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瑶 青州云瑶镇。 典型的江南小镇,小桥流水青石路,青灰砖的房屋上积着点点残雪,梅树疏影横斜,修竹苍绿雅致,随眼一望都是入画的景致。 粉墙黛瓦,古老而厚重的气息。不规则的青石板随意铺着,有幽深的小巷,很窄,两边都是高高的墙。青黑色的砖头,有着一种冷的质感。古老的井,井沿由于年代的久远而被打磨的光滑,井边是参天的老槐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年的风风雨雨,但还是屹立不倒。小桥流水人家,桥是那种拱形的小桥,小小巧巧的,像一个纤细的姑娘。桥下有一艘乌篷船正在缓缓滑行,有一人披着蓑衣站在船头。河的两岸是人家,镂空的雕着花的窗户。雕花精美。更有一望无际的竹林,葱葱郁郁。透过疏疏落落的树叶,看见阳光斑驳。 此时已是腊月十五,临近年关,眼瞅着就是热热闹闹的春节。 街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小贩的吆喝声,小孩子的欢声笑语声,街边摆摊的大婶们爽朗的笑声,各种声音织成一片,就有了种温暖热闹的年味儿。 街边处处都是玲琅满目的商品,有让人垂涎欲滴的飘香鸡,一阵风吹来,香气飘得整条街都可以闻到。自然,这会是老板想也没想到的活广告,一时间就围了一大圈的人,这人一句“老板,给我来两只飘香鸡!”,那人也是不甘落后“老板,给我也来两只……”老板是一个憨厚的中年汉子,姓张。因着他是卖飘香鸡的,镇上的人便唤他一声张老板。张老板见状一边“哎哎”的应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临近年关的时候,生意总是最好的。镇上的人们经过一年的劳作,冬日里最是悠闲不过,就等着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了。憨厚的中年汉子喜滋滋的想着,过了这个月,攒出的钱就可以为自家娘子买一支好看的钗子,首饰铺里最好看的那种,她戴上一定好看。 飘香鸡旁边挨着的是卖馄炖的宋大婶,别看宋大婶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一手包馄炖的绝活可是谁也学不来的。馄炖皮碾得薄而均匀,馄炖馅儿是新鲜的猪肉制成,再加上细细的姜末蒜末,和着鸡蛋一起拌好,鲜美不已。 再往左,有卖窗花贴纸的,年年有鱼,年年有余,说不尽的好兆头。有卖对联门神的,尽是些喜气祝福。更有卖糖葫芦的,一个个红色的糖葫芦,看起来既好看又好吃。更有卖面人儿的,卖各种年货的……数不胜数。 街的尽头一处小摊边上坐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男子,正坐在那里拿着一本书闲闲的看。也不着急到底摊上的戏本有没有人问津。 不过刚刚拿起书一会儿,就有好些人围了上去。 “萧公子,这些都是新的话本子?” “萧公子的速度可真快,我上一本还没读完呢,现在可是又出来了?” 那年轻男子闻言抬头一笑,笑容就好似他那一袭青衫般,清清浅浅:“是啊,这些都是最近才写好的。” 围着的人听了,当下就掏出钱来,两文钱一本,便宜又实惠。可以买回去当做无聊时的消遣,再者这萧公子的笔墨极好,遣词造句间尽是风流本色,读完口齿噙香,何乐而不为? 年轻公子一直浅浅的笑着,接过买书的人们递过去的钱,道一声多谢慢走。等人群散去,又复坐下拾起刚刚放在一旁的书。 不过才看了一会儿,又有人围上来问这问那,年轻公子也不恼,只是轻轻放下书,耐心回答着客人的问题。 他眉眼长得好,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清清淡淡的笑着,让人只觉得如春风拂面。气质也是清清淡淡的,让人说不出哪里最好看,只是这样看着,就会觉得舒服。颓唐如玉山之将崩,犹如蒹葭倚玉树。 旁边围着的几个小姑娘早已因为他的笑红了脸,其实哪里是来看话本子的呢,不过是偷偷来看他,和他说几句话罢了。看他清清浅浅的笑着,好看的眉眼因着笑而微微的弯起来,声音就像一颗玉石投进了深潭,荡起的涟漪早已荡到了人的心尖尖儿上。 “姑娘可是要买什么话本子?”年轻公子的声音就如他的人一般清淡。 几位姑娘中有一个大胆的,抬起眼来直视着年轻的公子,声音里有着小女儿特有的清脆,微微带着些颤意:“你,你给我们分别都介绍一下罢!” 年轻公子笑着点点头,慢慢的娓娓道来。他声音本就好听,说的故事又引人入胜,只把几位姑娘听得入迷不已,一颗心都随着他的声音走进他的故事里了,倒忘记了多看一眼这俊美的萧公子。 - 这厢里年轻的萧公子正在跟几位小姑娘说故事,那厢宋大婶的馄炖摊前迎来了一个人。 宋大婶正在飞快的包着馄炖,眼角无意间扫到一片红色的衣角。 她就算不用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 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飞快的包着馄炖,一边笑道:“清萧啊,又来给你家大哥买馄炖?” 穿红衣的公子听到“大哥”这两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是啊,麻烦宋婶了。” 宋大婶一边站起身,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笑道:“那你在里面凳子上去坐会儿,我现在马上就给你煮。” 清萧点点头,走到里面的凳子上坐下。 宋大婶的身手一向不是盖的,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馄炖出锅,清萧道了声谢,把钱递到了宋大婶的手上,用食盒把馄炖装好,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宋大婶见暂时还没客人上门,把手一擦,坐在板凳上就和旁边卖豆腐的豆腐西施唠嗑。 “哎哟,我每次见这孩子都喜欢得紧哪!” 豆腐西施是镇上的人给方大娘的美称,方大娘年轻的时候可是这方圆百里闻名的大美人,现在虽然上了些年纪,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现在看来也是美人一枚。 “这孩子,就是那个萧家小公子的远方表弟?”这是豆腐西施的声音。 宋大婶一边注意着上门的生意,一边道:“可不就是么。这两兄弟的感情看起来可真让人羡慕。不像我家那两个不懂事儿的,一点不像亲兄弟!整日里因为一点点小事儿斗嘴打架的,真是气死个人哟!你再看着萧公子和清萧这两个,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和和气气的,让人看着心里就舒坦。” 豆腐西施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萧公子也是挺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现如今萧家只剩他一人罢?” 宋大婶也跟着叹气:“可不是,他爹娘前些年都染病死啦!留下一个老管家与这萧公子相依为命,两年前这老管家也撒手人寰,就剩这萧公子一人啦。可怜哟!” “那照这么说起来,他这远房表弟是特意来和他作伴的?” “这我可不知道。只是听说萧公子家的老管家去了两个月后,这清萧就来了。说来也怪,这清萧就好像一夜之间就出现在了萧家。” 豆腐西施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宋大婶道:“按理说咱们这云瑶镇也不大呀,来个人还是多少会知道一点罢。这清萧还真像从天上掉下来的,这般的好相貌还这般的好脾气。你看他对他那哥哥,再是贴心不过了。我是没女儿呀,要是我有女儿,我可是铁定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这样的好孩子哪去找呀……”说完还叹了口气。 豆腐西施被宋大婶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 宋大婶“咦”了一声,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我现在想起来了,你家有两个丫头吧?” 豆腐西施点了点头,一脸不解的望着宋大婶,不知道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好事儿。 宋大婶满脸皆是喜气:“我记得你家大丫头采薇今年十六了罢?二丫头采蘋今年也有十五了?” 豆腐西施点头。 宋大婶兴奋的拍了一下手:“哎呀,我现在可是为你想到两门好亲事!你看我,萧公子和清萧现在可都还没家室哪,你家采薇采蘋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你看我去给这两丫头做媒怎么样?” 豆腐西施听完唬了一跳:“你说什么呢,我家哪高攀得起哪?那萧公子明年秋天可是马上就要参加秋闱了,这一高中可就是鲤鱼跃龙门,他哪里看得上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成,不成……” 宋大婶撇撇嘴:“这有啥?再说你家采薇采蘋这样的好相貌,我看和他们两个般配得很!清萧这孩子一向谦逊有礼的,我看他也不是什么踩低拜高的人。得空我去帮你探探口风啊!” 其实豆腐西施心里也是极其喜欢这清萧的,当下也不再言语,只当宋大婶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宋大婶还待说些什么,但是看见有生意上门了,也就暂时丢下说媒这件大事儿,忙生意去了。 - 清萧提着食盒走到街的中央一棵老槐树下,看见萧子望正被一群姑娘围着,他轻轻浅浅的笑着,像是正在说着什么。 清萧不禁停下了向前行去的脚步。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这样对着他笑一笑? 这样想着,人已痴了。 清萧的眉眼长得精致。眼尾微微有些向上挑,就是世人常说的桃花眼。再加上左眼的下方还张着一颗泪痣,悬在眼角边,活生生的就像是欲滴未滴的一滴泪。一身红色衣衫,穿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显得庸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生生的穿出了倾城妖娆的味道。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动不动。过往的人早就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萧子望就算正说着话,也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眼光。他微微一抬眼,就看见了前方那个倾城妖娆的身影。 清萧见他看见自己了,忙迎了上去:“子望,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馄炖来。” 萧子望刚刚还弯着的眉眼收了回来,淡淡的道:“我不是说了不用你给我带么,我马上就要收摊回家了。” 清萧心里一涩,但是脸上不露分毫,依旧笑着:“左右我在家也无事,你先吃着,我帮你看着。” 第2章 清萧 周围围着的姑娘们见来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不由得大感好奇。依旧还是那个胆大的姑娘。装作不经意的抬眼扫了清萧一眼,问道:“萧公子,这位公子是?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么?” 萧子望一愣,清萧是谁,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正待说话,不料清萧走上前来,朝那位姑娘拱了拱手,嘴角微微勾起,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道:“姑娘幸会,在下清萧,是他的远方表亲。” 那姑娘被清萧勾起的那个浅笑晃了一下眼睛,一个男子,竟然可以长得这样妖娆这样美。但奇怪的是,他的美虽然妖娆,却并不给人以女气的感觉。相反的,她竟然觉得这个男子甚至比萧公子还要俊美洒逸些。 萧子望在一旁定定的看着正在和人说着话的清萧,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 镇西一个半旧的小小院落就是萧家了。 萧子望走在前面,走到门口,取出钥匙打开大门。清萧拿着方才拿出去的食盒静静的跟着他身后。 前院里一方菜畦,满满种着南方特有的蔬菜,肥大的叶子上尚有星点积雪,翠白分明;另有一小块灯笼椒地,靠墙处是葫芦架和葡萄架,看着甚是干净可喜。 中间是一栋三间的屋舍,一明两暗。萧子望住的是东边的厢房,清萧则是住在了西边的厢房。 萧子望一路上都是面无表情,不见他开口说一句话。清萧自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不过想想也就想开了,想是他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罢。不过既然如此,为何对着别人又能随意的侃侃而谈呢? 清萧心里暗暗苦笑,由不得他不乱想。萧子望对别人俱是一脸淡淡的客气的笑意,但是对他,却连一个浅淡的笑都吝啬给,只留给他一副面无表情的脸。是不喜欢他的缘故罢。 清萧看着他走进了东边的厢房。门一关,便什么动静都没了。 他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把食盒拿到厨房放好,着手开始准备午饭。 萧子望本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做饭的事自然轮不到他。再者,清萧也舍不得让他那一双手来做这些粗活。他那双手本应该拿笔的,哪能做这些事呢。 方才进院子的时候瞧见青菜长得很好,中午干脆就炒个青菜罢。 清萧从米缸里舀出米来,淘净蒸好,便走进院子里去摘青菜。 按说他一个妖,要做饭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需要微微用些术法也就行了,何必再洗手作羹汤? 但清萧一向都是个倔强的性子,认定什么就是什么。就像他认定了萧子望一样,任由他怎么的烦自己、冷落自己,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其实很多时候,付出的时候就是一种收获。他心里有没有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从不怠倦,也不去计较到底付出了多少,或者有没有什么收获。对于清萧而言,他只想好好的待萧子望。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能够接受自己的感情。 当然,更不要说让萧子望爱上自己了。 - 萧子望走进自己的房间,不去理会身后那个一直追随着自己身影的眼神。房间里面最显眼的是一张旧木床,铺着白底蓝花的粗布床单,两床厚厚的棉被叠放整齐,窗前一张书桌,列着文房四宝,墙边一架满满的书。 他在书桌前坐下,随意翻开昨晚还没写完的话本,磨好墨,准备接着写。 但笔顿了几次,脑中一团乱麻,竟是什么也写不出来。 到底是因为什么心烦气躁? 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扔掉笔,双眼毫无焦距的看着窗外。 窗外,那个红色的人影正在菜地里摘菜,专注而认真,就好像正在做的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他愣愣的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心里烦躁不减,反而更加的乱起来。 今天他来给自己送饭的时候,和那张家姑娘聊得还挺不错的,眼睛都笑弯了。平时怎么就没见他这么笑过呢?竟然还对着别的姑娘笑得这么开心? 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是想太多了,他对着别人笑又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什么关系吗? 虽然对外都说他是自己的远方表亲,但是只有自己最清楚他是什么来历。 说起来,他伴着自己,都已经两年了。 其实萧子望骨子里是再凉薄不过的一个人。父母早逝,两年前,自己唯一的亲人贺伯也撒手人寰,留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也就是两年前的一个风雨交加的雨夜,清萧来到了他的身边。 两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清萧撑着一把油纸伞,红袍似火,黑发如漆,一双桃花眼在伞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幽深。 他含着笑,对着他道:“子望,我来陪你了。从此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有些受到了惊吓,忆起以前看过的聊斋志异,里面便是些狐仙鬼魅,只是不知这风度翩翩的红衣公子又是什么?他的样子,几乎是昨晚他给戏本里配图上的公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莫非,他就是昨晚自己画出来的那个人? 他有些怕,又有些好奇,问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清萧走进他身边,收了伞,一双桃花眼愈发挑的明媚。“我来自哪里你不是最清楚么?我叫清萧,以后你就叫我清萧好了。” 清萧?他奇道:“你真是我昨晚画出来的那个清萧?” 清萧笑笑,“我自然是他,但我又不是他。” 萧子望更奇怪了,“那你到底是谁?” 清萧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我自然是清萧呀。” 他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不说清楚就不要出现在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清萧叹了一口气,认真道:“我的确是清萧,我是一只戏妖。” “戏妖?”他奇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妖么?” 清萧还是笑,口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笑谑道:“怎么会没有?这世上什么样的妖没有呢?一草一木,甚至一桌一椅都可修成妖。琵琶还能修成精呢,我这个戏妖并不奇怪罢?” 他点点头,道:“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清萧一双桃花眼潋滟似水,“因为我是你画出来的啊。” 萧子望当时就愣在原地:“我画出来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你就会出现在这里么?要是别人画出了你,你是不是也会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清萧一双桃花眼微微向上勾,长得这么妖媚的模样,偏偏一副天真的神情,奇怪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在他身上结合的天衣无缝,丝毫没有一丝违和感。就好像他天生就是这般,一面妖媚,一面天真。 “自然不是,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萧子望有些无语:“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刚刚说你是妖,这么说来,你就说不上是人了。” 清萧被他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 萧子望有些好笑,印象中,妖不是都是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么?怎么这个戏妖,看起来这么天真这么无害? “嗯?我说的不错吧?” 清萧虽然刚刚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但是还是好脾气的不和他计较,回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我们戏妖可不是见人都会出现的。” “哦?那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一说出来估计他肯定要被吓跑了。 “因为投缘啊,肯定是因为投缘我才会想要出来陪着你啊。” 萧子望点点头,也不再问什么。 - 清萧最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似一张透明的白纸,让人一眼就可以望到他内心深处。 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萧子望的生命,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清萧说从此都会陪伴着他,不离不弃。 他的生活因为清萧的到来而渐渐的变得不同,清萧好动,又爱笑,常常一个人待着看书的时候也会也会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每到这个时候,萧子望都会觉得奇怪,他想不出为什么一本书怎么都会让他乐不可支?他无语的摇摇头,复又低下头去看书。 清萧的话多,每每在他写话本的时候,他坐在他桌前,随意翻着他写好的戏本,不时的问东问西。他文思泉涌之时被他打断,心情不好的说他好烦,他就会骤地停下来不说话。嘴唇微微嘟着,眼角的泪痣愈发的摇摇欲坠,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暗暗的叹一口气,看他一眼,什么都不再说。 但清萧却好似浑不在意,等他把话本子写好后,又会凑上前来和他说话。就好像方才的不愉快根本不曾发生过。 还在想着,门外就响起来熟悉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一阵叩门声。 “子望,吃饭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不出意料的见到了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人。 他眉头微皱,也不答话,抬脚走了出去。 午饭清萧炒了一盘院子里摘的青菜,放了几片咸肉,蒸了一锅米饭,做了一个鸡蛋汤。菜肴虽简单,但清萧手艺一向好,连米饭都蒸得分外松软清香。 第3章 亲事 其实以前清萧做的饭菜很是难吃的,常常让人咽都咽不下去,不过还好清萧是妖,饭菜做的难吃的时候,他一个术法就变出来了好吃的饭菜。 到后来,清萧的饭菜是越做越好吃。基本上都不用术法了。萧子望心里奇怪得很,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就做好的事情,他偏要亲力亲为。 他哪里知道清萧的心思。能够亲手为喜欢的人做饭,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吃罢饭,萧子望一声不吭的回到房里,清萧自然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想是去看书去了罢,秋闱不是快到了么。 - 宋婶一向就是个说什么就做什么的急性子。上午她灵机一闪想到了给豆腐西施家的采薇采蘋做媒,这不,午饭时间一过,她就迈着矫健的步伐朝镇西萧家而来。 清萧吃罢饭以后闲来无事,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摆了一盘棋,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萧子望今天不知为何心情好像不大好,清萧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但是看他面色不善的样子也就算了。 大门被叩响的时候,清萧正一个人在那沉思,直到门被扣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萧子望在房间里都听到了叩门声,他正烦着,眉头不自觉的皱起,难道清萧不在外面?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 门一直响着也不见有人去开门,他眉头皱得更紧,正待出去开门之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伴随着门打开的还有宋婶熟悉的声音:“哎哟,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原来你这孩子在家呀?” 清萧带着笑意的声音清脆的传来:“原来是宋婶啊,快进来坐!方才我正一个人下棋呢,没注意到敲门声,宋婶您可别介意啊!” 宋婶爽朗的一笑,道:“看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嘛?” 清萧笑了,赶紧端出一张椅子让宋婶坐了,然后笑道:“宋婶先坐着,我去给您泡杯茶!” 宋婶忙摆手道:“快别去了!懒得麻烦,我就是来和你说说话儿!”哪知清萧的动作迅速得很,还不等宋婶的话说完呢,人已跑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清萧双手端着一杯才泡好的热腾腾的茶端到了宋婶的手上。宋婶笑着接了。然后满脸慈爱的看着清萧,就跟看自己的儿子似的。 清萧被她看得不自在,不由得摸摸脸,奇道:“宋婶你这样子瞧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宋婶喝了一口热茶,笑意盈盈的道:“你这孩子哪,就是讨人喜欢!宋婶是越看越喜欢哪!” 听到宋婶这么一说,清萧更奇怪了:“宋婶您这是?” 宋婶把茶盅往石桌上一放,笑着问道:“宋婶今天来向你道喜来啦!” 道喜?清萧简直是彻底懵了,他能有什么喜事? 萧子望也在房里竖起了耳朵。 清萧满脸不解,但他还是笑着,只问道:“宋婶您这是说笑呢,我能有什么喜事?您和我开玩笑罢?” 宋婶哈哈一笑,道:“我这个人虽然爱开玩笑,但是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且问你,你今年多大啦?” 莫名其妙问年龄做什么?清萧更是云里雾里了。戏妖的年龄该怎么算?不过既然子望对外都说自己是他表亲,子望今年十八,那自己比他小一岁便罢了。 这样想着,清萧定定神,道:“我今年十七了。宋婶问这个做什么?” 房里的萧子望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里猜了个大概。这宋婶一向都喜欢清萧,今儿又是喜气盈盈的来,一来又是说什么道喜又是问年纪的,多半是给清萧说媒来了罢。 果不其然,宋婶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清萧的眼神就跟看丈母娘看女婿似的。哼,看不出来,清萧还挺受人欢迎的么。 萧子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边,透过门框上的缝隙向外看,而且还全神贯注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 透过门框的缝隙看出去,只看得到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背影,坐在清萧对面的宋婶的表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只见宋婶满带慈爱的眼光看着清萧,接着又问道:“那可有亲事没有?” 亲事?清萧脑里把宋婶刚刚说的话过了一遍,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还没呢……” 宋婶听了,眼睛都快笑得看不见了,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呀。哦不是,宋婶的意思是,宋婶给你介绍一门订好的亲事,你瞧如何?” “这…不大好吧,我年纪还小,不忙,不忙的。”清萧听完宋婶的话,吓得连连摆手。 宋婶故作生气的道:“难道宋婶还会害你不成?你这年纪呀,成亲刚刚好,不早也不晚。我瞧着你方姨家的采薇很是不错,这丫头长得水灵灵的,性格也柔和娴静,今年十六了,和你不是刚刚好么?” “这……”清萧几乎要急的说不出话来了,只会摆手。 宋婶才不管他,只当他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接着又道:“就这么说定了啊,我瞧着这门亲事就很好,郎才女貌的,多般配!再说了,采薇这丫头你也是见过的,很漂亮可人吧?” 清萧冷汗涔涔,但还是礼貌的回道:“见过的,采薇很漂亮。” 萧子望在里面听得清萧的话,冷哼一声,气得不想再看下去,气呼呼的就回到了书桌前,随意拿了一本书,硬要自己看进去。 宋婶双手一拍,笑道:“这不就结了?你也说采薇这丫头好吧?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宋婶我呢再去你方姨家一趟……”说着就要起身。 清萧急得忙抓住宋婶的衣袖,道:“宋婶等等,我不成……” 宋婶回过身来,脸上满是急色,道:“我说你这孩子!采薇这么好的丫头你竟不要?你也不看看,采薇家的门槛都快给说媒的踏破了,也就是采薇这丫头的眼光高,要不然,现在还会待字闺中?我也是喜欢你得紧,这才想把这么好的姑娘说给你啊,你怎么就不要呢?” 清萧苦笑了一下,拉住宋婶,让她坐在自己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歉意,道:“我知道采薇很好,原是我配不上她。” “你要都配不上,那你说咱们这云瑶镇还有谁配得上?”宋婶的口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活像清萧就是他亲儿子似的。 “这……宋婶。你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孤家寡人一个,是真配不上采薇姑娘。” “哎哟你这孩子这说得是什么话?正是因为你一个人,这才更需要找个人成个家不是?等成了家,有了儿女,那不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 “哎哟你这孩子,真是急死我了!怎么就这么不慌不忙的呢?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再说了,你方姨家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你一个人他们是不会嫌弃的。” 清萧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不使出杀手锏宋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眼一闭心一横,话就出口了:“不是,宋婶,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宋婶滔滔不绝的话终于停了,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说你有心上人了?” 清萧面带红晕的笑笑:“嗯,我喜欢他很久了。” 宋婶拍拍胸脯,有些遗憾:“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怪不得你一直都说不成呢,原来是有心上人啦。嗨,早点跟宋婶说不就好了么,害我这说了这老半天,喉咙都冒烟啦。”一边说着一边端起已经冷了的茶大喝了一口。 清萧再次冷汗涔涔,我倒是想说啊,可是您不给我机会啊。 宋婶从清萧的话中缓过神来,接着又八卦上了:“快给宋婶说说,是谁家的姑娘啊?竟然能入了你的眼。” 清萧转过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单相思呢,说不定人家压根不知道我喜欢他。” 宋婶一脸不可思议:“你这是说什么呢,谁会不喜欢你啊。你这孩子,还真是谦虚……” 清萧一如既往的笑得灿烂,只是那笑容,任谁看了都会油然而生出一丝惆怅来。宋婶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你也别太灰心了,宋婶看着你就很好。没有姑娘会不喜欢你的。要是你喜欢的那姑娘不喜欢你呀,你来找宋婶,宋婶给你介绍更好的。” 清萧苦笑一下,但还是向宋婶道谢道:“那清萧就在这里先向宋婶道谢了。” 宋婶摆摆手,“谢什么谢?我这就走啦,以后你大喜可要记得跟宋婶说一声啊。”说着就起身准备回去。 清萧忙站起来,道:“我送您出去罢。” 清萧把宋婶送出门,远远的还听见宋婶的嘀咕:“唉,看来采薇这丫头真是没福气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难道自己真那么好?好到宋婶都以为没有给自己说成亲事而遗憾? 笑着摇摇头,关好门,转过身来,不期然就撞见一双冷冽的眼睛。 萧子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清萧的身后,一双眼睛就好像冬日晚上的月亮,冷冽冰冷。 只见他薄薄的嘴唇缓缓地勾起,似笑非笑:“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清萧不解他什么意思,只是定定望着他薄薄的嘴唇。 听说嘴唇薄的人多半薄情,就是不知道子望是不是也是这样? 第4章 面具 萧子望见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得冷哼一声道:“现在是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清萧不明白她为何这副表情,他做什么要不高兴啊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罢?当下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萧子望见他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不禁心里更烦了,冷笑道:“我在屋里都听见了,你笑得这么开心,就不用装了罢!” 清萧愣了一下,终于弄明白了他说的什么,当下笑道:“我还当你说的什么呢,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萧子望打断他,“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是哪样?我都听见了。难道我自己的耳朵我都不相信么?” 清萧简直无语,道:“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萧子望冷哼一声,及其不耐烦的道:“好了,我才不想管你的事,麻烦你让开,我要出去。” “你去做什么?” 萧子望头也不回,打开门就走了出去。“出去逛逛!” 清萧摇摇头,这子望,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情绪这么反复无常? - 萧子望打开门走出来以后,想了想又是在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好一个人随意的向着大路向前走。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云瑶镇的大街上。 大街上还是如早上一般熙熙攘攘,热闹不已。但这些热闹却根本入不了萧子望的耳。一个人静静的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无意间走到河岸边,老槐树还是一如既往的葱葱郁郁,丝毫没有因为寒冬的到来而萎靡。 走到树下的石凳上坐下,面朝着毫无波澜的河水,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的自己的确是太不正常了,为什么一看到他和别的姑娘说说笑笑的心里就觉得堵得慌?就会忍不住想要对他冷言相对?但是一看到他灿烂的笑颜,又会觉得再也发不出火来?想要对着他笑,想要对着他温声细语,但是又觉得怪怪的,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就陷进去了。他那么漂亮的一个妖,美丽多情,倾城如画,但是又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心灵澄静。到底是聚集了多少山川之灵秀日月之精华,才能造出这样的一个人儿? 他又是为什么要陪自己这样一介凡人过这样烟火熏燎的平常人生呢?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自己画出了他? 萧子望不确定。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好,能够让清萧这样的为了自己留在凡间。 很多时候人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奇怪,就好像极度渴望得到一样东西,突然有一天,你极度渴望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你得到了,你先会觉得欣喜若狂,但是时间一久,你就会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也许是在梦中也不一定。你就会觉得患得患失,想着如果注定有一天要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的好。至少到最后失去的时候,心里会好过一点。 世人皆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萧子望来说,有一个亲人可以日日相伴,会担心他有没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心情是不是不好了,会跟他抱怨家长里短,冬日里一起围在火炉边,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满满的都是懒懒的温暖。这样的事情其实是种奢望。 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早就尝遍了世间的所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以他的骨子里是再凉薄不过的一个人。很多时候他笑着,但是却仅仅是出于礼貌。他早就擅长把自己的心事情绪好好的隐藏,藏到别人看不到的内心深处。这样,别人就再也看不到他的失措,他的悲哀,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好隐藏自己的方法。他一直觉得一个人有丰富的喜怒哀乐并不是很好的事情,至少对于他来说,他是不希望别人从他脸上看到他的心里去的。 在别人面前,其实他都是戴着一副面具的。一副笑意盈盈文质彬彬的面具。 可是他忘了,一个人一旦面具戴久了,就会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可是清萧不一样,清萧和他相比,就好像的透明的。他什么都会表现出来,喜欢或者不喜欢,欣喜或者不开心,他的心情其实很简单,让人一眼就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他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人。 可是恰恰就是这样简单的清萧,萧子望却觉得看不透他。 其实不过是因为萧子望自己总是戴着面具去看待别人,就会觉得被人也会和自己一样,也是戴着面具过活。清萧这样的性子,也许这不过是他的一副面具罢了。他哪里知道,如果你自己都不愿去坦诚相待,又怎会看到别人的真心? 一直戴着面具过活的萧子望,一直生活得优雅自在的萧子望,一直外表温然内心凉薄的萧子望,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会这样优雅的生活下去,直到他在两年前,遇到了那个撑着油纸伞从雨中缓缓走来的清萧。 那个妖艳媚人又心静澄澈天真洒逸的男子就这样走进了他的生命。让他手足无措,让他再也无法在他面前带着那副优雅的面具。 他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那套在世人面前从不会失措的优雅在清萧这里根本行不通。因为他老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看不出一点狡诈虚伪。 这不禁让他有些怀疑了,这世上,当真有着这么干净的人么? 就这样,在他还没有发觉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叫清萧的男子早已在他的生命里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实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真正的凉薄,没有哪个人不渴望温暖不渴望爱。只是很多时候,越是渴望的东西,人就会越装作毫不在乎。就好像只有这样做,别人就找不到伤害自己的弱点。 只是很多人都忘了,这个世上,也许很多事情都需要瞻前顾后,需要运筹帷幄,但是唯有爱,需要的仅仅的两颗真心的坦诚相待。也唯有爱,最经不得猜测和等待。 萧子望觉得自己有的时候就好像没有穿衣服的那个皇帝,面具是他的衣衫,但是很多时候在面对清萧的时候,他会不知不觉的褪下面具,等意识过来的时候,又会恼羞成怒。 萧子望只有在面对清萧的时候,他才是一个正常的、有着喜怒哀乐这些情绪的人。而不是那个外人看来永远有着最优雅的笑容的萧公子。 就像今天,清萧不过是和别的姑娘说笑了几句,他心底竟然会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愤怒。他看着他笑得那么甜,心里涌起一阵酸意。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他只希望清萧对着自己这样笑。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找不到症结所在,只觉得心烦不已。想要找一个发泄口,好让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远离自己。 这样烦躁的情绪持续到了午间,没想到的是宋婶竟然来给清萧提亲。清萧的年纪在凡人看来的确是到了娶妻的时候了。只是,难道自己不应该为了有人来给他提亲而感到高兴么?再怎么说,他都像一个亲人陪了自己两年。可是为什么心里竟会觉得生气? 他讨厌自己不能把握的那种感觉。 他一向都是镇静的,像今天下午这样不可自控的情绪,他既觉得焦虑又觉得不可思议。直觉告诉他这样发展下去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他习惯了掌握一切。就好像对于秋闱的成竹在胸,就好像写戏文时的行云流水。 这样的情绪,今天有了一次就罢了,以后可不能再犯了。他暗暗告诫自己。 第5章 青楼 第五章 冬日里的天色黑得早,不知不觉,夜幕便笼罩了整个小镇。 等萧子望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小镇已经陆陆续续的亮起了灯盏。明明灭灭的灯光投影在河水里,倒映出这个宁静小镇模模糊糊的全貌。 萧子望静静的看着因为微风的吹拂而泛起丝丝涟漪的河水,叹了一口气,该回去了罢,不然清萧会担心的。 清萧?为什么又是想到清萧? 而且还是怕他担心自己?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心情低落的走在大街上,路过一人声鼎沸之处。四处的灯笼照的明晃晃的,更有脂粉香气随着风吹来。 萧子望抬头一看,两个鎏金大字明晃晃的晃人眼:青楼。 原来,此处正是云瑶镇最大的妓院——青楼。 话说这青楼也的确叫青楼,绝对不像其他地方的青楼,总是起一些像怡红院,丽春院,百花楼之类的庸俗的名字,此处青楼,它就叫青楼。青楼这两个鎏金大字在灯笼的照耀下愈发显得金灿灿的。 还有一点,此处青楼也是不同于其他青楼的。其他青楼,譬如说镇上的怡红院,譬如说临镇的百花楼,再譬如说京城中有名的庆元春,那些老板皆是些半老徐娘。这青楼的老板,不但不是个半老徐娘的老妈子,它更创新的是,它的老板是一个男子,且是一个极年轻的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这青楼的老板啊,名字叫慕雪衣。据说不过二十一二年纪,也是一个风流人物,样貌长得好,很是喜好舞文弄墨的,但是却是个不喜欢整日里窝在学堂里正正经经的读书的,一天到晚就跟着一群纨绔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处闲逛。把他老爹气得半死。他老爹做了一辈子土豪,眼巴巴的盼着他能够好好考取功名,将来能够谋个一官半职的,也好给祖宗争光不是?先不管这光亮不亮吧,总之也是光啊。 可是这慕公子可好,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他老爹硬要他待在书院里,好罢,他也就待在书院里好了,只不过是一点正经知识没学到,和学院里那群纨绔倒是混的不错。整日里喝酒斗夫子,简直不亦乐乎。他老爹一看,老泪纵横,心里哭天抢地的,老子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哟!难道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可是家里只有这一根独苗苗,想要打骂吧,他娘亲死活不同意。最后慕老爹妥协了。 书院里的陈夫子听说这慕公子要休学了,高兴得老泪纵横,哎哟这混世魔王终于要走了,走了好啊,书院终于可以清净清净了。就差没给他家送礼了。 慕老爹和慕公子打商量:“你要不想读书也行,家里有这么多布庄,米行,钱庄,你任选一个去学着做生意罢。” 这慕公子脸色不变,一把描金的扇子在胸前徐徐的摇,“要我去做生意,也行啊,我就去管着新雅阁罢。” 慕老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个逆子,你说什么?!” 慕公子还是一脸云淡风轻,“我说我去新雅阁啊,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啊!” 慕老爹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你…你你…你要去当青楼的老鸨?” 慕公子走上前去给他老爹顺了顺气,道:“难道这新雅阁就不是我们家的产业了么?爹你可不能偏心啊!” 慕老爹已经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谁知这慕公子还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还有啊爹,我是男的,不能叫老鸨。” 慕老爹直接晕了过去。 最后的最后,这世上哪有爹拗得过儿子的?慕老爹眼一闭心一横,同意了。 所以这慕公子欢快的跑去走马上任了。 并且很快在这业界混的风生水起啊。 话说两年前这慕公子接手这青楼的时候,这青楼也不叫青楼,而是有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新雅阁。这慕公子一看,这什么名字啊,简直俗透了。当下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写下一句诗,正是杜牧的《赠别》: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当下指挥着手下的一帮家丁:“你,你,你,你们几个去把这牌匾给我拆下来,这名字也忒俗了,难道不知道一个好的名字对于吸引客人有多重要么?赶快给我换上青楼这两个字!”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从此,开了几十年的业界翘楚新雅阁从慕公子走马上任那天开始就换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青楼。 事实上,慕公子还是的确有两把刷子的,这新雅阁,哦不对,应该说是这青楼,在他手中非但没有垮,相反的是业绩还蒸蒸日上。 时间久了,慕老爹奇了,问自家儿子:“你是怎么管理着青楼的?当初我给你的时候还以为你要把它给败光了。” 慕公子悠闲的晃了晃扇子,慕老爹正以为他要开口说的时候,谁知这慕公子直接甩给他爹两个字:“秘密!” 当下慕老爹气得白眼一翻,这小兔崽子,这不成心和他作对么?难道自己和这小兔崽子是上辈子的冤孽? 得得得,再也不问他了,免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气受。 慕公子接手这青楼以前,新雅阁和其他地方的青楼并没有什么区别,能够做到这么大,不过是因为这背后的慕家财力雄厚,美人比别处青楼多,交际面也广,所以才有了这么多的客源。 可是慕公子接手以后,慕公子说了,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色衰而爱弛也。 所以,做青楼这门产业啊,是必须需要讲究策略,讲究科学的。 慕公子还说了,一般的恩客们不过是冲着姑娘们的美貌来的,但是,一些文人骚客们可不就是这样了,女子光有美貌还不足以打动他们啊,还得有内涵。再说了,这世上文人骚客多了去了,爱好附庸风雅的也不少。咱可不能放弃这一块儿啊! 所以,慕公子的策略是,美貌是根本,内涵最重要!说不定还能靠着这两样在全国开连锁店呢。 你想啊,来这里的恩客们看着这里的姑娘们不仅年轻貌美,能歌善舞,还能手到擒来的作作诗对对词什么的,整个一善解人意解语花嘛,肯定是还会做回头客的啊。 当下,慕公子直接大刀阔斧的开了几个特长学习班,请了好些个老师来教这青楼里面的姑娘们才艺,像什么唱歌啊,跳舞啊,古筝啊,古琴啊,琵琶啊,诗词啊,茶艺啊什么的。因材施教,谁哪方面有天赋就发展哪方面的特长。一时间,青楼里的特长班红极一时,竟比那书院里还热闹。 其实说起来,这慕公子读书不是顶好的,可是做青楼老板真可谓是非常的敬职敬业。他看着姑娘们这么忙,他也没闲着,亲自也带了一个特长班。教什么呢?慕公子爱好茶艺,所以他教姑娘们怎么品茶,怎么泡茶。 当然,慕公子的风流纨绔名可不是盖的,他会的可不仅仅是茶道。慕公子还是多才多艺的,还能兼职各种卖萌卖媚。 这一招下来,好家伙,整个一大众男闺蜜啊。这青楼里的姑娘们,最喜欢的就是一起来调戏调戏她们的老板。 话说这慕雪衣,虽说是老板,可就是没一点老板的架子,姑娘们全都拿他当闺蜜,你有什么伤心事啊,我又有什么不开心啦,都爱来找他。这慕公子精明的脑袋瓜子一转,或许自己可以改行去做心理医师? 咳,说远了。这慕公子就是这么一个妖孽,在青楼的人气是一天比一天高。也是啊,这个老板不会像其他老鸨一样整天挂着一张晚-娘脸,也不会对姑娘们重言重语的,更重要的是,工资还很可观。赶上他心情好的时候,姑娘们简直可以拿他当小厮使唤。他也乐得给姑娘们跑腿,没一丝一毫不情愿。 按他的原话来说:这些姑娘们就是拿来疼的嘛。 这样的老板谁不喜欢啊,所以这青楼是越来越好。临镇好多家青楼的花魁们都慕名而来。 当然,这慕名而来是慕的这青楼的名还是慕的这慕公子的名,这就不得而知了。 慕公子是单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这青楼就在慕公子一连串大刀阔斧的改革下进入了正常营业的轨道,并且废除了很多以前的各种弊端。渐渐的就有了超越前身的趋势。果不其然,很快,这个前身是新雅阁的青楼就在慕公子的带领下坐到了业界的头一把交椅上。 此时此刻,这个多才多艺的慕公子正坐在楼上悠闲的品茶。晚上正是青楼营业的时候,他这个老板怎么说也得来照看照看。 等看到一脸郁郁的萧子望从楼下走过时,他挑眉笑笑,朝下面一喊:“萧公子!” 萧子望听到喊声,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只见慕雪衣正在向自己挑着眉笑。 他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礼貌的向慕雪衣点头示意。 慕公子笑得更灿烂了,举起杯子,向萧子望道:“上来喝一杯?” 第6章 桃花 萧子望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因为虽说他与慕雪衣有着同窗之谊,但是交往不甚密切。他不像其他同窗一样看不惯慕雪衣的所作所为,不与他往来。但也相见不深。他不是愤青,他只是觉得慕雪衣有着资本去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倒是一个真性情的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既然别人有这个资本,你又何必愤愤不平。 哪知慕雪衣见他迟疑了这半响,摇头笑笑,放下茶杯直接就飞了下来。 这一下子,不仅萧子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就是在场的各位姑娘们也睁大了眼睛。 相处了这么久,没见过慕雪衣露这手啊,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慕雪衣见萧子望惊讶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他轻笑一声,顺便朝周围的姑娘们点头致意。 不等萧子望问,便开口解释道:“这也没什么,只是小时候身体不好,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个中年侠士,见我根骨不错,就让我拜他为师了。” 萧子望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晚上可是难得见到萧公子出门啊,上去喝一杯怎么样?” 萧子望笑笑,“这不大好吧,晚上正是你好做生意的时候,我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这就告辞了。”说罢拱拱手就要走。 慕雪衣忙拉住他的衣袖,满脸笑谑道:“你看我们这么有缘,在青楼都能碰到,还能不去一起喝两杯么?” “……” 萧子望冷汗涔涔,甚无语。 他不过是路过,再说,这青楼本就是他的,还说什么在青楼都能遇到。这人说话也太不靠谱太扯了。 也罢,反正今天心情也不好,去喝两杯说不定心情会好些。 这样想着,当下也没有再坚持,随着慕雪衣就走进了青楼。 一进去,萧子望发现这青楼的装修还不错。 待进了慕雪衣特意为自己留着的、名曰为办公的寝殿,萧子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偏偏慕雪衣好像看不到萧子望无语的眼神,还凑过来问他:“子望看我这里如何啊?” 萧子望干咳两声,“甚好,甚好。” 慕雪衣一副理所当然是神情,“那是自然的,我这里大约神仙也住得了。” 说着就走到中间的桌子上给萧子望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先喝杯茶暖暖,我看你这样子,想是在风中吹了许久了。” 萧子望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微微苦笑没有回话。他的确是在河边坐了大半下午,被河风吹了这么久,现在全身都没什么知觉了。 慕雪衣见他不说话,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差,不由得做出了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子望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莫不是被心上人拒绝了?” 萧子望闻言笑笑,道:“伤心事倒不至于,心上人是没有的,只是心情略略有些低落罢了。” 慕雪衣闻言大笑,道:“管你什么烦心事,到了我这里便只有开心事!”说着就打开门吩咐了一声什么,然后走进来笑道:“酒菜一会儿就上来,我们便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罢!管它什么烦心事,明天一早醒来就忘了!” 萧子望也被他勾起了兴致,“那好,那我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 - 这厢里是萧子望被慕雪衣拉着走进了青楼喝酒,那厢里是清萧一个人做好了晚饭,左等萧子望不回来,又等萧子望也不回来。 他看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叹了一口气,这子望,到底是去了哪儿?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遂当即锁了门,沿着大街走了出去。 河边、槐树下、古井边都不见人影,这下子清萧还真不知道萧子望到底去了哪儿了。 没办法,当下凝注心神,就想看看萧子望到底在哪里。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凝神,就感知到萧子望现在正在一个甚热闹的地方。 子望怎么会在那样人多的地方?他不是一向最喜安静的么? 清萧很是不解,皱皱眉头,然后继续凝注心神,想看看萧子望到底是在哪里。 结果就看到萧子望和一个男人在一间看起来很奢靡的房间里喝酒。 其实要说喝酒倒真是没什么,只是和萧子望喝酒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太漂亮了。简直比好多女子都还要漂亮。不仅漂亮,还长得十分的妖孽。清萧本就是妖孽,可是能让他都觉得妖孽的男人,可想而知是有多么妖孽了。 这妖孽唇红齿白的,一双桃花眼似睨非睨的看着萧子望。怎么说呢,这眼神在清萧看起来,很是不爽。然后心里就浮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清萧再次确定了萧子望的位置,简直肺都要气炸了!这个萧子望,竟然还去逛青楼?只是自己竟然不知道,这青楼啥时候把业务都扩展到了龙阳这边? 真是不容小觑的青楼啊。 当下清萧就直奔这青楼而去。 堪堪走到这青楼的门口,就被一群姑娘围住了。 “公子,好久不见你了,奴家好想你啊!” 清萧冷着脸,想什么想,本公子压根就没来过好么。第一次见面就说好久不见,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呢。 “公子赶快进来,奴家这里备好了酒菜哦!” 清萧皱着眉,要喝酒我不会自己去喝么,做菜谁不会啊。 “公子,今晚我们青楼的头牌玉姑娘正在楼上呢……” 清萧抿着唇,头牌?这青楼的头牌能漂亮到哪里去?看不出来本公子是个断袖么。任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尘呢,在本公子眼中还是抵不上子望。 咳,确实看不出来。 “哎哎,快看这个公子的样子!老板不是一直自诩他是咱们青州第一美男子么,赶快把他拉出来,让他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他还敢在我们面前得瑟!” “就是,就是,翠羽,你快去找找看老板在哪!” 清萧冷汗涔涔,怎么这话题转得也太快了吧? 清萧平时其实挺爱笑的,他长得美,笑得也美,天真与妖媚共存。现在他这样冷着脸,倒是给人一种明艳高贵的感觉。众姑娘围着他说了一通,见他还是不说话,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头的姑娘遂问道:“这位公子来我们青楼,是要找哪位姑娘陪着呀?” 清萧冷眼扫了她一眼,问道:“你们这青楼,还有男…男子么?”咳,其实他的意思是想说男的小倌的,可是,说不出来,所以就换了一个比较委婉是说法。 不幸的是,这样委婉中的委婉说法,这些青楼里的姑娘们一个都没听懂。你望我,我看你,愣是没明白清萧的意思。 清萧见状,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说罢一个人推开人群就往里走去。 终于有一个姑娘反应过来了,指着清萧的背影道:“他要找的,莫不是我们老板?” 另外一个姑娘点点头:“很有可能,我们这里不就是只有老板才是男子么?” “不过,我看他脸色不大好,身上闻着有酸味儿!”另一个姑娘接口,一脸深思。 三个人面面相觑。 “莫不是,他是我们老板的桃花?”竟是异口同声的吸气声。 “天哪,”姑娘甲兴奋了,“我就说我们老板不对劲!原来他竟是好这口的啊!” “是啊是啊,”姑娘乙也兴奋了,“肯定是的,不然为什么他整天对着我们都没见他动心呢?” “一定是的!”姑娘丙双眼放光,“刚刚那位公子长得真是,太,太漂亮了!和我们老板好般配!” 说完,几人俱是一脸了然的表情。 正在和萧子望喝着酒的慕雪衣突然连着打了三个大喷嚏,难道自己着了风寒? 他自然是不会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角落,他已经被自己手下的姑娘们扣上了断袖这顶大帽子。 第7章 初见 清萧现在站在一排排的厢房门口,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打听清楚就跑进来了。 这少说也有几十间房间,让他从何找起啊? 他觉得有些头痛。 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遂捏了个隐身诀,准备一间房间一间房里去找。 刚隐身走进一间厢房,只见厢房里的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正同卧着一男一女两个野鸳鸯。上方的男子已是半身赤-裸,下方的女子穿着一条大红色的肚兜,半遮半掩j□j无边。更兼那男子急不可耐的声音:“我的小美人儿,可想死我了!快让我亲一个!”那女子半推半就,两人渐渐亲得愈发欢快。 清萧很是淡定的瞅了瞅这两人,确定了那个男子不是子望以后,他就在心里腹诽:哎,到底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这样就急不可耐了?不过看那男子色中饿鬼的模样,也无甚可奇怪的了。 渐渐的,清萧发现床上的野鸳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清萧也就没了继续观看下去的兴致,现在还是先去找子望要紧。 当下穿墙去到了到了另外一间厢房,这间厢房的两个人倒还好,至少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清萧瞧了瞧,见不是子望,遂又隐身出去了。 接下来一直把一楼的厢房都找遍了,还是没瞧见子望的身影。不过这一趟下来,倒是收获颇丰,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一楼寻完,清萧又向二楼行去。现在倒没有刚刚开始的焦急,愈发悠闲起来。他可不像那些个迂腐的读书人,嘴上说着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的,实际上行动上可不是那么回事儿。看到养眼的便多看两眼,看到不甚合眼缘的直接走人便是。 终于,在二楼的最里间终于瞧见了正在和方才那个妖孽一起喝酒的萧子望。 清萧一脸冰霜,正准备马上现身进去,不过灵光一闪间想到,虽然萧子望知道自己是妖,但是眼前这个妖孽不知道啊。所以他定定神,走到外面,现了身,轻轻的叩了几下门。 门里的慕雪衣蓦然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手下的小厮,只随意的道:“进来。” 清萧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门就走了进去。 慕雪衣听到推门声,转过头,随意道:“有什么事……”话还没说完,人已呆了。 只见推门进来的男子一身大红的宝相花蜀锦长袍,整个人放着光一般耀眼夺目。这大红色蜀锦可不是人人都能穿出韵味的,但这男子却绝对的衬得起这袭华丽浓烈到极致的蜀锦的。因其清入肌骨,因其冰雪之姿,截然相反的这么这么一相撞,使得清者愈清,艳者愈艳。 慕雪衣呆了片刻,随即笑道:“这位公子,你这是?”说话间却状似无意的打量着清萧。心里暗叹,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等绝色人物。 只见这人双眉修长入鬓,眸如秋水晶莹,左眼角有一颗很明显的泪痣,看起来凭空给他添了三分丽色。听到他的话以后,浅浅一笑,道:“我是来找人的。”慕雪衣被他的一笑摄住了心魂,他的面容本是稍显冷清的秀逸出尘,但一笑之下,却妩媚灵动耀目生春。 慕雪衣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抬眼直视着清萧:“不知道公子要找的是谁?” 清萧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指着趴在桌上的萧子望,但脸上微笑弧度依旧不变,道:“他。” “哦?”慕雪衣挑眉,“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子望还有你这么一号朋友?” 清萧走到萧子望身边,把他扶起来,看着慕雪衣,似笑非笑:“我又从来不逛这青楼,公子自然不会认识我。再者,我竟也从来不知道子望还有你这么一号朋友。” 真是伶牙俐齿!看来,他可不是温顺的小猫。慕雪衣失笑,不过倒是可爱得紧。“公子说得是,在下慕雪衣,正是这家青楼的老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清萧正在耐心的唤萧子望:“子望,子望,快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闻言似有所悟的看了慕雪衣一眼,了然道:“原来你就是这里的老鸨啊,我还以为你这里的业务都扩展到了小倌与姑娘并存的地步了呢。” 慕雪衣简直要笑出声了,“呃,公子,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接啊?不过你这建议倒是不错,我可以考虑考虑。” 清萧丢给他一个“神经病”的眼神,扶起萧子望就准备出去。 慕雪衣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萧子望,不理会刚刚清萧那个嫌弃的眼神,还是好心的建议道:“子望今天心情不好,醉的厉害,不如今晚就让他在我这里歇了罢。” 清萧皱皱眉,看着慕雪衣的眼神很是冷清:“还不是因为你灌他酒?他心情不好你难道不知道劝一劝么?就由着他喝闷酒?还好意思说是他的朋友,谁信你……” 慕雪衣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改名了,直接姓窦名娥字冤枉好了。难不成这萧子望心情不好还怪他了?不过看着清萧这个样子又觉得生不起气来,只觉得满心满肺的都是鲜活的生气。他这样艳丽的眉目,冷清起来倒是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又是如此的真实可信,让人心里觉得可爱。 慕雪衣不知怎么的,口气就像哄着青楼里的小姑娘们似的,柔声道:“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成了吧?” 清萧听得他这样说,不由得“噗嗤”一笑,他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了,子望做事情一向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然不会因为外人的因素影响自己。他今晚喝得那么多,自然是他自己要喝的缘故,实在是和慕雪衣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慕公子脾气倒好,自己脸这么臭口气这么不好,他竟也不生气。当下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你了,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就带子望回去了。” 慕雪衣早已被他那个突然绽放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只觉得就算是春天烂漫的桃花都没有他的那一笑明媚。当下愣愣的点头道:“好……” 清萧朝他点头示意,遂扶着萧子望走出了慕雪衣的寝室。 蓦地反应过来,追出去问道:“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清萧……” 那人头也不回,只听见这两个字随着风飘进耳朵。 清萧,清萧,倒是个和人一样萧萧清朗的名字。 第8章 初吻 第八章 清萧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子望出了青楼的大门。 萧子望本来想着借酒浇愁,没承想那句话倒是说得一点没错: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其实他根本就是没喝醉的,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处就像有人拿着大锤在使劲捶着,心跳也如擂鼓,但实际上心里清醒得很。 清萧进慕雪衣的寝室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索性就在那里装睡。 现如今出了门,被冬日里刺骨的寒风一吹,明台倒是清明了许多。只是脚步仍旧不稳,头重脚轻的,不受自己控制。见清萧扶着自己挺吃力的,遂脚下也不自觉加了把劲,好让清萧轻松一些。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回到镇西的萧家院子的门前,清萧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掏出钥匙开了门,扶着他走了进去。 清萧扶着他径直进了一间房间,然后把他往床上一放就走了出去。 萧子望虽说心里还是比较明白的,睁开眼睛却觉得极其费力。但他还是睁开眼睛瞧了一瞧,看到是自己的房间,松了一口气,不知是真累还是什么的,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正当他昏昏沉沉的要陷入梦乡之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刚刚走了出去的清萧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见他闭着眼睛,面颊艳若桃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把水盆放在了地上。 萧子望却被他这一声叹气声紧紧攥紧了心脏,就好像这一口气是对着自己柔软的心脏所叹,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这一口气温温的热度。 清萧以为他睡着了,走到窗前把窗户关好,只留了一条缝,好让外面新鲜的空气透进来。然后又走到床边,把棉被摊开,小心翼翼的给他盖好。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就算是萧子望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来。 心里不由得柔软成一片。 做好这一切以后,就在萧子望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却听见了细细的水声传来。不一会儿,萧子望感觉到额头上搭上了一条温润的毛巾,熨帖温和,让人觉得好不舒服。 过了许久,就在萧子望要因为这温软的熨帖而睡着的时候,清萧抬头把毛巾拿开了。在温热的水里浸泡了一下,然后又拧干了放在萧子望的额头上。 萧子望的模样是很秀气斯文的,加上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又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皂靴,整个人很是有一种淡雅出尘的风姿。清萧现在凑在床边仔细的打量他,发觉他眉目五官清冽精美,虽然没有平时清醒时候的活色生香,但是现在却独有一种温润秀雅的味道,江南三月的烟雨一般,无辜且无害,让人越看越舒服。心中忍不住渐渐变得柔软。行为不受控制似的,头就慢慢的低了下去。 萧子望本就是装睡,现在有种迫人的感觉慢慢地像自己靠近来,伴着清萧好闻的鼻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萧子望虽说并没有成亲,但是他却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他自然清楚清萧现在是要做什么。 他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心里竟隐隐有些莫名的期待,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如擂鼓起来。 清萧慢慢的凑近他,脸上带着他自己都还没察觉到的甜甜的笑。现在的子望真是让人觉得分外的安心。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难以靠近,这样的子望,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 终于,清萧终是在萧子望的嘴角轻轻的印下一个吻,刚刚准备撑起身时,不期然看到了睁大了双眼的萧子望。 萧子望觉得方才的那一瞬真是无比漫长,再也忍不住的睁开眼,就看到了笑得像偷吃了鱼的小猫似的的清萧。 清萧见他醒来,丝毫没有半点被抓了现行的尴尬,反而一脸惊喜的看着萧子望,笑道:“你醒啦?现在可还难受么?” 他生就一双桃花眼,瞳孔乌黑温润,眼角的弧线微微有一点下垂,本就温柔无辜之极,笑起来更是水光流动,曙光破晓一般。 萧子望似是被这一笑摄去了心魄,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清萧却以为他还在醉着没有醒来,漆黑的眸中似有针芒闪烁,一双眼眸亮汪汪的看着萧子望,活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口气中带着几分故意引诱的意味:“子望,你亲亲我罢。” 萧子望心里只觉得要化出水来,这样的清萧实在是让他想好好的抱他一抱,亲他一亲。心里的那根叫理智的弦,早已被清萧这句软软的话给割断。 不受控制的,萧子望嗯的应了,低头慢慢凑近,温热的鼻息扑到了清萧的面颊。清萧没有躲闪,轻仰起头,眼睫微颤,唇角是用力压也压不下去的笑意。 萧子望的吻柔软如羽毛似的,贴住他的嘴唇,一点点描绘过去,含着舔吻。一只手却好像不是自己似的,一点不受控制的顺着他纤细的腰线一路轻轻重重的抚摸游弋上去。 清萧感受到了他温柔的动作,双手也不自觉的环上了他的脖子。 清萧一直以为他是醉着的,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很是满足,心里满满溢出的,都是欢喜。就算子望是醉着的又如何,现在的他是如此真实的,真切的吻着自己。 而萧子望,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醉着还是清醒着的。他内心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就算不愿承认自己想这样做已经不知道想了多久。现在果真如愿了,真是觉得比想象中还要甘美数百倍,一时竟找不到词来形容这种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俱是有些气息不稳,清萧从萧子望怀里抬起头来,眼里氤氲着朦朦的水汽,双颊含春, 低下头喃喃道:“子望,我今日很欢喜……” 萧子望此时才算是彻底醒了过来,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就,怎么就忍不住了呢? 正在那不知道作何反应时就听到清萧的这句话,还不待说话,只听清萧又道:“就算你是喝醉了,我也是很欢喜的。” 萧子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清萧竟是以为自己是酒后失态。一时想要开口解释,但最终又没能把口张开。 解释什么呢?解释自己果真是因为醉酒么?可是自己不是一直都是清醒着的么。可是若说自己一直是清醒着的,那接下来又待如何? 真是越理越不清楚的一笔糊涂账。 罢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清萧却是极其开心似的,见他发愣,忙把他扶着躺下,笑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罢。我这就回房啦。” 萧子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好闭眼假寐。待清萧起身走出去以后,这才睁开眼睛,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一夜无眠。 第9章 梦境 萧子望这厢里一夜无眠,整夜里辗转反侧,倒真应了那句话: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一整晚都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一会子是清萧才来到自己身边那晚的电闪雷鸣,一会子又是逝去的父亲严厉的脸。这样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宿,直到五更天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没承想刚一如梦之时,就梦见和清萧一同去一处游玩,那一处山清水秀,景色极好。正是江南的三月,杏花桃花梨花等风姿绮丽的花儿争奇斗艳,清萧就站在那株开得最好的桃花树下,明媚的笑靥甚至让那满树的桃花都失了颜色。 看到笑得这样灿烂的清萧,萧子望心内就像是被包裹在柔软的云层里,说不出的柔软安心。清萧见他朝着自己笑,也笑着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仰起头笑道:“子望,你在这里愣着做什么,我们去放风筝罢!” 清萧的脸太美,便是无心,也很轻易就能营造出一种浓烈的旖旎风光。只见他颜若春花初绽,红菱般的嘴唇边甚至有一丝顽皮如孩童的笑意,看得萧子望不由得心神一荡。 萧子望虽然和他一起朝夕相处了两年,自是知道他的姿色是何等的超群。但现在见他这样娇憨天真的扑进自己怀里笑,心跳还是漏了一拍。当下牵了他的手,笑道:“我们去那边罢,那边宽敞些。” 清萧温顺的任他牵了。脸上的笑意就像刚刚得了糖果的孩童般,毫无城府,天真无邪。 两人顺着河边走到一处宽敞的青草地,清萧从身后拿出一只漂亮的蝴蝶风筝,在他面前晃了晃,炫耀般笑问:“你看,这是我昨晚做的,好不好看?” 他拿过清萧递过来的蝴蝶风筝,仔细瞧了瞧,脸上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温柔,笑道:“你做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很漂亮,很是栩栩如生。” 清萧得了他的夸奖,笑得更是开怀,把风筝上的线拿出来,道:“那你帮我举着,我去把它放上去。” 他笑着点点头,看着清萧举着那风筝的线渐渐的跑出了他的视线。他手一松,那只蝴蝶风筝就好似活了一般,徐徐缓缓地飞上了天。 他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子,但是还是不见清萧的人影。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里慌乱得厉害,想也不想的就往刚刚清萧放风筝的方向跑去。 那是一片桃树林,树上的桃花开得很好,就像是一片灿烂的烟霞。偶有微风吹来,树上的桃花瓣随着风的吹拂簌簌落下,就像是下了一场极为绚烂的桃花雪。 满眼皆是粉色的桃花,但是那抹颀长的人影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他急的到处找也找不到,叫清萧的名字也没人回应。 正在惊慌失措之时,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清萧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他的耳畔,笑道:“我不过是去那边转了转,你就这样找我啦?” 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心头,他转过身,把清萧紧紧搂在怀里,叹息道:“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头总有不好的预感,到处找你也找不到,叫你也没人应,我就慌了。” 清萧听了他的话,更加用力的抱住他,笑道:“子望,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早就说过,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就算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了,我还是会……”说到这里,清萧似是有些伤感,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双眼定定的看着他,认真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或者我心灰意冷了,我就永远离了你,你说好不好?” 他听得清萧这样说,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了?你不可这样胡说!” 清萧听出了他口气中的着急,忙安慰他道:“好啦,我说的是如果嘛。” 他把他搂紧,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孩子气的道:“没有如果!” 清萧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对于他突然孩子气的口吻弄得哭笑不得,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好好好,我听子望的,没有这样的如果。” 他终于开怀的笑了,看着清萧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眉眼,心内一动,心里涌起极其想要吻吻他的*。 做梦的时候就是这一点好,几乎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他当下并没有畏畏缩缩,猛地低下头去,做了自己最想要做的事。 正当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际,只听见身后有一个暴怒的声音喝道:“子望,你这是做什么?!” 他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心内大惊,急忙转过身来,就看见自己早已逝去的父亲在面前目眦欲裂的看着他和清萧。 他慌得不行,下意识的就把清萧拉在自己身后。虽然心里清楚父亲早已逝世,但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声音带着不可控制的颤抖:“父亲,你怎么在这里……” 父亲冷哼一声,道:“我今日要是不在这里你又待如何?你个逆子,整日里不思进取,竟一天到晚只想着这些儿女私情,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扬手就向他脸上扇去! 就在这一刹那,萧子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这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梦境。虽然如此,但还是心有余悸。 掀开被子走下床,走到桌子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猛地喝下去,这才镇定了些许。 刚一镇定下来,昨晚和清萧所做的事也慢慢的浮现在脑海,竟是挥也挥之不去,渐渐的和方才的梦境重叠起来。心里更加烦躁起来。 想要重新回到床上去多睡一会儿,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床,窗外已经大亮,但是却不想出房间去,待会子看到清萧又该怎么说呢? - 相对于萧子望的辗转反侧噩梦连连,清萧这天晚上却是睡得极好。他心里本就求得不多,现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已经欢喜得很了,虽然到现在他还坚定的认为萧子望昨晚是因为醉酒才吻了他,但是依旧不能打扰到他的好心情。 只要是萧子望,一切自然都是好的。在意的不过是那个人罢了。 一大早,清萧起来做好了早膳,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叫萧子望起来。子望昨晚喝醉了一定好睡,如此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当下一个人静静的吃了一点东西,看着今日的天气甚好,心情也好,就想着在院子里煮酒烹茶,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最是有趣不过。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不疾不徐的几声叩门声。 心里奇怪,暗忖道,现在还这样早,会是谁? 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一人正望着自己笑。 清萧看着来人一愣。似是绝对没有想到竟会碰见他。 那是一个让人炫目的俊美少年。 只见这少年生得皎如玉树,顾盼神飞,而容貌之美,更不似尘世中人,却也不属画中人。画中人都偏于温和蕴藉,没有他那种近乎咄咄逼人的生动华美。一双眼异常清澈,定定的望着清萧。 他声音华美绮丽,有种天生多情的缠绵意味:“清萧,好久不见。” 第10章 无辜 第十章 云瑶镇远近闻名的偏偏浊世佳公子,镇西萧家的萧公子最近很是郁闷。 这是云瑶镇大家都知道的事。 为什么呢? 这个倒还真不知道。 云瑶镇卖馄炖的宋大婶在没客人上门的空隙和豆腐西施方姨闲侃:“哎,妹子,你说这萧公子最近是怎么了?昨儿个我在街上遇见他,他竟然都没朝我笑!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罢?” 豆腐西施一边给上门来买豆腐的客人把豆腐装好,一边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 宋大婶见左右无人上门,干脆拿出一块肉来,放在案板上,一只手抡起菜刀飞快地剁着,誓要把这块肉剁成肉泥。一边口里不闲着,气儿都不喘一口,接着豆腐西施的话头道:“说起来,咱们这个云瑶镇啊,这萧公子的学识人品,要是说他是第二呀,恐怕就没人敢认第一了!再者这个孩子又谦逊有礼的,无论是谁,只要说让他帮忙画一幅扇面儿,写一封家书,他准笑着应承,没一点不耐烦。”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唉,真是个好孩子啊,可惜我就没有这样的儿子。” 豆腐西施闻言“噗嗤”一笑,道:“宋姐啊,我瞧着在你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对清萧这孩子你也是这么说。” 宋婶抬起手擦去额头上的薄汗,笑道:“妹子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么,我这个人别的方面不敢说,但是我要说的就一定是实话!难道你不觉得萧公子和清萧这两个孩子是人中龙凤?咱们这云瑶镇呀,就数他们两个最出色不过。” 豆腐西施笑笑,道:“这话倒是不错。不过我瞧着慕家的公子也是不过的,再者,你们家的那两个不是也不错么?” 宋大婶叹了一口气,道:“快别说我们家的,说着我就生气。昨日里不过就因为一句话,两兄弟差点吵起来!你说说,子望和清萧会如此么?再者,慕家那小公子我瞧着长得倒是不错,不过,就是有点不务正业。你说说罢,竟然去管什么青楼!” 豆腐西施点点头,抿着唇笑道:“这有什么,左右不过是他自己家的产业,做什么不是管理呢。” 宋大婶剁好了肉泥,正在调料,闻言笑道:“这倒也是。” 宋大婶原本的弯都还没拐完,马上又拐到萧子望身上去了,只是这样厚此薄彼的,让一向眼高于顶的慕公子知晓了,可不知道会怎么想哟。 只见宋大婶顿了一顿,想了一想,认真道:“难不成是和清萧闹别扭了?清萧这孩子这几日都不曾来我这买馄炖了。” 许是豆腐西施的脑袋活络些,反应过来,萧公子这几日都不曾出来卖话本子,清萧又如何来这里买馄炖? 正待提醒宋大婶这个重要的发现,只见宋大婶把手一拍,道:“我看多半是这样没错!不行,我今儿下午得看看去!” 豆腐西施虽然一向厚道,但是到现在也不得不怀疑,难道,宋大婶和清萧是失散多年的母子? 想到这里,不由得抬眼仔细扫了宋大婶一眼,唬了一跳,也不怕不厚道,心里暗暗摇头道:不会,不会,宋大婶怎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来?肯定是因为宋大婶的心肠好,清萧这孩子又实在是讨人喜欢,这才会得到宋大婶如此青睐。 如此想着,豆腐西施看向宋大婶的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敬佩的意味在里头。而宋大婶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丝毫不觉。 - 宋大婶这边和豆腐西施聊得不亦乐乎,青楼里的姑娘们青天白日的无事可做,又到处都找不到自家慕公子来调戏,觉得无聊得很,想着找点什么来打发这时间。 青楼里的头牌花娘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蒹葭。取自诗经中的国风秦风之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还是当初慕雪衣给取的。 蒹葭生得国色天香,更兼弹得一手好琵琶,就连宫廷里的乐师都要赞一声好的。这蒹葭不仅琵琶弹得好,诗书也是很通的,所以一向和慕雪衣很是谈得来,算得上是慕雪衣的一位红粉知己。 早上起来和青楼的姐妹们一起用早膳,只听见一个叫水湄的姑娘叹气道:“不知道萧公子这几日是怎么了,听青黛说他这几日都没有出来卖话本子,我前些日子买的话本子早已看完了,正想买些新的来看呢,没想到这萧公子竟然不在。”说罢,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青黛是她的丫鬟,她平日里不方便出去,所以买话本子这样的事情都是让青黛去。青黛连着去了三天,但是都没在那棵老槐树下看见那个熟悉的翩翩身影。 水湄暗暗喜欢萧子望在这青楼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就连扫地的大婶知道。只要问一声:你们这青楼三支花之一的水湄姑娘最喜欢谁呀?扫地的大婶保管头也不抬,顺口就能给你回答出来:还能有谁?不就是那镇西的萧家公子么?说不定还会附送你一个白眼,连水湄姑娘喜欢谁都不知道,你还是这云瑶镇的么? 青楼众姑娘见水湄一脸郁郁寡欢的神色,不由得都抿起嘴笑起来。绿衣最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当下就放下碗筷跑到水湄面前,一脸促狭的笑意,还用手搔刮着脸颊,笑道:“水湄姐姐可是想萧公子了?” 水湄抬眼一看,见众人皆是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叹气竟然引得大家集体的注目,脸上慢慢飞上一片红晕,看着促狭笑着的绿衣,伸手就要去拧绿衣的脸:“看我不把你这促狭小蹄子的嘴给封了,看你还胡说!” 绿衣见状不妙,忙躲在蒹葭的身后,看水湄一时捉她不到,调皮的探出了头,笑道:“好姐姐,我要是说得不对,你做什么恼呢?这样看来啊,我说的肯定是不错的了!” 水湄越发着急起来,有些气急败坏道:“看你这小蹄子还胡说!我今儿要是饶了你,再不活着!我不过是想要看他新写的话本子罢了,哪里就是你说的了?” 绿衣一边躲着水湄,一边吐吐舌头,道:“好姐姐,你就快承认了罢!我不会笑话你的。” 众人见她两个闹得欢,也在一旁抿着嘴看热闹。 蒹葭躲在水湄和绿衣中间,被她俩晃来晃去晃得头晕,忙抓住水湄的手,笑道:“绿衣还小,你和她一般计较什么。左右你喜欢萧公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这青楼的姑娘,喜欢萧公子的还少么?快别不好意思了。” 水湄抓绿衣抓得累了,听罢蒹葭的话,停下来喘气笑道:“今日我就看在蒹葭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了。” 绿衣见水湄不气了,忙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就知道水湄姐姐最好啦,才舍不得打我呢。”水湄被她的话逗得一笑,捏捏她娇俏的鼻子:“就你最鬼灵精!” “哎,说起来也是啊,我前儿让白芷去看萧公子出新的话本子没有,她回来回我说没有见人影呢。”说话的正是和蒹葭水湄齐名的青楼三大美人之一的扶桑,白芷是她的贴身丫鬟,今日里才和青黛一起出门了。 “那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在这青楼待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他一下子不见这么久呢。”一旁六小玲珑之一的素衣奇道。 蒹葭听了,略一沉吟道:“说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老板这几日奇奇怪怪的?整日里不像以前和我们一起玩笑了,昨儿我去他房里给他送这个月的账本,你们猜我瞧见了什么?” 大伙儿听得蒹葭这样说,不由得大感好奇,都凑上前去问道:“你瞧见了什么?” 一时间,整个青楼的八卦气氛甚为浓烈。 蒹葭故作神秘的想了好一会子,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们也是知道老板的,平日里和我们随意惯了,所以我进他房里的时候也没想着敲门,结果我推门进去,他竟丝毫没发觉。你们说,他一个练舞之人,不会连我的脚步声和开门声都注意不到罢?” 众姑娘齐齐点头:“然后呢?” “他没注意到我进去也就罢了,更为奇怪的是,我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发觉!” “啊?”众姑娘一脸兴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也就罢了,我走到他面前,竟然瞧见他正对着一幅画儿微笑!我瞧着他笑得奇怪,说得好听一点是双目含春,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傻笑了。我奇怪的叫了他一声,他竟然没应!” 众姑娘兴奋了!双目含光的注视着蒹葭,迫不及待的想要她继续说下去。 “我喊了一声不见他应我,我又走上前去一步,恍惚瞧见那画上画着一个人。我又提高了一些声音,他这才反应过来。瞧见我奇怪的望着他,他脸上竟然有些红了。” 众姑娘沸腾了,没想到一向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慕公子竟然还会脸红?有情况啊。这下子一个两个都后悔那天为啥不是自己去给慕公子送账本了。并积极的表示,以后希望蒹葭把这个她一向揽过去的独活儿也分些过来,好让大伙儿都有机会去撞见公子思春的时候。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八卦啊,错过了真是悔恨不已啊。 “我就更奇怪了,想上前去瞧得更仔细一声,没想到公子意识到了我的意图,装作无意的把那副画收起来了。” “啊……”众姑娘不由得摇头叹气,多好的机会啊,这就给毁了。 “不过,”蒹葭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他收得快,我眼睛更快,还是让我瞧见了一些。不过奇怪的是,那画上之人,好像是一个男子。”说罢还仔细把那天看到的情形在心里回想了一边,肯定地点头道:“不错,我眼神儿一向很好,不会瞧错的,我看着就是一个男子。” 青楼众姑娘疯了!想不到公子还真是断袖啊! “嗯,我又想了一想,那个男子,竟然很有几分萧公子的品格儿。” 众姑娘心碎了:“公子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一定不能让公子染指萧公子!” 正热闹的说着,只见青黛和白芷结伴走了进来。水湄和素衣早丢下了自家公子的八卦,忙迎上前去,水湄是个急性子,忙问道:“怎么样,今儿萧公子可在么?” 青黛点点头道:“在倒是在的,不过我瞧着萧公子心情似乎不大好,都不像往日那么笑了。” 水湄听到萧公子在的这半句,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是生病了卧病在床。但是听到青黛的后面一句,心里一紧,问道:“心情不好?他如何心情不好呢?” 青黛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小姐,我和萧公子又不熟,我怎会知道?” 众姑娘听了,心情不由得都有些郁郁。几乎是整个青楼姑娘们梦中情人的萧公子啊,笑得多好看的萧公子啊,他竟然不笑了。一定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 慕雪衣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姑娘们看见他不是往日笑嘻嘻的模样,而是无精打采的,像是有什么心事。更有甚者,看向他的眼光中满含不爽,就好像他夺走了她们的珍宝似的。 他奇怪的摸摸脸,我不过是出去一天,怎么回来就全变样儿了?再说,我记得我没有得罪她们呀? 镇子小了就是这样不好,特别是作为镇子里的名人处于这样一个小镇子就更加不好了。萧子望不知道的是,由于自己一时间的心情郁郁不想摆摊,不仅引起了宋大婶的关注,还引起了青楼里关于“慕公子要染指萧公子”这样惊悚的猜测。弄得慕公子一回去就受到了不少姑娘们的怒气。 慕公子何其无辜啊。 镇子小了就是这样,镇上的人们平时没什么事儿,张家一头牛不知怎么被偷了,李家两口子又吵架啦,这样的一点点小事儿都能翻来覆去的炒。更何况是小镇的名人姑娘们的梦中情人萧子望的心情不好呢?这样的事情可比起谁家的东西掉了谁家又吵嘴了可来得有趣得多。所以,小镇上的人很是津津乐道。真正关心萧公子心情的姑娘们就随着萧公子一起郁郁,不把萧公子当做梦中情人的人则偷笑,最近又有八卦喽,这无聊的日子哟,还真是需要八卦的滋润哪! 所以说,做名人压力很大。特别是,做像云瑶镇这样的小镇的名人,压力就格外的大了。 第11章 千鹤 镇子小了就是这样,镇上的人们平时没什么事儿,张家一头牛不知怎么被偷了,李家两口子又吵架啦,这样的一点点小事儿都能翻来覆去的炒。更何况是小镇的名人姑娘们的梦中情人萧子望的心情不好呢?这样的事情可比起谁家的东西掉了谁家又吵嘴了可来得有趣得多。所以,小镇上的人很是津津乐道。真正关心萧公子心情的姑娘们就随着萧公子一起郁郁,不把萧公子当做梦中情人的人则偷笑,最近又有八卦喽,这无聊的日子哟,还真是需要八卦的滋润哪! 所以说,做名人压力很大。特别是,做像云瑶镇这样的小镇的名人,压力就格外的大了。 外人再怎么说再怎么猜测萧公子自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几天莫名其妙的的心情不爽,且不爽极了。要问他哪里不爽,地球人都不知道。 恐怕这个问题,萧公子也是不得其解,至多知道一点点零头。 不过只有这一点点零头就已经够萧公子烦的了。所以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萧公子在家闷了三天在家都没出门。他一向都是爱岗敬业的好青年,虽说在老槐树下摆摊卖话本子非他本业,仅仅是一个兼职。但是萧公子自从做了这个兼职以后,那是风雨无阻,不管生意好不好,每天都在那守着呢。不过以萧公子的人品和笔墨,自然是不可能生意不好的。 前来买话本子的,有冲着萧公子的美貌来的,也有正经冲着萧公子的话本子来的。不管怎么说,萧公子在老槐树下面摆了大半年的摊,极其成功的吸引了云瑶镇一大帮公子姑娘们的眼光。因此,萧公子这样声儿也不出的消失了三天,云瑶镇关于萧公子怎么不摆摊的这个话题,扯得很是热闹。 暗恋他的姑娘公子们暗暗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都想找个什么合适的借口去萧家探探消息,奈何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让人信服的借口。正一筹莫展之际,没想到萧公子第四天还真众望所归的摆起了摊。 这下子可让暗恋他的姑娘公子们笑开了颜。只是,细心的姑娘们都发现,萧公子好像不大开心,脸上的招牌笑容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愁容,看得人心疼不已。这其中,以青楼蒹葭的丫鬟青黛和水湄的丫鬟白芷为最。自然,是替在家小姐心疼的。 不过,失之桑榆,收之东隅。郁闷的萧公子发现,自己不过是三日没摆摊,这第四日刚一上街,就遇见一个小伙子,看见自己的时候那脸简直没笑烂了。然后一边跑回去一边沿途大喊,姑娘公子们快出来啦,萧公子他出现了! 好家伙,话音刚落,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冒出一大堆人,一时间把老槐树下的话本摊围得水泄不通。 自然,萧公子的话本子很快就被抢劫一空。 萧公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向前来关心自己的人道谢,只觉得“多谢你记挂”这几个字简直成了自然反应,一见有人和他说话,嘴里马上就跟着出来“多谢你记挂”这五个字。 日上三竿,萧公子揉揉强笑得有些抽筋的面颊,准备一身轻的回家去。 一路穿花拂柳的走过,走到大门口,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时,没想到那门竟从里面打开了,然后萧公子就看到了那个让自己这几天郁卒不已的零头。 只见这零头长了一张极为妖孽的脸,看见他回来,还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笑:“子望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萧子望心里不爽得很,子望也是你叫的么,也太自来熟了。我要不早早回来看着你,难不成由着你带着清萧整日里胡闹么。 虽然心里不爽,但是萧公子一向都很很有礼貌的,他意思意思的点了点头:“今日买戏本的人多。” 只见那公子仿佛丝毫看不见萧子望脸上的青色,依然笑得一脸无辜,笑道:“我听说这云瑶镇好多地方都很好呢,我现在正要清萧带着我出去呢,子望要一起去么?” 萧子望心里鄙夷他这副样子得很,不是说什么从来没来过云瑶镇么,听谁说的?不过是找借口要和清萧单独待一块儿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还偏就不让你如意。 正要答应,只见清萧从院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笑道:“千鹤,是子望回来了?” 那叫千鹤的公子闻言回道:“是啊,我正在问子望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 清萧闻言笑道:“子望一向不怎么喜欢到处闲逛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千鹤听了清萧的话,望了脸色不善的萧子望一眼,似有所悟的道:“原来如此,那子望,我和清萧就不勉强你了,我们这就走啦!”说罢拉着清萧的手就向外行去。 清萧看着萧子望的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问道:“子望,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萧子望没好气的道:“我没病!你们要去就快去罢!”说着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院子,留下一脸奇怪担忧的清萧留在原地。 千鹤看着萧子望远去的背影,撇撇嘴道:“还说没病?我看是病得不轻!哎呀我忘了告诉他,今天我们要晚上才回来啊,中午的晚饭需要他自己解决啊!” 他声音不小,借着风飘进萧子望的耳里,萧子望只觉得快要吐血了! 这千鹤一定是上辈子和他有仇,所以这辈子来找他报仇来了! 他注定要和千鹤势不两立! 第12章 选择 第十二章 千鹤何许人是也?这还不得不从三天前的那个早上说起。 话说三天前的早上,萧子望正因为做了噩梦不得不选择了起床,然后待在自己房里烦躁的不知怎么办才好,索性拿起笔墨准备写新近想好的戏文。笔一上手,心情倒是平复不少。 正写得认真之时,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接着就是清萧走过去开门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子,只听得一个华美绮丽的声音向清萧说道:“清萧,好久不见。”他心里疑惑不已,从来就没听清萧说过他有什么朋友啊,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再者,他最听不得这人的声音,带着天生多情的缠绵意味,就好像他与清萧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似的。 当下穿好衣服,忍不住开门走了出去。 刚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清萧的背影,俩人站在门口,似是在说着什么话。清萧丝毫没有听见他打开门的声音。倒是那个方才敲门的少年看见了他。 那少年抬眼略瞟了他一眼,看见他看向这边以后,那少年略带挑衅的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在他的注目下抬手抚上了清萧的脸! 萧子望虽说知道这少年不过是故意来挑衅自己,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这少年以为他是谁?竟然还敢去碰清萧! 清萧正和那少年说话,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波云诡谲。 “你不在你宫里好好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哎,正和你说话呢,你摸我脸干嘛?” 那少年一双手白皙修长,毫无瑕疵,指掌间的动作,带着种奇特的韵致,道不尽的优美雅致。“我想你啦,所以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我?” 清萧好笑的看着他,这千鹤还是老样子,说话做事没一点靠谱的模样,简直和他长得这副样子极其不符。“怎会不欢迎?只是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来,我这太震惊了。” 千鹤倒是收起了调笑的模样,定定的看着清萧,眼眸里就像盛满了一潭幽静的水,盈盈的,认真道:“清萧,我是真的想你。你走的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你,过得好不好?” 清萧难得见千鹤如此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脸色稍敛,垂下眼,睫毛似蝴蝶般栖息在眼睑上,微微颤动:“你这句话问得还真是怪,我一切都好,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真的吗?清萧……”千鹤喃喃道,略扫了清萧身后望着他们俩的萧子望,有些愣神。清萧这个名字,仿佛将凝固的时光划了一刀,昨日今朝,顿时有了牵绊和缠绵,轻声叹息一声,当年一身红衣笑得灿若云霞的明媚少年恍惚还在眼前,伴着那个淡蓝锦衣玉雕雪琢的人影,笑容清丽,天真无邪。 如今,也许清萧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笑得灿若云霞的明媚少年,他有了悲伤,有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懂的心事,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清萧。 清萧,你真的太过于固执,固执地想要去打破一切桎梏,固执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但又固执得让人心疼。 也许改变的只有时间罢,沧海桑田里,清萧永远都不曾改变。 “自然是真的,我现在每日里都和子望在一起,再快活不过的。” 是吗?千鹤暗叹,你骗得了自己,骗得了所有人,但是你却骗不了我。 似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清萧转过身,就看见萧子望正站在房门口望着他和千鹤。 清萧本以为昨晚萧子望醉了,今日许是要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起来了。忙拉着千鹤的手走上前去,笑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不多睡一会儿?头痛不痛?”笑容坦荡,眼神明亮,丝毫没有一点窘意。 萧子望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清萧牵着千鹤的手,想起昨晚的事,略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道:“左右都睡不着,所以就起来了。不知这位公子是?” 清萧笑道:“正是呢,我竟忘了这事。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叫千鹤。” 萧子望依旧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千鹤,原来竟是青梅竹马啊,怪不得这么亲热,哼。 一向细心的萧公子因为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这个和清萧牵着手的千鹤身上了,丝毫没有觉得清萧的话有什么问题。想当初清萧既说他是他画出来的,又怎会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清萧向萧子望介绍了千鹤,接着又指着萧子望向千鹤笑道:“这是我,我……”似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清萧顿了一顿,接着道:“我的表兄,萧子望。” 萧子望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表兄?我才不是你表兄!再说,有表弟偷着亲表兄的么? 千鹤可不像清萧,他从小就不是一个省油的主儿,他一眼扫过去就看到黑着脸的萧子望,心情大好,走上前去朝萧子望拱拱手,一脸无辜纯良,笑道:“见过箫兄,我今次来瞧清萧,还需在萧公子这里打扰几日,还望萧公子见谅。” 这就是要住下来的意思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萧子望就算再不爽这个千鹤,也不得不撑开了嘴角,笑着拱拱手,道:“公子这是说哪里话?公子既是清萧的好朋友,自然也是我的好朋友,何来打扰之说?公子太客气了。” “哎,”千鹤摆摆手,笑道:“叫我千鹤便是了,我以后就跟着清萧叫你子望可好?” 不好!子望也是你叫的么?也太自来熟了! “千鹤随意就是。” 清萧在一旁见这两人笑意盈盈的称兄道弟,一颗心不由得放进了肚子里。方才还担心萧子望不喜欢和陌生人来往呢,现在看来,千鹤和他倒还挺投缘的。 不过清萧不知道的是,这两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其实暗地里早已不爽对方得很了。萧子望不爽的是千鹤一副仗着和清萧是好朋友就在自己面前和清萧亲亲密密的,这不是存心膈应他么。而千鹤不爽萧子望的是,清萧这么喜欢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真是欠扁啊,太渣了,我就要故意气你! 就好像天生的宿敌,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是剑跋扈张的,不过是看在清萧的面子上,才特意维护这表面的和平罢了。 “那千鹤这就打扰了。”依旧是温和客气的语气。 “千鹤真是客气了,在我这里便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吧,莫要客气才是。”就算心里再怎么咬牙切齿,面上还是需要言笑晏晏的。 千鹤打着哈哈的一笑,不再理会萧子望,忙转过身拉着一直看着他们两个笑着的清萧,口气中带着些刻意的撒娇:“清萧,我一大早就来找你了,还没吃早饭呢,现在好饿。” 清萧失笑,这样子的千鹤要是被天虞看到,说不定要怎么笑话呢。不过也亏得天虞没来,不然才没机会看见这样子的千鹤呢。 想到天虞,话已经不经意的说了出来:“对了,天虞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呢?” 千鹤摆摆手,“你还不知道他?我不过是一个富贵闲人,整日里到处晃荡的。他可和我不一样,他忙着呢。” 清萧点点头,不再过问其他。带着千鹤就进了厨房,笑道:“早饭我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马上就可以吃了。”转过头看着身后的萧子望,笑道:“子望你怎么站在那里不动?快进来吃饭了。” 萧子望冷冷道:“我现在不饿,不想吃。你们吃罢,我回房了。” 清萧皱起好看的眉头,道:“这可不行,你昨晚喝醉了,再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的。” 萧子望看了清萧一眼,那人好看的眉眼因为自己的话语皱起来,竟是分外的让人惊心。他眉目本就长得明媚,现在皱起来,这样的表情实在是不怎么适合他。 他,还是适合笑这样的表情。笑起来那种明媚的样子,任是谁看了,也会觉得心情舒畅。 暗叹一口气,自己何必因为一点点小事和他置气?岁月如梭,秋闱不久就要到了,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终于可以有望得到回报了。也许得到这个回报之时,就是和他分别之时吧。自己是萧家唯一的后代,父母殷切的希望,自己的理想抱负,孰轻孰重,他心里明白得很。 人生就是这样,不管是任何一个阶段,选择始终是如影随形的。你要选择一些东西,势必就要选择放弃另外一些东西。就好像你午饭选择了米饭,就注定要和面食失之交臂,因为胃的容量有限。你今日选择了穿淡蓝色的衣衫,就意味着你要与除了淡蓝色以外的所有衣衫说抱歉。放弃的同时,其实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选择。 这样明媚的少年时候,也快要过去了。 时光太窄,指缝太宽。 萧子望,从来就是清醒而自知的,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知道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只是他不知道的时候,有时,太过清醒自知,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第13章 懂得 这样一想着,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清萧见他脸色稍缓,上前拉住他笑道:“那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罢。” 萧子望眼神复杂的看了清萧一眼,没再说话。跟着清萧的脚步走进了厨房。 清萧拉住他的手,把他往板凳上一按,笑道:“你和千鹤先坐着,我先去把早膳拿上来。” 千鹤一脸贱兮兮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看了萧子望一眼,冲着清萧的背影就喊:“清萧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贤惠呢?”说罢又故作沉思的想了一会儿,摸摸下巴道:“不过现在发现也不晚,清萧,回头我就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可好?” 萧子望听得千鹤这样无所顾忌的和清萧说着这样的话,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说话间清萧已经把早膳端了上来,抓着筷子就往千鹤头上打去:“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样?怪不得天虞这么不待见你!”说着朝萧子望笑道:“今儿早上没想到千鹤会来,我怕这些不够,我另外做一些给你好不好?” 千鹤听罢,撇起嘴:“清萧你怎么可以这样偏心?我也要吃你重做的!” 清萧无奈的叹口气,这个千鹤怎么总爱这里插一脚那里插一脚的,不由得故作严肃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再废话信不信我赶你出去?不然,我叫天虞来把你抓回去?”说到天虞,清萧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嗯?你觉得如何?” 清萧一般情况下不会露出这样不怀好意的表情,他性格虽然有时天真无邪,但一般还是不会做什么恶作剧的事情,所以他一露出这样的表情,座上的两个人的表情都变了。 千鹤脸色变了是因为他绝对相信清萧的话,他一向是说到做到,他说要让天虞来抓他回去,就一定会让天虞来抓他回去。所以当下里冷哼了两声,不再作怪,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起了碗。 而萧子望脸色变了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清萧,他见过清萧调皮时的样子,见过他乖巧时的样子,见过他明媚笑着的样子,就是没见过他不怀好意的样子。这个样子的清萧,怎么说呢,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活色生香。人也仿佛精神了许多,有点小小的阴险,小小的狡诈,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真实与可爱。 似乎任何一个模样的清萧,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 不过现在看来清萧和千鹤的关系的确是不一般,不一般到萧子望现在心内微微的郁闷起来。虽然他见过很多样子的清萧,但是这个样子的清萧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可以这样说,他还是托了这个讨厌的千鹤的福,才得以让他看到这个样子的清萧。 清萧在他面前一向是温柔的,乖巧的,无微不至的。虽然有时在他写戏文的时候他会过来故意捣乱,很爱在他面前撒娇,就像那整日日活泼乱跳的小猫。如此不依不饶的爱纠缠,撅着嘴,无限委屈:“子望,你都不看我。” “子望,你听我说……” “子望,子望!你又不理我!” 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童一般,拉着他的手,勾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脸,俯在他耳边,各种柔声细气,各种甜言蜜语,各种亲近讨好。 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刚刚面对着千鹤时的那种顽皮如偷了腥成功的小猫的那种狡黠的笑意,有些许的调皮,有些许的得意,还有些许的狡猾。让看着的人会忍不住哑然失笑,会忍不住想要抱着他来亲亲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刮刮他因着笑意微微皱起的鼻子。 这样子的清萧,可爱得就像一只做了一件无伤大雅的小坏事的小狐狸。眼眸里俱是亮晶晶的,就好像那天上的寒星印在了里面似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清萧之所以在千鹤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因为他对千鹤无所顾忌。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他不爱千鹤,他和千鹤只是好朋友,他对千鹤的好不会希冀得到回馈。简而言之就是,他和千鹤是平等的关系,所以才会很轻松,很无所顾忌。 但在清萧心中,萧子望却是不一样的。他爱萧子望,所以很多时候,哪怕他内心里劝自己,爱一个人只要对他好就是了,付出的时候本身就是一种收获。但是在他内心的最深处,他其实是希望萧子望回应他的。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希冀。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不希望得到自己所爱的人的回应,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喜欢着的那个人恰好也喜欢着你。他也如你一般,会为了你心情不好而心情郁郁,会因为你的笑脸露出笑容。 所以在面对萧子望的时候,清萧还是那个一派天真无邪的清萧,真实的清萧,但是他又不是平时的清萧。他虽然也会和萧子望玩笑,也会在萧子望面前调皮捣蛋,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关心的是萧子望的心情。他希望萧子望每天都是开心的,他希望得到萧子望的回应,他心里有了牵绊,自然不能像对着千鹤那般无所顾忌。 这些都是萧子望不知道的事。 很多年以后,当萧子望真正了解到这一切的时候,却实在是已经晚了。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遇到那样一个人,但是他却在年华正好的时候遇见了,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懂。这世上最美好的三件事其实就是:晨间的云,昨日写过的诗,那个年华正好里遇见的人。 他还不懂,有那样一个人爱着自己,陪着自己,是多么幸福且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这个世上,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每天陪你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会担心你心情好不好,会担心你传得暖不暖,会担心你身体好不好。会在你面前抱怨天气不好,一起赏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就已经很幸福。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你会觉得,岁月安好,何惧流年。 不过萧子望自是不知道清萧的想法,他不过是以为清萧看着千鹤是客人,所以理所应当的要让他先吃东西。可是千鹤这个家伙,还在那说什么也要吃清萧单独做的,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做么,真是的。 清萧见他一直愣着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推了推他的肩膀,笑道:“我做过桥米线给你吃好不好?你昨晚喝醉了,现在胃里一定很不舒服,喝点热汤下去肯定会很好。” 千鹤听见清萧说要给萧子望做什么过桥米线,不由得抬起了正在喝粥的头,奇怪地问清萧道:“过桥米线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过?” 清萧暗暗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你个整日里只知道到处乱晃的家伙,哪里知道这样的东西! “那现在不是听说了!喝你的粥去!” “哦……”千鹤看了一眼清萧,低下头继续喝粥。心里却暗暗腹诽,这清萧,只知道欺负我,好样的你去欺负天虞啊,哼。 不过他却不想想,天虞可不像他整日里吊儿郎当的去调戏清萧,清萧自然是不会去欺负天虞的。 清萧的粥煮的极好,浓浓的,懦懦的,喝在胃里暖暖的。千鹤觉得很是不错,刚才说什么要吃清萧另外做的,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萧子望不动神色的瞧了一眼正在大口喝着粥的千鹤,方才看见千鹤吃瘪,他心里高兴得很。看着清萧微微一笑,道:“好。” 很快,清萧端出用鸡汤下的米线,摆出两碟酸菜,在萧子望对面坐了下来。鸡汤是今早一大早就起来熬的,熬到现在早已入味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温热鲜美的鸡汤、绵软可口的米线,还有爽口的酸菜,这样的冬日,真是温暖得让人心软。 “子望,快尝尝看怎么样……”清萧眨了眨眼睛,道:“子望知道过桥米线的由来吗?” “不知道。”其实萧子望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想说。他看了清萧一眼,就拿起筷子吃起来。 清萧没有再说话,只是在一旁笑着看着他,忍不住提醒道:“小心,烫。” 萧子望的心里暖暖的,眼眶不知道是因为热气还是因为什么,倏忽红了。 他低着头,清萧和千鹤都没有看到。 萧子望是知道“过钱米线”的典故的,很久很久一以前,一个秀才到岛上读书,秀才贤惠勤劳的娘子常常弄了他爱吃的米线送去给他当饭,但等出门到了岛上时,米线已不热了。后来一次偶然送鸡汤的时候,秀才娘子发现鸡汤上覆盖着厚厚的那层鸡油有如锅盖一样,可以让汤保持温度,如果把佐料和米线等吃时再放,还能更加爽口。于是她先把肥鸡、筒子骨等熟好清汤,上覆厚厚鸡油;米线在家烫好,而不少配料切得薄薄的到岛上后用滚油烫熟,之后加入米线,鲜香滑爽。此法一经传开,人们纷纷仿效,因为到岛上要过一座桥,也为纪念这位贤妻,后世就把它叫做“过桥米线”。 也许在很多年前,大概是一个夜晚,那个备考的举子坐在灯下看书,夫妻相对,再冷的夜晚也是温暖的。 至于那个举子最后有没有考上,没人知道。 也不重要了。 人活一世,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和你温柔相待,陪着你一起走过岁月流霜,就已经太难得。 只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太少太少。 第14章 风景 第十四章 不管怎么说,这个早晨还是挺愉快的。 千鹤自是不必说,他被天虞约束惯了,好容易出来一趟,且找到了清萧,自是愉悦得很。清萧因着好久没见到千鹤了,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的。 要说心情最为复杂的,莫过于萧子望。说不上的心情,剪不断理还乱。吃完早饭以后,索性一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 径自走到书桌前坐了,昨晚醉酒的后遗症现在还遗留着,头一阵阵的痛,偏又清醒得很,毫无困意。拿出砚台来,仔细磨好了墨,铺上一张洁白的宣纸。把用惯的狼毫湘管蘸足了墨,就准备下笔。 清萧进得房间里来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坐在窗下低头写文的男子有一种宁静安定的气质,双目微敛,神情温和。他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始终那般沉稳缓慢,起势收笔迂回细腻,仿佛笔下不是雪白的宣纸而是爱人如花的容颜,需得那般周全对待。 清萧弯起了眉眼,子望就是如此,做什么事情都是认真的,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至少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好。那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的样子,让清萧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温柔起来。 似是感受到了清萧的目光,萧子望抬起头来看了清萧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认真书写。 清萧摇头笑笑,他的子望就是这个样子,一旦认真做起事来,还真是严肃得不行。 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呢。哪怕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在他的眼中都能自成一桢美丽的风景。 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俯下-身去看他写的什么。却不想这一俯身,力气用得有些狠了,鼻尖竟凑到了他的脸上去。 萧子望本没有注意到清萧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但耳边突然传来他温热的呼吸,脸上隐隐有什么事物触碰到了。下意识转过头,不料嘴唇上竟也传来一阵温热。还有温热的鼻息传来。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的情形是怎么一回事了。 两人目瞪口呆之间,这才反应过来。清萧还维持着方才那个弯腰的动作,瞪视了对方片刻,这才立马分开。 这个吻太短太浅,短到两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浅到只能感觉到对方唇上温热的触感。 清萧的唇就像他人一般,带着浅浅的清甜味道。 萧子望却愣了,这样的情形,仿佛在哪里见过?但是却记不清了。隐隐记起那样一副场景,也是他和清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他伏案写字,突然一阵干爽温暖的气息就如烟一般自背后涌来,清萧俯身将脸同他靠近。他慌忙避让,不及,搁在手上的手就被他捉住,用惯的狼毫湘管被温柔地塞进手指之间。他失措如第一次握笔的孩童。他勾起嘴角轻笑,如学堂里耐心细致的先生,竖起笔杆,将他的手指一一摆在正确的位置。手指交缠着手指。 那样岁月静好的日子,究竟是梦,亦或是幻? 他们真的有那样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日子么? 昨晚清萧一直以为萧子望是醉着的,所以今早见他之时倒并不觉得难为情,可是现在萧子望可是清醒得很呢。 清萧愣了片刻,洁白的耳垂慢慢染上一层红晕,没话找话说:“我瞧着你这字倒是越写越好了,竟有了快雪时晴帖的风骨。” 萧子望这才从方才那番情景里回过神来,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这样明明紧张得不行却要故作镇定的清萧,不由得有些好笑,当下也不揭破他,勾起嘴角笑道:“快雪时晴帖虽短短二十余字,却显其和谐中妙合造化的意境,于行书中带有楷书笔意,以圆笔藏锋为主,神态自如,从容不迫,起笔收笔,转换提按,似山蕴玉,虽不外耀锋芒而精神内涵,骨力中藏,识者有“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之评。而其平和简静,从容中道而以韵胜的书风已成为晋人之书的特色。你给我戴的这顶高帽,委实高了些罢?”说着竟低低的笑了起来。 清萧愣了,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惹得萧子望这样高兴。萧子望一向都很是内敛的,清萧和他相伴两年,从来没有见他像今日这般笑过。没想到一向清冷的子望笑起来声音竟这般低沉好听。 清萧也笑,“那是你太谦虚啦,我可是说的大实话。” 萧子望看了清萧一眼,只见他耳垂上的红晕还未散去,这个样子的清萧实在是太过迷人,他的目光似是胶着了一般,就是不想从清萧身上移开。 清萧奇怪不已,子望这样瞧着自己,可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子望,你怎么了?你看着我干嘛?” 回过神来的萧子望暗暗鄙视了自己一把,“咳咳,没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对了,你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清萧不疑有他,笑道:“正是呢,你不提醒我我倒忘了。千鹤说要出去走走,你和我们一起去么?” 萧子望方才还还尚好的心情在听到“千鹤”这个名字以后瞬间冷了下来:“我就不去了,你们两个去罢。” 清萧看着突然冷下来的萧子望,很是莫名其妙。正待问他为什么不去,不想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清清,萧萧,我在门外都要冷死啦!你怎么还不出来啊?别人洞房都没你那么啰嗦,看你以后娶了媳妇儿可怎么得了哟!哎呀真是愁死个人了……”一边喊着还一边叹气,让听者几乎都能想象得出来他那副摇头叹息的样子。 千鹤一向都是个大嗓门儿,这句话喊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房间内的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子望微微皱起了眉,这千鹤的嘴巴! 清萧也是尴尬得不行,他一向是知道千鹤是个油嘴滑舌的主儿,只是没想到他这个话说得,实在是太让人,难为情了些。 这下子可好,方才不小心亲到萧子望时都没红的脸颊慢慢地变红了。 清萧尴尬的笑看了萧子望一眼,“那你在家好好写文,我这就带着千鹤出去了,免得他吵到你。”不待萧子望回答,便一溜烟儿的跑了,活像有谁在后追的小狐狸。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千鹤的惨叫:“清清你打我干嘛?!” “你还打我?!” “好啦好啦,我不叫你清清就是了嘛!” 声音伴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只留下黑着脸的萧子望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就好像那宣纸就是千鹤似的,不自觉用了比平时多了三分的力。 第15章 纨绔 第十四章 千鹤方才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被清萧追得满院子跑,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真是苦不堪言。 被清萧追着打的当儿,千鹤不知怎么就想起以前经常被自己捉弄的那个西席先生所说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的话来,心想果真不错,古人诚不我欺。要是早体会到报应不爽这句话,当初也不会卯足了劲儿折腾那先生了。 万金难买早知道,现在千鹤对这句话可是印象深刻。 想当初他们三个,他千鹤整个一混世魔王,当初一起上学的那些同窗们谁敢惹他?天虞是个面瘫,整日里板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活人勿近”的气息,千鹤惹谁都不敢惹他,不提也罢。一提就是辛酸史。清萧是他们三个中脾气和人缘最好的,整日里笑眯眯的样子,谁都喜欢与他亲近。千鹤有时候皮痒得不行的时候就爱去调戏清萧,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又是一部辛酸史!看起来和善可亲的清萧,揍起他来可不含糊。再加上,人家天虞说了,他要是敢欺负清萧,有他好看的。天虞那个面瘫,也太偏心了,他们三个明明是一块儿长大的,凭什么他就那么倾向清萧啊?不过这些话他只在心里腹诽,是怎么也不敢说出来的。 久而久之造成的悲剧就是,他一如既往的油嘴滑舌,一如既往的想偶尔调戏调戏清萧,只是在面对清萧的时候,却只能打不能还口骂不能还手了。谁叫清萧背后有天虞呢,谁叫他怕天虞呢。 唉,这辈子还真是栽在那个面瘫手里了!天道不公啊不公至斯! 何其悲惨的千鹤公子哟,光是这样想着,千鹤就觉得热泪盈眶了。要真是惊堂木那么一拍,舌灿莲花的那么一说,那就是一个极有前途的说书人哪!指不定要赚多少银子多少眼泪呢。 千鹤想着,或许自己以后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去当个说书的先生? 想法不错,值得考虑。 不料愣神的当儿,已经被清萧揪住了衣领。回过头一看,就看到笑得一脸阴险的清萧。 “……” “清清,我再也不敢啦!” “好吧,清萧,我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 走到小院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的慕雪衣突然被这里面的嚎叫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奇怪不已的竖起耳朵再听,这声音不像是子望的啊,从这对话的内容来看也不是清萧啊。难道这萧家还有其他人不成? 跟在身后的小厮慕和奇怪的看着自家公子:“公子你怎么不敲门?我来帮你敲吧!” “别忙,”慕雪衣摇摇头,“我自己知道。你不必跟着我了,回去罢。” “可是,”慕和犹豫着,“老爷说要我一刻不离的跟着公子。” 慕雪衣好笑,给他一个暴栗:“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叫你自个儿去潇洒还不好?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找不到路回家的!” “可是你会不回家……”慕和嘀咕着。 “嗯?” “我什么也没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走了啊公子,你可千万要记得早点回来,不然老爷会扒了我的皮的!” 慕雪衣看着慕和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禁好笑,“我知道了。我会早些回去的。” 慕和得了慕雪衣的保证,兴高采烈的走了。 慕雪衣摇头笑笑,正要敲门,没想到门却从里面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前面的那个少年生得皎如玉树,顾盼神飞,而容貌之美,更不似尘世中人。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和他的这副长相极为不符,但是却很是熟悉,慕雪衣一时想不起来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等他终于想起为什么这少年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的熟悉感觉时,不由得冷汗涔涔。这少年脸上挂着的笑,可是和他慕公子以前调戏自家青楼的姑娘们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啊。 后面紧跟着的就是清萧,清萧今日却不像昨晚那般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袍,今日里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不似昨晚那种艳丽到极致的妩媚,整个人就有了一种清雅出尘的味道。 正当慕雪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两人的时候,千鹤也微微眯起眼,定睛一看,只觉得魅色逼人而来,一时竟有种呼吸不畅的晕眩感。眼前的年轻人一身如墨如夜的纯黑丝袍,剪裁简单,通身别无装饰,连漆黑长发也只是用一根纯黑丝带随意束起。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一双眼异常清澈,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千鹤心内奇怪不已,在自己的印象中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吧?怎么会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等千鹤终于想起为什么的时候,他简直想要跳起来拥抱慕雪衣了,纨绔见纨绔,同类遇同类,这感觉,还真是分外亲切啊。 就这样,慕雪衣盯着千鹤不放,千鹤也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年轻人。 清萧见他两个都盯着对方不说话,不由得奇怪,看了两人一眼,伸手捅捅千鹤:“你认识他?” 千鹤一双眼还在慕雪衣身上打量,闻言眼睛在慕雪衣身上回旋一下,摇摇头道:“不认识。” 清萧更奇怪了,“不认识你盯着人家猛瞧作什么?” “我就是觉得有些熟悉,”千鹤嘀咕,“再说了,他不是也盯着我猛瞧么,我不猛瞧回来不就亏本了。” 清萧冷汗涔涔,直接放弃和他交流的打算。 千鹤一直还等着清萧回话呢,没想到清萧一直不吭声儿,他不得不暂时先放弃猛瞧慕雪衣,转过头和清萧咬耳朵:“难道你认识他?” 清萧很自然的点点头,“认识啊。” “那你怎么一直不和我介绍一下?”千鹤炸毛。 清萧无辜的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俩认识呢,都瞧着对方不说话,我这不等着看你们谁先打破沉默么。” “你……” 最终还是慕雪衣干脆,不再理会两人的嘀嘀咕咕,径直走到清萧面前笑道:“清萧,好久不见。” 清萧简直无语死了,这青楼公子说出的话怎么和千鹤这不靠谱的家伙说的话一模一样?不过千鹤说这话倒是情有可原,这慕雪衣是怎么回事?不是昨晚才见过么。况且还是第一次见,现在就来说好久不见,这也忒让人无语了。 “呃,这个,慕公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不是昨晚才见过么?” “是啊,”慕雪衣的表情无比认真,“难道清萧没有听过‘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么?” 清萧再次冷汗涔涔,这个青楼公子莫不就是千鹤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 千鹤哪是个坐得住的,一见两人聊上了,忙凑上来,笑嘻嘻的对着慕雪衣道:“不知这位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公子怎么称呼啊?我叫千鹤!” 清萧见他那副笑得格外欠扁的样子,简直就想装作不认识他。 哪知慕雪衣好像很吃千鹤那一套似的,三言两语就聊得火热,一下子清萧反倒成了外人似的。 听闻千鹤今日里才来,想要去云瑶镇四处看看,慕雪衣立马笑道:“那今儿你找到我就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在这云瑶镇长大的,可以说我眯着眼都不会在这云瑶镇迷路,左右我今日也无事,我就带着你们四处去转转罢。” 千鹤自然是巴不得的,他一见慕雪衣就跟他乡遇故知似的,听见慕雪衣这样一说,眉眼早已笑弯了,口里却还要假惺惺的客气客气:“如此这样自是最好不过的,那还真是麻烦雪衣了。” “哪里哪里,千鹤真是太客气了。” 清萧在一旁看着假惺惺的两人,心里不由得好笑,再不想理他们,抬脚就走,“你们俩继续在那酸啊,我这厢不打扰了,这就先走了!” 慕雪衣一见正主儿都走了,遂丢下还在一旁滔滔不绝的千鹤就追了上去:“清萧,等等我啊。 一路上,千鹤绝对发挥了作为一个外乡客对云瑶镇的极度热情,譬如说哪家酒楼的饭菜最有特色啊,哪处的风景最好啊。再譬如说这云瑶镇哪家的青楼姑娘最漂亮啊,哪家的相公最英俊啊,哪家的小姐最贤淑啊什么的。 慕雪衣也是个极有耐心的,一一解答。吃饭得去斋月楼,酒香菜美用量足;穿衣要去仙云庄,绣娘手艺一等一的好。胭脂水粉属东城青龙街后白云巷里的那家颜色最正。金银首饰自然是城西张记最出色,谁家娶媳妇不去打一副龙凤镯?翡翠珠宝可一定要去石头记。 至于哪家的青楼姑娘最漂亮,这不就有一个行家么,肯定的慕公子的青楼的姑娘们啊,三大美人六小玲珑十二金钗,哪个不是娇媚横生风情万千?至于哪家的相公最俊俏,自然就数烟分剑截院的了,俊逸的妖媚的女王的妖孽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烟分剑截院找不出来的。至于哪家的小姐最贤淑,自然是属城北张员外的小幺女张嫣然,听闻长得那是国色天香,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方二八,正待字闺中。慕家那个土豪老爹现在可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赢得这门亲事,谁知慕雪衣一概不理,又把老爹气得不行。 清萧看着聊得欢快不已的两人,终于明白了为啥他们这样一见如故了。 都是纨绔么,自然是找得到话题说。 看着前面正聊得兴高采烈的两人,清萧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6章 芙蓉 第十六章 几人聊了好一会子,慕雪衣这才想起,怎么今日里竟不见萧子望和他们一起?遂笑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子望和你们一起出来?” 清萧正待说话,哪知千鹤抢着回答道:“子望在家写他那劳什子戏文呢,忙得很,所以我就和清萧自个儿出来了。” 清萧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是你不等子望说话就把我叫出来的吧?现在还说什么是子望忙着自己的事,倒好像是怠慢了你似的。 慕雪衣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听罢千鹤的话,笑道:“子望本就和我们不一样的,他自小就是这样认真的,才不像我们整日里只知道鬼混呢。” 千鹤听得慕雪衣这样说,似是感兴趣得很,忙拉住慕雪衣的衣袖,问道:“你说子望从小就像现在一样?” 慕雪衣抬头看了清萧一眼,见他双眼也看着自己,遂笑道:“是啊,子望从小就是我们一堆人里最受夫子喜欢的。人长得好看,功课也好,又懂礼貌。还有,咱们这云瑶镇,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偷偷喜欢着他呢。” 慕雪衣说完,抬眼不经意间,就扫到清萧脸上的那个明媚的笑,几乎怔住了。 不料千鹤听完却是把嘴一撇,道:“原来他从小像这样古板啊,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清萧差点被他的话给气噎过去,冷笑道:“天虞比子望可古板多了,怎么不见你说他呢?” 一听到清萧说到天虞,千鹤整个人便奄了,耷拉着脑袋嘀咕道:“又拿天虞来吓唬我,我还不是为了你……” 清萧也知是自己的话说重了,好像一碰上子望的事情,他就变得小肚鸡肠了,容不得别人说子望一点不是。看着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千鹤,心里一软,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不过他那一张嘴的确是油滑了些,也没什么坏意的。当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道:“好啦,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还不清楚你么?” 千鹤是何许人也?从来就是一个打蛇随棍上的主,当下立马笑嘻嘻的跑过来道:“所以说啊,以后我要说子望什么,你可不许骂我。” 虽说千鹤这变脸的功夫是愈发见长,但是清萧依旧没忽略掉刚刚他说“天虞”的时候千鹤的表情。要是平时,按说清萧说这样的话他不过是一笑置之,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垂头丧气的。 这样想着,清萧不禁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千鹤。 千鹤被他这样的表情吓了一跳:“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清萧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这次来看我是假,和天虞闹了矛盾才是真的吧?” 千鹤一惊,心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和天虞闹矛盾了?面上仍装着一副云淡风轻,但看在清萧眼中就有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意味:“怎么可能啊,清萧你太伤我心了!我特意来看你,你竟然这样说我!” 清萧看着他装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知道他这是在打太极呢。也罢,他不说也不勉强,反正千鹤的性子他的知道的,多半又是他惹了天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走吧,雪衣等久了。” 说着便随着慕雪衣走进了东湖上的一艘小巧的画舫,方才在外面看见这画舫时,只觉得精致优美,小巧玲珑,没想到走进画舫,里面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拥挤不堪,里面的摆设反而错落有致。 早有侍女从里面迎了出来,等慕雪衣他们落座以后,便给他们斟上了酒。慕雪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虽说这东湖的冬日不如夏日里那般优美宜人,但还是有其特别之处的。今日咱们就在这湖上饮饮酒看看风景,也是美事一桩。” 千鹤笑道:“那是自然,一年四季,每个季节都有它的过人之处,实在不应拿来比较。”说着端起酒杯小撮了一口,凝神一品,只觉这酒甘美香醇,竟带着一丝丝清甜的果香,叹道:“真是好酒啊,我竟从来没喝过。不知雪衣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慕雪衣看了清萧一眼,道:“清萧,怎地不喝?” 清萧笑道:“我不大会饮酒。” 千鹤也在一旁笑道:“清萧最是个不会饮酒的,别人的酒量都是随着年龄长,他倒好,年龄倒是痴长了不少,不过这酒量啊,还是在原地踏步。雪衣你说不知道,他可是一杯就醉的主,你就别劝他喝了。” 慕雪衣了然的笑笑,道:“原是这样,我还道清萧看不起我这酒呢。” 清萧本是温和的人,闻言笑道:“怎么会呢,雪衣拿出来的必定是好东西,只是我无福消受罢了。” “不过,”慕雪衣把玩着小巧精致的酒杯,笑道:”这酒是不大醉人的,清萧还是可以饮得一两杯的。” 千鹤那边早已喝了一杯又一杯,越喝越有劲,“对了雪衣,还不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呢?我走的时候可要带几瓶回去。” 慕雪衣闻言一笑,道:“这酒啊,叫露凝香。不过不是我自夸,这世面上可没有这样的酒卖,这是上番我随家里的商队去西疆那边给带回来的。若是千鹤喜欢,我明日得了空就给你送来。” 千鹤和慕雪衣一见投缘,两人都不是拘于小节的人,听得慕雪衣如此说,千鹤便也不再客气,朝慕雪衣拱拱手笑道:“如此,便多谢雪衣啦!” 慕雪衣也笑,“千鹤客气了,我经常随着商队去西疆的,带这些不过是顺便。说起来,过几日我还得去呢。” 几人说说笑笑间,画舫已经行到了东湖中心,只见四处零星有些枯荷败叶,四处散乱着,给平静的湖面倒添了几丝萧索的意味。 千鹤看着这零零落落的枯叶,问清萧道:“这就是我们那儿的水芙蓉罢?” 千鹤的话带着一丝轻柔,仿佛把清萧的思绪也带进了往日里那个芙蓉盛开的花园,离开了这么久,不知道那些芙蓉花开得可好?若有朝一日还能回去,那必定要每日里守着它们,静待花开。 千鹤丝毫不知道是自己引出了清萧深藏在心底的旖旎心事,只见清萧低垂着好看的眉眼,眼中似有悠远的风景:“嗯,不过这里的人都把它叫做莲花、荷花、菡萏、溪客等,因着是六月盛放,所以又被认为是六月花神……” 千鹤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这芙蓉花还有这么多的名字?” “这算什么,”慕雪衣见着千鹤那惊讶的样子不由得好笑,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娓娓道来:“方才清萧所说不过是荷花最通俗的名字而已。曹植《洛神赋》中有言:迫而察之,灼灼芙蕖出绿波;潘岳《莲花赋》有‘游莫美于春台,华莫盛于芙蕖’之句,所以又名芙蕖。鲍照《芙蓉赋》有句:访群英之艳绝,标高明与泽芝。所以又有‘泽芝’之名。还有水华、水芝、灵草、玉芝、碧环等名。” 清萧笑着点头,“不错。” 千鹤这时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当初那花园池塘里的芙蓉花,想不到在这里还有这样多的名字。 慕雪衣接着说道:“要是你夏日里来,就能看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了。” “不过现在也是不错的,岂不闻李义山有词曰: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样的景致也是不错的。”清萧接过慕雪衣的话头说道。 千鹤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出口便是华章,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当日里没有好好跟着先生学习了。 这样一边饮酒一边说笑,再加上外面冬日里独有的枯荷景致,这一下午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天渐渐的暗下去,清萧看着快要黑下去的天,就要向慕雪衣告辞,没想到千鹤和慕雪衣聊得开怀得很,早已知道了慕雪衣是一家青楼的老板,说什么也要去看看。 清萧早上涌起的不好的预感再次涌现了出来。 所以说千鹤不省油的名声果真不是盖的,清萧心里涌起的不好的预感还没压下去呢,就又被他勾了起来。 只见千鹤一脸认真的表情,不过那表情看在清萧眼里简直刺眼到忍不住想揍他了:“雪衣,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咱们清萧可纯情得很呢,今日借这个机会,作为他的哥哥,我必须得带他去见识一下!”说着转过头来朝清萧眨眨眼睛。 清萧无力扶额,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 慕雪衣自然是巴不得多和清萧多待一会儿的,闻言挑眉笑道:“哦?是么?” 清萧哭笑不得的劝千鹤:“我们都出来一天了,子望会担心的,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千鹤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使出了激将法:“莫不是你不敢去罢?” 清萧压根不吃他那一套。 千鹤又撒泼耍赖道:“清萧,好清萧,你就陪我去去吧,看在我特意来看你的份上?” 清萧还是无动于衷。 “好清萧,我过几日都要走了,回去又要整日里面对着天虞那个苦瓜脸,你难道就忍心我在你这里的这几天都过不快活么?” 清萧依旧不理他。 还是慕雪衣笑道:“千鹤都这样样子了,清萧你就答应了罢。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呢。” 最后,实在是拗不过俩人的清萧就这样被拐进了青楼。 第17章 可惜 暮色四合,云瑶镇的灯明明灭灭的亮起来。青楼外挂着慕雪衣命人新制的琉璃花灯,一色火一般红艳艳的,蜡烛在里面燃得热烈,外面罩着赤红色的纱幔。夜风飒飒,灯影起伏,红光遍地,显得格外好看。 架不住千鹤的纠缠和慕雪衣的软语,清萧无奈的跟着俩人到了这里。说起来这还是清萧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上次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来接萧子望回去。现在这般正经的站在这青楼的大门口,清萧颇有些不自在。 一进屋就是漫天的嚷嚷声和无休无止的娇声媚语,歌声笑声琴声曲声,轻柔薄纱铺天盖地地兜头而下。三人一进门,早已被青楼的众姑娘们接了上楼上的雅间去了。 慕雪衣是一进去就被按在椅子上,众姑娘们才不管他是不是老板,按在椅子上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敬他酒。 早有眼尖的姑娘认出了清萧,那不就是那天晚上来找慕雪衣的那个公子么?今日看来,难不成有情况?待会儿可要试探一下虚实。 乘着给他倒酒的当儿,一个叫玲珑的姑娘笑道:“公子难道不给奴家介绍介绍这两位公子么?” 这句话一问出口,那边扭腰旋舞的舞娘们也过来凑热闹,带着娇艳妆容,一路走来环佩叮当。 香风扑面而来,清萧被这香气熏得后退一步。反观千鹤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清萧不由得感叹,原来不是人人都能适应这样的场合的。其实这也需要一种能力。他决定以后要对千鹤刮目相看,再不能说他一无是处了,看他在这里如鱼得水的,适应得多好。至少适应能力不错嘛。 慕雪衣接下玲珑倒满酒的酒杯,笑道:“喏,在我左边这位是千鹤公子,那边的那位是清萧公子。” 众姑娘闻言,忙向二人问好。千鹤一张嘴简直要咧到耳朵边了,“众位姐姐叫我千鹤便是,初次见面多多关照呀。” 千鹤的样子看起来本就小,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明澈。果然,众姑娘被他的话逗笑了,对他印象很是不错。蒹葭忍不住抿起嘴笑:“千鹤真是讨人喜欢。” 千鹤闻言嘿嘿一笑:“姐姐过奖啦。” 隔着人影憧憧,清萧看着陷进温柔乡中的两个人,愈发感叹这样的地方不是自己来的。比起在这里醉生梦死的热闹,还不如待在小院里侍弄侍弄花草,或者想些新鲜花样的菜式,一遍一遍试着去做,然后拿着去给子望尝,看他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 这里虽然热闹,虽然有欢声笑语,但心里始终会觉得无所归依,再喧嚣的人声也填满不了寂静的内心,只因为少了那个人。 那个人啊,就算是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想想他,心里也是觉得欢喜无限的。 那个人啊,他到底要何时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那个人啊,那个人。只是就这样想起他的名字,也会勾起一段缠绵的心事来。 不同于清萧那边的寂静安宁,慕雪衣和千鹤早已被一群美人围住,端的是环肥燕瘦,皆是万种风情。 “公子,你今天去哪了,怎么一天都不见你人影?” “就是啊,公子,没你在这里还真是不习惯呢。” “公子,你说的给我买的簪子呢?” 姑娘们一口一个公子唤得婉转,清萧看着和姑娘们相处甚欢的慕雪衣,心道这老板当得,还真是美啊。瞧这人气,啧啧。 搬着一张椅子坐在了房间了一处角落里,捧着不知是谁递给他的酒盏细细观察,酒气上了脸的慕公子现在才是如鱼得水,一边同着千鹤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边还不忘和旁边的美人调笑几句。也不知他说了一句什么,围着的姑娘们均已笑得前俯后仰,纷纷掩面。那位青楼三大美人之一的蒹葭笑得花枝乱颤,慕雪衣的小厮慕和忙碰上一只长长的木匣子,慕雪衣从里面取出一只金步摇,笑道:“喏,这是前番说过给你带的,你们的事儿我可是渐渐放在心上,哪里会怠慢了?” 蒹葭也笑,“知道公子是最疼我们的。”说着就要伸手接过。 慕雪衣却并不递给她,而是招手笑道:“来,我给你带上。”说着体贴地把金步摇簪进她如云的发髻里。 以前和天虞无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说无欢最是个长袖善舞细致贴心的,最能讨女孩子欢心的。如今看着慕雪衣这一套玲珑手段,怕是无欢都要自叹弗如。在慕雪衣脸上,你绝对不会看到一点弄虚作假的成分在,他对谁好就会真心的对谁好,哪怕只是自己手下的青楼姑娘们,哪怕只是买簪子这样的小事。别人买好的簪子能亲手递给姑娘都已然是不错的了,都会被人夸赞一句细致贴心,哪知慕雪衣还要细致的亲手为蒹葭戴上,脸上认真的表情,好像正在做着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原来,慕雪衣这么受青楼姑娘们欢迎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说清萧坐得远,但是还是还是瞧得仔细。仔细到连慕雪衣脸上含笑的表情,指间温柔的动作。若是子望有这慕公子一半的细腻贴心,也不会到今日也发现不了他藏在眼里心内的情意了。 暗叹一口气,只可惜,子望不可能是慕雪衣。而自己所爱的,也仅仅是子望一个人而已。 透过眼前的香烟缭绕红光炫目,似有意似无意,满目衣香鬓影里,只见慕雪衣冲他狡黠一笑,清萧翘起嘴角抬起手中杯盏遥遥对他举杯。 那头的温柔公子脸上一愣,好似意料不到他也会勾起嘴角这般的笑,也好似意料不到他会是这般的反应,呆呆又忘了他一眼,却恋恋不舍的不肯将视线再收回去,目光像是凝住了一半,胶着不动,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清萧笑了笑,不再理会那边的热闹,惬意的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楼下长街开阔,灯火林立,明明灭灭恍若天上星辰。街上众生芸芸人头攒动,径直自楼下的长街迤逦而去,车流滚滚,黑影憧憧,竟是看不到尽头。刹那间,明明灭灭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幻觉丛生,竟有一种仿佛身处冥界的幽冷,楼下的不是人间众生,而是黄泉茫茫的景象。 人潮中有人独立长街的一个寂静无人的角落,仰起头正在朝着这边望。清萧不知为何,竟会觉得那个人影看起来分外熟悉,凝神看去,光影斑驳,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穿着一身素白长衫,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姿竟站成了一种风景。清萧心头一跳,探身推开窗户想要看得仔细一些,他却转身走了。不过短短一瞬间,那个看起来熟悉的身影便融入了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慕雪衣悄无声息的站在到了清萧身侧,看了他一眼,奇道:“方才你在向外看什么?” 清萧唬了一跳,万万没想到慕雪衣悄无声息的就站在了自己身后,笑道:“没什么,不过是瞧着这云瑶镇的夜景还真是不错。”清萧笑着坐下,视线微微上扬间,便看见了芝兰玉树般的慕公子唇红齿白的模样。 这个鲜衣怒马足风流的慕公子还真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在这样灯火的照耀下,越发显得风光霁月。到真没有辜负他那个好名字。 如此体贴的人儿,可惜不是他。 只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看来今晚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子望不是一直就是如此的么? 第18章 暗夜 第十八章 酒至酣畅之际,千鹤拉着慕雪衣的袖子,大着舌头,一只手指着面前面容姣好的青年,嘀嘀咕咕:“天……天、天虞,原来……原来你也会笑啊?”说着凑上前来,鼻尖只差一毫里就可以挨着慕雪衣的脸,“你是天虞么?” 慕雪衣挑眉睨了一眼喝得满口醉话的千鹤,朝着清萧喊,“清萧,你快过来,楼下有什么好看的?我这里才有好看的呢。” 清萧听这话说得奇怪,径自走过去,问道:“什么好看的?” “喏,”慕雪衣朝千鹤努努嘴,眼神一派清明,不似千鹤,双眼迷蒙得看人都看不清了。“我看他是心里有事吧?没事儿的话有他这样拿酒当水喝的么?” 清萧顺着慕雪衣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千鹤一个人在那不知道嘀咕着什么,一边还自顾自的倒了酒,仰头就是一口。 看来,千鹤是心里有事的,不然他也不会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就跑来找他了。 “看来他喝醉了,我这就带他回去,改日再聚罢。” 慕雪衣点点头,“你一个人扶得动他么?我派人送送你们罢。” “不用麻烦了,我扶得动的。” 谢绝了慕雪衣的好意,清萧扶着人事不省的千鹤就准备回家。 走出青楼的时候,清萧不得不感叹,自己这辈子第一次来青楼是接醉酒的子望回家,第二次来青楼,虽说不是为了接子望,但是也是接醉酒的千鹤回家。 这缘分啊,还真是奇妙得很。 一路上,醉酒的人都在那嘀嘀咕咕,不明白的人自然是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清萧了解他,挨得也近,也就听了个散乱的七七八八。 说什么今儿的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清萧抬眼看着天上冷清的月亮,冷汗涔涔。那个常年都板着一张棺材脸的天虞今儿竟然和他一起去喝酒,还对着他笑!你道奇怪不奇怪? 清萧也觉得奇怪,为何他就把慕雪衣认成是天虞了呢?明明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性格也是截然不同的。慕雪衣是逢人面带三分笑,待人分寸把握得极好,既不会过分得让人觉得谄媚,又不会冷清得让人觉得尴尬。和慕雪衣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觉得如沐春风。反观天虞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至少会有三百天是板着一张脸的,不怪千鹤会给他起“棺材脸”这么一个外号。剩下的六十五天,他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就是,面无表情。若不是了解他的为人,连清萧都要以为他和世上所有人都有仇呢。 这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让千鹤认错了呢。百思不得其解。 性格这方面是绝对不是一致的,可以忽略不计了。清萧仔细回想了一下慕雪衣的模样,终于找出一点端倪。其实天虞笑起来的时候,就是勾勾嘴角的那种浅淡得让人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是和慕雪衣有些像的。 那边千鹤激动起来,说什么就你这样一个棺材脸,那辞镜公主竟然还看得上!正是太没天理了!你就说说,你有本少爷我长得帅么?哼,那辞镜公主不过是白白长了一双好看的眼,但是那双眼却委实不好用得很,竟然把你看上了。 气愤过后又是沉默,再开口时口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委屈,我喜欢的人就这样看上了别人,就这么看上了别人,你们就要结婚了,你今晚对着我笑,是不是因为婚事将近很开心?也是,辞镜公主那么漂亮,你自然开心了。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哽咽。回到房间的时候,大概是一直喋喋不休说累了,倒在床上就熟睡过去。 清萧却越听越糊涂,听他这一番颠来倒去的话,他喜欢的人,是那个辞镜公主?天虞现在要娶那个辞镜公主,所以他赌气跑出来了? 不对啊,以前没听她说过什么辞镜公主啊。想到这里又摇摇头,自己都这么久没回去了,很多事情变了也未可知。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啊,回过头看着熟睡中的千鹤,熟睡中的千鹤再没有的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痞气,睡颜纯净如孩童。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千鹤那么开朗的一个人,遭遇了感情,也还是免不了借酒浇愁。 千鹤都况且这样,更何况自己? 想到这里时心内一动,今天都出去一天了,不知道子望现在在做什么。 轻轻的走出房间,关好房门,准备走去萧子望房间看看他正在做什么。 堪堪走到萧子望门口,就已看见房间里面没有丝毫光亮,这么晚了才回来,想是他已经睡了罢。在门口静静的伫立了一会儿,虽说看不见里面的人,但知道他在里面静静的睡着,心里也是安宁的。 萧子望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也听见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千鹤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清萧一直在叫他注意脚下,想是千鹤喝醉了。 半响后就听见清萧房间门打开的声音,过了不久又听见房间门打开的声音,然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直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住没有再动。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传来,只传来了他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他回房了。 萧子望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该用什么来形容。他以为他是会来轻轻的敲一下他的门,问他有没有睡?或者干脆直接连门都不敲,直接就推门而入。 可是,他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见他一直都不回来,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儿书,心里想着待会儿他回来的话一定不要理他,一出去就是一天,这也就罢了,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有回来。 天完全黑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没回来就没回来罢,左右也和自己没什么多大的关系。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床,准备出门走走,没有明确的目的,也没有固定的方向,跟着汹涌的人潮徐徐向前。长夜漫漫,红尘如许,大街花楼上暧昧不清的灯光下,有无数同他一样的无眠人,他们纵情声色,他们高声笑谈,他们举着杯盏步履蹒跚,他立在楼下,站在巷口,倚在拐角处,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不悲不喜,默默地、默默地看。看人间百态,看世情冷暖,看众生万象。 红灯高悬,纱幔飘忽。高楼上的歌姬怀抱琵琶媚声娇唱,赌坊中的牌九推得酣畅,骰子在竹筒里上下翻滚,滴溜清脆。 清冷的夜风吹来些许酒气,透过花娘浓妆艳抹的精致妆容和小楼炫目的朦胧灯影,不经意抬头,依稀看到天边悬挂的星辰。孤零零的一颗,悬在墨黑色的天幕上,光芒黯淡而孤寂,好似一阵风就能吹下来。 歌女揽着琵琶铮铮弹唱,长夜漫漫,寂寞无处。高楼下真正寂寞的人们迷失在迷离撩人的灯海里。酒香熏红了眼,佳人迷醉了心,彻夜狂欢的纨绔子弟连抹骨牌的手都带着轻浮的气息。 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游走,行到了一个僻静处,人流都散了,独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前面高楼里有一个人影正在朝着他的方向看来,对视过去,发现竟是出奇的熟悉。 心里涌现的情绪无从捉摸,不知道为何自己就变成了如今这一番模样。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以后回去,心情说不上烦躁,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那街市上所有的繁华俱与他无关,这世上,谁又是谁的谁?左右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罢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终有一天,他也是要离他而去的罢。 不知是何处传来声乐丝竹,唱不如归去,不如归去。是啊,不如归去。听到此句,心已痴了。 熄了灯,心如暗夜,寂静沉沉。 第19章 无题 原先的番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放在最后。 这篇文也是因着娘娘的歌才开的,灵感来自于此。 初衷本就是为了写给娘娘看发在贴吧的,可是后来神展开了~甚无语~ 今晚在贴吧看了很多文,都写得不错,觉得我这个实在是写得有点渣,有些伤感。 那个,最近期末,忙着准备考试,可能不能保证日更,请见谅~ 看文的小伙伴们也要注意考试呀,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由于今天编编说十万字是短篇没有榜单,然后我沉思了半响,回编编说我能写二十多万, 所以可能要改变原计划写成长篇了。 不过俺保证,一定不坑! 一定会完结的!握拳~提前祝大家考试顺利! 今晚太啰嗦了,掩面遁走~ 第20章 帮忙 第十九章 一夜无话。 此后好几天清萧都被千鹤拉着到处乱跑,萧子望也好似是故意躲着他似的。连着好几天不曾好好和他说过话,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时候却实在是少得很。 这还是这两年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 虽然说萧子望一向都是话不怎么多的,可是还不至于到一整天都不见说几句话的地步。 千鹤也是奇怪得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好似被他刻意遗忘了,再不见他提起半丝半缕。醒来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清萧看的出来,他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开怀。 至少,他的眼里多了一些名叫悲伤的东西。 有好几次,清萧都想旁敲侧击,奈何千鹤虽然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可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想说的,你就是拿铁锹去撬他那张嘴,他也吐不出什么来。 清萧见他实在是不想说的样子,也懒怠再问他,只由得他去了。 这一段时间和慕雪衣相处久了,俩人倒是很谈得来。那日听慕雪衣无意间提起最近要随家里的商队一起去西疆,没想到时间就定在了一日之后。 千鹤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忙拉住慕雪衣问个不停:“西疆?那是什么地方?好玩么?可不可以也带我去啊?” 清萧简直想踢他一脚,人家慕雪衣是去做正事的,哪里是为了好玩的?再说了,这千鹤都在这里赖了这好几天了,怎么还不走?弄得他每日里早早的就要被他拉起来,和子望见面的机会都少了好些。 慕雪衣倒是好脾气,也不嫌千鹤问题多,一一细细的答道:“西疆是咱们大梁西北面的少数民族所居住的地带,都快到了边界去了。和大志的疆土挨着,那边的风土人情是和咱们这里很是不同的。我这次去了估计要等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啊?要去这么久啊?”千鹤目瞪口呆。 慕雪衣笑着点点头:“就是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要月余呢。” “那我……” 清萧没好气的打断千鹤的话,“雪衣是去料理家中的生意的,你当是好玩的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到处瞎逛。” 千鹤故作委屈的看他一眼,装作没听出来他的画外音,“你的意思是不耐烦我在你这里了?那我走就是了。” 清萧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么,当下就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样最好,省得我每日里都要陪你到处乱逛。” 慕雪衣在一旁笑着看他俩斗嘴,觉得有趣得很。第一次见清萧的时候,他一袭大红色蜀锦长衫,映衬着他左眼角的泪痣,一张俊美无铸的脸面无表情,显得整个人就像是火中的冰一般。还以为他是个多么冷清的性子,没想到接触下来才发现,他还真是长了一张和性情不怎么相符的脸。倾国倾城的脸配着一副平易近人活泼好动的性子,真是既矛盾又觉得难以言诉的契合。好像他天生就该是那般,一边是冰,一边是火。 而千鹤呢,也是个既矛盾又显得他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人。芝兰玉树般的一个少年,但是性格确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看着他那张脸,原本以为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没想到竟是……静下来不说话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点翩翩佳公子的味道,不过也仅仅是限于他安静着不说话的时候。长了一张翩翩佳公子的脸,却是一张痞子的嘴。整日里每一句正经话,把调戏清萧当成家常便饭,虽然在口头上也占不了清萧什么便宜。人倒是不坏,就是有时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靠谱。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不知道清萧其他的朋友是不是也是这样呢?长相和性格既是大相径庭又让人觉得无比契合。 慕雪衣把玩这手上的玉扳指,笑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千鹤在这里是很好的一件事,至少你现在不是整日里窝在屋里了,你看,现在每日里出来和我们玩玩不是很好么?” “就是,就是!”千鹤一脸邀功的看着清萧,嘀嘀咕咕道:“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家待着有什么意思,整日里看着萧子望那张棺材脸,你也不嫌累的慌……” 慕雪衣没听清千鹤的话,“千鹤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 清萧因为和千鹤坐得近,千鹤嘀嘀咕咕的话是一个字都没落下的落在了清萧的耳里,不定他那张不靠谱的嘴里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呢,当下狠狠瞪了千鹤一眼,笑道:“雪衣你别理他,他经常这样的,神神叨叨的。” 千鹤被他瞪得撇撇嘴,没再说话。心里却腹诽,哼,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么,我就是要每天都拉着你出来,才不要你和那个萧子望在一起。 想着想着不由得在心底叹一口气,真是不知道那个叫萧子望的有什么好,就值得清萧这样喜欢他?还至死不渝的。 不过说回来,感情的事情哪里说得准呢?要真是说得准,那就不叫感情了。有时明知是火,偏要做那扑火的飞蛾。 慕雪衣看着两人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笑道:“你呀你,看你长这个模样,不了解你的人绝对想不到你还会和千鹤抬杠。就是我,看着你俩这样也是觉得有趣得很。” 千鹤在一旁接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清萧对我爱得深沉哪。有句话不是说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么?你看清萧骂我骂得那样厉害,就说明他对我爱得多深了……”说着还配合着抛给了清萧一个媚眼。 慕雪衣端起桌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就听见千鹤这句话,再加上他那个极具喜感的媚眼,再也忍不住,一口茶喷出去老远。 喷出去后无意间就看见千鹤哀怨的眼神,“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擦去脸上的茶水,“早知道我就不坐你对面了。” “咳,那个,”慕雪衣故作镇定的咳了一声,然后轻轻的把茶盅放在桌上,还好姑娘们不在,不然他完美的形象呀,那可全毁了。“真是太对不住了,你继续啊,我洗耳恭听。” 千鹤抹一把脸,继续诉说他臆想出来的关于清萧对他如何爱之深责之切。 可叹啊可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清萧压根不理他。 慕雪衣这一阵子和他们待一起久了,习惯了这两人的相互抬杠。等千鹤终于说完,强忍住笑意,道:“喝口茶歇歇罢,说话也挺累的。” 清萧一看,得,比我还狠呢。正待说话,不想慕雪衣看着他,一脸认真呢道:“清萧,我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清萧见他说得严肃,不由得敛容问道:“什么事?” “你也知道我后天就要去西疆了,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这青楼想让你帮我看着一些。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清萧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慕雪衣会拜托这么一件事给自己。 “这个,我对生意的事情一窍不通的。” 慕雪衣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生意上的事有蒹葭。你帮我看着一点就成。” 第21章 妖精 清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青楼的老板。 虽说是临时的,可还是老板啊。 青楼里的姑娘们对清萧的到来表示出了热烈的欢迎。 虽然慕公子要去西疆这一消息实在是也让她们好好的伤感了一回,不过清萧的到来就彻底的抚平了她们那顆因为慕雪衣走了而产生的一种名为惆怅的伤痛。 这其中以六小玲珑之首的绿衣为最。 自从清萧那天晚上去青楼找萧子望被青楼众姑娘围观以后,众姑娘便一直对这个长得一副妖娆模样的美男子印象深刻,问题的八卦高度甚至还一度上升到了老板娘的讨论之上。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内,自家公子每日里早出晚归的,满面春光的模样就跟现在就是春天似的。在青楼呆久了姑娘们什么事猜不到啊?看慕雪衣那个样子,八成是有了心上人呢。不然又怎么会每天里都面带微笑的出去,满带春光的回来? 出于对自家公子的喜爱,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到了自家公子喜欢的人之上了。青楼众姑娘们众口一词的说了,不管慕公子带回来的人是男是女,是妖是怪,是美是丑,都将是她们积极拥戴的老板娘。咳,不过,自家公子那么风流多金,又那么风度翩翩的,眼光更是不错,能入眼的必定是绝色。 唔,带回来的的确是绝色。 慕雪衣听罢众姑娘们的话,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学会心疼长辈了的欣慰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那天晚上慕雪衣带着清萧走进青楼的大门,向众姑娘们说了这样一个消息以后,姑娘们立马红了眼圈儿,向他表示了对他的依依不舍之情。然后就是一副“公子你放心,我们绝对会好好照顾清萧公子”的表情,就差握拳以示忠诚了。 言下之意却是只有姑娘们大伙儿才能心照不宣的,公子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们会好好帮你j□j清萧公子的。 哎呀虽然公子走了是有一点惆怅有一点不习惯啦,不过调戏公子调戏久了还是会产生审美疲劳的,现在可好,又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清萧公子,看样子还纯情得很呐。调戏起来一定是很有成就感的哟。想想就觉得兴奋呐! 说不定等自家公子再回来的时候,清萧公子就都已经被我们j□j得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改头换面了。啧啧,那个时候说不定又是一个慕公子啊,这样俩然才般配么。 咳,这无聊的青楼生活哟,是多么需要一些有趣额时间来调节啊。 清萧觉得自己怎么就突然有了一种小白兔入了狼窟的不妙感觉?哦不对,这青楼都是些美人儿,应该说是入了盘丝洞的唐僧。 那可是一群妖精啊! 那虎视眈眈中带着一点不怀好意,那不怀好意中带着一点点兴奋的眼神儿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你,是个人都会觉得冷汗涔涔吧。何况还不止一个人是这样的眼光,是一群大美人儿小美人儿啊。虽然被美人关注是美事一桩,但是被美人不怀好意虎视眈眈的关注着,是个正常人就不会觉得是美事一桩了吧。 虽然清萧是妖并不是人,但他还是觉得,那个,太惊悚了。 世人对妖精的印象大多都是阴险狡诈,幻化了一张美丽的皮囊,骗得那些被美色所惑的人团团转。心里更是藏了世人想也想不到的恶毒心思。不过像清萧这样的妖还是有的,长了一张妖艳媚人的脸,心思却单纯如孩童。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妖了。 清萧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萧子望,唯一抱过的人就是萧子望,唯一亲过的人,还是萧子望。他几乎就从来没和陌生的人发生过哪怕是一点的亲密动作,现在被一群姑娘们围得紧紧的,他表示压力很大。 千鹤在一旁看着他一脸无措的样子,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不料眼风一转间,无意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下一惊,他怎么来了? 第22章 爱情 第二十二章 “听说,你现在是青楼的老板?”萧子望看似毫不在意的看着清萧,一双手随意转着茶盅,似笑非笑,“看来最近过得挺愉快么。” “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清萧冷汗涔涔,不会吧,今天才是第一天,子望就知道了?他的消息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你是说我知道你最近过得挺愉快还是知道你是青楼的老板了?”萧子望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似笑非笑的欠揍模样。 “我自然是说的你怎么知道雪衣拜托我给他照看青楼?”清萧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我自然是……”愣了片刻,差一点就说出来了。 “自然是什么?”清萧好奇起来,忙凑过去看。一下子就看到了表情极其不自然的萧子望。 “咳,”萧子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刚刚和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个人是谁?” 清萧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也就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打算,“他叫天虞,是我和千鹤的,好朋友。” “是么?”萧子望挑起眉,“没想到你朋友还挺多。” “其实不多的,也就他们两个比较好而已。” 竟然没有我?萧子望极度不爽的在心里冷哼一声。 “所以,今晚你要和我睡?” “不然呢?”清萧一脸理所当然,无辜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柔顺的驯鹿。“难不成我要去睡外面院子?” “我还以为你要和千鹤一起睡。” “我想着你和天虞不认识,你们俩人在一起睡未免尴尬。不过你要是想和天虞一起睡的话,我去我房里把他叫过来?” 看着他一副依旧认真的表情,萧子望简直要呕死了,这个清萧,看不出来他是在生气么。还真当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么? “算了,”不知是故意还是赌气的大声说道:“今晚我就将就和你挤着了。” 话一说完,也不理会在一旁奇怪的看着他的清萧,掀开床上的被子就躺了下去。 清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子望最近的脾气怎么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萧子望的床本来就是靠着墙的,现在他就大刺刺的睡在外面,清萧要上床的话就必须要跨过他的身体才能睡,这不禁让清萧大为头痛。 要他直接跨过睡在外侧的萧子望直接上床睡觉他还做不到。先不说萧子望是否会因此不高兴,只是就这样想着就觉得很不对劲,这对子望也太不尊重了。 正在犹豫间,只见萧子望从床上坐起来,口气中带着隐隐的怒气:“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这么冷的天,你是打算在那里坐一晚上?” 明明从青楼回来就已经是大半夜了,再加上又给千鹤和天虞安排住处又费了不少时间。刚才又在这里坐着说了好一会子话。他躺在床上都好久了,久到几乎就要睡过去了,还不见清萧上来,还道他在做什么,哪料得他就这样一个人愣愣的坐在书桌前,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窗外凛冽的寒风吹得窗棂飒飒作响,窗户虽然是紧闭着,但是还是有丝丝的寒风吹进来,吹得蜡烛的光摇摇欲坠。 “你还没睡?”清萧愣了。 萧子望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我要是睡了待会儿你要怎么上来?” “哦,”清萧应了一声,还真是不习惯他这么贴心的样子。 清萧应着走过去,萧子望坐起身来准备让他进去。 清萧忙制止他:“其实你不必让得这么开,我可以过去的……啊!” 话还没说完,清萧已经一下子就扑倒在了萧子望身上。 刚才就在清萧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萧子望已经让了出来。没想到正在这个时候,清萧也正准备进去,这就一不小心绊倒了。 两人登时愣住。 大眼瞪小眼,鼻尖对鼻尖。 真是尴尬啊。 清萧的眼睫毛极长,眨动之间就触碰到了萧子望的脸。 房间里静得只听得见外面簌簌的风声。 还是清萧打破了沉默,他伸手碰了一下萧子望的睫毛,笑道:“子望,你的睫毛好长。你的眼睛也好漂亮。” 萧子望被他压得胸口闷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在清萧的脸快要碰到他的脸的时候跳得极快。就好像魔咒一般,说不出话来。 清萧的这句话打破了这个魔咒,看着清萧的笑颜,竟是再也板不起脸来了,“你的眼睫毛才长呢,都扫到我的脸了。” 清萧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正压在萧子望身上呢,一惊之下忙准备起身,“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压着你了?” 哪知道因为紧张之下,竟没能一下子就蹭起身来,再一次的摔在了萧子望身上。 这一下的压力比不上方才无意间的一摔,萧子望毫无压力。 清萧好闻的鼻息扫在他的脸上,一时间竟然不希望他就这样起身。心里有个隐秘的想法,要是他再这样趴在他身上多一会儿该多好。 第二次清萧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手足无措,一下子就蹭起了身。脸上带了松了一口气的笑意,“子望你没事吧?” 说不清心里的失落是什么,只闷闷的回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我没事。” 清萧也是静静的躺了下来,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就在萧子望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清萧却开口问他:“子望,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他一愣,没想到清萧一开口竟是问他这样的问题。 虽然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没有。” “那你知道爱情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 “爱情意味着长相守,意味着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就像峭壁上两棵纠缠在一起的常青藤,共同生长,共同繁茂,共同经受风雨最恶虐的袭击,共同领略阳光最温存的爱抚,最终,共同枯萎,腐烂,化作坠入深渊的一缕微尘,这才是爱情。它的生长,需要两股庞大的激情,两颗炙热的心灵,缺一不可。真的爱情,是无坚不摧的,无论是天上的神灵还是地狱的恶魔,都不能使之屈服。因为它本身就是天堂。代表着生命最崇高健全的境界。” 萧子望愣了,没想到清萧整日里看起来天真无邪的明媚笑靥下竟还有有如此深情的一面。只是他见惯了每日里总是有着明媚笑颜的他,这样的他反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心里一定是有着什么事情的,不然他不会这样对着他说话。 “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太小,清萧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似是自言自语,清萧低声道:“然而又有谁真正拥有它呢?太多的时候,它都长着这样一张愤世嫉俗,乃至是歇斯底里的面孔。” 第23章 天虞 第二十三章 清萧果真料得不错,千鹤果真是因为有事才来找他的。 不过是因为他掩饰得太好,才让清萧一时间没有想到那里去。 今晚一身紫衣的天虞一出现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天虞好穿紫衣,外罩一层素纱。紫衣白发,连眼眸都是深紫色的,整个人就有了一种清冷高贵的味道。天虞从小就是一副自傲的脾气,寡言少语,脸上也看不出悲喜。和整日里八面玲珑吊儿郎当的千鹤是截然相反的两面。以前清萧还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和千鹤是比较亲近的,两个人的脾气都是相差不远的,只是清萧少了千鹤那副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坏脾气,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两个要好。 千鹤每次都是摇着扇子大大咧咧地就跑到他的小院子里来,往院中的圆石墩上一坐,墨中透蓝的桃花眼满满都是深情:“清萧,我好想你。你想我不想?” 清萧知道他是开玩笑,“哦”一声算是回答,并不打算说其他的话。 每当这个时候,千鹤总是会做西子捧心状,一脸哀怨,非要清萧说出“我也想你”才罢休。 清萧笑着暗暗摇头,这个千鹤总是这样,每日里不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的精神。 那个时候,他们几个当中千鹤是最调皮好玩的。天虞不必说,压根就不参与他们之间的那些调皮捣蛋的事儿,凌泉虽说不像天虞那样整日里面无表情的,但是也不像千鹤那般。 每次千鹤从外面回来,总是喜欢第一个拉着他说个不休。千鹤有一副好口才,绘声绘色的讲着他出去玩时的所见所闻,讲到好玩处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讲得清萧也是一脸向往。 千鹤得意的看着一脸艳羡的清萧,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清萧不明所以的凑过去,只见千鹤笑弯了一双眉眼,嘴角微勾,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这次出去还碰见好玩儿的了呢,我悄悄说给你听。你可不许和凌泉和天虞说。” 清萧好笑的打断他,“凌泉和天虞才没这个闲情来听你鬼扯,你爱说不说。” 千鹤撇撇嘴,“咱们这些人里面谁不知道你就和凌泉最要好,就差晚上在一块儿睡了,你就不会和他说?” “我有么,”清萧嘀嘀咕咕,“你爱说不说,你不想说我还不乐意听呢。” “好好好,我说与你听,你把耳朵凑过来些罢,这些话别人听见可不大好。” 他听话的凑过耳朵去,却不想千鹤所说的话让他一下子红了耳朵。 “你竟然去……” “哎呀,”千鹤打断他,“我只是去看看啦,下次咱俩一起去啊。” “谁要和你一起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我走了!” 千鹤还来拉他,“哎呀别忙着走嘛,我再和你说说……” 没想到正在和他拉拉扯扯间,转过眼来就看见天虞正站在他们面前,紫纱素衣,那紫色直印得那垂腰的银发也微微泛上了一丝紫色。那银发用银冠高高的束起,银冠两侧的宝珠长长的垂下来,衬着他俊逸非凡的面容,剑眉星目,紫衣银发,华贵非凡,清冷非凡。直叫院子里的缤纷琼花都失了颜色。 他一双深紫色的眼眸里不见丝毫波澜,声音里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清萧在里面听出了一丝火药味,“说什么?” 清萧望着千鹤拉着自己的手,不自觉的抽出来,装作无意的笑笑:“也没什么,就是千鹤说了些好玩的事情。” 千鹤也是没想到天虞怎么就突然地出现在了这里,一时也有些愣愣的。 天虞听得清萧这样说,清冷的眸子里带上了一丝玩味,“哦?千鹤,你们方才说什么说的这么开心?也和我说说?” 别看千鹤在清萧面前一副得意到尾巴都好像要翘到天上去的模样,但是在面对天虞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就要紧张。倒也不是怕他,只是觉得就这样望着他,就不自觉的喉咙发紧。 不自觉低下头,无意间看着他下垂的衣摆。绣着苍龙出海旭日东升,初见时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以后每次想起他的时候,眼前总是一片笼在云烟里的深紫,和那片紫衣上繁复而华丽的纹饰,勾缠连结,说不尽的缠绵悱恻。只是那紫色虽然配他,到底清冷了些。 千鹤笑得像一个拘谨的孩子,“也没什么,就是出去逛了一圈。” 天虞勾勾嘴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千鹤和清萧却像是见到了鬼一般,天虞竟然笑了!他竟然笑了!就算只是勾勾嘴角,可是,这也、这也、这也太难得了吧?! 赶快抬头看看天,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么? “嗯?”天虞见千鹤愣着不说话,干脆直接拂拂袍子,直接在清萧旁边坐了下来。“怎么不说了?都去了哪些地方?” 清萧看着这俩人奇异的气氛,不由得觉得压力很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刚刚凌泉要我去他那里一下,你们慢慢聊啊,我就先走了!” 还不等俩人回答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真是的,这俩人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啊? 清萧摇摇头,想起前一阵子,也是这样的,千鹤正在和他肆无忌惮的玩笑,不想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虞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出现,然后忌于天虞的冰冷气场,清萧也只有像现在这样,拉出实际上毫不相关的凌泉,然后就一个人默默的遁了。丝毫不理会千鹤心里简直可以杀死人的怨念。 天虞还在闲闲的等待千鹤开口,不慌不忙的,甚至端起石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这浮罗春是你的手笔?” “不是,是清萧泡的。”千鹤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听他问起,不过是下意识的回答。 天虞继续抿了一口,道:“我想也是,除了清萧,这里也没谁有这手艺了,更不消说你了。” 他不服气起来,“你这么知道我不可以?” “哦?”天虞挑起眉,“原来你可以?我还道你整日里只知道逛怡红院呢。” “你怎么知道……”糟了!没想到一下子就露馅了!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哼!”天虞不再说话,一摆袖子,转过头去。 千鹤眉心都要打结了,天虞一向都是很正直的,被他知道自己去逛怡红院,实在是,实在是既尴尬又尴尬,还是尴尬。不过在尴尬中竟然带了一丝就像被捉奸在床的慌乱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去逛了逛么,还什么都没做呢。要真做了什么那还真不敢想象是什么样子了。 咦?不对啊,我干嘛要愧疚啊?我又没做什么! 天虞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更是火气大,站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千鹤见他要走,手不知怎么回事就去拉住他的衣袖,“天虞……” 天虞也没想到千鹤会突然的来拉着自己,袖子一时就没收住。 千鹤本来就牵得小心翼翼的,他这样一拂袖子,险些就要拉不稳,身体一下就晃动起来,眼看就要摔倒下去,慌乱之间再也顾不得许多,紧紧的扯住了他的衣袖来稳定身形。这样的一拉一扯,两个人一下子就贴得近了,视线越过他的肩头,能看见他的侧脸,眉梢飞扬,鼻梁高挺,有些单薄的唇微微的抿起。侧脸好看得让人心跳倏地加快。 站稳身形的千鹤嘀嘀咕咕,“干嘛那么大脾气?我又没有惹你……”声音虽小,但还是一字不漏的落在了天虞的耳里。 小小的,好像含着无限的委屈。哪里还像是那个整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千鹤? 对这个样子的千鹤最是没有办法的。暗暗扶了一下额头,“你不说我自然是要走了。你还拉着我干嘛?” 千鹤略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紫眸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呆子! 天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扯下自己的袖子就扬长而去。 骤然不见他的身影,心中就一阵波涛汹涌,他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了,和谁在一起,为的什么事……问题一个个的就不自觉的从脑海里冒出来。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千鹤贪玩不是一天两天了,几日里的不见人影更是常事。以前为什么就没这样觉得,现在不知怎么回事,他一天不见就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他在做什么,想他和谁在一起,控都控制不住自己。 真是烦死了。 - 清萧叹一口气,以前不知道千鹤的那些表情那些行为是因为什么,现在,现在还真是明白了。 除了爱情,还能是因为什么呢?也只有爱情,才会让一向对什么事情都大大咧咧的千鹤对天虞的每件事都无比上心。也只有爱情,才会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千鹤害怕失去天虞。也只有爱情,才会让整日里都明媚笑着的千鹤变得忧伤…… 其实后来的事清萧是不怎么理解的,千鹤和天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毕竟他离开那么久了。 第24章 感情 第二十四章 思绪一打开就很难再合上。 萧子望静静的躺着不说话,听清萧絮絮叨叨的说以前。 说以前他们几个是如何整天厮混在一起,天虞年纪是最大的,算是他们的师傅。整日里都板着脸,他最大,也就不像他们这几个小的,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他们几个虽不至于说怕他,但依旧碍于他的气场,不怎么和他亲近就是了。偏偏千鹤爱去招惹他,真是个不怕死的。 千鹤是天虞外出的时候救回来的孤儿,人小鬼大得很,不过几日就和他们混熟了,整日里调皮捣蛋的。他的性格恰好是和天虞相反的,一个冰冷得随时都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一个热情得就算是一个陌生人都能和他侃上几句。 凌泉比他稍微大些,最是个温柔好相处的性子。很多时候千鹤和他抬杠,他都只是在一旁笑着摇摇头。 “你能想象得到吗?”清萧状似无意的开口,“就是千鹤那样的人,一遇到了喜欢的人,还是会变得不知所措。” “你是说,你的意思是……”萧子望惊讶到了,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差一点就要坐起身来。 清萧翻了个身,隔壁间不知道那两个人在做什么,不时发出了一些争吵的声音,但由于隔得有些距离,所以听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眼神对上了萧子望的,“你猜的不错,千鹤,确实对天虞有情。” 萧子望一张嘴简直就要合不上了,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千鹤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可是他们都是男子啊。”愣了半天,也就挤出这么一句。最是恶俗最是没有说服力的一句。 果然,就知道他会这么反应。不过转念一想,世人皆是如此,萧子望不过是一介凡人,又何必要求她有什么超凡脱俗的见地? 清萧冷笑一声,道:“都是男子又如何?男子之间就不能有感情么?枉你读了那么多书,见识竟是这样浅薄!” “……”萧子望还愣在方才听到的消息里,不知不觉就喃喃出了那么一句。听到清萧的这番话还真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可是……” “可是什么?”清萧从来就不曾这样咄咄逼人过,他一直都是温和的,虽然有时会小打小闹,但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难道男子之间的感情就不能算是感情么?” “……”萧子望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口才反应都算是不错的,可是现在在清萧面前他就好像是结巴了一样,反驳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看着世上,多的是世俗的夫妻,也多得是负心之人。当初那么深刻的海誓山盟,最后还不是相忘于江湖?你看那戏文上,多的是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可最后还不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场?白娘子舍弃千年修行也要下凡来和许仙在一起,可最后又如何了?说到底,感情的事情哪里是分什么男女,喜欢了就喜欢了,管他什么是男子还是女子?想多了反而累得慌。要我看,没有世俗牵绊的情感才是最珍贵的。” 萧子望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 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言语!但是他却又无从反驳。 清萧说得不对吗?恰恰相反,清萧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自然,就好像那并不是什么不该说的话,他说的一切,都让萧子望无从反驳。 其实,他说的是对的。 就像他所说,感情的事想多了会累,会不纯粹。想多了反而会畏畏缩缩,瞻前顾后,有时不过是这么一犹豫,也许后悔的就是一辈子。 “天虞以前就是想太多了吧,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是想通了罢……”似是感叹,又似是松了一口气,清萧不再继续刚刚那个话题,有头无尾的冒出这么一句。 萧子望觉得今晚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清萧的脚步,等他反应过来时,清萧已经不再说话了。 又等了一会儿,清萧轻轻的呼吸声就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安宁。 竟是睡着了。 他暗暗叹口气,清萧今日心情看起来挺复杂的罢。伸手替他盖好被子,也深深的睡去。 现在已是隆冬,晚间的温度简直就能滴水成冰。往日里一个人睡着的时候常常会觉得冷飕飕的,今晚多了一个人,竟是意外的暖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朦朦胧胧中被冷醒的恍惚。 江南的冬天虽说不及北方酷寒,但是却异常阴冷。虽然盖着两床棉被,但清萧天性畏寒,还是冷的手足冰冷。睡着了以后更是死命的贴着萧子望。 萧子望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一个凉凉的身体直往自己怀里钻,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就抱紧了。 一夜黑甜,醒来时窗外尚黑,正是卯正时分,萧子望抬眼看了一眼窗外,一低头就发现怀中清萧好梦正酣。 暗淡的光线下,清萧的脸色却白得清透,月光般皎洁,上唇微翘,露着一点玉白的牙齿,脖颈纤细修长,搁在自己臂弯里,竟是出奇的契合。 他似是正做着一个好梦,嘴角微微的上翘着,笑得甜美。 不知为什么,萧子望突然就觉得心内一软,嘴角勾起来。 第25章 番外 “绾若,你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是何时?” 坐在床榻前的妇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虽说是半老徐娘,但是却依旧风韵犹存。其实她已五旬上下,因保养得宜,所以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 上前执起他的手,眼圈儿却不自觉地红了,“子望,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 萧子望暗叹一口气,抬手温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湿润,“我负你太多。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一定……”一定陪着绾若?好好待她不再轻易辜负?那我的卿尘又该怎么办?这一生呵,终是负了他,又误了她。“也罢,来生之事谁也说不准,不过虚妄,不说也罢。” 她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不过再冰雪聪明,依旧还是会陷入他所给她织成的情网,逃不开躲不掉,却又甘之如饴,甘愿被束缚在此,画地为牢。 她又如何看不懂他眼中的心事?结发三十载,他眼里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她。就算他不说,她也是明白的。 想问,又不敢问。问了又有何用?他把那个人藏得那样深,深到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地方。唯他一人,才能到达。 “那么,子望你呢?你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是何时?” 萧子望眯眯眼,眼前打马而过的都是往昔,藏在心里三十余年的过去。本以为,经过这几十载时光的洗礼,那段记忆必定会泛白,模糊,直至消逝不见。但此刻才发现,时光竟是镌刻石,刻铸了过往,再也忘不了,就好像是与生俱来一般。 听世人说,人在将死之时,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刻。 什么都忘了,孜孜以求的官位,以命为注博来的富贵,曾经溢满心头的勃勃野心,都顷刻间烟消云散。真正一脚踏上黄泉路的时候,奈何桥头,孟婆汤前,心里什么都记不起了,只记得起你,我的卿尘。记得初见时你盈盈的笑,记得初见时那夜瓢泼的大雨,甚至记得起那夜,初见的那夜,你的出现惊艳了我贫瘠的时光。 此刻,他相伴了三十载的妻问他:“子望,你呢?你此生最美好的时光是何时?” 妻是那般兰心蕙质的女子,怎么不知这些年来,他心底一直藏着一个人? 他摇摇头,“记不清了,我记不清了。” 妻看着他,泫然欲泣。他却闭了眼,再没有力气说话。 人有时就是这样奇怪,当初那样痛彻心扉的往事,那些如鲠在喉的秘密,肉中刺心中针,只要想起一点碎片,都会红了眼睛的过去,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却最终发酵成了一句“我记不清了。” 是的,他说,我记不清了。 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不再说话,站起身,把屋里的所有仆人遣下去,她自己也跟着走出去,为他关上门,把这最后的时间留给他。 宫里来的太医说了,他现在只怕是回光返照之势,这些年一直勤于政事,加上心病甚重,身子早已垮了。 她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遇上他已是此生有幸,遑论与他结发相伴三十载?他一直都是一个好丈夫,对她体贴甚微,这几十年一直是举案齐眉,从没因为什么事红过脸。 当今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有他,这些年,除了她,竟再没纳过妾。初时她只道他是因着她公主的身份,当后来父皇都说他身边人到底少了些,万不可因着绾若的身份而骄纵了她。他闻言恭敬答道,此生只愿娶绾若一人。听得他这话时,她欣喜若狂,只道他是爱自己甚深。 后来渐渐发现,他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心如死灰。人多人少在身边,又有什么差别呢?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萧子望很多时候其实是很感谢苏绾若的,她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一向知书达理温文体贴,没一点公主的骄纵脾气。就像现在,她为他拉上了那道门,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到他最后的平静。 他对她说,我记不清了。其实哪里是记不清呢,只是太多时候,过于深沉的感情根本不是能够通过语言传达出来的。 卿尘,我的卿尘,你现在在哪里?我是如此的希望早一点过奈何桥,早一点见到你。可是我又怕我还来不及找到你,就已经喝了孟婆汤,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如果真要和孟婆汤,我宁愿就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至少,我不会忘记你的脸。我又怕是死后只能去到那十八层地狱,你那么好,一定是到了西方灵河世界了罢,那样,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岂是可以跨越的。 你看,那句话说的果真不错,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卿尘,卿尘,你可知道,我这一生,唯一美好的时光,就是有你参与的时光。 永远记得,那个风雨交加的雨夜,卿尘撑着一把油纸伞,红袍似火,黑发如漆,一双桃花眼在伞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幽深。 他含着笑,对着他道:“子望,我来陪你了。从此我再不会让你一个人。” 他有些受到了惊吓,忆起以前看过的聊斋志异,里面便是些狐仙鬼魅,只是不知这风度翩翩的红衣公子又是什么?他的样子,几乎是昨晚他给戏本里配图上的公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莫非,他就是昨晚自己画出来的那个人? 他有些怕,又有些好奇,问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卿尘走进他身边,收了伞,一双桃花眼愈发挑的明媚。“我来自哪里你不是最清楚么?我叫卿尘,以后你就叫我卿尘好了。” 卿尘?他奇道:“你真是我昨晚画出来的那个卿尘?” 卿尘笑笑,“我自然是他,但我又不是他。” 他更奇怪了,“那你到底是谁?” 卿尘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我自然是卿尘呀。” 他有些恼羞成怒,道:“你不说清楚就不要出现在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卿尘叹了一口气,认真道:“我的确是卿尘,我是一只戏妖。” “戏妖?”他奇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妖么?” 卿尘还是笑,口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笑谑道:“怎么会没有?这世上什么样的妖没有呢?一草一木,甚至一桌一椅都可修成妖。琵琶还能修成精呢,我这个戏妖并不奇怪罢?” 他点点头,道:“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卿尘一双桃花眼潋滟似水,“因为我是你画出来的啊。” 他当时就愣在原地:“我画出来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你就会出现在这里么?要是别人画出了你,你是不是也会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卿尘一双桃花眼微微向上勾,长得这么妖媚的模样,偏偏一副天真的神情,奇怪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在他身上结合的天衣无缝,丝毫没有一丝违和感。就好像他天生就是这般,一面妖媚,一面天真。 “因为我喜欢你呀。” 他的卿尘就是这样坦率可爱,丝毫不懂得掩饰自己心里一丝一毫的情意。 他那时是被吓到的。 第26章 番外 他的卿尘眉眼长得精致。眼尾微微有些向上挑,就是世人常说的桃花眼。再加上左眼的下方还长着一颗泪痣,悬在眼角边,活生生的就像是欲滴未滴的一滴泪。一身红色衣衫,穿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显得庸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生生的穿出了倾城妖娆的味道。 他的生活因为卿尘的到来而渐渐的变得不同,卿尘好动,又爱笑,常常一个人待着看书的时候也会也会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觉得奇怪,他想不出为什么一本书怎么都会让他乐不可支?他无语的摇摇头,复又低下头去看书。 卿尘的话多,每每在他写话本的时候,他坐在他桌前,随意翻着他写好的戏本,不时的问东问西。他文思泉涌之时被他打断,心情不好的说他好烦,他就会骤地停下来不说话。嘴唇微微嘟着,眼角的泪痣愈发的摇摇欲坠,受了委屈的神色和一个纯稚的孩童一般无二。这时他就再也狠不下心来,心里早已因他委屈的神色柔软成了一片云。 有时在他写戏文的时候他会过来故意捣乱,很爱在他面前撒娇,就像那整日日活泼乱跳的小猫。如此不依不饶的爱纠缠,撅着嘴,无限委屈:“子望,你都不看我。” “子望,你听我说……” “子望,子望!你又不理我!” 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童一般,拉着他的手,勾着他的脖子,脸贴着脸,俯在他耳边,各种柔声细气,各种甜言蜜语,各种亲近讨好。 那种顽皮如偷了腥成功的小猫的那种狡黠的笑意,有些许的调皮,有些许的得意,还有些许的狡猾。让看着的人会忍不住哑然失笑,会忍不住想要抱着他来亲亲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刮刮他因着笑意微微皱起的鼻子。 这样子的卿尘,可爱得就像一只做了一件无伤大雅的小坏事的小狐狸。眼眸里俱是亮晶晶的,就好像那天上的寒星印在了里面似的。 这样的卿尘啊,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样被迷了心,才会狠下来伤害他。 不是没有过岁月安好现世安稳的时候,他伏案写字,突然一阵干爽温暖的气息就如烟一般自背后涌来,卿尘俯身将脸同他靠近。 一派笑意溶溶:“我瞧着你这字倒是越写越好了,竟有了快雪时晴帖的风骨。” 卿尘的脸太美,便是无心,也很轻易就能营造出一种浓烈的旖旎风光。 他看着他美丽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眉眼,勾起嘴角笑道:“快雪时晴帖虽短短二十余字,却显其和谐中妙合造化的意境,于行书中带有楷书笔意,以圆笔藏锋为主,神态自如,从容不迫,起笔收笔,转换提按,似山蕴玉,虽不外耀锋芒而精神内涵,骨力中藏,识者有“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之评。而其平和简静,从容中道而以韵胜的书风已成为晋人之书的特色。你给我戴的这顶高帽,委实高了些罢?”说着竟低低的笑了起来。 卿尘也愣了,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惹得他这样高兴。他一向都很是内敛的,和他相伴三年,从来没有见他像今日这般笑过。没想到一向清冷的他笑起来声音竟这般低沉好听。 说笑间,他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拿出一副扇面来,笑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给你画一幅扇面,还没画好,自然也没题字。你把笔给我,我现在把它画好,你就给它题上字罢。” 他侧身让开,卿尘便坐下作画。坐在窗下低头作画的卿尘有一种宁静安定的气质,双目微敛,神情温和。他手中的笔一笔一划始终那般沉稳缓慢,起势收笔迂回细腻,仿佛笔下不是雪白的宣纸而是爱人如花的容颜,需得那般周全对待。 他瞧着他笔下的画,忍不住赞叹:“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画得好!这几株翠竹看起来风格清奇,真是栩栩如生得很。” 卿尘回首一笑,也不说话,依旧低头作画。一时间,房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之声。 写字时的卿尘,作画时的卿尘,看书时的卿尘,饮茶时的卿尘,下棋时的卿尘。静静的做着这些事的卿尘有一种静谧安然的气质,不同于平时的活色生香,但竟也是那样的让他移不开眼睛。方才看他作画时的样子,执笔的样子那样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精致。一杆笔直的湘管捻在手中,还未落笔,就已成了画,遗世独立。 他看书的时候偶尔会笑,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边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衬着洁白的脸庞,下弯的眉梢,睫毛的投影,说不尽的温和柔美。每次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心头一荡,好似沉静的潭水倏忽投进了一颗玉石般,涟漪微微荡漾开来,仅仅就那么一眼,便觉得足够回味一夜。 那副扇面最终是他题上的字: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只是如今,旧物依旧,旧人非昨。 忆起那回,他被同窗好友拉去喝酒,卿尘急急的来寻他。寻到他时他正趴在桌子上休息,不想清萧却以为他喝醉了,那一刻的他突然就有了捉弄他的心思。 卿尘果真以为他喝醉了,把他扶回家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 等他在床上躺好以后,他看着他闭着眼睛,面颊艳若桃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出去打水为他洗漱。 他是一喝酒就会脸红的人,卿尘却并不知道。被他这一声叹气声紧紧攥紧了心脏,就好像这一口气是对着自己柔软的心脏所叹,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这一口气温温的热度。 卿尘以为他睡着了,走到窗前把窗户关好,只留了一条缝,好让外面新鲜的空气透进来。然后又走到床边,被摊开,小心翼翼的给他盖好。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就算是萧子望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得出来。当时心里是柔软得像化开的一潭春水,现在想起来不过徒留苦涩。 做好这一切以后,就在他以为他要出去的时候,却听见了细细的水声传来。不一会儿,他感觉到额头上搭上了一条温润的毛巾,熨帖温和,让人觉得好不舒服。 过了许久,就在他要因为这温软的熨帖而睡着的时候,卿尘抬头把毛巾拿开了。在温热的水里浸泡了一下,然后又拧干了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模样是很秀气斯文的,加上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又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皂靴,整个人很是有一种淡雅出尘的风姿。卿尘凑在床边仔细的打量他,发觉他眉目五官清冽精美,虽然没有平时清醒时候的活色生香,但是现在却独有一种温润秀雅的味道,江南三月的烟雨一般,无辜且无害,让人越看越舒服。心中忍不住渐渐变得柔软。行为不受控制似的,头就慢慢的低了下去。 卿尘终是在他的嘴角轻轻的印下一个吻,刚刚准备撑起身时,不期然看到了睁大了双眼的他。 他觉得方才的那一瞬真是无比漫长,再也忍不住的睁开眼,就看到了笑得像偷吃了鱼的小猫似的的卿尘。 见他醒来,卿尘丝毫没有半点被抓了现行的尴尬,反而一脸惊喜的看着他,笑道:“你醒啦?现在可还难受么?” 他生就一双桃花眼,瞳孔乌黑温润,眼角的弧线微微有一点下垂,本就温柔无辜之极,笑起来更是水光流动,曙光破晓一般。 他似是被这一笑摄去了心魄,一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卿尘却以为他还在醉着没有醒来,漆黑的眸中似有针芒闪烁,一双眼眸亮汪汪的看着他,活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口气中带着几分故意引诱的意味:“子望,你亲亲我罢。” 那一刻的他心里只觉得要化出水来,这样的卿尘实在是让他想好好的抱他一抱,亲他一亲。心里的那根叫理智的弦,早已被卿尘这句软软的话给割断。 不受控制的,他嗯的应了,低头慢慢凑近,温热的鼻息扑到了卿尘的面颊。卿尘没有躲闪,轻仰起头,眼睫微颤,唇角是用力压也压不下去的笑意。 他的卿尘呵,连亲吻他,都是一派风光霁月的天真模样。 第27章 番外 现在想起来,这个误会竟一直都没有向他说。到最后他离去的那一刻,他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他,其实是装醉的。 竟是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崇宁五十四年八月九日,青州秋闱。 卿尘陪着他在青州乡试后,住到了悦来客栈等着放榜。别的生员焦急忐忑,萧子望却异常平静,脸上瞧不出一点焦虑的神色。只一个人静静的待在房间里写着他最新的戏文。 桂榜一出,他高高的中了第二名的举人。 按规矩同榜举人先到慈恩塔题名,三日后再参加巡抚亲自主持的鹿鸣宴,极尽荣耀。正是晴空一鹤排云上的大好秋日,一群举人拥在慈恩塔下 卿尘立在远处山坡,笑着看人群中的萧子望。 青州其时为天下最繁华的州府之一,但见众举人锦袍华服,灿若云霞,即便是贫家子弟,也都穿着簇新的鲜亮秋衫,独独萧子望,仍是一身粗布白衣,虽气质清逸容色俊美,却已有人在身后指点窃笑。。 他年少高中,文人素喜相轻,本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眼下众人见他衣着寒酸,已有几个轻浮的直接当面取笑了。 萧子望只跟着笑笑,也不在乎,卿尘却都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鹿鸣宴的当天下午,萧子望正准备出门去州府,卿尘叫住了他,双手捧出一件白色天香织锦的袍子,微笑道:“穿这个。” 他倏然抬头凝视着他,眼神深邃明净,三分多情三分冷情。 卿尘略有些尴尬,忙解释道:“这是我特意去给你准备的,这人世的东西我不大懂,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我看着王员外家的公子也穿着和这差不多的,我想这是不错的。穿着这个也不会被他们笑话。” 王员外是青州城数一数二的富豪,他家的公子穿的会差到哪里去? 他的声音突然就有些暗哑:“为什么?” 卿尘道:“你本是天上明月般的人,不该被人看轻。官场中人都势利得很,穿上新衣,想必巡抚也会对你另眼相待些。”。 原来,他的卿尘并不是不懂世故,只是他总是那样无邪天真,让看着他的人心里都能充满阳光。 崇宁五十五年正是礼闱之年。 刚过了春节,全国举人齐聚都城金陵等着参加会试,会试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 他中了状元。似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家原本也是书香世家,簪缨之族,后来因为家道中落,他才沦为卖戏文为生的书生。父亲临终的嘱托言犹在耳,现在的他终于可以毫无愧疚的去拜见父亲母亲亡灵了。 按照惯例,皇帝要宴请登科前三甲,琼林宴就设在宫中太和殿。 文帝身边大太监李公公一张圆白脸,尖声传道:“状元萧子望、榜眼沈子衿、探花宋致远三人觐见皇上。”。 三人垂首进殿,下跪行礼。文帝嘉勉道:“今科三鼎甲的文章朕都看过,颇有见地,字字珠玑,萧子望的策论尤为精警老道,有这等人才下场登科,实在是我大梁的福气。”。 又道:“状元榜眼均是出自青州,江南果然人杰地灵,萧子望刚过弱冠,沈子衿年方十七,都是年少有为,朕很是欢喜。”说罢又温言笑道:“都起来入席吧。” 宴席间,只听文帝笑道:“今日琼林宴,只看歌舞未免俗了些,三位新科士子莫要拘着。”沉吟片刻,道:“诗词歌赋想必难不倒诸位,今晚不妨松快些,朕出个对子各位对对罢。” “十口心思,思家思国思社稷。” 正是个拆字对。 宋致远即刻应道:“言身寸谢,谢天谢地谢君王。”文帝一听,自是高兴不已。 沈子衿姿态潇洒:“八目尚赏,赏花赏月赏春光。”文帝笑道:“这个对得很是应景。” “状元萧子望呢?” 他声音分外清朗,直视文帝:“八目加贺,贺君贺民贺升平。”文帝喜道:“好个贺升平!天下太平,君民才能得以安宁富足,自是比什么都值得庆贺,状元深得我心。” 琼林宴后,文帝很是欣赏他,又留着他在宫里说了好一会子话。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 只记得那日文帝还出了一个对子与他对:“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雨,广陵涛,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会吾斋壁。” 他立即应答:“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司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技艺,置我山窗。” 文帝喜他文思敏捷,当下连叹了三声好。 后来听说,那日琼林宴名为文帝宴请登科前三甲,实为亲自把关招驸马。 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苏绾若年方二八,生得风姿袅娜明艳照人,素来最喜才思敏捷的风流才子。 不日,文帝的赐婚圣旨下来。他跪于院中听差,心若五味杂瓶。 恍然回头间,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自门后飘过。 五月十五,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黄道吉日。适合娶亲、嫁女、祝寿等。 这一天,文帝新赐的府邸红绸高挂,鼓乐喧哗,到处都悬挂着象征着喜气的大红色红绸,新制的家俱一溜被擦得光洁簇新。早在半个月前就在准备,可是到了这一天还是有那么多的繁琐事情要忙。小厮们咧开了嘴在厅堂后院前前后后地奔忙,大门前轿起又轿落,宾客快把门槛踏平。大堂内,大红的双喜字高高悬起,底下黑压压的人群把偌大的宴客厅挤得水泄不通。 宴席摆在了府邸的花园内,众宾客一起坐着喝酒吃茶听戏。请的戏班是远近闻名的如意戏班,如意如意,自是取万事如意的好兆头,如意戏班从出道以来就红红火火的,专门给婚礼上寿礼上唱戏,很得富贵人家的青睐。花旦俊俏小生风流,歌声若天籁,舞姿尽倾城。一时之间,偌大的花园之中,丝竹声声,笑语阵阵。 戏台上那青衣上着淡青小袄,下为鹅黄腰裙,外披直大领云肩绾风带,镶边阔袖带水袖,戏衣上绣满云遮月图案。她站定、背转身子,做对镜梳妆状,理鬓、簪花、下腰,抛水袖,转身,亮相,咿咿地唱将起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荡春如线。停半响,整花钿…”热热闹闹的就是一出西厢记。 他望着台上那青衣,突然想起了卿尘。没见过清萧穿着戏服的样子,他现在都已经这般美丽,要是再穿上那华美的戏服,画上那精致妖娆的妆,指不定有多倾国倾城。 卿尘自那天起就陷入了沉默,他不像平时那般整日里笑意盈盈的了,只是就这样沉默,什么也不说,凝重的悲哀就这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那出戏早已唱完了,现在的青衣也不是方才那个了,只见他略整丝绦,轻掸锦袍,水袖一扬,做了个身段,“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怨宿缘、此生愿难全。独剩只影鸳,妆花点,细勾远眉线。唇姿潋,台上演,谁轻许诺言,妄作多情燕。台下厌,聚散尽入眼,匆匆如烟……” 石破天惊! 那台上的正在风情万种唱着的,分明是卿尘! 他的卿尘,他倾国倾城的卿尘,他着戏服的模样,当真是想象中的风华无双。 就在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候,他的卿尘,正在一个人默默的细数归期。 原来,他早就决定好了的,在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卿尘,我们,终究是不妥的。” 一句不妥,他灿烂的笑颜马上变得惨淡灰败。 那日,他说,一点都不想在这尘世多待了。你看,到处都是人心不古,到处都是荆棘丛生,到处都是意兴阑珊。真的不晓得,这尘世,还有什么意思。酒不想酿,花不想扫,书不想读,字不想写。什么事都没有心思做。其实,我倒也不怕人心不古,不怕荆棘丛生,不怕意兴阑珊。只是,没有你在场。再是美好亦是空付,再是重聚也是离散,再是花浓也是意冷。我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日日和你好。好到你喜结连理那一日。到那一日,隔了门后刻了竹的屏风,望着你,以一株青莲的姿态站立。就只望你一眼。然后,以一缕轻烟的姿态散去。从此,我与你永不见面。就留你一个,一边是合欢,一边是分离。不晓得你,能不能安心,软玉温香度过余生。不晓得你,能不能安心,梅妻鹤子品茗下棋。可是我发现,有多少沉醉,就有多少清醒。有些事,是不行的,就绝对不行,不行就是不行。我所有所有的爱恨,都已悉数被你磨灭殆尽。你亦无需担忧我,就算,我周全不了你,我也会想尽办法周全我自己。 一直都是如此这样想的,可是我低估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变得贪心了。我想要日日与你好,以一种唯一的的姿态。你的生命里只有我,我的生命里只有你,就像所有俗世的幸福一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可是,你说,我们终究是不妥的。你可知道,你这一句不妥,把我那所有的勇气、恒心都打得烟消云散了。我想我终究明白了,我与你是不同的。我知你亦是欢喜我的,可是这种欢喜,不足以抵抗你的那些追求。 说着这些话的卿尘,一点都不像他熟悉的那个卿尘。没有了那熟悉的的笑颜,那天真的、无邪的、明媚的笑颜。他原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过是回到属于他的那一片天地,却想不到他的所谓归去,竟是如此归去。 皆归尘土的归去,干干净净的归去,彻彻底底的归去。不留哪怕是一丝气息。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为何所有尘世都能如烟云。偏偏我不如烟云。我多么希望,你弄堂尽处的绰绰月影,写的是卿尘这两个字。你院落里夹竹桃的落花,写的是卿尘这两个字。你湘帘半卷后的婆娑灯光,写的是卿尘这两个字。你偶尔说出的,半含着乡音的温香软语,念的也是卿尘这两个字。家门口的巷子里,叫卖桂花粥的更漏声敲起时,也如同唱起卿尘的名字。就连你笔下新写出的诗,也都是卿尘的名字。还有你院子里的露水,打湿了梧桐树。你晒好了准备入酒的桃花,开满了油纸伞。你屋子里即将燃尽的辟寒香…… 那天晚上的卿尘喝了酒,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明明就近在咫尺,但是他却觉得他远在天涯。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他诉衷肠。可是,既然他对着他诉衷肠,为何他又不看他? 他说,我并不热衷这人间,所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声色犬马。亦不热衷这人间,三五成群观者如市,甚至梅妻鹤子。我只需一双,清泉般的眼睛。它可以读取我的哀怨清冷,我可以读取其遥远宁静。两两相望。只愿世间。菩提如意心宝长存。使逝者安详。使未生者长。使已生者不衰。余下的都是烟云。不必问我为何我哀忧。就算问起我。我亦必保持缄默。 此时此刻,喧嚣热闹的花园里,他终于懂了,尘世污浊。但这并不妨碍卿尘,质本洁来再洁去。平静如湖缄默如月。清冷如瓷自好如玉,本性光明亦无惧。不再害怕无常。不再贪恋永恒。这世间的爱。太矜贵。这世间的爱。并不单单是一种关系。它是卿尘匍匐苦行多年。座下的一株青莲。是卿尘终生的信仰。是卿尘笔下不曾干涸的墨。多一点嫌多。少一笔则缺。但宽宏多于冤仇。它无所来。亦无所去。不索求。亦不渴望。它来自于内心深处对慈悲的感悟。 台上的卿尘还在唱,音调婉转,舞姿翩跹,步步生莲,眼波似水,左眼角下红色的泪痣摇摇欲坠。 “戏文篇篇,书痴心一片,深浅。恰少年,初见灯影幻……”他身姿绰约,倾国倾城。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他叫卿尘。卿尘,卿尘,倾国倾城。他是那般的引得众目,艳惊四座。 “曲终人散,莫叹,莫留恋。魂归入梦魇……” 最后,他说,这场戏,贺你新婚之喜。也贺……你终于可以摆脱我。 一曲唱毕,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依旧是柔情似水。不过那眼眸里,盛满的都是绝望。 戏妖,自戏文中而生,俊美多情,倾国倾城。 戏妖一生只能唱一场戏,因为他一旦唱完自己的戏,便会消失。 那惊鸿的一撇竟成了此生最美的绝望。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与君长绝,与君长绝!想不到竟是这样决绝的方式! 忆起他的话,子望,我来陪你了,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那时的他,不过是父母双亡靠卖戏文为生的书生,他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自己生命中,明媚得像一束光。 如今他走了,不是因为他不守当初的诺言,只是因为,他不给他守这个诺言的机会。 想起那晚他最后的自言自语,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前四者,皮囊之苦,身灭即可,后四者,灵魂之苦,纵万世轮回,皆难磨灭。 孟婆汤可磨灭灵魂的记忆,却磨不去灵魂的痛。 他笑叹,君子方成大爱,我只是一个俗人,宁愿相见,相识,相知,相恋,相依,相许,即便会有相负,相误,相辜,相弃,相憎,乃至相决绝。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罢、罢、罢。 对你,我求不得,更放不下。不如归去,我也只能选择归去。 周围喧嚣的声音已再也不能入他的耳,正如这一生,再也没有人可以入他的心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依稀看见那日着红衣的卿尘笑着走来,向他伸出手…… 他欣喜的深伸出手去,只是还未触碰到他的指间,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终是,一步错,步步错,一生错。 门外的苏绾若,早已泪流满面。 若有来生,我必定不会放开你的手,就算你不伸出手来拉住我,我也会,找到你,牵着你,走过沧海桑田,走过岁月流霜。 依稀人面入回廊,清诗对几行。恍觉楼空人不见,三生恨,此生长。 第28章 喜欢 第二日起来发现竟是下雪了。 昨晚入睡之前都还没听见声响,看着外头的月亮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料想今日怕是一个大晴天。不想天气竟是这样无常,一大早起来就已是大地一片白茫茫。 怪不得昨晚那么阴冷。 清萧打着哈欠准备伸一个懒腰,无奈发现一个尴尬的状态:他微微侧躺着,把头倚在了萧子望的肩窝,一只手抵在萧子望胸前,另一只手自然的搭在了萧子望的腰上。萧子望也是侧面躺着,伸出一只手让清萧枕着,另外一只手搂着清萧。正是抵足而眠的缠绵姿态。 朦朦胧胧间,清萧只觉得有一阵温暖的呼吸声扫在自己脸上。温温的,暖暖的,还有一些独属于萧子望身上的好闻的味道。 还以为是做梦呢,迷糊的睁眼一瞧,萧子望好看的脸近在咫尺,沉睡着的容颜没有了白日里那种刻意做出来的梳理,嘴角微微上翘着,倒是很有一种童真般的可爱。 确定了,果真是做梦。清萧撇撇嘴,微微紧了紧搂在萧子望腰上的手,甜甜一笑又准备睡过去。 咦? 不对啊,要是做梦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真切的感觉呢?萧子望的脸、萧子望的气息、萧子望的身体、萧子望的温度,怎么都是这么真切的存在? 心头一震,倏地睁开眼,果然,萧子望的脸还在! 果然不是在做梦! 唔,迷糊的脑子终于清醒了。昨晚天虞来了,晚间把他和千鹤安排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所以就过来和萧子望一起挤了。 萧子望的脸就在咫尺之上,他还没醒,就这样静静的沉睡着,平时一直抿着的唇微微上翘着,仿若涂脂一般,很是红润水灵。顺着看上去,只见面如冠玉,鼻若悬胆。睫毛微微上翘着,密度惊人,长度惊人。 清萧看着这样的子望,笑起来。他的子望呵,长了一张全天下男子都会嫉妒全天下女子都会倾慕的脸。这样的好看,谁家的母亲见了都会欢喜吧,这也是一张会讨全天下丈母娘喜欢的脸。 不知为何,清萧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无意间看到过的一句话: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看着看着就愈发欢喜起来,双手不自觉的就要抚上去。 想了一想,那堪堪要触碰到子望的脸的手就这样顿了下来,心内是满满的欢喜。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无端的觉得欢喜。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最矛盾的时候。有的时候会觉得无比知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沉睡,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缓缓的呼吸声,心里也会仿佛尘埃里开出绚烂的花一般,寂静欢喜。那种小心翼翼的、别人无法体会理解的、也许在别人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幸福,在自己看来,也是欢喜到无以复加的。 但矛盾的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无比贪心。因为有了想要的东西,巴不得那人的一切都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希望那个人也如自己一般,满心里都只是装着自己一个人,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去容得下别人。就算是笑,也希望他对着自己的时候笑得分外甜些。心里有了渴望,也就会患得患失。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说什么做什么全凭自己心意。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呵,各种冷暖,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清萧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人要沉溺情爱。他依稀记得小时候一起的玩伴素问。他看着她从一个粉雕玉琢小姑娘长成了娉婷出尘的模样。莫说人间,就是天上的琼华仙子,也不定有这样的好相貌。 素问是凌泉的亲妹妹,长得好看不说,人也是一等一的温婉贤淑,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到她家去的媒人简直就要踏破了门槛。她本就是家里的小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凌泉就只有这样一个妹妹,说什么也要给她好好看看。 前来提亲的那些个公子,凌泉也是有看得上眼的。南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喜欢素问很久了,在他们这一群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者,南烛脾气好,以后成亲了,就是素问偶尔有些任性的小脾气什么的他也会容着她。南烛长得也好,那模样会直把清萧也比了下去,如果说清萧是他们当中长得倾城妖娆的,那南烛便是最温良端方的。这样的好脾气又这样的温良端方,这样的人品样貌,凌泉看着是满意得不行的,配素问是再合适不过的。 再者,还有就是崖香,长得虽说没有清萧那般让人眼前一亮,但也是一副难得的好相貌。琴棋书画也都很通,写得一手好字,也是打小就在一起的,自懂事起就开始喜欢素问,凌泉也看着是不错的。 撇开其他的不谈,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都算是知根知底的,素问无论是跟谁在一起,凌泉也是十分放心的。 结果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素问一个也没瞧上,出去了一次回来之时就信誓旦旦的说心里有人了,非他不嫁。饶是凌泉再是一个好脾气的那次也不禁动了怒,素问看上的一个男子,不过是一个穷书生,且不说要他给素问好一点的生活,就是他养自己,也是吃力得很的。素问从小金枝玉叶般的养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倒好,甘愿洗手作羹汤,去和那书生过那种苦日子。凌泉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怎么舍得让她吃苦?那次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硬气心肠直接把素问关起来不让她出去了。 没想到素问倒真是倔强得很,打小就是如此,她要是认定了什么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没想到她这脾气倒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说什么也不妥协。气得一向好脾气的凌泉也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素问打死都不改变主意,凌泉的心却在一天天的时间流逝里软化了。他就这么一个妹妹,疼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她伤心难过? 最终,还是素问赢得了这场冷战的胜利。 听说后来,凌泉也是悄悄的跟着去看过素问的,看她虽然过得不像以前那般的锦衣玉食,但笑得比什么时候都要开心。看着素问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他就知道,她是过得好的。这个世上,最珍贵的不是锦衣玉食,不是坐拥家财万贯,而是你爱的那个人也正好爱着你,你们每天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厮守在一起,无论生老病死,无论风雨寒霜,这才是最难得的。 凌泉最终是由着素问去了,她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妹,他也就只有一个愿望而已,不外乎她过得好。 这世上,有谁能对自己的亲人真正硬气心肠呢?一时的冷心肠,不过是为她打算为她担心,怕她受了欺负,怕她过得不好,怕她吃苦。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好。 后来的后来,清萧也就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了。 不过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素问那脸上坚定不移的表情。他们几个当中,他和素问算是要好的,素问被凌泉关起来的时候,他去看过她。 在那个秋日的下午,在素问那间房间里,透过窗棂照进来的阳光洒在她绝色倾城的脸上,素问一脸平静的幸福,笑着问清萧:“清萧,你喜欢过一个人么?” 清萧不知道她怎么还笑得出来,他摇摇头,道:“没有。我没有喜欢过谁。” 素问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看着窗外湛蓝的天,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天空蓝的像是一块碧玉般,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窗外偶尔还有风吹进来,吹乱了素问额前的碎发。 她像是透过这湛蓝的天看到了心上人的脸,她一向是温婉的,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凌泉关着出不去,对那个人的思念日夜折磨着她,但她还是静静的笑了,脸上是明媚的幸福,让清萧疑惑:“所以你不知道我坚持的是什么,对吗?” 清萧依旧是迷惑,但他点了点头,承认自己对情爱的无知。 素问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窗外,双眼清澈执着:“我以前总是在想我以后会遇见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再美好的想象也不是真实的。你想得再好,想得再多,那些都只是想象。只是当你真正遇见那个对的人的时候你才会明白那会是什么感受。其中的震撼、战栗、幸福、伤感、妙不可言、患得患失,没有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人生总是这样,总会在你毫无预料的时候就会给你惊喜,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惊喜会在什么时候袭击你。” “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惊喜。在遇见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以前所做的所有假设都作了废。他是让我如此措手不及又惊喜的存在。遇见他的那一刹那,我就在想,我这一生,终于不再是苍白的了,他就是我人生全部的色彩。你说,我会就这样放弃我人生的全部色彩么?” 清萧依旧无言,但是他却有些被打动了。 素问还在继续说着:“遇见他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我是如此的喜欢他,而他也是如此的喜欢我。他再不是我仅仅只存在于脑海中的关于未来的美好想象,他是如此的真实。也许他会有缺点,他不会是我想象的那般十全十美,但是,我依旧喜欢他。哪怕就是这样看着他也好呢,我也觉得欢喜。” 素问的这些话其实他是记不大清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了,不知怎么回事就这样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犹记得素问说完这些话时他迷惑的表情。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明白素问那番话的深意的。 但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冬日的早晨,他和他喜欢的人同榻而眠,他喜欢的人就这样轻轻的搂着他,他也就这样抱着他,他闻着他好闻的鼻息,他喜欢的人在他身旁安静的沉睡,他甚至不知道他内心里藏着多少对他的爱恋,他也就,突然明白了素问所说的,那种微小的、绵软的幸福。 也许在更早以前,当他第一次遇见萧子望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只是那时的他也许还不明白,那就是所谓的一种叫做喜欢的情绪。 第29章 惟愿 正在恍惚中想起以前的清萧突然就觉得搭在他腰上的手突然紧了一紧。 他心跳一滞,全身都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萧子望还是没动静,清萧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萧子望并没有醒,他至少无意识的把清萧往自己怀里带了一带,顺道手上的力度再紧了一紧。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意识的动作,还是让清萧心跳快了一拍,全身僵硬了一下。 他考虑了片刻,待会儿萧子望醒来的时候见到他们这个样子,指不定会怎么尴尬呢。所以他还是先起床好了。 这样想着,清萧便把自己的手从萧子望的腰上收回来,然后又准备轻轻的把萧子望搂住他腰的手拿开,没想到刚一动手,萧子望就跟谁要和他抢东西似的不放手。 清萧心里叫苦不迭,想不惊醒子望不声不响的下床去看来是不行了。 只是,他到底舍不得叫醒这样的子望。 昨晚本来就睡得晚,子望一天到晚既要准备明年的秋闱,又要每日里写戏文,真是够辛苦的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子望睡着以后的样子,也没想过睡着后的子望会是这样的好看。 他好像是瘦了,脸色和以前相比苍白了好些。是最近太辛苦了吗? 说起来,这阵子因为有千鹤日日里悠着他,他和子望单独相处的时候比起以前少了好多。他都没好好的看看他。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他才能好好的、肆无忌惮的看看子望。这是他的子望啊,他此生唯一爱的人,以后也将一直爱着的人啊。 他就这样静静的睡在他的身边,多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只是这样美好的想象到底只能是想象。窗外响起了千鹤那熟悉的欠扁的声音。 “小清萧,你还舍不得起来么?昨晚睡得可好呀?”说完这句话的千鹤还特别不道德的低低笑了几声。清萧相信,就算是啥子,也听得出来他笑声里的不怀好意。 门外似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声音低低的:“你无端叫醒他们做什么?他们这样,其实挺好的。” 千鹤的声音依旧是没心没肺的,“都这么晚了,早就该起来了。” 另一个声音叹了一口气,不同于千鹤声音的清亮,带着些低沉的味道:“算了,你不懂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你还是早些同我回去罢,多留些时间给他们罢。” 千鹤似是惊到了,好久都没说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人沉吟良久,叹道:“也不一定,我也说不准……” 千鹤舒了一口气,“你也莫要太过于悲观,想开一些罢。清萧都还没像你这样呢。”心里却是一沉,他是明白的,天虞从来不会说什么大话。多半是,不容乐观罢。 天虞的声音还是低低的,“希望是我想得过于严重了罢。” - 他们的声音有些低,清萧倒是根本就没听清楚。叹了一口气,只要有千鹤在,这样美好的气氛绝对只能是昙花一现。 萧子望也在千鹤的笑声中清醒了。不过他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眼神迷蒙着看着清萧,似是不明白为何清萧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床上。 不过这样的迷糊只是一瞬间的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才美好的场景消失殆尽,只剩下尴尬。 一对上清萧的眼,萧子望便不自然的咳了两声,手就像触电一般快速的收了回去。 清萧坐起身,故作镇定道:“起来了罢,千鹤都在外面叫我们了。” “我们?”听到这两个字,萧子望玩味的一笑,眼里带上了不自觉的带些戏谑的笑意。 “呃……这个,我的意思是,我和你,我们两个。”清萧对上他那玩味的笑容,脸上有些挂不住。刚刚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怎么突然就用到了“我们”?倒真好似他和萧子望有什么关系似的。这样亲昵的称呼,又是这样的早上,怎么就有了一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味道?还说什么“起来了罢”,这样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怎么就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妻洞房花烛后所说的话? 萧子望还是玩味的笑,只看着他不说话。 清萧更是觉得尴尬了,真是越解释越乱。“我说的意思是……那个,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萧子望不禁好笑,这样手忙脚乱口不择言的清萧真是看起来分外的可爱,他不禁有了逗他的想法,“嗯?我想的意思?那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解释不清楚……” “嗯?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清萧更尴尬了,眼风一扫,就看见萧子望不怀好意的脸,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故意的!” 萧子望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萧子望一向都是温文儒雅的,看到他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淡淡的,疏远的,从没见过他这样开怀的笑过。 清萧不由得有些愣住了,想不到子望笑起来的声音这样好听。 他也笑起来。 “清萧,你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 子望竟然说他可爱?! 就算是方才那一番尴尬的境地都没脸红的清萧,在听到萧子望这样的一句话以后,洁白的耳垂竟慢慢染上了红晕。 萧子望看着他慢慢印染上红晕的耳朵,不知为何就觉得心头一跳,想要亲吻他的想法马上就占据了脑海。 他不由一愣,被自己这个突然生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一时间,房间里弥漫着的味道就有了一丝甜蜜的暧昧。 “清萧子望,快出来!你们还在里面做什么?外面下雪了!” 似是魔咒解除了一般,两人俱是一震,这才同声回答道:“知道了!” 竟是出奇的默契。 相视一笑。 尴尬的气氛倒是因为这一笑消解了不少。 打开门一看,外面早已是银装素裹的洁白世界。千鹤和天虞并排站着,天虞在看着清萧和萧子望出来的的时候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的意思。 千鹤吊儿郎当惯了,平常见着清萧的时候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今天看到两人一起从房间里出来,清萧的脸上又有不明的红晕,顿时就有了兴趣,一双眼就像是一双手似的,胶着清萧身上不放,誓死要从清萧身上找出些蛛丝马迹出来。 “清萧,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清萧抬手摸摸,果真是有些烫,正不知怎么回答,没想到萧子望就在后面笑道:“千鹤,我看你今天怎么没往日那般活跃了,可是身体有恙?” 千鹤没想到萧子望会突然这样插嘴进来,撇撇嘴,故作镇定的看了天虞一眼,道:“我身体好得很,不劳萧公子操心。” 萧子望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本来不过是试探千鹤一下,没想到千鹤做贼心虚,倒真给他套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来。他忍住笑,咳了一声,“那就好。” 清萧在一旁不明所以,看了千鹤和天虞一眼,想不明白为什么子望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 难道是天虞晚上睡相不好,千鹤没睡好? 没道理啊,千鹤他是知道的,要是睡相不好也该是千鹤才对啊。子望的问题莫不是问错了人? 也许,昨晚他们吵了架,后来千鹤把天虞惹到了,俩人动手了? 不对啊,看千鹤和天虞的都是一脸的自在,仿佛昨晚的那一番吵闹根本就不存在。天虞的脸色虽说同往日看起来并无甚区别,依旧面无表情的冷冰冰的,不过嘴角的弧度看起来比往日柔和了些。这样看起来就根本不是打架了嘛。 清萧奇怪的看着这两个看起来与平时无甚差别的两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出来,也就作罢了。 千鹤早已从方才的话题中醒转过来,他调戏清萧不成反倒被萧子望调戏了,心里不爽得很,又碍于心虚,只得把方才那点想调戏清萧的小心思收起来。 他一向都是个神经比较粗的,对于什么不愉快的尴尬的事情,总是下意识的去忘记,他也总能忘得掉。这可是常人难有的一项技能,千鹤一向使得炉火纯青。 不过,就像再厉害的功夫也有罩门一样,这样人人都艳羡的绝技在面对天虞的时候就好像失了效,这让千鹤郁闷不已。 不过,郁闷是暂时的。他长得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不禁玩心大起,冲清萧大声喊:“清萧快来!我们堆雪人去!” 清萧也被他弄得玩心大起,应了一声就加入了千鹤的堆雪人大战中。 独留下萧子望和天虞两人面面相觑,这俩人,还真是差不多的脾性,有的时候就和小孩子一般。不过倒也真是纯真可爱得很。 萧子望看着院子里的腊梅已经盛开,尤以东南角亭子边的腊梅开得最好。遂朝天虞笑道:“那边的腊梅开得倒好,我们不如去那边坐坐,既可赏这雪景,又可赏赏腊梅。”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惟愿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似是感叹,天虞莫名吟出了这么一句。 萧子望却是不解其意,看向天虞的眼神中满带疑惑。 天虞知道萧子望自是不知道他的意思,也懒得解释,只点头道,“也好,我们就去那边罢。” 第30章 风流 说着两人便慢步走进了东南边的那处竹亭。 天虞瞧着这处小巧精致的竹亭,点头道:“这竹亭搭得还真是巧,是萧公子的手笔么?” 萧子望抬眼看了一眼在雪地里和千鹤玩的不亦乐乎的清萧,摇头笑道:“我怎会有这样雅致的心思?这是清萧弄的。” 说起来,此处的竹亭还是清萧亲自搭的,他心灵手巧,不过就是去街上请教了一下专门做这个的钟老汉一下,自个儿回来的时候便动手搭了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好看精巧不说,还挺结实的。这都是去年搭的,经过了一年的风吹雨打还能傲然独立,对于一个从来没有做过这个的人来说,算是很了不得的了。 “哦?”天虞挑起眉,“没想到清萧还会做这些。” “清萧会做的多着呢,他心思细,手又巧,又不嫌麻烦,做什么都是好的。”萧子望回答的口气里有些惭愧,但更多的是自豪。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这自豪为何而来,但在天虞看来已经是了然于心了。 “这我以前倒是不知道。” 萧子望笑笑:“其实以前我也是不知道的,我整日里忙的时间多,闲的时间少,他空闲的时候多半都是用在这些上面了。喏,你瞧,这园子里的梅花、桃花、梨花、翠竹、海棠、虞美人、都是他种的,还有那菜园子里的各种菜蔬,也是他闲暇时弄的。” 天虞的脸色都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惊讶。 “现在大冬天的,又下着雪,看不见春日里的那般姹紫嫣红,这倒有些遗憾了。”萧子望这样说着,口气里有些不自觉的遗憾之意。他就像一个在外人面前得意的家长,急于像别人展示自己家孩子的优秀。 但这一点萧子望并没有察觉出来,天虞不由得勾起嘴角,“萧公子的口才这么好,你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 萧子望顿时高兴起来,方才的遗憾丝毫不见,他依旧像是一个自豪的家长,笑意吟吟地向旁人诉说着:“清萧来之前这院子里其实挺荒芜的,他说种上这些果树,等春天到了,花开的时候会很漂亮。花谢了以后也可以静待果实成熟。那样等待的心情其实是很充实的,有了期待,付出了心血,看到果实的那一刻一定会很满足的。” “清萧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热爱这些美好事物的人。”连天虞都有些被感染。 “是啊,”萧子望低声轻笑,“他的确是这样的人。春天一到,这些花就会次第开放,光是这样看着就觉得热闹和欢喜。我从来没见过像清萧那样的人,就算是小小的一朵花盛开,他也会觉得很开心。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天虞点点头。 萧子望又道:“清萧原本想在院子里开一个池子的,他喜欢莲花得很,只是这院子实在是有些小,也就作罢了。我想着要是有一天有了一个很大的院子,一定要让人开辟出一个大的池塘出来,然后在里面种满莲花,清萧一定很喜欢。”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萧子望看着雪地里的那个红色人影,问天虞:“他是一直都很喜欢莲花吗?” “是啊,以前他住的院子里最多的就是水芙蓉。”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去岁时清萧还学着酿了几坛子新酒,现在正在地窖里放着。天虞兄先坐一会儿,我去拿些来。都说对花对酒才有意味,我们就只是对花了,终是少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萧子望回来的时候就拿着一个酒坛,顺便把小火炉和酒器都准备了个齐全。 天虞看着他手中的一大堆东西,不由得勾起嘴角,“萧公子好雅致。” 萧子望把酒坛酒器等放在了竹亭里的石桌上,随口回道:“这些其实都是清萧准备的。”说完不由得一愣,不知不觉间,清萧就已经这样渗透进了他的生命,无论是在哪里,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有了清萧的影子。 天虞倒没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怔忪,看着他手上精致的小火炉,道:“这火炉也精致得很,以前还没见过这样子的,在哪里得的?” 萧子望打开酒坛,把酒杯摆好,然后把酒坛里的酒倒在酒壶里放在火炉上温着,道:“这个啊,也是清萧做的。世面上没有卖的,你看这上面的雕花就知道了。他亲自雕的。” 天虞看着小火炉上精致的雕花,有些失笑:“也是,也怕只有清萧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火炉上都有那雕花的雅致。” 说话间火已生好,渐渐红起来的火苗舔着温酒的锅底,水温渐渐上升,酒香也就透过蒸汽溢了出来。顺着寒风飘进了俩人的鼻翼。 天虞微微一吸气,只觉得这味道清冽甘美,有一种特有的清香,不像平时喝的那些酒,浓烈袭人。当下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酒?怎么从来没喝过的?” 萧子望把已经温好的酒提起来,分别给天虞和自己倒了一杯,笑道:“这酒叫清风堂,是清萧闲暇时自己酿的。” 天虞兴趣更高,“哦?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酿的?” 萧子望抿了一口,笑道:“说起这酿酒的方法啊,还真是挺琐碎的,要是我可没这样的耐性。这酿酒的主料其实便在这院子中,天虞兄不妨猜猜都有些什么?” 天虞扫了一眼这银装素裹的院子,沉吟半响,道:“莫不是就是这院里的雪罢?” 萧子望笑着点头道:“这可只说对了三成。” “愿闻其详。” “这酿酒的水是头年里清萧收了这红梅上的雪化了而成的,装在一个搪瓷罐子里封好了,埋在树根地下,等酿酒的时候再挖出来。然后收集了春天里开的桃花、海棠,夏天里开的莲花、虞美人,秋天开的芙蓉、菊花,冬天开的梅花,水仙这些花,然后和着头年里的雪水制成的。所以有那种清冽清新的味道。” “怪不得有这样特别的味道。别人酿酒都是一些粗谷杂粮,他倒好,专挑这些花儿来酿酒,酿出来的味道自是与众不同。只是不知道那位说什么‘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诗仙有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萧子望一边小口抿着,一边笑道:“这我自是不知道的,不过想是那时还没这样的酒罢?不然早就应该流传于世了。” “那我们今日岂不是做了一回真正的酒中仙?” “大抵可以这样说罢。” 两人相视一笑。 天虞道:“我记得刘伶酒量好,诗文也好。他经常“借杯中之醇醪,浇胸中之块垒”,可谓意气风发。他《酒德颂》之中曾说“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然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太行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酒醉后浑然忘我,倒是潇洒得很。杜康酒是当时的名酒。曹操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可见杜康酒在当时已是是最好的美酒。现在这名怕是可以改改了,清萧这清风堂,应该发扬下去才是。” 萧子望听完也是一笑。 “说什么呢你们两个,说得这么高兴?也说给我们听听?”说笑间,只听见后面熟悉的笑声传来。 千鹤和清萧大概是被他们这边的酒香吸引过来了,千鹤故作夸张的吸吸鼻子,奇道:“这是什么酒?你们在这偷偷喝酒也不叫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啊!” 天虞不动声色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依旧不紧不慢的抿着酒,口气却比和萧子望说话之时亲密良多:“你酒量不好,又没什么自制力,所以我们便没有叫你。” 千鹤不解其意,虽然天虞说他酒量不好这是真的,但口上依旧不服输,逞强道:“谁说我酒量不好了?我酒量好得很!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不信你问问清萧?” 清萧在一旁忍笑,“嗯,这个,千鹤的酒量却是比我好一些。不过,这酒品啊,就不好说了。” 天虞拿着这样的千鹤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拉过去,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千鹤瞬间炸毛:“不许说了!我不喝就是了!哼!” 说着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雪地里去。留下清萧和萧子望面面相觑,而后摇头大笑。 那边千鹤听得这边的笑声,再也忍不住,一个雪球就掷了过来,恰巧掷在了清萧的颈后,冻得清萧一阵啰嗦。 清萧气极反笑,拉住萧子望的手道:“子望,我们一起去对付他,看他还欺负我!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不成?” 萧子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进了雪地里,看着他灿烂的笑颜,怎么也不忍心把拒绝的话说出来了。顺着清萧拉住他的手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加入了战局。 萧子望从小就是知书达理温文儒雅的,一直就是先生眼里的好学生,家长口中的好孩子。就算是小时候,也没这么胡闹过。倒不是说他心中没有那些个想要胡天胡地海闹的心思,只是好孩子当惯了,也就习惯去做大家眼中的好孩子了。只是少了许多童年该有的乐趣,不得不说这是难以言传的一种遗憾。 今天被清萧拉进雪地里一通乱跑,弄得满身满手都是雪,冰天雪地里跑了个大汗淋漓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分赧然,手脚说什么也放不开。但后来渐渐受了千鹤和清萧笑靥的感染,竟也彻底放开了。 千鹤一人自然敌不过清萧和萧子望两个人,不禁开始后悔去招惹清萧了。 清萧得意不已,笑声清脆,含了三分天真的嚣张,听起来就像是春天里冰封的河面的第一声碎冰破裂开来,有些微清冷,但更多的是清脆悦耳,说不出的明媚。 千鹤被他俩人追得哇哇大叫,再也顾不得刚刚被天虞说得羞红了脸的尴尬,大老远的就冲天虞喊:“天虞快来救我!我快要被他们两个打死啦!” 天虞笑着摇头不理他,自顾自的喝酒,这般的小孩子行经,他可做不出来。 千鹤还在那边哇哇大叫,见天虞不理他,喊得更厉害了:“天虞,天虞!” 又被清萧追了几圈,千鹤一个闪身躲进了天虞所在的竹亭,趁天虞不注意的时候直接把他拉进了雪地里。天虞无奈,又不忍心扶他的意,也就随他去了。 一时间,雪地里热闹不已。热闹的气氛让含苞待放的红梅也探出了头。 最后玩得累了,千鹤坐着呼呼喘气,一双漆黑的双眸灵光闪动,好主意已计上心来,拉住清萧的手道:“清萧,我们去买了肉在这雪地里烤来吃怎么样?” 他一向只有天虞和萧子望不会任由他胡闹,所以一下子就拉住了清萧。 清萧本来就是个好玩的,今日里更是和千鹤玩上了兴头,当下立即站起来笑道:“那最好不过,天虞子望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与千鹤出去买东西。” 说着还不等天虞和萧子望回答,拉住千鹤的手就朝门外跑去。留下天虞和萧子望两两相望。 “他们两个啊,真是和孩子一样。”萧子望摇头叹道。 “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孩子心性的人活着要轻松些。”天虞借口道。 不过一盏茶功夫,只见清萧和千鹤就拿了铁炉,铁叉,铁丝チ和兔肉牛肉来,然后热火朝天的摆好生火。 然后四个人围着火炉儿坐着,千鹤和清萧兴致高得很,热烈的讨论要先烧几块来吃。 天虞以前和他们在一起那么久,早就看惯了这两人说什么做什么的那一套习惯,遂不以为意。只剩下萧子望愣愣的看着他俩热火朝天的讨论。 说话间,清萧早已把肉放上火炉烤着了,一边笑道:“你闻闻,香气都可以闻见了。” 千鹤也在一旁嚷嚷:“清萧,想不到这么久不见你,你手艺见长啊。” 清萧一边熟练的翻转着烤肉,一边回道:“这不值什么,厨艺这件事可是需要经常联系的,这其中的乐趣,没有体会过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说着已烤好了几块,那叉子插好了递给萧子望:“你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千鹤见清萧第一个就给了萧子望,不服气的撅嘴道:“清萧你真是偏心,我和天虞都坐在你旁边呢,你倒好,第一个就递给了离你最远的子望。” 天虞知道他两个打小就这样惯了,也不理会,只随手插了一块烤好的肉递给千鹤,道:“清萧自然是看在我俩坐的近方便自己拿才第一个递给子望的,你那么斤斤计较做甚?” 清萧接口笑道:“天虞这话说得不错。” 萧子望打小斯文惯了,这雪地里割腥啖膻还是大姑娘上桥——头一遭。这千鹤和清萧这不羁的做派,倒是很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流。虽然看起来有些不雅观,但胜在自然天真,也是分外打动人心的。 当下感叹道:“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自本色。看惯了那些假清高的文人做派,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千鹤闻言笑道:“这算什么,子望你真是文雅惯了,我们这不过是胡闹罢了!” 萧子望一愣,立即会意,笑道:“说得不错!” -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萧子望每每回想起那天的情景,都会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只是笑过过后便是说不出的苦涩。那样美好的时候,终究是过去了,也终究是太短暂了。短暂到,他怕一不注意就会把它遗忘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再也找不回来。 那天清萧圆了他童年一直都想有的一个梦,只是这个梦,太过美好,太过短暂,也太易碎。 第31章 生病 清萧怎么也想不到萧子望的身体如此不济,昨天不过就是在冰天雪地里疯玩了一天,当天晚上他就发烧了,来势汹汹的,整张脸烧的面若桃花。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出门去找大夫已是不大可能了。 他慌得不行,他虽说是妖,但还不至于有什么起死回生手到病除的本事。 他是半夜被热醒的,只觉得抱着一个火炉似的。 萧子望睡得昏昏沉沉的,双手不自觉的抱紧了他,口里还迷迷糊糊的嚷着冷。 他刚刚开始还奇怪,明明昨晚上一起睡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热啊,怎么今晚就这么热了? 迷迷糊糊的中触摸到一个滚烫的身体,这才吓得清醒过来。 急急忙忙下床去把蜡烛点燃,拿过烛台往萧子望脸上一照,只见萧子望一张脸烧的通红,迷迷糊糊不知人事。 他吓坏了,就算他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萧子望这是生了病的症状。 急忙伸出手去探萧子望的额头,只觉得手抚到之处一阵滚烫,跟烧开了的水似的。 在萧子望身边这几年,虽说他的身体不算是上好的,但是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今晚这样来势汹汹的状况。平时小打小闹的风寒根本不足为惧,去捡几幅药煎了吃下便好了。 “冷……” 萧子望烧得昏昏沉沉的,只觉得现在自己正处在一个冰天雪地里,四处俱是透骨的寒意,忍不住低声喃喃出来。身上抖得厉害。 清萧听见他模糊的这一声叫喊,连忙走进床前,把两床被子全都搭在了萧子望的身上,然后又仔细的按了按被角。 只是好像这样的做法并不管用,萧子望在昏沉的梦境中还是在低声呓语着,身上也抖得厉害。 清萧几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下才想起还有千鹤和天虞在隔壁房间里。遂连忙把衣服披上,穿上鞋子以后就准备去敲隔壁的门。 走到门前,透过清冷的月光,依稀看到的是屋内两人相互偎依的情景。他不禁有些踟蹰,到底要不要打扰他们? 踟蹰了片刻,没想到里面的天虞倒是开口了,“是清萧吗?出了什么事?” 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但这清冷里面还是可以听出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关切。 清萧忙道:“子望病了,又这么晚了……”话还没说完,只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天虞面色如常,淡淡道:“怎么回事?” 清萧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今天在雪地里待久了的缘故。这么晚了,已经没办法出去找大夫了,所以我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千鹤被他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睡眼迷蒙地问清萧:“你说什么?子望病了?不过就是在雪地里呆了一天么,何至于病了?” 清萧叹了一口气,道:“子望可和我们不一样,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天虞也点头,看了千鹤一眼。千鹤登时清醒,紧闭着嘴不说话。 “你先带我过去看看他吧。” 清萧应了,天虞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千鹤撇撇嘴,也跟着走了进去。 天虞看了看萧子望的状况,道:“他平日里是不是很少像今日里这样疯玩?” 清萧看着依旧抖得不行的萧子望,走上前去给他使劲压了压被子,道:“嗯,他平日里最多的时候就是在房里看书,很少出去疯玩什么的。” 天虞沉吟半响,点头道:“这就是了,他寒毒侵体,这样烧下去可不行,现在没办法去找大夫,我们得想办法给他退烧。” 正在说话间,只见萧子望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又把被子掀开了,嘴里嘟嘟哝哝的喊着热。 “这是?”清萧看着反复无常的萧子望傻眼了。 “这是正常的现象,寒毒侵体者多半都会像他一样,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这般反复无常。不过只要是把他的烧退下去就会好了。”天虞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千鹤去厨房打一盆冷水过来。 不一会儿,千鹤已经端着一盆水进来了,天虞正准备接过来,哪想清萧快了一步接过去,道:“要怎么做你教我就是了,我学着来。” 天虞深深的看了清萧一眼,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温和,但是骨子里也是很倔强的一个人,当下也不坚持,只点头道:“也好,我说你做吧。你先把毛巾打湿,拧得半干,然后放在他额头上去。” 清萧点点头,伸手往水盆里去。不想触到水的时候惊了一下,奇道:“为什么是冷水?” 天虞道:“他现在烧得这么厉害,自然是要冷水的温度才能压得下去。我特意吩咐千鹤打的院子里的井水。” 清萧了然的点头,当下也不多问,只一心的拧干了毛巾搭在萧子望的额头上。 “你要给他勤换毛巾,一会儿等毛巾不冷了就要换掉。” 清萧抿着唇不说话,双眼一直盯着萧子望的脸不放,只是点点头示意天虞他知道了。 清萧的样子太过于专注,一向坐不住的千鹤也安静了下来。看着清萧脸上的神情,那种焦急、那种深情,的确是有所深爱,才会表现出来的。 就算是天虞,也不禁受了感染,心内某个地方渐渐变得柔软。 床上的萧子望似是因为这冰冷的毛巾而变得安静了少许,他烧得迷迷糊糊的,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水……”他喃喃道,口干舌燥得厉害,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 三人都没听清楚他到底说的什么。清萧干脆把耳朵凑到他嘴边,这才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 “他说的什么?”千鹤难得正经的说话。 清萧抿抿唇,“他说要水。”说着就走到一旁的书桌边倒了一杯水,然后扶起昏昏沉沉的萧子望,小心翼翼的把水喂到他嘴边。 等他喝完,又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头放在枕头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那是一样无比珍贵无比脆弱的珍宝。 千鹤有些想笑,但是不知为何眼眶却红了。 他知道清萧的执念,只是很多时候他都在想,清萧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他其实私下里曾经无数次问过清萧,他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为何要这样坚持? 清萧一脸淡然的回答他:“有什么值不值呢,不过是因为想做罢了。当你真的想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哪里会去想到底值不值得?感情不是买卖,不是一定要衡量值不值得才去做的。只要想做,只要愿意做,那就是值得的。至于坚持,坚持……”清萧似是在斟酌到底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响后,才道:“我已经习惯了,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他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我,舍不得他,放不下他。” 是啊,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罢了。 又过了好半响,似是叹息,又似是低语,“子望就是我的执念我的劫吧,注定了的,逃不掉解不开。至少,我现在是不愿意去逃开的。” 也许,他们几个当中,吊儿郎当的他不是最执着的,整日里看起来冷得像冰山的天虞也不是,温良端方的凌泉也不是,绝色倾城的素问也不是,只有温和天真的清萧才是。 他看起来比谁都要温和,但是他的执着比谁都要尖锐。 这样想着,他不禁伸手去拉天虞的衣袖。 天虞转过身来,长眉一挑,“什么事?” “我们走罢,”他低声道:“这里交给清萧就好。” 真该给清萧和子望多留些相处的日子的,他不禁有些后悔前些日子的任性。就算是气到了萧子望又如何,清萧才是他最应该在意的。 天虞明白了他的意思,最后看了一眼握着萧子望的手的清萧,沉默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对退烧是比较好的。” 清萧闻言眼睛都亮了起来,“什么方法?” 天虞沉静道:“他全身都是滚烫的,整体退烧的效果更好些。” “那应该怎么给他退烧?” “你最好把他衣服全脱了再给他退烧。” “这个要怎么……”话还未说完,抬眼一看天虞的眼神,就已了然了。 天虞一脸淡定,仿佛刚刚的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 清萧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他这样犹豫不是没有道理的。万一子望不喜欢和人这样亲密的接触呢? 千鹤是个急性子,见状忙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怕子望不喜欢和人这样接触。” “哎呀别啰嗦了,你这是救他!先不要管那么多了!” 天虞倒是一派镇静:“现在这么晚了,再加上大雪纷飞的,没办法请大夫来看病,这是目前为止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清萧望着脸烧得通红的萧子望,狠下心点点头,道:“你们先出去罢,这里就交给我了。” 千鹤见状早已不正经起来,嘿嘿一笑道:“清萧,不要不好意思嘛,我们这就出去啦,子望可要你好好照顾了哟!” 说罢就拉着天虞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留下一站一躺的两人在房里。 第32章 出事 清萧觉得很苦恼。 现在留下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虽然说他喜欢萧子望,但是用这样的方法,实在是让他有些犹豫。 万一子望醒过来看到他这个样子,会不会多想? 打断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的想法,深呼一口气,把外衣一件件的褪下,在床下站了好一会儿,确定身上已经变得冰凉了,这才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已经躺进去的清萧这才发现萧子望身上的衣服都还穿得好好的,这样根本不会有什么效果。 刚刚鼓起的勇气已经在他上床的时候用掉了大半。在床上躺了半响后,又才微微撑起身,准备给萧子望把衣服脱掉。 哪知才刚刚碰到萧子望的手的时候,萧子望早已一下子缠了上来。 他发烧发得很了,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已,现在感觉的一个冰冷的物事躺在了床上,也不多想,直接就朝那个冰冷的源头靠过去。 刚一抱住清萧,他就叹息的呼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就好似在沙漠中跋涉的一天的旅人看见了清泉一般,兴奋得难以自制。 这可苦了清萧,整个人被萧子望狠狠的抱住,怎么也睁不开,这让他怎么给萧子望脱衣服啊? 没有办法,只好悄悄的凑到他耳边温声软语的哄:“子望,子望……” 萧子望就算是在睡梦中,但还是无意识的“嗯”了一声以示回答。 清萧使劲的挣脱了一下,还是没有办法挣脱,只好再次温声道:“子望,你先松手好不好?我被你箍住了……” 萧子望的眉头皱起来,他倒是挺明白了清萧的意思,那就是要和他抢的意思,所以压根不理会清萧的请求。 清萧简直要哭出来了,只得更加细声地道:“子望你是不是很难受?你先把我放开,我帮你把衣服脱了,然后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听完这句话,萧子望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箍住清萧的双手也松动了一些。 趁着这个间隙,清萧连忙坐起来,然后把萧子望也扶起来靠着自己,用一只手支住他不让他倒下去,另一只手腾出来给萧子望脱衣服。 一只手脱衣服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再加上萧子望烧得人事不省,偏偏抓住了一点清凉的东西就不放手,所以清萧给他脱衣服真是脱得格外费力。 等终于把他的衣服脱完之时,清萧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方才的寒意早已不知所踪。 看着萧子望烧的越来越烫的身体,清萧再也顾不得许多,把萧子望放在床上躺好以后就下了床,打开门就直接走了出去。 此时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凛冽,吹得院子里的枯树飒飒作响。清萧也顾不得这刺骨的寒意,走进院子里,慢慢的躺在了雪地里。 过了半盏茶功夫的时间,清萧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冻得没有知觉了,只靠着一点灵台的清明挣扎着起身,走进房去,把浑身滚烫的萧子望搂进了怀里。 萧子望迷糊中感觉到自己被一个冰冷的东西抱着,舒服的呢喃一声,双手也不自觉的搂上了清萧的身体。 他是糊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清萧却是清醒得很。两人俱是j□j,萧子望的手在他身上乱摸,饶是他再定力好,也有些吃不消。渐渐的,冰冷的身体被萧子望滚烫的身体捂热了,身上某个地方更是热得厉害。 清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的萧子望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孩童,清萧就是他极力想要得到的糖果,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 清萧拿他没有办法,只有任他这样死死的把自己箍住。 萧子望滚烫的身体就这样紧贴着他的,中间毫无间隙,没有一丝一缕的隔阂。他身体滚烫的热度源源不绝的透过他的皮肤传到他的皮肤上,引起他一阵一阵的战栗。 直到,他的身体也因此而变得滚烫。甚至比萧子望的身体还要烫上几分。 清萧想,他要是再不出去躺一会儿雪,估计就要被萧子望身上的热度融化了。 软语安慰了萧子望几句,清萧起身拿起一件单衣穿上,下了床,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依旧是方才那般的动作,在雪地里躺到快要失去知觉才起身回房,掀开被子躺上去,把衣服脱掉,抱着萧子望滚烫的身体给他退烧。 如此这般好几次,直到快要天亮之时,萧子望身上的烧才终于褪去。 清萧舒了一口气,再也忍不住了,沉重的上眼皮搭上了下眼皮,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 这一晚可真是累得够呛。 不禁身体累,心也累。 以前怎么没觉得萧子望睡着的时候这么能折腾?一晚上一直箍着他不放不说,手还在他身上乱动。真是,人不可貌相。看子望平时挺斯文儒雅的一个人,怎么睡相这么不好呢? 还是,因为他生病了的缘故? 清萧再也无力想太多,搂住萧子望就睡死过去。 - “清萧公子……” “清萧公子开门!” “清萧公子在家吗?” 朦朦胧胧中只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清萧捂住额头,感觉才刚刚一闭眼呢,这就天亮了? 外面好像是有人在敲门? 想了半响都想不出来是谁,这大清早的,有谁会来找他呢? 撑着疲惫的双眼坐起身,拿起衣服穿好后,这才发现萧子望还睡得沉沉的,伸手一摸他的额头,还好,已经不怎么烫了,不像昨晚那么吓人了。 就着昨晚给萧子望敷额头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再细细的给萧子望掖好被角。 正准备出去之时,恍然想到,萧子望昨晚高烧,一身衣服早已是湿润的了。遂回过身去,在衣柜里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来与他换好,这才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也好在子望的房间离大门口挺远的,隔了一道门和一个院子,传进萧子望房间里的声音依旧变得极小,萧子望病的昏昏沉沉的,并没有被吵醒。 快步走到大门前,打开门一看,只见门前站着一个小丫鬟,看起来眼熟得很,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你是?” 那小丫鬟看来是急速跑过来的,看到他的时候还在喘气,“清萧公子,还好你在,我敲了半天的门,还以为你不在呢!” 清萧哭笑不得,难道是他的表述有问题?他明明问的是她是谁,结果这小丫鬟给她说了一大通有的没的! 不过清萧一向好脾气,“你歇会儿再慢慢说,找我有什么事。” 那小丫鬟一看就是个急性子,闻言忙摆手道:“不啦,我家姑娘叫我来找清萧公子马上去一趟,出事啦!” 清萧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家姑娘叫他有什么事?看起来还是很急的事?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你家姑娘又是谁?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那小丫头愣了,似是没想到清萧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清萧脸上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谁。” 那小丫鬟简直要急疯了,“我家姑娘叫蒹葭!” 清萧一听,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青楼里的小丫鬟啊,怪不得觉得熟悉呢。 “出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拉起清萧的手就要跑,嘴里一边急道:“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家姑娘说了,让我赶快来找公子,然后第一时间把公子带回去。” 清萧震惊于这小丫头的臂力,用了好几分力才稳住她,“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你就跟你家姑娘说,无论有什么事,让她先稳住再说,我随后就到。” 那小丫鬟果真是个急性子,听了清萧的这话便放下清萧的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盯住清萧道:“那好,公子你要尽快来啊!” 清萧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眼睛,点头道:“我知道了,我随后就到,你先回去罢。” 那小丫鬟征得了清萧的承诺,遂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清萧关上大门,摇摇有些昏沉的头,慢步朝院子中走去。 青楼出了什么事?看来应该是挺严重的,一般的事情有蒹葭在是不用担心的,不过蒹葭既然都来请他了,那必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罢。 想起萧子望的病还没好,今日应该去请大夫来看看才是。不过现在看来,这事只有摆脱给天虞了。 走进天虞的房门前,正要抬手敲门,没想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天虞脸上挂着的是疑惑。 清萧道:“我现在要出去一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子望就摆脱你们了。虽然他的烧已经退了,但是还是要找个大夫来看看我才放心些。” 天虞点头道:“你去罢,我会照顾好子望的。” 清萧知道天虞一向是比较靠谱的,也不用再唠唠叨叨的细说,只向天虞道了声谢就转身走出门去。 第33章 萧子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泄进来,明亮而刺眼。 他抬手打量了一下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空中细小的微尘在阳光中翩然飞舞。 忽然觉得累得很。 依稀记起来了,昨晚他好像是生病了,睡得浑浑噩噩的,迷糊中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熟悉的声音,是清萧。 但是转过身一看,清萧却不见人影。 费了好大一番力坐起来,看来“病来如山倒”这句话果真是不错的。无意间看到身上的衣服,记起来并不是昨天穿着的那一件。 慢慢的走到门口打开门,阳光就这样照进他的眼里。 外面依旧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只是有了阳光的照耀,到底没那么阴冷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觉得有些伤感。 莫名其妙的,不知所以的。 在这个寂静的早上一个人独自醒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像那些多愁善感的闺中小姐一般,充满了莫名的伤感。 其实他不愿承认的是,思念让他伤感。 他不知道他在思念谁。 确切的说,是他不敢承认他在思念谁。 那个人日日都可以见到,昨晚还躺在他身边。但是当他生过一场大病醒过来的时候,满心里想的都是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他,只是睁眼的时候才发现他并不在身边。 他因此而伤感。 他一向是以为自己是比较坚强的。 家道的中落,父母的逝世,唯一的亲人贺伯也去世了,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这些事都没有打垮他。他依旧像往日里那般活着,看起来依旧是温文儒雅的,无论是待人还是做事,都是让人称赞的。 但是今天早上,他无端的就觉得伤感,仰头迎上朝阳的时候,他甚至觉得眼睛刺痛,眼眶就这样红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冬日的太阳太过于温暖,还是因为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太过于刺眼,亦或是生病的他太过于脆弱,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他就只是在这样的一个早上,莫名的觉得伤感,而已。 千鹤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说话,奇怪得很,“子望你醒了?身上好些了没?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千鹤和天虞都在院子里看着他,他突然就觉得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知道他们看到他的失措和失落没有。 收起弥漫满心的莫名情绪,依旧是往日里那个萧子望。 “我好些了,只是好久没看见这么好的阳光了。” 天虞点点头,“好些了便好。”说着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药来,道:“这是千鹤今早去给你抓的药,快趁热喝了罢。” 他伸手接过了,装作无意地问道:“清萧呢,清萧去哪了?怎么一大早都不见他?” 千鹤接到他递过去的疑惑眼光,耸耸肩道:“清萧走的时候我还没起来呢,你问天虞罢。” “他一大早就被青楼来的一个姑娘叫走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天虞接口道。 原来如此,他竟忘了,慕雪衣是拜托清萧帮他照看青楼的。 清萧现在算起来是青楼的老板,青楼出了什么事自然是第一时间来找他的。 原来,在他心中,青楼竟然也是这么重要么。还是,慕雪衣很重要? 如此想着,心便更加荒芜起来,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既不想喝药了,也不想用早膳了,心情灰败得很,无力的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的待一会儿。 天虞看出了他心情不好,道:“子望,清萧走的时候特意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你现在是不是累了?” 是么?原来竟是清萧嘱咐的。只是,再好的嘱托,又怎记得上那个人亲自的关心? 抬眼望了天虞一眼,有些懒懒的:“嗯,我有点累,就先回房了。你和千鹤请自便吧。” 这已经是极其不礼貌的了。 只是他再也无暇顾及,只想早早逃开。 天虞望着那个快要消失在房门后的人影,陷入了沉思。 - 清萧到青楼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闭。 早有扶桑的丫鬟白芷在楼下等着他,见他来了忙迎上来道:“我家姑娘和蒹葭姑娘正在里面等着公子。” 清萧微一颔首,“我们进去罢。” 白芷点点头,走上前去扣了几下门,只见门从里面打开来,探出一个人来,原来是水湄的丫鬟青黛。见了清萧忙道:“公子来了,我家姑娘就在前厅里。” 清萧点点头,跨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有好些姑娘围了上来,脸上俱是焦急的神色。 清萧见状心下也有些着急,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随着白芷青黛进了前厅的门。 一走进去,只见蒹葭、扶桑、水湄等人都在。 清萧朝她们点点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示意有事现在可以说了。 蒹葭和扶桑水湄对看了一眼,还是蒹葭先开了口:“今日大清早的就叫公子过来实在是不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公子见谅。” 这时早有丫头奉了茶上来,清萧正又累又渴,正好端起来解解渴。小抿了一口道:“姑娘客气了,姑娘既叫了清萧来便是相信清萧的意思,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蒹葭清清嗓子,把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前几天青楼来了一个叫做繁缕的姑娘,听说家里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前几日她哥哥把她送到这青楼来的,听说只是暂时要她待在这里,等以后日子好过些了就来接她回去。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她哥哥骗她的说辞,听说她哥哥不久前才娶了嫂子,嫂子嫌她累赘,说什么也要她哥哥把她送出来。 不过就算她哥哥再没有良心,好歹也把她送进了这青楼。这青楼虽说是青楼,倒是不同于一般的妓院。接客什么的全凭姑娘们自己愿意。说实话,说这青楼是舞楼或者乐馆还恰当些。慕雪衣那个性子,当初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一旦他接手了青楼,这姑娘们的自由还不是全看他一句话?托慕雪衣的福,青楼的这些个姑娘个个都变得不俗,来这青楼的公子哥儿们多半也是为了找红粉知己而来,倒没有那些个色中饿鬼之流的来为难她们。 就像他自己亲口说的,他慕雪衣也不是养不起这些姑娘。接不接客全看姑娘们自己的意思。要是姑娘们瞧上了哪位公子愿意以身相许,全然不关他的事儿,要是能够觅得一个好归宿那最好不过。他慕雪衣定会什么都不多说一句,卖身契随手一甩,说不定还会附送一点嫁妆什么的。一切都好说得很。 这青楼一天强过一天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慕雪衣简直就是纯粹把它当做了这些可怜的姑娘们暂时的容身之所,顺带教给她们一些技艺,不至于以后离开了这里就活不下去。 他知道,这世道从来就不把女子当人,男尊女卑的世道里,这些女子能够生活下去真的太难了。来这青楼的,谁没有一把辛酸泪?没有谁的过去是容易的。有的打小就是孤儿,连父母都记不得,为了讨一口饭吃而不得已入了这青楼。有的父母倒是健在,只是从小就被拐子拐了去卖进了这青楼。也相当于没有父母的孤儿。 他自从接手了这青楼就在想,他一定要好好的待她们。 所以这青楼才有了这样和睦的气氛,姑娘们也真的是把慕雪衣当自家公子般的待。 可是这些内情又有几个人知道? 这个刚刚才进来的繁缕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一进来就整日里嚷嚷着要死要活的,弄得整个青楼都鸡飞狗跳的。 蒹葭本来是不想什么事都去打扰清萧的,只是这姑娘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天里,她投了一次湖,饮了一次毒,上了一次吊,口里说什么不要接客之类的,任是姑娘们怎么劝都听不进去。 最后,精疲力竭的蒹葭扶桑等人不得已的叫了清萧来。 清萧沉吟半响,问蒹葭:“现在这位姑娘在何处?我去看看她。” 蒹葭回道:“今早她正准备上吊的时候恰巧被剪秋看见了,剪秋慌慌忙忙的来告诉了我,我我思虑半响,还是准备叫公子来拿这个主意。现在这位繁缕姑娘正在给她分的房间里待着呢。” “你让她一个人待着?” 蒹葭知道清萧的顾虑,忙解释道:“公子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待着,我叫剪秋在她房门口守着呢,一有什么情况就让她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清萧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如此最好,你先带我去看看罢。” 蒹葭点头应了,准备带领清萧前去看繁缕。 绿衣从一旁跑出来,拉住蒹葭的手央道:“姐姐,我也要去!” 整个青楼就数她最小,也最会逗人开心,蒹葭一向都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的看了一眼清萧,想要征求清萧的意见。 清萧好脾气的笑笑,“无妨,绿衣要去就让她去吧。”一、他对绿衣印象挺深刻的,当初他才来的时候,绿衣可是卯足了劲儿欢迎他。说没有一丝一毫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哪知刚应下了绿衣,只见身后一大群姑娘都围了上来,纷纷都说要去。 清萧笑笑,“那就一起去罢。” 蒹葭看着朝自己吐舌头的绿衣,无奈的笑笑,看起来,这个清萧公子比慕公子还要迁就她们。 说着便在蒹葭的带领下穿过一个长长的抄手游廊,走到一间小小的厢房门前。 门前果然有一个小丫头坐着,见蒹葭来了,忙迎上来:“姑娘来了。” 蒹葭点点头,向里面努努嘴:“没出什么意外吧?” 剪秋道:“想是繁缕姑娘累了,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唉,萧攻子心情不好了哟~ 嗯,还有,今天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去年的此时,作者君接触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小说:倾尽天下之乱世繁华,始乃知*为何物。 接着才开始接触各位大大的文。 而今年的今天,作者君已经能够很羞射很淡定地在这里胡乱编着挂着*这张皮的小说。 不得不说,额,这个,其实作者君也不知道说什么。捂脸遁~ 第34章 门前果然有一个小丫头坐着,见蒹葭来了,忙迎上来,“姑娘来了。” 蒹葭点点头,向里面努努嘴,“没出什么意外吧,” 剪秋道,“想是繁缕姑娘累了,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蒹葭点点头,朝清萧道,“那我们就先进去吧。”说着向剪秋点头示意,剪秋见状忙上前去把门打开。 清萧紧跟着就进了房间,蒹葭等人也跟着走进了厢房。 刚一进门,随意一打眼,只见整个房间简直乱得不成样子。房间正中央倒地放着一张竹凳,横梁上挂着一条白绫,正在随着风飘来飘去。屋子里的屏风茶壶茶杯等物也被胡乱的扫在了地上,早已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这样凌乱的场景不不禁让清萧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是知道慕雪衣的,这房间里的各种东西哪一样不是好东西?就这么砸了未免可惜了。 饶是蒹葭她们见过这样场景的人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只是奇怪的是,整个房间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根本不像是有人待着的样子。 大伙儿刚从喧闹的前厅到了这个寂静的后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的气氛,让人觉得瘆得慌。 绿衣胆小,看到这安静的飘着白绫的房间不觉有些冷汗涔涔,她几乎有些后悔要跟着蒹葭他们来到这里了。 看到这里的场景她就想起很久以前,带她的姐姐跟她说过的许多故事。很多其它青楼苦命的女子,因为受不住里面非人的压迫和摧残,都选择了自杀来摆脱这样的不得自己做主的命运。 这样想着,她不禁朝蒹葭身边偎了偎,小声道:“姐姐,你说繁缕姑娘会不会想不开啊?” 伴随着她这句话,空气中有一丝诡异的血腥气飘来。 不好!清萧脑中灵光一闪,想着方才剪秋的话,顺带看着这样的场景,心内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快步跨过翻倒的屏风往里面走去,空气中那种诡异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快步走到最里面的,挂着粉红色纱幔的雕花大床赫然在目。 透过重重的纱幔,依稀可以模模糊糊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她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那里,让人无端觉得诡异。鼻端里萦绕着的血腥气更加的浓了三分。 清萧心内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快步走上前去拉开纱幔,入眼的便是刺眼的红! 床上躺着的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头如墨的黑发散在身后,紫色的蕾丝线将一束小发悬在耳侧。一张原本看起来纤巧玲珑的脸现在一点血色也无。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是一条刺眼的红痕,那条红痕看起来狰狞刺目,还有血慢慢的从手腕处流出来。身下的床单几乎都要染透。 跟着走上来的蒹葭和扶桑等人俱是抽了一口凉气! 蒹葭再怎么说都是女子,看见现在这样血腥的场面,话都有些说不顺了,“怎么,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把房间里所有危险的东西都叫人拿走了……” 清萧上前把繁缕抱起来,伸手扯下挂着的纱幔,胡乱的先给繁缕包好,扫了一眼外间破碎的茶杯,“她是用的那些碎片。” 一边说着,一边把繁缕抱起来往外走,“蒹葭,你赶快叫人去找大夫!” “扶桑,你快去把隔壁的房间打开,我把她抱过去。” “水湄,你去吩咐厨房烧一些热水上来!” 三下五除二的吩咐完,清萧抱着繁缕就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蒹葭扶桑等人也赶忙着去做清萧吩咐的事去了。 - 人命关天,大夫来得很快,一进青楼的大门就被绿衣迎了去。拉着他就往后院跑去。 可怜大夫一把年纪,怎么比得上绿衣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脚程?不过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姑娘,慢些!慢些!” 绿衣不回头,依旧拉着大夫的手就跑:“来不及啦!繁缕姑娘快不行了!” 等终于到了繁缕姑娘的房间之时,大夫觉得自己的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清萧忙站起来道:“麻烦大夫了。” - 大夫临走的时候感叹,幸好清萧发现得及时,不然在多个半盏茶的功夫,估计就回天乏术了。 清萧吩咐蒹葭把大夫送出去,“蒹葭,你送成大夫出去,诊费直接去账房领就是了。”然后又吩咐人把繁缕弄乱的房间整理好。 等一切都忙完的时候已是接近中午。 蒹葭扶桑等人都是已经又累又饿了,清萧吩咐她们先下去休息,然后一个人守着繁缕。 蒹葭心里过意不去,劝清萧道:“公子,你也累了半天了,就先回去休息吧,等繁缕姑娘醒了我再派人来告诉公子。” 清萧揉揉眉头,笑道:“我不累,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她醒过来,顺便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扶桑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公子,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清萧摆摆手,笑道:“你们都是姑娘,自然娇贵些。哪有我一个男子回去休息而让你们劳累的呢。再说了,雪衣既然把这里交给了我,我自然应该负责的。” 蒹葭和扶桑水湄相视一眼,都已经暗下决心:“既如此,那我们就陪着公子一起等吧。” 清萧看她们的情形,知道她们是下了决心的,也不再坚持,站起来笑道:“既如此,那就劳烦你们陪着我了。我现在出去一下,你们先在这里守着。” 不一会儿,清萧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你们都饿了吧?我特意去厨房拿了些点心,先吃着垫垫肚子吧。” 说着还体贴的把装着点心的盘子递到了蒹葭等人手上。 蒹葭暗想,都说人以类聚,清萧公子的这股体贴劲儿,还真是不逊于慕雪衣呢。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着点心,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快到傍晚之时,繁缕的睫毛微微动了动,还是扶桑细心,忙指着繁缕道:“公子你快看!她醒了!” 繁缕昏昏沉沉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抬起来都觉得吃力。 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见面前坐着一个红衣公子,那红衣公子似乎正在看着她微笑,一张脸好看得不似凡人。左眼角还有一颗栩栩如生的泪痣,只觉得要滴下来一般。红衣公子身后还站着几位天仙似的美人,也在打量着她。 这是到了天上了么?她记得血涌出来的那种让人窒息的浓烈味道,然后慢慢的看着血从手腕处喷涌出来,渐渐的染红了身下的床单。然后就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只是,为什么手腕上还有钝痛传来? 那红衣公子见她醒了,忙上前把她扶起来,他身后的一个美人见状也忙走过来给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 红衣公子的声音很温和,也很是好听:“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繁缕失血过多,一起身眼前就一阵黑,看着眼前的红衣公子的脸模模糊糊的,闭着眼静了一会儿头才没那么昏沉了。 “这里是哪?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红衣公子还是好脾气的笑:“这里是青楼的后院。” 青楼? 她想起来了,哥哥把她卖进了这里。原本以为已经解脱了,却没想到会被救了回来。一时间很是心灰意冷,死过一次的人,到底是没了什么心气儿,连话都懒怠说,只懒懒的倚靠着。 清萧见她不说话,依旧耐心道:“姑娘现在觉得如何?” 繁缕不理会清萧的问题,只冷冷道:“我宁可死,也不会去接客的!” 清萧一愣,然后又忍不住笑:“就为了这个,你就要去寻死?” 繁缕简直要气疯了,难道这还是小事不成?这红衣公子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哪知道心肠竟会如此歹毒,如此轻描淡写的就把她的痛苦给全盘否决了? 果然,这青楼没一个好东西! 那红衣公子见她简直要气疯了的表情,还是一派的云淡风轻,道:“难道你来这里之前没去打听打听这青楼究竟是什么地方么?” 繁缕一听这话倒被气乐了,横了清萧一眼,冷哼一声道:“逼良为娼!难不成这青楼还能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清萧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恼她刚刚给自己的白眼,看着蒹葭她们笑道:“你问问她们,这青楼是不是逼良为娼的地方?” 繁缕对这青楼里苍蝇都没什么好感,更遑论说人了,冷笑一声道:“她们自然是与你串通好了的,我问不问还不是一样。” 清萧笑了,说不出的明媚耀眼:“那你说说,你来的这几天有人为难过你么?” “......” 那红衣公子见她简直要气疯了的表情,还是一派的云淡风轻,道:“难道你来这里之前没去打听打听这青楼究竟是什么地方么?” 繁缕一听这话倒被气乐了,横了清萧一眼,冷哼一声道:“逼良为娼!难不成这青楼还能是什么好地方不成?” 清萧看着她不说话,也不恼她刚刚给自己的白眼,看着蒹葭她们笑道:“你问问她们,这青楼是不是逼良为娼的地方?” 繁缕对这青楼里苍蝇都没什么好感,更遑论说人了,冷笑一声道:“她们自然是与你串通好了的,我问不问还不是一样。” 清萧笑了,说不出的明媚耀眼:“那你说说,你来的这几天有人为难过你么?” “......” “你何时见过这样的青楼?” “.......” “哦,我忘了,你应该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青楼是什么样的吧。” “.......” “好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你要走我就放你走,不过要等你在这里治好了伤再说。” “什么?”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繁缕简直惊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那啥,有木有人想看天虞和千鹤的故事的?就是面瘫攻和痞子受哇~ 或者是凌泉的? 听说现耽那边很是紧缺啊,某衣想着要不要去写写现耽啥的? 网配文如何? 第35章 “好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你要走我就放你走,不过要等你在这里治好了伤再说。” “什么,”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繁缕简直惊呆了。 清萧看了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繁缕,依旧笑得温和,“怎么,没听明白么,” 繁缕震惊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是清萧在和自己说话,“你的意思是,就这样放我走,” 清萧淡淡的笑了,但还是点头道,“你没有听错,我的意思就是放你走。” “可......可是,这样你们呢不就亏本了吗?” 清萧闻言好笑,道:“这点钱,慕公子还不会放在心上,自然,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这青楼是什么地方,你还真该问问她们。”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蒹葭等人。 繁缕眼神复杂,她一来这里就把这整个青楼弄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也没给青楼任何一个人好眼色,现在自然是很不好意思问蒹葭她们什么。只好低下头,想了半响闷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放我走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清萧抬眼看了繁缕一眼,温和的笑道:“嗯?你看我这个样子,是像缺什么的人吗?” 繁缕闻言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笑起来明媚耀眼的红衣公子,只见他穿着的是一身看起来就华贵不凡的蜀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起来的确是什么都不缺的人。再往深处一想,她又有什么资本来和他谈条件呢?她什么都没有,唯一一件就是这张脸还长得耐看些,只是和这红衣公子比起来,就好比星辰好月亮的差别,在他面前,她的姿色简直就黯淡到了极点。 再者,这红衣公子身后的三位美人也比她长得好看太多。 她的确是没什么资本问出这个问题的。 只是她实在是疑惑得很。 忍了许久,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既出钱买了我,就这样放了我,那不是人财两失?” 清萧闻言一笑,道:“原来你是奇怪这个。我都已经说过了,你要是知道了这青楼是什么地方,你就不会这么问了。这青楼,从来不留心不甘情不愿之人。你看她们,她们都是自愿待在这里的。” 繁缕闻言像蒹葭扶桑水湄看去,只见蒹葭等人都是一脸笑意,丝毫没有不甘愿的意思。 她更觉得疑惑了,但是现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这个红衣公子看起来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应该是说话算话的。他既说了让她走,应该是不会反悔的。只是没有早一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是说什么也不甘心的。 “既然如此,”繁缕挣扎着要下床,清萧差一点就拉不住她。“那我还是告辞好了,多谢公子了,公子的大恩大德,繁缕只有以后再报了。” 清萧把她按在床上做好,皱眉道:“你现在身体这么差,这是要做什么?还是等身体好些了再走吧。” 繁缕摇头道:“我既不是这青楼的人,一直待在这里也不好,我还是早些回去罢。” 清萧笑道:“这没什么,青楼还不至于容不下你一个人。” 繁缕又是感动又是着急,泫然欲泣:“我知道公子是好意,只是我实在想回去。公子就让我走吧!” 清萧一向心软,最见不得别人求他什么。更遑论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美貌小姑娘?当下也不再多加阻拦,沉吟半刻,想说什么也是强自忍住了。只叮嘱道:“若是以后没地方可去,青楼随时欢迎你回来。” 说着又让蒹葭吩咐人去取了繁缕的卖身契来,直接递给了繁缕。 繁缕听得他如此说,忙感激不尽的接过了那一张一直以来道谢。清萧又吩咐人送她出了大门,这才揉着额头回来。昨晚到现在都没好好休息,劳心劳力的,还真是累。 见繁缕走远了,扶桑才忍不住问道:“公子,繁缕姑娘既好不容易回去了,你又何必说什么以后没地方可去了再来青楼?” 清萧沉静半响,道:“等她回来之时你就知道了。” 扶桑和水湄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清萧的寓意何在。 清萧看着她们的表情,忍不住笑道:“我今天实在是累了,就不给你们解释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也不迟。我这就回去了,如果再有什么事,直接派人来萧家找我就好了。” 扶桑忙点头道:“辛苦公子了。” 清萧点点头,转身便走出了青楼的大门。 - 出了青楼的大门,走进云瑶镇最繁华的一条街。只见各处高楼上皆是红灯高悬,纱幔飘忽。高楼上的歌姬怀抱琵琶媚声娇唱,赌坊中的牌九推得酣畅,骰子在竹筒里上下翻滚,滴溜清脆。每个地方的繁华皆是如此,不是白日里人如马龙的滚滚长江,而是这日落后斑斓迷离的不夜天。 清冷的夜风吹过来,略微带着些许酒气,透过花娘浓妆艳抹的精致妆容和小楼炫目的朦胧灯影,不经意抬头,依稀看到天边悬挂的星辰。孤零零的一颗,悬在墨黑色的天幕上,光芒黯淡而孤寂,好似一阵风就能吹下来。 歌女揽着琵琶铮铮弹唱,长夜漫漫,寂寞无处。高楼下真正寂寞的人们迷失在迷离撩人的灯海里。酒香熏红了眼,佳人迷醉了心,彻夜狂欢的纨绔子弟连抹骨牌的手都带着轻浮的气息。 这人间,各色声色犬马,各种灯红酒绿。只是,再美再梦幻,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再美再梦幻,也入不得他的眼。能入他眼的,不过只那个人而已。 只是因为这人间,有那个人存在。所以并没有关系。 清萧不自觉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人间待了这么许久的日子,还是无法习惯,亦或是说无法喜欢。他喜欢的,不过是安安静静的与喜欢的人相守,求的不过是举案齐眉的岁月静好,春日早起把花看,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 求的,仅仅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再简单不过的愿望。 走过横跨在青河上的石拱桥,河中倒映的是这云瑶镇最温柔的样子。满目灯红酒绿的繁华,画舫缓缓驶过,画舫上不知道是谁家的歌姬在唱:红尘陌上游,碧柳堤边住。才趁彩云来,又逐飞花去。深深美酒家,曲曲幽香路。风月有情时,总是相思处。 歌姬音调柔美,婉转动人的歌声仿佛要唱到人的心里去。清萧愣神听了片刻,突然就有些理解了为何世人总爱朝这些灯红酒绿的地方去。都是寂寞的人,就算不过是一日欢纵相伴,也是好过于一个人黯然度过的。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断黑了。 千鹤听见敲门声忙过来开门,看到他时便笑谑道:“你回来啦?我还道你今日不会回来了呢。” 清萧狐疑的看他一眼:“我做什么不回来?” 千鹤一脸贼兮兮的笑:“青楼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好多男人求之不得想要整日里带着的温柔富贵乡!你如今再怎么说也是青楼的老板,难道就不想在那多待一会子?” 清萧觉得自己今日真是嘴欠,明知道千鹤一张嘴里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问他做什么?肯定是因为今儿累了一天了,反应迟钝。 “我看你倒是想去青楼得很,这样好了,明日里我带你去?” “好啊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去?”千鹤眼睛都亮了起来,说着又朝院子里打量了一下,嘀咕道:“自从天虞来了以后我都没怎么出去玩呢。” 清萧看着他这副样子,哭笑不得,实在是想打击他,遂故作认真道:“既如此,我们便把天虞也叫上,我们两个人去未免太没有意思了些。” “清萧,你……” 果然,清萧一听到天虞的名字,方才还欢脱不已的某人一下子就像是斗败了的小公鸡,垂头丧气的模样让清萧忍不住哈哈大笑。 听到声音的天虞从房内出来,“清萧回来了,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清萧正准备开口,哪知千鹤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死命的掐着他的虎口不放。 清萧自然知道千鹤是什么意思,当下强忍住笑意,道:“千鹤方才说了一个笑话,我一下子就没忍住。”说完想起什么似的道:“子望好些了吗?” 天虞不疑有他,只点点头道:“今早起来的时候就好了大半,下午吃了药就好得差不多了。他现下已经休息了。” 清萧点点头,穿过院子朝萧子望的房间走去。 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进去,借助庭前清冷的月光,依稀可以看见萧子望静静的睡着。静谧的样子让清萧劳累了一天的心就这样柔软下来。 他伸手轻轻的探上他的额头,触感温润柔和,像一块上好的玉石。烧已经退了。 他不自觉的弯了眉眼,轻轻的给萧子望掖掖被角,正准备走出去,但又实在忍不住,停了下来,蹲下-身去,轻轻的吻了吻萧子望的嘴角。 萧子望无意识翻了一□,清萧笑意更深,不忍再打扰他,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无语~这章章题又该叫什么啊~ 果然还是用着自己的电脑顺手些啊~ 第36章 出得门来,天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萧……” 清萧转过身来,“嗯,有什么事吗,不然我们去那边坐坐。” 天虞点头嗯了一声,随着清萧身后走向了院子中的竹亭。 天虞看着在幽幽月光下还在盛开的红梅,道,“我是来和你说,就这几日,我想带千鹤回去。来这里也耽搁些日子了,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清萧点点头,“嗯,早些回去也好,这里并不适合你们久待。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千鹤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想说,你要真心喜欢他,就好好待他。他其实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人。能相守的时候就别分开罢。人生在世,无法预料的事情太多,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天虞想着那人眉目如画的生动笑靥,不由得弯了嘴角,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会好好待他的。当年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就在想要好好待他,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些事。” 清萧也笑,“是啊,谁会料到你们之间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就是你和凌泉,我也觉得要让人信服些。可见感情的事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可是你呢?”天虞沉吟半响,还是决定问问他:“你还是决定要一直待在这人间吗?你,有没有想过和我们一起回去?” 清萧看着天虞认真的神情笑了,“你是知道我的,我既已经选择了这里,我自然会一直待在这里。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子望,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 “可是,你要是再这样耽搁下去,你想过后果吗?” “想过的。”清萧幽幽叹道,“我是什么样的后果都想过的,不然我也不会待在这里。左右不过是灰飞烟灭,我自然知道。” “你既已知道,为什么还要……”一向冷静自持的天虞都有些急了,只是想想这样的后果,他便觉得可怕,心内像撕裂一般的疼痛。只是不知道清萧心里是何感受,他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整日里平静的面对萧子望? “因为我想待在他身边,我想就这样每日里陪着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一天,哪怕一刻,都是好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赌注太大了吗?” 清萧回头看着天虞冷峻的脸,浅笑道:“赌注大不大,全看一个人的心境。只要我觉得值得就行了。” “值得?”天虞苦笑:“你觉得值得吗?守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也许连一丝曙光都看不到。但是你却要为了他赔上你的所有……” “子望他,值得我这样做。” “清萧,如果你现在和我们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天虞虽说整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他却绝对不是一个什么冷情之人,要他看着以前整日里待在一起的友人就这样陷入绝境,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清萧看着有些急切的天虞,笑道:“你不必再劝我,我既已决定就没想过回头。” “你啊……”天虞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番劝慰没起到什么作用。“我看你这脾性倒是和素问的很像,这样看起来,你和素问倒像是亲兄妹一般。” “是么?”清萧轻声反问。 “是啊,凌泉反倒是没那么像了。就光说这脾气上。” 清萧有些哑然失笑,道:“凌泉啊,也许他现在还没遇到他想要的人吧,他说不定比我和素问还要……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决定什么时候走?” 天虞看着清萧房内那个熟悉的人影,笑道:“我的意思是就这几天,只是不知道千鹤他想什么时候回去。” 清萧道:“既如此,你们便等过了年再回去罢,千鹤好玩,这人间过年也挺热闹的,他不定喜欢。” 天虞点点头,“那也好,我也是从来没在这凡间过过年的。” “再者,”清萧又道:“说不定这也是我们之间最后待在一起的时日了,下一次你再来这人间,说不定早已没我这个人了。” 话音刚落,瞅见天虞脸上的伤感之色,清萧忙笑道:“我这也是最坏的打算,不管怎么说现在我还在呢。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天虞心情沉重,但还是强笑着点点头,之色压在心里的石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清萧却仿若刚刚说的并不是自己一般,随意的转移了话题:“过完年之后,云瑶镇有一个满城都要欢庆的花灯会,届时我带你们一起去看看。这人间的花灯会,热闹的程度,怕是不逊色于王母娘娘的瑶池盛会呢……” 天虞知道他是说这些话来转移自己的伤感情绪,也就配合的点点头,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来。 - 萧子望自那日生病以后便变得比以前更加不爱说话,那日里去叫他吃饭,他只轻声嗯了一声便自顾自的走掉了,丝毫不顾及还站在他身后的清萧。 清萧简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因着什么。他生病之前不是都还好好的么,怎么生了一场病起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萧子望不说,他也不好问。本来以为经过那天晚上,俩人的关系可以稍微亲近一些,没想到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就打回了原形。萧子望依旧是每日里冷冷淡淡的,话不多,只卯足了劲儿写他的戏文。生意倒是越发好了。 千鹤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也不再整日里以找萧子望的茬为乐。清萧在清闲之余,未免觉得太过冷清。 这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初。人虽然多了两个,但是反而越发冷清起来了。 他搞不懂萧子望的心思,但是千鹤他却是知道的。他虽然年龄小,经的事也少,但是现在在面对清萧的时候,也知道现在相处的日子很有可能就是最后的日子了。 清萧感受得到他身上那种沉重的悲哀。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千鹤的悲哀,是由他而来。 他的坚持,让他们悲哀。 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追究。只想坚持到最后一刻。 - 在这荒凉的日子里迎来了青楼的小丫鬟剪秋。 这天早上天才微微亮,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清萧正在厨房里准备早膳,听到敲门声遂赶忙跑过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剪秋俏生生的立在门口。 他顿了顿,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剪秋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敬佩:“公子,那天你说的话果真不错,繁缕姑娘果然回来了。” 清萧轻笑一声,道:“嗯?她回来了就回来了罢。你叫你家姑娘好好安顿她就是了。”说着准备转身进院。 剪秋慌了,忙抓住他的手,急道:“那繁缕姑娘虽说是回来了,但是依旧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旁人怎么也劝不住。我家姑娘见她那个样子,怕是想让公子去一趟。所以就派我来请公子过去。” 清萧看着剪秋拉着自己的手,有些无奈,“那好吧,你等我回去换身衣裳再去。” - 繁缕再见到清萧的时候,只见他没有穿初见那日时那件妖艳的蜀锦袍子,而是穿着一身豆青色的袍子。虽然没有那日里的那种妖娆逼人的艳丽,但却是别有一番风味。那豆青色袍子上用同色丝线绣着竹枝图样的暗纹,针脚细腻,做工精湛,斯文而雅致。 整个一偏偏浊世佳公子。 无意间就对上了那双眼睛,依旧是和初见时一样,九分的多情,一分的温情,叫人一望生情,明知情不得,却要再望,三望之后就是若谷深渊,万劫不复。少女情怀总是诗,于是就只是这样的憧憬,也憧憬出了缠绵的心事。 几乎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马上流了出来:“清萧公子……” 蒹葭等人看到他来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安慰人还真是个技术活儿。特别是,这姑娘很明显就不想让她们安慰。 扶桑忙把清萧迎了上来:“公子来了。”言下之意却是,公子你终于来了,这姑娘真是太难缠了。 清萧温柔的笑笑,看着繁缕道:“姑娘不必担心,以后安心在这青楼住下就是了。这青楼姐妹众多,想来也不会寂寞。”体贴得不露丝毫惊讶,也不问她回去以后遇到了些什么,为什么又要回来。 繁缕感动得眼泪直流,泣不成声:“公子,公子,这天下之大,竟没有繁缕的容身之处……也只有公子这里才能收留我。” 清萧看着她哭得一塌糊涂,眼睛早已肿的不像话,心里不忍,遂拿出随手带着的锦帕,递给她:“快别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繁缕只顾着哭,悲伤得不能自抑,双眼模糊,根本没看到清萧递给她的锦帕。 清萧被她哭得心都软了,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抬手轻轻的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繁缕一愣,“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一双手直接搂住了清萧的脖子。 清萧愣住了,压根没想到这姑娘的做派这么豪放,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蒹葭扶桑等人也是瞪大了双眼,看着繁缕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想不到这丫头还挺有心计的么,够气魄!够直接!够勇气! 绿衣在一旁撇撇嘴,和水湄咬耳朵:“早知道这样可以,我早就去抱清萧公子了!清萧公子那么好,希望不要被她的可怜样迷惑了!” 水湄心系萧子望,对着清萧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闻言刮刮绿衣的鼻子,笑道:“你现在这样说有什么用?这件事告诉我们,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然失去了机会可有你后悔的。” 绿衣看着被繁缕抱住的清萧,眼都直了。把水湄的话当做了箴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抓住才是!不久就是花灯会了,不知道清萧公子那天有没有空。 清萧在众人的眼光中尴尬不已,但看繁缕哭得这么伤心,也不忍心把她推开。只好任她抱着,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以防她哭得太过伤心噎住。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青楼众姑娘的眼神变得愈发火辣复杂。繁缕搂着他的手也变得越发用力。 清萧被众人的目光弄得脸都快红透了,但是却无可奈何。 他做什么要这么好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萧攻子,你家清萧被人占便宜啦你还不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