月仙也跟之前所有低估莫舒泰面皮的人一样,不禁心下暗赞他年纪轻轻,心性难得。 黄月仙抬起一手比了比天上,笑说:“我们之所以能找到你们,多得了路上的天眼系统。” 莫舒泰一怔,****:“天眼系统?你是说,马路上那些监拍交通违章违规车辆的那些摄像头?” “正是。” “这,不对啊。”莫舒泰把头伸出窗外东张西望一阵,“这条路连路灯都缺,怎么可能会有装天眼摄像头?” “这里是没有。” 黄月仙不厌其烦地笑笑,说:“在得悉小兰小竹失联后,我们当下判断你们遇袭并很大概率被生擒了。蜀中是我们黄家和诸葛家的势力范围,据点遍布全省,他们想带着你们安全离开,唯有星夜兼程离开蜀中的范围。” “有了这个基本判断,我们就根据你们失踪的大概位置和省界线,划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然后调动天眼系统的视频排查了一遍套牌车辆,最后找出了三辆最为可疑的目标车辆,根据他们最后消失的位置,分别派出了人手。这冷冷清清的国道,我们一路找来,不难发现目标车辆的行踪,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你们竟然能这么轻易地调动天眼系统的视频?”莫舒泰皱了皱眉,感到难以置信。 “小瞧我们黄家了?”黄月仙一言说中了莫舒泰心中想法,让他难得地感到一阵不好意思。 黄月仙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于公,你们失踪了,也算是失踪人口吧,使用天眼合情合理;于私,我们黄家历来都是协助警方大力打击黑恶势力的,警方也表示乐意帮我们一个不违反规矩的小忙。所以孩子,你不用大惊小怪的~” 莫舒泰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之后一路无话,车龙很快就去到了双丰市地界,驶进了一片七彩华灯之中。 双丰市有两丰,一是丰富的物资,二就是丰富的夜生活,素有“不夜城”之称,由是现在眼见就要过凌晨一点,市内依旧是一片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种景象,一下子让莫舒泰联想起在又?城的一夜,连带着勾起了对小桥流水的回忆。睹物思人,莫舒泰不自觉就想得痴了——漂亮姐姐,不知道现在还好吗?现在我被霍家限制住,不能自由行动,也不知道她嘱托我做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办成。 黄月仙见莫舒泰看外头景象看得发呆,心下好笑,便本着一尽地主之谊的态度,跟他介绍起双丰市好吃好玩的地方。莫舒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而附和几声,实则上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脑里。 “好了,到了。”车辆稳稳地停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大楼前,黄石拔下手刹,回头跟莫舒泰四人招呼道,“都下车吧,经过今晚一晚,你们估计也饿了。快快进去,饱餐一顿吧!” 诸葛姐弟和霍婉儿应声推门下车,干脆地进到了楼内,唯留莫舒泰一个,满是疑惑地站在大楼跟前,抬起头来怔怔地看了大楼匾额一眼,不自觉地跟着念出了声来: “龙——凤——酒——家?” 第489章 浮夸老太 龙凤酒家内部装修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食客如云、座无虚席。莫舒泰几人被黄月仙引着一路在酒桌之间穿梭,莫舒泰在走动时不住扫视四周,观察着酒楼中的情况,越看,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些食客之中,有相当的不是人! 他初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一路颠簸周折太累了,导致眼花。他揉了几揉独眼,确保能看得更加清晰明确之后,再定睛一看,这一下子,着实让他大大吃了一惊。 这龙凤酒家里的食客,竟然有半数以上是柳还望的同行——鬼差! “这。。。。。。”莫舒泰支吾着,拉住了最为好说话的黑大个黄石的手臂,“黄大哥,你们这酒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鬼差?” “莫小兄弟你果真跟诸葛家提供的信息所说一样,是半道出家的术者,竟然会不清楚我们黄家这拳头产业龙凤酒家的特点。我们龙凤酒家,是人界唯一得到地府许可,能够向鬼差提供餐饮服务的企业。所以在人间执行公务的各种鬼差,尤其是上来借贷的恶鬼们,经常会到我们这里畅饮一番,以解工作中的烦闷不快。也因此,我们酒家成为了人界和地界信息交汇的一个核心,甚至还有人鬼在这里,进行一些不合规矩的交易。” 说到这里,黑大个黄石用右手食指压着嘴唇作“嘘”状,低声叮嘱道:“这件事虽然知之者不少,但始终不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事情。所以莫小兄弟,慎言,慎言。” 莫舒泰点了点头,堆出感激的笑容说:“黄大哥,我懂的。你跟我说,是因为信得过我。你放心。但我还是不懂,它们现在分明是‘魁’态(见415章《突击测试》)。不是甲等恶鬼以上实力的公魂,就只有靠借贷时的契约从地府借调力量临时化魁。它们跑来这里吃喝,总不能是有人发出借贷要求,请它们来这里吃喝,它们才奉命行事吧?” 黄石满脸歉意地摇了摇头,说道:“抱歉莫小兄弟,有些东西,我不能说。希望你能体谅。” 见状如此,莫舒泰难道还能死缠烂打逼黄石讲?他唯有强行笑笑,带着满腹疑惑随黄石跟上了前头众人的脚步。 一行人沿楼梯上到四楼顶楼,去到了一间有临街阳台的贵宾房中,齐齐围坐一桌。 莫舒泰坐在靠阳台的位置,瞥了窗外一眼,外头车水马龙,热闹得越发似那个醉生梦死,鬼鬼都快乐得如同在经受折磨的又?城夜市。 黄月仙取过菜单,放到莫舒泰四人手边,大方道:“你们尽情点,我来做东,请你们吃饭去去晦气。有想吃的,但菜单上没有,也尽管说出来,我们龙凤酒家,各个菜系都有精通的师傅,担保你们满意!” “嘿嘿~月仙姐,你这么大方,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诸葛竹利落地翻开菜单,草草扫了几眼,指头就如闪电般戳到了菜名上,“这个、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全部都要!” “哈,你小子还真是有够不客气啊。”黄月仙双手环胸,佯怒道,“看来下次去卧龙山庄,我也要狠狠地宰诸葛世伯一顿了。” “哈哈,月仙姐,我们家有什么吃的你还不知道吗?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样,你想宰就宰吧,先给你上十盘一模一样竹笋炒肉!” 黄月仙和诸葛竹相互打趣几句,又扭过头来问了问莫舒泰、诸葛兰、霍婉儿三人有什么想要吃的。诸葛兰和霍婉儿都礼貌地摇了摇头,莫舒泰则是略一沉吟,脱口而出道:“可以给我上一盘水煮鸡蛋么?” 黄月仙闻言一怔,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说罢就叫了服务员进来,将菜式点好。 不到五分钟,冷盘冰镇酸辣蛰头、凉拌皮蛋、凉拌青瓜、糟三样就被送到了桌上,之后每隔两到三分钟,就有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主菜送上。精美佳肴流水价上到桌来,围坐一桌的众人也就使动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吃到半途,莫舒泰点名要的水煮鸡蛋终于到了。但见一颗颗剥好皮的水煮蛋,晶莹剔透,堆放在一个精致的瓷盆中,由服务员毕恭毕敬地安放在莫舒泰的跟前。 莫舒泰说了声谢谢,直接徒手抓起了一只鸡蛋,也不蘸酱料,张口就咬去了大半,有滋有味地咀嚼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偏偏要吃这个?”黄月仙看着莫舒泰,饶有兴致地问道。诸葛兰听了,也颇为好奇地抬起头来看着莫舒泰。 “嗨,八成是我这个奇葩的小师叔吃厌了山珍海味,想尝尝粗茶淡饭了。”诸葛竹的脸埋在满是山珍海味的海碗中,边咀嚼着,边含混不清地揣测道。 莫舒泰歪了歪嘴,笑说:“穷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一个鸡蛋一个鸡蛋的熬日子的。最近确实吃得太好了,有些不习惯,所以特地要来回味回味。” “哦?”黄月仙颇有礼数地就此打住,不再多问。 诸葛竹听了,倒是想接话,但他刚抬起头来,又被身旁的诸葛兰一把按回了碗中。慑于这个亲姐姐的淫威之下,诸葛竹干脆就放弃了说几句废话的念头,专心地侵犯着碗中的食物。 胡吃海喝了近一个小时,桌上的美味佳肴只被扫去了大半,围坐桌边的众人却全都饱得直不起腰来了。其中暴饮暴食得最为严重的,当数诸葛竹,眼下他的肚子鼓胀,看着似乎有了两三个月身孕,别说直起腰来,就是躺倒在地,都有被肚子压得窒息的危险。 黄月仙看了忍不住笑,刚想调笑他一句“我出钱你出命,算算还是我赚了”,不料闭起的房门会突然被推开,走进了四个穿着整齐,一般高、一般英俊、一般发型的男子,和四个穿着整齐,一般高、一般俏丽、一般胸围的女子。这四对男女一进到房中,就在大门两侧整齐地列成两队,似乎是在恭迎什么人。 见到这个阵仗,房中众人除去霍婉儿和莫舒泰,悉数起立相迎。就在莫舒泰想要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只见从那敞开的房门中,走入了一位雍容气度,跟她的臃肿程度成正比的华贵老太。 第490章 黄飞虹 “奶奶好!” “老夫人好!” 对诸葛姐弟、黄月仙及黄石几个的招呼,这名浮夸老太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旋即她的目光,就扫往了这席间唯二对她的到来无动于衷的两人。 浮夸老太的目光在霍婉儿面上稍作停留,尔后就直直盯着一脸茫然的莫舒泰,开口道:“霍家这小姑娘,出了名的寡言内向。她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这小子又是什么情况,连什么叫‘尊老’、什么叫‘礼数’都不懂?” 莫舒泰一怔,连忙直起身子就要问好,不料那老太左掌虚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法,竟然将他死死地摁在了凳子上,令他动弹不得。 “这?!” 莫舒泰正惊疑之际,压在他双肩的那股怪力又重重往下一摁。他所坐的木凳受力不住,登时崩裂解体,莫舒泰就整个人滚到了地上,弄得满身木屑,狼狈不堪。 “舒泰,别慌张,往上看。” 得了白闻钟的提点,莫舒泰连忙仰头上看,只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妖怪悬浮于房顶,看似没有手臂,但定睛细看,却能发现它的双臂结构特别,竟然是透明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头?” 受了这浮夸老太一记下马威,白闻钟唯恐莫舒泰会继续吃瘪,便简略地跟他介绍道:“这是控妖术。这个浮夸的老太太名叫黄飞虹,在术界里也是个龙头人物,乃是蜀中黄家眼下的真正执事者。不过她真正出名的,不是手段,而是跟老祖宗争锋的倔强脾气。这老太太年轻时招了个上门女婿后,就一直潜心学术,想要超越老祖宗。老祖宗素以渊博闻名,人称天下无他不知道的术,所以这老太太卯足了劲学习百家之术。这控妖术颇为冷门复杂,风险又大,也亏她学得会。跟她相处,你得小心些,不然分分钟就触了霉头。” “呵呵,真不巧,触霉头这种事是我的强项。”莫舒泰对白闻钟自嘲一句,就站起了身来,毕恭毕敬地向黄飞虹道歉说,“老前辈,晚辈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见到您这样闻名遐迩的大人物,很是意外、很是惊喜,所以才失礼了。希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哦?” 黄飞虹在莫舒泰被压倒在地的一瞬,本想出言挖苦,说霍安民老马失蹄,收了个这样的关门弟子。但一见到莫舒泰立刻反应过来,抬头看穿了她的手法,黄飞虹心中对莫舒泰的印象顿时好转了不少,认为他实力虽然不济,脑子倒是还有几分灵光。再者,莫舒泰说是因为见到她这样“闻名遐迩的大人物”,才惊喜得失态,这记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 “小惩大诫,下不为例。来人啊,另找一张凳子,让莫——” 黄飞虹顿了一顿,莫舒泰当即抱拳接道:“莫胜正,前辈。” “让他坐!” 撤去了桌上的杯盘狼藉,换上了新鲜的水果,众人将首位让给黄飞虹后,重新坐定,一个个都正襟危坐,乖乖地噤声等候黄飞虹发话,不敢乱动。 黄飞虹倒是不客气,她唤来随行的一个俊男为她削了一个苹果,悠然地咬了一口后,才问道:“兰儿,竹儿,你们两个为什么会跟这个霍家这两位一道出行?这是你们家谁的主意?” 黄家名义上跟诸葛家是“表亲”,但谈起正事来,诸葛姐弟可半分都不敢真把黄飞虹当亲人而轻忽言语。在外行动,诸葛兰年长,自当由她对答。 “奶奶,这是父亲的主意。父亲以为,我们六大家同气连枝,不能因为自家决意避世,就真对同袍的事情置之不顾,所以才派了我和阿竹与婉儿妹妹、莫大哥同行。” “哼。”听到“六大家”这个名头,黄飞虹有些不忿,哼出一声又说,“霍家深入各个世家地盘,以驱鬼除妖为名,行打压示威之实,把本来就一触即发的局面瞬间搅浑。现在世家分布最为密集的秦河一线,战场处处开花,一边是霍家、刘家、张家,另一边是联手的其他世家们,双方精锐齐出,你们父亲派你们两个小娃娃去,顶什么事?” 莫舒泰和白闻钟听了,都是暗自一惊。在卧龙山庄那几日,莫舒泰每日都忙于被老祖宗使唤和练剑,根本没有余裕探听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他断然想不到,就这么短短几天,这术界竟然就翻了天! 莫舒泰偷瞄了霍婉儿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就好像黄飞虹所说的霍家与她无关一般。 黄飞虹说完,诸葛兰也无从接话。其实她也很疑惑,诸葛无量为什么要让她跟诸葛竹跟着霍婉儿及莫舒泰,眼下外头风云际会,断然不是他们两个小辈能有所作为的地方,诸葛无量派他们来,与其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更像历练,又或者是见证。 见证? 脑海中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诸葛兰正要细细思量,但却被黄飞虹蓦地一拍桌子,打断了思路。 “哼。不是诸葛无量,是你们家的老不死要你们去的!” 在座众人听了,俱是一怔。诸葛家中能被黄飞虹这一大把年纪叫做老不死的人,数来数去,自然也只有老祖宗一人了。 黄飞虹不管旁人态度,只是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诸葛无量怎么会做这种荒唐事,肯定是那个老不死,又开无明慧眼,看到了什么,才有所图谋。好、好、好,我定不能让这死老鬼如愿。。。。。。” 见黄飞虹一手敲着桌面,自顾自沉吟思索。众人不敢声张干扰,全都缩着头闭紧了嘴巴,唯有霍婉儿一个,还在好整以暇地吃着葡萄。 “好,就这样做!”黄飞虹又是一拍桌面,震得众人一颤,“月仙,你起来!” 黄月仙心有疑惑,动作上却万万不敢慢上半拍。她利落地站起身来,皮肤水润如朝露,身材凹凸有致,亭亭玉立,确实很有蜀中美女的风姿。 “霍家小姑娘、莫姓小子,你们这一行,就把月仙也带上吧!” 第491章 九煞追魂之疑 “什么?为什么?”听见黄飞虹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莫舒泰不由得一怔,脱口而出问道。 “什么为什么,你瞧不起我们月仙?我们月仙外貌人品才能俱佳,更有医学博士学位在身,莫说术界,就是放眼整个社会,也是一顶一的出众。要她与你们同行,你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被黄飞虹这么气势汹汹地一反问,莫舒泰登时哑口无言,不自觉地扭头看向了霍婉儿——霍婉儿能有什么态度?对她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只有霍思聪,其他的事,她都漠不关心。 霍婉儿没有态度,莫舒泰没办法有态度,诸葛姐弟自然更无话说。由是尽管黄月仙本身并不十分愿意,但她要跟随莫舒泰一行行动的事情,还是就这么被确定了下来。 “老夫人!请你准许我也和月仙小姐一同随莫小兄弟他们同行!” 黄石见事情突然如此发展,连忙主动请缨。不过黄飞虹只是瞪他一眼,半句话也不说,就逼得他悻悻然地缩回了凳子上,整个头都耷拉了下来。 “呵呵。那,霍家妹妹,莫小哥,兰儿,竹儿,这一行,就请多多指教了。”黄月仙抱着满腹疑惑,苦笑出声。 酒席散去,众人各怀心事,分别去到了被安排好的住处之中。 莫舒泰独住在龙凤酒家9012房。一进房中,他就脱去满身衣物,进到了淋浴间里,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痛快地冲起了澡来。 “老头,”莫舒泰呼唤了白闻钟一声,“有些问题,我之前一直想问都没问成,看现在术界就要大乱,我再不抓紧时间问,估计就更问不了了。来跟我聊会。” “你问吧舒泰。” “对九煞追魂,你应该了解了不少吧?” “哦?”白闻钟本以为莫舒泰问的会是跟世家有关的问题,听了不禁一怔,奇怪他怎么会在这当口提起“九煞追魂”的事,“自然。一来我也身负如此命格,二来那本先贤手术说到:唯有身负九煞追魂者,方可穿鬼门入地府。我自然对此做了好些研究。” “好。老头,我问你,都说九煞追魂特别倒霉、特别招惹鬼怪妖物,所以特别短命,那为什么你能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都安然无恙呢?” “呵呵。舒泰,我可是修术之人,狂妄地说一句,还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顶尖术者。借术法之力趋吉避祸,克服九煞追魂的负面影响,于我而言实在不难。” “那我呢?”白闻钟一愣,莫舒泰又接道,“我以前可没有学过什么术法,也没有什么高人庇护,虽然特别倒霉、生活凄惨是不假,还好几次自杀未遂,但却一直没死成,手足齐备地活到了今天。已经不止一个术者把我当熊猫看,惊叹难得有九煞追魂的人活到像我这么大了。我问你,这是为什么?” “这。。。。。。”白闻钟略一沉吟,回道,“据我了解,没有学术、没有得人庇护的九煞追魂命格,确实鲜少有活过十二岁的。舒泰你这一个问题,倒真的问倒了老夫。” 莫舒泰听了,犹自摇了摇头,说:“不止这一点令我想不通,老头,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九煞追魂,公认特别容易招惹鬼怪妖物,当初小玲姐之所以逼着我开阴阳眼,也是以此为理由,希望我能获得一定的自保自救能力。但事实却是,直到我上一次自杀未遂为止,我一直不曾遇到过什么灵异事件。之后被卷入一桩桩怪力乱神的事情里头,与其说是我招鬼,不如说是我倒霉,根本不是鬼找上门来,而是我被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人牵连其中!而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在那次万鬼夜行中,我也没有被狂暴的野鬼特别针对。我问你,这又是为什么?是你们以往对九煞追魂的理解都错了,还是说——我很特别?” “特别?” 白闻钟听了,登时也觉得莫舒泰的遭遇与术界对九煞追魂的理解相悖的这几点,颇有值得玩味之处。他只是脑筋一转,很快就明白过来莫舒泰提起这些的原因,问道:“舒泰,你是怀疑,之所以你能留存玉樽而我不能,正是因为你很‘特别’?同时,你怀疑老祖宗所说的你的‘宿命’,也跟这份‘特别’有关?” 都说“人老精,鬼老灵”。对白闻钟这老人精头脑灵光如斯,只靠只言片语就猜出自己心中所想,莫舒泰倒是毫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然后往头顶倒下一大坨洗发水,边揉搓着一头乱发,边答道:“没错,我是这么猜测的。现在你跟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所以我觉得这个猜测你很有必要知道,同时你有义务帮我想办法去求证。” “呵呵。”白闻钟淡淡一笑,“这件事竟然关乎舒泰你的宿命,那自然就牵扯到我的夙愿。于情于理,我都自当竭尽所能。这一点,你尽可放心,但需要给我一些时间思考。” “可以。”莫舒泰答应得干脆,“然后,我还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想跟你交流下。” “你说。” “地府无涯阁,你应该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些平常难以看到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我想跟你聊聊——” 莫舒泰顿了一顿,而后抑扬顿挫地吐出了四个大字:“鬼门之乱。” 龙凤酒家,顶层总统套房。 黄飞虹抓住黄月仙的手,问道:“月仙,是不满意奶奶,就这样突然地将你安插进那堆人之中了?” “不是的奶奶。”黄月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奶奶高瞻远瞩、眼光过人,奶奶这么做,必然有奶奶的道理。” “呵呵,你这孩子,也学会那群人溜须拍马的一套了。”黄飞虹嘴上这么责怪,脸上却笑得分外灿烂,“没错,奶奶之所以这么做,是要你暗中观察并找出诸葛家那个死老鬼,在那四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有什么图谋。” “奶奶,您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件事是老祖宗所安排的呢?” “哼!”黄飞虹一拍桌面,喝道,“那只老狐狸,翘起尾巴我就知道他是拉屎还是撒尿!这种事,他是瞒不过我的,这是直觉!” 黄月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奶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观察他们。尤其是霍家小姐,我更加会着重留心。” “不,你要着重留心的不是她。”黄飞虹摇了摇头。 “那,难道我要着重留心兰儿竹儿?”黄月仙疑惑道。 “也不是!”黄飞虹双眼半眯,言之确凿,“你应该留心的,是那个姓莫的小子!那个老不死的图谋,八成也是落在那小子身上。绝对不会错的,这可是我的直觉!” 第492章 试探和坦诚 次日早晨,亦即是1月16日的早晨。为因为遇袭而丢失了所有个人物品的莫舒泰四人,补齐诸如手机一类的必备物品,又给了他们各人一笔不少的钱后,黄飞虹大手一挥,就安排人手开专车,护送连同黄月仙在内的五人离开,前往双丰市机场。 黄飞虹为了展示黄家实力之优厚并不逊色于大世家,豪爽地一拍手掌,竟然派出了一辆私人飞机,专门运送他们五人去往新江市。她信誓旦旦,扬言他们五人这次不会再遭受滋扰,必然能够顺利平安地到达新江市。 因为这次意外遇袭,莫舒泰一行耽误了不少时间,距离霍无疾要求到达新江市的时间已然所剩无几。黄飞虹如此帮忙,对他们来说确实犹如雪中送炭。由是就是莫舒泰这般对这老太太全无好感,也不由得心中感激。 在前往机场的一路上,黄月仙不但没有半分新人入伙的局促尴尬,反倒反客为主,不住主动引领话题、调节车内气氛。诸葛姐弟跟她本就亲厚,自然和她有讲有笑,但莫舒泰忙于跟白闻钟交流,霍婉儿又是万年不消的冰山,跟黄月仙的对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相当冷淡。黄月仙表面是无所谓的甜美笑容,心中却暗自揣测攻克这两人的方法。 “老头,自从那晚被那么一摔打断了跟‘一’的深度交流,我似乎是真的没办法再进入状态了啊。昨晚现在,我都试了几次啦?九次?十次?” “十一次。” “对。你看,整整十一次了,一无所获。看来我不是学这魂桥之术的料子。” “舒泰你不要灰心丧气,继续坚持下去。时候到了,机缘来了,你自然就能突破了。” 莫舒泰眼望窗外,回道:“我不是灰心丧气。我是觉得,现在形势紧张,没有给我慢悠悠去磨魂桥之术的空间。或许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学习更容易学成的术为好。老头,就像在孤岛的时候一样,教我两手吧。” 见莫舒泰兜这么大个弯子,就是要自己教他新的术法,白闻钟不禁莞尔,说:“当然可以,我早觉得有几个术式,很适合如今的你学习。虽说由我教授,有越俎代庖之嫌,但如今情况特殊,就事急从权吧。” 莫舒泰满意地笑了笑,心血来潮问道:“对了老头,你教我些新鲜玩意吧。像那个鸭舌帽的手脚变形术,或者黄老太婆用的控妖术,之前你教我那些五行术法,总感觉有些大路货,不便于出奇制胜啊。” “呵呵,年轻人总是贪新鲜。五行术法,是最正统、最本源、传播最广、活人钻研最深的术法体系,学的人极多,精的人极少,你现在未得它的精髓,自然会有它是‘大路货’的误解。一旦你学到了化境,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自然就能登峰造极了。”白闻钟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道,“也罢。倘若你真的有意学习这些独特术法,我也可以教你。但倘若你指明要学那‘百变肢体术’和‘控妖术’,我可能就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莫舒泰有些失望,“你不是年少的时候四处周游,杂学不少吗?连寄生在我手臂这种邪术都会,竟然不会这两个术?” 白闻钟忽略掉莫舒泰话中的讽刺意味,耐心解释说:“舒泰,活人术界跟地府不同。地府能够做出《法术大全》,网罗地府九成术法,还不时地修订更新,方便公魂修习。在活人术界,就是流传最广的五行术法,也有一些术式的典籍也不知道被谁收藏了起来。像‘百变肢体术’、‘控妖术’这样的特别术式,持有者更是敝帚自珍,非亲族不传,或者非亲传弟子不传。这活人术法真能为每个术者都接触到的,至多也就有四五成罢了。我没有机会接触到,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莫舒泰拍了拍大腿,随口说道:“既然这样,老头,你就把你会的特别术法,都跟我罗列一次吧。我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白闻钟闻言,略一沉吟,还是应了声“好”,旋即竟然当真开始,逐条逐条术法罗列起来,边罗列,还边简单讲解那些术法的效果。 这细细一罗列,就过去了近半小时时间,不知不觉地,莫舒泰一行所乘坐的车辆都到达了双丰市机场中。 白闻钟的确博学,他所习得的特殊术法,竟然有五十一项之多,依他所言,其中达到精通水平的也有十八项。莫舒泰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听完之后,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咋舌,惊叹白闻钟敢筹谋独闯地府,果然有两把刷子。 上到了黄飞虹准备的私人飞机中,系好安全带后,莫舒泰又敷衍了前来搭话的黄月仙两句,转而继续跟白闻钟对话。 “对了老头,昨天听了我的推测后,这一整个晚上想出什么了吗?你说过寄宿在我手上后,你就不用再睡觉了的对吧?” 白闻钟用颇含遗憾的口吻说:“还没有。” “没有?嘿嘿。”莫舒泰冷笑一声,“老头,是没有想出来,还是没有跟我坦白你的全部底细啊?” “哦?”白闻钟还以一笑,“难道舒泰你就跟我都坦白了?” 这对始终提防着、算计着的老少,因为彼此这会意一笑,瞬间达成了一种共识。 那时在悬空木屋中,白闻钟被老祖宗揭穿了寄宿的事实。眼瞧着为求让莫舒泰配合他,依照那本先贤手册,去探究“一”的真相,白闻钟在跟莫舒泰的相处之中就处于劣势,虽然未至于被莫舒泰摆布,但总要尽可能地满足他的需求——其实不然。 就像白闻钟需要莫舒泰一样,莫舒泰也需要白闻钟。在跟霍安民短短时间的相处中,莫舒泰就认清了自己这个师傅,是与世无争、以和为贵的老好人,他会尽心尽力教导莫舒泰不假,但断然不会支持莫舒泰向庄邪寻仇。而凭莫舒泰的资质,他要向胜过庄邪,一定要有一个,能够帮他不择手段达到目标的人。这个人选在他所熟知的术者中,唯有白闻钟一个。 彼此都深知自己对对方的重要性,这对老少一直在不住地试探着、博弈着,希望尽可能深地挖出对方的底牌,逼出对方更多的妥协。就好像一头瘸腿的狼,和一头瞎眼的虎,两头为欲望发狠的野兽共困一洞,张牙舞爪地维护着这段关系的平衡。 “老头,我们似乎,也是时候学着推心置腹了吧?” “舒泰你这么说,我自然也愿意这么配合。” “呵呵。” 坐过一次飞机的莫舒泰,这一次不再那么紧张了。他听着乘务员宣读的起飞提示,手指敲打着大腿,缓缓道:“既然你先坦白了自己所会的特殊术法,那我就也展示些诚意,好让你能真的开诚布公。” “你不是一直奇怪,同时九煞追魂,为什么我保住了玉樽,而你没有吗?我告诉你原因,虽然这是我用排除法得出的判断,但应该八九不离十。”因为飞机起飞时的失重效应,莫舒泰被迫停顿了一阵,直到飞机攀升到平流层开始平稳飞行,他才终于定住心神接上了前言,“因为我有鬼才,而且是最特别的鬼才——混沌。” 第493章 到达新江市 久久未能从白闻钟的自白所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呆坐着的莫舒泰被旁人蓦地一推,不自觉浑身一震,这才如梦初醒地扭过头来,看清了推他的人是黄月仙,茫然问道:“怎、怎么了?” 黄月仙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反问,也是一怔,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怎么怎么了?你睡懵了?我们到新江市啦!要下飞机了!” 跟在众人最后下了飞机,一踏进了新江市机场的到达大厅中,莫舒泰就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异样——他感到有好多双目光,自机场中的四面八方射来,密切地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连莫舒泰都瞒不住的监视者,水平自然有限,他见霍婉儿几个都镇定自若地继续往前走,并没有特别的举动,想来也是觉得这些人无法造成威胁。有念及此,莫舒泰也就安下心来,跟着众人一同走出了到达大厅,跟霍家派来接头的人员碰面。 “大小姐!莫师叔!听见你们在蜀中遇袭,真是担心死属下了!但现在见到你们两位,不禁安然无恙,还一个更英俊、一个更漂亮了,容光焕发,真是令属下我太感动、太惊喜了!” 一听见这熟悉的嗓音和口吻,莫舒泰连忙抬头一看,不禁失笑——来人竟然是王丕马。 看见马屁王一如既往的厚面皮,莫舒泰不知为何,莫名地感到一阵踏实。两人难得真心实意地寒暄了一阵,瞥见了后头跟上的诸葛姐弟和黄月仙,王丕马又一把将莫舒泰甩在了后头,拱手迎了上去,连珠价说道:“这三位,一定就是诸葛兰小姐、诸葛竹少爷和黄月仙小姐吧?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啊!诸葛兰小姐、黄月仙小姐秀外慧中,有沉鱼落雁之姿;诸葛竹少爷仪表堂堂,器宇轩昂。三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果然无愧于各自世家的名头。我王某人今日得见三位术界佼佼后生,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诸葛兰和黄月仙受了这番恭维,只是莞尔,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诸葛竹听了,则是毫不客气地白眼一翻,抓住了王丕马的手大力晃动道:“老哥啊,现在什么形势啊都?就别三生有幸四生有幸了,你先把正事办了,抓紧时间把我们送到地方吧。” “好好,诸葛少爷说得在理!大小姐、莫师叔,还有三位,请随我来。”王丕马当先引路,带着一行人上了一辆黑色七座轿车,亲自掌驾,一踩油门,就快速地往新江市市中心驶去。 回到新江市,莫舒泰这才想到自己刚入学新江大学不久,却一天正经课都还没有上,就缺勤了大半个月,不禁头疼。但又想起入学时主任为他提供的一条龙服务,大概他日后要毕业,主任也会对他特殊照顾,不会斤斤计较旷课的事情。有念及此,莫舒泰就暂且松了一口气。 “王老哥,都说新江市是你们霍家的主要地盘之一,但现在看来,你们有些不称职啊。”诸葛竹双手环在脑后,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 “哦?诸葛少爷这话是怎么说?”王丕马摆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认真问道。 “刚刚在新江机场啊,有不少鼠辈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张望呢。八成是我们的行程泄露了吧?也不知道是怎么泄露的呢~” “呵呵,这件事啊。”王丕马平时油嘴滑舌,说到涉及霍家声名的事情时候,却一改这种油滑,不卑不亢起来,“诸葛少爷,你注意到了那些技艺平平的鼠辈,自然也清楚他们无法造成威胁吧?我们放任这些人进到机场之中,为的是向居心叵测之徒,展示我们霍家的气度。倘若他们当真敢动手,我们有足够的自信、足够的能力,将他们彻底击溃。” 诸葛竹笑了笑,不再搭话,余光扫往环伺在这车周围的一众护航车辆,心有所思。 诸葛竹和王丕马这番对话,莫舒泰是半分都没有听进去。车子上路之后不久,他的思绪就又回到了白闻钟跟他说的事情当中。这件事,他越想越感到疑点越多,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雾海之中,明明是往前前进了,却看不到半分寻到光明的迹象。 “老头,你可没有骗我吧?” 听见莫舒泰这么冷不丁地抛出的问题,白闻钟默然一阵,才回道:“舒泰,你以为我有骗你的必要吗?或者说,用这么一件颠覆术界认知的事情骗你,我会得到什么好处?莫说是我,舒泰,就是你,假如不小心泄露了这件事,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我为什么要害你,害你这个我完成夙愿的最后希望?” 莫舒泰当然知道白闻钟说得有道理,但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所以他无法干脆地接受。 “抱歉啊老头,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件事里头的疑点太多了,我真是细思极恐。” “我当然明白。这是我们家族所背负的历史真相,呵呵,应该把我去掉,我从来都不愿意接受这个宿命,一心只想着依照那本先贤手册所写,寻找‘一’的真相。家中那群老头,八成已经察觉到我动机不纯了,正满世界地找我吧?” “宿命。”听到这个词,莫舒泰蓦地想起了老祖宗神神道道说的那番话,脑中忽地灵光一现,“老头,你家族的宿命,会不会跟我的宿命有关?” 白闻钟略一沉吟,说道:“很有趣的假设,但我看不出其中的联系。” “我们姑且试试吧,反正现在了无头绪,不妨就乱打乱撞试试。”莫舒泰捏了捏拳头,“鬼门之乱的真相,我们就以这件事为突破点。” “呵呵。”白闻钟只是笑着。 王丕马方向盘一打,将轿车驶出一个岔道,下了高速,继续快速往市中心赶去。莫舒泰看着窗外如影变幻的图像,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在飞机上,他跟白闻钟那段说出去将震惊三界的对话。 第494章 “鬼门之乱”之疑 就鬼门之乱的问题,莫舒泰跟白闻钟一共谈过两次。一次是到达龙凤酒家当晚,由莫舒泰提起。第二次则是刚刚在飞机上,由白闻钟剖白。 在龙凤酒家时,莫舒泰之所以会突然提起鬼门之乱的事情,一来他是在试探白闻钟,想看看他听了会有什么反应;二来是他人类的天性发作,自以为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憋得久了,实在是忍无可忍,就想找个安全的宣泄口痛痛快快地炫耀一通。 只是白闻钟是何等老江湖?莫舒泰在他面前耍心机,就跟九岁小孩在关公面前舞大刀一般可笑,听完莫舒泰的重大“发现”,白闻钟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然后提出了几个切中要害的问题,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无知的倾听者”角色。也正因如此,当莫舒泰听到白闻钟关于鬼门之乱的剖白之时,他在震惊之余,还有几分不忿——白闻钟,确实藏得太深了。 昔日在无涯阁得到了进阁阅读的机会,小桥流水无意找到了一本地府史册,从中看到了一段惊人的描述。这段描述,彻底推翻了它自小听来的,关于鬼门之乱的历史。震惊之下,小桥流水连忙跟莫舒泰分享了这件事,但在之后,莫舒泰穿过奈何桥回到人界之前,它再三嘱托莫舒泰跟家人传达“魂桥”这个信息时,却只字不提此事。这件事也一直让莫舒泰感到奇怪。 因为对白闻钟多少还有些警惕和戒备,所以莫舒泰一直没有跟他提到小桥流水的事。在白闻钟吐出了“魂桥之术”四个字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做的这个决定。他这才惊觉,原来小桥流水当时这么希望他能回到人界传话,针对的不是“白闻钟穿过鬼门进到地府”这件事,而根本是“白闻钟”这个人。 “魂桥之术”不是一个独到法门这么简单,它事关小桥流水跟白闻钟的渊源。 莫舒泰这么想着,一路试探白闻钟,可惜白闻钟口风太严,他毫无收获。但得益于白闻钟这次关于鬼门之乱的剖白,他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发现了小桥流水和白闻钟的渊源何在。 要说清楚这件事,首先要回到“鬼门之乱”上。 何为鬼门之乱? 当下术界所流传的说法,是指昔日震惊世界、令人发指的华夏大屠杀发生时,当年的鬼门恰好出现在了大屠杀所在的城市。数不胜数的无辜冤魂受鬼门激发,开始了对鬼门的疯狂冲撞,竟然攻破了鬼门的防线,对地府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这件事的发生,迫使十阎王开始戒备起类似事件的再度发生,有念及此,它们倾尽自身之力,联手将鬼门从七月十四,迁移到了九九重阳之日,想借助重阳阳气,压制被鬼门激发的野鬼鬼气,减少鬼门守备的难度,确保地府在鬼门出现之时,足够安全。 但莫舒泰和小桥流水在无涯阁中看到的历史文段,可不是这么说的。 莫舒泰和小桥流水惊觉,那本地府史册所描述的鬼门之乱,发生时间比华夏大屠杀早了整整一百年,其契机乃是华夏遭遇的一场侵略战争。这场战争以外邦的毒品贸易遭禁为导火索,为祸深远。跟现在流传的“大屠杀说”共同的是,“禁毒战争说”也指出,当年鬼门恰好出现在了战争死难者众多的位置,这才导致大量受害冤魂冲撞鬼门,引发了后头的一连串事件,迫使十阎王联手迁移了鬼门。 一个说辞,但年份和事件不同,毫无疑问,这两个说法中有一个是伪造的,而根据年份先后,很大概率是“大屠杀说”是伪造的。莫舒泰本来以为,“禁毒战争说”就是鬼门之乱的本来面目,他疑惑思考的地方,一是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伪造出了“大屠杀说”,二是为什么无涯阁会保留了这么确切的能推翻这个说法的证据,三是无论是地府还是人界术者,是不是也存在着知道真相的人? 莫舒泰以为自己是掌握真相的少数人了,但白闻钟的说辞,又一下子颠覆了他的认知—— 白闻钟所说的鬼门之乱发生时间,远远早于“禁毒战争”近千年! 白闻钟说的,乃是他们家族代代口耳相传的“历史真相”,其中包含了当初鬼门之乱发生的真正原因、主要参与者、造成的后果、解决的方法,以及事后发生的相关事件。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如:当今六大世家,有四家涉及其中,甚至牵扯到了刘家的真实背景;地府和人界现在的矛盾,以及鬼门守备流程的形成。。。。。。太多太多的事情,实在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清的。最关键的是,在白闻钟所说的真相基础上,莫舒泰可以肯定,伪造历史及推广假历史的正主,不是别人,正是地府,或者说,正是在秦广王落台之后,以五官王为代表的地府阎王殿。 整整一千多年的时间跨度,莫舒泰相信“鬼门之乱”的说法,断然不止两个版本这么少,更早之前的伪造版本,恐怕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销声匿迹,或者是被地府完美地抹消掉了。这么看来,无涯阁中“禁毒战争说”的留存,说不定是地府的疏忽,而莫舒泰和小桥流水看到,更加可以说是千年难得的幸运。 千年的时间,不知道多少个版本的“鬼门之乱”在地府的推广底下,普及又消失,充斥着一代代术者的脑海,让他们遗忘了真正历史的模样。地府要这么做,目的显然就是要堵死后人追溯历史的道路,要将鬼门之乱的真相彻底抹杀。但地府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去做这件事?莫舒泰想不通。 从白闻钟口中说出的鬼门之乱的真相,莫舒泰怎么听,地府都是最大的受害者,而加害者,正正是引发鬼门之乱的那帮活人术者!为什么一个受害者,要拼命地掩盖这件事,掩盖掉这帮活人术者的罪责,甚至致力于抹去他们的存在? 莫舒泰想不明白。他很清楚,光凭空想,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所以他决定暂且压下这个疑问,先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里,莫舒泰不禁独眼斜乜,瞥了自己寄宿有白闻钟的左臂一眼。 至少小桥流水和白闻钟的渊源,他是清楚了。 小桥流水,原名钟文婧,属于败落的钟家。 而白闻钟自言,他们家族本来的姓氏,也是钟! 他们本来都是一家,都是那闻名天下,为世人所神化和敬仰的,大名鼎鼎的钟天师——钟馗——的后人! 第495章 形势 车子停下,莫舒泰探头一看,发现王丕马带他们来到的地方,正是当初霍婉儿带他去的那间酒店。如无意外,这酒店就是霍家在新江市的总部,也是他们门下的产业之一。 一行人随王丕马搭乘电梯上到酒店顶层总统套间。推门进去,莫舒泰就发现候在里头的,全是当初因为霍婉儿遇袭就打过照面的一干人等,唯一令他意外的,是昔日跟霍婉儿跟他都颇有龃龉的刘廷竟然也在其中,看他的站位,分明地位也没有降低,隐然还是新江人众之首。 啧,裙带关系就是麻烦。 莫舒泰想到刘正风的身份,又想到他与刘廷是父子关系,对此就见怪不怪了。 候在房内的一众人等见到莫舒泰一行进来,全都热络地跟霍婉儿、诸葛姐弟和黄月仙打起招呼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冷落莫舒泰。 黄月仙察觉到此事,悄然去到莫舒泰身边捅了捅他,低声问:“有过节?” 莫舒泰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寒暄过后,刘廷适时抢出发话,以有要务为由,让众人在房内草草填饱了肚子,就按照身份地位安排好座次——莫舒泰和三位客人并列首排,霍婉儿次之,一干人众再次之。 这酒店顶上三层,最近都清空了,而对于其他楼层的寻常客人,但凡霍家查不清底细,也都悉数拒绝入住。在莫舒泰等人到来之前,刘廷就安排手下,完成了这三层的检查,确保没有窃听设备、没有术式的痕迹、也没有外来人员侵入。 再次确认了盯梢的情况后,刘廷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手下拉上窗帘,打开投影。只听见“啪”的一声,一张标满了记号的地图便被投影在了众人眼前,刘廷手执教鞭,开始在地图上圈来圈去,对当下形势进行解说。 在霍家于1月8号开始发动全国扫荡妖邪行动之后,霍家人众和地方势力就不断发生矛盾摩擦,这种摩擦愈演愈烈,终于在1月13日,因刘家、张家担心霍家势头过盛,会影响他们在凌云阁大会上的话语权而双双参展为契机,彻底激发了小世家的反抗欲望。 小世家方面,以曲江的铁家,南粤的容家、夏家、李家为代表,先后展开了对霍、刘、张三家的报复行动。双方大小战斗不少,而眼下战况最为胶着的位置,正处于秦河周边。 秦河,处于华夏南北分界线的东部,东接沧海,绵延曲折。新江市正正位于秦河边上,背靠霍家根据地安泰市,西北望刘家的根据地,因而为这场争斗的险要之地。霍家刘家保住新江市,能将小世家拒于秦河之南;而一旦小世家夺得了新江市,则能长驱直入,入侵到霍刘两家的腹地。所以双方在新江市的人员投入最多。 刘廷说到这里,一敲地图上新江市的位置,沉声道:“在座各位,有一些已经参与过近日的战斗了,相信很清楚眼下的境况是多么紧急。我希望尚未参与过实际战斗的其他人,能够打醒十二分精神。至于大小姐、莫师叔以及三位来客,我也恳请你们五位能积极配合我们的安排。” “当然。”五人齐声应答,一道点了点头。 “根据最新情报,”刘廷顿了顿,面色阴沉,“在铁家和容家的积极笼络之下,同样位于秦河线上的柳家、杨家,以及边南的段家,甚至常年盘踞于西北甘霖,跟其他世家鲜有接触的雷家也参与到了小世家的反叛阵营中。我们大世家的形势,可以说是日益吃紧。” 莫舒泰和白闻钟听了,都是心中一咯噔,分明没想到强横千年的大世家一方,竟然这么快就落了下风。 “大小姐、莫师叔,还有两位诸葛家的贵宾,经查实,你们在蜀中遇袭一事,就是由柳家、杨家和段家三家策划实施的。这次袭击,就相当于他们三家的投名状。对于这件事的发生,属下深表歉意,当初应该派人到蜀中,一路护送四位到新江市才是的。请大小姐、莫师叔恕罪!请诸葛兰、诸葛竹二位见谅!” 诸葛姐弟毕竟是外人,出事的地方还是他们诸葛家的势力范围,真要归咎起来,他们当负首责,如今刘廷主动给他们台阶下,他们自然没有话说。 霍婉儿寡言,本就没有心思追究此事,摆了摆手说了句“没事”就作罢。莫舒泰倒是想追究,但霍婉儿有言在先,他也只好摆出一副大度模样,笑道:“小刘,算了。毕竟我们也没事。下次注意就好。” 叫莫舒泰一声“师叔”,那是碍于霍安民的面子和霍家的规矩,刘廷一来看莫舒泰不起,二来比他年长得多,本来就叫得不情不愿,这下他听莫舒泰厚着脸皮叫自己“小刘”,还用长辈的口吻提醒自己“下次注意”,当真狠得牙痒,面部都抽搐了几下,无奈还是只有咬牙应是。 “刘执事(刘廷是新江市据点的主管执事),关于无畏少爷游说马家、尉迟家一事,现在可以眉目了么?” 刘廷的不忿情绪刚平复下来,就有一个中年男子举手提问。其他人听了他的问题,齐刷刷地向刘廷投去了期待的目光,显然也非常关注这件事。 在座众人,地位最低的也是地区据点的副执事,刘廷知道自己每一句话,都关乎他们之后引领辖下旁支成员作战的积极性,而这,则会连带影响到他刘廷在上头眼中的印象,以及他的前程走向。刘廷不敢轻忽应答。 眼下形势偏弱,显然是需要定军心的时候。 有念及此,他清一清嗓子,堆起笑容朗声道:“各位放心,无畏少爷跟马家尉迟家的交涉十分顺利,相信很快,他就能带着两队精锐援兵赶到了!” 众人听了,个个都面露喜色。莫舒泰则暗下嘀咕:这么说,是不是很快就会见到小玲姐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覆盖在右眼上的眼罩,若有所思。 第496章 分组 最终安排的结果,是莫舒泰、诸葛姐弟和黄月仙,与两名霍家新江市据点成员巡视城区西部,霍婉儿则随刘廷坐镇核心。两组人都不是在交战的最前线。 莫舒泰懒得理刘廷这般安排是不是别有用心,他干脆地应承了下来,找来那两个随行成员——一个叫阿先,一个叫李飞——就当先朝酒店停车场行去。黄月仙与他并肩而行,诸葛兰则在他们一步之后,死死拽着骂骂咧咧,要求跟霍婉儿分到一组的诸葛竹往前走。 “小子,你看起来似乎跃跃欲试啊。这可是真刀真枪的死斗,你竟然不怕?看来人对你来说,比不上瘸腿狼或者狗熊可怕。”白闻钟揶揄道。 “老头你就不用调侃我了。我知道自己以前很怂,事实上现在也怂,但我要逼着自己勇猛起来。” “哦?此话怎讲。” 莫舒泰咧嘴道:“理由有三个。第一个很浅显了,我要报仇就要变强,要变强自然要更多的实战经验。摔进一个山洞或者吃个什么就能秒天秒地这种事,我是想都不敢想了,唯有抓紧机会,一点一点地提升自己。” “精神可嘉,但要量力而行。”白闻钟叮嘱一句,又问,“第二个理由呢?” “第二个理由则是拜你所赐了老头。”莫舒泰翻了翻白眼,“按师傅的说法,霍无疾是因为你那个浮夸的裂地地刺术才注意到了我,以为我有可利用的价值,这才逼着我拜入霍家门下的。如果我在这场争斗之中表现得不积极一点,怎么知道那个疯子会不会再找我茬?” “你小子,难不成是希望当初我不救你的好?”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稍微低调些的招数,别那么显眼。” 白闻钟哈哈一笑,骂了句“荒唐”,又接道:“那第三个理由,估计就是要迎合老祖宗了吧?” “唉,果然瞒不过你这只老狐狸。没错,就是为了迎合老祖宗。那天晚上诸葛竹来挑事的时候,我被逼急了咬牙疯打,惹得他老人家多么开心?现在我在这场争斗中多表现一些,他老人家一个高兴,再给我点什么或者教我点什么,我肯定受用无穷。不过他老人家着实有些难搞。。。。。。啧啧,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下到酒店停车场,坐上了一辆被刻意做旧的面包车上,由阿先掌驾,李飞讲解具体情况,一行六人就风风火火地往新江市西部驶了过去。 “几位,这是我们特意为你们准备的手机,里面存有情报和各位的号码,请你们妥善保管。同时希望你们避免使用没加密过的手机相互联系,以免泄露谈话内容。需要提醒各位的是,手机主板被写上了一个爆炸术式。一旦你们手机被抢,只要撕破这张符纸,”李飞说着,往四人逐一递去了一部手机和一张符纸,“爆炸术式就会启动,将你们的手机彻底销毁。” 莫舒泰听了不由得双手一缩,确认道:“这术式不会有误触的可能吧?” 李飞笑道:“莫师叔放心。” 莫舒泰听了,这才安心地接过了手机和符纸,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阵,忽而抬起头问:“话说,这样不怕误伤无辜平民吗?” “师叔宅心仁厚,确实是我们的表率。”李飞适时地送上了一记马屁,接道:“请师叔放心,这个术式造成的爆炸效果很小,目的只是为了毁掉手机,飞溅的碎片,充其量也只能对旁人造成轻伤。” “哦~”莫舒泰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他的疑惑打消了,却轮到诸葛竹不满意了。 “啧啧。”诸葛竹晃了晃那手机,牢骚道:“这明明能用遥控炸弹,像电影里那种,引爆装置装在手表里的,拧拧拨针就可以遥控引爆手机里的炸弹。这样多炫啊!搞什么术式,老土死了。” “呵呵。诸葛少爷的提议很有创意,但我们也有我们的考虑。诸葛少爷你看。”李飞抬手比了比外头一个地铁站的入口,“新江市是大城市,各个地铁站以及街头一些人流密集的地点,都有凡胎安保人员对往来人员进行抽检。倘若我们如诸葛少爷所说,用现代科技在手机里安设炸弹,说不准就会被这些安保人员查出。到时我们不但行动时要刻意避开这些位置,增加了不便,一不小心还可能被冠上一个恐怖分子的头号,被拘留审讯,然后被全华夏通报,这可就难以收场了。” “哼。”诸葛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捧起手机开始翻找起通讯录,试图找出联系霍婉儿的方法。 少了诸葛竹的牢骚,车厢中重归安静,李飞才得以仔细地解释起新江市西部的情况。黄月仙和诸葛兰都听得分外认真,莫舒泰听着听着,却不小心走了神,冷不丁地问了白闻钟一句:“老头,这场争斗,你的家族会不会掺和进来?” 白闻钟一怔,并未搭话。 “怎么,我问的不对?这场争斗说白了就是术界争权,你们家族不是一直在暗地里活动,希望重振钟家威名么?感觉这次世家之争,对你的家族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遇啊。” 在白闻钟口述的鬼门之乱真相中,鬼门之乱所造成的一个最主要影响,就是昔日的术界顶尖钟家败落,泱泱术界,改为霍、刘、尉迟、诸葛四家共执牛耳,这就是当今六大世家雏形的形成。 在鬼门之乱发生之前,以钟馗为首的钟家乃是术界的泰山北斗,为天下术者所仰望崇拜。但鬼门之乱发生后,为了解决这件危及三界的事情,钟馗发动魂桥之术,为十阎王搭桥,这才打破了“鬼不能联手施术”的规则,让十阎王合力迁移了鬼门。但这次特别的魂桥之术的代价,是钟家全族精壮的性命。作出了如此巨大牺牲的钟家,不但没有得到补偿,之后反而又遭受了一系列的迫害,为求自保,他们唯有遁入山林,于暗处积攒力量,期望有朝一日扫清奸佞,重振钟家威名。为了掩人耳目,钟家人改姓为“白”,取“真相终将大白天下”、“黑暗终将被白日击倒”之意。 “谁知道那群疯老头子呢?我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 隔了半晌,白闻钟才甩出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他将“不”字咬得特别重,仿佛是在强调自己与白家——不,钟家——关系的断裂,但莫舒泰听在耳里,却分明察觉到了一种复杂的情感。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莫舒泰感叹了一声,回过神来仔细听着李飞的解说,没有继续对白闻钟追问下去。 第497章 与黄月仙一组 到得新江市西部一条热闹的步行街附近,面包车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靠边停下,莫舒泰等人便随即鱼贯而出。 “各位,最后提点一次。如果发生了紧急情况,请快速连按手机锁屏键三下。这样在以手机为中心五公里内的所有人,都会收到你的坐标和警报提示。” 李飞再三确认了一些重要事项,莫舒泰等人都记得一清二楚后,这才一抱拳,告别道:“我和阿先还有本来的任务在身。给四位的引路,就只能到这里了。在此先预祝四位有所斩获。莫师叔,属下告退!” 待到阿先也请了句“属下告退”后,莫舒泰也叮嘱了他们一句“注意安全”,就摆手让他们离开了。 “既然这样,我们先兵分两路?”莫舒泰回转身来,向诸葛姐弟及黄月仙三人提议道。 他这个意见立刻得到了诸葛兰和黄月仙的首肯。诸葛兰倒也干脆,抛下一句“莫大哥保重”,就扯着诸葛竹的衣领,带他越过高墙走得不见了人影。 见状,莫舒泰无奈地抓了抓头。他本来是希望能跟较为熟悉的诸葛兰一组的,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跟这个笑容底下明显藏着些什么的黄月仙同行。 拐出角落,莫舒泰和黄月仙就一头扎进了步行街的如潮人流之中。他们一路小巧地腾挪着身子,错开壮硕大妈的肩头和赤膊大叔的膀子,丝毫不受人流阻碍地沿着步行街一路走去。 莫舒泰满腹心事,一直在思索这次争斗中自己该如何行动,想得出神了,早将周围的聒噪忘得一干二净。正因如此,他才没留意到有人将手伸向了他的头部要害,双指发力,一下子钳住了——他的耳朵。 “喂!” 冷不丁地被这么贴面一喝,吼声穿过鼓膜直钻大脑,直震得莫舒泰脑中嗡嗡作响。他刚回转头来,要问黄月仙发什了什么事,后者却先声夺人,连珠炮般噼里啪啦说了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一路上我叫了你十几次了你就是不理我。懂不懂尊重人?恩?我们现在还是拍档,难道你不应该多点跟我交流沟通吗?” 莫舒泰一怔,愣愣地“哦哦”了两声,本以为敷衍过去了,不料黄月仙将身子贴了过去,一把揽住了他的左臂,耳语道:“好拍档,我们一男一女要装情侣才自然啊~” 被如兰吐气弄得耳窝瘙痒,莫舒泰舒服得浑身一颤,还未来得及想入非非,白闻钟的冷水就当头泼到。 “舒泰,这个小丫头这样接近你,实在是居心叵测啊。你得小心些的好。” 莫舒泰强忍着白眼不翻,回道:“老头,我相貌平平,还要缺了一眼,确实不太容易招美女喜欢。这件事我心知肚明,不会被****得找不着北的,你就不用特地提醒我了。” 白闻钟哈哈一笑,不再接话。 莫舒泰当然知道黄月仙有些不对劲。先是黄飞虹生硬将她安插进来,再是是从双丰市出发以来,黄月仙就一直有意无意地跟他搭话套近乎。莫舒泰自知一无色二无财三无特别的本事,就是把剩下的眼睛也弄瞎,也不会缺乏自知之明到认为自己博得了这位出众美人的青睐。既然如此,黄月仙就必然是有所图谋,图谋的是什么,莫舒泰则暂时拿捏不准。 难道是我身上所有的秘密? 莫舒泰这么想过,他认为这个可能性最大。只是让他疑惑的是,他身上的秘密,只有霍安民和老祖宗知道,但这两个人断然没有泄露给黄家的可能。若说黄飞虹有跟老祖宗一般的本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那她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安插黄月仙进来了。 想不通的事情暂且不想,先关注能突破的事情更有意义。 这是莫舒泰现在行事的准则。他忠实地履行了这个准则,清一清心神,压下耳边瘙痒,先将黄月仙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只是谨慎地提防着她,然后将大部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这次的新江市行动中。 发现莫舒泰只是经过短暂的局促,就泰然自若地接受了自己假扮情侣的要求。黄月仙不由得一愣,心中对他着实高看了几分。 当时黄飞虹将她安插进来的手段太强硬了,所以黄月仙早知道自己要接近莫舒泰并不容易。但她对自己的美貌和魅力有十足的自信,笃定地以为靠着软磨硬泡,几波桃色攻势下来,要攻克莫舒泰这么个毛头小子不是难事。 可惜事与愿违。这一路上莫舒泰对她极为冷漠,黄月仙好多次主动搭话,都以莫舒泰的“啊哦额”三字经草草告终。向来心高气傲,自小就被一众男性簇拥其中,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长大的黄月仙,哪曾经受过这个?本来想着这次被分到了一组,孤男寡女是发起冲锋的好时机,不料她一连招呼了莫舒泰七八声,莫舒泰却连头都不回。 这丫肯定不是太监就是基佬! 一筹莫展之下,黄月仙忍无可忍,干脆发起了身体攻势,这才使出了“假装情侣”一招,可惜现在看来,成效还是基本为零。 这小子刚刚毕竟是感到局促不安了,我就姑且当你是立身持正,这才压抑住自己好了。再花些时间,我肯定能摆平你。 就在黄月仙这么暗下决心的时候,莫舒泰的思绪已经去到了对敌方行为的分析之中了。 得益于有白闻钟这个老江湖在,莫舒泰跟他交流探讨,在揣摩敌方心思战略上着实有了不少启发。 术者毕竟是潜在水面下的一个群体,时刻要注意在现行的科学世界上藏匿身形。所以这次世家争斗无论闹得多大,也必须藏着掖着,不敢放到世人的眼下,否则招惹了世俗的干涉,再引发一次诸如猎巫行动的事端,到时术界整体都讨不到好。简单说来,就是在这个人潮中,就算真有敌方潜伏,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所以莫舒泰和黄月仙,不会出危险,也很难有什么收获。 原来如此。 莫舒泰右手一锤左掌,恍然道:刘廷原来把我当成了在霍家往上爬的竞争对手。这才故意将我扔在这么个难以建功的地方,准备白白耗费我的时间。 啧。敌人不冒头,难道我还真就找不到敌人么? 莫舒泰咧嘴一笑,扭头看向了街旁的一个垃圾桶。 第498章 街头追逐 “着火啦!”莫舒泰扯着嗓子一喊,人群登时骚乱起来。这场骚乱犹如瘟疫,沿着人流一直传播开去,直接覆盖了整条步行街。 “着火啦!快跑啊!” 看到了火源或者没看到火源的群众,都抱着一般的恐惧奔逃起来。感受着人流狂乱的冲撞,莫舒泰环顾四周,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很快,莫舒泰就捕捉到了他所期盼的东西—— 一个人,一个反应不寻常的人。 在看到街边的几个垃圾桶后,一个念头就从莫舒泰的脑中一闪而过。藏匿身形的最高境界,是木藏于林、水隐于海,想要找到这片木、这滴水,看似很难,但实则上很容易——粉碎这片林,抽干这片海。 此刻火蛇咒的优势又体现了出来。无论是黄月仙,抑或是这个人群中应该存在的一个或若干个敌人,他们对鬼术都全无了解,不容易觉察到莫舒泰的动作。莫舒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画起咒文,借着人潮涌动遮掩下施法时闪动的红光,手指一直,一条火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到了那几个装满了垃圾的垃圾桶上头。只听得“轰”的一声,整个垃圾桶就被熊熊烈火所覆盖,变成了一团会吃人的篝火。 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连同莫舒泰那声大吼,将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但莫舒泰清楚地见到,在身旁那千百张惶恐慌张的面孔之间,藏着一张粗眉大目的粗犷面孔。那对粗眉在见到烈火燃起,嗅到垃圾焚烧的独特臭味的一瞬,自然而然地扣了起来。这种表情不是应有的惊慌,而是镇定的意外。 在面临突然发生可能将自己卷入的意外之时,这张粗犷面孔表现得如此镇定,有可能他是个便衣警察、是个在休假的消防员、是个退役的老兵,但他的下一个举动,登时让莫舒泰确信了他就是自己在寻找的敌对术者。 粗犷面孔贴在腰间的右手,并在一起的食中两指,竖得笔直。 言咒的指诀——戒指! “找到了!”莫舒泰心中欢呼一声,就要行动起来。 莫舒泰自幼跟小混混打惯了交道,将他们的坏本领和拳打脚踢悉数照单全收,也算是成了个精熟混混技能的行家。逼一个藏匿起来的人现身,乃一个成功的追债混混必备的技能,是可以被写进《混混百科全书》头三页的基本原理。莫舒泰经受得多了,这次运用,真可谓手到拿来、驾轻就熟,仿佛是山鸡哥上身,果然就让混在人群中的敌方露出了狐狸尾巴。 “哈哈。”见状,白闻钟颇为意外地大笑一声,“杀伐果断,作风大胆,直指要害。以前我可没发现你这小子竟然是这么的果断精明啊。不过这般手段,可不符合你名门子弟的身份啊,不怕霍安民知道了责怪?” “放心吧老头,这条街够阔,踩踏事件不容易发生。这个火势也不大,很快就会被控制下来了,不会对无辜的人民群众造成太大伤害的。就是师傅知道了,他也能体谅我,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况且我根本就不打算让我师傅知道。” 莫舒泰在行动的同时,扯了扯黄月仙的手臂,独眼一斜,往侧边抛了一个眼神,引导黄月仙看向了粗犷面孔。黄月仙会意地看了一眼,两人用眼神和手势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便兵分两路,一左一右,佯装成一名慌乱逃窜的寻常群众,小心翼翼地往粗犷面孔靠近着。 莫舒泰在提防黄月仙不假,但他不怀疑黄月仙的能力,更不会错过将黄月仙当枪使的机会。他以为黄月仙想接近他,就断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果不其然,黄月仙一得到他的指引,就积极地采取了行动。 那名粗犷面孔十分机警,就在莫舒泰和黄月仙距离他不过四五个身份距离时,他猛地扭过头来瞪了莫舒泰一眼,旋即拔腿就跑,双手如巨大的木浆般划动拨开人流,一路朝背离莫舒泰的方向逃离。 “妈的,是我的动作太毛躁太不自然了?”莫舒泰像是自问,又像是问白闻钟道。 白闻钟倒是不吝指教,嘿嘿一笑,说道:“你刚刚确实心急了,不小心暴露了动机。” 莫舒泰顾不上理会白闻钟,动机已经暴露,那他就只有跟对方展开追逐了,一咬牙,就学着粗犷面孔一般用手拨开人流。黄月仙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抢先莫舒泰一步做出了反应,但与莫舒泰不同的是,她刚追出了十来米距离,就一闪身拐进了与步行街相连的另一条小巷中,转瞬就不知所踪。 粗犷面孔在前面跑,莫舒泰在后面追,这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只因为站在了不同的阵营,就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街头之中,蓦地展开了一场关乎生死的追逐。 莫舒泰很渴望抓住这个粗犷面孔。眼见那粗犷面孔离他越来越远,身形又逐渐隐没在了人群之中,莫舒泰气急败坏地朝白闻钟吼道:“老头!有没有什么馊主意能抓住他的?有就赶紧说!没有就赶紧帮着想!别光顾着在这里看笑话!” 对莫舒泰的迁怒于人,白闻钟并不感到意外。靠着灵机一动的伎俩逼出了对方,但却因为一场平平无奇的追逐就要跟丢,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对任何一个踌躇满志想要往前迈进的人来说,都不好受。他其实早就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损招,但一直压下不说,就是希望等到莫舒泰开口求他。 他们现在共生一体,虽然利益相关,但却是相互利用的立场。白闻钟希望能更多地抓住主动,这就需要潜移默化地让莫舒泰变得依赖他。 “舒泰,你现在陷入了误区。别当自己在追一个术者,就当自己在追一个凡胎。学会运用群众的力量!” 莫舒泰闻言一怔,登时反应了过来。他咧嘴笑骂了一句“老狐狸”,便即抬手指向了逃窜的粗犷面孔,扯高嗓子焦躁地喊道:“有小偷!小偷偷钱包,帮帮忙啊!就是前面那个穿黑色皮夹克的浓眉大眼!谁帮我抓住他,我钱包里的钱都拿来报答,只留证件!” 第499章 失而复得 听见莫舒泰那一声喊时,粗犷面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毕竟在这闹市街头发生了混乱,有小偷小摸浑水摸鱼也是情理之中。直到他感觉到身旁有三个小青年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才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钱包里有小两千!谁逮住这小偷就给谁了啊!” 莫舒泰又一声喊,那三个小青年登时更加亢奋起来,弓身一扑,跟粗犷面孔撕扯在了一起。粗犷面孔这才反应过来,莫舒泰对自己用了这么一招损招。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跟粗犷面孔撕扯的这三个小青年,恰好正为缺钱去不成网吧KTV发愁,几次萌生了违法犯罪的念头,就在犹豫未决之际,莫舒泰这一声对他们来说真如天籁——既能拿到钱,还能见义勇为,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 这三个小青年仗着人多,发起攻势的时候全无考虑,就想用六对手六条腿压服粗犷面孔。只是粗犷面孔毕竟是术者,就算在人堆中他无法施术,但凭借着出色的肉体能力,他要突围也实在不难。只见粗犷面孔双臂一展,犹如雄鹰展翅般将扑来的两个小青年扫到了人堆上,旋即抬腿踢出,将第三个人也撩翻在地。 三个小青年都是欺善怕恶之人,见这粗犷面孔这么不好惹,顿时就都幡然醒悟了,想少去一天网吧少唱一晚k也不是大问题,便不约而同地缩回了人堆中。 说迟时快,就在粗犷面孔自以为粉碎了莫舒泰的诡计能成功逃脱之时,忽地又感到一股劲风从身后杀到。这股劲风所藏招数,不似三个小青年一般毛手毛脚全无章法,显然多少有练过。 有念及此,粗犷面孔不敢轻忽,他左手迅猛回身一劈,将那股劲风打到侧边,尔后右拳如电击出。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飞身扑上的莫舒泰,就被粗犷面孔大得倒飞了几米远,撞得几个围观群众七歪八倒。 “好你个小偷!无法无天到这地步了,偷钱包还敢打人!” 莫舒泰用双臂架下了粗犷面孔这一拳,虽然吃痛,却不至于受伤。本着输招不输阵的原则,还没从地上爬起,他就连忙扯高嗓子骂了粗犷面孔一句。他铁了心要给对方泼污水,这才好为自己的行为增加合理性,以求博取无辜群众的同情和了解。 粗犷面孔自知哑巴亏吃定了,也懒得辩解,只是一心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莫舒泰又怎么会让他轻易如愿?就在粗犷面孔转身试图拨开人群的一瞬,莫舒泰发力蹿出,左腿就贴着地面扫向了粗犷面孔的脚踝。 莫舒泰的想法简单得质朴,一个人下盘受到重击,重心自然失稳。一旦粗犷面孔栽倒地上,他就能利落地骑在粗犷面孔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打一通王八拳制服他。 眼见莫舒泰的扫堂腿踢到脚边,那粗犷面孔兀自不躲不闪。莫舒泰在这一刻犯了天真,竟然以为这是粗犷面孔反应不及,但当他的脚踢到对方脚踝上时,强大的反震力和剧烈的痛楚,一下子就让他头脑清醒了过来。 好硬! 莫舒泰感觉自己踢上的不是人腿,而是一根钉在地上的铁柱,生生受下了他这一下扫堂腿,竟然纹丝不动。 仓皇地收回左腿退了出去,莫舒泰咬牙忍痛挺起身子,提防着对方进招袭击。但粗犷面孔似乎并无乘胜追击的意思,明明此刻是攻击莫舒泰的大好时机,他却只是专注于拨开人群上,似乎是因为被莫舒泰扣上了“小偷”的帽子,所以举止不敢太过张狂出格,避免惹起众怒。 “舒泰,无论肉体能力还是技巧都你赢不了这个人,事实摆在人前。发动群众力量也失败了,该退且退吧!那个火势差不多被扑灭,警察也该注意到你们两个了。再纠缠下去,怕是你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白闻钟见形势不对,慌忙出言提醒道。 莫舒泰虽然不甘心,但他清楚白闻钟所言非虚,不再鲁莽地纠缠下去。 眼睁睁地看着粗犷面孔钻入人群消失在了视野之中,莫舒泰旋即也扑入了人流准备离开。但他刚走出没多远,迟疑再三,始终还是咬牙一跺脚,回身朝粗犷面孔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明知道现在寻找援手已经迟了,莫舒泰却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掏出了手机准备拨号给李飞。但他刚解锁屏幕准备翻找联系人列表,黄月仙忽然来电了。 追着追着卖队友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竟然还敢主动打电话给我?! 莫舒泰懒得追究黄月仙的责任,就想要直接挂断电话。但他转念一想,李飞不知道在何处,而黄月仙肯定在附近,自己现在急着求援,哪里有舍近求远的道理? 心念一定,莫舒泰就强压下火起接通了电话。他想着黄月仙之所以卖他,是因为自己之前的态度太过冷淡了,这次好言相劝,或许她就会好好配合。莫舒泰这么想着,殊不知还没来得及张嘴,电话另一边的黄月仙就率先扔出了一句令他惊讶的话来:“我抓到他了。” “什么?你抓到谁了?” “当然是抓到了你盯上的那个大个子啊!” “你是说,你抓到了刚刚在步行街被我盯上的那个大个子?浓眉大眼穿夹克的那个?”莫舒泰不敢置信,连忙确认道。 “废话!你不相信的话就自己过来看吧!位置就在步行街附近的一条小巷中。从‘卖大佬快餐’的位置左拐,一直去到个堆满垃圾的巷口拐右就到了。” 黄月仙干脆地挂断了电话。莫舒泰既惊讶又好奇,便连忙照着她的指引往目的地跑去。 因为转错一次弯浪费了些时间,莫舒泰花了快十分钟才找准了地方,发现黄月仙正得意洋洋地候在了巷口,右手正不断地往巷中比着,分明是示意莫舒泰往里看。 莫舒泰探头往巷中看去,只见一条死胡同的尽头,一个高大的男人被密密麻麻的钢针钉在了墙上,头往下垂着,一动不动。莫舒泰咽了口口水,连忙走近,抬起他的脸一看——这副浓眉大眼,正正是方才在步行街甩脱了他的粗犷面孔。 第500章 擒获逼供 “你这是——这是怎么抓到他的?”莫舒泰目瞪口呆,回头问道。 黄月仙双手环胸,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洋洋自得道:“怎么,莫大师叔终于肯开尊口,主动问我问题了?” 莫舒泰略感尴尬地搔了搔头,却没有就此作罢,再度催问道:“好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早早离开,就是为了在这里堵他?” 黄月仙摇头晃脑地哼着歌,就是不理莫舒泰。 明知黄月仙有意卖关子吊胃口,莫舒泰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他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其实过程也没那么重要。既然已经抓到他了,我们还是赶紧联系李飞和阿先,让他们协助我们将他转运走最好。要是能从他口中审出什么,顺藤摸瓜找到了敌对方在新江市的活动据点,那我们就立大功了。功劳我们五五分怎么样?大家都不吃亏。” 黄月仙闻言一怔,半晌没接上话。她没料到莫舒泰会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吊胃口不说,他果真就不问了,而且还厚着面皮要跟她分功劳。 眼见莫舒泰已经掏出了手机拨动了李飞的号码,黄月仙连忙出手打断,喝了一声:“喂!你真不想知道?!” 莫舒泰摇了摇头,又要拎起手机拨号。黄月仙急了,一把摁住了他的手,下巴直往上努,说道:“上面!我知道在人群中要截住他不容易,所以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爬上了临近大楼的楼顶,一直居高临下观察情况,这才抓住了他!” “哦~”莫舒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叹,显然只是在敷衍。 “你这人!”黄月仙娇嗔一声,抬手捶了莫舒泰一拳,尽显小女儿态。 莫舒泰知道黄月仙是在耍手段诱惑自己,但说实话,看到这么一个如花美女对自己撒娇,但凡是性取向正常的健康男性,都很难不感到骨头酥麻、心中发痒。莫舒泰怕再给黄月仙一些时间,自己就是座冰山也会被她融化,到时只怕他明知道是陷阱,也会把持不住深陷进去。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办正事吧。”莫舒泰后撤一步跟黄月仙拉开了距离,终于成功地联系上了李飞。 莫舒泰与黄月仙孤男寡女,共处在一个无人来往的角落等待李飞。这两个人,一个心中有所图谋,一个刻意控制住自己的想入非非,独处起来真可谓十分的尴尬(当然只是对莫舒泰来说)。好在李飞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在莫舒泰挂断电话后,只过了约莫十分钟,就驾车来到了巷口。 与李飞一同合力将粗犷面孔身上的针悉数拔除,莫舒泰这才惊异地发现,黄月仙插在他身上的钢针,似乎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法,以至于拔针后,针孔处并不会流出鲜血。如此说来,粗犷面孔应该没有受大伤才是,但看他的模样,眼圈发黑,面颊干瘪,却好似精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好奇之下,莫舒泰拿起一根钢针把玩了一下,估摸着针身的粗细,比起寻常缝衣针还要阔上一些,但在上头却没看出什么异常。趁着李先和黄月仙不留意,他依照方才钢针没入的深度往粗犷面孔身上一扎,扎针处当下渗出了温热的血液——可见这针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卧槽,老头,你看得出黄月仙这是使的什么手法么?这可真的是能杀人不留痕啊!” 被莫舒泰这么一问,白闻钟默然片刻,也唯有慨叹道:“完全看不出端倪。是我孤陋寡闻了,黄家这么多年都牟着劲要跟诸葛家争高低,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黄月仙光凭这一手,在你们这一代术者里也算佼佼者了。哦,我说错了,你可是诸葛无量、霍无疾那一辈的,呵呵。” 临末还被白闻钟揶揄了一句,莫舒泰白眼一翻,权当没有听到。 将粗犷面孔五花大绑放在了车厢之中,众人就上到车去,准备回到霍家在新江市的总部黑天鹅酒店中。这一路上,李飞不住地恭喜莫舒泰和黄月仙两个,还有意无意地拔高了莫舒泰的功劳,显然是看中莫舒泰的“自家人”身份,故意在献殷勤。 莫舒泰当然没有开口解释的理由,至于黄月仙听了,也只是浑不在意地淡淡笑着,不住地跟莫舒泰东拉西扯,说些漫无边际的无聊话题。 回到酒店之中,当刘廷得悉莫舒泰来到新江市刚第一天,竟然就闯了个开门红,生擒了一名敌方人员时,他不禁又惊又妒。刻意将莫舒泰安排在繁华热闹的西部,刘廷的目的确实就是要他一无所获,也正因如此,他才万万没料到莫舒泰竟然会这么幸运,一个下午不到的时间就有所斩获。 闷在房间里直将无辜的办公桌捶得都要散架了,刘廷方才堆起满脸假笑,推门而出,与莫舒泰完成了交接,然后命手下将依旧不省人事的粗犷面孔,押入了特地改装过的隔音房间之中。 以审讯逼供场面太过肮脏血腥,不应该由莫舒泰这个辈分的人来实施为由,刘廷将他婉拒在门外,准备独揽下严刑逼供的工作,以求从粗犷面孔口中逼问出些什么,好找回些许颜面。 “弄醒他。”刘廷恶狠狠地下令,一个手下就取过冷水朝粗犷面孔当头泼去。 一盘水泼完,粗犷面孔兀自一动不动。刘廷两眼一圆,又令道:“不醒,泼道他醒为止!” 两名手下唯唯诺诺,当真一盘水接一盘水往粗犷面孔劈头盖脸地泼去。十几盘水泼完,小半个房间地面都被浸湿,粗犷面孔这才浑身一颤,悠悠醒转。 他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眼无辜地看向了刘廷和他的两名手下,缓缓道:“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是坏人吗?” “呵呵,还挺会装傻。”刘廷冷笑出声,走近前去捏住了粗犷面孔的下颚,恶狠狠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属于哪家的,来新江市的任务是什么?!” 刘廷本想着假如粗犷面孔死撑不答,或者继续装傻,就狠狠地往他腹部打上两拳,不料他话音方落,这粗犷面孔只是大嘴一张,竟然当场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501章 闹上门的萝莉 “舒泰,看来你是被这个姓刘的小子杯葛了。”白闻钟道。 莫舒泰没有表现出不忿神色,只是耸一耸肩,说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之前我帮着霍小姐顶撞他,然后还以为我出了洋相被他老爹刘正风臭骂了一顿,几十岁人了,气不过很正常。要是他不找我茬,我反倒会怀疑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呵呵。你会这么想就最好。”白闻钟一顿,话锋一转道:“说起来舒泰,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魂桥之术的领悟也陷于瓶颈,就怕接下来的日子你不好过啊。这段时间,我抓紧时间先传你三个术吧?” “又是五行术法?”莫舒泰好奇问。 “正是。是五行术法中,火属性的火焰炮,土属性的土盔术和泥塑术。火焰炮能让你在超远程袭击有所作为,土盔术是弥补你的近战能力,泥塑术是为了让你方便制造长剑,减少空手对敌的窘况。” “唉。”莫舒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谢啦老头,你想得很周到。我会好好学的。” “我也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良苦用心的。” 两人话音方落,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了一阵吵杂。莫舒泰闻声,不禁心头一紧。 依前言所说,这酒店顶上两层都被霍家包下,闲杂人等是上不来的。如今竟然有人跑到顶层闹事,莫不是霍家人众的防备出什么岔子了? 有念及此,莫舒泰咽一口口水,手捏符纸就贴着墙面往声源凑近。去到拐角处,莫舒泰听见这吵闹声分明是从拐弯后的电梯处传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一看,额角登时就被不明的飞行物砸了个准。 “什么人?!” 莫舒泰手捂被砸的前额怒喝出声,另一手抡圆就要甩出符纸使一个火球术。不料一股劲风袭来,一下子就擒住了莫舒泰的手腕,就势将他反手一剪,旋即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上。 “救——命!” 莫舒泰半张脸都被按得变了形,呼救声含糊不清,就连他自己都听不懂自己喊的什么。尽管知道有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的可能,莫舒泰却不愿放弃,他一声喊罢,第二声刚要出口,眼前却看见一个黑影扑腾挑来,前额又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叫什么叫?!谁说要害你啦!” 那黑影蹦蹦跳跳,说这一句话之间,就起落三次,莫舒泰的前额也同时被敲了三下,肿起一团不小的青紫。 “小姐,见好就收好不好?你打了他三下就够了吧?他毕竟是霍家的人。” 压制住莫舒泰的人好言相劝道。他声线极粗,语调却甚是温柔。 “我管他是不是霍家人,霍家人就能不分青红皂白抓了傻根?霍家人就能突然跑出来袭击本小姐?只打三下当然不够!” 那黑影双手往腰上一叉,当真又弹起往莫舒泰前额打出了一拳。压制住莫舒泰的人怕这个刁蛮小姐闹得过了,当真将莫舒泰打伤,便悄无声息地拉着莫舒泰往后挪了一挪。由是莫舒泰虽然被那黑影的拳头打到,却只是前额和拳面一碰,根本没有受力。 “孙子多!连你都忤逆我了是不是?你也合着霍家人欺负我,欺负傻根了是不是!” 那黑影气冲冲地说着,竟然就有豆大的泪珠从脸庞上滑落。莫舒泰这才看清,这蹦蹦跳跳打了他几拳的黑影,竟然是个穿吊带裙的双马尾小萝莉,身高顶多一米三出头,难怪为了打他需要蹦蹦跳跳。 “小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了好吗?傻根的事,兴许是件误会。霍家跟我们同气连枝,怎么会欺负你呢?你看你一路闹上来,霍家人也没有难为你啊。我们还是冷静下来,先问问清楚吧。” 压制住莫舒泰的粗声温柔大汉就是孙子多,看见刁蛮小萝莉哭了,他登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连忙松开莫舒泰,抽出手来将她一把抱起,语调又温柔了几分。 得脱控制,莫舒泰慌忙退出几步,揉了揉自己肿起的前额。听这二人的对话,他也大致猜出了他们是友非敌,只是这小萝莉因为一个叫“傻根”的人,才跑来跟霍家闹矛盾。 有念及此,莫舒泰登时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他独眼斜乜,看向了负责把守的几名霍家人众,不禁哑然失笑。只见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手捂前额面颊,显然跟自己一样也被这小萝莉狠狠地拳脚相向了一番。 “那个,二位,请问你们是?能不能跟我解释下现在是什么状况?” 莫舒泰生怕小萝莉又扑上来就打,说话时不声不响地又后撤了几步。 孙子多正想回话,他怀中的小萝莉却朝莫舒泰一瞪眼,抢先说道:“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们话啦?!叫刘廷出来!” 莫舒泰尴尬地搔了搔头,他新拜入霍家门下不久,旁人不熟悉他也是自然。他正想着要如何介绍自己,一个同样挨了打的霍家人众一步站出,介绍他道:“回郑小姐,这位是我们的莫胜正莫师叔。乃是老家主新收的关门弟子。” “莫?师叔?”郑小萝莉细细斟酌了一下这重身份,毫不客气地问道:“所以按辈分算,在这里你最大咯?比刘廷还大,是不是?” 莫舒泰道:“额,算是吧。” “好啊!那我就找你算账了!”郑小萝莉双眉倒竖,指着莫舒泰厉声问道:“你说!你们为什么要抓傻根!快快把傻根放了!还有,是谁抓的傻根!我要他跪下向傻根认错!” 被她这么劈头盖脸地一质问,莫舒泰又退了一步,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说道:“那个,你着急的心情我懂,但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傻根是谁?” 孙子多一手托着郑小萝莉,另一手连忙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了莫舒泰,说道:“莫师叔,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他是我们小姐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跟小姐感情很深。。。。。。” “孙子多!谁让你多嘴啦!” 被郑小萝莉这么一喝,孙子多连忙悻悻然地住了口。 莫舒泰接过了照片,定睛一看,登时被吓得后背冷汗涔涔——照片上的这个人,不是他和黄月仙刚刚亲手抓的“粗犷面孔”是谁?! 第502章 抓错人了 “额,这个,我们。。。。。。”莫舒泰心中栗六,嘴上支支吾吾,着急地动脑想着要怎么应付过去这件事。 卧槽,这都是什么事啊! 都说九煞追魂倒霉,果然名不虚传,莫舒泰又一次见证了自己命格的威力。几分钟前他还沉浸在初来乍到当即有所斩获的喜悦之中,万万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峰回路转,让他一下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这个人,你确定是被我们的人抓了?”一筹莫展之下,莫舒泰搪塞了一句,希望拖延些时间,心想刘廷逼供逼得越严,自己的责任就能被他多分担一些。 郑小萝莉一听就又竖起了两道细眉,抬起手指又要斥骂莫舒泰。孙子多见莫舒泰态度不错,怕任她使性子会令场面越来越僵,慌忙抢过话柄,说道:“莫师叔,傻根在新江步行街被你们抓走之前,其实不是一个人。他跟我们一个同伴一起,恰好那时那同伴去买雪糕了,他落了单,才发生了接下来一连串的事。那个同伴恰好撞见了傻根被装上车的一幕,他又恰好认出了李飞,这才不敢轻举妄动,慎重地决定向我们报告。本来我们——” “孙子多!你叫孙子,真就是个孙子了是吧?跟这个人说这么多干嘛!傻根就是他们抓的,快要他们把傻根交出来!我们郑家可不会怕他们霍家!”郑小萝莉在孙子多怀中张牙舞爪,一副要扑向莫舒泰撕咬的凶恶模样。 “小姐,你别这么说。我们郑家跟霍家可是亲戚,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就是了,你不用急——” “亲戚个屁!” 看着郑小萝莉这么个小姑娘满口粗言秽语,莫舒泰既觉有趣,又觉头疼。纸是包不住火的,他明白如果自己眼下不主动坦白,等到待会被揭穿,就凭郑小萝莉这暴脾气,只怕自己的下场会更难看。 “那个。”莫舒泰打断了这对主仆的吵嘴,清一清嗓子,徐徐道:“额,这个傻根,理论上来说,好像是,我抓的。。。。。。” “什么?!” 郑小萝莉一听,就挣脱了孙子多的束缚扑向了莫舒泰。莫舒泰早有防备,身子反弓往后缩了开去,这边孙子多就又一把抱住了郑小萝莉,不让她再朝莫舒泰逼近。 郑小萝莉实在挣脱不了孙子多的大力,唯有扯开嗓子痛骂道:“你个臭姓莫的,是耍我们是吧!明明是你抓的傻根,刚刚竟然还装糊涂!你个小崽子是真不把我们郑家放在眼里了吗!” “不不不!你听我解释,这都是误会!”莫舒泰慌忙道。 “误会你妈!” “是谁胆敢在我们霍家的地方喧哗?!” 莫舒泰正被郑小萝莉喷得狗血淋头之际,刘廷的高亢嗓音蓦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介入了这场单方面的辱骂之中。以往听刘廷说话,莫舒泰总会因为他语调里藏不住的傲慢感到不快,但此刻他听在耳里,刘廷的嗓音却破天荒的犹如天籁。 太好了,替死鬼来了! 莫舒泰双手捂胸,也不知道是在感激谁。 “喧哗什么喧哗?!刘廷,你给我过来!” 被这么呼喝,刘廷先是一愣,接着愠怒,但咀嚼着这声音,越发觉得熟悉之后,整个人就微微一颤,当下利落地满面堆笑迎了上去。 “哎哟,原来是我们的郑大小姐大驾光临!刘廷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这郑小萝莉,也即是郑大小姐,乃是霍无疾亡妻的长兄郑则仕的爱女。因为霍刘的这桩联姻,郑小萝莉跟霍家往来颇多,可以说霍家中稍有资历的人,基本都被这刁蛮丫头欺负过,由是他们对郑小萝莉,都心有忌惮,一个个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不要撞上这个姑奶奶。 今日先是莫舒泰,再是郑小萝莉,刘廷笑意越浓,心中越痛,不住地暗骂流年不利。 “小姐什么小姐?你丫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没料到自己这寻常的一句招呼都会触了霉头,刘廷面露难色,悻悻然地改口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该叫你,郑——郑小公主?” 见郑小萝莉双手环胸,面色稍宽,刘廷这才松出一口气来,堆笑问:“郑小公主,请问你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指教啊?” 郑小萝莉一指莫舒泰,说道:“我要你将这个独眼龙拖下去,先打一百大板!” 刘廷听了,又惊又喜,故作为难道:“小公主,这,他可是我的师叔啊,无缘无故,我怎么能打他呢?请你收回成命。如果是师叔冒犯了你,那我这个做晚辈的,就替他道歉吧!莫师叔刚入门不久,还不认识小公主你,断然不是有心得罪你的。还请小公主多多见谅。” 看见刘廷这么惺惺作态,莫舒泰也忍不住挤出一副感动的表情,走上前去抓住刘廷的手,说道:“师侄,多谢你替师叔求情。但师叔真的做错事了,郑大小姐要责怪我也无可厚非,你就不要多言了。” 听了莫舒泰的话,不但刘廷意外,就是郑小萝莉和孙子多也颇为意外。 正值他们惊疑之际,莫舒泰心中嘿嘿暗笑,极力装出了一副夹杂着焦急、内疚和激动的模样,急急道:“师侄!我和黄小姐抓错人了!那个人不是敌人,而是郑小姐的玩伴。你刚刚这么急着要对他严刑逼供,他怎么样啦?你打断他的手了?还是打断他的腿了?有没有挖他眼睛、割他舌头?哎哟喂!这下可真是酿成弥天大过了!” “什么?!” 郑小萝莉一听见莫舒泰的话,登时尖声高叫,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脏都吓得跳出来。 除去孙子多之外的在场众人悉数掩耳,惶恐地看着郑小萝莉趁孙子多晃神高高纵起,像出丛猛虎一般撞到了刘廷怀中,手脚并用地扒着他,一边又咬又抓,一边带着哭腔骂道:“你竟然敢对傻根严刑逼供,还打断他的手脚、挖他的眼、割他的舌头!死刘廷,****的刘廷,今天本姑娘就要咬死你给傻根报仇!” 第503章 倒霉的刘廷 承受着郑小萝莉如狂风暴雨般的牙齿指甲攻势,刘廷既发不出声,又不敢反抗还手,不一会儿就被弄得鲜血淋漓。眼见如此,孙子多又苦于拉不住这个刁蛮小姐,唯有着急地向莫舒泰求助道:“莫师叔,你倒是劝劝啊!再这样下去,让刘执事出了什么好歹,我们真不好交代!” 莫舒泰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正是兴起之时,被孙子多这么一请求,为免被看出自己跟刘廷不和,不好拒绝的他也唯有虚与委蛇了一番,假惺惺地张口喊道:“啊,别打了。啊,别打了。” 郑小萝莉当然不会就此罢手,还越打越是起劲。 动静越闹越大,逐渐吸引来了更多的人。围观的众人将莫舒泰、刘廷、郑小萝莉和孙子多围在中间,面面相觑,搞不懂眼前这一幕是什么情况。 刘廷尚且被打得不敢还手,旁边还有个师叔辈的莫舒泰努力劝架未果,要是谁主动上前招惹郑小萝莉,下场肯定很惨。对这点心照不宣的霍家人众,个个都呆站在原地,学着莫舒泰干喊“啊别打啦”,就是一动也不动。 恰逢此时,抓错人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黄月仙也来到了现场。她听见场中的动静,尤其是认出了莫舒泰的声音,眉头微颦,连忙拨开人群钻到了正中。就在黄月仙亭亭玉立地往莫舒泰身旁一站,正要开口询问之时,被咬得急红了眼的刘廷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一指,喝道:“公主!是她!是她把傻根抓来的!” “什么?!” 刘廷这一招祸水东引十分有效,郑小萝莉一听,果然就像狗见骨头一般改向黄月仙扑去。 一来黄月仙不认识郑小萝莉,二来就算她认识,黄家人也没有惧怕郑家刁蛮千金的理由。她只是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好招惹事端,这才没有选择出手制住郑小萝莉,而是微微一缩往后倒退开去。 郑小萝莉一扑不成,甫一落到地上,又要拖着尖叫再扑。这次孙子多眼明手快,终于一把抱住了她。歇斯底里的郑小萝莉几次挣扎未果,竟然急得张嘴就往孙子多手腕咬去。孙子多着实是名硬汉,眼见着猩红鲜血从郑小萝莉的齿下流出,他兀自面不改色,一声不吭。 等到郑小萝莉将气撒的差不多了,孙子多的手臂上的血也已经变得血肉模糊。骂过,打过,接着就该轮到哭了。被孙子多环抱在怀中的郑小萝莉一张嘴,登时“哇哇”地大哭起来。 “傻根!傻根!你怎么这么命苦!别人都说傻人有傻福,但你明明这么傻,怎么会这么命苦!呜呜!” 见状如此,刘廷慌忙大起胆子说道:“小公主,你别哭了。其实傻根没事,他正好好的在房里睡觉呢。” “啊?”郑小萝莉闻言一怔,孙子多也是大喜过望,他摇着怀中的小萝莉,兴奋道:“小姐,你看!傻根没事!傻根没事!” “是的,傻根没事。”刘廷着实强调多了一次,心中不住庆幸自己被傻根(粗犷面孔)突如其来的一哭弄得莫名其妙,这才没来得及对他下狠手。 “傻根没事?哈哈。”郑小萝莉当下破涕为笑,兴高采烈地拍起掌来,一副孩童的天真烂漫神色。但转瞬,她又摆出了那副刁蛮大小姐的面孔,戟指喝道:“那你在干嘛?!还不带我去见傻根?待会我见到他,要是发现他少了一根汗毛,我都要十倍百倍地要你偿还!还有你!还有你!”郑小萝莉手指从刘廷往右,逐一扫过莫舒泰和黄月仙。莫舒泰尴尬地笑笑,黄月仙则只是眉头一紧。 黄月仙冰雪聪明,就是不问,也从双方对话的零星信息,推出了大致的事实。她扯了扯莫舒泰的衣角,凑近去低声揶揄道:“抓错人了,这锅可是你这个‘领主要功劳’的人背哦。” 莫舒泰面露苦笑,“呵呵”一声,没有接茬。 刘廷引着郑小萝莉、孙、莫、黄四人进到关押傻根的房中,厉声呵斥逐出了两个还傻愣愣拿着刑具的手下,甩下关上了房门,正要赔礼道歉,郑小萝莉却已经风一般地扑到了傻根的怀中。 “傻根!傻根!你还好吗?” 傻根先是一颤,呜呜两声,待到看清怀中的人是郑小萝莉后,激动之下痛哭失声:“呜呜!佳佳!佳佳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你别怕!”郑小萝莉大名郑晓佳,由是傻根管她叫“佳佳”。她一手拍着傻根的头,回转头来瞪了刘廷一眼,问道:“刘执事,现在可以给我个解释了吗?你们怎么会错抓了傻根?” 莫舒泰搔了搔头,站出来说道:“这件事,还是我来解释吧。” 花了大概五分钟时间,莫舒泰就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他知道傻根智力有些问题,说话含糊不清,就刻意弱化了打斗的部分,说得好像他们是不小心把晕了过去的傻根捡回来的一般。 郑晓佳年纪虽小,却不是傻子,她哪里会信莫舒泰的说辞。无奈黄月仙的手法实在高明,郑晓佳既从傻根口中问不出什么,检查他的身体,也一没有发现伤口,二没有找到术式残留,细细观察,也就发现傻根精神有些不好,就算想驳斥莫舒泰的说法,却也找不到支撑的理据。 最令郑晓佳哑巴吃黄连的,是眼下正是敏感时期,他们进入新江市没有先行报备,傻根以往也是藏在郑家之中的,不曾被外人认识,莫舒泰认为他举止可疑并实施行动,着实是在情理之中。再加上莫舒泰是霍安民的弟子,郑晓佳知道即便自己耍性子硬来,霍家也断然不会推他出来顶罪,搞不好反倒会惹来自己家中一顿责怪。 郑晓佳正在气头之下,怎能白白看着傻根遭了罪却报不了仇?无可奈何之下,她只有迁怒于唯一一个能被当做宣泄点的人—— “刘廷!你怎么能不查清楚就乱用刑呢?!傻根脑子不好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第504章 暴走的郑晓佳 被郑晓佳这么质问,刘廷正无从应答之时,傻根却出乎意料地帮他化解了尴尬:“佳佳,我没有脑子不好使,我只是有点傻!脑子是好使的!” 郑晓佳气鼓鼓地往他前额一敲,佯怒道:“傻不就是脑子不好使?!你别吵吵!我在帮你找场子呢!” “什么是场子,你为什么要帮我找?” 傻根一米八几的壮硕个头,心智却停留在了七八岁的水平,对很多词语都颇感陌生。他听了郑晓佳说帮他找场子的话,不禁就睁大了双眼,认真地提问起来。 “你!”郑晓佳又好气又好笑,又抬手敲了傻根一下,恶狠狠道:“不准吵,不准再插嘴,你听我的就是了!” 说罢,郑晓佳就把手朝着刘廷一指,冷冷质问道:“刘执事,你说吧,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哼!我们郑家的人,可不是你们霍家说欺负就欺负的。” 刘廷哑然无语,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万万想不到一直在旁幸灾乐祸的莫舒泰会突然站出,主动招揽了一部分责任道:“那个,郑小姐,其实事情起因在我——还有黄小姐。你真的要责怪,也别光盯着刘师侄一个了,我,还有我想黄小姐应该也愿意分担一部分责任的。” 对莫舒泰这个举动,刘廷极为意外,一时吃不准莫舒泰是良心发现,还是留了什么后招准备暗算自己;黄月仙倒是开始慢慢习惯莫舒泰的不按常理出牌了,只是一笑;郑晓佳本来是想责怪莫舒泰不得,这下他主动认栽,反而又让她感到不满了;孙子多是场中唯一三观正常的人,他只觉得莫舒泰身上市井气重,却也恰恰有几分市井之人专属的义气;至于傻根,他现在只关注着郑晓佳马尾上的红色蝴蝶状发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碰一下。 “舒泰,你这样向刘廷卖人情,他可也未必会领情吧?”白闻钟以为莫舒泰是要借此跟刘廷化干戈为玉帛,不禁笑道。 “他不领情是他小气,但我这份大方坦然可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了。等到这件事传了出去,以后刘廷要是再找我麻烦,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帮着我在暗地里戳他脊梁骨。” 闻言,白闻钟不由得一怔。他没料到莫舒泰的用意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再深上一层,顿时暗暗咋舌,感叹自己以前可真是小觑了莫舒泰自幼学来的街头智慧了。 “好啊!逞义气是吧!本小姐成全你,你,你这个姓莫的,我要你——” “小姐,适可而止吧。” 就在郑晓佳气冲冲地扬起双眉,虚戳着莫舒泰的鼻子正要说出自己的条件时,孙子多却蓦地出言打断,旋即郑重其事地劝道:“小姐,这件事都说清楚了,只是一场误会。归根究底,我们还多少有些责任在。现在莫师叔主动认错了,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傻根也没有受伤,你何必要将事情越闹越僵呢?” “孙子多!”郑晓佳唰地自傻根腿上站起,一跺脚喝道:“你现在是帮着外人,不帮着我了是吧?!” “小姐,霍家跟我们郑家本来就是一家人,不是什么外人!”孙子多一本正经地驳斥道,然后威吓了一句,“小姐,如果你再闹下去,我可就要禀明老爷,让他老人家罚你了啊!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罚你关两个月禁闭,小姐,你不是下个月还跟班上同学约好了去旅游吗?” “好啊好啊,你欺负我,你跟霍家合起来欺负我!”被孙子多这么一吓,郑晓佳气焰顿时弱了半分,但她犹自不忿,扬手指着孙莫刘黄四人,激动得浑身如筛糠般颤抖。 “你拿我老爸来压我!你拿我老爸来压我!啊啊啊啊!” 无可奈何之下,郑晓佳实在气不过,忽而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就从傻根腿上跳了下来,拎过一张凳子就在房中乱敲乱砸,把这张凳子都打断了,又开始抓起其他东西胡乱撕扯敲打起来,转瞬就将一这间特地改造来当审讯房的房间,变成了一名寻常女学生的凌乱卧室。 郑晓佳砸完这间房仍自不够,又猛地踢开房门,尖叫着冲进了另一件房破坏起来。听着隔壁传来的“叮叮咚咚”和受了池鱼之殃的霍家人众连声哀嚎,孙子多满怀歉意地一躬身,道歉说:“今日来到这里大吵大闹,真是对不住各位了。我老孙在此,代我家小姐道歉。还望几位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大人有大量,不要怪她。” “唉,孙管家,你这是哪里话?” 得脱麻烦,松下一口气来的刘廷总算恢复了几分霍家执事的风范,他连忙扶起了孙子多,勉强地在被郑晓佳抓花了的脸上挤出了职业性的笑容,说道:“我,不,我们,我跟莫师叔、黄小姐,都明白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孙子多点了点头,感激道,“其实莫师叔,刘执事,还有这位——” 黄月仙不等刘莫介绍,径直道:“我是蜀中黄家黄月仙,见过孙管家。” “蜀中黄家!”孙子多诧异地一喊,回道:“难怪小姐气度如此不凡。原来,就连黄家也与霍家,与我们联手了么?” 黄月仙果断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我只是遵循我奶奶的指示,来保护诸葛家两位弟弟妹妹罢了。他们现在正往这里赶,很快就会跟孙管家见面了。” “是这样。”孙子多毫不掩饰他的失望神色,但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既然这样,黄小姐也是可信任之人。我孙某就不做小人之举了。莫师叔,刘执事,黄小姐,其实此次我们不经通报就暗中前来新江市,是有非常重要的情报,需要转达你们。” “哦?”刘廷和莫舒泰齐齐惊呼一声,黄月仙只是默然。 孙子多重新将门关好锁紧,这才转过身,郑重其事道:“我们得到了可靠的情报,已经得悉了敌方安插在新江市的据点所在地!” 第505章 天才傻根 “这!”刘廷听了,当下请孙子多去到尚未被郑晓佳破坏的一个侧室中,莫舒泰自然而然地跟了进去,唯有黄月仙迟疑了一阵,还是跟三人打了声招呼告辞。 对黄月仙这个举动,孙刘两人都颇为青眼,心想黄月仙无愧是是大世家子弟,人情世故早学到了七八成功夫,知情识趣,不会招惹来白眼。 关上房门,刘廷扫清一张桌子,在上头摊开了一张新江市的地图,又递过了一根铅笔给孙子多。孙子多双手接过,说声“多谢”,就细细地察看地图,谨慎细致地标下了四个点来。刘廷和莫舒泰定睛一看,这四个点所代表的位置,赫然是:东部新江市码头(莫舒泰在新江市的登陆点附近)、东北部别墅区、北部工业园区和南部废品处理站。 “据点的位置,竟然有四个?”刘廷愕然道,手指点到了东北部别墅区处,“这个据点的位置,离我们黑天鹅酒店也太近了。直线距离,不到十公里!这群狼子野心,胆子也太大了!” “正是。我们一得到这个消息,害怕寻常通讯手段会泄露信息,为求谨慎,便星夜赶程前来,为的就是向刘执事以及莫师叔通报此事,为的,就是希望霍家能及时将指挥部往市中西部迁移。不料因为小姐执意带上傻根,而傻根又偏偏在步行街中闹出了这样的误会,唉。”孙子多长叹一声,抱了抱拳,“幸好没有耽误如此要事,否则我孙某,当真百死莫赎。” “孙管家言重了。”刘廷诚惶诚恐地抓住了孙子多的手,略一沉吟,问道:“孙管家,恕刘某人唐突,如此重要的情报,敢问郑家是如何得来的?孙管家莫要误会,刘某不是信不过你们,无奈兹事体大,刘某不敢不谨慎。” 莫舒泰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显然也认为刘廷的提问很有必要。 孙子多犹豫了片刻,往刘廷和莫舒泰两人凑近,直至三人头抵着头为止,他才郑重其事地低声道:“刘执事,莫师叔,孙某要说的是郑家的机密,望两位往上通报时,也尽可能地减少知情者的数量。因为此事不但关乎你我利益,还关乎到我们郑家几名同胞的性命。” “这个当然。”刘莫两人齐齐点头,干脆地答应道。 “好。”孙子多一顿,煞有介事说:“在新江市的敌方势力,杂有容家、铁家、杨家和柳家。而我们在主事的容家中,安插有卧底。” 刘廷一怔,莫舒泰也是一愣。 “是,近期安插进去的?”刘廷问道。 孙子多摇了摇头,说:“这个卧底,我们安插进去很久了。具体的,孙某不便细说,但请二位放心,这名卧底传来的情报,绝对可靠。” 刘廷听了,大喜过望之余,又颇觉心惊。联系上之前紫霞山庄遇袭,发现在霍家服务了多年的黄月娥竟然也是卧底,刘廷不禁心惊,想他们仗着大世家的名头地位,实在是太过惫懒,用心之深远、行事之精细,竟然是远比不上这些小世家了。再进一步说,黄月娥的身份暴露了,但他们怎么知道,霍家中还有多少貌不惊人的人,也是小世家安插进来的呢? “好,好。在这里,我刘某人先谢过孙管家了。”刘廷深深一揖,孙子多慌忙将他扶起,连声说了好些客套话。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敢私下定夺,须得回报上峰。请孙管家稍候。”刘廷顾不上多说,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去。 房间之中只剩下莫舒泰和孙子多二人,听着外头郑晓佳打砸引起的乒乓声响依旧不停,莫舒泰笑了笑,打趣道:“孙大哥,你还不去看着你们的小姐吗?再这样下去,估计这层楼都会被她砸塌了。” 孙子多满怀歉意地说:“让莫师叔见笑了,我家小姐,唉。她不任性一翻,发泄出心中不忿,怕是也只有我家老爷亲到才能制止她,孙某着实无能为力。不过请莫师叔放心,我家小姐毁坏的一切,我们定当照价赔偿。” “嗨,钱财身外物,孙大哥不必介怀。我们也有责任,让郑小姐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别人的钱财对莫舒泰来说当然是身外物,他慷霍家之慨,自然是大方得不得了。 “说起来,我与莫师叔初次见面,却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呢。莫师叔,小人姓孙,名子多,乃是郑家的管家。”孙子多一抱拳,礼貌道。 莫舒泰抱拳回礼,笑说:“莫胜正,是我家师傅新收的不成才弟子。平白无故高了你们一辈,实在是无心占的便宜,你们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孙子多见莫舒泰平易近人,言语幽默,不禁对他生了几分好感。两人百无聊赖,便就最近的事态,交流了起来。 “对了,孙大哥。”聊到半途,莫舒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便开口问道:“傻根他是,脑子有点。。。。。。对吧?他从小就是这样吗?” 莫舒泰说到“脑子”的时候,左手食指在脑侧打了几个转,孙子多自然会意,回道:“是的。傻根是个孤儿,自小被我们郑家领养。他似乎是在被遗弃时磕到了头部,所以智力发育不良,水平大概就跟七八岁的小孩子差不多。莫师叔突然问起,这是何意啊?” “哦,我是觉得有点奇怪。”莫舒泰边说边比划,“当时我在步行街之所以怀疑上傻根,就是因为在众人都因火灾混乱的时候,独独只有他特别冷静,还下意识地掐出了个言咒戒指。傻根只有七八岁的智力,难道也学会了术?” 孙子多笑了,解释说:“原来如此。说实话,其实我们郑家有不少人,对傻根会术也颇为惊讶。莫师叔,傻根虽然智力发育不良,但很神奇地,他对术法的天赋却没有因而消减,在某种程度上,他可以说是为术法而生的天才,对教给他的术式,全都过目不忘,短短十年,就达到了十二言中等的境界。虽然匪夷所思,但我们都以为,他可能是我们郑家中,距离十八言境界最近的人。傻根在那个场合会做出那个反应,都是经年的训练培养出来的。不过因为我们千叮万嘱,不准他轻易使出术法,所以傻根一般来说,都会尽可能使用拳脚,避免施术。否则莫师叔你要抓他,可未必会这般轻易。” “噢~”莫舒泰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心中颇不是滋味。 第506章 霍聪驾到 白闻钟看出了莫舒泰的异常,笑问:“怎么了舒泰,为一个傻子的术法天赋远超于你而感到沮丧了?” 莫舒泰歪了歪头,回道:“沮丧倒不至于,操蛋倒是有点。唉,不过我命格是九煞追魂,天生倒霉,不死都算是走大运了,天赋差点也是在所难免,我还是能接受这个现实的。” “呵呵,你会这么想就好。放心,现在就连老祖宗都在明里暗里地指点你,所以你要相信,在未来,你定然能达到远超你自己预期的成就。” “哼,成就我不敢想。现在我日思夜想的,就是向庄邪复仇。只要能做到这件事,我就是豁出小命都觉得值了。” 跟白闻钟说完,莫舒泰与孙子多又聊了一阵,出房去跟上峰汇报的刘廷终于回来了。他关上房门,跟莫孙二人说:“师叔,孙管家,霍聪堂主很快就会赶到。师叔是自己人,自行方便就是了,孙管家,你们舟车劳顿,肯定饿了吧?我们这就准备宴席,为三位洗尘。阿刘!阿谢!” 名为阿刘和阿谢的两名属下应声入内,等待刘廷吩咐。 “你们两个去将郑小姐和傻根兄弟请到餐厅中。孙管家,请随我来。”刘廷做一个请的姿势,就领着孙子多往餐厅走去。莫舒泰一来不饿,二来不想跟郑晓佳这熊孩子小萝莉同桌吃饭,就摆了摆手告辞,一个人寻了间侥幸逃脱郑晓佳魔掌的房间,沉心静气地冥想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莫舒泰结束冥想,跟白闻钟说道:“老头,好不容易有个喘息的机会,我们就别浪费了。事不宜迟,现在就来教我你说的那三个五行术法吧。” “哦?”白闻钟笑了,“舒泰你这么刻苦,真是令我大感安慰。好,我这就开始教你。火炮术、土盔术和泥塑术,你想先学哪个?”白闻钟这么一问,既是尊重莫舒泰的意愿,同时也是测试。他想看看莫舒泰经过这一段时间,对战斗及自己的认识深刻到了什么程度。 莫舒泰略一沉吟,斩钉截铁地说道:“泥塑术。” “哦?”莫舒泰的选择,正合白闻钟心中所想,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 莫舒泰竖起两根指头,说:“理由有两个。一个嘛,随身带剑在现代化大都市实在太不方便了,我又不像霍小姐一样用得着剑歌,不用专属的配件,学会泥塑术会方便很多。第二个嘛,老祖宗既然要我好好练剑,那我自然要在实战中多实践、多练习了。” 这个理由中规中矩,白闻钟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我这就教你泥塑术。泥塑术在言咒和符咒体系都有,我两种施术方法都会教你,你认真听好。现在,我先说言咒的咒文。” 白闻钟将咒文一连说了三遍,咒文不长,莫舒泰花了十分钟时间就能勉强背诵了,再花了十分钟,他就能背得如背《静夜思》一般流利了。双手合十,莫舒泰试着使出了六言上境界的泥塑术,法术闪光一线,瓷砖地面登时缺了一块,他的手中,也就多了把歪歪扭扭的长剑。 看着长剑剑身上暗哑的金属光泽,莫舒泰感叹道:“厉害,这可真是彻底违背物理定律了。”他屈指一弹,指头敲到剑身上的一瞬,那把歪扭长剑登时断成两截,可见金属的外观是有了,强度却远远够不上。 “不用灰心舒泰,多多练习,你造出的长剑就能够得上一般水平了。等你达到十二言境界,能造出一把好剑。如果你能跟我一样,达到十八言境界,甚至能造出宝剑。假如你能达到老祖宗的境界。。。。。。具体如何,就是我也想象不出。” “嘿嘿,这种太长远的事我就不想了。”莫舒泰将断剑掷下,刚想说话,却见两截断剑都慢慢化为了泥土。 “咦?这是怎么回事老头?”莫舒泰捧起一掬剑泥,好奇问道。 “泥塑术是有时间限制的。假如泥塑术造出的东西能永久存在,我们术者也就不愁经济来源了。”白闻钟顿了一顿,笑道,“考虑到你的性子,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金银这种物质,泥塑术造不出,大概是当初创造这术式的先贤害怕后辈不肖,才留了这么一手。” 莫舒泰白眼一翻,权当没听见白闻钟说的“考虑到你的性子”,说道:“行了,现在把符咒的术式也写给我看吧。” 莫舒泰到浴室取来一条蘸水毛巾,就地开画。白闻钟说,莫舒泰画,画成了一道“剑符”,莫舒泰看在眼里却是一条蛇。相较于言咒,莫舒泰似乎在符咒上的天赋更高,尽管这种“高”只是矮子里拔将军的“高”。只花了学习言咒一半不到的时间,莫舒泰就能行云流水地画出“蛇符”。他用毛巾在地板上一拖,“蛇符”画成,地板登时又缺去一块,变出了一把长剑来。 这次的长剑固然还是歪歪扭扭,但强度高了不少。上一把长剑,莫舒泰弹了一下就断了,这把他足足弹了两下才断,在最能展现人民群众收入的统计学角度看来,强度提升了百分之一百,可谓“质的飞跃”。 看着面前两坨剑泥,莫舒泰耸了耸肩,说道:“好了,先这样吧。接下来就看我自己练习吧。剩下的两个术,今晚要是没被安排什么任务的话,你再来教我石盔术?” 白闻钟呵呵一笑,应了句“悉随尊便”。 莫舒泰从床上站起,抻了抻身子,正要去找杯水喝,却听见外头传来了连声招呼,其声郎朗,显然是来人身份尊贵。按这排场,莫舒泰不用猜也知道是霍聪终于到了,搔了搔头,当下推门而去前去打招呼。 “堂主好。”莫舒泰抱拳随人众一道喊了一句,霍聪对别人(包括刘廷)都只是淡淡一笑回应,对莫舒泰则是亲切地迎了上去,双手紧握,问道:“师弟,一切可好?你跟郑家闹的误会我都听讲了,你可有被郑家那个小魔头刁难?”后半句霍聪说得特别轻,看来就是尊贵如他,也对郑晓佳的刁蛮心有戚戚。 莫舒泰哈哈一笑,多谢了霍聪的关心。这对忘年师兄弟就挽手并行,进到了方才被霍家人众紧急整理干净的会议厅中坐定。随后孙子多也领着撒完泼的郑晓佳和傻根进到了会议厅中,刘廷尾随其后,关好了房门方才入座。 霍聪逐一问候了郑家三位,尤其是着重问候了郑晓佳,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几位,我们来好好谈谈这四个据点吧。” 第507章 送别 “孙管家,你能具体向我们说说,你们所掌握的,对方这四个据点的实际情况吗?”霍聪说着竟然取出了纸币,俨然是一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谨慎态度。 孙子多清一清嗓子,开始从北部工业园区开始,按顺时针方向开始介绍起四个据点的实际情况来。 按孙子多的说法,容、铁、杨、柳四家虽然因为抗拒凌云阁一事联合,但各怀鬼胎,所以还相互戒备,不能完全信任。彼此都担心会被其余三家出卖,这四家才在新江市中设下了四个据点,人员不定时在四个据点中流动,以避免因为据点位置的泄露而被霍家一锅端。这四个据点有两个主要职能: 一是作为前线指挥部。这个设置跟当今的军事部署雷同,为的是缩短反应时长和做出最及时的对策,其用意不难理解; 二是交接。四家人员众多,为避免各自人员进入新江市活动时,因为彼此不认识而发生误伤甚至冒充的情况,新来人员都要到据点中报道确认身份信息。这么做比之于用电子档案,更加有利于信息保密,唯一的缺点则是容易暴露据点的所在,但他们胜在设于新江市的据点足够多,这一个缺点也就被抵消了。 术者,是潜藏于水底的一个群体,无论他们的势力多大,却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在凡胎面前暴露自己的特殊。因此术者之间的争斗,不是战争式的烽火连天、炮火纷飞的,他们要在一个有限的框架里,去展示彼此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所要仰仗的,是更加质朴、更加纯粹的方式——生死互搏。 世家之所以成世家,是因为有人,好比有一百个人打着一个共同的旗号活动,他们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世家,但如果这一百个人通通死绝了,旗号犹在,世家却不复存在了。所以在这场世家之争中,双方胜负的关键,就是削减对方的人数,或吸纳、或驱逐、或杀害。 被吸纳或被驱逐,都是叛变,除非日后此人决定放弃术者身份,否则别说在这一个领域立足,就是保住性命都不是易事。由是很大程度上,在这场斗争之中,上到最前线的人都没有退路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比的残酷。 就如霍家的据点黑天鹅酒店中,汇聚着诸如刘廷、莫舒泰的核心人员,还有着大量的生力军以及机密资料。所以发现对方的据点,对霍家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战机。假如他们能找准敌方在据点碰头的时间,发起一次有效的强袭,那么他们将对敌方造成一次重创。 这个重创不单单是对敌方战力上的损害,更是对他们士气和彼此微弱信任感的巨大撼动——靠着草绳系在一起的几个溺水者一旦对身边人产生了怀疑,那不用别人加害,他们首先就会抢着打破这个危险的状态,先将心中怀疑的人推落深渊。 霍聪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着各种细节问题,就连敌方在据点之中开几盏灯都巴不得挖出来。饶是孙子多准备充分,也经不住霍聪这么个打破砂锅问到底法,他竭尽所能,也不过回答上了霍聪一半左右的问题。等到霍聪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说声“多谢”结束了提问时,孙子多抬头抹去抹前额的汗珠,只觉得自己被霍聪这么“拷问”法,比工人在工地搬一天砖都累。 郑晓佳在一旁大吵大闹着,埋怨霍聪太过啰嗦麻烦,按捺不住又开始破坏起无辜的桌椅来。霍聪对此置若罔闻,丝毫不受影响,细细地记录完整,足足写满了码起来有指甲长的一叠纸。他呵呵一笑,正想送客,却抬手一拍前额,问道: “对了,孙管家,似乎你还没有提到,这次你们郑家有多少人员来到了新江市中?” 孙子多一怔,讪讪然回道:“回霍堂主,我们此行,连小姐、傻根和我在内,一共来了五人。余下的两位正在黑天鹅酒店周围,准备接应我们离开。” 霍聪“哦”了一声,明白孙子多是怕郑晓佳来闹事还带齐人马,虽然不多,但难免会让不明底细的霍家人众紧张,心下对他的印象又深了几分。 以霍聪为首的霍家一行,亲自将郑晓佳、孙子多和傻根三人送到电梯口。再以霍聪、莫舒泰和刘廷三个地位最高的人为代表,亲自送他们到了停车场。在伺候好郑晓佳上车后,孙子多特地朝霍聪拱了拱手,抱歉道:“霍聪堂主,我们霍郑两家同气连枝,但这场争斗,实非我们郑家所愿,也非我们郑家所能承受的。在一定的范围内,我们郑家定当竭尽所能,助霍家一臂之力,但亲身参战。。。。。。霍聪堂主,请你体谅我们的苦处,顺便帮我们向霍家主和老家主转达歉意。莫师叔,刘执事,也请你们能够理解。” 有霍聪在,自然轮不到莫舒泰和刘廷说话,这两人只是知趣地客气了两句,便噤口不言。 霍聪圆滑而多智,否则也不会成为了霍家的谋主。因为紫霞山庄遇袭一事,他心中藏着无限郁愤,就指望在这场世家之争中挽回颜面,更希望以此为契机,让霍家在自己任内登上顶峰。 霍家要登顶,首先要有拥护者,有此抱负的霍聪,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笼络人心的机会。他一把抓住孙子多的手,与之推心置腹了一轮。孙子多这才放下了忧虑,抱拳告辞。 看着郑晓佳一行乘坐的轿车绝尘而去,霍聪双手负背伫立原地,不知道在遥望何处,久久都不挪动步子。莫舒泰和刘廷两人唯有乖乖地在后头等候,一声也不敢吭。 “师弟,阿廷,我们上楼吧。”霍聪终于开口,招呼两人回转顶楼。莫刘两人依言跟上,很快就回到了黑天鹅顶层之中。此时的黑天鹅顶层,被郑晓佳毁坏的物件大多被霍家人众清扫走了,房间重归整洁,只是显得空荡荡的。 第508章 争风 回到酒店顶层,莫舒泰发现诸葛姐弟也回来了,他草草跟二人打了声招呼,就被霍聪拉入了会议厅中。 此时大门紧闭的酒店会议厅中,主位是霍聪,其次则是莫舒泰和刘廷,这三人可以说是目前新江市据点的霍家最高权力代表了,如今共处一室,目的自然是就孙子多带来的情报进行讨论,为新江市人员的下一步行动作出决策。 气氛一时肃杀。 霍聪比了比手中那叠厚厚的记录,问莫刘两人道:“关于郑家送来的这些情报,你们两个可有什么想法?师弟,你先说?” 莫舒泰指着自己,露出迷茫神色,旋即搔着头笑道:“堂主,你尊重我意见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种事,事关重大,我这个人经验见识都有限,就不瞎发表意见了。” 莫舒泰虽然不是年少聪敏,但胜在有自知之明。对他这个回答,霍聪是满意的,他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刘廷。 刘廷咽了口唾沫,谨慎说道:“霍堂主,我以为,是不是依照孙管家所言,尽早迁移据点位置为好?” “哦?”霍聪敲了敲桌面,含笑问道:“为什么?” 刘廷清一清嗓子,昂首挺胸说道:“霍堂主,属下认为,敌方位于市内东北部别墅区的据点,与我们相距太近。直线距离不过十公里上下,敌方如若全速前进,耗时不过十分钟左右,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很大。如果我们不及早迁移据点,就不得不每日提心吊胆,活在一种担心被偷袭的紧张感中。这既会逼迫我们增加据点的守备力量,削弱了市内其他位置的活动人员,又于军心有损,实在是大大的不妙啊。” “原来如此,有道理。”霍聪展开了新江市地图,问刘廷道:“那阿廷,你认为据点应该迁移到哪里为好?” 见霍聪似乎颇为认可自己的想法,刘廷当下兴致勃勃地直起身子,一手指着新江市西部,说道:“我认为据点,应该迁移到西部闹市。堂主请看,这个位置,人流密集,凡胎公安干警分布极多,对方定然不敢在此贸然行事。再者,此处四通八达、交通便利,便于人员调动。虽然不如黑天鹅酒店一般坐镇正中,虎瞰全市。但这个位置,也能够收全局于眼底,实在是不失为一个上佳之地。” 霍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不说好,又不说坏。 说好了不再问莫舒泰,默然片刻的霍聪,却还是又扭过头去看着他,问道:“师弟,你觉得刘执事所说如何?” 莫舒泰一怔,竟然脱口而出道:“好像不太好。” “哦?”霍聪笑意渐浓,问道:“为什么不好?” 感受到刘廷食人的目光,莫舒泰暗暗吐舌,想自己真是嘴快惹事,莫名其妙又拉了刘廷不少仇恨。但他话已出口,总不能腆着脸说“直觉告诉我不好”。 莫舒泰略一思索,先为自己留了个台阶,说道:“我经验少,可能说得不太对,希望师哥师侄别笑话啊。” 霍聪笑笑,刘廷也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莫舒泰这才开始说道:“我是觉得,假如我们真的迁移据点位置,这么大动作,敌方肯定不可能察觉不到。这样的话,我们迁移据点的行为,不就相当于告诉敌方,我们知道了他们有个据点位置特别要害,已经威胁到我们了吗?白白浪费了孙大哥带来的情报不说,还可能会导致敌方进行内部清扫,到时郑家安插的卧底怕是小命都得搭上。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好像都不太好啊。” 刘廷一听,就迫不及待地反驳道:“按师叔的意思,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对方发动突袭?” 莫舒泰抓了抓头,见霍聪看向他的目光满是鼓励,暗叹一口气,简短而有力地应答道:“我的意思不是坐以待毙。我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可以主动点。” “怎么主动?小侄洗耳恭听。”刘廷双拳捏紧,语气中颇有些火药味。 莫舒泰戳了戳地图上的四个据点,说道:“在他们突袭我们之前,我们先将他们的据点端掉。” “师叔,恕我直言。对方有四个据点,人员不定时地流动,我们如果集中力量强攻一到两点,很可能扑空,到时不但打草惊蛇,只怕还会被对方抓到机会,反倒被强攻薄弱一处。但如果我们分散兵力,齐攻四处,恐怕到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扑中敌方据点的那些手足同胞就变成了自投罗网。” 莫舒泰耸一耸肩,说道:“这一点我也没想好。我说了嘛,我经验少,说的可能不太对。” 见莫刘两人有相争的态势,主导的霍聪连忙打断这场火药味渐浓的对话,说道:“你们两个的意见我都知道了,先这样吧。你们两个现在就返回各自的岗位,继续未完成的事情吧。” 被赶出了房间,莫舒泰和刘廷两人彼此敷衍了两句,就分道扬镳而去。刘廷回到了自己被郑晓佳扫荡一空,犹如遭受了鬼子进村的办公室中,莫舒泰则去寻黄月仙及诸葛姐弟。 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来来回回踱了很多圈,刘廷往落地玻璃上砸出了克制的一拳,确保玻璃不至于因自己的怒火破碎。 “好你个莫胜正!” “啊嚏!”莫舒泰莫名其妙地打出一下喷嚏,擦了擦鼻子,看着黄诸葛三人,说道:“那啥,我说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吧,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了不?” 莫舒泰说的详情,自然回避了孙子多带来的情报。黄月仙基本知情,没什么疑问可言,诸葛姐弟也暂时找不出什么问题。三人齐齐点了点头。 见状如此,莫舒泰就不想再在这里多耽搁了,他还想抓紧时间跟白闻钟学习新的五行术法。跟三人简单地再说了几句,摆脱了硬要撵上来的黄月仙,莫舒泰就要离开,但他刚到门边,手拉到了门把手,诸葛兰却忽然叫住了他。 “莫大哥。” “嗯?”莫舒泰回过头来。 “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我和阿竹,都必定与你同进退。”诸葛兰说得斩钉截铁,双眸中迸发着闪光。 第509章 “枭首”行动 三日后,亦即是1月19日。 新江市东北部别墅区“绿海”,是市中数一数二的富人区。里面的独栋别墅,每一个都配置有前后花园,植被极其丰富茂盛,每每春暖花开之时,整个小区花团锦簇,草木成荫,煞是好看。 天公不作美。于当日上午十点,位于别墅区中心的C27房失火。这场大火借助秋老虎的气势迅速蔓延,很快就依靠丰富的植被席卷四处,最终波及到旁边的C26和C28,以及背后的D27三户。所幸事发时这四户屋中都无人,两户到公司上班,一户外出旅行,一户早早移民别处长期留空,这才没有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 这场大火历时三小时方才被扑灭,出人意料的是,消防队员在化成一片焦黑的废墟之中,找到了一具不应该存在的尸体。经查实,这具尸体为一名中年李姓男子,为“绿海”别墅区刚入职不久的保安人员。而经过仔细确认后,警方发现这位李姓男子,是名入室盗窃的惯犯,在到“绿海”就职以来,刚刚刑满释放不久。至于起火原因,初步查明是有天然气泄漏遇明火所致。 这件事在新江市乃至于全华夏引发了讨论的热潮。因为受害者的案底和现在的身份,以及这细节未明的起火原因,热衷于讨论时事的网民们分成了四拨,充分地发挥自身的想象力参与到了这件事件的讨论当中。 这四拨网民的舆论态度分别为:认为受害者监守自盗;认为受害者是希望阻止天然气继续泄漏殉职;认为自己非常客观理智;以及认为其他三方都是傻逼。 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基本没有进行过考究,辩论的路数基本上都可以被归纳到魔幻现实主义之中。 网民的舆论是如何发酵的暂且不顾。重要的是,这种强大而迅猛的舆论力量,迅速地将各方的注意吸引到了“绿海”之中,这里开始频繁地有人来来去去,或是检查小区的消防隐患,或是采访邻居及工作人员。“绿海”别墅区的平静,不复存在。 两日后,亦即是1月21日,凌晨。 就在“绿海”事件还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新江市的东部码头也发生了一出大新闻。 新江市警方通过多年卧底追查,终于一举捣毁了一个重大贩毒团伙“黑色”。新江市警方于东部码头,撞破了“黑夜”与国外毒品走私团伙的交易,当场人赃并获,擒获包含“黑夜”团伙犯罪头目“老鹰”在内的十五人,缴获毒品50KG及制式手枪若干。旋即新江市警方顺藤摸瓜,又捣毁了“黑夜”的制毒窝点,擒获了制毒贩毒等人员三十余人,缴获现金超过两百万。 这件重大警情分散了不少聚集在“绿海”上的注意力,使到新江市码头也一时人声鼎沸起来。但也正因如此,有不少头戴锡箔帽的阴谋论者斥责这是新江市的阴谋,其用意就在于减少“绿海”事件的舆论压力。 就在新江市被来自全华夏各地的口水唾沫冲刷的时候,是夜,莫舒泰、黄月仙及诸葛姐弟四人,按照霍聪的指令,与另外四十名霍家人众一道,分批潜入了新江市北部工业园区之中。 在公厕靠窗的尿兜前,莫舒泰边吹着口哨边解手,目光时不时就越出窗外,看向了临近一栋大楼顶层一个灯火通明的车间。 “用工厂来掩饰,确实很聪明啊。也不知道今晚,是我们这组撞中了,还是霍小姐那组撞中了。” 经过“绿海”事件的发酵,霍家就开始动员准备袭击敌方据点。一直到今日凌晨新江市缉毒行动的大功告成,导致敌方“绿海”、码头两个据点先后失效,霍聪以为时机来临,一旦这个机会错过,敌方很可能就会废除现有据点,改用新据点。于是他在入夜后,果断组织起新江市超过六成的霍家人众,兵分南路,一路北向工业园,一路南指废品处理站,发起了以敌方据点为目标的突袭行动。这次行动代号“枭首”,霍聪的决心从此可见一斑。 就在莫舒泰拉起裤链,打开水龙头准备洗手的时候,白闻钟冷不丁就说出了一句:“霍家仁字堂堂主霍聪,着实是个人物。” “恩?”莫舒泰草草洗了手,边甩着水边问:“怎么突然这么说?” “他为了这次突袭所安排的两桩事件,难道不够精妙么?他通过这两桩事件,既切实有效地排除了两个据点,又很好地借助凡胎的舆论掩盖了其中痕迹,混淆了对方视线。妙,实在是妙。” 莫舒泰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绿海事件和今天凌晨的缉毒行动,都是霍堂主暗中安排的?” 白闻钟嘿嘿一笑,反问道:“假如这两件事是巧合,他又怎么能如此雷厉风行地展开行动?黑天鹅留守的安排、两路人马的划分、行动的路线和细则以及预备方案,这些东西都需要时间准备。但就在今天决定行动的同时,霍聪就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他分明是早做了准备。再者,这世间哪有这么巧?偏偏两件吸引人目光的大事,都恰好发生在敌方的两个据点之中?” 莫舒泰听罢,瞠口结舌了一阵,越想越是觉得白闻钟的分析合情合理。等到他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是喊糟,他追问白闻钟道:“老头,万一对方跟你一样看穿了霍堂主的布局,那我们今晚的行动不就要糟?到时对面来一个将计就计,我们这新江市百八十号人搞不好就被一网打尽了啊!” “不至于。”白闻钟略一沉吟,安慰起紧张的莫舒泰来,“对方知道的信息不如我多,很难像我一般笃定地认为这两件事是霍聪的安排。对方肯定有人察觉了,但他没办法拿出十足十的理据,想说服同伙废除据点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个时候,他们是由四家联合的这个优势,一下子就变成了劣势。” 莫舒泰听了,若有所思。白闻钟见状,配合地止住了言语,给他一个思考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这四家因为彼此还有戒备,所以在重大决策时,出于担心对方有诈,反而会互相拖累,以至于错过最佳的决策时间。所以,他们即便有人察觉到这两件事背后的不妥,这个意见也未必会被重视,甚至会互相扯皮?” 白闻钟哈哈一笑,向莫舒泰表达了由衷的夸赞。 第510章 想入非非 “莫胜正,就位。”莫舒泰从公厕出来,跟负责确认到位信息的人员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后,就关闭了对讲机的电源,等待着小队指挥官的指示。 霍聪坐镇黑天鹅酒店,作为行动的总指挥。刘廷负责领导南路废品处理站小队,而领导并指挥莫舒泰所属的这支工业园小队的,则是霍聪带来的大弟子马思远。 马思远拜入霍聪门下长达十年,耳濡目染,行事方针颇有霍聪的风范,伶俐机警和对危机的敏锐直觉一直很得霍聪青眼。霍聪会派马思远领导北路小组,可见他虽然没有明说,心中却是认为工业园区是敌方时下使用的据点的可能性更大。 莫舒泰虽然辈分极高,但他实力平平,这点众人皆知。所以在这次行动之中,他只被安排到了二线的位置,具体的职责,是在一线成员跟敌方短兵相接后,根据实际情况投入战斗或者求援。 对于这个安排,向来富有自知之明的莫舒泰没有半分不满,他反倒认为这个位置,既有充分的机会参与真刀真枪的群体战斗,又能减低自己的生存压力和危险,实在是在实践中学习的最佳位置。 关闭了对讲机,莫舒泰又确认了自己的手机是在关机状态。之所以这般做,是因为他正式准备进入到作战所划定的战斗区域。 在霍聪制定的这次行动的细则中,所有人员在进入到距离目标两百米的范围之后,在战斗正式打响之前,都需要关闭身上的电子通讯工具,以避免敌方有擅长大范围监听的术者,或者有电波检测的手段。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在这次行动中,马思远所采取的极富有创造力的指挥手段——风。 因为要避过对方监听或者电波检测手段的阶段,只有战斗打响前的这段潜伏期。一旦战斗打响,双方短兵相接,必然会进入乱战,到时防备监听或者电波检测的意义就不大了,自然可以启用电子通讯工具进行点对点指挥。换言之,马思远用于在潜伏期发布命令的方法,不需要做到完美无缺,只要做到基本准确就可以了。 而潜伏期的指挥命令,无外乎指定某一组,自某个方向,发起进攻或者撤退的命令,都是非常简明易懂,可以通过简单代号进行表达的命令。综合这两点,马思远就想到了利用术法操控风,来向进入到战斗区域的一二线成员发号施令。 秋天的夜晚,正是晚风渐劲的时候。马思远利用风来打信号,借着晚风的掩饰,确实足够隐秘。再加上风有明确的指向性,能够像箭头一般,引导接受命令的成员直指目标,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比言语命令还要来得精确。他的这个创造性想法,确实不可以不说是富有智慧的闪光。 具体的操作方法说来简单,就是马思远位于正对目标位置,略远离战斗区域的高地之中,使用术法发出若干道风来进行指挥。为了避免成员混淆指令和寻常晚风,马思远提高了自己所发出的风的温度,让它吹拂在成员身上时,是略为偏暖的。至于命令的内容,马思远则按风吹拂的次数定下了“前进”、“进攻”和“撤退”等基本命令。例如莫舒泰感受到他被一股暖风快速地接连吹拂三次,那他就是得到了进攻命令,要向暖风所指向的方为发起攻击。 进入到战斗区域后,莫舒泰去到了被安排好的一个草丛之中,拍了拍早已蹲伏在那里的黄月仙的肩头。黄月仙回头朝他笑笑,拉着他藏入了草丛茂密的茎叶之后。 黄月仙轻声问:“你的兵器呢?” 闻言,莫舒泰恍然醒起自己方才光记着尿急,不慎将带来的长剑忘在了公厕之中。只是这个理由,他实在不便说出口,由是他只好挠了挠头,搪塞道:“我没有。” 黄月仙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莫舒泰身为剑术大家霍家的师叔辈弟子,战斗竟然采用赤手空拳的方式。她掩嘴轻笑,眸底仿佛映着星光,低声打趣道:“莫师叔,你这么成竹在胸,那我待会可就仰仗你的保护啦。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我怕。” 明明是要保护莫舒泰,却很注意保护莫舒泰的大男子尊严,改口说要他保护。不得不说,就靠黄月仙如此话术,配上她的如花美貌和窈窕身材,令莫舒泰拜倒在石榴裙下着实只是时间的问题。 莫舒泰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黄月仙的免疫力正在下降,他咽了口唾沫,悄然跟她拉开了十来厘米距离。但他鼻子中嗅到黄月仙的如兰香气,心中就不禁痒了起来。这种痒就好像中学时差生手中的小电影,意识形态扯大嗓门说要杜绝要打压,但却如燎原之火一般,不知不觉就蔓延了开去——莫舒泰先觉得心痒,紧接着连手都痒起来了。 任何一个心智健全,取向又符合大多数主流价值观的男性,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与像黄月仙这么一位犹如出水芙蓉的美女独处在草丛之中,都很难不心痒手痒上一两把。 这件事虽然不太光荣,但却不至于让人引以为耻。 正如《三字经》有云: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从一出生开始,其实就十分擅长****的;又如亚圣孟子有云: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句话也很好理解,就是吃饭啪啪,都是人梦寐以求赖以生存的基础。 莫舒泰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虽然语文科目薄弱,但这些名言早就如种子一般在他心中扎根,此时此刻,正无声地驱动着他的行为。所以莫舒泰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么一个肃杀紧张的场合,自己突然想入非非起来,其实是既不合情,又不合理的。 “舒泰!” 白闻钟终于发现了莫舒泰的不正常,他厉声呵斥一句,希望莫舒泰能收回心神,专注于自己要做的事情中。 被他这么一喝,莫舒泰果然回转了神来。他想到自己刚刚这荒唐的心思,不禁心惊,额上连冷汗都冒了出来。就在莫舒泰再度跟黄月仙拉开着距离,准备反省自己之时,忽而有一股暖风急急拂来,越过他的后背,源源不断地指向前方。 感觉到如此风向,莫舒泰双眼一睁,一下子读懂了其中代表的信息——行动开始! 第511章 胜利的开端 就在莫舒泰晃神之际,黄月仙已经拉着他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两人顺着马思远所发暖风的指引,一路顺着草丛往目标地点逼近。 根据孙子多的情报,小世家反抗势力在新江市北部工业园区的据点,正是他们眼前毗邻河岸的一栋八层高楼的顶层。对方将其伪造成一个寻常的流水车间,平时聚头,都会身穿统一的工装,一入工业园区,就会如水滴落海一般,跟万千工人融为一体,不知所踪。 身为二线人员的莫舒泰和黄月仙,并不需要越过河岸。他们只需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外围去到河岸边沿,藏身于新的掩体之后。这件事对莫黄两人来说,着实是易如反掌。 不到10秒的时间,莫黄两人就完成了从草丛到河岸的百米冲刺。黄月仙在前,莫舒泰在后,在接近河岸的一瞬,黄月仙瞧准了附近一道沟壑,身子一弓,便拖着莫舒泰钻进了里头。等到他们藏身完毕后,埋伏于河对岸的一线人员也就当即动身,自四面八方涌出,快速地向目标高楼靠近。 莫舒泰和黄月仙所藏身的这道沟壑,阔度恰好能容下两人,他们面对面钻到里头,真可谓鼻尖顶鼻尖、胸贴胸、膝抵膝、脚对脚,气氛一时暧昧到了顶点。 倘若说莫舒泰方才只是想入非非,那他现在就是想入非非非非了——且不论“非非”是谁,但总而言之,莫舒泰如今的本能冲动是刚刚的两倍。 白闻钟见状不妙,又出言呵斥道:“舒泰,你要把持住!你明知道这个丫头居心叵测,难道还要往枪口上撞么?!” 莫舒泰一咬牙,回道:“老头!这不是我说控制住就能控制住的啊!我能管住上半身,但下半身现在管住了我!” 莫舒泰所言非虚,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一开始莫舒泰心事重重,又觉得黄月仙不对劲,自然能有意识地忽略和排斥她。但时日稍长,相处多了,他就很难不从黄月仙身上发掘到吸引人的地方——尤其是黄月仙身上有这么多可供发掘的地方。莫舒泰就算不对黄月仙这个人生出“喜欢”,却也很难控制住脑中儿童不宜的念头的滋长。 英雄尚且难过美人关,狗熊自然更加跨不过这道槛了。 这个心理变化的过程,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是任何男性都很难拍胸口说自己不会的一个甜蜜困境。 听着白闻钟在耳边嘘嘘不止,莫舒泰定一定神,虽然觉得在此时此地并不合适,但还是决定借着混战正式展开之前的这段时间,大刀阔斧地打破这个僵局。 他左手微挪,好掩盖住身上一处正悄然违背核心价值观的部位的崛起,但转念又察觉到,似乎自己的手背抵着的地方,对维护核心价值观的完整似乎也颇为不利。进退两难,莫舒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咬牙,轻轻唤了黄月仙一声。 “黄小姐。” “恩?”黄月仙眼波流转,一双妙目仿佛是能吸魂的深潭。 莫舒泰咽了口口水,不敢与她对视,目光微微错开,开门见山道:“黄小姐,我知道你有什么图谋才接近我,没猜错的话,是黄老前辈要你做的吧?你真想知道什么或者得到什么,坦诚地跟我说可能更快。而且我认为,家族的使命,不如个人的幸福重要,你没必要为了她老人家一个命令,牺牲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黄月仙闻言一怔,显然没料到莫舒泰会在这个场合摊牌。她抿唇浅笑,隔了片刻才回道:“胜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莫舒泰以为黄月仙是硬着头皮装糊涂,歪了歪嘴,正想接口,不料黄月仙抢先接道:“你是觉得,我是为了奶奶命令,才没羞没躁地接近你、****你,想要博取你的信任,套出你身上的计划吗?你就觉得我是这种人?恩?” 想是这么想的,莫舒泰却开不了口承认,就在他支支吾吾的时候,河岸对面的一线人员已经到达了目标大楼底下,准备接受马思远的下一步指令了。 “没错,我是~” 莫舒泰犹豫得冗长,黄月仙却承认得痛快,以至于他听了,兀自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喊出了一个“啊”字。 看着莫舒泰这个痴呆模样,黄月仙不禁嗤嗤笑了出声,问道:“怎么?我承认了你怎么没有露出‘我就知道’的得意模样?” 黄月仙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别说莫舒泰,就是白闻钟也颇感到几分意外,心下暗暗赞叹这丫头好生伶俐,然后出口提点莫舒泰道:“舒泰,这丫头在以退为进,你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莫舒泰没有理会白闻钟,而是草草措辞,回应黄月仙道:“咳咳。黄小姐,既然你承认了,我们以后就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吧?你想知道什么,找机会直接问吧,别耍这种手段了。如果我能告诉你的,我肯定会说。” “万一刚好是你不能告诉我的呢?”黄月仙眨了眨眼睛,笑问。 “额。。。。。。”莫舒泰一时无言。 “你看胜正,这就是矛盾所在了。”黄月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用鼻尖刮了刮莫舒泰,“我想知道的,应该恰好是你不能说的。那我就是开诚布公也没用啊,你不会让我得逞的。所以啊,接下来我只有继续耍手段,软磨硬泡,逼你就范。你既然知道我‘居心叵测’,那就好好防备着吧,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嘿嘿。” 莫舒泰自认面皮够厚了,但他今日跟黄月仙这么你来我往一段,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面皮外有面皮。现在他跟黄月仙摊了牌,但黄月仙却摆明态度要继续死皮赖脸地缠住他,莫舒泰着实是无可奈何。 “唉。” 莫舒泰长叹一声,正不知道要有什么心情时,恰感到头上一阵暖风刮过,不旋踵间,目标大楼顶上就传来了喊杀之声——敌方据点,果然就在这里。 “枭首”行动,打响了胜利的第一枪! 第512章 工业园突袭(1) 当车间大门被破开,四面的玻璃同时也被人破窗而入时,还在一门心思盘算着如何为杨家在这个联合中争取更多主动的杨东军,后悔了。 眼下齐聚这个据点的,有大概三十二人。其中铁家八人、容家四人、杨家十三人、柳家七人。单按人数而论,杨家声势理应最大,但自从加入到这个小世家反抗联合以来,杨东军就一直觉得他们杨家的地位最低,无论多么雄赳赳气昂昂,但就是说不上多少话,只能乖乖地配合铁家和容家的安排。 这就好比一个老鸨带了手底大堆姑娘跳槽,本以为自己能飞黄腾达,却没料到新青楼安排她去洗碗。试问这样,这个老鸨能乐意吗?当然不能。自问威武过人的杨东军,自然更不能乐意了,否则他岂非连老鸨都不如。 于是在今日,容家人提出了对新江市接连两件重大舆论事件背后关联的怀疑时,早早按捺不住,希望做出一番事业的杨东军当即拍案而起,直斥容家人的推论只是莫名其妙的阴谋论,为的只是找借口改变据点位置,好让自己掌握更多对新江市据点的掌控权。 杨东军这番言论得到了在场不少人的认可。其实不止杨家,就连与容家一同揭竿而起的铁家,也对容家颐指气使,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态度颇为不悦。由是本来要展开的一场关乎新江市入侵行动成败的讨论,就因为杨东军一石激起千层浪,演化成一场面红耳赤的争执。 在场的四方人物,先是就容家的独断专行做出了批判,紧接着铁家的鲁莽,和杨家、柳家的新加入未必可信等事被一一揭起。以利益冲突为由头开始的争执,往往都会变得越发丑陋。果不其然,各方的言论逐渐跑题,开始直斥起彼此流传于坊间的丑闻,为了给对方泼污水,以道德人品得出对方不配统领全局的野蛮逻辑,甚至巴不得将对方上厕所不冲水的事都挖出来说。再之后,争执进一步演化,就变成了各自方言粗口的擂台赛,“骂人不骂妈,幸福你我他”的规则一旦被打破,局面就越发地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慢慢地催生了内讧械斗的势头。 容家人识大体。为了遏制局势的进一步恶化,导致小世家联合的撕裂,在场的容家人主动做出了让步,撤销了已经提出的怀疑,同时撤走了三分之二的人,只留下了四个地位较低的外围子弟,与其他人一同对新近情报进行交汇和整理。 “别慌乱!对方人数不如我们多!抵抗住对方攻势,然后分批撤离!” 场中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既悔又慌的杨东军听得真切,心神略定,也连忙组织起杨家众人抵御正鱼贯而入的霍家人众的袭击。 正如那个不知名人士所言,霍家人众虽然势头正旺、士气极盛,而且平均实力较小世家联合方为高,但输在人数偏少,没有办法形成压迫性攻势。容铁杨柳四家这三十二人一旦通力合作,一下子就稳住了形势,且战且走,待到去到能通往外界的空间——例如车间的窗户、侧门,就纷纷四散逃去。 “马指挥,突袭对对方造成的人员伤亡有限,目前控制住了的仅有七人,敌方剩余人数,粗略估计超过了二十人,现在已经开始四散逃离。请指示!” 没想到强攻的收效竟然会这么低,在这次突袭中打头阵的霍刚徒弟毛迪通过对讲机,气急败坏地向马思远汇报道。 “呵呵,看来这帮乌合之众还是有些本事。”马思远手指敲了敲腿侧,尔后果断下令道:“不需要留手,只要确认无法生擒,就击杀对方!二线人员,全部投入战斗,与目标地点中的一线人员形成包夹!各位注意,工业园区中还有不少凡胎,要尽量避开他们的视线,假如他们试图借凡胎逃脱,那就采取肉搏战,假装经济或家庭纠纷制服对方!” “是!” 马思远朗声喊罢,也带上两个助手风风火火地往目标大楼赶了过去。除去马思远和他的助手外,在场的其余四十一名一二线战斗人员悉数朗声回应,纷纷按照命令开展了行动。 听到了命令的莫舒泰,慌忙结束了和黄月仙那暧昧又狼狈的状态,就像一只出土的鼹鼠般从沟壑中跳出,定定看了看局势,也不管黄月仙如何,就急急蹚过不深的河水去到了对岸,参与到对敌方的追击中。 看见莫舒泰如此仓皇的模样,黄月仙掩嘴轻笑,旋即肩头一晃,随拂过的晚风一同消失在了河畔。 自收到马思远的这道进攻命令以来,同为二线人员诸葛兰,就一直忙于寻找莫舒泰的踪影。本来她是拖着诸葛竹的,但打心大发的诸葛竹,怎么可能听任诸葛兰拉着他去找他并不怎么关心的莫舒泰。由是在路过一个拐角时,诸葛竹乘势挣脱了诸葛兰的手,然后三两步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跟远方的喊杀声融为了一体。 “莫大哥,你在哪?”诸葛兰试着用对讲机联系莫舒泰,可惜她的信息就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丝毫回音。 “。。。。。。” 诸葛兰咬了咬牙,心里莫名地升起了半分焦虑。她跟诸葛竹一样,对诸葛家所背负的所谓使命不知甚解。但她与诸葛竹不同,即使她不知道、不清楚,她也愿意为了这个使命而努力,因为这是诸葛无量自小向她灌溉的观念,更因为她是长女,既然弟弟向往自由,那她就有义务牺牲自己,为接过这个藏在迷雾中的使命而奋斗。 在出行之前,诸葛无量确确实实是没有告诉过诸葛姐弟任何事情,当真是当着莫舒泰和霍婉儿的面,就宣告了诸葛兰和诸葛竹随行的决定。诸葛兰很敏感,她想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一反家中避世的原则,安排她们姐弟这两个嫡系血亲参与到此事,肯定是跟诸葛家的使命有关。 关联在哪,她们姐弟在这件事中需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诸葛兰暂时找不到答案。但她的直觉给了她一个判断,那就是事情的关键,很可能是被老祖宗多番召见的莫舒泰。 战斗的情景,让诸葛兰回想起高速遇袭的事情。这个不愉快的经历,拧紧了她的眉头,也拉紧了她腕上手弩的弦。 我定然不会让莫大哥遇险,这是家族的使命! 诸葛兰目光炯炯,如箭一般射向了一个落单的敌人。 第513章 工业园突袭(2) 正牵动着诸葛兰的心的主人翁莫舒泰,眼下正忙于追逐一个没命往马路逃去的落单男子。方才言之凿凿要纠缠他的黄月仙,早就不见了影踪,以至于莫舒泰一时有些不习惯,频频回头,去看她是不是偷偷摸摸地吊在自己身后。 “舒泰,集中精神,现在对敌可不是儿戏!”白闻钟不满地提点了他一句。 “哦哦,对!”莫舒泰甩一甩头,将黄月仙的狡黠笑容从脑海中撇去,聚精会神地盯着前头单薄的身影,问道:“老头,你确定这是一个适合我的目标?你可别坑我,坑我可是坑你自己。” 白闻钟笑道:“二十五符境界,最适合你不过。昨天你刚刚突破,到了二十符境界,就需要这么一个人来给你练练手。放心,待会你打不过就跑,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不会追你这个穷寇的。” “呸!打过了,才知道我会不会变穷寇!” 莫舒泰低喝一声,旋即唱起言咒,俯身伸右手往地上一抄,就抓住了一柄靠泥塑术变来的长剑。他为了苦练白闻钟所教的三个新术,连日来宵衣旰食,不眠不休地练习摸索,眼下凭泥塑术,他已经能够变出一把合格的铁制长剑,最大的缺点,只剩下持续时间太短——三分钟。 每三分钟,莫舒泰就不得不用泥塑术再造一把新剑。换言之,他要对交手时间保持敏感,好好把握这个间隔适时做出变化,以免因为太过忘我,被这把长剑因持续时间结束而化成灰土所负累。 莫舒泰身法不济,想偷袭前面草木皆兵的对手,基本上是痴心妄想。但他又不愿白白浪费这个敌明我暗的机会,由是,他使出了一个非常鸡贼的手段—— “别跑!”莫舒泰刻意扯高嗓子如此喊道。 无数作品之中,象征正义的主角,总要光明正大地喊一声“别跑”,好催促对头快跑。不过莫舒泰跟“正义”不沾边,跟“主角”也只是勉强挂名,还这么喊,动机自然跟“光明正大”扯不上关系。他利用的,其实是人的一种本能。 你不难发现,当一个人胆战心惊的时候,忽然身后追来了威胁,即便明知道埋头往安全的地方跑是最正确的选择,却还是会忍不住浪费时间回头张望。乍看起来,似乎是人需要观察威胁的情况好做出最佳的判断,但实际上,人只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一种“天啊希望这东西已经没再追或者被我甩开了”的心理安慰。 久病成良医。这是时不时就要被混混债主追上九条街的莫舒泰,积累并总结下来的心得体会。 “别跑!” 莫舒泰又是一句喊罢,空着的左手便随声发出了一个火球术。 前头逃跑着的男子,对他的第一声喊无动于衷,但他这第二声喊完,果不其然就回转了头来。只因为这一下回头,他脚下就慢了半分,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就被莫舒泰如电射到的火球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正中。 “啊!”男子惨嚎一声,滚倒在地,想借翻滚扑灭身上的火焰。就在此时,落后的莫舒泰终于赶到,他嘿嘿一笑,抓准这个机会举剑一挥,就要去削那男子的手脚。 男子虽然狼狈,但毕竟也是二十五符境界的术者。眼见凛凛寒光袭来,男子弓身一跃,一个鲤鱼打挺让过了莫舒泰的剑锋,旋即还抬起一腿,“啪啪啪”往莫舒泰踢出了三脚。 莫舒泰对敌经验毕竟少,面对着男子这般敏捷的回击,他只躲过一脚、拦下一脚,第三脚就被踢中了手腕。饶是莫舒泰能忍,才咬牙忍痛捏紧了剑柄,不至于长剑脱手。 “舒泰,不要因为奸计得逞就放松了戒备。论实力,他还是胜过你的!” 对白闻钟这番马后炮的言论,莫舒泰颇有些白眼,只是碍于现在是生死互搏哦,这才没有出口反驳。 受了男子一脚,莫舒泰见他乘胜追击,就地蹲下出腿横扫,显然是要攻自己下盘,慌忙纵身跃起,手中长剑还倒朝下迅猛刺去。男子惜命,不想为抢攻而跟莫舒泰两败俱伤,连忙收脚滚开,一下子跟莫舒泰拉开了五六米距离。 民间有句话,叫乱拳打死老师傅,说的就是眼下莫舒泰和男子这般情形。莫舒泰只学过剑术的基本动作,根本未成系统地学过什么剑招,由是打斗之时,出招全是实用主义的路数,诸如刺眼、割喉、刺心口、削手脚,再加上狠劲十足,不要脸之余还不要命,一副要自损一千损敌八百的架势。力求全身而退的落单男子,一时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不过这“一时”,真就只是“一时”罢了。 男子观察了莫舒泰的身法、动作、剑招,又从后背隐隐传来的灼痛推断,莫舒泰的术法不过二十符境界,体术就更糟,综合实力跟他相差着不小的距离。虽然为了减少受伤,男子自认很难迅速地了结莫舒泰,但他笃定,只要花些时间,一定能无损地结束这场战斗。 有念及此,男子双眼斜扫四周,见莫舒泰后头并无援手到来的踪影,心中登时大定。他长出一口气,游刃有余地朝莫舒泰摆出了一个应战的架势。 “臭小子,就凭你的本事还敢来追我?”男子朝莫舒泰勾了勾手,挑衅道,“今天你爷爷我,就要你有来无回!记住,下了地府,跟阎王殿报杀你的人姓庄名兒雄!” 话音未落,庄兒雄就蹬地往前冲了出去。他果真人如其名,蹬地飞出后,肩头一拱,俨然就是要撞向莫舒泰的胸。 莫舒泰护胸心切,连忙横剑架在胸前,要靠锋利的剑刃逼得庄兒雄知难而退。不料庄兒雄这下声势浩大的撞击,只是假动作,就在莫舒泰横剑拦胸的一瞬,他就屈身长出一拳,直直地打到了莫舒泰腹部。 “噗!” 莫舒泰被打得黄胆水都吐出了半杯,人就蜷缩着往后倒退。庄兒雄乘胜追击,双拳如蝗飞舞,直逼得莫舒泰左支右绌,连连倒退。 “哈!” 数不清庄兒雄打了莫舒泰八十拳还是九十拳,他忽而提气怒吼一声,右拳直出如恶龙出渊,裹挟开山裂石之势,直打到莫舒泰剑断人飞,如断线纸鹞般往后飞出。 庄兒雄兀自不罢手,他铁了心要将莫舒泰折于此地。就在他右拳收起的一瞬,左手就将掐着的符纸悉数抛出,半空中法术闪光一亮,一道风刀就朝莫舒泰狠狠扫了过去。 “轰!” 风刀砸落,激起一声巨响和漫天烟尘。庄兒雄松一松筋骨,刚想转身离去,心头却掠过一阵不详。未及细思,他就遵循直觉后仰身子,说迟时快,他只觉得一股热风在肚皮上方刮过,眼前就晃过了一个炙热的火球。 躲过了这个莫来由的火球术,庄兒雄慌忙直起身子,只见烟尘散去,露出了底下直挺挺站着的莫舒泰。他眉头一紧,发现莫舒泰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厚实的石盔,宛若一个从石中蹦出的战士——显然他就是借此,才挡下了风刀的攻击。 “老哥,你这套连招打得可真狠啊。” 处于劣势,莫舒泰却好整以暇地调笑一句,旋即念动言咒,再从地上抽出了一把长剑,当下发力蹬地,又一下子,和身朝庄兒雄扑了过去。 第514章 工业园突袭(3) “哈哈!” 莫舒泰手提长剑,砍、削、劈、刺,完全不设防备,使尽浑身力气对庄兒雄发出攻势,凭着这股疯狂的骇人气势,竟然隐隐有压制住庄兒雄的态势。 莫舒泰其实不是没有受伤,他跟庄兒雄的境界毕竟差了五符,石盔术也是新学的术法,未能熟练,由是他虽然挡下了致命伤,但胸口还是被风刀拉开了好大一道创口。好在莫舒泰身有超强恢复力,转瞬这道创口就好了小半,并不至于影响他的行动能力。 “舒泰,别因为自己有恢复异能就乱来,你要留心注意对方的动作,做出合理的对应举措!”白闻钟见莫舒泰的打法,全然就是一副无赖拼命的模样,忍不住出口劝阻道。 莫舒泰对白闻钟的话,充耳不闻。自从见了血后,他就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兴奋在身体内膨胀,身上多出创口的剧痛,和这些创口慢慢愈合的快感,不住地刺激着他肾上腺素的分泌。此时此刻的莫舒泰,就是个完全沉浸在生死互搏中的疯子,被蒸腾开去的血腥味激发,只知道胡乱地挥舞手中的长剑,疯狂地继续攻击庄兒雄。 莫舒泰攻势虽凶猛,庄兒雄却还足以招架。他本以为莫舒泰是穷途末路、狗急跳墙,想着自己只要多对他造成几次打击,就能够挫败他的气势,令他知难而退。不料他的拳头挥舞得越重,法术放得越多,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人狂性就越大,口中还带着让人心悸的笑声,浑然是一副不要命的癫狂姿态。 这小子******是疯了吗?这******是要命还是送命? 庄兒雄心下暗骂一句,让过莫舒泰的一剑,右拳蓄力打出,正中莫舒泰下颚,登时打得他后仰倒飞开去。他生怕莫舒泰死而不僵,继续弹起来纠缠自己,把心一横,又撒出符纸往莫舒泰劈出一道风刀。风刀打过,又是“轰”的一声巨响,莫舒泰身上石盔当下粉碎殆尽,无数碎片胡乱地四散空中。 “小子,去见阎王爷吧!” 庄兒雄暴喝一声,蹬蹬蹬猛踏三步,凝聚浑身力气,拳头自上而下迅猛打出,直冲莫舒泰的心口。这一拳倘若打中,就是一头大象也得心裂而死,何况莫舒泰只是一个身无寸甲的寻常少年? 于这千钧一发之际,白闻钟实在无法再坐视不管,他拼了力气试图操控莫舒泰的左手,无奈怎么都使不出半个术法,只是勉强在庄兒雄铁拳打到的一瞬,挥动莫舒泰的左手打到了庄兒雄的小臂上,使他的拳头微微错过了莫舒泰的心口,打到了他的右下肋上。 “啊!” 莫舒泰惨嚎一声,口吐热血,登时瘫软。庄兒雄收回拳头,看着莫舒泰半死不活的模样,方想痛下杀手,但看见他稚嫩的模样,一时又有些不忍,便扯着莫舒泰的衣领将他提起,听着他不住的呻吟声,告诫道:“小子,我今日放你一条生路,你好自为之,以后记得不要不自量力,不要招惹你打不过的人。” 甩手将莫舒泰扔下,庄兒雄拍了拍身上混杂着血水的灰土,就要转身离去。不料他刚踏出一步,一道箭矢就破风射到。好在庄兒雄足够敏锐,脚掌一抹,就晃动身子,堪堪避过了这下袭击。 “莫大哥!” 诸葛兰的喊声由远及近,只是两三下呼吸的时间就去到了莫舒泰身边。她看着莫舒泰浸在血水之中,右肋有一个恐怖的凹陷,心头一紧,慌忙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在还有气! “莫大哥!我这就带你走!”诸葛兰柳眉倒竖,抬手将手弩箭口对准了庄兒雄,厉声呵斥道:“你!速速离开!” 庄兒雄耸了耸肩,说道:“如果我真要杀这小子,你来之前他就死了。” 诸葛兰默然不语,只是瞪着一双大眼,死死看着他,腕上弩弓,分毫没有挪开的意思。 “啧。” 庄兒雄见自己难得的好意不被珍惜,自觉讨了无趣,便盯着诸葛兰逐步后退,见她没有发箭进攻的意思,这才转身急急逃去。 “莫大哥,你别慌,我现在就带你走。你现在能听得见我说话吗?”诸葛兰轻轻托起莫舒泰的头,生怕他一旦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莫舒泰虽然被折磨得大气都喘不过来,但他的意识还足够清醒,听见诸葛兰的问话,他挣扎着点了点头。 诸葛兰见状,既惊又喜,正想将莫舒泰背起来,又担心此举会牵动他的伤口,正是不知所措之时,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拍。 “是谁?!”诸葛兰侧身回头,腕上弩弓就要往来人发箭。那来人轻轻巧巧地一伸手,就止住了诸葛兰的动作,柔声道:“小兰妹妹,是我,月仙姐姐。” “月仙姐?!”诸葛兰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果然是黄月仙,这才知道自己惊慌过头,连忙道歉,旋即恍然醒起黄月仙既是医生,又专精于治疗术式,便急道:“月仙姐,你快救救莫大哥!” “好好好,你不用这么紧张。”黄月仙摸了摸诸葛兰的头,打趣道:“左一个莫大哥,右一个莫大哥。哎哟,难道我们向来正经古板的兰妹也学会少女怀春啦?” 诸葛兰当然担心莫舒泰,但真正令她慌乱如斯的理由,却是她深信保护好莫舒泰,乃是诸葛无量安排她和诸葛竹与莫霍两人随行的用意。关乎到家族使命,试问满心满脑只想着这件事的诸葛兰,怎么能不关心则乱? 黄月仙打趣归打趣,其实她心底同样着急。 方才她一路暗中跟随莫舒泰,想从旁观察这场战斗,去摸摸莫舒泰的底细,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黄飞虹觉得他很值得关注。但当她看到莫舒泰拙劣的招数和流氓一般的打法后,心中就不禁暗暗咋舌,一来觉得莫舒泰不值得自己如此大费周章地调查,二来奇怪霍安民声名在外,座下弟子怎么会如此不济。 看到莫舒泰从烟尘中扎出反扑时,黄月仙心底还留了半分希望,可惜最终莫舒泰还是如死狗一般倒在了地上。她自然不会坐视莫舒泰死去,正想出手,却没料到庄兒雄会手下留情,紧接着诸葛兰也赶到,莫舒泰便算保住了半条性命。为免被诸葛兰察觉她一直在旁袖手旁观,黄月仙刻意在暗处等了一等,方才现身。 “胜正,这个术可能会有些痛。你忍忍。”黄月仙在地上迅速地画出几个符咒,指头往莫舒泰的伤处一戳,符咒光芒大涨,登时便有源源不断的温热,往莫舒泰身上涌了过去。 第515章 纠缠 就在黄月仙为莫舒泰施术治疗的一刻,异象发生了。 本来黄月仙用的术“如沐春风”,作用只是止住莫舒泰创口的出血,以及消炎镇痛。但她却讶异地感觉到,当自己唤出的那些温热的光芒自莫舒泰的创口涌入时,那个创口竟然逐渐鼓胀起来,分明是断裂了的骨骼在自行拼接,而撕裂开的肌肉组织,也在自行愈合。 黄月仙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当她戳在莫舒泰右肋凹陷中的指头,被慢慢地拱了起来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是真实的。 虽然很想停下来一探究竟,但碍于诸葛兰在旁边,黄月仙也只有压下心中惊疑继续施术。等到施术结束时,她看着莫舒泰完好如初的右肋,轻轻按了按,发现内里骨骼结实而牢固,登时瞠目结舌,甚至忘了收回僵着的手指。 诸葛兰对治疗术法一窍不通,自然不会明白莫舒泰眼下的状况是超乎黄月仙想象的。她看到的,只有莫舒泰那个狰狞骇人的创口愈合了,而他面上也多少恢复了些人色,不禁大喜过望,抓住黄月仙的手道:“月仙姐姐,谢谢!你的治疗术法真是厉害!”言毕,她就托起了莫舒泰的头,一口一个“莫大哥”地呼唤了起来。 楞在原地的黄月仙,面对诸葛兰的称赞只是苦笑。她目光轻移,看向了微微睁开眼睛的莫舒泰,眼神之中,多了几分郑重、好奇和敬畏。她将双手十指捏的生疼,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奶奶没看错,奶奶没看错!这个人果然很特别,特别得,可能到了能够颠覆术界认知的程度! 听着诸葛兰急切的呼唤睁开眼来,莫舒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黄月仙,尔后一个猛子扎起,双手胡乱摸了摸身体,发现自己的伤口竟然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即便明知道自己恢复力惊人,却也不禁讶异,心想霍安民推测他这种能力还会成长,果然是说中了。 “黄小姐!”感觉到身体没有异常,还有着充沛的体力,莫舒泰忽然伸手抓住了黄月仙,请求道,“黄小姐,那个人还没有跑远。你实力高,身法快,能不能帮我去截住他?别伤害他,只要截住他,让我赶到就好了!” 庄兒雄对莫舒泰手下留情,莫舒泰伤口愈合却第一反应要黄月仙去堵他。对莫舒泰这种行径,黄月仙不免有些不齿,但她要亲近莫舒泰,也唯有顺从他的意思。 “可以是可以,但你确认你还能正常活动?”黄月仙摆出关切神色,问道。 莫舒泰一点头,正要催促黄月仙快去,诸葛兰却一把止住了他,急道:“不行!莫大哥,你大伤初愈,应该静养一阵才是,怎么能鲁莽行事呢?而且那人刚刚对你手下留情了,这是事实,你现在让月仙姐去追他,实在有违道义。我反对这么做!” 再耽误下去,庄兒雄就会跑得不知所踪了。莫舒泰心急如焚,连忙保证道:“小兰,你误会我了。他对我高抬贵手,我又怎么会恬不知耻地为难他?我刚刚鲁莽对阵,输的不甘心,这才想抓紧机会,跟他再好好打一场,仅此而已!你放心,待会我绝对不会要求你们跟我一起联手攻击他的,万一我打赢了,我也保证会让他走,算是一命还一命。” 莫舒泰话音方落,不等诸葛兰开口,就轻轻推了黄月仙几推,催促她快快动身。黄月仙会意,当下蹬地纵出,如怒马奔腾般朝着庄兒雄逃跑的方向追去,转瞬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木已成舟,诸葛兰也就无话可说。她再三叮嘱莫舒泰要量力而行,不能莽撞,这才陪着他一同随黄月仙的脚步跑去。这个时候,却轮到白闻钟发话了。 “舒泰,输了也就输了,吃一堑长一智,吸取经验便是。你这般鲁莽行事,勇敢有余,却是不智!” 莫舒泰嘿嘿一笑,回道:“老头你放心,不是有黄月仙和诸葛兰看着我么?出不了岔子的。老被人这么摁着在地上打,我不甘心啊。这次我就是要再试一次,你不用拦我了。” 莫舒泰心性坚毅,向来是白闻钟最为青睐他的一点,事已至此,他也知道规劝无用,唯有长叹一声,转为提醒他另一件事。 “那个姓黄的丫头面色不善,如无意外,你的超常恢复能力怕是已经暴露了。你打算怎么办?” 莫舒泰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回道:“啧,我猜她也察觉到了。能怎么办?就算我打得过她,也总不能灭她口吧?本来我就要提防她,以后再提防多些就是了。假如黄月仙真要对我做些什么,我怎么说也挂着霍安民弟子的名头,这可就演变成黄家跟霍家的矛盾了,有我师父罩着,估计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老头,你也别杞人忧天了,我们先看一步,走一步吧。现在——” 莫舒泰十指交叉往前一推,指关节传来连串噼啪脆响,“先让我痛快地打一场翻身仗。” 跑了约莫一刻钟,莫诸葛两人去到了临近大路的一个小树林中。听见了其中传来的打斗声,两人对视一眼,便加紧脚步冲了进去,果然在里头,发现了正在缠斗的庄兒雄、黄月仙两人。 一见到莫舒泰的身影,庄兒雄先是一怔,紧接着就勃然大怒起来,痛骂道:“好你个狗崽子!老子放你一命,你竟然带着两个臭婆娘来恩将仇报!” 诸葛兰听自己被称作“臭婆娘”,眉头一紧,黄月仙则是干脆地连出两掌,只听见“啪啪”两声,庄兒雄脸上红肿,赫然就多了两个巴掌印。 “这两个巴掌,是告诫你说话讲点分寸。”黄月仙露了一手功夫,展现出自己的实力胜过庄兒雄不少,便飘然撤出,定定地站在了莫舒泰身旁。 莫舒泰一步站出,解释道:“老哥你误会了,虽然我无耻了点,但还不至于这么无耻。你放心,她们两个不会夹攻你的,我就是单纯想跟你再打一次。如果你再打败了我,你可以安然离开。就算万一我打赢了,你也可以走,我和她们两个都保证不为难你。怎么样?” 庄兒雄双眼圆睁,扫了诸葛兰和黄月仙一眼,回问道:“你小子,这局面我就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吧。” 莫舒泰嘿嘿一笑,算是默认的。 “好!”庄兒雄气不打一处来,想就算对面两个女人要出尔反尔,也得先痛揍莫舒泰一顿才说,“我就成全你,来吧!” 一言既毕,庄莫两人便齐齐朝对方扑了过去。 第516章 同归于尽 莫舒泰手执长剑,身披石盔,威风凛凛,又展开大开大合的攻势跟庄兒雄打成了一团。 白闻钟见莫舒泰的打发丝毫都没有长进,不禁无奈叹息,问道:“舒泰,这就是你所谓的‘打翻身仗’?庄兒雄刚刚可能被黄丫头消耗了一些体力,但归根究底,还是比你要强,你还是这样靠蛮力与他相搏,怎么可能赢得了他?屡败屡战是好,但屡战屡败却不是件值得褒奖的事。” 莫舒泰忙于跟庄兒雄拼斗,注意力全部都投入到手中那柄长剑上,整整斗了二十合左右,他挨了庄兒雄一拳,被打得连连倒退开去,这才有余裕回答白闻钟的话。 “老头,你一直强调我不要蛮打,要注意他的动作,讲到底就是希望我更注重技巧,更有章法对不对?” 白闻钟一怔,回道:“当然。” 莫舒泰嘿嘿一笑,说道:“那你应该开心才是,我现在的打法,就是按照你所期望的,更注重技巧,更讲究章法。” “胡说八道!”白闻钟以为莫舒泰是在耍贫嘴,怒道。 寄宿在莫舒泰左手这么久以来,白闻钟这是第一次真正的发怒。眼下他与莫舒泰休戚与共,莫舒泰又寄托着他的夙愿和梦想,他自然会为莫舒泰的鲁莽蛮干而不满,无奈莫舒泰不听他劝阻,一意孤行,而且油腔滑调。就是白闻钟再有涵养、再有城府,面对如此无力的局面,他也实在是压抑不住胸中怒气。 “哟?老头你竟然急了?哈哈,看来我有进步了。”莫舒泰打趣一句,又跳进了战圈,舞动长剑攻向了庄兒雄。他边挥剑去刺庄兒雄的心口,边说道:“老头,恢复异能,是我独得的天赋,你让我不要太过依赖它,从而在对战中轻忽鲁莽。这是对的,也是错的。错在如果我不能好好利用这个异能,不能将它融入到我的战斗风格中,那我有它和没它,又有什么分别?” 莫舒泰朗喝一声,将长剑当大刀抡圆砍落。一直赤手空拳的庄兒雄,终于抽出亮出了两个色泽黯淡的臂铠,抬手一格,硬是将莫舒泰砍来的长剑震断,旋即出拳直击,正中莫舒泰腹部,打得他石盔崩裂,人又像喝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七八米。 见状如此,诸葛兰皱紧了眉头,黄月仙手中则暗暗扣上了一枚钢针。 “老头,你看着吧,我莫舒泰天赋差,运气差,但我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不怕死!我以前想死死不成,结果去了一趟地府回来,平白多了个异乎寻常的恢复能力。这真是天意啊。不怕死的人,得了一副不怕死的身躯,哈哈,老头,你看着,我莫舒泰,就要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独我一家的打法!” 莫舒泰使出泥塑术,又造出一把长剑。就在此时,庄兒雄俯身一闪,一下子欺近到莫舒泰的身侧,双拳连环,恰如上一次跟莫舒泰对阵一般,用猛烈凌厉的拳雨死死压制住了他。 面对此等攻势,莫舒泰唯有双手架在身前勉力招架,刚造出的长剑顿时又被抛到了一边。 庄兒雄见他浑身都是破绽,于如狂风骤雨的拳击中踢出一记低踢,莫舒泰左腿中招一软,身子登时往左边倾侧。抓着这个空档,庄兒雄的右直拳便毫不留情地直直打到了莫舒泰的心口上,刚猛的拳劲让他的石盔化成了齑粉,眼见着人就又要如断线纸鹞般倒飞出去。 “莫大哥/胜正!” 诸葛黄二女齐声一喊,心脏都为莫舒泰提到了嗓子眼。不料莫舒泰竟然会在飞出的一瞬,咬牙伸手抓住了庄兒雄打出的右拳,旋即右手往裤兜一掏,胡乱抓出了大把符纸,就地一撒,燃尽的符纸便化作了一枚红色的菱形炮弹。这炮弹透明的外壳当中,能看见光芒耀眼的炽热火焰,它的尖头猛地往地面扎去,不过半米的距离,耗时短得,连“一瞬”与之相较都偏长。 在炮弹触地前的一刻,莫舒泰向大惊失色的庄兒雄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轻声道:“老哥,这一招同归于尽说起来,还是你的同伙教我的呢。” “火焰炮?!” 诸葛兰惊呼出声,反应快她数倍的黄月仙眼明手快,已经一手揽着她的腰,转身往后头地面扑了过去。 “轰!” 巨大的爆炸轰鸣声,催生出一朵灿烂的火焰之花。这个饕餮生命的罪恶之花将半径十米的范围都烧成了白地,被波及的树木先被点燃,再被轰飞,然后像约旦城遭受的天花一般,四散而去,砸落在树林各处,连带着引起了火灾。 烟气缭绕,火花四溅,黄月仙跟诸葛兰二人被爆炸引发的冲击波带到,虽未受伤,却还是多少感到有些晕眩。隔了片刻,她们先后从地上爬起,强忍着耳鸣带来的不适,慌忙察看爆炸发生的核心。只见一个浑身破烂,皮肤被熏得焦黑,头发上还带着几许火星的人,正蹲在地上,用沙土替另一个躺卧在地,似乎已经人事不知的人扑灭身上的火苗。 “莫大哥/胜正?” 那个浑身焦黑正在帮人扑火的人听见这声互换,慌忙转过头来,招呼两人道:“黄小姐,小兰妹,快来搭把手!”他说话的时候露出两排白牙,在一张黑黝黝的脸庞衬托底下,显得尤为滑稽。 诸葛黄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赶到了莫舒泰身边,一个施凝水术聚拢出大团冷水,浇熄了庄兒雄身上的火苗,另一个则在地上画出治疗术式的符咒,急急对他施术救治。 三人忙活了近半个钟才终于完事,庄兒雄受伤不轻,却无性命之忧。依照黄月仙的推断,他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拼尽全力拉开了一张法术护盾,这才保全了自己。她断言庄兒雄康复之后,除了会留下伤疤,基本能够康复如初,实力也不会遭到损害,莫舒泰顿时长出一口气来,庆幸自己守住了诺言。 火势蔓延,隐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唯恐会被这场林火波及,莫舒泰、诸葛兰和黄月仙三人,连忙扛上了昏迷的庄兒雄,快步穿出了树林,去到了马路上,直沿着马路往南边行去。 第517章 黑天鹅遇袭 “好了。” 莫舒泰挂掉电话,回到诸葛黄二女身旁,说道。 眼下他们三人已经远离起火的树林快三公里远,但火势之大,他们在这也能看见熊熊火光。莫舒泰在撤出树林的第一时间就报了火警,诸葛兰凭借出人耳力,已经听到了远处隐隐传来的消防车警铃声。 莫舒泰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庄兒雄,才回转头跟二女说:“刚刚我跟马思远沟通过了,那边形势大好,我们即便不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我用我们三人正跟敌人纠缠为由,跟他说要暂时脱离大队,他也表示理解了。” 黄月仙点了点头,问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要是徒步回到市区,就算我们全速前进,小说也要一个多小时时间,更别提带着这个男人了。” 黄月仙提的这个问题切中要害,莫舒泰抓了抓头,正是一筹莫展之际,余光瞥见了道路的尽头,忽然探来了一道亮光。 “哟。看来今天难得的运气好啊。”莫舒泰咧嘴一笑,旋即一步跨出了马路上。 被莫舒泰拦下的那辆,是辆红眼货车,趁着晚上新江市内管制松散,想着多跑跑货好赚多些许生活费。司机一家三口是全职跑货的,吃住都在车上,四处闯荡惯了,对人特别热情。他们一被莫舒泰截停,听完莫舒泰瞎编出来的连篇鬼话,当下就答应了让他们坐到货柜中,搭顺风车回到新江市中。司机大哥见黄月仙和诸葛兰两个娇滴滴的,怕莫舒泰一个人扛着庄兒雄吃力,还特地下到车来给莫舒泰搭了把手,一起将庄兒雄平稳地搬到了货柜中。 一路颠簸,货柜中的三人都无话。 因为莫舒泰辈分高,所以霍家的联络人员自觉有必要将各个战场的情况向他报告,由是在搭顺风车期间,莫舒泰接连收到了两个电话,将黑天鹅酒店和刘廷的动向都大致了解了一次。 在北方小队确认了敌方据点时下正在工业园中后,刘廷小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荡了废品回收站一次,确保其中没有敌方人员的身影后,他们便快速撤出,开始按原计划回转市区进行搜索。 霍聪之所以这么安排,为的就是能借这次行动将四家联合安插在新江市中的人员一网打尽。工业园中的据点固然重要,但对方断然不可能所有人都齐聚那处,所以霍聪要求两支小队在其中一队确认结果后,就立刻回转市区,根据这段时间情报人员的调查所得搜寻敌方的流动人员。 只不过铁容杨柳四家联合,显然比霍聪所想的胆子要大得多。在工业园据点被袭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霍聪就感觉到黑天鹅酒店附近有些异样,他紧急召还了正在附近搜寻的刘廷小队成员,同时命令酒店四周的警戒人员加强警惕。果不其然,在他安排完部署一刻钟,也即是对敌方据点发动袭击后的半小时,黑天鹅酒店就遭到了敌方集结人员的袭击。 霍聪有意在这次行动中洗刷紫霞山庄之变的耻辱,行事自然大胆之余又保持十分谨慎。他早在酒店中部署了守备人员,量少而质精,面对着四家联合仓促发起的这次袭击,他们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就抵受住了头三波攻势。 倘若霍聪只想求全,他大可以酒店被歹徒袭击的理由报警,引入凡胎的力量,对方定然不得不收敛撤退。但霍聪一心要全歼敌方,现在别人送上门来,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明知道对方一旦聚拢力量强攻一点,酒店这薄弱的防线很快便会不支,但霍聪还是决意要放手一搏。他勒令守备人员死战不退,同时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前线,凭借高强实力轻而易举手刃了两名强攻过来的敌人,一时令士气大涨。 霍聪虽强,但并非白闻钟那种金丹境界的压倒性的强,在这次冲突中,他要以一敌二不难,但同时面对三四个好手的围攻,也只有左支右绌,被逼得有力招架而无力回击。由是因他英勇举动所带来的士气高涨,很快就回落到了原来的水平,霍家人众开始出现伤亡,防线也因此逐步收缩。 “兄弟们挺住,援军很快就到!”霍聪杀得一身白衫都染成了通红,扯高嗓子高呼了一声。 刘廷没有辜负霍聪的期望。就在酒店中的霍家人众被杀得丢盔弃甲、节节败退之时,刘廷率领麾下小队及时赶到,与酒店中的霍家人众里应外合,夹攻四家联合的人员,形势一时逆转。 “全力进攻,凡有顽强抵抗者,一律杀无赦!” 刘廷一声令下,提着长剑抢先扎入了敌人堆中。他麾下小队的众人齐齐朗声一喝,便追随他的脚步冲了进去。 见四家联合的人被夹攻得狼狈不堪,死的死,伤的伤,猩红的血液将黑天鹅染成了红天鹅,霍聪顿觉大势已定,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便适时发声道:“投降者生,抵抗者死!” 霍家人众也知道敌方的失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听见霍聪这一声呼喝,登时精神大振,附和喊道:“投降者生,抵抗者死!” 有一线生机,总比就此送死要好得多。四家联合不少人因为霍聪这声呼喝,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举手投降。至于剩下的人,很快就被群起而攻之的霍家人众逼到了绝境,最为刚烈狠辣的悉数被杀,余下的那些,则被霍家人众制服,五花大绑扔在了一边。 就在黑天鹅酒店的战局了结后不久,马思远方传来讯息,回报袭击工业园据点一事也取得了圆满的胜利。霍聪听了,勉励了几句,便不动声色地挂断了电话。 环视着本来金碧辉煌,如今却满是狼藉、血迹斑斑的黑天鹅酒店,霍聪由衷地笑了,笑得很痛快—— 铁容杨柳四家联合在新江市的力量,彻底被粉碎了! 在今日决定发起袭击的时候,霍聪唯恐驱逐酒店中的住客会引起敌方注意,又担心放任他们会让他们遭遇不测,霍聪就安排人手,用术将他们催眠,悉数聚集在酒店上方。对于周边地区,霍聪的处理方法类似,因为这详尽的准备,这场战斗并没有吸引到凡胎的注意。这件事,倒是为他们接下来的后续工作带来了不少方便。 第518章 施恩 稍事喘息,霍家人众就开始进行战场打扫。 对于现场的残垣断瓦和斑斑血迹,对于在新江市扎根多年的霍家来说,处理起来并不是难事。他们早就有知根知底,能够相信的工程队可以托付。 专营此事的霍家人员几个电话打罢,不到一个小时,工程队就带齐人马和部分材料风风火火赶到现场,马不停蹄就开始了作业。 对于现场周边的事后调查,也有有条不紊地进行。假如真的发现了目击者,霍家倒不怕他们乱说,就怕会留下什么实质性证据。他们的处理方案简单而有效,一旦发现有录像、拍照,就会干脆地出价将对方的设备悉数买下,倘若对方不从,那他们就唯有打着维护世界和平和稳定的旗号,稍微做些有违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的事情了。值得称道的是,整个过程他们能确保对方无痛无痕,事后还会留下与损失对等的赔偿,让事主不觉得被抢了,倒像是被嫖了。 最重要也是最棘手的事,是对投降人员的处理。负隅顽抗最后被生擒的几个倒是简单,霍聪直接派人手将他们押回紫霞山庄便是,但对于投降的二十六人,霍聪则要头疼一番了。 霍聪,同时也是霍无疾的野心,是做术界之主,统率各家一起抗衡地府,以宣示活人术者的独立地位。如果是试图用武力压制各家,做“霸主”,且不论做不做得到,就算霍家做到了,霍聪也怕底下各家与霍家离心离德,偷偷搞什么小动作,到时只怕有秦朝之患,霸主不过二世。 要做,就要做仁主。霍聪的目标很明确。 在这次世家之争中,霍聪就打定主意要在宣示霍家力量的同时,向天下展现霍家的仁义。他想要做到的,是“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眼下这拨降兵的处理,对霍聪来说,就是实现目标的第一个考验,做得好坏,将会直接关系到霍家称霸之路的走向,他万万不敢轻忽。 自二十二岁开始,掌事整整四十年有余,向来智珠在握,自信过人的霍聪,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紧张。 “各位,请不要紧张,我们霍家断然不会折磨你们。这里有些吃食,各位请自行方便吧。鏖战一夜,肯定需要补充些体力。至于诸位中的伤员,我也会安排人手尽快为各位治疗,各位稍安勿躁。”霍聪两臂张开,比着会议室正中大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菜肴道。 霍聪命人将降兵按铁杨一组、容柳一组分成两批,逐批带入黑天鹅酒店十五楼的中央会议室中。 这个会议室的选址颇有考究,它四面无窗,被困在其中的人要想逃脱,要么破门,要么毁墙,出去后也会面对走廊上留守的霍家人众,不像窗面那样有守备死角。同时因为无窗,室中众人看不到外头留守的重兵,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能有所缓解,便于霍聪与他们交流,可谓一石二鸟。 先被带进会议室的铁杨一组,合共有十六人。他们乍一进到室内,就被霍聪示意撤去了束缚,正是讶异之时,再听到霍聪这番友善的话语,不禁面面相觑,面对着满桌美味佳肴,却没有一个敢妄动。 不过正如霍聪所说,一夜鏖战,是要补充些体力了。在这十六人中,有几个伤患实在是饿得紧要,饿痛交迫之下,他们便打定了就算死也要做只饱死鬼的决意,撩起后槽牙就风卷残云般饕餮着桌上菜肴。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余下众人都不住地往肚里吞口水。他们见这几个人胡吃海喝都没有出事,逐渐也就打消了霍聪下毒的疑虑,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起食物来。 霍聪就这么坐在主席上,默然地看着这帮人狼吞虎咽,十指对敲,想楼上会议室的另一批人,估计也正这么大吃大喝着。 等众人吃得差不多,开始连连打起嗝来,霍聪这才长身而立,朗声说道:“诸位,我霍某不想耽误诸位的时间。明人不说暗话,各诸位既然选择了投降,也就料到了即使活着离开,也基本失去了本家的信任,无法再回去了吧?霍某想知道,诸位可有什么打算?” 众人听了,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脸或偏左或朝右,不约而同地齐齐躲避着霍聪的目光。 见状如此,霍聪抚须一笑,说道:“诸位误会了,霍某不是在策反诸位。说得粗浅些,即便诸位愿意被策反,霍某,却也不敢用,所以请诸位放心。”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站起身来,问道:“那敢问霍堂主,到底是什么意思?眼下我们是走投无路了,还请霍堂主,为我们指条明路!有言在先,我曾贤是贪生怕死了些,但要我做叛徒,我是肯定不愿意的!” 曾贤是杨家的外围子弟,他这一声说罢,得到了杨家人众的齐声响应。至于铁家几个,则只是黑着脸,齐刷刷地盯着霍聪,看他是怎么个说法。 霍聪出人意表地摇了摇头,笑道:“霍某要辜负诸位了。诸位未来的路,要靠自己选择。” “霍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人吼道。 “进来!” 霍聪一声令下,会议室大门当下被推开,旋即便有身负重物的霍家人众鱼贯而入。室内众人见状,齐齐惊呼一声,便缩做了一团,正要出手抵抗,不料霍家人众直接越过了他们,先是将杯盘狼藉的桌子收拾好,然后就将背负物品秩序井然地码在了桌上,旋即利落离开,甚至不多看室内众人一眼。 “这是。。。。。。”众人心中惊疑,面面相觑。 霍聪双手负背,朗声道:“诸位,这桌上的大包小包,有替换的衣物、干粮、钱、车票、飞机票若干。诸位尽可挑选自己需要的东西,如若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开口,我让手下人尽可能配合。” 说到这里,霍聪轻轻敲了敲桌面,将众人因惊讶而涣散的注意力全都集中了起来,笑说:“霍某说了,诸位的未来,要由诸位自行抉择。霍某何德何能,怎么敢给诸位指路?请吧,点齐需要的东西,尽可离去,这扇通往新生的门,已经为你们敞开!” 第519章 奇变:刘家遇袭 霍聪很满意,他觉得今晚是富有里程碑意义的,值得纪念的一夜。 虽然在试图如法炮制,将楼上会议室中的容柳两家人也处理好时,出了些意外。 就在霍聪慷慨陈词之时,一个激进的容家分子竟然趁他不注意,使用了言咒十二言境界的地爆术。但好在会议室中众人,都是实力不逊色于他的好手,虽然意外仓促发生,但他们还是应对得当,未至于产生人员伤亡,唯一的损失,只是这个装修别致的会议室被炸成了碎石瓦砾。 恰逢此突变发生,黑天鹅十五层和十六层因地爆术被打通,烟尘滚滚,场面一时混乱,负责守备的霍家人众猝不及防之下,就被好些反应过人的降兵寻隙逃了开去。就在他们要奋力追赶这些趁乱逃跑的人时,霍聪却朗声一喝,阻止了他们。 “不要追,随他们去!” 尽管不解,霍家人众却也不敢违逆霍聪的命令,况且不去追逃,既省事又安全,对他们来说,又何乐而不为呢? 尽管在烟尘中看不到那些逃窜的身影面上的表情,但霍聪很清楚,这帮人绝大多数,余生都不会刻意与霍家为敌,无论是出于感恩、或是敬佩。他想到上一批人,也就是铁家、杨家那一批人,他们临行之时,虽然无一人说了冠冕堂皇的话,但大多数,都郑重地朝他一抱拳,甚至一鞠躬,感激敬佩之情,于无声中表露无遗。 霍聪很满意今晚霍家人众的表现,更满意于自己的表现,他仿佛看到了一条让霍家通往活人术界巅峰的康庄大道,就在这个夜晚闪烁着的灯光之中徐徐展开,直穿过黑夜。 就在霍聪沉浸于这种快感之中时,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什么?!”霍聪听完电话那一头心急火燎的话语后,惊诧地大声回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说清楚些!什么袭击!谁被袭击!谁发动的袭击?!” 电话那一头的人声音中的颤抖经过电波传来,真实得似乎能震掉霍聪捏着的手机。 “霍、霍堂主,是、是,我们刘家,遇袭了。袭击者、袭击者就是,容家、夏家、李家三家的联合部队!请立即支援我们。。。。。。” “哐当”一声,霍聪未及听完对方的话语,就失手将手机摔到了地上。前一刻他还未今晚的巨大胜利而陶醉,而此刻,他却面临着一个重大过失的发生。 新江市之所以备受世家争斗双方的关注,乃是因为其地理位置极其要害。它紧贴秦河,背靠霍家,西北望刘家,犹如一座屏藩。这座屏藩所遮挡和守护的,恰恰是主事凌云阁一事的霍刘两大主脑铜墙铁壁。霍聪一心要保住新江市,为的就是将小世家势力拦在这堵坚硬的巨墙之外,让他们无论如何兴风作浪,却始终只是狗急跳墙,而无法触及到真正扭转双方地位的关键。 “守住新江市就等于保住了霍刘两个的安全”,霍聪太过执着于这个战略了,尤其是经历紫霞山庄一事后,他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而脆弱,以至于他的双眼大睁过头反倒变得盲目,以至于一个正确的战略,变成了致命的误区。 谁说要进攻霍刘两家,必须经过新江市? “走开!走开!来人,给我调出本省地图!地理信息越详尽的越好!” 霍聪急冲冲地在走廊间穿梭,如一阵风般冲入了一个房间之中。几名属下听见他的呵斥,慌忙为他取来了一张省份地图,恭恭敬敬地为他平整摊开。心慌意乱的霍聪却连这一时片刻也耐不起性子,抬手一拂,就将他们扫了开去,一巴掌拍到了地图上对应刘家根据地的位置,按照周边势力划分的情形,开始推导起针对刘家的这场突袭发生的路径。 对于这周边的势力分布,霍聪早就烂熟于心:自新江市伊始,沿秦河往西,分别是秦河市、肖田市、荣仓市、顺应市,这四个市往北,则是云峰市、雷州市、青山市,再往北,就是刘家的根据地温周市。在这些市区中,秦河市、肖田市、雷州市和青山市,都是霍家经营的地盘,而余下的荣仓、顺应、云峰三市,则是刘家的辖地。 因为航空管制及身份验证制度的原因,世家想要将人员大批量地通过空运转移到霍家根据地,并不被他们这个地头蛇所发现,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霍聪本来的布置,正是基于这一点。他以新江市为核心,联合秦河市、肖田市、雷州市和青山市组成防区。只要这个防区守得铁桶一块,就钳制住了对方通过陆路大批量潜入霍刘两家根据地的可能,换言之,也就钳制住了小世家展开进一步行动的可能。 霍聪想法没错,但他错在了执行,他错在了高估刘家。 当初霍聪想的简单。因为相对于霍家,刘家离秦河战线更近,同时荣仓、顺应、云峰三市也是刘家的核心经营地区,所以霍聪下意识地认为,这三个城市的部署,刘家安排得足够精密,根本无需他这个外人操心(事实上他也确实无从操心)。由是霍聪对这三市的调查,都是浅尝辄止,根本没有进行非常深入透彻的了解。就是这么一个疏忽,才导致了如今的变故。 所谓“万里长城,溃于蚁穴”,不外如是。 虽然这次突袭,对方的路线有很多种可能,例如绕一个大圈避开防区,或者直接搭乘飞机到后方再往刘家渗透。但眼下小世家的根据地,同样在经受霍刘张三家的地方势力和他们属下小世家势力的袭击,再加上他们长途奔袭,本来打的就是消耗战,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霍聪不信他们会如此大费周章,弃最快捷的奇袭路径于不用。 霍聪笃定,容夏李三家奇袭刘家所行经的路线,正是过秦河,连克顺应(荣仓毗邻霍家势力外围,容易招惹霍家的注意)、云峰两城,随即长驱直进,一路将这燎原之火,烧到了刘家的眉毛上! “刘家不肖!刘家不肖啊!” 霍聪喝骂出声,猛捶地图一拳,直将底下桌子都敲得粉碎。他忽而感到眼前一黑,便手捂心口,半跪到了地上。 第520章 紧急驰援 南粤有四个小世家较为出名,分别是王家(王轻风)、容家(容纳)、夏家(夏木)、李家(索命阿云)。众所周知的是,容夏李三家是世代交好的坚实联盟。在术界之中,嘴巴客气一些的人,会说夏李两家为容家所驱策;嘴巴比较刻薄的人,则会干脆说夏李两个是乖乖服从容家的两条走狗。 这次刘家奇袭,就相当于主人牵着两条走狗,气势汹汹地去找仇家报复。是谁出的主意,自然一目了然。 霍聪缓过神来,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马思远在击溃工业园据点后,从某杨家成员口中(正是杨东军),了解到容家人因为在据点中引发口角,大部分提早离开了据点。而在黑天鹅酒店发生的这场冲突,战后检视,他也发现参战的四家联合中,容家人占比最低,低到了不合理的地步。 这两个不自然的地方,令到霍聪脑中滋生出一个念头: 难道容家早就洞悉了我的计划,然后抓了空子,趁机在今晚突袭发生的同时,迂回对刘家发动了奇袭? 就在这个念头诞生的一瞬,霍聪的前额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摇了摇头,一拍地面,不敢再想下去。 现在容家是不是将计就计,反将了他一军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怎么化解这个危机! 霍聪在心中对自己这么吼了一句,便即长身而立,收拾精神,重复了本来那冷静睿智的模样,旋即高声唤来了所有参谋人员。 “四件事:摆沙盘!建立跟刘家的联系,其次是张家以及所有跟刘家有关联的周边世家势力!发动所有情报人员,搜罗一切可能用得上的信息,无论可信度如何!召集、清点今夜参与突袭的南北两队所有人员,除去伤到动都动不了的成员,让他们悉数整装待发,随时准备驰援刘家!” “是!” 霍聪命令发布完,参谋人员全都按照命令,有条不紊地快速开展了行动。电子沙盘是第一时间摆好的,参谋人员按照手上所有的信息,在沙盘上按红黄绿三色,从重到轻分程度标注出了值得关注的东西。霍聪跟参谋人员进行了快速推演之后,又根据后续情报进行修正,旋即得出了一个初步方案。 这个时候,跟刘家及其附属势力的联系和人员清点也完成了。 目前容夏李三家联合,已经打到了刘家大本营天机庄园的外围防线,双方正在进行紧张的攻防战,战况暂时胶着。 至于人员清点,除去尚未回来的莫舒泰、诸葛兰和黄月仙三人,霍家还能够出动整整六十名生力军。同时,温周市东北方的部分霍家成员,也将会在霍聪的统一指挥之下,联合新江市成员一道驰援刘家。粗略估算,霍家这支援军,人数能达到八十之众。 “很好。” 一切准备妥当,霍聪的拳头捏紧又放松,仿佛是在将心中对危局的焦虑和对再次失败的恐慌捏碎了又抛下。眼望沙盘上象征刘家的那个闪烁红点,霍聪长臂一挥,朗声令道:“出发!” 此刻霍聪的眸中,重新燃起了炯炯火光。 大概四十五分钟前。 “咦?不是吧。” 莫舒泰看着手机中传来的讯息,目瞪口呆。 “怎么了胜正?”黄月仙贴近来问道,诸葛兰也颇为好奇地看向了他。 眼下莫黄诸葛三人,刚将庄兒雄送进了新江市第一医院之中,帮他办好了入院手续和交全了医药费。他们从医院出来,刚刚去到路边要截的士返回黑天鹅酒店,莫舒泰却得悉黑天鹅酒店遇袭这一震撼的事实。 “黑天鹅酒店竟然遇袭了?”黄月仙和诸葛兰也极为惊讶。 “我擦。这,现在我们是回去还是不回去。。。。。。现场正在混战,我们临时插入,搞不好还会打错自己人。” 黄月仙点了点头,莫舒泰的担忧确实是个问题。莫说她和诸葛兰,就连莫舒泰这个“莫师叔”,对霍家在新江市的人众也是极不熟悉,一片混乱之中,他们临时插入,发招打中自己人是概率极高的事情。 略一沉吟,黄月仙问莫舒泰道:“胜正,我有个想法,你愿意听听给点意见吗?” 莫舒泰翻了翻白眼,心想:黄大小姐,这种关头你就别套路我了。 “黄小姐,你就快说吧,十万火急!”莫舒泰催促道。 黄月仙一点头,说道:“你的担心很有道理。我们与其帮倒忙,不如静观其变。不如我们现在先赶回到黑天鹅附近,观察场中情况,再试试联系上霍堂主,再决定怎么行动。你觉得怎么样?” 莫舒泰心中哪有想法,倒是白闻钟按捺不住评论了一句:“这丫头的提议不错,舒泰,你不妨照做。” “好,就按黄小姐你说的办!”莫舒泰一拍手,旋即就一步跨出了马路,拦下了一辆已经载有乘客的士。 “卧槽!你个狗崽子是不是赶着投胎啊!”司机鸣着喇叭,探出头来怒骂道。坐在后座上的乘客一样探出头来,指着莫舒泰的鼻子骂他阳痿神经病。 “老哥,就是赶着投胎,我老婆快生了!” 莫舒泰扯过黄月仙一指她肚子,不管黄月仙满面疑惑神色,恳求道:“老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老婆一条命,肚里面万一是双胞胎就是两条命,这三条人命加起来,就是二十八级浮屠了!帮帮忙,让我和我老婆,哦还有我老婆的妹妹,先走吧!” “咦,三七不是二十一吗。。。。。。”就在后座乘客还被莫舒泰的乘法错误所困扰的时候,他已经被莫舒泰一把拽出了车来。事急从权,就连诸葛兰都顾不上指责莫舒泰这样做不对,就随着莫舒泰、黄月仙一道上了车。 “司机,黑天鹅酒店!快!” “啊?”司机被莫舒泰说得懵了,问道:“你老婆不是快生了,要去医院吗?” 莫舒泰一拍他肩头,喊道:“生是要生,不过是一年之后!你现在送我去酒店,一年后才能送我去医院啊!别问了司机大哥,快!” 仓皇之下,司机也顾不得反驳,慌忙踩下油门,顺着柏油路面一路绝尘而去。但行到将至黑天鹅酒店之时,莫舒泰的手机又嗡嗡地振动了起来。他还以为黑天鹅酒店那边有新动态,连忙打开查阅,却没料到迎来了一个更加重磅而震撼的消息—— “卧槽?!刘家遇袭?!” 第521章 刘不忌和苟退 毕竟有个凡胎司机在旁,莫舒泰不敢声张,他在大致了解了刘家遇袭的事情,并从霍聪口中得知具体的安排后,用讯息跟黄月仙、诸葛兰两人交流。交流的结果,是他们决定搭乘这台的士直接去到温周市,投入到驰援刘家的紧急行动中。 有念及此,莫舒泰便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拍了拍司机的肩头说道:“老哥啊,今晚我们可真是便宜你了。有个大单要让你接。” 司机闻言一怔,问道:“你小子又不去酒店啦,不是赶着生孩子吗?”一言既毕,他还借着后视镜瞄了黄月仙一眼。饶是黄月仙厚颜老练,但毕竟是黄花处子的她,也不由双颊飞红,瞪了莫舒泰一眼。 莫舒泰后脑勺不长眼,自然错过了黄月仙的羞恼神态。 “不不不老哥,我是觉得酒店不够刺激,要换个地方。这路费算起来,啧啧,老哥啊,你真是赚翻了啊!” “所以你是要去哪?” 莫舒泰嘿嘿一笑,指着西北方道:“温周市!” 看着天机庄园外围防线隐隐有溃败的势头,刘不忌慌了。 容夏李三家之所以能这么轻易连克两城,风卷残云般逼到了天机庄园脚下,说起来,正正是这位刘不忌少爷的责任。 三日前,刘不忌在刘家情报部门摸清了霍聪在新江市及其周边的部署后,灵机一动,提出了一个极其天才的构想。他想既然霍家在秦河防线已经投入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将这座屏藩修筑成了一堵铜墙铁壁,想来已经足够保护住他们刘家了,那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大费周章地守卫温周周边三市呢? 在这种“高屋建瓴”的思想指导下,刘家在毫无知会霍家的情况下,私自撤走了顺应、荣仓、云峰三市的大部分守备力量,只留下了本来就负责这三个城市的据点成员。同时为了避免霍家的质问,刘不忌示意三市的据点成员做出守备森严的假象,好瞒骗那些前来调查的霍家人众——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们做得非常成功。同时也正是多得这个巨大的成功,才让刘家在眼下,一时陷入了如此窘迫焦灼的局面。 外头轰鸣连连,喊杀不断。刘不忌心中忐忑惊恐,听着座下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他唯恐会冷不丁地有矛头直指自己,质疑是他的错误判断才引致了如今局面,便突然唰地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面,吼道: “如今危局,乃是因为霍家无能,这才令我们刘家受到牵连!姓霍的信誓旦旦,自以为是,殊不知竟然连区区新江市都守不住!可恨,可恨啊!现在我恨不得能生吞那个霍聪的皮肉,以解我们刘家这池鱼之仇!” 刘不忌这招恶人先告状,用意自然是为了方便解困之后推卸责任。底下众人全是他的直辖属下,一个二个都是打混多年的老油条,乍一闻言,哪里还听不出这个纨绔主子的弦外之音,连忙出声附和,争先恐后地表达起对霍聪的憎恨厌恶来。 一个说:“那个霍聪倚老卖老,明明是个老糊涂,老懵懂,还指手画脚,真是老不死啊!” 一个说:“霍聪眉尖额窄,一看就命格轻贱,霍家让这样的人当首席参谋,简直就是帮妓女立贞节牌坊——乱七八糟!” 又一个附和他道:“哈哈哈哈,霍聪那张老脸,丑的能把鬼都吓活咯,怎么当妓女?” 众人听了,登时激起哄堂大笑。刘不忌也嘴角扬起,满意地点了点头。 批判完霍聪,刘不忌的下属们又开始拍起他的马屁来。 一个说:“少爷尽可放心,容夏李三家,不过是乌合之众。区区毛贼,怎能逆我刘家锋芒?!属下相信,不过再过得一时三刻,他们就会被我们刘家精锐,杀得土崩瓦解,片甲不留!” 一个说:“没错!我刘家千百年的声誉,怎么是这帮粗贱的小世家可以相提并论的?他们胆大包天,敢来进攻我们刘家,说得难听点,那叫打着灯笼上茅坑——找屎(死)!” 室内登时又激起一阵哄堂大笑。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跟随刘不忌最久的苟退抢准时间拍案而起,慷慨陈词道:“老邓话粗理不粗!这帮贼子敢来拈虎须,那是不自量力、自取灭亡!属下以为,假如少爷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定能激起合家子弟的士气。到时容夏李三家跳梁小丑,还不当即被摧枯拉朽般化成齑粉?!” 刘不忌被苟退说得心动了,竟然一下子忘记了方才瑟瑟发抖的猥琐姿态,也忘记了自己只是个技艺平庸,在鬼门之乱发生时吓得面青唇白,被尉迟及第鄙视的草包。他一拍桌子,旋即戟指指向战局所在,豪言道:“老苟说得好,本少爷现在就要亲自披挂上阵,杀那些狂妄之徒一个片甲不留!” 听见刘不忌这番豪言壮语,在场一众属下再也不敢胡乱拍马屁,连连劝止,说他以千金之躯犯险,正是中了容夏李三家下怀,又说他有这番心意,前方子弟知道就已经足够了,不用他真的上阵这么大阵仗。 刘家人众之所以如此狼狈,当然是因为他们对刘不忌的本事知之甚深,生怕他上阵伤了自己,到时他们平白无故还要背一个护主不力的大大黑锅。 刘家这个草包少爷,本名刘问天,本事没有问天的水平,口气却大得能把天都撑破。他时时示意属下帮他炒作神童形象:三岁精武功、五岁施法术、七岁纵横四海;自幼博览群书,智慧超群,前三百年后三百年无人能敌。 自吹自擂得久了,刘不忌自己都信了七成,他觉得自己如此无敌,“问天”这个名字已经配不上他的高贵。心想自己无敌于世间,自然无所畏忌,他便在十六岁生日那天,一拍脑袋,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刘不忌”,然后还厚颜地攻击霍无忌,说他跟自己名字相近,分明是有抄袭的嫌疑。 第522章 三方乱局 被刘家人众苦苦劝说了十分钟,刘不忌才勉为其难地坐回了凳子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神色,一敲桌面,恨恨道:“我刘某人不敢辜负诸位的拳拳爱护。好,这次就算他们这帮狗贼走运,我暂且忍忍,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阵。但如果他们再不知难而退,继续触犯我们刘家天威,我刘不忌定然不饶他们!” 刘家人众听了,暗暗松出一口气,连说“少爷英明”。 刘不忌这位英明的少爷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悄然朝苟退比起了大拇指。苟退等的就是这下褒赞,慌忙诚惶诚恐地一躬身,心中乐开了花。 苟退的“劝战”,自然是假劝。刘不忌的“接战”,当然也是假接。这只是他们这对君臣配合着演的一场双簧,为的是帮助刘不忌树立更加高大威武的形象。 戏是演完了,但从前线传来的战况回报,是一波接着一波的坏消息。这坏消息的浪潮压来,一下子就压弯了刘不忌的眉头,让他心有戚戚起来,不知道是该现在找借口跑好,还是待会找借口跑好。 妈的,霍家那群狗不是说要来支援吗?******人呢?! 刘不忌又是一捶桌面。这次他用力过度,捶得拳头生疼,不由得缩回手来,偷偷揉了几揉。 ----- 刘不忌心心念念的霍家援军,其中的三人,正在令一个无辜的平凡司机感到越来越紧张。 这个司机叫老刘,业界送他一个外号——老司机。因为他在的士司机这一行,已经做了整整二十五个年头。 都说夜路走得多了,早晚遇到鬼。老刘的士开得多了,奇奇怪怪的人自然也见过不少。他试过被抢劫、试过有突然要临盆的、试过有突然推开车门想自杀的,但他自问阅人无数,却还不曾遇到过像今晚车上三人一般古怪的异类。 坐在副驾驶的那个男子是独眼龙,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仿佛是在跟自己的左手进行精神交流,十之八九是有精神病;坐在后座的两名女子,长得倒是漂亮,但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一个不住地玩着手上的弩弓,另一个,则不时地比划着手掌长的钢针。 老刘暗暗揣度,这枚钢针的长度,不是拿来扎菊花,就是拿来扎。。。。。。想到这里,他就登感下体一寒,不敢继续想下去。 妈的,老子不会遇到了雌雄杀人狂了吧?! 想到这里,老刘的手就不禁抖了起来。眼下他已经驾着的士上了高速,四周没有车辆来往,真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是最为危险窘迫,急需自救的时候。 咽了一口唾沫,老刘定了定神,强颜欢笑道:“那个,三位大晚上地赶去温周市,是为了什么事情啊?” 独眼龙生硬地回转头来,朝老刘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回道:“司机,我不说了么,急着去温周市生孩子。” “呵呵,呵呵。先生你真会开玩笑。。。。。。” 老刘尴尬地干笑两声,刚想继续开口套话。不料那个独眼龙看了几眼手机后,忽然就伸手钳住了他的肩膀,一下子将脸贴了过来。 草?!要对我下手了?! 情急之下,老刘就想猛地一打方向盘,渴求撞到防护栏上,以求置之死地而后生。但那独眼龙力气好大,他及时制止了老刘的动作,大声喝道:“司机老哥!你干嘛?!快停车!” “我他妈不停!你们想搞我老刘,也不先问问新江市老司机是什么人?!” 老刘这一声喊罢,又要使用蛮力去转方向盘。后座那个把玩钢针的女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抬右手,就如电切到了老刘的脖子上,顿时打昏了他,旋即射出一枚钢针钉到刹车上头,生生地止住了车子的去势。 “吱!” 轮胎拖刮路面的摩擦声,在这个静默的夜中响彻天际。 “卧槽,黄小姐你用不用这么粗暴?”独眼龙莫舒泰因为这下急刹磕到了头,不禁回转头来抱怨了一句。 黄月仙听了,竟然将手贴到他额上肿起处,轻轻揉了几揉,像哄小孩一般哄了句“胜正不痛了哈~”莫舒泰被她弄得浑身不自在,连忙拍开了她的手,仓皇钻出了车外。 “莫大哥,确认路线了吗?”诸葛兰看着眼前黑魆魆的山脉,问道。 莫舒泰点了点头,抬手一指,说道:“从这个位置徒步登山,能够直切入天机庄园外围。这是霍堂主给的指引,应该不会有错的。” “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动身吧。” 黄月仙的提议得到了另外两人的干脆响应。三人纵身一跃,跨过护栏踩到了山地中,身影转瞬就消融在了被夜色浸没的山脉之中。 ----- 这次容夏李三家联合奇袭刘家的行动,关系重大,乃是由容家中地位仅次于家主的大长老容德亲自坐镇。这名年过花甲的老人,一身黑衣,负手站在战线南方的一个小丘壑上,俯瞰全局,不禁抚须笑道:“都说刘家沽名钓誉,是六大世家之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啊。纳儿,这个场面你可要记好了。他日我们容家登峰造极,可断然不能步了这不肖刘家的后尘。” 站在他身侧的一名俊俏青年恭敬地微微躬身,回道:“大伯,我记住了。” 这名俊俏青年,正是容纳。那个当日鬼门之乱发生时畏战脱逃,还为此,手刃了自幼与他一道长大的至亲好友李云(阿云),心狠手辣的容纳。 容德沉吟片刻,说道:“如无意外,霍家的援军已经在半途上了。不过刘家这首道防线,恐怕至多还能撑上一刻钟。纳儿,替我传令下去,再通知夏家、李家,让所有儿郎都做好出战准备。一旦刘家这道防线被攻破,立即发起总攻,力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攻破刘家!” “是,大伯。”容纳喏喏应声,当即开始执行容德的命令。 看见容纳做事这般利落有条理的模样,容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容家有后,大事可期,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为下一辈,打好坚实的基础。 “强攻!推进!”容德朗声一令,底下三家子弟当下热血沸腾起来,喊杀声响亮得仿佛能震碎夜幕。 第523章 溃败 刘家外围防线的溃败,就发生在容德命令三家子弟做好全面进攻准备的十分钟后。 在容德命令传达下去后,负责指挥这道防线攻坚的夏多得顿感责任重大,便亲身率众发起了三轮冲锋。本来就不堪重负的刘家防线,因为久久得不到足够的人员补充,本就摇摇欲坠之下,经受了这三轮强而有力的猛烈冲锋,一下子就被杀了个人仰马翻。侥幸逃生的小部分人仓皇地挣脱开去,一路高呼“防线破了”,将恐慌硬是往刘家的高墙大户灌了进去。 “全体子弟,冲锋!”容德在丘壑上横手一扫,朗声发出了总攻命令。 “儿郎们,冲啊!打倒这个****的刘家,我们也就是大世家啦!” 夏多得高举手中长枪,振臂一呼,附和着容德的冲锋令,鼓舞起手下子弟来。 容夏李三家世代交好,手底子弟同气连枝,在这个战场上同仇敌忾。由是夏李两家的子弟,不会对容德的命令阳奉阴违;容李两家的子弟,也一样会为夏多得的鼓舞热血沸腾。 “打倒****的刘家,我们也就是大世家啦!” 三家子弟齐齐一喝,便挥舞着手上武器,掐着符纸念着咒,一路往天机庄园的高墙大户杀了过去。 刘家天机阁中。 听见外头的震天喊杀声,又将夏多得那句“打倒****的刘家”听得真切,刘家家主刘亦庸十指交叉架在鼻尖前,拦下大半边脸。手底众人看不见他的面色,不禁心中栗六。 “家主,现在八席已经领军前往二道防线了。有他坐镇前线,那帮宵小之徒断然无法继续突破,必定能保天机庄园于不失。”刘家三席刘亦翁见刘亦庸面色不善,连忙起身汇报情况,以求缓和气氛。 时下阁内一众,共有十人,其中九人正是刘家最核心的人物。从家主也是首席刘亦庸起算,往下共有九席,说话的三席刘亦翁,管的是内部财务;而他提到的八席名为谢天凡,负责的则是外围子弟管理。至于那个突兀的第十人,他蒙于一身黑袍底下,不露真容。室中众人,除去刘亦庸外,都不禁在暗自揣测他的身份,古怪如此重要机密的核心会议,刘亦庸怎么会带进来这么一个人。 听了刘亦翁的话,室中众人皆是默然,不敢轻易附和。 果不其然,刘亦庸闻言一声冷笑,身子靠到椅背上,连敲几下桌面,说道:“这番话,在外围防线构筑时就有人说过,结果呢?眼下那帮贼子,正势如破竹地往庄园杀来。八席领军守备的二道防线,离庄园大门不过只有一百米距离了。” 说到这里,刘亦庸猛地一拍桌面,喝道:“区区三个小世家的联合都挡不住,我刘亦庸要你们这帮人何用?!” 众人闻言皆惊,慌忙半跪在地,垂首请罪,讪讪道:“属下无能,请家主责罚!” “我罚你们,难道外头那帮如狼似虎的贼子就会停下吗?!”刘亦庸气急败坏地将跟前长桌掀到半空。刘家众席不敢回话,只是默然听着长桌砸落地面的巨响,心中也随即咯噔了一声。 “是我刘亦庸无能啊,是我刘亦庸无能。刘家的名头,就要砸在我的手上了。”刘亦庸仰天一声长叹,自怨自艾起来。底下众人面面相觑,用眼神相互交流,却始终拿捏不准是认罪好、是主动请缨好、还是就这么乖乖闭嘴来得好。 刘亦庸却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我想,现在是你表现的机会了。”刘亦庸长身而立,大踏步走到伫立在天机阁角落的黑衣人身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道:“上二道防线,拦下敌手,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我就好好考虑你提出的要求。” 阁内众人听了,都颇为惊讶,不禁齐刷刷回过头来,盯紧了这个完全藏在黑袍底下的陌生人,为他的真实身份和来意满腹狐疑,又暗暗好奇刘亦庸口中的“要求”是什么。 那黑衣人听了,只是一点头,连半句话都没说,便即晃动身子飘然而去,转瞬就消失在了天机阁众人的视野范围外。 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对此,天机阁众人心照不宣,都是权当没看到方才的一幕,噤口不言。刘亦庸则双手负背立于阁门,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也就是二道防线的战场所在的方向,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狠意。 只是下场短短两分钟,谢天凡已然浑身浴血,狰狞得仿佛是一尊方从地狱钻出的罗刹。他口念言咒,手上法术闪光频繁闪动,地裂术接岩枪术,将一波又一波聚起来的敌手打得四分五裂;他手提关刀,抡圆斜劈,一次又一次将逼近的三家联合子弟杀得节节败退。但饶是如此英勇,修为达到十二言下等境界(大概相当于四十符)的谢天凡,心中却一直萦绕着深深的无力感。 容夏李三家联合,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太多了。更关键的是,这帮人不仅仅强大,他们的战意充盈高涨,犹如是一群看见了羊羔的恶狼,张牙舞爪,几乎是炫耀一般向刘家人众展示着他们锐利的獠牙。这种战意,这种野心,这种压迫感,断然不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刘家人众可以比的。 这才是真正的,强兵锐士啊。。。。。。 谢天凡只是这么一下晃神,他的肩头就被砍中了一刀。他号喝着往砍他的人踢出一脚,猛地将那人像沙包一般踢飞开去,然后又将手上关刀舞成了一团旋风,好似台风扫刮树木一般,呼啸着冲入了人群之中。 “刘家儿郎,不要气馁!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拿出你们的气势,霍家援军将至,只要我们咬牙挺过了这一波强攻,胜利和明天的太阳,就必将属于我们刘家!” 谢天凡在砍杀之中,豪气干云地咆哮一声,意在激励因为交战以来就一直被死死压制,因而已经暴露颓态的刘家人众。只是刘家人众呼应声寥寥,也不知道是太过沉迷拼杀,还是力不从心,已经生出了什么负面想法了。 第524章 奇兵天降 三家联合之中,容德是战场最高指挥;夏家有夏多得亲临前线,身先士卒领军冲锋;而李家的代表,则是李天一,他负责的是情报及支援。 眼下三家联合士气高涨、形势大好,但李天一却隐隐有些担忧。因为他以天机庄园为中心辐射性设立的一众情报点,接二连三地出现失联的情况,这毫无疑问,就是霍家援军已经来到了周边的征兆。 根据这些情报点失联的位置及时间间隔分析,李天一推断霍家人众行经的路线,乃是在秦河高速中段靠渔樵山的位置,徒步翻越山脉,从东南方向逼进过来。他同时得出了霍家人众大致的行军速度,预判最多再过一刻钟,他们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 只有短短的一刻钟时间,真的能够顺利攻克刘家,打进天机庄园吗? 李天一遥望了战火连天的二道防线一眼,心有戚戚。 在容夏李三家中,李家是最为保守的一家。跟激进的容家,和完全为容家马首是瞻的夏家不同,李家一直以来,对六大世家都是心存敬畏的。所以这次由铁容两家率众发起小世家对大世家的对抗,说心底话,其实李家高层是不愿意的,但碍于跟容夏两家的友好关系,他们又不得不给予支持和充分的配合。 在容夏李及铁家四家,明确缔结了同盟关系,并且向外打出旗号呼吁其他小世家加入之后,容夏李三家就对各自的主要职责做出了划分:容家负责大方向的指挥和战略的制定;夏家英武善战,就负责一线的攻坚;李家人脉广资源多,则负责后勤、情报等方面,主要是支援方向。 这个职责的划分,一来确实是依照三家各自的长处所制定,二来也包含了李家的小小私心。都说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李家不求这次世家之争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利益,他们只希望在这次大规模的兵戈相见中,能够尽可能规避将对自己造成的损害,所以他们选择了一个这么模棱两可的位置,既能为小世家联合效力,也不至于跟大世家发生太多正面的冲突,好为不明确的将来,保留下一张谈判说情的底牌。 对李家的这份心思,容夏两家高层不会不知道,但他们也不会说破。 过分的担忧对现在来说只是滋扰,李天一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连忙收敛心神,重新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中。他作为这次刘家奇袭的情报部门主要负责人,首要任务,就是要针对霍家援军,做出有利于三家联合的战略变更部署。他展开沙盘,根据已经掌握的信息和依旧源源不断涌来的资讯,开始细致地对霍家援军实际的进攻情况进行分析,并思索对应的应对举措。 霍家人众的素质远非刘容夏李三家可比,实力出众之余,行事风格也凌厉而果决,处处透着一股身经百战的老练。李天一从他们的推进速度就能深深地体会到,“术界最强”之名并非是沽名钓誉、自吹自擂。他甚至有些暗暗庆幸,如果不是刘家如此不济,逼得霍家不得不火速行军,顾不上遵照兵法“难知如阴”的要诀,去掩盖很多暴露行踪的痕迹。那说不定霍家人众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战场周边,在三家联合士气最为鼎盛的时候,忽然上演一出神兵天降,给他们的子弟一个大大的当头棒喝。 李天一很快就完成了对应霍家援军的战略变更部署,霍家将有一大一小两支援军,分从东南方新江市而来,以及东北方地方据点而来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将部署和相关情报整理提交到了总指挥容德手上,建议他在八分钟之后,根据进攻刘家的实际情况,适当地抽调出部分人手去阻截理论上会抢先赶到的东北方霍家援军;假如十三分钟后,刘家已然未能攻下,那就要慎重地考虑全面撤军了。 变更部署提交上去后,具体的定夺就看容德怎么判断了。不得不说,这种分工让李天一感到一阵轻松,毕竟肩负三家行动的成败和数十上百条儿郎的性命,在他看来实在不是一件让人能够自如应对的事情。也正因如此,他对容德颇有几分佩服。 我们李家,的确不是做大事的料子。。。。。。 李天一暗自嘀咕一句,又继续将精力放在了对外头情报据点的关注之上。 “报、报告!”一名情报人员高声说道,神色有些慌张。 李天一敦促道:“快讲。” “经核实,A7、A8据点也失联了!” “什么?!”李天一闻言一怔,当下拍案而起,一步跨到了电子沙盘之前。另一名情报人员,当下利索地在沙盘上重点标出了A7、A8两个据点。 “这——这——这不合理啊!” 李天一看着这两个意料之外的失联地点,整个人登时陷入了讶异的迷茫之中。 按照他的推断,霍家人众翻越渔樵山脉而来,根据先前的动向,接下来会经过的两个据点,应该是B7、B8才对,所以他早早提醒了这两个据点的情报人员,要做好撤退的预备工作。但这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让李天一的推断变得失去了合理性和可靠性。 要知道A7、A8据点,在B7、B8据点西方将近三百米的位置,霍家的行军路线假如如李天一所想,那他们又怎么会在离刘家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突然迂回,白白浪费功夫往西兜一个圈子,去浪费弥足珍贵的时间呢? 这不合理! “快!快将所有失联的据点和对应的失联时间都清晰地标出来!”李天一厉声催促道。 负责操作沙盘的情报人员不敢怠慢,慌忙将所有失联据点和对应的失联时间标得一清二楚,还按照时间先后连成了一条线。李天一这么一看,登时察觉到了一处不自然的地方。 这条行军路线,太曲折了!曲折得仿佛是冲着他的情报据点去的!明明有几段路,早就暴露了踪迹,为了抢时间,完全可以忽略附近据点不管,但霍家人众,偏偏还大费周章地将据点端掉了。 这是为什么? “除非。。。。。。” 李天一心中一个念头冒出,登时将他惊得冷汗涔涔,他慌忙抢起对讲机,接通了直通容德的紧急线路,警示道:“容长老,霍家人众可能排出了小队,专门通过拔除我的情报据点,向我透露虚假的行军路线!他们可能远比我的判断出现得要早,请你让底下儿郎打醒十二分精神,警惕四周!重复。。。。。。” 李天一一声“重复”说完,还没来得及重复这段重要的警示内容,外头突然就传来了连串惊慌的呼喊声,紧接着就是一片鼎盛沸腾的呐喊。闻声他登时大脑一空,手中对讲机,不知不觉就摔到了地上—— 迟了! 第525章 黑衣人的登场 “兄弟们,冲啊!杀这帮狂妄之徒一个片甲不留!” 刘廷长剑一指,便率领霍家人众冲击容夏李三家联合的侧翼。 论资历论实力,马思远都比不上刘廷,由是他谦逊地将指挥的位置让给了刘廷,自己则充当这次驰援刘家行动的副手一职。 霍家人众,划一地在右臂上绑了一条血红的手巾作为标识。本来刘廷还担心,现场混战会分不清刘家和三家联合的人员,但他到场一看,却发现三家联合着装统一,全是一身白衣,显然是为了方便调遣而做的准备。这个精心的准备实在是为霍家人众带来了不少方便,刘廷只是朗声一喝,霍家人众便如狼似虎地往三家联合的白衣军杀了过去。谢天凡见状,再度振臂一呼,刘家人众这次总算给了他几声回应,配合着霍家人众朝三家联合反扑了过去。 明明形势大好,摧毁刘家二道防线已经是旦夕之功,但这支预计中应该还要二十分钟才赶到的霍家援军,却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在了战场的侧面,将他们本来紧密的阵型冲出了一个缺口。三家联合的子弟们,登时如受当头冷水,炙热的内心一下凉了半截。 不得不说,这次重重挫败了敌方锐气的神兵天降,确实展现出了霍聪不俗的军事才能。 尽管对刘家天机庄园周边敌情的掌握情况基本为零,但霍聪根据经验判断,三家联合这次奇袭刘家,最需要防备的就是己方援军。为此,他们定会在天机庄园周边布下密集的情报据点,好为前线部队第一时间做出预警。一般情况下,霍聪应该想办法绕开这些据点,好让霍家援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天机庄园,以求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勒令马思远专门调出了一支小队,大张旗鼓地打击敌方据点,给李天一造出了一条虚假的行军路线,而真正的大部队,则在这个掩饰之下火速行军,终于成功地对三家联合部队实施了一次奇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远在新江市的霍聪在得知奇袭部署成功的一瞬,冷笑一声,心中好是一阵痛快。 “稳住!稳住!别慌!我们的人数还是占优的!” 夏多得见形势不妙,慌忙提嗓高呼,试图镇住局面。 他所言非虚。刘家先前因为贪功,抢着输送了大批人员到外地,去跟开展扫荡行动的霍家争风头,眼下天机庄园已然是外强中干。再加上他们首道防线的崩溃,以及留下了相当的人员守备天机庄园内部,刘家投入到二道防线的人手,本来就不多,更遑论对其进行人员补充了。就算之后霍家东北部援军能及时赶到,三家联合也依旧能在人数上取得优势。 只是霍家人众充满戏剧效果的神兵天降,对三家联合子弟造成的心理压力太大,令他们产生了“对方人数极多”的强烈压迫感。夏多得这一声呼喝,不但没有抹去他们的恐惧,反倒令到他们认为夏多得是在蛊惑他们,以至于心中的恐慌更甚。 “混账!” 夏多得见到霍家人众气势汹汹,眨眼已经折了三家联合十来个子弟,气急败坏的一喝,当即飞身扑出,长枪舞动,枪尖登时如雨点般朝霍家人众最当先的几人打落。那几个人本来势如破竹,正是杀得兴起之时,猝不及防受到这阵猛烈的反扑,不由得有些反应不及,虽然勉强守住了要害,却个个挂彩,狼狈地被后续赶上的同僚拉到了后方。 “哈!” 既然对方的主将夏多得亲自出马,刘廷自然也不会藏于战阵之后,他朗喝一声,当下蹬地纵出,长剑舞成清影,便跟夏多得缠斗在了一起。 在霍家之中,刘廷与他的父亲刘正风,是为数不多得以被传授霍家剑歌的外姓子弟。他此刻舞动花费了十年心血炼成的孤影剑,银光闪动,剑歌铿锵,凝聚了自己三十八符境界的实力,猛地朝夏多得劈出了一道莽苍剑光。这道剑光霸道而炫目,触地地裂、逢石碎石,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令观者单是看着都心胆俱裂。 夏多得深知他跟刘廷对垒的胜败,决定着双方士气的高低,由是丝毫不甘示弱。他猛地一踏地,符纸挥洒,全身便被一团如有实体的金光所笼罩,尔后挺直长枪一俯身,即如离弦重箭般飞出,以凌厉无匹的气势,直撄刘廷莽苍剑光的锋芒。 就在双方人马都在忐忑而关切地期待着这场对拼的结果时,异变陡生。只见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自刘家后方飞出,如鬼魅,又似幻影,就像一道闪电般,唰地射入了三家联合阵营的腹地之中。他甫一落地,右手翻转抽出一柄利刃,左手一拂甩出大把符纸,或刀刺,或施术,当下如一头疯狂肆虐的双头地狱犬般,同时用锋锐和法术去撕裂四周敌人的身躯。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就疯狂地吞噬了六个人的性命。 “什么?!” 夏多得被这下奇变乱了心神,不由得怪叫一声。刘廷虽然同样惊讶,但这下奇变于他有利无害,自然不用分神揣测,可以继续专注于手上攻势。高手对决,胜败往往只在一合之间,夏多得因为这下分心,攻势稍露破绽,遇上了刘廷的莽苍剑光,登时被打得倒飞出去。虽然仰仗金光的坚硬,他得以逃脱被一刀两断的厄运,但手中长枪却不幸脱手,高高地翻转到了空中,被刘廷随手数剑斩成了废铁。 “不好!” 容德惊呼一声,再也无法安然待在丘壑上指挥全局。他身形一晃,便如一阵风般卷向了战场之中,留守在他身边的一众容家子弟见状,也连忙展开身法跟了上去,生怕容德有失。 “刘家儿郎们,乘胜追击,将这帮贼子尽数斩杀!胜利就在眼前!” 谢天凡颇有当政委的潜质,口号总是喊得恰到时机。眼下双方形势隐隐已然逆转,仿佛能看到痛打落水狗的局面了,刘家人众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呼声,齐齐振臂一呼,便在参战以来,破天荒地争先恐后扑向了敌人。 第526章 胜败揭晓 “手足们,不要辜负了刘执事的破局之功!齐齐随刘家的兄弟一道冲锋!”连刘家人众都发起了冲锋,马思远自然不能让霍家落于人后,他右手一挥,率领着霍家人众抢先冲到了最前,死死地缠住了想要后撤的三家联合子弟。 “放开我!放开老子!老子还能打!”夏多得状若疯虎,想要挣脱拖着他撤去后方的子弟的手。那些子弟拗他不过,却也不敢真让这个负伤的夏家高层再次冒险上阵,他们正是左支右绌之时,恰好容德赶到了。 “夏老弟,你没事吧?!”容德从搀扶夏多得的五名弟子手上,一把接过了夏多得,关切地问道。 “容大哥,容大哥,是我不力,是我不力啊!是我将唾手可得的胜利丢掉了!”夏多得一见容德,顿时激动得目中含泪。容德看着这位老兄弟被拖出了一道狰狞血痕的前胸,颇有感触地拍着他的后背,心中也不免一阵心悸。 刘廷、马思远、谢天凡率众强攻,气势越来越盛,后头还有个不知来路的黑衣人在当搅屎棍,让三家联合的阵型被彻底打散,再加上还有一支在路途上即将赶到的霍家援军,士气早从巅峰掉到谷底的三家联合,已然很难再组织起强而有力的反击了。彼竭我盈,如此局势,就是容德再不甘心,也知道眼下为了顾全大局,不能再逞匹夫之勇,实在是到了知难而退的时候了。 “大伯,我协助李叔叔调动了最后可用的所有情报人员,已经清出后方,确认了一条安全的撤退路线。”方才不见了踪影的容纳此时出现在容德的身旁,急急汇报道。 容德闻言一怔,他没想到这个侄儿做事竟然如此凌厉干练,就在自己赶要打退堂鼓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清出了一条撤退的道路。 只不过现在不是对青出于蓝的后辈青眼有加的时候,事已至此,容德赶忙发出了撤退的命令,要夏李两家先走,让容家子弟断后。得闻这个命令,早就萌生退意的三家联合子弟如蒙大赦,当下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跑,只留下碍于容德命令,而不得不投身苦战的容家子弟一路且战且退。 见状如此,刘廷和马思远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穷寇莫追。他们在见了霍聪处置新江市投降人员的举措后,就猜出了霍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动机,是为了笼络人心。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理由在驰援刘家的这个战局赶尽杀绝,由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放缓了脚步,稍稍压下了霍家人众的追赶速度。 谢天凡的态度可就大不一样了。他在死守二道防线的时候,几次三番遭受三家联合的狂攻,险些就折于他们的剑下,再加下他身为刘家八席,本就有义务挽回刘家在这次奇袭丢去的颜面,由是他带着刘家人众一路死追烂赶,歇斯底里地就是想多留下几个三家联合的人。 那个黑衣人态度倒是暧昧,他既没有像不知不觉就落后了一大截的霍家人众一般放慢脚步,却也没有埋头奋进硬是追赶前方逃兵,只是一直跟刘家人众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与其说是在追逃,倒不如说是在表明自身与刘家同在的态度。 数十人在后头追,数十人在前头跑,这场规模超过百人的大型追逐,在荒僻的山林间持续了近半个小时方才告终。 最终三家联合成功逃脱了约莫七成人马,除去在天机庄园前倒下的人员,在这场生死追逐中,还有十六个人或遇害或被活抓。 得胜归来的大队人马回到天机庄园时,受到了以刘亦庸为首的刘家众人的热烈欢迎。刘廷和马思远两人,被刘亦庸亲自迎到了刘家最为金碧辉煌的玄机阁中,参与了一场盛大的宴席,至于霍家其余人众,也被热情地请入了天机庄园中,痛快地大吃大喝起来。 珍馐百味如流水价送上,昂贵酒水就如雨露般倾斜,席上刘家霍家人众,风卷残云、觥筹交错,等到酒足饭饱之时,本来雅致贵气的天机庄园,早已杯盘狼藉,仿佛经受了一场无情的洗劫。 刘廷和马思远深知这次驰援影响重大,唯恐三家联合有卷土重来的态势,不敢轻忽,饮酒极为自制,由是直到席上从刘家二席往下都醉倒了,他们两个依旧保持清醒。 喝了个半醉的刘亦庸睁着惺忪醉眼看着刘马两人,笑道:“霍家得人啊,两位如此审慎自律,真了不得。难怪霍家能赢得‘最强’的美名,嘿嘿,哪像我们刘家?”说着,刘亦庸横手比了比醉倒的刘家众人,骂道:“一个二个,都是废物!” 刘廷和马思远听了,俱是一怔,对视一眼后,由刘廷拱手回话道:“刘家主过誉了,我们身受堂主命令,自然需要自律。至于刘家的兄弟们,刚克难关,兴致所到,开怀畅饮一番也是难免。” “哈哈,刘执事真会说话。”刘亦庸按桌起身,一指始终不发一言的黑衣人,说道:“不过,我近日也收得了一名英才!这位,今日一展身手,可就不会逊色于你们霍家众位英杰!” 刘马两人都亲眼目睹了这黑衣人狠辣凌厉的手段,听了刘亦庸这番话,不禁暗暗赞同,然后多看了那依旧不动声色的黑衣人一眼,好奇这黑袍底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面目。 刘廷长身而立,拱手说道:“刘家主,感谢你的盛情宴请。如今三家联合之危已解,我尚需向霍堂主汇报情况,请准刘某先行缺席。” “不不不!”刘亦庸一把按下了刘廷,“不用刘执事去说,由我来亲邀霍堂主来,我要召齐刘家上下,隆重地感谢霍堂主,感谢霍家各位兄弟的援助之恩!” “这。。。。。。”刘廷一怔,连马思远都是一阵意外。但刘亦庸心意已决,他们也不好推托。 无奈之下,刘廷只有取出自己的加密电话,拨通了霍聪的隐秘专线,让刘亦庸亲自向他发起了邀约。 第527章 狗眼看人低 等到莫舒泰、诸葛兰和黄月仙三个去到天机庄园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血迹斑斑、硝烟未散的狼藉,心中一咯噔。但他们旋即又看到,天机庄园的高墙大户依旧光鲜亮丽,唯独是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半分声音,安静的诡异。 三人轻手轻脚地去到庄园大门前,贴耳听了一阵,只隐隐约约听见里头鼻鼾声起伏不断,不禁讶异。莫舒泰最为干脆,他抬手就猛拍了几下门,又高呼了几声,却一直无人回应。 “这。。。。。。这是怎么个情况?”莫舒泰疑惑不解,回头看向了黄诸葛二女。二女也只是摇头,表现出了一样的困惑。 “不过照这情形来看,刘家之危应该是解了。”黄月仙说道。 莫舒泰抓了抓头,也不知道自己没赶上这场恶战是走运还是倒霉。 夜深风凉,颠簸了一夜又饿又困,听着自己腹中鼓鼓响动,莫舒泰连忙提议道:“那个,我们现在进不去门,要不,翻墙进去?毕竟我们是来帮忙的嘛,刘家人应该不会见怪的。折腾了一晚上,你们两个也饿了、困了吧?” 二女齐齐点了点头,又齐齐摇了摇头。 诸葛兰依旧是一副三好学生的口吻,“不可以。莫大哥,翻墙入户,非正人君子所为。” 黄月仙的理由则有价值得多,她说:“胜正,里面的人虽然睡去了,但他们大战一场,神经还很敏感。我们这样贸然翻墙进去,万一撞见哪个突然醒来的刘家人,到时有理说不清,说不好会引发一场风波。我们术者自幼修习,重的就是磨砺筋骨心性,饿了困了,去森林中抓些野物果腹,然后席地将就一晚就是了。没关系的。” 诸葛兰听了,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两个女生都说风餐露宿没关系,莫舒泰自然无法腆着脸争辩。况且先贤有云,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现在有一千只鸭子在他跟前呱呱地说“不好”,莫舒泰就是想争,怕是也争不过。 达成了共识,三人便快步蹿入了庄园旁的山林之中。黄月仙和诸葛兰二人自幼修术,五感的灵敏胜过莫舒泰何止十倍,轻而易举就抓来了几只野兔土鸡。莫舒泰则凭借在孤岛上生活的经历,利落地生火剥毛,用树枝穿起这些野味,熟练地将它们烤了个外焦里嫩。 黄月仙和诸葛兰确实也饿了,但还是保持矜持,温文地小口咬着手上烤肉。莫舒泰则顾不上那么多,撩起后槽牙就狼吞虎咽起来,片刻就将烤肉吃去了大半,直吃了个满面油光,拍着肚皮打起隔来。二女见了,都不禁掩嘴轻笑。 “两位小姐,我来放第一班哨吧。你们好好休息一会。” 莫舒泰难得地展现了几分绅士风度,正想享受一番二女的赞许之时,不料黄月仙和诸葛兰只是一怔,就听得诸葛兰说:“莫大哥,我们修术之人,用不着这样放哨。” 言毕,她抬手就往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射出四箭,箭头没入树身后,当即拉起了一张十米见圆的膜,将他们三人都笼罩其中。这膜呈淡蓝色,若隐若现,轻薄得犹如浣纱。 “有这张警戒网,莫大哥你就可以安心休息了。你大伤初愈,最应该休息才对,不用逞强放哨。”诸葛兰真挚地关心道。 莫舒泰闻言只是苦笑,倒是白闻钟这老不修噗嗤一笑,打趣道:“舒泰,因为见识浅薄出糗了吧?” “呵呵。”莫舒泰懒得理会白闻钟,跟二女说了声晚安,就选了一块平整的地面,席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近正午,莫舒泰挣扎着起身,发现手机提示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若干短信。他匆匆点开收件箱,原来是霍聪差人告知他刘家宴请霍家人众,以感激他们驰援的事情。在短信中,霍聪提到自己带了新江市据点中的部分人员,已经来到了天机庄园中,并问询莫舒泰所在的具体位置,想看是否需要派人来接他。 莫舒泰连忙爬上了一棵树,放目远眺,果然看见天机庄园中张灯结彩,而庄园门前还新停了几部车子,想来就是霍聪到此所乘的车辆。 他不敢怠慢,当即致电霍聪说明了昨晚的情况,并告知霍聪自己很快会带着黄月仙及诸葛兰去到天机庄园,要他不要劳烦手下人来迎接。霍聪欣然应允。 从树上下来,莫舒泰发现黄月仙和诸葛兰也已经醒来。他简短地说明了情况,就引着二女从树林穿出,去到了天机庄园门前。 守门的几个门卫见莫舒泰貌不出众、衣衫褴褛,浑身还散发着一股焦臭,当下把脸一板,拦下了他,喝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想进去乞讨混口饭吃,躲远点。要是你表现的好,待会我们吃完了,给你来两碗剩饭吃吃。” 这门卫说完,余下几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目光还不时贼兮兮地打量着黄月仙诸葛兰二女。 从小被人羞辱惯了,莫舒泰闻言顿感熟悉。他嘿嘿笑着,正要反唇相讥,黄月仙却抢先他一步,呵斥道:“大胆无礼!这位先生可是你们家主刘亦庸亲自请来的贵宾!” “贵宾?”几个门卫对视一眼,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一名门卫挖苦道:“这位小姐,我们刘家可不是什么武术世家,不会傻到请丐帮的什么八袋长老九袋长老来当贵宾,哈哈哈哈!” 为首的门卫见黄月仙和诸葛兰气度不凡,又听黄月仙点出了“刘亦庸”的大名,心想手下人欺负莫舒泰也就罢了,却不敢对她们两个太过分,忙补充道:“二位小姐是不是被这个人骗了。江湖上故弄玄虚的老千不少,还请两位多多提防。” 另一名门卫不知道他的用意,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接了一句:“老大说的有理啊。到时被骗财也就罢了,就怕还被骗色。哎哟哟,这么两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被一个乞丐双飞,那画面,不敢想啊!” 一众门卫听了,登时淫笑连连,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听这几个人越说越过分,就连涵养好到能当少先队员终身大队长的诸葛兰,都不免心生愠怒。更遑论在蜀中横生霸道惯了的黄家大小姐黄月仙了,她怒喝一声“无耻”,钢针旋即出手,一下就将那名言语轻薄的门卫打得半跪在地,哀嚎不止。 第528章 痛打门卫 刘家毕竟是六大世家之一,在术界之中向来自以为高人一等,横行霸道惯了,连下人也都是眼高过顶。为首的那个门卫,方才是见黄月仙、诸葛兰两人气质出众,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什么有背景的人,才对她们客气几分。眼下黄月仙对自己手下动手,就相当于下刘家的面子,于公于私,门卫都容不得她继续撒野。 “好大胆,竟然在刘家动手,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眼见着黄月仙转瞬之间,已经电光火石地打倒了自己三个手下,门卫头头暴喝一声,便即和身扑出,使出小擒拿手要钳制住黄月仙的行动。余下几名门卫看头头发威,当即信心大涨,叫嚣一句“你们完蛋啦”,也跟着扑了上去。 出身市井,莫舒泰深谙一个真理——冤家结了就要结到底,谁怂谁吃亏。反正黄月仙已经大打出手,梁子已经跟刘家结下了,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况且他身为霍家师叔辈的人物,被几个门卫羞辱了还不出手教训,岂不是太杀霍家威风?见那头头目标是黄月仙,莫舒泰就不抢这个人头了,他嘿嘿一笑,打趣说一句“丐帮九袋长老打狗了”,便一闪身拦在了狐假虎威的几个小门卫前,双拳如风打出,登时打得那几个人头破血流,齐齐滚翻在地。 那个门卫头头见状更凶,想要赶快制服黄月仙后,再好好教训莫舒泰这个“小乞丐”。只是他在刘家连外围子弟都算不上,只不过因为有保家护院之责,才被传授了一些拳脚功夫。黄月仙则是蜀中大家的嫡系子弟,自幼所学皆是上乘功夫,更为了学术磨炼意志,而经历过非同寻常的肉体锻炼。这两人的实力之悬殊,何止是萤烛日月之差? 但见门卫头头刚施展开动作,黄月仙脚下不动,只是左手一晃,那头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到前胸一痛,整个人就被打得倒飞出去,直直撞到了一座假山之上。假山因冲撞碎成几块,碎片打落湖中,激起了一阵水花。 料理了这帮飞扬跋扈的门卫,黄月仙拍了拍身上沾惹的灰尘,满是不屑地笑了笑。莫舒泰更是好整以暇地去到已经一片狼藉的人工湖边,就着泛起了泥沙的湖水,细细擦拭着身上因连番恶战而染上的污垢。 这番动静闹得大了,顿时吸引来了不少庄园中的人。当先跑出的一众刘家人,看见眼前景象,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定定地看着这场纷乱之中,仅有的没有滚倒在地的三人,尤其是正旁若无人地洗着身子的莫舒泰,心中都是惊疑莫名,却碍于今日日子特殊,不敢贸然出手。 其中一个被莫舒泰打翻的门卫见有帮手来到,慌忙挣扎着挺起了身子,恶人先告状道:“救命啊!来人啊!这三个恶徒都是来闹事的,他们要强闯天机庄园,快点来制住他们!尤其是这个死乞丐和那个臭三八!他们两个是首恶,先抓他们两个!” “什么?!” 刘家人众一听,登时横眉怒目起来。距离三家联合的奇袭过去还不到半天,刘家刚刚恢复安宁,他们本就含着一口恶气未出,如今竟然又有三个狂人跑来闹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就连问都懒得再问,便接二连三地飞扑出去,攻向了莫舒泰三人,要借他们狠狠地宣泄心中郁愤。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 见刘家人连事情缘由也不问清楚,就听信家中下人一面之词对自己三人发难,这次轮到诸葛兰忍无可忍了。她抬起弩弓,换上了不带箭头的弩箭就要发射,恰巧循声来看热闹的马思远赶到。 马思远看见现场情况,也是讶异莫名。但当他看清了刘家人众围攻的那个邋遢男子,隐然就是莫舒泰时,不禁大急,纵身一跃就抢到了刘家人众跟前,剑不出鞘,只靠凌厉的攻势逼退了他们。 “马兄弟,你这是干嘛?!仗着帮了我们,就打算插手我们刘家的事?!” 刘家人众中为首的一个青年,叫刘问鼎,乃是刘亦翁的次子。他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向马思远问道。 马思远一听,顿时拧紧了眉头,想这个人好不知好歹。但他不想让让矛盾进一步激化,便大度地忽略了他的无礼,把剑往身后一插,谦逊地抱拳说道:“马某当然不敢干涉刘家的事。但刘某敢问一句,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位是我家小师叔,姓莫名胜正。而那两位,一位是诸葛家的千金诸葛兰小姐,另一位则是蜀中黄家的千金黄月仙小姐。他们也是来驰援刘家的人员之一,只是路上生了变故,稍有耽搁,这才来到。无缘无故,你们为何要为难他们三位?” “诸葛家?黄家?小师叔?” 刘问鼎每说一个称呼,语气中的惊讶就多上一分。好在来的只是莫舒泰三人,如果来上三十人,怕是他光靠惊讶,都能惊出心脏病来。 “就算如此,他们也不能够在我刘家的地盘里,如此横行霸道,欺辱我家下人!”刘问鼎回过神来,戟指指着莫舒泰,义正辞严道。 马思远也好奇莫舒泰三人怎么会跟刘家的门卫闹了起来,只是不待他发问,诸葛兰就抢先述说了方才的事情经过。 刘问鼎听了,将信将疑。但碍于诸葛兰说完,信誓旦旦地压上了诸葛家的名号做担保,保证自己句句属实,他又不得不接纳诸葛兰的说法。 “来人啊!将这几个狗奴才拖下去,重重责罚!” 虽然心中有气,但为求了事,刘问鼎也唯有下令责罚这几个门卫。等到手下将几个鬼哭狼嚎的门卫全都押了下去后,刘问鼎强充出一张笑脸,跟三人赔了不是,然后一把抓住了莫舒泰的手,说道:“莫师叔,你如此模样,肯定是跟敌人大战了一场。我这就命人准备,让你沐浴更衣。”言毕他又看向诸葛黄二女,说了同样的客套话。 身在刘家的地盘,既然刘问鼎对下人做出了处理,又赔了不是,三人也就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听见刘问鼎的安排,三人齐齐点了点头,便各自跟随着一个刘家仆人,往刘问鼎为他们安排的沐浴更衣之所行去。 第529章 “高风亮节” 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莫舒泰走出房来,发现黄月仙已经候在了门口。 他微微一怔,随口问道:“咦,小兰呢?” 黄月仙听了,露出玩味的笑容,定定地看了莫舒泰一阵,揶揄道:“你叫小兰妹妹,倒是叫得挺亲热啊~就跟你被那个男子打得昏倒在地时,她叫你叫得特别急切一样。” 莫舒泰脸上一红,却不避开黄月仙耐人寻味的目光,大方地回道:“我们一路同行,互相关心很应该啊。黄小姐你想到什么了?” “好~”黄月仙将这声拖得格外长,笑道:“小兰眼尖,在来的路上抓到了醉成烂泥的小竹,现在正在训他呢。她一时半会是不会过来了,待会会直接过去宴会现场。” “这样。”莫舒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过去吧。” 跟着一个刘家仆人在天机庄园中东拐西转往宴会行去,一路上黄月仙不住拉着莫舒泰对四周指指点点。莫舒泰无心理会,只是埋头走路,古怪的是,他心中莫名泛起了一阵寒意。随着他离会场越来越近,这阵寒意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浓,他仿佛是坠身冰窟一般,连手脚都不自觉颤抖了起来。 “舒泰,你是怎么了?”白闻钟察觉到莫舒泰的异样,连忙问道。 “擦,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跟中邪了差不多,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刘家的这场大宴,就设在他们空旷的庭院之中,远远望去,盖着大红桌布的桌子数不胜数,其中人来人往,菜肴酒水更是流水价往里送着。 临去到会场边沿,莫舒泰的腿抖已经剧烈得无法自制了,这下就连黄月仙也发觉了他的异样,慌忙抓住他细细检查了一番,讶异道:“胜正,你这症状,似乎是受惊过度了啊。刚刚发生什么了?” “受惊过度?”莫舒泰一愣,勉强咧开嘴笑道:“我刚刚洗完澡,就是见了黄小姐你了。你猜我是被水吓坏了,还是被你吓坏了?” “你这人!” 见莫舒泰在这种状态下,还能死撑着跟自己耍贫嘴,黄月仙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一拍莫舒泰肩膀,往他肩上扎入了一枚银针。莫舒泰登时感到有一股暖流直涌向心田,之后再流向四肢,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谢啦黄小姐。”莫舒泰缓过一口气来,就近坐到了一个花坛上,跟黄月仙说道:“黄小姐,你先入席吧。我自己待在这里休息下。你是黄家千金,是我们霍家的贵客,不快点入席,我师兄不好跟刘家那群白眼狼解释。这种虚与委蛇的事情,你也比我懂不是嘛?” 本来黄月仙也认可莫舒泰的话,但当她听到最后那句“虚与委蛇”,不免就有些着恼。但她转念一想,这也没有值得跟莫舒泰争辩的地方,便一跺脚扭头往大宴的会场跑了去,转瞬就消失在了人山人海之中。 “妈的,老头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是在怕什么?这种恐惧也太强烈了吧?比我以前撞到债主仇家都要严重得多。”莫舒泰捶了双腿几拳,问道。 白闻钟未及回话,恰好马思远看了过来。他一见莫舒泰这么呆呆地坐在花坛边上,便连忙跑了过来,抱拳打了声招呼,问道:“莫师叔,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已经可以入席啦。来,我来带你去到首席上。” 莫舒泰苦笑了一下,搪塞道:“那个,我有点怕生,所以想先一个人在这里呆一呆。那个,马师侄啊,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要去首席了,虽然我辈分高,但在这次驰援刘家之中也没有立什么功劳,坐去首席里,未免有些厚面皮了。” 马思远笑道:“师叔言重了,师叔因与敌手纠缠而稍稍耽搁了,还连夜赶来,单是这份真心,就应该坐到首席上。师叔你是不是不知道,刘家这次之所以大宴宾客,为的是感激我们霍家的恩情?师叔不要再推托了,快点跟着我去贵宾席吧。” 莫舒泰分明感觉到,他离这会场越近,心中的恐慌心悸就越重,这会场里头,摆明是有什么问题。事关自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莫舒泰是打定了主意不进去会场之中,便继续推搪道:“师侄,师叔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的。我们霍家,向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浮名。如果你师叔我这么高的辈分,都不能以身作则,不就大大砸了我们自己这面招牌吗?” 马思远听了一愣,不禁为莫舒泰的高风亮节刮目相看起来,心道这个师叔实力平平、天资也不出众,但心性人品原来这么好,难怪霍安民会收他做关门弟子。 莫舒泰见他被自己说得有三分松动了,连忙再送上一记糖衣炮弹,笑说:“师侄,这次你负责指挥北路小队,顺利地攻破了小世家联合的据点,可以说是。。。。。。嗯。。。。。。” 莫舒泰话说得急了,一时有些词穷,白闻钟连忙提点,说声“居功至伟”,莫舒泰慌忙接道:“对,居功至伟。师侄你这次居功至伟,远比我这个师叔来的有资格坐贵宾席。待会我就跟师兄说,让师侄你顶替我的位置,坐到首席上。你师叔我呢,就坐到外围,安心地吃吃喝喝好了。” “这——这怎么可以?!”马思远大喜过望,嘴上有几分硬,心中却已经乐开了花。 莫舒泰一看就知道说服他了,为了打发他走,二话不说就拨通了霍聪的电话,将刚刚那番说辞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次。霍聪听了也是一阵愕然,不禁怀疑自己第一次看人看走了眼,想这个师弟这么不慕名利,品性也算上乘,实在不像自己原本想象的一般一无是处。 霍聪干脆地答应了莫舒泰的要求,并表示自己会跟刘家解释。马思远见自己真的能够坐去首席,于参与这场宴席的众多宾客面前崭露头角,当下对莫舒泰千恩万谢,然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第530章 庆功宴 打发走了马思远,莫舒泰又定定坐了一阵,就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只听到宴席的主持高声一喊,乐队齐鸣,这场盛大的庆功宴总算拉开了帷幕。 穿得像朵牡丹花的男主持人站在宴会正中的舞台上,摆出了一个完全展现了职业素养的热烈笑容,高声说道:“各位来宾,欢迎来到我们刘家,参与这场盛大的庆功宴!现在,首先请各位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这场宴会的贵宾——霍家的诸位英杰。” 霍家人众听见主持人点到自己的名头,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地位较低的子弟们往周边团团抱拳一揖,坐在首席上的霍聪、刘廷、马思远三人则比较矜持,只是起身摆了摆手。 等到霍家人众坐了回去,主持人又一摆手,比着坐在马思远右手边的三人,高声介绍道:“接着,是三位意外的贵客。他们分别是与我们刘家、霍家同为六大世家的,诸葛家的千金和少爷——诸葛兰小姐,和诸葛竹少爷!以及与诸葛家同为蜀中名家的,黄家千金,黄月仙小姐!” 诸葛竹兴奋得不得了,双手高举过头站起身来,仿佛是在听演唱会一般欢呼了一声。诸葛兰禁不住丢脸,连忙伸手将他摁回了凳上。黄月仙看这对姐弟有趣,一边掩嘴笑着,一边悠悠地朝宾客们摆了摆手。 “好,最后要介绍的,自然就是东道主——我们刘家的诸位!为了体现对霍家的敬重,这次庆功宴,从伟大的家主,一直到九席为止,我们刘家九位最高领导人——九庭柱悉数到场。能看到九庭柱济济一堂齐聚此地,诸位,这可是多么难得的机遇?这真是我们刘家子弟三生修来的福分!请用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向他们九位表达我们最崇高的敬意!” 刘家子弟一个个都识相得很,不等主持人说完,已经争先恐后地欢呼鼓掌,一浪接一浪地喊起了口号来。 “家主万岁!九庭柱万岁!刘家至尊,千秋万代!” 莫舒泰听了主持人的话,本来就忍俊不禁了,想这个主持人也是会来事,霍家救刘家于水火的恩情半句不提,反倒特别着重地体现了刘家的主人地位,不知情的人听起来,霍家倒像是来蹭饭的。听到刘家子弟那浮夸至极的口号,他当下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惹来了周围几人一阵侧目。 “老头,刘家是术者大世家,还是传销组织啊?看这些人一个个的,比我们霍家当初开大会还要让人肉麻。” 白闻钟也呵呵一笑,回道:“刘家的做派,向来最被术界看不惯。我是见怪不怪了。” “啧啧。”莫舒泰没有接话,只是一下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马小玲提到刘家时表情中会流露出几分鄙夷。 刘家九庭柱,就是以刘亦庸充当首席,一共九人的核心管理层。此刻他们被刘家子弟的掌声、欢呼和狂热的口号所簇拥着,一个个都露出了傲然神色,显然因为此刻的风光,已经彻底忘记了被三家联合逼得焦头烂额时的狼狈。 介绍完了东道主和尊贵的来宾,主持人接着又说了几套废话,就来到了让刘亦庸这个主人家发表讲话的环节。 刘亦庸边招手边上到台上,愉快地享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才开口说道:“今日感谢各位的到来。。。。。。” 不得不说,刘亦庸十足地有当领导的潜质。他这一套讲话下来,辞藻华丽、结构饱满,洋洋洒洒千言,却基本做到了让人听完等于没听的效果。刘家子弟们显然经验丰富,听着刘亦庸的讲话时,他们或捏拳、或点头,全然是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至于一旁的莫舒泰,早就昏昏欲睡了。 不知不觉说了十五分钟时间,刘亦庸终于话锋一转,说到了关键的内容。他先是表达了对霍家驰援的感激,同时又表达了一番对三家联合的鄙夷和轻蔑,暗示即使霍家不来,刘家也有足够的能力应付。 霍聪毕竟是个十足的政治家,听着刘亦庸这天花乱坠的一通胡说,竟然将来驰援的霍家,暗暗塑造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形象,他还是面带笑容地热情鼓起了掌来。 感谢的内容说完了,刘亦庸忽而往前踏出了一步,情绪高涨地接道:“除去对霍家的兄弟们表达感谢,今天这场宴会,我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那就是从今天起,刘家九庭柱,将要扩充为十庭柱!” 借着众人愕然,尤其是刘家二席到九席八人面面相觑之时,刘亦庸左手一指左手边,隆重地介绍道:“这位光荣当上第十席的英才,正是方加入我们刘家不久,就在抗击三家联合的战场上立下了大功劳的——庄邪!” 什么?! 莫舒泰一听,整个人如遭雷击,登时懵了。等到他回过神来,一个浑身罩在黑袍之中的人,已然在刘亦庸的主持之下,纵身上到了舞台之上,站到了他的边上。 看着这个黑衣人,莫舒泰的手脚又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大睁着一只独眼,直勾勾地盯紧了这个跟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仇家,听起来同名同姓的人,盯紧了他缓缓抬起,已经抓住了头上兜帽,准备将其往后掀去的一双手——庄邪! 真的是庄邪! 看着兜帽摘除去,那张暴露在阳光底下的妖邪俊脸,莫舒泰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战栗,几乎要往后栽倒。 “多得刘家主对我青眼,今日我有幸成为刘家十庭柱的第十席,实在诚惶诚恐。今后,我定当竭尽所能,为刘家发光发热。还望各位,能够多多支持我。如果我有做得不足之处,也敬请各位多多包涵。” 庄邪说完,场中一片鸦雀无声。 刘家的子弟,只要不是混得太差,都各自从九庭柱除去刘亦庸的人中找到了靠山,这下平白无故跑出个第十席来,刘家势力版图一下子被打乱,他们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还是那位会来事的主持人醒目,他见场中遇冷,连忙带头鼓掌,嘴上贺词一套接着一套。场中刘家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情不愿地跟着鼓掌。这一幕看在霍家人众和黄月仙三人眼里,着实是分外滑稽,好是耐人寻味。 第531章 歇斯底里 郑重地介绍完庄邪,并确立了他的第十席地位后,刘亦庸兴致勃勃地带着他一桌一桌地敬酒,要敬的第一桌,自然是坐有驰援之恩的几位贵宾的首席了。 “我刘某人,再次郑重地感激诸位的驰援之恩,先饮为敬!”刘亦庸举杯一饮而尽,席上众人也一一回敬了一杯。 “我庄某与几位英豪初次见面,又逢家主抬爱,虚占了第十席一位,在此连饮三杯,以感众位高义。”首席众人见庄邪妖媚阴柔,全无半分男性阳刚,但说到敬酒,竟然当真斟满三大杯饮了个干净,不禁就对他有些另眼相看,连连叫了声好。 “咦?”酒酣耳热之际,刘亦庸的目光扫到了马思远头上,举杯笑道:“这位一定是霍老爷子新收的莫兄弟了,久仰久仰。杨慎有诗云:一壶浊酒喜相逢。我们按辈分,也是师兄弟关系,今日初见,我这个做哥哥的,跟你走上一轮?” 刘亦庸说着就要跟马思远斟酒,霍聪见自己的爱徒诚惶诚恐,不知道如何解释,连忙说道:“刘家主,你误会了。这个年轻人乃是我门下劣徒,并非莫师弟。” “哦?”刘亦庸一怔,而他身后的庄邪则是露出了讶异神色。 莫师弟?莫? 好奇之下,庄邪对霍聪接下来的说话多关注了几分。只见霍聪一把抓住了刘亦庸的手,将莫舒泰拒坐首席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刘亦庸听了,发自内心地夸赞了两句莫舒泰的品性,连连吵着要请莫舒泰到首席上座。霍聪欣然应允,便差遣马思远去请莫舒泰过来。 庄邪本来听了霍聪的描述,兴趣就弱了三分。莫舒泰的为人他不是不知道,要说他会有如此高风亮节,庄邪的性取向也会变成女人。但听见刘亦庸要请这个姓莫的人上来,他还是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要仔仔细细地看看这位“莫胜正”,到底是何方神圣。 隔了好一阵,马思远才折返回来。霍聪见他孤身回来,奇道:“你师叔呢?” 被他这么一问,马思远顿时露出了尴尬神色,慌忙抱拳道:“回师父!莫师叔。。。。。。不见了!” “舒泰,你冷静些!” 白闻钟见莫舒泰状若疯狂,生怕他会做什么蠢事,连忙规劝道。莫舒泰却不听,依旧没命地在山林中奔逃。 原来他在见到庄邪的一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一下子就懵了过去。等到他回过神来,身体的本能反应胜过了大脑的冷静判断,一下就驱使着他拔腿奔逃。其时刘家大宴,宾客和仆人都聚集在会场周边,天机庄园大半都空了,由是莫舒泰这一路撒了疯地跑去,也没被人发觉,轻而易举就撞出了庄园外部,转眼他的身影就没入了山林之中。 就算莫舒泰害怕被庄邪看到,但他逃出了天机庄园,又进到了这片山林之中,理应已经安全了,但他还是没有止住脚步,依旧继续漫无目的地撒腿狂奔。白闻钟见他状态越来越不对劲,这才出言规劝,但一连劝了几句,莫舒泰都置之不理,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唯有长叹一声,不再自讨无趣。 跑得过大半小时,根本不分前路是何方的莫舒泰竟然莫名其妙地攀上了山巅。在这极其陡峭难行的地势下,莫舒泰稍不留神之下,一脚踩进了个凹陷之中,登时就被绊倒,重重摔到了地上,撞得额角青紫一片。 受了这一下重击,疯疯癫癫的莫舒泰像是心中的炸弹被引燃了一般,终于彻底地爆发了出来。 “啊啊啊啊!连******破地面都看我不顺眼!” 莫舒泰疯狂地捶打着地面,直打到拳峰出血,然后猛地挺起身子,毫无保留地向四周倾泻着术式,火蛇咒、火焰刀、火球术、地刺术。。。。。。但凡是莫舒泰会的破坏类术式,他都用了一次。一而再,再而三,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循环,到了他终于筋疲力尽,四周也被折腾得面目全非时,莫舒泰才终于止住,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仰头看天,情不自禁下就哭了起来。 这一刻的莫舒泰,内心是崩溃的。因为在见到庄邪的那一瞬,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对庄邪有多么的恐惧。 那是兔子面对雄狮,是蚂蚁直面大象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莫舒泰往地上砸下的每一拳、每一道术式,都是在怒自己的不争。自打在希望村醒来之后,他****夜夜心中所思所想,都只有向庄邪复仇一件事,但当他亲眼见到了庄邪时,他的表现又是这般的懦弱和可悲。他一度以为自己变了,以为自己在成长,但现实残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耳提面命道: “并没有!” “舒泰,舒泰!” 白闻钟见莫舒泰眼泪止住后,呆呆地看着天空不动,就像一尊泥塑的雕像,担心之下,连忙高声呼唤了起来,好在这次,莫舒泰终于给了他回应。 “老头。”莫舒泰顿了一顿,“你是说,你要在我失去意识后才能施术,没错吧?换言之,我只要像在紫霞山庄那次一样昏迷过去,你就能够用出金丹境界的术式,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白闻钟这样的老狐狸,一听就明白了莫舒泰话中的意思。他深怕自己往莫舒泰头上泼冷水,会加剧他情绪的歇斯底里,但他更明白如果自己不在这里劝住莫舒泰,怕是之后会发生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 “舒泰,我不得不跟你说清楚。你指望我来帮你向庄邪寻仇,是不可能的。你失去了意识,我是能施术不假。但我的载体只是你的左手,活动大大受限,要我帮你轰平几座大楼不难,但庄邪不是死物,更不是傻子。他也是个颇有实力的优质后生,根本不可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去威胁到他。” 白闻钟一盆冷水向莫舒泰当头泼过,连忙补救道:“舒泰,你不要操之过急。只要你咬牙坚持,继续好好磨练自己,要向这个庄邪复仇不是难事。你不要忘记,你有我,有你师傅霍安民,更重要的是,还有术界泰斗老祖宗做你的靠山!你要沉住气,沉住气,就能获得你想要的胜利!” 第532章 跳崖奇遇 “沉住气?哈哈哈哈,老头,你是不是心灵鸡汤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庄邪,庄邪他当上了刘家的什么鬼十庭柱,你以为我的身份,还能瞒得住他吗?!” 莫舒泰一捶地面,恶狠狠道:“就算他不有心调查,但我现在是谁?我是霍安民的关门弟子,论辈分,我跟霍无疾,跟刘亦庸平起平坐!庄邪不查我,难道刘家的人不会给他我的资料吗?呵呵,到时他拿着我的照片一看,好家伙,你也会说,庄邪不是傻子,难道他会认不出我?” 莫舒泰比着自己被眼罩蒙住的右眼,骂道:“******!这只眼睛!我这只眼睛还是拜他所赐啊!” 白闻钟听了,一时哑然无语。莫舒泰所言非虚,他的身份根本藏不住,而论手段,莫舒泰远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又已经沦落成一只不时要负责擦屁股的左手。当初庄邪一心要杀莫舒泰,今日重逢,自然没有轻饶他的道理,莫舒泰如今的处境,确实岌岌可危。 “妈的,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看来我******根本就不是人啊,走什么路都他妈是绝路!自杀死不掉;进地府被哄着跑回来人界;想着修术慢慢磨练,结果新手期还没过,大魔头就出来了,最狗血的是,大魔头的实力竟然越来越强——这他妈真的是要玩死我啊!” 莫舒泰情绪失控,说着说着,忽然抬起头来,红着一只独眼,直勾勾地看向了前头的山崖。 白闻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出言喝止,说道:“舒泰!不要胡来!现在还没有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地步!” “老头你闭嘴!本来我就斗不过庄邪,现在他有刘家的支持,我就更加斗不过他了。与其被他发现后,再遭受一次折磨和羞辱,那我还不如干脆地了结自己,起码死得清净干脆!” “舒泰,你——” “你什么你!闭嘴!” 莫舒泰寄托的是白闻钟一生的夙愿,他为此牺牲了太多,实在不能不阻止莫舒泰的轻生举动。但他现在偏偏能除了像个泼妇般张嘴大喊,什么也做不了。这个横行了一世的巅峰术者,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和无力。 拥有着极其丰富的自杀经历,自幼就浸泡在绝望和无力氛围之中长大的莫舒泰,怎么可能被白闻钟劝住。他厉声一喝打断了白闻钟的规劝,便毫不迟疑地直起身来,迈开大步跑了出去。待到去到山崖边,去到那与云海和天幕相连又相隔的地方,猛地一蹬地面,他整个人就像起飞的雄鹰一般,离地纵起,扑到了半空之中。 妈的,真几把窝囊。。。。。。 在开始下坠的一瞬,莫舒泰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在重力加速度的拉扯之下,猛烈的风不住地自他的耳洞鼻孔灌入,一下子吹得他清醒了不少、冷静了不少。 妈的,难道我就甘心真这么死了么?我******宁愿自杀,也不去跟庄邪那人妖拼个你死我活? 草! 贴着山崖坠落到半途,莫舒泰暴喝一声,后悔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为求自保,胡乱地从裤兜中摸出仅存的符纸往山崖壁面上一拍,一道与地平面平行的石墙嚯地从壁面弹出,拦在了莫舒泰的底下。 “砰!”的一声响,莫舒泰整个人重重地砸到了这面石墙之上,用浑身剧痛、断了几根骨头的代价,终于止住了坠落的势头。他仰面朝天躺在石墙上龇牙咧嘴了一阵,等到变态的恢复能力将断裂的骨头都修复得七七八八后,这才艰难地爬了起身。 抬头看了看自己跳落的山崖边,估摸着相隔起码有七八十米距离,莫舒泰吁出一口气来,悠悠地靠在了山崖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远方。 “老头,被吓坏了吧?嘿嘿。” 隔了好一阵子都听不见白闻钟说话,莫舒泰自觉有些对他不住,便主动开口调笑道。他本以为白闻钟含怒之下,会骂他一个狗血淋头,不料隔了片刻,只听见了一声短短的叹息。 “老头?” “舒泰,我能体会你的处境和心情。”不等莫舒泰追问,白闻钟便徐徐开口说道,“你的复仇之路,确实漫长。尤其是现在庄邪加入了刘家,他不但能利用刘家的资源,更是能够变相利用其余五大世家的资源,实力倍增,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天大的坏消息。你会因此而一时想不通,实在是情有可原。” “但我不能理解,更不能认同这种做法。”白闻钟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地说道:“人生天地间,就要有尊严、有骨气。你堂堂七尺男儿,跟他庄邪有仇怨,就算被他折磨、被他杀死,也要咬牙拼一把、斗一把,怎么可以这么自甘堕落,主动寻死?!舒泰,你有什么可怕的?你连地府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怕死吗?荒谬!” 莫舒泰默然听着,并不出言打断。 “你冷静想想,其实真算起来,局面对你来说也没那么坏。只要你能充分地利用跟霍家的关系,多点注意庄邪的动态,小心戒备,他要动你,也不是什么易事。你要做的,是更加沉住气,谨慎、细致、坚韧不拔,默默积聚力量,直到你变得足够强大,去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哼。”莫舒泰摇了摇头,“老头,你说的都在理。我呢,在刚刚也后悔了,觉得不能就这么死去。但我跟庄邪实力的差距跟东非大裂谷差不多,再加上我资质不高,潜心修炼也进步缓慢,更别说在他的虎视眈眈底下,终于提心吊胆了。我要怎么积聚力量,怎么给他致命一击?这话,说得是轻巧,但不现实。” 莫舒泰眼望被云雾笼罩的幽谷,坚定道:“如果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快速成长,无论代价是什么,我都愿意接受!” 一言既毕,莫舒泰又回复了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自嘲道:“唉,可惜啊,我这倒霉劲,老天爷怎么可能遂我心愿?” 就在莫舒泰“愿”字出口的瞬间,他屁股下的厚实石墙,忽然四分五裂开来。他未及反应,一条黑带便从碎石中凭空钻出,一下捆住了他的身子,连拖带拉,将他带入了底下的一个山洞之中。 第533章 洞中俊男 “卧槽!” 被带入山洞之后,莫舒泰还被那黑带粗暴地往里拖了几米,身上被粗糙的砂石地面刮得鲜血淋淋,不禁痛得他惊叫出声。奇就奇在经他这么一叫,黑带拖拽的动作就忽地停了下来,只是仍不松开。 “你。。。。。。还活着?”一把清脆又虚弱的男声从这黝黑山洞的深处传来,登时吓得莫舒泰浑身一颤。 “你是谁?”惊疑之下,莫舒泰连忙反问道,手指暗暗就抠进了土里,做好了画符咒的准备。 “我是谁?呵呵。” 那把声音冷冷地笑了两声,忽然沉默了下来。莫舒泰既好奇,又担心,忐忑之中正要站起身来,不料那道黑带忽然发难,猛地将他拉拽到了半空中。猝不及防之下,莫舒泰毫无抵抗能力地被它直拖进山洞深处,转瞬就越过了十来米距离,一下子重重地砸到了坚硬的地面上。 “咳咳。。。。。。”莫舒泰吃了一大口泥土,挣扎地想要爬起身,却感到一双无力的右钳在了自己的双颊上,诡异地令他无从反抗,整个头就硬是被扯着往上抬了起来。 “来,你看看,看我是什么?”那把清脆又虚弱的男声,话语中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 莫舒泰小命被这个不知来路的人捏在了手中,自然不敢违逆他的要求,闻言如此,他唯有颤巍巍地睁大双眼,去看这个人的面貌,就这么一看,顿时将他惊得呆了。 这个人金发碧眼,鼻梁高挺,明眸皓齿,皮肤苍白如雪,赫然是一个极其俊美,又带着几分病态的西方美男子。最为令莫舒泰印象深刻的,是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带着星辰一般的亮光,烁烁生华,真可谓男的看了会流口水,女的看了合不拢腿,足有让人为之着迷沉醉的魔力。 “你。。。。。。你是外国人?” 莫舒泰话一出口,余光瞥见这俊美男子身后有好大一团红白斑驳的毛绒。初时他还以为这是毛毯靠背一类的东西,但定睛一看,才惊觉这团毛绒的根部,竟然直接连在了这个俊美男子裸露的后背上,严丝合缝,分明是一体。 “你是天使?!” 这个发现着实令人震撼,莫舒泰惊叫出声,那男子闻言当即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天使?我曾经可能是。” 那男子操纵着黑带将莫舒泰头上脚下吊得悬在半空,忽而猛地振翅,六片毛羽凋零、血迹斑斑的翅膀舒展开来,顿时在这个并不算宽敞的山洞中掀起了一阵大风。这阵大风在山洞里头团团一转,将嵌在洞顶的物事刮落了大片,形成了一场灰白色的雨。 被这“雨点”砸到,莫舒泰惊觉它们坚硬而庞大,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地上竟然码起了一堆人骨。他不敢置信地抬手一看,这才察觉到,这个山洞洞顶,竟然嵌满了死人骨头,正被俊美男子振翅掀起的大风刮得不住掉落。 “这是。。。。。。你到底是。。。。。。” 在这个山洞之中,除去自己就只有俊美男子这么一个活物,这些活人骨头意味着什么,着实是不言而喻。跟一个带翅膀的食人魔鬼独处一室,自己还被他制住,莫舒泰瞳孔缩起,说起话来都隐隐有些打颤。 “呵呵。”看了莫舒泰面上的惊恐神色,俊美男子咧开嘴笑了,“怎么样?现在觉得我是什么了?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了?” 莫舒泰拼命想冷静下来思考对策。但猝不及防之下遇到这么骇人的事情,更事关生死,莫舒泰一时也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无可奈何之下,他唯有催促白闻钟道:“老头,快想想法子啊!不然我就要被这个鸡翅吃人魔吃了啊!” 白闻钟也没料到事情会有这么一个戏剧性的恐怖进展,忙回道:“舒泰,你尽可能跟他周旋,多套套他话。假如他肯跟你沟通,那就还有转机!” “草!” 莫舒泰粗暴地回了一句,一筹莫展之下也唯有照做。他脑子一转,拍马屁道:“这位老哥,你是天使,这些白骨想必就是被你手刃的恶人吧?他们能死在你的正义裁决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俊美男子显然没料到莫舒泰会有这么一说,微微一怔,就反应过来他的用意,不禁笑道:“呵呵,华夏人,你的脑子倒是出奇的灵活啊,就跟你的面皮出奇的厚一样。” 见俊美男子没有透露出太过明显强烈的恶意,莫舒泰心下稍定,又说道:“老哥,假如你是十恶不赦的暴徒,怎么会浪费时间跟我废话,早就将我杀掉了。所以我这个猜测,也不算不合理嘛。” “哦?”俊美男子狡黠一笑,“看来我是跟你废话过头了。既然如此,那你就乖乖领死,做我的盘中餐吧!” 话音方落,莫舒泰只感到绑在脚上的黑带一紧,整个身子就被扯了过去。那俊美男子旋即伸出了右手,五指闪烁着妖异的红光,直勾勾地对准了他的心脏,俨然是一副要将他开膛破肚、刨腹剜心的模样。莫舒泰情急之下,再管不上其他,手指一晃,火蛇咒便脱手而出。 “咦?”俊美男子看见莫舒泰竟然用出了鬼魂之术,颇为讶异地叹出一声,抬手拍散了莫舒泰的火蛇,右手五指便改爪为抓,一下抓住了莫舒泰的脖子。 俊美男子将莫舒泰的脸拉到了鼻尖之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问道:“你明明是一介凡胎,怎么能够使用鬼魂之术?” 莫舒泰一呆,面露苦笑。俊美男子对他起了兴趣,就意味着他暂时是安全了,麻烦的是,说不准俊美男子后头会因为这份兴趣,而招来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管这个俊美男子是天使还是恶魔,总之他不是人,莫舒泰摸不清他对地府的了解,自然没办法用忽悠人的那一套忽悠他。生死攸关,莫舒泰略略一迟疑,也唯有将自己在地府的经历和盘托出。 第534章 莫舒泰的提议 “你是说,你以活人之姿进入了地府,然后活着回来了人界,结果还保留了玉樽,所以才能使用鬼魂之术?”俊美男子侧着头,将莫舒泰的述说概括了个梗要出来。 莫舒泰忐忑地点了点头,独眼专注地观察着俊美男子的表情变化,视线连半刻都不敢移开。 “有趣。”俊美男子一手托腮,静静思索了一阵,竟然噗嗤地笑出了声来。那黑带顺应他笑声松开,莫舒泰失了支撑,一下子砸到地上,总算挣脱了对方的控制。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当年引发那场惊天动地的鬼门之乱的凡胎都没能做成的事,竟然被你这么一个小子阴差阳错地做成了。哈哈哈哈,这就是所谓命运吧,哈哈哈哈。” 莫舒泰听那俊美男子自言自语,心中惊疑不定,尤其是听他提到了“鬼门之乱”,更是心里咯噔一声,联想起自己之前对鬼门之乱的猜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好。 凡事分轻重,莫舒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眼下稳住对方,先确保自己性命无碍最重要。有念及此,他便暂且将鬼门之乱一事抛到了脑后,谨慎地开口问道:“那个,老哥,所以我现在是,能走了?” “走?”俊美男子眉毛一挑,指头一晃又扬起了黑带,作势要去绑住莫舒泰。莫舒泰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却发觉俊美男子正笑得得意,原来方才这下不过是吓他的假动作,只是想看他出出洋相。 “华夏小子,你叫什么?”俊美男子一勾食指,示意莫舒泰离得近些。 莫舒泰会意,颤颤巍巍地往前挪了几挪,转念一想,还是坚持说自己的假名:“胜正莫。” “胜正莫?”俊美男子一愣,“你姓胜?华夏原来有个这样的姓?也算独特啊。” 莫舒泰听了,也是一愣,慌忙解释道:“不不不,那个老哥,我姓莫,叫胜正。我这不是看你是西方天使,这才学你们的路数,将姓放在名字后头说嘛。我们华夏小学英语课本就有教的。” “哈哈哈哈!”俊美男子捧腹大笑,回道:“荒谬!我的华夏语好得很,不用你迁就我的语言习惯。” 莫舒泰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是,不敢再搭话。那俊美男子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追问了一句:“你姓莫,艹旲莫?” 这俊美男子果然如他所言,华夏语好得很,竟然还会用拆字确认他的姓具体是哪个字。莫舒泰干脆用手指在地上写出了一个大大的“莫”字,指着说道:“没错,就是这个莫。” 俊美男子大睁着一双眼看着莫舒泰,那眼神之中夹杂着的复杂,好比是一个偷窥狂在女厕所看见了一个裸男一般,一言难尽、意味深长。莫舒泰吃不准他这种目光是什么意思,颇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缩,问道:“老哥,你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哈。。。。。。”俊美男子对莫舒泰的发问置若罔闻,只是边笑边摇起了头来。莫舒泰被他这阵笑声惹得心底发毛,却不敢出言打断。 “命运啊,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啊。”俊美男子笑意盈盈地盯着莫舒泰,说道:“华夏小子,看来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宿命。” 又是宿命。老祖宗对莫舒泰说过一次,这下竟然连这个不知道是正是邪的天使也说了一次,莫舒泰满头雾水,脱口而出道:“老哥,你是天使,就是西方的神吧。凡人的命运不是受你们操控的吗,据我在地府里听来的科普,就连我们的知识技术也是你们刻意传授的吧。你为什么说到‘宿命’,会这么一副惊奇的模样?” “凡人的命运受我们操控?凡人的知识技术是我们刻意传授的?” 俊美男子闻言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不住地摇着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差点忘记这件事了。呵呵,这个谎撒得久了,果然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莫舒泰每听清楚俊美男子的低语,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俊美男子仰起头来,说道:“本来我就不打算害你,既然现在知道你有如此宿命,就更不能害你了。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命运的车轮停滞了这么久,终于又开始转动了。看来不久之后,三界都会被搅得纷乱,只可惜啊,我没机会看见了。” 见俊美男子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之中,莫舒泰咽了口口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个,老哥,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个偏僻的山洞里面?” 俊美男子顿了一顿,意外地没有斥责莫舒泰的多事,反倒一拂右手,往腹部扫了过去。经他这么一扫,莫舒泰这才发觉原来他腹前被盖上了一层阴影,这下阴影被扫除,登时露出了一柄洞穿了俊美男子身躯的长剑。这把剑剑柄质朴,没有任何一个纹饰,看起来就是一把从寻常工匠手上锻造而出的普通长剑。 “这是。。。。。。”莫舒泰目瞪口呆。 “呵呵,这里头的故事太多,我就不说了。再者这种陈年旧事,说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山洞里,现在你明白了吧?至于这些。”俊美男子比了比错乱堆在四周的死人骨头,说道:“真要说起来,我也没有多少愧疚。这些都是失足坠落山崖的旅客,我将他们的尸体拾来,吃尽血肉,就这么苟且偷生了下来。如果我能抓到个半死不活的,凭依在他身上,我或许就能离开了。只是运气一直不好,不过就算出去了,以我这个境况又能干嘛?嘿嘿。” “嘿,说到这里我倒有个问题想问你。”俊美男子大手一拂,又往腹上长剑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山崖死得人越多,怎么跑来的活人就越多?你们活人难道不害怕,不怕死?” 这其实是驴友的猎奇心理,越是觉得有诡异之处,越是喜欢来探秘历险。莫舒泰对生存以外的事都没有余暇去了解,自然没办法替俊美男子解惑。他尴尬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俊美男子倒不难为他,说道:“行了,你离开吧。虽然你的实力不济,但要爬上这座山崖也不算什么难事。走吧,不要在这里碍我眼!” 得到俊美男子这么一句话,莫舒泰如蒙大赦,毫不迟疑地站直了身子就往外走。但当他走到山洞洞口处,却莫名其妙地止住了脚步,转身走了回来,站在俊美男子跟前,定定地看着他。 俊美男子见状生疑,回望着莫舒泰,默不作声。 两人对视了半晌,莫舒泰终于打破了沉默,出人意料地提议道:“老哥,如果你真的想离开的话,要不要凭依到我的身上?” 第535章 米迦勒 “你说什么?” 听到莫舒泰这令人讶异的提议,不单是俊美男子本身,就连白闻钟也为之大吃一惊。 “舒泰,你在想什么?这个天使口中所说的凭依,跟我对你使用的寄宿法术截然不同。他是真有可能毁灭你的灵魂,夺取你的身体的!” 莫舒泰没有理会白闻钟的警告,只是径直看着俊美男子,再一次说道:“如何,老哥?凭依到我身上,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俊美男子咧嘴笑了,露出森森白牙,恐吓他道:“华夏小子,你疯了?被我凭依,可是有被我夺取身体的可能。你不怕?” “我知道有这个可能。”虽然是刚知道的,莫舒泰心中补了一句,又说:“假如你要夺取我的身体,可以,但我希望在这之前,你要帮我先完成我的愿望。” “愿望?”俊美男子单手托腮,盯着莫舒泰的双眸看了一阵,恍然道:“原来如此。你的眼中燃烧着复仇之火,呵呵,华夏小子,你让我凭依到你身上,是希望能借我残存的力量报仇?” 莫舒泰承认得干脆,“没错。” “哈哈哈哈,华夏小子,你可知我是谁?你竟然敢如此狂妄,想要利用我?”俊美男子嘴角依旧带笑,但这份笑意渐渐狰狞了起来。就在他犹豫着要做些什么,好对莫舒泰小惩大诫之时,莫舒泰却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诚恳而急切地仰视着他。 “老哥,冠冕堂皇的话我不敢讲,更不敢掩饰自己的动机。我是想利用你不假,但同样的,你也可以尽情地利用我!等我大仇一报,这具身躯你尽管拿去!” 俊美男子没料到莫舒泰竟然会这么坦率直接,微微一怔,回问道:“什么仇恨,竟然令你有如此决意?” “害友之仇、夺目之仇、杀身之仇。” 俊美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说话时眼都不眨一下的莫舒泰,半蹲了下来与他平视,说道:“华夏小子,你看见我这种落魄的模样,还愿意用这么大的代价,换取我所剩不多的力量?” “对现在的我来说,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都至关重要。况且这代价——实不相瞒,老哥,坦白说一句,我现在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丢掉这条命。你真要拿,尽管拿去!” “哈哈,哈哈哈哈!”俊美男子仰天大笑起来,忽而将右手盖到了莫舒泰头上,残破的身躯登时散发出了凛凛神威。 “有趣!有趣!我前天使长米迦勒,专司为上帝争战并报复仇敌的天使军团长,就于此与你缔结契约,在夺取你身体之前,为你报这个害友之仇、夺目之仇、杀身之仇!” 米迦勒一言既毕,右手金光大涨,旋即就抬起往莫舒泰头顶重重一拍。受此重击,莫舒泰眼前一花,闷哼一声,便即昏迷了过去。 “啊。。。。。。” 莫舒泰呻吟一声,悠悠醒转,勉力地睁开眼睛,手抚头顶一大块肿起,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这片山洞还是一片昏暗,身周那堆死人白骨也依旧如故,唯独那位身上染血的金发俊男米迦勒,已然不知所踪。 “老哥?米迦勒?”莫舒泰呼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算是凭依完成了?感觉。。。。。。没什么变化啊。”莫舒泰看了看自己,满头雾水地抓了抓头,顿了一顿,正要转身离开,余光却瞥见了地上那把本来插在米迦勒腹部的朴素长剑。 “这。。。。。。” 莫舒泰俯身将长剑拾起,用指腹细细在剑身上摩挲了一番,心想这把剑能打伤米迦勒,应该也是把神器,自己正好被老祖宗逼着要练剑术,不妨收好留作自用。 提着长剑摸索着再次走出了洞口,莫舒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高耸入云的山崖一眼,正思衬着要怎么爬上去,却从脑海深处听到了一把熟悉的清脆男声。 “用我的翅膀飞上去。” “咦?老哥!原来你还在!”莫舒泰惊讶道。 米迦勒不耐其烦地回道:“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说废话。快快飞上去。” 莫舒泰耸了耸肩,回道:“老哥,我又没有当过天使,你倒是教我怎么变翅膀出来啊。” “想象,想象翅膀从后背伸出来。” “想象?”莫舒泰嘟囔一声,依言照做。为了增强联想,莫舒泰闭上了双眼,想象有三双翅膀从自己的后背伸出。 初时莫舒泰想象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当他越想越是具体,脑海中翅膀的形象不再那么苍白虚幻,而有了结实的骨骼、饱满的结构和丰盈的羽毛时,他就渐渐感到后心发热、发胀、疼痛。 “啊!” 实在热得受不了、胀得受不了、痛得受不了了,莫舒泰情不自禁地喝出一声,只听见噗嗤一声响,上身长袖应声被撕裂,三双雪白的翅膀就从他后背伸出,饱满地大张了开来。 “卧槽!拉风啊!”莫舒泰惊喜地摸着长在自己身上的翅膀,发现其上的羽毛不似米迦勒原本的一般,凋零而沾染血污,反倒雪白无瑕,隐隐还透着华光。他好奇道:“米迦勒老哥,这些翅膀看起来,怎么这么新,不像二手货啊?” “你说什么二手货?”米迦勒听他侮辱天使羽翼,不禁愠怒。 “老哥我错了。”莫舒泰使出昔日被混混追债时惯用的伎俩,驾轻就熟地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以示歉意。 米迦勒情绪稍缓,解释道:“这三双翅膀,是用你的血肉化成的,本来就是属于这具身体的翅膀。当然跟我的看起来不同——假如我凭依在你身上之后,化出的翅膀还跟原来的一样残破污秽,我还有什么必要凭依?” 莫舒泰觉得有理,草草地点了点头,再顾不上跟米迦勒讨论这些问题,兴奋地催促道:“好了老哥,快教教我怎么飞吧!” “拍动翅膀。天使羽翼跟飞禽的翅膀不同,不需要利用你们凡胎那套‘流体力学’的理论。只要翅膀动了,你就能翱翔天际!” 第536章 仇人相见 “好嘞!” 莫舒泰兴高采烈地回应了一句,再也按捺不住。他用意念操控身后雪白翅膀,只是试上了十来次,就能够协调地操控着它们同时拍动。在这三双翅膀齐齐拍动的一瞬,莫舒泰就感到身体飘飘然的,就好像有什么不可见的力量将他身体往上托起一般。感应到如此变化,莫舒泰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稍一迟疑,便即蹬地冲刺,开始了助跑。 “呜呼!” 去到山洞边沿,莫舒泰猛地一蹬地,整个人便呈大字型纵到了半空中。他方想拍动翅膀飞起,却意外地发现翅膀是动了,飘飘然的感觉也在,自己却还是在重力加速度的无情陷害底下,如闪电般往地面坠落而去。 “啊啊啊啊!你******坑我?!你这就想害死我夺取我的身体?!”生死悬于一线,莫舒泰情急之下,不禁对米迦勒脱口大骂。米迦勒只是不理,深深地藏匿在了莫舒泰的脑海之中。 “米迦勒!” 米迦勒的沉默,在莫舒泰看来就是他承认了自己的揣测。眼见着四周的景色因为高速混成了一团模糊的色彩,自己眨眼间就要砸落地面摔个粉身碎骨,莫舒泰百般无奈之下,除了能极富阿Q精神地怒吼一声,全然无计可施。 “用尽全力地拍动翅膀!” 千钧一发之际,米迦勒在莫舒泰魂归黄泉的最后一刻厉声一喝,震得莫舒泰大脑嗡嗡作响,连想都来不及想,就下意识地听他指点猛地拍动了三双雪白羽翼。就在这一个瞬间,莫舒泰登时被一股大力猛地往上一推,下坠的势头当下逆转为上升的高速,一下子如离弦快箭般往云巅射了过去。 “卧槽!卧——槽!” 察觉到自己当真在空中飞翔,莫舒泰喜不自胜地高呼一声,马上用意念操纵翅膀,或Z字型急飞、或当空翻滚,不住地做着各种高难度的花式飞行动作。 “我!能!飞!啦!” 莫舒泰悬在半空之中,大张双臂仰天长啸。 飞得够了,莫舒泰就飞回了跳落山崖的位置落回了地上。甫一落地,他正想着要怎么收回翅膀,那三双翅膀就心有灵犀般,唰地一下收回了他的体内。莫舒泰摸了摸自己裸露的后背,没感觉到摸到什么古怪的地方,稍稍放下了心来,打消了找东西遮掩后背的念头。 米迦勒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放心吧,天使羽翼收回后不会在你背上留下半点痕迹的。你不用担心着赤膊上身,会被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 莫舒泰点了点头,方要动身往山下走,就听见了从半山腰处传来了阵阵呼声,隐隐约约的,听起来,似乎恰恰是在呼唤他的名字。 闻声如此,莫舒泰手搭凉棚放目远眺,看见一行人正边喊边往山崖走来。那行人当先的一人,此时也看见了莫舒泰,高呼一声“找到了”,当即迈开大步往莫舒泰跑了过去。等到他跑到身前时,莫舒泰才看清这来人原来是马思远。 “师叔!总算找到你了!你可让小侄和霍堂主、刘家主他们担心死了!” 马思远激动之下,双手搭住了莫舒泰的肩头。但他转念想到,这么做有违双方身份高低,慌忙收回了手,抱拳为自己的鲁莽举动道歉。 莫舒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介怀,说道:“该抱歉的是我。我临时接了个熟人电话,得悉一件坏消息,一时心乱,才出来走走,让各位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没什么了,这就跟你回去,跟师兄,跟刘家主他们道歉。” 马思远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师叔,不用劳烦你亲自回去了。” “什么?” 莫舒泰一怔,旋即就反应过来马思远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半山腰处有几道人影,仿佛是在比拼着一般,如风一般团团往自己所在之处卷了上来,其速度之快、身姿之爽,着实是莫舒泰这个庸才所平生未见,以至于他一时看得都呆了。倒是傲然的前天使长米迦勒不屑地哼了一声,鄙夷道:“如此雕虫小技还敢卖弄,凡胎术者果然个顶个的不自量力。” “哈哈哈哈,霍兄弟,是你输了。承认,承让!”冲在最前头的一道人影在马思远身侧稳稳地停住了身子,回身朝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人抱拳笑道。正是刘亦庸与霍聪。 “刘家主身法了得,我霍某是输得心服口服。”霍聪抱拳回应,面上堆满假笑。他深谙刘亦庸脾性,这才在这场“切磋”之中刻意留力,让刘亦庸胜了他半分。霍聪这半分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刘亦庸得意卖乖,也没有丢了霍家的面子。 在刘亦庸和霍聪两人这么虚与委蛇完后,刘家十庭柱的二席到九席依照席次先后来到。这几个人又是“家主了得,霍堂主了得”地拍了一轮马屁,新晋十席的庄邪方才押后来到,定定地站在了人堆的最末尾,睁大一双眼睛,看着那个正被霍聪介绍着身份,同时被刘亦庸亲切而热情地握住了双手的赤膊少年。 莫舒泰。这小子,竟然还活着。这小子,竟然不怕我? 庄邪瞳孔缩了一缩,旋即就露出了狰狞笑意。 被刘亦庸握住了双手,正假笑着回应着他的客套话的莫舒泰,此时也恰好将目光移到了庄邪头上。 庄邪。你活不了多久了。你很快就会像当初在小树林里的我一样,一样的恐惧、无助。 莫舒泰笑得越发的灿烂而真挚,不慎在刘亦庸心中留下了亲切热情的好印象。 这一对仇家,就这么隔着霍聪、马思远及刘家九位对峙着,互相都未说上一句,只是用目光和气势对拼,空气之中就已然充满了火药味和血腥味。 “莫兄弟,你突然从席上离开,我也不清楚你有没有看到我刘某人一众得力干将登台的一刻。别怪哥哥啰嗦,遵循礼节,我还是该来为你郑重地介绍一下他们。” 刘亦庸说罢,从二席开始一一为莫舒泰介绍了一番,姓名职责席位自不可少,奇就奇在他还顺便提了提这几个人是否有未曾婚娶的女儿。霍聪和马思远听了,在一旁只是笑,莫舒泰则是假装糊涂。 “前面几位,都是我的老手下了。而这一位第十席,则是我新网罗来的少年英杰——庄邪!”刘亦庸隆重地往庄邪一指,刘家人众当即左右分出一条道来,让庄邪能走到莫舒泰跟前。 庄邪迈着大步,从容地去到了莫舒泰跟前,跟他不过一臂之隔。庄邪先是向刘亦庸、霍聪微微一躬身,旋即就正过身子,笑盈盈地看向了莫舒泰。他正要开口招呼,不料莫舒泰主动地伸出来了手来,朗声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莫胜正——邪不胜正的胜,邪不胜正的正。” “哦?” 直视着莫舒泰的独目,发现在他眸中,虽然还能看到恐惧,但这份恐惧,大半都被掩饰在了熊熊烈火之中,更为古怪的是,他还隐约看到了几分神威。只是对庄邪来说,莫舒泰,就是莫舒泰,不过一个市井小子罢了,他当然不会担心。 甩去了脑中无谓的念头,庄邪悠然地也伸过了手去,轻松地回道:“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庄邪——邪恶的邪。” 这对仇人的手,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第537章 半夜房中来人 跟众人会过面后,莫舒泰就随他们一道风风火火地回到了天机庄园中。以莫舒泰方才缺席为由,刘亦庸特地吩咐下人准备了一席酒菜,一群人又跟他推杯换盏吃喝了一轮,也算是向霍家卖足了面子。 因为多了米迦勒的支持,莫舒泰信心大涨,席上对庄邪的态度做到了不卑不亢,在气势上全然没输半分。 庄邪见他明明实力没有怎么长进,充其量不过是二十符境界左右的水平,对待自己竟然能够如此怡然自若,不禁啧啧称奇,心中暗地里开始盘算起对莫舒泰的调查部署。 喝饱吃足,众人分别回房。临行之际,刘亦庸眼尖,一下认出了莫舒泰拿着的那柄朴素长剑不是凡物,要问出处。莫舒泰当然不可能告诉他米迦勒的事情,就胡乱搪塞了两句,不料刘亦庸听了,竟然再进一步,厚着面皮开口要借来品鉴。莫舒泰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是捡来的东西,也不怕刘亦庸不还。他只担心米迦勒会介意,便在脑海中开口问了米迦勒一句。谁想米迦勒又如消失了一般,理都不理。 既然如此,莫舒泰也就唯有自作主张了。他耸一耸肩,大方地将剑递给了刘亦庸。刘亦庸郑重地双手接过,热情地道了谢,便目送着霍聪、莫舒泰、马思远三人离开。 回到房中一睡几个小时,醒来后莫舒泰又被刘家人众拉着去吃了顿丰盛的晚宴。席上刘亦庸开口要再借那把长剑一阵,只顾着往嘴里塞芝士龙虾的莫舒泰哪里有空拒绝他,摆了摆手就当答应了。 又一次吃饱喝足,莫舒泰径直回到房中,发现刘家仆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几度奔波,又因为庄邪而情绪大起大落,莫舒泰确实有些疲倦了,便痛快地泡了个澡,利落地擦干身子,舒舒服服地躺倒了绵软的床铺上,和衣而卧。 怪事来了。泡澡之前,莫舒泰本来是眼皮打战,昏昏欲睡了,但此刻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转了好多次身,却是越转越精神,死活都睡不着觉。 睁着一只独眼看着天花板,莫舒泰百无聊赖之下,忽然想起今日自米迦勒凭依到他身上后,白闻钟就一直没说过话。他又想到米迦勒凭依之后,似乎也一直没发现他的左手还寄宿着白闻钟的灵魂,惊奇之下,他怀疑白闻钟已经被米迦勒消灭,便连忙开口问道:“老头?老头!你在吗?” 跟白闻钟相处得久了,莫舒泰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不得不说,他多少有些懊恼自己行事太过匆忙,也没有顾忌白闻钟是否会被米迦勒的凭依所影响,就仓促地完成了凭依的过程。 听不到回应,莫舒泰眉头一皱,又焦急地叫了两声,好在这一叫之下,藏在沉默之中的白闻钟终于吭声了。“舒泰,别急,我在。” “呼。”莫舒泰吁出一口气来,“老头,干嘛?一大把年纪还跟我闹别扭?” 听莫舒泰打趣自己,白闻钟爽朗地笑了一声,回道:“要说闹别扭,真多少有些。不过更多的,我是在反省自己。” “反省?”莫舒泰觉得好奇,正要再问,却转念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忙问:“老头,我们这么对话,米迦勒老哥会听得到吗?” “放心吧。我们三个的灵魂是相对独立的,就好比住在一栋大楼里的三个邻居,互相不刻意打照面和对话,是听不见另外两方的对话的。甚至,按理说,米迦勒现在根本连我的存在都不曾察觉到。” “这就好,我多怕你们会打起来,到时我就平白无故受牵连了。”莫舒泰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拦腰,双手垫在头下,笑问:“好了老头,说说吧,你在反省自己什么?” 白闻钟的年纪能当莫舒泰的爷爷,被他用这种轻浮的口吻调侃,倒也不恼,笑道:“反省我之前将自己看得太高了,将要克服的困难看得太轻了。舒泰你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跟米迦勒交易,说起来也是我太无能之过。呵呵。” 莫舒泰没想到白闻钟会说得这么郑重,愣了一愣,安慰了一句:“老头,你也别想得太多了。” 白闻钟默然。 “说起来,老头,我还有件事想问你。”莫舒泰尴尬地笑了笑,“那个,你对西方天使什么的有了解吗?米迦勒老哥到底是个什么,我真是不好意思问他,但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也很麻烦。。。。。。” 白闻钟略一沉吟,回答道:“实不相瞒,我对西方天使并不了解。米迦勒的名头我倒是听说过,似乎是天使中的顶尖角色,只是他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我也一无所知。” “这样吗?”莫舒泰顿了一顿,笑了,“无妨,知道米迦勒老哥是天使中的顶尖角色就足够了。这笔买卖不算亏。” 又跟白闻钟闲聊了几句,莫舒泰总算酝酿出了几分睡意,便结束了二人的对话,侧身背对着房门准备入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莫舒泰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了有一把女声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砸吧几下嘴,翻转身来,从微睁着的眼缝中看到了一团黝黑。他又翻了个身,头往枕头上压了两下,于半梦半醒之中,猛地意识到那团黝黑,竟然是个人形。 人?! 有念及此,莫舒泰登时惊醒,手心后背都不禁为之一寒。 “胜正。。。。。。” 那把低沉的女声又响起了,莫舒泰这下听得真切,确实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在刘家里面都能闹鬼?! 莫舒泰悄然伸手抓住了一把符纸,听着那把女声再一次响起,身子一弓,便即从床上弹起,高喝一声“何方妖孽”,手中符纸就要脱手而出。不料那个“妖孽”动作比他迅捷得多、精巧得多,只见那道黑影一晃,带起一道劲风,当下将莫舒泰手中符纸打落。 莫舒泰大为惊讶,情急之下就想唤出翅膀破窗飞出,殊不知那个来势汹汹的“妖孽”猛地擒住了他的手腕,叫道:“胜正,是我!” 第538章 调解 “咦?” 莫舒泰听见这声音颇为耳熟,保持着反击的架势定神细看,发现这个大晚上潜入自己房间的人,竟然是黄月仙。看清了来人,莫舒泰顿时松出一口气来,旋即就恼怒地质问道:“黄小姐,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开门进来的啊。”黄月仙回答得倒是干脆。 “开门?”莫舒泰看了看关紧的门扇,回想起自己睡前的境况,反驳道:“胡说。我睡觉前明明锁好了门,你怎么可能开门进来?” 黄小姐笑笑,亮出了手中一枚银针,回道:“就这种门锁,我六岁的时候就会开了。你不信的话,要不要我展示给你看看,就五秒就足够了哦~” 面对黄月仙这种近乎于厚颜无耻的大方坦诚,莫舒泰实在是无可奈何,他一手扶额,没好气地问道:“所以黄小姐,你大晚上地撬我门锁是有什么事吗?总不能是好奇想来看我的睡姿吧?” “嘿嘿。”黄月仙狡黠一笑,“我对这个还真挺好奇的,刚刚看了看,你打鼾又磨牙,如果是长期如此,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下?这件事看起来普通寻常,但对健康可能影响深远。” “黄小姐!说人话!”大半夜睡得好好地被弄醒,莫舒泰本来就有气,此番黄月仙还一通毫无意义的东拉西扯,让他一下子就忍不住吼了一句。 见状,黄月仙吐了吐舌头,连忙止住了逗弄莫舒泰的行为,坦承来意道:“来找你,确实有事——阿竹那个顽皮小子,跟刘家的纨绔少爷刘不忌闹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 “啊?”莫舒泰一怔,掏了掏耳朵,确认道:“你说什么?诸葛竹,跟刘不忌,闹起来了?” 黄月仙点了点头。 “什么鬼?他们怎么会闹起来,不对,这点数他们闹什么,都不睡觉吗?”莫舒泰抓了抓头,百思不得其解,旋即又反应过来一件事,说道:“不对啊,他们一个是诸葛家的少爷,另一个是刘家的少爷。诸葛家和刘家同为六大世家,同气连枝,他们两个闹起来了,这天机庄园里大堆长辈,竟然没人管吗?” “我这不就是找长辈去管了吗?”黄月仙眨了眨一双妙目,认真说道。 莫舒泰先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后,不可思议地用右手食指比着自己,“我?” “对啊。”黄月仙笑意盈盈地看着莫舒泰,“你是霍安民的弟子,跟霍无疾、刘亦庸、霍聪都是一辈,是我们名副其实的师叔辈。阿竹和刘不忌闹矛盾了,找你去管,于情于理都没毛病啊。” 有毛病,你的心眼有毛病。 莫舒泰腹诽一句,断定黄月仙把自己拖进这趟浑水是不怀好意,便斩钉截铁地回绝道:“我不去。他们闹矛盾关我什么事。你要找人去管,尽管去找我师兄,或者去找刘家主,甚至是那个叫庄邪的娘娘腔。” “你真不去?”黄月仙问道。 “不去,绝对不去。” 莫舒泰的态度非常坚决,他连连摆了摆手,就要趁黄月仙再次游说前将她扫地出门。奇就奇在黄月仙配合得很,甚至在莫舒泰作势要关门时也没有出手阻拦。莫舒泰见黄月仙这么顺从,不禁心中生疑,从门缝中看了她一眼,正要将房门合上,却听见黄月仙说:“唉~刚刚我在地上捡了个锦囊,看着很重要的。还想着要是你肯去调解调解这场矛盾,我就送给你的呢。可惜了,我只能自己收下了~” 锦囊? 莫舒泰一愣,很快联想到了什么,先是下意识掏了掏裤裆,然后回转身去抓起自己洗澡时换下的衣物疯狂翻找,见本应该在那里的东西不见了,立马掀开门扇冲出了房外,大手朝黄月仙一摊,恼怒地喝道:“还给我!那是我师傅给我的锦囊,你没权拿走!” 黄月仙用一指勾着锦囊的收束带,半是挑衅半是挑逗道:“你说是霍老爷子给你的,那就是你跟兰竹他们在高速上被人袭击之前就拿到手的了吧?你是不是忘记了,那次是谁救的你?呵呵,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你被扒光了衣服,就剩一条小裤衩,我可不记得,你身上有什么锦囊啊~除非,你是藏在了。。。。。。” 黄月仙说着,视线就往下挪去,快速地瞄了莫舒泰不藏锦囊也会像有锦囊一样会鼓起的位置一眼,满面飞红,嗤嗤地笑了起来。 莫舒泰本来在气头上,突然被黄月仙这么一个姑娘家揭穿自己之前在裤裆藏锦囊的事情,老脸也不禁为之一红。他摇了摇头,觉得不能轻易被黄月仙摆平,果断地抓住了主要问题不放,催促道:“你不要管我藏在哪!总之,这个锦囊就是我师傅给我的重要物件!你没权拿走,快快还给我!你再不还给我,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么凶。”黄月仙缩了缩脖子,好笑道:“好啦,竟然你这么看重这个锦囊,我就还给你好啦。” 言毕,她果真扬手将锦囊朝莫舒泰抛了过去。莫舒泰大喜过望,慌忙伸手接住,但就这么一抓,他当即意识到不妥——这个锦囊是空的! “黄月仙!你到底想干嘛?!”莫舒泰抖了抖空空如也的锦囊,厉声质问道。 黄月仙俏皮地耸了耸肩,回道:“我不都说了,这个锦囊是我捡来的——这是锦囊没错啊。我可没说锦囊里头有东西。” “你!”莫舒泰横眉怒目,戟指指着黄月仙的鼻子。 “别急别急,胜正,这就是为什么我来找你去调解阿竹和刘不忌矛盾的原因。” 黄月仙将他情绪饱满的手指压了下去,悠然自得道:“你锦囊中的物事,眼下正在阿竹的手里。他啊,跟刘不忌闹矛盾,可是准备大打一场的。这两个小家伙还约定好,谁输了,谁身上的东西就通通都要输给对方——连内裤都不剩的那种哦。”说到“内裤”,黄月仙又不怀好意地盯着莫舒泰笑了笑,“所以啊,如果你不去调解,你的东西很可能就要输给刘不忌了。你要相信我,要从那个废材手上拿回你自己的东西,怕是刘亦庸去开口帮你,你都很难如愿。” 第539章 争执 随着黄月仙匆匆赶到现场附近,莫舒泰遥遥地望了一看,只见对峙双方不过六个人,一边是诸葛姐弟,另一边则是一个纨绔少爷带着三名手下,不过是小场面罢了,登时松出一口气来。 陷入了激烈的争执之中,对峙双方都没有察觉到黄月仙和莫舒泰的到来。其中陷入争执的两位主角——诸葛竹和刘不忌,只是全神贯注地嘴皮翻飞,再伴随着各种恐吓用的肢体动作,活脱脱是一副用要口水淹死对方的架势。 “姓诸葛的!有本事你再把刚刚的话说一遍?”刘不忌戟指指着诸葛竹,怒道。 诸葛竹耸了耸肩,抢白道:“我是真没见过有你这样特殊癖好的人,被别人笑一次不够,还巴巴地要求别人再笑一次。好,我满足你,你听好啦——你刘不忌,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丢你们刘家的脸,丢我们六大世家的脸。” 刘不忌面红耳赤地吼一句“你好大胆”,作势就要朝诸葛竹扑过去,他身后的三名手下连忙拦住,齐声斥骂诸葛竹起来。 “你放屁!我们少爷年少英才,在术界里也是一等一的出众后生,你怎么敢这么污蔑我们少爷?” “哼!你这么口出狂言,小心我们回禀诸葛家主,到时就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诸葛小子,你说我们少爷丢脸,难道是不知道我们少爷亲身参与了桂城鬼门之乱一事?那个时候,我们少爷在前线拼杀,为了拯救黎民百姓浴血奋战之时,你这个信口雌黄的小子又在哪里?还不是在你们诸葛家的卧龙山庄里优哉游哉!” 这三名手下一人一句,拍马屁、告家长、罗列威风事迹,可谓面面俱到,相辅相成。诸葛竹听了,却是冷笑一声,说道:“不说鬼门之乱还好,说起这件事我就。。。。。。” 他话刚过半,就被身旁的诸葛兰伸手拦下,“阿竹,不准闹了。父亲让我们随莫大哥出外,不是让你来跟刘家人争口舌之利的。” “姐。”诸葛竹挣开诸葛兰的手,笑道:“老爸不是让我们来争口舌之利的,也没说不准我们来争口舌之利啊。刘家这群人,就是欠教训,我早看这个刘不忌不顺眼了。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不给诸葛兰继续阻挠的机会,诸葛竹嘿嘿一笑,一步抢出道:“刘不忌,你在鬼门之乱里多丢丑,你自己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说了。你刚刚不是很嚣张,说要切磋切磋,输了的人要把身上东西扒光都给对方吗?来来来,我们六大世家子弟,互相切磋也是应该的。” 刘不忌自知正大光明地比拼,自己打不赢诸葛竹,正是骑虎难下之时,终于发觉了风风火火地赶到的莫黄二人,当下眉毛一挑,转移话题道:“呵,说要切磋,帮手倒是已经找好了。你这是打算要群殴啊?” 诸葛姐弟见莫舒泰到了,一个笑着打起招呼,一个则是不屑地歪歪嘴。诸葛兰刚开口要莫舒泰帮忙劝止诸葛竹,诸葛竹则是干脆地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小师叔不会多事的。刘不忌,别废话了,磨磨蹭蹭跟个娘炮似的,打还是不打,就是一句话!” “等等!” 诸葛兰见这个弟弟越来越不听自己的管教,当真要跟刘不忌动手,正是心急之际,听见莫舒泰主动出言喝止,不禁大为感激。只是她没料到莫舒泰话锋一转,竟然不是劝架。 “阿竹啊,你们打你们的,随意。但我有个东西落在你身上了,你先还给我,再慢慢打也不迟。”莫舒泰摊开手掌,说道。 “东西?”诸葛竹一愣,“什么东西?小师叔,你是没睡醒吗?说什么胡话?” “啊?”莫舒泰也是一愣,回头正好撞上了黄月仙的狡黠笑脸,当即明白自己是上当了,恼怒地低声问道:“黄小姐!你到底把我师傅给我的东西藏到哪了?” 黄月仙眨了眨眼睛,回道:“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原来东西也不在阿竹手里?” 对于黄月仙这种意图未知的戏弄,莫舒泰忍无可忍,甩手就要离去,想回房间再好好找一找,只是黄月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胜正,反正都来了,别急着走。阿竹跟刘不忌切磋的场面,肯定会很有趣啊不是吗?你身为师叔辈,不调解,做个见证也应该吧。” 莫舒泰两眼瞪圆,还没来得及反驳,黄月仙干脆先斩后奏,转身朝刘不忌和诸葛竹二人说道:“你们这位莫师叔愿意为这场切磋做个见证,无论是谁输了,都要大方地接受结果,不能秋后算账。” “呵,那还真是谢过小师叔啊。”诸葛竹轻浮地朝莫舒泰抱一抱拳,旋即就亮出了自己的腕弩,向刘不忌勾了勾手。 在天机庄园中被如此挑衅,向来自傲的刘不忌当然无法处之泰然。虽说他清楚自己纯靠真本事赢不了诸葛竹,但考虑到身上带着的东西,假如使用得当,要打赢诸葛竹却不是难事。 有念及此,刘不忌当即开口道:“诸葛竹,要切磋可以。但要切磋,就要逼真,要完全接近实战,所以我们只要能做到点到即止,一切手段都可以用,怎么样,你敢不敢?” “啧啧。”刘家名声不好,刘不忌更是出了名的不肖,诸葛竹从一开始就没将他放在眼内,对他提出的要求自然没有想太多,一口答应下来。 “来,刘大少爷,让我领教领教你有什么手段可以使。” 诸葛竹活动活动了关节,就往前又跨出了一步。 事已至此,诸葛兰知道自己再劝阻也没用了,唯有退到了一旁,跟莫舒泰并肩而立。至于刘不忌的三个手下,也知趣地乖乖让开,手上暗暗准备着,唯恐刘不忌出什么差池,自己会落得个救助不力的罪名。 “哼。”刘不忌冷冷看着诸葛竹,往前走出。 黄月仙见这僵持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一句“开始”,刘诸葛两人,当即闪身腾挪,缠斗在了一起。 第540章 木牛流马步法 眼下几人身处的地方,乃是天机庄园较为偏僻的一个空旷庭院,四下无人,离刘家人众和宾客所住地方颇远,就是闹得动静大些,也不怕惊动了庄园中的人。由是诸葛竹动起手来,全然没有顾忌,不必束手束脚。 “噹”、“噹”两声脆响,刘不忌使动手中兵器挡下了诸葛竹射来的两支弩箭,倒朝后一翻身,言咒一唱,就往诸葛竹辟出了一道看不见的刀风。 “隐风斩?”诸葛竹凭借敏锐的感觉捕捉到袭来的招数,眉毛一挑,边挑明这招数的名目,边蹬地纵起,唰唰唰朝刘不忌回敬了三箭。刘不忌依旧一一挡下,两人至此来往了三个回合,都是毫发无损。 “哼,这么猥琐的招数,倒是跟你的人品很贴合啊。”诸葛竹落到地上,挑衅了一句。刘不忌瞪眼不理,默默挪动身子,绕着他转起圈来。 “喏,我不像你这么猥琐。先礼后兵,我现在可要动真格了。” 诸葛竹嘿嘿一笑,肩头一矮,当即化成了一道幻影飘忽起来。他说动真格,速度之快,果然比之刚刚快了一倍不止。黄月仙和诸葛兰修炼得久,还能跟上诸葛竹的动作,但莫舒泰这种半桶水,目力不及,眼前就只有一片花了,倒是白闻钟赞了句“也算没羞辱诸葛家名头”,以及久不做声的米迦勒哼出了一声。 “木牛流马步法!” 黄月仙和诸葛兰二人没有开口,刘家三个手下就当仁不让地做了解说。他们齐齐扯着嗓子一喊,做惊讶状,不禁对诸葛竹指指点点起来。 莫舒泰一听,登时皱眉,暗道:这步法的名字也太强行跟诸葛亮挂钩了吧? 这边厢莫舒泰在吐槽诸葛家为招数起名太过牵强,那边厢刘不忌已经做出了反应。刘家名声不好,但毕竟是六大世家;刘不忌喜欢夸大,但毕竟受过精英教育。面对诸葛竹在木牛流马步加持底下的箭雨攻势,刘不忌唱咒唤起一圈光壁。只见诸葛竹的箭矢打到光壁上头,没有往里深入,也没有被反弹开去,只是像被粘住了一般,定定地停在了上头。 人界不像地府一样,在法术研究上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愿意由官方编撰《法术大全》来普及各种法术的原理和优劣。在一个各自封闭的环境里,除去最为传统的五行秘法,就是诸葛竹这样出身大世家的子弟,也有很多法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下刘不忌所用的光壁,就是其中之一。 诸葛竹摸不准刘不忌这术式的底细,却也不愿意止住狂风骤雨般的攻势,让刘不忌有喘息之机。他继续发箭,拉弦的左手跟急晃的弩弦一道化成了虚无,仿佛是在演奏一柄特别的乐器一般,将一声声凌厉的破空锐响变作了杀气腾腾的序曲。 刘不忌见诸葛竹攻势越来越猛,自觉有些兜不住了,便不敢托大继续硬撑下去。他自命不凡,用的武器也十分抢眼,乃是一把钢骨折扇。在这个光壁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的当口,刘不忌一扬手中折扇,光壁破碎,竟然化作一股巨力,推着上头所有箭矢,逆着来时的方向一下子倒射开去。 “卧槽!” 黄月仙和诸葛兰见此奇变,瞳孔一缩,身体就自然做出了反应,双双取出兵器将射来的箭雨打开。莫舒泰和刘不忌三个手下比不上她们两个淡定,齐齐惊呼一声,这四个臭皮匠才手忙脚乱地往地上一趴,这才极其狼狈地侥幸躲过了箭雨的袭击。 身在箭雨之中的诸葛竹仓促之下,不免被如惊涛骇浪拍来的箭矢带到,身上登时被拉出了十来道大小不等的口子。 等到箭雨平息,那些弩箭错落地插在这空旷庭院的大小角落上,一根根映着幽幽月光。本是他们主人的诸葛竹,听着身上滴落的血珠打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撤去了架在周围的法术护盾,缓缓地抬起头来盯着洋洋自得的刘不忌,一双眸子赤红,犹如两团烧热的火炭。 诸葛竹,怒了。 刘不忌用的武器是扇,他诸葛竹用的武器是箭。他刘不忌轻摇手中折扇,而诸葛竹狂射箭雨,却最终自食其果,这岂不是诸葛亮草船借箭的典故? 想到刘不忌效仿自己先贤的传奇事迹来对付自己,大感受辱的诸葛竹顿时心头火起。他刚刚之所以只用箭不用术,一来是不想闹出个万一,二来是存心要刘不忌丢丑,想着打赢他后,用“我还没用术你就不行了”来奚落他。但刘不忌这下举动,彻底激怒了诸葛竹,他也就不再打算费心去留余地了。 “刘不忌,我是小看你了。”诸葛竹冷冷看着刘不忌,就这么抛下一句,身子就再度动了起来。 看他这架势,刘不忌猜他是要使出八卦阵来了,脸上当下没了自得神色,警惕着不住戒备诸葛竹的举动。 诸葛竹早知他会防备,唰唰唰当先三箭,就是一个火球术打了过去。刘不忌刚拦下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火球术又接踵而来。 诸葛竹的攻势实在太快,火球之中夹着箭矢,以至于刘不忌每每准备开口念咒都被打断,唯有靠手上钢扇且守且退。 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诸葛竹又是一阵火球术夹杂着箭矢的攻势打去,旋即蹬地纵起,于电光火石间急急射出了八箭。这八支箭矢以刘不忌为核心,围绕着他在地上钉出了一个八角形,就在这八角形形成的瞬间,蓝光闪动,就张开了一个结界将刘不忌吞了进去。诸葛竹也随之纵身入内。 莫舒泰和刘不忌三个手下见识有限,对八卦阵的威力也只是人云亦云地听过几句,这下见诸葛竹成功布阵,也没有太直观的感觉。 诸葛兰和黄月仙则不然。一来她们一样看不上刘不忌,所以虽然诸葛竹刚刚吃了亏,她们也觉得只是他一时轻敌导致的,双方实力差距还在;二来她们深知八卦阵的优势。由是这下诸葛竹成功布阵,她们都笃定地认为结果已定,甚至隐隐担心起刘不忌的下场来,担心诸葛竹会做得太过火。 第541章 诸葛竹落败 八卦阵内的境况,没办法从外面看得到。莫舒泰呆站原地,看着八卦阵发出的一片蓝光,就跟独对着突然蓝屏的电脑一样,感到索然无味。 就这么站了约莫十分钟,莫舒泰实在忍无可忍,就要转身离去,但他刚走出两步,脚步就被绊住了——这次拦下他的可不是黄月仙的手,而是从身后传来的一声巨响。 “啪”! 巨响之后,紧接着就传来了两阵情绪截然不同的呼声,一阵是黄月仙和诸葛兰的惊呼,另一阵则是刘不忌三名手下的欢呼。闻声如此,莫舒泰连忙转过了身来,定睛一看,却发现诸葛竹已经从八卦阵脱出,手捂胸口,正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还隐约可见几道鲜明的伤痕。 “阿竹!”诸葛兰叫出一声就要扑上去查看诸葛竹的伤势,诸葛竹却焦躁地喝出一声“姐你别过来”,随即艰难地站起了身来,死死咬牙维护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尊严。 过不了多时,刘不忌就从八卦阵中大踏步地走出,行走之时还一路轻摇折扇,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高手模样。 对于这个局面的形成,本来就对诸葛竹和刘不忌两人实力差距认识不深的莫舒泰,说不上多么意外。他只是单纯出于认识诸葛竹而不认识刘不忌,不自觉地感到有几分担心罢了。好在他见识不够,身体里还蹲着两位无所事事的老江湖,米迦勒和白闻钟齐齐发声,点破了刘不忌奠定胜局的关键:“法器!” 顺着这两位的指引,莫舒泰定睛一看,这才发觉在刘不忌左肩附近,正浮动着一枚奶白色的光点。这光点拖着一条短短的尾巴,忽而顺时针打转,忽而逆时针打转,显得颇为活泼,倒像是一条发白光的蝌蚪。 刘不忌站定,甩手合上折扇就往诸葛竹一指,傲然问道:“诸葛竹,你服是不服?” “当然不服!你不过仰仗这古怪法器才侥幸取胜!论真本事,你远不如我!” 看见诸葛竹这愤懑的模样,刘不忌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摇了摇头,说道:“开打之前说好了,一切手段都能用。我用个法器,又有什么问题?诸葛竹,你这样死不服输,未免也太难看了。” “你放屁!” 诸葛竹脾性上来了,竟然咬牙又和身扑上。刘不忌好整以暇地一扬手臂,肩上那奶白色光点当即星驰电闪般飞出,转瞬就打到了诸葛竹全无防备的小腹上,痛得他闷哼一声。 出到八卦阵来,又重新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刘不忌存心要在手下面前立威,要让诸葛竹在黄月仙、诸葛兰二女面前丢脸,便操纵这光点,发起了一波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诸葛竹起先还能抵挡几下,但随着中招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反抗的能力就慢慢变得越来越低。只见那光点在急速飞舞,拖出的一道道残影,隐然在空中织成了一张透明的白色巨网。而被困在这张巨网之中的猎物,则是已经无力再发哪怕一箭、再施哪怕一术的诸葛竹。 “啪”、“啪”、“啪”、“啪”。。。。。。 光点打在诸葛竹身上发出的瘆人钝响,莫说莫舒泰三人,就是刘不忌的三个手下都听得一阵心惊肉跳。见到亲弟弟被这般折磨,向来只是强装老成的诸葛兰哪里能沉得住气,低喝一声,人就如电抢出,唰唰唰射出三箭,在诸葛竹周围架起了一道土墙,拦住了光点的攻势,旋即飞身入内。土墙在这一瞬崩裂开来,形成了一阵遮人视线的尘雾,等到众人又再能看清之时,诸葛兰已经拦腰抱着诸葛竹,回到了黄月仙身边了。 “月仙姐,快帮阿竹治疗!” 诸葛兰这一番营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真可谓看得人赏心悦目。黄月仙看得呆了一呆,被诸葛兰这么急切地一催促,才回过了神来。她匆匆扫视了诸葛竹的伤口,安慰诸葛兰一句“皮外伤没大碍”,就要着手为他治疗,余光却瞥见莫舒泰又一次转身,俨然是要就此离开。 “胜正,你还不能走。”黄月仙一把抓着莫舒泰道。 “为什么?打也打完了,我也算完成了见证了吧。黄小姐,你还拦我干嘛,还是专心先帮阿竹治疗吧。小兰,别太担心,阿竹会没事的。”莫舒泰安慰了诸葛兰一句,摆了摆手,还是要走。 在莫舒泰眼里,诸葛竹有言在先,答应刘不忌能用一切手段,既然如此,刘不忌这就算是赢得堂堂正正。眼下诸葛竹也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剩下的就只是跟刘不忌各种扯皮口水战了,说到底只是面子的问题。素来最不看重面子的莫舒泰,实在不愿意被牵涉其中,就想趁早离开。 “你不想要回霍老爷子给你的东西了吗?”黄月仙急了,连忙又使出这招杀手锏。 又来。 一而再,再而三,莫舒泰对黄月仙这句威胁已经没感觉了。他认为自己受她戏弄,最终也拿不回霍安民送他的法器,那还不如欲擒故纵,先晾她一阵。反正黄家家大业大,黄月仙吞他一件东西,他就敢问黄家要回两件来。 黄月仙看穿了莫舒泰的心态,当下撒手,任莫舒泰离去。莫舒泰见她突然不拦了,不禁心生奇怪,还没迈动步子,却听见她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这光点法器这么厉害,你也是大方,就这么甩手让给刘不忌了。” “什么?!”莫舒泰一怔,连忙回头追问:“黄小姐,你说什么?” 看见他这个模样,黄月仙知道莫舒泰上钩了,笑说:“我说,霍老爷子送你的法器,就是刘不忌现在用的这个白色光点。你想拿回来,可要从他手上赢回来了。毕竟现在,可没有什么证据能证实,它本来是属于你的。” “你!” 莫舒泰看着黄月仙故作无辜的模样就来气。他无心去追究黄月仙到底做了什么,才令刘不忌拿到了这个光点法器。他只知道刘不忌不是什么讲究温良恭俭让的人,想从他手上拿回这个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不是笑呵呵地说两句客套话就能做到的事情。 “愿赌服输。”刘不忌咄咄逼人地跨出一步,“诸葛竹输了,身上的东西悉数都归我了。衣服嘛,嘿嘿,我就不要了。但他的这个手弩,我挺喜欢的。” 确实是诸葛竹定下的承诺,诸葛兰就是再愤懑,也无从去驳斥。她眼睁睁地看着刘不忌俯身将手探过来,气得柳眉倒竖,激动之下,就连身体都隐隐发颤,却死活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慢着!” 第542章 追加赌注 被莫舒泰这么冷不丁的一喝,众人齐齐回头看着他,各怀心思。 “小师叔,什么事?”刘不忌问道,却不把手缩回来。 “你等等,先给我几分钟。”莫舒泰头脑一热就叫出了口,事到临头却自觉没有考虑清楚,连忙喊停,退开两步。众人满腹狐疑,一句“神经病”已经去到了嘴边。 莫舒泰急急问道:“米迦勒老哥,你在吗?” 米迦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在”,就没有了下文。莫舒泰急着要回白色光点,顾不上米迦勒的冷淡态度,追问道:“米迦勒老哥,我现在除了能用你的翅膀,还能用上你其他的力量吗?” “能。”米迦勒干脆直接,但一个字后依旧没有下文。 莫舒泰急了,“老哥!你光说能有什么用,好歹跟我说明一下啊!什么力量,怎么用?!” 米迦勒不理,直到莫舒泰一连问了三次,才不耐其烦地应了一句:“我的神力以你的心脏为基点在你体内渗透,早已经跟你融为一体了。现在你大概能用出我1%的力量,你是怎么用自己力量的,就能怎么用我的力量。” “才1%?”莫舒泰意识到自己这讶异的语气有点失礼,连忙改口,“老哥,你这1%的力量,够帮我打倒这个刘不忌吗?” “哼。”米迦勒傲慢地哼了一声,斩钉截铁道:“区区小子,怎能跟我的神力相抗!” 莫舒泰头脑一热就要向刘不忌宣战,但转念一想,还是谨慎些好,便又向白闻钟问了一句:“老头,你怎么看?你觉得米迦勒老哥的话靠谱吗?” 白闻钟呵呵一笑,回道:“这个资本主义的天使靠谱不靠谱,你作为一个共产主义的传承者,不知道怎么检验吗?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这个老狐狸,这不是等于没说!”莫舒泰恨恨地骂出一句,盯着刘不忌肩上浮动的白色光点,想到它方才痛殴诸葛竹时那番惊艳场面,心想无论是因为这光点送自霍安民,还是因为这光点威力惊人,自己都断然不能失去这个难得的法宝。有念及此,他当先跨前一步,指着刘不忌说:“小刘,你跟阿竹刚刚的约定很有趣!很有趣!能不能算我一份!” “啊?”刘不忌一愣,笑着反问道:“师叔,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阿竹切磋对赌身上的东西,这件事能不能算我一份!你跟我也来一次!” 黄月仙听了,悄然笑出声来。在她一旁的诸葛兰没察觉到她这异样表情,情急劝道:“莫大哥!你在想什么!”言下之意,分明是担心莫舒泰打不过刘不忌。 “那个,小师叔啊。”刘不忌嘴角满是轻蔑,“这个诸葛竹呢,他手上的弩弓是在诸葛家倾力改造的基础上,还自行改造调试而成的,独一无二,就跟你们霍家子弟炼的剑一样,很有收藏价值。小师叔,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似乎还没有被传授剑歌吧?那就是没有自炼的剑,那你要拿什么有收藏价值的东西,跟我对赌?” 莫舒泰被刘不忌问得一时语塞。诚然,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部破手机,连上网看看新闻都能卡半天那种,他倒是能厚着脸皮去押注,刘不忌却铁定是不肯要。 “啊!” 哑然了半晌,莫舒泰忽然想起了一件能赌的东西,情不自禁就叫出声来,“我有一件东西,你肯定满意!” 莫舒泰一指天机庄园刘亦庸房间的方向,喊道:“刘家主,也就是你老爸,今天借走了我手中长剑,一副爱不惜手的样子。我就跟你赌那把剑!怎么样?” “哦?” 刘不忌想到今日刘亦庸向莫舒泰借剑的模样,眼中确实藏不住对那把剑的喜爱。他抬眼看了莫舒泰一眼,笃定这个霍家小师叔的水平不过二十符上下,再加上先前听说过他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心中就暗暗得意,认定这场对赌稳赚不赔。 “小师叔,你如果输了,是不会靠辈分来赖账的吧?” 莫舒泰摆了摆手,郑重回道:“绝对不会。” “哈哈,好。既然小师叔又此等闲情逸致,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能不奉陪?那还是老规矩?模拟实战,一切手段都能用?”刘不忌厚着面皮提议道。 莫舒泰搔了搔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不忌肩旁的白色光点,干脆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好,那就请小师叔手下留情了。” 刘不忌一抱拳,还往后退了一步,故作大方地摆出了不设方便的姿势,俨然是要让莫舒泰一招的架势。 莫舒泰可顾不上什么被小辈让招丢脸的事情,既然刘不忌给他便宜,他莫舒泰不占就是王八蛋。有念及此,他毫不迟疑地往前踏出一步,右拳旋即打出。 这一拳,是莫舒泰被米迦勒凭依,得到了米迦勒的力量后所打出的第一拳。对他来说,这一拳只是寻常的一拳,但在黄月仙、诸葛兰眼里,却是匪夷所思的一拳,而对刘不忌来说——噢,他还来不及对莫舒泰的拳有什么感受,人就已经如断线纸鹞飞了出去,直直撞到了一面墙上方才止住,跟断裂垮塌的砖瓦一同落入了漫天尘土中。 第543章 逞英雄 莫舒泰这出人意料的一拳,不但众人一时瞠目结舌,就是莫舒泰自己,也一时楞在了原地。 就在他惊喜地看着自己拳头的这一刻,忽而有一道白光电光火石地打来,仓皇之际,他慌忙抬手挡格,旋即只感到小臂一阵剧痛传来,人就被打得倒退开了几米。 “舒泰,小心!” 见莫舒泰被光点法器击中后还没有回过神来,对接续而来的攻击浑然不觉,白闻钟情急之下,当即高声提点一句。莫舒泰闻声,也顾不上细看袭来的攻势是什么,慌忙往地上一撒符纸,登时有一道土墙拔地而起,紧接着就听见“啪啪啪”三声闷响,那土墙上头就多出了三个空洞。 莫舒泰在土墙升起的同时起跳,在半空中的他低头看见土墙被三道光柱洞穿的一幕,心中一阵后怕,前额后心都冒出了冷汗。甫一落到了地上,他就看见刘不忌已经从瓦砾中冲出,正挥舞着钢扇扑向自己。莫舒泰心头火起,暗自怒吼一句:什么切磋,这是想要我命啊!暴喝一声,也飞身而出。 不“飞身”还好,莫舒泰这一“飞身”,发现速度之快远超自己预期,向来习惯了自己低速的身体一时跟不上,竟然势如破竹地摔了个狗吃屎,直直栽倒在了刘不忌跟前。 刘不忌见状一怔,还以为莫舒泰此举有诈,鬼使神差地倒退开去,就这么错过了秒杀莫舒泰的难得机会。 “卧槽,看来我身体的变化还得好好适应一下。。。。。。” 莫舒泰吐净口里的土,嘟囔着爬起身来。刘不忌见他没什么后招,讶异地察觉他是真摔倒了,后悔之余又满头雾水,连忙吐咒,又朝莫舒泰射出了一道光柱。 莫舒泰这下学了乖,知道要取长补短,不再用法术跟刘不忌对碰,而选择靠身体优势占得先机。他俯身躲过光柱的袭击,尔后使力一蹬,身体当下如出膛炮弹一般直飞出去。就在莫舒泰跟前的刘不忌躲避不及,被他撞了个满怀,一口热血强忍着没有吐出来,整个人被撞得又一次倒飞开去。 “去!” 眼见弱得莫名强大的莫舒泰跟着扑了过来,刘不忌故技重施,操纵白色光点,像打倒诸葛竹时一般张开了一张白色的巨网,想将莫舒泰拦在外头。 虽然莫舒泰对自己脱胎换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掌握,但方才几下你来我往,他已经清楚自己肉体强度得到了飞跃性的提高,哪里还会畏惧白色光点的攻势?他一咬牙,一瞪眼,双腿如擂鼓般蹬地,强忍着光点如电打在身上的剧痛,化作了一阵狂风,直直卷向了刚刚撞到地面止住去势的刘不忌身旁,攥起右拳往下一挥,就是开山裂石的凶猛一击! “轰!” 一声巨响扬起,漫天灰尘吞没了莫舒泰和刘不忌的身影,那雀跃的白色光点也随即停住了动作,白光尽散,无力地掉到了地上。 见状如此,围观众人俱是一怔,尔后接二连三地发出了尖叫。刘不忌三个手下惊慌失措地全速往莫刘的位置冲去,诸葛兰托付黄月仙好好照顾诸葛竹后,也紧随其后赶了过去。 留在原地继续治疗诸葛竹,黄月仙一双美目却时刻不停地往滚滚烟尘处张望。此刻她的心中可谓百感交集,既为自己这苦心策划的试探又探出了莫舒泰的异样感到欣喜,又为莫舒泰有可能失手打死了刘不忌而提心吊胆。 “到底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声息?” 情急之下,黄月仙不禁脱口而出道。 反超刘不忌三个手下,抢先赶到的诸葛兰,心有灵犀地给了黄月仙回答,她遥遥招了招手,高喊道:“人没事!” 刘不忌三名手下兀自不信,还是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口上还不住地威胁着莫舒泰。但当他们真的去到刘不忌身旁时,心中就隐隐后悔自己没有相信诸葛兰的话,以至于看到了主子这么令人尴尬的一幕——刘不忌的裤裆,竟然湿了。 以往都是争破头地邀功,这次刘不忌三个手下却像刚背完八荣八耻一般,难得地大方坦荡起来,纷纷表明要让出这份功劳,让另两人担当为刘不忌换内裤以掩盖此等丑事的重任,做一次大大的功臣。 抛开这三个相互踢皮球的喽啰不管,诸葛兰看了昏厥过去的刘不忌一眼,又看了离他耳边不过一指距离,却深得仿佛看不到底的大洞一眼,再抬起头来看着莫舒泰,眼神深处就泛起了特别的光。 莫舒泰甩了甩发紫的拳头,倒吸了几口凉气,暗叹自己力道把握得不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不怎么划算。他没留意到诸葛兰看着自己的眼神,只是一心记挂着白色光点,俯身推了刘不忌几推,见刘不忌果然是昏死过去了,连忙转身在地上摸索,终于在一块碎石边上找到失去了光华,看起来不过是一块寻常鹅卵石的白色光点。 将白色光点贴身藏好,莫舒泰警惕地回头瞪了黄月仙一眼,转念又想到什么,连忙又回到刘不忌身旁,说了句“我不客气了啊”,就开始翻找起他身上物事来。 虽然莫刘两人有言在先,输了的一方身上所有东西都归赢家。但这只是门面话,赢家有赢家风范,自然要适可而止。莫舒泰如今拿了白色光点还真的来刘不忌身上翻东西,再加上刘不忌昏死过去人事不知,这行为着实有些猥琐。 看着莫舒泰扯开了刘不忌的外衣,刘不忌三个手下是敢怒而不敢言,诸葛兰虽然没有吃口指责,眼中的特别光芒也自然而然地弱了下去。但当莫舒泰抬手将找到的东西递给她时,诸葛兰眼中的光芒又再度亮起,甚至比先前来得更加强烈。 “给。” 莫舒泰递给诸葛兰的,正正是被刘不忌夺去的,诸葛竹的手弩! “莫大哥。。。。。。”诸葛兰对莫舒泰的举动大为感激,一时词穷。 跟霍家人看重自己自幼炼成的剑一样,诸葛家人看待自己的手弩也是视若性命。诚然,如果诸葛兰真的想拿回来手弩,她完全可以向刘亦庸提出要求,但这太杀诸葛家威风。如今莫舒泰堂堂正正地替诸葛竹要回了自己的东西,这份恩情不小,诸葛兰这么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别别别,我受了老祖宗不少照顾,应该的。”莫舒泰摆了摆手,不给诸葛兰感激涕零的机会,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第544章 “双儿” 回到房中,莫舒泰细致地将门窗锁好,沉吟一阵,又谨慎地搬动衣柜桌椅将所有入口堵死,这才拍了拍手,安心地坐到了床上,掏出刚捡回来的白色光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老头,快教教我怎么使用法器。”为了方便莫舒泰理解,白闻钟脑思一转,想了个比方,才开口说道:“这个简单,就像冥想一样将你的意识渗透到法器里面,按照法器反馈来的信息操作就好了。就跟一边读说明书一边使用电视一样简单。”莫舒泰家是老式的电视机,一共就开关和调台调音量三种操作,使用起来确实非常简单。由是他听了白闻钟的说明,似懂非懂得来又颇感轻松,当即依言集中精神,试图将精神力注入到鹅卵石般的白色光点里头。“啪!”“卧槽!”一声脆响响过,莫舒泰也随即惊叫出声。他甩了甩被刺痛的右手,看着被摔到一旁的白色光点,惊疑问道:“老头,这怎么回事?我集中注意力集中得好好的,这法器怎么会突然电我一下?”对此,白闻钟也感到意外。法器虽然稀有,但归根究底,只是器具罢了,大多数法器跟手枪或者电击棒无异,谁捡起来按照使用方法操作,都能自如使用,不应该出现这种排斥反应才是。“除非——”白闻钟顿了一顿,“霍安民给你的这个法器,已经培养出低级的器灵了。”“器灵?”莫舒泰闻言一怔,随即面露苦色,悔恨道:“难道这个白色光点,已经跟小说电视剧里头那些什么法宝一样,认了刘不忌做主人,所以才电我?!”“舒泰你淡定些,不是这样的。”话间,白闻钟示意莫舒泰捡起白色光点,莫舒泰犹豫着缩了几下手,还是乖乖地将它捡了起来。“认主这种事,只有高等器灵才能做得到,或者说,才会有意识去做这么一件事。但藏有高等器灵的法器,寥寥无几,在术界被称做神器,霍安民对你再好,你觉得他能随便就把霍家藏有的神器给你吗?”莫舒泰一愣,下意识就摇了摇头。“你明白就好。这个法器里头的初级器灵,约莫只有人类五六岁小孩的智商,它会排斥你意识的渗透,很可能是你做了什么得罪它了,让它感到不高兴了。”“额。”莫舒泰抓了抓头,问道:“换言之,现在的情况就相当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屁孩不喜欢我,所以不跟我玩?”“正是。”莫舒泰万万没料到,“使用法器”这么一件听起来玄之又玄、高端大气的事情,本质竟然跟逗小孩类似。想到自己的境界好不容易从市井底层升到超凡的术者,这下瞬间又掉到闲来无事的买菜大妈的水平,莫舒泰就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翻白眼归翻白眼,这法器还是要哄。莫舒泰可不想自己跟刘不忌这场恶斗的成果付诸东流。莫舒泰捧着白色光点,左看右看,心想要哄器灵,首先得说上话。无可奈何之下,他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尝试将意识渗入里面, “啪”、“啪”、“啪”、“啪”、“啪”。。。。。。 连串电击声响过,莫舒泰头发都被电得竖直了起来,总算习惯了这种刺痛,能够紧握着白色光点不撒手。仰仗于此,他在经历了跟白色光点超过十分钟的僵持后,终于听到了一把稚嫩的女声从掌心传来。 “你干嘛!” 莫舒泰闻声大喜,忙说:“小妹妹!我是想跟你做朋友啊!” “哼!不要脸!谁要跟你玩!臭烘烘!脏兮兮!” 被白色光点的器灵这么一阵抢白,莫舒泰顿时语塞,古怪自己怎么就被说成是“臭烘烘”、“脏兮兮”了。他赔着笑脸道:“小妹妹,哥哥没有臭烘烘、脏兮兮啊。” “你就有!你之前放我的地方,明明又臭又脏!我才不跟你这样的人玩!我要跟姓刘的玩,他比你干净得多!” 之前放它的地方? 莫舒泰闻言一怔,恍然醒悟白色光点为什么骂他臭烘烘脏兮兮——之前他把装有白色光点的锦囊视若命根,便干脆将它跟自己的命根放到了一起。说起来也多得他这么猥琐,当初在高速路上被那伙人袭击扒光后,白色光点才没有被找出。 讪讪地笑了几声,莫舒泰慌忙承诺道:“小妹妹,我保证,以后都洗白白,保证自己干干净净的好不好?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把你放到臭烘烘、脏兮兮的地方!如果我违背了诺言,罚我一辈子都没有人陪我玩!怎么样?” 白色光点呆了一呆,半晌才轻轻****一句:“你说真的?骗人可是小狗。” 果然是五六岁的小孩子,这么好哄。 莫舒泰心中暗笑,面上诚恳不减,一迭连声地应着“真的”。 白色光点听了,又沉默了,似乎正在犹豫。莫舒泰见它松动了,正要开口继续游说,不料白色光点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不行!我还是不跟你玩!还是姓刘的比较好!” “这次又是为什么?”莫舒泰无辜道。 “姓刘的爱打人!他一共放我出来两次,两次都打人!我最喜欢玩打人了!” “啊?”莫舒泰一呆。 “我说我喜欢玩打人!打得别人嗷嗷叫!” 白色光点气呼呼地又高喊了一句,莫舒泰不禁噗嗤地笑出了声来。听着这么一把天真无邪的声音,说出了一项这么凶狠的兴趣爱好,实在是说不出的滑稽。 “你喜欢打人,我更喜欢打人。” 莫舒泰用指腹摩挲了白色光点几下,说道:“你放心!哥哥我以后经常要打人,一定会让你打个够!” 白色光点兴致盎然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莫舒泰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要用下巴在合同上盖章。 “好吧~那我可以跟你一起玩!但你要跟我拉钩钩,说好了要经常让我打人,骗人是小狗!” “这。。。。。。”莫舒泰没有料到自己也会遇上雷同于跟哆啦A梦猜拳的问题,他看着光滑的白色光点,伸出的小指凝在半空,一时就犯起了难来。 “你不拉钩是不是想骗人!”白色光点质问道。 “不不不!但,但我要怎么跟你拉钩啊。。。。。。” “这样!” 白色光点雀跃地喊出一声,白光顿显,旋即就腾到空中急速划动,划动的轨迹,竟然在空中勾勒出了一个钩子的形状来。这个器灵如此通灵,不禁看得莫舒泰目瞪口呆。他徐徐地将右手伸了过去,小指跟白色光点的轨迹一勾,只见它浑身光芒大涨,“唰”地一下就扑入了莫舒泰的掌心中。 “我叫双儿!臭烘烘,你以后要叫我双儿!”白色光点,不,双儿如是说。 第545章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双儿,去!” 莫舒泰低声令道,双儿当即如电般打出,重重地在一座假山上头砸出了一个拳头大的洞来。 都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莫舒泰在刘家白吃白住还拿了不少崭新的名牌衣衫,毁坏起他们的园林景观却依旧是毫不手软,一心只顾着好好练习双儿的用法。 “啊!” 听到院落中传来了几声尖叫,这几声尖叫都被很快压了下去,莫舒泰知道是刘不忌三个手下将他抬了回来,一边狐假虎威地逼迫家里佣人不准声张,一边在旁指手画脚要处理刘不忌丢丑的证据。有念及此,他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又兴高采烈地指挥着双儿往假山上头打出了三个孔洞。 拢共练习了约莫一个小时,眼见着夜色更浓,连天边散碎的月光也藏到了乌云之下,莫舒泰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吵闹着打厌了石头要打人的双儿,抻一抻身子,舒舒服服地出了口气。 白闻钟见他还没有转身回房的意思,心中好奇,正要开口发问,不料被莫舒泰抢了先机,“老头,怎么不追着催我学魂桥之术了?” “时候未到,我追着你学也只是做无用功。倒不如让你多在其他方面浸润,或许还能受到些启发。” 白闻钟说得冠冕堂皇,莫舒泰却嘿嘿一笑,揶揄道:“能把觉得我蠢资质差说得这么好听。老头,你不去做传销实在是可惜了啊。” 白闻钟回以一笑。 “说到这件事,我就有个问题想问你。老头,学魂桥之术首先就要让自己的精神跟‘一’建立深刻链接,是能看到‘一’的样子的。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跟那本古董小册子学什么秘法,好找到打破‘一’的壁垒的方法?” 莫舒泰这个问题问得刁钻,白闻钟却回答得简短有力:“看照片和亲临,岂能相提并论。” “懂了。” 莫舒泰甩了甩手,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一步踏出,深呼吸了几次,尔后猛地蹬地纵起,在半空中不住地踢着空气,待到落地之后,又再度纵起,继续踢着空气。 看着莫舒泰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这套无谓的举动,白闻钟颇为好奇,就是米迦勒也止不住奇怪。等到莫舒泰一连这么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后,这一人一天使终于按捺不住,齐齐问了一句“你在干嘛”。莫舒泰只是故作高深地一笑,没有回答,继续自己看似愚蠢的举动。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不知道第几次纵起的莫舒泰,凝神静气往后踢出了一脚。这一脚踢出,他感到一丝鬼力自玉樽流出,直涌到了足下,然后喷射而出,同时他的身体,就猛地往前蹿出了半米多远。 察觉到这下变化,莫舒泰欣喜若狂,甫一落地,他又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再次纵到半空。有了方才的成功,莫舒泰这一次的凌空踢空,玉樽的鬼力终于能顺利自脚底喷薄而出,在这瞬间的爆发力助推底下,莫舒泰的身体登时如箭般在半空中直飞开去。 “落霞飞?!”白闻钟看得目瞪口呆,失声叫出了莫舒泰这下手段的名堂。 “哈哈,就是落霞飞!” 落回地面的莫舒泰意气风发,他双手叉腰,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见米迦勒不吭声,还特地跟它解释了一遍何谓落霞飞,要让米迦勒也分享分享自己的喜悦。不料米迦勒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表达出意外和惊讶。 米迦勒老哥毕竟是洋鬼子,不懂得欣赏我们东方术式之美也不奇怪,我原谅它。对米迦勒的冷淡,莫舒泰自我安慰了一阵,决定只跟惊讶之情表达得相当到位的白闻钟说:“老头,刚刚我跟刘不忌对打的时候就发现了体内的异样。一开始以为是米迦勒老哥凭依导致的,但越打越觉得不像,这才特地跑出来,想着练完双儿的用法试试看,没想到,哈哈,除了玉樽,连落霞飞我都还能用得出来!” “这个发现对你确实大有好处,凭借着米迦勒凭依对你身体素质的强化,还有落霞飞这一手。单说身法一项,假以时日,你必定能在术界登峰造极!”白闻钟也不禁兴奋起来。 “嘿嘿,是啊老头。不是有句话说,上帝关你一扇门,却会为你留一扇窗么。嘿嘿,我法术资质是不佳,但多得这些际遇,我现在想出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作战风格了!” “什么?” 白闻钟话音未落,莫舒泰就忽然俯身急冲出去,他在全速冲刺底下,当真快得如同一阵旋风。在这个宽阔的庭院之中,莫舒泰腾挪闪动,时不时还纵到高空施展几下落霞飞。起初他身后还拖着数十个人影,仿佛施展了分身术,但他越冲越是兴起,后头竟然隐隐就看不见人影了,如同消失了一般,唯有这急速移动所刮起的狂风和被掀得七零八落的花草,能佐证他的存在。 “去!” 莫舒泰速度不减,嚯地长手一挥,双儿当下应声飞出。在他极高的初速度加成下,本就飞速如电的双儿真可谓如虎添翼。只见它那么电光火石地一闪,就听得“啪”的一声巨响,那座本就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假山,登时被双儿打得土崩瓦解,化成了一堆碎石。 “看到没有老头?!那些术者看不起我术式弱,好,我就跟他们打肉搏战!” 莫舒泰止住身形,收回了回扑的双儿,在这片因他刮起的狂风而造就的一片狼藉之中,强忍住放浪的笑声,对白闻钟炫耀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我的身体能够百分之一百使用米迦勒老哥的力量,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挡得住我的一击!” 第546章 返回紫霞山庄 第二日请来,莫舒泰就特地去向刘亦庸、霍聪请辞了。 先是小世家联盟在新江市的据点被捣毁,紧接着是容夏李三家联合的奇袭被瓦解,小世家联盟元气大伤,应该短时间内没办法再组织起大规模的行动。霍聪之所以还逗留在刘家,更多的只是为了进行进一步的沟通和战略部署,莫舒泰留不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区别。 有念及此,霍聪自然准许了莫舒泰的请辞,作为外人的刘亦庸,自然更加无话可说。 莫舒泰特地说明自己这下离开,不是要回新江市,而要回紫霞山庄,理由是找霍安民有事。霍聪没有多问,欣然应允,还贴心地为他打点好了回山庄的事宜。 临走之前,有两个人各自跟莫舒泰开展了一场友好的对话。 一个是刘亦庸,他话里话外,依旧对那把古朴长剑表达出了极其浓厚的兴趣,显然是希望莫舒泰能继续借他鉴赏。莫舒泰见米迦勒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这剑对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用处,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爽快地答应了刘亦庸的要求。刘亦庸大喜之下,暗地给莫舒泰塞了一张内有十万元的银行卡。莫舒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刘不忌没有来参与送行。 另一个是庄邪。庄邪跟莫舒泰的对话听不出什么主旨,就是一番可有可无的寒暄,但全程假笑着的莫舒泰却从里头听出了浓浓的威胁,他知道自己之后的日子,断然不能轻易掉以轻心,不然就可能再吃一次这个娘娘腔的亏。 与莫舒泰同行的自然还有诸葛姐弟和黄月仙三人。这四人坐上了刘家准备的车,朝送行的人众挥了挥手,引擎声响,旋即就浩浩荡荡地沿着高速马路,往紫霞山庄绝尘而去。 诸葛姐弟坐在前头,似乎已经隐隐睡去,在后排跟莫舒泰并肩而坐的黄月仙用肘尖轻轻捅了捅他,低声问道:“胜正,你怎么没有质问我法器的事?” 莫舒泰翻了翻白眼,没有搭话。 反正跟莫舒泰摊了牌,黄月仙也没有什么可扭捏的,她干脆地用手环住了莫舒泰的胳膊,整个人都凑了上去,挑逗一般地耳语道:“这车~就这么~小~你想不理我~是不可能的~” 莫舒泰闻着她身上如兰体香,敏感的耳窝又被温热的口气吹得一阵发痒,不禁浑身一阵酥麻,嘴硬道:“我、我不想知道。” “真~的~吗~” 莫舒泰咽了口口水,“真的。但,如果你硬是要说,我、我也不会阻止你。” “这样~”黄月仙的嘴唇几乎要亲到莫舒泰的耳屏上了,惹得他一阵面红心跳。 “我吧~是趁你在树林里睡觉的时候,把你的锦囊偷偷掏出来的~哟~就是掏的时候,不小心掏到一些别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呢~” 莫舒泰口干舌燥,心脏剧烈跳动得像有头大象在里头乱撞,面红得也几乎能滴出血来,“什、什么?” “你~真的要我说?硬硬的~”黄月仙刻意将“硬”说得特别重。 “你、你说!” “当然是你的法器啦!小色胚!”黄月仙面带粉色,嬉笑着就在莫舒泰额上敲了一下,“真是没想到你会把东西藏在那里~噗~也算是独辟蹊径啊。” 捂着被敲的地方,莫舒泰怔怔地看了黄月仙一眼。知道是被她耍了,莫舒泰生气得来,其实又有几分享受。察觉到自己这危险的念头,莫舒泰连忙甩了甩头,回过神后,假装镇定地追问道:“然后呢,你怎么会将我的法器给了刘不忌?” 黄月仙轻笑出声,回道:“当然是为了借刘不忌试探你啊。” 她回答得这么干脆直接,莫舒泰倒是不好接话,一时哑然无语。黄月仙也不为难他,径直接道:“我呢,使了招借花敬佛,将你的法器当礼物送给了刘不忌。刘家是六大世家之一,我们黄家是蜀中名家,子弟互相结交下是正常事嘛。我本意是挑拨你跟他直接对上的,没料到阿竹贴心,先帮了我一个忙。嘿嘿~” “哼。”莫舒泰冷哼一声,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说,这次试探有什么收获啊。” “收获大得很~”黄月仙轻轻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之前我说了,之所以跟着你,试探你,是因为我奶奶下了命令。但跟着你久了,发现了你身上越来越多令人费解又令人向往的奇怪之处,我就不由自主地对你产生了兴趣。真的~特别浓厚的兴趣~先是你超乎常规的恢复能力,再是你跟刘不忌交手时,那前所未见的巨力~” 黄月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伸手在莫舒泰胸前划了一圈,“要不,我们找个时间,找个地方。你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的身体?” “咳!” 就在莫舒泰因为黄月仙的露骨挑逗而意乱情迷之际,熟睡中的诸葛兰忽而重重地咳嗽一声,惊得他们两人肩头一耸当即分开,下意识就正襟危坐起来,头齐齐地扭向一边车窗。 “呼~呼~” 好险! 莫舒泰边喘着粗气,边暗自庆幸。他不敢转头看黄月仙,更不敢去看诸葛兰是真咳嗽还是假咳嗽,他只知道自己这根处男心弦真的被黄月仙这个带着危险的性感的女人拨动了,再慢上半分,恐怕真就经受不住诱惑要拼死越雷池。 正值莫舒泰狼狈抚胸之际,米迦勒好笑地笑出一声,白闻钟则嘲笑道:“舒泰还是年轻,定力不行啊。” “去你的老头!你一大把年纪都不举了定力当然行!” 罔顾白闻钟自言宝刀未老的论调,莫舒泰把眼一闭,双手往不该撑起的位置一压,就强自假寐起来。 第547章 剑山拔剑 一路无事,道路畅通,连红灯都没有遇见几个。莫舒泰装着装着假睡着,结果半途上真的睡着了。待他一觉醒来,车子已经来到了紫霞山庄的正门外。 紫霞山庄的正门,其实是一座道馆,名为紫霞观。 自从紫霞山庄被歹徒袭击后,在山路拐角进入紫霞山庄的那个快捷入口,就在刘正风的主持下被封闭了。今后凡是要进入紫霞山庄的人,都唯有走正门,亦即进紫霞观,经观中隶属于霍家的道士严密把关后,方可放行。 莫舒泰的地位今非昔比,顶着霍安民爱徒的名号,自然不会受到观中道士的刁难。又多得霍聪的提前打点,他们对黄月仙和诸葛姐弟也只是进行了常规检查,没有进行过多的盘问。莫舒泰一行四人,也算是顺利地进入了紫霞山庄。 站在写有“紫霞山庄”四字的古朴牌坊底下,莫舒泰长长叹出一口气来。第一次来时他才初入术者门道,谁都打不过;这次重回,他不但身有米迦勒的凭依,还找到了一条专属于自己的道路,真可谓恍若隔世。 进到山庄内,莫舒泰随意抓来几个跟他打招呼的人帮着安顿黄月仙三人,草草告了别,就急急去寻霍安民了。 霍安民知道莫舒泰安然回来,也甚是开心。他特地让人准备了几样小菜,跟莫舒泰开开心心地吃喝了起来。莫舒泰虽然满腹心事,却还是配合地撩起后槽牙,风卷残云地将酒菜吃尽,一连打了几个饱嗝,这才将自己回来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莫舒泰这个徒弟已经为霍安民带来过太多惊喜了,他实在没料到这次让莫舒泰随霍婉儿探访卧龙山庄,还能收获更多。当他听到老祖宗说莫舒泰是身负宿命之人时,心中不免又惊又疑,再听到老祖宗执意要他学剑,还将佩剑借给他练习时,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试问能让当今术界泰斗老祖宗这么器重的人,能有几个? 有老祖宗的金口在前,对莫舒泰希望他能亲传剑术的要求,霍安民是半分也不敢怠慢。他略一沉吟,便一拍手掌,说道:“要学剑,先要有称手的佩剑。胜正,你随我上一趟剑山。” “剑山?” 莫舒泰一怔,嘴不由得张成了“O”型。 虽然拜入霍安民门下,做霍家人的时间不长,但剑山在霍家中的重要性,莫舒泰还是清楚的。所谓剑山,乃是紫霞山庄后头的一座高山,高山向阳的一道壁面上遍插霍家缴获以及能工巧匠所打造而成的诸多宝剑,而唯有得传霍家剑歌之人,才有资格上剑山选剑。如今霍安民开口让莫舒泰上剑山,这基本无异于是默认了要教莫舒泰霍家剑歌了。 霍家剑歌!刘正风刘廷父子为霍家打拼一生才得以学习的霍家秘法,莫舒泰这个入门不过一月的外姓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得到了学习的资格。 “师、师傅,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其实随便选一把剑也可以的。”想到霍安民此举,不知道会令自己成为多少霍家门下外姓子弟的眼中钉,莫舒泰就一阵的不自在,但又难以否认心中同时滋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优越感。 “没什么不好!为师要你去,你就去。随我来!” 霍安民雷厉风行,一拍桌子就拉着莫舒泰的手走出门去。这师徒二人亦步亦趋,经过山庄七弯八拐的复杂走廊,很快就去到了剑山脚下。 站在剑山之下,莫舒泰仰头去看,只见一道棕褐色的陡峭壁面,直插云霄,上头遍插无数锋锐宝剑,道道寒锋如镜可鉴人,在斜阳的映照底下,反射着耀眼的橘红亮光,直刺得他两眼生疼。 “师傅,这就是剑山?”莫舒泰明知故问道。 霍安民面带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这要怎么上去选啊。。。。。。”莫舒泰走近剑山,用地上捡来的一根树枝往上一抛,那树枝撞到一把剑的剑刃上,当即被削成两截。剑山上宝剑的锋锐逼人,由此可见一斑。 见状,莫舒泰指着剑山,惊道:“师傅,这些剑这么锋利,我根本没法往上爬啊!这还怎么挑?” 霍安民双手负背,笑道:“上剑山,既是荣誉,也是考验。好徒弟,你就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假如你挑不成,就真的只有使用普通的剑随为师学剑了。” 霍安民的话外之音,不言自明。 莫舒泰看了看剑山,又看了看霍安民,面露难色。隔了半晌,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一跺脚,蹬地纵起,双手抓住了两道剑柄。只是他就这么吊在上头晃了两晃,很快又落回了地上。 霍安民见状奇怪,挑起了一边眉头,却没有发问。 “师傅啊,”莫舒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迟疑了一阵,“您能不能别看着我?我觉得有点不自在。而且我可能要折腾很久,您在这里白白耗着,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隔了片刻,莫舒泰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好意思的话会影响心态,心态不好,在剑山上可能会犯什么致命错误的。” 看到莫舒泰的神态,又听了他这番话,霍安民也能体谅莫舒泰此刻的局促紧张。他留在这里,本来是打算在莫舒泰失手的时候出手救助,但转念想到他那异常的恢复力,又觉得他即便被割伤几次、摔下来几次,也没有大碍。有念及此,他就干脆地点了点头,长须一荡,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师傅!也不要远远看着啊!您就回山庄里等我啊!” 莫舒泰两手架在嘴边又高喊了一声,见听不见霍安民有所回应,他还谨慎地等了半晌,这才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来,意念一动,展开了三对雪白的羽翼。 “啧,也不知道师傅是不是真被哄走了。” 莫舒泰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旋即振翅飞到了空中,面对着剑山荡来荡去,悠然地挑选起中意的剑来。 第548章 剑是杀人之器 “舒泰你这么费劲哄走霍安民,被米迦勒凭依这件事,也不见得能瞒得他多久啊。”白闻钟说道。 莫舒泰边像买菜一般挑拣着剑山上的宝剑,边回道:“瞒得一时是一时吧,这件事我还不打算让师傅知道,免得他老人家受惊。” “呵呵。好一幕师徒情深,不过霍安民对你确实不错,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把你当做了好徒弟来看待。如今他连霍家剑歌都决定传授给你了,如此情谊,着实令我感动啊。” 莫舒泰听了,不由得嘴一歪,回道:“师傅真心对我好,我当然也敬重他老人家,师徒自然情深。不像某些人一心想着利用我,我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他话中带刺,被称作“某些人”的白闻钟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只是莫舒泰所言也并非诽谤,白闻钟听了,也唯有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白闻钟不接,莫舒泰自然掐断了话头,没有继续跟说话。他飞来荡去,东挑西拣,终于在一片耀目霞光之中,选中了一把。他伸手握紧剑柄,猛力一拔,那剑当即自山崖上脱出,青绿色的剑身在霞光底下,犹自透着幽幽寒气,好似由千年寒冰雕刻而成的一般。 “短剑?”白闻钟看清了这青幽剑身的模样,惊讶道。 “要的就是短剑。”莫舒泰右手提剑,左手四指在剑身上轻轻摩挲,仿佛是在抚摸一具漂亮有致的胴体。剑身的青光映在他的眼底,锐气逼人。 白闻钟担心莫舒泰考虑不周,慌忙出言提点道:“舒泰,你选择短剑,可对学习霍家剑歌不利啊。霍家剑歌需要炼剑刻纹,剑身一段,刻纹的位置不足,这就好比吉他断了几根弦,你可就没办法将霍家剑歌学足十成了。” 莫舒泰哈哈一笑,回道:“老头,难不成你觉得凭我的天赋,拿把长剑,我就能把霍家剑歌学到个十成吗?” “额,假以时日的话。。。。。。” “别假以时日了老头。”看白闻钟支支吾吾的尴尬模样,莫舒泰失声笑道,“假以时日到八十岁,到时我就算是把霍家剑歌学到了十成,怕是也只能跟一群孙子辈耀武扬威了。” 莫舒泰落回地面,收回翅膀,迎风挥舞了几下手中青剑,旋即蹬地急蹿到一棵大树跟前,提剑斜斜自上而下一挥,只听见“啪啪”连声,半截大树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心满意足地抚摸着树干上整齐光洁的截面,莫舒泰笑道:“师傅要教我剑歌这份恩情,我很感激,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既然找到了专属于自己的道路,自然要贯彻下去。短剑于学习剑歌不利,但利于贴身拼斗,易刺入、易拔出,极是适合我这种以快打慢的打法。” 听见莫舒泰这番话毅然决然、条理清晰,白闻钟也是微微一怔,惊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莫舒泰,早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好,好。舒泰,你有这番独到见解,着实是了不起。”白闻钟如果不是寄宿在了莫舒泰的左手上,现在肯定热烈地鼓起掌来了。 莫舒泰竖起青剑,就着霞光看着剑身上的蜿蜒纹理,笑道:“我是快人,双儿是快法器,你是快剑,以后你就叫快三拍了!哈哈!快三拍!我剑剑都快人三拍!” 为青剑命名完毕,莫舒泰兀自在剑山脚下舞剑。起初他只是乱舞,紧接着就尝试配合上自己的身法速度,以无辜的林木为目标,不断进行着破坏绿化的不良行径。人影如幻,剑光星动,无数枝干、碎屑和落叶,都被他这股人剑合成的狂风席卷,支离破碎,逐渐化为齑粉。 “哈!” 莫舒泰朗喝一声,横剑一扫,漫天齑粉悉数被剑风扫开,林木之间,登时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呼~好了,现在可以回去见师傅了。”莫舒泰嘿嘿一笑,忽而将剑尖对准自己,利落地划了七八下。有几刀在上身,有几刀在下身,剑尖过处,衣裂肉开,殷红的鲜血当即汹涌而出。 看到莫舒泰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行径,白闻钟和米迦勒都是一愣。米迦勒不问,白闻钟转瞬就明白了莫舒泰的用意,“舒泰,好心机,连这点都想到了。” “当然想到了。”看见身上由自己划出来的创口基本都愈合了,莫舒泰方才迈开大步往紫霞山庄走去,“身上连点被割伤的痕迹、连点血污都没有,师傅这么精明,不就一眼看穿我轻而易举地在剑山上拔出了剑?” 快步回到了紫霞山庄中,莫舒泰率先拜见了霍安民,向他展示了手中青剑。霍安民见他挑的是把短剑,也是一阵意外,先是有些懊悔自己没说明清楚剑歌的要点,转念又想到莫舒泰资质不佳,剑歌本来就很难学全,也就释怀了。叮嘱了莫舒泰几句,吩咐他明日早起练剑,霍安民就让他回房洗漱休息了。 今晚很是难得,诸葛姐弟没来找,黄月仙也没腆着脸上来纠缠,莫舒泰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就在自己的房间中沉沉睡去了,这一睡就是个大天亮。清晨六点,莫舒泰利落地爬起身来,草草洗漱和填饱了肚子,就跑到了霍家的练武场中。到场之时,他却发现霍安民已经候在那里了。 “师、师傅!您怎么来得这么早。”身为弟子比师傅晚到,莫舒泰颇感到不好意思。 霍安民闻言慈祥一笑,向他招了招手,说道:“为师睡得浅,胜正,你来,到为师身旁。” “是。” 莫舒泰想也不想,干脆地应了一声,就小碎步跑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莫舒泰去到距离霍安民不到两米的距离时,他忽地心头一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他上身猛地往后仰去,做铁板桥状。就这么一个瞬间,上头一道剑光凌厉劈过,若非莫舒泰机敏,眼下已经身首异处。 这剑光一招不成,又不依不挠地自上而下追劈过来。莫舒泰无从躲避,被迫出剑挡格,只听得“噹”的一声,锐响在这宁静的清晨激荡开去,他这才回转神来看清,霍安民的剑锋,正死死地压在了自己的青剑上,重逾泰山。 “胜正,这是为师要教你的第一课——剑,是杀人之器!” 第549章 第二课 霍安民朗声教罢,抬手收剑。莫舒泰连忙直起身来,悻悻然地后退了一步,剑尖朝地,抱拳作揖道:“徒弟知道了。” “很好。有正确的认识,才能有正确的态度。胜正,你直起身来,剑尖朝着为师。” “是。” 莫舒泰依言举起快三拍,剑尖斜斜指向了霍安民。霍安民手腕一转,长剑剑身抵着了快三拍,说道:“胜正,你在不超过我俩剑身相加长度总和的范围内尽管移动,只要你能将剑抽离为师的剑,这第二课,你就算合格了。” “咦?”莫舒泰一呆,轻声问道:“师傅,您,不先教我些什么?” 霍安民抬剑用剑脊往莫舒泰额上一拍,冷面道:“废话多多!实践出真知。快!动起来!” “是!” 被霍安民这么一喝,莫舒泰再朗声回了一声,也算是彻底从清晨方醒的浑噩之中清醒了过来。他没有立刻运动,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霍安民和他手上长剑,细细观察了一番、思索了一番,这才踏出了第一步。 这一步,疾如劲风。 在莫舒泰回到紫霞山庄后,与他碰面的那一刻,霍安民就察觉到这个徒弟在卧龙一行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同。但在他眼里,这些不同是可以预见的,毕竟莫舒泰受到了老祖宗的指点,还经历了新江市行动,有些成长是理所当然的,没有成长反而说明他偷懒了。有了这些心理预设,霍安民早料到莫舒泰的表现,会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但他完全没料到,莫舒泰这一步之快,竟然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难道我一再拔高了对这小子的预期,到头来,还是低估了他? 这个念头在霍安民心中一掠而过,旋即就转化成了他挥剑的果决。 莫舒泰的速度确实快,快三拍在他急挥的手臂底下,化作了一道青幽幻影,再因为莫舒泰一直绕着霍安民打转,幻影流转,远看仿佛扭成了一道青色的龙卷风,将霍安民吞噬其中。 莫舒泰人快剑快,快得理所当然。霍安民却很古怪。他手上脚下的动作慢腾腾,使得一把长剑,好像轻风拂过的柳条悠然摆动一般,给不了旁人半分压迫感和视觉冲击,但却偏偏半分不离动得极快的快三拍,诡异得就好像两把剑是用胶水黏连在了一起一般。 “霍安民,名不虚传。”观战的白闻钟止不住赞叹了一句,就连眼高过顶的米迦勒都禁不住生出了兴趣,开始关心起这场师徒较量来。 “嗬!” 面对着犹如站在风眼之中,丝毫不为自己影响的霍安民,莫舒泰大胆地以进为退,一改方才拼命挣脱的态势,转而朗喝一声,迅猛地将快三拍朝前刺了过去。 对于莫舒泰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霍安民不怒反喜。虽然这课要旨是要莫舒泰挣脱,但霍安民却没限定他能做什么,方才他才有教“剑是杀人之器”,如今莫舒泰积极进攻,可谓是活学活用、不落窠臼,霍安民焉能不喜?他越是喜欢,手上动作就越是不客气,劲道一吐,长剑就压得莫舒泰刺来的快三拍指向了底下,“唰”的一声直刺入地。 “胜正,要休息吗?” 霍安民好整以暇地问了句,莫舒泰只是笑,然后嚯地提起剑来继续挥砍,用行动来回答了一个72号字的“不”。 “呵呵,少年人锲而不舍,那就休怪为师不客气了。” 霍安民双眼笑成了一道缝,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就如闪电般一晃。莫舒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快三拍已然脱手被打飞快去,“哆”的一声没入了墙中,这个时候他才感到虎口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虎口已经撕裂渗血了。 “给你额外上了一课。胜正,即便你有着惊人的恢复力,实战时也不要一味固执迎战,当退且退。拳头收回来,有时是为了更有力地打出去。懂吗?” 莫舒泰点了点头。 “好,给你五分钟时间,好好思索自己有什么不足之处,再想想有什么破局之法。”霍安民一吩咐一摆手,就盘腿坐到了地上,入定了。 莫舒泰轻手轻脚地行到快三拍旁将其拔出,一边摩挲着它有些发热的剑身,一边在脑海中重温着方才跟霍安民交手的点点滴滴。看起来,明明是他的剑快而霍安民的剑慢,但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挣脱霍安民的纠缠呢? 莫舒泰苦思冥想着,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依旧一筹莫展,白闻钟看不下去了,正想出言提点,不料素来对莫舒泰不管不顾的米迦勒抢先开口了:“你输在预判。” “预判?”莫舒泰和白闻钟齐齐一愣,前者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后者露出了赞赏的笑意。 “那个华夏老头剑术可以而且经验老到,轻易就看穿你准备怎么动了。再加上你多余的动作一堆,他自然可以慢悠悠地挥剑拦你。其实说到底因为还是你太弱。” 米迦勒毫不留情地给莫舒泰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莫舒泰倒不在意,哈哈笑了几声带过,连忙问道:“那米迦勒老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米迦勒讥讽道:“哼。你小子是没带脑子吗?” “是啊,起太早落床上了。” “。。。。。。” 见莫舒泰承认得这般斩钉截铁,仿佛说得不是他而是别人一般,面皮之厚也算世间少有。米迦勒听了,哑然半晌,还是鬼使神差地告诉了他答案:“取长补短。你最大的优势在速度,就用速度取胜。刚刚你没将速度发挥到极致,那华夏老头不知,待会你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全力施为,肯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听你的!”莫舒泰活动活动了全身筋骨,大踏步地走向了盘坐着的霍安民,恭敬道:“师傅,请继续吧!” “哦?”霍安民看了莫舒泰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好奇他想出了什么点子,便点了点头,长身而立。 第550章 黄月仙的交易 “来!” 师徒二人剑身甫一相抵,霍安民一声喊罢,莫舒泰当即又如疯虎般活动起来。 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识,莫舒泰的举动跟方才那阵看不出丝毫区别。就在霍安民隐隐感到失望,准备再一次逼得他罢手之时,莫舒泰忽而脚点一快,整个人的速度,登时又快了三成。 咦? 霍安民方感到惊疑,要加快手上动作之时,莫舒泰又使出了以进为退的手段,提剑猛地朝霍安民刺了过去。霍安民不假思索就要吐劲去压,不料莫舒泰这抢攻是虚晃一枪,他就在霍安民准备吐劲这一瞬,右脚猛地踢下,借蹬地的动作使出了落霞飞。 这小子! 感到莫舒泰正以星驰电闪之势猛地往左闪动,两剑眼见着就要分开,情急之下,霍安民就使出了真功夫,长剑舞动如潜龙出渊,直逼莫舒泰而去,想将他逼出约定的范围之外。那样即便两剑分开了,莫舒泰也因为超出范围而算失败。 说迟时快,就在霍安民剑尖逼到的刹那之间,莫舒泰抓准了他这一难以变向的短暂一瞬,悬着的左脚猛地往身后一踢,又是一下落霞飞,整个人的去势就从自左往右,变成了自右往左,一下子逆着霍安民的长剑,晃到了他的另一头。 电光火石之间,师徒的交锋已经定下了结果。莫舒泰前胸被霍安民剑尖划破,流出了殷红的血来,但人在约定的范围之内,剑也挣脱,自然是过关了。 “师傅见笑啦。”莫舒泰笑嘻嘻地挥了挥手中青剑,乐道。 兵不厌诈,实战比之于技巧,更重变通。被莫舒泰摆了一道,霍安民反而感到欣喜,不过欣喜归欣喜,莫舒泰再懂变通,没有些真本事也是在战场上站不住脚的。由是让莫舒泰又休息了五分钟后,霍安民再次召他来到身边,开始正式向他传授剑术。 “胜正,为师将要传你的这套剑法,乃是我霍家嫡系血亲、真传弟子方可学习的紫霞剑法,剑法合共一十八式,为师现在为你演练一次,你可要看好。” 见莫舒泰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霍安民欣慰地笑笑,旋即掐一个剑诀,便开始逐式演练起来。他这一套剑招练得颇慢,从头到尾练完,花了将近一刻钟时间。莫舒泰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奇才,自然没办法看一遍就记下全部动作,于是霍安民就边讲解,边带着他再演练了一次。 被霍安民带着演练了一次,又听他在旁监督演练了四次,被纠正了各种错误、重申了各个要点后,莫舒泰总算能一式不差地将紫霞剑法十八式从头舞到底了。得到了霍安民休息的许可,汗洒如雨的莫舒泰当下大字型躺倒在地,舒舒服服地喘起了粗气。 “咦,话说师傅,为什么紫霞剑法名字这么威风,招式却全都没有起名?”莫舒泰躺着躺着想到这么一个问题,连忙扭过头去,开口问静立一旁的霍安民道。 “呵呵,好徒弟,你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到点上了。”霍安民甩了甩手中长剑,剑尖斜斜点到了莫舒泰的鼻尖上,“因为紫霞剑法的十八式练到一定程度,其实就是一式,而这一式练到极致,就变成了无式。既然无式,又怎么会为招式起名呢?” 莫舒泰一怔,脱口而出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无招胜有招?” “哈哈,正是。孺子可教啊好徒弟。”霍安民高兴地挥了挥剑,示意莫舒泰起身,吩咐他再将紫霞剑法演练五十次,便即拂袖而去了。 有了当初被老祖宗逼着练习挥剑的经历,要练这套剑法五十次,对莫舒泰来说不但不算劳累,还显得没那么枯燥乏味。他欣然地提剑练了起来,起初练的十几次,剑锋挥动之间,他还假想了庄邪的幻影在前,仿佛在这唰唰唰声响之中,庄邪真就会被砍成数段。但到了后头,他心神合一,逐渐进入了忘我之境,就全然忘却了对庄邪的仇恨,甚至忘却了自己正在练剑一事,只是让身体自然而然地舞起手中剑来,又仿佛是他手中的剑自然而然地驱动了他的身体。 “啪啪啪!” 一阵不合时宜的鼓掌声打断了莫舒泰这种忘我的沉醉体验,他恼怒地抬起头来,含怒看向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不速之客——果然是黄月仙。 “胜正,很厉害啊~剑法舞得行云流水,看得我不知不觉就鼓起了掌呢。”黄月仙嬉笑道。 莫舒泰皱了皱眉,“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师傅吩咐我练习的次数我还没做到,黄小姐,你方不方便让一让,免得我待会被师傅责罚?” “哪里,你早就超过了。我没记错的话,”黄月仙扳起指头数了起来,末了嘻嘻一笑,“你已经练了五十四次了,整整超了四次呢~” “你,”莫舒泰本是要开口赶黄月仙走,但恍惚回过神来,不禁恼怒,“你竟然偷听我们师徒对话?!” “偷听这个词用得重了胜正,我们黄家是蜀中名家,怎么会做这么下作的事?”黄月仙三步并作两步蹦到莫舒泰跟前,笑容灿烂,“我是堂堂正正旁听的,霍老爷子知道的,他没赶我,自然是默许了咯~”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我师傅知道你在偷听?” “哦?胜正你是觉得霍老爷子跟你一样道行不够,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吗?” 黄月仙这一下反问太过犀利,莫舒泰登时被呛得哑口无言。 “随你吧。既然我练完了,那我就回去洗漱休息好了。” 莫舒泰不愿跟黄月仙多做纠缠,摆了摆手就转身要去。黄月仙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玉手一伸,就抓住了莫舒泰的小臂。 “你还要干嘛?” 黄月仙忽略了莫舒泰语气中的不耐烦,郑重道:“胜正,你这么渴求力量,是不是有所谋求?例如,想报仇?” 莫舒泰瞳孔一缩,死死地盯着黄月仙,没有接话。 “假如你想,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看了莫舒泰的模样,黄月仙知道自己猜中了,“这个交易很简单。你将你身上的古怪和老祖宗要你做的事情,通通都告诉我,我就代表黄家保证,我们黄家将倾尽全力,帮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 第551章 试炼 是夜,莫舒泰房内。 “舒泰,你为什么拒绝了那女娃儿的交易?”白闻钟疑道,“向庄邪复仇,对你来说不是高于一切的事情吗?高到你甚至愿意冒身体被米迦勒抢夺的风险。” “哼,这件事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不假,为了达成这件事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也不假。但老头啊,你也不想想我答应了黄月仙的交易会得罪谁。”莫舒泰边往身上抹着沐浴露边说道。 白闻钟脑思一转,恍然道:“老祖宗?” “可不是嘛。老头你最近有点老糊涂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能转过弯来。我要是答应了黄月仙,就会得罪老祖宗。这两边哪边轻哪边重你还拎不清么?”莫舒泰嗔道。 “呵呵。这么说我也很是意外,没想到你当时能保持头脑冷静,这么清晰地想清楚里头的利害关系。我还以为一扯到庄邪,你就会情绪失控呢。就像那时在刘家的宴席上一样。” “那时候是丢脸了点,我承认。不过自从被米迦勒老哥凭依后,我就想通了很多了。庄邪的仇,我要报,首先就要足够冷静。好了老头,我不跟你瞎扯了。洗完澡,我得早睡了,师傅明天要我五点就去找他呢。” 莫舒泰言毕就利落地抹干身子、穿好衣服、关上了灯。白闻钟知趣,没有继续开声打扰。莫舒泰今日练剑是练得真的累了,躺到床上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尤未亮。莫舒泰顶着一片似黑似白的天色摸了出门去。今日霍安民没再让他去演武场,而是吩咐他到紫霞剑所在的那片平原等待。莫舒泰匆匆跑着,去到平原之时,发现霍安民又率先候在了那里,分明是等了有一阵子了。 “师傅,你怎么还是这么早啊。您这样让徒弟内心很惶恐。”莫舒泰抓着头打趣道,嘴上惶恐,面上却笑嘻嘻的,全无半分正经。 霍安民笑着敲了他额角一下,骂道:“别贫嘴了。事不宜迟,来,为师抓紧时间教你几个咒术。” 说教便教,霍安民话音方落,雷厉风行地提剑在地上勾画起来,先后画出了三道符咒。这三道符咒对应的,是三道辅助术式,一为“锐剑术”,顾名思义是增加剑的锋锐程度的;一为“风速术”,是短时间增加移动速度的;一为“破盾术”,是用来削弱对方护盾的强度的。 这三个术式不算复杂,莫舒泰花了一个多小时练习,基本熟悉之后,天边方吐鱼肚白。他再花了一个多小时精进,算是做到了能不假思索地画出对应的蛇符了。霍安民见状欣慰地拍了拍手掌,取出了一袋干粮交给莫舒泰,然后仰头看向了天空。 “师傅,您吃过了?”莫舒泰取出了一个馒头正要大嚼,转念想到师徒尊卑,忙开口问道。 “为师吃过了,你吃吧。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修炼精进。”霍安民说话时依旧看天,不知道在寻觅什么。 得了这声许可,饥肠辘辘的莫舒泰当下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他吃着吃着,不禁也好奇起霍安民在看什么,跟着抬起头来看天。没看上多久,答案就自带“拂拂拂”的音效登场了。 直升机? 一看到直升机,莫舒泰心中当下咯噔一声,想起自己上一次坐这种交通工具,是被霍安民带着去到荒僻的山林中,被他推进了一个禁术结界里头,一个人、一根棍子跟熊肉搏。那次“修炼”的后果莫舒泰印象深刻,是自己的胸口被拍得凹陷下去一块,若非有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怕是小命都难保。 “师、师傅,难道你又要带我去跟熊肉搏了?”莫舒泰面上全是惊恐神色,不可置信地问。其实以他现在的肉体强度,单挑一头狗熊并不是大问题,但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莫舒泰现在纯粹是被心理阴影吓到了。 “不是。经过昨日那堂课,为师清楚熊对你来说,已经不适用了。这就好比搬一桶饮用水,是没办法刁难到举重世界冠军的,对吧?” “师傅您过奖了,我怎么能跟世界冠军比呢,我其实——啊啊啊!” 莫舒泰正想挣扎着敷衍两句,不料霍安民丝毫不给他机会,铁手一钳,就提着他后领高高纵起,直接从平地跳上了悬空的直升机机舱之中。 “出发。” 霍安民给飞行员下达指令后,直升机便即快速开去。之后他闭目养神,任凭莫舒泰怎么旁敲侧击,试图探问自己将被带到什么地方,都没有吐露半个字。 看着外头景色如影变幻,莫舒泰死心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决定安然接受将要面对的课程。 白闻钟看见了莫舒泰方才那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好笑道:“怎么了舒泰,怎么畏畏缩缩的。不是为了向庄邪报仇,为了变强愿意牺牲一切的嘛?怎么面对霍安民为你安排的课程,竟然会这么紧张呢?” “你别坐着说话不腰疼!”莫舒泰斥道,“报仇首先要有命在。我师傅怎么给人‘授课’的上次你没领会到吗?等下真不知道又要搞出些什么幺蛾子,要是我被搞死了,你就幸灾乐祸吧你死老头。到时候没人能够帮你完成夙——啊啊啊!师傅你又玩这招突然袭击!” 莫舒泰“愿”字还没有出口,肩头就被身旁的霍安民猛力一推,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就越出了机舱,在重力的拥抱下一往无前地往底下摔去。 在半空中挣扎尖叫的途中,莫舒泰一度想过召出翅膀救急。但他转念想到霍安民虽然教学方法粗暴,却不会害自己,也就咬牙压下了这份冲动,继续鬼哭狼嚎着做自由落体运动。 “噗!” 一声闷响响过,莫舒泰就一头撞入了一大堆干草里。等到回过神来,他连忙挣扎着爬出,检视完身体知道自己毫发无损后,边吐着嘴里的草屑,边环视四周,观察情况。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人类,又来了。” 当莫舒泰为自己身处的这片昏暗密林疑惑的时候,一把低沉嘶哑的声音忽而在他身后响起。莫舒泰慌了,连忙回头一看,发现一只幽绿色的眸子,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第552章 击杀独目狼妖 妖! 这个念头在莫舒泰脑中如雷电般一闪而过,瞬间刺醒了他全身的所有神经。 算上当初跳楼遇到的那个“李警官”和在孤岛上击杀的长腿章鱼,这个妖怪是莫舒泰平生遇到的第三只。虽然他对妖怪了解不深,但就凭它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莫舒泰也能直观地判断出,这只妖怪非同小可,跟长腿章鱼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你、你是谁?”言语之间,莫舒泰的右手已经探到了快三拍的剑柄上,蓄势待发。 “我是谁?” 妖怪似乎对莫舒泰的问话颇为讶异,它又惊奇地重复了一句“我是谁”,这才狞笑着自言自语道:“好啊。姓霍的老狗不但将我当做家中小孩练手的奴隶,现在竟然连我是谁都不提了。看来是彻彻底底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份羞辱,犀利,真是犀利啊!” “练手的奴隶”这五个字撞入莫舒泰的耳中,一下子让他搞清楚了大半事况。看来这只妖怪是霍家捕捉并圈养起来,专门用来给子弟试炼演习用的,经年累月,定然受了不少折磨羞辱,心中肯定郁愤难填,对自己绝对不会留手。 有念及此,莫舒泰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将攥着剑柄的五指捏得更紧。 “好啊,好。本来我就不想活了,之所以苟且偷生,只是想憋到霍老狗命丧黄泉的一日。但今日受了如此侮辱,我他妈还怎么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地活下去?”妖怪继续自言自语着,随即走前了几步,身子暴露在了自密林间隙艰难钻入的些许日光之中,展现了庐山真面目——幽绿色独目、长嘴獠牙、尖耳宽额、浑身毛发凋零,竟然是一头壮硕又伤痕累累的巨狼。 “小子,能来这里,是嫡系子弟吧?”狼妖抬眼一瞪莫舒泰,舔了舔獠牙,“那就来给老子垫背吧!” 说迟时快,那狼妖话音未落,便即蹬地朝莫舒泰飞扑而去,速度之快,直似电闪雷鸣。好在莫舒泰早有预备,独眼时刻不停盯着它的一举一动,这才及时作出了反应,提起快三拍横向一扫,靠着锋锐的剑锋硬生生地对撼狼妖尖利的爪子。双方碰撞之时,登时飞溅出漫天火花,将周围的干草都打得一片焦黑。 “啊!” 莫舒泰和狼妖齐齐惊叫一声,倒朝后跳了开去拉开了一段距离。 这小子的力气不小。 狼妖暗暗衬道,瞪大了独目盯着莫舒泰,这才惊奇地发现,莫舒泰竟然也是个独眼龙。 “你小子,怎么也是个独眼?霍家还有你长相这么寒碜的嫡系子弟?” 被一只妖怪贬低长相,莫舒泰着实有些气不过,不禁反唇相讥道:“你这头丑八怪,竟然还能厚着脸皮嫌弃我的长相难看?” “哈哈,死到临头还好这种面子。霍家看来真是不行了。好!我要霍老狗帮你收尸的时候要一块一块地捡上两天!” 狼妖一声暴喝,硕大的身躯竟然如熔化一般化成液态摊到了地上。莫舒泰见状一愣,还没来得及猜测狼妖这一招有什么效果,就感到一股恶寒自脚下袭向他的心头。他不及细想便条件反射蹬地纵起,只听到“唰”的一声撕裂脆响,莫舒泰的左腿已经被抓出了一道巨大的创口,深可见骨。 我擦。 看到从地底阴影探出来半截身躯的狼妖正对着自己狞笑,莫舒泰心下又惊又怒,左手指头急运,就朝它打出了一道火蛇咒。那狼妖嬉笑一声潜入了地下,那道火蛇狠狠地打到了地面,只留下了一片焦黑。 “舒泰,这狼妖懂地行术。你还是飞在空中暂时跟它拉开距离的好。” 白闻钟适时提点了一句,他本以为莫舒泰会干脆接受,却没料到他会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了个“不”字。 “为什么不飞?”看见莫舒泰落回了地面,就连米迦勒都禁不住奇道。 “老哥的翅膀是秘密武器,是九死一生的时候才能用的,我现在还没有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地步。”莫舒泰难得豪迈了一回,向缩在他身体里的一人一天使这么回道。 “嗷!” 趁着他们三者对话之际,狼妖再一次从莫舒泰后背地底钻出。它这下攻击角度刁钻、攻势凌厉,莫舒泰更加无力招架。又是“哗啦”一声撕裂脆响,莫舒泰整个后背都被抓破,登时变得鲜血淋漓。 “小子,等着你师傅帮你收尸吧!” 纵起的狼妖一招得手,并未见好就收,高举的右爪肌肉贲张,又以疾风迅雷之势猛地往下挥砍而来。眼见就要被它这爪自头到脚砍成三段,含着一口热血的莫舒泰咬紧牙关,使尽了浑身力气驱使着上身往后扭转,手中快三拍借着他这番雷霆势头,在他五指之间化作一道青色的狂雷,澎湃着呼啸山林的汹涌气势,恶狠狠地咬向了狼妖的咽喉。 这小子?! 狼妖没料到莫舒泰刚烈如斯,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紧要关头,打出可能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招,竟然完全没想到防守,只想着拼死抢攻。 莫舒泰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法,博得了狼妖的青睐,却没有博得它的怜悯。它本来就想着拼死杀掉莫舒泰去给霍安民脸上狠狠打一个巴掌,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存亡,面对着莫舒泰这种叫嚣一般的拼命招数,它哪里会有半分畏缩? “小子!你算个汉子!走完黄泉路去到地府,应该不会被那些老鬼看轻了!”狼妖咆哮一声,爪子去势更猛。 “噗!” 咦? 狼妖咆哮方罢,明明还没被莫舒泰的剑锋刺到,却猛地感到喉头一痛。最为诡异的是,这种刺痛是在它喉咙里发生的,似乎是有什么异物以极快的速度打进了它的嘴里。 惊疑之际,更因为喉头突如其来的痛楚,狼妖的身躯不自觉地一阵抽搐,爪子的落点就偏了半分。莫舒泰藉此良机侧着一蹬地,连使三次落霞飞,人就如紫电般急射出去,于电光火石间自狼妖身前绕到了狼妖身后,手中化作狂雷的快三拍便即顺势刺入了狼妖的后背,直至洞穿它壮硕的身躯。 青剑入,青剑出。莫舒泰的快三拍快到连狼妖的血都来不及粘附便即抽出。狼妖低头怔怔地看着那个宽度不过一纸的窄缝,还没想明白刚刚那短若旋踵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便即眼前一黑,倒卧在了地上。 “呼~呼。。。。。。” 莫舒泰双手撑膝喘着粗气,看着从狼妖咧开的嘴飞出,依旧光洁如玉的双儿,笑问:“怎么样双儿,打狼妖比打人好玩吧?” “没有!还是打人比较好玩!”双儿大声反驳道。 苦笑一声,莫舒泰无奈地摇了摇头,双腿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 第553章 吃妖怪 击杀狼妖之后,莫舒泰仰天大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初时以为霍安民听不到,等隔一段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会派人下来接他。但就么走走坐坐,时不时喊上几句,不知不觉就耗到了天色转暗,上头依旧没有传来半分声息。莫舒泰这才会意——这场试炼并没有到此结束。 啃了几个馒头算是填饱了肚子,莫舒泰在白闻钟的教导下仓促学会了布置警示结界,这才爬到了干草堆上徐徐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警示结界传来的一丝异动惊醒了熟睡中的莫舒泰。身在险地之中,莫舒泰是半分也不敢轻忽。虽然他刚跟狼妖打完,元气未复,创伤是好得七七八八了,体力却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仍是强打起精神,一下子挺起了身来,手握快三拍,警惕地戒备着四周。 “嗷!” 一声愤怒的咆哮袭来,莫舒泰慌忙循声扭头望去,乍一看清眼前景象,登时浑身汗毛倒竖——只见一只熊精张着血盆大口,正气势汹汹地朝他扑了过来! “师傅的教学,还真是铁了心要学死老头那一套,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啊。。。。。。”莫舒泰低声埋怨了一句,旋即就全神贯注地盯紧了熊精,肩头一挫,人就如电飞射了出去。 “狼妖、熊精、老虎精。。。。。。天啊!不知不觉我已经打死了三头受国家保护动物修成的妖怪了,师傅竟然还没想着接我走!这是要我做民族的罪人,做动物保护协会的仇敌啊!”莫舒泰一边自言自语说着胡话,一边疯狂地双手搔头,直弄得下雪一般掉了满地头屑。 眨眼之间,这已经是莫舒泰被霍安民扔进这不见天日的昏暗密林的第三日。在这三日里,如莫舒泰自言自语所说,他已然接续击杀了三头妖物。这三头妖物出场的间隔也没有个准数,熊精跟狼妖足足隔了十几个小时,老虎精却不过迟了熊精四五个钟头。在霍安民这种安排的摧残底下,莫舒泰是一刻都不能放松,无可奈何地要时刻保持警惕,否则稍有差错,自己就会变成被霍家圈养的这群妖物的盘中餐了。 在这段时间里,霍安民对莫舒泰全然不闻不问。一开始莫舒泰还挣扎着喊上几句试图取得联系,但在击杀老虎精之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做无用功的念头。本来莫舒泰还觉得没什么,但在睡醒之后,第一时间听到肚皮打鼓的时候,他掂了掂装着干粮的包裹,顿时就觉得有问题了。 干粮快没了。 跟这三头妖物搏斗,莫舒泰每一次都得拼尽全力,其中对精力的耗费之巨大,打个比方,就好比一个普通人接连三天,每天都要完成一场马拉松那么大。在这种体力消耗底下,莫舒泰食量自然也不小,由是霍安民起初给他的干粮虽多,但也就在转瞬之间,被他吃了个七七八八。 这密林是霍家圈养妖怪用的,寻常的飞禽走兽除非是疯了,否则显然是不会在这片繁殖声息的,打猎的念头基本是落空了;现在来控制进食量也没有意义,况且吃得少了还会影响自身的发挥,这种舍本逐末的蠢方法莫舒泰自然也不会用。 这个被困在密林之中的新世纪鲁滨逊,仿佛是在扫除脑中不靠谱的方法一般提着快三拍在地上划来划去,终于理清了思路,得出了结论。 眼下在莫舒泰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虎口抢食;二是吃妖怪尸骸。 这片密林没有飞禽走兽可吃,霍家要圈养妖怪,必然就要给它们投喂,那就意味着找到了妖怪,就相当于找到了可吃的东西。虎口抢食这一条路似乎相当可行,但莫舒泰稍加思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理由说来也简单,一是莫舒泰有点怂。接连三场死斗,对莫舒泰来说确实够呛。眼下于莫舒泰而言,妖怪能晚出现一会是一会,更别说去主动招惹了。 二是妖怪处到底有没有食物犹未可知。既然霍安民有心来让他磨炼,说不准为了让这帮妖怪凶性更猛,已经断了投喂饿着它们。莫舒泰这么贸然摸过去,搞不好会偷吃不成,反倒变成主动让饿急了的妖怪饱餐一顿——佛祖割肉喂鹰这份仁心,莫舒泰可学不来。 这条路走不通,那剩下的唯有。。。。。。 想着想着,莫舒泰就转头望向了堆在一起的三具妖怪尸体,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老头,妖怪的肉,能吃吗?” 被莫舒泰这么冷不丁的一问,白闻钟先是一怔,旋即就领会了他的意图。略一沉吟,白闻钟才开口道:“其实在以前,吃妖怪是术界的一种风尚,就跟凡胎爱吃野味差不多。有不少典籍都提到了这件事,甚至还流传下来几本菜谱,其中一些文章,还出自大才子袁枚的手中——” “这么说就是能吃是吧!老头你丫真啰嗦!” 莫舒泰笑骂一句,就摩拳擦掌地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地考虑着要先吃哪一头好。 实在是饿得不轻,再加上一直只啃馒头,实在太寡淡了。放在平时他是无所谓,但像这样接二连三地经历生死拼斗,油水缺乏带来的不适被环境放大了,莫舒泰就有些感到难以忍受。 “舒泰你等等,不是这么简单的!”白闻钟看见了莫舒泰心急火燎的模样,连忙制止道:“妖怪处理得当是能吃,但万一处理不当,你吃了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什么?” 莫舒泰的冲动被“性命之忧”四个大字镇住了,当下愣在了原地,惊疑问道:“可能有毒?” “正是。”白闻钟顿了一顿,“具体哪里有毒、哪里没毒、要怎么处理,我全然不知。你如果是想通过吃这三头妖怪的肉来解燃眉之急的话,其中风险,可能很大。” 白闻钟言毕,又补了两个“很大”,似乎是怕单凭一个“很大”,还不足以吓退时下饿得两眼隐隐发红的莫舒泰。 第554章 因祸得福 被白闻钟的话吓住,莫舒泰又生生地啃起了馒头。但挨过了早餐,中午饭点一到,莫舒泰的肚子就又打起鼓来了。 眼下他带来的干粮已经全部吃光,连馒头碎屑都不曾留下,如果他不吃那几头妖怪的尸体,就只能吃土了。莫舒泰不自觉地又舔了舔嘴唇,鼻子仿佛已经能闻到妖怪肉烤熟的肉香。 这种饥饿的迫切,在他脑海中催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会不会也是霍安民这次试炼的一部分? 术者跟野鬼妖怪缠斗,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行当。再加上世道不古,人心日益险恶,术者们要面临的敌人,绝非野鬼妖怪这么简单。在这种大环境下,身陷极端环境之中要如何自保、如何自救,确实是每个术者都需要思考的问题——好比现在的莫舒泰,眼前只有妖怪可吃,吃可能毒死,不吃就会饿死,那到底吃,还是不吃? 霍安民这么疼爱莫舒泰,自然不会当真逼他去死。但说霍安民以此来考验、锤炼莫舒泰,似乎也不是没有根据的臆想。 莫舒泰将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一股脑地跟白闻钟说了,白闻钟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越想越觉得莫舒泰的假设有几分道理。所谓修炼,就是要往超乎现实的最极端的情况设计,这就好比想考90分,就要以100分为目标拼搏、努力,唯有这样,才能锻炼出神挡杀神的强大实力、磨炼出百折不挠的坚固内心。 有念及此,白闻钟斟酌再三,也就不再阻拦莫舒泰吃螃蟹的举动了。但他还是提出了建议:先小口地尝试,过一阵子确认没有出事,再慢慢增大进食量。 莫舒泰也觉得有道理,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他选中了肉质看起来会最为肥美的熊妖,一阵风般跑了过去,挥动快三拍将它的右前掌斩落,然后就马不停蹄开始了剥皮刮毛的工作。 “哈哈,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今天我就要尝一尝熊掌是什么滋味。” 莫舒泰边兴奋地自言自语着,边粗暴地用快三拍将熊皮削落。这个熊掌原本竖起来有半个莫舒泰那么长,但被他这么粗暴的一通乱削,剩下来的部分就不过有他三分之一长了,整个体积起码缩了三四圈。将剥好皮的熊掌放到一旁,莫舒泰踩着满地血污,又生起了火来。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易如反掌,只消挑一棵树砍一堆枝干下来堆起,一个火蛇咒就解决了。 对着燃烧起来的熊熊火焰,莫舒泰迫不及待地切下了一小块熊掌肉来,草草检查了一下,见里头没有莫名其妙的刺或者骨头,跟寻常的动物肉块并没有太大区别后,他就将肉块插在了一根树枝上,就着明火烤了起来。 看着在火焰的灼烧下,肉块逐渐翻卷、冒油、颜色加深,逐渐浓郁的肉香也如浪潮般一阵一阵地拍来,莫舒泰就情不自禁地咽了几口口水。在白闻钟的敦促之下,莫舒泰强忍着馋虫和饥饿的双重考验,硬是等到肉块被彻底烤熟,隐隐都有变焦的势头了,他方才停止了灼烧,心急火燎地往上大咬了一口。 “卧槽!烫烫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同样吃不了热烤肉。莫舒泰这一口咬得太急,舌头都被烫肿了,这才学乖先将肉块吹得凉一些方才入口。这熊精肉虽然因为烤得太熟太旧,已经发老发干了,但依旧难掩其中鲜美。就这么一口下去,吃了整整三天馒头的莫舒泰的味蕾,就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童男子,在一个绝色名妓的挑逗之下,登时达到了人生从未达到过的高潮。 “卧槽!这也太好吃了吧!” 莫舒泰难以自已地惊叹一声,狼吞虎咽地将烤肉吃尽。如果不是白闻钟极力劝阻了他,要他先等一等看看情况,莫舒泰肯定就将剩下的熊掌都烤熟囫囵吃下去了。 看着美味的熊掌不能吃,莫舒泰真可谓度日如年,催问了白闻钟几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行。无可奈何之下,莫舒泰咬着牙强自压抑住食欲,苦苦熬了约莫一个钟左右,他既没有面色发青发白,也没有吐白沫痉挛,手脚尚能活动自如——看来是没事。 “哈哈哈!没事!老头你就是大惊小怪!”莫舒泰一拍大腿,再也按捺不住吃肉的渴望,大手一挥将快三拍舞得如青龙腾飞,瞬息将一大块熊掌分成了十七八块。一块一块烤实在太慢了,莫舒泰将一根大树干削成了十小根,穿上了肉块在火堆旁围成了一圈。 只花了十来分钟,莫舒泰就将这些烤肉全部吃完,吃了个油光满面。他尚嫌不够,又削下一只熊掌吃了小半,直到将肚皮都吃得鼓了起来,才舒舒服服地仰躺在地打着饱嗝。 “呼,啃了三天馒头,总算吃了一顿像样的了。”莫舒泰拍了拍肚皮,满意道。 白闻钟忍不住泼他冷水道:“舒泰你还是警醒些的好,万一这是慢性中毒——” “唉老头,你还没完了,现在是巴不得我死是吧?” 莫舒泰皱起了眉头,正要再斥责白闻钟两句,却忽而感到腹中绞痛,旋即就如****着身躯被料峭寒风刮过一般,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莫舒泰心中惊疑掠过,腹中绞痛更盛。最为糟糕的是,这绞痛仿佛是条蠕动的毒蛇,自他的肚肠顺着他的血管蜿蜒而去,先是他的头,再是四肢。不过是呼吸之间,这种剧烈的痛楚就蔓延了莫舒泰的全身,只痛得他面色先绿再白,全无血色,紧接着就是痉挛抽搐、口吐白沫。 “舒泰!”白闻钟见莫舒泰果真中毒了,不禁又急又气,无奈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着恼地喊叫着。 此刻的莫舒泰浑身无一处不痛,大脑之中一片空白,哪里能听得到白闻钟这连声喝叫。他双眼翻白,瘫软在地,显然已经毒入骨髓,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了,恰逢此时,素来沉默的米迦勒终于开口,喊了一声“坚持”。 坚持?! 这一声如晨钟暮鼓,直击莫舒泰灵魂深处。弥留之际的莫舒泰听到这么一声,猛地就将身子往上一弓,整个人就如一只电压不稳的灯泡,通体发出耀眼白光,忽闪忽闪起来。 第555章 识海对谈 迪迦奥迪曼只是胸口那一块忽闪忽闪,已经是十万火急的情况,眼下莫舒泰整个人都在忽闪忽闪,其境况凶险自然可想而知。 白闻钟听不到米迦勒对莫舒泰喊的那声“坚持”,他能看到的只有莫舒泰的情况越发吊柜骇人,整个人弓起像只灼熟的河虾,口吐的白沫更是将他整张脸都糊成了一团。 “舒泰!舒泰!” 白闻钟又是两声可有可无的呼喊,可惜他这两声喊叫,没能博得神祇的恩惠,反倒像唤来了恶魔的诅咒。只见莫舒泰的手脚也开始发紫发肿,整个人越胀越大,就像一个被泵满了氦气的气球。白闻钟还没来得及惊讶,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莫舒泰竟然就自肚皮开始破裂,整个人都炸成了肉糜! “胜正,你醒了!” 听见一声关切的叫声在耳边响起,艰难地睁开了眼皮的莫舒泰扭过头去,正看见了霍安民喜忧交加的面庞。 “师傅,我,”莫舒泰在身体爆炸开来的瞬间失去了意识,对之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如今他刚刚醒转,大脑一片空白,满心满脑就只记得要确认一个问题,“我没死?” “你没死!你没死!若你死了,为师真是百死莫赎!”霍安民紧握着莫舒泰的右手,激动道,“在你进入困兽密林修行第三日,因为一件突如其来的天大急事,为师蒙家主召唤,无奈之下只能暂时返回山庄之中参与商议。哎呀!当时我真是太轻忽!太轻忽了!还以为你前两日表现出众,缺席一阵也不会出问题,没料到匆匆赶回,就发现你已经晕倒在了密林之中。我一看地上的篝火痕迹和那熊精缺失的两掌,就知道你饿急吃了它的肉!唉哟!那可是有致命剧毒的!” “所以是师傅您救了我?但我明明已经——”莫舒泰还感到昏昏沉沉的,语速颇慢,结果还没说完,就被霍安民打断。 “不是,为师没出半分功劳。这才是令为师愧疚的地方。说来惊奇,当为师将你从林中抱出的时候,你身上并没有半分中毒迹象,回到山庄让人诊治之时,得出的结论是你身上的毒素在自行消退。胜正,你可知道这熊精肉所含剧毒,只需泪滴大小的剂量,就能让一头大象当场死亡。而最为恐怖的是,中毒者死状惨烈,身躯会整个炸开!” 说到这里,霍安民忙凑到莫舒泰耳边,刻意压低音调说道:“为师以为,或许是你的自愈能力,又救了你一命。” “这。。。。。。” 莫舒泰分明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身体就要炸裂开来,甚至隐隐记得看到了血液自身上飞溅的景观。这些描述都跟霍安民说的中毒症状吻合,但自己如今——莫舒泰想着连忙看了看全身,发现自己四肢仍然健全——完好无缺,且性命无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胜正,你好好休息,为师就不打扰你了。为了将功补过,为师定然命人好好照料你。有什么要求你也尽管提,如若为师能办到,定然会一一满足。那边的大事未定,为师,尚有要务需要处理。” 说完了这番话,霍安民又替莫舒泰擦去了额上汗水,摸了摸他的头,就起身作势要走。待他走出了两三步,莫舒泰方才如梦初醒,连忙叫住了他,问道:“师傅,您说的这件‘大事’,是什么事?” 霍安民顿了一顿,侧着身子回答道:“说来话长。小世家,又朝刘家发动攻势了。” 在床上坐起,莫舒泰决定暂且抛开刘家二次遇袭的事情不顾,先搞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变。 “米迦勒老哥/老头,你知道我在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吗?我不是中毒爆炸了吗?怎么还好好的,真是自愈能力救了我?”莫舒泰双手捂头,对体内寄宿着的一天使一人分别发问道。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米迦勒老哥?” “死老头?”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了。。。。。。” 莫舒泰嘟囔一句,忽而一下恍惚,只感到天旋地转,旋即眼前一黑,等到回过神来,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山庄房内的床上,而是去到了一个通体雪白、漫无边际的陌生空间之中。 “这他妈又是怎么了?!” 莫舒泰又嘟囔了一句,既惊又疑地环顾四周,看着看着,竟然在这个空间中,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米迦勒和白闻钟。 莫舒泰先是一喜,再是惊诧。依白闻钟的说法,他和米迦勒是相互独立,没有互相感应对方的存在的,但眼下却怎么共处一室,还相互对峙了起来? 感受到气氛之中弥漫着的紧张,莫舒泰不敢轻动,他就在一旁遥遥望着,心中栗六,实在没办法理解这接二连三发生的诡异变化。 “发什么呆?还不过来?” 米迦勒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只把手一勾,莫舒泰就悻悻然地走近了过去。 莫舒泰每一步都走得尽可能慢,心中一路盘算要如何解释自己隐瞒白闻钟存在的动机,才不会触怒这个不易相处的天使。 “那个,米迦勒老哥,你听我说啊——” 莫舒泰刚刚张口,米迦勒倒是干脆,右拳一握就朝他面门打了过去。猝不及防之下,莫舒泰还没来得及尖叫,面门已经中拳,隔了片刻,他才记得惨嚎——“啊!” “啊什么啊?没感觉到不疼吗?”米迦勒没好气地质问道。 咦? 莫舒泰这才发现米迦勒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当真不疼。他后退了一步,惊疑地看了看米迦勒,又看了看白闻钟,赔笑着开口问道:“那个,两位,介不介意告诉我一声,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你的识海。”二者齐声应了一句,然后互瞪了一眼。 在极其尴尬的气氛之下,通过米迦勒和白闻钟的讲述,莫舒泰将得来的信息拼凑起来,总算将事情的经过搞明白了大概。 第556章 又多一个外挂 先是米迦勒的讲述。 在熊精剧毒完全发作的一瞬,莫舒泰确实因此而爆炸,整个身体不知道炸成了多少碎块,飞溅到四处,弄得密林之中一片狼藉,他的意识也因而失去。只是米迦勒毕竟是天使,意识不为莫舒泰这个宿主的四分五裂而消散。正因如此,它才能在莫舒泰爆体之后,驱动神识操纵四散各处的莫舒泰碎块聚拢起来,重新拼成了人型。 本来以莫舒泰的自愈能力,是不足以让自己粉碎如斯的身躯复原如初的。但多得米迦勒的力量在他体内渗透,逐渐改变了他的体质,这才令到莫舒泰在如此险境之下,依旧侥幸逃生,所有碎肉最终都重组在了一起。这个过程,耗时整整一个小时。 接着是白闻钟的讲述。 白闻钟的意识,是在莫舒泰的左手部分重组后十分钟方才恢复的。在他意识恢复的一瞬间,看见了莫舒泰当下正在发生的肉体重组,也是惊诧莫名。但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莫舒泰的识海因为这次肉体重组被打通了,他跟米迦勒不再像原本那样相互分隔,而是能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交谈。这个变化,就连米迦勒也感到始料未及,他们意识到莫舒泰此刻发生的变化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便即双双检视起莫舒泰重组好的身体来,这一重组,当真发现了个了不得的结果——眼下的莫舒泰,既是人,又是天使,同时也是鬼魂。 “你们是说,我的身体,融合了人、天使、鬼魂三者的特性,变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存在?”莫舒泰看着自己表面上跟之前并无二样的身躯手脚,不可思议道。 “是。”米迦勒和白闻钟齐声回道。 “这,这意味着什么?” 白闻钟抢先道:“不知道。这种情况,闻所未闻。我知道的,唯有一些表面的具体表现,例如你的力量、耐力、爆发力等等都会变强,而自愈能力,也会再攀上一个新的高峰。更重要的是,你的玉樽——” 莫舒泰一愣,忙问:“我的玉樽怎么了?” 这次轮到米迦勒抢了话柄,“你的玉樽变得能自主产生神力了,用你熟悉的词语说,那就是法力、或者鬼力。” “什么?”莫舒泰一听,顿时惊得嘴都张成了O型,“那、那不就意味着我、我现在就跟——” “没错。你现在就如同一个活体的、小型的‘一’,能自主产生法力!”白闻钟的语气既兴奋又急切,一把抓住了莫舒泰的肩头,“舒泰!你真是!你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本来只是想找到一窥‘一’全貌的途径,但现在的你,你让我见证了‘一’的形成!老祖宗说得没错,你果然是身负宿命之人!” “身负宿命之人么。”米迦勒低声复述了一次白闻钟的话,用颇为玩味的眼神打量起莫舒泰来。 “老头,既然我现在就像一个小型的‘一’,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在术法上变得很强了,是不是能达到你,不,达到老祖宗的水平?!”听见自己变得跟“一”类似,莫舒泰也激动得很,兴致勃勃地问道。 “这。。。。。。”白闻钟见莫舒泰正在兴头之上,不忍泼他冷水,一时支支吾吾了起来,一旁的米迦勒却没这么多顾忌,生硬地否认道:“华夏小子,别做梦了。一个乞丐捡到了一个亿,难道就会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能把赚一亿当小目标的巨商吗?你只是运气好罢了,但资质差的事实不会改变。” 被米迦勒这么奚落,莫舒泰不但不恼,反倒点了点头附和了声“有道理”。他这种态度惹得米迦勒一阵啧啧称奇,不情不愿地要承认他的心性确实不错。 “无论如何,至少我的肉体又变强了,这我总没有理解错吧?” 得到了米迦勒和白闻钟二者的承认,莫舒泰便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够了,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更重要。肉体上再一次得到了强化,我就能进一步完善专属于自己的战斗方法了。嘿嘿~” “哼。”米迦勒冷哼一声,斥道:“你不要太得意了华夏小子,你的自愈能力是强了,但还是有限的。这次发生的极端情况,里头包含了我所未能确认的偶然,估计是不太可能发生第二次了。如果你战斗时肆无忌惮地损伤身体,只怕你之后会追悔莫及。” 莫舒泰讪讪然地笑了几声,只是点头。他自觉要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便摆摆手要撤出识海,白闻钟稍微犹豫之后,却一把拉住了他,说道:“舒泰,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 白闻钟比了比自己,又比了比米迦勒,说道:“这次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变化,就是我和米迦勒跟你的关系。我们对你,不再是寄生和凭依,而是——”白闻钟顿了一顿,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异色,“成为了你的法器一类的东西。” 从识海撤出之后,莫舒泰迫不及待地将门窗通通锁好,为防有个什么万一,他甚至施术升起了几道土墙堵死了这几个进出口。准备完毕,他强自镇住自己因为激动而急促起伏的胸口,定了定神,尔后猛地从心口处催谷出积聚起来的米迦勒神力、只见白光一闪,他周身都散发出乳白色的光芒,后背三对羽翼也悉数舒展开来,头上还隐隐能看见光圈的模样,俨然就是一位降下凡间的天使模样。 紧接着,莫舒泰意念一动,他那被圣洁白光包裹的左臂,忽然就改为呈现出妖异的蓝光。他身上的这阵蓝白异光没能持续多久,便即忽闪了几下消失无踪。在光芒散去的一瞬,莫舒泰登感胸口一痛,“哇”的一声就张嘴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哈哈!不得了啊!”擦拭着嘴边的鲜血,莫舒泰难以自制地亢奋起来,“老头,我等不及了,我这就要去杀了庄邪!” “舒泰,你冷静些!”白闻钟就是怕莫舒泰会有什么冲动的念头,方才考虑是否要告诉他这件事时才这么犹豫,“现在你是能加持米迦勒的力量,将肉体短时间内强化到天使状态。也能够在短时间内,借用我对术法的掌握,使出我会的术法。但这两个状态目前的持续时间都极短,你刚刚也试过了,根本还不能派上用场!况且这两个状态,你一旦使用,都将对身体和灵魂造成不可逆的创伤——这可不是你的自愈能力能帮你痊愈的!你要忍耐,继续成长!” “啪”的一声,莫舒泰的右拳捶到了土墙上,打出了不浅的一个凹陷,“好!我就让庄邪那个妖人,再苟延残喘多一阵!” 第557章 大战在即 就在莫舒泰踌躇着要不要吃熊精肉的时候,刘家的情报部门捕捉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容夏李三家联合发动的奇袭失败之后,小世家联合贼心不死,竟然再次集结大军卷土重来。 这次小世家联合的阵仗比之三家奇袭那次,要大远不止一倍。参与方不单单有为抗拒凌云阁而发起小世家联合的铁家、容家、夏家、李家,以及后来加入的杨家、柳家和尚未投身到前线活动的云南蛊毒名家段家,甚至还拉拢来了雄踞西北的名家雷家——这次小世家联合军,恰恰就以雷家为首。 雷家家主雷老虎本领出众,但喜欢耀武扬威,人又鲁莽轻忽,跟人交谈时稍有不顺心之处,便口出“老母”招呼对方。为此,术界好事者暗暗为他添了一个“雷老母”的名头。这次小世家联合军以雷家为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铁容两家拿雷老虎当枪使,无奈雷老虎偏偏好这口,不但全不忌讳那两家的叵测居心,反倒还为总攻刘家一事风风火火地操办了起来。刘家情报部门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得悉小世家组成了联合军一事,也多得雷老虎大张旗鼓地进行战前准备,似乎唯恐别人不知是他亲自挂帅,讨伐六大世家。 雷老虎的行径这般大大咧咧,完全违背了军事理论,着实是战前大忌。但就小世家联合军的情况来看,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甚至说,他们这场总攻,就应该准备得这么大张旗鼓、堂而皇之——这次小世家联合军,足足整合出了至少五百人的人马。这五百人看着不多,顶多是某间中学一次广播体操的总人数,但他们可不是泛泛之辈,全都是术界中经过骇人历练的好手。有这么一支大军在,就是与当今逐渐式微的六大世家抗衡,也足够能呈现出分庭抗礼的态势了,更何况诸葛家避世,而马家、尉迟家还选择置身事外? 应对这紧急事况,霍无疾做的决定一如既往的豪迈干脆。他大手一挥,剑指苍穹,就下令召回霍家各地骨干人员,生生整合出了超过二百人的庞大队伍,除了留下维护各地分堂的基本人手,已然可以算得上是倾家而出了。唇亡齿寒,六大世家同气连枝,再加上霍家和刘家共同主导了凌云阁一事,于公于私,霍家都理应如此。由是霍无疾这个决策虽显草率,作为智囊的霍聪却没有出言制止,只是从旁尽可能地完善这二次驰援刘家的计划。 这次驰援刘家的行动中,除去霍无疾亲自披甲上阵外,十字堂十位堂主也去了八位,其中就有仁字堂霍聪和礼字堂霍刚。忠字堂堂主刘正风及德字堂堂主霍谦随霍安民一同留守后方——亦即是坐镇大本营紫霞山庄。至于霍无疾的两个子女——霍婉儿和霍无畏,也被一道带上了前线。而霍无疾的孪生哥哥霍无忌,并没有就此事传回讯息。 身为师叔辈的莫舒泰,本来也要被霍无疾调到前线,但在霍安民以他大伤未愈为由极力劝说,终归也被分配到了留守后方的阵营中,算是得以留在紫霞山庄之中,暂避这惊世骇俗的大战锋芒。 莫舒泰不上前线,诸葛兰、诸葛竹、黄月仙三人自然也没有上前线的理由。诸葛竹倒是兴致勃勃地主动请缨,但被诸葛兰生生地留了下来,结果就是他们三人与莫舒泰一同留守后方。 这些安排,基本都在莫舒泰因为中毒重生而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完成。对于留守后方这一安排,莫舒泰内心极为矛盾。一方面他虽然近期频繁得到外挂,主角光环隐隐有光芒万丈的势头,但本质还是偏弱,外挂还一开就吐血,似乎确实不适合投身到如此惨烈,全然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之中;另一方面,他又因为深知此战凶险,生怕自己龟缩后方,会错失了一个趁乱杀死庄邪的大好机会。只是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最后也就唯有接受了霍安民的好意,乖乖地答应留守后方,姑且先静观其变。 霍家的动作很快,在霍聪敲定了作战计划的最终版本的一刻,先头部队就已经分三路进发,两路陆路,一路水路顺秦河往西,直往刘家大本营天机庄园赶去。此时小世家联合军也分从陆空两路接近,如无意外,负责打探消息的前路探子,早就在霍家先头部队出发之前就顺利潜入了刘家的势力范围。 除去霍家,刘家及唯刘家马首是瞻的张家自然也在密锣紧鼓地进行着战前准备。他们同时还在费心推进的一件事,就是对马尉迟两家的游说,希望他们能够顾念六大世家的世代情谊和大局,出兵相助。霍家在这件事上面倒是果断,既然先前派霍无畏去也只是碰了一鼻子灰,霍家就干脆省下自己这张热脸皮,不再去硬往那两家的冷屁股凑了。 1月24日,在这个本应该是凌云阁大会召开的日子里,霍家先头部队、张家大部队在天机庄园完成了集结,而小世家联合军也推进到了距离天机庄园不过三公里的地方。大战,一触即发。 是日,紫霞山庄,演武场中。 莫舒泰手提快三拍,身影飘忽,不时就站在场地正中的霍安民发起一轮狂攻。他的攻势凌厉猛烈,虽然未曾得手,但也越来越有高手的风范。一轮攻势不成,他绝不恋战,趁着霍安民回击之前,就会借落霞飞嚯地拉出大段距离,紧接着又展开鬼魅身法,继续为下一次强攻寻找机会。 “你小子,哪里学来如此厚颜的打法?说起来跟你的个性,还真是相得益彰。” 看见莫舒泰的作战风格如此猥琐,身为师傅的霍安民不禁笑骂了一句,不再枯守原地,长须一撇,人就如紫电般在演武场中游走起来,腾挪闪动,只是呼吸之间,剑锋就点在了莫舒泰的喉头上,逼得他乖乖止住了动作。 第558章 天使状态 “师傅,不是我说您老人家,但这样真就不厚道了。您看,我们说好了您是陪练,结果您突如其来就使出真功夫,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莫舒泰微微侧了侧脖子,将自己喉头挪得离霍安民剑尖远了半分。霍安民却不依不挠地将长剑往前又是一递,剑尖不偏不倚地还是点在莫舒泰喉头上,笑道:“胜正,你跟为师熟络了,开始有点没大没小了啊?你说要为师陪你练剑,结果你倒好,只是一味地找准机会猛攻一轮,打完就跑,于剑术上与为师无半点交锋。实战你要这么做没问题,但练习还来这一套,是把为师当木人桩使了?” “我哪敢啊师傅,哈哈。”莫舒泰打了个哈哈,身子往后一缩离开了霍安民剑所能及的范围,郑重道:“师傅,徒儿可一天都没敢把紫霞剑法落下。就是那天刚刚从毒和伤中醒来,晚上也连忙爬起练了一套剑法,一练就是两个钟头。师傅,您看哈。” 莫舒泰言毕,掐一个剑诀摆出起手式,便即舞动快三拍使出了紫霞剑法。他这一套紫霞剑法舞下来,一气呵成,单从外表看来,确实像模像样,似乎已经得到了剑法八九分的精髓了。霍安民看了,心想以莫舒泰的资质,能将紫霞剑法用到这个程度,肯定是真的下了一番苦功夫,不由得欣慰地点了点头。 “好徒弟,剑法求的是灵活多变,空有一套套路,可是行不通的。”霍安民剑尖朝上向莫舒泰一亮,豪言道:“来,跟为师过过招。只消能凭剑术逼得为师挪动一步,就一步,就算你赢了!这今日巡视外围的任务,为师就为你免去,找一个弟子替你!” “说话可要算话啊师傅。”一听到霍安民这个提议,莫舒泰登时兴奋了起来。 巡视紫霞山庄外围的日常任务,又累又无聊。而在眼下坐镇紫霞山庄的众人之中,莫舒泰的地位排行第四,其上唯有霍安民、刘正风和霍谦而已,碍于这层关系,他又不敢在其他同样肩负巡视任务的年轻弟子面前放肆开小差,唯恐会因此造成恶劣影响。由是一连几日,他都只有苦着脸端起师叔的架子,经受着日晒雨淋率领巡视小队绕着大山遛圈,真可谓苦不堪言。 “你小子,先让为师挪动步子再说!” 霍安民话音未落,莫舒泰就迅捷地动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自己剑术远不如霍安民,真要堂堂正正的比,那就好比螳螂跟伐木机都谁砍树快,纯粹找虐。有念及此,莫舒泰就暗暗运起了米迦勒的神力,作弊之余,也是想借此良机,好好地摸索一下掌握这“天使形态”的窍门。 天使状态,一成力! 莫舒泰瞳孔微微闪过白光,好在这丝异动被他迅捷的身法掩盖,未曾被霍安民察觉。尽管只是天使状态的一成力,但莫舒泰也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精神变得更兴奋、肌肉变得更有力、感觉也变得更灵敏。但同时地,他也察觉到副作用的生成,隐隐感到了一阵胸闷,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尖上,死活不挪窝。 顶着胸口的不适,莫舒泰在天使状态的加持下急速挥剑,真可谓剑锋如电、青影如雾,凌厉的青色剑光,足足将他整个人都遮盖去了大半。霍安民见状也不禁惊讶,暗暗疑惑起莫舒泰怎么在困兽密林险些丧命,实力反倒会飞升至此,但无论如何,他都是再也不敢轻视莫舒泰的剑招,手臂一抖,掌中长剑也自如幻飞舞起来。 这对师徒的交锋绚丽得引人惊叹、纯粹得富有魄力,你攻我便守,你守我便攻,同样招数的相互碰撞,擦出了截然不同的炽热火花—— 霍安民仰仗的是剑术高超。浸润于剑术数十年,他的剑早就达到了“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的境界,每一招每一式使出去,看似轻描淡写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实则却成竹在胸,无论是力度的把控还是角度的挑选,都精妙到毫颠; 莫舒泰依赖的是天使状态。远超于常人的肉体素质,令到莫舒泰的出剑和收剑速度,能够略快于眼下的霍安民半分。就多得这半分,他出招的次数多出了霍安民将近一半,以至于剑招紧密相连、密不透风,真仿佛是在泼洒一场剑雨一般,凌厉得让人窒息。 一个是正道,一个是投机。师徒二人以近乎相悖的方式,齐齐将同一套剑法使得淋漓尽致,还彼此都乐在其中。不知不觉地,他们剑锋交加撞出的铿锵锐响,吸引来了不少清晨方醒的山庄中人,他们在远处驻足而观,不住地指指点点起来。其中最为主要的一个观点,就是表达出了对莫舒泰这个空降小师叔的刮目相看。 黄月仙和诸葛兰,恰恰也在这拨人当中。 “小兰妹妹,你怎么看胜正近来的变化?”黄月仙对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诸葛兰问道。 被她这么冷不丁地一发问,诸葛兰疑惑地****了一句“什么意思”,目光却半分不曾自这场师徒交锋上挪开。 “我的意思是,胜正今昔表现的差距,到底是他之前深藏不露,还是他经历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所致。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嗯。。。。。。” 听了黄月仙这番直白的言语,诸葛兰不禁眉头一紧,也陷入了沉思中。确实,当初她初见莫舒泰的时候,莫舒泰实力平平,不过二十符上下罢了。但只不过经历了短短半月时间,如今那个在演武场上剑招凌厉、英气逼人的莫舒泰,实力似乎已经跟她相近,甚至还隐隐有要超过她的势头。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或许,莫大哥有过人的天赋也说不定。他每天都很努力修行,假如天赋过人的话,这种进步速度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哼。”黄月仙一声冷笑,“小兰妹妹,我们六大世家这些嫡系子弟,除去刘不忌那个草包,哪个不是天赋过人?但又有谁能够在短短半月时间,从二十符水平,猛地飙升到他如今的地步?这个身法、这个爆发力,就是很多长辈也未必能及得上——胜正跟霍老爷子已经交手一百五十合有余了,一百五十合!霍老爷子是什么水平什么地位,你又不是不知。” 诸葛兰略一沉吟,摇了摇头,“这是莫大哥的事情,我不该妄作揣测。” “我没要你妄作揣测啊小兰妹~”黄月仙一手圈住了诸葛兰的手臂,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说,胜正这番变化,会不会是老祖宗给了他什么提点导致的?你身为诸葛家人,难道就没了解吗,嗯?还是说,你瞧不起我们黄家,不愿意认我这个做姐姐的,所以藏着掖着啊?” 第559章 争风吃醋 “月仙姐你想多了,我哪里会有什么事是要刻意瞒你的。老祖宗跟莫大哥交代了什么,我确实不知——不止是我,阿竹也一样。” 看了诸葛兰的真挚模样,黄月仙知道她所言不假。但她本来目的就不止于此,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装出了难过神色,轻叹一声,“我也知道,黄家跟诸葛家,无论名义上说得多么亲密无间,但毕竟是两家。小兰妹你不愿对我这个外人多说家中秘密,我也可以理解。” 一口一个“两家”、“外人”,黄月仙这招以退为进,顿时让诸葛兰心慌意乱起来。诸葛家和黄家世代交好,素来有互认一家的倾向,诸葛兰性子又纯,她以为黄月仙当真对自己和诸葛家产生了什么误会,唯恐这种误会,会借黄月仙为媒介在黄家扩散开去,伤了两家感情、增加双方隔阂,连忙急道:“月仙姐!真没有!莫大哥跟老祖宗会面的场所,是在老祖宗的悬空小屋中!别说我和阿竹,怕是就连爹爹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见诸葛兰着急了,黄月仙“哦”出一声,打蛇随棍上道:“这么说,老祖宗悄悄点拨了胜正,教给了他一个连你们这些骨肉至亲都不曾知道的,实力能在短期内突飞猛进的法门?” “或许,是吧。”诸葛兰徐徐点了点头,语气中隐隐透出了不快,似乎受到了黄月仙的挑拨。 “老祖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这么神奇的法门,怎么偏偏只教胜正这个外人,不教你们呢。古怪。”见自己的挑拨起了成效,黄月仙双手环胸,装作无意地嘀咕了一句,音量却拿捏得十分精准,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入了诸葛兰的耳中。 该说的都说完了,看着沉默不语的诸葛兰,黄月仙好整以暇地挨在了身旁的一棵树上,刚在盘算着要怎么故技重施,也让诸葛竹跟莫舒泰产生隔阂,却不料耳边蓦地就传出了一声喝叫,打断了霍安民和莫舒泰的这场师徒交锋。 “好你个莫胜正!难怪你实力飞升得这么快,原来占了我们诸葛家的便宜!” 这一声斥责,不止打断了霍莫师徒,还惹来了围观众人的齐齐侧目。大家扭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乱蓬蓬、显然是刚起床的少年正戟指怒目,指头不偏不倚地戳向了远处的莫舒泰。 正是诸葛竹。 “阿竹,你闹什么?”诸葛兰知道这个弟弟行事鲁莽,慌忙出言叫停,不料诸葛竹理直气壮地驳斥道:“姐,我哪里闹了!你没听见月仙姐说的话?老祖宗真有什么法门要教他可以,但不能不教我们,更不能瞒住我们啊!” 不给诸葛兰开口的机会,诸葛竹又将矛头对准了莫舒泰,“小师叔,你说吧!老祖宗教了你些什么?” 诸葛竹虽然热衷于与人交手,却不是贪图力量之人。他此刻之所以对莫舒泰身上的所谓法门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反应,更多的,是出于对莫舒泰的忌惮——他怕自己的实力被莫舒泰超过,莫舒泰在霍婉儿心中的印象会攀升,而他自己的印象却会大打折扣。 霍婉儿容貌清丽,又是霍家长女,幼时上门求订娃娃亲的世家中人,几乎要将紫霞山庄的青石路面都踏碎了。只是后来霍婉儿历经母亲和二弟的惨死,性情大变,从此就变得极为内向,就连话都不愿多说,那些趋之若鹜的世家子弟,方才止住了脚步。用他们其中一些人的话说——老子一表人才、家境出众,干嘛费力不讨好地追一个会卡机的充气娃娃?在这些后退的人当中,唯有一个人,继续着追求霍婉儿的逆行,始终坚定不移。 这个人自然就是诸葛竹了。 对诸葛竹来说,人生唯有两个愿望。一是挣脱家族那狗屁使命的桎梏,得到自由;二是获得女神霍婉儿的垂青,得到爱情。而在他看来,爱情的重要性还要略胜自由一筹,换言之,倘若霍婉儿答应下嫁于他,向来不安分的诸葛竹,也会因此而甘愿在卧龙山庄之中困死一辈子。 就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才会忌惮起莫舒泰这个凭空冒出的人来。他不单单担心莫舒泰近水楼台先得月,更越来越担心他这个人,会成为自己俘获霍婉儿芳心的阻碍。 初见莫舒泰,诸葛竹对他的印象是相貌平平、实力不堪、油腔滑调,还独了一眼。但霍婉儿却似乎对莫舒泰有种莫名的信任,这就让诸葛竹心生醋意。后来两人夜间殴斗一场,诸葛竹更是发现莫舒泰身上有股异样的气魄,看似卑贱的外表,内里却藏着惊人的韧性,就像一棵杂草,无论狂风和烈焰如何肆虐,他终归还是会在一个拨云见日的春日,再度挺起自己不算强大的身躯。 而这具曾经并不强大的身躯,现在也变得越发强大起来了。霍婉儿对他的信任,会不会也因此变成依赖呢? 恋爱中的男人会热衷于做傻事,诸葛竹也没能跳脱出这个怪圈。胡思乱想着的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在质问莫舒泰而不是宣战,就下意识地戴上了手弩,边迈动步子,边调试起弓弦来。 “阿竹,够了!”诸葛兰一把抓住了诸葛竹的小臂,后者却只是一甩手挣脱了束缚,固执地继续朝莫舒泰行去。 “小师叔,再来跟我打一场吧!点到即止那种!假如你输了,你要老老实实跟我和我姐交代,老祖宗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诸葛竹一拍胸脯,目光灼灼地盯着了莫舒泰。 见状如此,和蔼沉稳如霍安民,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诸葛竹身为诸葛家人,竟然会如此蛮横无礼,在紫霞山庄之中,当着自己和霍家人众质问如此问题不说,还全然不给莫舒泰辩解的机会,说着就要动手。 虽然霍安民也对莫舒泰实力的急速攀升感到好奇,但他听莫舒泰述说过跟老祖宗会面的经过和交谈内容,也深信这个弟子就此事对他没有半分隐瞒。他挺身跨出一步,正要呵斥诸葛竹的无礼,不料莫舒泰却抬手拦住了他,嘿嘿地笑着说了声“师傅让我来解决”,就转身朝诸葛竹迎了上去,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字: “好!” 第560章 赑屃撼地移山术 “小师叔这么干脆,看来是成竹在胸啊。”诸葛竹弹了弹弓弦,说道。 莫舒泰和诸葛竹两人在演武场中面面相对,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了大堆观战的霍家人众。霍安民双手负背站在人堆的最前列,身旁则是诸葛兰、黄月仙二姝。 “说实话,我早就想跟你再切磋切磋了。师傅实力强我太多,会让着我,怎么进行实战演练意义都不大。你的水平对我来说就适中得多,可以检验出我的真实水平。”莫舒泰此刻镇定自若,跟以前跟谁交手都鬼哭狼嚎、大呼小叫的模样,可谓判若云泥。 “哦?”诸葛竹嘴角挑起,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小师叔这话说的,听起来是想把我当我家里那些附了术式的木人用啊?好,那就真要领教领教小师叔有什么本事了。” 话音方落,诸葛竹人如箭飞去,箭如电射出,数十道飞影如蝗四散,一下子就断绝了莫舒泰躲闪的可能。莫舒泰没料到诸葛竹一出手就是全力,讶异之下,连忙撒符升起一道土墙挡格。 就在箭矢没入土墙之中,传出“啪啪”脆响的一瞬,自土墙上头越过的其中四支箭矢忽而闪烁起蓝光,旋即就化成了四道雷电,唰地划破长空朝莫舒泰打落。 “落雷枪!”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围观者叫出了诸葛竹这招的名堂,其他人众听了也纷纷议论起来,不住地发出诸如“第一次亲眼见箭符,好厉害啊”的惊叹。 这边厢吃瓜群众在七嘴八舌,那边厢莫舒泰已经使出落霞飞躲过了落雷枪的轰袭。他这才意识到诸葛竹的战意和敌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烈,当即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连半点都不敢儿戏。但诸葛竹的动作比他的决心下得还要快,就在莫舒泰愣神之际,诸葛竹人影一闪,就欺近到了与莫舒泰相隔不过一臂的位置,左腿一晃,势头如巨斧开山的一记横踢已经踢出。 眼见诸葛竹这猛烈的一腿就要拦腰踢中,莫舒泰单从袭来的呼呼风响,就知道挨实了这一记自己就会当场倒下,千钧一发之际,他再次使出了天使状态—— 天使状态,一成力! 白光在莫舒泰眼底闪过,他猛地一蹬地,身子就如冲天大鹏一般高高纵起,于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诸葛竹的致命一踢。他腾在半空之中,决意反攻,便即身子一弓,接连三个后空翻转,嚯地落到了诸葛竹的背后,挺直快三拍就蹬地往前刺去。 莫舒泰这番动作行云流水,兔起鹘落之间就完成了跳起躲避、落地绕后、前冲进攻三个动作,反应之快、动作之急,让人目不暇接。但诸葛竹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虽然也为莫舒泰的应变惊异,但只在瞬息之间,也做出了应对。 只见诸葛竹头也不回就朝地面连发八箭,箭矢绕着他的身周围成了一个不大的八角形,紧接着蓝光一闪,就拉起了一个满布迷雾的结界。 “我擦!” 猛可之间发生了这般变化,眼睁睁看着诸葛竹身形藏入了八卦阵中,明知道不能冒进,但莫舒泰收招不及,也就挺着快三拍跟着直刺了进去。 “胜正!” 看见莫舒泰闯入了八卦阵中,霍安民和诸葛兰齐齐惊呼一声。他们都知道莫舒泰近来进步神速,早非昔日那个**丝少年,但却还不认为他强到了能在八卦阵中胜过占尽地利的诸葛竹。 围观群众得以亲眼目睹八卦阵,不由得也惊叹了一声,但旋即又为看不见阵中情况发出了一片嘘声。好些人就在这个当口散去了。 “这。。。。。。”莫舒泰环顾四周,看见自己身处一片密林之中,心下惊疑,不禁嘀咕道:“八卦阵里头,原来是这么青山绿水的?诸葛家人看来是不用愁住房问题。” 虽然担心密林之中设有什么机关,但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莫舒泰思来想去,还是把心一横,迈开步子往密林深处闯去。他刚走出几十米,忽然眼前一花,诸葛竹就全无半点征兆地凭空出现,抬手就射出了一箭。莫舒泰侧身躲过,正要反攻诸葛竹之时,一定神却发现他又不见了。 “这是什么情况?”莫舒泰既惊又奇,他见诸葛竹方才消失的位置地上泥土有外翻的迹象,怀疑诸葛竹用的是类似遁地的法门。有念及此,他连忙就近爬上了一棵大树,边俯视底下情况,边思索着对策。 “舒泰,你听我说——” 白闻钟怕莫舒泰吃亏,连忙抢着时间给他介绍了一下八卦阵的情况。尽管他对八卦阵的了解也有限,但经他这么一说,莫舒泰基本敲定了诸葛竹神出鬼没的两个可能: 遁地,或者瞬移! 无论是这二者中的哪一个,诸葛竹都是通过八卦阵做到的,换言之,除非莫舒泰有办法破阵,否则他无从制止。在这种情况下,莫舒泰在明而诸葛竹在暗,假如诸葛竹使用风筝战术,就这么一直神出鬼没地放冷箭,莫舒泰势必要一直保持精神的高度紧张。时间一长,到时不用诸葛竹出手,他自己就先累垮了。 “老头,你懂什么大范围杀伤式术式吗?能改变地形的那种。” 白闻钟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莫舒泰想做什么。他略一沉吟,果断拒绝道:“舒泰,我说过了,你用我或者米迦勒的力量都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创伤。我不支持你为争这一时意气做这种傻事。” “老头,你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婆婆妈妈的!”莫舒泰咬牙低喝,恰逢此时诸葛竹的冷箭再度射到,他仓皇躲避,诸葛竹却唰地一闪,陡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瞬移! 这个念头在莫舒泰心中一闪而过,诸葛竹就贴身朝他打出了一道五雷钻心咒。无数电蛇在莫舒泰后背如礼花炸开,一下子将他电得手足发颤、轰落了树下。 “老、老头、你、你他妈、是说、还是、不说?!” 莫舒泰被电得说话都发颤,下坠过程中,还是咬着牙朝白闻钟暴喝一句。虽不情愿,无可奈何之下,他还是妥协了。 “赑屃撼地移山术!你目前顶多能用到四十符的境界,我也不清楚是否足以破坏八卦阵内的结构!” “早说!我不就能少挨一招吗?!” 莫舒泰边埋怨,边挥动左臂,唤出了那妖异蓝光。结合了人天使鬼三体的他,即使是用人的法术,也能够像施鬼术一般凭空画咒。但见他指头如风划动,在虚空中勾勒出了一条狰狞的大蛇,蓝光一闪,咒术启动,伴随着莫舒泰的一声长啸,底下的整块地面,也随之震动了起来。 第561章 坦白与痴心 传说之中,赑屃背负三山五岳,正是能撼动大地的妖怪。莫舒泰借白闻钟之手用出的这招“赑屃撼地移山术”,恰如其名,在打落地面的一瞬,整块大地都为之震动、龟裂、凹陷、坍塌、粉碎。撕裂开来的地面碎块,连同那些无辜的树木,如同被旋涡卷入一般悉数被吸入地底。八卦阵的空间之中,登时空出了一大片白地。 站在这片白地的正中,莫舒泰扭头四顾,果然在白地和残存大地的交界处找到了诸葛竹。他此刻正一手捂胸,满面痛苦地遥遥瞪着莫舒泰。 “你,到底是怎么、怎么用出四十符境界的术式的?只是半个月时间,你就从灵丹二十符,跨越到赤丹四十符?这不可能!” 诸葛竹厉声质问着莫舒泰,言毕还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使用了八卦阵瞬移的功能,侥幸没被赑屃撼地移山术正中,却还是被地面震动引发的冲击打到,受到了创伤。 莫舒泰用出了这招,副作用其实也不轻,他强忍着胸口剧痛,楞是含住口中一口血不吐,笑着往诸葛竹走了过去。行出了十几步后,他胸口疼痛稍缓,便喉头一动,将口中热血吞下了肚里。 “两位,实战起来,你们给我的外挂我就是想开,看来也没有这么容易啊。今天跟阿竹这么一试,还真是发现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莫舒泰边走,边跟白闻钟和米迦勒打趣道。 二者听了,一个冷笑,一个则恍然道:“原来舒泰你是借机测试副作用的强烈程度。” “算是吧。”莫舒泰抬手擦去了在嘴角渗出的血液,在离诸葛竹不过十米的地方停住,“阿竹,你想知道老祖宗跟我说了什么,可以。你想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实力才突飞猛进,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绝对不将我告诉你的事情透露给其他人,同时,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你爱说不说!今天我输了,没什么话好说的,以后也不会就这件事纠缠你。但你想借此要挟我帮你做事?!做梦吧你!” “就连这件事关乎诸葛家,你都不肯帮?”莫舒泰笑着问道。 诸葛竹闻言一怔,奇怪道:“关乎我家?是什么事?” 莫舒泰本要脱口而出回一句“你先答应我才告诉你”,但转念想到以诸葛竹的性子,怕是吃软不吃硬,由是话到嘴边也生生止住,改为先卖个好,说道:“等我先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然后再跟你说这件事吧。要不要帮,全看你自己。” 言毕,莫舒泰就开始就老祖宗的话和他的经历讲述了起来。老祖宗的话说来简单,不过宿命云云,他没必要扯谎。但谈到经历,他却刻意隐瞒了白闻钟寄宿和米迦勒凭依的事情,而说自己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件神奇的秘宝,这才获得了能施放出四十符境界咒术的能力,以及身体素质的飞跃性提升。 一个出色的谎言,重在三分实七分虚,莫舒泰做到了这点。他将部分事实截取出来跟谎言拼凑,听起来就有板有眼,浑然天成,由是诸葛竹听了,也不禁信了七分。可惜后来秘宝部分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诸葛竹越听越是怀疑,等到莫舒泰说罢,更是连连摇起头来表示不信,甚至又怀疑起就是老祖宗教会了莫舒泰什么独特的法门。 莫舒泰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见诸葛竹不信,再三劝说之后,佯装无可奈何地亮出了自己的天使羽翼。这一下,登时让诸葛竹看得目瞪口呆,他此刻是再也无法不信了,毕竟老祖宗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为莫舒泰添上三对象征西方神权的翅膀。 “你、你说要我做的事,是什么?”目睹了太过惊人的事实,诸葛竹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帮我盯着黄月仙,试下看能不能查清楚,她这么不择手段、苦心孤诣地要知道老祖宗跟我说了什么是为什么。” 看见八卦阵消散,诸葛竹和莫舒泰两人从中走出,一个垂头丧气,另一个则趾高气昂,众人哪里还能猜不到战果?霍安民对此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莫舒泰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竟然能在八卦阵中赢过诸葛竹;诸葛兰和黄月仙二人更是震惊莫名,她们可都是亲眼目睹过莫舒泰在半月前的工业园袭击战中,跟一个尚且不如诸葛竹交手的人时是如何落败的! 看着黄月仙惊讶的模样,莫舒泰心中痛快,爽朗地笑了起来。他猜也知道,诸葛竹这么突然来找自己麻烦,八成是黄月仙在背后搞的鬼。之前白闻钟就跟他分析过,黄月仙之所以冤魂不散,八成是蜀中黄家那傲慢自负的老太太跟诸葛家争风斗气的结果。所以他才想到借此机会拉诸葛竹下水,说是让诸葛竹调查黄月仙的动机,其实就是想借这个鲁莽小子绊一绊黄月仙的脚,自己好乘机脱身。 “小兰,你也想知道老祖宗是不是偷偷教了我些什么吗?”莫舒泰截住要带走诸葛竹的诸葛兰,轻声问道。 诸葛兰径直摇了摇头,“莫大哥,无论是与不是,我都不该干涉。你的实力突飞猛进,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得到这么一个标准的官方回答,莫舒泰不知道如何接话,尴尬地搔了搔头,就在这个当口,诸葛兰已然拉着诸葛竹远去。 莫舒泰比较深入地打过交道的这一众女性,马小玲刁蛮任性、小桥流水心事重重、霍婉儿内向寡言、黄月仙狡黠多变、诸葛兰循规蹈矩,性格迥异得完全没有规律可寻,实在不是他这个主角无能开不了后宫,而是女角色们太过难搞。 就在莫舒泰意兴阑珊,也准备转身离去时,诸葛竹却忽然回头,抓住他直白问道:“小师叔,你对婉儿没什么非分之想吧?” “非法之想?”莫舒泰一怔,面露苦笑,回道:“完全没有。” “哈哈,那就好!小师叔你放心,那个忙,我帮了!” 第562章 小胜 这边厢莫舒泰诸葛竹还有余裕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霍家人众也有闲情逸致旁观看热闹,那边厢在天机庄园之中,分别以霍刘张三大世家的联盟和八小世家联合军为对阵双方,象征着大小世家决裂的关键战役已然正式打响。 打响了这场里程碑式战役第一炮的,是一场由霍家发起的小型阵地战。 刘家这次可以说是充分吸取了容夏李三家联合奇袭时的教训。他们认为当初之所以状况会这么窘迫,完全是因为初时将防线布置得太远,分薄了中坚力量,给了对方逐个击破的机会,这才导致两道防线迅速溃败,给予了刘家重创。 有了如此前车之鉴,刘家十庭柱除去刘亦庸和庄邪之外的八人,一致决定将防线收缩到天机庄园二十米的范围内,确保能将庄园守得铁板一块,不被联合军破门而入。在他们的安排底下,刘家集结起来的近两百名生力军,悉数被安插到了庄园四周的防线之中,恨不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随后赶来的张家部队,也被刘家见缝插针地安插到了防线的空挡之中,竟然做到以四个人为单位将庄园围成了一圈。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这种部署,搞不好会误会十庭柱那八人是体贴下属,生怕他们站岗无聊,特地为他们凑够一桌麻将。 正是多得这种天才的安排和布置,当霍家的先头部队来到时,险些没为此吐血。刘家的龟缩策略,相当于直接让出了庄园外围的全部险要地势,等到霍家先头部队来到时,他们不用查探,也知道小世家联合军已经抢先一步到达,并且占据了附近山脊的几个有利制高点——眼下在天机庄园四周,有四个火力点正如恶龙吞吐一般,不住地发射远程法术轰炸着庄园内部。 制高点之所以为制高点,就是因为能借助地势高低差进行有力的火力压制,高处能肆意轰击低处,低处却很难对高处发起有效的反击。 眼下的天机庄园恰是如此,生生承受着诸如火炮术、巨石坠、雷龙敲山炮一类远程破坏术式的轰炸,却组织不起来像样的反攻。他们试过发起反向的轰击,但要么打偏,要么根本就打不到那么远,一连十几次尝试,悉数以失败告终。反击不成,又龟缩着不愿外出,无可奈何之下,刘家和张家大部,就唯有一味依赖“水火不侵”这个防御结界,在天机庄园内部听着头顶接二连三的爆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霍家先头部队进到了天机庄园之后,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时间就摸清楚了如今的情况——刘家对小世家联合已经来了多少人、部署在什么位置、火力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霍家就是想多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在这个情况下,霍家先头部队的参谋们经过对几个火力点的短暂观察后,做出了一个安排。 这四个火力点,有两个在庄园西方的高山上,一个在东北方的高坡,另一个则在东方的矮山山顶。经过短暂的观察,霍家参谋们认为需要对这几个火力点进行试探性进攻,以一探虚实,万一成功打下,更能缓解目前天机庄园的压力。 这四个火力点,看起来是东方矮山山顶上的最容易攻下,按常理说进攻目标就应该定在这里。但霍家参谋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认为一开始就应该打出气势,无论成败,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住对方的嚣张气焰,而且唯有啃硬骨头,才能更真实地探知到敌方的情况。有念及此,他们敲定的目标,正正是位于西方高山上,两个能互相照应的火力点。 做出这个决定的参谋之一,正是霍聪的得意门生、先前已然崭露头角的马思远。 不出所料,刘张两家愿意配合霍家进行这次试探性进攻的人数寥寥。想到即使推了这帮鸭子上架,他们也只会鬼哭狼嚎着四处奔逃,领头的霍刚便黑着脸一甩手,粗声粗气地咒骂一阵,最终只挑选了霍家先头部队中的二十名精锐,与自己一道组成了这支攻坚队伍。 进攻,就发起在西方火力点新一轮轰袭结束的瞬间。法术的施法时间,视乎威力和距离会相应增加。像莫舒泰那样就在脚边扔出火炮术,很容易做到瞬发,但要像眼下小世家联合军一样进行远程轰击,两轮施法之间就会有较大的间隙。霍刚正是瞧准了这个空档,大剑一挥,就率众冲上了山去。 霍刚人如其名,作战风格也是刚勇无匹。他手持大剑足有人高,宽逾一掌,双刃开锋,说是“剑”,更像一把大砍刀。因为这剑的豪迈造型,经霍刚奏出的剑歌,也分外雄浑有力,声若擂鼓响动,能够震人心神。他就这么一路大开大阖地挥舞长剑,雷霆声动,裂地术、地爆术、地刺术、开山斩,一个接一个法术如浪潮拍去,真有万夫莫敌之勇,就这么杀开了一条血路。 跟在霍刚后头的霍家精锐们,或跟着施术进行炮火压制,或负责架起法术护盾顶住火力点打来的术式,或在霍刚的指挥下迅猛出击,绕到火力点侧面乃至于后方进行精准打击。在他们这么一轮猛烈而配合默契的强攻下,东北方这两个火力点还没来得及组织像样的反扑就被攻下,火力点中一众人员或伤或被俘,无一人逃脱。待到攻势平息、胜败既定之时,那轰轰鸣响犹自在山间回荡着,清晰可闻,尚未止息。 “好啊!” 由霍刚亲率的这次试探性进攻一举攻成,还俘获了十来个敌方人员,着实是一个让人振奋的开门红。待在天机庄园之中的一众人等,无论霍家刘家抑或张家,齐齐发出一声喝彩。因为被围攻而面带阴霾的人们,总算能暂时松出一口气来,脸上也就不自觉多了几分喜色。 第563章 围点打援 自霍刚拔得头筹,刘张两家的人马也士气大振。 遇到如此鼓舞人心的大好时机,这两家自然不会放过,双方的主事齐齐大手一挥,便分别派出了刘家的谢天凡以及张家的左将军张朝阳(张家设有前后左右龙飞凤舞八大将军,对应刘家十庭柱和霍家十字堂主),各率领一支队伍攻向了余下的两个火力点。 有霍刚势如破竹在前,另外两个火力点似乎胆怯了,没有进行太多的反抗也被先后攻破。至此,三大世家联盟总算重夺了天机庄园周边的制高权,还发现小世家联合军根基未稳、人数未齐的事实。庄园之内,一片人声鼎沸,个个都高呼“形势大好”。 局势的转变发生在当日,也就是1月24日夜晚。 虽然白天重夺了四个要害的制高点,止住了小世家联合军的远程轰炸,使到天机庄园的防御压力暂缓。但刘张两家都不愿意多出人手去防守这四个制高点,霍家自然不会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不外乎是担心自己人员损失,希望有别人充当替死鬼罢了。有念及此,霍家也就在马思远的主导下,取消了向四个制高点增派人手的决定。 三家看着是立场一致、利益相关,但却各怀鬼胎,以至于四个难得夺回的制高点形同虚设。在这种情况下,顺利集结完成的小世家联合军,果断对之发动了攻势,轻而易举地将这四个兵家必争之地悉数夺回。等到霍家大部终于赶到,霍刚方才带队狼狈地逃回了庄园之中。至于谢天凡和张朝阳,也得以顺利地先后逃回,只是带出去的部下明显折损了不少,可见刚刚的战况颇为惨烈。 霍聪明面上斥责了马思远的决断全然不顾大局,但他也暗暗觉得,跟刘张如此短视自私的两家合作,实在如背着沙包过河。眼下霍无疾带着霍婉儿、霍无畏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天机庄园之中,刘亦庸地位最高,其次才轮得到他和张家的前将军张朝天。想要为全局制定方略,并指挥三家人马,是断然没办法绕过刘亦庸的。有念及此,霍聪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就去拜会了刘亦庸。 霍聪与刘亦庸的会面,就在刘家的天机阁中。除去他们二人,阁中还有张朝天和庄邪。这场会谈开始之际,小世家联合军又再度组织起了远程轰炸。听着外头轰声隆隆,火力俨然是比白天时候更为猛烈强劲,霍聪的心头不禁一紧,当下跟刘张庄三人解释起自己的部署。 霍聪的部署,说来简单,他要利用的,正是让霍家深受其害的隔阂。三大世家同气连枝(名义上),尚且如此多隔阂猜忌,更别说小世家联合军,是由足足八个世家组成的了。他们之间的隔阂、猜忌,必然更多、更严重,不但会影响到调度和部署,甚至本身就容易产生内讧的问题。 在这个考虑下,霍聪主张己方应该主动出击,抢在小世家联合军完成磨合之前,率先给予他们致命一击。经过初步的查探,三大世家方已经初步探知了小世家联合军的部分情况:雷铁容夏李杨柳段八家,以两座山脉险地为基要,以各家为一个独立单位,环绕天机庄园驻扎。基于这个情况,霍聪提出了一个战略方针—— 围点打援。 霍聪的提议是,通过后续更加情报的补充,选中对方位置、实力都较为适中的其中一到两家,在确保对敌时己方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的情况下,由霍家为主、刘张两家小部分为辅,充当先锋军主攻。小世家实力不差,双方势必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僵持。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敌方来援,规模较小的话就由刘张两家的余军歼灭,规模较大的话就全军仰仗地利全身而退;假如敌方不援,那先锋军自然就抓准机会打退一家,既能对小世家联合造成重创,又能加深他们对彼此的不信任。 霍聪的战略可行性颇高,在场三人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他们甚至没有着眼于细节部分进行深入探讨的意愿,反而更加计较于三方派出人手的比例和瓜分可能截获的法器的方案。 霍聪早料到刘亦庸和张朝天会是这副德性,恰好这次霍家挂帅的又是霍无疾,他便以自己无权做主为由,屡屡推托那两人的提议,表示要向霍无疾请示过才敢答复。 会谈结束,霍聪匆匆回到了刘家安排给霍家充当参谋部的房间之中,着急地跟马思远及其余一众参谋进行电子沙盘推演。推演过程中,霍聪几次出神想到了庄邪。方才在天机阁中,无论是霍聪述说部分,还是刘亦庸、张朝天斤斤计较的部分,庄邪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在旁阴恻恻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霍聪对他这种举动十分的介意,但又偏偏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师傅,我们就这样优哉游哉地在后方待着真的好吗?现在小世家的人马也到齐了,双方蓄势待发,眼看就要打大仗了啊。”莫舒泰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来,扭头问向了身旁的霍安民。 霍安民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前线凶险不假,但我们留守后方,一样有留守后方的职责。胜正,你没必要为之感到愧疚。” 霍安民和莫舒泰,一是老家主,一是与霍聪同辈的师叔级人物,他们两个都有查阅前线情报的权力。由是自霍家大部出发以后,他们师徒二人,每晚都会准时于十点碰头,对前线的情况进行了解。 “那个,师傅。话说今晚我是不是就不用去参加巡夜了啊?” “恩?”霍安民一愣,“为什么不用?” “哇!师傅您看我今天打赢了诸葛竹,为您大大地争了光,难道不值得表扬表扬?再说,我今天苦战一场,好累的,您就发发善心,让我休息休息吧。”言毕,莫舒泰就腆着脸笑着往霍安民凑了过去。 霍安民见状拍了他一巴掌,笑骂道:“混小子,这都能当理由?你身为老夫的弟子,理应为在山庄留守的一众弟子做表率!快快回到你的岗位,组织巡夜!” 知道莫舒泰嘴碎起来没完,霍安民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话音未落就抬腿将他踢出了门外,大手一拂,将门扇关得严严实实。 第564章 巡夜 “唉,师傅真是无情。”莫舒泰揉了揉自己屁股被踢的位置,不情不愿地往巡夜小组集结点赶去。 说实在的,巡夜小组的活确实无聊不讨好还辛苦。紫霞山庄占地极广,再加上山路难行,单是绕着山庄外围转完一圈,普通人估计都要花上一个多小时,更别说莫舒泰他们肩负巡查重责了。换做旁人可能还敢偷偷懒,但莫舒泰地位太高,又正值这种敏感时期,饶是厚面皮如他,也是真的不敢胡作非为。 “唉~这师叔还真是不好当。”叹了口气,莫舒泰连忙甩去了脸上的无奈神色,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了巡夜小队跟前,问道:“好了,人都来齐了吗?” “报告师叔,都来齐了!”充当小队副队长的方可喜一跺脚,用军训式的吼声回道。 “那个,可喜啊,下次不用喊那么大声。师叔还年轻,耳朵好使。” “是!” 莫舒泰正拍着方可喜的肩头,被他这么冷不丁地大声一喝,只感到耳膜震痛,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开去。他草草扫了站得整整齐齐的巡夜小队一眼,见人数确实齐了,便一挥手,领着他们往山庄外走去。 莫舒泰刚跟几个守夜的道士打过招呼,领着巡夜小队走出了紫霞观大门,准备沿既定路线进行巡查。一名年轻弟子就三步并做两步凑到了他身旁,说道:“小师叔,您今日跟那诸葛竹一战好精彩啊!眼下都在山庄里头传开了,我们这帮外围弟子,个个都为您的神勇心折。都说假如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争破头都要求得小师叔你的指点呢!”说罢他还朝后头的一众队员打了打手势,高声问了句“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这些子弟也不是刚出社会的懵懂牛犊了,一个个都知趣地回道:“那是当然!小师叔神威盖世,之前是深藏不露,今日一出招,果然一鸣惊人啊!” 这个知情识趣,给莫舒泰拍马屁的年轻弟子叫做韩星。莫舒泰跟他交往不深,但也知道他为人跟王丕马一个路数,自然不会真的相信他的话。但不信归不信,受了这么一记得体适时的马屁,莫舒泰内心还是美滋滋的。 “哪里哪里,我运气好而已。”莫舒泰按套路谦虚了一番,语气中却洋溢着得意。 感受到莫舒泰的洋洋自得,就连在他识海之中,正研究两个人怎么打麻将的白闻钟和米迦勒,都不禁鄙夷地齐齐摇了摇头。 “师叔啊,您是真的厉害啊。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去了卧龙山庄一趟,实力就突飞猛进到这个地步。我们这帮外围弟子看了,一个个都眼馋得很那!小师叔,您是真受了老祖宗什么点拨吧?您放心,您告诉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往外说!”韩星说着看了看四周,鬼鬼祟祟地轻声问道。 “哦?你问这个要干嘛?” “这个。”韩星搓了搓手,尴尬回道:“不瞒您说小师叔,假如您真的是受了老祖宗点拨,实力就得到了如此飞跃。尽管机会不大,我也愿意亲自到卧龙山庄,去碰碰运气啊!万一老祖宗也看我顺眼,也点拨点拨我,我不就也能出人头地了?” 莫舒泰听了,心下暗笑,想以老祖宗的脾性,万一韩星真的见到了他,出人头地怕是没份,出点意外倒是真的。他拍了拍韩星的肩头,劝道:“小韩啊,这种事你就别想了。老祖宗真没点拨我什么,是师傅的悉心指导让我茁壮成长的。” 你丫就吹吧!就你的资质,老家主就是教头牛都比教你成效快! 韩星铁了心认定莫舒泰撒谎藏私,暗地里咒骂一句,表面却还是笑呵呵的,连连说了几声“是”,又拍了霍安民和莫舒泰一顿马屁,这才收口缩回了队列之中。 打发了韩星,莫舒泰一心只想赶紧完成巡查回房睡觉。好在近段时间的巡查都没有出过岔子,他也没有值得特别关心注意的地方。 不知不觉地,莫舒泰就领队巡完了一圈,回到了紫霞观的门口。按照规章制度,他只要再巡一圈,在没有发觉异常的情况下就可以结束休息了。有念及此,莫舒泰连忙抖擞精神,健步如飞,力求能尽快结束。 一路无事,眼见行程已经过半了,莫舒泰不自觉就放松了,兴致勃勃地跟身后一众队员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只是他们说着说着,眼尖谨慎的方可喜忽地用余光瞥到了一个黑影,慌忙高声喊道:“什么人?!” 众人听了他这声喊,都是汗毛一竖,齐齐扭头望去,果然发现山林里有一道黑影,被方可喜一喊之下正朝着深处跑去。 堂堂紫霞山庄,坐拥六大世家最强之名的霍家的根据地,但凡是脑子清醒的野鬼妖怪,都是避之不及。而术界目前也没有听讲过野鬼妖怪有患精神病发疯的先例,可见这黑影只能是人。 眼下已过零点,此处又地处偏僻,如果他们发现的是“两道黑影”,倒还有大胆男女或男男上山寻刺激的可能,但眼下只有一个——他总不能是摸黑上山打手枪吧?思来想去,这个黑影都实在太过可疑! “追!” 莫舒泰一声喊罢,便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余下众人自然不敢怠慢,齐齐一蹬地,就飞身跟了上去。 在这片沉浸在厚重夜色之中的山林中,莫舒泰一行十余人就如游鱼一般,快速地在林木之间穿梭着。只是令他们意外的是,那黑影没多久就不跑了,或者准确一点,是没多久就一头栽倒在地,没法跑了。 “你是谁?”方可喜一把将倒在地上的黑影揪了起来,恶狠狠地问。 那黑影啊啊呜呜地嚎啕了起来,手舞足蹈,似乎十分害怕。 莫舒泰借着队员打起的灯光一看,只见这黑影是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蓬头垢面,俨然一副乞丐的模样。他出身市井,不愿意为难这样的人,便让方可喜松开了他,温言问道:“老哥,你是来这里干嘛的啊?” 男子战战兢兢,不敢应声。莫舒泰知道是己方阵仗太大,吓到了他,便抓住他手说:“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我、我是、上山、摸、摸山坟的。” “摸山坟?” “是、是。实在穷得没法子了,偷啊抢的,又没那胆子,所以、所以。。。。。。”那男子言语间,身子都开始发抖了。 “啧啧。” 霍家一众人等听了,当下鄙夷地啧出一声,不再用正眼去瞧他。莫舒泰倒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掏了掏裤兜把能找到的零钱都给了男子,便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因为莫舒泰头也不回,他才错过了在夜色掩映之下,那邋遢男子眸中闪过的一丝凶光。 第565章 四人决断 1月25日下午,三大世家方完成了整顿,在刘亦庸的组织下发起了行动。 由霍家为主,其余两家为辅组成的主攻先锋军,合共200人,由霍刚率领;刘张两家各组织起一支伏军,各有100人,分别由谢天凡和张朝阳率领。此外,霍家还由孝字堂堂主霍敏、悌字堂堂主霍睿各自统率两支50人的预备军,在天机庄园中整装待发,准备随时策应这三支外出进攻的军队。 虽然经过了一番龃龉,但霍聪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25日凌晨的战前会议上,说服了刘张两家出来指手画脚的一干人等,将进攻目标定在了驻扎于天机庄园西面山上,也就是环绕着两个火力点而构筑营地的杨家。在经过情报部门彻夜不眠的努力后,三大世家方初步搞清了小世家联合军的兵力情况。对方集结于天机庄园四周的人员过千,真正能形成战力的术者好手估计有七百到八百左右,跟三大世家集结起来的近七百人不相上下。而在这八家之中,以出兵人数高低排列,依次为雷家、铁家、柳家、杨家、容家、夏家、李家、段家。 在战前会议上,刘家力主攻击容家。其中刘亦翁就提到,容家乃是组织起这次小世家联合的实际主导者,但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之中,所派人手竟然在中等偏后,可见上次奇袭受挫所受损伤不少,己方理应乘胜追击,痛打这只落水狗,好挫一挫小世家联合的嚣张气焰。 张朝阳头脑简单,没读懂刘亦翁的主张实际是要公报私仇,借这次突击行动洗刷被容家逼到走投无路的耻辱,还大咧咧地问既然要欺负人数少的,怎么不挑段家做目标。好在霍聪知情识趣,提出云南段家擅长蛊毒,一些手段防不胜防,不应该贸然进攻,这才免去了刘亦翁的尴尬。 霍聪说服各人弃选容家而选杨家的理由有二:一是杨家在八小世家里头,根基最浅,相对来说比较知根知底;二来容家人数是少,但夏家和李家素来唯容家马首是瞻,他们三方其中一个有难,另外两个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由是如此,攻击一家便等于攻击三家,跟他们发动突击的初衷全然相悖。 刘亦庸一声令下,霍刚便率众在结界师架起的防御结界底下冲出了天机庄园大门。这段头顶有庇护的道路不过五十米长,只是眨眼功夫,霍刚率领的先锋军就冲过了这段安全距离,顶着漫天炮火的威胁,一头扎向了杨家的驻地。 “师傅,大事不妙啊!” 莫舒泰风风火火地去到霍安民门前,离招呼都不打,就推门闯了进去。他的举动如此鲁莽唐突,霍安民面上却没有愠怒和讶异之色,看来也已经知道了莫舒泰口中的急事了。 “胜正,你随我来。” 霍安民没有一句废话,领着莫舒泰就飞速往重建好的紫云阁中赶去。等到他们师徒二人赶到阁中时,就发现共同留守紫霞山庄的两位堂主——忠字堂堂主刘正风和德字堂堂主霍谦,已经候在那里了。 “老家主,您来了!” 刘正风和霍谦慌忙自地上抢起向霍安民打招呼,霍安民单手虚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跟着盘腿坐了下来。 “胜正,愣着做什么?” 呆站着的莫舒泰闻言一怔,赶紧也屈身坐了下去,正襟危坐,满面严肃。 “老家主,由霍聪主导的这场突击战全然脱离了他的想象。小世家联合不但没有出现见死不救的情况,反而众志成城地反攻向了霍刚引领的先锋军,眼下已经逐渐演变成双方的大规模白刃战了,俨然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霍谦顿了一顿,“老家主,您以为,我们是否要有所行动?” “要有什么行动?”霍安民反问道。 霍谦答道:“回禀老家主,我初步估算过,眼下紫霞山庄的留守人员中,拢共还能组织起一支五十到八十人的队伍。只要我们动作够快,这支队伍完全能赶在战况最为胶着的时候,为前线部队填补一股有生力量。” 霍安民沉着地听完,抬了抬眉毛,看向了刘正风,“正风,你以为如何?” 刘正风略一沉吟,审慎地回答道:“霍谦堂主想法很好。在山庄集结出一支五十到八十人的队伍,山庄也基本能保留必要的自卫能力,这股生力军去到前线,想必也会成为前线部队不小的助力。” 霍谦是十字堂堂主中最年轻的一位,而刘正风虽然为外姓,却凭借出众的判断力和沉稳的作风,而颇受霍安民的器重以及其他堂主的认可。如今自己的意见得到了刘正风的支持,霍谦心下窃喜,正想着开口补充细节,不料刘正风会话锋一转,说道: “只是,前线部队集结了我们霍家精锐,再加上刘家本部近乎全部人手,以及张家调拨的一批好手,实力强劲。即便目前的情况出乎霍聪堂主意料,但我以为,我方还是能够应付局势的变化的。我们负责留守后方,看似轻松,其实同样责任重大。我以为,我们还是不该轻举妄动,不如再观望一阵为好。” “刘堂主——” 霍谦见刘正风言语委婉,但说到底是反对自己的意见,当下急着要争辩,霍安民却一摆手打断了他,扭头问莫舒泰道:“胜正,你觉得呢?” “我?!” 莫舒泰比着自己,感受到刘正风的期待和霍谦投来的狐疑目光,轻声向霍安民说道:“师傅,我年纪小阅历浅什么都不懂,没什么资格发表意见吧?” “为师要你说你就说。你是老夫的关门弟子,在霍家也是堂堂正正数得上号的人物,怎么会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别婆婆妈妈,说!” 霍安民煞有介事的口吻让莫舒泰不敢再推,他犹豫了一阵,观摩了刘正风、霍谦两人面色一番,这才搔着脸,颇为没有底气地说道:“我也觉得,继续留守后方比较好。” 第566章 白袍人s “理由?”霍安民问道。 “额。” 支吾了一阵,看了看刘正风和霍谦迥异的神色,又看了霍安民严肃的模样一眼,莫舒泰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做不到像刘堂主、霍堂主一样,考虑怎么对将来的局势产生推动。我觉得还是留守比较好,只是单纯地担心一件事而已——紫霞山庄被袭的事情,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还没有查清呢。” 霍谦眉头一皱,打断道:“黑手自然是这八小世家的其中几个了。眼下他们精锐齐集于天机庄园外,根本抽不出更多人手来攻击我们紫霞山庄。莫小师弟,你多虑了。” “堂主分析的是很有道理。”莫舒泰抓了抓头,接道:“但如果有个万一呢?” “什么万一?”霍谦问。 “万一参与那场夜袭的人马,不单单来自这八家,还有其他势力在呢?小世家中记恨我们六大世家,抗拒凌云阁这件事的,可远远不止这八小世家吧。说句难听的话,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话说到这里,莫舒泰也就没什么必要支支吾吾了,他干脆一拍大腿,畅所欲言道:“保不准那晚夜袭紫霞山庄,不单单是小世家们誓死不从的宣战书,还是一个局。他们其实是借着那个机会,摸清楚紫霞山庄的内部情况,为的就是等到今日我们精锐尽出、内里空虚的时候,才猛然发兵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假如是这样,估摸着紫霞观外头正有大批眼线在盯着我们。现在他们不知道山庄内的虚实,可能还不敢贸然行动。但万一我们真的还增派人手赶赴天机庄园,被他们发现了,肯定就会在这支小队远去之后发起袭击——到时我们是不是能守住山庄,就很难说了。” 莫舒泰这段话不止他自己的想法,还夹杂有白闻钟的分析。由是听起来,头头是道,颇有几分老练的味道。霍安民和刘正风听了,都不禁频频颔首,显见是对他的说法深以为然。 霍谦人如其名,谦逊有礼,他听莫舒泰的话说得有理,便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细细思索了一番,才点头附和道:“师弟说的话虽然只是凭空推断,但确实有这么个可能。而且这个可能即便只有万分之一,但一旦发生,也断然不是我们能承受的后果。我们确实该审慎一些才是。好,我也同意暂且继续留守,先行观望前线情况。” “好,好。老夫尊重你们的意见,那就这么定吧,继续留守后方,先行观察前线情况。”见大家达成了基本的共识,霍安民点了点头,欣然道。 刘正风一拍手掌,夸赞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小师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却能戒骄戒躁,沉稳而谨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老家主是收到了一个好徒弟啊。” 霍谦笑着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对莫舒泰也有几分青睐。 “正风,这小子看着乖巧,背地里可是另一幅模样。你别夸他,他该洋洋自得、不知深浅了。”霍安民嘴上这么说,手却老实地按到了莫舒泰的头上,亲昵地搓了几下。 “说到这里,老家主,我们是否该籍此制定一个更严密的巡查计划,增加巡查的班次,同时列明应查的要害位置,进一步规范化巡防小队的工作。此外还要让家中人众,做好应对万一的准备?” 霍谦话音方落,霍安民却猛地长身而立,扭头望去,视线越过窗口探向了紫霞观连接紫霞山庄的方向,就这么静静地看了片刻,眉头一扣,沉声道:“怕是晚了!” “不用有所顾忌,冲进紫霞山庄后,用武力尽快制服霍家的留守人员!” “是!” 容纳一声令下,手底人员悉数自紫霞观连接紫霞山庄的隧道鱼贯而入。眼下紫霞观中一片狼藉,观中道士和霍家负责把守的人员,死的死伤的伤,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卧在地,犹如大堆被晒干了的咸鱼。 冲入紫霞山庄地界的,除了齐声应和了容纳命令的容家人众,还有为数不少的白袍人。他们全都不露真容,身上一件素色白袍,从头一直盖到脚踝,听到容纳的命令,并没有朗声应和,而是低声呢喃了一阵不知道什么,接着也紧随容家人众的步伐冲进了紫霞山庄之中。 他们很快就撞到了一批留守紫霞山庄、正在巡查情况的霍家人众。容家人众受了容纳命令,毫不犹豫就暴喝一声,直接向霍家人众扑了过去。不料那帮白袍人也是杀伐果断,默不作声地也冲进了战团中,跟听到喊杀声和呼援声陆续赶来的霍家人众杀成了一团。 这批涌入紫霞山庄的容家人众实力不俗,分明是容家保存下来的有生力量。但那批白袍人的表现,却竟然还略胜容家人众一筹,其优势不在于个体实力的出众,而在于战时的默契配合和奋不顾身。这两个要素令到一众白袍人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变成了一股白色的洪流,就这么将阵型散乱、还没搞清楚情况的霍家人众冲刷得七零八落。 霍安民领着莫舒泰三人飞一般循声赶到,只草草一扫敌方规模和表现,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大手一拂,当机立断道:“霍谦,调派山庄中所有人手前来支援,以踏云楼为阵地拉开防线!正风,安排山庄妇孺从安全通道撤离!胜正,随为师一道坐镇前线,退强敌、稳军心!” 事出突然,又是十万火急。三人收到霍安民命令,不敢有半分迟疑,齐齐应是,便即依言行动了起来。 “胜正,为师到最前方斩杀强敌。你则去助为师收拢因落单而被敌方围攻的家人,带着他们后撤到那踏云楼前。霍谦很快就会组织起人手,在踏云楼上对你开展火力支援。切记,不要逞强!” 莫舒泰从后背抽出了快三拍,笑道:“师傅,您放心好了。您徒弟别的优点没有,唯有量力而为这件事能做到一百二十分。” 见莫舒泰在这种场面还能老不正经地开玩笑,霍安民是既好笑又好气,还隐隐有几分欣赏。他曲直指节对准莫舒泰额角就是一个爆栗,笑骂一句“没个正型”,便即如电抢出,三两下杀入了战团之中。莫舒泰不敢怠慢,也使动落霞飞往眼见的几个落单人员扑了过去。 离站圈越近,敌人的招数模样就看得越清楚。当看到夹杂在人堆之中的那批白袍人时,莫舒泰好奇地“咦”出了一声,还没有多想什么,缩在他识海里面,还在研究着二人麻将的白闻钟和米迦勒看见了这帮人的招数,却不禁齐齐惊呼出声—— “魔法?!” 第565章 孤胆英雄莫舒泰 在《哈你波大》浪潮席卷全球之后,想来也没有几个年轻人会对“魔法”这个字眼陌生。莫舒泰跟术者打交道这么久,头一遭见到名声在外的“魔法”,也是好奇得很。 米迦勒在喊出一声后就陷入了沉默,白闻钟则是略一观察思索,向莫舒泰扔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推断:“规模这么大的魔法使用者队伍,看来这帮人,并非来自我们华夏本土啊。” 莫舒泰提着快三拍,几个闪身已经扎入了人堆之中。他没来得及品味白闻钟话里的意味深长,只是一手将剑舞成青影,另一手急速施咒。在这一青一红两道如噬人恶龙的光芒引领下,他就如破浪快艇一般,在人堆中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 “霍家子弟们,都往我这边聚拢,别被冲散了!”莫舒泰朗声一喝,又提剑横扫,生生逼开了三个扑来的容家人。 多得莫舒泰与诸葛竹昨日那一战,为他树立了几分威信,否则怕是他喊破喉咙,那些霍家子弟都宁愿独自苦战不往他凑近——谁能说莫舒泰是不是自己打不过想拉人做炮灰? 在莫舒泰的组织底下,他的身边渐渐聚起了十二个人来,都是年轻的外围弟子,跟他一道参与过巡查任务的熟脸孔。按理说聚拢了六个人,莫舒泰也算是能向霍安民交差了,眼下战况凶险,为了明哲保身,他应该赶紧带领着这六个人撤出战圈,逃向踏云楼才是。但他只用余光往战圈深处一瞥,顿时迟疑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撤去。 他余光所看之处,正是最多霍家子弟受困的位置,他们被来敌围困其中,全凭一口气苦苦支撑。 因为紫霞观通往紫霞山庄的隧道宽度问题,敌人无法一次性全都涌入山庄之中,唯有分批次先后穿行,由是莫舒泰他们目前迎战的,还不是对方的全部战力。莫舒泰之所以迟疑,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清楚,一旦自己现在选择的是撤离,而不是率领众人前去营救,那在敌方后续人马继续涌入的情况下,己方是断然无力、也来不及回来解救这帮被困于战圈深处的子弟的。 一边是让在最前线作战的子弟去死,一边是带着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子弟冒险。无论哪一种都让莫舒泰心里不好过,他实在无从决断。 ******,大不了我为了对得住“小师叔”这个名号,充一次大头鬼,做回孤胆英雄吧!莫舒泰把心一横,咬牙道:“你们几个,抱团后撤,往踏云楼赶去!霍谦堂主正在组织人手对敌军进行火力压制,只要你们进到踏云楼,就安全了!” 十二个子弟闻言均是心中一喜,但转念想到了一个问题,忙问:“小师叔,那你呢?” “我特么要对得起‘小师叔’这个头号!别啰嗦了,快撤!” 莫舒泰不愿多话,把手一扬,就推了几个离得近的霍家子弟一把。他们面面相觑一阵,抱拳留下一声“师叔保重”,也就依莫舒泰所言且战且退,齐齐往踏云楼凑了过去。 我擦!这群人这么没义气,说走还真就走了! 莫舒泰心里还是希望这帮子弟会义薄云天,齐齐振臂一呼,毅然提出要跟自己一起入虎穴的。但他们跑得痛快,莫舒泰是追也追不回来了。事已至此,自己装的逼,咬着牙也要装下去,莫舒泰也只有暗骂一句,硬着头皮继续上。 “舒泰,你这般逞英雄可不是明智之举!”白闻钟意识到莫舒泰将要做什么,暗暗讶异他这个从畏缩到英勇的巨大变化之余,又忍不住出言相劝。 “老头你丫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啰嗦!真不行,我大不了伸出翅膀往天上飞,这帮人猜都猜不到我有这招,肯定拦不住我的!” 莫舒泰心意已决,再不理会白闻钟的劝止,便挺起快三拍继续埋头往战圈深处杀去。术式、魔法、各种招数和鲜红血液,一同在这阵中如烟花绽放,一片眼花缭乱底下,莫舒泰唯恐会误伤自己人,出招不敢太过肆无忌惮,行进速度就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在容家人和白袍人的夹击之中,霍家子弟都只想着往后退,唯有莫舒泰一人往前赶。他这个举动实在太过醒目,很快就吸引到了几个白袍人的注意。这几个白袍人相互一打眼色,就齐齐纵身而起,踏着底下人的头顶,顶着他们的谩骂声飞速往莫舒泰扑了过去。 “嗬!” 当先朝莫舒泰劈落的,是一把宽刃大剑。莫舒泰正埋头苦近,仓皇之际感得一股劲风对准自己头部自上劈来,既迅猛又凌厉。他不及细想,慌忙提剑挡格,只听得“噹”的一声清脆鸣响,由两剑碰撞引发的震颤,竟然当即将他的虎口震裂。 卧槽! 莫舒泰心中惊呼一声,连忙转动快三拍挣脱了那大剑的压制,抬头正见到那把大剑的主人——一个高大的白袍人,俯身一蹬地,又如疯虎般朝他再度扑了过来。 莫舒泰靠速度取胜,最怕的就是白袍大汉这种蛮力过人的对手。经过方才跟他这一下交锋,莫舒泰深知倘若自己再跟他直面对碰,怕是轻则会手骨尽碎,重则会整条臂膀都被砍掉。最要紧的是如今他身处险地,为的是救助被困子弟,那可是分秒必争,连半分都耽搁不起。有念及此,莫舒泰眼底一丝白光闪过,又进入到了天使状态一成力。 白袍大汉见莫舒泰不避反进,心下嬉笑,暗骂他一句“华夏人愚蠢”,手上加劲,决意哪怕连周围的容家人也一并砍了,也要将莫舒泰斩于刀下。他成竹在胸,料定这刀必中,但却没想到莫舒泰肩头一矮,就一阵风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什么?! 白袍大汉收剑不及,剑锋到处,将几个容家人的手脚斩断,惹起了连串惨嚎。他正惊疑之际,却感到后心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口中就“哇”的一声涌出热血,头朝地面栽倒了下去。 第566章 以一敌二 “麦克!” 眼见白袍大汉倒地,两声尖叫分别从莫舒泰左右传来,似乎是一男一女。莫舒泰一听,登时又紧张起来,不敢轻忽。 果不其然,不过眨眼功夫就有一道雷光朝他劈来,莫舒泰连忙往地面撒落符咒,一道土墙拔地而起,将这凶暴的雷光挡下。等他回过神来,倒地的白袍汉子身边已经蹲着了另外两个白袍人。 “麦克!麦克!” 一个苗条的白袍女子扶起白袍大汉,急切地呼喊着。只是任她如何喊叫,白袍大汉已然断气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莫舒泰本来没想下死手,只是打算让白袍大汉麦克失去行动能力。问题在于他速度的提升超过了他技艺的纯熟,在如此高速底下出招,他依旧难以确保出招的精度,这才错手给了麦克致命重创。 “玛丽,麦克为了扫除异端、追求真理,已然超脱尘世,上天觐见天主了。”一个白袍男子拍了拍名为玛丽的白袍女子肩头,劝慰道。 “不!不!不!”玛丽忽而暴起,一手指着莫舒泰,怒喝道:“是你这个华夏猪,杀死了我的大哥!我今日就要手刃你,让我大哥的羽翼染满你的鲜血,像一个勇士一样飞升天国!” 玛丽话音未落,一甩手中的半月刀,就挺身朝莫舒泰冲了过去。那个白袍男子倒没有阻止她,反而抽出腰间短棍往地上一戳,快速勾勒出了一个魔法阵,旋即咒语一唱,一道黄光就蒙到了玛丽身上,玛丽的速度登时飞涨,半次呼吸功夫,刀锋就逼到了莫舒泰喉头。 玛丽说的语言,莫舒泰半句都听不懂。但他见状如此,也知道玛丽的意思大概是要向他报仇。好在玛丽被魔法加持变强,他却也不弱,天使状态没解除的情况下,他的速度犹然能胜玛丽半分。他身形一动,乘势往左踢出一记落霞飞,人就如紫电般躲过了玛丽的袭击。 “好一个华夏猪!看招!” 玛丽一甩手中半月刀,刀上纹刻红光大涨,刀身当即燃起了熊熊烈火。她朗喝一声,半月刀如风舞动,道道火刀就如波涛般接续往莫舒泰打了过去。 “法器?” 感受到这些火刀的迫人热力,莫舒泰瞳孔一缩,利落地挥出了三剑,凌厉的剑风跟火刀一碰,引发了连串的小型爆炸。 借着这阵爆炸引发的冲击,莫舒泰腾地后撤开去,还就势踢翻了一个躲闪不及的容家人。他一撒符咒,风速术加身,在天使状态、风速术以及落霞飞三重加成底下,速度达到了他目前能及的极致,也不见肩头下压、也不见脚掌蹬地,他人就化作了一道灰影,拖着一道青芒直逼向了玛丽。 玛丽目力追不上莫舒泰的动作,惊怒交加之下,在兄仇的发酵底下滋生出了同归于尽的决意。她咆哮一声,将燃火的半月刀舞成了一团火云,想要在莫舒泰刺中她的瞬间,也咬牙还他一刀。不料她刀挥得正起劲,只听见一把耳熟的音调唱起了冗长的咒语,紧接着“唰”的一声,她的身子就被一具晶莹的立方体所笼罩。 “大卫!你做什么?!” 玛丽见自己被晶莹立方体保护住,不喜反怒,竟然回头朝那个为她加持魔法的白袍青年大卫喝了一句。 白袍青年大卫方要开口,解释自己对她的拳拳爱护之意,未曾想那道破空而来、若隐若现的青芒,忽地拐过了笼罩玛丽的晶莹立方体,就如同一条自草丛扑出的恶毒青蛇,星驰电闪地往他眉心射了过去。 “Holy ****!” 大卫惊呼一声,就要施法自保。但莫舒泰的剑,就像天边的雷闪、海面的狂风,来得实在太急太快,大卫的短棍刚要开始划动、口中刚蹦出了第一个音节,莫舒泰的剑锋已经将他连手带短棍一并砍断。 “啊!”大卫惨嚎一声,就一手紧紧握着断去流血的腕部滚翻在地。 “大卫!”玛丽双目眦裂,撕心裂肺地一声喊,又怒喝了一句“华夏猪”。恰逢此时晶莹长方体因为大卫的受创破碎,挣脱束缚的玛丽毫不迟疑地又舞起燃火的半月刀,如风一般卷向了莫舒泰。 “噗!” 尽管只是一成力,但天使状态持续得久了,莫舒泰还是感到了不适。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喉头一甜就涌起了一口鲜血,强忍着才没有吐出口。同时,莫舒泰对自己用的风速术也一并失效了。 玛丽没了大卫魔法的加持,莫舒泰失去了天使状态和风速术,双方的实力回落到正常水平。玛丽的技巧和力气胜过莫舒泰,但莫舒泰的速度和身法依旧胜她半分,两人可谓不相伯仲,继续生死相搏,胜负就全在一招之间。 “铿!” 一声锐响,莫舒泰和玛丽两人刀剑相碰,玛丽刀身上的火焰登时飞溅开漫天火星。莫舒泰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连眼都睁不开,就这么一个空档,玛丽手腕一转,就拖着半月刀朝莫舒泰拦腰劈去,正中他全无防备的腹部。 “啊!”吃痛之下,莫舒泰连同先前含着的一口热血,喷出了一道冲天血柱,旋即以剑拄地跪倒在地。 玛丽单凭手感,就知道自己方才那刀入肉甚深,莫舒泰断然没有反抗的可能了。她号喝一声,连呼三句“为天主”、“为麦克”、“为大卫”,举刀就要将莫舒泰一刀两断。 “舒泰,出手!” 白闻钟见玛丽料定必胜,一心就想斩杀莫舒泰,以至于提刀之后空门大开,当即抢着时机催促莫舒泰出手反攻。莫舒泰果然随声摆臂,将快三拍如出渊潜龙一般迅猛刺出,“噗嗤”一声就刺中了玛丽的腹部。 “华夏猪!” 玛丽咆哮一声,手中半月刀去势不减,继续向莫舒泰当头劈落。莫舒泰侧过身子就势往她刀身一斩,只听见“噹”的一声,玛丽半月刀脱手,左腿旋即被莫舒泰用剑脊打中,身子就朝右一歪,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第567章 石头魔像 莫舒泰无意多下杀手,掀翻了玛丽之后,他倒转快三拍用剑柄往她太阳穴一撞,打得她昏厥过去,摸了摸中刀的肚皮,见创口基本愈合了,便想继续往前突进。不料他没走出三两步,脚下地面忽然崩裂,他正是狐疑之际,一只巨大的手掌就随着一声震耳的咆哮,自那地面裂缝唰地一下伸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 莫舒泰惊叫一声,蹬地纵起躲过了这巨大手掌的挥拍。他的身子悬于空中尚未回落,定过神来便顺势发出了一道火球术。炙热的火球打到了那巨掌之上,却只如泥牛入海,就连零星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化作了虚无。 “啪”的一声响,那巨掌撑到地上一使劲,地裂拱起,周围的人只感到头顶一黑,扭头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石人拔地而起,正如耀武扬威的猩猩一般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卧槽!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召唤术?!” 落到地上的莫舒泰被眼前前所未见、但听说得耳朵起茧的景象所震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又往后倒退了两步。 面对陌生的招数,莫舒泰习惯了去问白闻钟的意见,他道:“老头,这什么鬼召唤兽,要是我能砍倒它的召唤者,是不是就能令它丧失活力?” 白闻钟年轻时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对主动法术体系都有所了解,由是对眼前这归属于西方魔法体系的造物也不算陌生。他略一沉吟,否定了莫舒泰的猜测,只字逐句解释道:“舒泰,这种魔像懂得自我修复,要击倒它,只有两种方法。要么等它被注入的‘一’的力量耗尽,要么你找到它体内的核心。假如你能将核心找出并击碎,就能令它当即化为齑粉!” 莫舒泰急问:“那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个鬼核心?” 被他这么一问,白闻钟顿时为之语塞。他对魔像的了解都是流于表面,对于要怎么找到魔像的核心这个关键问题,还真的丝毫没有头绪。 就在白闻钟苦思冥想之际,素来不轻易指点莫舒泰的米迦勒冷不丁地开口道:“攻击它,造出几个比较大的创口,比较各个创口进行修复的速度。离核心越近的部位,就会修复得越快。” “哦!谢啦米迦勒老哥!”莫舒泰爽朗地感激一句,就运起身法往石头魔像逼近。 白闻钟见他打得兴起,有些肆无忌惮起来,连忙开口警醒道:“舒泰,你刚刚跟那两个白袍人交手,兵荒马乱,这才没什么人留意到你被玛丽砍了一刀却还像没事人一样。但这个魔像吸引了周边人的注意,假如你再次受创但依旧能安然站起,身体异常怕是就再也瞒不住别人的眼睛了。” 对于白闻钟这番提点,莫舒泰不同以往一般抱怨他啰里啰嗦,而是郑重其事地点头应是。白闻钟知道他这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中也是一阵安慰。 “嗬!” 莫舒泰郎喝一声,于腾挪闪动间接连甩出了火球术、火焰刀和火舌术,无奈这些平时颇具威力的法术,在属性相克的情况下,都无法对石头魔像造成哪怕零星影响。那魔像生生受下了莫舒泰的法术,更是像被泼了冷水的雄狮一般,顿时亢奋起来,咆哮着扑向了莫舒泰。 既然莫舒泰会的那么几招攻击性术式都对石头魔像无效,那他就只有靠快三拍来造成物理损伤了。 风速术是个基础又强大的术式,但它有个缺点,就是会对使用者身体施加不小的负荷。此时莫舒泰身体强化后的出众素质又体现出优势了,他略一检视自身,估摸着自己还能经受住两次左右风速术的加成。面对着这个陌生又强大的魔像袭击,他毫不迟疑就又用出了一次风速术,紧接着为快三拍施加了锐剑术,准备妥当,这才一蹬地面,迎着来势汹汹的石头魔像俯冲了过去。石头魔像见莫舒泰直撄自己锋芒,抬手就朝他狠狠一拍。 这石头魔像体型巨大,一只手掌能顶莫舒泰半个人,但好在动作不算快。莫舒泰借着速度的优势矮身一晃,不但错开了魔像的拍击,还顺势唰唰挥出两剑,在魔像手臂拖出了指头宽的两道裂痕。 他乘胜追击,右脚往虚空一踢使出落霞飞,人就如跃出海面的海豚一般逆着躲闪的方向纵起,手中快三拍剑尖深入魔像胯部,随他这下急速纵跃猛地一划,“哗啦哗啦”的刮擦声响过,生生为魔像添了一道自右胯部到左肩,横跨了整个身躯的巨大伤痕。 那魔像嚎叫一声,将莫舒泰当成苍蝇般双掌合拢一拍。莫舒泰又是一下落霞飞,于千钧一发之际,贴着它的掌面飞脱出去,而后挥动快三拍又是“跺跺跺”三下凌厉的突刺,登时又为魔像的头部和胸口添加了三处凹陷。见状如此,莫舒泰终于满意,踢着魔像的肩头倒飞出去,开始观察起它的修复情况来。 这石头魔像,头部、右臂、身躯共有六处创口,大小不等。但莫舒泰分明看到,这魔像在右臂上最浅的两道创口,修复得远不如它身上横跨胯部和肩部的那道大裂缝恢复得快。同时在魔像胸口,位于大裂缝左上方的两处凹陷,修复速度也比不上大裂缝——显而易见,魔像的核心就藏在大裂缝的右下侧空白处。 “哟,这不是挺好找的吗?” 莫舒泰兴奋地喊出一声,又旋转着身子绕过了魔像的几下拍击,尔后抢着空档迅猛地横剑一扫。只见被他剑锋砍开的裂隙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绿色的光点,正散发出幽幽绿光——这不是魔像的核心,还能是什么? “完事!” 莫舒泰高呼一声,就挺剑要刺。说迟时快,就在快三拍剑尖触到魔像核心的一瞬,一只苍白的手从魔像的腹部破土而出,掌心对准莫舒泰头部一亮,就朝他轰出了骇人的一记闪电炮。 第568章 奋起突围 被闪电炮打得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莫舒泰才悠悠醒转了过来。他满面血肉模糊,干涸的血迹糊住了他的眉毛,他好生艰难,才顶着眼皮一阵刺痛睁开了眼睛。 他从睁开的眼缝中看到周围景色如影变幻,呼呼劲风还不住往他耳窝口鼻灌去。最古怪的是,莫舒泰还感到自己被一股绵软包围,他大感疑惑,连忙问道:“咳咳,我这是——啊!” 莫舒泰刚一张口,就感到头部一阵剧痛,脑中还有嗡嗡鸣响,仿佛有几百只苍蝇在他脑中打转。一只温热的绵软手掌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还有一把轻柔的声音钻到他耳中。 “胜正,别紧张,你没事了。” 咦? 莫舒泰听这声音耳熟,连忙抬头去看,只见一张背光的脸庞,下颌那漂亮的弧线仿佛在发着光。他不禁一怔,连忙瞪大了眼睛细看,这才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黄、黄小姐?是你救了我?” “不止是我。” 黄月仙朝两边努了努下巴,莫舒泰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在左边看到了诸葛兰。诸葛兰与他对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喊了声“莫大哥”。 他又扭头往右边看去,却看到了诸葛竹。诸葛竹朝他挑了挑眉毛,揶揄道:“小师叔,不行啊,这就被人打趴下啦?不是我们救你,估计你就被那些洋鬼子大卸八块了。” 莫舒泰干咳两声,感激道:“多、多谢你们三个了。”他转念又想到那些被敌人围困的霍家子弟,连忙问道:“现在局势怎么样了?那些被围困的子弟怎么样了?我师傅怎么样了?” 黄月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专心致志地抱着他在人群中穿梭。诸葛姐弟则如连珠炮般往四周倾泻着箭矢,有些箭矢直接没入敌人的身体,有些则化作各色术式,或是爆炸、或是地刺、或是电击,打得堵在他们前头的敌人七歪八倒,惹起了连串惨嚎,生生地开出了一条道来。 眼见一行四人就要突破重围,但不知道从哪里又蹿出了几个白袍人来,其中赫然就有一名少年男子坐在石头魔像的肩头,分明就是用闪电炮打昏了莫舒泰的罪魁祸首。这几个白袍人拦在了一行人跟前,亮出了兵器、摆开了阵势,显见是来阻截他们逃脱战圈的。见状如此,黄月仙吹出一声清亮响哨,高呼一声:“动手!” 只听她一声高呼,周围的人群之中,蓦地就有数十人挥动武器或施放术式将挤在周围的容家人打倒,然后迅速地往那几个堵路的白袍人围攻了过去。他们行动整齐划一且雷厉风行,振臂一呼,口中喊起了同样的口号: “扫清乱敌!誓死营救小师叔!” 莫舒泰闻言一怔,细细往那帮呼喊的霍家子弟张望了一眼,发现里头十几个,正是先前由他组织撤退的子弟,不禁笑问:“哈哈,这、这帮家伙喊的是什么鬼?” 黄月仙甜甜一笑,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他们都是被你的恩义感动,见你被围攻,自发组织起来营救你的。嗯~不过这计划可是我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功劳归我,嘿嘿~” 莫舒泰听了,顿感心头一暖,想这帮小崽子跑得时候脚底一抹油,但归根究底,心里还是讲义气的。 “华夏人,你休想从我们手底逃跑。上!以天主之名扫除这些异端!” 坐在魔像肩上的少年右手一扬,身旁几个白袍人就悉数发起了冲锋,往黄月仙、诸葛姐弟及莫舒泰扑了过去。周围的一众容家人本来也该阻截莫舒泰一行和霍家人众,但他们看不惯这帮白袍人的颐指气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们让出了一块决战的场地来。 “扫清乱敌!誓死营救小师叔!” 霍家子弟们又齐齐呼喝一声,也接二连三朝白袍人冲了过去。霎时之间,两帮人马就杀成了一团,喊杀声和惨嚎声此起彼伏,爆炸声和兵器碰撞声铿锵震耳,场景好不壮烈。 魔像少年见局面陷入了僵持,脑筋一转,生出一计。他戟指指向了黄月仙怀中的莫舒泰,朗声令道:“这帮华夏人的目的,是救这个杀害了麦克,重伤了玛丽和大卫的华夏猪!不会理会他们,集中注意力攻击这华夏猪!手刃他,用他的鲜血为麦克飞升的羽翼染上勇士的纹章!” “是!” 白袍人们似乎唯魔像少年马首是瞻,齐齐应声称是,便依言朝莫舒泰猛攻了过去。黄月仙和诸葛姐弟闻声均是心惊,一众霍家子弟更是当即大急起来,不顾一切地往莫舒泰身边赶去。趁着他们阵脚大乱的档口,魔像少年一舞法杖,唱咒施法,巨大的魔法阵在众人脚底闪耀,地面便随即开裂塌陷,更有一股吸力拉着他们下坠,俨然是要将自己的同伴也一道攻击。 “******,这个疯子!” 诸葛竹怒骂一声,就愤而朝他一连射出了十五箭。不曾想那些白袍人,非但没有为他将同伴一并攻击的行径恼羞成怒,反而还极力地维护他,离诸葛竹最近的几人纷纷伸出兵器或使出魔法拦截飞箭。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十五箭中有十四支都被打落了,其中漏网的一支,被一个高大的白袍人用身体生生拦了下来,箭头入肉时,他竟然连半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这群人都是疯子!” 诸葛竹怒骂一声又要发箭,一旁的诸葛兰也扬起了手弩要助他一臂之力。但地裂和塌陷在魔像少年的施法之下加剧,吸力也越发的强大,魔法阵范围内的人众因此相互挤得越发的紧密,诸葛姐弟都被压得连手都动不得,更遑论拉动弩弦了。 眼见这数十人就要被魔法少年送进地底用土块掩埋,莫舒泰急急跟黄月仙道:“黄小姐,劳烦你将我抬高一点!” “胜正,你是要?” “别问了黄小姐,将我抬高一点!” 黄月仙不再追问,连忙依言发力将他举起。莫舒泰身子一越过人堆,硬着头皮往快三拍上接连施加了风速术、锐剑术、破盾术,隔空瞧准了魔像少年,便即一咬牙,二度进入了天使状态一成力,继而奋力一掷,将快三拍如飞星流火投射了出去。 第569章 撤退 魔像少年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料到头部正中他闪电炮,已然奄奄一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按他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地狱之门才对)的莫舒泰,竟然还能朝他发起攻击。猝不及防之下,他慌忙使唤座下魔像抬起手臂挡格,只是莫舒泰在快三拍上接连加持了三个术式,那魔像的手掌虽然厚实坚硬,却也抵御不住凌厉的剑锋一击。 “啊!” 快三拍洞穿魔像手掌后,势如破竹地打到了魔像少年身上。好在他的护身法器适时触发,金光一闪,就将他和座下魔像位置互换,只听得“啪”的一声,那魔像顶替少年被急如闪电的快三拍打了个对穿,旋即喀拉喀拉地分裂成几块,打在地面激起了漫天尘土。 魔像少年虽然侥幸得逃,但左肩还是被快三拍的剑气带到,破开了一道不大的创口。因为他这番遇袭,施法中断,魔法阵登时消散于无形,地面的开裂塌陷旋即终止,拉着众人下坠的吸力也就荡然无存,本来就猛力相抵的他们便得以一下子分散了开去。 挣脱了束缚的白袍人不敢懈怠,他们见魔像少年手捂肩头半蹲在地,大惊失色,连连高呼着“保护圣童”就退回了他的身边。 在人群的簇拥之下,魔像少年煞白着脸,盯着同样被人群簇拥的莫舒泰,喃喃低语:“恶魔,果然是恶魔。若非恶魔,怎么可能挨我一记圣雷闪电还安然无恙,甚至还用肮脏的魔爪侵袭我圣洁的身躯?恶魔!恶魔!” 被称作“圣童”的魔像少年站到了一个白袍人的肩上,振臂呼道:“这个华夏猪是不折不扣的恶魔!天主正是为了净化这片土地,才指引我们来到此处,斩杀——” 他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阵铿锵的剑歌传来。无论是魔像少年还是簇拥着他的白袍人们,全都未及反应,就被一股如有实体的劲风猛地掀翻到了侧边。黄月仙伶俐机敏,抢准这个间隙如箭般带着莫舒泰挣出了战圈,不过瞬息功夫就去到了踏云楼下。其他人见莫舒泰脱险,自然也不受掣肘,当即做鸟兽散。 此时由霍谦组织的火力支援也正式开展,大批霍家子弟在踏云楼的窗台走廊施放远程法术,轰轰声响,远处密密麻麻的敌人堆中顿时接二连三地炸起了个个小型蘑菇云。 “黄小姐,我没事,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身处踏云楼之中,总算是暂脱大难了,莫舒泰长出一口气来,想到方才的场景,不免一阵后怕。他的身体是近乎不死之身不假,但刚刚假如没被黄月仙救走,而是落入了那帮白袍人手下,一旦被他们察觉到他身体的异常,保不准会被拘押回去做什么人体实验。倘若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莫舒泰今日生活的暗无天日可想而知,实在是生不如死。 摸了摸面上的伤疤,真实清晰地感觉到创口愈合的速度,莫舒泰叹出一口气,扭头看向了黄月仙。 无论黄月仙先前做了什么,是不是对他怀有不规居心,但无论如何,她这次确确实实是救了莫舒泰。有念及此,莫舒泰便抓起了黄月仙的手,凝视着她,郑重其事地感激道:“黄小姐,谢谢你。” 黄月仙被莫舒泰的这番郑重弄得一时有些不自在,她嘻嘻地笑了一声,还没想到怎么接话,身边忽然吹过一阵风,连带着送来了一把苍劲有力的声音。 “胜正,你没事吧!” 霍安民急问一句,一个大步就跨到了莫舒泰身前。他见莫舒泰满面血污,紧张地抬手摸索了一番,见伤口正在急速愈合,既惊又喜,但转念想到了什么,便警惕地瞥向了一旁的黄月仙。 莫舒泰捕捉到他这下动作,知道霍安民是担心自己的秘密外泄,连忙低声解释道:“师傅,黄小姐,早就知道了。” “唉。”霍安民摇一摇头,“纸果然包不住火。” 莫舒泰见霍安民白须白衫也尽被鲜血染红,也担心问道:“师傅,您没受伤吧?” 霍安民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笑道:“为师没事。你浴血奋战,带回了不少被围困的子弟,这很好。你身为为师弟子,并没有辱没师门的名声。” 莫舒泰瞥了一眼被霍安民带回的子弟,草草估算也有近三十人了,不免苦笑道:“师傅,您就别笑我了。我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全赖黄小姐救了我。” 一直在旁找不到机会插话的诸葛竹一跺脚,比了比诸葛兰又比了比自己,不满道:“小师叔,还有我和我姐的恩情你忘了?” 莫舒泰讪讪地笑着说了声不敢。 看这几个小辈不合时宜地聊起了天来,霍安民皱了皱眉头,赶紧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旋即高呼一声“开结界”。负责火力支援的子弟发出了最后一次轰炸后立刻止住,早就在霍谦组织下各就各位的霍家子弟一齐联手施法,在踏云楼前五十米处唰地展开了一道深褐色的结界,将容家人和白袍人悉数拦在了外头。 “老家主,您回来了!”刘正风和霍谦从楼道转出,齐齐向霍安民行礼。 霍安民无暇跟他们将这些礼数,连连摆手,追问起吩咐他们两人去办的事来。 先是负责组织人手的霍谦,他聚拢起了一百余人,连到被霍莫两人从敌阵中带回来的子弟,队伍规模大概能达到一百五十上下,但战力有限;再是负责组织妇孺撤退的刘正风,他将山庄中无力参战的老弱病残和佣人悉数带到了山庄的紧急避难所中,如有万一,他们即可以乘坐避难所中的板车,沿地底隧道直达周边城市的市中心。 “如此甚好。二位辛苦了。” 霍安民一拍手,嘉勉了霍谦和刘正风二人,便目光灼灼地回转身去,看向了正在攻击结界的敌人。众人都想这是老家主在思索破敌之法,正准备率领他们死战到底,一股悲壮的氛围在踏云楼内渲染开去,令每一个人都热血澎湃了起来。 “诸位。” 霍安民发话了,众人都抬头挺胸看向了他,昂然地等待着冲锋号的发出。 “我们也该准备准备,开始撤离了。” 第570章 牺牲和愤怒 “撤、撤退?”几个子弟不解,不禁高声喊道:“老家主,您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坐视紫霞山庄失陷于这群贼子之手不管?” 这个问题太过辛辣,霍安民无法正面回答,他只是一摇头,说道:“老夫,不敢轻易地将诸位的性命当做代价。” “但老家主,难道你就能轻易地舍弃了紫霞山庄么?!这可是我们霍家经营千年的本家,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基石,是六大世家的门面!” 此声一出,顿时群情汹涌。 在场的大多是外围弟子,但能混到常驻山庄之中,离被挑选进内门,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于他们一言,一来拜进霍家多年,情谊深重,是怎么都不能够接受紫霞山庄沦陷的;二来倘若他们在这次大危机中参与了死守,就算最终结果依旧是撤退,但他们能够捞得一份“奋勇忠诚”的功劳,对于被挑选进内门定然大有裨益。 事况紧急,估算着结界还能顶住敌方的强攻不到五分钟之久,霍安民实在没有余裕去逐一说服他们。他大手一拂,威风堂堂道: “诸位大谬!支撑起霍家门面,支撑起‘最强’名号的基石,绝非这座山庄,而是在座诸位,以及在天机庄园苦战的一众儿郎!眼下我们霍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正是危急之秋,各位又何以拘泥于砖瓦土木,而轻贱自己的性命?!” 他这番话说得可谓鞭辟入里、铿锵有力,更带有慑人的气势,鼓噪不满的一众人等听了,当即鸦雀无声起来,不敢再多口辩驳。 见状如此,刘正风和霍谦慌忙抢出,抱拳道:“老家主所言极是!我等谨遵命令!” “好!”霍安民朗声一喝,直连唇下长须都吹得飘动起来。他不再多话,当即让霍谦聚拢起踏云楼中的子弟们,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撤离的路线,并安排了批次,随即着令刘正风、霍谦和莫舒泰三人,按照这个先后顺序,分别带领一个批次的人沿撤离路线离开紫霞山庄。 霍安民所划定的这条撤离路线,就是霍家中人都鲜少知晓。简而言之,就是以踏云楼为起点,过山庄核心,一直去到插有紫霞剑的平原之中,然后自紫霞剑的十一点钟方向进入山林里头。每遇到一块压有断剑的巨石(需要掀起确认)就转一次弯,方向先右后左,按顺序循环,最终就能去到一条小道,能够穿过环绕紫霞山庄的高山。 眼下紫霞山庄被敌方覆盖了电磁波干扰,既无从联系外界寻援,又启动不了山庄中停着的直升机;他们没有理由为了逃生,就将敌人引去妇孺所在的避难所,试图攀越高山做底下追兵的活靶子更是风险极大。可以说,这条小道,是霍家人众逃出生天的最后通途了。 令行禁止,得了霍安民的号令,众人当即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批次很快就分好了,当先的刘正风朝霍安民郑重地一鞠躬,便回身引着第一批人离开了踏云楼。霍谦紧随其后,他也对霍安民郑重地一鞠躬,身影随着自己带领的批次消失在了楼道阴影之中。 莫舒泰跟霍安民道了别,正要带队离去,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连忙搪塞了黄月仙及诸葛姐弟几句,让他们随着自己负责的批次先行出发。等到队列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了楼道之中,莫舒泰这才着急地向霍安民问道:“师傅!您呢?您可没说您是什么时候走!” 霍安民淡然一笑,摸了摸莫舒泰的头,叹道:“我霍安民,果然没有收错徒弟。” 听到霍安民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莫舒泰登时浑身一颤。这语调,这口吻,这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霍安民分明是存了殒身断后之意! 难怪!难怪刘老爷子和霍堂主临别的时候这么郑重!他们分明是知道师傅准备以身殉霍家! 莫舒泰双拳攥紧,咬牙道:“不!师傅!我绝对不会扔下您一个人!我要陪您一同断后!” 恰逢其时,结界处传来了几声“噼啪”脆响,只见几道蜈蚣般的裂缝大喇喇地趴在上头,眼看就要破裂了。 霍安民见莫舒泰神色坚毅,心中既感动又紧张,他抓住莫舒泰的肩头急急劝道:“胜正,师傅老了,殒身于紫霞山庄之中,以保住你们的命,正是为师能为霍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后起之秀的。尤其是你,胜正,就连老祖宗都认定你是背负巨大宿命之人,那你就一定要披荆斩棘,将这条路走下去,断然不能折在今日,折在这里!快走!” 霍安民话音未落,便双掌猛地发力一推。莫舒泰猝不及防底下,当下被他推得抛飞出去,撞破了两扇木门,跌到了踏云楼的另一侧。等到他回过神来站起了身,霍安民已然舞剑一连使了三个术式,将踏云楼拦腰斩断。半截踏云楼倒塌下来,砸得地面一阵剧烈震动,烟尘滚滚,登时将莫舒泰回到踏云路的通路截断。 “师傅!” 莫舒泰赤着独目歇斯底里的一声喊,提起快三拍就要在瓦砾中开出一条道来。 白闻钟方要出言劝阻,先行离去的黄月仙却意外地折返了回来,她一把抓住了莫舒泰的右臂,大声劝道:“胜正!难不成你就甘愿让你师傅白白牺牲,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吗?!” “我师傅不会——”莫舒泰破口反驳,但话一出口就感到了奇怪,“你,你怎么知道我师傅要做什么,然后回来劝我?” 黄月仙见他眼角带泪,状若疯狂,心下不忍,轻声道:“大家都明白霍老爷子的恩义。。。。。。” “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莫舒泰戟指怒目,就差用快三拍戳着黄月仙的鼻子,“你们都知道我师傅想要自我牺牲,你们就安然都接受了?!你们就想着苟且偷生,然后让我师傅送死!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渣滓!垃圾!狗逼!” 第571章 不一样的黄月仙 莫舒泰越骂越难听,越骂越来劲。眼见时间紧迫,踏云楼前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黄月仙迫于无奈之下,一咬牙,右手捏着钢针倏地刺向了莫舒泰的脖子。 莫舒泰今非昔比,上身一侧就让过了黄月仙这一招。他独目圆睁,正要质问黄月仙为什么对自己出手,不料腹部一凉,还是着了黄月仙的道。 “胜正,对不住了,我必须要带着你安全离开。” 看着莫舒泰因为中了自己的“南柯一梦”而身子一软昏睡了过去,黄月仙伸手揽住了他,轻声述说了自己的缘由,便将他扛到肩上往已经走远了的大部队追去。 刚跑到紫霞剑所在的平原,黄月仙就听见身后的喊杀声紧紧咬了过来,似乎离自己不过数十米距离了。她眉头一紧,暗暗惊疑道:对方怎么追得这么快,难道霍老爷子已经寡不敌众?她甩一甩头,不敢再往下想,只是专注于脚下的步伐。 好在后头那些喊杀声似乎搞错了她的方向,虽然听起来骇人,但黄月仙一直到快要穿过平原、进到山林为止,都还不曾见到追兵在身后出现,想来是已然脱险了。有念及此,她顿时全身一松,不料就在这个瞬间,她的右脚脚踝猛地一紧,分明是被什么擒住了。 还是来了! 黄月仙心中咯噔一声响,连忙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黝黑的手掌从地里冒出,死死地钳住了她的脚踝不放。她毫不迟疑就抬起另一脚要踩,不料那黝黑手掌一发力,竟然将她半截身子也拉入了土中。玄妙的是,黄月仙入土之时,不觉得自己是在陷入地里,反倒像是沉入水中。 见状如此,黄月仙知道来者懂得是类似地行仙的法门,她唯恐昏迷过去的莫舒泰也被牵连,慌忙双手发力将他抛了出去。她本意是将莫舒泰抛进山林之中,但那个潜在地里的来敌不依不挠,唰地从地里蹿出将半空中的莫舒泰拦了下来,顺势还飞起一脚将他踹得倒飞了开去。莫舒泰在空中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转,方才重重地砸落地上,旋即还一连地翻滚开去,直至撞到插着紫霞剑的巨岩上头方才止住了去势。 来者不善,自己又失了先机,黄月仙情急之下,便朝那脱得赤条条,全身只穿有一条纯麻内裤的黝黑男子甩出一式“辟邪雷刀”。那男子只是嘿嘿一笑,又如滑溜的泥鳅般钻入了地中消失不见。 “可恶!” 黄月仙捏拳一捶地面,试着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身躯被土块卡住动弹不得。心想再这么下去,自己和莫舒泰都必然会交代在这里,无可奈何之下,她便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咬着牙在地上勾勒出了符咒。但见黄光一闪,自她为起点方圆二十米的土地都悉数崩裂、破碎—— “啊!” 身处于受自己施放的地爆术影响的核心区域,黄月仙受到了最直接的创伤,她埋在土里的大半截身子,在冲击力的冲刷和爆炸的侵袭之下,犹如被千百刀割、万千锤敲,剧烈的痛楚如钢针般深入骨髓,直逼得她声嘶力竭地惨嚎出声,浑身一阵痉挛。 黄月仙如此,藏在地里的黝黑男子境况自然也好不到那里。他是万万没想到黄月仙竟然会刚烈如斯,毫不犹豫就冒上了让自己下半身残废的风险攻击自己。他的头部被地爆术的冲击波直接命中,不过呼吸之间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受创甚深的黄月仙从自己制造的塌陷中艰难爬出,挣扎着往远处依旧不省人事的莫舒泰爬了过去。只是她没能坚持多久,就在下半身的伤口与地面刮擦引起的刺痛中失去了全部力气,不知不觉地,就也昏迷在了自己在地面拖出的大道骇人血痕之上。 “我是。。。。。。” 莫舒泰醒过来后,感到大脑依旧昏昏沉沉的。他嘟囔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猛地想起自己遭了黄月仙暗算,也不知道独力支撑的霍安民现在是死是活。焦急慌乱之下,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骂了黄月仙一句,正要环顾四周观察情况,双腿腘窝就冷不丁地挨了两着重击,腿部一软,登时跪倒在地。 “华夏猪!可让我们抓到你了!”一个白袍壮汉用剑抵在莫舒泰的喉头,恶狠狠地道。 咽喉要害被利剑威胁,饶是莫舒泰自愈能力极强,也不敢轻举妄动。快三拍早在他被黝黑男子凌空踹飞之时,就掉落到了平原某处。此刻他手上没有兵器,想要在对方制止前就发出术式又是妄想,情况可谓窘迫至极。 就在莫舒泰绞尽脑汁,寻思着如何解困时,忽然有两道银光当空劈下,银光所到之处,恰是他双手手筋。一声惨嚎,鲜血飞溅,莫舒泰的双手已然被废。 “爱德华,你他妈是在干嘛?!这个华夏猪,是圣童指明要活捉带回的目标!” 用剑驾着莫舒泰脖子的白袍大汉怒目圆瞪,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并利落地砍了莫舒泰两刀的白袍苗条男子怒喝道。 苗条男子好整以暇地用丝巾抹去了刀锋上沾染的血液,收刀入鞘后,方才温文镇定地回答道:“高登,圣童说这个华夏人极其邪门,即便身受重创依旧不死,还能自如活动,极可能是恶魔的化身。我为求谨慎,才出手废去他双手的。” 听了苗条男子爱德华的解释,白袍大汉高登非但没有释然,反倒怒发冲冠。他用闲着的一手指着爱德华的鼻子,厉声质问道:“爱德华!你的意思,难道是觉得我不够本事压制住这个华夏猪,会让他有机可乘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但如果你有自知之明,就不会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 爱德华嘲讽声未落,高登的大剑已然砍到。他轻蔑地笑出一声,手腕扭动,只听得“噹”的一声脆响,便轻而易举地用刀鞘挡下了高登的攻击。 第572章 拔出紫霞剑 “高登,你在这里跟我闹,耽搁了圣童的大事,就怕你待会会吃不了,兜着走。”爱德华冷冷地说了一句,率先收回了刀鞘。 高登对他是恨得咬牙切齿,但碍于圣童的威胁,他又无可奈何,骂骂咧咧了一阵,也只有撤回大剑。他满腔郁愤,便顺势抬腿狠狠地踢了莫舒泰几脚,权当撒气。 爱德华看到高登这副模样,笑得越发轻蔑。他见高登提起了莫舒泰,正要随他一道回去向圣童(魔像少年)交差,但目光飘到了一旁的紫霞剑上,顿时又停了下步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起来。 高登见他驻足,不满地吆喝了起来:“爱德华,你他妈又做什么?圣童可是命令我们一刻钟内抓到这华夏猪回去交差。现在所剩不过五分钟了!你磨磨蹭蹭的是想连累我受罚吗?” 爱德华对他的焦急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摆了摆手,讥讽道:“还剩了五分钟那么多,绰绰有余了,带这华夏小子回去,顶多需要一分钟。别的本事没有,瞎着急倒是挺在行。” 不再理会高登的吹胡子瞪眼,爱德华一手托腮,自顾自地边细细观察着紫霞剑和它发出的冲天霞光,边自言自语道:“哼,华夏人真是恬不知耻,就连传说也照搬我们大不列颠的神话。什么紫霞剑,分明是山寨的石中剑。”说着,他就拔刀朝紫霞剑砍了一刀,见紫霞剑剑身没有损伤分毫,倒是自己的佩刀崩了指甲大的一块,不免暗暗讶异,嘟囔了一句“华夏人的传说倒也不全是吹嘘”。 “爱德华!我们真的要走了!” 对于爱德华的轻慢,高登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高声催促了一句,不料爱德华对他的话还是那般充耳不闻,不但没有动身离开,反倒还跨上巨岩,站到了紫霞剑跟前。 “爱德华!你******不要逼老子动真格的!” 爱德华毫无愧色地回瞪了高登一眼,说道:“不要啰嗦,让我试试这华夏石中剑。” 就在爱德华的指头触到紫霞剑剑柄的一瞬,一把久违的声音突兀地钻进了耷拉着脑袋的莫舒泰耳中。 “臭小子。” 莫舒泰闻言一怔,这把声音他挺久没有听见过了,但就是他想忘记,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老、老祖宗?!”在如此困局之中听见这个术界泰斗的声音,对莫舒泰来说,真如同是久旱逢甘露,他激动地恳求道:“老祖宗,您就在这附近吗?!求求你,快救救我师傅!” “哼。”老祖宗冷哼一声,“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使唤我?你的师傅,你自己去救。” 凭自己的力量去救霍安民,莫舒泰又何尝不想?从他被黄月仙弄晕带走起算,已经过了不短时间,霍安民早就是凶多吉少了。倘若他如今依旧活着,以一己之力独挡数百强敌,那每拖一秒,仅存的生机就又少上一分。莫舒泰深知老祖宗是救霍安民出水火的最后希望了,便想要死死抓住这棵救命稻草不放,情急之下,开口之时都带上了哭腔: “老祖宗,求求您!求求您!我就这么一个师傅,他对我就像对儿孙一样亲切体贴,我求求您,您救他一命!今后您要我莫舒泰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莫舒泰都绝不说一个不字!” 莫舒泰情真意切,就连白闻钟和米迦勒都大受触动,但老祖宗依旧是不冷不热地回绝道:“我说了,你的师傅,你自己去救。” “怎么救?!怎么救?!我******怎么救?!如果我有能力救我师傅,我就算粉身碎骨也早就上了,哪里还需要求你?!” 莫舒泰见老祖宗如此寡情,头脑一热,登时歇斯底里地对他咆哮了起来。素来蛮横的老祖宗受了他这一阵吼叫,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动怒,反倒还悉心指引他道:“你要的救你师傅的能力,就在你眼前,你尽管去拿。” “什么?” 莫舒泰懵了,他还没来得及发问,老祖宗又径直接上了话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他道:“莫舒泰,拔起紫霞剑!” 紫霞剑?! 莫舒泰扭头看向了安然地插在了巨岩上百年的紫霞剑。此时爱德华拔剑失败,已经走下了巨岩,准备跟高登一起压着他往回走。 “莫舒泰,拔起紫霞剑!” 见莫舒泰痴痴地看着紫霞剑不动,老祖宗不胜其烦地又喝了一句。俗话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有武松打虎。眼下莫舒泰正是走投无路之境,霍安民可能战死在敌人的屠刀下,自己也会被魔像少年抓去做古怪的实验,既然如此,他倒不如听老祖宗的话,拼死搏上一搏。 “啊!” 莫舒泰咆哮一声,当即使尽浑身解数挣脱高登的束缚往紫霞剑扑了过去。高登和爱德华两个人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慌忙齐齐出招试图再次制住莫舒泰,一个挥剑削他双足,另一个则举刀砍他后背。 莫舒泰两招都中了,右腿的腿肚子被削掉了拳头大的肉,后背更是被添上了一道狰狞创口,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顺利地使出了落霞飞,总算是在两人的刀口下逃脱,去到了紫霞剑跟旁。 单靠着左脚艰难地站直身子,莫舒泰右手握紧了紫霞剑的剑柄,独目之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光芒。 “紫霞剑!你就让我拔出来吧!” 仰天长啸一声,莫舒泰右臂猛然向上发力。紫霞剑初时依旧是纹丝不动,但在生死关头,再也顾念不上什么副作用的莫舒泰,于一日之中三度进入了天使状态——紫霞剑,松动了! “啊啊啊啊!” 看到莫舒泰这状若癫狂的模样,爱德华和高登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但圣童对他们的威慑力胜过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只是瞬息之间,他们便抛开了脑中杂念,齐齐挥动兵器往莫舒泰扑了过去——这次他们的目标,是卸出莫舒泰的一手一脚。 “师傅!徒儿,一定,不会让您葬身在敌人刀下的!” 莫舒泰额上青筋暴涨,大张着嘴一喝,吼声夹杂着血沫和唾液直冲天际。就在这惊天动地的一瞬,紫霞剑的剑身蓦地自巨岩上松脱而出,数百年来第一次重现了真颜。与此同时,它身上一直闪烁的霞光突然暴涨开去,铺天盖地,登时将这整片平原吞噬。 第573章 霍安民之死 被突如其来的紫光晃得眼前一花,爱德华和高登还没从愕然中回过神来,就齐齐感到腹部一凉,旋即又感到一股温热,自他们腹部流出,直淌向了裆部和大腿。 “华、夏、小、子。。。。。。” 爱德华手捂腹部被紫霞剑洞穿的创口,狠狠地喊了莫舒泰一句,便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高登情况跟他类似,两人都是连莫舒泰怎么出手都未曾看清便已中招,只是莫舒泰刻意避开了他们的要害,这才不至于让他们当场毙命。 对于自己为什么之前拔紫霞剑不成,这一次却成功了,莫舒泰根本无暇去思索,他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如今成了紫霞剑的主人,而紫霞剑威力非凡,仰仗着它的神威,他确实很有可能于千军万马之中,救出被围攻的霍安民。 本来莫舒泰对黄月仙还有几分责怪,但当他去到她身旁,看到昏迷过去的她的惨烈模样时,心中对她的不满顿时荡然无存。就是莫舒泰再蠢再没良心,在看到黄月仙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再对比下自己身上仅仅被爱德华新添了两道创口后,也能明白在自己昏迷时黄月仙遇袭,极力保全了他而牺牲了自己。 拦腰抱起黄月仙,将她轻轻放到了山林中一个隐蔽的位置,确保她不会被后来的追兵找到,莫舒泰轻轻贴着她耳边说了声“谢谢”,这才转身回到了平原上,找回了躺在草中的快三拍,旋即就循着山庄中传来的震天喊杀声,落霞飞连使,一路急冲过去。 就在莫舒泰使动紫霞剑击倒爱德华和高登的时候,老祖宗向他甩下了一句云里雾里的话,便即飘然而去。 “臭小子,你所背负宿命所需的一切,至此悉数备齐。去闹个天翻地覆吧,就看是你颠覆了历史,还是历史碾压了你。” 颠覆历史? 莫舒泰甩了甩头,他眼下只想要做的,有且只有一件事。 “让开!” 在山庄之中遇到了一拨容家人,莫舒泰想也不想,暴喝一声就抽出快三拍朝他们扑了过去。奇怪的是这一拨容家人看见莫舒泰现身,非但没有积极围攻,反而还像嫖客见到警察一般,顿时神色仓皇地东奔西逃起来。 见状如此,莫舒泰也无意跟他们纠缠,只是有两个倒霉鬼着实失了魂,跑着跑着,竟然好死不死跑到了莫舒泰的剑锋底下。这送上来的人头,莫舒泰拿吧,不武;不拿吧,不甘。左右为难,莫舒泰也只有随意在他们身上挑了两道浅浅的创口,权当是为快三拍开荤。 越靠近踏云楼的废墟,莫舒泰越感到古怪,他已然几次遇到三三两两失魂奔逃的容家人了,这说明前方战场,必然发生了动乱。但他转念想到,被派去了天机庄园前线的霍家精锐回来支援的可能又微乎其微,难道是白袍人和容家人发生了内讧? 无论是不是敌方内讧,这对莫舒泰来说总归是个好消息。他一想到霍安民极有可能借着这场动乱保全了自己,心中就既惊又喜,迫不及待要立刻飞到他老人家身边,带着他离开眼下已然变作了是非之地的紫霞山庄。 临近踏云楼,仿佛都能闻到前头浓郁的血腥味顺风飘来,莫舒泰不敢懈怠,左手持快三拍,右手提紫霞剑,于一块瓦砾上奋力一蹬,人就如出丛大雁一般抛飞了出去,更在空中接连虚踢三脚,在落霞飞的助推之下,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堵在路上的废墟。 腾在半空之中,独目视线已经能看到兵荒马乱的战场,莫舒泰毫不迟疑地开口念咒,一个火星应声在快三拍尖头燃起,旋即他猛力一挥,就朝地面打出了一道夹杂着剑气的火焰刀。 他的攻势并没有就此停歇,在落地之前,他口中念咒不停,双手持剑如电挥舞,一道又一道火焰刀挥砍出去,就像是摧毁了约旦城的天火一般接连打落地面,登时将本就狼藉一片的战场,轰得更加不堪入目。 “师傅!徒儿来救您啦!师傅!” 莫舒泰甫生怕霍安民在苦战之中与敌人混成一团,根本辨认不出自己,甫一落地,便连胜高呼,希望他能够借此识别出自己的身份,配合着往他这边赶来。 事与愿违的是,任他如何高呼,都得不到半句回应,反倒是好些战场上的人,因为听见了他的声音而小心翼翼地接近了过来。莫舒泰当下杀心大起,双剑在身前交叉,摆出了进攻的架势。恰逢此时,一把虚弱的声音,像蠕动的小虫般艰难地钻进了他的耳蜗。 “胜正。。。。。。胜正。。。。。。” 莫舒泰闻声浑身汗毛竖起,连忙循声转身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枯槁人形,被一根长矛钉在了一块巨大的瓦砾上,右手还死死抓着长剑,左手则艰难地抬了起来,挣扎着向他招呼。 这、这是?! 莫舒泰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兆向失控的汽车般在他大脑横冲直撞。他几个箭步冲到了这重伤的人一臂之前,但临末却又咽了口唾沫,紧张慌乱得迈不动步子,不敢真的走到他的身边,去看清这个人的面容、认出他的身份。 “胜正。。。。。。你过来。。。。。。” 那人此言一出,莫舒泰登时如遭五雷轰顶。他怔怔地依言走到了那个人身边,看到了那张被血污和尘土弄得斑驳邋遢的散乱长发遮掩的面庞,那张昔日总是带着和蔼笑容,镶有一对饱含慈祥和关切,犹如天边明星版的眸子的熟悉面庞。 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正是霍安民。 “师傅!” 当啷两声响,快三拍和紫霞两剑便滑落在地。莫舒泰双手抓住了霍安民开裂的手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当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空有气出,没有气进,眼见就要移民地府,去枉死城当一名索命的霍安民,却还是忍着周身剧痛,勉力抱住了他,用微若虫鸣的音量,温柔地安抚起他来。 “胜正,师傅、要不在了,你一个人、要坚强。” “不要、被仇恨、遮蔽了眼睛。你虽然、是、是独目,但能、能比健全的人、看得更清楚。” 说着,霍安民还挤出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抬手摸了摸莫舒泰的头。他看着脸庞被泪水浸透了的莫舒泰,笑了。 “胜正,能、能告诉为师,你的真名吗?” “莫、莫、莫舒泰!” 莫舒泰哭得一口气喘不过来,以至于说自己的名字都卡了三次,他唯恐霍安民听得不够明白、不够清楚,连忙接道:“舒服的舒,安泰的泰!” “好,好。”霍安民笑意渐浓,“师傅、在地府,会祝、祝福你,祝福你今后,能过得、舒服、安泰。” 一言既毕,霍安民按在莫舒泰头上的手便即耷拉了下去,就像是一条枯干的树藤,借着惯性摇摆了几下后,终于还是静止了下来,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师——傅!” 第574章 大开杀戒 即便知道人死之后,大部分都是移民地府,以鬼魂的形式继续过日子。 即便曾经做过恶鬼,在地府之中生活过,见识过鬼魂的生活跟活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即便明白只要霍安民想,假以时日,他们师徒必然能再度相见。 但这一切一切,都分毫未能淡化莫舒泰心中的丧师之痛。他就这么抱着霍安民的尸身痛哭,哭到独目干涩火辣,连半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仿佛要滴血的时候,才松开了霍安民,重重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爬起身来,莫舒泰将插在霍安民身上的长矛拔出,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将他尸身平放下来,浑若侧边震天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术式爆炸声都不复存在一般,专注、细致地替霍安民理顺了长发长须,整理好了褴褛的衣衫,又将他身上的泥土悉数掸净。 不管接近着的来人的用意,也没有用心去听他们在呼喝确认着什么,莫舒泰只是信手一挥,躺卧在地的紫霞剑便即如电飞出,将那几个人全都砍翻在地。 就着那几个人凄厉的哀嚎声,莫舒泰收回紫霞剑,又拾起了快三拍,瞧准了纷乱而残酷的战场,迈开了坚定且杀气腾腾的大步。 白闻钟知道莫舒泰想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但还是不住地劝告着他不要冲动行事。莫舒泰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专注于战场的动态,里头有白袍人,有容家人,似乎还多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势力——但这都不重要。 但凡是在这个战场之中还活着的人,都可能是杀害霍安民的元凶,那就全都是莫舒泰的仇人! 一步,两步,三步。。。。。。莫舒泰越走越快,逐渐变成了跑,越跑越快,几乎变成了飞。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只将自己当做了一把利剑,满心满脑记挂着的,只是去痛饮这些与他有杀师大仇的贼子,用他们飞溅的鲜血和残肢,去祭奠那个视他如子孙的恩师。 天使状态,全开! “杀杀杀!” 莫舒泰暴喝一声,眼底白光一闪,紧接着又红光一现。在天使状态全开的情况下,他头顶现出了光圈,背后也突起了六只圣洁的羽翼。只是光圈和羽翼稍瞬即逝,只是呼吸之间,光圈就变成了荆棘之环,而那六只圣洁的翅膀,则接连卷起,一层叠一层地覆盖到了莫舒泰的身上,旋即在暴涨的白光掩映下,化作了一副纯白色的盔甲——这身圣洁的盔甲,在莫舒泰如有实体的杀气映衬底下,显得分外的狰狞,远远望去,宛若一枚巨大的尖锐獠牙,正气势汹汹地准备钉到拦路者的咽喉之上。 尽管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人人都忙于在酣战之中争一分生死,但莫舒泰的出现实在太过突兀、太过富有冲击型。以至于无论是正要杀敌制胜的胜者,抑或是命悬一线的败者,无一不扭头望向了莫舒泰所在的位置—— 飞溅的鲜血、断裂的武器、残破的躯干。 每一个望向莫舒泰的人,都纷纷震惊于自己所看到的景象。他们分明看到方才还在这个战场中叱咤风云,视他人于无物的骁勇之士,在这个白色恶鬼的屠刀之下,无不惊得面如土色,与之相碰,竟连一合之力都没有。强者兀自能保全性命,弱者则如草芥般被收割。这般景象,就如同一场海啸打到了一群乐高小人头上,会让人词穷,让人怀疑起生命的崇高。 “魔鬼!是魔鬼!” 不知道是谁这么高呼了一声,战场中本来生死相搏、水火不容的两拨人,不约而同地将矛头齐齐指向了杀人如火烧山林的莫舒泰。他们不用相互交流,不需要打眼色,脑中也清晰而深刻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必须先制住这个白色杀神!否则大家都要抱着一起死! 共识是共识,但对死亡的恐惧绊住了所有人的脚。他们嘴中喊着要上,身体却老老实实地往后缩去,缩到没位置可缩了,就发挥自己欺软怕硬、缩头乌龟一般的武勇,愤而跟堵路的人大打出手。 眼见恐惧和死亡继续像瘟疫一般蔓延,一道英姿飒爽的倩影,如紫电般在人头上飞驰而过,直冲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莫舒泰。她手提一根黝黑的法术长枪,疾风迅雷地就出了三下,紧接着还掷符使了一式天雷轰。 她这四招打过,虽然于莫舒泰秋毫无损,但却振奋了场中众人的士气。随着大帮称呼她“小姐”的人呼啸着朝莫舒泰扑了过去,容家人和白袍人也紧随其后,齐齐向白色杀神莫舒泰发起了合围。 初时,莫舒泰在这声势浩荡的围攻之中依旧占上风,但他很快就展露出了颓势,被汹涌的攻势逼得首次发生了倒退,光洁无暇,连半点血迹都未曾沾染的纯白铠甲也慢慢被添上了裂痕。众人见状狂喜,手上攻势更猛,就盼着尽快制服莫舒泰这头歇斯底里的嗜血凶兽。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全开的天使状态,莫舒泰其实只能维持不过一分钟,这还是他现在神志不清,冒上了身体被副作用撕裂的代价才能做到的。就在那飒爽倩影飞出之时,莫舒泰的天使状态已经使用了三十秒之久,等到众人第一次逼得他倒退,更是已然到了天使状态解除的十秒倒计时了。由是他们这番强攻,根本还没打到莫舒泰身上,莫舒泰就忽而吐出一大口鲜血,荆棘之环消失,白色盔甲散落成碎片,人也就浑身一软,栽倒在了地面。 “白恶魔不行啦!快!快杀了他!” 几个白袍人高呼一句,尽管容家人和另一个不明来路的势力听不懂,却也心领神会地应和了一声,齐刷刷挺直兵器要往莫舒泰身上打去。说迟时快,那个持枪倩影抢着众人处决莫舒泰的刀兵打落的一瞬,猛地杀到了莫舒泰身边,长枪一扫,生生逼退了他们的武器。 “小姐!” 跟随着她的人们虽然搞不懂自己小姐怎么突然调转了矛头所指,开始保护起莫舒泰来,但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围到了莫舒泰四周,就像一堵墙一般,生生地将莫舒泰和那倩影与围攻的众人隔开。 那倩影惊疑不定,伸手扶起了昏厥过去的莫舒泰,甫一看清了他的模样,当即失声惊呼了一声—— “小泰?!” 第575章 意料之外 莫舒泰被制服的同时,天机庄园。 就在霍刘张三大世家和八小世家联合军开展了全面的战斗,打得正难分难解,双方都出现了巨大人员伤亡之际,忽然在庄园东面高山山顶杀下了大批白袍人。这些白袍人行动迅猛,作战悍不畏死,甫一杀进双方战圈之中,就展开了凌厉迅猛的无差别攻击,迅速地杀伤大小世家双方的人员。 经过大半日的鏖战,双方死伤人数过百,本就元气大伤,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群白袍人施以奇袭,惊慌之下,当即被打得溃不成军。为求自保,双方的指挥都向场上人员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想要先搞清楚这帮白袍人的来历,重整旗鼓后再度出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容家毫无征兆地发起了反叛,率领夏李两家将矛头对准了同盟的另外五家,自后方朝他们发起了袭击,而天机庄园后部,也蓦地涌出了大批白袍人,转瞬突破了防线,攻进了庄园内部,高呼着“铲除异端”的口号,烧杀抢掠了起来。 眼见态势不妙,霍聪顾不上顾及刘张两家的颜面,连忙抢过了指挥的位置,号令全体撤回庄园之中,巩固外围防线,清理园内乱贼。 那些白袍人面对三大世家人众的反扑,并没有选择直撄其锋,而是果断地边有条不紊地撤退,边使尽浑身解数胡乱破坏起来。很快侵入天机庄园的白袍人们就悉数退去,转瞬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被反叛的容夏李三家和白袍人包夹围杀,小世家联合军士气受挫之余,还相互猜疑了起来,当即为之四分五裂。在本就实力大减的情况下,还发生了这种自断臂膀的情况,小世家联合军根本没办法抵御住容夏李三家和白袍人的攻势,只是短暂的几轮交锋,就被打得溃不成军、抱头鼠窜了起来。 “撤退!撤退!” 在混乱的战阵之中,雷老虎亲口发出撤退的命令。这声命令犹如狂风般席卷了群龙无首的小世家联军,早就丧失了斗心的小世家联军成员如蒙大赦,顿时丢盔弃甲地四散奔逃而去。 容夏李三家和白袍人们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而是挥舞着锐利的兵器,穷追不舍地追杀起撤退的小世家联军。他们一直追出了近两公里路,直到小世家联合军上到了大马路上,他们方才止住,依照各自指挥官下达的命令,秩序井然地撤出了天机庄园的地界。 在战火平息之后,灰头土脸地聚在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天机庄园中的三大世家人众,或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喘着粗气,或骂骂咧咧地要求着刘家提供吃食,或惨嚎连连地恳求着治疗。 刘家的仆人因为白袍人的袭击产生了不少伤亡,在人手本来就锐减,兼而需要在庄园中四处救火的情况下,还面对着如此庞大且繁杂的需求,尚未从袭击的阴影中回过神来的刘家上下,登时又忙了个焦头烂额。 在战后的清扫之中,刘亦庸讶异地发现从莫舒泰手上借来的那把古朴长剑失了影踪。但这件事相对于那帮凭空出现的白袍人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由是刘亦庸连怎么搪塞莫舒泰都懒得思考,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就在三家首脑准备就方才的事况进行讨论时,霍聪终于从一个极其意外的来源得悉了紫霞山庄遇袭的消息。他既惊又怒,当即试图联系山庄进行确认,但却得不到零星回应。这个异常情况让霍聪立刻警惕了起来,他联想到突然杀出的白袍人和背叛了小世家联盟的容夏李三家,知道自己是中了容家和这帮白袍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有念及此,霍聪毫不犹豫地向刘张两家告辞,二话不说就带领着霍家人众赶回山庄,同时命令山庄周边分舵的留守人员尽快到山庄支援。 等到回到了紫霞山庄之中,看到庄内一片狼藉的模样,看到了化为废墟的踏云楼,看到了战死的霍安民,霍聪知道自己来迟了,更知道若非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援助,他可能待到紫霞山庄整个都被夷为平地,依旧被蒙在鼓里。 对于这支援军的到来,就连后来折返并因此发现了昏迷的黄月仙的诸葛姐弟都颇为意外。 这支援军不是别人,正是六大世家之一,一直不曾插足这场纷争的马家。 不过更令霍聪意外的是,他在马家的队列之中,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但又陌生得不得了的人——霍无忌。 自霍家大军进驻天机庄园伊始,霍无疾就带着霍婉儿和霍无畏失了影踪。此刻的他带着满身血污,两手分别提着昏迷的霍婉儿和霍无畏,正御剑飞行。 他收到了霍聪关于天机庄园前线的变故,以及紫霞山庄遇袭的消息,但他无心顾忌,此刻的他正深陷于自己久违的不胜,深陷于因此而带来的既羞辱又兴奋的复杂情绪之中。 霍无疾行事向来大胆张狂,在霍家人众去到天机庄园中时,他就带着一对儿女在高处观望,看来看去,他都没有物色到像样的对手。百无聊赖之下,他萌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突袭容家的大本营。 从这个念头滋生到实施,霍无疾只花了不到半秒。他雷厉风行地唤出斩龙,两手分别提着一头雾水的霍婉儿和霍无畏就腾飞而去。起初他进入到容家之中,如无无人之境,根本没有一人能抵得住他一剑,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 一个年过半百的白袍洋人。 “斩龙,我们多少年没遇到像样的对手了?” 霍无疾兴奋地对着自己的佩剑斩龙问道。斩龙则默契地发出了一阵清脆剑鸣,仿佛是在雀跃地回应着霍无疾的兴奋。 “哈哈哈哈!是啊,很久了,很久没试过不胜而退了。那个洋人挺有本事啊,远比容家那群窝囊废来得有趣得多。” 霍无疾一言既毕,便即放浪地大笑了起来。明明霍家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大难关,但他却像事不关己一般,就这么拖着长串笑声,手提一双儿女乘着斩龙破空而去。 第576章 圣主教 “你醒了,舒泰。” 莫舒泰刚睁开眼,视线尚是一片模糊,就听见了白闻钟的招呼声。他手捂头部,顶着脑内的嗡嗡响声直起了身子,定睛一看,发现面前盘坐着一圈麻将刚打到一半的白闻钟和米迦勒。 毫无疑问,他此刻正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还能在识海里见到你们两位,看来我以一当百,结果还没死?”莫舒泰调整好了坐姿,拍了拍额头,问道。 白闻钟哼出一声,说道:“没死,但快死了。舒泰,我明白你经受——唉,但你这次实在是太鲁莽了。” 听白闻钟怕再次触动自己,刻意略去了“丧师之痛”,莫舒泰咧嘴苦笑,摇头不语。 米迦勒不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白闻钟也自觉说教无益,噤口不言。这三者就这么面面相对地坐着,像三尊泥菩萨一样,与识海中无边无际的白色一同陷进了沉寂之中。 隔了半晌,莫舒泰忽然发现了古怪的地方,便打破了沉默问道:“咦?我怎么没办法离开识海?” 白闻钟头也不回地答道:“你因为过度使用天使状态,现在处于深度昏迷之中,自然没办法脱离识海了。” 莫舒泰一怔,忙问:“那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我的意思是,我昏迷过去之后,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白闻钟摇了摇头,说:“自从跟你彻底融合,我和米迦勒就没办法独立于你的意识之外去观察外界了。所以在你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你现在正在哪里,我们跟你一样,一无所知。” 莫舒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白闻钟见他难掩颓丧,知道他还在为霍安民的死悲伤难过,不禁长长叹了口气,脑思一转,提起了一个话题,希望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米迦勒,看那帮白袍人的模样,是来自西方的势力。你作为西方天界的前天使长,应该对他们有所了解吧?” 白闻钟跟米迦勒打牌打得久了,说话时全无先前的拘束,口吻就如跟寻常牌友交流一般随便。米迦勒听了,下意识就瞪了他一眼,显见是不满意白闻钟这个凡胎对自己如此轻慢。但他转念想到,自己先前被困在那个山洞中苟且度日,如今跟莫舒泰融合又被困在了他的识海,其实也没比白闻钟这个凡胎强到哪里去。 “了解。” 米迦勒就这么言简意赅地回了两个字,本意是不愿多说。但白闻钟和莫舒泰的兴趣顿时被它提起,还以为它这是故意卖关子,不住地催促着它多说一些。无可奈可又百无聊赖之下,米迦勒也只有沉着脸开始介绍起这帮白袍人的来历。 这帮白袍人,隶属于一个成立于18世纪,名为“圣主教”的教派,说得通俗易懂点,这就是一个极端邪教。“圣主教”的最初创建者,自称圣主的吕艾波姆就是一个出色的魔法师,他以为自己早就超凡入圣,不能以常人自处,而应该得到世人的崇拜爱慕。他更认为跟自己有着相似才能的人,也应该受到一样的尊重。因此,他便伙同几个志同道合的人,创建了以让术者获得超凡地位为宗旨的圣主教。 自圣主教成立以来,他们就凭借着高明的魔法和洗脑技巧,蛊惑了大批信徒,从他们身上榨取了相当的金钱,同时又以威逼利诱等种种手段,招揽了大批西方术者入教,从而形成了一个“核心-术者-信徒”的稳定金字塔结构,一直凶猛发展,迅速成为了西方术界之中,一个极具规模和实力的庞大势力。 圣主教不奉西方诸神为“圣主”,而奉他们的凡胎首脑为“圣主”。这种行为触怒了西方天界,由是天界责成教廷对他们进行讨伐。可惜教廷虽然强大,且有千年积累,但长久的安逸锈蚀了十字军的锋芒,再加上过于轻视对手,终于导致他们在跟凶悍如龙虎的圣主教相拼时惨败而归。 西方天界并没有就此罢手,教廷失利,他们便决定亲自出手,掉出了大批天使,以求扫平这个日益傲慢的教派。 自知正面交锋,断然没有胜过天使军团的可能。圣主教机敏地利用了西方天地两界不和一事,通过接触西方地狱众王,顺利与他们中的几人(其中恰恰就有路西法)达成了一桩交易,借调了地狱大军的力量,跟天使军团打了个平分秋色。 自此,西方天界知道无法单纯地使用武力处理圣主教的问题了。它们采取了怀柔政策,要求圣主教对外宣示了对天界的信服,而天界则给予了他们一定程度的认可。时至今日,尽管圣主教的依旧被很多人冠以邪教之名,但他们实则已然是能够跟西方教廷分庭抗礼的大教派了。而近几十年来,圣主教的野心更是高度膨胀,产生了应由他们统一术界的想法,仰仗着他们的强大实力,西方术界除去教廷一家,但凡是没有顺从圣主教淫威归于他们羽翼之下的术者组织、教派,基本都被以异端之名扫平了。 莫舒泰听到这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说,这个圣主教是在西方称王称霸了,教廷呢,又碍于跟西方天界的关系而不能碰,为了继续实现他们统一术界的野心,这才开始打起了我们东方术者的主意?” 米迦勒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难道这种事,东西方天界都不管吗?我们还有地府呢,地府也不管吗?这场东西之争,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啊!”莫舒泰奇道。 白闻钟抢先开口解释道:“这是活人和活人之间的纷争,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叫做‘历史走向’。天地两界,无论东西,都是无权干涉,也不该干涉的。” 莫舒泰一拍地面,反驳道:“这不是放屁嘛!圣主教壮大的时候,西方天界不是就看不过眼去干他们了?” 白闻钟瞧了瞧米迦勒神色,正踌躇着怎么说得委婉些,没想到米迦勒倒是大方得很,冷冷地揭穿道:“圣主教壮大,触犯了西方天界的利益,他们当然要管。而这场东西之争,东西天地两界无论谁阻止了都得不到什么好处,反而冒了干涉活人历史的大不韪。你说,他们会管吗?” 第577章 清醒 “也是,地府那群鬼官什么尿性我也不是没见过。这群狗逼,狗起来人鬼神都是一个套路!” 莫舒泰正骂得义愤填膺,突然意识到米迦勒本来也属于他所骂的“狗逼”一行,慌忙讪讪地赔笑道:“米迦勒老哥,我没说你,你已经脱离他们,回到了人民群众之中了。” 见米迦勒没跟自己计较,莫舒泰顿了一顿,又问:“那老哥,我听那群白袍人喊那个玩魔像的小子‘圣童’。圣童又是什么鬼?” 米迦勒白眼一翻,说道:“我只会再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想好再问。” “就这个,就这个问题。” “所谓圣童,是圣主教下一任圣主的候选人。圣主教会在在任圣主六十六岁生日的当天,于属地范围内寻找当天六点零六分出生的小孩,一共找七十二个。这七十二个婴儿,就被称为七十二圣童。” “七十二个这么多?”莫舒泰忍不住打岔道,“踢足球都能分六队带替补了。” “这七十二个圣童当然不是最终人选,他们还需要经过漫长的较量和比拼。自他们八岁开始,每隔两年便要经历一次考验,一直到十八岁第六次考验结束,他们最终会剩下十二个人。这十二个圣童,就算是进入到这场争夺圣主之位的决赛的选手。” 莫舒泰又问:“那那些被淘汰了的小孩子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被米迦勒这么一反问,莫舒泰也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这种斗争牵扯到巨大的利益,必然是生死之争,胜者为王,败者,自然为尸了。 米迦勒知道莫舒泰会意,便径直接道:“跟你交手那个魔像少年,应该就是这一届的十二圣童之一。他们之间,不会再经受由圣主教组织的任何考验,而是会在圣主临终之时,钦点其中一个成为新的圣主。至于他们之间是怎么相争的,不用我说,你也想象得到吧?” 莫舒泰点头应道:“拉拢圣主教的人成立自己的势力,明里争功,暗里相互暗算。哇,听起来活脱脱是部宫斗剧啊!” “哼。”米迦勒困在深山多年,不知道宫斗剧为何物,对莫舒泰这个比喻也就不觉得好笑,“看他们袭击紫霞山庄的架势,这次是打算动真格的,跟你们东方术者势力开战了。这对十二圣童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表现机会,恐怕他们全员都会齐聚于你们华夏大地之中。你不是想报师仇吗?这十二个圣童,就是你最好的目标。” 听到“报师仇”三个字,莫舒泰不自觉就攥紧了拳头。 看见莫舒泰因为“复仇”的话题变得严肃了起来,米迦勒不禁想起自己的过往。它自被创造出来,就一直以神勇的姿态在最前线为上帝作战,经历过无数战役,屠戮过无数魔鬼,自然也就背负上了无数仇恨。 被困于那个山洞中过百年,苟且度日,米迦勒早就从最初的怒不可遏,变成了无所谓的态度。当初它之所以决定凭依到莫舒泰身上,莫舒泰说的复仇完成后身体随它摆布,自然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它很好奇像莫舒泰这样背负着巨大仇恨的凡胎,在他身上那惊世宿命的驱使底下,最终结果会如何。 连它米迦勒,堂堂前大天使长都因为仇恨沉沦,这个区区凡胎,不过蚍蜉而已,难道还能挣脱这个轮回? 其实即便米迦勒成功夺取了莫舒泰的身体,获得了新生,它也想不到能做什么,要做什么。用那把古朴长剑洞穿它的那位,让它尽管愤怒,也依旧无法记恨。没有目标,自然没有动力,这也就是为什么莫舒泰因为误食熊妖肉发生了变故,从而吞并了米迦勒,米迦勒也没有勃然大怒。如今的它,只想做一个看客。 “我提醒你一句。”米迦勒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发了善心,盯着莫舒泰道:“因为你的不自量力,恐怕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你都使用不了天使状态了。”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莫舒泰问了一个“什么”,却意外地收获了三个“什么”,声音陌生,但听得出是个男人。他惊疑着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的不再是米迦勒和白闻钟,而他身处的地方,也不再是空无一物的白,而是——空无一物的黑。看样子,他是突然就脱离了识海,而本体是被关到某个小黑屋了。 试着动了动身子,莫舒泰便感到周身无一处不痛,而且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锁住,双脚也被铁链捆在了所坐凳子的凳脚上。如此情形,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男子来者不善。 莫舒泰试着借通风口探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男子的模样,可惜徒劳无功。 “你,是什么人?” 男子没有理会莫舒泰的问话,在确认他确实清醒了过来后,就给他套上了一个眼罩,旋即急急离开了小黑屋。莫舒泰没等上多久,就听见了连串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只听见小黑屋的铁门被“啪”的一声踢开,莫舒泰就感到有两三个人将他连人带凳提了起身,晃悠晃悠地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等到四只凳脚“跺”的一声齐齐落到地上,莫舒泰的眼罩就被人粗暴地摘了去。室内的强光令久不见光的他睁不开眼,缓了好一会儿,视线才从一片亮白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 莫舒泰睁大眼睛去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别致宽敞的房间之中,而房间之中,有几个人环绕他坐在四周。居中坐主位的那个,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面目英俊,极其富有亲和力,莫舒泰从未见过。而坐在他左右两边的那几位,莫舒泰则是再熟悉不过了。 竟然是霍聪、刘正风和霍谦。 “师兄!” 霍聪三个对莫舒泰来说,怎么说也有师兄弟的名分,眼见他们都安然无恙,他自然兴奋。但他转念一想又感到古怪,既然霍聪他们在,又怎么会坐视自己被锁着不顾?莫舒泰茫然地看向了这三个人,但他们无一不回避开了他的目光。 “小朋友,别急着跟师兄叙旧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那位温文儒雅的中年人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告诉我和你几位师兄,你那诡异的法门,是怎么得来的?” 第578章 审问 莫舒泰一听这个问题,登时在心中大呼糟糕。当时他因为霍安民的死情绪失控,存了为报师仇宁愿战死的念头,却完全没想到万一自己活了下来,应该怎么解释身上的古怪。 单看这个中年人能在霍聪三人在场的情况下,还能高居首席,其身份必然也是六大世家之中的重要人物。有念及此,莫舒泰深知凭自己的本事,骗是骗不到这帮老江湖的,那就只有尽力瞒住几分是几分了。 “师兄,这位是?” 想隐瞒部分事实,就需要准备出一份合理的措辞。莫舒泰连忙岔开话题,询问霍聪三人中年男子的身份,好争取宝贵的时间。 尽管眼下情形,近乎于对莫舒泰进行审问。但于理于礼,莫舒泰也确实有资格询问中年男子的身份。霍聪轻咳一声,刚说完“师弟这位是”,就被中年男子打断。 “霍伯伯,按辈分我是您晚辈,不该劳烦您为我介绍。我来自报家门便是。” 既然中年男子这么说,霍聪也就干脆地拱一拱手,表示了解。 “小朋友,”中年男子笑意盈盈,看向莫舒泰的目光仿佛是冬日阳光一般温暖,“我姓马,叫马不前。世俗的身份,是马氏集团的董事长。而另一个身份,按照这几位伯伯的说法,我算是六大世家之一的马家的代家主吧。” 马家? 莫舒泰闻言一怔,独目圆睁。 马家?! “您,是小玲姐的,父亲?” 马不前颔首笑道:“正是。我从小玲那里听说了,你是她的师弟。这也是我待会要跟你确认的一件事,你好端端的在桂城大学读着书,怎么会突然瞎了一个眼睛,还改换了名字,跑去了新江市?” “我——” “你不用急。我们一个一个问题来。” 莫舒泰正要解释,马不前却亮起右掌打断了他的话,“来,告诉我和三位伯伯,你在紫霞山庄中展现的那种古怪法门,是怎么得来的?” “山洞里得来的。”莫舒泰老实道,“我是在天机庄园东面高山上,在悬崖那一面的一个山洞里头得来的。” 这件事,霍聪刚好可以作证。他朝马不前点了点头,接道:“师弟,你在山洞里头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法器。” “法器?”几人面面相觑,依旧是霍聪发问:“什么法器?” 莫舒泰准备唬一唬他们,便跑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答案:“大天使长米迦勒的法器。” 众人一听,果然全都瞪大了眼睛。 莫舒泰这说辞,说真不真,说假不假,就是在场众人暗地里在对他进行测谎,应该也看不出端倪。 “有点意思。”马不前十字交叉抵住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舒泰,“那法门,的确是西方术式不假。这威力也确实不是寻常法器能达到的。你说是米迦勒的遗物,当时的你看起来,也着实跟传说中对它作战状态的描述有几分相似。” 霍谦道:“传说中当年米迦勒因为放不下跟路西法的旧怨,即便在西方天地两界签订了和平条约之后,依旧执意发兵攻打路西法的根据地。上帝无可奈何之下,强忍痛心重创了这名大天使长,并将它驱逐出去。要说米迦勒躲藏在了我们华夏,倒也不是无稽之谈。” 刘正风“恩恩”数声,表示对马霍两人所言的赞成。 霍聪又问:“师弟,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得到这件法器的事?这件法器,现在又在何处?” 莫舒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说,是因为米迦勒不让我说。” “米迦勒不让你说?”众人惊疑。 听见自己被莫舒泰拿来当幌子,米迦勒是又好气又好笑。莫舒泰腆着脸对它说了声“老哥包涵”,面上还故意摆出为难神色,说道:“是。那个法器在我得到的一瞬,就融入了我的身体。米迦勒藏在里头的神识,命令我不准暴露这个法器的存在,如果我不服从它的要求,它就会炸开我的身躯。事关生死,我自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唯有对师兄你们三缄其口了。” “那你现在又怎么能说了?”霍谦追问道。 莫舒泰耸了耸肩,回道:“因为法器不在我体内了。米迦勒的神识跟我说明,这个法器,其实是它吸取活人寿命,以治疗自己伤势的手段。这个法器,一共只能使用一次,使用者能短暂地借用它的力量,代价是被它吸取十年寿命,之后法器就会自行离开,寻找下一个宿主。听起来还挺公道的不是?” 霍聪愕然问:“师弟,你为了替老家主复仇,付出了十年寿命作为代价?” “呵呵。” 一提起霍安民,莫舒泰就难以自制。他垂着头,强忍着眼角泪水,回道:“为了替师傅报仇,区区十年寿命又算什么?” 听到他这句话,霍聪三个都大受感动,心中对他诸多隐瞒的责怪便减了半分。 马不前一直在观察莫舒泰,他见莫舒泰神色自然,回话时也没有迟疑或者卡顿,似乎说的确实是实话,沉吟了一阵,说道:“问到这里,后面的情形我大概也猜到了。你是见霍老爷子英勇战死,情绪失控使用了米迦勒的法器,结果意外暴走,在根本没发现我们马家在场的情况下展开了无差别杀戮,对吧?” 莫舒泰摇了摇头,说道:“因为师傅身死,当时的我悲痛欲绝,根本没察觉到混乱之中还有马家。至于后来,我的记忆更是因为启动了法器中断。说实话,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很像知道。还望马家主,或者三位师兄在结束对我的查问后,能够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假如我真的误杀误伤了马家的子弟,我很愿意赎罪,要杀要剐,全凭马家主决定。” 马家的到场,以及在自己全开了天使状态后发生了什么,莫舒泰确实一概不知。他听了马不前的话,也大概搞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五花大绑绑在这里受审了——不单单因为马不前和霍聪等人想摸他天使状态的底,更因为他误杀了不少前来支援霍家的马家子弟,马不前是来兴师问罪了。 第579章 释怀 看在莫舒泰积极配合的份上,马不前如他所愿,告诉了他天使状态全开前后发生的事情。 马家之所以能那么及时地出现在紫霞山庄,是因为马家一直盯紧了容家的动向。当初鬼城争霸赛期间,马小玲和莫舒泰在宿舍遇袭,马家最终查出了此事是容家所为。 马不前之所以没有急着借此事向容家发难,是因为他用心深远,考虑到容家竟然会这么大胆,保不准是有什么更深层的动机在。由是自此时起,他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监视容家的动向,并因而发现容家跟圣主教有所往来。 对于凌云阁一事,马家本来就兴趣不大,但初时他们之所以对协助霍刘张三家抗击小世家联合军一事态度这么暧昧,这出于马不前希望借此麻痹容家的神经,让他们更加大胆地行事。 容夏李三家奇袭刘家失败是个意外,但正是这个意外,使到容家下定了决心与圣主教合作。待到八小世家缔结盟约,组建了联合军后,马不前敏锐地意识到容家的参战人数少得不寻常。虽然这有容夏李三家奇袭失败,导致容家元气大伤的因素在,但此战对小世家们,尤其是对小世家联合的主要发起者之一容家至关重要,按理说他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尽可能凑出更多的有生力量来才是。 这个不寻常之处吸引了马不前的注意,他很快意识到,因为精锐尽出而导致紫霞山庄极其空乏的霍家可能会是容家的真实目标。基于这个考虑,他暗中调拨了人马到紫霞山庄周边蹲守,这之后的事情,便是紫霞山庄遇袭了。 那名在人堆中当先抢出攻向了莫舒泰的人,正是马小玲。她之所以会掺和到这件事中,是因为她单方面地认为自己跟霍婉儿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朋友有难,讲义气的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霍无忌也在现场,则是因为马家一直在背地里资助他,好让他去研究那些不被霍家所看重的古灵精怪的东西(例如恐怖游轮),得悉自己家有难,他当然义无反顾地跟随马家众人回到了紫霞山庄。 说完了莫舒泰想要知道的事,马不前又继续就莫舒泰为什么会独眼、为什么会改变性命等事发问。这件事莫舒泰倒是容易回答,他将这一连串事件的原因,都归结在了桂城争霸赛上头,说是庄邪想借他和钟鸣鼎的关系,获得钟家的合约不成,这才恼羞成怒对他痛下杀手。幸而他在奄奄一息之际,被一个健康借贷中介救了,并在他的协助下进行了健康借贷,这才从鬼门关抽回了脚来。 霍聪三人闻言登时面上变色,马不前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莫舒泰又一连将希望村遇袭、流落孤岛(抹去了白闻钟的存在)、漂亮遇到霍无忌、去到新江市用假身份开始新生活、偶遇霍婉儿等事说了。这些事几乎全部都有人可作证,马不前连查证的功夫都省了,便相信了莫舒泰的说辞。他认为自己需要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只要这件事被证实了,那莫舒泰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了。 “哆”、“哆”。 恰逢其时响起了敲门声,马不前长身而立,亲自去开了门。随着门缝拉开,一张熟悉的漂亮面孔,便闯入了莫舒泰的独目之中。 “小玲姐。”就这么喊了马小玲一声,莫舒泰强摆出一个笑容,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马小玲自入门见到他起,情绪似乎就有些低沉。她不似莫舒泰印象一般疯疯癫癫、大大咧咧,而是毕恭毕敬地跟室内众人打了招呼,然后手帖裤线,在马不前身边站得笔直。 马不前向莫舒泰说道:“莫小兄弟,不要介意。我是出于为你证明清白的考虑,才让小女来确认一件事。小玲,去吧,你们不是师姐弟么,怎么这么拘束?” 马小玲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旋即快步走到了莫舒泰身边。她没有跟莫舒泰说半句话,只是径直伸出手去撩起了莫舒泰的刘海,露出了他的额头来,细细观察了片刻。 “父亲,他额上,确实比之前多了一道健康借贷的标记。” 马不前听了,一拍手掌,笑道:“这下可好,真相大白了。” 一言既毕,他亲自去到莫舒泰身边替他解开了手脚锁链,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道歉说:“莫小兄弟,多有得罪,有怪勿怪啊。” 莫舒泰知趣地赔着笑脸,连说不敢。见马不前如此态度,霍聪三人也算是松了口气,他们连忙去到莫舒泰身边,紧紧地握着了他的手。一想到这个还没有拜进霍家多久,其实有名无实的师弟,在做过健康借贷的情况下,还为了替霍安民报仇毅然舍弃了十年寿命,他们就大为感动。无论莫舒泰先前有过什么隐瞒,但就从这一刻起,霍聪等人都真真正正地将他当做了霍家人了。 看着场面一片热烈,温馨的气氛正在蔓延,马不前冷不丁就朝莫舒泰当头泼了一拨冷水,“莫小兄弟,对你的怀疑,算是了结了。但恕我直言,你误杀了我马家一十三名子弟,底下子弟情绪极大,这件事怕是没办法不了了之。” 霍聪正要开口,却被莫舒泰抢先说道:“马家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负责任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不不不,莫小兄弟言重了。”马不前摆了摆手,笑道:“这件事说到底,是莫小兄弟为霍老爷子复仇所致,你也搭上了十年寿命,如此尊师重道的侠义之举,我们马家人也不是木头,会理解的。杀和剐都不必,但我可能要委屈莫小兄弟,遭点小罪。” 连死都不怕,莫舒泰自然没有为“遭点小罪”畏缩的道理,他干脆地应承了下来。见状如此,马不前满意地笑了,霍聪三个也没有劝阻的道理。 马不前说:“暂且先这样吧,三位伯伯,你们看,小女跟莫小兄弟是老同学,多日不见,我们是不是该给他们机会叙叙旧?”三人连连说好。 临走之前,霍聪特地落在最后,低声跟莫舒泰说了一句“紫霞剑的事,我们会山庄再说”。莫舒泰一怔,叹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580章 再见马小玲 房中只剩下莫舒泰和马小玲两人,不得不说,莫舒泰感到颇为不自在。 “小玲姐,好久不见。” 莫舒泰尴尬地刚开了口,马小玲就猛地扑进了他怀里,撞得他胸口一阵刺痛。 “哪有好久不见?就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就、怎么就受了这么多苦呢小泰!” 此刻的马小玲,全无了昔日的率性大咧,更丢了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哭得梨花带雨,一副楚楚惹人怜的模样,跟普通女生并无两样。 看着她这个样子,莫舒泰心里揪着揪着,有一阵说不出的难过。马小玲与他确实不过数月没见,但莫舒泰却已然阔别她一年有余。当初还在桂城大学中时,他们两人就互生情愫,但还没发生什么实质性进展,就被迫分离。经过在地府的这一年蹉跎,莫舒泰当时的冲动也淡了,就算抛开他对小桥流水的好感不说,眼下他既要报自己的仇,又要报师仇,着实没心情去谈什么儿女情长。 拍了拍马小玲肩头,莫舒泰温言安抚道:“小玲姐,别哭了,我很好。” “都变成独眼龙了还很好。。。。。。”马小玲啜泣着嘟囔了一句,莫舒泰听了,不觉得被戳了痛处,反而觉得有趣,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你傻了吗?!” “没有,小玲姐。”莫舒泰摸了摸马小玲的头,说道:“我现在还能活着,已经很好了。独眼龙不独眼龙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况且我本来也不帅。” “你——” 马小玲本来还想抢白他一句“本来不帅才不能继续变丑啊”,但一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看到这只独目之中,饱含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毅然和无奈,不禁心悸,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你,你遇到困难了怎么没想着找我。当时你要是找我了,我肯定能护你周全的。” 莫舒泰闻言苦笑,说道:“小玲姐,你电话换了,也没留给我联系方式,我就是想找你也找不到啊。” 马小玲听了,立刻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知道莫舒泰所言非虚,不禁长叹一声,感慨造化弄人。 就在鬼门之乱结束没多久,因为凌云阁一事,小世家跟大世家之间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生摩擦。联想到先前容家的作为,马不前担心马小玲孤身在外上学会出什么意外,便紧急将她召回了家中。 因为情况紧急,马小玲也顾不上跟莫舒泰交代一声就离开了。她本来想着,等自己回到马家后,多得是机会联系莫舒泰,却没料到莫舒泰先是误入地府之中,好不容易回到人界,却又险些被庄邪杀死,她就是想联系莫舒泰,也找不到他人了。 在这段时间里,马小玲一直有派人寻找莫舒泰的踪影,但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会藏身于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霍家之中,还成为了霍安民的弟子。 “阴阳眼,阴阳眼能控制住了吗?有没有听我的吩咐走完黄泉路?”马小玲突然想起了这件自己当初只做到一半的事情,连忙关切地问道。 “放心吧小玲姐,能控制了。师傅教了我好些法门,所以我也就不用花时间去走黄泉路了。”一想到自己拿故去的霍安民做幌子,莫舒泰心里就一阵不安。 “也对,霍老爷子这么有本事,怎么还会要你去走黄泉路呢。” 两人沉默了一阵。 “莫胜正,邪不胜正,你这个假名倒是起的挺有意思的。”马小玲顿了一顿,又问:“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要找庄邪那个娘娘腔报仇的话,容易得很。你们霍家,我们马家,一起帮你,要向他报仇就跟踩死只蟑螂差不多。” 莫舒泰笑了笑,想马小玲虽然伶俐,但对人心还是缺乏了解。刚从马不前和霍聪三人,都明明白白听见了他和庄邪的仇怨,都全都避而不谈,只追问他之后的事情,态度已经鲜明得很了。 眼下莫说六大世家,就是整个东方术界都在危难之际。庄邪作为刘家十庭柱之一,莫舒泰则是霍家已故老家主的关门弟子,他们要是斗起来了,首先就有内讧之嫌,会影响到东方术界内部团结。霍马两家不出面阻止调解已经算好了,更遑论去支持莫舒泰报仇了。 莫舒泰摇了摇头,“这是在我进到霍家、他进到刘家之前的私人恩怨,就应该我们私底下解决,还是不要大动干戈,惹到霍家和你们马家都出手为好。” 马小玲听了,痴痴地看着莫舒泰出神。眼前这个人,成熟、沉稳、沧桑、坚忍,跟当初她在桂城大学认识的那个总是一惊一乍,但在猥琐表面底下藏有坚韧性子的少年截然不同了。她只道莫舒泰是经历了生死,经历了丧师之痛,性情才会这般大幅转变,却不知道他经历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小泰,你饿了吧累了吧?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然后为你准备些好吃的!” 马小玲抹去泪水,拉起莫舒泰就走。走出房外,莫舒泰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座豪华大宅之中,看模样,估计就是马小玲的家了。 将莫舒泰带到了一间收拾好的客房之中,马小玲也不顾莫舒泰浑身骨痛,就用力将他摁到了沙发上,然后唤过佣人送来了大堆饭菜。 莫舒泰确实是饿了,他马小玲客套了几句,就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了起来。马小玲坐在他身边,筷子碰都不碰,只是不停为他倒水夹菜。等到莫舒泰饱得肚子鼓起,瘫在沙发上连连打着饱嗝,马小玲吩咐了他一句“好好休息”,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看着房门被合上,莫舒泰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怅惘。他这才发现,无论自己想得多简单,但现实生活也不可能像小说一样,能靠着一条明确的主线就这么走下去。 本来他只是想回到人界,完成小桥流水的托付,就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浑浑噩噩地过完一辈子。但没想到时至今日,小桥流水的托付他没完成,反而还多了两桩仇恨要报,甚至跟白闻钟的夙愿、老祖宗说的宿命和眼下这场世家之争、东西之争扯上了关系。 倒在床上,莫舒泰长吁短叹了一阵,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地,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第581章 活罪难逃 次日,莫舒泰一直睡到中午方才醒来。他刚吃过午饭没多久,马家的管家就跑来提醒他穿戴整齐,说是马不前要委屈他去“受点小罪”了。 莫舒泰没有推脱,当即穿戴整齐尾随管家而去。在管家的引领底下,莫舒泰左兜右转,终于穿过马家宽阔豪奢的大宅,去到了一个礼堂里头。 管家推开门扇,向莫舒泰做个请的姿势,莫舒泰也不迟疑,大踏步就走了进去。 在礼堂之中,聚齐了大帮马家人众,他们分立两边,在礼堂正中让出了一条道来。莫舒泰沿着这条道往礼堂高台走去,一路备受瞩目,那些投来的目光,或憎恨,或冷漠,或佩服,形形色色。 “马家主,几位师兄。” 高台之上,只有马不前、霍聪、霍谦和刘正风四人,马小玲站在台下首列,莫舒泰跟他们四人打过招呼,就安安分分地站在一旁听候发落。 “莫小兄弟,委屈你了。”马不前走到莫舒泰身边低语一句,旋即大张双手,向台下宣告道:“马家子弟们,我知道你们对这位莫小兄弟心中有气。因为他以霍老爷子弟子的身份,在你们为了支援霍家浴血奋战的时候,杀害了十二名你们的同僚。这里头,有你们的兄弟,有你们的朋友,这份悲痛,我很能理解。” 马不前说到这里,台下不少人就向莫舒泰投来了愤怒的目光,还有些人情难自禁,埋头痛哭了起来。 “但你们可知道,当时的莫小兄弟,心中正承受着与你们同等的悲痛的煎熬。因为霍老爷子战死在了恶敌贼子的围攻之下,莫小兄弟为报师仇,才使用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法门。” 马不前夸张地将十指叉开,喊道:“这个代价,是莫小兄弟十年的寿命!而他若非被小女认出,更是会当场力竭,继而被乱刀砍死!” “他是存了必死之志,以求手刃仇敌,安抚霍老爷子的在天之灵。如此拳拳情义,感天动地,我们马家子弟并非草木,又怎么会不为之动容?” “人死,已然无法复生。他们都将移居地府,开展新的生活。我明白你们失去至亲至爱的心情,那我也相信你们能够明白莫小兄弟当时的心情。你们难道忍心,去处决一个与你们一样,愿意为至亲至爱付出性命的人吗?” 底下马家人众一阵默然,良久才在人堆中传出了一声—— “他对霍老爷子的义无反顾是让人动容,但难道他杀死我们兄弟朋友的事情,要就这么算了吗?!” 这一声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众马家子弟登时七口八舌地响应起来。马不前抬手虚压几下,他们才渐渐止住了声息。 “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首先,霍家会为那十二位被莫小兄弟误杀的子弟家属,提供大笔抚恤金。而我马不前,也会以个人名义,再额外给他们一笔补贴。有这两笔钱,能保证这些遇害子弟的亲属们今后生活无忧。” “第二,霍家提出,这些遇害子弟的亲属中,但凡有愿意进入霍家的人,他们都愿意将其擢升为内门子弟,并担保会向合乎资质者传授霍家剑歌。各位放心,我们六大世家同气连枝,我马不前断然不会计较你们改换门楣。” 马不前此言一出,在场人众一时哗然,方才吵的最凶的几个人登时住了口,还有好些人露出了艳羡神色。 莫说六大世家,就是其他小世家,内门弟子都是少数,至于能得授该家独门法门的内门弟子,更是凤毛麟角。如今马家这十二个遇害子弟的亲属,一下子都有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确实很难责怪那些感到羡慕的人心性凉薄。 看见场中子弟的反应,马不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心想既然晓之于利已经成功,那再向他们晓之于义,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第三,是莫小兄弟提出的。他说若大家要他以死赎罪,他便慨然赴死。但如果大家肯给他一个机会,免去他的死罪,他也依旧要受些活罪。来人啊!” 马不前一声令下,两名手提齐眉长棍高大汉子变从礼堂两边侧门走出,一左一右走到了高台之上。莫舒泰正狐疑着马不前要做什么,就猛地感到有一股巨力压向了他的肩头,猝不及防之下,他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即被压得双膝跪地。 “霍家莫舒泰因误杀我马家一十二名子弟,甘愿领杖一百!行刑!” 我擦?! 莫舒泰心里惊愕,但当长棍狠狠地打到身上时,他愣是咬紧牙关,强忍着一声不吭。 长棍打到他肉上,激起一阵“啪啪”乱响,响亮而瘆人,就这么在礼堂之中回荡着。场中众人,鸦雀无声。 不多不少,完整地挨过了一百杖,莫舒泰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刚强地没喊出半个痛字。马家人众看了,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而霍聪三个,也自觉面上有光。 起初莫舒泰还担心,自己这一通棍子受完,自愈能力也要瞒不住了。但到了后头,剧烈的痛楚令他头脑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余裕去担心这件事。等到杖责结束,松出一口气来的他没能支撑多久,刚被马不前和霍谦扶起,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俯卧在床上的莫舒泰,睡着睡着,竟然被背后创口痛醒。他哀嚎一声,龇牙咧嘴地挪了挪身子,刚要摸出手机查看时间,却蓦然意识到一丝不妥。 痛?我的伤口没好?! 有念及此,莫舒泰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探背后伤处,这么一动,又牵引到那横七竖八的创口,当即痛得他冷汗直流,眼耳口鼻都拧在了一起。 “我的伤怎么会没好?” 莫舒泰惊疑着抄起床边手机,一看时间——晚上11点,距离他下午被杖责,起码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 当时在紫霞山庄,他受了玛丽一刀和魔像少年一下闪电炮,也不过十来分钟就愈合了。这次的棍伤,严重程度远比不上这两次,但却迟迟未好,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种可能—— “不止天使状态,就连自愈能力,也因为这次暴走丢了吗?” 莫舒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一时心如死灰。 第582章 师徒之情 因为背痛煎熬,莫舒泰这一夜睡得断断续续,到了第十三次痛醒过来,他睁着眼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干脆就不睡了。 百无聊赖,莫舒泰本想进到识海中跟白闻钟边学学搓麻将,边讨论下他身体的变化。但他猛然想起,自己乍经丧师之痛,竟然忘记了一个难缠的小家伙,冷落了它两天,慌忙从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 “双儿,双儿?我来找你玩啦。” 见器灵双儿对他不理不睬,莫舒泰只是死皮赖脸地继续呼唤,一连叫了双儿三十声,这个热衷于打人的小家伙,终于不胜其烦地张开嘴,噼里啪啦地朝莫舒泰撒起了野来。 莫舒泰想也知道双儿会对他大为不满。那时在紫霞山庄中,他自己发疯杀进了人堆里,却偏偏没将双儿放出,让她尽享打人的乐趣。 当时的莫舒泰,实在是气昏了头痛昏了头,一心求着手刃仇敌,根本没想过活命,哪里还顾得上摸索身上的法器?他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无比庆幸自己昏了头,冷落了双儿,否则在那乱阵之中,倘若双儿被敌人毁去,那他就连这最后一件能拿来凭吊霍安民的东西都失去了。 双儿是师傅的遗物,我要好好照顾它才是。 抱着这个念头,莫舒泰打定了主意,决定哪怕双儿再也不理他、不认他,也绝不会再拿它参与战斗。 好好哄了双儿一阵,总算是让它撅起的小嘴缩回去了,莫舒泰蓦地又想起了一件事——紫霞剑呢? 他忍痛强撑起上身,借着从窗户撒入的月光在房内搜寻了一阵,发现确实没看到紫霞剑的身影,快三拍倒是好好地放在他的床边。 像紫霞剑这样千百年都不曾被人拔出的先天神器,断然没有被其他人随便拿来拿去的可能,既然如此,紫霞剑就该跟他莫舒泰寸步不离才是,但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莫舒泰知道自己瞎想也无益,便甩了甩头,进到识海跟白闻钟、米迦勒探讨了起来,不料这二者对此也是一无所知。无可奈何之下,莫舒泰也只有暂时不去纠结这件事,开始跟他们探讨起自己身体的变化。 白闻钟和米迦勒早在莫舒泰断断续续的睡眠期间,就对他的身体进行了彻底的检查,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无论是天使状态还是自愈能力,都是因为莫舒泰过度使用了自己还未能驾驭的力量,而导致暂时封闭。换言之,这是可逆的,尽管恢复所需时间不详,但假以时日,莫舒泰都会重获这两样能力。 这件事让莫舒泰大大松出了一口气,眼下他肩负的事情太多,这两样能力对他来说确实是至关重要。 紧接着,莫舒泰又就拔剑后,老祖宗跟他说的那番话询问了二者的意见,但他们两个却只是摇头。见状如此,莫舒泰也不继续追问,心想既然老祖宗说这是他的宿命,那他干脆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好了。 5日后。 马家的人行刑时,下手是出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由是莫舒泰背伤实在严重,足足在马家一连躺了五天,才勉强能够下地走路。莫舒泰没有再在马家多耽搁,他草草收拾,当即向马不前父女请辞,经受住路途上的颠簸,咬牙忍痛回到了霍家。 一过了紫霞观的隧道,踩到了紫霞山庄的草地上,遥遥望向烽烟痕迹未消,又蒙上了一层缟素,透出一股颓唐气息的踏云楼,莫舒泰就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今天,是霍安民的头七。 莫舒泰思潮起伏,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去,很快就被周围忙于准备葬礼以及收拾残骸的霍家人众发现了身影。他们见到莫舒泰,先是一怔,然后就不约而同地蜂拥而去,一个接一个围到了莫舒泰身边。 “小师叔您回来了!” “小师叔,您好!” “小师叔回来了!小师叔回来了!” 这帮霍家子弟七口八舌地喊着,一声高过一声,言语之间,丝毫不掩饰对莫舒泰回来的喜悦。莫舒泰受宠若惊,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抬到了担架上,高高举过了众人的头顶。这帮兴致盎然的子弟簇拥着他,就像是河水承载着一叶小舟,一路往霍安民的灵堂行去。 灵堂之中,霍家核心人物齐聚,对于霍无忌的归来,莫舒泰颇为惊喜。披麻戴孝的众人跟他一一相互打过招呼,又让家仆为他穿戴好葬礼服饰,在霍聪一声令下,这场隆重的葬礼终于开始。 莫舒泰不知道,原定的葬礼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只是霍家一众执意要等他来到,这才拖到了现在。 手抚霍安民的灵柩,看着棺材中他恬静怡然的面容,嘴角还带着临终前露出的和蔼笑容,莫舒泰当即回想起了他在魂归地府前留给自己的祝语—— “舒泰,为师祝你今后,能活得舒服、安泰!” 有念及此,莫舒泰再也无法自制,当场失声痛哭起来,期间一度昏厥,他被救醒之后,又再歇斯底里地扑到了霍安民的灵柩上,撕心裂肺地只是喊着“师傅”。 今日这场葬礼,在霍无疾的授意下,霍家没有邀请哪怕一个外人,即便是本来就在紫霞山庄中的诸葛姐弟(重伤的黄月仙已经被黄家紧急接回),也被客气地请到了山庄幽静之处暂为歇息。在场人众,悉数为霍家人,他们见莫舒泰表现如此,哪里能不受触动,一个个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起来,就是素来自夸硬朗的人,也禁不住抹了抹眼角。其中有敏锐之人,对比了霍无疾几个嫡系血亲和莫舒泰的表现,心里更不免起了喜恶之差。 霍安民下葬的地方,乃是霍家剑山向阳面的英雄冢。连同莫舒泰在内,霍无疾父子四人及十字堂十位堂主,一道亲手铲泥掩埋了霍安民的灵柩。 依照霍家的规矩,凡是战死的人,都应以佩剑为碑。惊奇的是,身为儿子的霍无疾,竟然破格地将为霍安民立碑一事,郑重地交给了外姓莫舒泰。在场人众,却并无一人有异议。 手抚霍安民的长剑,莫舒泰用指腹细细地摩挲了上面的纹路,以及在激战中产生的豁口。他怕自己再这么睹物思人下去,又会再度情绪失控,便强忍着泪水,在一片肃然之下,轻手轻脚地将长剑插到了霍安民的墓前。 看着露出土面的半截剑身,被夕阳打得金黄通透,众人都以为这反光刺眼,下意识抬手遮挡,唯有莫舒泰一人痴痴地望着,心里蓦然就泛起了一阵温暖—— 他突然觉得,霍安民虽然逝去,但依旧会像这剑碑一样,竭尽全力地反射着光亮,为他这个命途多舛的徒弟,扫清压在前路之上的一片黑暗。 第583章 霍聪夜谈 霍安民葬礼之后又过了一周,莫舒泰背上的伤虽然还未痊愈,但总算是于行动无碍了。 在这段时间里,东方术界和圣主教的和平谈判以全面失败告终,双方最终还是进入了相互宣战,要以战争解决问题的阶段。 圣主教方面在向东方术界宣示战争的同时,还欲以伸出橄榄枝的方式拉拢东方术界的部分世家。早就与圣主教勾结的容家,在此时充当了一个引荐者、中间人的角色,专门负责去接触那些有意投诚的世家代表们。至于与容家沆瀣一气的夏李两家,似乎也铁了心要跟他们一条黑路走到底,毅然选择了背叛自己的根源,而转投圣主教的白袍底下。 对于容夏李三家的行为,东方术界无一不是对他们表达了了鄙夷和唾弃,但慑于圣主教的实力和强劲势头,不少小世家实则是踌躇不决的。这就好比他们在六大世家和小世家联合军因为凌云阁一事决裂时,选择了当墙头草两不帮的情况相似,只不过这次是东西之争,多了民族气节的影响在,他们才不敢全然默不作声——但他们会做的,也只局限在谴责谴责容夏李三家罢了。 面对着圣主教的入侵,六大世家自然是身先士卒,就连世代避隐的诸葛家,也通过提供后援物资的方式投身到了其中。在容家的背叛、以及容夏李三家投敌行径的刺激底下,小世家联合军余下的五家——铁、雷、杨、柳、段,一致决定与六大世家暂弃前嫌,并肩作战,先行驱除圣主教这一张牙舞爪的入侵者,以及容夏李这三家为虎作伥、因利忘义的叛徒。 不过说是并肩作战,但六大世家和那五小世家本之间的芥蒂依然在,自然是相互提防着,由是归根究底,这种“并肩作战”,也不过是一致对外的各自为战罢了。这件事双方都心知肚明,由是也没有哪一家会自讨无趣地跑出来,提议要选出一个类似攘外总指挥的人选。 值得一提的是,蜀中黄家因为黄月仙受伤一事,撇开了六大世家和这五小世家,单独向圣主教发出了敌对宣言。 “磕、磕”。 时值11点,莫舒泰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整齐规律的敲门声。他狐疑着问了一句是谁,不料这个深夜来访的不速之客,竟然是霍聪。 急急打开门将霍聪迎进了房内坐下,莫舒泰又为他倒满了一杯茶水,霍聪呵呵笑着接过,轻啜一口,便问起了莫舒泰复原训练的效果,开始了解起他的近况来。 霍聪是个有城府的人,莫舒泰清楚他深夜到来,断然不会只是来关心自己的近况。但既然霍聪有意先做铺垫,莫舒泰也就唯有配合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着,不知不觉就耗了小半个钟。这个时候,霍聪忽然轻咳一声,话锋一转说道:“师弟,有件事我要问下你。”莫舒泰一听,心里喊了声终于到正题了,咧嘴说好。 霍聪目光灼灼地看着莫舒泰,隔了片刻,才问道:“师弟,紫霞剑呢?” 莫舒泰一怔,毫无保留地回道:“师兄,说实话,这件事,我也想知道啊。” “啊?”霍聪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料到莫舒泰会有如此回答,慌忙确认道:“师弟,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紫霞剑的下落?” 莫舒泰摇了摇头。 “这——”霍聪设想过很多情况,但偏偏没想过这一点,他哑然半晌,才道:“师弟,你确实拔出了紫霞剑,这件事不假吧?” 莫舒泰点了点头,但隔了一阵,又摇了摇头。霍聪见状不解,忙问他什么意思。 “我印象中,是拔出了紫霞剑的。但现在紫霞剑不知去向了,我就又不太能肯定了。毕竟当时情况混乱,我的神智又不是完全清醒。。。。。。” 听到莫舒泰这么模棱两可的回答,霍聪无奈地抹了抹额头,感叹道:“这,唉,这还真是怪事一桩。说来惭愧,紫霞剑几千年都不曾被拔起,关于它被拔起后会是什么情况,我们霍家也一概不知。说实话,像紫霞剑这样的先天神器,它被拔起后又消失无踪,似乎也不是无稽之谈。” 霍聪一手敲着桌面,沉吟了一阵,续道:“不过即便眼下紫霞剑不在了,相信我们霍家对外宣布紫霞剑已然被拔出,而师弟你就是它新的主人,相信外界也不会不信。” “为什么?” 霍聪苦笑,回道:“师弟,你即便忘记了暴走之后的事情,也该记得自己当时是提着什么杀进人堆里的吧?那些伤在你剑下,因而缺胳膊少腿的无数伤者,就是你拔出了紫霞剑的最有力人证啊。” 莫舒泰闻言一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为好。 经过霍安民之死,霍聪知道莫舒泰是个重情义、富有同情心的人,现在心里,定必还为自己误伤了马家不少人而自责,便抬手拍了拍他肩头,以示安慰。 莫舒泰甩了甩头,转换话题道:“对了师兄,你怎么现在才突然问起来紫霞剑的事?之前在马家里,你跟我说回来要跟我谈紫霞剑的事,难道就是这件事么?” 霍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不是。我要跟你谈的事,是关乎我们霍家这千百年守护紫霞剑的使命的事。我之所以深夜来打扰你,是因为圣主教于今日正式向我们宣战了,事态紧急,我们不得不尽快将这件事完成。” 霍聪左一句“这件事”,右一句“这件事”,却就是不说什么事,莫舒泰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问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跟我说清楚吧!” 次日清晨。 莫舒泰昨晚听完霍聪的说明,心中只觉得无比惊愕,整个人都懵了。如今他穿戴华丽,候在紫霞剑原在的平原上搭起的一座高台后头,更是不敢相信霍聪说的事情竟然是真的,而且会来得这么急、这么快! 第584章 “剑主” 锣鼓一敲,乐声震天,紫霞山庄周边几个据点的霍家人众悉数赶回,此刻与山庄中人,以及应邀前来的别家来宾齐聚于高台之下,济济一堂,好一副空前盛况。 众人沸沸扬扬,正是聊得兴起之时,乐声一变,高台上的司仪便高声唱出了来者的姓名,一一数来,分别是霍家十字堂的十位堂主。众人闻声,当下分列两边,在平原之中,让出了一条直通高台楼梯的路来。 霍聪听见司仪叫到了自己,拍了拍莫舒泰的肩头说句“不用紧张”,便身形一晃,急急赶到了十位堂主的队列之中,找准自己的位置插了进去。 十字堂堂主在高台上站定后,莫舒泰仰头看见他们的背影,心中思潮起伏。 “请家主!” 司仪遵照流程唱道,只是他一声喊罢,霍无疾的身影却并没有现身。此时十字堂堂主之首,孝字堂堂主霍敏一步站出,抱拳解释道:“诸位,我家家主为驱逐圣主教一事,宵衣旰食、废寝忘餐,一心一意要弘扬我们东方术界的威风,便于前日开始了闭关,所以很遗憾,家主他今天无法亲自到场,主持这场千年一遇的仪式。还请诸位,多多见谅!” 此时的众人,或多或少都已听说了霍无疾试图奇袭容家,却跟潜伏在里头的一个圣主教白袍人打了个平手一事。霍无疾在当今术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连他都落得了个不胜而返,那名圣主教白袍人的实力可想而知。 今日会来到紫霞山庄,参与这个盛大仪式的人,全都是极其坚定要驱逐圣主教的鹰派,眼见素来任性妄为的霍无疾,竟然会如此用功拼命,他们心中只有窃喜,哪里会责怪,便异口同声地应了霍敏一句: “霍家主以大局为重,实在是我辈楷模!” 对于众人的反应,霍敏甚是满意,他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便比了比霍聪,说道:“经家主安排,今日这场仪式,将由我师弟,仁字堂堂主霍聪全权代理!” 霍聪朝霍敏拱了拱手,迈步站出,接过他的位置,朗声道:“今日,对我们霍家,甚至整个东方术界,都是极富有纪念意义的一日!这个仪式,自我们霍家紫霞山庄的无名老祖设立而来,历经千年,都不曾举办过一次,可以说,今日到场的各位,以及我们十位堂主,都是极其幸运的!我们将有幸亲眼目睹,一件历史性事件的发生!” 听到这里,莫舒泰重重叹了口气,知道快轮到自己出场了。 果不其然,霍聪提高嗓子把手一摆,高声道:“有请自无名老祖设庄于此后,千百年来,首位拔出紫霞剑的人——莫!胜!正!” 钟鼓齐鸣,乐声震天。 身穿华服的莫舒泰,在这乐声的吹奏底下,沿着高台背面的楼梯,一步一步慢慢往上攀登。放在以前,他是怎么都猜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得到如此高位,但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不该为霍家将要为他加封的这个高位而高兴。 这高台足有三十米高,莫舒泰也走得足够的慢,但他还是不知不觉就跨过了所有阶梯,踩到了高台的平面上。十堂主见他上到来,齐齐跟他打了声招呼,其中要数负责主持的霍聪最为热烈。 “胜正,从今日开始,你就要成为我们霍家、成为东方术界顶尖的人物了。” 霍聪凑近莫舒泰耳语一句,不等他回应,就又转过身去大声宣布道:“我们霍家千百年来守护紫霞剑,为的就是等到能将它拔出的人物出现。今日,这位划时代的豪杰终于出现了!我们霍家,将依照无名老祖的遗训,奉莫舒泰为剑主!今后,我们紫霞山庄将由家主及剑主共同引领,相信在他们的英明引导下,霍家将会越来越强大!” 霍聪此言一出,高台之下登时人声鼎沸。就紫霞山庄内部的人,都因为莫舒泰对霍安民的情义而对他极为认可,但在此之外的霍家人众,对将这莫舒泰么一个刚入霍家没多久的人地位捧到如此之高,其实是心存疑虑的。就连霍家内部尚且存在分歧,就别说这些到场参加典礼的外宾们了,只是这是霍家家事,他们也没什么值得好多说的,即便欢呼鼓掌就是了。 被如狂风海啸般的鼓掌欢呼声所包围,莫舒泰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之中,就在霍聪催促着他走到台前跟底下众人打招呼,正式接受“剑主”称号之时,一把满含愤怒的喊声横空杀出。 “我反对!他凭什么做剑主!” 众人闻声,有的讶异、有的反感、有的则幸灾乐祸。霍聪在高台之上看清了喊叫的正主,不禁铁青着脸喝道:“无畏!你胡闹什么?!” 霍无畏兀自不依不挠地指着莫舒泰,高喊道:“我没有胡闹!这个人来路不明,实力平平,他何德何能可以成为我们霍家剑主?!我霍无畏就是不服!” 千年一遇的盛典,本已经因为事态的紧急办的仓促草率。按霍聪的意思,是日后驱逐圣主教、战火平息之后,再补办一场更为隆重而正式的。结果现在倒好,霍无畏身为霍家嫡系,亲自跑出来搅局,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跟他们叫板。霍聪恼怒自不必说,其余九位堂主也是皱眉瞪眼,均觉得霍无畏不识轻重。 察觉到气氛的尴尬,听着身边众人不止的耳语,霍无忌生怕自己这个孪生兄弟会越闹越不像话,连忙出来阻止。 “无畏,不要闹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霍无畏不但不听,还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驳斥道:“你有什么资格拦我?你终日流连外头,游手好闲,对家里的事务既不了解,也不关心,还敢厚着面皮来阻止我?你是真以为自己比我早出生3分钟,就有资格做兄长了?别忘记,在这个霍家,你和我都是三少爷!” 霍无畏后半段,说的是他们兄弟小时候谁也不服谁做哥哥,结果执意并称三少爷一事。这也是为什么,霍思光明明排行第五,却被叫做“四少爷”。 霍无忌被霍无畏说得哑口无言,扭头望向了大姐霍婉儿。但霍婉儿拿霍无畏又有什么办法?她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莫胜正!你说话啊!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剑主?!” 第585章 正名 霍聪见霍无畏没完没了,当真动怒了,厉声喝道:“胜正他拔出了紫霞剑,自然就是剑主!无畏,适可而止,否则就别怪本堂主对你家法伺候!” 霍聪本意,是要用家法吓住霍无畏,不料霍无畏不但不怕,反倒仰天大笑了三声,然后直指着莫舒泰质问道:“那敢问霍堂主,敢问莫师叔,剑呢?紫霞剑在哪里?!” “对啊,紫霞剑在哪里?怎么现在还没见到?” 众人听了霍无畏着一声质问,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也对紫霞剑不见踪影一事有所疑问。 被霍无畏问到了最为要害的问题,霍聪眉头一紧,好在他行事谨慎,对此早有预备。 “昔日在紫霞山庄中,就有不少人亲见胜正手提紫霞剑,其中有几位,今日也不吝赏面,亲自来到了此处。既然无畏你有所质疑,那我就请——” 霍无畏不等霍聪说完,就生硬地打断道:“霍堂主,我不要什么人证,我只信紫霞剑。莫胜正,把紫霞剑亮出来,我向你磕头道歉!是不是拿不出来?哈哈哈哈,拿不出来吧!我父亲现在在闭关,十位堂主你们就急着定这个拿不出紫霞剑的人做剑主,居心何在?!” “无畏,你——!”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霍聪知道今日的事情是难以善了了。 霍家之所以急于为莫舒泰加上剑主这一虚衔(说是跟霍无疾共同引领霍家,似乎是与他平起平坐的样子,其实只不过是空架子),一来是遵循无名老祖的遗训;二来则是霍家希望通过大力宣传莫舒泰对霍安民的情义,以及他以一当百,斩杀不少白袍人和容家人的事迹,将他塑造成正面典型,以团结东方术界,鼓舞己方士气。但今天被霍无畏这么一闹,这场仪式,倒像是他们十堂主借霍无疾闭关,巧立名目要扶持一个傀儡夺权的阴谋了。 就在霍聪焦头烂额,苦苦思索着该如何圆场时,莫舒泰出人意料地一步站出,向台下众人坦然道:“没错,我现在是拿不出紫霞剑,坦白说,我现在甚至连紫霞剑在哪里都不知道。” 霍无畏得意大笑,台下众人也是一片哗然。 “师弟,你这是——” 霍聪正要劝止,莫舒泰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无畏说得对,我拿不出紫霞剑,就不应该当这个剑主。其实我也当不起这个剑主,我实力不济,阅历也浅,如果不是堂主他们执意认为要遵照先贤遗训,我想我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但有一件事我希望各位明白,无论是我还是几位堂主,他们都绝对没有要欺骗大家的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说个什么?!滚下来!” 霍无畏不依不挠,这种粗鲁的举动就连看客也感到不妥,一众霍家人向来就觉得这个跋扈野蛮的三少爷惹人讨厌,此刻就更觉得他有恃无恐,行事丝毫不顾及霍家颜面了。 莫舒泰从小被人骂得惯了,受了霍无畏的气,也不急于跟他面红耳赤地争执对骂。他只是定一定神,双拳抱起郑重地对众人一揖,说道:“大家,我出身市井,不太会说话。我坦白跟各位说一句,我愿意当这个剑主,其实确实也是存了私心,这个私心,就是要为我师傅报仇。” “当日我在紫霞山庄,眼睁睁看着我恩师死在敌人刀下,这才发了疯误伤了不少马家的朋友,这件事你们应该听说过了。我算是个孤儿,在这一辈子里,只有我师傅一心对我好,就是临死,心里都还记挂着我。为了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他的仇我一定要报!” “为了做成这件事,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做!要我豁出了性命,可以!要我做这个剑主,可以!要我为哪家做牛做马,可以!什么尊严道德,我都不会在乎!” “而我这个杀师大仇,仇人就是圣主教和他们的走狗容夏李三家!今日如果大家觉得我骗了你们,也希望你们不要对我有成见,不要不将我当做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因为我想报这个仇,想驱逐圣主教,没有你们的帮助是做不到的!” “最后,我的真名其实叫做莫舒泰,舒服的舒,安泰的泰。当初我因逃避仇人改名,但此刻遵照师傅临终对我的祝愿,特地公开回复本命!在这里,我莫舒泰以个人身份,借着这个机会,恳求各位与我同心合力,扫清圣主教妖人,惩处容夏李叛徒,为我师傅报仇,为被他们残害的人报仇,也为那些受他们威胁的家人、朋友、爱人求一份安稳!我给大家磕头了!” 言毕,莫舒泰当真双膝跪地,“咚咚咚”跟台下众人磕了三个响头。 莫舒泰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挚,尽管用词直白,全无花巧,但凭借着满腔真情,还是令到在场人众大为感动。 眼见好不容易让莫舒泰坐实的欺骗罪名,经他一通胡说就有被洗脱的势头,霍无畏既急又怒,慌忙跳出驳斥道:“莫胜正,你好卑鄙,竟然拿我爷爷做幌子?我爷爷死了,死无对证,现在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要为我爷爷报仇?!就算是,这也不能洗白你厚颜冒充剑主的卑鄙行径!” 霍无畏话说到这个份上,霍聪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不料他还没出手,身边就有一阵风刮过。等到他定晴一看,底下的霍无畏已经被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得在空中翻转,整整转了三圈半才摔落地面。 “够了!” 这个雷厉风行、迅捷如风的人,乃是孝字堂堂主霍敏。 霍无畏被霍敏一巴掌打懵了,愣愣地躺在地上,又迎来了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顿怒斥。 “霍无畏,现在我不是以孝字堂堂主的身份,而是以你大伯的身份训斥你!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父亲逝世,你作为孙子,有没有多问一句、多流一滴眼泪?!而胜正,不,舒泰!他不过是外姓弟子,入门一个月不到,他却能为了父亲出生入死!你说看不见紫霞剑,不认他做剑主,但你看不见紫霞山庄清扫出的尸骸数量吗?你凭什么怀疑舒泰为父亲报仇的决心?!我们霍家,真以有你这样的子孙为耻,你现在,立刻去向舒泰道歉!” 第586章 扫地出门 霍无畏从霍敏的巴掌和怒斥中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大伯,你疯了吗?我是你亲侄子,他只是个外人!” 霍敏闻言震怒,吼道:“什么外人?舒泰入了我们霍家门下,就是自己人!霍无畏!你说这种话,寒了多少子弟的心?!你真以为自己顶着个霍家三少爷的头号,就能任性妄为吗?!” 霍敏所言非虚,霍无畏刚刚那番话,确实如重锤般敲到了在场子弟的心头。就连莫舒泰这样为霍安民之死豁出了性命的内门子弟,在霍无畏眼中也只是个不值得尊重的外人,更何况他们? 霍无畏任不知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大声朝霍敏吼道:“他不姓霍,怎么就不是外人?他对大伯来说不是外人,难道有朝一日我父亲要退位了,大伯你还会鼎力支持这个姓莫的坐上霍家家主宝座?!” “你、你!” 霍敏被霍无畏气得一口气喘不过来,浑身发颤,右手下意识就抬了起来,作势要打。霍婉儿和霍无忌见他盛怒如此,真怕他会出手过重。霍无畏再怎么不知好歹,也是他们的亲弟弟,无可奈何之下,他们也只有护着他。 “大伯!” 霍氏姐弟齐呼一声,霍婉儿挽住了霍敏的手,霍无忌则拦在了霍无畏身前。 “无畏,快跟大伯道歉!”霍无忌焦急地劝道。 “道歉?”霍无畏冷冷地看了霍无忌一眼,毅然站到了霍敏跟前,“大伯,你想打就打吧,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这个外人道歉的。” “好!好!” 霍敏收回手掌,虎目圆瞪,郑重其事道:“父亲已去,无疾在闭关,那我身为长子、身为十字堂堂主之首,此刻理应做主。霍无畏,你目无尊长、轻辱同门、视霍家使命于无物,可谓不忠不义不孝!今日我霍敏就代你父亲做主执行家法,逐你出霍家!” 这个刑罚实在太重,霍氏姐弟着急不说,就连莫舒泰也觉得有些过火。霍安民已去,他不但希望能替他手刃圣主教的白袍恶人,更希望霍家一团和气、高高兴兴,有念及此,他连忙闪身下了高台,恳求霍敏收回成命。 莫舒泰如此大度,在场众人看了无不赞服,唯有霍无畏这个当事人,一心认定了他是惺惺作态,冷哼出声。 霍敏见霍无畏面露轻蔑,心下更怒,但他以为霍无畏得了莫舒泰这么一个台阶下,总归知难而退了,便松口说:“无畏,看在舒泰为你求情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向舒泰道歉,这件事就一笔勾销!” 霍氏姐弟露出喜色,正要劝说霍无畏服软,不料他会抽出腰间佩剑,高高举起,傲然道: “大伯,你还是真是把我霍无畏看轻了。你要逐我出门,好,我霍无畏走!我就要在外头逍遥快活,等着你们苦哈哈地求着我回家的一天!” 一言既毕,霍无畏愤而将佩剑掷落,剑鞘直插入地,没至剑格。等众人从他这番傲慢举动中回过神来,他人却早已扬长而去了。 剑主仪式导致霍无畏被扫地出门,霍敏还因为他的连番顶撞卧床不起,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也不愿意看到的进展。无奈事已至此,霍家众人也只有顺其自然,见步走步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霍家以及其余几家,都在积极地做着种种准备,既要调查情报,又要部署安排;既有前线派人试探,又有后方积极训练。不知不觉地,东西双方已经发生了大大小小十数场战斗,死伤过百,彼此气氛逐渐紧张,越发地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势头。 莫舒泰正是在后方积极训练的一员。他失了自愈能力和天使状态,战斗时再也不能像以往一般有恃无恐,必须要苦练身法和技巧,精进对术式的把握。在紫霞山庄之中,诸葛姐弟和霍氏姐弟都是他最好的陪练,而这五人在朝夕共处之中,也慢慢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一日,在莫舒泰和霍无忌正对剑对得兴起之时,诸葛竹忽然急急地跑来,说是霍聪有紧要的事情找他。 眼下东西交战正炽,莫舒泰还以为是霍聪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托给他,毫不迟疑就飞奔而去。等到莫舒泰去到霍聪房中,看到他满面为难神色,不禁大为好奇。 “师兄,你找我?” “胜正,你来了。坐。” 让莫舒泰坐下,霍聪顿了一顿,方才解释起缘由。原来刚刚不久,他接到了蜀中黄家老婆子亲自打来的电话,电话中她措辞强硬,语气坚决,不由分说就要求霍聪将莫舒泰送来黄家。霍聪联想到黄月仙为保护莫舒泰身受重伤一事,猜想是这老婆子要来找莫舒泰晦气,这才紧急将莫舒泰叫来,准备商量让她消气的法子。 莫舒泰听了缘由,不假思索就点头说要去拜见黄家。霍聪怕他不了解黄老婆子是多么蛮横难处的人,不由得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只是莫舒泰态度坚决,他觉得自己确实受了黄月仙大恩,这段时间只是隔三差五地问几句好,实在是过意不去,正好黄老太婆要求,他也好登门致谢。 既然莫舒泰自己有了主意,霍聪也不好干涉什么。再者霍家到黄家的路途,也是在安全区之中,只要稍加提防,相信莫舒泰的人生安全也是有保障的,想到这里,霍聪就接受了莫舒泰的主张,并开始着手安排他出行的事宜。 唯恐莫舒泰一个人去,黄老太婆会对他诸多刁难,霍聪便吩咐霍无忌去邀请诸葛姐弟与莫舒泰一同前去。他们今日情谊非昨日可比,自然个个都是欣然应允,麻利地收拾好了行囊等待出发。 两日后,莫舒泰、霍无忌、诸葛兰和诸葛竹四人一道乘坐早班飞机去到了蜀中。这次再来蜀中,莫舒泰蓦地想起了跟霍婉儿通行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他们四人刚出机场,就遇到了黄家前来接待的人手,彼此客套了几句,就齐齐上了车,浩浩荡荡地往黄家而去。 第587章 拜访黄家 去到了黄家大宅之中,莫舒泰一行正想着要求拜见黄老婆子在内的一众长辈,不料黄家人婉拒了请求,并以黄老婆子早有安排为由,一路引着他们往内院中去。行到半途,诸葛姐弟和霍无忌更是被截了下来,只有莫舒泰一个被带进了大宅深处的一间房前。 莫舒泰本来还古怪这个安排的用意,但等他看见了候在房前,犹如一尊雕像般的人时,当即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人乃是黑人黄石。莫舒泰不傻,看他当初在龙凤酒家中的表现,也知道他钟情于黄月仙,能让他这样痴痴地候在门外的,想必这就是黄月仙的房间了。 也好,反正本来就是来看看黄小姐的。开门见山也不是坏事。 莫舒泰这么想着,就向黄石打了声招呼。黄石见他来到,微微一怔,然后露出了一个满含苦涩的笑容。莫舒泰看着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在黄石敲门得到了许可后,径直推门而入。 门扇打开,露出了里头的布置。简单得来又颇为别致,显见黄月仙品味不俗,偏好淡雅。 莫舒泰扭头望去窗边,黄月仙此时端坐在一张轮椅上,正背对着他看向窗外。恰好此时一阵风过,吹得素色窗帘如拍动的蝉翼般拂动,连带着吹动了她满头青丝。温煦的阳光打落窗边,光亮如泉倾泻,洒到她满头青丝上,斑斑点点,宛若银河。 这个场景,莫舒泰看得呆了,黄石看得痴了,好在还有一个定力十足的中年黄家人神志清醒,轻咳一声,告诉了黄月仙莫舒泰到访的事情。黄月仙顿了一顿,方才点头说好。那名引路的黄家人应声离去,一旁的黄石见状便想要关上房门,以免外头打扰了这场会面。 “黄石,你也出去吧。我想跟胜正,不,舒泰单独聊聊。” 黄月仙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一字一句一个标点符号,都如重锤般敲到黄石心上。他面露笑容,强压下心中苦涩,默默地退出了房外,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房中两人,一时无话。 隔了半晌,莫舒泰觉得再沉默下去,自己就要被尴尬压垮了,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黄小姐,你的伤势还好吗?” 黄月仙淡淡地应了一句,“还好,没什么大碍了。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原好如初。”她回话时,依旧面向窗外,似乎丝毫没有转过身来的意思。 莫舒泰挠了挠头,抱歉道:“对不起。我们霍家最近事很多,其实我一早就应该来看望你,并向你表达感激之情的。谢谢你在紫霞山庄中这么舍命救我。” 黄月仙摇了摇头,没有说客气话,转而问道:“剑主的事,因为霍无畏的捣乱最终不了了之了?” “恩。本来我也不想当,只不过经不住师兄的软硬兼施才答应了。现在没当成,我反而一身轻松。” “你这人。”黄月仙噗嗤笑出声来,“在高台上那番演讲很能蛊惑人心啊,是即席发挥,还是背好了草稿?” 莫舒泰皱了皱眉,说道:“黄小姐,我们还是别说这个话题了。” “唉。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黄月仙轻叹出声,良久没有接话。莫舒泰实在搞不明白,黄月仙这么一个伶牙俐齿又狡黠机敏的女狐狸,怎么口吻格调会突然变得这么柔弱哀怨。他心中甚至隐隐觉得,黄月仙还是像当初那样跟他尔虞我诈地来得好。 两人无话可说,莫舒泰又在房中木然地看了黄月仙的背影一阵,讪讪离去。 刚跟黄石道了别,那个引路的黄家人忽然又从楼道拐角冒出,跟莫舒泰比了个请的姿势,说是黄老婆子要亲自见他。 在路上,莫舒泰问了几次霍无忌和诸葛姐弟在哪,得到的答复都只是他们很好。莫舒泰深知黄老婆子作风强硬,他们人在黄家地盘,就是都顶着霍家、诸葛家的头号,也只有乖乖受其摆布。有念及此,莫舒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道自己只好见机行事。 去到了黄老婆子门前,莫舒泰足足被晾在门外有三十分钟之久,里头才传出了一声,问来者何人。莫舒泰脾气倒是十足够好,他朗声地自报家门,表明了来意,本以为黄老婆子会愿意接见他了,不料这番话又如石沉大海般没了声息。 “这老太婆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啊?” 不知不觉在门前站了一个小时,顶着太阳直晒不说,还连一杯水都没有,就是逆来顺受如莫舒泰也忍不住腹诽了一句。白闻钟听了,哈哈大笑,跟他说起了黄老婆子的生平。 东方术界其实比较开明,毕竟术法一途,看的是天资,就算术者们有心重男轻女,也敌不过老天爷赐予资质的随机性,所以男女在术界之中地位相对平等。黄月娥能当上黄家当家之位,说来也不算多么出奇。 奇就奇在她的上位之路。黄月娥当年还是姑娘的时候,一样有过娇俏可爱的岁月,那时候她跟一个术界后生私定终生,本想着就这么相夫教子一辈子,不料惨遭抛弃。这件事本来就已经足够糟糕,雪上加霜的是,偏偏她后来听说,那后生原来是向诸葛家小姐求爱不成,这才转向了她,为的是气一气诸葛小姐。 闻讯如此,惊怒交加的黄月娥大病一场,病好之后性情大变,变得乖僻、蛮横起来,一头心思扎到了家族事务之中,靠着强硬的作风和手段,逐渐赢得了家中长辈的青睐,坐上了当家的位置。这也正正是黄月娥一心要跟诸葛家争高低的原因。 听了这段轶事,莫舒泰登时恍然为什么黄老婆子要黄月仙大费周章地跟着自己,原来归根究底,就是老婆子的好胜心作怪,唯恐老祖宗借着他酝酿什么阴谋,这才掏空心思地想要一探究竟。 我这不是躺枪吗? 莫舒泰无奈苦笑,正想向白闻钟了解更多的时候,一把清脆的童声从黄老婆子房中传来。 “请莫舒泰。” 好不容易等到了进房的机会,一心想赶快了结此事的莫舒泰不敢多耽,连忙迈步走进了房去。 第588章 逼婚 “见过——” “见过什么见过,姓莫的小子,谁准你说话了?” 莫舒泰正要开口跟黄老婆子打招呼,不料被她打断一顿抢白。既然如此,莫舒泰干脆就候在一旁,一言不发。 “嗯?跟长辈见面难道连招呼都不会打吗?你们霍家人就是这种素质?”黄老婆子一拍椅子扶手,骂道。 得,说话不高兴不说话也不高兴。莫舒泰强忍住白眼不翻,心里对这个蛮横难相处的老婆子是半点办法没有。他抱拳拱了拱手,恭敬地打招呼道:“晚辈见过黄前辈。” “哼。”黄老婆子哼出一声,身子靠到椅背上,冷冷地打量起莫舒泰来。 莫舒泰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便主动开口说道:“前辈,我这次来——” “我让你说话了吗?” 莫舒泰又忍下了一个白眼,摇了摇头。 “貌不出众,气质猥琐,实力似乎也时好时坏。真不知道月仙怎么就眼瞎,为了你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黄老婆子每说一句就敲一敲扶手,说完了还重重一跺脚,分明是痛心疾首到极点。 莫舒泰被她损得一头雾水,但心想黄月仙救了自己这份恩情不假,她为了救自己受了重伤也是事实,黄老婆子护孙心切,责怪自己几句也无可厚非。 见她拧起了茶杯啜茶,似乎不准备继续骂自己了,莫舒泰定一定神。就在他想要依照来前准备好的措辞,正式对黄月仙的救命之恩表示感激,并以霍家的名义向黄家送出礼物之时,黄老婆子忽而将杯子敲落了桌面,“磕”的一声惊得他身子一颤,冷不丁地问道:“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月仙过门?” 黄老婆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这么一言出口,就如往半空中抛出了一吨TNT,炸得莫舒泰大脑空白。他愣了半晌,不敢置信地追问道:“前辈,您说什么?” “恩?” 黄老婆子显然对他的惊愕极为不满,她柳眉倒竖、双目圆睁,狠狠地瞪了莫舒泰一眼,将杯子敲得乒乓作响。 “什么说什么?姓莫的小子,你跟我装什么糊涂?我问你,什么时候娶月仙过门!” 尽管黄老婆子再说了一次,莫舒泰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慌忙向白闻钟及米迦勒确认,结果发现自己没有发生幻听,黄老婆子,确确切切是在逼问他迎娶黄月仙的事情。 “前辈,您没在跟我开玩笑吧?我跟黄小姐——” “什么开玩笑?!什么黄小姐?!我德高望重,在术界有如雷威名,你这黄毛小子,够格让我开玩笑吗?你左一句黄小姐,右一句黄小姐的,叫这么生分是做什么,你是想不对月仙负责任?!” 莫舒泰是被她骂得越发地糊涂了,假如他有吴亦凡的容貌、比尔盖茨的财富、莫言的才华,黄老婆子借黄月仙对他有救命之恩一事逼婚他还可以理解——问题是,这些他一概都没有啊。再者说,黄老婆子刚刚才将他从头到脚数落了一次,可谓是将他损到只值一文的地步——比一文不值稍胜一筹,如今她却又没头没脑地开口替孙女逼婚,这是什么套路? “那个,前辈,请您先听我说。”莫舒泰心觉不能让黄老婆子继续这么胡搅蛮缠下去,连忙澄清道:“黄小姐跟我算是生死之交,但她不喜欢我,而我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对她存有哪怕一点点非分之想,所以前辈您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恕我直言,我有点莫名其妙。是不是这里面,发生了什么误会?” “混账!” 黄老婆子闻言大怒,一掌将手边桌子拍成了齑粉,喝道:“好你个姓莫的小子,真是没有半分良心!月仙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舍生忘死地救你?!你看月仙为你沦落到如今田地,竟然还敢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说实话,莫舒泰本来也对黄月仙舍命救他的动机存疑,但要说黄月仙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做的,他又不敢相信。 “前辈,黄小姐舍命救我的义举,无论是我还是我们霍家,无不感恩戴德,赞叹她的高义。但要说黄小姐喜欢我,这——”莫舒泰忍住了“牵强”一词没说,顿了一顿,接道:“至于黄小姐的伤,假如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力气我一定会卖足的,绝对不敢有怨言,如果是需要财物——” “混小子!” 莫舒泰话刚过半,怒不可遏的黄老婆子怒吼一句,循声如电出手。仓皇之下,莫舒泰只感到一股异样的气劲自四面八方往自己合围而来,仿佛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要捏住自己。他不及细想,抬腿就是接连三下落霞飞,直直蹿飞到了天花板上,一手抓住了上头的奢华吊灯。等他低头望去,只见方才站着的地方被无形的力量震出了一个凹洞来,倘若不是他动作迅速,怕是此刻已经有几段骨头对折起来了。 卧槽,这老太婆说出手就是死手啊! “还真有两下三脚猫本事。” 黄老婆子左手拂动,一道银光就毫无征兆地闪出,当头朝莫舒泰劈了过去。莫舒泰侧身躲过,但转瞬又发现再有一道银光朝自己劈来。他知道这老婆子动了真怒,出手不分轻重,当即运起了十成的身法,在这宽阔的房间中腾挪闪动、飘忽来去,而被黄老婆子劈出的银光,却也一道接一道地往他砍去,阴魂不散。只不过呼吸之间,这间本来奢华体面的房间,就因这两人的较劲变得狼藉一片,各种家具电器饰物被砍成几块,零零落落地铺在地面。 “死老头,这老太婆用的是什么术式,怎么这么邪门?!快指点指点我怎么做!” 莫舒泰见任凭自己冲得再快再急,也挣脱不出黄老婆子的攻击范围,心头一急,慌忙询问白闻钟破局之法。 白闻钟急急观察了四周,提点道:“舒泰,集中精力捕捉下四周是否有妖气!” 莫舒泰依言照做,在躲闪的同时集中精力往四周一扫,果真在房间东北角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妖力。 “哈哈,老头好样的!” 莫舒泰欢呼一声,右手急运,火焰刀便即脱手而出。 第589章 娶你 “好小子!” 黄老婆子脱口而出,不叫莫舒泰“臭”而夸他“好”,可见在心里也承认了莫舒泰的判断力(虽然事实是白闻钟的)。她右手五指连弹,那只躲藏在房内西北角的妖物当即蹬墙飞出,躲过了莫舒泰的火焰刀之余,还电光火石地急速飞动起来,让莫舒泰根本捕捉不到它的位置。紧接着黄老婆子又拇指一挺,妖物发威,看不见的银光登时又铺天盖地地朝莫舒泰打去。 黄老婆子眼下用控妖术操控的妖物,名叫隐风螳螂,它最为擅长隐匿身形、收敛妖气,于难以察觉的位置挥舞一双刀臂,劈出锐利的银光攻击敌人。若非白闻钟出言提醒,莫舒泰怕是会被这隐风螳螂一直耗到体力全无。 眼见银光再来,莫舒泰的表现比方才从容得多,他身子连闪躲过银光,翻手抽出了大把符纸一撒,拔地而起的土墙将他圈住,他旋即口吐言咒,又急急朝天花板打出了一道五雷咒。 “死小子,你是想把我屋都给拆了吗?!” 黄老婆子一眼就识穿了莫舒泰的意图。他这记五雷咒瞄准天花,为的就是将天花石灰面震碎,到时石灰屑大一片小一片如雨点般打落,隐风螳螂移动的轨迹便即无所遁形了。 黄老婆子怒喝一声,甩手撒符就要截下这记五雷咒。莫舒泰也早就留有后招,他见黄老婆子出手,正准备针锋相对之时,一旁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声的喝止—— “够了!你们快停下!” 闻声如此,莫舒泰和黄老婆子都是一怔,不自觉停下了手上动作。但莫舒泰已经打出的五雷咒却撤不回来,耀眼狰狞的雷光打到天花板上,不止震得石灰如雨洒落,还连屋顶吊灯都震得直直摔了下来。 “乓啷!” 吊灯砸落地面的响声清脆嘹亮,飞溅起来的玻璃碎片也打得莫舒泰身上一阵刺痛。但他对这些,全都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地看向了喝止他和黄老婆子的人。 正是坐在轮椅上的黄月仙。 “黄、黄小姐,你、你的。。。。。。” 莫舒泰喃喃半晌,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惊愕的目光只是死死地盯在了黄月仙的裤腿上——她的一双裤腿,都是空荡荡的。 “黄小姐,你的腿。。。。。。” 莫舒泰被掉落的石灰打得一头花白,但他顾不上去拍,只是悻悻然地朝黄月仙地走近了一步,然后慌乱惊惶地倒退了两步。 黄月仙没有理他,扭头问黄老婆子道:“奶奶,您这是干嘛?” “我这是干嘛?”黄老婆子双眼一圆,指着莫舒泰恶狠狠道:“我替你向这个死小子要回公道!” “那您也不能、不能——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黄月仙急道。 “什么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假如你不是对这小子生了情意——” “奶奶!我没有!我就跟他认识这么几天,怎么可能会对他——没有!” “几天又怎么了?奶奶是过来人,奶奶也年轻过,当年我跟那负心汉也只是见过一面就——” 黄老婆子情急之下就要说出自己的昔年旧事,蓦地想到莫舒泰还在这里,匆忙住口,转而斥责他道:“死小子,看我们婆孙争执看得开心么?!滚出去!” 如果是片刻之前被黄老婆子喝令滚出去,莫舒泰倒真是巴不得立刻卷成一个球顺时针地往外滚,但现在他看到了黄月仙这副模样,那是怎么也不敢轻易动身离开了。 原来如此!难怪黄小姐刚刚一直看着窗外,不转过身来看我! 莫舒泰恍然大悟,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到黄月仙身前半跪下去,诚恳真挚地温言问道:“黄小姐,你的腿,是在紫霞山庄为了救我而,而断掉的吗?” “臭小子,竟然还敢明知故问!” 黄老婆子动怒,一掌又将椅子扶手拍掉,起身就要往莫舒泰扑去。黄月仙转过头来,恳求一般问:“奶奶,我能跟他单独说几句吗?” 黄老婆子虽然作风强硬,但毕竟爱惜孙儿。她本来想拒绝,但见黄月仙跟自己说话时,眼角隐隐带着泪光,心头登时就被打湿、打软了。 “唉!” 黄老婆子长叹一声,终于还是坐回了凳子上。 黄月仙将目光别开,没有与莫舒泰对视。她回避了莫舒泰的问题,转而说道:“我没事的舒泰,你也是术者,应该知道健康借贷吧。我只要做了借贷,双腿就回恢复如初了。” “但那要你付出多少年的寿命?!” 莫舒泰情难自禁,一把抓住了黄月仙的肩头,转念又怕抓疼了她,连忙撒了手。 “黄小姐,你何必、何必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莫舒泰垂着头强忍眼泪。他怎么说也是健康借贷的常客了,深知这门业务有多黑,即便黄月仙顶着蜀中黄家的名字,也很难躲过那帮鬼差的一通宰割。 “我不止为了你。当时我不当机立断,连我自己都会遭罪的。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你不用自责。” 莫舒泰抬手抹了几抹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真的不要自责舒泰。你看我之前对你做了那么多小动作,整天鬼鬼祟祟地窥探你,这就算是还你了。哈哈,不过说起来,你还让阿竹那小子来盯着我不是?我们两个也算半斤八两。” 黄月仙温柔地摸了摸莫舒泰的头,正想开口,不料莫舒泰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冷不丁地问道: “黄小姐,你难道真的像前辈说的一样,是因为喜欢上了我才这么做的吗?” 黄月仙闻言一颤,她本想笑笑蒙混过去,但看见莫舒泰的炯炯目光,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莫舒泰不敢相信黄月仙会喜欢自己,但这两条腿的代价摆在眼前,他又怎么都找不出除此之外的合理解释。 “黄小姐,你告诉我。” “。。。。。。告诉你了又怎么样。” 莫舒泰顿了一顿,甩开脑中快速闪过的几张面庞,下定决心单膝跪地,紧紧抓着黄月仙的手说: “娶你。” 第590章 凶兽瓶 莫舒泰孤身走出房外,仰头望向了头顶蓝天,就着初冬的寒风,伸手摩挲着脸颊上那火辣辣的掌印。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回想起方才,黄月仙就这么朝他甩了一句话和一巴掌,便即扬长而去,莫舒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舒泰,没想到凭你的条件,有朝一日也会惹上桃花债,不可不说,这真是令我大跌眼镜啊。哈哈。” “去你的。” 莫舒泰无心理会白闻钟的揶揄,气冲冲地回了他一句,就要动身去找同行的三人。 临出房时,黄老婆子发话了,要等到黄月仙亲口说他莫舒泰可以滚了,莫舒泰才可以离开黄家。莫舒泰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点了点头,就当是答应了。 黄家上下都已经受过嘱咐,由是莫舒泰这一路走去,也没有谁会多事查他身份问他来历。通过霍无忌发来的短信,莫舒泰一路摸到了他们三人身处的地方——黄家演武场。 莫舒泰本以为只有霍无忌这个研究狂人和一心求进的诸葛兰会在这里,却没料到总是抱怨被家族束缚的诸葛竹也在。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他毕竟是大世家的子地,自幼浸淫在这个门道中。十几二十年的时光,就是屎也能吃得香了,他嘴上再怎么说讨厌被家族束缚逼着当术者,心里其实对这件事也是颇为看重的。 莫舒泰跟三人一一打过招呼,却发现他们没多大心思理会自己,问也不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演武场上黄家人的练习情况。见状如此,莫舒泰也不禁大为好奇,并不多问,就跟着他们一道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起来。 这仔仔细细一看,不止莫舒泰,就连白闻钟和米迦勒也好是一阵惊讶。 只看见演武场上四个黄家子地,口中“嗬嗬”连声,手中不拿兵器也不捏符纸,却提着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不住挥舞。乍看起来,他们像是在跳什么艺术体操,好看得莫名其妙之余,实则没有半分威胁。但莫舒泰凝神细看,却发现了一丝诡异之处。 那就是每当他们将瓶口往前打出的瞬间,半空中会泛起肉眼难辨的波纹,地板但凡是被这些波纹刮过的地方,都会当即崩裂开缝。看起来不严重,但倘若有人往上轻轻踩上一脚,那崩裂之处就会立刻塌陷成一个大洞,分明是方才的波纹隔空将内里打成了空洞。 “卧槽!这是什么法器,这么邪门!还量产!” 莫舒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一直沉默着的米迦勒却眼尖地认出了这“瓷瓶”的真面目,向白闻钟道:“这就是你们东方这几十年来的研究成果吧?” 白闻钟顿了一顿,郑重地点了点头。 “研究成果?什么研究成果?”莫舒泰急问。 “还记得在地府千恼城发生的事情吗?” 被白闻钟这么一反问,莫舒泰先是一愣,旋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老头,你是说,这瓷瓶跟你在千恼城用的手段一样,也是凶兽的力量?” “没错,虽然形式有些差别,但本质是一样的。我们用的,都是上古四凶的力量。只不过我用的是穷奇,而黄家用的则是梼杌。” 莫舒泰立刻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之前他没机会多问穷奇袭击千恼城的事情,这下揪准了机会,正好能问个一清二楚。 白闻钟也没什么好隐藏的,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就从头到尾地跟莫舒泰解说了起来。米迦勒对东方术界这些事情也颇有几分兴趣,便也竖起耳朵细细听了起来。 上古四凶穷奇、梼杌、饕餮、混沌均为巨恶所化,为祸人界,破坏三界安宁。各方神佛昔日为了镇压它们,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但临到制服它们,正要结果了这四头巨妖的时候才意外发现,倘若它们粗暴地尝试灭掉这四大凶兽,这四头凶兽将会引爆一身妖力,到时所产生的破坏和影响,可不是人界百八十颗原子弹头一起爆炸能比拟的。 无可奈何之下,各方神佛经过商议,最终决定退而求其次,施术将四大凶兽封印起来。这个封印,名叫“三界如瓶界”,顾名思义,就是最上的天界为顶,最下的地界为底,而正中的人界则充当瓶身,三界合一,如同一个密封的瓶子一般,将四大凶兽封印了在人界之中。 除了穷奇封印的所在地,一直掌握在原来的钟家手中,对于其他三大凶兽封印所在之地,天地两界向来三缄其口,但历经多年,还是慢慢被人界术者找到了端倪。就明前所知看来,饕餮似乎是被铁家所掌握,而看黄家明目张胆地拿装有梼杌力量瓷瓶操练的模样,梼杌的封印十之八九是在他们手中。 米迦勒所说的“研究”,指的就是这几十年来,人界术者因为术界衰败,再无人能新创术式的窘迫局面而对凶兽封印动起的歪心思。一切的缘由,始于有人提出一个假设,通过多个术式的精密加工,或者可以将凶兽的力量封存起来,当做法器一般为人所用。 这个理论指向的前景,对于积弱多年的术界来说实在太过诱人,由是很快就有世家发起了动作。牵头的是哪一家现在已然不可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几乎每个世家都有牵涉其中,只是程度不同罢了。这个研究的过程很坎坷,但结果很喜人,最终的成品,就是这四个黄家子弟手中的瓶子——凶兽瓶。 除了在千恼城中,白闻钟还在九鼎酒店之前使用过一次凶兽瓶。在他跟牛头和马面对垒的一刻,全靠捏碎瓷瓶,放出了穷奇的幻影与它们纠缠,才抓到机会闯进了鬼门。凶兽瓶的原理很复杂,但说穿了就跟从一大桶硫酸里装起一点,然后拿这一点去泼人没什么差别。每个凶兽瓶根据自身承载凶兽力量的多寡,使用的次数和强度都不同,但无一不是用完即止,是纯粹的消耗品。 “这个研究虽然人尽皆知,但毕竟是禁忌。黄家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拿出来操练实习,看来是铁了心要为那女娃儿报一箭之仇了。黄老太婆看着冷血无情,呵呵,却没料到她骨子里是个慈母。” 白闻钟笑了一声,没忘了要多提点莫舒泰一句,“舒泰,你要多留心些凶兽瓶。它们威力惊人,万一哪天你对上了,可不要掉以轻心,一个不慎,结果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听了白闻钟的话,看着演武场地面上那一个个凹陷,又想起了千恼城中那万夫莫敌的骇人巨影,莫舒泰郑重地朝白闻钟点了点头。 第591章 匪号“白鬼” 看罢黄家子地演练,跃跃欲试的诸葛竹一头扎进了演武场中,厚着脸皮要对方陪练。那几个黄家子弟没有拒绝他,但却悄然收起了凶兽瓶,这种不够意思的举动看得诸葛竹连连皱眉,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搜,说是不想打了。 等到诸葛竹转了回来,莫舒泰顿了一顿,一五一十将方才在黄老婆子房中的见闻说了,对于黄月仙的现状,他不忍多说,只是草草提到了她失去了双腿一事。三人听了,都先是惊讶,再是惋惜,然后是感到匪夷所思。 他们感到匪夷所思的理由跟白闻钟差不多,都是不敢相信黄月仙会对莫舒泰暗许芳心,而且到了愿意为他舍生忘死的地步。 这番话说出来,他们半是事实半是打趣,如果莫舒泰还是之前的莫舒泰,霍无忌和诸葛姐弟确实会认为莫舒泰高攀不上黄月仙,但经过霍安民之死后,他们都对莫舒泰刮眼相看,纷纷为他的高义所折服。若非如此,他们现在也不能跟莫舒泰成为莫逆之交。 莫舒泰当然明白他们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由是只是翻了翻白眼就揭过不提。闲来无事,四人就这么并肩在黄家大宅中兜来兜去,边参观,边聊着近期听来的各路消息。 “对了小师叔,你知不知道自己因为在紫霞山庄那一通暴走,在道上多了个匪号?”诸葛竹笑嘻嘻问道。 “阿竹,注意用词,什么匪号?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诸葛兰斥责道。 诸葛竹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反驳道:“确实是匪号啊,那名字一听就不觉得是好名声。而且姐,这一点都不无聊,你不觉得小师叔很有必要知道吗?不然以后出去听见了这个匪号,他还不知道说的是他自己,保不准会吃什么暗亏。” “满嘴歪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有理。”莫舒泰见这对姐弟又拌起了嘴,连忙打圆场,“说吧阿竹,什么匪号?你搞到我都好奇了。” 霍无忌也饶有兴致地看向了诸葛竹,看来对此也很是好奇。 诸葛竹嘿嘿一笑,卖了一卖关子,等到莫霍两人连连催促了三次,才故作神秘地扬起右手手掌,抬起左手食指在掌心勾画了两个字来。 “什么鬼啊!” 莫霍两人笑骂一句,就伸出拳头各打了诸葛竹一下,敦促直说。诸葛竹这才直白说道:“两个字,第一个是白,第二个是鬼——白鬼!” “白鬼?” 莫舒泰眼睛都瞪大了,霍无忌则是沉吟一阵,有理有据地推敲起来:“这名字的源头,是因为小师叔当时浑身雪白,又如鬼神般势不可挡、逢人便砍么?” “老霍正解。就是这么个意思!”诸葛竹一拍手掌,笑呵呵道:“小师叔这个匪号已经在道上传开了。看来他当时那么一暴走,真吓破了不少人的胆,想来以后想对小师叔动手的人,要么会知难而退,要么——” “要么就会双倍甚至三倍地准备人手。”霍无忌恍然道,心想难怪诸葛竹会认为莫舒泰有必要知道这件事,看来他因为这番事迹,日后很可能会成为敌人的重点关注对象。 诸葛兰也察觉到霍无忌想到的这一点,不禁抬眼看向了莫舒泰,隐隐露出了担忧神色。 莫舒泰倒是轻松得很,啼笑皆非道:“算了吧,那次真是我发狂才十倍一百倍地超常发挥了,真实实力远远达不到那个水平。更重要的是,那份力量我现在还丢了,哪会有什么人会想对我动手,更别说两倍三倍地准备人手了。” “莫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诸葛兰摇了摇头,郑重地提醒道:“莫大哥,你当时是不是超常发挥、现在还能不能用出来这份力量,这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那天的表现极其惊人,惊人到了会让人感到有威胁。你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而是霍家的中坚力量,阿竹和无忌说的推测真不是耸人听闻,你要多多留心才是。” 莫舒泰搔了搔头,答应诸葛兰会多多留心,她便灿烂地笑了。 揭过了“白鬼”的话题,四人继续往前走去,不知不觉去到了黄家的后花园之中。黄老婆子虽然年过古稀了,但骨子里还有少女爱美之心,由是她特地在大宅中开辟出了大块土地,建成了一个占地极大的花园。每逢花季,这花园真可谓万紫千红,极为壮观,就是放眼整个蜀中,也算得上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靓丽风景。可惜眼下正值深冬,群花萎靡,只有一副破败凋零之像。 见状如此,另外三人都不愿意踏进花园之中,只是莫舒泰眼尖,一眼看到了在花园亭中的一个身影,隐隐约约像是黄月仙。刚刚他贸然求婚,遭到拒绝还挨了巴掌,但心里还是放不下此事,现在又见到黄月仙,他自觉应该跟她再详谈一阵,便告别众人,匆匆蹿入了花园之中。 “黄小姐!” 莫舒泰朝背对自己的黄月仙打了声招呼。黄月仙闻声一怔,徐徐地拨动轮椅回转了身来,看了他一阵,淡淡地应了一句“你好”。 见她这么冷淡,莫舒泰也不怕热脸贴上冷臀部,反正他什么都没有,就是脸皮特别厚。 “黄小姐,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 莫舒泰说着,已然腆着脸半蹲在黄月仙身前。他犹豫了一阵,终于在白闻钟笑他“小处男就是不敢抓女生手”的刺激下,鼓起勇气抓住了她一双玉手。黄月仙苍白的脸颊微微一红,却没有挣脱。 “黄小姐,你听我说。”莫舒泰试图正视黄月仙,后者却躲过了他的目光,“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鲁莽,这么没头没脑乱讲话,让你误会我是可怜你。绝对没有的事。” 莫舒泰正色道:“我出身低微,生活坎坷,每日想的苦恼的都是怎么活下去和躲债,说句难听的,我只会可怜我自己,没资格可怜别人。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从来没试过谈恋爱什么的,所以可能不太懂女生的心。我刚刚让你不高兴了,我诚挚地道歉,所以你是不是愿意,给个机会我?” 第592章 夜游迷思 黄月仙淡淡问道:“给你机会,做什么?”她在说“做什么”前刻意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对莫舒泰的回答有所期待。 莫舒泰见她口风松了,面上一喜,当即笃定地朗声回答说:“当然是给我机会补偿你了!黄小姐,你放心,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听到这个答案,黄月仙登时面色一沉,冷冷回道:“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这不是怜悯!”察觉到黄月仙想要将手抽回,莫舒泰连忙加了把劲抓住她,急道:“这是知恩图报!黄小姐,我从小到大在流氓混混堆中摸爬滚打,什么人群冷暖都看过了,学的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要知恩图报。就好像我师傅对我好,所以我为了替他报仇,愿意付出一切一样。你为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也愿意为补偿你竭尽所能!” 听了这番话,黄月仙也不急着将手抽回了。她长叹一声,终于转过头来跟莫舒泰四目相对,跟他对视了好一阵,才说道:“舒泰,你不用自责,也不用想着补偿我什么。我是不是对你——” 黄月仙顿了一顿,续道:“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的本能反应胜过了思考和权衡,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保全你而牺牲自己。但正如我所说的,这实际上也保住了我自己的性命,这只是战斗时,由我自己做出的一个判断,你真的没亏欠我什么,更谈不上受了我的恩情。” “但是——” “不要但是,先听我说完。”黄月仙没有给莫舒泰机会争辩,径直又道:“舒泰,我们术者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行当。如果没有做好了受伤甚至牺牲的觉悟,我们根本不可能从跟妖物的战斗中活下来。我这次受伤,是人祸,但也是可以预见的人祸,其实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我奶奶是关心则乱,这才放大了这件事,向你提出了这么过火的要求。你其实不必介怀的。” “但——” 黄月仙摇了摇头,再一次打断了莫舒泰的话,说道:“不用但是,没什么但是,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我会跟奶奶说,让你们尽快回到紫霞山庄中的。眼下我们跟圣主教交战正织,外头有不少弟兄正在浴血奋战之中,我们躲在这个温室中谈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本来也不合适。” 一言既毕,黄月仙就拨动轮椅转身离去。莫舒泰想要挽留,但手刚伸了出去就僵在了半空之中。正在他心灰意冷之时,黄月仙蓦地又回过了头来。莫舒泰大喜,不料她开口说道:“有一件事你刚刚说对了舒泰,你的确很不懂女生的心。以后你要记住,说不对话,还不如不说话。” 甩下了这句话,黄月仙毫不犹豫地拨动轮椅缓缓地出了花园,彻底消失在了莫舒泰的视线之中。 “舒泰,现在追还有几分机会。”白闻钟实在看不过眼了,忍不住提点道。 “不追了。”莫舒泰遥遥地望着黄月仙消失的方向,垂头丧气道:“追不上了。” 是夜。 莫舒泰躺在床上,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今日跟黄月仙的对话,辗转反侧,就是数羊数饺子数到羊被烤熟饺子下锅都还是睡不着。既然如此,他干脆两脚一踢被铺,披上衣服就走出了门外,在寒冷的冬夜中踩着自己的影子独行。 “怎么了舒泰,还是放不下那女娃儿吧?” “老头,你怎么在这件事上话特别多?我以前没发觉你是个八婆长舌妇啊。” 莫舒泰有时真恨自己身上待了这两个不用睡觉的灵魂,平时倒好,但一烦起来就没完没了,终日阴魂不散。 “呵呵,我是过来人,好心提点你一句罢了。很多时候,人的悔恨就是因为一时的看不清导致的。你看不清自己对那女娃儿的感觉,所以才犹犹豫豫的,只敢说报恩报恩的,对吧?” 被白闻钟一言戳中了心事,莫舒泰面上有些挂不住,便强翻了个白眼抢白道:“老头,可惜了。你不应该当个术者,应该去做情感节目主持人才是啊,与其像现在这样追逐‘一’,还不如去解救解救那些看不开的痴男怨女呢。” 看莫舒泰这反应,白闻钟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哈哈一笑,不再纠缠,转而说道:“说起来追逐‘一’一事,你是不是该认真试试领悟魂桥之术了?现在你的自愈能力丢了,米迦勒的天使状态也用不出来,学会魂桥之术,也算是一种补救的手段啊。” “好好好。”莫舒泰敷衍了几句,不再理会白闻钟,只是边往冻得发红的手掌哈气,边快步往前走去。 鬼使神差地又去到了黄家花园的小亭之中,莫舒泰看着被夜色朦胧的大片花田,吹着凛凛寒风,大脑一片空白。他就这么呆站了七八分钟之久,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件之前未能想明白,又因为接连发生的大事而拖着没去研究的事情——那就是为什么在希望村中,会有恶鬼胆敢违例接受他的借贷,救了他一命。 恶鬼不能接受术者的借贷,这是莫舒泰在紫霞山庄第一次遇袭时,从鞭子男口中得知的信息。这个信息,他后来通过包含白闻钟在内的一众术者确认,确证为真。这就令他不由得古怪,到底是哪个恶鬼,愿意为他冒被处罚的风险? 柳还望? 莫舒泰想到过这个可能,但很快就否决了。因为在他眼中,柳还望一直吊着他只是因为爱财如命,一心要从多灾多难的他身上掘金好还房贷。有着这种品性的柳还望,又怎么会愿意冒险帮他。 冥海老叟? 这个念头也在莫舒泰脑中一闪而过,但他觉得不像。昔日在地府千恼城中,秦广王直到莫舒泰踏上奈何桥后方才现身,由是至今莫舒泰都不知道那个在冥海上救了他的恩鬼,竟然是地府的天字第一号鬼雄秦广王。 经常莫舒泰是猜都不敢猜,尤其是他知道经常已经升为十阴帅,得到了“黑无常”的头衔,他就更加不认为这个以蹂躏他为乐的前教官会有好心帮他。 他们都不是,那在地府里我认识的,就只剩下。。。。。。 想到这里,莫舒泰忽然想到了一个求证的方式,便将手伸进了衣兜中,胡乱地摸索了起来。 第593章 再见小桥流水 “哎呀,幸好习惯没改。没想到还真派的上用场。” 莫舒泰将手掌从裤兜中抽出,手上赫然就捏住了一张冥钞。白闻钟见状奇道:“你小子身上带着冥钞我怎么不知道?” 莫舒泰白眼一翻,讥讽道:“你要是少点管不该管的事,多点关心我的状况,估计就会知道了。庄邪那次事件给我的印象很深,心想保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重创,还要靠健康借贷保命,所以我身上就一直有带着冥钞。” “你突然掏出这冥钞是准备做什么?凭吊霍安民,似乎不合时宜吧?” 莫舒泰又是白眼一翻,“我凭吊师傅怎么会小气到就用一张冥钞?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在希望村被黑心中介袭击时,我是靠恶鬼借贷得救的?” 白闻钟当即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你是通过借贷让那个恶鬼现身?只是它肯冒险违例接你的借贷,可不见得它就会终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吧?” “啧,反正试试也不吃亏。”莫舒泰啧了一声,咬破指头往冥钞上印了个血指印,旋即就掐火蛇咒点燃了它。 看到冥钞在空中化作了飞灰,也不见到有恶鬼现身,莫舒泰长叹一口气,略感失望,就要转身走回房间。不料他刚转过身去,就发觉鼻尖之前多出了一张苍白的人脸。 “卧槽?!” 被这突如其来冒出的人脸惊得一连倒退三步,莫舒泰被亭子的围栏一绊,就整个人翻出了亭外摔到了花圃之上,压死了一堆无辜的花花草草。 待他抬起头来,看清了那张脸后,更是当即惊讶得合不拢嘴,哑然半晌,才大喜过望地喊了出声:“漂亮姐姐!果然是你!” 这个当初在希望村救了莫舒泰一命的恶鬼,正正是跟他同房共处了一年之久的小桥流水钟文婧。 “姐姐,太好了!你果然升上了乙等恶鬼,能来人界活动了!” 莫舒泰慌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对小桥流水道:“你在希望村救了我,我早就应该察觉的。但这一段时间事情太多,我也没有细想。哈哈,要是我早想到这件事,一定早早就跟你见面了。姐姐,你最近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事务局那群老鬼有没有刁难你?” 莫舒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小桥流水却只是点了点头,简短了应了一句“我很好”。虽然深知小桥流水性格寡淡,但莫舒泰跟它熟络了之后,小桥流水已经热情活跃了不少,按理说不该这么冷淡才对。 难道漂亮姐姐有什么心事? 莫舒泰心中猜测着,便即脱口而出问道:“漂亮姐姐,是发生什么了吗?你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啊。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你尽管说。” 小桥流水闻言,冷冷瞟了他一眼。莫舒泰不解,方要开口发问,却听见小桥流水道:“如果你真的有心要帮我,之前我交托你的事,你怎么一直没做?” “啊?” 莫舒泰一愣神,便即会意,原来小桥流水是为他一直没依照承诺,向钟家传递关于魂桥和白闻钟的信息而耿耿于怀。 “姐姐,我这段时间——” 莫舒泰想要解释,小桥流水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说话,“我知道你最近遭遇了什么。在新江市找到你后,我就一直跟在你身边。”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莫舒泰一怔,“这不是违反恶鬼守则的吗?” “我所做的违反恶鬼守则的事情,难道还止这么一件吗?” 被小桥流水这么一呛,莫舒泰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段时间你遇事很多,特别是霍老爷子的死,我知道你很难受。但你现在拜入霍家了,地位还很高,要联系到我家传递一句话,实在是易于反掌的事,但你却一直拖着没有实施。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 莫舒泰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他之所以拖着这件事没办,全因为白闻钟正正寄宿在他体内,而且他知道了钟家的倾覆跟鬼门之乱有莫大关联。心想倘若自己贸然履行诺言,让白闻钟和魂桥之术的事情被钟家得知,搞不好会生出什么巨大的波澜。慎重起见,才暂时压下了这件事。 “唉。”莫舒泰叹出一声,说道:“漂亮姐姐,很抱歉,我有我的苦衷。我不是不守承诺,但经过慎重考虑,我觉得我暂时没办法履行这个诺言。” “为什么?” 莫舒泰摇了摇头。 “姐姐,我只能说,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事情可能远超我们想象。但我知道了什么,我也不能跟你说。所以,很抱歉。” 莫舒泰郑重地道了歉,小桥流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阵,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旋即就身子一晃,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我对你很失望。” 等到小桥流水走后不久,白闻钟便打趣道:“哟!舒泰,了不起,一天之内接连得罪两个女生,还一个是人,一个是鬼。这份本事,实属世间少见啊!” “老头你能不能闭嘴啊?”莫舒泰没好气道。 白闻钟啧啧连声,好奇问:“啧啧,说来也是奇怪。那女娃儿都敢违例接你的借贷了,怎么就不敢干脆到自己家人跟前现身,把要说的话都说个一清二楚,偏偏要仰仗你呢?” 就是莫舒泰当个恶鬼候补,对恶鬼的事情也知之不多,白闻钟会有这种疑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他抓了抓头,不耐烦地解释道:“老头你是老糊涂了吧?姐姐违例接我借贷也好,胡乱跨越地区跟着我也好,这种都不算什么大事,跟事务局打点打点就能蒙混过去了。但私自接触生前亲人,这种事被发现了,不但它会受罚,就连钟家也会受牵连。这种风险,漂亮姐姐当然不愿意去冒了。” “钟家?”白闻钟敏锐得很,莫舒泰说了这么一大段,他却一心扑在了最关键的信息上,“你说的是钟家,对吧?这女娃儿是钟家的人?” 第594章 钟家过往 妈的,说漏嘴了! “钟家?什么钟家?哈哈老头你说啥?” 莫舒泰心中叫苦,嘴上还是逞强想蒙混过去,只是白闻钟这个老狐狸江湖经验老到,怎么会轻易地让他得逞? 莫舒泰当初刻意对白闻钟隐瞒了小桥流水的身份,只是想避免生什么枝节,眼下既然被戳穿,面对着白闻钟的连番套问,他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干脆就将小桥流水对他的托付,跟白闻钟说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看来这女娃儿,是识穿了我的身份了。呵呵。” 就在当日白闻钟和莫舒泰互相揭老底的时候,莫舒泰就得知了白闻钟其实跟小桥流水钟文婧一样,同是昔日术界泰山北斗钟馗的后人。按白闻钟的话说,他们这一支隐居山林改姓白的,才是嫡系正宗,如今姓钟的那一支,却不过是旁支罢了。 堂堂钟家之所以会历经分裂、衰败,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归咎于那场惊天动地的“鬼门之乱”。 根据白闻钟家里代代相传的历史真相,昔日鬼门之乱,乃发生于唐代钟家最为鼎盛之时。事情的起因,是由一名不知名(这个名字在流传的过程中丢失)率领一支顶尖的术者队伍,以探索“一”为名,在七月十四鬼门出现的时候,突袭了鬼门所引起的。这之后发生的一部分事情,跟莫舒泰本来知道的没什么区别,无外乎是天地动乱,死了很多人,逼得十阎王迁移了鬼门罢了。 但在这个基本事实的前后,还有着很多不为当今世人所知的事情,首先,就是钟家跟迁移鬼门的关联。 鬼魂不能联合施法,这是没有办法打破的先天限制,但要迁移鬼门的鬼力,又绝非任何一个阎王能够独自支撑的。 受制于这个困局之下,眼见三界都将因这次鬼门动乱永无天日,当时的术界泰斗钟馗,毅然率领全族精壮,以他们的灵魂作为代价,发动了最高境界的魂桥之术,将十阎王暂时联结成了一体,终于帮助他们成功迁移了鬼门。而为拯救三界而毅然献身的钟家少壮们,也随着鬼门的迁移成功,悉数灰飞烟灭。 本来在当时术界,钟家乃是说一不二的龙头,但经此一役,不单精锐成员尽失,就连领袖钟馗都因此而英年早逝,受创极深,可谓伤筋动骨,一下子就令他们踏上了倾覆的道路。 最为令人痛心的,是天灾已过,人祸又来。就在这件事过去没有多久,各界各方都在休养生息、收拾残局之时,术界之中忽然爆发出了一个消息,说是鬼门之乱的主导者,竟然是钟馗的门生兼好友。 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以至于各界几乎是第一时间将矛头指向了钟家,认为钟家其实是鬼门之乱的主导者之一。他们提出的论据,除了有主导者是钟馗门生兼好友外,还有就是认为如果钟馗不是为了赎罪,定然不会这么高尚,牺牲了全族少壮来帮助阎王迁移鬼门。 高尚,永远是卑鄙者眼中最为可憎的罪恶。 这种说法得到了绝大多数术者的认可,怒不可遏的他们,全都丧失了理智和怜悯,将因为鬼门之乱而痛失亲友的悲痛愤怒,毫无节制地倾泻到了钟家一众残存的妇孺头上。 试问痛失了顶梁柱和少壮派的钟家,又怎么可能经受得住其他术者如狂风海啸般的愤怒呢?因为做了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义举,付出了匪夷所思的巨大牺牲的钟家人,没有迎来鲜花、赞美和歌颂,而是一个个在毫无抵抗之力的情况,遭到了那些昔日被他们称为同胞的人非人的虐待和折磨。 这件事一直到诸葛家、尉迟家和霍家联合出面止住,方才得以终止。但当其时,本就因钟馗义举而人口凋零的钟家,再经受了此事,已经可以说是十不存一了。 在三家的联合保护底下,钟家失去了术界龙头的地位,但总算是苟延残喘了下来。尽管三家共同作出承诺,会携手帮助钟家东山再起,对当今术界失望透顶,连半分信任都不再有的钟家人,却暗中谋划了一件事。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钟家三个老人带着绝无仅有的几个钟家嫡系血脉和魂桥之术的独特法门,摸黑遁入了山林之中。剩下的钟家人,则对外宣称他们在动乱中受了伤,最终不治而亡。 自此,留在了一众术者视线底下,实际上已经没有了嫡系血脉的钟家人,继承了钟家的名号存续了下来,时至今日。而遁入了山林的那几个嫡系血脉,则全都在三个老人的授意底下,改姓为白,意为“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一心要为钟家平反,让钟家重新崛起。 一边是有名无实,一边是有实无名。钟家白家,本是一体,但讽刺的是,经过历史的变革,钟家忘记了白家的存在,而白家看待钟家,却满是鄙夷和不屑,认为他们是无耻的冒牌货。 “这女娃儿识穿了我的身份,还认出了魂桥之术,特意要你传话到钟家,看来是希望让钟家挖地三尺找到我们白家,好夺去魂桥之术的法门啊。哼,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舒泰,你跟它交好,还对它有些非分之想吧,怎么没有向它卖这个人情?” “老头,是不是什么话到你嘴里都会变味?什么非分之想?”莫舒泰嗤之以鼻,“我再无耻再不要脸,是非轻重还是知道的。你们本来是一家,我真履行了承诺,不就让你们自相残杀了?而且这牵扯到鬼门之乱,地府这么费力掩盖的事情,被我抖搂出来了,我还要不要做人?” “哈哈,最后一句才是关键。也对,你怕地府也是理所应当。”白闻钟笑道。 莫舒泰手撑在栏杆上,仰头看天,“唉,反正已经拖了,干脆一拖到底吧。我问心无愧,漂亮姐姐要怪我也没办法。现在知道它当上了乙等恶鬼,似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第595章 突袭行动 莫舒泰一行又在黄家待了两日,黄老婆子似乎终于磨不过黄月仙了,逼婚一事也就作罢,摆一摆手安排了车辆,送他们离开蜀中。 临别,莫舒泰希望能再见黄月仙一面,但她坚决不见,让莫舒泰吃了闭门羹。无可奈何之下,莫舒泰也唯有抱憾离开。 莫舒泰四人坐上了黄家送行的车辆,随着车身摇晃,不知不觉就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莫舒泰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来望向窗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连忙掏出手机,打开了地图软件查看路线,惊讶地发现他们行进的方向,竟然跟通往机场的路线大相径庭。 “老哥,你这是要把我们送哪儿去?”莫舒泰边问边摇醒了身边的霍无忌,诸葛姐弟闻声,也依次醒了过来。 开车的司机闻言一怔,反问道:“怎么,你们竟然不知道?” 被他这么一问,莫舒泰几人一时也懵了,面面相觑一阵,还是莫舒泰发问:“黄老前辈不是让你送我们去机场吗?” “机场?我们这个车队是开展突袭行动的啊!” “车队?突袭?!” 四人齐声惊呼,一起将头探出了车窗往前后张望,果然发现在他们所乘车辆前后还有十几辆面包车,整齐地排成一列,如长龙般沿着马路蜿蜒前进。 草草问了这场所谓“突袭”的情况,莫舒泰四个人都惊讶得嘴张成了O型。 “特么的,这个黄老婆子真是个老疯子!跟老祖宗完全是一个路数啊!”莫舒泰一跺脚,恶狠狠骂道。 不用多想,莫舒泰也知道这是黄老婆子故意整他。这场突袭是针对圣主教在蜀中边沿一个农场中设立的据点的,这个据点兵员不少,攻克难度颇高,黄家经过了半个月部署和准备才发起了行动,其危险程度虽然未至于九死一生,但也可想而知。黄老婆子冷不丁地安排他加入,还连带着拖了霍无忌和诸葛姐弟三人下水,心眼可以说是小到极致。 “怎么办,我们跳车自行离开吗?”莫舒泰低声跟其余三人商量道。 诸葛竹兴奋得很,连声叫好,举双手赞成莫舒泰的提议,霍无忌和诸葛兰却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莫舒泰和诸葛竹异口同声问。 “这次行动肯定是秘密开展的,我们被安插进来也是奶奶临时起意。如果我们就这么跳出车去,前后的黄家兄弟们不知道来龙去脉,指不定会误会出了什么状况,这样会打乱他们的阵脚!” “呼。”莫舒泰听了诸葛兰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干脆道:“好,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就参加到这场突袭行动中。在紫霞山庄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来活动活动,跟圣主教的白袍人过过招了。” 霍无忌和诸葛兰不是怕事的人,当然不会拒绝。诸葛竹兴趣爱好就是跟人交手,更加是欣然应允。司机见不用自己开口规劝,这帮上当受骗的人就自行完成了心里建设,安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心中也是一阵安慰。 没过多久,车队就在目标农场一公里外的一座山山脚下停稳。莫舒泰四人下得车来,跟上了大队的动作,翻过山脉去到了农场边沿,匍匐在了一丛腰高的杂草之中。 黄家这次突袭行动,分出来四支行动小队,代号甲乙丙丁,莫舒泰四人此刻正在丁队之中。他们对整个行动知之甚少,唯有看周围黄家人众眼色动作行事。 匍匐了不过两三分钟之久,丁队的队长往前一打手势,立刻领着丁队全员匍匐前进。 眼下正值黄昏,丁队这番行动很难说得上隐蔽。果不其然,他们只是前进了五十米远,连农场庄园的围栏都没摸着,就已经被放哨的圣主教教徒发现。 “入侵者!” 站在烟囱顶上的教徒高声一喝,警铃声登时大作。事已至此,丁队队长二话不说发出了进攻命令,众人当即从地上纵起,抽出兵器朝庄园冲了过去。 “杀啊!” 莫舒泰跟着高喊了一声也准备赶上,一直从旁观察局势的白闻钟却突然说道:“舒泰,别冲动。这只是佯攻,你别急着当炮灰。” “佯攻?”莫舒泰一点就透,笑道:“擦,难怪我们这队的潜入这么粗浅,一下子就被人发现了。原来是幌子!黄老太婆真贼!” “哼,她怎么说也是大家的话事人,经历过几十年风风雨雨,见识无数,当然有两把刷子。” 莫舒泰嘿嘿一笑,拦下了霍无忌和诸葛姐弟,借着一马当先的丁队跟最先赶到的圣主教教徒缠斗之时,趁乱拉着他们三个绕到了农场的侧面。 “小师叔,那边打得头破血流了,你不去帮忙还拉着我们到这里是干什么?!” 诸葛竹最沉不住气,诸葛兰相信莫舒泰是有什么用意,连忙“嘘”了一声要他噤声。 丁队独自承受了圣主教主力的攻击,虽然还能顽抗,但无可避免地节节败退。就在这个时候,莫舒泰四人身后忽然扬起了一声暴喝,他们未及回头,黄家的甲乙两队已经如风一般在他们身旁冲过。 “上吧!”莫舒泰从腰间抽出快三拍,一跃而起跟上了黄家人众,霍无忌和诸葛姐弟也纷纷亮出兵器跟上了他的脚步。 “冲啊!杀败这帮侵略华夏术界的妖人!” 甲乙两队黄家人众振臂一呼,前赴后继地冲入庄园之中。莫舒泰竖起耳朵细听,听见另一侧也扬起了这么一声,看来丙队也已经发起进攻了。 “舒泰,别掉以轻心了,你要记住你的自愈能力和天使状态都没了。这是你康复之后的第一战,一定要慎重!” “好啦好啦老头,这句话我刚刚一路上听你说了七八百次了,我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不要命。放心!饿一定慎之又慎!” 莫舒泰一声长啸,蹬地纵起,在空中连翻三周,顺势挥动快三拍砍翻了拦路的一个圣主教教徒,旋即一头扎进了庄园之中。 第596章 宁死不退 莫舒泰冲得快,霍无忌和诸葛姐弟也不甘人后。他们三个同为大世家子地,虽然自小历练不少,也算有些江湖经验,但跟与圣主教交战相比,就多少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由是他们三个行动之时,也分外小心,生怕送了小命之余,更担心污损了自家威名。 “圣主教教众们,不要自乱阵脚!结圣盾阵!” 一把朗若洪钟的声音自庄园顶部传来,陷入苦战的圣主教教徒们闻声当即士气大振,齐喝一声,就有序地活动了起来。 黄家众人不知道这个“圣盾阵”是什么东西,但几个队长直觉都认为不能任由他们得逞,便齐齐指挥发起冲锋,试图冲散他们的阵型、打乱他们的部署。 只是此刻得到了那把朗声指挥的圣主教教徒们,全都像注射了大剂量肾上腺素一般,亢奋至极、悍不畏死,面对着黄家人众的冲锋,毫不畏惧,即便身受重创,也依旧是忠实地执行着结圣盾阵的命令。 在圣主教教徒们这种势头之下,黄家试图阻止他们结阵的念头自然落空。只见他们就近抱团,多的一堆有二十几人,少的一堆只有几人,持冷兵器的近战教徒围成一个圈,齐齐挥舞手中兵器。他们的兵器相互共鸣,金光一涨,就组起了一个金黄色的结界来。黄家人众仓促的一轮进攻,被这大大小小十数个金色结界当下,而被外围近战教徒簇拥在正中的魔法师们,则趁此高举法杖,念咒画阵,向黄家人众发起了凌厉的魔法攻势。 “啊!” 黄家人众的惨嚎此起彼伏,无可奈何之下,四队指挥唯有命令全员寻找掩体躲避。 莫舒泰早在他们命令发出之前就缩到了一个铁架之后,听见身后混杂着惨叫的轰轰乱响,他惊讶地问白闻钟道:“卧槽!老头,这群人是什么路数,怎么个个都有法器?不是说法器很稀有吗,怎么敌方是一副批发大白菜的样子?” 兵荒马乱的,白闻钟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跟莫舒泰细说,只好草草解释道:“这不是什么法器,说白了就只是刻有魔法阵的简易道具,你没见他们一堆人一起使用才架起了结界吗?舒泰,这是擅长快攻的你立功的时候了!只要击溃一人,就能废去一道结界!” “你丫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莫舒泰嘴上怒骂,身体却老老实实地行动了起来,符纸一撒,锐剑术、破盾术、风速术接连放出,旋即瞧准了最大型的那个结界中最单薄的一人,一瞪眼、一咬牙,双脚腾空连连虚踢,便借着落霞飞和风速术一同提供的高速如离弦箭般飞射出去。 擒贼先擒王! 既然硬着头皮要破阵,那自然就要挑最难啃的骨头去咬。莫舒泰的动作太急速度太快,最大的结界中站十一点钟位置,一个较为瘦弱的教徒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然连结界带人被莫舒泰的快三拍洞穿。即便莫舒泰刻意回避了要害,但受此重创,他还是当即两眼一黑昏迷了过去,金色结界随即解开。 一招得手,莫舒泰趁着风速术未解除,乘胜追击,就如游鱼在湖石间穿梭一般,急速游走于其余几个金色结界之间,每每瞧准了目标,便手起剑出,击倒一名最为羸弱的教徒。随着这些教徒一声声呜咽扬起,这些金色结界们接连应声而解。被打得抱头鼠窜的黄家人众见状,全都咆哮一声,带着满腹怨气戾气反杀了过去。 莫舒泰这番突袭有如行云流水,于兔起鹘落之间完成,一众圣主教教徒就算有心应对,身体也跟不上做出反应,接二连三地被黄家人众打倒在地。失去了金色结界的保护,簇拥着他们的近战教徒也三三两两地倒地不起,那些全无防备的魔法师们,此刻就如暴露在狼嘴下的小羊羔,根本没有半分回击之力,就一一被黄家人众制服。 眼见形势不利,在这庄园之中的圣主教教徒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那把藏在云端的洪亮声音,不但没有发出撤退的命令,反而扯高嗓子,冠冕堂皇道:“圣主教乃是法术正统,今日受这些异端侵袭,为证圣灵之威、扬真理之光,我们宁死不退!” 那些圣主教教徒们当真虔诚得很,他们听见了这番冠冕堂皇得冷血至极的话语,不但不嗤之以鼻,反而还备受鼓舞地高举双手,高呼着“宁死不退”。 俗话说得好:好人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黄家人众见圣主教教徒们表现如此,唯恐他们会拼个鱼死网破,便即不约而同地往后缩了一缩。旋即便看到那几个残存的魔法师们急急唱咒,手中魔杖捣蒜般连点,但凡是被他们魔杖隔空点到的圣主教教徒,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着的,无论是缺胳膊少腿还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喘,全都浑身发红,仿佛血液就要从他们皮肤表面喷涌而出一般。 “糟了!” 白闻钟和甲队队长对西方魔法有几分见识,他们两个一看被施法的圣主教教徒是这番模样,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术式,不禁齐声惊呼。 莫舒泰深知白闻钟为人,知道如果只是寻常状况,是怎么都无法令他表现得这么激动的,想都不想,就示意周围的人往后撤去。甲队队长比他慢了半拍发出全员撤退的命令,不由得朝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可惜莫舒泰和甲队队长反应虽快,却还是迟了。就在圣主教教徒浑身泛红的一瞬,他们就全都如狼似虎地拖着残躯往黄家人众扑了上去。猝不及防之下,不少黄家人众躲避不及被他们抓住。这些圣主教教徒们,全都丧失了理智,抱着人便狠狠咬落,好些黄家人众就这么被他们咬下了大块血肉。 “别留手!施术轰趴他们!” 甲队队长当机立断,一众人等立刻忠实地执行了命令,撒符施术。 “轰!轰!轰!轰。。。。。。” 不知道多少声爆炸声响过,血肉飞溅、土石崩裂,这个本就破败的农场,就被连串令人防不胜防的爆炸,于瞬息间被夷为平地。 第597章 报仇心切 经过一轮狂轰滥炸,甲队队长在残垣断瓦中直起身来,抬起一手扫开弥漫的烟尘,草草扫了几眼地上横七竖八地的圣主教教徒们的尸体。 “疯狼咒,啧啧,真是够心狠手辣啊。”甲队队长啧啧连声,对刚才那番凶恶的景象还是心有余悸。 “老哥,疯狼咒是个什么玩意?”诸葛竹捂着口鼻贴到甲队队长身旁,好奇问道。 “哟,诸葛少爷。”甲队队长跟他打了声招呼,也不藏私,解释道:“所谓疯狼咒,就是种挺邪门的西方法术。我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印象深刻。深的不说了,简单来说,这个法术会让人丧失理智,同时还会激发出他们肉体的全部潜能,让他们一个个都变得极为嗜血,见人就咬。最邪门的是,中了这个法术,不到死为止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所以才有了疯狼咒这么个名字。” 诸葛竹一瞪眼,愤怒道:“卧槽,这相当的歹毒啊!啧啧,没想到圣主教这帮妖人,竟然会冷血到这种地步。这完全是将人命视为草芥了!” “谁说不是呢。” 就在这时,霍无忌和诸葛兰也先后聚到了甲队队长身旁。甲队队长不厌其烦地又跟他们介绍了一遍疯狼咒,听得他们两个也是一阵摇头愤慨。 “咦,说起来,小师叔去哪儿了?”诸葛竹这么一提起,霍无忌和诸葛兰才反应了过来。他们三人环顾四周,却怎么都找不到莫舒泰的身影。 “舒泰,你疯了吗?!” “老头,你每次都是这句话,能不能有点新意?” 莫舒泰倒提快三拍在山地间急速穿梭,满是不耐地回应着白闻钟的质问。 “你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吗?就凭你自己一个人,竟然还敢循声去找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直捣黄龙?他的身边肯定还有不少的护卫,你根本不可能找到机会刺杀他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你要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杀师仇人逃之夭夭吗?!”莫舒泰厉声反驳一句,不再理会白闻钟的规劝。 刚刚在那把洪亮如晨钟暮鼓的声音,向圣主教教徒下达了宁死不退的命令时,莫舒泰一下就听出了这个藏在云端的人,正正是那日带领白袍人随容家一同袭击紫霞山庄,最终导致霍安民惨死的罪魁祸首,圣主教圣童魔像少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心要报师仇的莫舒泰,万万没料到会因为黄老婆子的野蛮才加入的突袭行动,竟然成了让他手刃仇人的契机。既兴奋又忐忑的他根本没有多想,便在黄家人众的术式轰炸平息之后,如风一般循声追了过去。 对白闻钟絮絮不止的规劝置若罔闻,莫舒泰专心致志地急冲了两三百米距离,终于在翻过一座小山丘后,见到了目标人物——那个魔像少年刚刚坐上了一部白色直升机,螺旋桨动,直升机正要攀升到高空。 “站住!” 眼见魔像少年就要从空路逃脱,莫舒泰咆哮一声,毫不迟疑地连使落霞飞往直升机射了过去,同时抬起快三拍瞧准螺旋桨猛地一掷,显见是要破坏直升机让他们无法离开。 魔像少年没料到会有人循声追来此处,更没料到来人竟然是那个在紫霞山庄中让他出尽洋相的“白鬼”。惊怒交加之下,他朝莫舒泰猛地一指,一左一右两名白袍护卫便如狼虎般蹿出了直升机,齐齐打开了飞射向直升机螺旋桨的快三拍后,径直往莫舒泰扑了过去。 迎着扑来的两名护卫,莫舒泰志在必得,出手毫不留情。眼下的他是用不出天使状态了,但依旧能借白闻钟用出高阶术式。目前的具体限制,是每日三次:使用五十符境界术式一次、四十符境界术式一次和三十符境界术式一次。 “让开!” 仰天一声怒吼,莫舒泰左手登时变作了妖异的深蓝,他竖起食指当空画咒,只是呼吸功夫,就画成了一道棱角铮铮的剑符,旋即扬起手掌朝前一拍,便朝两名护卫使出了一式四十符境界的“地龙吞”。 两名护卫脚不点地一般疾行,却猛地感到脚踝被什么绊住。他们齐齐低头一看,讶异地发现地面在莫舒泰出掌的一瞬已经凹陷了下去,凹陷的边沿还蓦地伸出了龙的上下颚。他们方想挣扎,上下颚就猛地咬合在了一起,摇晃了片刻,便徐徐陷入地面,将他们一道拖入了地底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只该死的华夏猪!” 眼睁睁看着两名护卫被地龙吞噬,魔像少年恶狠狠地骂出了一句,一捶壁面,随即果断掏出了魔杖开始画咒。 直升机此刻已经升到了空中十几米距离了,莫舒泰唯恐会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魔像少年这个凶徒逃脱,毫不迟疑地又让左手变作蓝色,继续画起咒来。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个怀有死仇的少年同时画咒,这就好比早高峰在同一道闸门前头等地铁的两人,谁的速度快,谁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哈!” 这次看来是莫舒泰赢了。他号喝一声,一条咆哮着的火龙登时自他左手脱手而出。这条火龙须目清晰、栩栩如生,通体缭绕着骇人的火舌,当空咆哮一声,就气势汹汹地往魔像少年乘坐的直升飞机呼啸而去。 五十符境界,轰天火龙术。 “怒风魔像!起!” 魔像少年抢在了千钧一发之际完成了施法。但见直升机前的空气突然凝固,紧接着就变成了一个身长腿短的人形。这个名为怒风魔像的人形大臂一张,死死地卡住了火龙的巨口。只是这条火龙的势头实在是太猛,这场角力不过持续了短短半分钟之久,怒风魔像就被火龙的巨口咬得支离破碎。 见状如此,莫舒泰料定魔像少年会被火龙吞噬,谁想他正要发出胜利的欢呼,向九泉之下的霍安民传达大仇得报的消息之时,异变突起。 第598章 再遇柳雪 “截下这条火龙!施术!” 在莫舒泰侧面一个山坡上,一把清亮的女声蓦地扬起。她手底十数名手下闻言,当即依言抛撒符纸,齐齐往火龙轰去了水属性的术式。 火龙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截击,巨大而狰狞的躯壳登时被无数水属性法术打得支离破碎,头部一偏,未能正中魔像少年,却砸到了直升机的尾翼上,令它拖着烈火和黑烟在空中不住地打起转来往下坠落。 直升机坠落,对普通人来说是九死一生的大劫,但在虚构的世界里,却不过是不值一哂的小事。实力弱一些的角色,估摸着还会因此而有些擦伤,实力强一些的人物,很大概率还能保持衣物的完好无损,只是带上一些粉尘。 眼见自己就要功亏一篑,魔像少年怕是能够顺利溜之大吉,莫舒泰急怒攻心,猛地往侧面一瞪眼,竟然拾起快三拍往这群不速之客冲了过去。 这一群不速之客的任务,只是掩护魔像少年撤退。现在他们既然成功截击了火龙,保住了魔像少年的性命,那名负责指挥的女生本来是没有跟莫舒泰发生正面冲突的打算的。由是她当见到莫舒泰面对着单是靠人数就能碾压他的己方,还气势汹汹地提剑冲了过来时,心中不禁一阵惊讶。 小半是惊讶于他的勇气,大半是惊讶于他的愚蠢。 “本来打算放这人一条生路,但既然对方悍不畏死,那我们就成全他,让他死得其所吧!” 这名负责指挥的女生戴着面具,一扬右手指向莫舒泰,高声下令出击。她一旁一十五个青壮男子当即如狼似虎般蹬地蹿出,耀武扬威地挥舞着兵器朝莫舒泰扑了过去。 自从在紫霞山庄中,莫舒泰天使状态全开导致暴走一役,白闻钟就清楚,但凡是碰到霍安民之死相关的事情,莫舒泰就控制不住自己,任他如何规劝也是无用。由是他见莫舒泰这般鲁莽地试图以寡敌众,也只有长叹一口气,默默祈祷他能全身而退。 “嗬!” 莫舒泰郎喝一声,抢先舞剑迎上了一个挥舞长棍的汉子。他们两个于棍剑相交的一瞬,各自施放术式奇袭。莫舒泰这次又快了半拍,火蛇咒狠狠地咬在了对方的面目上,痛得汉子缩手掩面,他便趁机横剑一挥,将他砍翻在地。 看见同伴倒地,鲜血和哀嚎激发了其余十二个青状的凶戾。他们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对莫舒泰使出的招数接二连三,苦于人数悬殊,莫舒泰就是再凶悍再不要命,也一时被逼得倒退了开去。 “啊!” 于混乱之中,莫舒泰躲过了一个地刺术,却被冷不丁拦腰劈来的大刀砍中后背。他嚎啕一声,反手刺出一剑将砍他的人右手削断,旋即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借着落霞飞提供的冲力越出了人堆之外。 擒贼,先擒王! 越出了人堆,看到了在不远处指挥这十二个青壮的面具女子,莫舒泰眸底寒光一闪,风速术、锐剑术、破盾术二度齐发,旋即虚空连踢,在一次接一次的落霞飞推动底下,如火箭喷射般电光火石地往那女子扎了过去。 在如今的情形,莫舒泰强攻她一个以换回主动,确实是最为明智的判断。面具女生暗中感叹一声,却丝毫不惧,翻手往双臂套上了若干铁环,就打着一套虎虎生风的拳法往莫舒泰迎了上去。 “有种!” 莫舒泰咬牙喝出一声,将快三拍舞成了一团青影,唰唰唰朝面具女生双肩腰部和左腿各刺出一剑。那面具女生丝毫不落下风,双拳舞动,带动着臂上铁环哐哐乱响,将莫舒泰刺来的四剑悉数挡下。旋即她双臂一交,将快三拍死死地夹在了铁环之间。 莫舒泰试着抽动快三拍,但一连几次都未能成功。那面具女生见他模样狼狈,心想还是再给他一条生路算了,正想开口规劝,但在看清了他样子的一瞬,登时双眼睁大,愕然道:“是你?!” 莫舒泰没有听清这句轻若虫鸣的“是你”,他一心只想要挣脱面具女生对快三拍的束缚,便急运左手,往她腹部打出了一道火蛇咒。面具女生猝不及防中了他这一招,双臂当下松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出去。莫舒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机会,挥剑一挑。那面具女生身手不凡,竟然在这个当口依旧能下腰躲避,由是莫舒泰这致命的一剑,仅仅打掉了她的面具。 莫舒泰正要挺剑再刺,但他看清了女生藏在凌乱飞舞的发丝之间的面孔,也不由得一怔,喊出了一声“是你”。 就因为他这一声喊,导致动作慢了半分,被他甩下的十二名青壮已经回过神来扑了过来。莫舒泰恍惚之下,失去了跟他们继续死斗的意志,左手变蓝使出了今日限制的最后一个术式,三十符境界的地裂术。因为地面突然的开裂震动,众人立足不稳,莫舒泰便借着这个间隙抽身而出,转瞬就消失在了山坡的另一边。 “追!” 一名青壮自作主张地喊出一句,其余十一个人齐声回应,就要随他一起追赶逃跑的莫舒泰。不料那女生一摆手拦下他们,说声“算了”。那帮青壮面面相觑一阵,也唯有放弃了追赶。 莫舒泰提着快三拍胡乱奔走,不知不觉就失了方向,他没有返回到残破的农庄之中,而是逃入了一个荒僻的山林。 手撑双膝,莫舒泰不住地喘着大气。今天发生的一切,令他意料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这之中,最令他意外的就是方才那个面具女生的身份。 那个女生,竟然就是当初他在新江市仓库中,因为同情心大发而冒着被霍家误会的风险而救下的柳雪。 竟然是她!她原来是容家的人! 莫舒泰狠狠地捶了身旁大树一拳,痛骂了柳雪一句恩将仇报。他以为如果自己当初不是同情心泛滥救了她,她今日就不可能在这里横加干涉,令他的报仇突袭功亏一篑。 第599章 庄邪来访 其实莫舒泰这种迁怒毫无道理,既然容家有心要保护魔像少年撤退,即便他当初没救柳雪,今日还会有李雪、张雪、黄雪顶上这个位置,他的报仇突袭依旧会功亏一篑。只是如今的他正在火头之上,哪里还顾得上思考这些道理。 “可恶!可恶!” 难得一次救人,结果为自己招致了如此恶果。柳雪那张满布伤疤的面孔在脑里一次次闪现,以至于莫舒泰越想越气,捶在树木上的拳头就越来越重。打倒了一棵,他就接着去蹂躏第二棵,一连打倒了三棵高大树木,让环保人士伤透了心后,尚嫌不够出气的莫舒泰终于放过了这些无辜的花草,将迅猛的拳头挥向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巨石上。 “铿!” 听见莫舒泰拳头打到石头上,传来的不是一声闷响而是一声脆响,莫舒泰、白闻钟乃至于米迦勒都是微微一怔。待到莫舒泰抬手看时,意外地发现他的右拳拳峰之上,竟然冒出了一截拇指长的锋锐剑尖,晶莹通透,犹如一截紫水晶,正往外泛着熠熠紫光。 “这是、这是紫霞剑?!” 莫舒泰双眼瞪得比灯笼都大,他不可置信地翻转拳头,三百六十度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这剑尖一番,得出了这个尽管惊人,但毫无疑问是正确答案的推论。 “这紫霞剑竟然就藏在了舒泰你的身体之中,真是意想不到。奇怪的是,它先前连半点气息都没有散发,就连我和米迦勒都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白闻钟兴致盎然地感叹道。 米迦勒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说道:“这就是你们华夏久负盛名的紫霞剑。神奇,确实神奇。” 面对着这意外之喜,莫舒泰心中对柳雪的记恨暂时被压下。他抬起左手用指腹摩挲了紫霞剑剑尖几下,疑惑道:“但是这紫霞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冒出来呢?” 白闻钟沉吟一阵,推测道:“或许这是因为,你见到了魔像少年又眼睁睁看着他逃跑,心中的愤恨达到了顶点所致。说起来,这次确实是你自紫霞山庄暴走之后,第一次情绪这么激动了。” “原来如此,”莫舒泰恍然大悟,“听起来确实有道理。看来紫霞剑,确实是由我的情绪所驱动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受我愤怒的情绪所驱动。” 说着,莫舒泰甩了甩手,试图让紫霞剑伸出更多。他在紫霞山庄第一次拔出紫霞剑时,就能操纵自如,甚至能做到隔空御剑,仿佛是有双无形的手,手把手地帮着他操控一般。但现在的他,却是连让紫霞剑多冒出一些也做不到。 试了几分钟都没有进展,紫霞剑似乎比莫舒泰先一步感到无聊,竟然无视他的意愿径直缩回了他的身躯之中。莫舒泰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完好无缺,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的拳峰,怔怔出神。 “老头,双儿能沟通,紫霞剑这么牛逼的神器,应该也有器灵才对吧?”莫舒泰冷不丁问道。 “这个,或许吧。世人对紫霞剑知之甚少,我很难给你确切的答复。” “我猜也是,那还是先不在紫霞剑上费功夫了。”莫舒泰点了点头,“老头,现在开始,好好教我魂桥之术吧。” 听见莫舒泰这么要求,白闻钟喜出望外,问道:“怎么,终于肯耐下性子跟我学魂桥之术了?” “你别这么高兴,我不是为了帮你圆梦,是为了变强。” 此时,霍无忌和诸葛姐弟三人也循着树木倒地的巨大动静,带人往这边靠近,眼见已经出现在了莫舒泰的视野范围内。 “这次突袭魔像少年失败,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很弱,更加意识到,这段时间我过得太懒散了。” 是夜。 突袭圣主教庄园据点的任务圆满完成,莫舒泰四人自然能理直气壮地要求离开。黄家人众既然没有接到黄老婆子的进一步指示,也就没有理由能够反驳他们的要求,唯有配合地让出了一辆车来,由霍无忌亲自驾驶,带着莫舒泰和诸葛姐弟奔赴蜀中机场。 在车上,莫舒泰试着向三人展示紫霞剑。他足足尝试了大半个小时之久,才终于将情绪酝酿到位,再一次让紫霞剑剑尖冒出了头来,独独不同的是,这次紫霞剑冒头的位置,是在他的右掌掌心。 三人见了,都是惊讶莫名,其中要数霍无忌最为震惊。他身为霍家嫡系后裔,关于紫霞剑的事情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但说起看见紫霞剑的真容,他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见状如此,霍无忌提起了剑主一事,以为莫舒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接受这个名号了。诸葛姐弟方要向他祝贺,莫舒泰却摇了摇头,要求他们对此事暂时保密。他提出的理由有二,一是他配不上也不需要这个名号,二是如今东西争斗剧烈,不是做这种事的好时机。 尽管霍无忌和诸葛姐弟三人都深知剑主这个名号不过是个虚衔,但这毕竟是一份无上的尊荣,莫舒泰能对此不为所动,他们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他的高风亮节。 顺利回到了紫霞山庄之中,莫舒泰连饭都不吃,就马不停蹄地要回房冥想,跟随白闻钟的指引感悟魂桥之术。不料霍聪派人传来话来,说是有个特别的来宾要见他,眼下正候在紫霞剑原在的平原上。 来宾? 莫舒泰狐疑着去到了平原上,远远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挺拔背影,正站在本来插着紫霞剑的那块巨岩一旁。他快步走近到那人身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那来人却蓦地回转头来,笑意盈盈地对莫舒泰道:“小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莫舒泰两眼瞪大,惊道“是你”,右手下意识就探向了腰间——快三拍被他留在了房间,这一下只是摸了个空。 “哎哟,小泰,换回本来的名字很痛快吧?跟我的关系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这个让莫舒泰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竟然是庄邪! 第600章 绕不开的钟鸣鼎 “你来这里干嘛?!”莫舒泰气冲冲地向庄邪发问,语气中满怀敌意。 庄邪好整以暇地耸了耸肩,笑道:“我身为刘家十庭柱,来拜见你这位霍家剑主,哦~准剑主才对,不是合情合理么?” 莫舒泰一步跨出,抬手戳着庄邪胸口,恶狠狠道:“你真有脸说啊,十庭柱,假如我把你做的事捅破了——” “我做的事?”庄邪冷笑一声,“我做什么了?挖了你眼,谋杀未遂。哟!这是犯罪,该报警才对啊!敢情你把大世家当公安机关了?还是说,你以为这样的事他们干的少?” 莫舒泰被他一言驳得哑口无言,庄邪却只是悠哉悠哉地压下了莫舒泰的手,说道:“小泰,你在霍家地位也不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不会心里没底。你想报仇,以后尽管来,但现在吧,我还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聊。” 莫舒泰独眼斜乜,并不回话。 “啧啧。” 庄邪也不多说,径直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翻出了一张照片递给莫舒泰。莫舒泰迟疑一阵,方才劈手夺过手机,但他就这么随便一扫,目光却再也无法从照片上头离开了。 “这是——” “嘿嘿,激动吧?兴奋吧?” 莫舒泰眼底寒光一闪,甩手揪起了庄邪的衣领,怒不可遏道:“你给我看鸣鼎的照片是什么意思?!你又想对他做什么?!” 庄邪递给莫舒泰的照片,正中赫然就是时下已经成了钟氏集团实际控制者的钟鸣鼎。 对莫舒泰来说,钟鸣鼎于他有大恩。昔日桂城争霸赛钟鸣鼎被卷入,莫舒泰只是个刚开了阴阳眼的屌丝,尚且奋不顾身;今日莫舒泰大为长进,还成了霍家数得上号的人物,倘若庄邪对钟鸣鼎起了什么歪心思,他更加不可能袖手旁观。 庄邪揶揄道:“小泰,我知道你跟钟家少爷有暧昧关系,但也不要心心念念只是盯着他嘛。往旁边看看,看看跟他站在一起的是什么人。” 莫舒泰依言照做,发现十几张照片看下来,钟鸣鼎身边都跟着一个银发男子,可谓形影不离了。 “这个银发男,是鸣鼎的保镖吧。他家大业大,请个保镖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请保镖当然不奇怪,问题是这个保镖的来历。” “来历?” 庄邪将照片中的银发男子拉大,轻磕屏幕道:“圣主教,八骑士之一,相当于我或者你那帮师兄们了。” “圣主教?!圣主教的人怎么会潜伏在鸣鼎身边,他们是对鸣鼎有什么不轨居心吗?” 面对莫舒泰的一惊一乍,庄邪只是无奈,他摇了摇头,不胜其烦道:“小泰,别光顾着咋呼,你动脑子想想,想想就知道圣主教的人,而且是这么一个大人物为什么会跟钟家少爷出双入对了。” 被庄邪拐弯抹角地骂了一通蠢,莫舒泰含怒瞪他一眼,暗自沉吟起来。这次他就连白闻钟的提点都拒绝了,势必要自己想个清楚明白。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想通,今日圣主教派个大人物跟在钟鸣鼎身边,就跟昔日各大世家对桂城争霸赛冠军趋之若鹜的理由一样——钱。 “你的意思是,圣主教希望从钟氏集团获取资金,来支撑他们在华夏的活动?” “对了一半。”庄邪假惺惺地拍了拍手掌,“获取资金不假,但不是‘希望’,而是‘已经’。钟氏集团,早就成为了他们圣主教的摇钱树了。” “早就?多早?”莫舒泰奇道。 庄邪咧大了嘴,笑道:“早到,鬼门之乱的时候。换言之,我们这帮当时一心要在争霸赛上争高低的人,不但被那个白闻钟耍了,也被圣主教耍了。” 结束了跟庄邪的会面后,莫舒泰没有跟霍聪汇报,而是径直回到了房中。他向白闻钟追问了有关桂城争霸赛的一切事情,事到如今,白闻钟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便一五一十地将事实真相都告诉了莫舒泰。 白闻钟坦承,当初为了促成桂城争霸赛一事,他跟圣主教达成了合作关系。合作内容,是他白闻钟负责帮圣主教渗透入钟家,而圣主教则协助白闻钟主办整场比赛,其中争霸赛的组委会成员,就悉数是圣主教的教徒。负责与白闻钟接洽的人,正是庄邪照片上所展示的银发男子,圣主教八骑士之一,水骑士达利斯维尔。 尽管承认了自己跟圣主教勾结的事实,白闻钟却否认了自己知道圣主教有侵吞华夏术界的意图。他表示自己当时认为圣主教的目的,是在鬼门之乱后成功获取钟鸣鼎的信任,以取得钟氏集团的资金注入,好支撑他们在西方四处征战的巨额开支。 莫舒泰无心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多做纠缠,他在意的事情,是庄邪的提议。 庄邪指出,圣主教眼下从钟氏集团身上得到的,远不止资金这么简单。他们还凭借着钟氏集团庞大的人脉以及资源的积累,取得了极大的行事方便。倘若能够破除圣主教和钟氏集团的亲密关系,那么对东方术界想要将圣主教驱逐出华夏的目标,着实大有裨益。 正是着眼于这一点,庄邪才主动来找莫舒泰,希望他能够充分利用自己跟钟鸣鼎的关系,谋求突破点。具体实施方案,是建立在莫舒泰与钟鸣鼎接触后,查清了钟鸣鼎跟圣主教合作关系的建立情况而决定的,具体有二: 一是,假如钟鸣鼎是被魔法控制,那术界大可找出魔法源头除去,然后为他解除控制魔法; 二是,假如钟鸣鼎是被言语洗脑了,就跟不慎陷入了传销集团的无知青年无异,那就由莫舒泰用温热的友爱去滋润他(庄邪语),让他弃暗投明。 尽管这个提议出自庄邪这一点,令到莫舒泰异常地不快,但他不得不认为,这件事可行性很高,且很有必要。这既是帮助钟鸣鼎,又是挫败圣主教,一石二鸟,莫舒泰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草草思索了一番,自觉头脑不够用,就起身去找霍聪,要跟他深入了探讨完成这件事的具体方案。 第601章 钟家大宅遇袭 桂城,夜晚,钟家郊外大宅。 “叮叮叮叮。。。。。。” 听见这大作的警铃声,银发男达利斯维尔立刻用对讲机查问了情况。他的属下不敢怠慢,立刻回报说是大宅的东面失火,自动消防装置的水力不足以浇灭,目前他们正在组织人手开展救火行动。 失火? 达利斯维尔心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钟家郊外大宅设施完善且先进,按理说有什么火源出现,自动消防装置都会第一时间触发并浇灭,不应该会发展到需要组织人手扑救的程度才对。这么说来,难道是有人恶意纵火? “啧。” 尽管达利斯维尔相信自己手下的能力,但百密终有一疏,况且他们的对头们实力也绝非平平,这个可能实在很难草率地排除掉。有念及此,他立刻通过对讲机命令下属对失火现场周边进行排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或者痕迹。同时,他又调拨了人手,加强了对钟鸣鼎书房的保护。 “怎么了斯维尔,出什么事了?”待到达利斯维尔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各种安排,钟鸣鼎方才不慌不忙地从书卷中抬起头来,询问事况。 达利斯维尔没有细说,只是草草说了几句诸如“没事”、“放心”一类的话,就蒙混了过去。钟鸣鼎却也倒真的放心,又埋首到书卷当中。隔了两三分钟,就在达利斯维尔正要查问扑灭情况之时,他的对讲机冷不丁地传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 “斯维尔大人!大事不妙!这场火火势惊人,我们一时半会无法扑灭,而且它正在迅速往主楼蔓延,或许您需要考虑带着钟鸣鼎撤离!” 该死,果然有术者在搞鬼!但是,是哪一头呢?是华夏人,抑或是。。。。。。 达利斯维尔摇了摇头。眼下不是他深究这些的时候,既然有人向钟家这座大宅动手,毫无疑问,矛头指向的是钟鸣鼎本身。他要做的,有且只要保护好钟鸣鼎一件事。只要做好了这件事,任对头闹得多凶,结果也只有空手而归。 “各小队听命!F队负责接手失火扑灭工作;E队负责对周边进行勘探放哨;D队开辟撤离道路,确保畅通;C队进行内部清扫,如果发现有敌方插入的钉子,不用留活口;AB两队三十秒内聚集到书房中,负责保护钟少爷!” 随达利斯维尔一道被安插到钟家的六个小队合共七十二人,得令齐声应是,尔后便雷厉风行地活动了起来。 “钟少爷,事出突然,我们得暂时离开大宅了。”一言既毕,达利斯维尔不等钟鸣鼎回应,就径直扯起他的手往外走去。钟鸣鼎也是全没有主人的架子,被他扯起,当真就乖乖起身,连换下身上睡衣的要求都没有提出,就这么踢着一双棉质拖鞋,踢踏踢踏地往外走去。 达利斯维尔的谨慎和迅捷没有为他带来好消息。 负责开辟道路的D队传来消息,说是连通大宅的几条主要道路,在距离大宅五公里外都发生了恶意的障碍物堆积,而没有道路的其他地面,一些原本可以通车的位置也被弄得坑坑洼洼,目测车辆是无法行驶了。达利斯维尔面不改色,但空着的右拳却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他有些懊悔自己近期太过放松了。 在通常的情况,陆路不通根本不是问题。钟氏大宅备有直升机,且24小时有人轮班把守,断然不会出什么乱子。问题在于达利斯维尔吃不准这次来的对头是谁,万一是他担心的那一伙,那他们是断然不会介意将钟鸣鼎连直升机一同击毁的。 “AB小队注意。”达利斯维尔果断做出了决定,“待会将由我亲自带着钟少爷离开大宅,你们两队负责保护我。切记!一切以钟少爷的生命安全为先!” “是!” 钟鸣鼎听了他这个安排,终于破天荒地皱了皱眉头,问道:“斯维尔,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好吧。” 经过简短的对谈,钟鸣鼎果然没有再发问。达利斯维尔就这么拉着他去到了大宅正门,侧对着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大宅东区,从西装内袋掏出了一枚水晶球往地上一抛。那水晶球在落地的一瞬,莫名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待到水花落下,从中现出了一扇被凭空涌起的波浪托着的巨大贝壳。这贝壳晶莹通透,周身还缀有不少闪闪宝石,珠光宝气,看起来富贵得很。 “这是?”钟鸣鼎见猎心喜,好奇问道。 “波塞冬之座。”达利斯维尔随意地回答了一句,便转身挥手示意手下开路。 “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件魔具?神气得很啊。” 见钟鸣鼎还在好整以暇地打量波塞冬之座,达利斯维尔略显不悦地催促道:“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也不打算拿出它来,它不是这么用的。好了,别多说了,赶紧上去吧。” 钟鸣鼎依言照做,上到波塞冬之座坐好。达利斯维尔右手一抄,从贝壳底下的水流中,拉出了一道纤绳来,听见前去开路的属下传回了通路安全畅通的消息后,二话不说,迈开大步就拖着波塞冬之座飞驰而去。 达利斯维尔眼下的速度,少说都有时速五十公里,而且这路面极不平整,但钟鸣鼎却极为神奇地没有感觉到一丝抖动。他端坐在波塞冬之座上,眼见四周景色如影变幻,他的身子却平稳得像被嵌在了石头里一般,着实神奇至极。 钟鸣鼎问:“斯维尔,我们这是准备去哪?” “安全的地方。” 斯维尔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只是他话刚出口,就感觉到一丝不妙。说迟时快,就在他脚掌落地的一瞬,地面忽然就拱起了一块—— “轰!” “斯维尔大人!” 达利斯维尔的一众手下见他和钟鸣鼎被卷入了爆炸之中,既惊又慌,但更令他们讶异的是,这场爆炸激发的不是火花,而是弥漫开去的浓厚烟雾。 烟雾弹?! “注意!有敌袭!” 这个念头在斯维尔最得力的手下庞德乐脑中一闪而过,他当即高声呼唤,周围应声就唰唰唰飞出了数十道人影。 第602章 钟鸣鼎争夺战(1) “保护斯维尔大人和钟少爷,确保他们能顺利撤出!所有人,不必留手!为了圣主!” “为了圣主!” 庞德乐振臂一呼,其余的圣主教教徒纷纷响应,旋即他们就取出兵器,有序地朝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敌人扑了过去。 “不要理会这些阻拦的人,全力狙击钟鸣鼎!” 面对达利斯维尔方的抢攻,袭击钟鸣鼎的一方疑似领队的人毫不理会,斩钉截铁地发布了如上命令。那些凭空冒出的袭击者们齐齐应和,撒符的撒符、唱咒的唱咒,接二连三地往被烟雾笼罩的达利斯维尔及钟鸣鼎两人发起了凌厉的术式攻击。 “混账!” 庞德乐本以为这群人的目的是生擒钟鸣鼎,却没料到他们如此心狠手辣,一出手就对钟鸣鼎下死手。仓皇之下,他连忙改变命令,吩咐一众圣主教教徒阻截敌方的攻击。 看见圣主教教徒们的行为,知道他们看重达利斯维尔和钟鸣鼎的性命多过他们本身,袭击者们更加卖力地发动攻势,以求趁着他们投鼠忌器的这个当口,尽可能地对他们造成死伤。 “不要畏缩!圣主教教徒们,转守为攻!” 一声朗喝从层层烟雾中传出,犹如晨钟暮鼓,仿佛要洞穿听者的灵魂。紧接着只见一条水柱冲天而起,将弥漫的烟幕冲刷得荡然无存,包含庞德乐在内的圣主教教徒们全都为之振奋,齐齐仰天怒喝一声“圣主万岁”,便即如下山猛虎般逆着袭击者的强攻反扑过去。 “甲乙两队负责纠缠和开路,丙队越过阻碍强攻,务必置钟鸣鼎于死地!” 袭击者的领队杀伐果断,利落地指挥着手下转变策略。令行禁止的两拨人马,很快就缠斗在了一起,兵器碰撞声、术式爆发声、喊杀惨嚎声,一时此起彼伏。 袭击者的丙队身负刺杀重责,但要越过圣主教教徒的阻拦确实不易。甲乙两队尽管攻势十分猛烈,但圣主教教徒胜在悍不畏死,以至于即便丙队被迫参与到了双方缠斗之中,袭击者方也只是略有优势。战况可谓十分胶着。 那边厢的达利斯维尔毫不恋战,他扫清了迷雾之后,毫不迟疑就又拖着波塞冬之座往前奔驰。但没走出多远,更远处忽而又传来了强劲凶猛的炮火轰袭。为了保得钟鸣鼎毫发无损,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再度止住了脚步,右手一挥,用一幕水帘挡下了这一轮炮火。 “轰!轰!轰。。。。。。” 十数声爆炸响过,远处的轰袭却似乎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达利斯维尔见势不对,料想自己一味避让敌方锋芒也未必能顺利带着钟鸣鼎全身而退,倒还不如在此火力全开,迅速地斩杀敌方来得干脆利落。 有念及此,他把心一横,右手一挥,波塞冬之座便如真的贝壳一般徐徐合起,将对现状一头雾水的钟鸣鼎严丝合缝地封在了里头。 “我不管你们是谁!但我,圣主教水骑士达利斯维尔在此奉劝你们一句,尽快撤退,否则下场就只有一个——死!” 达利斯维尔话音未落,就有一股汹涌水流从他腰带往外射出。这股水流没有胡乱倾斜在地,而是如有生命一般沿着达利斯维尔的身躯流动、交汇,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忽然有蓝光一涨,水流四散而开,达利斯维尔就有如离弦快箭一般飞射而出,只是转瞬之间,就令到三个袭击者身首异处。 达利斯维尔的这番快攻快逾雷闪,着实令到袭击者们心中震撼莫名,下意识就生出了半分怯意。圣主教教徒们敏锐地捕捉到了上司为他们制造的这个难得机会,暴喝一声,用一轮猛攻挽回了几分劣势。 “不必畏惧这个妖人!有霍刚堂主在,他的气焰很快就会被打压下去!甲乙丙三队,牢记你们各自的责任!胜利,必然属于我们霍家!” “是!” 袭击者的领队——这次来的不是霍聪,而是霍敏——临危不乱,在发出指令的同时还不忘鼓舞士气。袭击者们,或者干脆说是霍家人众,全都士气凌人地高喊一声,又凭借人数优势死死地压制住了圣主教教徒们。至于霍家礼字堂堂主霍刚,则早在领队发话之前,已经虎虎生风地舞着重剑飞扑向了达利斯维尔。 “圣主教妖人,吃我一剑!” 霍刚的剑,威猛无匹,足有摧金裂石之威,大有“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意味在。达利斯维尔如今身披蔚蓝甲胄,手提一把单薄的单刃长刀,明面上看是断然没办法挡下霍刚这当头挥下的一剑的,但他却偏偏堂而皇之地横剑高举过头,只听见“噹”的一声清脆锐响,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挡下了霍刚的重剑。 “什么?!” 不止霍刚本身,就是其他目睹了这一幕的人,也不由得惊诧莫名。达利斯维尔却没有给他们时间缓冲,身形一晃,就腾空去到了霍刚的背后,挺剑一刺,刀尖当即见红。 “草你大爷!” 霍刚于千钧一发之际,舞动剑歌使出了钢背术,这才免了被达利斯维尔一刀两洞的厄运。且不说两军交战,主将对拼是关乎双方士气的大轴之战,霍敏还着重提醒他,眼下毕竟是对方地盘,若非囿于钟鸣鼎安危,对方投鼠忌器,按理说他们是处于劣势的(圣主教CDEF队均未赶到),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两相结合,霍刚期待的是一击制胜,但一出手却反倒落了下风,自然不免又羞又怒又急。 “嗬!” 霍刚愤而一踏地,剑歌急起,铿锵有力、声声如雷,正是一首好不威武的霸王战曲,闻者皆为之侧目,而他就在数十目光投射来的一瞬,周身如耀阳般一闪,人影旋即如虹飞舞,电光火石间欺近到达利斯维尔身周,就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不到,便疾风迅雷地刺出了三七二十一剑。 达利斯维尔瞳孔一缩,全神贯注地准备应付霍刚之时,异变又起,只见被圣主教教徒层层包围的波塞冬之座底下,忽然破开了一个人宽大洞,旋即便有一道青影从中飞射而出! 第603章 钟鸣鼎争夺战(2) 这群华夏人,原来玩的是一手调虎离山? 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的达利斯维尔双目圆睁,死死望向了那道破土而出的青影,心念一动就要回扑到波塞冬之座旁。只是霍刚那开天辟地的一十二剑已经逼到眼前,连半分抽身的余裕都没有留给他,惊怒交加之下,达利斯维尔暴喝一声,一身蔚蓝甲胄蓝光大涨,整个人竟然顿时化成一尊水像,霍刚的重剑挥过,不过是带起了好些水花,等到水像落下,达利斯维尔人影已然不见。 “妈的!师弟!小心!” 霍刚见状当即明白达利斯维尔耍的伎俩,情急之下忙向那名破土者高声提点。只是达利斯维尔速度实在太快,这边厢破土者警告声刚入耳,那边厢达利斯维尔已经从波塞冬之座底下的涌泉中重塑身躯,挥动一柄湛蓝刀锋锐利地朝上劈砍了过去。 “舒泰,小心下面!” 这个破土者,正是莫舒泰。眼见达利斯维尔的尖刀离自己子孙根不过一掌之遥了,白闻钟这才出言提醒,莫舒泰对他这番准马后炮毫不领情,没好气地回了几声“好好好”,便凌空虚踏使落霞飞躲到了波塞冬之座的另一侧。 达利斯维尔还要追斩莫舒泰,但霍刚也扑了过来。他本想虚晃一枪甩开霍刚,但霍刚此次进攻比上一次谨慎得多,贴近时先使了一式地刺术将他逼到半空,然后再挥出如雨点密集的剑刺。奇怪的是,达利斯维尔这次却不能像方才一般化水抽身,似乎这个法门本身设有什么限制。 “师弟,我来拖着这个狗娘养的,你快快破开这个贝壳揪出钟鸣鼎来!” 霍刚剑随话出,达利斯维尔一时三刻,还真就挣脱不了他的束缚。 莫舒泰躲开这缠斗的二人交战迸射的火花,一路绕着波塞冬之座寻求破解之道。他脑力不住回想着米迦勒对西方魔具的介绍,独目咕噜噜地转,焦急地想要找到铭刻在贝壳上头的魔法阵。 所谓魔具,与东方的法器相对,是西方术界一种有特殊功能的器具。两者的区别在于,法器是将术式和设计融为了一体,而魔具则是结构完成之后铭刻上驱动的魔法阵。这个巨大的差别,导致了魔具比法器容易生产,而法器比魔具更难破解的各自优劣。 要破解魔具,找到它身上的魔法阵是最根本也最关键的突破点。寻常的魔具,一般魔法阵被划损便会作废,而顶尖的魔具遭受到这种损害,虽然不会作废,但也会暂时性损失效用。不过正因为魔具有这样一个致命的缺点,所以魔具师在制作魔具的时候,都会尽可能将魔法阵刻得极小,同时将它藏在难以找到的角落,以求让人无从攻击。 “米迦勒老哥,你说这破贝壳的魔法阵,会不会藏在里面啊,那我还找个屁啊?”莫舒泰滴溜溜转了七八圈了,对于魔法阵在哪还是半点头绪没有,不禁不耐烦地问道。 “不会。”米迦勒回得斩钉截铁,“魔法阵必须刻在魔具能够被人看见的位置,这是一条虽然没有找到原因,但已经经过实践证实的规则。你只要认真找,一定能找到端倪。” “这还真的是——”莫舒泰将到了嘴边的“蹲着尿尿不湿鞋”强吞回了肚里,继续心急火燎地在波塞冬之座珠光宝气的外壳上搜寻魔法阵的痕迹。但不过过了半分钟,他就失去了耐性,干脆把心一横,说道:“擦,反正是要磨损魔法阵,管它找得到找不到,我一顿乱砍把贝壳全身都砍一遍,总能砍中吧?” 莫舒泰说到做到,话刚出口就迅速地挥动起了快三拍,只听见“叮叮咚咚”一阵乱响,他已然对着波塞冬之座胡乱地砍了三四十刀。只是波塞冬之座着实不凡,快三拍称得上削铁如泥,但它经莫舒泰这么一通蹂躏,不但表面没有半分划痕,就是缀在上头的宝石也难见零星崩裂。 “师弟,还没好吗?!” 霍刚使足了浑身解数,但达利斯维尔的实力胜他一筹,眼见逐渐就有些制不住他了,慌忙催促起一旁同样焦头烂额的莫舒泰来。莫舒泰如果有头绪的话,早就把波塞冬之座撬开救出钟鸣鼎了,又怎么有机会让霍刚死催烂赶。事情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局之中。 站在高处纵览全局的霍敏能感受到霍刚和莫舒泰二人情况的窘迫。他放目远望,见圣主教滞留在钟氏大宅中的剩余人马也在逐渐往这边合围,情况是越发的十万火急了,这个时候,就是他这个现场指挥官做出关键判断的紧要关头—— 是前功尽弃,还是冒死继续? 霍敏素来有仁爱美名,他在霍家中是出了名的好儿子、好大哥、好伯伯、好堂主,对待手下从来是关心多责问少,霍聪派他来,就是看中了他这个性格特点,希望他能在必要时候,约束住霍刚和莫舒泰这两个不要命的鲁莽疯子(莫舒泰自从有了白鬼的名号,霍家上下基本对他的认知都变成了这个人视死如归)。此时此刻的霍敏,心中也动摇着要下达撤退的命令,但恰在此时,东北方忽然冒出的一团滚滚烟尘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 霍敏睁大双眼一看,便看见滚滚烟尘之中,正是大批如电飞驰的来人,其中不乏他熟悉的面孔——霍无忌、诸葛兰、诸葛竹。而当先的一个,则是令他大感意外。 马小玲! 既然马小玲一马当先,那这队人马的来历自然是昭之若揭了。霍敏高举右臂往马小玲等人所在方向一指,慷慨激昂道:“诸位!马家的友军来驰援我们了!让我们同心协力,一鼓作气地将这群圣主教妖邪斩杀于此!” 霍家人众唯恐霍敏是画饼充饥,纷纷扯高脖子顺着霍敏所指往外张望,待到看见滚滚烟尘,发现当真有人来援时,一下子精神大振,齐声高呼,又鼓起勇气拼杀起来。 第604章 钟鸣鼎争夺战(3) 马小玲看着远处霍家人众和达利斯维尔等圣主教教徒的战况,又扫了一眼正在赶来的另一帮圣主教教徒,心中迅速地做出了判定。她素手一扬,身后手下当即会意,大队调头向左赶去阻截合围的大队圣主教教徒,而余下的五人则连同霍无忌和诸葛姐弟随她一道增援莫舒泰。 “五位大叔,你们去助霍刚堂主吧。至于霍弟弟、诸葛弟弟、诸葛妹妹,你们三位就随自己心意行动吧,嘿嘿。” 马小玲这安排草率又随意,但她没有多说,娇斥一声就飞身而起,手中黝黑的封神兵长枪便即如电刺出,啪啪啪啪打到波塞冬之座上头,惊得正在胡刺乱砍的莫舒泰缩了缩脖子。他这才抬头看见了马小玲,惊喜道:“小玲姐,你也来了?!” “嘿嘿,我不来,你能搞的定么?”马小玲落到莫舒泰身边,宛若是来探男朋友班的伶俐女生一般轻松笑着,全无半分紧张,“说起来你这是在干嘛?准备把这个贝壳削开烤了吃?” 莫舒泰一怔,反问道:“你不知道怎么还跟着我刺了它几枪?” “我这不是看你砍得好玩,就顺手也来几下吗?快说快说,我们谈情说爱得等到解决这事之后,不然周围的人看着有意见了!” 莫舒泰强忍着白眼不敢翻,苦笑想道:我本来很认真地做正事,明明是你把气氛弄奇怪了还怪我。他不敢耽搁,当即跟马小玲解释了一番魔具的破解原理。马小玲听得连连点头,尔后笑道:“这个简单!” “简单?” 莫舒泰正要诉说这件事是多么的不简单,却见马小玲从怀中掏出了三角锥。他还没来得及发问,马小玲已经撒符用土墙术将波塞冬之座拱到了半空之中,随即信手将三角锥往顶上一甩,那三角锥便解体成了十数个三角形。 这些三角形悬到凌空的波塞冬之座四周,成合围之势,紧接着这些三角锥猛地一提速打到它身上,被反弹到远处后又拐个弯继续冲击,真可谓攻势如蝗,只是瞬息间就敲击了波塞冬之座二三十下。 马小玲这件法器名为“还巢燕”,只要定下了目标,除非马小玲喊停或者目标已经被摧毁或者它本身被摧毁,否则攻势就会一直不停,迅猛而持久。 莫舒泰看见马小玲这件法器大展神威,靠凌厉的攻势打得波塞冬之座落不了地,不免又喜又怕。喜的是这效率远比他一个人乱砍来得高得多,怕的是万一波塞冬之座打开,马小玲收势不住会误伤了钟鸣鼎。 这个计划一开始莫舒泰是不赞成的。尽管这个计划本身,只是假装目标是刺杀钟鸣鼎,误导达利斯维尔,让他不能死守而选择撤离,好将他和大部队分割开来,但莫舒泰还是认为这样对钟鸣鼎的威胁极大。直到霍聪担保会保证钟鸣鼎的人生安全,以及让他亲自负责解救钟鸣鼎之后,莫舒泰方才勉强同意了这个计划。 “小玲姐,这样不会伤到鸣鼎,就是里面的人吧?”莫舒泰慌忙确认道。 “放心吧,我对还巢燕的操作精熟得很,保证钟家少爷秋毫无损。” 马小玲说着忽而倒转长枪一扫,莫舒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惨嚎在耳边响起。他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到脚边有一个圣主教教徒捂着头部创口在地上直打滚,显然是痛苦万分。 “这?” 莫舒泰见状一怔,马小玲叉着腰说道:“小泰,记住了,这里是战场,是生死之地。你的一举一动,不单关乎你的生死,还关乎到你同伴的生死,再怎么分神,也要记住留意周围敌人的动向。这次有我帮你,下次保不准你就会被这种偷袭的人得手了。” 被全无正经的马小玲一本正经地教训,莫舒泰不由得老脸一红,忙点头应是,不料他头刚点下来,马小玲又一枪刺出,越过他肩头打翻了第二个来偷袭的人。 “是什么是?你看,又一个了。”马小玲佯怒道。 这下莫舒泰老脸是真的挂不住了,他连忙提起快三拍回转身去,警戒着圣主教教徒的靠近。 马小玲这才满意点头,更加专注地操纵着还巢燕的攻势。她虽然夸下了海口,但心里也有几分担心会误伤了钟鸣鼎,由是此刻也聚精会神起来,操作尤其精细,生怕会在莫舒泰面前丢丑。 此时霍刚与达利斯维尔的战局,也慢慢显露了终结的态势。 马小玲派去帮助霍刚的五个,乃是她从马家带出的五个好手。霍家有十字堂,刘家有十庭柱,马家由马不前打理,高度企业化现代化,却没有类似的结构。 马不前的管理理念,是将马家等同于一部巨大的机器,而其中的人,则在不同的位置充当作用不同的零件,相当于CPU部分,负责决策、有话语权的首脑,只要有他一个就足够了。由是在马家之中,相对于其他家共同充当“头脑”的管理者地位的,是十二位充当“拳脚”的高手,马家称之为十二地支。 这次到来助拳的,有子鼠、丑牛、午马、申猴、亥猪,他们配合无间,每一招每一道术式出手,都仿佛是彩排好的表演一般环环相扣。 十二地支合作多年,他们五人有这种默契不足为奇,真正令人惊愕的是,他们与霍刚素未谋面,却能在短短十数合后,就将他的攻击也圆润地融入了他们的攻势之中。 这件事眼界、经验、实力、灵活性缺一不可,难度极大,就是一个人能做到都不容易,这五个人却全都能做到。霍刚不由得连声叫好,远处的霍敏却是暗自咋舌,甚至于生出了霍家先前有些坐井观天的感觉,竟然没有留意到马家藏有这么多高手。 咦? 马小玲感应到还巢燕似乎打中了什么,她半分都不敢轻忽,连忙收住了攻势。莫舒泰听见头顶的叮当乱响停住了,下意识就抬头查看,恰好撞见波塞冬之座大嘴张开,钟鸣鼎从中跌落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