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鞭打 姜翠微一咬牙,“我没有做过,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是什么——啊——”话音未落,亲卫猛地一鞭子抽了下来,姜翠微不由得吃痛,惊声尖叫了起来。 她本是娇娇女,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这样的折磨,身上那件鹅黄色的丝质旗袍立刻破了,鲜血从里面渗了出来,她霎时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姜翠微死死地咬住下唇,还没有说话,对方又是一鞭子给抽了下来。 “啊——” “还是不说?”说话的声音低沉悦耳,放在平常,是最让姜翠微痴迷的。然而现在,落入她耳中,却只觉得讽刺无比。 一只软底皮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面前,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了姜翠微眼中。 这张脸的主人,是如何让她如痴如醉啊。哪怕她是姜家大小姐,哪怕她是当红女影星,为了这张脸的主人,也曾如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烈火烧身也在所不惜。 她曾经以为,他们应该手挽着手,在亲友的祝福下走上教堂的红毯,交换戒指,许下扶持一生的誓言。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在地牢当中,遍体鳞伤地面对自己的未婚夫。 “姜翠微,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儿,证据就在我手上,由不得你狡辩。你现在说出来,还能少受点儿皮肉之苦,熬得越久,越对你自己不利。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 宛城大败,死伤无数,方庭深不仅要给自己一个交代,更重要的还要给其他兄弟一个交代。明明证据就在他面前,可是姜翠微就是不承认。 “我说了……我没有做过……我爸没有在军需药材当中做手脚,我也没有跟谁暗通款曲……嘶——”鞭子沾了盐水,汗水、血水混合着盐水,痛得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 “没有?”方庭深怒而冲上来,一把抬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自己,“那你告诉我,你爸厂里的经理说的话是假的,你也没有跟你表哥有婚约!” 姜翠微因为太用力,连嘴唇咬破了好深一个口子都没有发现。 她口中一片腥甜,从一头乱发中抬起眼睛看向方庭深,她太痛了,更痛的是面前这个人居然不信她。“庭深……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我和表哥定亲的事情,都是小时候大人们随口胡说,做不得数的……” “那这么说,的确有这件事了?”方庭深冷哼了一声,“我没有想到,原来我放在手中珍之重之的未婚妻,竟然真的跟别人有染。” “不……”姜翠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这的的确确全是冤枉,他为什么不肯信自己?! 方庭深怒道,“你要让我信你,可你为什么要放走张有合?” 姜翠微凄然一笑,“他在的话,你会相信他是冤枉的吗……我如果不放走他,他命都不在了……” “狡辩!统统都是狡辩!”方庭深一把放开她,“没关系姜翠微,你不说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姜翠微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正要问他想干什么,方庭深却已经站起身来,对亲卫吩咐道,“把她跟她爸关到一起。” 他倒要看看,如果这些鞭子打在了姜翠微父亲身上,她是不是还是这么硬骨头。 至于张有合,反正姜翠微在这儿,他有的是办法让张有合自己回来。 第二章 受刑 “进去!”方庭深的亲卫把姜翠微带到了另外一间牢房,还没有走近,就猛地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 姜翠微一个趔趄,她环顾了一圈儿四周,目光落到对面的那间牢房,眼睛一亮,连忙扑到了围栏上,“爸!爸爸!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将躺在地上的父亲叫醒了。他微微侧头,看到隔壁牢房的姜翠微,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翠微……翠微你怎么样了……” 目光落到她已经不成样子的手上,姜老爷子的瞳孔立刻往后缩了一下,“你这是……你这是怎么了?他们对你上刑了?!” 姜翠微正要将手缩回来,然而已经晚了。她的手被姜老爷子捧着,上面的伤痕袒露在他眼前。姜翠微勉强笑了笑,“不……没事爸爸。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我都看见了……怎么可能没事!”姜老爷子涕泪横流,“翠微,都是爸爸不好……是爸爸连累了你……” “不爸爸,你别这么说……跟你无关……”她勉强从围栏伸出手,想要擦掉姜老爷子脸上的泪水,然而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刚刚一碰上,两个士兵就走进来,一把将姜老爷子拖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姜翠微话音未落,同样两双手,将她从牢房里带了出来。 刑房里,方庭深早就在等着他们了。见到他们两个过来,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漫不经心、毫无温度的笑容,“你们父女,面也见了,现在该来说说你们应该说的事情了吧?” “说什么?!”姜翠微被人推了一把,不由得踉跄了几步,“我说了,不知道。” “哈。”方庭深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 他冲亲卫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将姜翠微父女两人押着,她一惊,“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们父女感情有多深。”方庭深把玩着一根针,上面银白色的光芒闪烁,让人胆寒。 姜翠微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方庭深……你……你想干什么?” 他却不管姜翠微,抬头看向了姜老爷子,“我知道你骨头硬,给了上了那么重的刑你都能一个字不说。那要是这刑上在你女儿身上呢?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吗?” “方庭深!你个畜生!翠微那么喜欢你,你居然这么对她——” “你住嘴!”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方庭深一声爆喝给打断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她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另有喜欢的人,你以为我心里会没数?她喜欢我?你是存心来恶心我的吗?” 他冰冷的目光从姜翠微身上滑过,她闭上眼睛,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不仅质疑她的感情,还说她恶心…… 她还没有来得及伤心,押着她的那两个人已经将她吊在了木架子上。他们拉住姜翠微的手,将刚才方庭深拿着的针一根根扎进了她的指尖里。 “啊——啊——”她痛得浑身汗毛倒竖,然而却缩不回来,只能硬生生地受着。姜老爷子大喊道,“方庭深,你放开她,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方庭深置若罔闻,他轻轻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门外走去,“这里交给你们了。”竟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们说。 他一走,刚才跟在方庭深身边的两个亲卫走过来,其中用铁钳夹起一块热碳,走到姜翠微面前,“还不说的话,这块热碳可就要吞下去了。” 姜翠微嚯地睁大了眼睛—— 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住手!我是方庭深的……咳咳,我是他未婚妻,他知道你们这么做吗?” “少帅说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撬开你的嘴就行。” 另一个说道,“哈哈,还以为自己是少帅未婚妻呢,我们少帅,怎么会娶你这样的女人,痴心妄想!” 最后的最后,是姜翠微被他们捏住了嘴,硬生生地把那块碳塞进了她的嘴里。 第三章 表妹 喉咙痛得仿佛是被人用刀划开了一样,姜翠微张了张口,发现声带痛得厉害,嗓子早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了,一张口就嘶嘶的,好像破风箱一样,再也不复曾经的婉转。 方庭深的卫兵将那块热碳塞进她嘴里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于姜翠微而言,都仿佛一年那么漫长。 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然而手铐铐着她;她恨不得去死,然而他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她只能被绑在架子上哀嚎,声音嘶哑宛如乌鸦,周身残破仿佛一团烂布。 这就是她爱的人。 这就是她以为可以携手一生的人。 她闭上眼睛,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墙壁上。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牢房外面响了起来,姜翠微抬头一看,是方庭深。 见到他,她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嘶哑着嗓子问道,“你把我爸爸怎么了?”声音喑哑,浑然不似人声。 “你爸什么都招了,早知今日,何必苦苦煎熬?”方庭深一怔,“你声音怎么回事?” 姜翠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明知……咳咳,明知故问!” 她这一句话不知道是哪里触怒了方庭深,他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了姜翠微的脸,强迫她抬起头来,“我问你声音怎么回事!” 曾经宛如出谷黄莺一般的声音,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热碳将她口腔烫伤,姜翠微被方庭深这么一握,立刻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的泪水流到方庭深手背,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缩回手。 方庭深轻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他转过头,不再看姜翠微,声音淡漠,仿佛可以凝结成冰一般,“你爸还算识时务,只可惜招晚了。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哈。”姜翠微轻轻呛了一声,将喉间的腥甜吞下去,“你所谓的‘招’,不过是屈打成招而已……咳。” “固执!”方庭深不屑地喝道,“你不是一直都要证据吗?我今天给你把证据带来了,看你还怎么抵赖。”话音落下,他身后一个娇怯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姜翠微豁然睁大了眼睛。 “表姐。”声音怯怯的,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她身上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洋装,看上去比之前在自己家的时候还要精致,姜翠微一时之间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讷讷问道,“你……你怎么会是证人……” “你要证明什么?”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兰溪,“证明我和我爸在药中做手脚、我跟你哥有苟且吗?” “表姐……”张兰溪像是怕她一样,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我也不想的,可是……这的确,都是真的啊……” “真的?”姜翠微皱起眉头,“哪样是真的?你知道什么是真的?如果不是我父母……如果不是我的父母,你现在,现在哪儿还能完完整整地站到这里?你就是,这样来报道我们家的吗?” 张兰溪低下头,好像很难过的样子。方庭深走上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姜翠微,你都到这幅田地了,还不把你的跋扈嚣张收敛一点儿,我看你真是没救了。” 她跋扈?姜翠微冷笑了一声,难道她看到栽赃陷害自己和家人的凶手还要跟她好言好语吗? 方庭深低下头来,温声对张兰溪说道,“你别怕她,她现在再也不能欺负你了。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经历的说出来就行,看她还怎么抵赖。” 张兰溪点了点头,抬起眼睛看向姜翠微,“表姐,那天我也是偶然间听见姑父跟一个人商量,说什么这次军需药材供应,他们狠狠赚了一笔,如果长此以往,不愁没有大钱赚。” “我当时觉得他口气很奇怪,军需订单虽然量大,但其实利润很薄,况且,姑父生意做得那么大,也不在乎这点儿钱,为什么听上去那么高兴。高兴得……有些反常。” “我又听见那个人说,这次止血的棉花虽然差点儿但是幸好没有被发现。就是西药,一时供应不上,没有那么多——” “你撒谎!”她还没有说完,姜翠微就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打断了她的话,她太用力,嗓子又在开始疼,“我爸做生意一向诚信,绝对不会以次充好。何况还是药材这么贵重的东西!” 第四章 咎由自取 张兰溪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方庭深身边藏了藏。方庭深一把将她拦在身后,沉声说道,“撒谎?我仔细查过,那些西药的确有问题,被人稀释了很多,药效大打折扣。” “后来我查到你们姜家有一艘船出了问题,上面有大量西药,正是因为船沉了,你爸怕我追究,所以才想到以次充好。” “还有,如今战事这么紧张,西药几乎全都被洋人把持着,但是你们姜家却能够因为西药在市场上一时风头无两,如果不是跟洋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为什么独独给你们姜家药?” “我早该想到的,但是想着反正都是给钱,有药最重要,便没有深究。谁知道,谁知道你父亲居然心肠这么歹毒!敢在药上做手脚!” “不……”姜翠微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一定是这样……我父亲,他不会这么做的……” 她父亲以诚信立身,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表姐,如果姑父心中没有鬼,为什么在后来发现我从他书房经过之后就将我软禁了?”张兰溪轻轻开口,“甚至他还想杀了我。要不是我借口出来买东西,正好碰到方大哥,我现在……我现在命都没有了。” 姜翠微偏头看着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如今,人证我给你带来了。物证就放在我书房,你要的话我同样可以给你带来。”方庭深仿佛是在审判她一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不是这样的……没有,我们家没有这么做……” 张兰溪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至于你跟我哥哥的婚约,这的确是有的……你们非但订了亲,还相互喜欢,你还送了我哥一支德国买的钢笔……他,他也送了你手帕之类的。这不就是私定终身了吗?” 她胆怯地看了一眼姜翠微,“而且,就在你跟方大哥订婚之后不久,姨父还说,假如不是我们家父母早亡,现在……现在就应该是亲上加亲了。” “胡说!”姜翠微怒斥道,“空口无凭,我照样可以说你跟其他男人有私情。” 张兰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庭深,“姐姐,你既然非要我说,那我就说了……哥哥把家传的玉佩都给你了,那可是我们家女主人才能有的,这难道还不是承认你的身份吗?” 姜翠微猛地捂住了胸口! 方庭深记起来了,姜翠微是有一块这样的玉佩,她宝贝得很,平常很少摘下。不管是自己送了珍珠还是宝石,统统比不上上那块玉佩。 原来不是比不上玉佩,而是送珍珠宝石的那个人,比不上送玉佩的那个! 见到方庭深脸色陡然一寒,姜翠微心中一跳,下意识地要解释,“庭深你听我说……” “够了!”方庭深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你不要狡辩!你爸都已经招认了,你还打算坚持到什么时候?” “你那是屈打成招!”他那么对自己,父亲能看得下去才怪。 “我屈打成招?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爸让我军中数万将士无药可医,我要杀了他,祭奠亡魂。” 他看着姜翠微,犹如吃人的野兽,“我要让你看看,通敌叛国是什么下场。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继续保护你身后那个人。” 简单的一句话,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姜翠微的天灵盖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叫哀嚎,“不——” “你不能这么做!”姜翠微扑了过去,本想拉住他的,然而牢门阻隔了他们,她没能碰到方庭深的衣角,反而抓住了张兰溪的衣服。 她立刻小声尖叫了一下,方庭深立刻伸出手,“啪”地一声打在了姜翠微的手上。 她却仿佛没有感觉一样,死死地瞪着张兰溪,“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我自问姜家待你不薄,我父母将你视若己出,甚至比对我还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表姐。”张兰溪小声说道,“人做了错事就要受惩罚,如果让你们逃脱,那战场上牺牲的数万将士怎么办?姑父和哥哥这是……这是咎由自取。你可不要学他们。” 第五章 父死 “哈哈哈。”姜翠微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姜翠微只觉得讽刺,她父母那么喜欢张兰溪,她的一应妆饰都比照自己,小时候,姜翠微还经常因为父母对她比对自己好,偷偷哭鼻子。 这就是他们待人好的结果。 恐怕她母亲九泉之下也想不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吧。 “张兰溪,你这是在审判我们吗?” 声音轻轻的,没有人再回答她。 “出来了。”一阵喧哗打断了姜翠微的思索,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打开门走进来,一把将她拖了出来。 姜翠微浑身是伤,连站也站不稳,就这么比他们拖到了上面。她的父亲早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姜翠微被带上来,姜老爷子立刻挣扎着要冲开封锁,然而他才刚刚一动,就被拦住了,直接掀翻在地。 “爸爸——”姜翠微一声大喊,也要冲过去,然而方庭深走了过来,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看好了。看看你爸是怎么死的。看清楚了才能决定是不是真的要保护那个人。” “不……不……不要这样……”姜翠微整个人都已经要崩溃了,她不住地摇头,似乞求又似哀嚎,“不……别这样……” 别对她做这种事情,就算做,也别让她亲眼看着……太残忍了…… 然而方庭深可不会理会这些,他抬起手,朝对面做了个手势。对方得了令,将姜老爷子一脚踹倒,跪在地上,抬起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砰——” 一声枪响震破天空,身后的鸟扑棱着翅膀飞上天空,姜翠微突然之间仿佛满眼血色,浓到她看不透…… 那血色好像是蚕茧,牢牢地束缚着她,让她挣脱不开,甚至越缠越紧,要将她彻底吞噬一般。 姜翠微感觉到呼吸越来越艰难,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醒来时还是在那个冰冷的牢房里,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场噩梦,但她知道不是。 她父亲,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样没有了。 没有了……没有了……她爸爸不在了,是被方庭深杀了的……他那么狠,一点儿转圜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昏迷之前她仿佛隐约听见方庭深说,要让她父亲的尸体暴晒三日,以警示世人。 她身为女儿,非但看着父亲惨死无能为力,连他的尸体都不能收殓。她真不孝。 她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方庭深让她苟延残喘,无非是想从她嘴里撬出那个外国人的身份,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办法满足方庭深的要求,除了让他折磨致死,她根本没有生路。 所以,她还活着干什么呢……还不如死了干净。 死了,那就死了吧。反正父亲也不在了,姜家也不在了,她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了…… 姜翠微如此想着,心里一横,咬牙猛地朝墙壁撞了上去—— 她是被一阵疼痛给弄醒的。姜翠微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她在一个非常陌生的房间。 这里不是牢房,身下床铺虽然没有姜公馆的柔软,但也比湿冷坚硬的牢房地板好很多。头上虽然依然还在痛,但是已经被人包扎过了,比之前好了很多。 陌生的环境让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 看到来人,姜翠微立刻什么都明白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为什么要救我?!难道……难道我还不能死了吗?!咳咳咳。”刚刚说完,就被一阵忍不住的咳嗽声给取代了。 “当然不能。”方庭深淡漠说道,“我说了,你如此欺骗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死,太便宜你了。” “更何况,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拿你去引你表哥上钩呢?” 姜翠微猛地睁大了眼睛,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把拉住了方庭深的袖子,“不……方庭深……不,你已经杀了我爸爸……你不能……不能再这样了……” 方庭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了一样,粗暴地挥开了她的手,“放开!” 他目眦欲裂,“你说不行就不行?我偏要!我要让你看看,你一直小心回护的心上人,会不会来救你。” 第六章 设局 方庭深说到做到,说了要引张有合,便将她父亲的尸体吊在城门上,把姜翠微在他手上的消息放出去,就等着张有合上门。 然而,一连三天过去了,他都是悄声无息的。姜翠微心里松了口气,猜测也许表哥已经出城了,勉强安稳了几分。 然而她这安稳,也没有安稳到几天,三天之期之后不久,张有合就找了上来。 她看着明显消瘦了一圈儿的张有合,不由得问道,“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翠微四下看了一眼,见皆是无人,连忙拉着张有合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打量了张有合一眼,“我不是让你出城去吗?” “我没能出得了城,你一放我走就被方庭深发现了,他立刻让人封锁了城门。”张有合浑身狼狈,“我听说……姨父他……” 姜翠微眼中露出一丝黯然,爸爸……如果可以,她不会放过方庭深的…… 张有合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不要过于伤心……方庭深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会收拾他的。我自顾不暇,姨父……没能替他收尸……” “他是故意引你出来的。”姜翠微朝他看了一眼,勉强笑了笑,“早就在那边埋伏了好多人马,幸好你没有来。” “那你呢?”张有合连忙打量她,“方庭深他没有动你吧?” 姜翠微将手往身后藏了藏,身体上的伤倒是其次,更重要的还是身体上的伤。 张有合抿了抿唇,“我本来早就想来救你,但是我猜到了这是他故意这么引我出来。只要我不来,你最多受点儿皮肉之苦,倘若我来了,方庭深才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两个。” 提起这个,姜翠微就忍不住问道,“表哥,我听方庭深说,他找你是因为宛城大败,连我父亲也是因为宛城大败才被方庭深杀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又觉得这样说好像不好,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我是相信你,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张有合转移了话题,拉着姜翠微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往常莹白如玉的手臂上此刻几道鲜红狰狞的伤口,好像要从手臂上扑出来一样。 张有合目中露出心痛之色,“翠微,你跟我走吧。” “走?”姜翠微一愣,“上哪儿去?”他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能带自己走? “走哪儿都好,总之不要再呆在方庭深身边了。他如今都这么对你,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张有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连忙说道,“如今北边和江南都在打仗,我们去香港,那边是英国人的地盘,方庭深就是手再长,也伸不到那边去。” 姜翠微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砰”地一声,房间的大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方庭深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沉声问道,“你们打算去哪儿?”他的目光落到张有合拉着姜翠微的手上,冷笑道,“郎情妾意,我还把你们打扰了。” 第七章 威胁 他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扎得姜翠微陡然一惊,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挡在了张有合面前,正要解释,“不是这样的……” “滚开!”方庭深一把薅开她,掏出配枪,直接抵住了张有合的额头,“姓张的,我今天就让你为我的兄弟们偿命!” “咔哒”一声,是扣动扳机的声音,姜翠微想也没想,冲上前一把拉住了方庭深的手,“方庭深,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先问清楚!” “还要怎么问?人证物证俱在,是你自己信他不信我!既然不信,那我还说什么?”方庭深冷笑了一声,“他既然来了,就不要浪费我这番设局。” 他正要开枪,枪口下的张有合却笑了起来,“方少帅,你要杀我,究竟是因为我让你打了败仗,损兵折将,还是因为我抢了你的女人?” 方庭深一愣,就是在这愣神之间,姜翠微一把打掉桌上的茶杯,迅速地捡起其中一块碎片,抵住了咽喉,“方庭深,放他走,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方庭深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姜、翠、微!” 她不为所动,将脖子一仰,“方庭深,放他走。” “翠微,”张有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明显已经处于暴怒中的方庭深,鼓足勇气说道,“跟我一起走。” “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方庭深愤怒地打断他的话,“来人!”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上来,将张有合和姜翠微团团围住,方庭深阴沉着一张脸对姜翠微说道,“你现在放下手上的东西,我可以留他一个全尸。” 姜翠微眼角有泪下来,她却顾不上擦干净了。只听她泣声说道,“庭深,如果可以,我一辈子也不想和你站在对立面……但是,表哥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命丧你的枪下,放他走吧……” “姜翠微。”方庭深不想跟她废话,“我的话你是听不懂是不是?放下你手中的东西,给我滚过来,我可以留张有合一具全尸,否则,你非但帮不了他,反而害了他。” “方庭深!”姜翠微手中一用力,雪白修长的脖颈上立刻出现一道血色,“我也不是在开玩笑!” 那一瞬间,原本脸就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来的方庭深目光更是阴鸷。 她在干什么?她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自己吗?姜翠微这是吃定了自己会为了她投鼠忌器吗?她豁出性命不要,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 见他不说话,姜翠微一仰头,又将那个碎片朝自己动脉放进了几分,“方庭深,你放还是不放——” “砰”的一声枪响,打断了姜翠微还没有说完的话。她霍然转头朝身侧看去,就见张有合身上绽开大团大团的血雾,好似烟花绽放。 红色一瞬间迷了她的眼睛,让她连举刀自尽都忘记了。方庭深连忙冲上来,一把拿掉了她手中的刀片。 对峙了那么久,姜翠微的神经和身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她不由自主地软软倒地,最后的眸光中映出了方庭深那张俊朗的脸,“方庭深……我恨你……我一辈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第八章 结婚 “少帅。”白副官走进来,给方庭深行了一个礼,“开枪的那个已经处置了。” 方庭深默然地点了点头,“厚恤他的家人。” 白副官有些艰难地看了他一眼,“少帅……他已经没有家人了……唯一一个弟弟,已经在宛城大败中牺牲了。” 方庭深放在身侧的手一紧,白副官察言观色,连忙说道,“不过他已经报了仇,想必就算是死,也能死得安心了。况且他不遵命令,擅自开枪,已经是违背军令,少帅你处置了他,不算过分。” 方庭深颓然地叹了口气,他从来意气风发,宛城大败之后,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某种困境一样,有种困兽般的疲累。 “算了。”他站起身来对白副官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这样的事情,谁能说得清谁对谁错呢?真要说错,错的是张有合这个罪魁祸首。 白副官正要出门,冷不防地被方庭深叫住了,“白副官,张有合的尸体在哪儿?” “还在停尸间,没有处置呢。” “那好。”方庭深漠然吩咐道,“你去把有亲人朋友在宛城大败中去世的人找来,让他们狠狠地鞭尸。张有合只有一条命,赔不了那么多人,那就让他死后再受点儿苦吧。” 白副官鞋后跟一碰,站直跟方庭深行了一个礼,“是 !” 从方庭深的书房看过去,正好看到后院的池塘。池塘里的一片片风荷,如今开的正是美好。他心中一动,下了楼,朝池塘走去。 *** “表哥表哥,你来推我,快来推我。”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苏州,她呆在舅舅家,每天无忧无虑,只知道跟表哥表妹玩耍。 父母在一旁含笑看着他们,几个雪团子般的小孩子,放在哪家都觉得可爱。 她躲到父亲身后,张兰溪赶紧要过来捉她,然而父亲给她开了后门儿,让自己的小女儿玩游戏不至于输掉,有意无意地侧身当着表哥。 张兰溪见了,立刻不干地大叫起来,旁边的父亲发出一阵恶作剧得逞的大笑声…… 可是突然之间,笑着笑着就听见“砰”地一声响,父亲和表哥的头在她面前瞬间炸开,好似一团团血雾,小小的姜翠微立刻捂着耳朵大声尖叫了起来—— “醒醒,你醒醒!”“表哥”两个字,好像是针一样,狠狠地扎进方庭深的耳朵里,他不再犹豫,一把将姜翠微从床上拖起来,怒道,“你给我醒来!醒来!” 姜翠微被他晃醒,慢慢睁开眼睛,一见到方庭深,她整个人就宛如刺猬一样,浑身竖起了尖刺。“你来干什么?你杀了我爸爸我表哥,还想来杀了我吗?” “杀他?”方庭深冷笑了一声,“不够。” 他压低了声音,在姜翠微耳边轻声说道,“我还让人把他的尸体拿出来鞭尸了。是他害得宛城大败,是他害得那么多人流离失所,一颗子弹打死,太便宜他了。” “你——”姜翠微顿时气结。 方庭深瞥了一眼手中刚刚摘下来的荷花,“我来,是想告诉你,过几天我就要跟张兰溪结婚了,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你们家曾经亏欠她的,我要全部补偿给她。” “作为她唯一的娘家人,你必须要参加。” 第九章 嫉恨 “姐姐,你看我这身婚纱好看吗?”张兰溪拉着裙摆,在姜翠微面前转了一圈儿,她娇声说道,“方大哥专程让人从英国送回来的,这上面的蕾丝都是手工做的,还有这水晶,你看,好看吗?” 姜翠微眼珠子动了动,张兰溪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朝她走近了,“姐姐,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听上去很熟悉?以前这种待遇只有你才有吧?可惜现在变成了我呢,你生气吗?” 她走路的时候倩影款款,姜翠微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平常站在她身边不声不响的表妹,居然也是个美人。 她能有今天,全拜张兰溪所赐,姜翠微看到她自然没什么好脸。她转过脸,不去看张兰溪,不过对方倒也没有在意,反而脸上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对姜翠微说道,“表姐,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取代你站在方庭深身边?” “哦不对,你应该是从来没有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吧?当然也想不到了。不过嘛,如今到让你大开了眼界。” 姜翠微转过头看着她冷笑了一声,“我是没有想到,难怪人家说‘人靠衣装’,你这身衣服一穿,还真有几分美人模样。不过还有句话,叫‘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有些人虽然仗着罗衣美了几分,但也终究有限。” 张兰溪脸上怒气一闪而过,但转而她就笑了起来,“姐姐,事到如今你还这么猖狂,我该不该说你不识时务?也对,你若是识时务,也不可能明知道方庭深恨张有合还要跟他对着干了。” “张兰溪!”提到张有合,姜翠微的怒气就止不住地往上涌,“那是你哥哥,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你嫉恨我就算了,害死我爸爸,我们一家就当这些年来养了条白眼儿狼,可是颠倒黑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害死你亲哥哥?” “我的亲哥哥?抱歉,我的表姐,你好像忘了件事情。”张兰溪走上前来看着她,“我是庶女,我的母亲曾经是妾室,我跟你们这些正室所生的,从头到尾都不一样!我也没有那个资格跟你们这样的攀亲戚!” “至于你们家养我,哈哈,”她讽刺地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是怎么想的。姜家家大业大,多养我一个不过是顺带的,你们真正想养的,还是张有合!” 姜翠微猛地睁大了眼睛,十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就算你的母亲是妾室,但你也是我舅舅的女儿,我们家,还有你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这么想过……等等!” 她抬起头看向张兰溪,“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嫉恨我的?” “要不然呢?”张兰溪轻笑了一声,“你就觉得这个还不够重要吗?不管是以前在我们家,还是后来去了你家,被众星拱月的人一直是你,就连方庭深,也都是把目光放在了你身上,从来不会看我一眼。” “好,方庭深看重你,我认。但是凭什么我哥哥和我家人,都要宠着你护着你?凭什么?!”她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从头到尾委屈的人就是我,既然没人帮我出头,那我就自己给自己出头。” “你所谓的‘出头’,就是给你哥跟我身上泼脏水吗?卑鄙!”姜翠微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朝张兰溪脸上抽去。她的手尚且还扬在半空中,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方庭深目光在她抬起的手上顿住,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第十章 婚礼 他走上前来,拦在了张兰溪身前,“你想打人?” 姜翠微仰起头,“她该打——” “啪”,话音未落,方庭深就已经举起张兰溪的手,猛地朝姜翠微脸上打了个耳光。 她被打得脸上一偏,方庭深放下张兰溪的手,低下头来对她笑了笑,“解气了吧?” 张兰溪抬起头,眼睛里带着几分笑意,“方大哥,不用……”她低下头来,又转成黯然,“是我不好,是我惹了表姐生气,她打我应该的。” “怎么这么说?”方庭深看向她的目光深情款款,“你是我的妻子,她打你,我当然要替你报仇了。” “她打你一耳光,我打她两个;她踢你一脚,我帮你踢她两脚。总之,不管她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我都双倍奉还。” 姜翠微听得齿冷,这就是曾经跟她温情脉脉的未婚夫,这就是她一直喜欢的人。 现在不仅是不信她,还害死了她的家人,甚至听信谗言,这么对她……她面上一怒,朝着方庭深冷笑道,“可是我还没有动手你就打我,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点儿?” 方庭深笑了笑,“对啊,正是因为你还没有打人,所以我才打了你一巴掌,要是你打人了,那就不止一巴掌了。” 姜翠微一怒,“你!” 方庭深不再理会她,低头对张兰溪说道,“你衣服试好了吗?” 张兰溪委屈地低下头,“我本来是想让表姐看看的,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表姐好像……好像不是很希望看到我……” “没关系。”方庭深说道,“她现在嫉妒你穿上婚纱,等下她还要嫉妒你有一个那么盛大的婚礼。你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本来以为自己那样说过之后,方庭深会再给姜翠微一个耳光,哪知并没有。张兰溪将眼中的失落掩盖住,温顺地靠在方庭深肩膀上。 方庭深揽过她,“走吧,时间快到了,宾客们都来得差不多了。至于你,”他看了一眼姜翠微,“最好乖乖地出现,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就再也不看姜翠微一眼,带着张兰溪朝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张兰溪转过头,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姐姐,你可一定要来哦。” *** 姜翠微最终还是出现在了他们的婚礼上,她穿着一身崭新的丝质旗袍,看着张兰溪挽着方庭深的手臂穿过红毯,朝她缓缓走来。 曾几何时,她以为,能站在方庭深身边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现在看来,简直讽刺。 尤其是张兰溪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好像恨不得昭告天下,再看看自己,神色憔悴,纵然华服加身,也不忍卒看。 “姜小姐,你也来啦?”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姜翠微的思维。 她转过头来一看,是个看上去有些熟悉、但她又不认识的女人。 也对,她以前时常跟着方庭深参加舞会,沪上都知道她是方庭深的未婚妻,今天在他的婚礼上看到熟人也不奇怪。 那个女人问道,“姜小姐,听说今天的新娘子是你表妹,你心胸可真大方,她抢了你的未婚夫,你居然还要来参加她的婚礼。” 姜翠微惨然一笑,方庭深计划的可不就是如此吗? 已经进行完了仪式,张兰溪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走过来巧笑倩兮地说道,“这话你可就说错了。不是我抢了她的,是表姐不守妇道,少帅不要她了。” “不守妇道?”那个中年女人惊呼了一声,感觉这中间有什么了不得的八卦,她立刻兴致勃勃,“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兰溪脸上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这个……事关姐姐名节,我就不方便说了。喝酒吧,喝酒。” 姜翠微呼吸猛地一滞,张兰溪如果不想说,完全可以不说,她故意弄得神神秘秘的,就是想要别人捕风捉影。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斥责张兰溪,姜翠微眼前一黑,下意识地倒了下去。 第十一章 落胎 “怎么样医生?”方庭深一见大夫转过身,就问道。 “姜小姐怀孕了,不过日子尚浅,这段时间她又心气郁结,能不能保下来还是问题呢。”大夫坐下来,“我先给她开两帖安胎的,其他时候她需要静养,尽量不要让她动气。” 怀孕……他从来没有动过姜翠微,孩子当然不是他的了。 想到之前张兰溪跟他说的,方庭深慢慢握紧了拳头,顿了顿,突然怒道,“不用了!” 反正孩子都是野种,生下来干什么?掉了最好! 大夫被他吓了一跳,犹豫地看了看姜翠微,又看了看他,“少帅,这……” “我说不用了就不用了。”方庭深转过身,神色漠然,“我让人把你送出去,至于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富贵人家,多得是曲折隐晦的私事,想要活命,最好还是不要打听不要过问。 等到大夫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方庭深和姜翠微两个人。她正在安睡,眉间微皱,看上去好像睡得十分不安稳一样,方庭深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她,仿佛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姜翠微……好,好得很。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这地方,他这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呆了。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翠微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张兰溪那张娇俏的容颜。 看到她,姜翠微下意识地一怔,她记得,她是在张兰溪的婚礼上晕过去的。自己搅了她的婚礼,张兰溪睚眦必报,想必不会让她好过…… 一想到这个,姜翠微浑身汗毛倒竖,不自觉地蜷缩起了身子。 看到她醒了,张兰溪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姐姐你可算醒了。” 只听她慢慢说道,“姐姐想不到吧,你肚子里有了孩子了。” 姜翠微低下头,轻轻抚摸上了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了张兰溪这句话。 她……她有孩子了?孩子,这是她的孩子。 老天爷总算待她不薄,在她父亲和表哥去世之后,居然还给她送来了一个孩子。 从今往后,她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姜翠微几乎要落下泪来,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她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然而还没有等她高兴太久,张兰溪就拍了拍手,旁边的丫鬟应声上来,递来一碗药,放到了姜翠微面前。 她警惕地看着张兰溪,“这是什么?”气味刺鼻,看上去就不想好东西。 张兰溪抿唇一笑,“打胎药。方大哥让我送来的。” 姜翠微猛地睁大了眼睛,见她如此,张兰溪像是见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一样,“你的孩子又不是他的,他当然不会留着了。” “你撒谎!这孩子不是方庭深的,又是谁的?”她只有方庭深这一个男人,孩子不是他又是谁的? 她越是焦急,张兰溪就越是高兴,“可在他眼中,孩子不是他的啊。” 姜翠微脸色一白,张兰溪满意地笑了起来。她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粗壮的婆子冲上来,一左一右地钳制住姜翠微,捏住她的脸,将那碗药往她嘴里灌了进去。 腥臭的液体流进姜翠微的喉咙,她想要掏出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姜翠微狼狈地趴在床边努力呕吐,然而终究还是徒劳。那药来得十分凶猛,不出片刻她的小腹就传来阵阵剧痛。 姜翠微痛得浑身冷汗,痛,真的好痛,好像刀片在她肚子里不住地搅拌。眼看着身下出现大团大团的红色,姜翠微知道,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 她死死地扳住床头,从一头乱发中抬眼看向张兰溪。 姜翠微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道,“张兰溪……你,你不得好死……”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自己尚且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当母亲的快乐,转眼这两个人就要让她失去孩子。 “还有方庭深……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哈哈哈。”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张兰溪仰天大笑,“那就看着,我们两个,谁不得好死吧!” 她突然停住了笑声,低下头来看向姜翠微,“姐姐,你这句话到提醒了我。” 她爱怜地摸了摸姜翠微的头,“我突然想起来,姐姐你花容月貌,以前多的是裙下之臣,倘若让你有了翻身机会,将来倒霉的岂不是我?” 她脸上笑眯眯的,“姐姐,为了妹妹我,麻烦你再委屈一下吧。” 她越是这样笑,姜翠微就越是觉得害怕,她全身不住地颤抖,往身后步步退去,“你……你想干什么?” “哈哈,”张兰溪笑道,“你等下就知道了。” 张兰溪手里握着一枚锦帕,死死地捂住了姜翠微的口鼻,接着,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二章 犒赏 姜翠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她想要动一下,然而才刚刚一抬手,就发现浑身软得好像面条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金碧辉煌,让人炫目。姜翠微环顾了周围一圈儿,发现这地方已经不是当初她呆的少帅府那间房了。空气当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味道 ,她觉得很陌生,也很让她不安。 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质地精良的丝质旗袍,叉开到大腿,露出修长白皙的长腿。她接着黄铜灯座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还被化了个妆,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被遮得七七八八,看不太出来了。 想起昏睡过去之前张兰溪跟她说的话,姜翠微心中升起一丝忐忑,她尚且没有来得及弄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吱呀”一声,门就被人推开了。 来人一身脑满肠肥,一见到姜翠微,脸上就露出垂涎的笑容,他搓了搓手,“姜小姐,我倾慕你许久了,今天终于让我有机会一亲芳泽,幸甚至哉。” 姜翠微浑身汗毛倒数,“你想干什么?” 她往后一缩,然而才刚刚一动,脚就被对方握住了。肥厚的手掌将她的脚拿在手心仔细把玩,“果真是尤物,连一双脚都长得这么好看。” 姜翠微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喂了一碗猪油,闷得心里发慌,她一把将脚从对方手中夺了过来,用薄被盖住自己,“你……你别过来……” “嘿嘿嘿,姜小姐,今天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不过来,我们怎么联络感情?” 他说着就要朝姜翠微扑过来,她尖叫了一声,连忙躲开,那个男人见扑了个空,也不生气,“姜小姐,我知道你腼腆,但是今天既然都是你主动邀请我来的,这么拒绝,不太好吧?” 邀请他? 她什么时候邀请过这样一个人了? 然而不等她解释,那个男人就冲上来,一把抱住了姜翠微,不住地在她身上拱,“姜小姐,我喜欢你很久了,今天可算让我有机会了。啊,倾国名伶的滋味儿,果真跟外面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香气都要脱俗一些。” “你放开我……你放开……”姜翠微不住地挣扎,然而她越挣扎,对方把她抱得越紧。 一只手袭上她的胸口,姜翠微心里的恶心一阵高过一阵,眼见胸口一凉,衣服已经被解开了,姜翠微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寂静的房中,那个男人先愣了一下,随即愤怒了,一巴掌挥了过去,“不知好歹的贱人!” “你以为你还是曾经冰清玉洁的电影明星吗?你以为你还是大家小姐吗?你家的事情谁不知道?如果不是怕扫了方少帅的面子,我才懒得来看你。外面那些窑姐儿,可比你知情识趣得多!”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怕扫了方少帅的面子”? “呵,”对方冷笑了一声,“不知道吧?方少帅那边传话,说你得罪了他,让男人们好好‘伺候’你。本来是把你直接发配到军营犒赏将士的,但我看你这张脸还有几分可取,所以打通了关系。” 他“嘿嘿”笑道,“今天晚上过后,你就要去军营了,在犒赏他们之前,还是让我先爽一爽吧。” 说着,他就直接扑了过来。 姜翠微再次被他死死按住,这次他力气奇大,让她挣脱不得。“嘶啦”一声,身上的旗袍应声而碎,一阵凉意袭来,姜翠微缓缓闭上了眼睛。 身侧男人撒发着让人作呕的汗味儿,她闭上眼睛,今天晚上她是逃不掉了,别说男女力量悬殊,就是看在方庭深的面子上,对方也不可能放过她。 方庭深…… 她身上的衣服尽碎,只剩下贴身的吊带。那个男人将她死死地按在床上,怕她逃走,还用领带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姜翠微再也动弹不得。 他淫笑一声,死掉了姜翠微的玻璃丝袜,一双手缓缓上游,“姜小姐,露水夫妻也是夫妻,往后若是看见我了,记得给我打个折。哈哈哈。” 他脱掉衣服,扑了上来。 第十三章 以吻封缄 姜翠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压力感并没有袭上来,过了许久,她才慢慢睁开眼睛,却见到刚才在她面前还一副嚣张模样的恩客,跟被人定了身一样,满脸的惊恐。 他的太阳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一个熟悉的低沉男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继续啊,你怎么不继续?” 是方庭深! 姜翠微整个人都下意识地竖起了汗毛,她看着方庭深一把薅住那个男人的头发,冲他冷笑道,“怎么不继续了呢?” 他身上带着几分暴戾,仿佛是嗜血的修罗,让人不由得胆寒。 刚才还嚣张得无以复加的男人此刻吓得两股战战,“方……方少帅,我我我……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以为……” 他以为方庭深早就不想要姜翠微了! 可是谁来告诉他,怎么突然又变了? “不是我的女人?难道就轮到你了吗?”方庭深用力一扯,那个男人的头皮立刻被他扯掉了一块,他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啊——啊——啊!痛啊,痛!” “痛?哈。”方庭深轻笑了一声,“这样就痛了吗?”他轻蔑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你既然有色心,怎么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呢?” 方庭深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废话,“你这样的人,平常没少强迫女人吧?”他将手枪移到对方的裆处,“看样子这个祸根还不能留了。” “不,不不不……方少帅,求求你不要,不要……”那个男人察觉到方庭深的意图,痛哭流涕,“不要……是我有眼无珠,碰了你的人,不对,我还没有来得及碰她,不要啊……” 一股尿骚味儿从他身下传来,连房间里浓郁的熏香都掩盖不了。方庭深根本不想再听他废话,看着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慢慢扣动了扳机。 “砰——” 一股湿热的血腥气瞬间充满了鼻端,门外,方庭深的亲卫连忙进来将已经晕死过去的男人给拖走了。 那声枪响,让姜翠微的心跟着一起跳了一下,等到人都走了,她脸色也依然苍白如纸,不带半分血色。 一只冰凉的手将她的脸强行扳了过来,方庭深让姜翠微的脸正对着他,“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手上还带着刚刚开枪过后的硝烟味,一想到这双手曾经结果了她爸爸和表哥,原本就在恐惧中的姜翠微顿时尖叫一声,一把挥开了方庭深的手,“拿开!” 不要用这只杀过人的手来碰她!不要用亲手结束了她父兄的手来碰她! 她觉得恶心! 方庭深这是干什么?他的妻子把自己送到了这里来,他就过来把人处理掉,就这么着急忙慌地想要给她示好吗? 那她这些日子受的苦又算什么? 更何况,以他们两人现在的深仇大恨,他就算是对自己示好再多,也填不平她对方庭深的仇恨! 她从一头乱发中抬起脸,“方庭深,你那么嚣张,我就看你能嚣张到——嗯……” 话音未落,方庭深知道她又要说些不中听的话,不等她说完,低下头来就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第十四章 被送百乐门 那双唇,这些天他肖想了太久了,方庭深一碰到,就感觉中了毒一样,让他欲罢不能。 他的舌头滑进姜翠微的唇间,轻轻一勾,就将她的丁香小舌勾了过来。她的味道如此甘美,比刚刚在外面闻到的玉簪花还要香甜。 如果不是一直推拒他就更好了。 方庭深一把抓住姜翠微的手,反剪到身后,直接将她抵到了墙壁上。姜翠微双手夹在她自己和墙中间,再也不能反抗。方庭深就趁着这档口,一把撕掉了姜翠微身上的吊带丝袜,强行挤了进去。 “唔——”来的太突然,姜翠微眼泪都出来了。方庭深却好像全无所感一样,依旧加大了力度。 这滋味儿太难熬,从最开始到现在,姜翠微就从来没有感觉到舒服过。她努力挣扎,然而越是挣扎,方庭深就好像报复一样,越是大力。 他们两个站在窗前,从上面看去,两人衣衫端正,但谁也想不到,下面却是如此不堪。 他用力极了,毫无怜惜。那一晚噩梦般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姜翠微的面前,她一边哭喊着,一边要推开方庭深,然而她的力气对常在军中的男人而言,简直就跟蚍蜉撼大树一样,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方庭深见她不住的挣扎,一边掐住她的腰,用力将她抱向自己,双腿一边压住她的腿,不让姜翠微乱蹬。 他心里划过一丝阴霾,想到张有合,越发发了狠,一下比一下重,“张有合人都死了,你还要给他守节吗?你怎么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才对!” 狗屁未婚妻!姜翠微大喊道,“你都娶了张兰溪了,还有什么脸跑到我面前来说我是你未婚妻?是你先不守信用的,你凭什么来说我……” “我不守信用?”方庭深被她气笑了,“是你背叛我在先,现在却来指责我不守信用!姜翠微,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你是不是非要给他守节?是不是!我就是不让你如愿!” “啊——”她痛苦的叫了一声,心里发了狠,口不择言的说道,“是,我是要为他守节,就算他死了,我依然要为他守身如玉!” 这话一说,方庭深立刻伸出手,握住了姜翠微的脸,他阴沉的说道,“可是你给她守的什么节呢?你现在不是照样还在我的身下吗?” 姜翠微瞥了他一眼,猛的将自己的脸从方庭深的手中夺了过来,偏过头,再也不看他。 她越是这么一幅不把方庭深放在眼里的模样,就越是让方庭深发狂。 他一把将姜翠微的脸再次扳过来,对着她恶狠狠的说道,“我说过了,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越是想要给张有合守节,我就越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不知道曾经的大明星姜翠微姜小姐,如果去了百乐门当舞女,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有无数的拥簇者。” 姜翠微猛地睁大了眼睛,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方庭深你——” “是。”他施施然的起身,慢慢整理好衣服,再也不看姜翠微一眼,“我就是要让你从云端跌落地底,就是要让你尝一尝被人家抛弃,被人家碾落成泥的滋味儿。” 他不仅是要自己踩上姜翠微一脚,还要亲自把他送到泥土中,让人人都过来践踏她。 谁让姜翠微对张有合念念不忘呢?她活该! 第十五章 父亲没死 “哟。”百乐门老板的目光在姜翠微身上逡巡了一阵,他还觉得有几分不可置信。 当初方庭深对姜翠微有多好啊,别说是将她送到百乐门来,就是有人放肆的打量她几眼,方庭深就可以下令挖掉对方的眼睛,现在怎么舍得让姜翠微到这种地方来? 不过来了也是件好事。他笑着说道,“有了姜大明星当我们这里的活招牌,我百乐门不愁往后没有生意。” 姜翠微淡漠的偏过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这次送她来的是白副官,他打量了一眼姜翠微,只看得见她一个倔强的侧脸,仿佛永远都不会认输一样。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倘若姜翠微能给少帅服个软,别说是真的跟张有合有私情,就是假装一下,恐怕少帅也会继续像以前那样宠爱她,可她偏偏不。 如今有今日下场,很大部分都是她自讨苦吃,没有什么好同情的。 白副官将姜翠微交给百乐门的老板,“那我就将她交给你了,如果人跑了,那可要唯你试问。” “知道知道。”百乐门的老板一脸谄媚的笑容,将白副官送走了。 偌大的后台,只剩下姜翠微一个人,她看着这些不甚熟悉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丢到了暴风眼中,从今往后满路荆棘,可她在前方却找不到丝毫的光明。 “翠微,翠微?”一声低声的呼唤,打断了姜翠微的自怨自艾。 她下意识的循声看去,就见一张原本已经不属于这个人世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爸爸?” 可是她爸爸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会到了这里? 仿佛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姜老爷子闪身进来,一把拉住了姜翠微,“翠微,是我,我是你的父亲啊!” “爸爸……爸爸,你……你没死?”姜翠微握住他的手,那双手一如记忆中的宽厚和温暖,那的确是她的父亲,没错! “没有。那是方庭深故意做出来的局,好让我们父女就范。”姜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他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我死的。” 原来……原来是这样…… “那……”姜翠微犹豫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在哪儿?” 帅府就那么大,这段时间他在哪儿? 姜老爷子换了一身人力车夫的衣服,一把拉住了姜翠微的手,解释道,“他把我锁在了姜公馆,是家里的人让我化装逃出来的,姜公馆早就被方庭深的人给围了起来,我们出不去,其他人也进不来。我还是听人家说他将你送到这儿,唯恐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赶紧过来救你。” 他将姜翠微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只见她满脸苍白,再也不复曾经的娇艳,好像一朵失去了水分的玫瑰花一般,心中顿时痛成一片,“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姜翠微苦笑一声,她也很想知道她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 “翠微,这些男人都靠不住,爸爸已经知道方庭深娶了张兰溪的事情。他喜新厌旧就算了,还要将你送到百乐门,任由你遭别人侮辱,实在太狠毒了,爸爸绝对不会看着你受苦的。” 他说着就要将姜翠微拉着出去,“你跟爸爸一起走,我早就准备了船票,我们一起回苏州,然后顺道去香港,总之不要再留在沪上了。只要出了沪上,方庭深,就算是手段滔天,他也没有办法碰到我们——” “姜老爷子,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姜老爷子话音未落,身侧几辆汽车打起了车灯,将他们父女俩团团围在了中间。 一个熟悉的清朗男声传了过来,姜翠微下意识的一愣,跟着姜老爷子齐齐顿住。就见正中间的那辆车被被人打开,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车旁。 正是方庭深。 第十六章 嫉妒 她来不及去想方庭深怎么会在这儿,只是顺着父亲的动作,下意识的被他挡在了身后。 姜老爷子抬头看向方庭深,说道,“人家说陈世美负心薄幸,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不仅背弃诺言,还要置人于死地。我看方少帅,你如今种种行径跟当初的陈世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方庭深那张俊朗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姜老爷子,你这就错了。如果不是你们父女俩处心积虑的想要嫁进帅府,姜翠微也不会露出破绽被我发现。” 谁知道,这破绽的背后,隐藏了一个让他无比难堪的真相。 “处心积虑?哈,”姜老爷子嘲讽的笑了一声,“我姜某人纵横商场数十年,虽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也小有家业。翠微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这一生只盼望着她能够平安喜乐,什么嫁入帅府从来没有考虑过。” “如果不是看到她和你感情深厚,你们的这桩婚事我决计不会同意的。我万万没有想到,看起来你之前对她还不错,没想到说翻脸就翻脸,翻的还这么无情,方庭深,是我看错了你!” 方庭深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姜老爷子说看错了他,他又何尝不是看错了面前这对父女? 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知道了,姜老爷子还要惺惺作态,真是让人作呕。方庭深不欲再跟他废话,抬手一挥,立刻有亲卫端着枪冲上来将姜翠微父女俩团团围住。 “来人,把他带走。” 亲卫上来,将姜翠微和姜老爷子分开,她不由得急了起来,“方庭深,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爸!” “不干什么。”方庭深冷漠的对她说道,“只是怕你不乖,没事就给我闹出事情来,我又没有那么多精力成天守着你,所以先从你这拿个砝码罢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姜翠微,“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呆在百乐门,我是不会动你父亲一根寒毛的。但是,倘若你再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可就说不定了。” “不,你放开我爸爸——”姜翠微不顾清亲卫的阻挠,想要冲上去跟自己父亲在一起,姜老爷子也伸出手来,想要拉住姜翠微,“孩子我的孩子……”然而他们身边的亲卫好像是一堵人墙一样,硬是在他们父女两个之间画出了一道天堑。 不过相隔数公分,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方庭深仿佛没有兴趣看他们此刻的父女情深,连眼神都吝啬于给姜翠微一个,转过身,上了自己的车。 随着一阵车子发动的声音,姜老爷子也对方庭深带走了。姜翠微一个人站在夜风当中,看着此刻空旷的大街,慢慢的抱紧了自己。 ***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杯酒了,方庭深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即便是在他的概念中,他狠狠的报复了姜翠微,然而他也并没有觉得心里快意到哪儿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他已经恨姜翠微恨得要死,她的脸却依然时不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挥之不去。 “走开……你给我走开……我,我不想看到你……”方庭深挥舞着手,想把眼前的这个人给挥掉,然而面前的这个人像是生了根一样,他怎么都弄不走。 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姜翠微”不无担心的问道,“庭深,你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方庭深手上的酒瓶,一瓶威士忌被他喝了大半,这酒后劲儿很大,刚开始喝的时候不觉得,等到酒劲发作起来却已经晚了。 她将方庭深手上的酒瓶给夺了过来,“你不要喝了。” “翠……翠微……”方庭深看着她把自己的酒瓶拿走,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暖意,原来翠微还是关心他的……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姜翠微的脸,喃喃说道,“翠微,你来了呀。” 他扬起头,想要亲一亲姜翠微娇嫩的双唇,然而头抬到一半,酒劲儿就涌上来,再也忍不住,头一歪,就在姜翠微的怀中睡了过去。 被她错认成姜翠微的张兰溪的脸慢慢的沉了下来。她竟没有想到,即便是在方庭深眼中,姜翠微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他居然都还能想着这个女人! 第十七章 还击 “姜翠微呢?”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正在上妆的姜翠微转过头,一眼就看到张兰溪踩着高跟鞋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挥了挥手,示意如今后台中的其他人通通出去。她现在成了方庭深的夫人,狐假虎威,就连百乐门的老板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何况是这些在老板手底下仰人鼻息过活的歌女舞女? 姜翠微没有走,张兰溪为了谁来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她抬起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害她至此的女人,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 倒是张兰溪先笑了起来,她伸手一把抬起了姜翠微的下巴,说道,“表姐啊表姐,我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在这种地方看到你。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明星,随时出门都应该有保镖护送,再怎么落魄,也都是贵人们的座上宾,不至于跑到百乐门来当个歌女。” “放开。”姜翠微不冷不淡的将自己的下巴从她的手上拿开,“你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她以为,按照张兰溪的性格,她应该忙着跟自己炫耀,如今方庭深对她有多好。 张兰溪笑了一下,“当然不是的,我过来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在这边过得好不好。” “我听说姨父也被方庭深带走了,这可怎么好呢?现在唯一一个能救你的人,都被他软禁了起来,那你从今往后岂不是就要一直呆在百乐门了?别人都还算了,可你是个娇小姐,这样的苦你怎么受得了?” 她抿唇一笑,“你大概是没有想到吧,为什么姨父费尽千辛万苦从姜公馆里跑了出来,马上就能被方庭深抓到。” 她偏了一下头,看上去十分俏皮,“我给他说的。我跟方庭深说,有人想救你出去,他就马上带人过来了。” “你——”姜翠微脸上顿时一怒,正要问她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就见张兰溪自顾自的说道,“别理‘你你你’、‘我我我’的了。我既然要将你一脚踩死,又怎么可能还给你留有后路呢?” “姨父在那儿始终都是个定时炸弹,我当然要先处理了。不瞒你说,就连他能出得了姜公馆,都还是我买通了人,让守卫放松了警惕。否则你觉得他一个大活人,能大摇大摆的从姜公馆里出来吗?” “你处心积虑的把人放出来,又带了方庭深来抓他,张兰溪你无不无聊?!” “无聊?怎么会无聊呢?看你从希望变成失望,那种感觉对我而言太好了。只要能看到这种表情出现在你的脸上,我就算是费再大的心力也觉得值得,怎么会无聊呢?” 简直莫名其妙!她让自己受了这么多苦,就是为了让自己脸上出现失望?她就这么想看着自己的心一遍一遍的在冷水中被磋磨吗?姜翠微再也忍不住,抬手想也不想的就朝张兰溪脸上打去。 她动作很快,张兰溪猝不及防,只听“啪”的一声,她被姜翠微打了个正着。 此刻方庭深不在,张兰溪可没有打算再用苦肉计。被她一打,立刻有些蒙了。她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上次她只是抬起了手,动都还没有动,就被方庭深借口给张兰溪报仇,甩了一个耳光,现在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让张兰溪把上次自己被打的那个耳光还回来。 “你个贱人!”张兰溪抬手就要还击,然而被姜翠微一把抓住了手,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张兰溪下意识的伸手一摸,却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怎么……怎么会有血?她抬起头往旁边的镜子中一看,只见自己的脸上被刚才姜翠微的手指甲画出了好长一道口子,显得狰狞而又突兀。 她顿时再也顾不上去打姜翠微耳光了,惊声尖叫了起来,“啊——我毁容了,我毁容了!” 第十八章 毁容 听她这么叫,姜翠微也有些愣神。刚才那一耳光,她虽然用了大力,但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指甲居然会在张兰溪脸上画出那么长的一道口子。 经她这么一叫,姜翠微下意识的就有些慌乱,想要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叫了,我不是故意的!” 张兰溪根本就不会听她的解释,她恨声说道,“姜翠微,你真的好歹毒!” 她的目光怨毒,仿佛里面能蹦出针来,死死地盯着姜翠微,“你也是女人,应当知道一张脸对女人来讲有多重要,可是你竟然毁我的容!” “我不是故意的……”姜翠微正想解释,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就见方庭深不紧不慢的朝她们走了过来。 见到方庭深,原本就嚣张的张兰溪,此刻更加张牙舞爪了。她连忙扑到方庭深怀中,将自己被弄伤的那张侧脸给他看,“方大哥,你看,我的脸毁了!” 她泫然欲泣的说道,“我本来是好心过来看表姐的,想要问她在这边习不习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听我提起她以前的事情,认定了我是在讽刺她。于是手上便不留情,打了我一耳光不说,还借着那一耳光伤了我的脸。” “方大哥,我好痛啊,我的脸是不是就这么毁了?” 方庭深将她扶到一边,定定的看着姜翠微,“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不是故意的。”她怎么知道张兰溪的脸稍微一划就成了那样子? 方庭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谁信?” 姜翠微呼吸猛的一滞,对呀,她怎么忘记了?方庭深如今跟张兰溪一个鼻孔出气,他怎么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呢? 姜翠微犹豫了一下,还想解释,却见那个男人已经转过身,不再看她,淡漠的说道,“我早就说过,你如果伤害张兰溪,我会双倍向你讨回来。你打她一个耳光,我就打你两个;你踢她一脚,我就踢你两脚。现在你在她脸上画了一道口子,那我就要在你的脸上画两道!” 姜翠微猛的睁大了眼睛,她知道方庭深从来说到做到,这话绝不是开玩笑。张兰溪脸上多了个口子,固然悲惨,可是凭什么就要她用两道伤口来偿还?况且她根本就不是故意的,那伤口又不是治不好! 方庭深可不会管那么多,他转过头来,漠然望着姜翠微,“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看着他对自己步步紧逼,一副不把她逼到绝路不罢休的样子,姜翠微口里满是苦涩。 曾几何时,她最倚仗的爱人变成了别人的丈夫不说,现在他还帮着别人一起来欺负自己。姜翠微抬起头看向他,“你问都不问一句就断定了这件事情是我做的?” 说她跟张有合有私情也是如此。如今说她毁了张兰溪的脸,更是如此。总之不管她说什么,在方庭深那里都不重要了是吧?那既然是这样,她又还都说什么呢? 姜翠微笑了一下,笑容中有苦涩也有讽刺,“不劳少帅动手,我自己来。” 她说完转过身,拿了旁边一个瓶子,一把砸碎了面前化妆用的镜子,顾不上镜子刀口锋利,伸手过去拿了一块,转过头来,将那一片碎玻璃放在了自己脸上。 然后姜翠微,慢慢、慢慢地将那块碎玻璃从下往上,在她的那张芙蓉面上画了两道鲜红的口子。 原本一张美人脸,现在却跟被抓破了一样,瞬间便是鲜血淋漓! 第十九章 争端 即便是处在这种劣势,即便是没有一个人肯相信她,即便是她如今所有一切都被张兰溪给夺走了,但姜翠微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无所畏惧又强硬骄傲的笑容。 她的眼里满是讽刺,仿佛针一样狠狠的刺向了方庭深。虽然一句话没有说,但是那模样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看吧,你要我做的,现在我都已经做到了。 脸上传来的剧痛,让姜翠微连说话都困难。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这张脸一定非常难看。 她自幼美貌,从小都是在大家的称赞声中长大的,更别说后来还当了女明星,对这张脸更是看得无比重要。现在她却为了要跟方庭深争一口气,宁愿划掉她自己这张脸,也不愿意让他们看轻。 她冷笑了一声,随手将手中的玻璃一扔,“你现在满意了?” 杀死她表哥,将她送到百乐门,如今又亲手逼着她自己划破了脸,方庭深现在满意了。 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了,方庭深好像毫无所觉一般,任由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当中。他皱着眉头望向姜翠微,许久才冷哼了一声,“算你识时务。” “哼。”姜翠微偏过头不顾脸上鲜血直流,对他说道,“少帅夫人身娇肉贵,每次碰到我都会出点儿问题,既然少帅都已经说了,但凡是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会让我双倍偿还。为了我的小命着想,从今往后还是请少帅夫人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免得我哪天控制不住,失手打死你,到时候我可没有两条命来陪。” 说完,她就再也不看这对男女一眼,转过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划破脸的时候,姜翠微发了狠,不仅是没有给方庭深留余地,更加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那两道狰狞的伤口,从她的下巴一直贯穿到眼睑以下,将原本精致的面庞彻底破坏,衬着雪白的肌肤,那鲜红的伤口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她回去之后找大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百乐门那边不许她旷工,每天都要报到,所以即便是脸上伤口还疼着,姜翠微也都不得不到。 这天晚上,她照例来到后台,隔了老远就看到她的梳妆台前挤挤挨挨的围了一圈人。 看到她过来,那些人仿佛得到了什么号令,立刻做了鸟兽散。等到他们离开,把空间腾出来,姜翠微这才看到原本临走前她放得整整齐齐的梳妆台,现在被人砸了个稀巴烂,上面一片狼藉。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对她个人有意见,当着她的面来做好了,为什么要用这么卑鄙又隐晦的手段? “怎么回事?哈,听上去你还觉得自己很无辜。”说话的这个是原本百乐门的台柱子,叫做陆思霖。她轻蔑的打量了一圈儿姜翠微,说道,“你自己做的什么事情难道不清楚吗?还要来问别人。装的一手好蒜!” “我做什么了?”姜翠微听了她这话只想笑,每个人都说她应该知道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可是偏偏这些人没有一个肯告诉她,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对不起别人。弄的姜翠微从天上跌落到尘埃当中,还是一头雾水。 第二十章 道歉 “哦~”陆思霖故意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对呀,你是仙女嘛,什么时候低下头来看看我们这些普通百姓?你当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了,你只会在意你自己。” 她围着姜翠微转了一圈儿,高跟鞋“嗒、嗒、嗒”的敲击在地板上,听的人觉得烦躁极了。偏偏她自己不觉得,或许还认为这样的声音非常优美。 她不怀好意的看着姜翠微说道,“姜小姐,有句话我不得不说。” “我不知道在你们电影圈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在我们这一行,但凡是新人,刚入行的时候,必须要拜山头。任何行当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讲究个资历,虽说你以前是大明星,但是现在你改行了,成了歌女,那你在这一行的资历就比我浅。” “浅就算了,偏偏是你自己还没有点儿数,经常跟我这儿摆着脸,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话间还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恨不得化作耳光,狠狠的朝姜翠微脸上扇过去。 虽说陆思霖没有明说,但是姜翠微什么人,她怎么会不知道陆思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因为自从她来了百乐门之后,好多人猎奇,想要看一看她这个曾经的电影明星是副什么样子,特意跑来亲近她,所以陆思霖那里少了很多的生意。 也怪姜翠微自己,她出身富裕,自小被娇惯着长大,哪怕是后来演电影了,也有方庭深给她保驾护航,没人敢给她使脸色,自然不知道这每一行的行规,有些时候就忽略了。 如今姜家破败,方庭深不再是她的后台,曾经忽略掉的东西就再一次经由别人,用如此难堪的方式提醒着她。 姜翠微听了陆思霖的一番话,慢慢的抿住了唇。她知道陆思霖这是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如果她继续跟陆思霖干着,那么今天晚上吃亏的一定是她。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衣食无忧又受人保护的姜翠微了,今天晚上想要平安过去,除了她先低头,别无办法。 陆思霖也不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等着看她最后的挣扎。 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姜翠微身上给扒光一样,明明是在室内,她却有种难以言说的羞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姜翠微腿都酸了,她总算是我做好了心理建设,低下头,小声跟陆思霖说道,“陆小姐,对……对不起……”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听不见。” 姜翠微抬高了声音,“陆小姐,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第一句话打底,后面那句说出来好像没有那么艰难了。 陆思霖唇边含着一丝阴冷的笑容,“姜小姐,这话说得我可就不明白了。你是电影明星,按道理我们大家都要敬你三分,你这声‘对不起’,又从何而来呢?” 姜翠微死死地咬住唇,过了良久,才艰难地说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到了你的地盘,还那么嚣张……是我的错……” “哈哈哈。”陆思霖畅快地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姜翠微还带伤的脸蛋儿,“这就对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姜小姐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高洁。” “也对,人吃五谷杂粮,有些事情,还是早点儿看清为好。” 她说完,仰起头大笑而去,剩下姜翠微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那里,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第二十一章 受辱 时间和现实并没有给姜翠微太多自怨自艾的时间,门后不知道是谁传来一声吆喝,“姜翠微,外面有人找你。” 姜翠微捋了一把垂在腮边的头发,回答道,“来了。”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确认自己没有异样,这才迈开步子,朝前台走了出去。 侍者把她领到了一桌前,坐在上首的是个衣着考究的男人,可大腹便便,硬生生地把那身衣服给拉低了许多档次。他看到姜翠微的时候满脸轻蔑,将姜翠微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皱眉问道,“你就是姜翠微?” 她低下头,给那个男人倒了杯酒,“是我。” “可是……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呢?人家姜翠微是大明星,名动沪上,还是名媛,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出现在了百乐门?你别是假的吧?” 姜翠微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跟人家解释她的现状了。以前她或许还会觉得难以启齿,但是现在,她已经麻木了。 “我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来了百乐门。” 那人还是不信,“我不信。就算姜翠微家道中落,那不是还有那么多贵人吗?他们没有伸手拉你一把?” 姜翠微无声地苦笑,她以前在圈子里的时候,何曾需要去应付其他人?都有方庭深给她打发了。当初没有好好经营关系,现在自然不会有人雪中送炭。 那个男人探究地看着她,“你脸上裹着的是什么?打开我看看。” 姜翠微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脸,“抱歉这位先生,我的脸上出了点儿问题,敷着药呢。” “你把脸捂得这么严实,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姜翠微呢?万一你是骗人的怎么办?要知道,我可是专门从东北来的,就为了见她一面。这要是假的,那我可不是亏惨了?” 姜翠微避开他让人不舒服的目光,“这位先生,再怎么冒充都不能冒充一个活人吧?何况大家对她还那么熟悉。” 她的辩解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理解,那个男人不由分说地摆了摆头,“不行,你把脸上的东西弄下来给我看看,我好确定你是不是姜翠微。” 姜翠微实在不耐烦跟他纠缠,放下了酒瓶,“这位先生,你如果是来喝酒的,我会好生招待你。但你如果是为了其他事情,恕我不能奉陪。”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来离开,那个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给我站住!” 他走上前来,拦住姜翠微的去路,“胆子真大。居然敢直接甩脸色,你还真当你自己是姜翠微吗?爷到你们百乐门来喝酒看姑娘,你居然还能走了,真是不识好歹。” 他的鼻子里喷出酒气来,正好喷了姜翠微满脸。她不自在地偏过头,“这位先生, 我说了我是姜翠微,你又不相信。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怎么样?”那个男人冷笑了一声,说着就伸手朝她脸上抓来,“我就是要让你把脸上的这纱布扯下来,好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姜翠微!” 他看起来胖,但动作却快,姜翠微猝不及防,脸上一阵剧痛,那纱布居然就被他扯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买卖 “啊——”姜翠微不由得惊声尖叫起来,那个男人却不为所动,目光牢牢地锁在姜翠微的脸上,“我算是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肯把纱布拿下来。原来是个丑八怪啊!丑八怪还敢来装成姜翠微,简直胆大包天!” 他立刻嚷嚷起来,“老板呢?你们百乐门的老板呢?叫他给我滚出来!爷爷要找他赔钱。说好的是过来看姜翠微的,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说着将姜翠微一把拖到灯光下,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了姜翠微身上。她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偏偏她却不能离开,只能任由人家的目光化成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她身上。 他在大厅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老板很快就来了。看到他,老板先是笑眯眯地拱手做了个揖,“这位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他一把将姜翠微甩到老板面前,“你说我能有什么事?你看看,这就是你打出来的招牌。我本来以为能看到大美人姜翠微,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老板的目光在姜翠微身上逡巡了一阵,他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不过在转头看向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这位先生,这个,就是姜翠微呀。” “什么?”那个男人惊讶地叫了起来,“你说她是姜翠微?你是不是瞎了?姜翠微那么大一个美人,会是这样的姿容吗?” 老板笑了起来,“先生,这位的确是姜翠微,就是那个你们以前在电影上看到的那个。” 他瞥了一眼姜翠微,“我虽然不知道她脸上为什么突然出现了两道口子,但她的的确确就是姜翠微。” 他说得认真,让那个原本闹事的男人也不由得安分了下来。他打量了几眼姜翠微,努力想要从她脸上辨认出曾经的风华绝代。过了片刻,他笑了起来,“好像还真是她。” 老板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这一场风波就此消弭,只见那个男人沉下脸来,“不行。这人脸都花了,肯定不值那个价,我花了大价钱专程来看她的,你不能让我看着破相美人吧?” 老板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那要不然……我让百乐门其他人过来给你相看相看?” “不行,我就要姜翠微。”那个男人不由分说,“你赶紧退钱给我,这个相貌,值不了那么多钱。” 这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像个好惹的。老板权衡了一下,实在舍不得到手的钱,对那个男人说道,“这位先生,虽然她的脸毁了,但她也是姜翠微啊,实打实的,不是我骗你。至于她的脸毁了……” 老板眼睛一转,想了个办法,“我也不知道她的脸是怎么毁掉的,要不然我让她好好陪陪你,怎么样?” 能让电影明星陪他,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事情。那个男人衡量了一下,一把拉过姜翠微,“那行。不过可要把我陪好了,否则,我不仅饶不了她,更饶不了你!” 第二十三章 千钧一发 那人将姜翠微拖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拉着她坐下,“坐下,陪大爷我喝酒。” 姜翠微知道,既然老板都已经说了那样的话了,今天晚上有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让他来救自己,眼下这种情况,她除了顺从,别无他法。 姜翠微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将那瓶酒接了过来。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仿佛是要把内心的酸涩一起喝下去。对方见她如此豪爽,在旁边拍了拍手,“好好好,不愧是女明星,有气魄。” 他看了一眼姜翠微身上的旗袍,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你穿这么多干什么?”说着, 不等姜翠微反应,就伸手朝她衣服扣子上摸去,“我帮你解开。” 姜翠微一惊,下意识地弹开,“你干什么?!” “干什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你的老板都说了,今天晚上让你好好陪陪我,把我陪高兴了,你说我干什么?总不可能今天就是要跟你喝酒吧?要喝酒,大爷我能找的人多了去了,何必非要拉着你?” 姜翠微脸上一白,双手护住胸,“不行……” 她还没有来得及解释,那人脸色已经变了,“不行?你跟我说‘不行’?呵呵,我劝你还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大明星吗?你现在这副鬼样子,除了身材还有点儿作用之外,谁还会愿意看你一眼?” 他“嘿嘿”笑了两声,“但你要是把大爷陪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别说百乐门,就是你想重新当女明星,大爷我一样能把你捧上去。” 他说着就要又来脱她衣服,姜翠微宛如惊弓之鸟,一边打着他的手,一边叫道,“你放开我,放开!” 可是她力气太小了,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况且这地方偏僻,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她身上。再说,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没有办法。老板都不肯得罪这个客人,其他人难道还有法子吗? 姜翠微不住地挣扎,不住地踢他,那人被她弄得烦了,想也不想,抬手一耳光朝她脸上打去。姜翠微被打得脸一偏,原本伤口才好的脸,立刻鲜血直流。 那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说道,“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他说着,一把撕下了姜翠微的衣服,将她整个人放在了桌子上。 刚才那一耳光让姜翠微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抬起眼睛看着头顶绚烂的天花板,又看了一眼再也没有办法反抗的男人,一行清泪怔怔地流下来。 她今天晚上,怕是真的要被人在这里侮辱了……不知道方庭深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对,他应该很高兴吧?毕竟他那么恨自己,把她送到百乐门来,不就是为了羞辱她吗?现在算是做到了…… 那人已经彻底撕开了她的衣服,白嫩的肌肤就这么袒露在灯光下,那人激动地抚摸了一下她的手臂,“这大明星,就是不一样,这身肉这身皮,就不是一般的女人能比得上的……” 他说着就要低下头来亲吻姜翠微,然而刚刚低下头,一根黑洞洞的枪管就抵住了他的脑袋。 第二十四章 白副官 原本以为自己难逃此劫的姜翠微,已经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个男人的羞辱,然而身上突然一轻,她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那个人继续。她忍不住睁开眼睛,这才看到一把枪,正好抵在那个男人的头上。 刚才在她面前还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在枪的恐吓下,吓成了一滩烂泥。 不过大概是他嚣张惯了,所以即便是被人抵着额头,他也想要将自己内心的恐惧给压下去,不让人看出来。只听他声色内荏地对拿枪的那个人喝道,“你想干什么?反了你了——” “别废话!”一个听上去有些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了姜翠微耳边,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朝身后看去,只看到那人一个光洁而又弧度优美的下巴,剩下的半张脸被灯光一照,就让她觉得有些炫目。 那个人冷冷说道,“赶紧给我起来,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凭——”那个男人还要说话,可是握枪的人却已经不由分说,直接扣动了扳机。 那颗子弹擦着男人的耳朵飞过去,“砰”的一声打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这一声枪响,成功的让原本吵吵嚷嚷的大厅安静了下来,大家将目光停留在了她们三个人身上。只听握枪的那个人说道,“你如果还是不听劝告,那么下一颗子弹就不是打在你耳朵上了。” 那个男人耳朵被擦伤了,顿时鲜血直流,他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恨恨的瞪了握枪的那个男人一眼,丢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然后就忙不迭的离开了。 等到那个男人慌里慌张的走了,握枪的那个人才把枪放回了自己腰上。 他脱下外套轻轻的披在姜翠微的身上,盖住了她裸露在外面的大片肌肤,一边将她扶到偏僻的地方,一边替她挡开了别人看过来的探究目光。 到了此刻,姜翠微才发现,这个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的男人,竟然是方庭深身边的白副官。 白副官虽说很早之前就跟着方庭深了,但是姜翠微跟这个方庭深的心腹实在没有多少接触。 在她的印象当中,白副官沉默寡言,时常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更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白副官做事情非常靠谱,方庭深相当的倚重他,所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愿意让他去做。 正事也好,跟姜翠微谈恋爱也罢,甚至就是给姜翠微叫一辆人力车,方庭深都会不吝啬他这个心腹,而每一次,白副官也没有叫他失望过。不管大小事情,不管是什么性质,总能做得妥妥帖帖,让方庭深很是放心。 因为他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就将他忽略掉了。况且曾经姜翠微将所有目光都放在了方庭深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跟在他身边的白副官呢? 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是。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方庭深叫他来的吗? 第二十五章 回家 想到自己曾经对他的忽视,姜翠微就有些不好意思,加上别人刚才才救了她,又帮她解了围,把她带离了那个乱哄哄的环境,她有心跟白副官道个谢。然而,只要一注意到他挎在腰间的那把枪,姜翠微到了唇边的那句“谢谢”,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是,她是应该感谢白副官。如果不是白副官,今天晚上她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得这么干脆,就算是那个男人放她一马,老板最终也不会让她好过。如果不是看在白副官,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从百乐门走的这么顺畅。 百乐门的老板能够黑白通吃,如果没有几分手腕,几分背景,哪里敢将场子铺得那么开?虽说是白副官解了她的围,但若不是看在他背后的方庭深,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们离开。 说来说去,她还是因为方庭深才免去了今天晚上的冲突。也正是因为他,姜翠微到了嘴边的那句“谢谢”,又被她咽了下去。 哪怕出手的人不是方庭深,也让姜翠微觉得自己的这声“谢”其实是说给他的。 为什么要谢他呢?这世界上如果有谁最不应该得到姜翠微的“谢”字,那就一定是方庭深了。 假如不是他将姜翠微送到了百乐门来,她又怎么会今天遭受到这样的侮辱?事情是他造成的,就算白副官能把她带走是仗了方庭深的势,然而姜翠微打心眼儿里都不愿意承他这个情。 她的煎熬和犹豫被白副官看在眼中,他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下说道,“姜小姐,我帮你,你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又说道,“我以前也不是没有为你做过这些,现在再帮你一把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这样说,非但没有换来姜翠微的体谅,反而让她原本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变得十分糟糕。 白副官就差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和方庭深之间的关系了,虽说姜翠微一早就知道他们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白副官能把她带走,全是托了方庭深的福,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被他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冷淡的瞥了一眼白副官,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淡漠的说道,“你何必在这假惺惺,当初送我来百乐门的不是你吗?” 白副官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说道,“我那个时候是奉了少帅的命……”他说了一半才想起自己这句话有推卸责任的嫌疑,连忙住了嘴,顿了顿,仿佛才组织好语言,对姜翠微说道,“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将你送过来。” “哼。”姜翠微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跟方庭深是一个鼻孔出气,何必要把自己装的那么伪善呢?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已经领教过了,犯不着在这儿假惺惺。” 她说完,再也不看白副官一眼,顶着他的衣服,就朝着阁楼上去走了一半,总算是想起自己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人家的。姜翠微犹豫了片刻,眼看这家快要到了,不由分说的将那件衣服扔给了他。 第二十六章 红薯 那天晚上之后,白副官倒是时常出现在姜翠微面前。也不知道他每天哪来那么多的时间。 姜翠微不想跟他说话,索性来了个看破不说破。反正有关方庭深的人和事,她都不太想接触,白副官来不来,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来他也是个神奇的人物,虽说每一天都到百乐门来看姜翠微唱歌跳舞,但从来没有点过她的牌子,每次都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等到姜翠微工作结束,再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去。 如此一来,倒不像是到百乐门来买欢的,而是专程来给她当保镖的。虽说姜翠微不想承他这个情,但也不得不承认,自从他来了以后,跟在她身边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少了许多。百乐门中的其他歌女舞女,包括陆思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处处针对她了。 她知道这些人都是看在白副官的面上,不敢对她有所动作。 时间往冬天划去,天气渐渐转凉,再也不复曾经的炎热。姜翠微在百乐门里穿的衣服少,但是一出来就立刻裹上了厚厚的大衣和围巾,生怕自己受一点儿凉。 她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买药吃药,百乐门也不会允许她耽搁那么久的,为了不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最好就是她能健健康康的,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一日,照例是出了百乐门后,白副官在身后跟着她,一路将她送回住的小阁楼。走到一半的时候,街边传来卖小吃的老公公的叫卖声,白副官看了看前面的姜翠微,又看了看正在烤红薯的大炉子,忍不住叫住了她,“姜小姐,你等等。” 姜翠微转过头,用眼神问他“什么事”,就见白副官连忙一路小跑着走到卖红薯的老公公面前,掏出钱买了一个刚刚烤好的红薯。 她将红薯递到他翠微面前,眼睛里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笑意,“我看你刚才都没怎么吃饭,天气冷了,吃点儿这个暖暖身子吧。” 天气越冷,越显得红薯身上那点儿暖意珍贵。那红薯像是长了个钩子一样,香气不停的勾引着姜翠微,弄的她没有办法拒绝。然而她还是很想在白副官面前表现的很有风骨、很骄傲一样,正想强迫自己偏过头,不去理他,白副官又将那个红薯往她面前送了一下。 这下她就是不想理,也不得不理了。 姜翠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个红薯给接了过来。 她这一生,绝大部分时候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要天上的月亮不会有事给她信心,任何珍贵的东西放到她这来,都显得无足轻重。可是那么多人,却没有谁给她送过这么便宜,这么不起眼的东西。 冬天夜晚里的一个烤红薯,却比什么宝石都要珍贵。 她感觉到冰凉了许久的心好像被人注入了一股暖流,总算是活泛了起来。姜翠微转过身,看着那个红薯,却没有立刻吃,唇边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浅淡淡的笑意。 “姜小姐……”白副官还想说什么,姜翠微已经不给他机会,一路小跑着上了阁楼。 他好像是有些怅然若失,一直站在楼下,隔了好久,才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开。姜翠微站在楼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小姐,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他又的确是真心对你的,不如就接受了吧。” 姜翠微转过头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奶娘过来了。想必是她躲在窗口看白副官的动作太明显,所以才惹来了奶娘的怀疑。 怀疑她,对方庭深身边的副官动了心。 姜翠微嘲讽着笑了笑,摇了摇头,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红薯。刚才还暖乎乎的红薯,这会儿已经冷了许多,吃在嘴里有些腻了。 怎么可能呢?她想,别的不说,就是方庭深也不会允许她跟白副官在一起的。 至于这个红薯,倒的的确确是跟买它的人一样,让姜翠微在最寒冷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第二十七章 事发 “来人,给我把合肥那边的战报送过来,我立刻要看。”方庭深一声淡淡的吩咐,立刻就有亲卫转身出去给他找战报了。 他坐到书桌前,不出片刻,便有人将战报递给了他。他匆匆的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大概,抬起头来,正想说出门去,可是看到面前的人,却冷不防地一愣。 “怎么会是你?”虽说这人也是他的心腹,但平常从来没有见他往自己面前凑过。他的一切大小事宜,都是白副官打理的,“白副官人呢?” 那个亲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方庭深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他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白副官了。虽说如今重大事情的的确确还是他在处理,但是比起之前,白副官好像出现在他面前的频率要低上很多。 他又没有家室,从来都是跟在自己身边,可以说是方庭深最信任的人了。怎么?他如今去哪儿都不跟自己打声招呼了吗? 方庭深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微妙感,他对面前的亲卫吩咐道,“去叫他过来。” 那个亲卫一时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颇有些为难对方庭深说道,“少帅,白副官不在这儿。” “不在这,那他在哪儿?”本来方庭深只是随口一问,可是那个亲卫脸上的神色更显尴尬。他握住文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他是不是瞒着我去做了什么我不允许的事情?” 那个亲卫低着头,不肯说话,一脸的左右为难,这下方庭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忽然从位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那个亲卫面前,负手说道,“去把白副官叫来,不管他在哪儿,我现在都要立刻见到他。” 亲卫领命出去了,半响之后,一身戎装的白副官被带到了方庭深的书房。他进去的时候,方庭深并没有像传令的人所说的那样,忙得焦头烂额,非他不行,而是一脸淡漠的拿了鞭子,坐在沙发上。鞭子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掌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种场景让白副官心里打个突,饶是如此,他还是走上前来,对方庭深笑了一下,“少帅,你找我有事儿?” “你是我的副官,一天到晚不跟在我身边,去百乐门干什么?”他一上来就毫不掩饰,直接质问白副官,根本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白副官心中一跳,知道自己去看姜翠微的事情,已经被方庭深发现了,顿时沉默着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肯说。 方庭深站起身来,拿着鞭子,围着他身边转了两圈儿,“你别以为你什么话都不说,我就把你没办法。他们说你去见了姜翠微还当了他的护花使者,可以呀,白副官,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竟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对我的女人有意思,藏的可真够深的。” 此话一出,白副官立刻“扑通”一声,直直的跪倒在地上。 他急忙辩解道,“少帅,不是你想的那样。属下对姜小姐没有任何男女私情,只是我曾经是她的影迷,想要多多亲近她,不忍心见她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为难,所以在她落魄的时候想出手帮帮她。没有跟你禀报,是我的错。还请少帅责罚。” 第二十八章 鞭笞 “呵。”方庭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不无嘲讽的对白副官说道,“你以为我傻吗?这样的理由说出来我也会相信?” 白副官猛的给他磕了一个响头,“少帅,事实如此,由不得你不信。如果不信可以去查,我除了在百乐门坐着给姜小姐清场子之外,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我只是不忍心姜小姐去那么鱼龙混杂的地方,想要给她一个清静而已。” 白副官要给姜翠微一个清静,那方庭深又算什么? 他心里莫名的升起股这样的念头,还没有来得及细究,这个念头究竟意味着什么,方庭深就强迫自己把这不相关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他看着白副官说道,“你是跟在我身边最久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心腹,极少有事情瞒着你,那你应该知道,我将姜翠微送去百乐门的意义就是为了折磨她,让她受尽苦楚。” “你现在跑去保护她,还口口声声说要给她一个清静的环境,你这是不是将我的命令置若罔闻?” 白副官抬起头来看向方庭深,眼中满是恳求,“少帅,我知道去百乐门给姜小姐撑场子,那是我私自行动,自作主张,但是我这也是不想看到你将来后悔啊。” “百乐门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姜小姐以前从未受过这样的苦,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少帅你将来就是后悔都晚了。就算她能一直平平安安的,可是如果你迟迟不行动,时间一久,难保姜小姐不会觉得你已经不喜欢她了,故意要放弃她,心里对你生出怨恨来。到时候你再想修复关系,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他这一席话,非但没有浇灭方庭深心头的火气,反而让他更加恼怒了。他不由分说,一鞭子直接抽在了白副官的身上,怒道,“看样子你对我们还挺操心的,可是你也不想想,我究竟需不需要你这份儿操心。” “啪”地一声,鞭子上的倒刺让白副官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他的军装也立刻破了个口子,他却不为所动,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只听白副官说道,“少帅如果责怪我多事,我无话可说。” “但是属下还请少帅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看看事情是否是属下说的那样。” 方庭深一听他这么说,更加怒不可遏,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放肆!我的事情也需要你来管?” 他说完,一连甩出去好几鞭子,白副官吭也不吭一声。方庭深见他如此,心中火气越大,说道,“你要保护她,我就偏不。我看没了你,姜翠微能怎么办!” 这个女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仅勾搭着她表哥,现在还想方设法迷倒了白副官。她这么有本事,自己倒要看看,没有了男人在她身边守着,她一个人,能怎么办! 白副官听到他如是说,不由得抬起头来大喝了一声,“少帅!你——” 方庭深却不肯再听他说话,一抬手,吩咐亲卫,“给我把人带走。” 第二十九章 风水轮流转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晚上,姜翠微往那个位子上看的第几次了。 不管她看了多少次,往常白副官坐的那个位子,今天晚上始终空荡荡的,一直都没有人来。虽说姜翠微表现得很不想他到来,也一副不领他情的样子,但是真的等到白副官不来了,她却有些不习惯。 她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矫情。怎么到了如今这地步,她还带着以前的那些臭毛病呢? 白副官不来就不来呗,他不来难道自己还能不活了吗?况且他本身就是仗着方庭深的势,姜翠微能有如今这样,全赖方庭深,难道她现在还要对他的人摇尾乞怜吗? 至于白副官,姜翠微虽然嘴上没有说过,但其实心里还是感激他的。 只不过,白副官跟在方庭深身边,又不可能每天都没有事情,当然不会天天都来了。也许他这段时间有事呢,听说合肥那边又在打仗了……或许他跟方庭深一起过去了吧……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姜翠微从台上走下来,想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卸妆,面前突然一道黑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来一看,发现是陆思霖。 她跟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一见她来就知道不怀好意,姜翠微侧身,就要从旁边的空档中离开,然而她才移动步子,陆思霖又再次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下她就是想忽视,都没有办法了。 姜翠微抬起头来看向她,“我还要忙着卸妆,没空在这儿跟你闹。请你让开。” “让开可以啊,不过还请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陆思霖脸上言笑晏晏,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我看你的那位裙下之臣有段时间没有来了吧?这是总算认清了你的真面目,发现你现在是个被毁容的丑八怪,所以他不喜欢你了吗?” “你这是伺候完了人家少帅,现在又伺候副官,可惜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两个男人都不要你了。是这样的吗?” 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她说的这么不堪。姜翠微握紧的拳头,不欲再跟陆思霖喜争执,“你给我让开。” “就是不让!”陆思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修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姜翠微的肉里。 “你平常不是那么了不起吗?你平常不是谁都看不上吗?你平常不是仗着自己有人给你撑腰,所以要把其他人的生意全都抢去吗?现在呢?现在你怎么不抢了?抢啊,我叫你给我抢!” 陆思琳说完,伸手拍了两下巴掌,立刻就有一个男人在几名打手的拥簇下走了上来。 正是那天被白副官赶走的那个。 陆思霖转过头,言笑晏晏的对那个男人说道,“王三爷,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她现在再也构不成威胁,今天晚上你可以好好的报当初那一枪之仇了。” 王三爷冷哼了一声,走上前来,目光阴鸷的盯着姜翠微,“姜小姐,没有想到吧,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嘿嘿嘿,上次你老板让你好好陪陪我,结果被那个不长眼睛的给打断了,今天晚上你可要兑现上次的诺言。” 第三十章 王三爷之死 他们好像狼一样,朝着姜翠微步步紧逼。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立刻有人上来推了她一把,不许她再往后退,姜翠微只能鼓起勇气直视这个王三爷。 “我……”眼下摆明了人家是要过来找场子,她一味求饶,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姜翠微只盼望着他们能忌惮白副官,或者说忌惮方庭深的势力,不敢对她做什么。“你这样对我难道不怕白副官吗?” “他这段时间是不在,但也不代表他永远不来,你做事情前可要想好,别被不相干的人蛊惑煽动,到时候酿成大错,可就没人帮得了你了。” “啪”! 姜翠微话音刚落,陆思霖就狠狠的朝她脸上扇了一个耳光,“你这是在威胁王三爷吗?当初是老板亲口承诺的,要让你陪人家,可你最后却没能做到,还害王三爷丢了一双耳朵,现在人家找你,只是要你赔偿当初那一晚上,没跟你提耳朵的事情就是放你一马了。你居然还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识好歹’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你准备的,姜小姐!” 姜翠微对着陆思霖怒目而视,她想要还手,然而早就有人冲上来将她和陆思霖隔开了。被陆思霖这么一提醒,王三爷倒是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耳侧,说道,“陆小姐不说,我还忘了。” “今天晚上,就让你新仇旧恨一起还了吧。” 他说着,一把拉过姜翠微,将她甩到旁边的桌子上,按住了她的脖子,开了一瓶酒,直接对着她的脸冲了下去,“当初你老板让你好好陪我喝酒,你不肯,今天晚上,这酒可要喝畅快了。” 酒精直接倒在姜翠微的脸上,迷得她眼睛生疼,伤口还没有好完,被酒精一碰,痛得她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她想要拒绝,可是王三爷手劲儿奇大,根本就不允许她有任何动作。姜翠微的两颊被他的手握得生疼,只能张开嘴,被迫承受他倒过来的酒。 她被呛得不行,偏偏还不能反抗,她越是不舒服,对方就越是有恃无恐。王三爷发出几声狞笑,“叫你当初让人打我!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翠微挣扎之中露出几分雪白的肌肤,王三爷看了,心中欲火更是旺盛。他伸出手来在姜翠微的身上一一抚摸而过,“真是身好皮肤。这样的人,也只有女明星才能做到了吧。跟一般的歌女舞女,还真是不一样。” 他说着就要低下头要亲吻姜翠微,她一偏头,避开了王三爷的嘴,却将脖子露了出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依旧不依不饶地凑了上来。 “不要……你给我走开——走开啊——”姜翠微不住地尖叫,然而没有一个人会来帮她。 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来帮她,甚至对这样的场景,乐见其成。 今天晚上,再也没有一个白副官会来替她解围了。她果真,还是免不了被人糟蹋的命运吗? 姜翠微渐渐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竟已经认命了。 “砰”地一声,姜翠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头顶爆开了,接着是温热腥甜的气息朝她袭来,她睁开眼睛一看,王三爷的脑袋被人打了个大窟窿,鲜血脑浆流了一地。 第三十一章 帮她擦脸 姜翠微整个人还有些愣愣的,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只军装袖子就已经粗鲁的抚上了她的脸。 那军装质地称不上柔软,对方的力气也很大,擦得她脸上生疼生疼的。姜翠微被痛给惊醒,抬眼一看,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满脸怒火的方庭深。 他那一枪又准又狠,打的原本闹哄哄的百乐门,早已经做了鸟兽散。方少帅所过之处,自然有人为他清场,不出片刻,原本一片繁华的销金窟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原来是他救了自己……姜翠微心里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在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推开了方庭深。 她目光凶狠的瞪着面前这个男人,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咬破他的喉咙,撕碎他的眉骨,让他将自己所受的这些委屈通通的还过来。 方庭深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个趔趄,他发现,不管再过多久,姜翠微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不识时务,他不由得怒道,“你干什么?” 他救了姜翠微,非但得不到她一句好话,反而被她推了一把。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她更恩将仇报了? 姜翠微连声冷笑,“是你将我送到这里来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人欺负。你现在来救我,难道还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你——”他抬起手,正想怒斥姜翠微不识好歹,然而她将头一仰,丝毫不退,“你想打我吗?打啊!你又不是没有打过我!” 方庭深下巴崩得紧紧的,片刻之后,他终于渐渐将手放了下来。他解开身上的衣服,扔给姜翠微,“穿上!”也不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 对着方庭深,姜翠微可就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在她看来,方庭深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她将方庭深的斗篷接过来披在身上,正打算离开,却被他拦住了。 “你就打算这样走?” 听到他如此问自己,姜翠微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要不然呢?” 方庭深冷笑了一声,“身上又是血又是脑浆,你也不嫌恶心。” 被他这么一说,姜翠微立刻觉得有点儿反胃。刚才才从惊吓当中醒来,面对方庭深,她又顾不上那么多,才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脸上乱糟糟的一片。如今被方庭深一提醒,原本就生性好洁的她,登时觉得有些受不了。 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旁边,只能想要出去洗了,方庭深却一把拉住了她,强硬又不失温柔地将她禁锢在了自己怀中,拿过旁边的水壶,掏出手绢,一点一点地帮她把脸上的污渍擦掉。 她真的是长了一张好脸蛋儿,否则年纪亲亲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在电影圈闯出名头了。姜翠微鼻高目深,婉约当中能见凌厉,不笑的时候高冷如同悬崖上的花,笑起来却又好像春水乍破,当真是美不胜收。 更别说,眼下她满脸戾气,更是有种奇绝的美。 他忍不住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脸,真是越看越觉得放不下。然而目光在接触到她两颊边的那两道伤口时,方庭深的目光更深了几分。 他尚且如此爱惜姜翠微的容颜,可想而知,姜翠微又会多珍惜她这张脸。可是她当时宁愿往自己脸上划两刀,都不跟他低这个头,她心里是有多恨他…… 恨?方庭深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和姜翠微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简单的一个“恨”字能囊括的? “你看够了没有?”被他一直这么盯着,姜翠微有些不习惯,忍不住开口问道。 方庭深没有回答,而是仔细地将那块手帕给收了起来,贴身放好,他总算是放开了姜翠微,但却没有离开,伸出手来放到了她面前。 第三十二章 邀她共舞 姜翠微瞥了了他的手一眼,不太明白的问道,“你干嘛?” 方庭深此刻心情可能不错,居然还偏了偏头,回答道,“我不干嘛。何必这么防着我?请你跳舞不行吗?” “不行。”姜翠微连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他。 疯了吗,她是要心大成什么样子,才会接受方庭深邀约。姜翠微认为,她跟方庭深之间,再也没有多余的关系了。 他把自己害到这种地步,难道他觉得,能靠跳一支舞就能缓和关系吗?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他天真还是该说他想得少。 姜翠微说完就要转身离开,然而她才刚刚一动,就被方庭深一把拉住了手臂。那个男人颇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刚刚才救了你,还给你清理了身上,你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不说这个事情还好,一说起来姜翠微更是火大。她想也没想就一把挣开了方庭深的手,怒道,“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你,我明天会被你救吗?” 方庭深侧身还要拦她,姜翠微喝道,“让开!” 方庭深却不让,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以跟其他男人跳舞,为什么我就不行?” 姜翠微觉得他这句话实在可笑。 是。她是可以跟任何一个男人跳舞,但独独不想跟方庭深跳。 他居然还有脸来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怎么不想想,是谁将她送到这里来的?又是谁害的她毁了容?又是谁,在事情发生之后,连她的解释都不愿意听一句直接给她定了罪?方庭深怎么还有脸说这些? 她扬起脸,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别说是跳舞,我可以跟任何一个男人上床,都不会跟你。” 这话像是一记鞭子,狠狠的抽在方庭深的身上。他那一瞬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姜翠微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你为什么要这么看不起你自己?” “我看不起我自己?”如今她被送到了百乐门来,连生死都不是自己的,光是看得起又有什么用? 更可笑的是,这话还是方庭深问出来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将我身上的骄傲一点儿一点而打碎吗?现在我如你的愿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尊通通都不存在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我自甘下贱,自我堕落,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方庭深,你现在满意了吧!” 姜翠微狠狠地推了他的胸口一把,方庭深不自觉地被她推了一个踉跄。 她转身正要离开,方庭深却在背后说道,“你走,你现在就可以走,但你就不考虑一下,假如你走了,你的父亲会怎么样吗?” 姜翠微怒而回头,“卑鄙!” 方庭深微微扬起下巴,做出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他再一次将手放到了姜翠微面前,一副“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的样子”。 他的威胁还犹在耳边,姜翠微毫不怀疑,倘若她真的违逆了方庭深的意思,她的父亲必将被方庭深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个人折磨人的方法都是一套一套的,有些时候根本就超过她的想象,她绝对不能为了自己一时意气,将父亲置于险地。 何况她早就这么干过一次了。 姜翠微心里转了几转,最终还是轻轻将手放到了方庭深的掌心当中。 第三十三章 强吻 方庭深虽然在外人眼中,从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平常也不怎么参加社交活动,但姜翠微知道他跳舞跳得很好。 方庭深曾经在德国留学,十八九岁二十出头那会儿,也曾经是社交场上的高手,跳舞这种社交必备技能,他不可能不会。甚至姜翠微成年的第一支舞,都还是跟方庭深跳的。 百乐门的灯光是让日本的舞台设计师专门设计的,此刻人都走了,只剩下空旷的大厅,四周的灯全都被关掉,只剩下头顶上那一盏,仿佛漫天星河倾泻而下,垂在他们的头上,显得悠远极了。 伴奏的是一支钢琴曲,跟以往流行于沪上的靡靡之音不同,这音乐非常之清越,恍惚间有种重新回到少年时代的感觉。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果真是少年时代就倾心相爱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上那股属于男人的气质越发沉稳,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越发显得迷人。 只可惜,姜翠微苦笑了一下,这份迷人,现在却成了伤人的利器,朝她狠狠刺来。 她记不起来,他们是有多久没有这样一起跳过舞了。恍然间,好像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一样。 明明在张有合那件事情发生前不久,她才跟方庭深一起跳过舞。是如今手再次被他握在掌心之中,姜翠微却有了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时移世易,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各自走得这么远了。 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在想什么,只是往常那双淡漠的瞳仁里,此刻好像有春水流动。 一曲终了,方庭深却没有立刻放开握着姜翠微的手,音乐缓缓停下来,将铺展在姜翠微面前的这一场盛世繁华给打破,她总算又认识到,自己和方庭深如今的关系。正要将手抽回来,然而手上一紧,方庭深却死死地拉住了她。 姜翠微皱了皱眉头,正要强行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他却已经低下头,像是要过来亲吻她了。 姜翠微轻轻一侧,不让他碰到自己,避开了他这个吻。 方庭深眉头一皱,语气不善的问道,“为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姜翠微简直已经不想再理他,她想也没想的就回答道,“不为什么。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碰。” 她仿佛还嫌不够,生怕把方庭深不能记住一样,她又笑着说道,“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但就你不行。” 谁让她如此痛恨方庭深呢? 她一把扯掉被方庭深握住的手,淡淡说道,“少帅,你现在可以走了。” 她就这么想把他打发掉?她让自己走,自己偏不走!方庭深像是一个耍无赖的小孩儿一样,“我就是不走,你能把我怎么办?” “我不能把你怎么办。你是少帅,整个沪上都由你一手掌握,我一个小小的歌女,还能把你怎么办?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也省得我们两个日日相对、相互折磨。” 从来没有认识过,那她不认识自己想认识谁? 方庭深心里升起一股火气,好,既然姜翠微不肯接受自己,那他就强行要她接受,这世界上敢违逆他的人,还没有出生,姜翠微又怎么能例外? 他一把扳过姜翠微的脸,强行的吻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后知后觉 他的吻夹杂着怒气,像是暴风雨般劈头盖脸的朝上姜翠微滴了下来。 方庭深的手臂好像铁一样死死的禁锢着她,让她连挣扎都不能。她被方庭深揽在怀里,双唇被他吻得发痛。姜翠微最讨厌他这样,一言不合就直接用强。这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如果方庭深愿意,想必世间有的是女人,上赶着过来给他投怀送抱,为什么每次都要强迫她? 说好的已经不喜欢她了呢,说好的将她弃如蔽履呢,既然是如此,那方庭深能不能表里如一一点儿,不要前脚才将她梦到百乐门来,才害得她毁容,后脚就要过来找她! 她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是不想被方庭深亲近。然而方庭深又是一个从来说一不二,不许人家违逆自己的人。见姜翠微如此不配合,他心里的火气也越发的大了,不由分说的一把撕开了她身上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强行挤了进来。 姜翠微吃痛,不由得轻呼一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命,怎么前脚才被王三爷强迫,后脚就被方庭深强迫,他这样做,跟王三爷又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样是不把自己当成人来看。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袭上了姜翠微的心头,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像现在这样难过。 即便是被方庭深误会,她也是觉得气愤大于耻辱。气愤他不信任自己,跑去相信一个张兰溪,气愤他连前因后果问都不问,直接就断定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气愤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经不起旁人几句挑拨。 可是如今她被方庭深拥在怀里,做着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情,姜翠微非但没有觉得甜蜜,反而觉得耻辱。 在方庭深心中,原来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要跟她做最亲密的事情,所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闯进来,她不愿意就可以用强,那自己在方庭深眼中是个什么东西呢? 是他宣泄欲望的工具,还只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怕是比最低等的妓女还要轻贱吧。 这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欢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姜翠微都麻木了,方庭深才放过了她。他将自己整理好之后,又从身上掏出一根干净的手帕,正要去帮姜翠微整理。她却躲过了方庭深的手。 姜翠微凄然一笑,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不劳少帅费心了,我自己来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那个笑容像是一重箭狠狠的扎进了方庭深的心上,让他的手不由得一顿。以往说一不二,不许任何人违拗的方庭深,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再次强迫姜翠微。 说是整理,可她又能怎么整理? 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睡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可能穿着这样的衣服回去。姜翠微回到后台,捡了一身不太夸张的连衣裙换在身上,打算明天来百乐门再还给这边,然后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方庭深在前厅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姜翠微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他心中怒气一现,正要像以往那样,派人去把姜翠微给抓回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临走前她的那个笑容,方庭深最终还是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第三十五章 决定 姜翠微临走前的那个笑容像是刻在了方庭深心上一样,怎么都挥之不去。 回家的路上,他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总觉得堵的慌。方庭深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管他对姜翠微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不知道姜翠微心中有多难受,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自己非常难受。 明明是想报复姜翠微来着,可是报复完了,他心里非但没有觉得好受,反而难受极了。 如果是没能让自己心中好受,那这报复又有什么意思呢?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做吗? 方庭深发现,一直以来他对姜翠微所做的种种,连方向都错了。明着是要报复他,可最终折磨的却是自己,天底下哪有这种报复方式? 而且不管他将姜翠微送去了哪里,关注着她的人,始终都是自己,也一直都是自己为她排忧解难。否则为什么他不干脆任由那个王三爷将姜翠微给就地处置了呢?说到底,在他心中还是将姜翠微当成了自己的人。 方庭深极为护短,只要是被他划到“自己人”范畴之内,不管那个人做了多对不起他的事情,别人都不能动他,只有方庭深自己能动。可是如果真的恨一个人,还会把他当成“自己人”吗? 显然不是的。 他仔细反思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即使姜翠微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心里依然被这个女人占得满满的。 回家的路上,这个认知一度让方庭深十分不能接受。 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对一个伤害过他的人念念不忘,但他又很可悲的发现他并不能将这个伤害他的人,从心里完全摒弃掉。理智上他想要放弃姜翠微,可是情感上他却放不开,两相折磨之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方庭深带着难言的犹豫,回到了少帅府中,见他回来,原本坐在沙发上听唱片的张兰溪连忙站起身,笑着迎上来,“方大哥,你回来了?” 看到她,方庭深的脚步微微一顿,他下意识的避开了张兰溪伸过来想要接过他衣服的手,扔给了一边的丫鬟,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方庭深一直对张兰溪称不上有多热络,起码在她看来,根本就不像是夫妻。但如今他的冷淡,却让张兰溪觉得有些反常,她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和不悦笑着说道,“方大哥,我让厨房炖了木瓜雪蛤汤,给你盛一碗吧。” “你吃吧,那东西美容养颜,最适合你们女孩子了,我一个大男人成天上战场,吃那东西干什么。”提到这个,他不由得有些晃神。 这道汤是曾经姜翠微最喜欢吃的,以前她几乎每天一盅,现在到了百乐门,姜家也破败了,怕是很久没有吃过了吧。 等他反应过来,他又因为一道汤想起了姜翠微的时候,方庭深自己对自己都有些无奈。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转过头来,对张兰溪说道,“兰溪,我打算把你表姐接回来。” 第三十六章 张兰溪的计较 听到方庭深这么说,张兰溪下意识的一怔,问道,“为什么?” 她都跟方庭深结婚了,姜翠微也被送到百乐门,本来以为从今往后姜翠微永远就只能被她踩在脚下,为什么姜翠微还会被接回来?方庭深是发现了什么?还只是单纯的忘不了她?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方庭深见她如此着急,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你表姐一个人在百乐门那种地方不是很合适,所以想把她接回来。”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连方庭深自己都不相信。他抿了抿唇,终于承认,“好吧,我也不想瞒你。兰溪,我们也相处有一段时日了,但是我发现我始终没有办法喜欢上你,我爱的人终究还是你表姐。” 这句话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在了张兰溪的头顶,她顿时嘶声说道,“方大哥,她那么对你,你还要喜欢她?” 她一腔情意,难道方庭深看不到吗? 方庭深顿了顿,苦笑了一声,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喜欢她……” 但谁让姜翠微好像是他的孽债一样,不管他怎么躲都躲不开呢。姜翠微骄傲,他同样也是个骄傲的人,能容忍姜翠微心中有了别人,还曾献身于他人,于方庭深生而言,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倘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连他自己可能也永远不知道,他竟然能为了一个人让步到如此地步。 张兰溪失魂落魄的看着他,她眼中满是失望和痛苦。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姜翠微要回来了,姜翠微要回来了,姜翠微要回来了! 现在方庭深或许能够看在她编出来的那些谎话的份上,高看她一眼,但是时间一久,不管最终真相能不能大白,姜翠微都会慢慢侵蚀她在方庭深心中的位置。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张兰溪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在方庭深心中将姜翠微慢慢赶出去,她就忙不迭的回来了。 如果时间再久一点儿,或许她能仗着对方庭深所谓的恩情,将姜翠微慢慢赶出他的内心,然而现在时间太短了,根本就来不及。 倘若姜翠微回来了,一旦等她想通,不再跟方庭深对着干了,那自己在少帅府,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这样的后果光是想想,张兰溪就觉得已经够恐怖的了。 见她一直低着眼睛不说话,方庭深以为她心里不高兴,叹了口气,说道,“兰溪,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而言不公平,但是……但是我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不是我跟姜翠微之间出了问题,我就算再感激你,我也不会娶你。” “这件事情,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要求你不跟我计较,原谅我好像也不太能说出口。你于我有恩,恩情我都记在心上,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我尽量帮你完成。” 这番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浑然不像方庭深一贯的作风。张兰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心想,如果我让你不把姜翠微带回来,你愿意吗? 不过这话最多也就是在心里说说罢了,一旦说出口,非但不能在引起方庭深的愧疚,她之前做了那么大的努力,在方庭深心中树立起来一副委曲求全识大体的模样,可就全毁了。 得不到方庭深的喜欢固然遗憾,固然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但如果能将他对自己的愧疚放到最大,那也不枉张兰溪这段时日的一番心计。 只是沉默了片刻,她便打定了主意。上前来拉住了方庭深的袖子,一副勉强又欲哭不哭的样子,说道,“方大哥,你不用跟我解释,你的难处我都懂。” 第三十七章 当年隐情 听她不无恳切的说道,“我仰慕你这么久,你的难处我怎么会不懂呢?诚如你所言,倘若不是表姐她有愧于你,你也不用跟她生出这么多的波折。”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想娶我,不过是为了气她,为了让她给你低头……可是表姐那个人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你也明白,要让她跟你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她低下头,涩然一笑,“不说这个了,再说就显得我是在你们中间挑拨离间了。不管怎么样,都是我有错在先。” “那天晚上你被人陷害,如果我能够及时出去找表姐,也不用发生后来的事情,更加不用让你在醒来之后置于两难的境地。我虽然救了你,但是却将你陷入不仁不义当中,这件事情我至今没有告诉过表姐,就是怕让你们原本就生出波折的情路再坎坷起来。” “方大哥。”她抬起头看向方庭深,眼中满是哀求,想必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这样的目光,都没有办法,硬起心肠来吧。饶是方庭深一向以心肠冷硬闻名,见她这种眼神,也只觉得对她生出无限愧疚,连一丝一毫的拒绝都不能。 只听她说道,“你说的对,表姐在百乐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的确不合适。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喜欢的人,你要将她接回来就接吧,你能够告诉我一声,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说明在你心中还是有我的位子的,我的要求不高,你的人能记得我,心里能有我的位置,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于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表姐性格骄横,从小又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比我从生下来开始就身世坎坷。倘若她回来之后一直容不下我,我心甘情愿,自请出门,将‘方夫人’的位子留给她。” 她笑了笑,虽然是在笑着,可是笑容中满是苦涩,“其实这话说的是我托大了。什么自请出门,什么让出‘方夫人’的位置……‘方夫人’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的,是我占了她的。表姐回来就该物归原主了,我走是理所应当的……” 她越是这样,方庭深越是觉得对她有所愧疚,“你不要这样……我是觉得你跟着我未必就有好的结果,女孩子始终还是要找一个喜欢你的人,而不是你喜欢的人去过一辈子。” “那天晚上我中了人家的招,被仇家用暖情酒换了其他的酒。迷迷糊糊,连是谁都不知道,如果可能,我情愿自己死,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方庭深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伪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抿了抿唇,说道,“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非我所愿,将你继续留在方府,对你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我受了你的恩情,自然是要报答的,如果你愿意留下,自可以留下,但如果你不愿意,将来是看中了谁,我给你准备嫁妆,风风光光的将你嫁出去。” “兰溪,你是翠微的妹妹,在我眼里就是我的妹妹,更别说你还于我有过救命之恩。倘若将来你真有看得上的人,告诉我一声,你就以我方庭深的妹妹,方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出去,相信这沪上的人家没有一家敢轻视你。” “当然,倘若你愿意留在方府,你也就留下,照样是女主人,不会有任何人妨碍你。” 他这话一出,张兰溪连忙问道,“那假如是表姐,她不愿意看到我呢?” 第三十八章 回府 方庭深被她问得一愣。 对呀,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假如姜翠微不允许张兰溪在方府中,那她怎么办?姜翠微这个人的性格没有人比方庭深更清楚了。 他们是少年情侣,相知相伴这么多年,姜翠微性格有多强硬,方庭深可是看到了的。以前她仗着自己宠爱,到处胡来不说,这段时间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如果她不允许张兰溪在方府里呢? 可他总不能把张兰溪送走吧,人家毕竟对他有救命之恩的。 正在方庭深为难之际,张兰溪笑了笑,走上前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方大哥,你要知道,我这么爱你,肯定不舍得你有任何的为难。叫我走,我舍不得,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看不到你。” “但是你放心,表姐倘若不愿意看到我,我一定二话不说,立刻就搬出去,一定不会叫你为难的。” 她越是这样,方庭深越是觉得愧疚,“兰溪……” “方大哥,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包括当初委身于你,为你解毒,也都是我心甘情愿,没有人逼着我。”她笑了一下,“我只盼望着你,不要把我对你的感情当作负担才好。” 说完,她故作轻松的挥了挥手,“你先上去吧,今天一直在外面跑了一天也累了,我就不耽搁你了。” 不等方庭深有所回答,她就先转过身离开了,只他她留下一个凄凉又不失潇洒的背影。 不管方庭深心里对张兰溪究竟有多愧疚,姜翠微还是被接回了少帅府中。她本来是不想回来的,但是以方庭深的性格想必也不会允许她拒绝,加上自己父亲还在方庭深手中,姜翠微拒绝也没有用,索性连吭也不吭一声,直接跟着白副官回来了。 来接姜翠微的过程当中,白副官依然跟以前一样,守礼有节,连眼睛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那天晚上,喜滋滋的跑去送她红薯的那个男人,仿佛只是姜翠微的一个梦。 那个梦称不上有多好,不过是姜翠微在落魄的时候一点小小的温暖罢了。如今他们各归其位,那个插曲终究只能成为插曲。 她回到帅府,被安置妥当。方庭深却因为军务繁忙,连续许多天都不曾来见过她。姜翠微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算个什么身份,不过既然方庭深不曾说,那她就暂时还是住下来好了。 经此一事,倒让姜翠微深切的认识到,她的命运看起来一片繁华,其实许多时候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迷迷糊糊当中,感觉到有一只手朝她伸了过来,姜翠微这段时间在百乐门养成的警惕心让她即便是在少帅府也不能睡个安稳,感觉有人在轻抚她的脸庞,她猛得睁开了眼睛。 她动作太大,把对方也吓了一跳。方庭深放下手,颇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在她身边还被吓得这个样子,她在百乐门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见到来人是方庭深,姜翠微偏过头,不想看他,淡淡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么大晚上,当然是在睡觉了。”说话间,方庭深已经自顾自的脱了外套,伸手拍了她一巴掌,“我赶了一天的路,快去给我放水,我要洗澡。” 第三十九章 无赖 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如此自然,好像他们两个是结婚很多年,关系和睦的老夫老妻,姜翠微从来没有被他送去过百了门,他也从来没有被姜翠微狠狠伤害过一样,曾经那些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裂痕和联系都不复存在了一样。 这种错觉让姜翠微觉得有片刻的温暖,然而很快她就醒了过来。 以她和方庭深经历过的那些事,绝对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的糊弄过去。她将头一偏,不耐烦的说道,“要洗澡,自己去放水,何必要叫我?” 方庭深不知道是不是打了胜仗,心情很好,听她这么说,轻笑了一声,“你是我妻子,这件事情不是本来就应该由你来做吗?”回应他的是姜翠微的一声冷哼,他也不放在心上,脱了外套,躺到床上,“你不去给我放水就算了,那我就不洗澡,看是谁先忍受不了。” “你!”姜翠微对着他怒目而视,这个人明知道自己好洁,他今天又在外面跑了一天,虽说不至于满身臭汗,但是姜翠微只要一想到他没有洗澡,就上了床,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他这是又想用这种方法来逼迫自己就范。 姜翠薇最讨厌他这样了,每次都是耍无赖,偏偏她对这样的方庭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气鼓鼓的站起来,一把抱过被子,走到旁边的软榻上躺下,“你爱睡你就睡,反正我不跟你在一起。” 这软塌她一个女人躺着,连翻身都困难,更别说再加方庭深一个男人了。 但是姜翠微还是远远的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厚颜无耻,他走到姜翠微面前,双手环胸,“你以为这样我就把你没办法了?”他轻笑一声,“你太小看我了。” 话音刚落,他弯下腰来,直接一把将姜翠微从榻上提了起来。她正要尖叫,方庭深像是一条鱼一样滑不留手,重新躺了下来。等到姜翠微那一声叫发出喉咙,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躺在了方庭深的身上。 他抬起手臂垫在后脑勺下,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床你不想睡,那我们就只能睡软塌了,这样恐怕你更不舒服吧?” 的确,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混合着干净衣服的皂香,朝着姜翠微扑面而来,剩下就是男人修长结实的身体,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衣,仿佛能够摸到他光滑而细致的肌肤。 此刻的两人如此亲密,稍微低下头,就能够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姜翠微脸上一红,拍了方庭深一把,这人不管是什么事情,总有办法让她就范,实在是太讨厌了。偏偏她每次都拿方庭深没有办法,只能乖乖的顺着他的意思来。 她坐起身,任命的去卧室配套的浴室给他放水。 浴室里的水声夹杂着门外,方庭深少见的爽朗笑声,让正在给他拿衣服的姜翠微脸上不由得一红。 他们两人是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相处过了?如今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昨天晚上方庭深跟姜翠微在一起的消息,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帅府,虽说他们早就知道方庭深将姜翠微接回来肯定不会就这么干放着他,但是也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方庭深回来的第一晚就是跟她在一起。这让原本不少觉得姜翠微已经彻底从方庭深边离开的人有些惊讶。 姜翠微可不会去管外面那些人在说什么,她昨天晚上其实跟方庭深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洗完澡上床的时候,自己都已经睡了,今天早上睁开眼睛,方庭深早已经去了书房处理军政要务,如果不是身侧的被褥凌乱,姜翠微甚至都会觉得昨天晚上不过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咚咚咚”,几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让正在梳头的姜翠微放下的梳子,她走过去打开门,见到来人一愣,“白副官?” 第四十章 请她帮忙 “是我。”这次的白副官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他闪身进来,一把将门关上,神秘的让姜翠微有些不适应。 “……你这是怎么了?”白副官是方庭深的心腹,整个帅府,如果不是他自己有意避嫌,完全可以来去自由,怎么今天却能做贼一样? “姜小姐,少帅介意我跟你有过多的接触,但是有些话我不得不对你说,现在有些事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听他说的郑重,姜翠微也不由得收敛起了脸上疑惑的表情,点了点头,“什么事情,你说。” “张有合临死前,曾经将他偷到的一分布防图放在了少帅府内,我来去都是跟着少帅一起,都抽不出那么多时间来找,况且在你回来之前,我也曾经把少帅府能找的地方都找过,暂时没有找到。那份布防图,对我们而言十分重要,我想麻烦你把它给找出来。” 姜翠微一时半会儿没有弄清楚这中间的关系,问道,“布防图不见了?这布防图方庭深肯定记得,那是他一手操办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你让他再换一份就好了。”根本用不着去找出来啊。 白副官听了她这完全外行的话,脸上有无语的神色一闪而过,“姜小姐,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张有合是做什么的,但是既然你肯豁出了性命去帮他,就说明你还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段时间,通过我对你的观察,我觉得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盟友,所以今天我才将所有事情都跟你说清楚。” “不瞒你说,当初宛城大败的确是跟张有合有关,或者说跟我们有关,是我将情报传递给了张有合,由他带出去交给我们的人,这才有了宛城大败。否则,以少帅的能力,即便是有所溃败,也绝对不可能败到这种程度。” “张有合是你的表哥,因为你和少帅的关系,我跟他也常有接触,所以趁着你们都在,我将消息传递给他,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这也是为什么少帅查来查去,始终没有查到张有合是怎么把消息弄到的。” 方庭深就算是再聪明,恐怕也想不到,他的心腹、一直以来跟着他的副官,居然心向着别人。 而且他也更加想不到,一直跟他几乎没有分开过的副官,居然有机会可以把消息给传递出去。 要不然那么多人怎么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呢?白副官在方庭深的眼皮子底下,跟人串通一气,方庭深对他极其信任,什么事情都是交由他去办,加上当初又因为张兰溪把姜翠微给拉了进来,所以他即使是怀疑姜翠微,也都不曾怀疑过白副官。 任由方庭深再聪明,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心腹,居然背叛了他。 “张有合临死之前冒险进了少帅府,看你固然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还是想要将布防图给带出去,但他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布防图被我拿给他之后,他猜到自己有可能身亡,所以抢先一步藏了起来,只是我却不知道藏到了哪里,也一直没有找到。” “我的身份特殊,埋在少帅身边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位置,我不能就这么暴露了。所以寻找布防图的重任,我只能交给其他相对比较有空,而又在方庭深面前,取得了极大信任、又跟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人。” “这个人除了姜小姐,不会再有第二个。” 第四十一章 背叛 姜翠微听得一头雾水,好半天才勉强镇定下来,强迫自己接受了白副官跟她说的这一席话。 他这是看到自己一味的回护张有合,所以认定了她是站在张有合这边的? 因为张有合跟他是同盟者,所以他也将自己视作同盟?是他知道自己会帮张有合说话的一个大前提,就是因为在姜翠微眼中,宛城大败跟张有合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吗?倘若姜翠微知道就是张有合导致了宛城大败,她说什么都不会帮他的。 宛城大败,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包括军中的将士,还有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张有合做的,那他就算是被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孽。 换而言之,当初方庭深没有错,错的是她。是她被亲情蒙蔽了眼睛;是她一意孤行,只肯相信张有合,连方庭深的证据看都不看一眼;是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竟然包藏祸心! 她说方庭深偏听偏信,只信张兰溪的胡说八道,可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难道不照样是只信了张有合吗?难怪方庭深看到她维护张有合那么的生气。 也对,军中的将士跟他都情同兄弟,他的兄弟被人害得这么惨,方庭深当然要找人报仇了。可是他把仇人找出来了,却因为自己再三的放纵才导致那么多人的怨愤得不到平息,不是她的错又是谁? 姜翠微看着面前的白副官,想了又想,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她虽然不知道白副官和张有合的那个组织究竟是什么组织,但是听上去还挺庞大的。那么多人,为什么又要来找自己?仅仅是因为她比较有空,又正好在少帅府中吗? “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站在我们这一边,我在心里已经将你当成了同盟来看,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 “再者,少帅府守卫森严,想要混进来一个人难上加难,我既不能暴露自己,又不能让少帅起疑心,思来想去就只有你最为合适。他那么信任你,将你放在心尖尖上,如果是你帮忙,他肯定不会怀疑你的。” “你找到之后,只需要将那张布防图交给我,既不用去接触外人,也不会再有一个张有合来让你维护他。少帅那么喜欢你,肯定不会想到,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外人的你把布防图交给我,让我转交出去的。” 白副官见她依旧不说话,以为她是在担心将来东窗事发,被方庭深发现惹来杀身之祸,继续劝道,“你放心,既然我在让你做这件事,定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且不说这个计划会不会被少帅发现,就算将来被他查到,你没有接触过外人,哪怕是拿到布防图,也不可能传递出去,他抓不到证据不会怪你。” 姜翠微算是听明白了,她苦笑一声,抬起头来看上白副官,不无嘲讽的说道,“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让我利用方庭深对我的信任,将布防图偷出来交给你?” 第四十二章 推断 她的语气有些不对,白副官立刻警惕了起来,“你别这么说,还不是因为少帅,他不会对你起疑,所以我才来找你的。要是换成了其他人,也不可能让我来请他出手。我这是信任你,相信你能够做得到才找你的。” 这么说她还应该谢谢白副官了? 姜翠微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暗暗分析着面前的形势。 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倘若她这个时候直接拒绝,白副官完全可以一枪打死她,然后跑去跟方庭深讲,她心怀鬼胎,被白副官发现,枪走火了,所以才死了。 以方庭深对他的信任,想必不会怀疑白副官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固然他会惋惜,会伤心,但如果不是白副官自己露出马脚,方庭深绝对不会想到要来追究这其中的细节。 再说了,白副官能潜伏在方庭深边这么久,足以说明他是一个谨小慎微又心机深沉的人,要让他露出马脚,谈何容易?就算最后方庭深真的能够发现自己的死另有隐情,但那个时候她人都死了,方庭深发现又能有什么用呢? 退一万步来讲,倘若白副官不准备杀她,只需要往姜翠微身上泼一盆脏水,说自己勾引他之类的,以她现在在方庭深心中的形象,想必他不会有过多的犹豫,直接就会信了白副官的话。 到时候她就算是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反而会让方庭深认为她是慌乱之中想将屎盆子扣在白副官头上。届时白副官只需要将张有合的事情往她身上一推,想必方庭深更会愿意相信他,而不是相信自己。 所以她现在一定不能乱,不能让白副官看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要一边稳住他,一边慢慢的套他话。 打定了主意,姜翠微整个人都冷静了不少,她抬起头来看向白副官,“我不是不想帮你们……但是你要让我帮你们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总要先给我透个底吧,我至今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将布防图偷出来交给你们呢?” 白副官目光顿露戒备之色,“张有合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姜翠微顿时一滞,过了片刻,她才慢慢说道,“说是说过……但是你也不想想,你们做的都是掉脑袋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连累身边的人,我表哥就算要说,也不会跟我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说的含糊其辞,我至今都还不怎么明白。” 姜翠微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做的一些事情都是有益的,但既然白副官你都说我是你的同盟者了,你能否把你们究竟是在为谁效力告诉我一声呢?” “表哥到死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为谁服务,现在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他的自己人,我很想知道,你也就当是全我一个心愿吧。” 她说得入情入理,况且白副官现在要她帮忙,如果他连来历都不能跟姜翠微坦承清楚,恐怕要让他取信于姜翠微有些困难。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要让人家为他效力,必须就要先将自己的来历说清楚。他想起面对方庭深时姜翠微的反应,加上刚才她所说的话,越发肯定,她其实是隐约知道张有合所作所为的。 既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却依然选择跟他站在同一边,那就说明从姜翠微的心里,她不是跟方庭深一条心的。 第四十三章 张有合的真相 见他沉默不语,姜翠微笑了笑,又说道,“你如果是考虑到我跟方庭深的感情,觉得我会出卖你,我大可不必如此。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我好端端的一个大小姐,怎么会吃这么多的苦?” “在百乐门我尝到的那些苦是我前面二十几年所有加起来都及不上的,更别说我的父亲现在还在他手上,被他折磨的不成人形。方庭深跟我可是有着大仇的,任何一个女人,被他这样对待,就算是曾经再爱他,也不会有任何感情了。” 她这么一说,立刻提醒了白副官,对呀,方庭深曾经那么对待她,还杀了张有合。对了,她跟张有合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思及如此,白副官越发觉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道,“实不相瞒,我跟张有合都是受雇于东北的刘司令。我们本来是他的亲信和手下,很多年以前就被他派出来安插在方府了。” “长江以南,尤其是沪上附近,几乎都被少帅把持在手中。刘司令想要挥军南下,首先要攻克的就是他。可是少帅这边兵强马壮,从老大帅开始,就一直养兵蓄锐,到了少帅这一代更是发展壮大,刘司令想要将势力扩大,却又在战场上解决不了少帅,于是只能想出这些办法。” “东北的刘司令?”姜翠微皱起眉头,“你是什么来历我不知道,但是我表哥她可是实实在在的江南人,为什么他会跟东北的人有联系呢?” 白副官笑了笑,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表哥的父亲,也就是你的舅舅,他是船难去世的吧?可是你怎么不仔细想想,他的船究竟是在哪里出事的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姜翠微止不住的就去回想当时她舅舅出事时的地点。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白副官就自己解释道,“你舅舅当时带着货物,正要北上卖货,可是刚刚出了长江口,船就翻了。翻船的那天天气并不差,而且来来往往那么多的船,怎么就他的船翻了?” “虽说事后给出的解释是他的船碰上了暗礁,浅海多有礁石,但是那个地方时常有商船往来,就算有礁石也很难撞得上去吧?你表哥当时年纪不大,未曾起疑,然而等到年岁一大,仔细一查,就发现舅舅的死颇有蹊跷。” 舅舅死的时候,方庭深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想来也不可能是他做的手脚。如果说是因为舅舅翻船,所以才让表哥记恨上了方家,那么能在那个时候做出手脚的,也只有方庭深的父亲了。姜翠微不由的问道,“你是说……害死我舅舅的人,是方庭深的父亲?” “不错。”白副官说道,“当时连年打仗,大家的军饷都有些吃紧,方大帅为了抵抗刘司令,在军备上下了不少功夫。然而那个时候他的兵和武器都没有那么多,所以就将主意打到了沪上的这些商人头上,你舅舅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肯像其他人那样捐出钱来,执意不将方大帅的话当做一回事,苏州那边的几个商人见他领了头,也不将方大帅的话放在眼里。方大帅的面子被你舅舅拂了个干干净净,况且他还想要让商户给他军饷,所以就拿了你舅舅开刀,杀了他立威,好让其他商户都臣服于他脚下,任他掠夺。” 第四十四章 打定主意 姜翠微听他说了这一段旧事恩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其实如今南北正是烽火连天的时候,虽说方大帅巧取豪夺,强行征用军饷是有些不对,但是转过头来一想,如果没有他带领战士在前方杀敌,想必也换不来这沪上的安宁。舅舅当初不肯把钱拿出来,没有做错,只是有一些自私罢了。 虽说是自私,但其他人也没办法过多的谴责他,毕竟钱是他自己的,方大帅后来从长远和立威的角度看,要杀他,姜翠微觉得也能够理解。他们这些上位者,很多时候要考虑的问题不单单只是自己。家国权力哪一样不在算计之中,要杀舅舅,姜翠微觉得也不是全无道理。 只是这事情到底她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思考的,倘若换到了表哥身上,未必就能如此清晰明白的分析清楚。他被复仇蒙蔽了双眼,迁怒方庭深,认为父债子偿,想要害他也在情理之中。 这世间很多事情难以说个明白,也不是简单的“对错”两个字就能概括的,如果真的要说,那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如今张有合、舅舅和方大帅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再继续去耽溺于他们曾经的仇恨,把自己现在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也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在姜翠微看来,他们三个人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倒不如就此将一段世仇给打住,再不提起,免得落入别人的陷阱。 以前若是表哥肯告诉她舅舅之死有这样的隐情,姜翠微说什么也会劝着他,绝对不会让表哥走上错误的道路,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哀戚,但转眼马上又想到另外的事情,“我舅舅去世的时候,表哥还小,前因后果,他未必知道得这么清楚,以前的那些旧事又是谁告诉他的?”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将以前的那段往事告诉他,姜翠微很难相信,表哥会去自己查证。 这件事情,白副官倒也没有瞒她,“当然是刘司令说的,如果不是他,想必你表哥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也对。姜翠微一想便能明白。刘司令跟方大帅是死对头,但凡是不利于方大帅的,在他看来都是有利于自己的。 仇人的仇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即便是表哥不知道当初舅舅之死的真相,刘司令一旦查证清楚,也会把消息送给表哥。只可惜到最后,表哥反而为这个刘司令送了性命。 见姜翠微不说话,白副官不由得有些忐忑,他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中的手枪,试探着问道,“姜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心有戚戚罢了。”姜翠微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移了话题,“刘司令可真是手眼通天,他远在东北,也知道沪上发生的事情。”还能想方设法挑拨离间,这种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够赶上的,倘若方庭深对上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呢。 想到方庭深,他突然心念电转,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抬起头来看向了白副官,“你说的对,方庭深那么对我,我的确是不在想跟他站在同一条线上了,更别说我和我表哥早就有情,倘若不是方庭深,横插一杠,我也不会和他有婚约,表哥更不会死。我恨方庭深入骨,当然是要想尽办法,报复他了。” 第四十五章 事发 “方庭深如此害我,我将他恨之入骨。倘若不是能力不足,我早已经找上门去,要杀他报仇了。现在这么大好机会放在面前,可以让我手刃仇人,还能让我亲眼目睹方庭深的军队全线溃败,何乐而不为呢?” 她转过身,对白副官允诺道,“你大可以放心的跟着他一起去,我会帮你找到布防图的,到时候等你回来,我会想办法悄悄交给你,你放心吧。” 她言辞恳切,神色坚定,不似作伪。白副官将已经摸到手枪的那只手慢慢的撤了回来,他对姜翠微说道,“那就多谢姜小姐了,事成之后我会安排你离开沪上,从今往后,再也不用管这些纷纷扰扰。” 姜翠微点了点头,见事情已经定了下来,白副官放下心,转身出去了。看着他关上的门,姜翠微沉默许久,慢慢握紧了身边的窗帘。 事到如今,她才真的知道,原来是她错怪了方庭深。 他没有冤枉表哥,宛城大败,的确是张有合一手炮制,他为了一己私仇,可以置那么多人的生死于不顾,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盲目相信他。 倘若不是她一味的回护张有合,想必方庭深也不会怒不可遏吧?如今回想起来,连姜翠微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方庭深心里究竟有多少是愤怒,有多少是失望? 她有些疲累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见她受蒙蔽太可怜,生怕她继续错下去,于是将白副官亲手送到了她面前。 让她有机会弥补曾经的错误。 方庭深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等到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看着家中这熟悉的一草一木,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他回来,白副官自然是跟着一起的,姜翠微看到他,悄悄的给他打了个手势,然后不动声色地趁着众人不注意,将那张布防图藏在了客厅的花瓶底下。 东西已经拿到给了他,至于是什么时候拿走的,姜翠微就没有关心过了。 至于白副官会怎么把东西给送出去,姜翠微没有问,想来问了,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这一日,她原本是待在房中看书的,冷不防听到外面一阵一阵的喧闹。姜翠微抬头一看,就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被包着头,五花大绑着,从车上拖了下来。 不出片刻,她的房门就有人敲响了。一个方庭深的亲卫站在门口说道,“姜小姐,少帅请你去他的书房一趟。” “好。”姜翠微答应了一声,将书放下,站起身来,朝着书房走去。 看样子,如今这种情况应当是对方已经上钩了。 这就等着要收网了吧。 到了书房,方庭深正坐在椅子上,见姜翠微过来,他的亲卫粗暴的一把将那个五花大绑的人头上的黑布解下来,姜翠微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白副官。 方庭深站起身来,亲自走到他面前,将他嘴里的破布取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将手一摊,里面放着的正是一张布防图。 第四十六章 功亏一篑 白副官明显一愣。看到他脸上如此神色,方庭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没有想到吧?也对,”方庭深颇为赞成地点了点头,“想来谁也想不到,居然是我的副官胳膊肘往外拐,联合了外人整我。” “不对。”方庭深顿了顿,“是我错了,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内人’,刘司令将你放在我身边,我就是再警惕,也没法儿对跟着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下手。” “刘司令”三个字一出,白副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猛地转头朝身后的姜翠微看去,嘶声怒道,“你骗我?!” “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们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允许表哥那么做的。就算后来阻止不及,我也绝对不会站在他那边。当初那么说,不过是想要从你口中套话罢了。” 姜翠微神情很平静,“如果不是你告诉我,可能我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傻傻地被他利用。” 张有合明知道她不明白当初的事,没有告诉她,已经是在欺骗姜翠微了。她当时一味地责怪自己,后来想通,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其中又何尝没有张有合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有意隐瞒,姜翠微也不会问也不问一声,直接站在他这边,说到底,还是他利用了姜翠微的信任。 张有合都不敢明说,说明他在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说出来姜翠微不会同意,所以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利用了她。 既然是这样,又怎么能怪姜翠微从白副官口中套话呢? 抛开她跟方庭深的恩恩怨怨不谈,如果不是方家父子雄踞长江,沪上这种要塞,哪儿能有现在的平静?这地方鱼龙混杂,各种势力都想冲上来分一杯羹,也多亏了有方庭深父子在此,才让对方不敢造次。 如果真的任由白副官把消息传递出去,且不说方庭深的性命,就是其他跟这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人,恐怕也会被波及。为了不让宛城大败重现,姜翠微没有多想,直接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方庭深。 白副官万万不该,不该低估她这份儿心。 “‘商女不知亡国恨。’”姜翠微蹲下身来,“或许在你们很多人眼中,我这样的娇小姐,每天除了留恋首饰胭脂,就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天下太平,我们这样的女子是一朵锦上花;乱世中,我们又成了一滴血。但是良善之心人皆有之,只要我不是泯灭了天良,就绝对不会跟着你们同流合污。” 她站起身来,目光悲悯地看着白副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到了刘司令身边,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表哥一样,被他所谓的‘家仇’蒙蔽了双眼。我更加不想斥责你以一己之私,害半城百姓沦落。总之,你做了你该做的,我也做了我该做的。” “不管是你,还是我,更或者还是我表哥,不过都是凭心而已。”姜翠微顿了顿,“当然,你要觉得你良心真的过得去,我也无话可说。” 第四十七章 真相 白副官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她的话,而是苦笑了一声,“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是我错信他人,才导致了今天自己的失败,是我的错。” “你以为你的错仅仅只是错信他人吗?”方庭深沉声说道,“我如此待你,你居然还背叛我——” “少帅,你错了。”白副官淡淡打断他的话,“不是你如此待我我还要背叛你,而是我跟你从头到尾都不曾在同一条线上。” 听他这么说,方庭深奇异地将心底那点儿执念放了下去,他点了点头,“也对,是我偏执了。” 他抬手让人把白副官带下去,刚刚有人来拉走他,白副官立刻叫了起来,“你们要把我怎么样?你们要做什么?” “不把你怎么样。”方庭深转过头来看向他,“你应该也想得到自己活不成了吧?在你死之前,我还要用你做件事情。” 他没有说究竟做什么事情,然而白副官已经明白了,他蓦地睁大了眼睛,“方庭深,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他神色冷肃,“刘司令既然派你在我身边卧底,那他就应该有情报是假的准备。”他说完,再也不跟白副官废话,抬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偌大的书房当中就剩下他和姜翠微两人了。方庭深转过头来看向她的时候,眼中又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容,看上去跟以前情浓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他朝姜翠微张开双臂,“翠微,我就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有我的。” 姜翠微一把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方庭深,我举报白副官之前就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现在我要你兑现承诺。” 她转头不去看方庭深,“我要带着我爸爸离开,你放我们走。” 方庭深一惊,“你们要去哪儿?” “我要去哪儿用不着你管,你把我爸爸放出来就行了。” 方庭深想也没想地就直接挥手拒绝,“不行。”他好不容易才跟姜翠微走到一起,怎么会容许她离开? 姜翠微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让自己走,她也不惊讶,而是问道,“方庭深,你明明之前答应了我的。” “换一件事情。”方庭深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我以为你是跟以前一样,让我为你摘星星,摘月亮,那样我自然是什么都满足你,但是你说你要走……不行,我绝对不答应!” 姜翠微还想说服他,然而方庭深再次开了口,“翠微,你要做其他的事情,不管有多艰难我都满足你,但是要我放你走,我做不到!” “方庭深,这是我举报白副官你应该回报给我的。你也不打算了是吗?” 方庭深问道,“那假如我当初不跟你做这个承诺,你还会不会举报白副官?” 姜翠微抿唇不言。 方庭深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我就知道,你放不开我。你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走呢?留下来,我们从今往后好好地在一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姜翠微一听他这话就觉得忍无可忍,一把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怒道,“方庭深,麻烦你醒醒!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们两个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我举报白副官,并不全是因为你,而是不想看到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张有合以一己之私,害的宛城大败,死了那么多人,我当初偏听偏信,虽然有你在没能铸成大错,但是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我心中的遗憾。” “如今我有机会弥补,当然是要尽全力把这场战事往有利的方向推进了。我自认张有合的事情上面我对不起你,是我没能察觉到他的作为,事发之后还跟你对着干,差点儿让那么多人死不瞑目。” “我也自认对不起你,没有听你的话就信了他,更加对不起他,身为他的表妹,他的亲人,没能察觉到他的煎熬,没能及时将他拉回正路,才让他被别人利用。” “所以我举报白副官。我举报他只是想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错,跟你……跟你有关系,但也没有那么有关系。方庭深,你醒醒好吗?我们回不去了。” “不!”他想也没有想地就直接挥手,“我说回得去就回得去!” “回不去了!”姜翠微怒道,“从你一开始选择相信张兰溪,不相信我的时候,我们就回不去了!” 方庭深一愣,只听姜翠微说道,“方庭深,我偏听偏信,你有何尝不是?张兰溪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就信她。我说的话你什么都不信。”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湿衣衫,方庭深看着她的眼眸,微微一怔,随后才说道,“那是因为……” 他本来是想说“那是因为你救了张有合”,然而话还没有出口,姜翠微脸上就闪过一丝难堪,想也不想地就说道,“你无非就是因为觉得我第一次没有给你,所以你肯定我跟张有何有什么。但是你怎么不想想,你被人家下药那天晚上,是谁救的你!” 第四十八章 大白 姜翠微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羞耻感瞬间袭上她的心头。她不忍再跟方庭深说这个事情, 低下头要离开,然而她才刚刚一动,方庭深就一把拦住了她,“翠微……” “可是……你说话我都是相信的……可是张兰溪说她……” 姜翠微听他支支吾吾说了这么两句话,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怔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她的好妹妹,不仅往她身上泼了脏水,还生怕不能将她置于死地,顶替了那天晚上的人。 也对,那天晚上对她而言,的确称不上美好回忆,她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张兰溪正好碰上,那个时候她还是自己的好妹妹,这种事情,她慌得不行,正好碰到张兰溪,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谁知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本意只是想宣泄内心的恐惧和伤痛,谁知道被张兰溪记在了心里。 成了不久之后,刺向她的利剑。 方庭深看着姜翠微,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想了想,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斟酌着问她,“翠微……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我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下……那天晚上既然是你,为什么……等我回来之后,你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过这个事情?而且还……” 还越来越冷淡……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张兰溪的话深信不疑的原因。 试想,如果不是心中有其他人,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对即将结婚的丈夫如此冷淡?以前他们两个还有亲密的接触,不管是拥抱还是亲吻,都很常见,那次之后,但凡是他想要靠近一下,姜翠微就显得很排斥。 难道他们发生了那么亲密的关系之后,姜翠微还要排斥他吗? 姜翠微低下头,那天晚上的事情对她而言实在是太羞耻了,即便面前这个人是方庭深,那天晚上的另一个当事人,姜翠微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她不想说,方庭深可不回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握住姜翠微的肩膀,“翠微,你告诉我啊……” “那天晚上,你喝酒……中了招,神志不清……我……我来找你,你那个时候只有一个人……你不让我走,强,强行要了我……” 她说的前半段方庭深倒是有印象。那天晚上,他知道自己中招了,生怕被人趁虚而入,强行赶走了身边所有人。 至于后来,究竟是谁帮了他,他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印象。不过方庭深也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在他看来,假如那个人真的有心来找他,自然会来找;不找,他正好少件事情,求之不得。 直到张兰溪来找他,告诉了那些事情。她所说的细节,跟那天晚上方庭深仅有的印象都能一一对上,联系上姜翠微的反应,他才深信不疑的。 姜翠微苦笑了一声,“那天晚上,你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你……我很害怕……” 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姜翠微幻想中的第一次从来不是这样的,方庭深的前后反差让她太害怕了,他好像野兽一样冲上来将她彻底撕碎,让她连一点儿反抗都不行。 也是在那天晚上,姜翠微才对两人之间的亲密这么排斥的。 后来几次,方庭深都在火气上,自然对她称不上什么温柔,自然让姜翠微越发想远离他了。 “回来之后……我心中很乱。你那么对我,我觉得不认识你,更加害怕怀孩子……正好张兰溪过来问我,我就把事情告诉了她。至于后来被你冤枉我为什么不说,”她抬起眼睛看向方庭深,“一方面是因为我生气你不信任我,另一方面是我觉得未婚就跟你在一起,即便你是我未婚夫我也接受不了。” “所以才……” 所以他们后面才弄出了那么多事情。 第四十九章 处子之身 原来是这样…… 方庭深松开握住姜翠微肩膀的手,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原来他们两人之所以会弄出那么多事情,竟全都是因为这个…… 姜翠微说他偏听偏信他还不承认,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如果他当时不是被嫉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好好问问姜翠微,他们两个,也不用经历这么多用不着的波折。 然而,要他放姜翠微离开,方庭深还是做不到。他几乎是哀求般地问道,“翠微,你就不能留下来,让我好好照顾你吗?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不用了。”姜翠微微微侧头,将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水擦掉,“庭深,我们两个之间不仅仅是充满了不信任,还有一个孩子呢。” 她的声音轻轻的,然而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打在了方庭深的胸口,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怎么忘记了?孩子,他们还有个孩子的。那个时候他算了下时间,发现对不上,以为是张有合的,不去管姜翠微,最终导致了她喝了打胎药……不对! 方庭深豁然抬起头,“可是孩子不是你打掉的吗?”他急急解释,“我当时,我当时虽然认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张有合的,但是我也没有想要打掉,我本来打算让你把他生下来的。” 他只想要姜翠微跟在他身边,哪里还会去介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况且,他们将来又不是不能生。 “可是……”姜翠微正想说当时是张兰溪带人进来,强行灌了她打胎药,然而才刚刚开口,她就明白了。一股怒火冲上头顶,姜翠微怒道,“张兰溪!” 伤害她就算了,还要伤害她的孩子。张兰溪,简直不可原谅! 她转身就朝着张兰溪的房间走去,问也不问一声,直接冲开了门,张兰溪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正要说话,姜翠微已经二话不说,甩了她一个耳光。 张兰溪被打懵了,看到随之而来的方庭深才反应过来,她立刻要哭,“方大哥,姐姐她——” “打得好。”方庭深淡淡说道,“她不打你,我就要动手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兰溪,“你还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张兰溪一颤,正要辩解,方庭深却已经开口了,“我说的‘都’,指的是你李代桃僵,冒充你姐姐;故意栽赃,说你姐姐和你亲哥哥有苟且,挑拨离间我跟她的关系;还有就是,设计打掉她腹中孩子。” “这桩桩件件,都不可原谅。” 张兰溪眼中露出几分恐惧,却依然要强硬道,“方大哥,你可不要被人蒙蔽,我表姐她撒谎骗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翠微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如果真要说起来,那天晚上,除了她和方庭深两个人,的确是没有第三人在场,她也没有物证……如果张兰溪确定要抵赖,她也没办法。 方庭深却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很好办,那天晚上的人如果不是你,相信以你姨夫家的家教,也不可能让你有机会接触外面的男人。如果你还是处子之身,那就证明你在撒谎。” 张兰溪还是处子之身吗?姜翠微心中不由得一动,下意识地侧头朝方庭深看了一眼。他们两个都结婚那么久了,这点儿还让她挺意外的。 方庭深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倒是张兰溪,先是被他这句话吓到了一样,连忙要去拉方庭深的裤脚,“方大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一脚将张兰溪踢开,她又马上掉转过头,拉住了姜翠微的旗袍下摆,“姐姐,表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错了……我不是那样的……” 这几乎已经是不打自招了。 姜翠微懒得理会她,将旗袍从她手中拉出来,转身就要离开。虽然一耳光不足以抵消张兰溪害她、让她受的苦,但是她还能做什么呢?毕竟那是自己的妹妹,剩下的方庭深自己会去处理的。 身后传来张兰溪的凄厉大叫,“姐姐……姐姐,你想想我爸爸,你想想他,他可是你舅舅啊……” 姜翠微脚步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 第五十章 烽火佳人 大结局 码头上,新来的副官将行李交给姜翠微,她接了过来,正要带着姜老爷子离开,然而终究没能忍住,转过头来问道,“方庭深……他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那个副官听到她这么问,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少帅说,愿你能够一路顺风,从此平安喜乐。” 竟是提也不提他们曾经。 也对,那天处置了张兰溪之后,她非常决绝而明确地告诉了方庭深她要离开,只盼望着他能给自己两张船票,送她和父亲出城。现在方庭深都已经做到了,可是自己反倒还放不下了。 也好,从今以后,他们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吧。 副官见她不说话,试探着问道,“姜小姐可有什么话是需要我转达的?” 姜翠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有。” 姜老爷子走上前来拉住了她,“走吧翠微。” 她将已经到了喉间的那口气给咽了回来,提着箱子,转身朝着船上走去。 这个时候兵荒马乱,即便是高级游轮,环境也好不到哪儿去。姜翠微站在甲板上回头观望,沪上十里洋场,在满目烽烟中,看得并不真切。自此之后,她就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了,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来,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不再是河山破碎,满目疮痍了。 还有那个人……他们两个最后一面,竟然是在张兰溪的房间里。当时在的时候没有发现,如今回想起来,她才恍然惊觉,她竟没有来得及跟方庭深好好道个别…… “呕——”突如其来的一阵呕意让姜翠微忍不住掩住了嘴。姜老爷子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可能是晕船吧。这地方味道不好,想吐。” 话音刚落,岸上就传来小童卖报的声音,“大消息大消息,东北刘司令包围合肥,方少帅危矣!东北刘司令包围合肥,方少帅危矣!” 小童的声音传过重重人群,传到姜翠微耳中,她猛地站起身来,想也不想地就要往下走。姜老爷子一把拉住了她,“翠微,你去哪儿?!马上要开船了!” 姜翠微一怔,但马上她就强硬地挣开姜老爷子的手,“爸爸,我要去看方庭深。”她一边推了姜老爷子一把,一边说道,“你先去香港,等我找到他,我就来找你。” 说话间她已经飞快地下了船,姜老爷子见叫不住她,跺了一下脚,最终还是一把抓起箱子,跟了下去。 *** 方庭深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喝了一口副官递过来的水。 这场仗打得尤为艰难,刘司令可能是觉得有了布防图,所以有恃无恐,立志将自己一举歼灭,所以几乎是把整个家底都带来了。方庭深这边,虽然已经调换过几个关键的点,但他也没有想到刘司令居然这么信任白副官,把能带的全都带来了。 虽然他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但是那只能拖一时,加上双方兵力悬殊,才开始是趁着刘司令没有准备,打了几个胜仗,那之后战事便一直胶着了。 刘司令牟足了劲儿想要打垮方庭深,方庭深想要借着守势拖垮他,只要度过这段时间,相信刘司令支撑不住,自己会离开的。到时候,他只需要乘胜追击就好。 可偏偏,眼下最是让人煎熬。 一颗子弹擦着方庭深的耳边飞过,他摸了一把,有几缕血丝出现在了手上。方庭深顿时怒了,一把推开副官,自己掏出手枪,朝着对方打了几枪。 “庭深——”正在开枪的方庭深以为自己听错了,否则那个明明已经离开的人怎么还会叫他的名字呢? 然而正在他犹豫间,又是一声叫唤,“庭深——” 方庭深霍然转头,后方烽火狼烟中,姜翠微赤着脚穿着一身旗袍站在当中,好似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花,在淤泥当中越发清净。 姜翠微也看到了他,连忙小跑着过来,一颗炮弹打在了她面前,姜翠微“啊——”地尖叫了一声,方庭深想也不想,直接飞身上前,将她按在了身下,等到浓烟散尽,他才将姜翠微拉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我……”姜翠微犹豫了一下,“我不想留下你一个人……” “乱来!”方庭深正想斥责她,姜翠微却头一抬,“庭深,我爱你,我不想走。” 一句话,就彻底让他偃旗息鼓了。 他叹了口气,拉着姜翠微起来,她刚刚一动,又忍不住低头呕了一声,方庭深连忙微带责备的说道,“我都说了让你走了。” 姜翠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傻子,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 “什么?”方庭深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她什么意思,一声号角冲破云霄,方庭深顿时一喜,少见地激动道,“翠微,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他一把将姜翠微抱了起来,“我们赢了——” 姜翠微眉眼含笑,低下头来,轻轻地亲了他鼻子一下。 嗯,好话不说二次,先让他激动一下,其他的,让他慢慢去回想吧。 有个人,反应过来自己错过了什么之后,可能会很后悔。 不过,管他呢,错过了当爸爸的消息,算是宝宝和自己对他的小报复吧,谁让他把自己母子送走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