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逃跑被抓回 一间幽黑的旧仓库里。 余笙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她跪着去抱谷倾然的腿,“谷倾然,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打千承,你放了他吧。” 谷倾然笑起来,眼底一片阴鸷,“你还有脸说?作为我的老婆,带着我的孩子,连夜跟我的弟弟逃走,你以为你可以不用受惩罚?” “倾然,”余笙抹了抹湿润的眼眶,抬眼和他幽深如潭底的眼眸对上,“你放了他吧,我以后再也不会逃跑了,我发誓。” 谷倾然盯着她神色哀凄的样子,心头的火却烧得更旺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为奸夫求情? 就是因为这个自私的女人,他最爱的女人还在病床上躺着,一趟就是七年。 “你给我闭嘴!”他狠狠掐住她的下巴,疼得她变了表情,这才猛地甩开,连带着将她整个身子都甩了出去,余笙摔在一边,眼里涌起惧意。 谷倾然将谷千承拖了过去,像一头暴怒的野兽,发狠地将拳头宣泄在他身上。他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了,额头、眼角、嘴角都是斑斑血迹,余笙看不下去,整个人扑了过去,死死护住谷千承的身子。 谷倾然打红了眼,一把抓着余笙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掀起来,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真是个不要脸的贱女人!” 他一声大吼,说着,使劲将余笙的额头往地上磕去,每一下都发出震颤人心的声音,很快,地上便洇出了一滩血迹。 一旁被保镖抱着的方方被吓哭了,大喊着“爸爸不要打妈妈、爸爸不要打妈妈”,随后忽然脸色一白,整个人晕了过去。 “方方!”满脸是血的余笙一声尖叫,看到儿子被吓得病房,她紧张得不得了。 谷倾然貌似并不关心,他背过身去,冷声吩咐道:“刀子,把小少爷送去医院,剩下的人把二少爷给我扔到监禁室去,让他好好反思反思。” 刀子就是那个抱着方方的西装保镖,他点点头,看了地上的余笙一眼,为难地问:“那余小姐……”谷倾然不让他叫余笙“少夫人”。 谷倾然拧了拧手腕,冷着脸走出去。 “就把她捆好了丢在这里,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给她开门!” 余笙被关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整整两天,连水都没有喝过一口。她脸色苍白,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着,披头散发,额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只剩下一个褐色的血窟窿,头皮和脸上,都结着已然凝固的血渍,样子看着有些恶心。 她体力严重虚乏,意识也开始有些涣散了,可脑海里却一直在闪回那天晚上方方晕过去的画面,“方方……方方……” 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余笙已经认出来人是谁了。她爱了他这么多年,连他的脚步声都可以毫不费力地辨别出来。 02 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谷倾然开了灯,整个仓库里登时明亮一片,刺得余笙双目泛酸。 “倾然,”她挣扎着掀开嘴唇,“方方……方方他怎么样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儿子好不好,有没有危险。 谷倾然从鼻腔里送出一声冷哼,“别这么叫我,我嫌恶心。”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要脸,明明都已经跟男人跑了,被捉回来后居然还有脸这么亲昵地叫他? “我不叫,我不叫……你……请你告诉我,方方他……” “你放心,小东西跟你一样命硬,祸害遗千年。” 闻言,余笙这才放下心来。他刺耳的话她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再像当初那样气愤。 谷倾然走近她两步,突然闻到一股骚味,低头一瞧,余笙的两腿间还残留着一些水渍。她感受到他的目光,赶紧收好了腿,掩掉那一团水渍,面色由白转红。 被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她还是会觉得无比难堪。 谷倾然嘲弄一笑,“呵,尿在身上了?”明知故问。 她被他绑着身子关了整整两天,根本没办法上厕所。 余笙又恢复成原来清冷倔强的样子,“你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啧啧啧……”谷倾然俯身,替她解开手腕的绳子,她手腕处娇嫩的肌肤,已然被粗麻绳磨出了一道血口子。 “你现在这副可怜样儿,我看着……可真是痛快啊!真想问问你,要是你七年前知道和我结婚会是这种下场,你还会不会爬上我的床,两年后又利用孩子,要挟谷家嫁给我?” 七年前,余笙使计灌醉了他,和他发生了关系。躺在床上的两个人正好被来找他的许时蔓看到了,她受不了刺激,开着车冲上了高速,后来发生了意外,许时蔓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变成了植物人。 余笙的心,又因为他的这番话而紧紧揪成一团。 他总有这种能力,区区一句话就将她坚硬的心击得粉碎。 结婚这五年来,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奚落,都在折磨着她千锤百炼的心,有几千次几万次,她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真相,可每次都在他厌恶的眼神里偃旗息鼓。 “倾然,你不该这么恨我的……”七年前的事情,根本不是她的错。 “闭嘴!”谷倾然红了眼,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我说了不准这么叫我!” 能这样叫他“倾然”的女人,只有许时蔓一个。 余笙被他大力的一掌打破了嘴角,在绝望又体力透支的情况下,她轻轻阖上了眼,整个人又晕了过去。 谷倾然捏着她的下巴叫了她一声,见她没反应,他嫌恶地收回了手,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 “没用的东西。” 余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她和方方的卧室里。 额头上的伤口有些疼,意识渐渐回笼,她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盯着白色天花板的双眼也渐渐失了焦距,蒙起一层雾色。 余笙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眼睛已红了一圈。 “呵,原来你也会哭。”谷倾然拉了一张凳子,坐到她床边。 余笙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刀子,白刀子进去,红刀子也没有出来,那生锈的刀面一直扎到她的心里去,在里面腐蚀着她的心窝子,像硫酸一样,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所剩无几的爱。 “想离婚吗?”他问,口气淡淡。 余笙怔住,良久,她点点头,可点头的刹那,眼里的泪水瞬间便绷不住了。 谷倾然却突然砸掉了床头的一个玻璃杯,刺耳的声音吓得余笙一惊。 谷倾然的脸背在光线后面,幽色的眼瞳仿若散发着暗光,他冷笑一声,戏谑道:“真是个傻子。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你害得时蔓到现在还苏醒不了,我不好好折磨得你生不如死,怎么可能会放了你?” 谷倾然是个怪物,爱起许时蔓来是个热情的魔鬼,恨起余笙来,也是个可怕的魔障。 03 放弃谷家继承权 谷倾然起身要走。 余笙还是忍不住叫住他:“方方呢?”她想见见儿子。 “不让你见他,是我对你的惩罚。” 余笙的眼角渗出泪来,嗓音嘶哑:“那晚逃走的事,你不要怪千承,我们三个好歹年少就相识了,他当我是好朋友,看我日子过得不好,所以想帮我而已。” 谷倾然听到谷千承的名字,登时脸色愈发阴郁,原本已走到房门口的他,又猛地折了回来,从床上一把掀起余笙,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甩向床头柜,余笙额头上的伤口被这么一撞,登时又裂了开来。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发抖。 还没缓过气来,谷倾然又扳过余笙的脸,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涨红着脸提不上气了,他才稍微松了手劲。 “你以后再敢帮他求情,我立马掐死你!”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永远都在觊觎他的所有物,连他弃之敝履的东西,也都想捡回去当宝贝。 然而,根本不用余笙帮谷千承打掩护,没过几天,谷千承自己就找上了谷倾然,将那晚的事情向他摊牌了。 谷千承怒气冲冲地冲到书房来,身上、胳膊上还缠着绷带,他一把扫掉了他桌前的文件,声音激愤:“谷倾然,那晚是我设计要骗走余笙和方方,是我不想他们两个跟着你受苦,余笙她不想和我走,是我强行要带走她,她什么错都没有,你凭什么不让她和方方见面?” 谷倾然盯着面前这张与自己五分相似的脸,目光阴狠,忽的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沉冷笑。 “谷千承,难怪你和我斗了这么多年还是爬不到我头上来,真是一头蠢猪!你这么横冲直撞地跑来告诉我,我的女人因为舍不得离开我而死活不愿意和你走,你不觉得很愚蠢吗?” 谷千承不怒反笑,眼神里敛起狠意,“谷倾然,我不是你,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不像你,活得像一头自私的野兽。” “你他妈有胆子就再给我重复一遍!” “我说你是个……” “砰——”的一声,谷千承挑衅的话还没有说完,谷倾然已经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生气了?”谷千承揩去嘴角的一丝血迹,眼神嗜血,“我说中你的想法了?” “滚!”谷倾然一声暴喝。 谷千承也不气,反倒动作缓慢地从身后摸出一份协议书来,甩到桌前。 “谷倾然,这是我自愿放弃谷家继承权的协议书,你签了它,以后再也没有人和你抢谷家的一切,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带余笙和方方走。” 谷倾然淡淡扫了协议书一眼,然后抬手将协议书给撕了。 “我谷倾然就是明抢,也不会输给你个私生子,我要这劳什子的协议书有什么用!” 很快,谷千承被谷倾然叫人轰出别墅了。 他坐在书房里一个人抽了小半包烟,烟头扔了满地,然后起身,径直去了余笙的卧室。 04 现在来装什么贞洁烈妇 彼时是晚上,余笙刚洗完澡,披着睡袍坐在梳妆台前发愣。她想方方了,平时都是他都是和自己睡在一起的,不知道他现在一个人能不能睡着觉,晚上会不会踢被子,会不会从床上滚下去。 想到这些,余笙又掩住了脸。 一阵呛人的烟味猛地钻进鼻腔,没有脚步声,余笙心下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来人,她便被谷倾然一把抓起来,甩到了床上。刚挣扎着想起来,一个浑身炽热的身躯便覆了上来。 谷倾然双腿压着她的小腿,一只手将她的两条手臂交叉在一起,锁在头顶,另一只手去掐她的下巴。 “你今天见过谷千承了?”他愤怒的口气像要把她生吞活剥吃掉一般。 余笙惊恐地望着他,一双水瞳里清晰地印着浑身暴戾的男人。 “我……我没有……”她吃力反驳。 谷倾然不信,“你没有?你没有,他怎么知道我不让你和小东西见面?”他把方方送去了医院,让医生给他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用这种方式隔离开他们母子两个,算是小小惩罚。 余笙死命地摇头,今晚的谷倾然与以往都不同。往日里他虽然也经常和她发脾气,甚至打她巴掌泄愤,可从没有哪一次,让她感觉像今天这般害怕。 “我真的没有……” 事实上她确实没有,是谷千承买通关系找到了方方的医院,又找到了看着方方的人,从他们嘴里得到了消息。 谷倾然完全不信,今天谷千承会来他家找他,分明是预谋好了的,就是想来和余笙见面的。 “你相信我……倾然……”她筛着纤薄的身子,窝在他身下,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听到“倾然”这个称呼,谷倾然又红了眼睛,眼瞳里烧着一团热烈的火。 “我说过,别这么叫我……”这样说着,他掐着她下巴的手却一松,转而向下,探手去摸她的腿心。 余笙浑身一颤,意识到危险的她不断扭动着身子,“谷倾然,你做什么!” “做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唇角勾起邪气的弧度,不似往日冷酷,“你说我想做什么?” 他们结婚五年,方方都六岁了,却从来没有同床共枕过。 谷倾然一直都是讨厌她的。把仇人养在身边,换了谁都没有胃口去吃,可今天那个傻蛋谷千承突然上门来这么一闹,甚至愚蠢得要拿谷家的继承权和他交换,他忽然觉得,就这么白白放着她五年,自己才是一个大蠢蛋。 他不要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让谷千承捡了便宜。 “我当然是给你最想要的啊,我的太太!” 谷倾然开始剥她的睡袍,余笙里面除了一条底裤什么也没穿,所以她奋力推拒着眼前的男人,不让他得逞。 他不吻她的唇,却要来咬她的脖子,余笙心里害怕,也一口咬在他的肩头,把他的手从自己腿间拉出来。 “谷倾然,你疯了,别碰我!” “啪……”又是一个巴掌,谷倾然又打了她。 “你现在来装什么贞洁烈妇?七年前还不是照样来爬我的床?” 余笙被他打偏了头,重重喘着粗气。 她要保护自己的贞操,不是因为矫情,只是害怕被谷倾然发现她还是处女的事实。像谷家这种大家族,最后只会要孩子不要妈妈,到时候她和方方就只能分开了。 方方不是余笙的亲生儿子,七年前设计了谷倾然的人,也不是余笙。 谷倾然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七年前她追他的时候,连走近一点和他说话她都不敢,怎么会突然胆子这么大,跑去给他灌酒下药,强行和他发生关系呢?那晚和他睡在一起的人,明明是她的双胞妹妹余歌啊。 可是后来余歌难产死了,方方又查出来有严重的心脏病,她没办法,只能带着他来找谷倾然,只有像他那种地位与财力的男人,才有能力治好方方。 谷倾然还要硬来,可他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他起先没有理,铃声响过好几遍他才烦躁地接起了电话。 是医院打来的。 听了电话三秒钟,谷倾然立马翻身起来,冲去了医院,连外套都没有拿。 余笙上半身已经被他扯开了,光洁的皮肤暴露在微寒的空气里,她平躺在床上,眼里终于忍不住滚出泪来。 刚才的电话她也听到了。 医院那边说,许时蔓醒过来了。 余笙觉得,心里的罪恶感少了一点,可失落感又重了一点。 05 你和谁结婚了 接下来几天,谷倾然都守在医院没有回来。 余笙好几次想打电话给他,问问他许时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每次拿起手机,她还是又放了回去。 许时蔓她是认识的,交集不多,但印象也不差,她只记得她是个温婉又美丽的女人,说话时自信优雅,和谷倾然站在一起的时候,足足是一双登对的璧人。 谷倾然这么爱她,想必她一定是个值得人爱的好女孩吧。 这天晚上,谷倾然突然回来了。余笙睡不着,听到车子的声音就光着脚跑出来,看到门口进来的风尘仆仆的男人,她又瑟缩着身子回房去了。 谷倾然是回来拿点重要资料的。 路过厨房的时候,他闻到一阵香味,锅里还焖着煲汤。 这五年,谷倾然的别墅里没有保姆和佣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余笙在做,他在这里吃的每一顿饭,也都是余笙亲手做的,他大多数时间是不吃的,就算吃了也会当着她的面吐掉。他就是喜欢这样折磨她,恶心她。 可余笙还是每次都会给他留饭。现在这种时候也不例外。 谷倾然脚步顿了顿,然后拐去了厨房,一把将锅子打翻在地上。 很快,拿了东西的谷倾然又出门了,车子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余笙看着厨房里倒在地上的鸡汤,心里像被一根细针戳了千百遍。她还是捂不暖一个恨她的男人的心。 大概是要忙着照顾许时蔓,谷倾然对余笙的监视轻了些,她在家里自由了点。这天早上,刀子来见她,说是大少爷吩咐,带她一起去医院接方方回来。余笙很高兴,这算是托了许时蔓的福吗?她和方方终于可以从谷倾然的禁令中解脱了。 华信医院。 高级VIP病房内。 谷倾然坐在许时蔓的床头,小心翼翼地给她喂汤。这是他今早特意让照顾许时蔓的王妈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就提了这个要求。 许时蔓很高兴,上一次被他这样贴心地照顾着,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笑问,手里动作依旧轻柔。 许时蔓鼻头有些酸。 七年了,当初都还是读大学的美好年纪,一觉睡醒过来,她和他都快要步入而立之年了。 但是幸好,他还陪在她的身边。 “倾然,”她的声音有些哑,“我们错过七年了,七年前的事情,我不怪你,现在我们年纪都大了,你还愿意娶我吗?” 闻言,谷倾然手边的动作一顿,汤勺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王妈见状赶紧去捡,谷倾然瞪了她一眼,她立即心惊胆战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许时蔓也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倾然,你怎么了?”她还不知道,他已经和当初那个害她出了车祸、躺在床上七年的女人结婚了。 谷倾然脸上难得露出了自责又痛苦的表情,他拉着许时蔓的手,不断吻在她的手背上。 “时蔓,对不起,我没能遵守我们七年前的约定,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她诧异出声,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和谁结婚了?是谁?告诉我!” 许时蔓整个人都很激动,谷倾然怕影响她的身体,急忙去抱她,安抚她的情绪,“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时蔓,你先冷静点,先冷静下来,我会和你解释清楚一切的……” 许时蔓不听,把床上所以能拿到的东西都往他身上砸去,王妈听到声音进来,看许时蔓情绪不稳定,她帮着把谷倾然先行劝走了。 谷倾然一离开,许时蔓坐在床上,发疯似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脾气变得十分狂躁不安。她不断地揪头发,嘴里反复嗫喏着:“王妈,我刚刚是不是打了倾然?我是不是打了他?我不想打他的,但是我好生气,当时好生气,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王妈看不过去,许时蔓又冲她招了招手,“王妈你过来,扶我起来,我要去找倾然,他还没走远。” “小姐,你的身体……” “别废话,快点。” 果然,她们两个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谷倾然刚刚进了电梯,可他却没有下楼,而且去了十九楼。 十九楼是儿科,他去儿科做什么? 许时蔓顿时心里一紧。 06 许时蔓发现余笙 余笙没有想到,谷倾然竟然会将方方和许时蔓安排在同一家医院。 她刚到医院,刀子就打了电话给谷倾然,他出了许时蔓的病房,直接拐去了方方的病房。 等他到的时候,余笙和床上的方方正抱在一起,小东西好几天没见到妈妈了,现在格外高兴,在床上蹦来跳去的,搂着妈妈的脖子不肯撒手,和她亲昵地说着话,母子两人抱在一起的温馨画面,简直就像一幅画。 谷倾然就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口往里看,人没有进去。 他讨厌余笙,也不喜欢方方,为什么要进去看他们? 谷倾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不远处露出许时蔓的半张脸来,目光阴沉。 她也走了过去,从玻璃窗外望里看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女人笑着转过脸来,许时蔓登时瞳孔一阵收缩。 就是这个女人七年前和倾然睡在一起,害得她失控出了车祸,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张脸? 王妈感觉到许时蔓全身僵硬,将她带回了病房。 许时蔓坐在床边,目光呆滞,“王妈,那个女人和孩子,是什么人?为什么倾然他……” 王妈叹了口气,“小姐,你还是别问了。” 她猛地掀掉了桌上的水杯,水杯顷刻在地上碎成几块。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给我说!” 王妈唯唯诺诺地点点头,只能老实告诉她:“那个女人叫余笙,现在是谷先生的太太,至于那个小孩子,是谷先生和那个女人生的儿子,现在已经六岁了。” 六岁? 那岂不是就是七年前她出事前埋下的种? 许时蔓感觉整颗心都像被人扔进了油锅里,煎炒烹炸,全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只能感觉都,心口那个地方,火辣辣的疼。 那个女人毁了她的青春,又夺走了她的男人,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 余笙带方方回家三天后,才第一次见到谷倾然。 他就站在门口,刚刚脱了外套,方方坐在沙发上,见他进来,立马站起来,讷讷地叫了一声“爸爸”。他很爱他的爸爸,可也很害怕爸爸。 谷倾然没有应声,他朝前走了两步,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方方听话地过来了,乖巧地站在他眼前。 谷倾然没有碰他,只是全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圈,两个人一大一小对峙了半分钟后,他又一声不吭地转身走掉了。 这时候,刚好余笙从楼上下来了,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她想了想,还是准备和谷倾然打一声招呼,可他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谷倾然接了电话,登时脸色大变。他狠狠剜了毫不知情的余笙一眼,然后拿上外套又急忙出去了。 余笙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凌晨两点左右,谷倾然才回来,一进门就直奔余笙和方方睡的卧房。 床上的女人睡得很安稳,却在睡梦中猛地被人捂住了口鼻,身子也被人按住了,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惊惧,眼瞳里映出来的男人,却是晚上才碰过面的谷倾然。 此时此刻,他正掐着她的脖子,面色凶狠。 07 摔不死他 余笙不断挣扎,死命去拽开他扼住自己脖子的大手,谷倾然赤色的眼睛很可怕,里面像住着一头魔鬼,她越挣扎,他就越用力。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贱女人,因为知道你和我结婚了,时蔓才会受不了刺激,才会想到去做傻事,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他晚上接到的那个电话,是医院的王妈打来的,她说许时蔓因为受不了刺激,所以爬上了医院的天台,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他赶过去劝了她很久,才把她从天台上劝下来,后来又强制性给她打了镇定剂,许时蔓这才情绪稳定下来,睡了过去。 谷倾然安抚好医院那边的情况,就开着车杀回了家。 他现在,恨不能亲手将这个一手毁了他幸福的女人弄死。 余笙被他掐得满脸涨红,她扑棱着身子,使劲蹬腿踹他,嘴里断断续续说着破碎的话:“不要……不要再吓到方方……我求你了……”方方现在就睡在她的身旁,如果他醒来看到这么一副恐怖的画面,一定会吓得心脏病发的,他才刚刚出院。 谷倾然邪笑一声,忽然松开了她的脖子,转而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他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主卧,毫不怜惜地将余笙丢在了地上,地板顿时发出一声闷响。 他锁了门,开始慢条斯理地扯领带。 瘫在地上的余笙看着他赤红着眼的模样,心里害怕起来,她一边捂着衣口,一边不断向后退去,“谷倾然,你不要乱来,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 “乱来?”谷倾然笑,眼神阴毒,“你不是千方百计要爬上我的床吗?我现在如你所愿,我的太太!” 他不会真杀了她这么便宜,只会每天每天地折磨她,让她活得生不如死,才够赔他和许时蔓被她毁掉的那七年。 余笙浑身都在发抖,连声音里都染上了惧色,她不能和谷倾然发生关系的,他会知道她的处女的身份,到时候她就只能被迫和方方分开了,也会和他分开,连被他恨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余笙跪下来,不住地对他磕头,“谷倾然,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谷倾然冷笑一声,把挂在脖子里的领带拿下来,在手里绕了一圈。 他靠近余笙,一把捉过她的手,用领带将她的手腕绑了起来,“你最好别说话了,免得一会儿吵醒了小东西。”说着,他又是一巴掌,扇在余笙脸上,余笙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觉着耳边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谷倾然开始撕她的衣服,扒下来就用力一掷,甩到阳台外面去,掉在了下面的草地上。 余笙瞪着眼,眼里干涸得淌不出泪来,面如死灰,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点点被抛出阳台外面,心也像被他丢了出去,空洞洞的一片。 “谷倾然,你爱我吗?”她忽然卑微地问道。 谷倾然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扯开了余笙身上最后一件底裤,笑着的语气里像裹着一枚长长的刺。 “我怎么会爱你这种贱女人呢?” 余笙笑了,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趁着他一松力,她迅速起身,踉跄往阳台边跑去,猛地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谷倾然追过去,看到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摔在外面的草地上,手腕上还绑着他的领带,人已经昏了过去。 真是可惜,这里是二楼。 摔不死她。 08 把这层膜捅破 余笙自然没有死,但是摔伤了一条胳膊。伤口是谷倾然叫刀子来给她处理的,他连医院都不想送她去。 余笙这晚睡得很不好,她好像梦见了谷倾然,而且是没有穿衣服的谷倾然,接着又梦见了谷家知道她和方方不是亲母子,强行把她赶出了谷家。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汗湿了。 她坐起来大口喘气,看到手臂上缠了一圈绷带,回忆起昨晚的事,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层膜给捅破。 很快,机会来了。 过了几天,方方要去医院复诊,余笙心想,可以顺便去妇科做个小手术,把这层膜给捅破。 还是在华信医院里。 妇科的女医生已经上了年纪,听到她这奇怪的要求,忍不住拿奇怪的眼光打量她几眼,可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帮她完成了要求。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余笙想起来当初温淡地爱着谷倾然的自己,和这个五年来疯狂地爱着谷倾然的自己,瞬间有些心里发苦。果然,她唯一不变的,是对谷倾然卑微的爱。 为了和他与他的儿子在一起,她把自己的第一次,送给了冰凉的机器。 等她出来时,刚好王妈扶着许时蔓在外面做腿部复健,许时蔓见到她立即躲了起来,余笙没有看见她们。 许时蔓见她是从妇科那边过来的,心下不自觉起了疑心。 她派王妈去打听情况,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余笙竟然是处女? 那她和倾然的儿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难道…… “王妈,我给你一笔钱,你去找人帮我查一查倾然和他儿子的亲子关系,顺便也查查余笙和她儿子的亲子关系。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外人说,不然,你老家的女儿……”警告的话说到一半,王妈已经吓得连连答应了。 *** 这天,谷倾然照例来医院看许时蔓,她最近精神好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甚至还有些爱黏他,和他撒娇讨巧。 谷倾然并不反感,只是心里硬得久了,他有些不习惯。 他正坐在床沿,一边给许时蔓削苹果,一边听她说话,他的技术很好,被削下来的苹果皮形成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条子。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是刀子打来的。 “喂,刀子?” “大少爷,那个……余小姐她手臂上的伤口,好像有些发炎了,对不起,是我当初没有处理好。” 谷倾然削苹果的动作一顿,苹果皮条子断掉了。 “让她死了算了,以后这种小事,别来烦我。” 他恼火地挂断了电话,又笑着把苹果送到许时蔓嘴边,“吃吧,很甜。” 许时蔓笑,“什么人?怎么这么生气?” “无关紧要的人。”他避而不答。 许时蔓很聪明,不再追问什么了。 谷倾然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不多久公司电话打来,说是有要事需要他回去处理,他和许时蔓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离开了。 许时蔓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将手里那个吃了一半的苹果丢进了垃圾桶。 余笙被刀子送到了华信医院。 大少爷虽然没有松口,但他总不能真看着少夫人缺了一条胳膊,况且,他只是偷偷带她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王妈刚刚拿了一份文件到医院,恰好撞见他们两个走过来,她也没回避,若无其事地从余笙身边走了过去。 进了病房,王妈思忖了一会儿,还是将看到余笙的事情告诉了许时蔓。刀子她也是认识的,是谷倾然的贴身保镖,她顺理成章地以为,是谷倾然派刀子将余笙送到医院来的。 许时蔓简直快到疯了。 她疯狂地砸了整个病房的东西,就像一头狂躁的野狗,为了抢食而发疯嘶鸣。 王妈哆哆嗦嗦地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小姐,这……这是亲子鉴定报告书,已经出来了。” 许时蔓一把夺过来,她盯着报告上“生理学父亲”的字眼,瞬间烧红了眼睛。但是幸好,另一份报告上说,余笙不是那孩子的亲生母亲。 看来,余笙是领了别人的孩子,冒名进了谷家。 她将手里的鉴定报告死死捏住,用力揪成一团,眼神里流露出狠意。 “王妈,帮我把倾然的这份报告,做成否定关系,手脚要干净。” 09 谷家联审 休息了一段时间,余笙手臂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期间,谷倾然并没有来看过她,他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不多,一下班就去医院陪许时蔓。余笙不想再见他,可又控制不住地想他。 这一次,她和刀子打听到许时蔓住的医院,趁着方方复诊的机会,想偷偷去看看他和许时蔓。到了病房,余笙自然不敢进去,只忐忑地站在门口,偷偷往里瞧。 里面的一对男女正抱在一起,一副情深意切的温馨画面,余笙红了眼眶,默默回身离开。 病房里。 谷倾然拉开许时蔓圈在他腰间的手,眼神愧疚,“时蔓,抱歉,我不能和她离婚。当初这场婚事因为那个孩子而轰动全城,如果我们离婚的话,一定会对谷家的名声造成不小的负面影响,我不能这么自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许时蔓哀求他和余笙离婚时,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许时蔓也不再坚持了。她是个知分寸的人,不会当面做让谷倾然为难的事情。 她垂着脑袋,用力点点头,“倾然,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提了。”可说完这句话,她嘴角便划过一丝阴冷的笑意。 这段日子,余笙一直在家休养,谷千承突然来了。 他打听到余笙受伤,过来看看,可余笙的态度却有些疏离。谷千承知道,她不肯说,那这一定是谷倾然干的,也只有他会对她这般心狠。 他将她扯到身前来,抱着她信誓旦旦说:“余笙,你不用怕,我带你和方方走,离开这个鬼地方,这一次我保证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再让你被谷倾然抓到。” 余笙听到这话,心里反而愈发害怕了,如果再次被谷倾然发现她还和谷千承牵扯不清,那她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千承,你先放开我,放开我!”余笙小脸苍白,心里害怕,一个劲想要推开谷千承,生怕谷倾然突然回来看见这一幕。 “笙笙,我爱你,你和我走吧……” 谷千承不顾余笙的挣扎,将她禁锢在怀中,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脸侧被人猛砸了一拳,他整个人都被打得后退几步。 谷倾然气势冷峭地站在他面前,眼瞳赤红,口气阴冷:“谷千承,你怕是活腻了,她就算是我不要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说着,他又转身狠瞪余笙一眼,睚眦欲裂,“还有你!水性杨花的女人!” 小叔子抱着大嫂说“我爱你”,看到这样的精彩画面,谷倾然的心脏就像被人烧了一把火,他只觉得脑袋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余笙被吓得不敢抬头看他,捉着衣角的手不断搅动着。 谷千承忽的冷笑一声,“呵,谷倾然,我是活腻了,你除了会欺负一个女人,你还会点什么?怎么没本事杀了我?” 谷倾然听出谷千承话里的讽刺,额头顿时青筋暴起,她是他的女人,他愿意怎样就怎样,与他一个外人有何相干? 想到这里,他一拳朝谷千承身上砸了过去,睥睨一笑:“谷千承,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不要,倾然,他是你弟弟!”余笙害怕,忍着身体的不适上去拉架,他不想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一行人,听到动静,几人皆往外看去。 带头的人是谷家的老爷子,后面跟着谷倾然的母亲,以及几个谷家德高望重的叔伯长辈,这架势,看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谷倾然心中生疑,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止,一副要杀了谷千承的样子。 老爷子站立在他们跟前,怒火朝天,呵斥一声:“把他们给我拉开!”说完,还用手中的拐棍敲了敲几下地面,发出梆梆梆的声音。 老爷子一口怒气没舒缓过来,面色通红,气喘吁吁。余笙看见后,慌忙的扶着老爷子,帮着他顺气。 “爷爷,您别生气,您先别生气!”余笙关心安慰道。 一旁的谷母看见余笙投机取巧的样子,二话不说,将她一把推开,让人把她抓了起来。 余笙诧异,不明所以,不顾身上的痛忐忑地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哼,别喊我母亲,我可没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儿媳妇,你不要脸,我们谷家还要!你们去把方方抓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你余笙怎么给我们谷家上下交代?” 谷倾然原本还想挣扎过去继续打谷千承,但是听见他母亲这么一说,他跟谷千承的事情就暂时放着了,甩开了那些人抓着他的手,朝老爷子跟前跑了过去。 “你们这是要干嘛?”谷倾然朝老爷子质问道。 刚喘过气的老爷子恢复脸色,眼神凌厉起来,“我们要干嘛?你好好问问你的女人,她要干嘛?她不知羞耻,带着野种嫁进我谷家,我定不能轻饶她!咳咳……” 余笙闻言脸色大变,跪了下来,哭求道:“爷爷,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承担,求您别为难方方!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你这是承认了?”谷倾然面色波澜不惊,手却捏成拳头,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活活掐死。 她怎么能这么心机歹毒? 七年前爬上他的床,害得他心爱的女人车祸变成植物人,两年后又利用一个不是他的孩子来嫁入谷家,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她还有心吗? “倾然,不是这样子的,不是……方方,方方是你的孩子……”余笙哭诉道,她知道此时谷倾然已经信了,心中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你看看这是什么?”谷母摔下一叠文件,余笙跪在地上,爬过去捡起来看。 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书,上面清楚显示着,方方与谷倾然并非亲子关系。 “这是前些天有人寄来的文件,我已经找人彻查过了,结果是真的,余笙,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余笙如同当头棒喝,登时怔住,怎么会这样?方方怎么可能不是谷倾然的孩子? “倾然,方方……” “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谷倾然猩红着眼,打断了余笙的话。 事实摆在眼前,他还能不相信么? 正在这时,方方也被人带下了楼,一见到妈妈正嘴角是血地跪在地上,他立即扑到余笙怀里,瑟瑟发抖地说:“妈妈,我害怕……他们好凶……” 谷母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来人,按照家规,给我把这个贱女人的腿打断,把她连同小杂种身上的衣服统统给我扒了,然后把他们丢出谷家,谷家的一根头发丝他们都别想带走!” 余笙大惊失色,慌忙去求她:“母亲,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方方也被吓得大哭起来。 谷倾然直直瞪着他们母子,朝众人呵斥一声:“她是我的女人,自当由我来处理,铁棍给我,这条腿我亲自来打断!” 谷倾然话毕,接过铁棍,就要往余笙腿上砸。 余笙紧抱着方方,可怜地乞求谷倾然的怜悯:“求你们,别为难方方……”谷倾然犹豫了一下,叫来了刀子,让他把方方先抱走。 他提棍要打,可不等余笙感受到痛,只听“砰”的一声,谷千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过来,替她接下了这一棍,痛的龇牙咧嘴。 “千承……”余笙看着跟前的人,愧疚地哭喊道。 “千承,你做什么?”老爷子担心地厉声喝道。 谷千承护着余笙,一字一句认真道:“爷爷,余笙没有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成全余笙让她嫁给大哥的,孩子是我的,方方还是谷家的血脉,您不能这样对他们母子。”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皆是大惊。 余笙听到谷千承这话,也止不住抬头望住了他,满脸不可置信。 千承他……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而一旁僵立的谷倾然,脸色则更加难看了,他心中对余笙的厌恶与憎恨,瞬间又深了百倍。 10 打断她的腿 谷千承让人去拿了一份文件,是他伪造的他和方方的亲子鉴定书,五年前他就做好了这一切准备。 当五年前余笙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将余笙调查得一清二楚,还帮她躲避了谷家所有调查她的私人侦探,所以她才顺利的嫁入谷家,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 余笙看着紧紧把她护在怀中的男人,心下感激不已,可一想到谷倾然的狠绝,她又不禁怅然。 一抬头,她对上谷倾然仿佛要杀人般的眼神,她下意识地将谷千承推开。 谷千承感受到余笙的挣扎,他突然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又贴着她的耳边,细细安慰:“别怕,不会有事的,爷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谷倾然望着他俩这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心里的火却烧得更旺了,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老爷子沉默许久,默然道:“既然孩子是谷家的,那可以留下来。但这女人,就不必留着了!” “爷爷,”谷倾然微微敛眉,忍不住站了出来,“这女人是我的,要如何处置理应由我决定。她欺瞒我在前,哄骗你们在后,所以这条腿是必须断的,断腿这件事跟你们一清,剩下的就由我处置!” “好!”老爷子点头,他也不想让他们兄弟为了一个女人而弄得你死我活,这女人给了老大,必然是活不长了。 他摆摆手,示意手下将谷千承与余笙分开。 谷倾然见势,猛地举起手里的铁棍,不顾余笙的求饶,他狠力劈下,整个房间里顿时发出一道骇人的闷响。 “啊……”余笙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 “余笙!”谷千承也跟着喊了一声,可还没等他挣扎过去,他就再一次被人禁锢住。 余笙被这一棍打得浑身哆嗦,呼吸加速,她眼前一片白光,额上也痛得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谷倾然不去看她痛苦的表情,猛地再砸一棍。 余笙仿佛丧失了听觉,听不到谷千承的高声呼喊,也听不到周围人的低声惊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一片,只剩下一个执着铁棍、冷然而立的谷倾然。视线开始汇在一起,她只看到,谷倾然隽削的五官包裹着浓重的怒气,一点点吞噬掉她最后的希望。 余笙盯着他的脸突然凄然一笑,倏然间,她现在什么都不害怕了。 原先,她怕他恨、怕他怨、怕他妒,可他现在这副样子,只是在愤怒而已,一个他不爱却又非要和他捆绑在一起的女人,竟敢欺瞒他这么多年,所以,他现在愤怒到恨不得要打断她的腿。 看吧,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始终都忘不了要毁了她。 余笙哭不出声,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谷倾然盯着她惨白的脸和戚然的眼神,心脏突然隐隐一痛,像是也被人扎了一刀。 余笙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华信医院的病房。送她来医院的人,是刀子。 “余小姐,你醒了。”他毕恭毕敬地问,语气里带着些许同情。 余笙点点头,不想说话,可随即又嗓音嘶哑地问:“方方呢?他们有没有为难方方?” 刀子摇头,“没有,当时,我把小少爷抱走了。” 余笙松了口气,可眼角还是忍不住渗出泪水,“谢谢你,刀子。千……二少爷呢?他还好吗?” “至于二少爷……”刀子语气顿了顿,“小少爷和二少爷的亲子报告已经重新检查过了,确认了父子关系。老爷子为了惩罚二少爷,将他遣送到东南亚开辟新市场了,可能一年半载没有机会回来了。” 余笙表现得并不惊讶,她知道,谷倾然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她眼神往下一瞟,看到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腿小腿,忽的哑声一笑。刀子目光追到她的腿上,低着头道:“余小姐,您的腿只是骨折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余笙哂笑,谷倾然没把她的腿彻底打断,还真是便宜她了。 可笑完她心底又是荒芜一片。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卑微地活了五年,受尽百般屈辱,到头来,她终究还是没能捂暖他的心,甚至现在,她连最后一点清白与尊严都没有了。 既然都这样了,那她还强留在他身边做什么?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余笙知道,是他来了。 刀子识趣地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余笙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没有去瞧谷倾然的脸色,他走到她的床边,抬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语气寒凉: “余笙,现在你还想离婚吗?” 11 谷倾然,我们离婚吧 余笙倏然笑起来,这个问题,无论怎样回答,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看着他,眼神纯净澄澈,“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会杀了我吗?” 谷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只是微微讶然,他很快又恢复了神色,长指从她的脸侧滑到颈间,在精致的锁骨间流连一圈,“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语气森然却魅惑。 可一转手,他又猛地扼住了她的脖颈,面色如霜似冰,“但到现在为止,我对你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余笙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害怕,她缓缓抬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一双水眸定定望进他幽深的瞳仁里去。 “倾然,你爱我吗?”她突然问。 谷倾然从鼻腔里送出一声冷笑,可还未说话,便被余笙抢先截住了话头:“我知道,你不爱。” 闻言,谷倾然微微一怔。 她淡淡一笑,即便被他掐得脸色通红,她依然平静地说:“可是我爱你啊。谷倾然,你不知道,我爱你的年头,连我自己都数不清。” 第一次听到她这般直白地说“爱”这个字,谷倾然心中感觉异样,仿佛是有无数只手,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他只感觉呼吸紧张、心跳加速,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感在不断滋长。 余笙缓缓牵起了嘴角,眼底浮起一层流光,“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整个人都是会发光的,我想追逐那种温暖与光亮,所以我一直默默地跟在你身后。 你还记得吗?以前你的课桌里上总会出现一瓶热牛奶,那是我放的,我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就是为了给你放一瓶热牛奶。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吧。你身边有美丽优秀的许小姐,又怎么能看到卑微的我呢?” 她抬眼看他的表情,谷倾然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深邃的眼底一片复杂。 他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当年他一直以为这是许时蔓做的,他问她她也没有否认,这种温暖贴心的小事,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工于心计的贱女人做的? “觉得不可思议是吗?我也觉得是呢。你说,人怎么会这么傻,没理由地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默默喜欢这么多年?”余笙抬手覆上了他扼住自己脖子的大手,掌心温暖。 这双手打过她,掐过她,指着她的鼻子说她“贱”,就是没有温柔地抚摸过她,像普通恋人一样,描摹着她细细的眉眼,眼里闪着薄薄的微光。 “谷倾然,我就是这么傻。当初我父亲为你们谷家做珠宝鉴定的时候,带我去了谷家大宅。看到你的第一眼,你主动和我打招呼,我却连头都不敢抬,连回一句你好都不敢。可后来我做了多少大胆的事情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收到的每一封署名小鱼的信,都是我写的,每周一次学校电台里一个叫小鱼的人为你点的歌,也都是我点的,每年的生日礼物我都有偷偷送给你,都是我费尽心思自己做的,我想你一定扔掉了吧。 七年前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那是出事的前几天,一整罐我亲手折的纸星星,一共520颗,每一颗上面都有我写的话,你从来都不知道吧?” 谷倾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盯住她会说话般的一双水眸,里面映着他一张不敢置信的脸,眼神却凉得有些可怕。 当年的小鱼,他一直以为是许时蔓。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鱼”,才让他对许时蔓一直死心塌地。可现在余笙告诉他,她才是那个小鱼,他只觉得荒唐,只觉得心脏被人揪了一把,隐隐泛酸,好像有什么信仰突然崩塌了。 谷倾然渐渐松开了手劲,脸色一片灰败。 余笙盯着他错愕的表情,却瞬间温淡地笑起来,眉眼间开出花来。 “谷倾然,我们离婚吧。” 她已经想通了,对于眼前这个温柔又暴戾的男人,既然她只能得到他的暴戾的话,那就带着他在她印象里仅存的那点温柔,彻底离开吧。 12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当年我不敢说的话,我现在也都说了,已经没有遗憾了。既然你也知道方方相信方方不是你的孩子,我带他走好了,我们会去找愿意认他的父亲。 你放心,我会发布声明,证实当年是我贪得无厌,欺骗了谷家所有人,不会对谷家造成任何影响,而且我也会净身出户,不会拿走谷家的一分一毫。 谷倾然,我已经受到惩罚了,这条腿你要是觉得不够,就把另一条也拿走吧。我现在只想和方方永远在一起,其他的也不奢求什么了。” 至于你,我已经不要了。 谷倾然怔了怔,没有说话。 他这次是真的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竟然主动说要离婚?不是说爱他的吗?爱他为什么还要迫不及待地离婚? 再退一步说,凭什么她说离就离? 要去东南亚找谷千承是吗?连另一条腿都可以不要是吗?好,那他就偏不让她顺心如意! 谷倾然阴沉冷笑一声,修长的指转而向上,勾起她的小巧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视线。 “余笙,你还真是自信,提什么小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欲擒故纵吗?别说我不爱你,就是那个所谓的小鱼,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是谁。 你别以为编点故事,我就会这么容易心软放过你!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就算是死,我也要你死在谷家,死在我的床上,死在那个小杂种的后面!” 余笙听到这里,忽然双目大睁,愤怒无比。 “方方!你想对方方做什么?谷倾然,你不要动方方!” 谷倾然邪气一笑,松开她的下巴,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没做什么,我只不过是停了他的药和专家会诊,然后再把你关在我的别墅里,让你们两个永远不相见而已。” “谷倾然,你杀了我吧,放过方方……”余笙被气得浑身发抖,嘴角抽搐。 无论他怎么折磨她,她都不会恨他,七年前的事,最无辜的就是他和许时蔓,他恨她是有理由的。可他不能这样对方方,断了药,根本就是把方方往绝路上逼。 “不,死了多可惜,我要看着你生不如死!”谷倾然冷眼看着余笙,他恨她欺骗他,还给谷千承生了孩子。 余笙红着眼,大声怒吼:“谷倾然,你这个疯子!方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诅咒你不得好死!”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谷倾然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捉住她完好的那只脚,将她连人带被子扯下了床,余笙被摔疼了,尤其是那条受伤的小腿,更是一阵钻心的疼,她不得不捂住小腿,小声呻吟起来。 谷倾然俯身看着她,唇角掀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这就受不了了?以后要吃苦的日子还长着呢。” 说完这话,谷倾然冷然离开。但他没有去找许时蔓,而是一路飙车回到了老宅,直奔二楼书房。 当年那些有关于小鱼的东西,印象里,他就放在二楼书房那个柜子里。可他翻箱倒柜地找了很久,却没有找到那些信件与小东西。 谷倾然心里有些窝火,问了家里的佣人才知道,东西都被谷母吩咐收到杂物间去了。他没有犹豫,直奔杂物间,里面到处都是灰尘,门一开,一股呛人的味道就迎面扑来。 谷倾然皱着眉冲进去,直到天黑透了,他才在杂物间最里面找到了那箱旧物,如获至宝般地搂在怀里。 谷母闻声过来,“倾然,你找这破箱子做什么?”她早就忘记了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顿时敛起喜色,脸色阴沉,“母亲,以后你不要随便碰我的东西。我留在老宅的旧物也不准动。” 13 许时蔓的狠毒 余笙有一句话说错了,谷倾然并没有把小鱼送的东西丢掉。相反,他还小心翼翼地全部收藏了起来。 他嘴上和同学说讨厌这个窥视他生活的女生,可心里却自在地享受着被人默默喜欢着的感觉。毫无疑问,谷倾然并不讨厌小鱼,甚至每次都很期待她的来信与礼物。 可他一直以为,这些全部都是许时蔓做的,他问过她一次,她没有否认,他便当这是两个人之间不必说破的默契,便也不再提起,只管小心维护着这份美好回忆。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毕竟小鱼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难过,在她的信里,她永远都在熨帖地关怀着他的一切。这样的小鱼,明显就是和他相处最亲密的许时蔓。 更何况,七年前那件事之后,随着许时蔓的沉睡,他也再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小鱼的东西,这也使得他愈发相信,许时蔓就是小鱼。 谷倾然打开了那些蒙尘的信件。 小鱼说话的语气很活泼,和他分享的,也都是些有关于他的日常琐事。在路上偶遇他她会说一说,在校园宣传栏看到他她也会说一说,听到别人提到他的事情了她也会说一说。 看得出来,信里的小鱼是个天真烂漫的女生,开朗、活泼、健谈,和那个整日垂着脑袋、胆小软弱、说话轻声细气的余笙根本联系不上。 可谷倾然看到那些小鱼亲手做的小玩意儿时,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唯一能将她们两个联系上的,也许就是这样一双巧手吧,那些小东西做得那样生动,也只有手巧的余笙能做得出来了。 他拿出了那一罐纸星星,拆开一个星星来看,发现里面果然有小鱼写的字。 大多都是一些祝福的话和她琐碎的细语,没什么逻辑,可谷倾然却觉得,那个小鱼就坐在他对面,随意地和他闲聊,温暖而真实。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了,谷倾然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去过医院。没有去见余笙,也没有去探望许时蔓,他一直待在老宅和公司里,没日没夜地工作。 医院里,余笙被囚禁在病房里,由刀子带人24小时看守,她有想过逃跑,却没有找到半点机会,腿又行动不便。 今天天气不错,天朗气清,余笙精神不错。 很快,护士查房的时间到了。 一个小护士穿着白褂子、戴着口罩朝她走过来,余笙像往常一样,朝护士点了点头。却不想今日的护士有些奇怪,一双眸子里冷得仿佛能渗出血色来,眼底尽是滔天的怒意。 还不等余笙反应过来,护士抓起了一旁的枕头,盖在了余笙脸上,将她全身禁锢住。 “唔……”余笙挣扎着,想发出求救声,但却被护士捂得喘不过气来,更没办法说话。 拿着枕头的许时蔓看着在病床上挣扎的女人,嘴角扬起,只要她再坚持几分钟不松手,这女人就可以死了。 最近倾然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些,也不常来看她,她知道,一定是因为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她躺在床上整整七年,错过了女人一辈子最美好的年纪。现在又是因为这个女人,她不能和她最爱的男人厮守一生。她毁了她的青春,又抢走了她的幸福,她怎么能不恨她? 余笙猛地挣扎起来,一把将压着她的女人给推开了。 就在这时,刀子发现了里面的动静,他冲了进来,见一个护士打扮的人正对余笙下手,他捡起手边的一个杯子就朝许时蔓掷了过去,砸中了她的额头。 许时蔓见情况不对,捂着额角的伤口,赶紧落荒而逃。刀子想追,余笙却虚弱地叫住了他。 “刀子……咳咳……算了,我没事了。” 她已经猜到想杀她的人是谁了。 她从不和人结怨,可和许时蔓之间的结,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解开了。余歌害得她做了七年植物人,这次的事情,就算他们两清了。 14 那就对自己下狠手 接下来的日子里,谷倾然把余笙带回了家里养伤。她的腿只是骨折,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很快就能好了,可她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谷倾然还是不让她见方方,她一提他就避而不谈,嘲谑戏弄的表情化成一根长长的针,绵密不断地扎在余笙心上,她对他的失望又多了几分。 这天,余笙预约了医生回医院拆石膏,刚走到门口,谷倾然的车却突然开进了院子里。 余笙径直往外走去,准备自己打车去医院。可谷倾然却又悠悠掉头,将车子横在她面前。他降下车窗,语气平稳:“上哪儿?” 余笙不理,想绕过他的车头,可谷倾然却轻踩油门,车子往前走了两步,堪堪停在余笙的双脚前,差点碾到她的脚。余笙被他吓了一跳,双目狠狠盯住他。 “我问你去哪儿?耳朵聋了?”谷倾然冷着脸质问道。 余笙紧了紧拳头,简语道:“医院!”丢下这两个字就直接走掉了。 谷倾然没有追,望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在阳光下缓缓前行,他的眸底浮起一层淡淡迷光。 他无法否认,方才他确实是想关心她的。 余笙很快到了医院,因为她刚走到门口,刀子就出来了,是他送她来的医院。 一进医院,余笙看见了两个她万分不想看见的身影,准备掉头就走。 许时蔓一见到余笙的脸,尤其是看到陪同她来医院的人是刀子,她立马情绪激动起来。刀子是倾然的贴身保镖,没有倾然的吩咐,他是不会随便离开他身边的。 她倏然尖叫起来,朝余笙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不去死?”说着,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刀子见状,急忙要去架开许时蔓,可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刀,在空中挥舞几下,“别给我过来,谁也别过来!” 余笙被她制住,一动不敢动。 许时蔓作势将刀子在她脸上比划几下,威胁她道:“余笙,你如果不肯和倾然离婚的话,我就把你的脸划花。” 余笙听到这里,突然冷声一笑,“许时蔓,如果你能说动谷倾然离婚,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了!” 许时蔓被她的话刺激到,整个人更加疯狂起来,“你胡说!倾然最爱的人是我,他巴不得和你趁早离婚。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用刀子割了你的舌头!” 嘴里虽是这样说着,可许时蔓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一沓小鱼的信件,谷倾然一直都收藏着属于余笙的东西,她的倾然心里一直都藏着余笙! 许时蔓害怕起来,她当年为了博得他的好感,故意撒谎说小鱼是她。她害怕会失去倾然,所以,为了不失去倾然,她一定要下狠手。 对,既然对余笙下狠手失败了,那她就对自己下狠手。 她红了眼,猛地抬起手,将刀子扎进了自己的小臂,鲜血涌起来,她雪白的肌肤上顿时殷红一片。 余笙怔怔地望着许时蔓的疯狂举动,原本一直温淡平静的双眸,此刻也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心底一阵发寒。 15 最大的恶意 晚上,余笙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一道奇怪的目光在烧灼着自己,她不自在地睁开眼,一道诡异的黑影倏然放大在她眼前。 男人的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尖叫出声,然后顺便打开了电灯开关。 来人是谷倾然。这样盯着她看已有一刻钟了。 “唔唔唔……”余笙大力地喘着气,谷倾然松开了她的嘴,转眼间又俯身向下,一张俊脸凑到她面前,两人瞬间呼吸相闻。 谷倾然的眼瞳很深,在灯光下显得薄光微微,像闪着星点流光,余笙望进他的眼潭,可心里的悸动却死在了他轻飘飘的问话里。 “听说,你今天在医院扎了时蔓一刀?” 不是质疑,而是肯定。 他每次都是这样,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她的心思。 余笙心里发苦,可面上却忽的笑起来,“是啊,没错,她现在死了吗?没死就真的太可惜了,我下次一定下手更重些。” 夜色太暗,床头灯又太过暧昧,谷倾然看不清她脸上微微泛红的手掌印,却看清了许时蔓小臂上包着的白色纱布,听清了王妈添油加醋的解释。 当许时蔓抱着他,反反复复地解释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地打了余笙一巴掌,结果她恼羞成怒,拿刀子扎破了她的小臂。她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哭一边不住地自责。 谷倾然的心,内疚得不得了。 都是他害了许时蔓,七年前她并不是这样暴躁易怒的脾气的。醒来后的她性情变了很多,医生经过详细检查,告诉谷倾然她患上了创伤后遗症,得了情绪病,激动起来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谷倾然盯着余笙一张苍白的小脸,突然凉笑出声:“余笙,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你要记住,小东西的命还攥在我手里。” “方方?”余笙激动起来,眼瞳一阵收缩,“谷倾然,你不要动方方,你带我去见他!” 她愤怒地挣扎着,双手要去抓谷倾然的脸,却反被他一把攥住。大掌一旋,他勾起她精致的下巴,口气轻松道:“你今天伤了时蔓,我心情不好。” 余笙澄澈的双眸里顷刻染上悲戚,眼底也蒙起一层水雾,一开口,她浑浊的声音里就像裹着一枚针:“谷倾然,我求你了,求你带我去见方方,我真的很想他,求你了。只要你能带我去见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可以去给许时蔓道歉,我可以给她下跪,我只想见见方方,求你了……” 谷倾然垂着头,望着面前声泪俱下的女人,明明该是胜利后的喜悦,可他的心脏却没由来地微颤几分。 “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 “是的,只要让我见方方,用我的命去抵债都可以。”余笙双眼空洞,她的心已经不痛了,早已千疮百孔,活着如同行尸走肉,方方是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谷倾然望着这个在他面前卑微到尘土里的余笙,心口也跟着压抑起来。 她一直都在用她的软弱与无助,打脸着他的蛮横与霸道。 “给时蔓下跪道歉,这是你自己说的。”丢下这句冷硬的话,谷倾然便离开了房间。 余笙又何尝不是一直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他的心软呢? 16 你这个杀人凶手 谷倾然带余笙到了高级病房区。 许时蔓的病房就在走廊尽头,余笙缓缓走去,拖着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她求过很多人,谷倾然、老爷子、谷母、医生,甚至是谷千承,可只有许时蔓,她从未在她面前示软过半分。 然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为了方方,她只能放弃最后这一点尊严了,没有什么比方方更重要。 谷倾然跟在余笙后面,深邃的目光里透着寒气。 突然,他冲上去拉住了她,低声冷叱:“余笙,你就非得要当一条咬人的狗吗?” 余笙微微一怔,随即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不敢咬啊,你这么狠,我怕你会吃了方方啊。” 谷倾然心下猛地一颤,倏然拧住她的手腕,“你知道就好。” 他从未想过要伤害方方。事实上,他并没有断掉方方的药物与治疗,只不过是有家医院引进了心脏病治疗的新技术,他便给他转了院,顺便利用这个机会来威胁余笙。 呵,在她的面前,他现在除了威胁,别的恐怕也没什么用了吧! 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王妈的尖叫,谷倾然眉头一皱,立即冲了进去。余笙也跟了过来,可一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刺得她鼻尖发麻。 “怎么回事?”谷倾然焦急道。 “小姐……小姐她……”王妈正扶着门把站在浴室门前,身子僵住,神情慌乱。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却看到浴室里血流了满地,浴缸里也被染成一片绯红,只有穿着白色睡袍的许时蔓,面色惨白地靠在浴缸沿,手腕处还在汩汩地往外流着血,而她人已经昏迷了。 谷倾然将她抱了出来,急急地往门外冲去,看到余笙站在门中间碍路,他脱口而出一句:“滚开!” 余笙看着他怀里面色苍白的许时蔓,眼神接触到她身上沾得到处都是的殷红血迹,以及手腕上那一道碗大的口子,双目猛地一刺。 很快,许时蔓被送进手术室了,谷倾然和王妈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口。过了一会儿,一个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满脸忐忑。 原来,许时蔓是罕见的熊猫血,现在她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可华信医院甚至全市,都没有足够的熊猫血储量,只能尽快联系其他市的医院,所以许时蔓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谷倾然已处于暴怒的边缘,他神情冷肃地威胁医生:“要是今天救不活她,我要你们整个医院都给她陪葬!” 医生愣了愣,最后还是结结巴巴地提议道:“谷先生,虽然我们还没有找到熊猫血,但我们知道,有一个曾经在华信医院住过的病人也是这个稀有血型,只是他的身份比较特殊,谷先生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他不解,心里却隐约有点不安。 “是,就是令公子。” 谷倾然讶然。方方还是个孩子,而且身体一直都不好,让他为许时蔓输血,万一出事了…… 就在这时,余笙也一瘸一拐地过来了,她也不想看到许时蔓出事。 谁知道,王妈一看到她,立马情绪激动地冲过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现在还敢来这里,都是因为你,是你逼我们家小姐去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打死你……” 余笙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你们家小姐死不了,死了算我的!” 余笙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伎俩,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又要闹自杀,何必呢?她只想跟她的方方在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谷倾然她已经不想要了。 闻言,谷倾然也沉下了脸,“王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妈抹了抹湿润的眼眶,眼神死死盯住余笙,“谷先生,你也知道今天她在医院和我们小姐起争执的事。是她让小姐去死,问小姐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说您是属于她的,小姐不配活着,七年前就应该死了。小姐之前拦着我不让说,她自己又想不开自杀了,一定是因为白天她说的那些话刺激到了小姐。都怪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就是杀人凶手……” 17 把方方送到医院 余笙听到王妈这颠倒黑白的话,心中不禁气结,她抬眼去看谷倾然的脸色,他果然面色阴沉,眼底一片晦暗,整个人气势冷得吓人。 她要解释,她想解释,慌乱之间开口道:“我……我没有……是许时蔓她先动手的……”是许时蔓想杀她,她从没主动做过想要刺激她的事。 “你给我闭嘴!”谷倾然不听,冷着脸朝她逼近。 余笙看着谷倾然阴郁的表情,心脏瞬间寒如玄冰。 看着咄咄逼人的他,余笙作势要往后避开,可身高腿长的男人已经先一步拦在她面前,脸色如冰似霜,在她耳边咬牙道:“余笙,你可真毒!” 余笙听着他怨毒的话语,心彻底沉进了湖底,她沉下脸,面无表情任由泪水滚落,硬着声音说:“对,我就是故意的,我巴不得她立刻去死!” “你……” 这时候,方才那个医生又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不行了,谷先生,许小姐如果再不进行输血的话,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的,您现在必须做出决定了。” 谷倾然皱起了眉。王妈大哭着跪下来,拉着他的裤腿求他:“谷先生,我求你救救小姐吧。小姐她已经做了七年植物人了,不该再吃这样的苦了。你救救她吧,只是一点血而已,不会伤害小少爷的,但是没有这点血,小姐真的会死的啊……” 余笙脑海里一阵空白。 小少爷…… 小少爷不就是方方吗?他的血很珍贵,不能轻易流掉,流完了方方就会死掉的,她平时都不敢让他磕着碰着,可现在,谷倾然竟然要拿他的血救许时蔓? 余笙心中害怕,慌忙跪了下来,和王妈一起跪在他脚下,眼里的泪水不断涌出来。她声音嘶哑,伏在地上卑微又凄怆地求他,给他磕。 她不怕他,但是她怕他伤害方方。 “谷倾然,你不要让方方给许时蔓输血,我求你了,方方还是个小孩子,而且他还有病,他不能给许时蔓输血的,你不要这么残忍,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她哭声凄厉,泪水已经淌干,只剩下她的呜咽声和“咚咚咚”的磕头声,不断冲撞着谷倾然的心脏。 “谷倾然,你不要伤害方方,我求你了,你把我的命拿去,是我不好,是我害了许时蔓,我把这条命赔给她,你放过方方吧……” 谷倾然五官僵硬,冷眼瞧着地上疯狂哀求的女人,心里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邻市的医院打来的。 “谷先生,好消息,我们已经找到足够的熊猫血了,现在正往您那边送过去,但是距离有些远,要运过去怕是要需要一些时间,不知道病人还等不等得起?” 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护士冲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病人现在血压和心率急剧下降,可能撑不过一个小时了。” 在场的人皆是大惊,王妈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余笙的心跳也仿佛漏跳了几拍,面色刷的变白,连双唇也透着灰败的颜色。许时蔓的生命倒计时,就是方方去鬼门关的倒计时。 谷倾然不再等了,他倒吸一口气,神色凝重,打电话给刀子下了命令:“十五分钟之内,把方方送到华信医院来。” 这是他第一次叫方方的名字。 18 你会害死他 余笙彻底崩溃了,她的恳求没得到谷倾然丝毫的回应,看着他的嗜血,对着她的无动于衷,余笙只能疯狂地咒骂他,甚至想冲上去掐死他。 谷倾然吩咐手下抓住她,把她送回家关起来。余笙挣扎着,瞬间又软了脾气,哀哀地求他:“谷倾然,你不要拿方方的血,你这样真的会害死他的……他是你的孩子啊,方方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不能这样对他……” 谷倾然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当她这是为了求他而说的大话,并没有上心。 毕竟他从未想过伤害方方,只有在完全有把握的情况下,他才会做这样的决定。现在只需要方方先给时蔓输血,等邻市的血源到了,就立刻给方方输上,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很快,余笙被手下带走了。那个医生又走了过来,谷倾然冷着脸对他吩咐道:“赶紧派人把新的血源接过来,要是晚了,小心我要你的狗命。记住,他还是小孩子,不要抽太多血,务必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是是是。”医生连连点头。 刀子办事很利索,很快,他带着方方来了。 小家伙一见到爸爸,原本睡眼惺忪的模样立马变了兴高采烈,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扬着嘴角轻轻叫他:“爸爸。” 谷倾然盯着小小的方方,眼神不移。 他可真小啊,个头不高,四肢纤细,因为生病,脸色也不好看。他那颗小脑袋,仿佛谷倾然一只手掌就能罩住,那副小身板,仿佛一阵风来就会把他吹倒。可方方小小的五官却分外漂亮,眉眼间灵气很足。 谷倾然在心底哂笑,他和谷千承果然是亲兄弟,连他的儿子,都和他这个大伯长得这般相像。 良久,他移开了目光,对医生摆了摆手,“带他进去吧。” 方方愣了愣,大大的眼睛在谷倾然身上流转一圈,他似乎能猜到什么似的,跟着医生走了两步,又突然跑回到谷倾然身边,犹豫着乞求他道:“爸爸,一会儿……你能来看我吗?” 谷倾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第一次不再对着他横眉竖眼,他温和地点点头。 “去吧,方方。” 方方笑笑,天真的他又何从知道那是一个火坑? 天快要亮的时候,余笙终于从房间里逃了出来。 她爬了窗,本来就还没好透的腿摔到地上,更是一阵钻心的疼。她不敢犹豫,咬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面跑。她身上带了一把剪刀,如果有人要拦着她的话,她想,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剪刀扎在他的胸口。 她要去医院,她要去找方方,只要方方能捱过这一劫,她明天就带着他离开,死也要离开谷家,离开那个泯灭人性的恶魔! 很快,余笙到了医院。 天光已经大亮了,天地间一片朝气蓬勃的样子,她拖着那条受伤的腿,迅速往病房里奔去。可越靠近,她的心却越凉,越慌张。那些在医院门口还大片大片肆意张扬的阳光,也在她的身后慢慢消褪,一点点被冰冷阴暗的病房所吞噬。 余笙开始心慌了。 不会的……不会的……这才过了一夜而已,方方不会有事的。她安慰着自己,迅速到了地方。 方方的病房一片寂静,像是没有人来过一样,周围萦绕着的冰冷空气,不断地往她的毛孔里钻,刺激着她的神经。 余笙看到刀子很奇怪,站在角落里,人高马大的汉子红了眼眶,还有谷倾然,他也很奇怪,怔怔地站在床边,眼神里一片空洞。 她咽了一下口水,脚步虚浮地走过去,可还没走到床边,她便已经软了腿,猛地扑到了地上,一抬眼,她就看到病床上方方苍白灰败的脸,毫无生气。 19 永远不会知道 余笙不起来了,干脆就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地板上砸。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许时蔓穿着蓝色的病号服,手腕上还绑着厚厚的纱布,她满脸愧疚地站在门口,不住地对余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害死方方的。我大量失血,我是熊猫血,方方是熊猫血,倾然为了救我,牺牲了方方,他不是有心的,我也不是有心的,我们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余笙,你原谅我和倾然好不好?我下半辈子一定会每天为方方烧香拜佛,让他早点投胎,你原谅我吧,对不起……余笙,对不起……” 许时蔓的情绪也十分激动,说话语无伦次,说到激动处,她也晕了过去。 可余笙却全部都听懂了。 满脸泪痕的她双眼空洞,徒然地望向一旁僵硬站着的谷倾然,她掏出了身上的剪刀,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又抬头望住谷倾然的脸。 刀子紧张地来劝他先走开,谷倾然却没有动。 良久,余笙丢开手里的剪刀,杀了谷倾然也换不回她的方方了。 她眼里没有恨意,只有滔天的绝望与自责。是她没有保护好方方,是她的自私害死了方方,如果当初她没有带他回谷家,他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她站起来,轻轻抚摸着方方冰凉的面颊,“方方,这里冷,妈妈带你回家。”说着,她摸着方方的腿弯,将他抱起,“妈妈带你回家……” 谷倾然望着方方惨白的面庞,突然靠近余笙,他伸出手来,想再去摸摸方方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却被截住了。 余笙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处,一双水眸此刻突然喷出火来,她死死盯住他脸,牙齿拼尽全力地咬住他的手。 谷倾然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这样任由她咬着自己。很快,她的唇齿间便湿了一片,腥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刺得她鼻尖一酸,余笙松开了他的手,干涸的眼眶里又滚下泪来。 就算咬死他,她的方方也不会回来了。 余笙搂紧了身体冰凉的方方,声音喑哑,“方方,这里都是坏人,妈妈带你回家。” 谷倾然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动。 刀子叹了气,他实在无法同情大少爷的做法,憨直的他也忍不住指着谷倾然道:“大少爷,你要一辈子都记住,是你害死了小少爷。” 说着,刀子也跑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谷倾然一个人了。他绷直的身体这才像被人抽了力气一般,直直地往下坠去,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余笙带着方方回到家时,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了,外面的天很亮,阳光充沛,蓝天高远,一派春日明媚的模样。 她抱着方方进了门,反锁,拉起厚厚的窗帘,关掉所有的灯,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她把方方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替他脱下衣服,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紧紧搂着他,沉沉闭上了眼。 余笙太久没见到方方了,她真的好想他。可是方方变调皮了,见到她这么久了,都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他一定是生病了。 她摸了摸方方小小的身子,发现他果然浑身冰冷,她急了,坐起来使劲给他搓身子,一边搓一边慌张地说:“方方,你为什么这么冷?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冷?” 余笙疯了似的调高房间空调,在制热模式下开到三十度,然后又给床上加了厚棉被,然后继续抱着方方给他搓身子,搓到后面,余笙已经满身大汗了,而脸上更是一片水色。 泪流满面。 她抱着方方,终于抑制不住地恸哭出声。 而门外长身而立的谷倾然贴着门,紧紧攥住了拳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每一个毛孔都像长出了细针,细细密密地扎遍全身。 方方是他亲手送进鬼门关的。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许时蔓顺利脱离了危险,邻市送来的熊猫血也及时到达了医院,被输进了方方的身体里。可没多久,他的血液就出现了排斥现象,医生说是送来的血液出了问题。 抢救没有效果,方方连睁眼看爸爸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停止了心跳。 谷倾然的痛并不比余笙少。 那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啊,他叫了他五年爸爸,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还语气认真地问他:“爸爸,一会儿你可以来看我吗?” 他去了,去看他了,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谷倾然不禁想,躺在病床上,看着殷红的液体不断从自己身体里流走的时候,方方会在想什么?他在恨他为什么要送他去死吗?或者是在期待他来病房看看他? 可是现在,这些事情,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 老爷子收到消息后,立马从东南亚召回了谷千承,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方方的亲生父亲,方方的葬礼,他是一定要出席的。 在举办丧礼前的日子里,余笙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方方的尸体早就被刀子强行带走了,她像是失了生活重心的陀螺,旋转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钝钝地窝在房间里,停留在她还拥有方方的地方。 这些日子里,谷倾然没有来看过她,或许是来了她也不知道。 他甚至也不回别墅这边住了,一心醉心于公事,又变成了原来那个雷厉风行、在商场上杀伐果决的谷倾然。 只不过,在这短短几天期间,社会新闻版面非常热闹。 华信医院不断被爆出大丑闻,院长被上级调查,医生与医药代表关系密切被揭发,华信医院一时间名声大跌,民众讨伐不断。那晚经办许时蔓手术和方方输血过程的所有医生,统统都被莫名开除,而且被行业封杀,永远不得从事医药行业,华信医院经历了一场大动荡。 方方葬礼前一天,谷千承终于赶回来了。 他没有回谷家老宅,而是直接去了谷倾然的别墅,找到了余笙的房间。 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他干脆直接踢门进去。门被破开时,一阵寒气迎面扑来,他看到余笙光着身子坐在床边,房间里的温度低得吓人,而余笙已经被冻得面色发白、嘴唇泛紫。 “余笙!”谷千承大叫一声,见她没反应,他立马关了空调,捡起一张毛毯披到她身上。 “笙笙,你怎么了?你……”他的话还没说完,谷倾然就冲了进来,揪着他的衣领将他甩到一旁,“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余笙听到他的声音,原先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有了反应。 “啊……杀人凶手!凶手!”她情绪激动起来,双眸泛着阴冷的光,随即又尖叫一声,突然光着身子跑出了房间。 谷千承立马追了出去,只剩下谷倾然一个人,失神地站在原地。 良久,他打开了空调,也把温度降到最低,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愣愣地坐在床沿。 他明白余笙的意思,那天她见到方方,嘴里一直念叨着“冷、冷、冷”,想必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感知方方现在冰冷的尸身。 现在,他也做了,方方在地下知道了,会原谅他吗? 20 爷爷,让我来打 丧礼当天,谷倾然并没有到场。 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余笙现在压根不关心他,一双红肿干涸的眼只直直地盯着方方的黑白相片。谷千承一点也不避嫌,直接当众搂着她,亲吻她的额角。 丧礼结束后,谷家老宅的堂前。 谷倾然终于出现了。他跪在地上,老爷子一拐杖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发出一阵闷响,“谷倾然,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没有反驳。 谷倾然私自让方方给许时蔓输血的事,彻底激怒了老爷子,他将他手上一半的股份收了回来,算作对他的惩罚。现在他这个做大伯的,更是心肠硬到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不来看看,他怎么能不生气? “你给我说说清楚,刚刚去哪儿了?连来参加孩子的丧礼都没时间?” 谷倾然唇线紧抿,沉默不语。 “你个畜生!”气急的老爷子又拿拐杖抽了他几棍,最后一下直接打断了拐杖,可谷倾然从始至终都挺直了背,面部紧绷,不说一句软话。 谷母在一旁看着,急得直跺脚。 余笙冷眼瞧着被打的谷倾然,眼神里没有丝毫情绪。她现在对谷倾然已经不敢有感情了,他都没有心,又怎么会爱人呢? 老爷子气上心头,叫人送来一支新的拐杖,作势还要再打。可余笙却突然开了腔,“爷爷,等等。” 在场的人都向她看了过去,谷倾然亦然,他望着她,一双淡漠的眼眸这才有了一丝闪动。 余笙走到老爷子面前,垂着脑袋一字一句道:“爷爷,让我来打。” 一旁的谷母闻言,忍不住厉声喝她:“余笙,你敢打倾然试试!” 老爷子喝住谷母,沉思两秒后,将手里的拐杖递给了余笙,“你来吧,是我们谷家对不起方方,对不起你。” 余笙接受拐杖,走到谷倾然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纤弱的身子像披着一层冷光,谷倾然挺直了背,低声道:“来吧。” 话音刚落,余笙的一闷棍已经落在他身上了。她拼尽全身力气,这一棍下去直接打断了拐杖,她的手心也是一阵发麻,全身都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有千万条虫蚁在血管里爬。她凄厉地大喊一声:“谷倾然,你最好立即去死!” 喊完这一句,她便整个人晕了过去,重重倒在了地上。 谷倾然被打得全身震麻,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向背部涌去,可最痛的,不是后背,而是心口上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他脸色煞白,强忍着伤口,他起身想去扶起地上的余笙,可刚把她抱起,谷千承又冲了上来,猛地一拳砸到他脸上,“你别碰笙笙!” 说着,谷千承伸手来抢他怀里的人,可谷倾然却将余笙搂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谷千承此刻情绪也处在爆发的边缘,他又是重重一拳,“你松开她!” 谷倾然依旧不动,可唇色也已经有些发白了,背后的伤口开始渗出血来,将他的白色衬衫洇出一滩红色血渍。 谷千承并没有客气,两个人几乎扭打起来,老爷子喝令一声,周围的人上前想拉开两人,却又被谷倾然浑身冷峭的气势给吓了回来。 刀子看不下去了,他冲上去,抓住谷倾然的手,哀求他道:“大少爷,你放手吧,让二少爷带余小姐走吧,她醒过来……也不会想看见你的。” 听到这句话,谷倾然突然神色一动,眼底闪过一丝苦涩。 是啊,余笙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 谷千承冲过来,一把从他怀里抢走了余笙。 谷倾然只觉得心口像是少了一块东西,一片空落落的感觉。他颓然地半跪在地上,体力已有些不支,而一双涣散的眼,却一直紧紧盯着谷千承怀里抱着的人,望着他们两个逐渐远去的身影,他也逐渐阖上了眼。 21 是替死掉的方方打我的吗 晚上,谷倾然是在老宅自己的房里醒过来的,他趴睡在床上,微微伏起身子,便扯得后背的伤口一阵刺痛。 “倾然,你先别动。”说话的人是许时蔓。听说谷家出了事情,她立马赶了过来,没想到一到谷家,就看到谷倾然被打得浑身是伤。 谷倾然无力地阖了阖眼,拧着眉冷声道:“扶我起来。” 许时蔓照做,可他一坐好,还没说话,抬手便重重扇了许时蔓一个巴掌。 她被他打偏了头,再望向他时,双眼潮湿一片,“这一巴掌,是替死掉的方方打我的吗?” 谷倾然面如寒霜,一双猎豹般锐利的眸子紧紧盯住许时蔓,然后反手又打了她一巴掌。 许时蔓瞬间被男人的大力气掀到了地上,嘴角也出了血。她颤抖着手,擦去嘴角的血渍,然后在地上坐直身子,跪在谷倾然面前,突然自己给自己扇了两耳光。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要自杀,方方也不会因为为我输血而死掉,都是我害死了他……” 她还在赌,赌谷倾然还没有查到她做的那些事情。 就是她,吩咐王妈找人给方方的熊猫血动了手脚,她就是要方方死,要余笙痛苦一辈子,要他们两个给她的幸福陪葬。 谷倾然双眸冰寒彻骨,死死攫住还在演戏的许时蔓,他也顾不上后背的伤口了,直接起身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来,狠劲掐住她的下巴。 “许时蔓,你做过的事情,我迟早会一笔一笔算到你头上的。你现在给我滚!要多远滚多远!” 许时蔓听他的话走了。 她是不甘心,可在这个节骨眼儿,她不敢再激怒谷倾然。但她一离开谷家大宅,立马有两个黑衣人跟了上来。 “许小姐,大少爷吩咐我们,绝不能让您离开我们的视线一步。” 许时蔓心下一紧,这是要彻底监视她了。 等许时蔓离开后,谷倾然一个人坐在床头,摸了一支烟点上,灯光打在他身上,将他的背影拉出一道暗色的阴影,孤寂又苍凉。 方方的葬礼他实际上是有到场的,只不过来晚了,他便干脆没有进去。 里面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人和他不一样,他们都是双手干净、疼爱方方、值得被方方敬重的人,可他不是,方方活着的时候他就讨厌他,甚至他的一双手,还间接推他去了鬼门关,他站在这里,方方会起怨气,这怨气会让他上不了天堂的。 至于谷倾然来晚的原因,是因为刀子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方方输血事故的事情,调查得有眉目了。 他们将目标锁定在华信医院一个管理血库的医生身上,那天方方的血液被人做了手脚,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医生干的。 被调查的医生发觉情况不对了,他很聪明,选择在方方葬礼那天浑水摸鱼,准备潜逃出国,可谷倾然还是把他抓了回来,带到密室严刑拷打。 很快,医生就畏畏缩缩地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了,而事件元凶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许时蔓的贴身仆人王妈。王妈和方方不可能结怨,她又一向听许时蔓的话,谷倾然几乎可以立时断定,就是许时蔓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这时,刀子敲门进来了,毕恭毕敬道:“大少爷,已经让人将许小姐控制起来了。” 谷倾然点点头,没有说话。 刀子没有退下,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大少爷,其实那天在医院里,不是余小姐扎了许小姐一刀,那一刀,是她自己扎的,事情也是她先挑起的。” 谷倾然听到这里,吐着烟圈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晦涩。 “真是没用。” 可嘴上说着这样的话,谷倾然的心脏却像被人剜下一块肉,瞬间心疼得要命。 刀子瞥了他一眼,又继续道:“还有,许小姐之前额头上的伤口……有一晚,有人扮作护士的模样溜进了余小姐的病房,属下冲进去的时候,那人正拿着枕头闷住余小姐的脸,想置她于死地。属下不敢迟疑,抓起一个杯子扔过去,恰好砸在那人的额角……” 刀子的话说得点到即止。说完,他瞥一眼谷倾然的脸色,见他眼底晦暗不明,便识趣地从房里退了出去。 谷倾然弹了弹烟灰,然后猛地将只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忽闪几下,映在他阴郁的面庞上,谷倾然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起来。 22 我把命还给方方 余笙的晕倒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她的心却永远不能愈合了。 方方的死就像一把刀,剜开她的心脏,不断搅动,心口的小窟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完全腐蚀了她的整颗心。 今天天气不错,刀子来告诉余笙,谷倾然要来医院接她出院,她想逃,可她避不了。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余笙起身走到窗前,空洞洞的目光望着窗外,天空高远,白云飘飘,她心神一恍,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 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她就可以去陪方方了。 “余笙。”谷倾然推开病房门,朝她轻柔地喊,语气不似之前戾气,反而是一腔温柔。 这应该就是方方替她换来的吧,可是她不需要,心都没了,这温柔要来有什么用? “你来了。”余笙轻轻问了一声,眼睛还是望向窗外,一眨不眨。 谷倾然没有发觉什么,看着余笙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他心里也舒服了些,点点头,她直径去拿余笙的东西,准备带她出院。 “你说,”余笙突然问,嘴角浅浅扬起,“我要是从这里跳下去陪方方,他会不会很开心?”语气清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事情。 “余笙,你在胡说些什么?”谷倾然害怕了,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她就会跳下去。 余笙二话不说,甩了一巴掌过去,手掌心被震得发麻,“放开我!”她一双空洞的眼眸瞬间猩红,如同一头困兽,想要撕碎跟前的男人。 谷倾然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痛,他弯下腰,强硬地将余笙打横抱起,不顾身上原有的伤。 “谷倾然,你放开我,放开我……”余笙嘶吼,想要挣脱,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只能张嘴就去咬他的胳膊。 谷倾然眉头敛起,却任由余笙咬他,“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说着,他脚步稳稳地抱着她往外走,如铁人一般,眸底看不出情绪。 这是他欠她的。 余笙挣扎了很久,她感觉到嘴里面的血腥味,可谷倾然根本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她也累了,松开了口,没有继续闹腾,眼神里的温淡就像死一般寂寥,她问:“你会疼吗?” 谷倾然不语,将她放在了车上,替她系上安全带。 余笙心口微动,苦意蔓延,“你一定不会疼,你根本就没有心,哪里来的疼不疼?” 谷倾然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僵了僵。 两个人都沉默了,余笙一动眼睛,泪珠便顺着面颊直流而下,她尽量平缓心情,可不管怎么控制,一看到谷倾然的脸,她心里的浪便疯狂地掀起来,死死地要将她卷进去。 她简直要发疯了。 “谷倾然,你怎么不去死?你应该替方方去死的,我真想亲手杀了你!” 听到这里,谷倾然攥紧方向盘的指节一阵发白,眸底波涛翻涌,他转身去翻后座,摸出一把小刀来,塞到她手里。 “好,我给你机会!”他目光深邃,面无表情,没有悲喜,双眸死死的盯着她。 余笙接过刀,望着面前男人一心求死的目光,她突然害怕了,拿着刀的手都在细细颤抖。 她会杀他吗? 她怎么会杀死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谷倾然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知道她下不去这个手,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余笙全身一阵发软,手里的刀子几乎要掉了,可转瞬她又紧紧握住。 不,要死的也应该是她,是她没有保护好方方,是她把方方带到他的跟前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自私,都是因为她没用,去死的也应该是她。 想到这里,余笙的心也颤了颤,仿佛有一根紧绷的绳,瞬间被她剪断了。 方方不在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拿起刀,她指了指谷倾然的脖子,然后猛地一转手腕,朝自己脖子上划了过去。 谷倾然手疾眼快,瞬间将刀子抓住了。刀锋顺着皮肉深深嵌入,殷红的血顷刻蔓延开来。 “谷倾然,你放手!只有我有资格下去陪方方,你连资格都没有!”余笙嘶吼,泪水也不停的滚落。 她不敢杀他,她没有勇气,但她敢对自己下手,总要有人对方方的死负责的。 谷倾然定定地望着她,原本凌厉的眼神,倏然变得缱绻无比,“余笙,方方的命,我还给你!”说完,他抓住她握着刀柄的手,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刺啦”一声,刀子瞬间刺进他的胸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你不要……不要……离开,我把命还给方方还不够么?你为……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 他的心口处血流不止,血腥味溢满整个车厢,望着面色煞白的谷倾然,余笙刹那间清醒过来。 “谷倾然,谷倾然……你不要死……谷倾然……”余笙慌忙下车,想喊人过来救他。 谷倾然侧头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脸色开始一点点变白,他一低头,红色的液体还在不住地往大腿上滴。 她真的不要他了…… “余……笙……” 是啊,她为什么要一个杀人凶手呢?是他害死方方的,他该死…… 谷倾然的神志开始涣散,身子慢慢伏到方向盘上,最后无力地阖上了眼。 23 你别杀千承 余笙回来时,谷倾然已经晕死了过去。救护车一会儿就会到了,她怔了怔,突然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可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她又忽然挪不开脚步。 对,她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地解脱了。 正如他所说,与其死得简单,不如让他生不如死,这是他教她的。 余笙也跟去了医院。 谷倾然这次情况危急,一直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很快,余笙被气急的老爷子给囚禁了起来,如果谷倾然死了,他就要她给老大陪葬。 她没有挣扎。 被关的时间里,余笙数了数日子,这已经是方方死去的第二个月了,不知道他一个人在下面还孤单吗? 听说人死了都要下地狱的,他一个小孩子应该会好些吧,毕竟没有什么罪孽。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余笙靠着墙望着头顶的一丝光,苦涩地笑了笑。世界再美再亮,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砰砰……” “余笙你在吗?我是千承,我带你离开这里!大哥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谷千承冲了进来。 他知道余笙是放不下谷倾然的,这么多年的爱,怎么会朝夕之间说没就没了呢?他不怪余笙,只怪自己出现得太晚。 余笙没有说话,任由谷千承带着她,冲出院子上了车。可车子才加上油门,一辆卡宴突然间冲了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车里的人正是谷倾然。 他下车,一把将余笙从谷千承车里面拉了出来。 余笙开始挣扎,心里却是一热,他还没死,真好! “你放开我!”她吼道,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恨他了。 谷倾然不理,不顾身上的伤,他直接将余笙扛上了肩,转身要走。谷千承来拦,他不屑地瞥一眼他,眼神冷峭,“滚开!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谷千承不让,谷倾然浑身披着寒气,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冰冷的枪口对上他的脑门,“上次我就想杀了你,只可惜你命大,这次……” 余笙害怕起来,拼命蹬着腿,“谷倾然,你别杀千承,别杀千承!” 谷倾然心下一凉,面若寒霜,“他找死,我为何不成全他?” “谷倾然,你已经害死了方方,就不能放过他吗?他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敢杀他!罪孽太多,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谷倾然喉结一滚,横眉深深敛起,他冷冷收起枪,“我本来就是魔鬼,怕什么下地狱?” 话毕,他转身上车,将余笙丢到副驾驶座上,锁起了车门,一路往自己的别墅飞驰而去。 余笙被谷倾然带回了家,他抱着面无表情的她,直奔卧室。 他最近一直都睡在原先余笙和方方的房间,上来时也顺手拐去了那间房,可即将拧开门把时,谷倾然想到里面还留着不少方方的东西,便又收了手,转身去了自己原来的卧室。 24 你这么脏 余笙被他甩到床上的时候,脑袋里空白一片。 耳边传来了一声东西摔倒的响声,她回过神来,看到谷倾然把床头柜什么的都掀倒了,甩出大床几米之外。门已经被他锁上了,窗户也关了,他长腿一跨,把阳台的门也给关上锁好。 整个房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床周围一切可以让余笙受伤的东西都被他搬开了。 余笙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斜眼睨她,眼角渗出一丝嘲讽来,“谷倾然,你个疯子!” 谷倾然欺身上来,一条腿压住她的挣扎的双腿,他伏在她身上,用力去扳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对,我就是疯子,我不仅要疯,我还要拉你一起疯!” 话音刚落,一串湿热的吻便落在了余笙的颈间与耳后,辗转到额头、唇间,用力啃咬着她细嫩的肌肤,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看到谷千承要带他永远离开时的痛苦,反噬给她。 余笙挣扎着,使劲去捶他的背,抓他的脸,“谷倾然,你给我滚开,你这么脏,别来碰我!” “我脏?”谷倾然抬起身子,捏住她的下巴,猩红的眼里烽火连天,“你一个跟谷千承生过孩子的女人,你能有多干净?” 听到他提起方方,余笙眼里方才的悲愤,顷刻间化成滔天恨意,“啊——谷倾然,你最没资格提方方!你这个杀人凶手!” 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让谷倾然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眼神里的火灭了大半。 余笙不挣扎了,她的眼神已没有焦距,乌黑的瞳仁里映着谷倾然一张怒气又隐忍的脸,她闭上了眼,嘴里开始喊方方的名字,紧阖的双眼缓缓渗出泪来。 她的眼泪就像一支带着倒刺的利箭,射穿他的心还不够,拔出来时,还要让他再一次痛得死去活来。 谷倾然放轻了动作,他把手穿过她的腋下,紧紧圈住她,“余笙……余笙……” 悲怆的口吻,换了以前的余笙一定是会心动的。 可以前那个软弱又卑微地爱着他的余笙已经死了,跟着方方一起死了,剩下的余笙,只是一具每日重复着恨他的行尸走肉。 她挺起半个身子,猛地一口咬在他的肩头,牙齿搅动间逸出她闷声又淬着毒的话:“谷倾然,我恨不得你去死!去死!” 谷倾然身体紧绷,他咬着牙,掐着她的下颌将她抬起来,“好啊,你有本事的话,就一直待在我身边,我看你能不能弄死我。” 说完,他也不顾鲜血淋漓的肩头,直接吻上了余笙带血的双唇,辗转缠绵,又满是怒气。 余笙一直在咬他,他上半身被她咬出好几个血印子,她双手被解放出来就扇他耳光,双脚有空隙就去踢他的肚子和腿。谷倾然被她弄得浑身是伤,一只手却一直紧紧与她五指相扣。 余笙已经没有力气了,全身酸软,也放弃抵抗了。 到最后关头,谷倾然颤抖着抱住了余笙,把头埋在她汗湿的脖颈间,他偏头轻轻吻了吻她,然后温热的唇上移,挪到她耳边。 余笙在那一刻失去了意识,只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余笙……余笙……” 他又在叫她的名字了,这段日子他叫她的名字,简直比过去五年所有加起来的还多。 余笙想抬手打他的,可是她没有力气,全身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她无法掌控方向,渐渐地,她的神识在漂远,彻底昏了过去。 耳边那个声音还在呢喃,带着男人独特的柔软,他说:“余笙……对不起……对不起……” 可惜,余笙听不到了。 可惜,就算她听到了,也不可能挽回什么了。 他把命都赔给她一次了,却依然挽回不了她的心,他还能做什么呢? 25 怀孕两个月 接下来的日子,余笙被谷倾然关在了别墅里。 起先,除了那间卧室,谷倾然连楼都不准她下。他每天除了花半天时间办公,其余时候都和她呆在一起。 他亲自给她做食物,端过来喂她,余笙不吃,他就扳着她的脑袋逼她吃,她再不吃,他便拿谷千承的消息威胁她,可却再没有像以前那样打过她。 他也会和她说话,大多数时候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余笙从来不会搭腔,他还是继续说,可每次聊来聊去都是那几句话,谷倾然有些失落。原来他们之间,能聊的话题都这么少。 后来余笙闹得少了,偶尔天气好的时候,谷倾然也会带她去楼下的后花园坐坐,晒晒太阳。他小心地去牵她的手,一碰到余笙就甩开,他也不介意,再去抓,然后再被甩开,到最后也只是敢离着她三步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余笙感觉到,谷倾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脾气好了很多。 可一到床上,他就又变成了暴躁自我的谷倾然。 余笙每次都是不肯的,每次都会拼尽全力地挣扎,她对他身体的抵触,就跟对他灵魂的痛恨一样,全部写在她那双怨毒的眼眸里。 谷倾然制住她,抬手遮住她的眼睛,才能继续动作。 嘴角的苦涩,悉数吻在她淬毒的双唇里。 很快,两个月的时间转眼而逝。 风波过去后,老爷子又渐渐把大权交到了谷倾然手里,这段时间,他必须要飞去欧洲一趟,参加一个封闭式会议。 晚上,谷倾然和余笙提了这事,她虽然神色不动,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已经暴露了她的兴奋。 谷倾然眼神掠过,只装作没有看到。 “脱衣服吧,未来的半个月里,你都看不到我了。” 余笙被她锁着手,全身动弹不得,她被吻得面色潮红,却依然倔着脾气,“求之不得,不过我更希望,未来的半辈子里,我都不用再看到你这张讨厌的脸。” 谷倾然哑然一笑,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胆小又怯弱的余笙,也会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可笑完,他心里又泛起一阵苦意。 他剥下她的底衫,“那你可能要失望,飞机失事的概率很低。” 一切结束,谷倾然想去抱她,余笙果不其然甩开了他的手,“滚远点。” 他也不生气,闷着声音道:“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不用想着去找千承了,他已经去东南亚了。我会叫刀子过来,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 余笙没有回答。 因为要搭清晨七点的飞机,谷倾然五点就起床了。 本来想把身旁的女人弄醒,最后再用自己的脸恶心她一次的,可他看她正睡得安稳,便又收回了手,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再见,小鱼。” 谷倾然走后,余笙松了口气,她和刀子也算亲近,他并没有为难她。 这天,她突然呕吐起来,刀子怀疑她肠胃出了毛病,便说要带她去医院看看。余笙没有拒绝,心里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她暗自在身上放了点钱。 到了肠胃科,刀子等在外面,余笙偷偷给医生塞了钱,让他判定自己是肠胃不适,医生照做了。 刀子去拿药的时候,余笙借口要去上厕所,路上甩掉了跟着她的手下,直奔医院妇产科。 因为给医生塞了钱,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余笙看到报告单上写着的怀孕两个月,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她怀孕了,怀了谷倾然的孩子。 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像谷倾然那样的恶魔,刚刚失去一个孩子,立马就又有了一个,可她刚失去了一个孩子,很快又要再失去一个了。 她恨,她不甘心,她不可能会给谷倾然生孩子,更不可能给一个魔鬼延续血脉,这个孩子,她不会留。 脑袋里繁芜一片,余笙怔怔地往回走,眼神空洞。突然,她撞到了一个人,手里的报告单被撞到了地上,她抬眼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两个多月未见的许时蔓。 她是来医院复诊的,此时正被两个黑衣男人跟着,面容憔悴,人也瘦了一圈。 26 一张报告单 许时蔓怨愤地剜了余笙一眼,余笙不理她,赶紧去捡地上的报告单,许时蔓看她紧张,作势也凑了过去,抢先一步捡起了报告单。 余笙想去夺回报告单的手突然顿住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许时蔓看到上面怀孕两个月的字样时,整个人都开始暴躁起来。 “你……你这个贱人!” 她伸手要打余笙,却被她迅速截住,然后反手扇了她一耳光,“这一巴掌是我替方方打你的,你给我好好受着!” 许时蔓气不过,抬手要还手,后面的黑衣男人立即抓住她,余笙看准时机,再打她一耳光,“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你的!” “余笙你……” “啪——”余笙再呼一掌,打得她嘴角出血。 这个耳光,是替谷倾然打的,他真是瞎了眼,才会对这种女人死心塌地。 三个耳光过后,余笙拨了拨长发,气势冷然地走掉了,许时蔓在身后狠狠盯着她的背影,喷火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的背影烧出个窟窿来。 这晚,余笙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满手鲜血,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她害怕、她后悔、她痛苦,可当她看到谷倾然比她还要痛苦、叫嚣着要杀了她给孩子填命时的情景,她便开始狂笑,笑着笑着便醒了过来。 她竖起身子,抬手一摸脸,泪流满面。 心情平静了一会儿,余笙拿出电话,拨通了谷倾然的号码,他还在欧洲没飞回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她很难得才会给他打电话。 “谷倾然,我肠胃有些不舒服,明天准备去医院,你能回来陪我吗?” 另一头还在开会的男人突然怔住了,心里的苦荷终于要开了,他瞬间眼圈又热又痒。 “好,你等我。”温淡的声音下,他连呼吸都在细细发颤。 余笙也不多说什么,立即挂断了电话。 可一收线,她摸着自己的小腹,眼泪便止不住地砸下来。 很快,余笙通知了刀子,安排他让自己提早住进医院,说是谷倾然已经同意了,刀子没有怀疑。她一住进医院,趁所有人不注意,便偷偷溜去了妇产科。 她心意已决,这个姓谷的孩子,一定不能留。 躺在手术台上时,余笙想起了上次躺在这里的经历。 那时候,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这一次,她却是要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余笙捂住了眼睛,哽咽的声音碎在了喉间。 *** 做完手术后,余笙因身体虚弱而昏睡了一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她动了动眼皮,浑浊的目光汇聚在一起,落在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的谷倾然身上。 接到余笙的电话,他立马抛下会议,搭最快的一班飞机飞回来了。飞机上,他一直都是无比雀跃的。 他以为,余笙终于要对他敞开心扉了,他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他想看看她,摸着她的脸,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可谷倾然没想到,他一到病房,除了看到睡颜安稳的她,还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张报告单,上面显示,她刚刚流掉了一个孩子。 他的心,顿时如坠寒潭。 他派人每天都看着余笙,她的孩子,只可能是自己的。 27 方方是你的亲生骨肉 “孩子,没了吗?”他怔怔地问,灰暗的眸子里染着悲戚。 余笙不耐烦地把头偏向另一边,“没了,我打掉的。”口气不善。 可这样说着,她藏在被子下的手,还是忍不住缓缓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一片平坦。 虽然本来她也没有显怀,但躺在病床上的这一刻,她仿佛能感受到肚子里那个还没有成形的小生命,倏然停止呼吸时的颤动。 谷倾然神情隐隐戚然,他咽了咽口水,低哑的嗓音里隐忍着悲痛,“余笙,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说着,他抬手抚上了她的肚子,和她藏在被子里的手叠在一起。 余笙猛地甩开他的手。 “是!”她伏起身子,胸腔开始剧烈起伏,“我讨厌你,所以我故意把你骗回来,故意让你知道我流掉了你的孩子,故意让你痛苦!谷倾然,我绝对不会给这种杀人凶手你生孩子!就是从阳台上跳下来,我也会抱着这个孩子一起摔死!” 谷倾然双手发着颤,胸腔里有一股怒气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瞬间又化成了滔天的绝望与悲恸。 “啪——” 他砸碎了床头的杯子,愤怒地咆哮一声:“余笙,你怎么能这么毒?”说着,他捡起一块碎玻璃,抵在她雪白的颈间。 “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他咬着牙挤出破碎的句子,额上青筋暴起。手下的力道再重一分,就可以划破这个狠毒女人的脖子。 余笙盯着他痛苦、狂躁又暴怒的样子,倏然笑出了声。 “我毒?我能有你谷倾然毒?你别忘了,方方是你亲手推去鬼门关的!” 谷倾然愣住了。 他猛地甩开手里的碎玻璃,掐着她的肩大声怒吼:“不是!方方不是我害死的!”是许时蔓做的手脚! 可余笙听到他这话,原先嘲谑又讥讽的眼神,瞬间渗出了毒意,她拔了手背上的葡萄糖吊针,一抬手,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谷倾然,你知不知道?方方也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孩子!” “你说什么?”谷倾然怔怔地盯着她苍白又倔强的脸,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又令他感到窒息的猜测。 余笙笑,拨开他的手,“谷倾然,我说,方方是你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是假的,他就是你的孩子,你现在后悔吗?有没有一种想把自己千刀万剐的感觉?” 说着,她又摇摇头,“不会了,你又没有心,怎么会后悔呢?” 谷倾然全身僵硬,连手指都在发抖,“你胡说……你胡说!” 方方?方方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呢?余笙在说话,她一定是为了让自己痛苦,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敢相信是吗?”余笙盯着他煞白的面孔,转身拿出一张方方的相片来,塞到他手里,“谷倾然,你好好看看,我的方方,和你长得有多像!千承是为了救我,才故意说方方是他的孩子,那份寄到谷家的文件,根本就是有人伪造了想害方方!可是,她最后还是得逞了。” 提到方方,余笙表情又悲痛起来。 谷倾然嘴里一直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可他想到方方那张脸,小小的个子,精致的五官,眉眼间灵气十足,分明就是他的复刻版,他的心里已经承认了。 方方就是他的孩子,是他,把亲骨肉送去了地狱! 谷倾然现在只觉得胸腔里像被人灌了铅一样,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28 方方的生母 从医院出去后,谷倾然立马打电话给刀子,让他彻查那份他与方方的亲子鉴定报告的来源,很快,刀子证实了余笙的话。 谷倾然的心顿时一阵绞痛,眼眶又湿又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着急地往外涌。 他立即通知看守许时蔓的黑衣人,叫他们把她带到暗室去。 等他到达暗室时,许时蔓正跪在地上,双眼无神,脚已经被锁链锁住了。 “倾然……”她看到他来,雀跃地想跑过去。她以为,他的倾然这是要来接她了,可脚被脚链锁住,她一个没注意,扑到了地上。 谷倾然站到她跟前,看她挣扎着要起来,他一脚踩在她背上,俯身去抓她的头发,声线冷硬: “许时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方方是我的亲生骨肉,你早就知道了吧?寄到老宅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书,也是你伪造的吧?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方方是我的孩子,所以你故意自杀,又故意教唆医生让方方给你输血,再叫王妈对那些新运来的熊猫血做手脚,你就是处心积虑想害死我的方方,是不是?是不是?” 谷倾然掐住了许时蔓的脖子,说到激动处,他眼神死死钉在面如死灰般的许时蔓脸上,愤怒的表情几乎要将她吃掉。 许时蔓的眼珠子已经突出,脸色已成为酱紫色,几乎就要被他掐得厥过去了,刀子见状,赶紧拉开谷倾然,“大少爷,大少爷,您先冷静一下。” 谷倾然松了手,许时蔓不死心,哭着来抱他的腿,“倾然,不是的,不是的……是余笙那个女人骗了你,她根本就不是方方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会有你的孩子?你信我,信我……” “你还敢说谎!”谷倾然不理,又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把她的嘴角打出了血。 许时蔓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耳鸣声很重。她眯着眼去看谷倾然,渐渐地有些听不清楚他的话,只看得到他的嘴一张一合。 耳朵里好像有温热的液体在淌动,许时蔓却不觉得痛,只觉得心头空。 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啊,现在为了另一个女人,正想要她的命! 蓦然,许时蔓癫狂地笑了起来,一手指着谷倾然,“是,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要杀了那个小杂种和那个贱女人!” 谷倾然听到这里,又重重打了她一耳光,“真是蛇蝎心肠!” 许时蔓捂住半边脸,悲怆地大笑几声。她知道,无论她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她了,这个男人,已经彻底抛弃她了。 既然他都已经不要她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让他好过? “谷倾然,你根本不知道吧?我没撒谎,方方确实不是余笙的孩子,因为七年前爬到你床上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她怎么可能会有你的孩子?”她后来去查了七年前的事,才知道了真相。 谷倾然睚眦欲裂,猛地掐住她的脖子,“你说什么?” “我……我说真的。方方的生母,是余笙的双胞胎妹妹余歌。余笙的处女膜,是……是前段时间,她故意去华信医院捅破的……她根本不可能生过孩子……” 说完这句破碎的话,许时蔓彻底晕了过去。 谷倾然因为她的话彻底震惊了。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五年来,他对余笙的恨,岂不是荒唐一场? 回过神来,谷倾然无情地踹了许时蔓一脚,冷然对刀子吩咐道:“把她收拾好,先送医院处理一下伤口,用不着弄死她。等她身体恢复之后,直接送去精神病院,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她的命是方方救回来的,我一天不让她死,她就要好好给我活着赎罪!” “还有,”他顿了顿脚步,“帮我查一下七年前余笙的事。” 晚上,谷倾然回了谷家老宅。 他找到那箱属于小鱼的东西,把那一整瓶纸星星拿了出来,一颗颗拆开来看。余笙说过,这里面一共有520颗星星,每一颗上都有她亲手写的话。 拆到第98颗,“倾然,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237颗,“倾然,如果没有许时蔓,你会喜欢小鱼吗?” 第412颗,“倾然,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可以在你生日那天,在市中心的游乐场等我吗?” 第516颗,“倾然,我是余笙。” 谷倾然看到这里,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了,可转瞬间又重新痛失,就像是经年的伤疤长好了创口,又重新被人撕裂,痛感深刻百倍,从心脏涌到四肢百骸。 29 七年前的约定 余笙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谷倾然亲自把她接回了家。 她对他依然避之如毒蛇,从不肯主动和他说话,甚至不愿意与他站在同一片空气里呼吸。他倒是不恼,依旧任打任骂。 谷倾然知道了方方的身份,刀子的调查也证实了许时蔓没有撒谎,七年前设计爬上他床的人,并不是余笙。他确认消息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无喜无悲,无怨无恨。 余歌的错他也不想追究了。 他只是悔,后悔这五年错把怨怼与愤恨,反噬给了深情的余笙,只觉得天意弄人,她替余歌吃了做他妻子的苦,又替余歌受了方方离世的痛,而他,满手荒唐。 *** 这天,谷倾然说要带余笙出去转转,她并不情愿,可闹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对谷倾然这种偏执又自我的人而言,所以她还是换好了衣服。 谷倾然就在更衣室外面等她,她一打开门,却发现他阖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余笙有些紧张,想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手还没伸到他脸上,她又迅速缩了回来。 谷倾然晕倒了,这是逃走的好时机。 余笙攥紧拳头,起身往后退,想要逃出去,可还没跨出两步,他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儿?”他冷着声音问,一只手箍着她腰。 余笙有些紧张,想说谎骗他,可最后还是沉默了。 谷倾然盯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我没事,刚刚只是有点累,睡着了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推开他,“你滚开点。” 他哑然笑笑,胸口有些闷,喘气也不顺畅。他觉得心脏有些累,整日沉甸甸的,像被人灌了铅水似的。 今天,谷倾然带余笙来的地方很特别,特别小孩子气,是市中心的游乐场。来玩的不是学生、情侣,就是带着孩子的父母,只有他们两个,爱人不像爱人、仇人不像仇人,站在一起的感觉有些怪。 “要吃冰激凌吗?我带你去买。”说着,谷倾然自然而然地去拉她的手,往冰淇淋车那边走去。 余笙甩了几下没甩开,心里有些恼。 这里的环境太吵了,笑声太大,她并不喜欢。 谷倾然很快买好两个香草味的冰淇淋,将一个递到她嘴边。 “香草味的,你尝尝。”他记得,小鱼以前说过,她喜欢吃香草味的冰激凌,虽然他最讨厌的就是香草味的东西。 余笙瞥了眼冰激凌,然后一把将它打掉,“我不爱吃冰的,也不喜欢吃香草味的东西。” 方方的身体不好,不能吃冰,她便也一起戒掉了,方方和谷倾然一样,不喜欢吃香草味的东西,她便也不吃了。 谷倾然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不喜欢也没关系,你还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就想不要看见你,你能做到吗?”余笙开始不耐烦了。 谷倾然不语,把另一个香草味的冰激凌也丢掉,他故作没听到她的话,牵着她往前走,“凌霄飞车,敢坐吗?我陪你去。”小鱼说过,她最想坐的是凌霄飞车,可是她一个人害怕,所以从来没坐过。 余笙拒绝了,可他也不管她,像个孩子似的,硬拉着她去。 她拗不过他。 谷倾然包了全部的位置,他们两个坐在最后一排,等快要启动的时候,他有些雀跃地去拉她的手,余笙甩开,他却用力攥紧不放,“别怕,我陪你。” 余笙的手僵了僵。 机器启动了,迎面有大风扑来,淌过耳边,余笙眼角的泪珠被缓缓吹开,瞬间散在了身后无边的风里。 她知道,他看了那520颗纸星星了,他知道她约他在游乐场见面了。 所以,七年之后,迟到的他赴约了,可她却已经提前退场了。 谷倾然坐在云霄飞车上,心口突然有些慌,心脏的地方像是有细针在扎一样难受。 他最近心脏总感觉不舒服。早上他突然躺到床上,并不是因为累,而是真的有些犯晕了,心口疼得厉害。他以为,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所以引起了心脏的不适。 谷倾然没有多想。 突然,一个大下坡,他的心口又是一阵晕呕,可余笙忍不住尖叫一声,他下意识地便伸手抱住了她。 “别怕,有我在。” 两人从云霄飞车上下来,面色苍白的人却是人高马大的谷倾然。他走了没两步,头又晕了一下,脑袋晃得厉害,心口一阵绞痛。 他叫住余笙,说要先去洗手间一趟,叫她好好在原地呆着等他,余笙没有拒绝。她知道,这里周围一定有他安排的人,她是跑不掉的。 可等了一会儿,突然有个小孩子过来拉她,说是找不到妈妈了想让她送他回家。 余笙看着孩子和方方差不多大的年纪,心下一软便答应了。 可走到一个无人的街口,她突然被人一棍子打晕了,一个穿着棒球服、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走出来,将不省人事的余笙带上了一辆面包车。 余笙再次醒来的时候,鼻腔之间有一股浓重的木屑味,眼前一片黑暗,她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缚住,眼睛被黑布蒙住,嘴巴上还贴着黑色胶带。 她挣扎着动了动,想要起身,突然,一只恶心的手蹿到了她身上,先是狠狠地抓了一把她的胸,然后迅速向下,顺着开了一半的牛仔裤裤头探了进去。 余笙全身紧绷,呼吸急重,被人侵犯的感觉让她浑身战栗不止。 “唔唔唔……”她发出可怜的惊呼声,眼睛看不见,心里的恐惧又增几分,她被绑住的双手不断挥舞着,想要格开对方的手。 可那只作恶的手却狠下心用力几分,不断在她下身抓着,不带情欲,仿佛只是在折磨她,掐捏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反复在她胸口抓着、拧着。 余笙害怕极了,惊慌的泪水,很快濡湿了蒙眼的黑色布条。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谷倾然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只觉得恨,可换了别的男人,她现在只想死。 30 疯狂的许时蔓 看到她哭,那只作恶的手这才停了下来,摸出一把刀子,抵在她雪白的颈间,另一只手向上,去拉她蒙着眼的布条。 “余笙,你现在知道怕了?” 余笙大惊,看到面前的那张狰狞的脸,“许时蔓?怎么会是你?” 绑架她、侵犯她的人,竟会是多日不见的许时蔓! 许时蔓冷笑一声,纤细的长指在她脸侧流转一圈,“不用这么惊讶,我跟你这么大的仇,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你呢?” 余笙看到她的脸,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你想怎样?” 许时蔓盯着她的嘴,贴近了听她说话,然后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扇完又扇,扇完又扇,连着扇了三次。余笙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 “你知不知道?”许时蔓用力几分,刀子在她脖子上划出一条浅浅的红痕,“谷倾然他为了给你报仇,两个巴掌把我的耳朵打聋了,还把我关进了精神病院!我在那里每天都被人折磨,被人虐打!你刚刚是不是很难受?可是我呢?我每天都会被一群恶心的男人在身上摸来摸去,我比你痛千倍万倍!你说,这口气,不杀了你我怎么咽得下去?” 话毕,她又重重打了余笙几个耳光。 她就是要让余笙跟她一样,废掉一只耳朵!然后把她丢给那群恶心的男人,让她也尝尝她受过的苦! 余笙被她的话镇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脸颊上烧疼的伤口仿佛也不见了,她只听得到,许时蔓嘴里那句“谷倾然为了给你报仇”。她一直以为,他是把许时蔓保护起来养病了。 看着她的狼狈,许时蔓疯狂地笑起来。 “这里是个废旧的木材加工厂,谷倾然他一定找不到这里,没有人能救你,没有人能救你!余笙,你不是很想你的方方吗?我今天就送你去见阎王,让你在地下好好陪那个小杂种!” 她的刀又用力几分,为了折磨余笙,她故意缓缓在她脖间划拉,雪白的肌肤上渐渐渗出血来,她看到那些殷红的血色,突然眼睛也被染上赤色。 许时蔓表情狰狞起来,“余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的方方,是我害死的。谷倾然早就找到新的血源了,小杂种给我输完血后,新的血源也跟着到了,只要顺利输进他的身体里,他就不会出事了。但我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们两个啊。所以,我叫王妈去给新来的血源动了点手脚,你看,小杂种最后不是死了嘛?哈哈哈……” 余笙听着她的话,脸色煞白,胸腔里仿佛被人剜了一块肉,血液在急速冲荡着,可细小的血管里流动的却不是血液,而是一颗颗铁钉,刮得她心脏一阵收缩,全身发麻。 是许时蔓!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方方! 她咬住牙,几乎要将面前疯狂的女人咬碎。 “生气吗?愤怒吗?”许时蔓手下的动作再重几分,看到余笙的血从她脖子间淌下来,她愈发兴奋起来。 “反正你也要死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我早就知道你就是小鱼了,为了把你从倾然身边踢走,我只能从你父亲身上下手了。还记得你父亲出事的原因吗?那件假珠宝,就是我换掉的,你们家,也是我一手毁掉的!” 余笙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眼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 父亲当年,是余家的专属珠宝鉴定师,因为错判了一件假珠宝,他被谷家炒了,丢了工作又在行业内背上了污点,还要负担一大笔赔偿费用,最后郁郁而终。 一时之间,余家穷困之至。 也正因为如此,同样爱慕谷倾然的余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想爬上谷倾然的床,利用这个机会,要么嫁入谷家,门庭富贵,要么讹他一笔,帮家里度过难关。 命运的火车在这一刻开始脱轨,余笙原本一直以为,是余家命不好,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在背后,是许时蔓在逆天改命! 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害了父亲和妹妹还不够,七年之后,还要害死她的方方,她现在只想掐死她! 余笙神情悲怆,双眸却狠狠攫住许时蔓的脸,“许时蔓,你今天最好直接杀了我,如果被我活下来了,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正说着,木材厂的大门突然一阵响动,好像有人进来了。 31 救人 许时蔓心头一紧,看到余笙毫无血色的脸,她突然改了主意。 她猛地划开了余笙的手腕,一道细小的口子顷刻间涌出血来,不断往下滴着。她把余笙扔到地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我也要让你尝尝,血液不断从身体里流走的绝望感觉!我倒是要看看,是救你的人快,还是你的血流得快!” 话音刚落,许时蔓从怀里摸出一盒火柴来,点燃后丢在余笙背后的木材上,木材很快烧了起来,冒起浓烟。她盯着余笙死一般的面庞,冷笑着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把这个小仓库的门给锁死了。 余笙全身被绑住,动弹不得,手腕上的口子还在往外涌血,地上已经红了一片,周围火光亮起,浓烟阵阵。她倒在血泊里,苍白的脸与殷红的血混在一起,刺目又悲凉。 她快死了吧。 浓烟封锁了她的希望,手腕上的口子带走了她的意志,她能明显感觉到,生命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流逝。 她想起了方方,这次是真的要去陪他了,她突然觉得,死亡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样想着,余笙缓缓阖上了眼,神志开始涣散,目光失去焦距。 可猛然间,她好像听到了谷倾然的声音,他在焦急地喊她的名字:“余笙……余笙……”和每次他在床上轻柔地叫她不一样,他的声音急切、仓惶、恐惧,像在迷雾中走散的人,寻找生命的踪影。 不几声,那个声音又消失了。 余笙蓦然笑了,浅浅扯起的弧度里,藏着她温柔的回忆。 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人临死前,总会想起一些尤其重要的人与事。比如,方方,比如,谷倾然。 许时蔓的话,彻底解开了她的心结。 她怨他白白恨了自己七年,可自方方过世之后,她又何尝不是一直错怪了他?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解释的机会,他却从来没有说过。 如果没见到许时蔓,或许余笙会以为,他这是为了保护许时蔓,可现在她快要死了,她突然便想通了一切。 她心目中的谷倾然,不该是个坏人的。也许,他只是想把这种痛与恨,一个人全担在身上。 余笙想起了许多年前与谷倾然的初遇。 就在谷家的大宅里,她跟着父亲去拜访谷老爷,走到院子的时候,一个眉眼俊朗的小少爷,拿着园丁的水枪在玩,不小心射到了她的新裙子上。他急急跑来道歉,拉着她的裙子左看右看。她被他弄得脸都红了,扯过裙子攥住一角,不安地绞动着。 谷倾然看她娇俏的模样,突然间就笑起来。他采来一朵小黄花,塞到她手上,“你好啊,我叫谷倾然。” 胆小的余笙望着手里的小黄花,眼神一移,又看到他精神的小皮鞋,便又缩回了脑袋,她只是一直盯着小黄花看,连回他一句“你好”都不敢。 谷倾然咯咯笑了两声,然后被谷母叫走了。 少女一抬眼,看到蹦蹦跳跳远去的少年,柔软的眼睑上瞬间覆起一层软软的心事。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余笙把爱种了几千遍,没有感动谷倾然,却感动了自己,再又一转眼,她恨死了谷倾然,也恨死了自己。可她现在躺在这里,马上就要死了,她对谷倾然的恨,也全都瞬间消弭不见。 余笙湿了眼眶,温热的泪水和温热的血液齐齐涌出身体,她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在谷倾然身上,爱与恨,她这辈子终究两样都没得到。 脑袋昏昏沉沉,余笙几乎要晕过去了,突然,仓库的门被什么东西撞了几下,发出一阵尖锐的声响。 她使劲睁眼望过去,只见烧着火的门上,锁已经被人砸开,被火舌舔着的门大敞着,一个身影从外面冲了进来。 是谷千承! 他收到余笙流产的消息,偷偷从东南亚赶了回来。 “余笙!余笙!”他大喊几声,余笙想开口应他,却发现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木材着得很快,这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谷千承一时之间看不到她,眼神四处搜寻,突然,他身边的一根着火的木桩子倒了下来,直直地压住了他的腿。 谷千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余笙亲眼看着他被着火的木桩子砸中,她眼里涌起水雾,泪流满面,想挣扎着去救谷千承,可身子却没有一点力气,连呼叫声都发不出。 所有和她有关系的人都死了,父亲、妹妹、方方,现在就连千承也因为救她而被困火场,余笙神色悲戚,心痛得不得了。 意识在缓缓消散,她彻底承受不住,闭上了眼睛。 32 失去一条腿 余笙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活下来了。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躺着了,脖子里、手腕上,都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她动动四肢,一阵酸麻,手腕、脚腕上皆是被勒出来的红痕。 一个护士进来给她换药,“余小姐,你醒了?你先别动,我去叫人。” “等等,”余笙叫住小护士,“请问,和我一起从火场里出来的那位先生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她现在只想知道,谷千承有没有事。 护士愣了愣,“你是说谷先生吗?” “对。” “很不幸,他被砸中了一条腿,因为柱子着火了,导致他的腿也被烧伤了,医生说,谷先生这条腿,是救不回来了。他现在正在隔壁病房休息,一会儿你可以去看看他。” 余笙听着护士的话,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千承为了救她,失去了一条腿。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腿,猛地间用力砸了它几下,扯痛了伤口,她却不停手,边砸边落下泪来,最后,她抱着腿蜷成一团,把脸埋在腿间,小声抽噎起来。 门外,一身病号服的谷倾然全程盯着她,眼底情绪不明。他的双手被厚厚的纱布包着,额头上也缠着纱布,整个人气色并不好,脸上还有一些小伤口。 他比余笙醒得早一些,医生已经替他做过全面的身体检查了。他不放心余笙,过来看看她,在门口站了已有一会儿了,却没敢进去。 “大少……” 刀子在身后叫他,他一摆手,打断他,压低声音,“回去说。” 刀子望了里面的余笙一眼,有些话又憋了回去。 回到病房。 谷倾然坐在病床上,面色平静,刀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边。 他摸着手上的纱布,声色平缓,“刀子,我住院的事情,你都安排妥当了吧?千万不要被余笙和千承发现,我也在医院。” 刀子点点头,心里有些替大少爷不值。 明明是大少爷冲进火场救出了余小姐和二少爷,还弄得自己满手燎泡、双手烧伤,却连自己住院了都不敢被余小姐知道,还要他故意告诉余小姐,是有人看到木材厂起火报警了,这才救了她和二少爷的命。 “大少爷……” 谷倾然又打断了刀子,“还有,我生病的事情,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被我发现你多嘴,别怪我不念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 刀子拧眉,他看着大少爷这副样子,又想起刚刚医生说的那些话,心里瞬间也悲伤起来。 大少爷身上背着的苦太多了,连他都快看不下去了。 “大少爷!您何苦这样?现在您被查出来的是严重的心脏病,随时会没命的,您难道真想就这样遗憾地错过余小姐吗?当初小少爷去世的事,您已经不让我和余小姐摊牌了,现在您差点赔上自己的性命救了她,又不让我说,连您生了这么大的病都不让我说。大少爷,您这是何必呢?余小姐要是知道了,她也会心疼的……” “啪——”一声,谷倾然冷着脸,扇了刀子一个巴掌,受伤的手一阵钻心的疼。 “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他冷静了一会儿,“刀子,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好。许时蔓抓到了吗?” 刀子不敢再造次,“已经抓到了,她就躲在木材厂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里,我们的人已经把她带到暗室去了,具体要怎么发落,还听大少爷吩咐。” 谷倾然神色不变,他垂首看看自己包着纱布的手,医生说,他的手被严重烧伤,以后可能会影响到他写字与工作。还有千承的腿,余笙满身的伤。 这些都是许时蔓做的孽,他眼底瞬间蹿起一簇暗火。 当时,是谷倾然先到达火场的,他喊了余笙好几声,一直没有人应答。谷千承随后也赶到了。可小仓库的门被许时蔓锁死了,门上也起了大火,他们两个根本冲不进去。 情急之下,谷倾然沾湿外套,裹着自己的手冲过去,拿石块砸掉了门上的铁锁,硬生生打开了仓库门。 火舌不断舔着他的手,烧灼着他手上的毛细血管,他只觉得,连身体里的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浑身痛到麻木。 拉开仓库门的瞬间,他咬着牙冲谷千承喊,让他冲进去把余笙救出来,自己却因为长时间抓着仓库门而导致双手烧伤。 万幸的是,余笙没事了。 但许时蔓自己做的孽,还得自己还。 “废掉她的一条腿和一只手,让她再也不能威胁到余笙。” “是,大少爷。” 33 笙笙,我爱你 余笙等不及做完身体检查,便去了谷千承的病房看他。他已经动过手术了,现在正在昏睡,眉眼依然英俊,面容安详却有些泛白。 余笙坐在他床边,一手摸到他左腿下空荡荡的小腿,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千承……” 她从未想过,自己与谷倾然的纠缠,会间接伤害到这个唯一对她真心的男人,如果时间可以重回,她宁可自己被许时蔓一刀捅死,也不愿他受截肢的苦。 谷千承仿佛是被她的抽泣声吵醒了,缓缓睁开眼来,“余笙……”声音嘶哑。 余笙抬起头看他,目光定定,眼底的水雾越积越多,温热的泪水很快又翻涌出来,她说不出话,渐渐地,她的低声啜泣转变成放声哭号,把所有的悔恨与感激,都化成泪水还给他。 而门外,谷倾然又站在那里,目光温淡地看着病房里的余笙。 他知道,她现在的痛与悔,不会比他少。 谷倾然颓然坐回长椅,默默地摸出一支烟来。他猛吸一口烟,医生提醒过他,不可以抽太多烟,可他忍不住,因为肺里迷蒙一片,才会让心看得更清楚。 七年前,余笙是把小鱼的心都交给了他。 七年后,谷倾然才后知后觉,想把这颗千疮百孔的心还给她。可余笙却不想要了,没有心的人,连心肠都硬了。 谷倾然不敢再奢求什么原谅,只好把自己的心挖给她,可是她也不要了。她说他的心是黑的,她不敢要。 对,他的心,是病态的。 谷倾然笑,他也想不到,因果轮回,方方是天生的心脏病,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没能逃过这一劫。难怪之前会觉得心口闷疼了,原来老天爷早就在给他警告了。 他的心,果然是没用的。 谷倾然释然,不给也好,他总归是要早早下地狱的,免得害牛头马面找错了人,拖累了她。 “刀子,帮我安排转院吧。”他对一旁的刀子吩咐道。 话毕,脚步一动,谷倾然起身离开,坚毅挺括的背影,在浅薄的阳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 在余笙和谷千承住院期间,老爷子有来看过他们,甚至连谷母也来过了,可唯独不见谷倾然。余笙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有些酸,又有些疼,一混合,又觉得释然。 也是,她与谷倾然之间横亘着的东西太多了,再伟大的爱情,也敌不过人命与意外。 况且,他们之间的鸿沟,也从来不止一条。 他们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出院这天,谷千承精神很好,余笙推着他的轮椅,跟着佣人上了车。 余笙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手上多了一条丑陋的疤,她怕吓到人,便穿了一件长袖,遮掉手腕上的口子。 她的微小异动被谷千承注意到了,他笑笑,抓过她的手,在那道狰狞的伤疤上轻吻了一下。 “千承,你做什么?”余笙讶然。 谷千承抬起眼帘儿,深邃的眼眸,定定望进她的乌黑的瞳仁里,“余笙,昨晚大哥来医院找我了。” “嗯?”她听到谷倾然的名字,突然间紧张起来。 “他把这个给了我。”说着,谷千承拿出一份文件,塞到她手里。 余笙定睛一看,心跳突然漏跳了两个节拍。 是谷倾然和她的离婚协议书,他已经签了名。 谷千承从怀里掏出一条精致的手链,覆在她手腕的疤口上,“笙笙,我爱你,嫁给我吧。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能由你来照顾我。” 余笙盯着他虔诚的目光,眼神扫到他空荡荡的一条腿上,她倏然间笑了起来,温婉、灿烂。 他的腿,是因为她而失去的。 “好。” 余笙答应了,谷千承绽开的笑容像是能融化冰山的阳光,她想看到他笑。 高兴的谷千承想站起来抱抱她,可一条腿的他根本站不稳,余笙俯下身子,轻轻抱住了他。两个人的温情画面被瞬间定格,不远处,刀子拍完了相片,便转身离去。 “大少爷,我拍好了,余小姐笑得很开心,她现在很幸福。您……您一定要撑住啊,我现在就赶去美国看您。”说着,刀子一个大男人,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身后,谷千承笑得很大声,余笙摸摸他的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眼角开了一朵花,眼泪晶莹剔透,愈发衬得她的笑容,张扬明媚。 她刚刚看到了,那条手链上,有一条小鱼的图案。 34 我们提早婚期吧 在筹备婚礼的期间,余笙发现了一件怪事。 每天清晨,她的门口都会出现一份白色的信,上面的落款很简单,只写了收信人——余笙。信里面的内容也很简单,寥寥几个字,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内容,有时候是几句诗,有时候是说天气,也有时候会叮嘱她天冷加衣、爱护身体。 余笙觉得很奇怪。 这个写信的人她肯定不认识,因为他的字迹她没有印象,歪歪扭扭的,实在不好看。但这个神秘人仿佛能窥视到她的一切,他知道她的作息时间,知道她的喜恶爱好,知道她什么时候生理期,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去看方方。 生活里突然多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余笙现在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当年自己用小鱼这个署名给谷倾然写那么多信件,实在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窥探的方式。 但她却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谷千承,她是不喜欢这种窥探的方式,但她喜欢那双窥探的眼睛。 余笙在门口装了一台微型摄录机,她看到,来送信的人,是谷倾然的亲信。 余笙只想笑。 她和他结婚五年,婚姻满目疮痍,感情千疮百孔,可现在他们离婚了,他反倒情深不寿起来,可余笙现在,只剩下过犹不及。 往事不可追,被狗咬过一次,就应该长记性,绕道而行。 很快,余笙和谷千承的婚礼就快到了。老爷子答应谷千承可以给他们风光大办,谷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谷倾然,一直都没有出现。 一直没有。 这天,天气明媚,谷千承来她家接她,要带她一起去拍婚纱照。他今天装了义肢,说是要站着做她的新郎,余笙很高兴,推着他的轮椅上了车。 到了婚纱店,应该是谷千承都安排好了,今天没有其他客人,店员很热情,全心全意为他们两个服务。 余笙没什么兴致挑婚纱,于是便让谷千承帮忙。他笑笑,叫人送来一条手工订做的洁白婚纱,高贵典雅、做工精致,腰际和胸前还缀着美丽的碎钻,她穿上后,更衬得她肤白赛雪,曲线玲珑。 店员都忍不住夸她漂亮,余笙只是浅浅地笑,望着镜子里的新娘,眸光一片温淡。她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婚纱裙摆的里侧,有用金线绣的一条小鱼,小巧精致,和她手链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 突然,镜子里一闪,一个人影突然跑动,很快消失在更衣室的方向。 她眼底一黯,“千承,我有点东西忘在更衣室了,我去拿一下,你先去换礼服吧。” 余笙缓缓靠近人影消失的那间更衣室,掀开门的手都在轻轻发颤,眼眶也开始发烫。 “刀子,怎么是你?” 刀子一把将她拉了进去,锁上门,“余小姐,我今天是特地来见你的。” 余笙不说话,看到刀子神色肃然,她突然有些不想听。 “他叫你来的吧?没必要了,我很快就要和千承结婚了,你回去吧。”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刀子急忙拉住她,“余小姐,难道你都不想知道,大少爷为什么会消失吗?” 余笙身子僵了僵,冷然道:“我不想知道。” “余小姐……”刀子突然跪了下来,声音悲怆,“大少爷……大少爷他生病了,严重的心脏病,他现在正在美国接受治疗,还没有找到适合的心脏进行移植手术。余小姐,算我刀子求您了,大少爷……大少爷他……您可不可以去看看他?他真的很想您。” 他病了吗? 难怪去游乐场的那天早上,他会晕倒在床上了。 余笙心口一紧,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惊慌乱窜,仿佛心脏间有什么东西被人生生破开,一阵剜心剜肺的疼。 “余小姐,有些事,大少爷一直不肯让我说,但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今天一定要告诉您。在火场救了您和二少爷的人,就是大少爷! 为了救你们,他的手严重烧伤,现在连字都写不好,可他什么都不敢告诉您! 他当时和你们就在同一家医院,他不是不想去看您,只是看到您因为二少爷失去一条腿而伤心欲绝,他实在没办法告诉您,实在不想让您再为他的手而难过自责!余小姐,您就去美国看看他吧,他真的快不行了……” 说到伤心处,人高马大的刀子,竟然落下泪来。 余笙怔怔地站着,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可又被刀子一句“他真的快不行了”瞬间浇熄,如坠寒潭。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底的水汽越积越重,渐渐氤氲出谷倾然的模样。她仿佛能看见,他躺在病床上,形销骨削、面容憔悴的样子。 果然,医生说得不错,方方的心脏病是遗传的,现在,他也显性了。 他也遭报应了。 这样想着,余笙却忍不住淌下泪来,滚烫的泪水砸在手背上,仿佛瞬间要将她的心烫出一个窟窿来。 “刀子,我就要结婚了,麻烦你和他说一声,他要是想见我,就来参加我和千承的婚礼。”丢下这冷冰冰的话,她转身离开更衣室。 谷千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余笙也不笑,冲上去抱紧他的腰。 “千承,我们提早婚期吧。” 35 我要去见倾然 这场盛世婚礼,轰动了整个世界。余笙一改当初的决定,和谷千承要求,婚礼能办得多大就办得多大,能传得多远,就传得多远。 谷千承微愣,还是笑着答应了。 婚礼当天,谷家邀请了数百家媒体,对这场盛世婚礼进行全面直播,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羡慕美丽的新娘,有一个宠她上天的丈夫。 一大清早,余笙换好了美丽的婚纱,化上新娘妆,紧张地坐在房间里,手里攥着手机。 手机响了,是谷千承打来的,要她别紧张,她随口应道,反问他人是不是都来齐了。谷千承愣了愣,“只差大哥了。” “他……到底去哪儿了?”问出一句话,余笙仿佛花光了所有力气。 电话另一头的谷千承指节发白,他点开了视频,“笙笙,我想看看你,你开镜头吧。” 余笙照做了。 谷倾然就躺在谷千承旁边,气息缓缓,谷千承把手机一偏,镜头里没有拍到他的人,但谷倾然可以看到手机里的余笙。一入目,便是她美丽动人的模样。 五年前他们结婚,并没有举办婚礼,甚至连一张婚纱照都没有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余笙穿上他亲手设计的婚纱的模样,楚楚可人。 谷倾然用力地笑了笑,苍白的唇色也在这一刻染上了光彩,他笑得,仿佛余笙能看到他一般。他喜欢今天美丽的余笙,可惜却不是他的新娘。 余笙望着谷千承,眼底情绪复杂。 “千承,我……”她皱起眉头,眼睛红红,话说得破碎,突然,她挂断了电话。 谷千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松,他舒开眉眼,嘴角带着一抹苦涩,“大哥,到底我还是输了。” 谷倾然无力地扯动嘴角,眼线还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离开。 “是,你输了,千承,我要你把她以后一辈子的幸福,都赔给我。她的幸福是属于我的,你要替我好好爱她。”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已经很弱了,全身酥软,提不上力气。要不是他执意要回来看她最后一眼,老爷子是不会允许他这样舟车劳碌的。 谷千承点点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谷倾然望着头顶天花板繁复的花纹,那些花纹一圈圈晕开,渐渐汇成了余笙的脸,他笑着,也慢慢失去了意识。 …… 谷千承的婚车出发去接余笙了。 他的腿不方便,所以不能将她亲手抱下来,只能牵着。余笙木然地被他牵着手,带着往楼下走,眼神却不住地在向四周张望。她在寻找他的身影。 她叫刀子说了,想见他,就来参加他的婚礼。他不可能不来的。 可余笙并没有发现谷倾然。 一大堆长枪短炮在对着他们拍,还有几百个保安围在现场,豪华的婚车,热闹的人群,后面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涌,却始终没有他的身影。 她是在普通小区出嫁的,来看热闹的都是附近的居民。突然,后面有人被挤到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有保安大喊起来:“注意安全!” 余笙怔愣着望过去,那个被挤到地上的人头上都是血,身上也是,已经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了,现场有些混乱。 生命真的很脆弱,一次推挤,就可能是阴阳两隔。 她突然慌了起来,攥着谷千承的手不断收紧,脑海里却不断闪现谷倾然的模样。 “倾然……倾然……”她小声念叨起来,猛地甩开谷千承的手,提着婚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她要去见谷倾然! 众人见新娘要逃婚,都赶来拦着,她赶紧跑,一辆车冲不远处冲过来,差点撞上了她。她定定心神,脱掉高跟鞋光着脚继续跑,泪流满面。 保安追过来抓她,她不住地推挤,手在那些保安的脸上打来打去,甚至拿高跟鞋的细鞋跟砸他们,用指甲挠他们。她一边闹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求:“让我走……让我走……我要去见倾然……” 脸上的妆狼狈一片,她很快便被人按住,扳着手制住,余笙绝望地坐到了地上,哭得伤心欲绝。 谷千承的心像被利箭戳了无数个孔。 余笙到最后,还是忘不了大哥。 他大吼一声,“让她走!”众人在怔愣中放了手,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余笙抹了把眼泪,提着高跟鞋就往外跑去,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她光着脚,路上有许多细石子,很快把她的脚扎得出了血,她也不管,穿高跟鞋跑不快,她就梗着脖子,光脚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头也不回。 脚不疼,腿也不疼,可这颗心,怎么疼得这么厉害呢? 谷千承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愣愣怔在原地,舌尖苦涩。 余笙,终于还是选择了大哥。 等她走后不久,刀子突然给他来了电话,“二少爷,大少爷快不行了,你快来医院……” 谷千承心一紧,立即给余笙打电话,可是她已经显示关机了。 36 他已经走了 医院里。 老爷子和谷母都守在谷倾然的病床前,谷母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老爷子也神色悲怆,偏着头不忍看气若游丝的大孙儿。 谷倾然戴着氧气罩,面容惨白,脸上瘦到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虚弱得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看到穿着新郎礼服的谷千承,吃力地朝他招招手,“千承……你……不用来看我……去参加婚礼吧……她还在等你……” 谷千承上前,握住他的手,使劲笑着告诉他:“大哥,她走了,她说要去找你,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你。我已经派人去找她了,你要撑住,撑到她回来见你……”笑着笑着,他眼眶里便泛出泪水来。 谷倾然的心脏已几近衰竭了,可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强烈地感受到,胸腔里空空的那个位置,忽然剧烈地跳动几下,他一口气没缓过来,表情有些痛苦。 谷母扑过去抱住他,一边埋怨谷千承,“老二,你别再刺激倾然了。”他的心脏,心脏受不得半点刺激。 谷倾然笑笑,拉着谷母的手,“妈,你别怪千承……我只是……只是高兴而已……” 谷母不说话了,眼里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替她擦干泪水,“妈……当初父亲执意要和千承的妈妈在一起,您生气吗?” 谷母没有接腔,她怎么会不生气,可生气又有什么办法? 他的丈夫也是得了心脏病,临死的时候还抱着那个女人不放,她当时真想一脚踹开那个女人,可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临死前能抱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她又下不了手了。 因为爱他,才会包容他的任性,甚至,包容他的不爱。 谷倾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了,他笑笑,把谷母的手放到谷千承手里,“妈,以后我就把余笙交给千承了……希望……希望我走了之后,您别再为难他们两个……” 说完这句话,谷倾然突然撤了力气,身体越来越轻,脑袋却越来越重,心口的位置软绵绵的,他一摸,仿佛摸到了余笙柔软的手,“余笙……余笙……” 他笑起来,嘴角浅浅含住,缓缓闭上了眼。 “倾然!” “大哥!” “医生!医生!快去叫医生……” 病房里,混乱一片。 …… 余笙逃婚了。 她穿着婚纱,被弄脏的脚上依然套上了那双高跟鞋。她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眼皮也古怪地跳了起来。 余倒吸一口气,定下心神,不会的,谷倾然不会轻易离开她的。 她要去找他,穿着他亲手设计的婚纱去找他。 她不知道他具体在什么地方,只随便找了一班最近的飞往美国的航班。她想去有他在的土地,哪怕找到他的时候,只是一座长满荒草的坟。 余笙在美国停留了一个礼拜,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她每天都在飞机上,辗转从这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一下飞机,她就跑出机场,在人多的地方用力地呼吸,闭上眼用力地呼吸。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只知道,她要用力地呼吸,把美国的每一片空气,都吸进肺里。也许在某个城市里,就会有他的呼吸了呢。 第二个礼拜的第一天,余笙终于开机了,一打开,就接到了刀子的电话。 他说,谷倾然已经走了,就在她和二少爷的婚礼当天。 余笙不安地绞动着手链,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手链瞬间断开,和着她滚烫的泪水,砸到地上。 当天晚上,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机场,赶上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启程回国。 在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她发了一场高烧,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谷倾然的声音。 他说,余笙,对不起,我害了方方的命,所以我现在要将这条命赔给他了。 他说,余笙,我走了,你以后要好好和千承在一起。 他说,余笙,我爱你。 …… 余笙拒绝了空姐的帮忙,她想在这场虚幻的梦境中,和谷倾然好好说说话。他们两个,几乎从来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 以前是他不愿意,后来他愿意了,她却不肯了。现在她肯了,他却已经不会说话了。 第二天,飞机抵达国内。 刀子和谷千承来机场接她,余笙昏昏沉沉地下了飞机,脚步虚晃。 她看到谷千承的第一眼,就狠狠扇了他一个巴掌,“这一耳光,是打你骗我的,婚礼当天,他明明已经回国了,你却没有告诉我。” 谷千承不语,低垂着眉眼,余笙又抬手,重重打了自己一耳光。 “这是打我自己的,是我蠢,没猜到他会回国。” 接着又是一巴掌,“是我毒,非要用和你结婚的方式,逼他现身。” 然后又是一巴掌,“是我心硬,一直不肯面对他,一直不肯原谅他。” 最后又是一巴掌,“是我傻,明明知道他在暗地里看着我,却一直不敢承认。”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谷倾然的离婚协议书,谷倾然的送的手链,谷倾然写的信,谷倾然亲手设计的婚纱……她唯一不知道的,是谷倾然的病。 打完几巴掌,余笙就昏了过去。 37 余笙,我爱你 在医院病房里醒来,余笙第一件事就是往外跑。 刀子想来拦她,她抱着刀子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口,死也不松嘴。谷千承摆了摆手,“刀子,你让她去吧。” 余笙回到了谷家老宅。 这里她来的次数不多,尤其是谷倾然的房间,她更是从没有进来过。 他的房间有些冷,装潢也是冷硬风格,线条浓重,颜色晦暗,和他的性子一样,冷厉深沉。 余笙走进去,在他的床上坐了坐,摸着他的枕头和被单,鼻尖又是一酸,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味道。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沓泛黄的信件。她拿出来看,每一封上都有小鱼的署名。再拉开另一个抽屉,全是当年小鱼送给他的小东西,都是她亲手做的,一件件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上面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余笙瞬间湿了眼眶。 这些东西,他都没有丢。 视线一转,她看到一旁的书架上,摆着一只派大星造型的大瓶子,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纸星星。余笙认得,那是她最后一次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她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一颗颗拆开来看。 她记得,520颗纸星星上面,每一颗都有她亲手写的话。可一打开,余笙的眼泪瞬间决堤。 上面每一句话后面,谷倾然都写了一句:“余笙,我爱你。”每一颗纸星星后面都有。 她颤抖着双手,将每一颗纸星星都拆开,全部摊在桌上。一共520颗,其中341颗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其余的179颗上字迹歪歪扭扭,可她也熟悉非常。 和谷倾然叫亲信送来的信件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的手已经受伤了。 余笙伏在书桌上,哭得肝肠寸断。 泪水打湿纸星星上的字迹,洇开一团水渍,模糊了他们曾经相互纠缠的半生。 …… 第二天,余笙下定决心,去了一趟医院。 谷千承赶来阻止她,她苦笑着拉开他的手,“千承,对不起,我还是想和他绑在一起一辈子。” 话毕,她擦着谷千承的身子,脚步决绝地走进了手术室。 这是她第三次躺在手术台上。 第一次是为了方方,第二次是为了自己,这一次,是为了谷倾然。 过去的五年里,她爱他至深,以至于她偷偷藏起了他的精子,冷冻在医院里,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生下他的孩子。后来方方出事,事故频发,她对谷倾然的爱被恨意蒙蔽,这被她偷偷藏起来的精子也再无用武之地。 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可她却想和他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替他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 人工受孕并不容易,余笙前前后后做了三次手术,吃了不少苦头,才成功怀上了谷倾然的孩子。 确认怀孕消息的那天,她去了谷倾然的墓前,把怀孕报告单给他看。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朗气清,她一说完,山林间便惊起一阵飞鸟,仿佛是他爽朗的笑。 38 我现在回来了 在谷倾然离开后的第二年年底,余笙生下了一个小男孩。 又过了一年多,宝宝已经会爬了,他五官精致,模样也愈来愈可爱。余笙每每望着他,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谷倾然。 这三年来,她每天都会去谷倾然的墓地看他,陪他说说话。 有时候是带着一捧花,有时候是带着孩子,有时候是带着她的一颗心。 她要把三年的思念、十几年的爱意都说给他听,把以前从不敢说的话都说给他听。 她抚摸着谷倾然的黑白照片,唇边瞬间开出花来。她知道,耳边无尽的风声,会把她的话,都带去给他。 …… 这天,余笙推着婴儿车,带孩子出门逛逛。过马路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辆车,她被吓得愣住了,下意识就将婴儿车往一旁推,自己却来不及躲开。 突然,一双大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另一手还稳稳地抓住了婴儿车。 余笙急忙去看孩子,看到宝宝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她这才安下心来。 “多谢你啊……” 她低着头,正要和方才救她的男人道谢,迎面却堵过来一双微凉的唇,疯狂地吻住了她。 余笙怔住了,可顷刻间又反应过来,唇上的感觉暌违三年又熟悉热烈,她也忍不住攀上他的脖子,用力地圈住他,眼角湿了一片,她顾不上擦,热烈地与他相吻。 而谷倾然也一样,用力圈着余笙细软的身子,双手交叉,在她身后紧紧拉住婴儿车。 一吻完毕,谷倾然抵着她的额头,与她鼻尖相抵,贪婪着吸着她的呼吸。 “啪——”余笙突然一抬手,扇了他一个巴掌。 谷倾然微怔,抓着她的手又扇了自己一耳光,“你打,我随便你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这么多年……” “你都死了三年,还回来做什么?” 他语气淡淡,“因为我又活了,过去这三年,我是真的死了一遭。婚礼那天,我真的去了鬼门关,是我让千承他们不要告诉你的,我怕你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后来我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沉睡半年后了,那时候,正好有了一个匹配我的心脏,等手术和配型测试又花了我半年时间。可等我重新拥有了新的心脏苏醒过来,我的情况依然不稳定,心脏的排斥状况也很严重,经常会陷入昏睡状态。 那时候,我几乎都要放弃了,可千承告诉我,你怀了我的孩子,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回到你和孩子身边。 初初复健的时候,我的情况很不稳定,我不敢拿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躯体来见你,我怕你会亲眼看着我死第二次,所以我不敢出现在你眼前。 你快生的时候,我叫刀子带我回来看过你,就在远处偷偷看你几眼。我看到你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提着菜走回家,那时候我真想立马冲出来和你相认。 余笙,可是我不敢。那时候的我,心脏太脆弱了,连见你一面,我的心脏都快激动得要炸掉了。我怕我一走到你面前,你喊我一声,我就立马晕死过去。 回去后,我努力锻炼身体,拼命适应这颗新的心脏,我想早一天回来见你,早一天和你和孩子在一起。 所以,我现在回来了,余笙,我回来了……” 他说着,声音也沙哑起来,浑身僵硬,连呼吸里都是轻微的颤动。 余笙抽回手,定定地望着他,蒙着水汽的眼眸紧紧锁住他熟悉的五官,她捧住他的脸,双唇颤抖,猛地又吻住了他的唇。 “倾然,回来就不要走了。” 谷倾然细细摩挲着她的后颈,眼眶湿湿,“不走了,我不走了……” 他拉开她的身子,“余笙,你知道我的心脏是谁的吗?是许时蔓的。她死了。她曾经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她必须要向你赎罪。所以,我会用她的心脏,一辈子在你身边赎罪。” 余笙望着他,泣不成声。 她把宝宝抱到他面前,逗着他说:“快叫爸爸,叫爸爸。” 小宝贝笑呵呵的,一张嘴,奶声奶气地吐出两个浑浊的字:“爸爸。” 他还不会说话,连妈妈都不会叫,却被余笙教会了叫“爸爸”。 谷倾然顿时眼眶一热,他摸摸小宝贝的脑袋,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乖儿子。他叫什么名字?” 余笙笑笑,“他叫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