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尸篇1 太初十二年,朝廷风云暗涌,皇叔萧牧云当道,狼子野心,摄政十五年架空皇室权力。小皇帝萧君宸,自八岁登基,至今仍是畏畏缩缩,事事听从皇叔,不敢忤逆。且沉迷酒色,至今毫无建树,被摄政王死死压制。 在表面上宁静的萧氏王朝里,京师洛阳千里之外,远离一切尘嚣的江南水乡苏州,今日也一如既往地很平静。 苏州有位赵知府,赵大人赵淮景,年方二十有五,便在苏州当了三年差,为官清廉,处事公允,虽无大功,也无大过。据说赵大人以前是科举探花,前途无量,愣是想不开犯了点事,给云王踢到苏州当上了从六品的芝麻官,管些琐碎事。说起来,京师里一个守城门的官将官位也比赵大人高。 可就是大官,也未必有赵大人过得舒坦。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匾下,苏州知府赵大人身着盘领右衽明红官服,头戴玉冠乌纱帽,衬得十分精神。一张明俊如玉年轻的脸上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很招人喜欢,表情则有些厌烦,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不高兴。 青天白日,鼓声震天。 手中把玩着惊堂木,赵大人慢慢坐直身子,褪却百无聊赖的表情后,又是一个英明神武的青天大老爷(其实并没有),扬声道:“去看看何人击鼓鸣冤。” 师爷应了一声,拉着两个捕快去衙门口查看。 天下太平,民生安宁,苏州自赵大人上任来一年都没几件大事,那衙门口庄严的大鼓也没响过几次。但是只要响起来了,那就代表是大事,大案子,或者是命案。 过不多时,击鼓之人便进了衙门。 五位风度翩翩,穿戴光鲜的锦衣公子一齐走进衙门,约莫十七八岁左右,各有千秋,放在人群里都是个顶个的俊俏儿郎,足足把师爷老刘衬老了十岁,看起来更像一个糟糠之年的乡巴佬。 赵大人忍不住比较了一番,心里默默笑话了一番,而后面上正儿八经地问话。 “堂下何人,缘何击鼓?” 以其中一位手持折扇的公子为首,向赵大人拱手鞠礼,“在下王明朗,这几位是与我一同来自京师洛阳的朋友,我们前来击鼓,确实是有要事。” 赵大人点了点头。 王明朗又道:“我等一同下江南游玩,实则是有六人,但是,我们来到了苏州后不久,便失踪了一人,至今亦有三日,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便决意来报案,希望大人能帮助我们早日找到钱兄。” “失踪?三日了?” 赵大人啧了一声,兴趣不大地听着,侧首让师爷立案准备调查,而在一旁看着师爷又问了几人钱礼失踪前有过什么异常,或者去过什么地方等详细后,便又悠悠开了口。 “本官知道了,你们留下这位钱公子的画像,我会吩咐人马上去找。” “大人,钱兄他已经失踪多日,失踪前毫无征兆,一切正常。如此蹊跷,我们实在是担心他的安危,请您务必找到钱兄,我们才好跟伯父交代。”一行人中一清秀少年补充道,看向赵大人的态度,略有些不满。 赵大人再度点头,忍着烦躁道:“诸位放心,我们会尽力找到钱公子,也会在城里即刻张贴画像寻人。” 那几位少年公子也就作罢,描述完钱礼的相貌特征后便离开。往日里暴躁的赵大人今日这么上心案件,态度极好,看起来完全没有发脾气,师爷就纳了闷了。 赵大人没好气解释道:“看他们穿戴不菲,定是京城里的权贵,你能得罪得起吗?” 师爷想想也对,画像一收,丢下去,“你们几个!赶紧去找!” 垮着脸收拾了一番后,赵大人和师爷去了义庄,那还有个命案等他呢。赵大人心里又默默地埋怨起来去了邻县查案的刘同知,留下一大摊子麻烦事自己一个人顶着衙门,连休沐日都没有了。 那尸体是今早送来的。 今晨雾气刚散,城外渔民正要打渔之际,在河滩上看到一具不知何处飘来的浮尸,看样子泡了得有几天了,整个尸体都泡胀发白,脸也被斑驳纵横的刀疤毁了。渔民们当即报了案,衙役们便将尸体送至衙门仵作处理。 义庄四周的白幡挂坠,阴森森的气氛,微凉的风轻轻一吹,扬起白幡纱帘,露出了里边那张恐怖的脸,瞪大翻白仍未阖上的眼珠子,交叉纵横的划痕,基本看不出相貌。衣襟敞开,身躯更是斑斑驳驳的青紫红肿,伤口泡的发白发胀毫无血色,交错着许多鞭痕,有的痕迹深可见骨。 “赵大人,刘师爷。” 冷不丁的从身后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赵大人吓得虎躯一震,师爷亦如是。 “老陈,你别老是躲人背后吓人好吗?我都这把年纪了,哎呀我的胸口又要疼了……” 且不管那边哎呀呀嚎叫的师爷,赵大人亦是长舒一口气,黑着脸问道:“死因是什么?” 老陈一张满是褶子的黑麻子脸在义庄层层白纱中格外吓人,他还面无表情的木然说道:“是后脑的砸伤,一击毙命,这些伤口,或许是死后造成的。” “鞭尸啊?好重的口味……”老师爷望着尸体身上的许多鞭痕,拍着胸口幽幽道。 赵大人沉思一阵,说道:“好吧,那尽快查明他的身份,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吧。至于凶手,细细盘查……唔,一时也不能解决问题。慢慢查明吧,好了,天色不早了,本官回家了。” 说完,不顾二人回话便以飞速离开了义庄,老陈拧眉不解,以为是自己吓到了这个年轻的赵大人,有点自责。 师爷解释道:“大人昨夜忙着清月底的案例熬了一宿,怕是想夫人了吧。” 老陈恍悟:“谁家夫人这么美,不得防着外人呢?我也能理解。” 师爷抚着胡子心道,赵大人哪里是防着别人,他是防着自家夫人趁他不在红杏出墙吧?反正赵大人看谁都像奸夫。 “听说是杭州的吴公子又上门了,非要见夫人一面,闹得满城风雨。但是遇上了赵大人,啧啧……夫人长得多好看,可嫁了他,那得是几辈子的厄运啊……” 谁不知道,赵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甚至眼角眉梢有些温柔之意,看似什么都不在意的安乐模样,实际上脾气特别臭,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而他的底线就是自家貌美出众的夫人。 谁不知道赵大人对夫人的痴恋,那是三句不离夫人,办案公事都想着夫人,恨不得天天将夫人带在身边,可自己又别扭,夫人真的来了又不愿意说话了。 虽然赵夫人是个男子,可苏州有一个传闻,赵夫人貌美如花,比之江南第一美人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引得无数人踏破门槛豪掷千金也求见他一面,其中不论男女。同样无数男女感叹,赵淮景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不,应当是几辈子积的福,才能娶到这么一个大美人。 但这样一个高冷如冰山,永远活在传闻中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绝色大美人却只对赵大人小鸟依人百依百顺,赵大人的御妻有道,在苏州是出了名的。 可事实和传闻总有出入。 赵大人急急忙忙跑回家,进门前,脚步停顿下来,整理下衣领官帽,侧首问,“赵叔,我的仪容没乱吧?” 赵叔无奈回道:“少爷,没乱没乱,自己家何必这么紧张,你这么好看,夫人定会喜欢你的。” 赵大人心满意足地笑了,但低头一看门槛,笑容瞬间凝结。 赵叔赶紧解释道:“吴公子来过了,无意中就……给赔了十倍修门钱,还有……还有修墙的钱……” “又是姓吴那小子!我就知道他还会来,上次被打脸还不够吗?不要脸!还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赵大人鼓着脸,愤怒骂道。 赵叔一脸宽容,继续道:“夫人看他态度诚恳,就原谅他无意中坏了门槛了……” 赵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抓狂道:“你说什么!夫人他竟出来见这野小子!” 赵叔缩了缩脖子,劝道:“少爷,你也别老凶夫人,都是外面那些野男人来骚扰夫人,夫人又不愿意,你老这样,老婆得跑了……” 自小便最受不了赵叔的絮絮叨叨,赵大人听着就耳朵疼,摆手表示没计较没生气,又问道:“知道了知道了,赵叔你看着办吧,赶紧把门槛修好了。对了,夫人吃饭了吗?去哪了,怎么没见着人呢?夫人,夫人!” 远远的喊上几声,赵大人边进屋边左顾右盼的瞅着,也没见着人回答,赵叔则欣慰地说:“你懂事就好,好不容易有个人忍了你的脾气跟你一块过日子,你得对他好点……” 赵大人:“……” 一盏茶功夫后,赵叔道:“夫人抱着猫出去街上走走,消消食。” 赵大人登时脸色不好了,噘嘴道:“我每天忙里忙外的,他还出去玩,也不来给我送口吃的!他对我还没有一只猫好!夫人的心总是捂不热,真是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这般一来赵叔又得训上赵大人一顿了,苦口婆心的劝着赵大人不能当了官就欺负老婆,能有个老婆多不容易,贬低赵大人以抬高夫人云云。 赵大人听得没脾气了,才能吃上一顿热饭,热过的晚饭,他夫人吃剩下的。 赵大人心里特别委屈,其实赵叔你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人是夫人吧?你那么疼他都不疼我了!!万分悲愤的啃了一整只鸡,赵叔告诉他,这是夫人特意让厨房给他做的,补身子。 赵大人一开始很开心,而后反应过来,“夫人待我真好……对了,吃鸡补什么呀?” 赵叔想了想说:“据说以形补形,吃什么补什么。” 赵大人一脸不可思议:“……怎么有种羞辱感?我不信在夫人眼里我是那样的!” 正要等夫人回家问个清楚,好振夫纲(其实并不是),赵大人就被衙门的人叫走了,因为他还真猜对了,那失踪的小子还真是京城里的权贵。他爹还是工部尚书钱尚明,这次来江南巡查,还要路过杭州,恰巧,就得知了儿子失踪的消息。 钱尚书急匆匆的来了苏州府,在衙门里黑着脸等着赵大人。 “赵大人还真是大忙人,本官等了这般久您才得空。”钱尚书冷冷笑道,一张老脸笑得叠起了褶子。 赵大人同样皮笑肉不笑,除了夫人他对任何人都丝毫不买账:“钱大人放心,下官即刻找,立马找,现在就去找,您看怎么样?” 钱尚书风尘仆仆来到苏州,就是为了自己的宝贝独子,以官职威压赵大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就麻烦赵大人您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人吧。犬子之事还得麻烦你赵大人了,若是赵大人办事不力,小心你头顶的乌纱帽。” 赵大人:“……呵呵。”你来呀!本官等着你来撤职!哼。 全衙门的人全部出去找人,赵大人也是打着灯笼在城里挨家挨户找了大半宿。官大一级压死人,而钱尚书,比他赵淮景大的也不止一级。 况且,这钱尚书,那可是云王面前的红人一个,赵大人止不住冷笑。 月沉西山,天近三更,搜遍全城也没找着人,不说衙役们累得像狗一样,赵大人也没好气。钱尚书隐忍怒气,在赵大人不阴不阳的埋怨下便让人先回去了。 赵大人熬了几宿,晕晕乎乎的回了房,床上微微隆起一块,里头窝着一个熟睡的青年,漂亮的侧脸玉雪白的肌肤,精致五官翠眉绛唇很是好看,右眼角点缀一颗小小泪痣,似乎流淌着丝丝清媚。 “夫人……”赵大人小声叫了一声,躺在他身侧将那纤瘦微凉的身子揽进怀里细细暖着,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 那人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抱着赵大人,捧着他的脸半眯着漂亮的眼睛亲了亲脸颊,嘟囔了句“怎么才回来”,而后不等回答就又窝在赵大人怀里,沉沉睡去。 赵大人无奈一笑,眼睛滴溜溜的在夫人身上转,从精致眉眼到散乱在枕边的泼墨长发,再到长发逶迤下微微敞开的亵衣领口,白皙肌肤若隐若现。赵大人脸一红,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又奉为珍宝似的,在他心爱的夫人漂亮的唇瓣上偷亲一口,才羞红着脸满意睡去。 赵大人次日醒来身边已没人了,也就没了睡意,起身梳洗一番出门找人。 寻了满屋子没找到夫人,那只纯白色的瘦小幼猫却窝在饭桌上舔着盘子里的牛奶。赵大人顿了一下,走过去摸了一下,手底下感觉毛绒绒的,很舒服。 小猫舒服的眯起大大的眼睛,抬头小小地叫了一声,“喵~” 可能是因为赵大人看起来表情太凶了,小猫有些瑟缩,但是一双湛蓝的眸子望了片刻,还是乖乖地舔了一下赵大人给他顺毛的手掌,赵大人脸上表情瞬间柔和了不少。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赵叔给赵大人送上早膳,笑道:“少爷,这猫儿是夫人打门口捡回来的,可怜见的,你别玩火了,它有点怕你呢。” 赵大人即刻回神,没再理会可爱的幼猫,就好像刚才逗猫的人不是他似的。擦了手拿起馒头,说话听起来有点酸:“赵叔你这语气好像这猫儿是你儿子似的。” 赵叔一脸无奈,感叹起来,“又吃味了是不是?不过说起来这猫儿真的很听话,也是夫人教的好。你们要是有个儿子那该多好,夫人一定也能教导的乖乖的,老爷和老夫人也就放心了!” 赵大人嘴角一抽,儿子……两个男的怎么生儿子!赵叔你疯了吧! 不过要是能和夫人有个孩子的话嘿嘿嘿……赵大人自觉异想天开,连忙扯开话题,继续着每天必问的话题。 “夫人呢?” 赵叔想了想,“我说了你可别骂人。” “可以,我知道夫人不在家。” “好吧。”赵叔松了口气,“夫人说去顾大夫那里一下,很快回来,让我不要告诉你。” “顾颐?”赵大人呵呵一笑,冷淡道:“可以,这没事,夫人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心里肯定是没有我这个夫君了,哼!” “夫人定是向着少爷你的,而且你说过不生气的!别冲动啊少爷!” 赵大人即刻微笑道:“没有没有,今天也月底了,赵叔你看着给大家发月银吧。” 赵叔怀疑听错了,赵大人平日里最讨厌顾颐了,不知何故,大抵是因为顾颐是赵家的大债主,而且与夫人关系不错。就连夫人身边一只猫的醋他都吃,夫人去看顾颐,居然没有生气,还有心思让他发月银。 少爷的心思越来越难猜,赵叔心里有些发虚,早知道不告诉少爷好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对老婆不好,赵大人今天也很心累。 第2章 浮尸篇2 几名世家公子里,偏偏丢的是钱尚书的独子,且不说钱尚书平日里如何宠爱儿子如今便有多着急,赵大人是用心找了全城也没找到。但是钱尚书索性坐在衙门不走了,赵大人还要保持微笑,没好气地劝着钱尚书早日回京师述职。 钱尚书笑皱了脸,咬牙切齿道:“赵大人不必担心,你还是先把我儿找到再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大人收敛起僵硬笑容,问道:“下官也有一事不明,钱大人为何如此笃定,钱公子已经遇害?” 钱尚书攥紧拳头,片刻后,才叹道:“实不相瞒,在三日前,我曾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写了我儿的死期……” “因此钱大人您便不顾公务匆忙赶来苏州,”赵大人也觉得事情不对,“这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钱大人莫担心,或许是劫匪吧,待静候几日若再无消息,下官也没有办法。” 钱尚书对赵大人的坦白很不满,正要发脾气,衙门外有人来报。 “大人,桥头边又发现了一具浮尸,经查验,应该是那些来自京师的公子……” 钱尚书拍桌打断了捕快话,“带本官去看看!” 连着两日发现了两具浮尸,实在是蹊跷的很。但第一具无名尸体或许可以从这一具尸体里找到些线索,赵大人隐隐觉得,这今日发现的浮尸不会就是钱公子吧? 春水桥畔,已围聚了许多人,命案不常见,发生在众目睽睽下的便更是惊悚了。 已有捕快衙役将浮尸捞起,整个尸体泡的发白发胀,甚至要看不出原本面貌,整颗头颅一片青灰,看得人群纷纷退后几步。封锁范围,一眼便看到了人圈里的几位贵公子,但是比起昨日来报案时,少了人。 那王明朗几人向钱尚书俯首作揖,个个脸色沉重。 尸体还在检查,一个身穿白衣身材纤瘦的年轻人背对着他们蹲在尸体旁验尸,一根素白暗纹发带将青丝束在脑后,泼墨长发垂于腰间,身姿摇曳。看不清脸,但是身形极为漂亮,一双手指骨分明宛若青葱般纤细匀称,白皙修长。当他的手触及尸体脸颊时,与其他仵作的验尸比起,说不出惊悚恶心,反倒是一种优雅美妙的视觉体验。 赵大人一眼便认出来那个年轻人是谁,脸上有些难以言喻。 王明朗对钱尚书解释道:“不是钱兄,是钟明……”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不可置信,“昨夜回房时他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 验尸的年轻人擦了擦手,转过身来汇报,声音也空灵清雅甚是好听。 “身上多处伤痕,看尸体浸泡程度,至少在河里泡了三个时辰。但是致命伤应该是胸前的刀伤。身上有多处鞭打的痕迹,最重要的事,手上没有伤痕,也就是说死者没有挣扎过,他可能是吸食了迷药,在昏迷中被人杀害。” 而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四周都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并非是因为年轻人干脆利落的验尸报告,而是因为他的这张脸,实在太过惊艳。 少见一个男子长得如此貌美,唇红齿白,过于清研秀丽的脸上却不显丝毫柔弱,杏眼盈盈,唇角微微勾起,浑身气质却给人以缥缈隔雾的疏离感,好似仙山上的仙人。眼角下点缀着一颗小小泪痣,使得青年身上又有股惑人的清媚。 钱尚书看了一眼尸体,喃喃道:“钟明侄儿,这……这可如何与钟大人交待啊……” 又是一个官宦子弟,赵大人皱了眉。 王明朗几人匆匆抹了把嘴角的口水,移开放在年轻人身上的视线。唏嘘跟着叹气几声,便跑到年轻人面前献殷勤,“这位公子,你好,在下王明朗,这是我的朋友容兄,林兄,还有这位金兄……” 容惠满的推开王明朗,“好歹本少爷也是有名字的,公子你好,在下容惠,你这一手验尸的法子可真是利索,在下敬佩不已……唉喂!” 容惠实在想不出什么夸奖的话,正要绞尽脑汁时,王明朗又将容惠抓着肩膀丢开,整理着衣襟笑得端庄优雅:“他懂什么呀,但是在下是真的佩服公子的,不知公子名讳?” 年轻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好笑道:“我叫黎……” “这是本官的夫人!你们叫他赵夫人就好了。” 赵大人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将年轻人一把拉着手腕带到身后,扬起下巴对着王明朗、容惠二人趾高气昂道。 王、容二人:“……什么,赵大人你的夫人,竟然是个男子!” 赵大人翻了个白眼哼唧一声,你们不也明知是男子还要去结交吗?想当着老子的面勾搭我夫人,做梦! 而身侧的黎清殊看着他家赵大人生气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唇角,眉眼弯弯媚意横生。 钱尚书惋惜一阵后,一旁的清秀少年突然道:“钱伯父,钟明他的事情我们也很痛心,为今之计,便是要尽快查明幕后真凶。” 另一个俊朗的公子也附和道:“确实如此,我们一定要查出杀害钟明的凶手,将他绳之于法!” 钱尚书较为欣赏的看着那二人,“二位年轻有为,此事便交由你们了。” 赵大人:“……”本官还活着吧?啊? 黎清殊百无聊赖的扫了一眼,转身跟赵大人悄声道:“淮景,听起来,那两位似乎是京师有名的四少之二,金昊轩和林子谦呢。” 京师四少?赵大人抽了抽嘴角。 京师这片地方,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什么人都爱攀比,就连世家公子亦如是,美貌榜有之,才华榜有之,武功亦有排名。说来这京城四少,便是几位德才出众的少年,其中两位,在京师帮着京兆府尹乃至大理寺都破了不少案件。 这么比较的话赵大人确实很渣,黎清殊想着又贴心地安慰道:“没事,他们就是些小孩子。” 赵大人无言以对,委屈看向黎清殊,这真的是安慰吗? 忽然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些事情,赵大人向钱尚书正色道:“钱大人,实不相瞒,在昨日清晨之时,我们在城外也发现了一具浮尸,同样身带鞭痕,应是同一凶手所为,只是有一句话,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 钱尚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扬眉道:“你但说无妨。” 赵大人颔首,不大好意地推测道:“同一个凶手,同样的鞭痕,同样抛尸河中,下官怀疑,义庄那具划破脸的无名男尸,是钱公子。” “胡说!” 钱尚书受了很大的惊吓,即刻反驳,气得浑身发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我儿?” “那具尸体应该是三日前死亡,与钱公子失踪的时间正好对上,钱大人前去一看便知。”赵大人笃定道。 钱尚书想了一阵,便随着赵大人去义庄查看。 而那具男尸,连衣物都被撕毁,脸被划花,身上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可钱尚书却一看那身形,便有了三分确信,而后,抖着手揭开白布,看到尸体鞭痕斑驳的胸口一处,一抹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胎记,登时面色青灰。 几位跟着去的少年见钱尚书认出了人,脸色不太好地退了出去。 钱尚书这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独子,突然就没了,在尸体旁哭的老泪纵横。 想着这老头需要静静,赵大人便沉默地带着夫人出了屋子。 院子里几名公子还在,见了赵大人,那姓金、姓林的两位公子便上前拱手见礼,道:“赵大人,在下金昊轩,这位是好友林子谦,我们对失去了两位好友的事情十分痛心,希望能尽一些绵薄之力,查明真相。” 赵大人皮笑肉不笑回道:“二位好意本官也懂,只是办案可不是儿戏。” 金昊轩还欲说些什么,赵大人又立刻道:“本官也是听从钱大人的安排,衙门还有事,本官先行离开了。” 赵大人说走就走,顺带上夫人。 王明朗与容惠二人叹息不已,收起折扇还是想不通,“为何这么好看的人,会嫁给赵大人呢?可惜了……” 容惠赞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口中惋惜道:“可不是,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漂亮的男子,啧啧,比起来江南第一美人的君檀可是有过之而不及呐!” 林子谦白了一眼二人,眉梢间隐隐有着一股傲气,没好气道:“你们可还记得钱礼和钟明,他们可是尸骨未寒,你们这两个荤素不忌的居然在这里肖想赵大人的夫人!” 金昊轩亦是不满,顺着林子谦的话说:“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是我和子谦一定会为钱礼、钟明二人查明真相,决不让凶手逃之法外。” 王明朗与容惠二人面面相觑,认真反省了自己,“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没别的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和明朗兄一致赞同你们的做法,也会和你们一块调查,希望能帮上点忙。” 王明朗急忙点头,“对对对,还有,你们觉得那个醋坛子赵大人真的靠谱吗?你们看他那样,整个一脸不高兴,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啊。” 林子谦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才见一两面你就知道人家不好相处?他是这里的地方官,我们还需要他帮忙呢。嗯,昊轩,不如我们再去找一趟赵大人吧,对了,你们俩就别去了,好好在客栈等着吧。” 林子谦特意嘱咐着,生怕王明朗和容惠一看到那貌美的赵夫人就走不动腿,哪里敢让他们也跟着去。 金昊轩毋庸置疑地点了头,好笑道:“子谦,要不我先去探探虚实?我看那赵大人似乎不大待见咱们……” 几名少年为了追查同伴的死因没少绞尽脑汁,硬是两人失踪直到遇害,都没有什么预兆,也没有可疑之处,当他们注意到时,人已经死了。 回去途中,两人相对无言,赵大人又没好意思主动开口。黎清殊便问他,“金将军的大公子,林尚书的好弟弟,这一文一武,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没准还能帮上你,为什么不答应?” 听到心爱的夫人嘴里说出别的男人的名字,赵大人臭着脸道:“我不让他们帮,他们就真的会撒手不管吗?只要是他们碰上的案子,就没有不破的例子。”而且这些臭小子,一个个盯着他夫人看,还以为他不知道吗? 黎清殊点头,不再纠结这些东西,秀美的脸上有些赧然,“你最近忙了好久,还要去衙门吗?一块回家吧?” 赵大人也想回家,但是…… “算了,我忙完了再回家吧。今天月底了,你去拿药了没有?” 赵大人向来别扭,但话里的关切却是真的,黎清殊抿唇一笑:“拿了。拿了药就回来了,然后就碰上案件,帮了一点小忙,赵大人,您可满意了?” 赵大人被那漂亮的笑脸晃花了眼,却硬装着镇定道:“可以,你快回家吃药吧。” “……这话听着怪怪的,那赵大人你好好破案,别忘了吃饭。” 赵大人一听到吃饭就来气,他每天都让人做黎清殊爱吃的菜,挑最好看的衣服给他穿,但黎清殊一次都没给他送过饭!像昨晚也不等他吃饭,心里有些委屈。 “家里门槛又得修,还有围墙还没修好,你小心点,别让那些野猫野狗进来了!” “噗……”黎清殊忍笑说道:“什么野猫野狗,说话真难听。你放心,虽然门槛又坏了,但是我还是讹了姓吴的一大笔钱,要不就凭你那点月银,哪里够吃饱穿暖呀。” “那你还真是会持家啊!”赵大人愣了下,咬牙切齿。 此时已经到了赵府门口,赵大人送他到这里,不高兴地说:“回家吧,我先走了。” 黎清殊看着赵大人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笑意盈盈地叫了一声,“淮景!” 赵大人心头一跳,回头莫名的看着黎清殊,见他走了几步过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纸袋打开,秀美的指尖捏着一块酥饼送到赵大人唇边,笑说:“早上经过百香斋时看到有玫瑰酥,记得你喜欢吃我就买了一点,想给你带过去,差点给忘了……” 赵大人瞬间感觉全身上下都无比顺畅,咬下了夫人给喂的酥饼,还要假装不太高兴的模样,板着一张脸,心里的小人早就欢脱转圈了。 “大老远的你就别跑来跑去了,身体又不好。” 黎清殊像是哄孩子一般,宽容笑道:“没事,衙门又不远,赵大人您辛苦了,这是作为夫人的我应该做的。” 赵大人心里暖洋洋的,又吃了一块玫瑰酥,刹那间想起了某些画面,动作停顿下来,犹豫道:“你早上验尸后,洗手了没有?” 黎清殊没有即刻回答,反倒低头想了一阵。赵大人顿感恶心,扶着门口的石狮子要吐,黎清殊当即捧腹道:“洗了洗了,用胰子洗了好几次呢!” 赵大人生气了,怒道:“你逗我玩呢!” 黎清殊笑着解释:“别生气嘛,看你老是不开心才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而已?!黎清殊,我要生气了!”赵大人委屈地吼道。 一声找来了街上好多人看过来,还有隔壁出门倒水的王妈妈,黎清殊已经可以预见一会儿赵大人家又吵架了的八卦了。赶紧搂着赵大人胳膊认错,“好了我知道错了,你不是还要忙吗,赶紧去吧,我回家了。” 赵大人闷闷地哼了两声,抢了黎清殊怀里的那一袋玫瑰酥扭头就走,像个小孩子似的。黎清殊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赵大人有些警惕地回头,努着嘴,“又怎么了?” 黎清殊笑了笑,道:“没事,淮景,我看这个案子不太简单,两个官家少爷说没就没,你别靠太近,那两个不要钱的工人你就放心使,小心点,早点回家,等你回来吃晚饭。” 黎清殊是想提醒他最好让金昊轩和林子谦去查,别自己凑太近,这事没准有什么官场黑|幕。黎清殊的推断从来没有错,赵大人也正有此猜测,而且黎清殊的话他特别喜欢听,心里喜滋滋地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吩咐了两句,“回去吧,赶紧回家吃药了。” 黎清殊嘴角噙着笑意点点头,直到看着赵大人一步三回头,又不好意思的扭开脸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才走进家门。 而不过多时,关于赵氏夫夫的新八卦又出来了,据隔壁王妈妈说,赵大人喜欢骂夫人吃药,赵大人听了也很委屈。 第3章 浮尸篇3 钱尚书晚年痛失爱子,瞬间似乎老了十多岁,火气也是蹭蹭地往上涨,将儿子尸身妥善保管后送往京师,回头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赵大人一顿。并且责命赵大人必须尽快破案,在他回京师述职之前的这十日为期限,扬言破不了案拿不下凶手赵大人就等着脱下这身官皮吧。 赵大人也是一肚子火,你没了儿子别往别人身上撒气。气闷地回家,进房,黎清殊倚在床头看书,床榻锦被上小小的一坨雪白蜷缩在他身侧,黎轻言时不时伸手给小猫顺毛,赵大人腾地一下火了,指着那只小猫满脸怨气。 “黎清殊,你让一只猫上床!你忘了这还是我!的!床!啊!” 赵大人一字一顿撕心裂肺的喊着,好似那只猫睡了他的夫人一般。黎清殊则不以为然,“你跟一只猫计较什么呀,我把它放下去可以了吧?”说着将原本团在被子上的小猫放到地毯上,声音比起与赵大人说话要轻柔许多,“去玩吧,乖~~” 小猫委委屈屈地喵了一声,在赵大人幽怨的目光下迈着猫步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可怜兮兮的。赵大人累极了,又犯了臭脾气,扭开脸不愿意理人,黎清殊忍笑着让他先去沐浴,便去了厨房找些吃的。 赵大人躺在浴桶里,雾气萦绕,不过一会就昏昏欲睡了。 听到关门的细碎声音,赵大人乍然醒来,身后似乎有个人,赵大人以为是黎清殊,立马精神起来,眼角偷偷瞄过去,耳尖泛红,故作正经的语气问:“你……你进来干嘛……啊!你是谁?救命啊!” 甫一回头看去,赵大人脸上的羞涩瞬间变成惊恐,眼前的人哪里是他美丽的夫人,分明是那个早上见过的少年——金昊轩。 赵大人赶紧抓起一旁的衣物遮挡身体一边大吼,金昊轩有点紧张,他没想到赵大人此时在沐浴,而赵大人又喊得这么大声,生怕招来什么人,金昊轩作势要去捂赵大人的嘴。 还没动作,房门就被狠狠踹开,门前站着面沉如水形如神佛般沉重的黎清殊,目光如刀地望着呆住的金昊轩,冷冷道:“阁下何人,为何偷窥我家夫君沐浴?” 金昊轩忙摆手解释,一脸正义以表纯良,“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话还未说完,黎清殊便对他出手,一掌劈了下来,竟还带着疾风,金昊轩没想到赵夫人看起来身材单薄、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手内力居然都很好,立马抬手抵挡。 黎清殊一脸郁色,将金昊轩引出了屋外,抄起一旁的棍子就打了起来。 一棍棍接迥而至向金昊轩打来,虎虎生风,避无可避,看似繁乱毫无规律,可金昊轩却躲也躲不过,甚至绊倒了院内许多花盆,花盆碎了一地,赵大人心爱的牡丹也被踩的零落。 自小练武的金昊轩哪里还不知道,这个漂亮的赵夫人分明是个武林高手。 三两棍下金昊轩都要抵抗不住,却隐隐觉得赵夫人的棍法很精妙,内心很是惊羡。但有一点奇怪,黎清殊手持棍中间那一段,以棍的一头为攻击戳刺横扫,犹似哪家精妙棍法,但见多了十八般武器,自小又是官将出身的金昊轩倒觉得像是用枪的手法。 金昊轩即使自小练武,身材高大铜臂铁腕,但后果还是躲不及也无法反抗,完全被黎清殊的实力碾压,只有抱头乱窜的份,一边不断解释,可惜黎清殊偏偏什么都不听,只管出气。直到被揍得鼻青脸肿时,才听到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住手!” 一道声音来自穿好衣物后出来的赵淮景,另一道来自院外冲进来的另一个少年。黎清殊也打够了,对手毫无反击能力,手持棍子耍了个漂亮的弧线,收于身后。 金昊轩这一下便看清楚了黎清殊的“棍法”,登时恍悟,竟也不觉得疼,反倒是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黎清殊,眼神怪怪的。 赵大人赶紧拉过黎清殊,先是检查了一遍他身上有没有伤到,却又急道:“你没把人打死吧?” 黎清殊侧首回答,微微拧眉,“我有分寸的。” 另一少年,也便是林子谦急忙在一地的泥土、鲜花、碎花盆掺杂的混乱中扶起狼狈不已的金昊轩,急得一张清秀的脸上全是大汗,白面上净是担忧,“昊轩,你没事吧?” 金昊轩茫然摇头,而后崇拜的望着黎清殊,推开林子谦扶着他的手,面朝黎清殊激动地说:“我没事……对了,赵夫人用的是哪家枪法,好生厉害啊!” 黎清殊瞬间脸色一变,当即沉默地丢了棍子。赵大人望他一眼,也板着脸说:“金公子,且不论你们二位偷跑进我家是为何事,你还敢伤我家夫人,实在是过分!金公子,本官虽然只是个从六品官,可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的,你这么做让本官情何以堪!” 向来受人吹捧一身傲气的大才子林子谦同样咄咄逼人:“赵大人,可现下看来,伤的最重的人明明是昊轩,而您的夫人根本毫发无伤啊!” 黎清殊闻言即刻柔弱的倒在赵大人怀里,赵大人也倏地瞪大眼睛,手不自觉地揽住那纤细的腰肢,心跳加速,愣愣地看着黎清殊扶着额角虚弱道:“淮景,我头好晕……” 林子谦半晌无语,脸上实打实的写着这人耍无赖! 金昊轩忙将他拉到身后,还是一脸喜气,诚心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赵大人,赵夫人,实在是抱歉了。” 赵大人搂紧了怀里的夫人,斜眼幽幽地望着院内的一地狼藉,一边哀叹一边怒道:“我的君子兰,我的婪尾春,还有我的魏紫、姚黄、赵粉、双乔……金昊轩,你这样一点诚意都没有,本官如何信你?” 金昊轩没想明白赵大人在说什么,他也不是爱花之人,只知道那些大抵是花名,想来赵大人如此心疼那些花,金昊轩侧首轻声问道:“子谦,你带钱了吗?” 林子谦愣愣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看着确实不少,应是将自己的银票都给了他,递过去问:“带了,你要来干嘛?” 金昊轩笑着接过银票,双手递向赵大人夫夫,十足诚意,“实在是抱歉了,在下并非故意打坏赵大人的花,这里的银子,权当赔礼,如何?” 赵大人也呆住了,黎清殊也不装晕了,两眼发亮二话不说便站直身子接过银票,笑道:“算了,原谅你了。” 赵大人不高兴地拧眉,手臂上空落落的心里头更舍不得,他将数银票的黎清殊训了两句,“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收了金公子的钱呢!?” 赵大人问得痛心疾首,金昊轩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从小家训便教育我,损坏他人财物,当十倍奉还。” 赵大人由心感叹:“那你家还真是有钱。”说着将黎清殊手里的银票抢走,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好了,别数了,这些钱是赔给我的,花也是我养的,你也是我养的。” 金昊轩、林子谦:“……” 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吗?对吗?是的吧…… 黎清殊盯着银票进了赵大人口袋,也只能就此作罢。闷闷地转身作势要走,“那我去备茶,诸位去客厅好好聊聊?” 金昊轩顿了顿,笑着拱手道:“有劳赵夫人了。” 赵大人心底嗤笑一声,假惺惺!想着讨好谁呢! 至前厅齐齐坐下后,赵大人才问及缘由,“不知金公子来访,所为何事?” 金昊轩与林子谦对视一眼,捧着肿脸没办法好好说话。 林子谦会意开口,道:“赵大人,我们这次来,还是为了钱礼和钟明的案子,钱伯父已经应允我们接手这个案件,我们只是来交接一下,看看赵大人是否有所发现。” 林子谦出自书香世家,自小因聪慧受尽吹捧,说话也有一股子傲气,连看人都是扬着下巴的,赵大人有些看不惯,摇头答道:“没什么发现,二位可是传说中京师的破案能手,日日与钱礼、钟明二人相处,亦不能找到线索吗?” 闻言林子谦那股子傲气全消,低头挫败道:“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黎清殊进来了,让下人上了茶后,手上还拿着药瓶,看起来很慈祥地问金昊轩,“金公子,你要不上点药吧?我来帮你吧。” 金昊轩扬起嘴角,牵扯到了嘴角上的红肿,倒抽了一口气,含糊不清地说道:“蟹蟹,不用了,我记几来……” 林子谦见状,无奈接过药瓶,“我来吧。” 林子谦给金昊轩抹着清凉的膏药,抹上去后红肿便消了许多,暗叹此药奇效,手下的动作却还是轻轻柔柔的,专心注著不敢怠慢。 赵大人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喝茶吃点心,黎清殊和他小声地说着话,赵大人时不时板起脸,但黎清殊却是频频笑出声来,看着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待林子谦抹完药后,才幽幽打断二人:“赵大人,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请说。”赵大人不大满意有人打扰他和夫人说话,但还是给足了面子。 林子谦放心道:“之前我和昊轩一致认为,这个凶手,可能是个功夫很好的人,钱礼和钟明也是练过些功夫的。但是赵夫人验尸时提出过,他们二人,可能是先吸食了迷|药,在不省人事之时被带走以及杀害。我们想问清楚赵夫人,能否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药?是否难寻?” 这话问的是黎清殊,他答道:“钱礼的尸体在江中泡了两天,中药的迹象早就没了,而钟明,他的喉间还残留着一些药粉,但是我看过了,那只是普通的迷药罢了。” 林子谦有些失望,还是有礼道:“麻烦赵夫人了。” “客气。”黎清殊想了想,又道:“其实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这个凶手,有可能就是冲着几位公子来寻仇的,你们方来到苏州不久,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但这几天之内,你们的同伴里,便死了两人了。” 林子谦闻言似乎有些感触,赵大人却板着脸突然对着一向喜爱的夫人喝道:“别说了,外面那些闲言八卦谈论的话,在两位公子面前,你也说得出口?赶紧回房去。” 不知带算不算重振了夫纲,赵大人心里头有些忐忑,而黎清殊只撇了嘴,倒不是怕了赵大人,而是一脸无聊地出了厅,赵大人突然觉得心情更忐忑了。 林子谦却觉得黎清殊说的有道理,“赵大人,夫人所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这一行人自洛阳南下游玩,并未得罪过哪方权贵,一路来大家都相安无事。但是近来出事的,却都是我们的人……” 金昊轩张嘴欲说些什么,硬是倒抽了几口气,才道:“赵大人,能不能问一下,赵夫人师从何门?枪法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在下并无他意,只有欣赏之心。” 赵大人闻言当即回神,冷笑:“京师断袖之风盛行我是知道的,你问这么多,是对本官的夫人有何意图吗?” 金昊轩愣住了,忙摆手道:“没有啊!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欣赏赵夫人的枪法而已!况且在下并非断袖啊!” 赵大人不信,脸上止不住冷笑,“我还没有问你们,为什么有正门不走,要偷偷摸摸的爬墙进我屋子?” 金昊轩闻言一脸尴尬,林子谦亦转移了话题道:“算了,昊轩,我们先回去吧,我担心容兄他们会出事。” 金昊轩无比信任地点头,恰巧,赵叔进来道,“少爷,门外有位王明朗王公子求见。” 几人皆是奇怪,王明朗是与金昊轩等人一道的,金昊轩二人已经来了赵府,他此时还来找赵大人,到底是为何? 赵大人让他进来,王明朗提着折扇一脸慌张,一见到金、林二人,便急道:“金兄,林兄,容惠不见了!” 林子谦一语成谶,容惠果然出了事。 让他细细道来,王明朗说:“今日说好的我们跟金兄、林兄查明真相再回京师,我们在客栈等你们回来,快到饭点了,我便上楼去寻容兄,但是他人已经不在了……” 当时金昊轩与林子谦二人去了赵府,让王明朗与容惠在客栈等待,王明朗在楼下听书听得挺开心的,但是容惠对此便没有什么兴趣,喝了一杯茶后便说困了先回房了。过不多时到了饭点,王明朗便去叫他,但是在门外敲门甚久都没有人回应,王明朗以为他出去了,出门去问人。 路过后门时正巧碰上拉着板车正要离开的运菜伙计,王明朗便上前问了句,“小哥,你有没有看没看到容惠?就是与我一同住在客栈的那个带着玉佩的公子?” 那伙计急着要走,头也没抬含糊地说了句没看见就拉着车走了。王明朗又问了客栈里的人,前门后门都没人看到他出去,又回了容惠房门,这下轻轻一推,那门便开了,而后王明朗便发现,容惠人没了。 赵大人听完,冷静地问:“你确定?客栈这种地方人多嘴杂,他真的是被凶手抓走了吗?” 林子谦也说:“对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他从后门出去了,没人看见,你也没发现?” “他不是出去了,他就是遇害了!”王明朗见没人信他,急得声音都要哭出来了。 他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块精致玉佩,“你们看,这是云王赏给容惠的云佩,你们也知道他对这块玉佩有多宝贝,他平日里都是片刻不离身的!他碰上了什么,会连这块玉佩也丢下?林兄,我敢肯定,容惠他一定是出事了!” 林子谦接过玉佩端详一阵,“这块玉佩上竟然有些裂痕,想来是跌到了何处造成,这么看来……”林子谦登时脸色一变,望向赵大人,认真道:“赵大人,我相信王兄的话,容兄可能真的出事了,请您立刻派人去找!” 赵大人心道你这语气一点也不像在求人,起身拂了拂袖子,应道:“那找吧,王明朗说的那个运菜小哥很有可疑,你们先去找他,我会让人全城搜索。” 林子谦点头,得了话几个年轻人便匆匆跑出去找人。而赵大人又得忙活去了。 黎清殊自门后走进,凝神道:“我就说了不简单。” 赵大人断然道:“你下次别乱说话!” 赵大人再别扭,也鲜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语气这么认真。黎清殊撇了撇嘴,走近赵大人替他理了理衣襟,语重心长:“有些事当局者迷,你得好好提醒一下年轻人,否则,他们要把你拉下水。” 赵大人心满意足道:“且不管如何,你都不要插手,在家待着,早点休息。” 黎清殊半晌才缓缓点头,有些难以启齿说:“我昨夜又梦到我兄长阿姐了……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赵大人顿了顿,脸色难得露出点温柔,不似往时表里不一,柔声道:“早些歇下,我先走了。” 林子谦等人在河畔与赵大人会合,那个运菜伙计果然是假的,但是他们找到那架板车时,人早就不见了。 林子谦着急道:“我们去晚了,人早就跑了。” 赵大人沉吟一阵,下了决断:“我们即刻沿着河岸全城搜索,对了,从上游开始找,凶手有抛尸的习惯,没准就在上游附近。” 林子谦稍稍冷静些,即刻点头。 从日落到日升,赵大人与衙门里一众捕快打着灯笼在河岸边搜寻了一夜未果。天将明时,在城郊废弃的土地庙附近,潺潺流水的河滩边上,发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前日里还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与王明朗一起谈论谁家美人,此时却冷冰冰地躺在这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岭。 尸体上还淌着血,身上带着纵横交叉的鞭痕,容惠眼珠子惊恐的瞪着,死不瞑目,诉说着死前承受过的痛苦。胸前插着一只铁梭子,但看梭子露出身体的一个角上有些钝痕,推测是被人一下又一下的敲击捶打钉进身体的。 大家都沉默下来,这是死于同一个凶手手中的第三个人。 “我们还是来晚了……” 林子谦几人站在容惠尸体身侧有些颓废,不单是因为难过自责,而是与凶手唯一一次正面的角逐里,他们的傲气再次被碾压得粉碎。 赵大人摸了摸下巴,推测道:“不觉得奇怪吗?凶手每次都要鞭尸,我们找了一夜,他应该也躲了一夜。在这种关头,他都来不及将尸体丢到河里就跑了,却还不忘记鞭尸。你们说,这是一种特殊的嗜好?亦或者,在凶手的内心想法,这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仪式?” “仪式?”金昊轩几人又不明白了。 赵大人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无法解答,幽幽道:“我建议你们好好回想一下,你们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亦或者是说,在游玩的过程中,看过什么用鞭子的人?又是你们用鞭子抽了什么人?而不巧,他死了?当然了,这只是个一个猜测。” 三人闻之色变,真相似乎隐隐要破出,而这时,王明朗脱口而出,神色慌张:“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大家都在看着他,赵大人忙追问,“什么不可能?” 王明朗神情有些恍惚,经赵大人一问,忙摇头道:“不不,没事,没事了……”声音越来越轻,连林子谦和金昊轩都觉得有些奇怪。 “王兄,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没……没有……”王明朗茫然摇头,又好像欲盖弥彰,反问道:“我们一路同行,什么事情你们会不知道?” 若是没看到王明朗闪躲的眼神,赵大人险些就信了,此人绝对心里有鬼,赵大人不揭穿,想来以林子谦的聪慧也该看出来了,望向王明朗的目光亦有几分探究。 此时王捕头带着衙役回来,在这附近都没有看到有嫌疑人出没,但是他们出现,验完了容惠的尸体后,渔民们又开始新一天的劳作,此时周边都开始有人靠近过来看热闹了。可以解释为凶手正是怕渔民们看到所以才弃尸而去,也有可能,有人通风报信,让凶手先走一步? 当然这也只是赵大人的猜测,证据不足,他还不能拿到明面上讲。跑了一夜,最终仍是无果,再添一名受害人。赵大人伸了个懒腰,往回去的路走,一边叹道:“唉,今天又多一个死人,没准明天还得继续,都回去好好歇着吧……” 这么说起来似乎很惊悚,听得王明朗眼角有些瑟缩,心虚地望了望身边被白布盖上,捕快抬着的容惠的尸体。林子谦也注意到了,不知沉思了什么东西。连金昊轩看着王明朗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第4章 浮尸篇4 此时的京师洛阳,碧海晴空,长风万里,一切还是那样平静。而深藏在这片宁静之下的,是波涛汹涌的暗浪,是无法消磨的野心,是日益磨砺的隐忍。总有一日,所有不安静的因素会连成一条导火|索,只要火星燃起,眼前的假象瞬间倾覆,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手下三名重臣的儿子都被杀了,云王萧牧云亦是很心烦,而钱尚书身为工部尚书,这颗远在千里之外的棋子,动辄便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萧牧云不能寒了这些人的心,他还需要这些人给他办事。 穿过重重宫门,萧牧云停在一座宫殿前。 门后,是皇帝的寝殿——未央宫。 而这个年轻的皇帝,自八岁登基已有快十二年,从未得到过实权,沉迷于酒池肉林之中,从不自省。据说,他这次出宫游玩,带回来一个美人,给他以最好的独宠,三个月,寸步不曾踏过宫门一步。 萧牧云站在门前,门内是欢愉的调笑声。 萧牧云捏紧了拳头,将门踹开,冰冷气息席卷了整座宫殿,殿内龙榻上拥抱纠缠的二人瞬间清醒。 年轻的皇帝搂着怀里衣衫不整面色绯红的美人,自己身体还在抖,却开口向萧牧云嗫嚅请求道:“皇叔,你……你吓到他了……” 萧牧云根本不在意小皇帝的话,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给,将拟好的圣旨丢到他面前的案几上,面无表情:“这道边关巡查的旨意,马上盖印。” 小皇帝立马点头应是,在杂乱的案几上拿起随意丢弃的玉玺,作势盖印时,却看到圣旨上那个被派去边关巡查的人名,有些为难,“莫枫离?要他去边关巡查吗?” 萧牧云阴沉着脸,反问:“不行吗?” 小皇帝吓了一哆嗦,赶紧点头,“皇叔说什么便是什么。” 即使莫枫离是他唯一的好友,尽管知道一去边关巡查很难再回来,这或许就是云王想要除掉莫枫离的陷阱,可小皇帝还是即刻低头盖印,在萧牧云的威严下丝毫没有犹豫。 趁这一瞬,萧牧云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斜眼望去,小皇帝怀里的红衣美人正抬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萧牧云随之皱起了眉头,这少年长的太过美艳了。 少年在萧牧云皱眉的一刹那,嘴角勾起笑了一下,说不清的倾国倾城,不知是何意味。 刹那间,萧牧云似乎感觉心里停顿了一下,心道难怪皇帝会被此人迷惑,一个美艳无双的美少年,眼里还有着清澈无比的单纯,换了他人亦会深深地迷恋上这个人的吧。但他是萧牧云,再美的美人即使赤|裸|裸地站在他站在面前也没用。 小皇帝盖过印,双手唯唯诺诺地将圣旨递还给萧牧云,“皇叔,还有事吗?” 小皇帝有些着急的看了看怀里跨坐在大腿上的美人,似乎对未完成的*很着急,萧牧云冷哼一声,吓得小皇帝脖子一缩。萧牧云接过了圣旨,突然冷言道:“皇上,再过三月你便要及冠了,是该立皇后了。” 小皇帝顿了顿,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有劳皇叔了。” 萧牧云嗯了一声:“那就后宫的宣妃吧,及冠祭天当日便立后。” “麻烦皇叔了。”小皇帝哪敢反抗,笑吟吟地说。 而在小皇帝怀里的美人,在听到立后之后,眼皮轻轻颤抖了一下,低垂眼眸,神情低落。萧牧云看了一眼小皇帝怀里的美人,转身又离开了。 直到人都走后,小皇帝才松了口气,急匆匆在纸上写了什么,折叠好交由一旁的美人,神色与方才的颓废全然相反,反倒意气风发,“清秋,这次还得麻烦你帮忙送到莫枫离府上,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美人看起来好像有些为难,小皇帝想了想,温声细语地哄道:“你放心,清秋你,才是朕最喜欢的人,宣妃她什么都不是。” 红衣美人脸颊泛红,接过密信收好,轻轻推开小皇帝站起身,身姿摇曳宛若妖孽,却又有着一股冷清的气息,他小声道:“那我走了。” 小皇帝嗯了一声,对方唇角微微扬起,一转身便没了身影,确实是在小皇帝面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寝宫。小皇帝脸上的暖意渐渐褪去,眸光冷冽,暗藏的肃杀之意终于隐藏不住,席卷了整个宫殿。 . 黎轻言在云王府内看到了一个灰衣道士,一手持拂尘,原本是背后佩剑,但入了王府,剑便收了起来。据说是王爷请来的青岚观的道士,道号云渊。那道士看着三十左右,唇上两撇胡子,眉目端正,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 但黎轻言向来厌恶道士,一见便会不喜。 由于是萧牧云请来准备在皇帝及冠那日开坛祭天的神官,奉天之命于吾皇加冠授命。黎轻言并不理睬他,但前提是,那道士也不要惹到他。 可那道士路过他时,竟不知轻重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话,“这位大人,您看起来印堂发黑,乌云罩顶,疑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刹那间黎轻言停驻脚步,缓缓转身,面沉如水,眸光寒凛。 身侧的邱大人心道,这位道长恐怕要惹祸上身了。 官场鬼见愁黎轻言黎大人,年纪轻轻便官拜右相,前任吏部尚书,五年前黎家落败后得云王看重收为心腹。但黎家向来与云王作对,黎家落败之事谁也说不好,却唯得黎轻言一人幸存。 而黎轻言以酷厉闻名,向来冷面冷情,人见人怕。就算真有不好的事情,也绝不会发生在黎轻言身上,倒霉的永远是别人,是政敌。 黎轻言一双冰冷的眸子望向云渊,面容清俊如覆寒冰,声音亦如同本人一样冰冷如霜,“本官的事,道长不必忧心,好好的准备祭天仪式便是。对了,云渊道长,听闻王爷问过您国运如何,不知道长算好了没有?” 瞬间,周遭大臣们即刻低下头去,无人敢发出声音,连呼吸,也渐渐放轻,甚至屏住了呼吸。 云渊反倒云淡风轻的笑了,手持拂尘,摸着胡子道:“这天下,看着清明,却有一团雾气遮掩了紫微帝星的光芒,总有一日,这团雾气会散去,云过天青,天下太平。” 黎轻言冷眼看着云渊:“道长的意思是,这天下,并不太平吗?” 云渊亦笑着回复,“非也非也,贫道所要说的是,这天下,即将乱了。” 清晰的话音落下,全院鸦雀无声。 片刻后,黎轻言竟然勾唇笑了,白净的面皮竟有种说不清楚的勾魂夺魄,轻描淡写地做出抉择:“此道士妖言惑众,来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黎轻言这几年在云王面前是大红人,在云王府也算是能做主的。士兵们即刻上前将云渊押起了来,云渊不急不忙,看不出一丝冤枉,却说着:“贫道所言,句句属实,无半点妖言惑众。” “且慢!”有人打断了云渊的话,那人自院门外走进,杏袍金冠面容俊雅,身长七尺英姿飒爽,英俊的眉眼间盛满碾压全场的气焰。 他悠悠走进,黎轻言那一身傲骨竟低头俯首称臣,“轻言参见王爷。” 萧牧云挥退了士兵,却不理会黎轻言,转向云渊道:“道长乃真性情,威武不能淫,富贵不能屈,本王佩服。既然如此,道长还是继续留在王府里,主持祭天仪式的神官一职,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萧牧云做事向来不需要经过任何人同意,他将云渊等人遣退,却留下一人。 黎轻言跟着萧牧云进了内院书房,谈了一些庙堂朝局,黎轻言事事处理极为妥当,萧牧云还算满意,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新带回宫的男宠,叫什么名字?” 黎轻言顿了一瞬,回道:“据说是莫枫离与皇上出宫游玩时遇见的,叫冷清秋。” 萧牧云手中捏着一支朱笔,好以整暇地念着那个名字。 “清秋,清秋,这名字还不错。” 黎轻言眸光似乎糅杂了什么复杂的情绪,望了萧牧云一眼,却没有说话。 萧牧云自书桌上拿出几道折子,推至案前,眸中狠厉,“工部钱尚书、大理寺钟寺卿,兵部容侍郎几位的儿子都在苏州被人杀害,这几个老东西轮番上折子请辞,想要考验本王的耐心吗?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黎轻言粗略翻了下几道折子,断言道:“此事着实很蹊跷,不过有林子谦在,应该很快能破案,加以抚慰,几位大人应是不会有什么轻举妄动。” “你举荐的人自然不会有错。”萧牧云深信不疑,靠坐在椅背上,眉间有些百无聊赖的厌倦。 黎轻言低垂着眼眸,眸光却黏在了折子一角的一个名字上,赵淮景,赵淮景…… 黎轻言念着念着,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黎清殊。 入夏初时,夜凉如水,银月似钩。 赵府一切都很安静,而赵大人的房间里却传出一声声低吟喘息,时轻时重,暧昧之极。或明或暗的烛火中,床帏亦在轻轻摇曳,床上二人发丝交缠紧紧相拥,却只是相拥。 黎清殊咬紧牙关靠在赵大人怀里,手中死死攥紧对方衣襟,但痛苦仍是从五脏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无论如何他也逃脱不开。黎清殊额头满是冷汗,脸色越发苍白,他拧紧眉头,等待着药效过去,痛苦才会随之消失。 每月皆如此,黎清殊身重奇毒,虽是暂时压制下来,但是并未清除,只能每月用药,以毒攻毒。即使每次用药都十分痛苦,但若是不用药压制体内奇毒,他便会陷入无尽的昏睡中,三年前便试过一次,一梦三秋。 若再沉睡,哪怕再是神医顾颐,也再救不回来他。 赵大人眼里尽是心疼,但黎轻言已经疼得神志不清了。 赵大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往时一丝别扭也无,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似小时候母亲哄着孩子一般,一声声轻柔哄道:“清殊乖,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亦不嫌烦。这一夜里,乃至每个月的那一夜,都会丝毫不间断的安抚着黎清殊,不断地安慰他,想替他分担痛苦,让他明白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人,可是他明媒正娶,苦恋多年才娶到的夫人啊。 黎清殊实在是忍不住了,抱着赵大人声音带着浓重哭腔倾诉,又好似撒娇一般。 “淮景,我身上好疼好疼……” 说不出来是哪里疼,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就是疼得受不住了,想告诉赵大人而已,似乎说了便能缓解疼痛,便能安心一般。赵大人哄得更温柔了,额间都急出了滚滚汗珠,就差不能以身相代。 黎清殊疼得迷糊了,只想咬些东西来缓解一下,正好靠着赵大人肩膀,一时忍不住,便一口咬了下去,赵大人轻柔安抚后背的动作一顿,而后整个赵府传出一声痛苦的吼声。 “啊啊啊啊!黎清殊!你快放开我!” . 苏州府。 这个案子依旧未曾查清,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三日,距离第三个人,也就是容惠的死亡,已经过去了两天。期间王明朗不断想要离开官府以及金昊轩、林子谦的密切监控,想要提前回京师,甚至给父亲王炎名王将军去信让他来接人。 但林子谦强硬的态度告诉他,不能走,除非找到凶手,一切谜底都水落石出后,才能离开。 王明朗似乎很慌张,很着急,有一次被金昊轩听到了他的梦呓,噩梦里念叨着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 林子谦二人与赵大人商量过后,一致认为赵大人和赵夫人的推测都没有错,王明朗心里有鬼,他担心凶手还会来找他。而事实上,凶手很有可能还会对王明朗下手,因为在今晨王明朗的早饭里,发现被人下了迷药。 赵大人有些精神恍惚,眼底淡淡青黑,脸上明显写着没睡好精神不佳,却还要安慰两位少年道:“王明朗已经被你们重点保护且隔离开来,凶手再对他下手,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你们不妨让他自己先说出真相,锁定目标,将凶手一举拿获。” 现下王明朗就是那惊弓之鸟,稍有些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一步不离的紧跟他们二人,此时也正在衙门大堂外烦躁地扇着扇子,哪里也去不得。 林子谦显然是想到了,为难道:“将他扣下来就已经得罪了王将军,还要逼他说出真相,他这个人不得翻天了?这真的很难。” 赵大人心照不宣,岔开话题,“那金公子怎么看?” 金昊轩爽朗笑道:“我全听子谦的。” 林子谦望他一眼,若有所思,很快又离开视线。此时门口的王明朗的说话声传来,难得如此开心,几人望去,赵夫人提了食盒来,正笑容可掬的在与王明朗说话。 那好看的笑容都要将王明朗迷得神魂颠倒了,赵大人愣了下,心下当即恨死了王明朗,叫黎清殊过来,“你怎么来了?” 黎清殊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一身白衣翩迁,长发用发带束在脑后,垂于腰间。他与王明朗走进公堂,举起了手中的食盒,笑说:“来给你送饭。” 赵大人一时没反应,而后在王明朗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糅杂的复杂眼神里轻咳一声,貌似不高兴地训道:“这可是公堂,你送什么饭,回家去。” 黎清殊闻言笑了笑,没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虽说是公堂,但是出了那档子命案后,便无人再有一点小事也来打扰赵大人了,此时正好晌午,衙役们去吃饭了,只剩公堂里闲聊的这几人。 金昊轩难得见到黎清殊,赶紧帮忙道:“赵大人你别这样嘛,好歹赵夫人走这么远路来给你送饭。” 赵大人和林子谦都很复杂的看着金昊轩,金昊轩紧张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王明朗拍了拍金昊轩肩膀,狭隘笑道:“没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金兄,我能理解你。”23333 赵大人幽幽开口,“若按推理,下一个遇害的人就是你了吧,王明朗。” 王明朗吓得一哆嗦,不说话了。金昊轩也不敢胡乱说话,他已经深刻的体验到了赵大人的心眼是有针眼那么大。 几人识相的离开了衙门。而门外王明朗还不忘诋毁赵大人,偷偷摸摸地八卦道:“你们看到没有,赵大人脖子后面,好大一个咬痕呐!” “……你跟我们说这个干什么?”林子谦怪道。 王明朗怀疑道:“还有赵夫人,那样国色天香一个大美人,怎么就嫁了赵大人那样的小心眼呢?你看赵夫人今天脸色也不好,我刚才问他怎么了,他还不敢说,我觉得他是被赵大人家暴了,无法反抗!唉,可惜了……” 金昊轩一听,即刻反驳道:“不可能,赵夫人功夫比我还好,而且赵大人不会武功。” 王明朗絮絮叨叨地给他讲了许多证据,比如两人的脸色不好,金昊轩还是不相信家暴一说,极力反驳。林子谦对赵夫人的美貌一向很免疫,印象最深的便是金昊轩被揍的那一次了,冷冷打断二人的争吵,“你们为什么要讨论这种话题?有意思吗?” 林子谦先走一步,看起来真的不想与他们同行。 看着林子谦的背影,王明朗有些纳闷,“他怎么了?” 金昊轩反问,“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王明朗嘿嘿一笑,有些猥琐的说:“我看你们俩每日形影不离,还以为你们有苗头呢。” 金昊轩挑眉,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一点也看不懂金昊轩的意思,到底是生气威胁还是单纯高兴的想再听一遍?王明朗感觉不对,手头有点空,赶紧跟上林子谦,“哎哎,子谦兄等等我!” 待人都走后,赵大人反倒没有那么拘谨了,黎清殊笑着直接将饭菜布在公堂上,赵大人也没再说他,黎清殊给他夹了一筷子竹笋,赵大人羞答答的吃下,明明喜欢的紧,还是嫌弃道:“太咸了。” “是吗?”就着赵大人的筷子黎清殊也尝了一小口,蹙眉回味许久,拧眉说:“没觉得呀,这是赵叔亲自炒的,他说你最喜欢了。” 赵大人愣愣地看着黎清殊碰过的筷子头,傻笑一声,即刻回神道:“可能是我最近吃的淡了吧。”末了,又问了句,“你饿不饿,一起吃?” 黎清殊含笑摇头,支着下巴坐在赵大人身边,看着他吃饭的模样问,“案子查清了吗?” 赵大人扒了一口饭,含糊回道:“没呢,还没找到凶手。” 黎清殊想了想,有些担心说:“都三天了,你说这回凶手的目标可能是王将军的儿子王明朗,他爹可是王将军云王手下的爱将,若是他出了事,你说上头会不会派人下来?” 赵大人喉咙有些干,黎清殊又体贴的递上了茶水。 赵大人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正色道:“派谁下来我不知道,反正你乖乖在家就好了。” 这么霸道……黎清殊颔首,抿唇一笑,“也对,淮景,你晚上回家吗?” 赵大人差点被呛到,脸上有些赧然,“回啊,怎么了?” 黎清殊摇头,“没事,我给你上点药吧,昨晚都是我不好,你一定很疼吧?” 背后突然传来啪嗒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堂上显得格外突兀,两人回头看去,王明朗大跌下巴地看着他们,赵大人微微眯起了眼睛,黎清殊亦是周身冷气萦绕。 王明朗收回了下巴,急着解释道:“我、我是回来拿扇子的,我什么都没听到,没想到、也不知道赵大人你是下面那个……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还是先走吧!” 正巧大门外金昊轩在叫他,王明朗即刻跑了,风风火火的。 黎清殊皱紧了眉头,“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居然没有发现,淮景,你……你又怎么啦?” 一回头看到赵大人黑得可媲美锅底的脸色,黎清殊感觉有点不对,赵大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他,“他居然说我是下面那个,你为什么不反驳他?” 黎清殊愣了一下,眨巴眼睛,而后捧腹大笑。 赵大人更生气了,黎清殊乐道:“我怎么跟他解释啊?说你是因为我发病了才被咬的?还是说我是下面那个?可是我们都还没有洞房呀。” 赵大人闻言脸色更臭了,倏而问道:“咱们成亲多久了?” 黎清殊毫不迟疑:“快九个月了。” 赵大人勾唇一笑,有些意味深长:“很好,还有三个月。” 黎清殊感觉不对劲,“你到底要干嘛?算的什么呀?” 赵大人阴测测地打量着黎清殊,耳尖微微泛红,又是赧然又是激动的,笑说:“顾颐说过你的身体一年内不能行房,那一年后总可以了吧?你放心,我会准备好的,回头让人买些春宫图学习一下。” 黎清殊:“……”我一点都不放心好吗? 第5章 浮尸篇5 黎清殊回去的途中,在杨柳依依的河畔附近,巷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条巷子窄而深,王明朗一个人像做贼一般往里走,不时回头,左顾右盼。 身边没有看到林子谦与金昊轩二人。知道他们二人认定了王明朗会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寸步不离的保护着王明朗,而他此时却一个人偷跑出来。 想起了赵大人的话,便打消将他带回衙门的念头,正欲离去,却见巷子深处又出来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布衣男人,看不清脸,低着头与王明朗狭路相逢。 王明朗一心只想着甩脱金、林二人,好早日回京师,哪管什么路人,却闻身后有人在叫他,登时便站住了,回头偷瞄一眼就想跑,但看到来人,便不跑了。回身,笑嘻嘻地对黎清殊打了个招呼,“赵夫人,好巧啊,又见到你了!” 黎清殊动了动唇角以作回应,提着食盒走进巷子,而王明朗身后本应向巷子外走去的那个人,此时也加快了脚步,径直越过了王明朗。路过黎清殊身边时,似是不经意的,黎清殊向右挪了半步,便被撞了一下肩膀,看起来撞的那一下很重,黎清殊险些要摔倒。 王明朗赶紧去扶黎清殊,指着那人骂道:“怎么走路的你,长没长眼睛啊!” 那人侧首回头,抬手用包住头的围巾遮住了脸,只看到一双似鹰钩般锐利的眼睛,而后也不管王明朗的骂声,转身又匆匆出了巷子。 王明朗望着那人背影,扶着黎清殊啐了一句,“这人真奇怪,撞了人道歉都不说一句就走了,赵夫人,你没事吧?” 黎清殊看了看那个离开的人影,轻轻推开对方摇头道:“我没事,不小心而已。” 王明朗还道:“不小心也该道歉嘛……” 黎清殊依旧摇头,反问道:“王少爷怎么在这?金少爷和林少爷呢?” 王明朗半晌没说话,欲盖弥彰道:“他们,嗯,他们说要去忙,我就随便逛逛,嘿嘿……” 黎清殊点头,笑说:“王少爷,定是你甩脱了他们二人,想出来找些乐子玩吧?我也说了,年轻人,哪里憋得住啊。只是王少爷,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实在不宜独自出行。” 黎清殊故意没说出王明朗想要私逃的事实,但王明朗还是听明白了。他无奈道:“赵夫人你长得好看,脾气也好,我也是真心喜欢和你说话的,只是你不知道,是金昊轩和林子谦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黎清殊顿了下,问他:“他们如何欺你了?” 王明朗提起那二人便烦躁的很,皱着脸转移话题:“不说了,赵夫人,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家吧?” 见他刻意绕开话题,黎清殊便不再追问,轻轻点了头。而将黎清殊送回了赵府后,王明朗一眼便看见了门口那候着的林子谦和金昊轩。 一见到王明朗,林子谦就蹙眉怒道:“王明朗,我们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才处处守着你,因为你偷跑了我和昊轩找了几条街,幸好有人看见你和赵夫人在一起,不然我们还以为你私逃回京了呢!” 闻言王明朗语气也不好,“林子谦,你不就仗着自己是黎轻言的人吗?我爹可是大将军,你凭什么监视本少爷,还不准本少爷回京师,我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负得起责任?回头我让我爹参你一本,你和黎轻言都得完蛋!” “黎轻言……”黎清殊皱眉呢喃一句,抬眸望向被指责的林子谦。 王明朗道是他不认识,冷笑着解释道:“朝廷官场鬼见愁黎轻言,当今右相,云王殿下眼前的大红人。赵夫人,你是不知道,黎轻言那混蛋什么人的面子都不给,还在云王殿下面前处处与我爹作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子谦气的怒目圆瞪,反笑道:“什么时候不拿你爹说话了,再来跟我说话吧!” “你!”王明朗受够了每天被这两人跟着守着的气,表面微薄的同行之谊早就消散磨灭,撸起袖子吼道:“可以啊,你和本少爷比划比划,咱们不动嘴,动手好吧?” “你够了!” 金昊轩挡在了林子谦面前,高大的身子将瘦弱的他彻底挡住,心平气和劝道:“王明朗,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还不知道凶手底细如何,万一他的下一个目标真的是你,任何闪失我们都是担待不起的。王明朗,我请你相信我,不论如何,我一定会保住你的性命,我可以以我的性命发誓。” 金昊轩说的真情切意,但他说话在王明朗看来比林子谦可信,在这些年轻人里,显然忠厚而武力值最强的金昊轩说话更有号召力。 南下时还是和和气气的一群少年,在此时死的死,剩下的人,也开始敌对结仇。 王明朗冷静了一下:“金昊轩,我信你,你尽快将凶手查出,我可以先不走。” 金昊轩松了口气,林子谦却冷笑着说:“想要查明真相,那你也得告诉我们,你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王明朗不假思索便反驳道:“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林子谦,你不是洛阳第一才子吗?连大理寺二十年的旧案也是说破就破,现在这个案子你怎么就磨蹭了这么久?难道是黎轻言夸大其词,为了在云王面前邀功才将你举荐上去的?林子谦,你到底是黎轻言什么人,他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林子谦气红了脸,羞愤道:“王明朗,你别不识好人心,我是不能即刻破案,那也是我无能,与黎大人无关,希望你嘴巴干净点,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金昊轩亦拧起眉头,“王明朗,你不信子谦,但我总能信得过吧?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也请你不要乱发脾气,我们和睦共处不行吗?” 一时僵持之下,黎清殊也回过神来,柔声劝道:“王少爷你消消气吧,也就是个误会,大家都别吵了。” 黎清殊虚长几人几岁,且相貌极好说话和和气气,让人实在无法不顿生好感。王明朗又是见色忘义的主,便顺着黎清殊的话道:“那本少爷先不与你计较,哼!” 林子谦拂袖道:“我也不与小人计较!” 两人一对视上,立马厌恶地离开视线,又同时重重地哼了一声。 金昊轩有些无奈,带着二人与黎清殊辞别,“赵夫人,我们先回客栈了,叨扰你了。” “说不得叨扰,方才还想请几位进府,既然还有事,那我便不送了。” 金昊轩拱手谢过,带着他们二人离开。而几人走远,黎清殊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染上霜雪一般的冷凝。 一开始是黎清殊让赵大人别靠这事太近,但钱尚书已经下了任命书,规定十日破案,赵大人不得不卷进去。而赵大人不让黎清殊去接触这个案子,担心身份暴露带来不便,黎清殊也答应了,但是要做到,几乎要看黎清殊的心情。 更何况,其中还有黎轻言的人也在。 如此安静的过了几日,黎清殊傍晚时分去了城西一处医馆。 门口只有一块白布,连块招牌都没有,门前竟也有病人来就诊,少不得是因为其中大夫的医术了得。但也没几人知道,这医馆中的大夫,竟然就是江湖有名的神医顾颐,而此人更多的病人都是女子,又称妇科圣手,和姑娘们聊得很好,乃是苏州城有名的妇女之友。 黎清殊望着一旁耐心地给病人诊脉的好友顾颐,姿态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往日一丁半点的高冷仙气,撑着下巴叹道:“老顾,你说那个案子有这么难吗?赵淮景愣是查了七天了还没半点头绪,还有三天,真要查不出来,姓钱的那老东西不得扒掉他那一层官皮。” 对面长相阴柔秀丽的黑衣青年,也就是顾颐,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张药方,让前来看病的姑娘前去一旁找小童抓药,趁着无人空挡,拧眉嫌弃道:“别跟我提你家赵大人,上个月的药钱他还没给,你什么时候还一下钱?啊?” 虽长的像女子,可这人一点温柔也无,反倒尖酸刻薄,长了一张能言善辩的三寸不烂之舌,最喜他人八卦,最忌他人借钱。闻言黎清殊瞬间变脸,为难道:“你知道,我穷的一文钱都没有。” 顾颐冷眼嘲讽,“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从来都不还钱,还小气的要命,你说你当初嫁给他干嘛呢!” 黎清殊眨巴眼睛,一脸你不懂的模样:“他有钱啊,他家里穷的只剩钱了!” 顾颐不信,“呵呵。” 黎清殊还解释了,说道:“现在不是跟他爹闹别扭吗?他爹断了供给,怎么也不肯松口,可是你想啊,他爹就他一个儿子,那钱早晚都是他的,就你那点债,我们要还很难吗?” 这么说起来黎清殊感觉有点不对,说的好像他嫁给赵大人就是为了钱似的。顾颐冷笑,“至今为止,你欠了我三千八百五十四两药钱,你说你什么时候还?” 黎清殊甩无赖了,“我是来找你谈心的,又不是来算账的,你还是不是人家最好的朋友啦?就算你把我和赵大人都卖了也没钱还你呀。” 说不过黎清殊,顾颐冷冷地哼了一声,半晌后,才又道:“赵大人要是用心破案,早破了,至于看几个小娃娃乱来吗?” “那赵大人为什么不破案?他图的啥呀?” 顾颐面无表情:“我又不是他老婆,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觉得,这个功劳赵大人不会领,九成九得让给那个姓林的小子。” 黎清殊蹙眉想了想,登时便想明白了,赵大人不破案,这功劳就算不到他头上,上头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他,这便能继续过安稳日子。那这几年来,赵大人还真是精打细算呢。黎清殊笑了,喜滋滋道:“我们赵大人什么都不说,那我也什么都不做。” 顾颐噫了一声,摸了摸鸡皮疙瘩遍生的胳膊,“能不能出去?别来我这了,我还得找姑娘呢!回头让赵大人再吼一声,整条街的人都以为我是你奸夫!拜托秀恩爱你走好吗?出门右拐不送,请。” 黎清殊嗤笑一声,起身将一张银票丢下,无奈道:“就算和你通奸,那你也不是奸夫,顶多就是淫|妇啊颐妹妹,好啦,我来给你还钱的,顾颐妹妹,哥哥先走了。” 顾颐眼珠子全钉银票上了,哪里顾得上黎清殊又拿他的相貌说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激动得无法自拔,“五百两!哎呀你们发财了?上哪抢劫了?走吧走吧……对了,下次什么时候还钱啊!啊!” 自然是没人回答,顾颐吼完才看到黎清殊早就跑了。 黎清殊喜欢带着宠物猫上街溜达,这一夜黄昏饭后赵大人去书房忙,黎清殊照常出了门。街上人还有点少,天边泛起了点点星光,黎清殊便溜达够了转身回家。他们住的这条街宅子不少,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人却不多,安静舒适,还是赵大人有钱的时候买的房子。黎清殊不得不感叹一番赵大人当年财大气粗,俨然一副小金人的模样。 “赵淮景还是以前有钱的时候最可爱了,你说是不是,猫猫?” 雪白的小幼猫被黎清殊抓起前爪问话,一双湛蓝的眼瞳也望着黎清殊,乖巧无比,十分茫然,安慰一般叫了一声,“喵~” 黎清殊心里欢喜的紧,抱着猫猫继续往回走着,眼前蓦然闪过一道黑影,他向巷子里看去,一个一身黑色,包头遮脸的黑衣人肩上驮了一个人,正要偷偷摸摸地跑走。 黎清殊第一反应便是盗贼,但看那背上驮着的人竟然有几分眼熟,灵光一闪,忙喊道:“站住!” 黑衣人一见到有人急忙加快了脚步,黎清殊追了一段路人便消失在巷子岔道里,想了想,转身匆忙回家。 一进门便看到赵大人匆匆忙忙的往门外走,黎清殊急道:“淮景,我有事跟你说……” 赵大人也急道:“回来再说,你先休息吧。” 黎清殊赶紧拦下他,“什么事这么急啊?听我先说完啊!” 回答的不是赵大人,而是赵大人身后的两少年,林子谦神色凝重:“王明朗不见了!我们守了那么久,最后这三天便没那么警惕,没想到一时疏忽,人就失踪了。” 黎清殊问:“什么时候不见的?” 金昊轩看起来很着急,他答应过王明朗会保住他的性命,结果还是让他丢了。“小半个时辰前他回房时还在,刚才小二给他送热水时才发现人不见了。” 赵大人断然道:“不说了,王明朗要是出了事,王将军指不定得砍了我们几个的脑袋,我们还是先去找人吧。” “等等!”黎清殊急忙拉住了赵大人:“我刚才回来时看到一个黑衣人,背上背了个昏迷的人,看背影很像王明朗。” “什么?在哪?追到了吗?”金昊轩急道。 黎清殊摇了头:“在江畔的小巷子里,巷子深且黑,我没追上。” 赵大人沉吟片刻,说道:“事不宜迟,赶紧去找。” 两少年点头,向黎清殊说的那处去寻,赵大人出门召集捕捕快衙役们找人,却看到跟在身后抱着猫的黎清殊,回头问他:“你跟来干嘛?” 黎清殊理所当然地回答:“找人啊。” 赵大人板起脸,“回家去,没你什么事。” 黎清殊不以为然,“赵大人早破了案不就没事了?偏偏装聋作哑,如今真出了事,会怎么样?” 赵大人正色答道:“王将军乃是云王旗下大将,王明朗又是他的独子,钱尚书可得罪,钟统领和容寺卿可以得罪,独独这个人不可以。他儿子要是死了,我们扣押下王明朗却保护不力,也得陪葬。这些厉害关系,你应该懂的。” 黎清殊点头,走近赵大人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找人啊。” 赵大人拧了拧眉,不大愿意让他去冒险,最终在黎清殊不依不挠地执拗目光下一叹气,松了口,“那你小心,你说你……还抱着一只猫去……” 被赵大人提及的小猫抬头望着二人,湛蓝的眸子盛满懵懂,随着人说话脑袋转来转去,一派天真可爱。黎清殊这才恍然道:“哎呀,忘记放它回家了,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黎清殊又风风火火地跑回家,赵大人看着他进了府门,舒了口气撒腿就跑,可惜没一会儿就被黎清殊追上了,对方抱着手臂站在身前,一双杏眼望着他幽幽问道:“你跑呀,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美人当前,赵大人咽了口水:“……不能。” 第6章 浮尸篇6 不但不能逃离,赵大人还想永远深陷。 赵大人唤了十几名衙役在岔道多的后巷里翻了个遍,半个时辰过去了,愣是没找着人。而在巷子另一头,金昊轩和林子谦一脸着急地走了过来。 “找遍了整条巷子,都没有看到王明朗。” 赵大人索性将灯笼放下,一屁股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石阶上,抻着腰长叹出一口气,“累死我了,咱们还是歇歇吧。” 林子谦急了,“人都不见了,赵大人还有心思歇息?” 黎清殊冷淡回应:“与其在这着急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冲直撞,还不如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凶手会去什么地方。” 金昊轩点头,劝着林子谦:“赵夫人说的有理,子谦,我们现在需要好好静一下,理清楚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林子谦神情有些颓废,他破案无数,从来没有在一个案子上如此无知过。而这个凶手,每次都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人掳走杀害,就好像熟知他的每一步算计,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蛰伏,等待着那一瞬间的松懈,掳人杀害,抛尸河内。而后,还将一切痕迹抹去,无迹可寻。 赵大人捶着疲累的腿,一边顺理下案件。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第一次你们来报案那天,捞起了被划花脸的钱礼,钱尚书还不知道他儿子死了,让我们打着灯笼跑了全城,挨家挨户的找人。第二天早上,你们的另一个伙伴钟明的尸体又在桥头河畔出现。” 黎清殊听了没什么反应,本来也不大了解,只乖乖地坐在赵大人身边,支起下巴认真听着。 林子谦接着道:“钟明死后,钱伯父下了十日内破案的命令,可是当晚,王明朗发现容惠突然失踪了,凶手可能就是那个假装成送菜伙计的人。” “然后你们和我衙门的人一起出去找人,因为凶手有抛尸的习惯,所以我们绕着所有河岸找了一宿,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容惠的尸体在城郊废弃的土地庙附近发现,离河岸不远,而那个发现尸体的地方绝对不是杀人现场。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将尸体丢弃在那里,而不是秉行这抛尸河里的习惯呢?” 林子谦还在想,金昊轩便先开口猜测道:“我们打听过,那里的渔民会在天亮时便早早出门打渔,也许是看见了渔民路过。凶手一时紧张,便不顾尸体先躲了起来,而不过多久,我们也发现了容惠的尸体,凶手见状也许便逃走了。” 林子谦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从容惠消失到我们出发去找他不过半个时辰,而后我们一路追查,凶手应该有很多事情来不及做也在情理当中,那一次,我们可能差点就要抓住他了。” 赵大人不置与否,此处存疑。他继续道:“当时我也推断过,凶手杀人便杀人,却总留下一些习惯,比如鞭尸,比如投河,就像一种特殊的仪式一般,必须完成。我问了你们谁用过鞭子,王明朗就心虚了。” “没错,王明朗突然变得很奇怪,好像很着急很慌张,我怀疑他心里有鬼,不让他回京师,密切的将他看护起来。可是百密一疏,他还是被抓走了。”林子谦低下头,有些内疚。 金昊轩拍着他肩膀安慰:“别自责了,现在应该好好将他找回来才是。” 黎清殊看了看二人,突然开了口:“那你们查了这么久,就没找到事发现场?凶手喜欢抛尸河内,那么他要杀人鞭尸的地方会离河边很远吗?那尸体又是在哪里发现?水流向的方向呢,你们去过上游吗?” 林子谦脑子一片混杂,黎清殊的话便如醍醐灌顶,一点便通。 “没错,凶手一定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行凶,所以我们每次都没有忘记去河岸寻找。对了,我们报案的前一天,正巧下雨了,我去问过城郊王村的村民,那一夜雨很大,风也很大,应是被风吹到岸上,无法顺河流下,钱礼的尸体也就留在了城外。而在发现钟明尸体时,前夜无风无雨,所以他顺着河流飘到了桥头河畔。这才是钱礼明明是第一个受害者,可却在钟明之后才被发现。” 金昊轩接着推断,“那么我们发现容惠的尸体时也是在王村上游的土地庙,凶手没来得及抛尸,也就是说,那处已经离凶手杀人的现场很近了!子谦,我们快去城郊的土地庙!” 林子谦激动点头,转而向黎清殊道谢,“多谢赵夫人提点,令在下茅塞顿开。” 赵大人冷眼一瞥,黎清殊摆手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还是赵大人的推理得好。” 林子谦望了一眼赵大人,随意地拱手便罢,与金昊轩带人出城上山。赵大人哑口无言,半晌才默默啐道:“以貌取人,鼠目寸光!” 黎清殊扑哧笑了,问他:“别人夸你会开心吗?那我也夸你好了,赵大人你哪里是池中物,你分明是卧龙,你最厉害了……” 赵大人听着便不是那回事,截止黎清殊的话,“算了,赶紧找人去,你不去就回家睡觉吧。” 赵大人说走就走,黎清殊赶紧跟上去,笑嘻嘻的说:“去啊,怎么会不去呢,难得可以帮到大人你,嗯?你脸怎么红了,莫不是我夸你,害羞了?” 赵大人故作烦躁道:“别胡言乱语,去就快走,一会别说累。” 黎清殊莞尔不语。 一炷香后,在山脚下,闲庭信步般看着前面一步三喘的赵大人,黎清殊犹自轻松,体贴问道:“赵大人,要不要我扶你哦?” 赵大人牛喘一口气,闷闷拒绝,“不用管我,快去找人!” . 废弃的土地庙中竟有一丝光亮,里面闪着跳跃灯光,一个青年坐在地上,手中拿了一把短刀,细细的在一块石头上磨着,刀面反着冷冽的寒光。门口站了一个人,他也没有抬头,对方声音有些沙哑,但绝对很年轻,“快走,官府的人来了。” 青年磨刀的动作停了下来,“怎么又是你?” 门口的人没有回答,只一个劲地催促他,“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机会,你先走,我留下断后,否则你就走不了了。” 磨刀的男子是见过这个人,上次在河岸边也是他提醒自己先走。他低头想了片刻,点点头,“多谢。” 他吹熄如豆烛火出了门,门外一片漆黑,他只能看清那个人的身形,是个年轻人。他熟知这山上的路,并没有走大路,挑了一边足足有一人高的荒草林走了过去,身后那个年轻人又问他,“人呢,藏哪去了?” 他顿足,并未回头,月夜下勾起阴鸷笑容,“离开这里,谁也找不到他。” . 金昊轩与林子谦先走,脚程也快些,赵大人到时他们已经搜了半个山头了,林子谦上前说道:“方才我在西边发现了这个。” 赵大人看去,林子谦手上拿着一块石头,有些裂痕,并没有什么异样。赵大人问:“这什么?” 林子谦道:“还记得容惠的死因吗?”说着便拿着那块两个拳头大的石头,做了一个捶打的动作。 与记忆中,插在钟明胸口的那只梭子的景象吻合,赵大人拿过石头细看,确实有星星点点黑紫的干涸血迹,裂痕中央还有一个尖尖的小坑,“这是敲打铁梭子的时候,被一端尖锐的梭角留下的痕迹,这么说来,凶手可能就是在附近杀人。” 林子谦点头,有些激动道:“王明朗很有可能藏在这个山头的某一个角落,还在等着我们去救他,赵大人,我们还能来得及救人吧?” 赵大人不回答,他也无法确定。反问:“金昊轩呢?” 林子谦回头看了看拿着周边寻人的衙役们,“可能是去哪里找人了吧……哎,回来了。” 金昊轩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匆匆跑了回来,林子谦急忙上前问:“昊轩,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金昊轩沉着脸答道:“没有,这座山上除了这个废弃的土地庙根本没办法藏人,凶手可能不在这里。” 林子谦的信心瞬间被浇灭,“那怎么办,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王明朗不能在这里出事啊……我怎么跟轻言哥交待……” 金昊轩不语,似乎不大喜欢听到那个名字。 黎清殊亦是十分不喜,劝道:“别这样,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更何况,凶手不在这,不能说明王明朗也不在这。而且你们不是要找他们被杀害的现场吗?找到了没有?” 林子谦茫然摇头,“除了这块带血的石头什么也没有发现。” 赵大人也摇头,突闻师爷在土地庙前喊了一声,十足着急,“快过来,这里有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快步赶了过去。师爷带着他们绕到土地庙后的荒地,拿火把照着一堆杂乱的石头,老脸吓得煞白,“大人,你们看,这里好多血!” 师爷将上面遮盖的茅草扫开,指着嶙峋的乱石,在火把耀眼的照耀下,显然看见了一滩污黑的血迹。林子谦一脸惊讶,亲自下手拨开那一地的茅草,在茅草遮盖下是一片原本土地庙废弃倒塌后的土瓦方砖,一堆石头上遍布了黑黑的干涸血迹,仿佛铺出了一条血路,十分骇人。 林子谦面露不忍,“血迹已经干了许久,这几天都没有下过雨,所以这些血痕就是……钟明和容惠的,凶手实在是禽兽不如!” 金昊轩也有些震惊,饱含着惋惜以及不忍叹了口气。黎清殊叹道:“愿死者安息吧。” 赵大人皱着眉,突然问道:“师爷,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师爷有些赧然,半晌才别别扭扭道:“我这不是晚上水喝多了吗?人有三急,所以跑来解决一下,没想到就发现了这些血迹……” 闻言林子谦很尴尬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分分钟有剁手的冲动。师爷急忙解释道:“你放心好了,我被吓得,都忘了要解决了,不说了,赵大人你们先查着,我去树林后面方便一下!” 师爷便猫着腰跑去树林,赵大人啐道:“懒人屎尿多,继续找,就在这附近找。” 王捕快又带着人里里外外的搜查着土地庙。赵大人几人在不大的土地庙里找了一遍,土地庙连屋顶都没了,整个后墙倒塌,杂草丛生碎石成堆,一片狼藉,确实烂的连藏人的地方都没有了。 金昊轩再次断言道:“没有人。” 林子谦侧首看着墙上的烛台,居然发现半支蜡烛,抬手摸向顶端,肯定道:“蜡烛还有余温,没有完全凝固,赵大人,这里有人来过!” 赵大人也发现了一些东西,蹲在地上摸了摸,“血迹未干,人刚走不久。” 林子谦喜道:“应该发现了我们,所以连夜带着人跑了。带着人跑不快,我们快去追……” “且慢!”赵大人拦住了林子谦,道:“蜡烛还没干,血迹也没干,他能离开多久了?一炷香?一盏茶?我们上了山搜查快半个时辰了,带着一个昏迷的人目标这么明显,怎么会没有发现?” 林子谦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是,凶手可能跑了,但是人没办法带走,或许王明朗还被他藏在了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 赵大人不能确定,只能说:“谨慎为妙。” 金昊轩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先派人下山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另一部分人留在山上继续找人。” 赵大人点头,“这个可以,够保险。” 林子谦点了头,赵大人派了一半人下山,几人便要出这破屋子,林子谦怀疑道:“可能是藏在了树林里了吧?我们去那里找找。” 赵大人点头道:“走吧。” 突然跟在赵大人身边的黎清殊脚步一顿,拉住赵大人的袖子道:“等等!” 赵大人怪道:“怎么了?” 几人都看了过去,黎清殊思考了一阵,朝着靠角落的地面一跺脚,传出的声音有些空灵,黎清殊侧耳听了听,道:“这下面是空的。” 赵大人推开黎清殊,蹲下敲了敲被灰尘茅草覆盖的地板,登时脸色凝重,起身拍了拍手,唤道:“王捕头,将这里撬开。” 王捕头与两个捕快先将茅草扫清,果然看到了拿出地板的不同,这一块明显被人剖开过,虽然是石板,但是上面却有一个凹槽,一道长长的缝隙,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开过,灰尘有些多,看不清这块石板有多大。 赵大人几人退了几步,不过一会便看到捕快们吃力将石板撬开,那块石板井盖大小的四方状,五指厚,看起来有些像地窖的入口。将石板起开,下面一片昏暗,不深不大的空间,里面蹲着了个不停挪动的人,正是被五花大绑,堵住嘴还在不停挣扎的王明朗,脸上带着一条血痕。 赵大人伸手将王明朗嘴上的布扯出来,王明朗喘了口气,便哇的一声哭出来,“你们总算来了呜呜……” 众人:“……” 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实在有些不忍直视。王明朗身上的绳索已经松开,一个人缩在门槛处抱膝坐着,看着怪可怜的,黎清殊在身上找到一条手帕,递过去,“擦擦脸吧。” 王明朗已经停住了哭声,感觉有些丢脸,匆忙擦了一把脸,又是白白净净的少年郎,就是脸颊的划伤肿了起来,扬起嘴角露出了伶俐的虎牙,道:“谢谢赵夫人,还好你没走,才救了我。” 黎清殊好笑地摇头道:“没事,我也是替赵大人分忧。你没事就好。” 王明朗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低着头不说话。赵大人和林子谦、金昊轩又搜了山林一遍无果,天边星辰已开始落幕,“看来凶手早就走了,王明朗,你有什么好说的?” 王明朗闻言身子一哆嗦,头缩在膝盖里。林子谦想要问清楚,但是王明朗显然不想说,黎清殊便劝道:“算了,人救回来就好了,不能急在一时,天色不早了,回去再说吧。” 林子谦没异议,谁知王明朗却又要求,“我要住赵大人家!” 赵大人本来就不喜欢黎清殊帮别人说话,一看这小子得寸进尺便怒了,“你凭什么住我家?我家又不是衙门!” 王明朗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我……我怕,金昊轩他们根本就保护不了我!我要赵夫人保护我!” “你想得美!”赵大人骂道,林子谦也同意王明朗的话,道:“那就有劳赵大人了,没保护好王明朗是我们的不是,希望赵大人多多照顾他。” 金昊轩也道:“也好,要不,我也去看着他,不给您捣乱?” 赵大人果断拒绝,“够了!我家没钱买粮食,住一个就够了。”更何况你这小子还整天觊觎黎清殊! 金昊轩只能作罢。王明朗非要缠着黎清殊,真的住进了赵府,可惜不但赵府主人赵大人不喜欢他,连下人也不待见他。黎清殊亲自给王明朗安排了房间,“天色不早了,你洗漱过后便早些歇下,好好睡一觉。” 王明朗有些委屈,“没想到短短两个时辰,我就经历生死,在阎罗殿门前转了一圈回来……” 黎清殊道:“你好好住下,还要记住,好好配合林子谦查案,否则凶手还得来找你。” “夫人!你还不回房在这干嘛呢!”赵大人很不高兴的在门口喊道。 黎清殊笑着看了眼门口,眼里竟是能溺死人的温柔,“不说了,早点休息吧,对了,伤药我放桌子上了,你记得抹,我先走了。” 黎清殊说完便被门口催着回房的赵大人带走了,没有得到安慰的王明朗卷着被子委屈的想,其实赵夫人看着脾气好,其实除了对赵大人外的其他人还是很冷漠的。 第7章 浮尸篇7 赵大人对待赵夫人的态度很奇怪,见不到夫人时时时刻刻不在念叨,夫人长夫人短,夫人真好看云云,但真的和赵夫人待在一块,就喜欢板着脸,欺负赵夫人。起码在外人看来赵大人一点也不疼爱夫人,甚至为赵夫人抱不平。 还有人说这世间还是公平的,长了张比女子还美的脸就要嫁个臭脾气的相公。更多人在说赵大人家隔三差五就吵架……黎清殊一直都不知道那些谣言是怎么来的。 黎清殊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赵大人一脸晦气,“夫人,你在里面干嘛呢?” 黎清殊莫名道:“送药啊,你没看见他脸上有伤吗?” 赵大人哼了一声,又委屈又气恼,“都三更天了还不回房,脸上有伤很了不起吗?破点皮而已,是不是男人,哭得娘们兮兮的。” 黎清殊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小声道:“你别这么说,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赵大人扭脸重重地又哼了一声。 和赵大人回房,黎清殊悄悄劝道:“你别乱说话,要是得罪了王明朗怎么办。” 赵大人不可置信地指着黎清殊,“夫人,你为了他骂我?” 黎清殊愣了下,仿若眼前一群乌鸦飞过,哑口无言。赵大人还是那张愤怒的黑脸,黎清殊只好低声下气地说:“你想多了吧……赵大人,淮景,夫君,我们早点回房睡觉了好不好,我都困死了。” 心知黎清殊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而黎清殊一直都很让着赵大人,赵大人心里还有点别扭,也点了头骂道:“那小子最好尽快离开咱们家,看见他就烦。” 黎清殊一句他哪里得罪你了差点要说出来,险险咽了下去,无奈笑道:“那也得尽快把案子破了呀,夫君,你怎么看?” 赵大人不说话,嘴角勾起甜甜的笑,心里已有了算盘。 四更天时,赵大人偷偷摸摸的爬起床,看到床里的人熟睡甜梦中,再偷偷摸摸的穿上外衣离开房间。可没走出院子,就在拱门碰上了一个白衣散发的人影,显然对方已经在这等着他了,赵大人摸了摸惊吓到的心肝:“你怎么在这?不是在里面睡觉吗?” 黎清殊抱着手臂靠在拱门上,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长发散在腰际摇曳生姿,月光映得黎清殊容颜更加清冷柔美,“我一向眠浅,你一动我就醒了,说吧我的夫君,你要去干什么坏事?” 赵大人轻咳两声,理所当然道:“我怎么会去干坏事?你别胡说,我是正儿八经地去审问。” 黎清殊笑问:“大半夜过去审问?这么急,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 赵大人撇嘴,“你懂什么,现在还有几天期限?过了今夜还有什么好机会可以从王明朗嘴里撬出东西来?” “……你不是说不管了吗?不是有林子谦和金昊轩呢吗?还不让我管呢。” “回去睡你的觉吧,那两个小子怕他老子,我可不怕,你走,我自己去!”赵大人努着嘴,故作冷淡道。 黎清殊唇角笑意更浓,“别这样啊夫君,我也想看看你办案的样子,不过你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万一吓坏了王明朗怎么办,他还是个孩子啊!” 赵大人翻了个白眼,气恼的越过黎清殊径直走进王明朗住的院子,“你不想知道?那你还在这等我?” 黎清殊旋即跟上去,笑吟吟道:“知我者赵大人也,你真是我的好夫君,咱俩英雄所见略同,早日结了这个案子,大家心里都踏实。” 赵大人假意挣了挣黎清殊抱着他的手臂,没挣出来是肯定的,他乐得哼哼道:“是谁心里不踏实?大庭广众之下抱什么什么抱,你不害臊我还要脸呢!” 显然赵大人还在记恨今夜,不,是入夏以来黎清殊便不再如同冬日时那般,夜里畏寒的他会紧紧抱住赵大人取暖了。这几天又更热了,黎清殊不但畏寒还很怕热,便提出要分房睡,赵大人心里很不高兴。 自然也是没有答应。 黎清殊闻言便松开对方,却还笑着说:“大晚上的又没别人,咱俩又是夫妻,花前月下亲亲我我有什么问题吗?夫君啊,你越发古板了。” 赵大人看了眼手臂,内心惋惜了一阵,进了王明朗住的院子,靠在门口前,黎清殊轻声问他,“你想怎么做,吓他?” 赵大人点头,“可以,你去。” “……为什么是我?”黎清殊有些懵,在赵大人那“不是你难道是我吗”的眼神下,泄了气服软道:“我去就我去吧。” 门内上了门闩,黎清殊自靴中抽出匕首插|进门缝将其移开,丝毫没有发出一声动静,而后拉开房门,在赵大人完全开了眼界的惊讶目光下摸黑进了屋子,居然没有被任何东西绊倒。赵大人觉得他夫人越来越长本事了。 然而黎清殊并不似看起来那么轻松,谁知王明朗被吓得怕了,连在他赵府的屋里也摆上了不少小机关,看这绊脚绳,还有头顶悬着的那壶水,王明朗还真是物尽其用,一样也不浪费。黎清殊忍不住赞了一句年轻有为。 若不是眼力见好,黎清殊就要中招了,绕过这些小障碍,而帐幔里的人睡得犹如死猪一般熟,被子踢到地上,亵衣热得扯开来大敞着胸口。时不时热得翻转,不停地张着嘴打呼噜。 黎清殊默默走近,而后丝毫无压力的将人的眼睛和四肢绑了起来。 对方毫无察觉。 黎清殊打了个信号,门外的赵大人便小步挪了进来,这夫妻俩也是怪了,在自己家里搞得像是在做贼一般。就着月光看了眼四肢分别绑在四角床柱的王明朗,他夫人办事很靠谱,绝对绑得够紧。 王明朗的眼睛也被蒙上了,赵大人便放心的将蜡烛点上,两人坐在床边唤醒了王明朗,拍着王明朗的脸时,赵大人还不忘拉上对方大敞的胸口,急忙回头吩咐道:“夫人,你不许看!” 黎清殊无语凝噎,轻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在赵大人委屈的目光下,黎清殊干巴巴地住嘴,也不高兴道:“你心眼越来越小了!” 赵大人当下面无表情:“换你你试试?” 然后二人默契的想到了那天赵大人沐浴时,被金昊轩无意中偷窥的事,其实赵夫人心眼也不大,他夫君的身子别人要是看了,可以,看一眼就打一顿。 黎清殊又回神,心说这哪里一样,明明是赵淮景越来越过分了! 赵大人心里也苦,他想的是看着自家老婆天天睡在怀里却只能看不能吃,不过要怎么吃还不太清楚,但是换你你试试?你试试? 赵大人闷闷地哼了一声,脸上气得鼓鼓的,黎清殊见状笑了,捏了一把赵大人的光滑脸颊,“淮景,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赵大人诡异地回视对方,黎清殊尴尬地放下手,低声嘟囔着:“就捏一下都不行……” 赵大人没说不行,脸颊都开始泛红了,赵大人心里都乐开花了,但是赵大人不说。 而一边的王明朗终于醒了,睁开眼看不到光,手脚还被束缚的感觉让他开始慌了,挣扎了几下,当然挣不脱。赵大人手上拿着烛台,灯光透过遮住眼睛的黑布,还是能感觉到光线的。 王明朗吓得声音都在抖,“什么人?谁在这里?救命啊……救命啊!赵夫人!” 一开口就喊起了黎清殊,赵大人不高兴地看了黎清殊一眼,对方扭开脸不想和他说话。赵大人也侧首轻哼了一声,伪装出了十足恶声恶气的声音,一开口又吓得王明朗一哆嗦,“你喊啊,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黎清殊:“……” 王明朗身子一直在抽搐,仓皇急道:“我我我……我不喊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我跟你说,我爹可是朝廷命官,大将军王焱明你知道吧?你可不能杀我……啊!英雄饶命啊!” 赵大人不过是将黎清殊的匕首搁在王明朗的脖子上,王明朗便吓得哇哇大叫了,比起他那个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爹来看,简直不像是亲生的。赵大人又桀桀一笑,阴狠道:“我不管你爹是谁,王明朗,你难道忘了吗,我昨晚刚刚才抓过你。” 王明朗顿了一瞬,连脸部表情都变成了刻骨的恐惧,“真的是你……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明朗说话带上了哭腔,还有几分悔意,再三保证不敢,态度诚恳认错,赵大人与黎清殊相视一眼,表情开始慎重,又问:“你真的知道错了吗?你对得起谁?认错就能改变事实吗?王明朗,你休想!” 这般一炸,王明朗便崩溃了,他道:“我对不起阿桃姑娘,我不该见死不救的,不该看着钱礼要抽她鞭子也置之不理,还眼睁睁看着钟明他们将你丢到河里……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容惠他们说,说你们是骗人的……我,我才什么都不管的呜呜,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知错了……” 闻言赵大人和黎清殊眼里都有几分惊讶,王明朗这一下说了七七八八出来,竟然真的是有人寻仇吗?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话,赵大人和黎清殊就放心多了,还好上面的人还没有发现他们。 赵大人还想问清楚,但是却被人打断了,门口传来震惊的声音,“王明……那个,赵大人,赵夫人,你们怎么在这?怎么王明朗被绑起来了?” 两人齐齐回头看向那个打断他们问话的金昊轩,还有金昊轩背后一脸茫然的林子谦,王明朗哭声顿住,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赵大人?赵夫人?你们……你们骗我!” 这下没有办法再问下去了,只能将王明朗松开,得到了解救再次恢复光明的王明朗不可置信地望着赵大人和黎清殊,连责问都痛心疾首。 “你们!你们好过分!居然骗我……赵夫人,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为什么你也跟他们一块骗我!” 王明朗眼里很失望很委屈,赵大人轻咳一声,将他的话置之不理,问金昊轩,“你爬墙来的?” 金昊轩闻言,摸着脑袋嘿嘿一笑,“那个,你们家围墙还没修好,我们就进来了。” “什么烂借口!不管怎么说,你得赔钱,我们家围墙至今修不好一定是因为你们!”赵大人肯定地说。 被忽视了的王明朗眼里泛起了泪光,金昊轩有些尴尬,林子谦不满道:“你姓钱吗?怎么张嘴就要钱,我们没钱了,上次赔了五百两还不够吗!” “现在关键不是这个吧?你们还没有跟我解释呢!”王明朗跳脚道。 几人纷纷回神,黎清殊向来见风使舵长袖善舞,说变脸就变脸,即刻便道歉,“对不住了王少爷,我们也是为了及早破案,才能保证你的安危。” 王明朗觉得很中听,不计较了,又看向金昊轩二人,“你们大晚上的,又来干嘛?” 林子谦尴尬地移开视线,金昊轩耿直的解释道:“我们和赵大人英雄所见略同,认为这是你说出内情的好机会,所以……王明朗,你要相信我们并没有恶意的!” “没有才怪!” 王明朗抱着被子咬牙切齿道:“你们把我吓得胆都要破了,还说没有恶意……不都说了不急吗?我已经想要说了,但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我们可没有说不急的。”赵大人反驳道。 王明朗即刻看向黎清殊,眼里几分倔强几分痛心,“赵夫人你还和他们一起来……来……” 王明朗说不下去了,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犹如贞洁烈女一般泛着水光的眸子看着床边的几个男人,十分痛心。鉴于赵大人卖老婆这么积极,黎清殊看了眼他相公赵大人,笑得有点冷。 第8章 浮尸篇8 距离钱尚书定下的十日期限还有一日。 林子谦收到了黎轻言的来信,静静地在一边看着,金昊轩没忍住问了他,“黎大人没有怪罪你吧?” 林子谦折好信,谨慎地收进抽屉里,再回头,笑着摇头道:“没事,轻言哥只是吩咐勉力破案,这件事情已经让云王殿下很不悦了。” 林子谦没再说别的,他认为金昊轩也没必要知道了。 金昊轩没等到下话,似乎有些失落,点头应道:“没事就好,这案子于我们来说是快破了,今日已是赵大人十日之期的最后期限了,不知赵大人会如何打算。” 林子谦想起了赵大人,亦是不大清楚:“谁知道呢,不如我们去看看吧,王明朗在那里,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金昊轩微微颔首,出门前回头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藏着密信的抽屉,转身跟上。如林子谦所言,王明朗在赵府里闹得是一个家犬不宁,整日里赵夫人长赵夫人短,喊个不停,管家和下人们过的提心吊胆,赵大人脸色一天比一天黑。 赵大人白日里听着钱尚书的痛斥其办事不力,回家还得看王明朗和他夫人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心里头不舒服,一见着王明朗就没有好脸色,尤其是这最后一日的期限。 赵大人沉着脸说道:“过了今天你就让你爹接你走,别在这蹭吃蹭喝的,我们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王明朗也很不喜欢赵大人,因为赵大人前两天还吓他。他问道:“为什么?凶手还没抓到呢,我不走!说好了破了案我才走的。” 赵大人被呛声,什么也不管了,烦道:“你走!现在就走,本官不想看到你!”说着还真的将人往屋外推,王明朗赶紧向黎清殊求救,“喂喂!你怎么还真的赶人啊!赵夫人,你看看他……” 黎清殊向前走了一步,忽的被赵大人怨愤的一瞪便停顿下来,一脸无奈,爱莫能助。 “喂!赵淮景你……” 这两日住的好好的,赵大人虽然一直对他不满,可是也没说过赶他走,猛地真的被赶出了门口,眼睁睁看着门在眼前被关上,王明朗半天没反应过来,又气又怒,重重地哼了一声,也扭身走了。 赵大人锁上门,一转身,黎清殊便问他,“你把他赶出去,是要钓鱼吗?” 赵大人还在生气,皮笑肉不笑,“你们刚才聊了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王明朗看着浮躁,其实还是有些才华的。就说了些他们的游历经过的风土人情,有趣的事情而已。”黎清殊老实道。 “他有趣我就没意思了吗哼……”赵大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向着黎清殊扬起下巴笑道:“你猜对了,不让他落单,凶手老是不出来,门外林子谦和金昊轩守着,街上安排了衙役蹲守,我就不信,抓不到人。” 黎清殊恍然,想了想,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林子谦名声不小,京师小一代里的佼佼者,这种连你都能破的案……不是,这种小儿科的案子他居然破不了,而每一次死人,他明明有了察觉,却总是错过。我猜,是不是有人与凶手勾结,里应外合?” 赵大人没明白,而且只听懂了黎清殊那句连你都能破的案……脸色臭臭地看着对方。 黎清殊赶紧转移话题,解释道:“我一开始看到了钟明的尸体,就开始怀疑,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只是当时证据不足,我也以为是我想多了。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你看,钱礼、钟明、容惠,他们三人的身份各自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父亲,都是在为摄政的云王效力。还有现在的王明朗,他父亲可是云王麾下大将军王炎明。” 这可就不是小事情了,赵大人机灵地环顾四周,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黎清殊认真道:“我怀疑是党争。” 赵大人蹙起眉头:“不可能啊,现在朝中云王一手遮天,哪里来的党争?” 黎清殊也叹道:“我也知道当今圣上无能,自从黎家落台后,哪里还有守皇党?只是,我感觉这个凶手不像王明朗说的那么简单,一个只是为了妹妹报仇的人,这么巧合,他的所有仇人都是云王手下人的亲眷?无论如何,这对云王是极其不利的,就算钱尚书不施压,云王早晚也要派人下来,而林子谦,听说他和二……” 说到此处,黎清殊停顿了下,“他和黎轻言走得近,他和金昊轩肯定有一个就是黎轻言派下来的亲信,他们也在查案子。但是我了解黎轻言,他一旦派人下来,不会只是破案这么简单。” 赵大人听明白了,“你是怀疑,有人要对云王出手,却的确有很大的嫌疑。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虽然我也觉得王明朗说的那一个普通人要杀这么多贵公子很难,没有内应是很难避过林子谦和金昊轩的眼睛。但是我们不是凶手本人,只有把他抓起来,才可以问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内应。” 黎清殊轻轻点头,想着又笑了起来,“你说的也对,这么多年来,除了黎家后,云王还是头一次开始吃瘪吧。” 赵大人知道黎清殊有心结,也没说他放肆,只说道:“这天下看着平静,实则人人自危,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没人在意什么朝局,皇帝的处境大家都心照不宣,谁知道云王会不会真的有下台那一天。别想这个了,想了也白想。” 黎清殊闻言眼神有些阴鸷,认同赵大人的话:“你说得对,想了也白想,得做才行。” 赵大人被吓到了,抓住黎清殊肩膀将人扭过来,望着他的眼睛急忙忙道:“你别再乱来了,说好的嫁给我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呢?!” 黎清殊扑哧一笑,伸手轻轻拍着下赵大人手背安抚,摇头道:“看把你吓的,我就是说说而已。好了,快去看看凶手抓到了没有吧。” 赵大人想起了从前跟在黎清殊身后给他擦屁股的许多事,心有余悸,看了黎清殊好久,才又开门出去。黎清殊也不笑了,眸子清冷,跟着赵大人出去,“我们一块去看看吧。” 赵大人不敢说他了,黎清殊也是有脾气的,他最清楚他夫人的底线在哪里,只吩咐道:“如果王明朗都交待清楚没有一句差漏的话,那凶手这时应该去找他了,你,没事别想太多……” 赵大人不会安慰人,说起来总是嘴上笨拙。 黎清殊心里藏了多少仇恨他是明白的,却从来都没提过。黎清殊已然懂了,嘴角扬起了笑容,叹道:“算了,我不说了,你还得忙,快走吧。” 黎清殊牵起了赵大人的手,将他拉着带去找人。 赵大人心底几分窃喜几分赧然,他是捡了个大便宜,才能得到黎清殊。 但黎清殊总是觉得他欠了赵大人什么,事事无不顺着赵大人的心。赵大人的性子从来不曾主动,而在那些血色记忆过去后,黎清殊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那般直接纯粹,鲜少会再对赵大人动手动脚了。 与几年前相比改变甚大。 所以赵大人脾气总是不好,还要对黎清殊生气,他有时候也觉得会不会是感情不够,或者他在这几年时间的消磨里,对黎清殊的感情越来越淡。但是事实证明,他现在会吃醋,感情不是淡了,而是更浓了,其中还掺杂了说不清的心疼怜惜。 他有时会莫名觉得,黎清殊变得不像黎清殊了,但他就是黎清殊,不是别的什么人。 赵大人看着走在身前牵着他的黎清殊,唇边泄出一丝声叹息。 跟了一段路,林子谦猜测王明朗大抵是要回客栈,这人一路招摇的走在街上,少不得有人侧目。林子谦跟的也累,推了推一同躲在小摊后的金昊轩,对方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问他:“怎么啦?” 林子谦蹙眉看他:“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做事啊?” 金昊轩立马站直,“有啊,子谦,你别太草木皆兵了,到底怎么啦?” 林子谦总觉得心底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半晌才闷闷回道:“没事,继续跟着吧。” 金昊轩嗯了一声,侧首看了一眼,怪道:“王明朗不回客栈了吗?怎么绕路了?” 林子谦闻言看去,王明朗手上好像拿了什么东西,脸上也有点不对劲,似乎左顾右盼着什么,而后转身走进了一条巷子。苏州河畔这一带的巷子岔道多又深,林子谦上次也吃够了这亏,赶紧跟紧了上去。 果不其然,当他们走到巷口时,里头一个头上包着布巾遮住脸的男人架起了昏迷的王明朗就要走,林子谦急忙喊了一声,“站住!” 金昊轩便会意去将王明朗抢回来,那男人看着不高,却精悍灵巧,几下闪躲过,金昊轩却无法将人抢回来,正当林子谦着急无比时,巷口有人大喊一声,“大人,在这里!” 几人都是一愣,男人借着这机会想要跑,巷口外冲进了好几个捕快,拔刀将路拦住,且向男人靠近,男人不得不丢下王明朗,往身后巷子撤。此时赵大人和黎清殊也到了,赵大人即刻吩咐道:“将这人抓起来!” 金昊轩望了眼身后,即刻回神,伸手去抓正欲逃走的男人肩膀,那男人被按住肩膀,不得不抽出腰间的短刀回手攻击,金昊轩迅速放手,手背上却被极快的划出一道血痕。金昊轩吃痛按住手背,下一刻手握成拳向对方打去,那男人眼神似鹰钩一般尖锐冷厉,举起短刀回击。 林子谦见金昊轩受了伤,心被提到嗓子眼,指着一众捕快急道:“你们快去将人拿下啊!” 金昊轩与男人过了几招,但是手上无兵器,对方便占了便宜。可是金昊轩拳头有力,招招正对男人面门,身法如风敏捷快速,不但处处避开了男人的短刀,不过片刻便将男人踹到在地,几名捕快迅速围上去拿人。 林子谦不似赵大人那般只关心凶手,直冲上前找金昊轩,看他手背一片血迹,满眼心疼,拿出手帕包扎起来,“昊轩,你没事吧?还有哪里伤到没有?” 金昊轩愣了下,见林子谦吓得脸色煞白了,忙道:“没事没事,小伤而已,你别担心了。” 林子谦嗔怪地瞪他一眼,眼里还有些心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来。 在赵大人辣手抽了一巴掌后,王明朗幽幽醒来,捂着脸晃了晃头,发现脸比被敲过的脑袋还要疼,便问赵大人,“我这是怎么了?” 赵大人说:“你不记得了?凶手找上门了,这你想起来了吧?” 王明朗瞬间清醒,站了起来,看着一旁将男人绑上绳索的几人,又看了看身侧无言的赵夫人,忙拱手道谢,“赵夫人,你又救了我一次,大恩大德我王明朗何以为报,真恨不得以身相许……” 赵大人呸了一声,怒骂道:“你小子还嫌命大是吧?要不要再扇你一巴掌啊?” 王明朗捂着脸,望着赵大人没好气道:“我就知道是你打的,你居然公报私仇打本公子,赵淮景,本公子的脸是你能打的吗?” 黎清殊见状赶紧劝道:“别闹了,将凶手押回衙门再说吧。还有王少爷,其实是这次是金昊轩救了你,你看他都受伤了。” 黎清殊说话的语气不对,但没人听得出来。王明朗旋即看去,走过去一拍金昊轩肩膀,感激道:“金昊轩,你还真是我亲兄弟啊!什么都不说了,往后谁要是欺负你,尽管跟我说,有事尽管开口,我一定给你办到!” 林子谦很不喜地看着王明朗,“谁是你兄弟?要不是你,昊轩会受伤吗?” 金昊轩还来不及说话,这两人便要吵起来了,尤其还是一向稳重的林子谦,金昊轩无奈摇头,恰逢捕快押着凶手路过,那男人抬头狠狠地望了金昊轩一眼,眼神复杂。 听到赵大人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金昊轩下意识扭头看过去,黎清殊的视线与他相撞又快速移开,对着赵大人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奇怪,金昊轩和他过过招,他知道金昊轩的功夫不差,但是也看出那个凶手功夫并不高,至少金昊轩可以在三招内打倒他,但金昊轩却受伤了。 金昊轩怔愣一瞬,回头看着害怕得又躲在他身后的王明朗,脸上笑容有些牵强,“别闹了,我们也回衙门去吧。” 第9章 浮尸篇9 方将凶手捉拿归案,钱尚书便急不可耐地要开庭审案。赵大人身着明红官袍,头戴玉冠乌纱帽,端的是庄严肃穆,坐在桌后有些许不自然,因为旁席便是臭着一张脸,怨气冲天的钱尚书。 金昊轩、林子谦、王明朗三人站在旁,衙门两排衙役持棍而立,赵大人惊堂木一拍,道:“升堂。” 明镜高悬匾下,衙役威武唱喝中,将凶手押在堂下,绳索已换上铁索镣铐,赵大人问:“堂下何人?之前河中浮尸案三人性命可是你所害?” 那凶手如今也遮不了面,露出一张年轻还算白净的脸,看着年纪不会太大,顶多不会超过及冠。但赵大人问话,他却置之不理。 钱尚书拧眉怒道:“你这贼人,还不速速将一切原委说清道明,本官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哎哎!钱大人莫气,慢慢来,慢慢来。”赵大人好心劝道。 钱尚书却并不买账,反倒指责赵大人,“你这般办案,怕是永远也撬不开这凶手的嘴,依本官看,直接用刑便是。” 赵大人不想跟他无理取闹,哪能真的严刑逼供呢?林子谦也劝道:“钱伯父,还是先查清楚再论刑罚吧。” 钱尚书不给赵大人面子,却给林子谦一份薄面,赵大人简直想翻白眼。转而又问堂下凶手,“既然你不说,那本官就先审王明朗,王明朗,跪下。” 王明朗指着自己,“你让我跪你?赵淮景,你这是公报私仇啊!” 赵大人只看着他,王明朗僵持片刻,气闷地掀起袍子跪在堂下,老实将事情细细道来:“上个月在杭州游玩时,我与钱礼,钟明,容惠四人一同去游西湖,因林子谦身子不适,金昊轩陪着他没有去。也就是那时,我们撞见了一个盲眼的姑娘,她拖着……” 王明朗望了望身侧的男子,在对方凶狠的眼神看来时有些畏缩,又接着道:“就是这位仁兄,是那位阿桃姑娘的哥哥。当时他好像是病了,看起来很重,快要死了的模样。路过时阿桃姑娘就求我们救救她,还说什么要卖身救兄。但是容兄说这可能是骗子,让我们不要上当,而后我们要走时,阿桃姑娘抱着钱礼大腿死活也不让人走。” 王明朗想起了那位姑娘,还有些惋惜,“钱礼他脾气本来也急,当时还有杭州知府的公子也与我们一同去,钱礼他气头上来,便将阿桃姑娘踢开,但她又不依不饶地跟上来,然后钟明说赏她一顿鞭子吧,看她还敢不敢骗人。然后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杭州知府的儿子把她给打死了,也没敢告诉林子谦他们。” 赵大人已是第二次听了,见他停顿下来,不住抱歉地看着凶手,便催促道:“你快些讲完,还有呢?” 王明朗点头,一脸懊悔,“那个姑娘本身就是眼盲,身子又弱,抽了几鞭子便死了,她哥哥看起来也快病死了,我当时是真的慌了,我爹虽然是大将军,但我又不是,我第一次见死人怕到不行。所以什么都听他们的。容惠是最有主意的,他提议我们不如将他们兄妹二人丢到悄悄河里去,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还说,要是林子谦发现我们杀人了,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所以我就没有异议,那知府公子便去办了事。” 赵大人嘲讽笑道:“一个无辜的姑娘家被你们活生生打死了,你们居然还敢毁尸灭迹,王明朗,我看你就是活该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赵大人也不能对王明朗判决,王家家将还在衙门口等着他们的大少爷。 王明朗想要反驳,但是无法开口,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王明朗低着头,倏而转过身,向一言不发的凶手磕了个响头,道:“赵夫人说的对,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就得负责,青竹大哥,是我们的错,我向你道歉,也向阿桃姑娘道歉。” 名唤青竹的凶手怔愣了片刻,而后冷笑连连,反问道:“你觉得道歉能挽回什么?阿桃已经死了,是你们害死了她!若不是我命大,怎能活下来,找你们报仇呢?都说官官相护,我不信你们衙门会给我一个公平,要杀我,砍我脑袋,无所谓。反正我也杀了他们三个,也算赚到了。” “畜生!” 钱尚书听闻自己独自竟然是因此死在这人手里,虽先是钱礼他们不对,但他首先是钱礼的父亲,也忍不住老泪盈眶,指着青竹怒道:“我儿不过是踹了她一下,你便杀了他,还将其鞭尸,甚至让他面目全非,谁也认不出来,你把我儿的命还来!” 钱尚书说着便要去打青竹,但所幸金昊轩拦了下来,劝他节哀。 青竹闻言冷笑愈发寒冽,“你儿子无辜,那我妹妹呢?我们兄妹二人这么多年来行走江湖靠杂耍为生,我们又得罪了谁,眼睁睁看着我妹妹死在我面前,都是你们这些官宦子弟做的好事!” 钱尚书愈加动怒,王明朗却直道:“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青竹大哥……但是你杀了他们三个,他们也还年轻,他们其实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脾气急而已,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可是你这么做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赵大人亦道:“以命抵命,确实不够明智,即使情有可原,但你杀了人,犯下滔天大罪是事实,按罪当诛,就算是王明朗犯了错,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赵大人重重拍下惊堂木,堂下瞬间清净,赵大人问话:“青竹,你为了妹妹报仇,不惜残忍杀害钱礼、钟明、容惠三人,鞭尸,投河,将这些他们对你和你妹妹所做的事情都还在他们身上,还欲将王明朗杀之而后快,是吗?” 青竹面色冷峻,无所谓地点头,“是。” “好。”赵大人又问:“那本官再问你,你是如何计划将他们各个击破,分别杀害?如何躲过我们的追查,每次都能逃脱?那么最后,你的同伴到底是谁,他在那里?” 闻言钱尚书与林子谦几人都看了过来,青竹冷笑,“我孤身一人,何来同伴。” 赵大人勾起唇角,好笑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人的?钱礼、钟明、容惠。甚至王明朗,每个都是落单的时候被你掳走,而且还都是被你从客栈掳走,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同伴,你又是怎么做到的?杀害容惠那晚,我们追查了你一夜,险些便要抓到你,你却放弃尸体逃走了;还有王明朗被抓那天,我们重重包围下,你居然还能先跑了,难道没有人给你通风报信,里应外合吗?” 青竹脸色一瞬变得狠厉,喝道:“你们这些所谓的父母官,就知道暗地里耍心机,知府大人,你是想要我供出来谁?你的仇人吗?好公报私仇?” 赵大人不以为然,“真的没有吗?那本官再问一句,钱尚书所收到的匿名信,提及钱礼死亡一事,是不是你写的?” 青竹听到信时顿了一瞬,钱尚书立马便冷静下来,同问道:“那封信是不是你写的?你杀了人,却还要送信给本官,又是何目的?难道真如赵大人所想,你真的还有同伴?” 这么一说林子谦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妥,他也曾隐隐猜测过凶手不止一个,但是王明朗将事情说出后,事情一下就变的简单了,只是寻仇,真的只是寻仇吗? 林子谦道:“说起来也是,王明朗他们将你丢到江中时,你明明已经重病在身,又是如何活下来的?正巧有人救了你?这巧合也太多了,还是正巧有人也帮了你,转移我们所有人的视线,让我们找不到你的行踪?青竹,是也不是? 青竹低头不语,但他的情绪已经乱了,赵大人拧眉再问道:“你说出那个人是谁,我们也会为你们兄妹讨回公道。” 青竹冷笑一阵,愈发癫狂,望了一圈四周的所有人,眼神恶毒,盛满讽刺:“我本也没打算官府能还我公道,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报案,不过我得感谢一个人,赵大人,你永远都不会从我嘴里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他不在这里,你永远也找不到,哈哈哈……” 赵大人蹙起眉头,他这么说便是默认了有这么一个人,确实,在证据确凿下他也不得不认下此人,但是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永远不会从他嘴里……等等! 赵大人才思索片刻,便闻青竹笑声戛然而止,忙站起急道:“拦住他,他要自杀!” 但是话已晚了,当衙役上前时一抹鲜血已自青竹嘴里渐渐涌出,越来越多,晕染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他含恨的眼珠子瞪的很大,最后那一眼死死地盯着王明朗,似乎还觉不能报仇有些遗憾,下一刻,他便倒在地上,阖上双眸。 王捕头探了探青竹鼻息,而后道:“回大人,他死了。” “啊!” 王明朗吓得瘫倒在地,瞪大双眼惊恐万分,钱尚书眼中恨意十足,即使是青竹死了也不能泄愤,此时却疲惫且无能为力地扶额叹息。林子谦亦是很遗憾,好不容易听到了些他有兴趣的事,结果却…… 此案如此便草草了结,青竹一死,再想要查出帮凶就更难了,再换言之,有没有这个人还不一定,说不准是青竹为了让众人恐慌而制造的谎言。 钱尚书无法再等到赵大人查出青竹的同伴,次日便被急召回京师。而不过两日后,消沉了两日的王明朗在家将的护卫下也踏上了回京师的路。 站在赵府门口,与赵大人夫夫,金昊轩林子谦几人依依惜别,王明朗不由触景生情,“杨柳依依,江南水乡,苏州还是那么美,可惜来时是六人,回去却只剩下我一人了。” 林子谦听了挺不舒服的,“你这么说,好像我和昊轩死了一样。” 王明朗扑哧笑出声,解释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金昊轩,你可得好好管管他,你看他老是这样扫兴多不好……” 金昊轩却护着林子谦,蹙眉道:“你胡说什么呢!” 王明朗叹息一声,叹道见色忘义,林子谦闻言急忙去看金昊轩表情,却没有什么不同,林子谦不由得失望了。 王明朗想了想,又道:“你们真的不跟我走吗?对了金昊轩,你可是救过我的大恩人,回了长安,记得要来找我玩啊,好兄弟,记得我说过的话,有麻烦尽管来找我!” 王明朗拍着金昊轩肩膀说话,金昊轩只好无奈笑道:“行了,你快上路吧,再磨蹭就午时了。” 王明朗点了头,望向一旁恩爱谈话的赵氏夫夫,还是敲着折扇硬着头皮上前打扰,“咳咳,赵大人,赵夫人,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的款待照顾,我在赵府过的很开心,谢谢你们。” 赵大人吃惊地看着他,怪道:“哟,你这是在谢我吗?真是新鲜啊!” 王明朗看他这样的态度,什么想好的好话都说不出口了,但对赵夫人总有话要说,“赵夫人,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王明朗欠你一条命,你就是要我拿命来还都可以!” 黎清殊不由笑道:“别人救你一次你就要以命报恩,这可使不得,你得有几条命够还呀?王少爷,其实你人不坏,希望经过这次事情之后,你能好好懂事了。” 王明朗想起了失去的伙伴们,失落地点头,“我知道,谢谢你的教诲。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赵大人巴不得他赶紧走,“走吧走吧,再不走船就不等你了!” 王明朗才不如他所愿,转向黎清殊,扭扭捏捏的,还是问了出口,“赵夫人,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黎清殊笑容一顿,而后问他:“王明朗,你知道青竹为什么最后才杀你吗?” 王明朗想不明白,“为什么?” 黎清殊笑吟吟道:“因为你不参与,你只是一个围观者罢了。” 王明朗还不明白,看了看黎清殊的笑容,竟然发觉几丝寒意,倏地背后一阵凉嗖嗖的感觉,不敢再追问下去了。身后来接他的家将又在催促了,王明朗不舍的看了看赵夫人,又恶狠狠地向赵大人道:“赵夫人是个好人,赵淮景,你要是再敢欺负他,下次我来了也不会放过你的!” 赵大人一头雾水,但王明朗已经跟着王家家将走了。 赵大人侧首问黎清殊,“我哪里欺负你了?” 黎清殊想了想:“可能是他觉得你太凶了吧。” 赵大人才不管王明朗,他又问:“你也觉得我凶吗?” 黎清殊即刻摇头,认真道:“我喜欢你凶我。” 赵大人愣住了,且看着黎清殊视线都挪不开了…… 金昊轩、林子谦:“……” “昊轩,我们先走吧!”大白天的就开始秀恩爱了,林子谦真的没眼看了。 “好的……”金昊轩也很赞同地跟着离开。 待二人离开后,赵大人才分开与黎清殊脉脉对视的视线,眼神闪躲地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你觉得和青竹勾搭的内奸会是谁?” 黎清殊沉吟道:“听闻礼部林尚书与黎轻言不对盘。” 赵大人摇头道:“不会是他吧,我觉得林子谦很有可能是黎轻言的人。” “难道是金昊轩吗?” 说完,二人同时摇头,“那个二愣子啊……” 黎清殊不想了,拉着赵大人回家,“不管了,反正我只要你就好了。” 赵大人有点别扭,明明喜欢的紧,却不愿意表露,只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最好。” 黎清殊哀声叹气,不满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啊,跟我说点好话不行吗?害羞不愿意说,那就做点我喜欢的事情怎么样?” 赵大人茫然,赧然问道:“什么、什么你喜欢的事?” 黎清殊灵机一动,唇角挂上了狡黠的笑意,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赵大人认真地凑了过去,靠近黎清殊那张漂亮的脸蛋,倏地唇上一阵凉凉的感觉,碰上了两片软软的唇瓣,赵大人惊得瞪大了眼睛,竟然不知所措,心里狂喜快要炸裂了。吻一触即离,赵大人还未来得及好好品尝,黎清殊便匆匆移开,赵大人却还傻愣愣地站在一旁。 黎清殊很喜欢看赵大人这样被他所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笑容愈发|漂亮,他对赵大人眨了眨眼睛,狡美动人,戏谑道:“我喜欢你这样对我。” 赵大人还未回神,似乎沉浸在内心的狂欢里无法自拔了,半晌才舔着唇,痴痴地回道:“我也喜欢你这样对我。” 黎清殊闻言缓缓低下头,脸颊泛起了一抹酡红,不知是笑红的,还是因为赵大人说的话和动作给羞红的。 第10章 狐仙篇1 时值初夏,汛期将至,浙江大坝新修大任落下,朝廷派下的监督钦差是工部侍郎莫大人莫玄朗。三个月的新修完毕后,莫大人盛邀诸位资助大坝新修资源,为其捐款挥金如土的众商人至明月楼赴宴。其中居然还有赵大人的份。 虽说赵大人官位不高,但坐在这群钦差与商人之间还是有些尴尬,在座的人谁都知道那群商人的目的是什么,讨好莫大人也是为了三个月后,两年一换的盐官一职,都说官商相护,有钱能使鬼推磨,比之云王党下买官卖官之事时常有。 什么生意最挣钱?毋庸置疑,定是贩盐,但私盐,始终比不得官盐安全稳妥。 而盐官一职,是从私盐商中挑选而出,主采买京师的食盐乃至两岸官盐一事,以朝廷派下主簿为辅。 若能选上三月后新的盐官,那就是取之不尽的金山银山。而今云王是摄政王,一手遮天,这莫大人又是云王党的人,能讨好莫大人,至少在云王面前能多句好话,当上盐官也就顺利多了。 而自从三月前杭州盐商陆老爷斥资大力资助新修大坝之事后,许多江南商人也开始纷纷效仿。赵大人不从商,但他还居然认得几个有名的富商,广东总商行的陈琦,杭州李家的李玉恒,还有江南首富,苏州的常慧宁常大公子,这三个毋庸置疑是此次盐官的最大竞争者。 几人似乎与赵大人很熟悉,竟然能聊上几句,让宴会上备受冷落的赵大人显得不那么形单影只。一行人推杯换盏,语笑阑珊,其乐融融。酒过三巡,莫大人便先走了,余下几位知府与众位商人,常大公子便提议上杏花楼玩乐一番。 杏花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正是苏州最大的勾栏,里头还有一位江南第一美女的花魁,君檀姑娘。 这些老油条哪个闻言不是心动,但是赵大人却明言拒绝,“不了,在下家中夫人还在等着,我就不去了,几位大人,诸位公子玩的开心吧。” 杭州知府便笑他,“赵大人,你我平日走得近,也没什么时间好好聚聚,今日机会难得,不去多扫兴?” 赵大人心道你这大肚子油满肥肠的丑老头,我跟你有什么好聚的,不如回家,黎清殊养眼多了。再者上次浮尸案,最后牵扯到了杭州知府的儿子,他儿子都被关进去了,他找赵大人能有什么好事? 但赵大人嘴上还是笑着推辞:“下次吧,夫人身子不好,我得回去看看。” 但一旁的常大公子却并不乐意,勾着赵大人肩膀,看着二人还挺亲近的。 常大公子不耐烦地劝说道:“赵淮景,你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娶了老婆就不一样了呀?还怕你老婆吃醋吗?你怎么能这么怂呢?好不容易来苏州一趟,还是不是兄弟?你就听小爷的话,咱去乐一乐呗!” 赵大人真的不想去,但是还是被常慧宁强行拖走了。 红楼之下,一群衣着光鲜的人一进了杏花楼就找来了众姑娘的热情款待,每人身上倚着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赵大人却绷着脸,直视前方。突闻一阵惊呼,楼里的人都往楼上看去,一白衣纱裙的女子自楼上走下,气质飘飘若仙,脸上半掩白纱,绝色容颜若隐若现,身姿曼妙,仿若步步生莲。 老鸨笑道解释这便是她们楼里的花魁,君檀姑娘。 赵大人就看了一眼便没兴趣了,再美的女子有如何?还不如黎清殊半根手指头。 索性那些满脑子见色忘义的家伙一进了杏花楼后便跑去找姑娘了,常慧宁见了花魁眼睛都直了,哪里顾得上赵大人,脚步飘飘地跟着花魁走了。 赵大人与其他人不算熟识,便趁此机会,拨开缠上来的一群姑娘,溜出了杏花楼。 身上还被沾上了胭脂的甜腻香味,赵大人站在红楼门口拍了拍肩膀衣襟,有些恶心地蹙起眉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赵大人循声看去,杏花楼对面的街上正好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猛地,赵大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面的金昊轩朝他挥了挥手,赵大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眼睛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人,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赵大人莫名心虚起来。 听得金昊轩问:“赵大人,你怎么也出来了,我们还觉得太冷清了多找了赵夫人一同来玩,没想到还能碰上赵大人你呢。” 赵大人扯嘴角道:“有什么好玩的,你们都出来了。” 林子谦道:“今日十五,又是庙会,听说这里晚上还放河灯,赵大人不知道?” 赵大人还真不知道,林子谦不等他说话,又揶揄道:“看来赵大人可是大忙人,难怪赵夫人也觉着无聊才随我们一同出来,对了,赵大人您方才是从哪里出来的呀?身上怎么一股香气呢?” 林子谦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大人着急看了眼黎清殊,皮笑肉不笑地跟林子谦说:“林公子说笑了,只是官场应酬,推拖不得,想来林公子也不必懂。” 林子谦就是想搞事情看热闹,但金昊轩突然想去放河灯,拉着林子谦去买,不懂金昊轩什么意思,林子谦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昊轩,买什么河灯呀,你也信这个吗?那些姑娘家才放河灯祈愿而已……” 金昊轩笑了笑,牵着林子谦走去摊子,“都说入乡随俗,子谦你也试试放河灯的感觉如何?” 林子谦不大想去,但是金昊轩很有兴趣,便不扫兴,回头与黎清殊说好在河岸等他们便走了。 黎清殊轻轻点头,再回神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果不其然,赵大人一脸复杂踌躇的盯着他,黎清殊笑了起来,“你看我干嘛?” 自从上次被黎清殊戏谑的一吻后,赵大人便感觉心里痒痒的,看着黎清殊漂亮的脸蛋便会忍不住想入非非,平日里也不好意思总念叨着夫人了,想起来还有些脸红,比起那日让黎清殊准备好那啥的时候可要纯情多了。即刻摇头道:“没什么,你怎么出来了,还穿的这么……少。” 赵大人硬是把诱人二字咽了回去,只是他想多了而已,初夏时节天气渐热,黎清殊不过是换上了轻薄的夏衣罢了。但在赵大人看来,黎清殊本就是太好看了,明艳容貌身材纤长,窄腰翘臀,一出门少不得被街上的大色狼给盯上,不如不出门才好。 可是那些衣物都是赵大人亲自给黎清殊置办的呀,赵大人偏偏忘了这一点,看着身边的人侧目黎清殊时便是一脸怒气。 黎清殊没做声,转身提醒道:“我们先去河岸吧。” 黎清殊鲜少会这么冷淡的对他的!赵大人心里一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跟了上去,靠近黎清殊,在热闹的街上,月光明亮,灯火阑珊,他们肩并肩自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 黎清殊还不开口,赵大人忍不住了,扯了扯黎清殊的衣袖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黎清殊转过头,声音很疑惑。 赵大人为表清白,说道:“我是去了妓|院,但是是常慧宁非拉着我去的,我不想去的!” 黎清殊顿了一瞬,倏地勾唇一笑,“我知道啊。” 赵大人睁大了眼睛,侧首盯着他,“什么意思?那你、你到底生气了没有?” 黎清殊笑弯了眼,叹道:“我知道你有洁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而且我为什么要生气?赵大人,莫不是你觉得,你夫人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吗?” 赵大人松了口气,欣喜地拉着黎清殊的小手,“不是,当然不是,你、你吧,虽然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但是心眼应该也不算小吧。” 赵大人如此实诚的话让黎清殊笑容即刻垮下,他轻轻吸了口赵大人身上的味道,旋即捂着鼻子闷闷道:“可是你身上的胭脂味好浓,一点也不好闻。” 黎清殊说完便撇嘴走掉,赵大人赶紧跟上,着急说道:“不小心沾上的!我又不是故意的,黎清殊,你再生气我就不理你了!” 黎清殊:“……”明明是你做错了还要不理我? 赵大人的逻辑黎清殊真的没法懂,他只好站在原地等赵大人,而后两人牵着手去河岸边。赵大人挺满足的,只是牵个小手就够了,边走边问:“那俩小子怎么来找你了?” “他们说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我们,想来约我们一块逛庙会,但是你又不在家,所以我就去了。”黎清殊答道,感觉到手被握得紧紧的。 赵大人看了眼黎清殊脸色,又小心问道:“那庙会结束了?你们逛了多久,累不累?” 前面两个问题黎清殊都不想回答了,而后问及累不累时,心里才舒服些,哼道:“早逛完了,你又不陪我,我自己出去玩你又不许。” 赵大人闻言觉得自己是对的,并且坚持自己的做法,“我做的没错啊,你看你身体还没好,就不要跑出去玩了,在家乖乖待着,你喜欢猫那就养猫,喜欢什么小动物跟赵叔说,让他给你买、啊对了,不要买太贵的,我这个月俸禄都用完了。” 黎清殊气红了脸看了赵大人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你好小气!铁公鸡!” 赵大人不以为然,“别忘了我们现在负债累累啊,赵夫人,这可是我们夫妻的共同债务呢。你说这得还到什么时候呢,猴年马月?” 黎清殊气得想咬人,最后只能撇嘴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开脸去。赵大人知道黎清殊必定会生气的,因他今夜去了杏花楼。挑了片没人的河岸赵大人拉着黎清殊走了过去,正好在柳树阴影下遮挡了不少视线。 赵大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各式河灯,照的眸子很亮,黎清殊也安静的看着他,却不看河灯。突然赵大人一回头,看着黎清殊问道:“你有没有告诉林子谦他们你的名字?” 黎清殊抬起了眼皮,摇头。赵大人长叹一口气,劝道:“那就好,你记住了,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和黎轻言的关系,他们赖到现在还不肯回去,怕是还有事情要做。” 黎清殊点头,不耐烦道:“我知道了。” 赵大人知他心情不好,每每提及黎轻言便会如此,他便壮着胆子,伸手搂在黎清殊腰际,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环了过来,赵大人心道瘦了,而后是感叹腰好细。 黎清殊奇怪的抬头看他,明灭的火光中,赵大人的脸颊红不红黎清殊看不清,但是他看起来还在假装一本正经。黎清殊最喜欢逗他,便抬手勾上赵大人脖子,弯着眉眼问他,“淮景,你怎么了?” 赵大人低声喃喃了一句“两个半月……” 黎清殊没反应过来,挑眉问:“什么两个半月?” 赵大人脸上有些纠结,而后鼓气说道:“我上次与你说过的事,你可得好好准备。” 黎清殊越发迷糊了,“我准备什么……”此时停顿了下来,脑子一下子想起来了,而后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脸,“淮景,你、你到底整天都在想什么呀?” 赵大人不管他说了什么,低头噙住了黎清殊的唇瓣,两唇相贴,却并不深入,那凉凉软软的触感让赵大人酒后的燥热散去不少,渐觉心安。黎清殊等待了一会儿,赵大人还是没有动静,便先启唇张开嘴,引导着赵大人深入。 果不其然舌尖尝到了浓烈的酒香,黎清殊的主动让赵大人刹那间失去了理智,抱紧了黎清殊毫无技巧的开始啃咬起来。磕到了牙又被咬破了嘴皮的黎清殊赶紧推开赵大人,赵大人却不愿意放开,他似乎咬得很开心,食髓知味。 黎清殊眉间紧蹙,只能无奈地抱紧赵大人的脖子以示安抚,好待他冷静下别咬自己了。忽的身后一声惊呼传来,赵大人才慌忙离开黎清殊,两人回头看去,林子谦轻咳一声,尴尬的拉着身后石化的金昊轩走,“咳咳,那个,二位好雅兴,那个、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等下!” 黎清殊生怕一会儿人走了赵大人又要咬他,赶紧把人叫回来,但舌尖尝到一丝甜腥味,一说话便要扯到被咬破的嘴皮,他捂着嘴道:“你们还是过来吧,没事了。” 林子谦顿了一瞬,便点了头过来,手里抱着一盏精致的莲花河灯。赵大人也有些尴尬,且羞愤的看着黎清殊,好像个被强吻的小媳妇,“你怎么不早点推开我?” 黎清殊无言以对,“……我推了!你还要咬我……” 黎清殊越想越生气,索性不说话了。 而听到这对话的金昊轩、林子谦二人恨不得没长耳朵,让眼睛瞎了吧! 金昊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赵大人,赵夫人,你们是不知道,我和子谦去买了个花灯,便听到一个老故事,还是苏州城一桩至今未破的旧案子。” 听到是案子,赵大人兴趣便上来了起来:“什么旧案子?说来听听。” 黎清殊也看了过去,果然他家赵大人认真办案的时候最有魅力了,但是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黎清殊委屈地捂着受伤的嘴皮。 金昊轩道:“是一个有关于河灯会的故事,据说,苏州城五年前出了妖怪,还是传说中的狐仙娘娘。” “五年前?”赵大人即刻摇头,“五年前我还没来苏州呢,确实没听说过。” 林子谦叙述能力较强,金昊轩便由他说。 “话说是五年前,杏花楼的一个姑娘恋上了一位恩客,便在狐仙娘娘面前许愿,希望能嫁给那位恩客。但是最后恩客并没有娶她,反倒拿了她的银子娶了别家女儿。姑娘一气之下,投河自尽,当日正是河灯会,一串串河灯中间,突然漂浮起了一具尸体,正是那位姑娘。” 赵大人听了后觉得有些耳熟,“等等!杏花楼?我好像听说过,最后那个姑娘死了,杏花楼也关闭了一段时间,这几年出了一个花魁君檀姑娘后,生意才渐渐恢复了。” 闻言,赵大人感觉到身后一道诡异的目光,一回头,黎清殊沉默地扭开了脸。林子谦也落井下石道:“赵大人对杏花楼可真是关心啊……” 赵大人急道:“我可以解释……” “还是听我继续说吧。” 林子谦打断了赵大人的话,接着道:“那位姑娘在狐仙娘娘庙里立下的誓言便是,只要能与情郎成亲,便会用下半生供奉狐仙娘娘,但是若情郎负她,便要肠穿肚烂而死。这姑娘许下的愿望挺毒的。最后姑娘死后,那情郎当真肠穿肚烂而死,查无原因,当时吓得人心惶惶,大家都将之称为狐仙娘娘生气了。” “这案子很多人查了,没查清楚,反倒都惹上了狐仙,据说最后都被吓怕了,灰溜溜的全跑了,此后便无人敢查此案,这个故事也封存在大家心里了。” 金昊轩道,“方才我们去买花灯时,正好碰上两位杏花楼的姑娘在说此事,她们是那死去的姑娘的好姐妹,今日是她生辰,特意来祭奠她的。但是语焉不详,我们又向好几个人打听了,才知道一二。” 林子谦点了头,眼睛亮晶晶地,仿佛很兴奋,直望着赵大人。赵大人抽着嘴角问道:“你不会是要查这案子吧?” 林子谦赶紧点头,“我觉得这个案子一定很有意思、不,我是说一定有隐情,既然是未解之谜,那就让我来揭开它的谜底吧。” 金昊轩也强烈表示同意。赵大人拗不过他们俩,只好答应了,想想今日是那个死去的姑娘的生忌,赵大人便觉得背后凉嗖嗖的,赶紧拉着黎清殊回家。 黎清殊不大高兴,赵大人一路上偷偷看他好几次,对方还是不想理他,赵大人便没话找话,看着黎清殊一边想着他如何才消气,一边问道:“清殊,你说那狐仙娘娘是真的吗?世间上真的有妖精的存在吗?” 黎清殊凉凉的瞥他一眼,“不知道。” 他喜欢黎清殊,不但是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哪怕是黎清殊的一个白眼他都觉得风情万种,万般好看。赵大人看得愣了神,眼睛眨了眨,望着黎清殊的脸心道,有的吧,世间上最漂亮的那个妖|精,现在不就站在他身边吗? 第11章 狐仙篇2 赵大人今日休沐,躲在家里不出门,赏花赏景赏夫人,但黎清殊总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盯着他,给小猫顺毛的动作也停下了,倏地回头,果然捕捉到赵大人奇怪的眼光,黎清殊奇怪问他,“你最近怎么都怪怪的。” 赵大人当即扭开脸,又回过头来假装没在看他:“哪里怪了?” 黎清殊说:“你老是偷看我,我脸上长花了吗?” 被抓包的赵大人不自然的轻咳两声,而后说:“你嘴唇好像肿了。” “啊?是啊,肿了。”黎清殊舔了舔下唇里侧的伤口,还有些疼。 赵大人一本正经的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扯开话题,黎清殊接着说:“还不是你咬的……” 赵大人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闪躲避开,黎清殊笑吟吟地望着他,调笑道:“赵大人,你又害羞了?” 赵大人立马大声回答,“没有!” 没有才怪!黎清殊捧腹大笑,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倒抽了口气。赵大人偷偷看他一眼,又即刻移开视线,好像做贼一般,逗得黎清殊笑声不断。 难得享受如此清静,赵大人实在是不愿意出门,但是麻烦还是来找他了。不是衙门,也不是金昊轩那两个麻烦精,而是常慧宁,江南首富之子,他的好友之一。 常慧宁的书童小三匆匆来到府上,要找赵大人有急事,赵大人问他何事,那书童一看到黎清殊,喘气都停顿下来了,两眼发直。赵大人脸色臭臭地踹他一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三赶紧回神,哎了一声,还望着黎清殊感叹道:“公子长得可真是俏啊……啊不是!赵少爷,你听我说,我家公子出事了,请你马上过去一趟!” 经赵大人冷漠的目光提醒,小三才说起正事,赵大人不免怪道:“你家公子能出什么事?怎么非得来找我,去报官啊。” 小三急道:“可我家公子说了,您就是官呀,而且他就只认识你了,赵少爷,你快去救救我家少爷吧!” “到底什么事?”赵大人问,常慧宁最会耍花样,往常为了让他陪同出来玩耍,没少用这种伎俩骗过他爹,只是赵大人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在家待着就很满足了。 “少爷碰上怪事了,所以让小的来报官,您就是青天大老爷呀,赶紧的,随小的去一趟吧!”小三说的很急,貌似真的有什么大事。 赵大人侧首征求黎清殊意见,对方问:“他家公子是谁?” “常慧宁,你认识的。” 黎清殊半天没想起来,问:“他死了吗?” 言下之意,没死来打扰他们干什么!赵大人也有此意,十足的见色忘义。小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跺脚,“赵少爷,你就去吧,我家公子等着你呢!” “还能等着我,那就是没事咯。”赵大人不以为然地说着,转脸却又看向黎清殊,黎清殊低着头逗着小猫,没有异议。赵大人转头又问:“他在哪?” 小三松了口气,立即回道:“杏花楼,公子很急呢,赵少爷你快点。” “杏花楼?他还没出来!”自昨夜分别后,没想到常慧宁还搁那待着,赵大人心道当真是色迷心窍了,啧啧摇头。而听到杏花楼,黎清殊瞥了一眼赵大人,又迅速移开。 “那我就去看看吧。”赵大人作势要走,看到黎清殊不言不语的模样,难得低头想了下,还是回头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去?” 黎清殊喜笑颜开,即刻将心爱的宠物放下,“去!” 大晌午的杏花楼还未开门,但是此刻楼下门口开了一条小缝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等在花厅下,一见着赵大人,便如同猫见了老鼠般冲了上来,欲哭无泪道:“赵大人,您可算来了,快将楼上那位爷好好劝劝,可别让他砸了我们杏花楼的场子啊!” 赵大人微微侧身避开那团花花绿绿的人形,拧着眉看着挺严肃的,说道:“常慧宁干什么了?” 老鸨脸皮子厚,也不会觉得尴尬,反倒拿着帕子假意拭泪,哭诉道:“常大公子昨夜在君檀楼里听曲,可是半夜不知道见了什么被吓着了,非说我们楼里不干净,有邪物……大人,我们杏花楼可是吃过这种亏的,实在不想在遭殃了。” “邪物?” 赵大人心想常慧宁虽然生性贪玩,但是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陷害他们一个小小的勾栏院吧?他有的是钱,但是现在还找上了他,莫非是真的撞邪了? 黎清殊看赵大人又在做猜测,便提醒道:“先去看看他吧。” 赵大人嗯了一声,因着老鸨身上脂粉味太浓,赶紧携同黎清殊一同上了楼,小三在前边引着路,老鸨还在身后不断的喊冤,“大人,您可得还我们一个公道啊,这些年来都相安无事,偏偏常大公子一来就要闹,我们小本生意,可亏不起呢……” 赵大人随口应了句“知道了”,老鸨见他态度随意,又捏着说了句:“赵大人,只要这事能摆平,我们会好好孝敬您的。” 老鸨故意压低了声音,但赵大人听得清楚,黎清殊不由得看了眼老鸨,两眼发光,赵大人即刻拉着他上了三楼,低头抛出金砖,“楼上那个有的是钱。” 黎清殊了然点头,果断跟上去。老鸨一听心知要遭,赵大人压根看不上她那点小钱,但是这事不能不摆平,传出去的话…… 三楼兰阁是花魁君檀的房间,听说花魁鲜少接客,只卖艺不卖身,但是昨夜常慧宁一来便破了这个戒,将其留下过夜。可能是觉得常慧宁给的渡夜资应当不少,或者是看上了常慧宁丰厚的家产。 但绝对没人想到,是常慧宁这个怂包被吓晕了,不得不待在兰阁。 赵大人夫夫在门口稍等片刻后,小三便开了门请他们进去。兰阁装设清新,丝毫不像一家勾栏该有的干净淡雅,且看撩开淡色纱帘后,屋内竟然充满了书香气,从墙上的画以及桌上的棋盘书法来看,君檀的确是个钟灵毓秀的才女子。 赵大人却看到常慧宁那厮在窗前茶几旁坐着,手上拉着一素衣的漂亮姑娘的手,不断占人家便宜。赵大人赶紧出声提醒二人,常慧宁与那漂亮的姑娘即刻分开手,一见是赵大人,常慧宁便欣喜不已,“赵淮景,你可终于来了!” 常慧宁急得走了过来,便看见了赵大人身侧的黎清殊,愣了半晌,倏而指着黎清殊喜道:“黎少侠,是你吗?哎呀这、这好多年没见了,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黎清殊看见了那张讨喜俊俏的脸,这方才想起这号人物,故而笑着颔首,“好久不见。” 常慧宁是个一见美人就两眼放光的流氓,但是他对男子没有丝毫兴趣,对美男子也只停留于欣赏的意思。而他更关心的是赵大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埋汰道:“你瞅瞅你,赵淮景,我找你那么久你现在才来,气死我了。” 拍着赵大人肩膀,常慧宁痛心疾首说道:“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不能宠着你们家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们可是兄弟,你居然宁愿待在家里陪母老虎都不来帮我,你这么顺着她,跟小白脸有什么区别?改天她得上天了!” 赵大人脸色尴尬:“……你打哪听来的?” 常慧宁挺同情的看着他,“你娘上回来时说的,啧啧,瞧瞧你,都成什么样了,没钱了吧,找哥呀,哥有的是钱。要我说,不听话的婆娘休了就是了,你别为了个母老虎跟你爹过不去啊!” 常慧宁语重心长的劝道,赵大人闻言,心道要遭,侧眼望去黎清殊,很好,笑得很开心,很漂亮,但是也很生气。赵大人忙解释道:“你别听我爹娘胡说,不是这样的……” 常慧宁看赵大人眼神闪躲,频频看向黎清殊,疑道:“你看着人家小黎干什么呀?” 常慧宁说着,觉得挺不忿的,抬手勾上黎清殊肩膀,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黎,你看吧,赵淮景就是太傻了,才会被母老虎压得没法翻身,记住哥一句话,娶妻当娶贤啊!” 黎清殊笑着点头,“你说的对,很有道理。” 常慧宁也很欣慰,“你懂就好了。”又转向赵大人,问道:“你昨夜早早地跑回去了,没被你家婆娘骂吧?要是我就不回去了,都到勾栏门口了,走什么走呀……还有,你刚才出来,磨磨蹭蹭那么久,是不是被拖住了不让走啊?” 赵大人一脸郁色,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常慧宁挂黎清殊肩上那只咸猪手,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从我爹娘那里听到了什么,你现在,立刻,马上放开他!” 常慧宁好心好意劝他反而不讨好,不由得气道:“我是为你好,你还不听,伯父伯母要被你气死了!我就是不放开,人家小黎都没说话呢,你凭什么要我放开,是吧小黎?” 黎清殊皮笑肉不笑,以缄默回答。赵大人生气了,一字一顿地说道:“常慧宁,你放不放?” 常慧宁非要跟他杠上了,“不放不放就不放!” 赵大人倏地冷笑一声,道:“你搂着我夫人,在他面前说他坏话,居然还当着他夫君面动手动脚……常慧宁,你不想活了!?” 常慧宁刚要顶嘴,刹那间傻眼了,眼珠子瞪大,看了看黎清殊,又看了看赵大人,倏地挑开三尺外,指着黎清殊磕磕绊绊地问赵大人,“他、小黎他,就是你媳妇?” 赵大人冷笑反问,“不然呢?你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常慧宁木然一阵,而后即刻变脸,拍手道喜,“好呀!赵淮景,你好样的!娶了这么个好媳妇都不跟兄弟说一声,真是的……” 常慧宁赶紧从袖中逃出银票,一大把塞进黎清殊手里,脸上笑容很是僵硬:“弟妹呀,实在是对不住,你们成亲那会儿我去长安了,没来,这些银票权当份子钱,好吗?哎呀,这还是不行啊,回头我再让人送些礼物来,你可不要介意啊!” 常慧宁声音都在发抖,妄想破财消灾。 黎清殊捏了捏手中的一叠银票,沉默地收进袖中,唇角笑意多了一分真实,声音轻飘飘的,“那好吧,常少爷既然来了苏州,可要多多来府上,淮景他与你可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呢。” 常慧宁即刻狗腿笑道:“好好好的,弟妹如此大气,伯父伯母也该放心了,淮景他是三生有幸呢,才能与你结合啊!” 不去计较常慧宁为何这般狗腿,赵大人见黎清殊好歹是气消了,便收敛了周身冷气,哼了一声,“还算你有点眼色。” 常慧宁知道黎清殊厉害,所以从来不敢得罪,可是赵大人就不同了,赵大人这么说他就不高兴了,亲口拆穿赵大人的心思,“你这小子,当年我就看你老盯着人家小黎,没想到你是打了这种主意的,你说说,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上小黎了吧?还别别扭扭的不理睬人家,啧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赵淮景。” 赵大人被出卖的毫无余地,但黎清殊被哄得很开心,满眼期待的看着他:“真的吗?” 常慧宁赶紧道:“是呢,当时我说你长得好看,这小子还不准我看来着,好自私啊!” 黎清殊闻言,眸光柔柔的望向赵大人,唇角不自觉扬起。赵大人轻咳两声,转移正题,“常慧宁,你到底叫我来干什么?就为了我爹娘那几句不清不楚的话?” “当然不是!” 赵大人这么一提醒,常慧宁便回到正题上,想起来还是惊恐的,说道:“淮景,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得信我,我碰上狐狸精了!” 赵大人冷淡地哦了一声,目光转向屋内唯一一直沉默不语的素衣姑娘,道:“是她吧,看来还真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常慧宁呸了一声,回头向素衣姑娘道歉,“对不住了君檀,我这兄弟就是从小就特别笨。” 称之为君檀的姑娘柔柔一笑,声音好似清泉般悦耳,道:“没关系,公子不必解释。” 君檀越是这样说常慧宁便越要解释,于是他指着赵大人骂道:“赵淮景,你这样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你的!” 赵大人无情地嗤笑一声,黎清殊也看了过来,常慧宁即刻改口,欣慰道:“这样为兄就放心了,淮景,你就和小黎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想着朝三暮四,听到了没有。” 赵大人:“……”这人有病吧,不要诬陷我好吗? 黎清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状常慧宁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没有得罪黎清殊。 君檀眸子里亦是笑意浅浅,适时的欠身出去,“都别站着了,快坐,奴家这就去为几位公子沏茶吧。” 常慧宁点了头,双眸直直的盯着君檀的背影,赵大人没忍住打断他,“我好好的休沐日被你浪费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若是平时,常慧宁便要骂赵大人见色忘义的小混蛋了,但是黎清殊在,他可不敢轻易骂人。引着二人坐下,眉目间有几分忧愁,他无奈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们,也没有骗任何人!我真的看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第12章 狐仙篇3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倒是说啊。”赵大人不耐烦道。他知道常慧宁就爱玩乐,总觉得他就没干个正经事。 常慧宁回忆了一番,脸上带着余惊,道:“我昨夜不是住在这吗,其实我没怎么着,我就是听了半宿的琴,然后要离开时,我在窗台看见了一张狐狸脸,眼睛细长,嘴巴尖尖的那种!大半夜的,吓得我立马就昏过去了,哎呀我的妈呀,现在想想还觉得可怕……” 常慧宁一脸惊悚的拍了拍胸口,看着赵大人又愤愤地说:“你可得给我好好查查,就算不是狐狸精,也是哪个孙子在吓我,我可不能善罢甘休,非要把他逮出来收拾一顿!” 赵大人就纳了闷了,“那你刚才还言之凿凿的说是狐狸精?” 常慧宁看一眼门口,手靠在唇边压低声音,道:“那不是君檀姑娘说这杏花楼曾经闹过狐仙娘娘杀人的事吗?你看吧,我把这事闹大了,就可以留在这里,每天来求安慰,还有君檀姑娘要是吓得对我投怀送抱,那多好啊!” “……我看你就是色胆包天,你就不怕万一真的有狐仙娘娘来找你们这些臭男人开刀吗?”赵大人无语凝噎。 “这可不一样!”常慧宁拍桌道,“自从见到君檀姑娘那一刻起,我就深深地喜欢上她,你看人家多漂亮,多有内涵!” 赵大人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就不敢去报官,反而来找我,常慧宁,你无聊不?”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追求君檀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听过没有?”常慧宁道。 赵大人都不想理他了,常慧宁又道:“你给我打个马虎眼,让我待在这,没准培养几天感情,我们这事就成了呢?” 黎清殊闻言不禁提醒:“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闹事,老鸨巴不得你走,你要是真心想留在这,直接包下来君檀即可。若是担心她觉得你轻浮,你便真心追求便是了。” 经此提醒,常慧宁宛如醍醐灌顶,一拍脑袋,喜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定是昨夜被吓傻了……对了赵淮景,你可得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窗外装神弄鬼!” 赵大人无奈道:“杏花楼夜间客人甚多,哪怕真的有几个倾慕君檀姑娘的人躲在窗台上偷看,也不是没有的,你非得找,那就得麻烦了。” 常慧宁就盯着赵大人,非要看到赵大人没脾气,摆手应付道:“好了好了,给你找给你找。” 这般磨蹭下来,赵大人总算能走人了。身边没了那股甜腻的脂粉味,赵大人觉得外面的空气也格外清新。但最开心的还是他夫人,赵大人瞥了眼黎清殊,道:“常慧宁到底给了你多少份子钱,看起来不少呢。” 黎清殊笑道:“不知道,算他识相,知道破财消灾。” 赵大人闻言也笑了,“他是怕了你了,刚认识你那会儿就怕死了。” 黎清殊抿唇一笑,问赵大人,“淮景,你真的,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我了?” 赵大人笑容一顿,眼神闪躲,又指着一旁的糕点店转移话题,“夫人,你看那里有玫瑰酥。” 黎清殊泄了气,无奈道:“这就去给你买好了。” 赵大人与黎清殊初识那会儿,确实是很有意思的。 两个富家公子非要跑到山旮旯去游山玩水寻刺激,脑洞着实清奇。对此赵大人只想表示,都是常慧宁的错,都是他拉着自己去的! 这种情况下遇上山匪是必然的,遇上英雄救美、呸,是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机会也是常有的,当他们脖子上架着刀,心内懊悔就要一命呜呼时,两个白衣佩剑的少年出手将那群山匪凶狠的打了一顿。 其中一个长得十分好看,比他们见过最美的女子还要好看数倍。常慧宁色心一起,偏要去占便宜,但赵大人反倒不理不睬,还要处处克制常慧宁,两少年将他们送出山旮旯,路上一同走了好几日。 常慧宁想去占人便宜,但是人家没少敲打他,常慧宁没想到黎清殊居然是个爱钱的人,不给就打人,于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漂亮的白衣少年将赵大人脖子上的刀子挡下,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赵大人觉得时间都静止在那一刻了,而后将山匪打跑,那少年勾唇一笑,“在下昆仑山弟子黎清殊……” 之后说了什么赵大人不记得了,他只记住了黎清殊的名字,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虽然黎清殊见他与常慧宁不同,且觉得赵大人十分讨喜,多次主动与他说话,他一直对人家不理不睬的,但是常在暗地里偷看叫常慧宁看见了,没少调侃他。而黎清殊出现时猝不及防,走时也快,出了山旮旯,他便与他那师兄荆若秋离开了。 而后一别许多年,赵大人总对黎清殊念念不忘。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赵大人便忍不住多瞧几眼身旁正在给他买糕点的人,时间过去那么久有什么变化吗?当然是有的,更好看了、啊呸并不是!现在的黎清殊虽然算不上一个好妻子,对外人比对他还要好(?这点有待考证……) 但是他还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就给买什么,赵大人想想心里幸福得想开花。 “赵大人!” 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赵大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金昊轩那二人,心道麻烦精,赶紧想找地方躲,不料那二人还是走了过来。 黎清殊一回头就看到赵大人看着不是很高兴的脸色,问他,“你又怎么了?” 赵大人抬起下巴指着正在过来的二人,黎清殊倏地笑了,“他们还真是不省心。” 金昊轩先向赵大人拱手,“赵大人,赵夫人。” 赵大人道:“你们不是去了狐仙庙吗?这么快回来了?” 金昊轩道:“我和子谦去过山上的狐仙庙了,那里往常便只有勾栏院的姑娘才会去烧香,五年前那件事情出来后,基本就荒废了,破破烂烂的,满是灰尘。” 一般林子谦回来找赵大人都是有正事,这不,一开口又是不客气的要求。 “赵大人,我想和昊轩去看一下当年的县志文录,是否会有此案件的记载。据我们打听到的,似乎与传闻不太一样。” 赵大人忙着打发他,挥手说道:“去吧去吧,今日我休沐,你去和刘同知说一声便是了。” “谢谢赵大人了。”林子谦笑着拱手道谢,热后兴冲冲地拉着金昊轩跑了。 “我就知道他们麻烦的要死。”赵大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说道。 黎清殊点头,“是呢,他们怎么这么热衷于查案?为了名还是为了利,还是为了世间的公正,法律的严明?” 赵大人心说我怎么知道:“谁家年少儿郎不轻狂,待他们经历的事多了,看的人多了,知道世道艰难,人心复杂,谁知道这种热度能保持多久。” 黎清殊撇了撇嘴,打开手中的纸袋,捏了一块糕点送到赵大人嘴边,“别管他们了,来,试试看好不好吃?” 饼块已经碰到了嘴唇,赵大人不得不一口咬了下去,而后慌忙地看着周围路人,没好意思道:“我自己来,这这么多人呢!” 黎清殊愣了愣,扑哧笑了,“好吧,都随你好了。” 赵大人觉得这糕点甜到心里了,亲自给黎清殊喂了一块,这次也没计较身旁还有许多路人,“你尝尝。” 黎清殊咬了一小口,笑眯了眼。 钱尚书回京述职,同时还请了个长假,云王召见也不来,确实气到了。召见了黎轻言,将一堆书信丢给了他,语气很不满,“这就是林子谦的能力吗?凶手咬舌自尽,这案子就算结了吗?” 黎轻言莫名地看了看书信,案子结的很漂亮,并没有什么不对,按说没有牵扯到朝廷的纷争,既然凶手只是为了报私仇,那此案还值得云王大动干戈?应该是有问题,黎轻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云王重重地冷哼一声:“王明朗回京途中被刺杀了,若说与那案子无关,谁会信?” “什么?”黎轻言也是吃惊,他与王明朗的父亲,王将军向来不对盘,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只问道:“那他如何了?” “并无大碍,轻言,你要知道,这事绝对不简单,被动的人,都是本王的人。” 黎轻言眼皮轻颤,推论道:“王爷是怀疑,王明朗被刺杀,还是与那件案子有关,但是凶手已经伏诛,那么王爷的意思是,还有潜逃在外的帮凶?他们的目的,难道是想对付王爷您?” 云王不答反问:“林子谦还在苏州?” “在的。” “交给他去查吧。轻言,希望你力荐的人不会让本王失望。”云王道。 黎轻言明白这是云王给林子谦的最后一次机会,只能说道:“下官明白了。” 云王嗯了一声,翻着文案突然问了一句,“那个赵淮景,还在苏州吧?” 黎轻言眸子倏地睁大,犹豫问道:“是的,还是苏州的知府。难道,王爷是怀疑赵淮景是帮凶?” 云王没说什么,反倒问:“你觉得呢?” 黎轻言的回答毫不迟疑,拱手直言道:“赵淮景他不会这么做,他从来不杀人,也从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他心中自有一把公正的称,绝对不会徇私枉法。请王爷明鉴!” 云王敛眸看他许久,他仍然保持着低头弯腰,俯首作揖的姿势,沉默的时间太久,黎轻言知道云王生气了,却并不退却。半晌后,云王才撇开视线,幽幽道:“那随你吧,你既然如此担保,本王无话可说。” 黎轻言忙谢恩:“多谢王爷。” 云王半真半假的笑了一声,似是不经意的提及,“过两天就是你弟弟的忌日了吧?” 黎轻言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连明亮的眸子里也增添了几分忧郁,“是。” 云王想了想,道:“那你这两日便好好休息吧,不必来忙了。” 黎轻言身子一颤,而后拱手应是,“下官知道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黎轻言暂时罢职,不知道云王是因为林子谦办事不力,还是因为黎轻言偏袒赵淮景,而生气惩罚了黎轻言。 第13章 狐仙篇4 长安下起了大雨,行人匆匆躲避,但还是有一人一骑冒雨出了城。那青衣人正是黎轻言。黎轻言去了城外居英山,那处是他父亲与兄长的埋骨之处,魂归之地。 黎家是当年唯一的守皇党,五年前黎家遭麾下骠骑大将军厉万河上书举报,被自己人陷害,道是发觉黎家有意起兵谋反。虽证据不足,但当时身为少将军的兄长黎倾明却被关进天牢,在狱中离奇死去。 黎老将军气得病重卧床,黎家迅速落败,许多家将被云王挖走,最后竟然连次子,当时为朝中最年轻的吏部尚书黎轻言也投于云王手下,成为云王的左右手。黎老将军以为是次子黎轻言伙同厉万河出卖且构陷了黎家,被气得吐血身亡。 自此黎家易主,从前黎家是皇帝的唯一臂膀,谈及黎家,那便是英明神武的黎川黎大将军。如今的黎家家主成了黎轻言,云王的走狗,官场鬼见愁。至于反抗之人,皆无好下场。而黎家幺子三少爷与黎家大哥唯一的儿子小少爷却就此失了踪迹,再无音讯。 黎轻言跪在雨中,他父亲黎川与兄长黎倾明的墓碑前,久久未曾起身,而这两座墓后,还有一座小小的白坟,上书黎家三子清殊之墓,但他知道,那只是一个衣冠冢。 黎轻言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还是冷着一张脸,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只字未提。雨还在稀稀拉拉的下,淋湿了他的淡色青衣,衣角沾上了溅起的泥泞,他浑然未觉。 身后有人来了,一身黑衣锦袍,黎轻言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的声音轻轻地,还有些沙哑,“季侯爷,还有林尚书,二位怎么来了?” 季清歌手中举着一把油纸伞,身后是同样持着伞的素衣人,林少泽。 云王手下有三股势力,王炎明王将军,季侯爷与林尚书,还有他黎轻言。季侯爷向来与林尚书交好,二者又同是为了云王效力,走得近也不为过。但年年祭拜这二人都来此。 季侯爷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只垂首望着身前的白色坟墓,林尚书冷冷一笑,毫不客气道:“此处不是只有你才能来,他们也不是只有你才能惦记。而且,黎轻言,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跪在这里?” 黎轻言没有回答,却缓缓起身,看起来腿有些哆嗦,似乎是跪的麻木了。他脸色不变,一言不发地越过二人离开,季侯爷突然叫了一声,“黎大人。” 黎轻言顿住脚步,未回头,雨水划过脸颊,看起来有些脆弱。“季侯爷何事?” 季侯爷含笑转身,听不出什么意思,道:“雨这么大,怎么没有带伞?” 黎轻言一身青衣早已湿透,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冷声回道:“忘了带伞,劳季侯爷挂心了。” 黎轻言说完便走,不留余地。林少泽望着他的背影,问:“侯爷,此人怎的如此厚脸皮,终日惺惺作态,连死人也不放过吗?” 季清歌望着黎家三子的墓碑,唇角柔柔笑道:“这些债,谁算得清呢?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而且林子谦不是也被他哄得十足听话吗?” 想起自家幼弟,林少泽脸色越发难堪。 林子谦在衙门里查了许久县志文案,都没在里头发现任何关于那件案子的记录,这件事情奇怪地很,整个案件干净得好像有人刻意抹去一般,毫无痕迹。于是他和金昊轩来了杏花楼,正巧是傍晚时分,杏花楼开门迎客。 两人都有些尴尬,毕竟还是少年,多少有些害羞。鉴于金昊轩自小习武,看起来更加高大硬朗些,更得姑娘们欢喜,反倒是林子谦,虽然更为俊俏,但是由于文质彬彬,又总是闷着一张脸,身边只有老鸨站着。 老鸨看到林子谦不悦的看向金昊轩被众姑娘围着的眼神,特别殷勤地问道:“公子莫气馁,要不我给公子找一个漂亮的姐姐?” 林子谦冷眼看向老鸨,吓得对方面上脂粉都掉了,眼神着实可怕。林子谦冷哼一声:“百合和虞翠还在吗?” 老鸨见他居然还识得这楼里的姑娘,也是十分惊讶,“在的在的,只是那百合和虞翠年纪都不小了,看公子应该才是……未曾及冠吧?” 其实老鸨想说的是还没有十八岁吧?一来就点了两个姑娘,受得住吗? 林子谦哪里管老鸨那龌蹉的眼神,白生生的指尖直接丢过去一张银票,“她们俩本公子包了,快叫她们下来。” 老鸨眼睛直直的望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此时还哪敢说人家公子年纪小?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即刻换上了笑脸,甩着帕子道:“是是,公子您楼上请,我马上就去叫她们过来!” 此时金昊轩也终于挣开那群如狼似虎的姑娘们,走到林子谦身边问道:“我们还要找那两个姑娘吗?” 林子谦凉凉地暼他一眼,金昊轩疑道:“你怎么了?” 林子谦一肚子火气,看着对方脸上的红色唇印,半晌才咬牙道:“没事,上楼吧。” 金昊轩还是很疑惑,但是龟公已经引着人上楼上包间了。两人双双坐下,林子谦气得嗓子都渴了,就要拿起酒杯喝酒,金昊轩赶紧拦住他,“别喝呀,这勾栏院里的酒可不能轻易喝,都是加了料的!” 林子谦拧眉看着被紧握的手腕,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金昊轩赶紧放手,解释道:“我、我也是头一回进勾栏院呢,都是王明朗他们说过的……” 林子谦表情稍微欢喜了些:“你过来。” 金昊轩莫名地看着他,身体却自觉地坐在林子谦身旁,林子谦没再说话,在袖里拿了手帕,举起手在金昊轩脸上轻轻擦拭,金昊轩即刻僵住了,动也不敢动。 半晌后,林子谦放下手,手帕中有一抹嫣红,“好了。”看着也不那么碍眼了。 金昊轩这才回神,惊讶地摸了摸脸颊,“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了……” 还能是什么时候,就在刚刚那些姑娘们凑上来的时候呗。金昊轩说着都觉得心虚,瞥了眼林子谦,对方脸色依旧淡然,仿佛在说着关我什么事,金昊轩难免失望。 “百合、虞翠见过二位爷……” 那两个衣着轻快,肩披薄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很快进来,原本妖娆的笑容在看见二人瞬间变脸,“怎么、怎么又是你们二位,你们来找我们姐妹干什么?” 林子谦不屑于与青楼女子说话,端的是一脸冷艳模样,金昊轩只能无奈开口,“二位姑娘请坐,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上次姑娘提及的若霜姑娘,可还记得?在下也只是想问清楚姑娘罢了。” 若霜,便是那位在狐仙娘娘像前许愿,最后投河自尽的女子。而眼前的百合、虞翠,正是前夜放河灯为若霜祈祷,正巧让金昊轩二人得知这案子的人。 橙黄纱裙的百合却不觉他们可信,一听到若霜的事便一口回绝:“又要问若霜的事?求求你们了,若霜的事真的不能问,你们就别来了,算了,就当我们姐妹俩运气不好,你们这生意不做也罢。” 百合说着便拉着身旁的虞翠作势要走,金昊轩急着去拦,林子谦将他拉下,不慌不忙的拿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姑娘莫急着走,你们只要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银子你们拿走,事情也不会外露,如何?” 听到银锭那清脆的响声,那俩姑娘立马站住,粉裙的虞翠看着年纪轻些,二十上下,不似百合那般老练谨慎,当真回头问道:“你们真的不会说出去?这案子,可悬着呢。” 林子谦不以为然地笑了,桌上又多了一块银锭:“现下如何?” 百合与虞翠相视一眼,即刻笑着点头,百般殷勤道:“好好,公子您问什么都成!” 金昊轩愣愣地看着,再一次拜服了林子谦的机智。同时,心里闷闷的,子谦他懂得这么多事,莫非他才是勾栏院的常客? 林子谦直接进入正题:“若霜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多少,全都说出来吧。” 百合开了口,语气有些黯然,“奴家与若霜是同一年被人贩子卖进来杏花楼的,当时才八岁,受了不少苦,因为年纪相近遭遇相同,我们变成了好姐妹。若霜长得是我们这些姐妹里最俊俏的,待人很好,自然客人也就更多,她早就盘算好有朝一日拿着自己赚的钱给自己赎身,希望能过上安静日子。但是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就没了……” 百合眼眶泛红,一张明艳的脸上尽是愁容,听得虞翠也是频频拭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哽咽道:“我进来杏花楼时若霜姐还好好的,因是我爹把我买进来的,若霜姐特别心疼我,什么好吃的,漂亮的衣物,胭脂水粉都和我分享,我也是真心拿她当姐姐的。当时她说要走了,已经准备好赎身了,我还祝福了她,李公子会和她好好的……” 林子谦见她们二人不像是假情假意,倒是掺了几分真情的,但是有一点奇怪,“据说是李霁襄抛弃了若霜,她才投河自尽,你们又是若霜的好姐妹,怎地一点也不恨李霁襄吗?” 虞翠顿了一瞬,拧着翠眉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哪里是李公子抛弃了若霜姐?若霜姐她才不是投河自尽的!” 此言一出,百合即刻从忧伤中回神拉了拉虞翠,眼神提醒她不要乱说话。金昊轩和林子谦自然是听到了,心说果然有内|幕,便也严肃起来。但虞翠意识到说错了话,以绣帕眼唇,眸光闪躲不愿多说,甚至有几分恐惧。 百合神色一变,急忙笑着说:“二位公子,莫要听虞翠胡说,她就是太过难过了,一时口没遮拦,胡说八道的胡话哪里能当真呢?” 林子谦偏不吃那一套,嗤笑一声:“是她胡言乱语,还是你在掩饰什么?” 百合强颜欢笑,表情为难的叹息道:“公子,实不相瞒,这些事情至今已经没人再敢提及了,狐仙娘娘若是发怒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林子谦冷笑道:“我不信什么神鬼,你要知道,就算你今日不开口,我也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这个案子的真相我是一定会查明,你不妨直说,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什么人堵住了你们的嘴,不让你们说出真相?” 金昊轩道:“百合姑娘,虞翠姑娘,你们声称是若霜最好的姐妹,年年忌辰都会为她祈福烧纸,倘若她的死因真的另有蹊跷,你们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好姐妹这么白白的死去,让真凶逃之法外,也不肯说出实话吗?” 这一黑脸一红脸唱和一通,说得二人心中真有几分期期艾艾,也犹豫起来,两人面面相觑,终是叹了口气,双双跪下,百合率先道:“那夜里语焉不详,实则是不想让他人得知此事,恐会给杏花楼带来灭顶之灾。未知二位公子还是从他人那里打听到了这件事情。” 虞翠望了眼百合,咬了唇装着胆子道:“这件事情确实另有隐情,所以若霜姐死后,整个杏花楼关闭了半年之久,姐妹们都没办法过活,我们怎么敢让这些事情再度发生?我等知二位公子并非普通人,今日公子一言,让奴家明白,请公子替若霜姐与李公子讨回公道!” 虞翠说完便向金昊轩二人跪下磕头,百合亦随之跪下:“请公子为若霜与李公子讨回公道!” 两人倔强的磕了几个响头,不得林子谦二人回答非是不愿起来。金昊轩只好亲自将虞翠、百合扶起来,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你们放心,我和子谦会将这案子查清,这世间尚有公义在,不论是神鬼妖邪,我们都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虞翠二人喜极而泣,手持绣帕拭泪,连连向金昊轩俯身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林子谦不悦地拧起眉头,冷冷提醒道:“你们还是先将内情说出来,莫要让他们当真含冤而死。” 二姑娘眼眶含泪,泫然欲泣,缓缓点头,细细道来。 原是真与传闻中不同,李霁襄并非是负心汉,若霜也并非被抛弃,二人却是两情两悦,堪堪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李家嫌弃若霜的出身,久久没答应下,最后若霜正在准备赎身,与李霁襄私奔之际,却莫名失约,且老鸨称并没有看到若霜来找她谈及赎身之事。 若霜就这样消失在人前,次日尸体出现在江边,溺水而死。都说她是因在李家受了一场羞辱,受不了便投河自尽了。李霁襄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希望能查出真相,他不相信若霜会寻死,还多次来找百合、虞翠问话,最终被李家父母派人押回家去,次日就要娶一富家小姐。 岂不料,当夜里的河灯会,也是李霁襄的洞房花烛夜,更是他的丧命之日。 据新娘子描述,李霁襄喝下合卺酒后便倒地翻滚,不足一个时辰,肠穿肚烂而死。而后又有人传起了在狐仙娘娘见到过若霜与李霁襄许愿的传闻。 李霁襄为让若霜安心,便在其面前立下若是负心便肠穿肚烂而死的誓言,最后终于实现了,惊得许多人一阵恐慌。 分明与狐仙娘娘无关,却硬要说是狐仙娘娘前来复仇,确实还有一段故事。 那便是李家的亲眷,声称见到了狐仙娘娘出没,尖细魅惑的眼睛,长长的鼻子,一条大大的雪白尾巴,竟然在新婚之夜出现在了李家后门。后来也有人去查过这案子,但是几乎都被狐仙娘娘缠身,小惩大诫的惩罚一顿,此后便无人敢来查此案了。 而在杏花楼,连提一句都觉得是避讳。 百合说完,还有些担忧地望着金昊轩二人,“奴家知道二位爷本事定是不小,只是前些年查过此案的人,都不深不浅地受到了些惩罚,你们就不怕……” 百合话未说完,但意思也很明白,金昊轩笑道:“姑娘莫要担心,我们敢来查,就不会怕什么所谓的狐仙娘娘,怕不是鬼神作祟,而是人心复杂。” 林子谦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问百合,“李霁襄到底是怎么死的,当时验过尸体吗?” 百合叹了口气,幽幽道:“当年之事,过去已有五年之久,但是因着他们二人与我等关系还不错,我们也是特意打听过的。李家亲自收殓了李公子的尸体,并没有让其他人触碰,但报案的人都说,当时屋里一地的血,新娘子都被吓疯了。” “看来我们得去李家一趟了。”金昊轩道。 林子谦点头:“也好。”转而对百合、虞翠道:“此事我们会好好查清,自然不会外传,你们尽可放心好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二位姑娘弯腰欠身,林子谦与金昊轩出了杏花楼,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长舒一口气,林子谦道:“这个案子定是有许多内情未解,恐怕一时三刻不能解开。” 见着林子谦紧蹙的眉头,金昊轩劝道:“别想太多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林子谦抬头看了金昊轩一阵,只看得金昊轩一脸奇怪,磕磕绊绊地红着脸问:“你、你怎么了?看着我干什么?” 林子谦张张嘴,似乎有话要说,话到唇边还是憋了回去,移开视线望着灯火阑珊的街上,轻轻摇头,“没事了,走吧。” 金昊轩挑起眉头,内心略微失望,子谦总是想着别人,从来不曾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是有些莫名的不甘心。 第14章 狐仙篇5 林子谦要查案哪里需要向赵大人请示,京中来的贵人有几人得罪得起?赵大人倒是不怕他查狐仙案,就怕他查自己夫人黎清殊,正好有人转移了林子谦二人的视线,何乐而不为? 街上传来打更声,梆梆绑,正是三更。 夜深了,杏花楼内仍然笙乐不断,恩客犹自醉生梦死,沉浸美人窝。常慧宁花重金包下了君檀,整日来此献殷勤,连生意都不怎么管了。 但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常慧宁始终得不到君檀的喜欢。 三更一过,即刻便只是弹琴,君檀也累了。见君檀掩口偷偷的遮住倦容,常慧宁便心疼不已,便先走了。虽然他也很想留下来,但是那样实在是太唐突了,常慧宁认为他可是个正人君子,可不能让君檀姑娘看错成只图肉|欲的禽兽! 常慧宁自小就怕黑,自红楼出来后走在后巷还正有点心慌,抬眼瞧见突兀地站着一个人,靠在墙边,常慧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方觉此人有些眼熟,这不就是苏州李家的李二公子吗? 常慧宁松了一口气,挺不高兴地走过去拍他肩膀,作势要骂人道:“你小子,大半夜在这干嘛呢,吓我……啊!” 说到此处,常慧宁便再也说不出话了,原本靠墙站着的李玉恒,在他轻轻一拍肩膀后倏地摔在地上,毫无动静。接着红楼外的幽微灯光,常慧宁瞧见了对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 白衣浸血,在夜色中本就十分显眼,而李玉恒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毫无光彩,七窍流血,十分恐怖。 “啊啊啊啊!” 常慧宁惊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撑着身子爬起来发现腿都软了,而他一抬头,再次在巷子阴影里看到了那张狐狸脸,细长魅惑的眼睛,尖尖的嘴巴,在阴影中,幽暗的灯笼火光下若隐若现,似乎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常慧宁。 常慧宁心跳如鼓,额头大汗滑落,背后尽是汗水,他不敢动弹,因为全身四肢都吓得软了,他想要求救,口中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屏住呼吸,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那张狐狸脸,紧张与恐惧占据了整个脑子,那一瞬间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狐狸脸就这么盯了他许久,久到常慧宁以为必死无疑,全身心都在战栗时,竟消失在了黑暗里。常慧宁更是反应不过来,指尖触及什么东西,凉凉的,硬硬的,湿湿的!常慧宁猛地回头,原来是方才倒在地上的李玉恒的头颅,只是那双眼睛空洞而血淋淋的看着他。 常慧宁再次被吓得大叫,手撑在地上,四肢并用努力地想爬走,几次慌张地绊倒在地,“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死人了!” 赵大人大半夜被叫醒,门外拍的震山响。赵大人睡得沉,但是黎清殊眠浅,被吵的烦了立马摇醒了赵大人,“淮景、淮景快起来……赵叔在叫你……” 黎清殊说完,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又闭上,蜷缩在被子里。赵大人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赵叔还在外面喊他,赵大人披了件外衣开门,问他怎么了。赵叔特别着急的说:“少爷,常家那少爷出事了,他的书童小三来报案呢!你快去看看吧。” 赵大人拧着眉清醒了些,不以为然的嘁了一声,打着哈欠冷淡说道:“常慧宁又搞什么了?又碰见狐狸精了?” 赵叔顿了下,猛然惊呼:“少爷,你怎么知道的?哎呀少爷你别睡了,这会儿是真的,都出人命了!衙门也来人催了!” 赵大人眨巴眼睛,起了几分精神:“当真?” 赵叔诚恳点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常家少爷可是你姨母的孩子,虽然他老是不学好,但是为了你娘你也得去看看呀。” 赵大人点了头,回房穿衣服。半梦半醒,懵懵懂懂间,黎清殊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赵大人听起来十分可爱,“又怎么了?” 蜷缩在被子里的美人如是问道,似乎没有了抱枕睡得很不安宁。赵大人顿了一瞬,目光的宠溺要将人溺死,声音也温柔无比的回答:“小三来了,常慧宁碰上大事了,我得出去一趟。” 忍不住抬手轻抚了下黎清殊有些微微泛着粉红的滑嫩脸颊,即将抽离那一刻被黎清殊抱住,贴在脸上蹭了蹭,语气不满又似撒娇一般,眼睛还没睁开,却软糯着嗓子嘟囔起来,“什么小三……嗯淮景不要去嘛……我要睡觉了……” 赵大人没忍住笑了,心中十二分欢喜甜蜜,门外的人还在催,他也顾不上哄黎清殊,还是睡着后极其缠人的黎清殊。他摸了摸黎清殊光洁的额头,将手掌抽出,轻声哄道:“好夫人,你先睡,不用等我了。” 不知道黎清殊听到了没有,他好像又睡着了。赵大人难得的温柔他也没有看到,赵大人有些气馁,起身穿上外衣风风火火的带着人出了门。 常慧宁此刻正在杏花楼花厅里,整个人黏着君檀纤细的身子上,一边哭诉一边发抖,君檀无可奈何,只能一下下地轻拍对方后背,以作安抚。 赵大人先找到了常慧宁,见他平安无事便松了口气,但是此人这时还色心不改的占人家姑娘便宜,赵大人真是没眼看了,怒其不争道:“你到底又干了什么,怎么又躲到了杏花楼里?” 赵大人话一出,常慧宁即刻推开君檀,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住赵大人,哆嗦着嗓子吼道:“赵淮景!你他妈的怎么才来,老子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赵大人怕极了常慧宁将鼻涕抹他衣服上,赶紧将人推开,“你干什么呢,众目睽睽之下就对本官动手动脚?” 常慧宁回神一看,四周还有些姑娘们和恩客们下了楼看热闹的,还有老鸨……老鸨一脸慌张地站在一侧。 常慧宁这才拍着胸口缓气,指控道:“老子都差点死了,抱一抱你怎么了,你夫人又不在这!” 闻言君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来不及掩唇,常慧宁刚遭遇了生死大劫,这会儿见梦中情人君檀也在笑话他,简直不想活了,一双桃花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君檀,做西子捧心状,貌似很难过。 赵大人忙摆手让他别胡闹,正色道:“你别玩了,我听说死人了,到底怎么回事?” 常慧宁回忆起来就觉恐怖,好歹坐着喝了口茶,缓了缓,才带着哭腔说道:“淮景,你都不知道有多可怕。今夜三更,我离开杏花楼时,在门口不远处的后巷里碰见了一个死人!死人呐!这都不算什么,我还看见了凶手,你知道是什么吗?是狐狸精啊!就是眼睛细长嘴巴尖尖的那种狐狸精!那样一张脸躲在黑影盯着我,吓得我魂都没了……” 常慧宁越说越激动,最后挥舞起手臂比划着,可见不会是假的。赵大人幽幽问道:“那你怎么没事?” 常慧宁也觉奇怪,哑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被吓坏了,哪里管那么多,它走了之后我才跑回来报官……” 赵大人又问:“既然是狐狸精,你报官有什么用?” 常慧宁竟然觉得赵大人说的有道理,惊恐道:“也对吼,报官没用啊!那他会不会回来找我灭口?!” 此言一出,楼上围观的人们便开始窃窃私语,有不少客人也要离开了。老鸨绞着帕子纠结了半晌,终是没忍住向赵大人诉苦,“赵大人,在杏花楼门口发生这种事情我也不想看到的,但是我们杏花楼真的没有妖怪,请大人明鉴啊!” 今夜之事后杏花楼定会有很大的损失,也许会向五年前那次一样,姑娘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出门还被人唾弃,什么活也做不来,聪明的貌美的就跑到相好的公子老爷家里做妾也好,姿色一般的则是完全断了活路。 赵大人此刻哪有心思管她,师爷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大人,查到遇害者的身份了,正是苏州李家的二公子,李玉恒,听闻他今夜是刚从杏花楼里出来的。” 师爷这话一出,那些自以为有些胆子留下的少爷公子们便即刻一哄而散,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在姑娘们面前耍帅。老鸨与姑娘们急得团团转,但君檀依旧安静如画。 常慧宁也回过神,拍手肯定道:“对了,就是李二,他今晚来时我看见了,在楼下喝了会儿酒就走了,好像他前脚出门,后脚我也走了。” 赵大人与师爷狐疑地看向常慧宁,这货真是太会给自己招黑了! 常慧宁即刻反应过来,摆手叫道:“不是我啊!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赵淮景?我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 赵大人无奈扶额:“你回家去,别闹了。” 常慧宁家里多金富足,在苏州亦有多处房产。好好的大宅子不住,偏偏跑来勾栏院瞎折腾。常慧宁立马拒绝,“我不!我现在很危险啊,你放心让我回家吗?” “那你想怎么样?” 常慧宁想了想,没好意思说出口,“我、我想、我想住你家,行不行?” “不成!”赵大人果断拒绝,这年头怎么人人都想住他家呢! 常慧宁急了,“是不是兄弟,你怎么这样?赵淮景你真的是变了,咱俩好歹十几二十年兄弟呢!你小时候我还背过你,给你买过糖,带你掏过鸟窝,还把我最珍藏的春|宫图都借给你了……” 常慧宁越说越激动,零零碎碎的,就差没把赵大人三岁尿床的事给说出来了。这么多人都在,赵大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威胁道:“你不是怕极了清殊吗?还敢来我家?” 常慧宁甩头拨开了赵大人的手,悲壮的说:“那我也没办法,再怕你老婆,那你们家也比我那院子安全多了,你老婆还能保护我……咳不是,我会给他交住宿费的,我有钱啊,你放心好了……” 赵大人完全没脾气了,挥了挥手让一个捕快带他走,“带他回赵府。”末了,又加了一句,“找赵叔就成了,别打扰夫人。” 常慧宁喜笑颜开,就差没再扑到赵大人身上了。待这个祸害终于走了,赵大人也能安心办案了,刚问老鸨没几句话,金昊轩和林子谦二人便即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你们过来干什么?”赵大人看着俩麻烦精,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林子谦一开口便问道:“赵大人,遇害之人可是李家二公子李玉恒?” 赵大人点头,金昊轩与林子谦脸色刹那变得难看起来,面面相觑。赵大人语气悠悠的问:“你们怎么了,看起来像是活吞了苍蝇。” 林子谦那张清秀的脸即刻布满怒容,“赵大人莫要说笑了,我们有话要说。” “你说吧。”赵大人洗耳恭听。 林子谦哼了一声,十分讨厌赵大人平日里什么都满不在意的态度,金昊轩便自觉道:“赵大人,你可知我们去查五年前的狐仙案,查到了李家,而今夜遇害的李二公子,正是五年前死于狐仙娘娘手下的李霁襄的亲弟弟。” “什么?!” 赵大人与师爷异口同声惊呼出声。连老鸨与那些姑娘的眼神也带上了惊恐的色彩,默默地围聚在一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正是如此。”金昊轩正色道:“我们白日便在李家等候,希望能开棺验尸,但是李玉恒迟迟不出现,没想到我们等了半夜,他居然遇害了,而且,同样的狐狸精所为……” 林子谦有些自责,“若是我们早些查清了这案子,或许那所谓的狐仙娘娘便杀不了李玉恒了。” “非也非也。”赵大人摇头,沉吟半晌,与二人说道:“照你们所言,这事也许与五年前的狐仙案有关,你们查到了李家,李玉恒便死了,这案子定有古怪,我们必要查清楚。” 林子谦猛地点头,十分认同赵大人的做法。 第15章 狐仙篇6 赵大人清早回来换衣裳时便看到常慧宁小心翼翼地坐在饭厅一角,而黎清殊正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用早饭。赵大人甫一进门,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异口同声极热切地喊道:“淮景!” 赵大人正要跨进门口的脚步硬生生停在半空,抬头望了眼西边,没有太阳,很正常。他走进屋,便被黎清殊拉着坐下,给他准备碗筷,黎清殊心情似乎特别好,“淮景,你快尝尝,这是常大哥特意在合芳斋订的早点,可好吃了。” 赵大人斜了眼常慧宁,对方缩在餐桌一角,显然是被欺负过的颓然模样。桌上摆满了精致早点,少不得是常慧宁孝敬黎清殊的。赵大人心情甚好的咬下黎清殊喂给他的小笼包,“味道不错,别管我了,夫人你先吃吧。” “嗯嗯。”黎清殊开心地点点头,埋头吃东西。 赵大人望了眼常慧宁,对方茶饭不思,还有点心神不宁,侧首轻声问道:“他怎么了?你又敲竹杠了?” 黎清殊摇头,“没有啊,他不是被吓到了吗?听说昨晚有狐狸精呐。” “是吗?”昨夜之事赵大人并没有查出什么东西,倒是和林子谦二人在衙门宗卷里翻了一夜,最后困得没办法趴在桌上睡着了。黎清殊又给他夹了一只虾饺,送到嘴边,笑意盈盈,丝毫不顾虑常慧宁的情绪,“淮景,还有这个,快张嘴,啊……” 赵大人也没有感觉到不妥,张嘴咬了下来,但看常慧宁,先是一脸惊讶,接着便不忍遮脸移开视线。赵大人意识到问题所在了,问他:“你怎么不吃啊?” 常慧宁看了看赵大人,又看了看黎清殊,欲言又止,叹了一声没说话。黎清殊便不以为然的笑道:“吓到了吧,待会儿找大夫开些定心神的药。淮景,快给我夹那个我要吃!” 黎清殊看上了赵大人手边的一碟子精致糕点,但手够不着,便急忙忙地喊了赵大人,赵大人对这种小事是不拘的,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起来便送到黎清殊唇边,黎清殊吃得很开心。常慧宁看得很痛心,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起身出了饭厅。 “他到底怎么了?”赵大人满脸疑惑,侧脸又咬下了黎清殊送到他唇边的食物,黎清殊也好奇呢,老实摇头,“不知道呢,也许没有什么胃口。” 赵大人也点头,不再管他,与黎清殊亲密的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食,赵叔一半欣慰一半无言地退出了屋子,少爷你当然不知道了……你们这样吃饭有几个人看得下去呢?当然少爷跟夫人感情好也是值得欣慰的。 两人磨磨蹭蹭地用完早饭,黎清殊挺着小肚子跟赵大人去找常慧宁,常大公子此时正十分委屈的在后院九曲桥上喂鱼,看着侧影便有几分忧愁。赵大人走了过去他还未回神,赵大人便拍了拍他肩膀,常慧宁吓得大叫一声,而后一盘子鱼粮掉进了池子里,被一众鲤鱼一拥而上分食了。 赵大人注意力却在鱼身上,靠在桥边看了许久,惋惜道:“完了,我的锦鲤要被撑死了……” 这赵府里,有闲情逸致养鱼养花的人,也就只有赵大人了。黎清殊反倒不那么喜欢,但常慧宁委屈极了,“赵淮景,你他娘的吓死我了!” 赵大人回头看他,“你到底怎么了呀?” 常慧宁看了眼黎清殊,还是说道:“昨夜那个狐狸精,你找着没有?” “没有。”赵大人老实摇头。 常慧宁更怕了,“我都看见它了,你说它会不会来找我灭口?我的娘呀,我该怎么办呢?!” 赵大人嗤笑一声,“它要杀你昨晚为什么没动手?再说了,谁让你大半夜的跑去妓|院呢?你娘也救不了你,没准还得打死你。” 常慧宁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得赵大人也憋屈,干脆将黎清殊赶走,“夫人,你去喂猫吧,顺便回房帮我拿官服出来,我准备去衙门了。” 黎清殊撇了撇嘴,乖乖离开。这时常慧宁才松了口气,一脸惊悚地看着赵大人,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你好样的呀,这个小魔头居然被你训的服服帖帖的!” 赵大人勾唇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不对,你说他什么?” 常慧宁赶紧闭嘴,埋怨道:“你说你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断袖了呢?算了,反正京师男风盛行,你断袖也不奇怪,可你怎么跟他断一块了呢?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你爹娘都要被你气死了!” 关于黎清殊的身份,作为赵大人好友兼表哥的常慧宁还是知道一二的。赵大人低头沉吟:“你不懂的,反正事已至此,也改不了了。” 常慧宁纵有许多话要劝,此时还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道:“你该知道分寸了,好吧,虽然他的身份是麻烦了点,但是好歹长得好看,什么都抵了……你自己小心点吧。” 这样的安慰好似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赵大人也不在意,常慧宁又犹豫着说:“还有就是,你们以后吧,在外人面前,能不能节制一点,别那么……卿卿我我的……像什么样子呢?” 赵大人抿唇不语,扪心自问,亲亲我我?有吗? 常慧宁没话说了,以为赵大人都明白了,拍了拍他肩膀以示理解,颓然问道:“这事,我是说狐狸精那事,我本来也不信什么妖邪的,可是你看,那个狐狸精,我已经见了两次了,头一回没死,第二回李二死了,你说下一次,我会不会……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孽呀……” 常慧宁一脸懊悔,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来苏州了,我爹非说要我买官,竞选盐官捞钱,还给姓莫的送钱,这下什么都亏了。” 赵大人道:“你亏什么,李二才亏,钱没了,活儿没捞着,人也死了。” 常慧宁经这一提醒,赶紧问道:“李二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是狐狸精杀的吗?” 他想要确认,其实心里怕得要死。赵大人一眼便看出来了,“别提什么狐狸精了,李二是被一刀捅死的,绝对是人为!你就这样吧,先在我家住着,夫人在没人动得了你。” 常慧宁眼巴巴地看着他,将信将疑,赵大人肯定道:“跟你说了,这世上没有妖精,你别胡思乱想了,有时间干脆想想你的那个君檀小狐狸精吧。” 常慧宁一听到君檀名字便精神百倍,跳脚骂道:“你骂谁狐狸精呢?我看你才是狐狸精!君檀姑娘到底怎么了?她也被狐狸精杀了吗?” 赵大人白了他一眼,“李家给莫大人塞了不少银子吧,杏花楼被封锁了,姑娘们都赶了出来,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没办法恢复生意了。” 常慧宁闻言一个激灵,只差拍手叫好了,满脸喜气,激动无比,“你怎么不早说?哎呀我的君檀姑娘……她肯定没地方住了,我、我要去接她,先走了淮景……” “你且站住!”赵大人怒道:“我告诉你,不许把那些个妓|院的人带到我家里来,就算我许了,黎清殊也不会允许的!” 常慧宁原本高兴得要跳了起来,此时丝毫不顾忌赵大人的话,撒丫子往门外跑,边跑边道:“我自有办法,不找你了!” 赵大人哑口无言,方才还怕得哭唧唧的,现在一说起美人命都不要了? 黎清殊扁着嘴巴走了过来,道:“这小子真不要命了?” 赵大人闻言便知他听到了一切了,有些无奈道:“下次别再偷听我们说话了。” 黎清殊撇了撇嘴,置之不理,“官服给你准备好了,快去衙门吧。” 赵大人嗯了一声,调头回房,走出两步,突然说了一句:“我爹娘胡言乱语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别跟常慧宁计较,他就是话多。” 黎清殊小声的哼了一声,赵大人又说:“下次再带你回家解释吧。” 嗯?黎清殊倏地瞪大了双眼,惊喜回头,登时气得要爆炸,“赵淮景!话不说完你跑什么啊!” 昨夜李玉恒一死,狐仙娘娘的传闻就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苏州,家喻户晓,连几岁孩童都吟唱起狐仙娘娘的歌谣,更勾起了有关于五年前那件扑朔迷离的狐仙案的记忆。 林子谦金昊轩再度去李家拜访,要求开馆验尸,果不其然还是被李家二老拒绝了,且送客出门,自此再没让他们二人进去过。赵大人表示理解,毕竟人家家中刚刚又逢丧事,这边就有人提出要将大儿子的坟墓挖开开棺验尸,谁也不能接受。 可林子谦二人回到了客栈却被客栈老板赶了出来,连带行李丢了出来,连住宿费也不要了,客栈老板为难道:“二位公子,得知你们在调查狐仙娘娘一案,但是这些年来,调查这案子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们客栈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还请二位移驾吧。” 金昊轩闻言脾气就要上来,还是被林子谦拉住了,“算了,百姓愚昧,我们换个地方住就是了。” 金昊轩就此作罢。但是结果是……整个苏州城都没有客栈愿意收留他们俩。 这两人可怜兮兮地模样让黎清殊碰见了,金昊轩背着所有行李包袱在街上走着,还要一边安慰气鼓鼓的林子谦。黎清殊迎面过去笑道:“二位是要回京师了吗?这么匆忙,都没来跟我道别呢。” 金昊轩笑得有些尴尬,林子谦也低着头负气不说话。黎清殊是早有耳闻,只是这会儿在逗他们呢。金昊轩摇头无奈道:“我们并不是要离开,只是如今被赶了出来,没人愿意收留我们。” 黎清殊问:“有钱也不收留?” 金昊轩点头,林子谦气道:“那些人太愚昧了,查个案子怎么了?就算会遭殃倒霉的人又不是他们,有钱还不赚了。” 林子谦满脸怒气,气得扁起了嘴巴,就差跺脚怒吼了。金昊轩劝他,“没事,我们还有赵大人可以依靠呢。” “赵大人?”林子谦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一边的黎清殊,黎清殊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管他们,气得林子谦牙痒痒,哼了声扭头就要走。 这时黎清殊方才笑着开口,“想不想知道那些店家为何不愿意让你们投宿?” 林子谦顿住脚步,回头骂道:“还不是贪生怕死,愚昧,无知,迷信!” 头一回见林子谦骂人,却还是这般文雅,金昊轩也有几分惊讶,还有几分好笑,但到底没敢笑出声,没敢去摸老虎屁股。黎清殊闻言乐了,直摇头笑道:“自然不是,有钱谁不想赚呢?” 林子谦没想明白,没好气问道:“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黎清殊摇头叹气,“年轻人呐……” “你……”林子谦又要急了,金昊轩赶紧拉住他,虚心请教黎清殊,“敢问赵夫人,是否知道真正的原因?” 黎清殊望了眼林子谦,对方气闷地将头扭到一侧,少年人着实十分可爱。黎清殊笑了笑,问道:“你们呀,是不是又跑去李家折腾那二老去了?还要挖他大儿子的坟,开棺验尸?” “这都是为了破案,有什么不对吗?”金昊轩道。 黎清殊摇头,“站在你们的角度看是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在那李家二老看来,你们就是来闹事的。小儿子尸骨未寒,还没有入土为安,你们就要对人家大儿子做出冒犯之事。要知道这苏州,李家几乎垄断了所有商业,我家赵大人见了他还得客客气气的。你们两个小子,惹到了人家李老头子还不自知呢吧。” 林子谦脑子转的快,问道:“你是说,是李老头子为了整治我们这两个闹事的,跟所有客栈打通了关节,不让他们留我们住宿吗?” 黎清殊点头,“现下在苏州,莫说是客栈,就是民宅,你们也没办法能住下了。” 林子谦扁着嘴,气道:“我要去找李老头子理论去!” 金昊轩赶紧拉住他,低声下气地劝道:“子谦!子谦,别去了,估计这案件没查清之前,他也不会让我们好过了。” 林子谦眼眶都气红了,他看着金昊轩,完全没主意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金昊轩顿了顿,林子谦又叫了一次,他才回神,眼里尽是林子谦红着眼睛噘嘴的模样,可怜兮兮,好似藏了不少委屈,又可爱得紧。金昊轩心神一动,忍不住笑了,“没事,不是还有赵大人吗?” 林子谦不说话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黎清殊,嘟囔道:“我不要露宿街头……” 黎清殊被看得头脑发麻了,他最害怕看到小孩子哭了,还是林子谦这种特别骄傲的孩子。心一软险些就要答应了,但是想起了赵大人……怎么办?好为难啊…… 黎清殊折中地想了个法子,“你们也是可怜,就为了帮赵大人办案落得这般下场……这样,我带你们回家,问问赵大人,别哭了好吗?” 黎清殊说话时语气柔柔的,哄得林子谦立马就笑了,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谢谢赵夫人。” 金昊轩着迷一般看着那灿烂的笑容,却是对着别人的,心里顿感失落落的。 第16章 狐仙篇7 往日里黎清殊要做点什么,只要不涉及他人,赵大人表明上虽然会小气点,但是实际上多贵的也特别豪爽的给他买。但金昊轩二人入住赵府,赵大人反倒没说什么,黎清殊问了他,他说这二人奇怪,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以为黎清殊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绝对没想到是黎清殊是看二人可怜兮兮蛮可爱的样子的才把人带回来的,否则铁定要将人赶出门去。 赵大人说这话时听到隔壁一直空落落的宅邸居然有人在搬东西,声音很大,也有些吵,问黎清殊,“夫人,隔壁什么时候搬来人了?” 黎清殊笑而不答,但隔壁的屋主很快就来了,常慧宁身后跟着带着轻薄面纱,一身素衣白裳的君檀姑娘,发髻上银簪流苏随着步伐摇曳,在日光的沐浴下可见,对方是个十分灵巧美丽的女子。 常慧宁一脸喜气,“淮景,你回来了。” 赵大人蹙起眉头,望着君檀,“不是跟你说了……” 话未说完就被常慧宁打断,且勾肩搭背地将他拉到一旁悄声说话。黎清殊见状,也未曾怠慢君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外边日头挺大的,君檀姑娘先坐吧。” 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看黎清殊的脸,君檀止不住怔了一下,很快回神,不失优雅地屈膝道谢,“多谢赵夫人。” 常慧宁与赵大人打了个商量,“我没让她住这,我把隔壁宅子买了下来,我们就在那里住,离你们家近,出事喊一声就是了,怎么样,我够聪明吧?” “……钱那么多怎么不送点给我花花?” 常慧宁一拍赵大人肩膀,豪气道:“多大点事儿呢,要钱尽管跟我说嘛,你娘知道我这次南下,特意让我多多照看你呢。” 赵大人打了个激灵,没好气道:“我娘是不是还让你偷偷给我带钱了?你收了多少银子?还不赶紧拿出来!” “你别急呀,你老婆在这儿呢,动手动脚的,他不得记恨上我?给你给你,特意给你藏了点私房钱,你们家钱不是你管的吧?一看就知道了。”常慧宁赶紧揪住赵大人要翻他衣襟的手。 自怀里又掏出一叠百两银票,偷偷塞到赵大人手里,常慧宁特别可怜地看着赵大人,嘱咐道:“你好好收着,千万别让小黎看见了,那可是雁过拔毛,分文不剩呢,小心点啊,知道你感激我,大家兄弟一场,不用谢我啊!” 向来只有心疼可怜黎清殊的人,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么懂事理的人,赵大人决定不告诉他家里财政大权是自己掌握的,黎清殊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他要是不掌着大权,黎清殊就要抱着银子睡觉把他踢到一边去了。赵大人默默地将银票收好,以缄默回答。 于是二人商量完回头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郎才女貌相谈甚欢的场面,赵大人满脸不高兴,醋坛子又打翻了。常慧宁急了,赶紧走过去插|进了二人之间的位置:“君檀姑娘,那边我看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不若我们先回去看看?” “赵夫人谈吐不凡,君檀实在是愧疚,怎敢与赵夫人比拟?君檀还有事,不麻烦二位了。”君檀如今也只能听常慧宁的,便起身欠身向赵大人黎清殊道别. “好啦好啦,不用跟他们客气的,咱们快回去吧。”常慧宁不说别的,就拉着君檀走. 赵大人望了眼君檀的背影,身姿摇曳,很是好看。又看了看黎清殊,容貌气质也是更为出众,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扭扭捏捏地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没有说什么,都是她在说话,对了,她说现下江南里,凡是见过我们二人的人都说,我比之君檀的美貌,有过之而无不及,是真的吗?”黎清殊饶有兴趣地问,这些话他怎么就没听说过呢,心底竟然还有些好笑。 赵大人松了口气,心说当然是真的!夫人你比她好看一百倍呢!但嘴上却说:“……不知道,你别太自恋了,哪有人整日说自己长得好看的?” 黎清殊张张嘴,垂下头有些失望,“那就算了,好不好看,反正赵大人你喜欢就够了。” “谁、谁说喜欢你了?你,我问你,金昊轩那两个小子呢?”赵大人即刻反驳,暧昧的酡红爬上了脸颊。 黎清殊见他耳根都羞红了,心道要这人说出真心话真是难,别扭得要命。便不再调笑,老实说道:“林子谦火气大,非要去找李家问个清楚。” 于是在晚饭时,林子谦和金昊轩终于回来了,看林子谦已没了怒气,还丝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吃起饭来,赵大人也看不过去了,说了一句,“你倒是老实。” 林子谦扒了一口饭,鼓着白净的小脸回道:“我打听了一天,都快饿死了,赵大人您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呐。” 但是赵大人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啊!黎清殊心想,嘴角便扬了起来,赵大人问他:“你笑什么呀?” 黎清殊咬着筷子忍笑道:“没有,快吃饭吧。金少爷你也坐下吃吧。” 金昊轩还算有礼,“谢谢赵夫人。” 林子谦扒了几口饭,才恢复往日正儿八经的小模样,说道:“赵大人,我们今日去了李家打听,虽说还是不能入其门,但是在找到了李霁襄的奶娘,倒是打听了不少事情。” “你能打听出什么事情。”赵大人丝毫不关心,黎清殊扯了扯他的衣裳,对着林子谦笑道:“别管他,你快说说,都有什么收获?” 林子谦也没被赵大人干扰,来苏州快一个月了,与赵大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他对赵大人的脾性也是了解了几分,小肚鸡肠,还是个有名的醋坛子,除了赵夫人外,他还能把谁放在眼里? 林子谦道:“那个奶娘告诉我们,五年前,李家其实并没有现在这么富有,家大业大,是因为李霁襄做了一笔大生意,发了一笔横财,才给李家带来了今日的繁华。只是那笔生意是做什么的,谁也不知道,而过后不久,李霁襄便要急着去给若霜赎身,李家父母非是不准若霜入门,又给李霁襄订下一门婚事。但当时李家家业已经是李霁襄做主,他父母也无可奈何,劝了不听,到了李霁襄真要给若霜赎身时,若霜便死了。” 赵大人闻言极为冷淡地哦了一声,林子谦急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那笔莫名其妙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才让李家得到了今时今日的家产,这可是一个大谜团呢!” 赵大人还是冷淡的说:“要赚钱法子很多,李霁襄若是去干点什么不正当的勾当,比如他们家五年前开始做盐商,他要是先贩卖点私盐什么的,来钱也快呀。” “不是的!”林子谦激动地说:“不是贩卖私盐,那奶娘与我们说,李家本来打算让李霁襄上京采购丝绸的,但是他去了半路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大笔钱,根本没人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黎清殊道:“那真是有些怪了,他的钱来历不明,回来之后不久就要急着给心爱的女子赎身,这点也算正常,但是那个女子明明已经等到了赎身的机会,为什么还要投河自尽?” 金昊轩解释说:“我们了解了些情况,若霜姑娘她并非是自尽的,在死亡前,她曾向她的姐妹说过要和李霁襄成亲,还准备了婚服的样式。但是她就在去找老鸨赎身时,突然失踪了,而后尸体便在河中浮现。” 林子谦点点头,“而后李霁襄便马上去查了若霜的死,但是他也在父母安排的婚宴上离奇死去。我认为,李霁襄一定是查到了些什么,所以被杀人灭口。而且他的所有东西都被焚毁了,这点实在可疑。” 金昊轩又道:“我们下午去找了老鸨,她倒是与我们说了些奇怪的事,有关于若霜。她说若霜虽然长得漂亮,但是离花魁还远着呢,怎么也没有存下多少钱。自从李霁襄向她求亲后,若霜便不再接客,倘若那时若霜用的钱都是李霁襄的,那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奇怪的是,若霜死后,老鸨给她收拾房间时竟然发现了大笔银票,便是李霁襄也不能轻易拿出手,将万两银票藏在一个勾栏院的姑娘手里,还不去拿回来,哪里像是正常行为了?” “嗯。老鸨也觉得可疑,所以偷偷记下了若霜那段时间招待过的客人,也想要查出究竟。但是那些客人都很普通,有一些还不是本地人,很难查出些什么。” 这二人一唱一和个不停,听得赵大人有些懵,“你们还是直接说结论吧。” 林子谦的热情并没有被磨灭,反倒斜了一眼赵大人,眼中鄙视清晰可见。 “我们怀疑那笔生意其实是李霁襄和若霜一起做下的,所以他们手中都有那么一笔来路不明的巨款。李霁襄急着给若霜赎身,可能是怕东窗事发,但是他们最终没能逃过凶手的猎杀。而后凶手将案子推给了那所谓的狐仙,每个来查案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警示一下,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黎清殊问:“那李二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林子谦不大确认,只能推测道:“李二可能是发觉了他兄长的死另有真相,所以也被害了。但是我们目前没有明确的证据,什么也说不好。若是能查到当年李霁襄和若霜做下的那笔生意的话,或许对案件的破解有帮助。” 赵大人饭也不吃了,沉吟不语。黎清殊便安慰道:“能查到这么多东西,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接下来就交给赵大人吧。” 林子谦摇头,固执道:“不行,这个案子我是一定要查清的,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我是不会放弃的。”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岂能轻言放弃…… 这么一句话刹那间出现在黎清殊耳畔,他晃了心神,仿佛那个对他说教的人还在眼前,一袭青衣,身形清瘦,冷面下却有一颗狂热的心,执拗得很的那个人。记忆将他拉进一个漩涡当中,深不见底,黑雾重重,眼前开始眩晕,似乎永远看不见尽头。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黎清殊即刻回神,手被赵大人紧紧攥着,赵大人看上去也很紧张。黎清殊强颜欢笑道:“无事,突然有些头晕罢了。” 他不知自己脸色骤白,看上去很是瘆人。林子谦以为是自己说的那些事情吓到了黎清殊,赶紧道歉,“对不住了赵夫人,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放心吧,这世间定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狐仙娘娘的,赵大人呢,也会平安无事的。” 林子谦拙劣的安慰让黎清殊有些好笑,他抿唇道:“我知道,我的赵大人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林子谦哑口无言,赵大人却没有再害羞,紧张的说:“你与我回房好好休息,走。” 黎清殊知道赵大人被吓怕了,便无奈的跟着他回房。林子谦还有些内疚,“赵夫人不会真的被我吓到了吧?他看起来胆子没那么小呀……” 金昊轩难得的没有回答,反倒望着黎清殊与赵大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林子谦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催他回神,“昊轩,你在干嘛呢?你也被吓到了?” 金昊轩失笑,摇头道:“怎么会,我是看赵夫人似乎身子不大好,有些担心罢了。” 闻言林子谦重重地哼了一声,意味不明,低头扒饭。含糊道:“人家都有赵大人了,还需要你瞎关心吗?” 金昊轩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回神,无奈叹气,夹了一筷子林子谦喜欢的菜色到他碗里,不再提方才之事,“饿了吧,先吃饭吧。” 林子谦见状,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金昊轩有些莫名其妙,子谦最近是怎么了,越发奇怪了,竟然频频不理会人了,其实也并不是,只是不大理会他一人而已,金昊轩心底有些落寞,眸色阴鸷隐忍,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赵大人牵着黎清殊回房,门还没关上,就被人自身后拥住,腰间紧紧环着一双白皙漂亮的手臂。赵大人握住他的手,心乱如麻,轻声问道:“怎么了?” 黎清殊头靠在赵大人精瘦甚至有些文弱的背上,轻轻蹭了蹭,眼中有些忧郁,他极度没有安全感地说道:“淮景,你抱抱我吧。” 第17章 狐仙篇8 夜色深深,许是应酬时酒水喝多了,陆老爷半梦半醒起来,凉风幽幽自窗外吹进房间,帷幔轻轻扬起,月色照进地面,一室安静黑暗。 陆老爷揉着眼睛起夜,突然猛地一回头,似乎在珠帘幔帐后察觉了什么东西,他走近掀开素白幔帐,一张突兀的狐狸脸出现在他眼前,狐面人身,细长半眯的眼睛,素白的衣裙,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似乎能蛊惑心神一般。 倏地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也发现了陆老爷,直直的将视线移了过来,陆老爷再也忍不住,连连惊呼大叫,刹那间,陆府灯火通明,招来了许多下人…… “事情就是这样,赵大人,你说这个狐仙娘娘大半夜的怎么去了陆老爷家里?”林子谦实在是搞不明白,“而且他这次没有杀人呢。” 常慧宁听了也觉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茶也不喝了,“淮景,我都听说了,不止是陆老爷家,陈琦,吴铭他们几个来苏州玩的,都被狐狸精……阿不!是狐仙娘娘吓个半死,这才几天时间,这狐仙娘娘就频频作案,这……你说我是不是很悬呢?” 赵大人白他一眼:“你还发觉吗,头一个见到狐仙的就是你啊。” “好事是这么回事儿呢……”常慧宁吓得瞪大了眼。 林子谦心道果然什么人结交什么样的朋友,看这常大公子这德行……啧啧。 赵大人翻了许多卷宗,还是没有找到有关当年案子的记录,林子谦说怀疑是有人故意抹去了这个案子,现在想想好像也像那么一回事儿呢。 赵大人沉吟半晌,“眼下城中那些富商都被狐仙吓了一遍,竟然开始新修起了狐仙庙,重塑狐仙金身,还日日供奉,搞得人心惶惶。林子谦,你那里有什么进展?” 闻言林子谦撇了嘴,“李家还不是那副昏了头的样子,现下个个拜起了狐仙娘娘,李家二老便日日闭门不出,省的心烦,什么人也不见,什么消息都没有。” 赵大人却笑道:“这样吗,那好吧,本官去走一趟好了。” 林子谦以尚书亲弟的身份尚被赶出李家门口,就不信赵大人一个小芝麻官能撬开李家二老的嘴。他料定了赵大人也是吃定了闭门羹,却没有想到,赵大人竟然真的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让李家二老答应了开棺验尸这等荒唐事。 林子谦气得没话说,李家老爷只见了赵大人一面便又不管了,想来两个儿子都没了,心下此时还是很伤心的。一行人来到了山上李霁襄的墓前,但那座修葺得十分大气的白坟一侧,还有一座小坟包。 赵大人看了一眼,念出了上边的名字,“若霜?” 林子谦也注意到了,“是那个杏花楼的姑娘。” 常慧宁也听了一些李霁襄和若霜的事,见状便不由得感叹,“这对凄苦的情侣,生不同同裘死同穴,也合该安息了吧。看来李家老头也挺有心的嘛。” “也就你屁事多,整天儿女情长生意都不做了。”赵大人嗤笑道。 没有黎清殊这个可怕的存在在身边,常慧宁即刻反驳,同样鄙视道:“你不是吗?为了夫人大官不做了,家里生意也不管了,老爹老娘都丢下了,你好意思说我啊?” 闻言金昊轩和林子谦二人齐刷刷将视线转向赵大人,一脸不可思议,林子谦惊道:“没想到赵大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赵大人尴尬的咳了一声,向已挖开的棺椁走去,“废话一大堆,不是说好来验尸的吗!” 五年前埋下的棺椁一层层被打开,乃至最里层的棺材,还能看到上面精致繁琐的雕工,用的最贵的楠木金丝棺,棺椁内还有些陪葬的玉器,财物,可见李家对李霁襄的重视。两边的衙役已经准备好了,王捕头问道:“赵大人?” 赵大人点点头,“开吧。” 几人就站在挖开的那个大坑边上,衙役们撬开了棺材盖板,将其起开,几人入目便看到一具青黑腐烂的尸体,还散发着恶臭。几人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常慧宁吓得移开了视线,懊悔道:“早知道不跟你来了……” 赵大人骂道:“开棺验尸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谁让你来了?” “不是为了心安吗,那东西那么邪门……呀,我还是躲远点吧!”常慧宁捂住口鼻,只敢远远地望上几眼。 二人说话间,林子谦与金昊轩二人已经和陈仵作下了坑里去查看尸体,即便是赵大人,也是做了好一番心里功夫,才有胆子走过去。他望了一眼棺材里干瘦得明显看到骨头轮廓,一身青黑的尸体,没忍住侧开脸,捏着鼻子问:“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陈仵作面无表情的察看了一番尸体,甚至还割开了寿衣查看了尸体上半身,那腹部血肉模糊,肠子什么的都烂成一堆,一片乌黑溃烂,陈仵作还拿刀搅和了一番。所幸由于棺木好,尸体只是慢慢腐烂干化,并没有看到明显的蛆,但是继续看下去可就不一定没有了。 赵大人机智地移开了视线,不过半时便看到林子谦煞白着一张小脸,匆匆跑到树林边吐了起来,常慧宁在一旁幸灾乐祸,“哈哈哈……小朋友,要说人呢就得识时务,受不了别硬撑呐,像我这样乖乖地等着不就好了嘛。” 而后常慧宁遭到林子谦的白眼,充满鄙视不屑。金昊轩却一路看着陈仵作验尸,可见胆色果然不小。少时,陈仵作擦了手爬出了土坑,面无表情道:“赵大人,尸体腹腔部有残留毒物,确实是中毒身亡的,生时痛不欲生曾有过自残,乃至肠穿肚烂而死。但是中的什么毒我就不知道了。” “你辛苦了。” 陈仵作不语,又是面无表情地退下。林子谦吐得脸色惨白,还不忘案子,“赵大人,这么说来李霁襄的死绝对不是偶然。” “我知道,但是李霁襄的案子,和李二又有什么关系?” 金昊轩想了想,问道:“需要再查看若霜的尸体吗?” “那就不必了。”赵大人说道,若霜是溺水身亡,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验尸也验不出来什么。他们此行就是为了证明李霁襄是人为的中毒身亡,而非是狐仙娘娘前来降罪的。“现下毫无头绪,若能找出当年查过此案的人便是再好不过,先回去吧,还得从长计议。” 林子谦也点头,五年前的案子早就被人抹去痕迹,想要查清少不得需要些时日,急不来,现下还是先将城中狐仙娘娘的迷信谣言破除才是要紧事。“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在冒充狐仙到底吓人,或许将他拿下才能破这五年前的旧案。” 几人心事重重地调头回去,但常慧宁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惊呼出声,“啊!” 赵大人无奈地看着他:“你又怎么了?瞧见鬼了?” 常慧宁腿又软了,指着还未盖上棺材重新埋回去的尸体,哆嗦道:“那个,李、李霁襄的肚子怎么在动呢?” 赵大人还真回头看了一眼,“我怎么没看到?” 陈仵作在一旁默默说道:“那是蛆吧。” 想想还有些恶心,赵大人一脸责怪地看着他,常慧宁也尴尬地干笑几声,还是惶惶不安地又回了头,赵大人不管他了,转身就走。 未料常慧宁又抽风了,猛地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抱住了赵大人的腿,惨叫不断。赵大人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不察便摔倒,正巧脑袋磕到了李霁襄的墓碑上,墓碑上沾了血迹,赵大人便昏了过去,昏之前唯一一个想法,就是打死常慧宁这个混蛋! “啊啊啊!赵赵、赵淮景!你没事吧,快醒醒啊!” 常慧宁慌张地抓着赵大人双肩使劲地摇,对方早已没了意识,半张明俊的脸上都是血,就在李霁襄的墓碑前,看得其余衙役都开始慌了。林子谦赶紧制止常慧宁粗暴地行为,急道:“你再这么摇,赵大人就要死了!” 常慧宁赶紧停手,急得六神无主,“那怎么办?” 金昊轩手忙脚乱地撕下衣角,包住了赵大人的额头暂时止血,一边说道:“都别说了,快带赵大人回城找大夫吧,王捕头,你们继续善后,我们几个先带赵大人回去。” 那些衙役这才回神,低头将李霁襄的棺材又钉了回去,只不过各个神色各异,不知道在想什么。 帮着金昊轩将昏迷的赵大人驮到他背上,林子谦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问常慧宁:“你刚才叫什么呢?不就是几条蛆吗?” 常慧宁慌得焦头烂额,脱口而出道:“那边树林里头,我刚才看到了那张狐狸脸,跟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哎哎,淮景他这样,要是出了事,小黎会打死我的吧?我的妈呀呜呜……” 常慧宁欲哭无泪,但林子谦却没空搭理他,拧着眉细来不及细想又忙回头道:“王捕头,你们快去树林后边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人。” 王捕头神色凝重地点头,“好,二位公子可要好生将大人带回去。” 林子谦嗯了一声,犹豫了一阵,还是和金昊轩一道回城。常慧宁哪里还敢留下,就算腿还软着,也顾不上了,他这回闯大祸了,一边走一边嘀咕,声音都要哭出来了:“完了完了,淮景你还是快点醒吧,就算黎清殊不打死我,你爹娘也不放过我呢嘤……” 黎清殊?金昊轩神色一顿,如同深海般浩瀚无边的眸子有了几分肯定,斜眼望了下喃喃自语的常慧宁,脚步还是极快的往城里赶。 赵大人就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昏迷不醒了,听到都是常慧宁干的好事后,黎清殊恨不得当场打死他,还好金昊轩二人劝住了。请了大夫来看过,仔细包扎过后诊了脉,大夫说无大碍,黎清殊也没放心。 常慧宁在屋外可怜兮兮地看着黎清殊,愣是不敢再胡言乱语了。到晚上赵大人还没醒,黎清殊都要茶饭不思了,一直守在床边不肯离开。 王捕快回来后告知了林子谦,树林里并没有找到什么人。林子谦大感失望,“常慧宁真的看到了狐仙了吗?” 常慧宁岂容他人质疑,为此他还将好朋友赵大人给害得受了伤,他理直气壮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就是看到了狐仙才怕成这样的呀!” “你还有脸说?常慧宁,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赵大人屋里传出了黎清殊暴怒的声音,常慧宁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林子谦与金昊轩又进屋看了赵大人,赵大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唇色苍白,看着丝毫没有生气的虚弱模样。床边一直照看着赵大人的黎清殊,着急得额头上都泌出了一层薄汗。林子谦安慰道:“赵夫人莫担心,赵大人会没事的。” 黎清殊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连眼角都不看他。抓着赵大人软趴趴的手苦闷道:“赵淮景,你快点醒醒啊,我都快急死了,你再不醒来,我就要打死常慧宁了!” 赵大人没动静。林子谦与金昊轩抽了抽眼角,为常慧宁默哀。黎清殊又道:“你再不醒来,唔、我也要走了,不管你了,呜呜,赵淮景,你倒是醒来啊!” 黎清殊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林子谦其实很想说,大夫说了赵大人伤并不重,早该醒了,哪怕最晚次日也要醒来了,但是黎清殊的表现好似要丧夫似的。金昊轩似乎忍笑半晌,侧首无奈地与林子谦悄声道:“算了,关心则乱,我们先出去吧。” 跟着金昊轩退出了房间,回头一看常慧宁还抱膝坐在门边,一副期期艾艾地模样,“淮景醒了没有?” 林子谦:“……”其实赵大人他真的没有死吧? 金昊轩也道:“……其实,赵大人他已经醒了呀……” “啊?”林子谦与常慧宁皆是不解地看向金昊轩,金昊轩摸了摸鼻子,无奈解释道:“可他就是醒了呀,明明都醒了……我也不太懂……” 两人还是一脸不明,直到听到屋里的黎清殊毫不避讳的直白,“淮景,你再不醒来,我就要亲你了,你不是最害羞的吗……” 林子谦脸一红,常慧宁也脸红了,几人面面相觑,视线交汇之后还是决定先走为妙。黎清殊说了这样的话,赵大人还是没有睁开眼皮,黎清殊着急了,“我真的要亲了!” 赵大人:“……” 还是没有醒来,黎清殊拧眉望他半晌,俯身慢慢靠近赵大人的脸,有些紧张的又问了一遍,“我真的要亲了……唔!” 话音刚落唇舌便被擒住,湿软的触觉和毫无技巧的亲吻,还不如直接说啃咬比较准确。黎清殊心下大喜,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赵大人真的醒来了! 不再计较唇舌的麻疼,黎清殊正想要起身,感觉到后脑一只手压住了他,生怕他离开一般,腰间也缠上一条铁臂,紧紧搂着。两人身体贴合毫无缝隙,黎清殊尝到了唇舌的血腥味,哪里还不知道赵大人打的什么算盘,又好笑又好气。 但也气不起来了。 唇舌相交,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啧啧水声,黎清殊只能偶有分开的缝隙时轻声说上半句,虽有些疼痛,但也渐渐得了趣,眼神逐渐迷醉,抬手轻轻抓紧了赵大人的衣襟,“唔……轻点……不要咬那里……啊很疼的!淮景……” 暧昧的低吟与喘息,听着就让人脸红心跳,赵大人终于睁开眼拧眉看着黎清殊的脸,似乎很不满黎清殊这么多话,将他推开,慢腾腾起身,顺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涎水,重重地哼了一声,沉着脸道:“不来了,你自己玩吧!” 黎清殊摸了摸发麻的嘴唇,一脸复杂,“你……” 第18章 狐仙篇9 害得赵大人受了伤,常慧宁于情于理心里都十分过意不去,但他又不能做些什么。在君檀安慰提醒后,他发现他穷得只剩下钱财了,便奔前忙后的送了赵大人许多名贵药材,还有送与黎清殊更多的赔礼请求道歉。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黎清殊心里倒还有气,但是赵大人肯定也不会怪罪了,他便不说话了。常慧宁与赵大人去了一旁说话,而赵大人头上缠了一圈圈的细布条还要坚持查案。黎清殊被赵大人欺负得没话说,但是心下还有一股怨气,不得不发。 他便在常慧宁转身后,将常慧宁特意挑选送他的玉佩泄愤的丢到一边的草地里去了,那块精致的玉佩静静躺在沾满晨露的芳草地上,无声无息。正巧金昊轩经过,见君檀目光一直望着草地里的玉佩,有些奇怪。 君檀似乎不大认识金昊轩,但到底是上门做客的,轻轻俯身抿唇一笑权当行礼,眸中好似情意绵绵。金昊轩微微怔愣,微微颔首便转身去寻找林子谦。 . 又当早朝。 俊美的小皇帝斜斜倚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桌上的玉镇纸,懒懒散散地听着金鳞殿中文武百官的热议,始终摆着无聊烦躁的脸不置一词,将二世祖的颓废演绎得淋漓尽致。但在下首右侧端坐的萧牧云也不需要他开口,只要乖乖的在上头坐着便好了。 云王独揽朝政,早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怪只怪,皇帝没本事,连黎家也护不住他。 黎轻言休息这几日未再出过门,京师一切如常。可萧牧云却突然召见了他,而且给他下了一道密旨,让他即刻南下苏州。无人知云王用意,但是让堂堂右相下江南办事,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萧牧云送别时叮嘱黎轻言,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的冷傲与不屑,“你可要记住,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必要时,莫玄朗也不用留了。” 莫玄朗怎么说也是工部侍郎,钱尚书的心腹,萧牧云说除就除,定不是什么小事。黎轻言一袭青衣脊背挺直若修竹,清俊面容冷冽似覆霜,他道:“王爷为何让微臣去?” 萧牧云靠坐在椅上,唇角带笑望向黎轻言,“轻言,本王信你。对了,早些回来,京城里还有许多事情呢。” 黎轻言面容一顿,不再问详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听从命令赶往苏州。 . 赵府。门外来了客人。 但是赵大人连话都没让对方说上一句就将人赶了出去,林子谦挺好奇的,问黎清殊,“那个吴老板是谁呢?赵大人这么讨厌他?” 黎清殊笑意一顿,“不知道呢。” 岂会不知?这个吴公子,不就是这几个月来一直追求黎清殊的那位吴公子吗?赵大人自然见不得他,但吴老板一脚插在门框上,急道:“赵赵、赵大人!我这回上门真的是有话说呢!” 赵大人不听,将他赶了出去,皮笑肉不笑道:“吴公子的好意,本官替夫人心领了,你请回吧。” 哐的一声大门便在眼前关上,吴公子还未反应过来,身边小厮气不过骂道:“少爷,你可是好心来跟他说李霁襄当年那事的,他怎么就这么不领情呢!” 吴老板不语,心下还在懊悔怎么没多看几眼赵大人身后貌美如花的赵夫人呢! 金昊轩出了趟门,回来正逢吴老板在门外唉声叹气,他神经粗并没有理会吴老板和小厮的碎碎念,径直敲门进了赵府。金昊轩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或许是破案的关键。 “姓吴那小子,可能会知道李霁襄的死因吗?”赵大人满脸不信。 金昊轩也不太确定,“我今日上门,问了李霁襄的妹妹,李姑娘说当年李霁襄是与杭州的吴老板一同上京师采购丝绸的,没准他真的知道些什么。” 赵大人与黎清殊面面相觑,林子谦也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刚才吴老板,已经被赵大人赶出去了……” 金昊轩:“……要不,我去追回来吧?” 金昊轩看起来很着急,眉头紧锁。赵大人哼道:“我不去!” 不知怎的,林子谦怪声怪气的问:“昊轩,你急什么呀?吴老板现下还在杭州,能跑到哪里去呢?” 闻言金昊轩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也是想尽快破案。” 林子谦没有发现异常,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随口说着:“是吗?” 金昊轩抿唇笑了笑,有些苦涩,他不知道林子谦怎么想他。 林子谦低着头,幽幽说道:“那个李姑娘,我去了劝了好几次,她都不愿意理我,怎么你一去,她就开了口……昊轩,你是不是,我是说那个李姑娘是不是对你……” 犹犹豫豫的,没说出口,金昊轩莫名道:“什么?” 耳边是赵大人的一声轻笑,“他问你李姑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什么意思……”问着,金昊轩便即刻反应过来,急着向林子谦解释道:“没有!绝对没有,我不喜欢李姑娘……不过倒是子谦你,你何故如此问,莫非,你喜欢上了李姑娘?” 金昊轩有些期期艾艾的问着,赵大人便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属正常,我看那李家姑娘的确不错,貌美贤惠,现下又是李家的唯一继承人,你要是娶了她,那可就白白得了那么大一笔家产。” 金昊轩神色阴郁,林子谦却冷言打断了赵大人,“子谦并没有对李姑娘有非分之想,赵大人想多了!” 此话一出,金昊轩眼里的阴郁全消,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放松,赵大人望着这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嘿嘿一笑,低头自个乐着,不再多言。 林子谦又与赵大人三人一同在书房里细细的查看整理这些搜集而来,所剩不多的有关于五年前狐仙案资料,而后依旧无果。 “这狐仙来无影去无踪,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除了李二,其余人受害并没有受到实际性的伤害,好似出来只是为了吓人,杀鸡儆猴,也不知它的目的是什么。若是能将现今作恶的凶手抓到,指不定五年前的案子也能一起破了。” 赵大人却摇头:“不一定,五年前的案子与现在的案子,或许凶手并不是同一个人。” “喔?”林子谦倒是奇怪了,“为何这么说?” 赵大人依旧摇头,“直觉罢了,再说吧。”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黄昏时,王捕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急急躁躁的,道:“赵大人,狐仙又出现了!” 自赵大人受伤后三日里,狐仙又再度犯案了。赵大人拧起眉头,“快说。” 王捕头道:“杭州来的吴老板,据说在别苑里瞧见了狐仙,吓得掉进了莲花池里,被河中乱石磕了脑袋,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大人居然还有点想笑,“真的吗?这么怂呢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赵大人!”林子谦板着脸看他,赵大人赶紧恢复了严肃脸,端正道:“快随本官去看看。” 林子谦无奈摇头,回头一看金昊轩居然还在发呆,他唤了一声,“昊轩,你不去吗?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老是走神。” 金昊轩顿了顿,轻轻摇头,“我没事,可能有些累了,我们快去看看吧,兴许,凶手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你怎么就肯定这次凶手会留下蛛丝马迹呢?”赵大人只是随口一问,但金昊轩即刻哑言,“我、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赵大人没感觉不对,顶着缠了一脑袋的细布去了吴老板的别苑,衙门的衙役已经将别苑封锁起来,尤其是在吴老板被吓到的莲花池旁。途中金昊轩一直欲言又止,终于寻了个机会,低头悄声与林子谦说:“子谦,我平日里都没有去找别的女子,至于李姑娘,我不会再和她来往了。” 林子谦顿了下,疑惑地眨了眨眼,茫然点头。稍显冷淡的哦了一声,转头又忙了去。金昊轩神色落寞,难道,他又会错意了? 吴家别苑是苏杭特有的建筑风格,黑瓦白墙,走马楼,明瓦窗,过街楼。后院莲花池上搭一座桥,桥上一座凉亭,歇山式的脑袋,绕水背山,应了那句诗,小桥流水人家,风景煞是好看。而池中亦是接天连叶无穷碧,朵朵粉嫩瑟缩在绿伞下,宛若个个娇羞的仙子一般,若隐若现。荷香嫩蕊清香沁鼻,可见主人家在这别苑的装修上没少下工夫。 而在浅浅的池水里,淤泥已经沾染了原本清澈的水面,水中乱石上还有一些血迹未被缓缓流水冲散。那处应当是吴老板摔下去的地方,赵大人啧啧感叹,不知是否还在幸灾乐祸,“真是够倒霉的,这片池子这么大,他偏偏掉到石头上。” 林子谦抽了抽眼角,抬头提醒趴在桥上的赵大人,“听闻是那处的栏杆没修好,吴老板才掉到池子里了。” 赵大人赶紧退开两步,瞬间又恢复一脸正经,负手下了桥。 金昊轩和林子谦帮着衙役们搜查着那片草地,果不其然没什么发现,赵大人则踱步去房间看了吴老板,那厮白日里还色眯眯地看着黎清殊,现下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头上绑了层层细布条惨兮兮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不自觉的摸了摸乌纱帽下额角包扎的细布条,赵大人听到身边小厮哭诉道:“大人,你可得替我们家少爷做主呢!我们家少爷昏迷不醒,大夫都说不能好了呜呜……” 赵大人摆手耸肩道:“都说了是狐仙犯案,本官怎么给他做主呢?” 可是话音刚落,王捕头就在后院找到了线索,林子谦和金昊轩也神色复杂的过来了。赵大人看着王捕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急道:“王捕头,不是说找到凶手遗留下来的证物了吗?在哪呢,拿出来看看。” 王捕头望了眼赵大人,为难地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但是赵大人还没看,林子谦便问他:“赵大人,子谦有些问题想问你。” “你……说吧。”林子谦此时看起来很正经,似乎还有些犯难。 林子谦正色道:“赵大人,子谦想问你一个问题,倘若有一日,你身边的人犯了罪,还是害人性命的滔天大罪,那么你是会选择秉公执法大义灭亲,还是选择包庇那个人,罔顾礼法舞弊徇私?” 赵大人心下一悬,语气也便不好了,“林子谦,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子谦固执问道:“赵大人还没有回答子谦的问题。” 赵大人拧眉细想,斟酌半晌,说道:“自然是、是以法当先,秉公执法。但是本官身边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危害他人性命的事。” 林子谦道:“赵大人如此肯定?” 赵大人此时哪里还看不出来林子谦在与他对峙,他点点头,不耐烦道:“林子谦,你到底什么意思?” 林子谦不语,但看向了王捕头,赵大人亦将冰冷的视线放在王捕头身上。王捕头踌躇一会儿,终是从身后将东西拿了出来,让众人看清那是何物,“赵大人,这是在池子旁草地上找到的玉佩,据金公子说,那是常大少爷今日送与夫人的赔礼……” 赵大人眉头深锁,断然道:“这不可能!” 林子谦置若未闻,甚至咄咄逼人道:“赵大人,我要求审问赵夫人!” 第19章 狐仙篇10 “赵夫人,今天申时末到酉时初这段时间你去了何处?” “……吃了晚饭出门散步。” “去了哪里散步?城西吴家别苑吗?” “我去那里干什么……你到底什么意思?别让赵大人误会了呀!” “……那你有没有人证,能够证明你并没有去过吴家别苑。” “没有……我的猫算人证吗?” 林子谦盘问了不下三遍,最后只能冰冷地回话,“抱歉了赵夫人,如果你真的没有证据证明你不在场的话,我们只能对你实施暂时关押的措施了。” 黎清殊唰的站了起来,茫然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林子谦拿出了那块精致的玉佩,推到黎清殊面前,“这是在吴家别苑发现的,今日申时末,吴老板突然摔下池子昏迷不醒,我们怀疑是这个玉佩的持有者在假扮狐仙到底犯案,而你赵夫人,这块玉佩,可是常慧宁刚刚送给你的,你作何解释。” 黎清殊细想一阵,慢慢坐了下来,道:“我不知道啊。” 林子谦虽然不信他会做这种事,但是黎清殊的话……他又问:“那你的玉佩你总记得吧?” 黎清殊不屑白了一眼,“丢了。” 林子谦追问道:“丢哪了?” “不知道啊,找不着了。” 完全无所谓的语气,林子谦:“……那你现在牢里待一阵子吧,我们会尽快查清案件,如果凶手真的不是你,我们会还你清白的。” 黎清殊不耐烦地望了眼门外,“不跟你说了,我要找我夫君。” 林子谦额角青筋暴起,脸上保持微笑道:“抱歉,他现在不能见你,也不能救你出去。” 黎清殊拧起了眉头,周身冷气萦绕,耐心用完了就不必客气了,林子谦又道:“如果凶手真的不是你,那么我们会尽快放你出来的,你也相信赵大人是不是?” 黎清殊看向了门外,赵大人被金昊轩拦在院子外面不准进来,望见黎清殊看过来时亦是满脸着急,但是金昊轩都拦了下来,并且不断地好言相劝。黎清殊心下一暖,撇了嘴,起身道:“那走吧。” 夜里在牢里才见到了赵大人,衙役还没打开牢房门锁赵大人就着急的冲了过去扒在栏杆外 黎清殊一个人缩在牢房一角还算干净的地方,抱膝低头枕在上面,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在难过。 “夫人,你怎么了?” 赵大人一叫黎清殊便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嘀咕道:“你怎么才来呀。” 揉的眼皮泛红,赵大人登时心头紧缩,黎清殊和他成亲以来何曾受过这种苦呢?他越发心疼了,衙役将锁打开,赵大人便急冲冲的走进去抱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只道:“我知道了,会很快带你出去的。” 黎清殊顺从地窝在他怀里,还不忘埋怨起来,“这里好脏,还有老鼠……” 赵大人忙道:“我让人打扫一下,把老鼠赶走,这里收拾一番,哪里像个住人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赵大人说了好几遍会带他出去,但是却没说现在,黎清殊有些泄气,慢吞吞推开赵大人,“我又不在这里常住,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我?而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黎清殊前几日的气还没消,现今又来这无妄之灾,心中积累的怨气越发多了,忍不住抱怨起来。赵大人动作一顿,脸上看起来很为难,“我也不知道……但是你明显是被陷害的,我一定会揪出这个凶手,到时候随你怎么打他,可好?” 黎清殊垂下头,声音有些低落,“好吧,听你的。” 赵大人没尝过这么委屈的感觉,他老婆被关进牢里而自己却无可奈何,恨不得现在就去揍那个讨厌的凶手,还有林子谦那两个臭小子。他解释道:“一切皆因狐仙案而起,我就不信这个邪了,非得将此案侦破,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让你久等的。” 黎清殊闻言莞尔道:“没关系,不就几天嘛,那三年你都等过来了,我也可以等的。” 那三年……赵大人回忆起那些时光还有些怅然,黎清殊又啊了一声,笑着加了一句,“不止是三年,从你我初识开始,算算年岁,应该有六七年了,淮景,这么一说起来,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赵大人瞬间红了脸,“谁、谁告诉你这么算的……” 黎清殊笑容顿住,望着赵大人委屈道:“你变了,一点都不像从前说要娶我的时候那么好了。” 赵大人睁大眼睛看他,竟然无言以对,“你这么说,还要跟我翻脸了?” “人家才没有啦!”黎清殊脑子转的极快,他知道赵大人是真的对他好的,抱着赵大人胳膊蹭了蹭,一边撒起娇来。 赵大人浑身一震,心下又开始害羞了,羞答答要将手臂抽出,“你、你怎么……” “我怎么了?” 黎清殊眨着眼睛,秋水翦瞳里倒映着赵大人明俊的脸庞,他与赵大人靠得极近,伸手轻抚着赵大人的脸庞。那张惊艳秀丽的小脸似乎映入了赵大人的心里,唇角笑意甜如蜜糖,但牢房门外还有人,赵大人有些羞赧不自然的挪远一些。 黎清殊瞬间变脸,缩回了牢房一角,抱膝故意哼唧道:“你回去吧,这里不要你了。” 赵大人有些手足无措,还要死鸭子嘴硬道:“你,在牢里不比外面,你可千万别再乱勾搭人了,小心人家对你上刑。” 黎清殊心里气得要炸,捂住耳朵将头缩进膝盖里,咬牙道:“赵淮景你……你走!” 真气着了?赵大人顿了顿,突然起身靠近黎清殊,将他带入怀中,别别扭扭地说:“不走,你让我走就走,本官的面子何在?算了,为了看住你,今夜本官就在这将就一宿吧。” “啊?真的吗?”黎清殊惊喜抬头,变脸实在是快,他回抱住赵大人,欢喜地用脸蹭赵大人肩窝,“淮景……淮景……嗯你真好……” 两眼还不忘看向牢房外纷纷低头的人,赵大人涩声道:“别、别叫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嗯,不叫了。”黎清殊这会儿便乖乖的窝在赵大人怀里,而后赵大人轻轻推开他,唤人进来打扫一番,果真留在了牢房里过夜。 赵大人让人都退了下去,亲自看守起他的夫人。 那地铺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了,铺上了被褥后还是冷硬无比,黎清殊与赵大人肩并肩平躺在地铺上,不由得感叹一句,“淮景,你我绝对是古往今来,唯一一对住在牢房里的知府夫妇。” 牢房夹道里壁灯火光明暗跳跃,黎清殊的牢房又是最深处的,隔壁无人。赵大人在昏暗中笑了,悄悄地在被褥下找到了黎清殊的手,裹在手心紧紧握着,却不置一词。 黎清殊眼里含笑地侧过身子,故意轻声问道:“淮景,你干嘛呢?” 赵大人没说话,心里很满足很欢喜,侧身将黎清殊揉进了怀里,声音有些干涩:“睡觉!” 黎清殊笑意未曾停过,在赵大人怀里蜷缩着身子舒适地闭了眼乖乖入睡,身下的地铺也不感觉冰凉冷硬了。但他突然又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赵大人额头上包扎的白色细布条,说道:“淮景,你伤还没好,明天别来陪我了……” 怎能不来?看他一人受苦吗?赵大人可不愿意。黎清殊感觉到腰间那双手猛然收紧,耳畔又传来赵大人不耐烦的话语,“赶紧睡觉!” . 黎轻言来得及快,丝毫没有风声,但他就是已经来到了衙门,赵大人瞪大双眼望着门口那一袭朴素青衣,书卷气浓郁同时也浑身自带冷气的儒雅青年,还未回神,一旁的林子谦已经欢喜的奔了过去,却没敢靠太近,乖乖地喊了一声,“轻言哥。” 赵大人心下即刻明了,林子谦果然是黎轻言的人吧?而在看金昊轩,对黎轻言丝毫没有亲昵地意思,只俯首见礼,生疏地叫了一声,“黎大人。” 黎轻言看了眼林子谦,似乎眼里也多了些许柔和,声音也不似以往冰冷,“子谦,这段时间,在苏州可好?” 林子谦喜色难抑,点头如筛糠,“嗯嗯,很好很好,轻言哥不必忧心。子谦能照顾好自己,也会好好破案,为民除害的。” 黎轻言貌似笑了,又好像没有,他颔首,望了眼金昊轩,没说什么。那一袭青衣直直走进了衙门内院,赵大人面无表情的望着他,黎轻言亦是同样毫无感情的回视,临近三尺之远,黎轻言轻启樱唇,唤了一声,“赵淮景。” . 无名医馆。 赵大人难得登门,拉着医馆里唯一的大夫,平日里最不苟言笑且尖酸刻薄的那个漂亮的黑衣男人,苦苦哀求道:“现下有一个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顾颐,表现革命友谊的时候到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顾颐丝毫不背撼动,只张口说了二字,“还钱。” 赵大人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他咬牙道:“黎清殊大祸临头了你帮不帮?” “还钱。” “还是不是朋友啊?顾颐,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还钱。” “还你大爷啊!你知不知道黎二来了,黎轻言啊!” “……还钱。” 停顿了一瞬,但顾颐还是坚定己见。 “啊啊啊啊你气死我了!”赵大人抱头大叫,恨不得一耳光扇过去,但是……不可以!顾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顾颐根本不管他,悠悠翘着二郎腿,提醒道:“赶紧让你的人挪开金脚别堵我门口了,一会儿要有姐姐们来看病了。” “我看你就是最严重的病人,除了哄大姐姐还知道什么?你的心铁定都烂了!”赵大人狠狠道。 负有妇科圣手盛誉的顾颐无所谓地耸肩,“你骂我,还不如直接还钱更省事。” 赵大人瞪他半晌,最终在铁算盘顾扒皮无所畏惧的视线里败下阵来,自怀里逃出一叠银票,狠狠地拍在顾颐的桌上,“你说要是荆若秋知道你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还不帮黎清殊,还会不会理你?哼,拿了钱,赶紧办事。” 听到那名字顾颐登时精神起来了,但眼下还是钱最重要,指尖沾了口水拿起银票慢慢数了起来,“少说不打紧的话……哟嚯,不错嘛,都还清了,还多了一百两。看来黎清殊那小子说你有钱的真的呀。” “多了?”赵大人赶紧伸手去抢,“多的还给我!” “没门,钱都到我手上了。”顾颐赶紧将银票拿走,看赵大人开始磨牙,才道:“不是要我办事吗?那一百两还不够请我出山呢。” 赵大人坐了回去,面无表情道:“那钱我还没捂热呢……” 听起来很可怜,但是……顾颐就是这么一个黑心的人啊! 他感叹了一番,“啧啧,那真是可怜了,赵大人,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做?” 赵大人松了口气,小声窸窸窣窣地交代了一番,看顾颐脸色虽有变化,却没有拒绝,那心更是犹如悬在线上。末了,赵大人又抛出了一个大诱惑,“你做的好了,我再给你一百两也不成问题。” “有钱啊……”顾颐摸着下巴想了一阵,果断点头,“成,赵大人,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顾某人就帮你这一回吧。” 第20章 狐仙篇11 黎轻言与赵大人并不算相熟,且不能在一起说话,因为黎轻言虽是长袖善舞,但赵大人心里装了事不乐意跟他待在一块,怕会忍不住生气。听黎轻言一开口,便提及他额头上的伤,赶紧扶额装晕,“是呢,下官身体还未好,恕不能向黎大人行礼了。” 黎轻言依旧平静看他,表示理解道:“无事。” 林子谦倒是好奇了,“轻言哥,你和赵大人认识吗?” 赵大人也想不认识,但黎轻言开了口,“赵阁老的长孙,六年前的探花郎,本朝最年轻有为的刑部侍郎,在洛阳名声可不小。说起来,赵大人也是破案的能手。子谦,彼时你年岁尚小,若你再长几岁,便能看到当年赵大人在京师的风光无限了。” 林子谦甚至张大了嘴巴,不但是因为黎轻言竟然与他说了这么长的话,还被赵大人的背景给吓到了,结结巴巴地指着赵大人说道:“你你、你就是当年侦破了三峡贪污案办了右相的刑部侍郎赵大人?天哪,虽然你们都姓赵,但我还真没竟然想到就是你……” 听闻林子谦不明不白的话,赵大人不由得反驳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有这么不可思议吗?” “有的。”林子谦诚实点头,“那个案子被层层掩盖,牵连甚广,朝中小半重臣牵涉均被抄家,肃清了整个朝堂。我一直听着刑部里的人说当年的赵大人是多么英明神武,多么铁面无私……但是没想到,你竟然就是那个赵淮景赵大人!” 林子谦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黎轻言竟笑了,与赵大人说道:“子谦自小就以你为偶像,处处崇拜尊敬,没想到他真的见了你,却不认得自己的偶像。想来这段时间赵大人照顾他们两个小朋友,也是辛苦了。” 赵大人笑而不语。 黎轻言亦不强求,但大家都看的出来,他对赵淮景的态度,已然十分宽容了。黎轻言又道:“你们查到了什么?上次的浮尸案,到底有没有帮凶?” 林子谦自激动中回神,有些赧然道:“轻言哥……我们在苏州待了半月,问遍了所有见过凶手的人,都没有找到帮凶的线索,或许根本就……” 林子谦想说根本就没有帮凶,但是黎轻言打断了他的话,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将在场几人都吓到了。 “王明朗回洛阳途中遇刺了,这个你知道吗?那并不是一般的刺客,他们是死士,虽然没能成功,但是,云王殿下认为,此事与浮尸案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们的案子,还没有破。” “什么?”几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黎轻言望向赵大人,似有疑惑,“怎么,赵大人也不知道?” 赵大人莫名地看他一眼,接着继续扶额装虚弱,“我怎么可能知道,这天高皇帝远的,他王明朗又不是在苏州遇刺,怎么出点什么事都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 话说得是不雅,且不敬,赵大人在质疑地是云王殿下,当朝摄政王的决策。 但黎轻言又一次刷新了他在林子谦心中的宽容度。 “赵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我也觉得此事有疑,但有子谦在,我也就能放心了。” 林子谦又惊又喜地望向黎轻言,少年灿烂的笑容被压抑在唇角,他乖巧点头道:“轻言哥放心,我会认真查的。” 黎轻言嗯了一声,一双淡泊无波的眸子又转向赵大人,“本官这次下江南,不过是游玩罢了,赵大人不必紧张。” 赵大人皮笑肉不笑:“下官明白,定不叨扰黎大人。” 黎轻言轻轻点头,突然间,问道:“听闻赵大人成亲了。” 完全是陈述的语气,赵大人怔了片刻,茫然点头,“对啊……” 黎轻言弯了眉眼,竟是笑了,仿若出水芙蓉般清丽,甚至有几分悲天悯人的善意,与他本身气质极为不符,但就是这般和谐美妙的结合在他冰冷淡泊的五官上,惑人心神,高雅清媚。他微微颔首,笑道:“恭喜。” 赵大人心头有些虚,不大明白黎轻言的意思,时隔多年,黎轻言已经从老油条晋升成老狐狸,而赵大人还是那般耿直,实在猜不透黎轻言到底何意。 “同喜……吧……” 黎轻言的笑容稍瞬既逝,昙花一现般,刹那间又恢复了冷面,“赵大人负了伤,还要继续办公吗?” 赵大人赶紧虚弱地晃了一步,看起来就要摔倒,他赶紧扶着额上的乌纱帽摆手道:“下官身体不适,还是先去看大夫吧。不能接待黎大人,林子谦,金昊轩,黎大人难得南下游玩,你们可要好好与黎大人在苏州逛上一逛呢。” “我们自然是懂的,哪里需要你提醒。”林子谦毫不客气道。 赵大人没心思理会小屁孩,黎轻言点头应下,“既然如此,赵大人便去吧,可要好生照顾身体。对了,今日方才到苏州,太过仓促,改日我再上门拜访赵大人。” 赵大人含糊应过,匆匆离开,心道要遭,且哪个想要他上门拜访了?而且黎轻言说的改日,那定不真是改日,说不准下一秒就来了,猝不及防的。 赵大人急匆匆地离开衙门,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身边还带了一个人,问及缘由,原来是赵夫人生病了,赵大人待了大夫过来看症。而片刻后,赵大人便带着大夫出来了,只是身形相似,黑衣外还低着头蒙上了面纱,但是赵大人躲过了所有人,将人悄悄地带回了无名医馆。 只到将医馆门关上,赵大人才算放心,像是做贼一般走了一程,此时放松下来,便靠在门板上拍着胸口喘气。而那大夫此刻也揭下了面纱,露出一张艳丽的脸,并不是顾颐,他搞不懂赵大人的意思,一边除去玄色外袍一边疑惑问:“赵大人,你这是要干嘛呢?” 赵大人看他一眼,递上素色衣物抿唇道:“你别问了,这段时间乖乖的待在医馆里,顾颐已经备好了房间,不管什么人来见你,你都别让他见到你的脸,你现在可还是嫌犯呢。” “啊?为什么?”黎清殊动作一顿。 赵大人道:“不是嫌牢房不舒服吗?让你出来就别废话了。顾颐那个人就是要钱不要命的性子,替你坐两天牢还能收钱,他当然削尖了脑袋也要去了。好了,你快给我开些药,我回去晚了别人要生疑了。” 黎清殊大抵明白了赵大人的意思,转身去药柜抓药,途中频频回头,“真的没事吗?” “没事。”赵大人怕他不信,还特意重重地点了头。 黎清殊信了一半,却也没再问了。 黎轻言在黄昏后果真上门拜访了,门口两小厮提着礼品,午睡了半日的赵大人被叫了起来,心道果然来了,幸好他没在外面逗留。起身洗漱一番后,黎轻言已经和林子谦二人在客厅里相谈甚欢了。 只不过是大多是林子谦在说话,黎轻言在听,而金昊轩被两人晾在一边,宛若木头一般,也不知道开口,但心里大抵是不甘的吧,赵大人捕捉到了金昊轩望向林子谦二人的眼神。赵大人姗姗来迟,作为主人家,却也没有歉意,黎轻言也该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便没什么高姿态。 “黎大人来了。”赵大人如是冷淡道,径直坐在一边主位上。 林子谦撇嘴道:“赵大人好大的面子,这时候才出来吗?” 赵大人端起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你小子这语气可真不好,你别忘了你现下还住在我家呢,还有,你把我夫人抓进了牢里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提及此事,林子谦便哑口不语了,黎轻言却问道:“赵夫人,被你关进了牢里?子谦,这是怎么回事?” 林子谦垂下头,将调查狐仙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长话短说,告知了黎轻言。黎轻言听后却有些不满,“怎么如此鲁莽,好歹是赵大人的夫人,不过一块被丢弃的玉佩,你便将他收监,也难怪赵大人如此生气了。” 林子谦张张嘴,解释道:“可是、可是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呀……” 黎轻言却一反常态,训了林子谦一顿,且向赵大人道:“此事皆是误会,赵大人思念担忧夫人之情我也可以理解,不如这样,你我现在就去牢里,将夫人带出来,如何?” “这个……不太好吧……”赵大人都要懵了,黎轻言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呢? 黎轻言摇头,坚持己见。 “赵大人,此事是小辈考虑不周,还望赵大人莫要记挂在心上,我听子谦说,夫人身子也不大好,今日里还请了大夫去看,牢房里环境那般恶劣,岂能居住?让夫人受苦了,我这就与赵大人去接夫人吧。” 黎轻言丝毫不容赵大人拒绝,站起身来作势要走。赵大人有些无措,“不是,你们这,一个要抓一个要放的,将我夫人都折腾病了,到底什么意思?” 黎轻言望了眼林子谦,略为失望地摇了头,“子谦,你确实有错,未查清事情便将人关进牢里,你这般莽撞,将来如何能担大任?” 林子谦在黎轻言面前完全没了那股傲气,他低下头道:“子谦知错了,轻言哥,子谦愿意认罚。” 金昊轩见状忙向黎轻言求情,“黎大人,此事昊轩也有错,并不能全怪子谦,您要罚,便将昊轩也一起罚了吧。” 黎轻言望了望金昊轩,最终点头,颇为欣慰道:“好,既然如此,那便罚你们二人去抄书,明日我便要来检查。” 那二人忙点头,“子谦|昊轩知道了。” 看得赵大人心更慌了,黎轻言却直接催道:“赵大人,走吧,莫让夫人久等了。” 赵大人心跳很快,甚至有些腿软,但是到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随着黎轻言去一趟,心中还在猜度,黎轻言的行为举止实在古怪,古怪得不像他的为人。而黎轻言突然间来了,还纡尊降贵要去牢房接他赵淮景的夫人。 他赵淮景能是黎轻言什么人?不过是他弟弟的朋友,朝堂上偶尔碰面而已。黎轻言会不会是……赵大人开始怀疑黎清殊的身份已经被走漏了风声了。 还当真去了衙门,赵大人一路心里直打鼓,直到下了地牢,随着黎轻言走进那昏暗中带着墙壁上烛台点点幽暗火光的夹道,一路上两边牢房关了不少邋遢的犯人,还有难闻的气味,黎轻言禁不住拧起了眉头。 往更深处去,在最后一个明显收拾的异常干净,四周亦无人的牢房里,黎轻言见到了那一团缩在角落的细瘦白影,指尖在刹那间止不住颤抖起来。那个人貌似没有察觉有人靠近,直到黎轻言清澈的声线响起,命令道:“开门。” 牢房里的人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黎轻言,喜怒不明,又好似蕴含着许多情愁,桃花眼中的光芒明亮闪耀。身形相去不远的清瘦,是那个人穿惯了的白衣,但是那张阴柔漂亮的清丽容颜,却是…… 黎轻言不禁失态,惊呼出声,“顾颐!怎么会是你?” 第21章 狐仙篇12 脸却不是那张脸,虽无黎清殊的清绝之色,可顾颐的容貌曾无数次让人错将他认成女子,曾经黎轻言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这样的错觉。当时顾颐头一回来黎府找黎清殊时就撞见了黎轻言,黎家人错将他认成女子,见他样貌上乘又乖巧懂事(?)还欲将他与黎轻言凑成一对。 怎能让人不记住他顾颐?黎轻言想起当年之事还有些尴尬。顾颐起身抖了抖白袍,脸上并无惊讶之情,牢门被打开,他便走了出来,反问道:“不是我,你以为是谁呢?” 黎轻言指尖都在发抖,声音也低沉道:“顾颐,你嫁给了赵淮景?”那么两个一见面就要互掐,性格都差劲到不行的人,居然能和谐的结合在一起?简直不可思议…… 赵大人不语,心里还在打鼓。 世间有几人敢顶着黎轻言暴怒之下丝毫不在意,且能继续谈笑风生的?顾颐算一个,他听了黎轻言的问话竟有几分质问之意,忍不住乐道:“我怎么就不能嫁给赵淮景,我爱钱他有钱,我俩天生绝配呢!” 赵大人心下翻了个白眼,对顾颐嗤之以鼻。 黎轻言还是不信,连气氛都变得压抑下来,他甩袖负手,道:“他说的是真的吗?赵大人,你的夫人,果真是这个人?” 赵大人昧着良心答话,“不是他还能是谁?黎大人,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轻言气极反笑,讥讽道:“没想到你们二人一向不对盘,竟然还能结成连理,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哈哈哈……”顾颐笑得乐不开支,赵大人与黎轻言都奇怪地看着他,顾颐才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道:“我们成不成亲,与你黎大人有何干系?你那么关心我们的婚事,难道你是对赵大人,还是对我有不轨之意?黎大人,先不说赵淮景,我也是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你休要胡说!”黎轻言即刻冷言道,转向赵大人,“赵淮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赵大人一脸茫然,“我是哪样的人?” 黎轻言斥道:“当年你对我三弟掏心掏肺的好,我也以为你是对他真的好的……但没想到,一转眼几年光阴,他尸骨未寒,你便忘了他,又娶了别人,且还是他的好朋友,你这么做让他在天之灵情何以堪!” 顾颐笑声顿住,恍然望向赵大人,桃花眼中还有几分揶揄之意。这下他们二人却被黎轻言定义成了对爱人不忠,对朋友不义的狗男男了…… 赵大人却扳起了脸,“黎大人,逝者已矣,请你慎言。况且,你忘了黎清殊是因何而死,又是被谁害死的吗?下官的家事,不劳大人费心。” 黎轻言闻言哑然无声,赵大人戳中了他的心事,他自然无话可说,但盛怒的眼底瞬间被清愁覆盖,他也便不再咄咄逼人,甚至有些颓然,轻声道:“我明白了,既然夫人已经放出来了,那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先走一步。” “哎哎!这就走了,不去我家吃顿饭再走吗?”顾颐还假意挽留一番,但是在牢房门口……黎轻言看都不看他,沉着脸低头径自踏出了地牢。 顾颐笑了一阵,低头轻声骂了句“傻子”,扯松了衣领口,长呼一口气,感叹道:“黎清殊这衣服太紧了,我都喘不过气了……” 赵大人打量他一番,虽说身高相差无几,但是黎清殊这些年因病身体不好,明显比顾颐瘦上一些,那身白衣穿在顾颐身上便是紧紧的裹在他身上,将纤腰窄臀尽显无遗。也不知怎么的,顾颐这厮吃的比黎清殊少得多,还要比他圆润几分,一张秀丽的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白嫩得像包子一般,让人想要咬上一口,一看就非常讨喜也很是女气。 可赵大人却觉得难看,嘁了一声,“是你太胖了,还好黎轻言没发现,不然黎清殊又得死一次……” 顾颐笑容一顿,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转身走向地牢之外,“别磨蹭了,都晚上了,我都饿死了,赶紧回去吃饭好吗?” 赵大人听得清楚,顾颐嘀咕着早生贵子这个词好像用的不太对吧,而后便听不大清了。赵大人失笑,黎轻言明显是在咒他们早日分开呢。他点头跟上,还不忘提醒道:“先住我家吧,等黎轻言走了再说。” 顾颐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见鬼似的望着赵大人,“我的娘呀,你不会真的对我有意思吧?” 赵大人冷笑,“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顾颐无言道:“赵大人你……算了,就去你家吧。” 赵大人又叹了一句,“黎轻言那个人,真的是……怪得很,真不明白他突然来苏州是干什么来了。” 顾颐笑而不语,黎轻言要干什么他不知道,想管也管不着。 赵大人悬着的心还是没能放下,黎轻言只是一时气昏了脑袋,万一他回过神来,从林子谦那里得知赵大人瞒天过海换了人来骗他,那便要大祸临头了。他总算能理解黎清殊的心情了,亲哥哥居然要帮着外人杀他,实在是心寒的很。 为今之计是不让顾颐和林子谦、金昊轩二人碰面,一旦碰面,这个谎言便会即刻拆穿。那就先支开林子谦二人,而且黎轻言不知道想干什么,事先便先支开了他们俩,让赵大人省了不少事。 晚上回了赵府,他赶紧把顾颐藏了起来,再三叮嘱道:“你可记住了,别到处乱逛,谁来也不要见,算了你蒙住面好了,就说你生病了,听见了没有?尤其是姓林那俩小子,千万不要让他们进屋……” 顾颐专注地吃着饭,挑挑拣拣的模样比起黎清殊什么都吃一点也不挑食差得远了,对赵大人的话置之不闻,八风不动的模样让赵大人很着急上火,抓着顾颐双肩摇晃道:“顾颐?顾大夫,顾大爷!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顾颐轻手便拍开了赵大人的手,一边优雅地进食,一边冷漠道:“食不言寝不语,赵大人不知道这是礼仪吗?” 如果是黎清殊,一定不会跟他说这些话的!赵大人眼角一抽,摸了摸生疼的手背瓮声道:“你可给我记住了,我出去一趟,对了,晚上我不回来睡,你别乱动我和黎清殊的东西。” “走吧走吧!”像是赶苍蝇一般,顾颐很不耐烦了。 赵大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出了门去了隔壁找人。 但看到常慧宁竟然还在不断的讨好君檀,花前月下美酒佳酿作席,还送了名贵配饰,千金华裳只为搏美人一笑,且至今还只能摸摸小手的窝囊样时,赵大人几乎立马去将他拉走。 “你到底干嘛呢?我跟君檀姑娘在吃饭呢!”常慧宁被拖到了假山后,挣脱了赵大人的手问道。 赵大人沉着脸道:“我都要大祸临头了,你到底帮不帮我?” 常慧宁得知黎清殊被关押的事,还以为赵大人在为此事着急上火,便好意劝道:“小黎那事?你放宽心,别着急,没准过两天凶手出现了,小黎就能放出来了。而且你不是官老爷吗?在牢里好好照顾他一下,就不用受苦了。” 赵大人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是这个,慧宁,现下有个十分着急的事,你必须帮我做。” “什么事?”难得见到赵大人如此认真的求他,常慧宁很是疑惑。 赵大人道:“你假装被狐仙夜袭,明日里,帮我拖住林子谦和金昊轩那两个小子,必要时,可以多拖一阵子,别让他们有机会离开。” “为什么?淮景,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大人来不及解释了,只道:“就一天而已,你就直说,行不行?” 常慧宁真是越发好奇了,赵大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可以,好吧,我尽力。” 赵大人总算满意了。 次日林子谦金昊轩二人果然一大早就被常慧宁引走了,那动静还不小,常慧宁有了前两次经验,演的跟真的似的。听闻黎轻言去见了钦差莫大人,还训了话,似乎要等待莫玄朗一同回京,但是赵大人且恨不得马上赶他走。 于是江南水陆总督亲自来了苏州,请黎大人过府一聚。黎轻言一看便知道谁在搞鬼了,亲自登门赵府,赵大人还与顾颐一同出来会客。 “赵大人虽然如今只是从六品知府,但是神通广大可从未消减呢。” 黎轻言如是道,赵大人笑着回答:“哪里哪里,下官只是与小叔去信时不小心提及了黎大人的行踪,谁曾想小叔竟然这么快就过来了。” 那江南水陆总督赵汝讳正是赵大人的小叔叔,也是赵阁老的小儿子。朝堂不服从云王的人却是是有的,从前分为三派,守皇党黎家,云王,还有中立派赵阁老。赵阁老赵芹乃是三朝元老,在开国前便是大将军,萧氏王朝踏平天下后,他被高祖封为崇明殿寰宇阁十二阁老之一。 那十二位阁老,均是于国家有大功的名将。赵阁老也是至今唯一还活着的一位,虽年事已高,但是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本事的很。长子也是嫡子赵汝明,乃是当朝左相,兼太师之名,门下弟子遍布朝堂。 而老二是庶出的赵汝昕,正是赵大人的父亲,他倒是稀奇了,不走官道走商道,年纪轻轻便成了京师首富,后来又娶了江南富商之女,生意遍布全国。但是赵阁老不大喜欢他的个性,甚至一度将他赶出门,但是到底还是亲父子,赵大人这个亲孙子他还是认的。 剩下三子皆是庶出,老三、老四都是军中将军。 而幼子赵汝讳,便是江南水陆总督。黎家早已不如当年,已向云王一边倒去。而赵家依旧如日中天,且一向守序中立,维护朝堂安宁,这也便是云王不对赵家下手的原因,他也无法对赵家下手。 连云王都不曾得罪过的赵家,黎清殊哪里敢拒绝赵汝讳的邀请。但他还是拖了时间来找赵大人算账,他的事情还没做完,却不得不去杭州赴宴,且不知赵汝讳何时会放他离开。 黎轻言想到此便面色冰冷,如覆冰霜,“是吗,赵大人也希望我走吗?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赵大人笑道:“你也知道我喜欢直来直去,反正我也不喜欢见到你,不如将你推走,省的还要看了便心烦,扰得我们夫妻不安宁。” 明显是在气人,黎轻言抬眸看了眼顾颐,半晌,才低着声音沙哑问道:“我没找到三弟的尸体,只给他立了衣冠冢。赵淮景,顾颐,我问你们,我三弟真的死了吗?” 赵大人讥讽道:“你还不清楚吗?黎大人,药是你亲手下的,你怎么如此健忘呢?难不成,你就是特意南下,想来看看我的夫人,是不是黎清殊吗?” 黎轻言竟是真的点了头,落寞垂下眸子:“子谦说你成亲了,我真的以为是他……既然不是,那算是我打扰了。我这就去杭州,希望赵大人能教导子谦一番,毕竟,他是真心敬佩你的。” 黎轻言站起身子,作势要走。顾颐却问道:“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黎轻言诧异地望他一眼,便见顾颐站了起来,说道:“我送送你吧,怎么也是相识一场,没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黎轻言顿了顿,说道:“怎么会没有见面的机会呢,你说笑了。” 顾颐不语,将他送到了门口,似乎喟叹了一声,“好好的路你不走,非把自己搞的那么累干什么……” 话音刚落,赵大人与黎轻言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赵大人实在搞不懂顾颐又在打什么哑谜。黎轻言却有些慌张,且笑了,“顾大夫,有些病症,是不能以药石救治的。并非所有人,都能如你活的这般自在。” 顾颐莞尔一笑,轻轻摇头叹息。 黎轻言转身离开赵府,踏上马车向渡头而去。在后街时因前面有个小孩突然摔倒,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手下连忙向黎轻言请罪,挥手作罢,黎轻言本不欲理会,且听到那个稚嫩的声音在被扶起来后向人感谢。 “谢谢你,赵夫人。” “不客气,在街上走路要小心点,记得看路呢。” 回答的那个声音很是好听,并且十分熟悉。黎轻言刹那间收紧了拳头,心头猛地跳动起来。但马车又缓缓驰去,黎轻言忍了又忍,那一瞬间仿佛过了许久,还是没有叫停。过了一段路,黎轻言才慢慢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回头看去。 正巧那个白衣人似乎察觉了有人在看他,回头望了一眼,唇角噙着清浅笑意…… 黎轻言眼瞳骤然缩紧,冷面上亦有了几分破绽,这张脸……在苏州被人称为赵夫人的,能有几个?赵淮景……果然是在骗他黎轻言! 第22章 狐仙篇13 黎轻言前脚走,黎清殊便不听话跑回了赵府,顾颐还未走。赵大人吓得出门看了一阵,慌忙把黎清殊拉进门,急道:“不是让你躲好别出来吗?你又不听话。” 黎清殊垂着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听说常慧宁又遭狐狸精惦记了,我想来找出那个陷害我的老妖精。” 赵大人顾不上气了,因为黎清殊又说道:“方才在路上,我好像看见黎轻言了……” “什、什么!你碰见他了?”赵大人声音陡然提高,慌张道:“那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算了算了,别说了,我们快收拾收拾离开这里吧……” 黎清殊拉住赵大人的手,抬起氤氲着水色的眸子,幽幽问道:“离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天涯海角,哪里躲得过?” 赵大人仿佛被定住了,怔怔地望着黎清殊不语。黎清殊抓紧了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了眸子,“没事,他好像没看到我,没有发生什么……所以淮景,你就是因为他来了,所以才把我换出来,让我躲起来的吗?” 赵大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老实道:“没错,他没看到你就好了。” 拍了拍黎清殊手背,以作安抚。重逢黎轻言,黎清殊心里比谁都要复杂,那个明明是最疼爱他的亲哥哥,却气死了他的父亲,带着整个黎家,投入了仇家的麾下,甚至,多次要杀他灭口…… 黎清殊不语,一旁甚是安静的顾颐却突然说了一句,“你觉得他真的没有发现你吗?” 黎清殊疑惑抬头,“什么意思?顾颐,你又发现了什么?” 顾颐洞察人心的本事,黎清殊是清楚的,没有根据的话,他也不会说出口。但顾颐却转眼便笑道:“没什么,你都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现在这样多好,天各一隅,各安天命。走了,别送了,记得把银子送来吧。” 不留给黎清殊说话的机会,顾颐本来就是说走就走的性子。黎清殊想问的话也便只能咽下去,他虽有很多疑惑,但是一点也不想提起那个人。不管过去多久,也无法抚平黎轻言曾在他心上留下的重创。 赵大人只能出言安慰,“黎轻言去了杭州,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来,我小叔的面子他不能不给。真不知道他来苏州到底是为什么,这个人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 “别说了。”黎轻言心情极为低落,慢吞吞推开赵大人的手转身回房,疲惫道:“我有些累,先回房歇息了。” 赵大人望着落空的手,长叹一口气。 . 赵大人第二次再见到黎清殊,是在他十九岁那年,考上了金榜探花之后。距离那次山林中只字片言的相识,已然过去了两年。但少年还是那么美貌出众,随着年龄渐长,容貌渐渐张开,更是迷惑众生之美颜。 黎清殊原来是黎家的幼子。 提及黎家,天下人哪个不知道黎家军忠心报国的老将军黎鸣宏,黎家英明神武的少将军黎倾明,黎家冷厉聪慧的次子,朝中最有名的酷吏,吏部尚书黎轻言,而黎家幼子,甚至也是助赵大人侦破大案的得力助手,虽然他在还未成名之时,便随着黎家的落败再无声息。 黎家便是女流之辈也不容小觑。 大夫人方卉年轻时曾是可威名赫赫的女将军,但死于难产。二夫人也是素有慈善闻名的德仪郡主,而大夫人之女,黎清殊的亲姐姐黎青萝更是继承了亡母的英姿飒爽,乃是戍边有名的女将军。 而这一切,在一夜之间全数毁了,毁在了黎家的准女婿,黎家军的骠骑大将军厉万河一封所谓弃暗投明的弹劾密信手里。 在那之前,黎清殊只是黎家的小少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因其舅舅自小便将他带到昆仑山,拜入门下,黎清殊能在洛阳待着的时间并不多。直到十二岁之后才认识回家的路,因为舅舅从来不带他回家。从那之后,一年里头,黎清殊两头来回赶,前半年在昆仑山,后半年便会黎家,自然对洛阳的盛事一无所知。 据说那一年殿试,状元探花与榜眼三人皆是相貌堂堂的英年才俊,自然就成了京师讨论的热点,甚至评出了一个才华榜。尤其是探花郎赵淮景,以十九岁的年龄便当上了刑部主簿,虽说官不大,但是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人。 赵淮景头一回查案,查到了兵部尚书弟弟的头上,被许多人不看好,甚至遭到了兵部尚书的殴打,而这一次,又是黎清殊出手救了他。容姿绝色的少年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大人拉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指着赵大人喜道:“赵淮景,是你啊!” 赵淮景仿佛被定住了,而后是无尽的羞耻感,他这一生最落魄的样子,都让黎清殊看光了。 他爬起身就要走,黎清殊跟在身后,直追着说道:“赵淮景,我,我是黎清殊啊,那个昆仑山弟子黎清殊,你不记得我了吗?” 赵大人自然记得,不记得也就不用跑这么快了,他觉得丢脸极了,一个字也不愿意说,直到黎清殊追了他三条街,他才昏倒在巷子里。黎清殊还没放弃,将赵淮景带回家让顾颐来给他看病,那时还曾感叹自己真是个大好人。 黎清殊在洛阳没几个朋友,虽然一群哥哥姐姐很疼爱他,但是没什么朋友在京师也无聊得紧。而顾颐虽然和他年纪相近,但他就是受不了顾颐那股子铜臭味,说几句话都要钱,不愿意跟他说话。 而重新遇上赵大人,这种奇妙的缘分,让从小在山里长大的黎清殊感到十分亲切。 换而言之,他就是缠上赵大人了,非要跟他做朋友。 赵大人专心办案,因着心里害羞,总不愿意跟黎清殊多说话,怕多说一句,便会露馅,让黎清殊知道自己喜欢他,黎清殊定是不能接受的吧?到时候,连在他身边的资格都会没有吧?声音都要发抖。 于是在黎清殊眼里,赵大人起初是个很高冷的人。 赵大人要查的案子查了快半年,始终不被人看好,这桩贪污案,涉及了半个朝堂,倘若查清,便是对整个朝堂的肃清,不知有多少高官会受其牵连。几度经历生死,若没有黎清殊在他身边,赵大人很难脱困。 在最后关头,赵大人查到了右相陈琛身上,身为右相,高官俸禄,竟然是这桩贪污案里,关系网里收益最大的幕后人。赵大人甚至有些怕,他要将陈琛的根基全部拔起,就等于与半个朝堂官员为敌,所要背负的危险便被放大数十倍。 但陈琛,也是不容小觑老谋深算的一个人。 黎清殊拉着他的手信誓坦坦道:“别担心,放手去做,我会护着你的。赵大人,你此行是为了百姓,为了肃清朝堂的毒瘤,为了法律的公正,你是对的,不要放弃!” 赵大人怔怔地望着黎清殊那张固执的脸,久久不能回神。 黎清殊不顾生死,替他拿到有力的证据,右相一脉全数拔起,所有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赵大人也一举升为刑部侍郎,半年之间升官速度极快,颇得摄政王欣赏。也成为了洛阳最出名的年少公子,不少姑娘为之倾倒。 而在肃清了朝堂后不久,黎清殊方觉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他起初以为云王是个好人,虽然他摄政,但是他能力非凡,也曾为民办事,除去了陈琛。但是这一次被除的,却是他们黎家,大哥在狱中莫名猝死,正是被准姐夫厉万河陷害的。 大姐黎青萝自刎谢罪,最美的芳华恋慕上一个负心人,实在遗憾。 而大嫂莫蓉蓉,为了伸冤,跪在云王府三日三夜,看到了厉万河后欲刺杀他,结果死在护卫的乱刀之下。 黎家随着厉万河的叛变,快速落败。 二哥黎轻言,也在几日后投靠了云王萧牧云。黎老将军一气之下,吐血身亡。二夫人德仪郡主被亲儿子黎轻言气得削发为尼,与青灯古佛为伴,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家破人亡,一切都没了,好像天都塌了下来。 那年黎清殊方才十八,还未及冠,还未懂人事,只是一个懵懵懂懂,出来世间历练的小弟子。但他这一次不能顺利回去昆仑山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只知道他与黎轻言吵了一场后,带着九岁的侄子黎君凌偷偷离开了黎家。 而赵大人得知此事后,一直在与刑部周旋,甚至不惜亲自跑去彻查此案,结果自然是无果,云王要动他们黎家,便是他赵淮景也无法扭转局势。 他于一年后再见到黎清殊,而后一直跟着他,无论黎清殊是如何坚定的要报仇,甚至为了不连累赵大人坚决的将他赶走,他也不曾离弃过。 这一次,赵大人终于可以拉着黎清殊的手大声地说,“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永远都会,护着你…… . 赵大人自梦中惊醒,迷糊中看到黎清殊那张好看的脸,他揉着眼睛起身问:“怎么了?” 黎清殊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笑意,按住赵大人的肩膀,笑道:“我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有,别动,我要拆布条了。” 赵大人便真的不动了,见黎清殊小心地解开额头上的一层层细布条,最后视线紧紧盯在他额头上,赵大人忍不住伸手要摸,“是不是还没好?应该早就结疤了呀……” “别!”黎清殊赶紧拉开赵大人的手,用温热的水湿透布巾,轻轻地擦拭着额角那一处留着浅白印子伤口,而后低头轻轻亲了一下,眉眼弯弯,美颜盛世,“好了,不用上药了。” 赵大人只怔了片刻,而后一手按在黎清殊后脑,将他拉下吻上那半开的樱色唇瓣,不同于上两次的生涩啃咬,这一次赵大人很仔细很温柔且很深情的在吻他。黎清殊身体僵硬一瞬,很快便将全身心打开,回应了赵大人缠绵悱恻的一吻。 黎清殊搂着赵大人温暖有力的臂膀,含糊不清地问道:“淮景,你怎么又……唔……” 话未说完,唇角又被咬了一口,这次是故意的。 赵大人温柔地舔去唇角的血珠,舔舐那处小小的咬痕,抓紧了黎清殊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掌心下便是赵大人跳动起伏的胸膛,。或许是受了梦境的蛊惑,异常不安心,赵大人稍稍离开片刻,认真道:“黎清殊,不管你嫁给我,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的保护你,直到永远。” 黎清殊怔愣望着赵大人,似乎要望进赵大人心里,半晌未能回神,掌心下是勃勃|跳动的心脏,赵大人在告诉他,他的一颗真心,就在他手里,黎清殊眼眸沾染上一抹喜色,他点了点头,又笑了,轻声而带着一丝感慨回道:“嗯,我知道了。” 他与赵大人认识时间虽长,但相处时间不算长,查案那半年多,乃至九个月前成亲。中间经历了一年离别,三年无望的等待,而当黎清殊终于回来,出现在他面前,让赵大人兑现承诺,说着你可以娶我了那时,赵大人的心从未向那时一样炙热的跳动过。 谁都有私心,能从夹缝中生存下来,两人对朝局与复仇的心也渐渐淡了下来,总算能好好过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九个月前,苏州知府赵大人总算迎娶了自己的夫人,不是想象中的十里红妆,没有亲友陪伴,却还是那个倾世美人,赵大人也觉得多年的等待值了,还赚到了。 九个多月的相处,将两人的所有习性都了解了,他们也在慢慢磨合,夫妻生活并不难,只要有情,有心。黎清殊没有好胜心,他可以迁就赵大人的坏脾气,而赵大人也十分喜欢黎清殊时不时软软撒娇的小脾气,过的还算融洽,偶尔吵点小架,但两人都不是小气的人,也就过去了。 赵大人一个梦便理清了自己的心思,紧紧的搂着黎清殊,谁也没有撒手,互相拥抱,互相依靠,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与喜悦。 第23章 狐仙篇14 而黎轻言走得急,林子谦二人回到赵府才收到黎轻言留的口信,林子谦不免得有些郁卒,且还要看赵大人的冷脸,金昊轩不为所动,内心暗爽,直接将这两日查到的东西告诉赵大人。 “没发现什么异样,常慧宁他找我们过去一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赵大人,现下这案子,越来越难破了。” 赵大人不语,一旁吃饭的黎清殊却抬起头说道:“我也要去帮忙,赵大人,可不可以……” “不成!”赵大人一口否决,怒道:“你待在家里,瞎凑什么热闹?” 黎清殊摔下筷子,反驳道:“可是凶手在诬陷我呢!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一定要抓到他!” 赵大人还是不赞同,“我会去查,你别来捣乱了。” “我怎么能是捣乱呢?赵淮景,你眼里我就是这样无能的人吗?” 赵大人不为所动,“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去,必须去!” 林子谦二人望着这夫夫二人还真的吵了起来,且对话毫无营养没完没了,前者咬着筷子看好戏,后者尴尬地放心筷子,两边劝道:“赵大人,赵夫人也是想咱们破案呢,还有赵夫人,有话好好说,别吵了……” 两人便停了下来,黎清殊哼唧道:“我也想好好说话,可他老是这么专权霸道,连我出个门都不允许。” 赵大人立马气道:“也不看看出个门就能招蜂引蝶的人是谁,你一出去,我苏州都要大乱了!” 黎清殊眨着眼睛,被赵大人的话吓到了,愣愣道:“哪有那么夸张……不对,我只是想找到这个凶手而已,你为什么不许?我就是要去,赵淮景,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 话题深度上升到了男人的尊严,金昊轩这下没得劝了,赵大人也愣住了,成亲以来黎清殊头一次明面上表明他的不满。赵大人瞬间愣了脸,筷子一摔,起身负气离开,“那随你便好了!” “你!” 黎清殊气呼呼的看着赵大人脚步匆匆的背影,开始有些后悔了呢,但他又想,是时候让赵淮景改一下他的别扭性子了。金昊轩见状小声问道:“赵夫人,赵大人他……那现在,你还来帮忙查案吗?” 黎清殊压下心底的小小愧疚与委屈,断然道:“查,快告诉我你们还有什么线索!” 赵大人负气回了书房,当真到了入夜都没回房,可见是气得狠了。但他不去找黎清殊,黎清殊不过多久便来找了他。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黎清殊着急的走了进来,赵大人嘴角微微扬起,手中的书也忘了翻页,透过书面望着黎清殊,心道:如果黎清殊是来道歉的,那一定要好好训训他,还要打屁屁才行,他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但是赵大人似乎没机会训黎清殊了,因为黎清殊手上拿着一摞纸张,匆忙走过来急道:“淮景,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赵大人失望地放下书,冷漠道:“不看!” 黎清殊一顿,又凑了过去,将纸张递到赵大人面前,“你就看一看吧,淮景!” 赵大人将脸扭开,“说不看就是不看!” 黎清殊:“……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啊!算了,你不看我走了。” 黎清殊收起了纸张,转身作势要走,赵大人忙泄了气,叫住他,“站住!你……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黎清殊点头,将纸张放在书桌上,指着上面一个名字,说道:“淮景,你看这里。” 赵大人看到了那个名字,并且念了出来,“厉万河……厉将军!那不是你们家的……” 黎清殊赶紧点头,正色道:“就是他,出卖我爹和我兄长,冤枉我们黎家造反,导致云王有机可乘,将我们黎家彻底摧毁的那封弹劾密信,就是他所写,而且,他还辜负了阿姐……而这个人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五年前若霜临死前最后一个月陪酒接待过的客人名单里!” 赵大人便忘记了还要保持生气,粗略的翻过那些纸张,果然上头那个厉万河的名字特别扎眼,其中还有一个名字,赵大人惊呼出声,“莫玄朗也在……” “钱尚明的得力助手,至今还在杭州监督大坝后续的工部侍郎莫玄朗?” 赵大人点头,推断道:“他们二人,五年前是相识的吗?竟然在同一天去了杏花楼,而在不久之后,若霜莫名死去,这个案子的记录被悄悄抹去,连衙门都毫不知情,能有这能力,莫非,杀害若霜的人,正是他们?” 黎清殊疑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弱女子?厉万河他不是这种人……” “这很难说,清殊,厉万河是你爹亲手栽培的骠骑大将军,可他照样背叛了黎家,杀个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莫玄朗也参与其中,这就很奇怪了。” 黎清殊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对了,算算日期,当时厉万河确实有南下过,回来之后不久,我们黎家便遭到他的背叛诬陷,让我大哥惨死狱中。而那时云王的走狗莫玄朗也在苏州,这么说来,他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背叛了我们家,转投云王麾下了。可是临死之前,他却告诉我,他没有背叛黎家,一切都是被云王栽赃陷害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还和苏州的狐仙案扯上了关系……” 看着黎清殊又要陷入死胡同里,赵大人抓着他手背安抚道:“有没有关系,还不一定,但是虽然可能知道李霁襄死亡真相的吴老板昏迷不醒,我们好歹也找到了另外一个更可疑的人。” 黎清殊疑惑的看着赵大人,“你是说……莫玄朗?” 赵大人点头,“他很可疑,要知道,能让这么一个人尽皆知的案子强压下来,甚至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幕后人十有*就是官场之人,且位高权重。而莫玄朗这些年一直在为云王办事,声势眼看就要超过钱尚书了。但五年前,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主簿而已,凭什么可以得到云王这般看重?” 黎清殊望着赵大人,道:“你是说,厉万河很有可能真的是被陷害的?” 赵大人不能确定,“我只是感觉,这几件事情可能会有联系。厉万河从小就在黎家军长大,为人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他还是你大姐的钟情之人,但却突然间弹劾举报黎家,这本就是很可疑的事情。况且,当年他为了救你,连性命都不要了。清殊,你再好好想想吧。” 黎清殊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想出结果。他索性道:“明日我去查莫玄朗,就算他和狐仙案无关,也一定和厉万河陷害黎家的事情有关。” “跟你说这个可不是让你去冒险的!”赵大人急道,想了想,紧紧捏着黎清殊手背道:“这样,我去请他来苏州,他总不能不来吧?到时候我们慢慢查他。要知道,黎轻言至今还在杭州,你切不可轻易暴露身份。” 黎清殊抿唇一笑,认同道:“都听你的,淮景,你太聪明了。” 赵大人脸上升起两抹赧然羞色,略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说道:“我知道……对了清殊,我说的这些只是一个猜测,若是厉万河他当真不是冤枉的,那也不关我的事呢。” “知道知道。”黎清殊无奈地笑了,“你不要急着撇清关系,从前我也觉得厉万河是冤枉的,他明明风光无限,在云王手下好好的,偏偏要来救我……淮景,你说,如果厉万河是冤枉的,那我二哥是不是也……” 赵大人握紧了黎清殊手背,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叹了口气,含糊道:“谁知道呢?先查清莫玄朗当年到底在苏州干了什么勾当得以云王重视的原因吧。” 黎清殊略有些失望的垂下头。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微末的希望,倘若他的二哥不是故意出卖黎家的呢?倘若他也是冤枉的呢?但是黎清殊做的事情一直在让他失望,而他也渐渐明白,他不过是在心里想给黎轻言找一个脱罪的机会,可以让他原谅黎轻言的理由而已。 夏夜雨多,哗啦啦地下着,伴着阵阵大风,雨幕里赵大人新买的花牡丹随风摇曳,仿若下一刻便要被疾风压倒吹折一般,娇弱无比。 此时一个月又快到下旬了,赵大人才突然想起来,一边脱着外衣一边问床边刚沐浴后的黎清殊,“你怎么最近都没有去顾颐那里了?对着,这阵子你老是打瞌睡,是不是该吃药了?” 黎清殊身上的毒性每月会发作一次,若没有顾颐调配的药以毒攻毒,他就会被身上霸道的毒性侵蚀神智,陷入无限的昏迷中,但这个月,黎清殊的病情明显提早发作了,时不时觉得困觉,白日里午睡的时间也多了。 黎清殊理着长发的动作一顿,含糊道:“好了,顾颐说不用拿药了……” 赵大人回头看着他问:“真的吗?” “嗯。”黎清殊低头应着,翻身上了床,一边道:“你忘了,还有两个月不到我就全好了,顾颐说可以停药了,否则对身体也是有害无益的。” 赵大人想起了黎清殊每次吃了药后都要痛苦半天,心想停了药也好,反正那也是以毒攻毒的至毒。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黎清殊已经躺在里侧了,看他还不睡,一直盯着自己,黎清殊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不是明天还要去约见莫玄朗吗?还不睡?” 赵大人点点头,沉默躺下,灯火没有吹熄,赵大人看向身侧人闭上眼后微微颤抖的眼睑,眼睛便移不开了,美丽的容颜就在离自己不到三寸的距离,赵大人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终于黎清殊受不了这样火热的注视,张开眼看着赵大人问:“看着我干什么?” 赵大人将视线移向帐顶,答道:“没什么。” 黎清殊一脸莫名,但睡意袭来,他撑不住又闭上了眼睛。赵大人突然又伸手探向黎清殊的手,冰凉凉的,好似没有一丝温度一般,赵大人下意识握紧他的手。 黎清殊这下完全没有办法睡觉了,他侧首看着赵大人:“你还不睡觉吗?可是我困了。” 赵大人也侧过身子,犹豫着,说道:“我感觉有点热……” 刚下着雨,风大雨大,那里热了?黎清殊没这感觉,伸手摸了摸赵大人的手,手心是出了汗,但赵大人又说:“我抱着你吧,你比较凉快一点。” 黎清殊还没理明白这是什么逻辑,就被赵大人抱了个满怀,他失笑起来,赵大人哪里有什么逻辑呢?他果然又犯傻了。而当黎清殊感觉到腰间抵着的那个炙热硬物时,便笑不出声了,他磕磕绊绊地说:“淮景,你……你是那里热呢……” 赵大人脸颊绯红,埋首在黎清殊肩窝缓缓点了头,“嗯……” 黎清殊不知该笑还是羞了,他与赵大人虽是夫妻一场,但至今做过最亲密的事就是亲吻了,而赵大人这种情况,他是第一次见呢,而且他也没有那种事情的经验,连男女之事都知之甚少,更别提断袖是如何行房的,他也没兴趣去猎那个奇。 所以赵大人突然这样了,黎清殊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他也明白,此时绝不能将赵大人推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黎清殊回忆了一下看过不多的春|宫图,还有曾在昆仑山派藏书阁见过两眼的双修之法,慢慢地把手伸向赵大人小腹下。 赵大人身子一颤,这下连耳根都红了他龟缩在黎清殊肩窝里不肯抬头,甚至有一丝抗拒。黎清殊自己还红着脸,却轻声哄道:“没事的,淮景,让我来帮你吧。” 赵大人清楚的感觉到那冰凉秀美的指尖轻轻挑开他的亵裤边缘,而后伸了进去,握住半硬的某物,慢慢撸动起来,是黎清殊的手在帮他纾解欲|望……赵大人眼睛都直了,但这种认知太刺激了,赵大人猛然间眼前一白,便…… 黎清殊哭笑不得的看着赵大人,温热的白浊沾满了手心,赵大人也从黎清殊肩窝里抬起头来,一脸怪异难堪,沉默对视了片刻后,赵大人不可置信的蒙住了黎清殊的眼睛,崩溃大叫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听到了没有,我才不是这么快的!” 黎清殊:“……” 洗干净手上的东西后,赵大人早已快速的换了亵裤将自己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了。黎清殊擦干手,跨过赵大人爬进了里侧,坐在床上看着将自己缩在被子里的赵大人有些无奈,扯了扯被子,道:“淮景,你给我点被子好不好,我有点冷。” 赵大人顿了顿,探出头来将被子一半塞给黎清殊,而后转身背对黎清殊侧身睡觉。黎清殊清楚的看到赵大人露在外边通红的耳根,忍不住轻声笑了,赵大人羞愤转身瞪他,“你笑什么?不许笑!” 黎清殊无辜道:“我真的没有在笑你刚才……” “不许说!”赵大人一骨碌坐起身子捂住黎清殊的嘴,威胁道:“今晚的事你给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以后都不许再提起,听到了没有!” 黎清殊更是被逗乐了,半晌才憋着笑点了头,赵大人真是太可爱了! 赵大人这才满意放手,望着身前仅着一身单薄亵衣,胸前领口大敞,露出一半奶白色肌肤的黎清殊,突然又感觉到一股燥热自天灵盖蔓延四肢百骸,他甚至咽了把口水,立马回神,负气躺下,“睡觉了。” 黎清殊眉眼弯弯的,望着一如既往别扭的赵大人,无奈摇头,也在他身侧躺下,黎清殊想了想,还是挥手以功力熄了灯火,果不其然,不过顷刻身侧的人便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入怀中,在耳畔轻声道:“明日还要去找莫玄朗问个清楚,早点睡吧。” “嗯。”黎清殊点头,乖乖地窝在赵大人怀里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而黎轻言走得急,林子谦二人回到赵府才收到黎轻言留的口信,林子谦不免得有些郁卒,且还要看赵大人的冷脸,金昊轩不为所动,内心暗爽,直接将这两日查到的东西告诉赵大人。 “没发现什么异样,常慧宁他找我们过去一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赵大人,现下这案子,越来越难破了。” 赵大人不语,一旁吃饭的黎清殊却抬起头说道:“我也要去帮忙,赵大人,可不可以……” “不成!”赵大人一口否决,怒道:“你待在家里,瞎凑什么热闹?” 黎清殊摔下筷子,反驳道:“可是凶手在诬陷我呢!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一定要抓到他!” 赵大人还是不赞同,“我会去查,你别来捣乱了。” “我怎么能是捣乱呢?赵淮景,你眼里我就是这样无能的人吗?” 赵大人不为所动,“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去,必须去!” 林子谦二人望着这夫夫二人还真的吵了起来,且对话毫无营养没完没了,前者咬着筷子看好戏,后者尴尬地放心筷子,两边劝道:“赵大人,赵夫人也是想咱们破案呢,还有赵夫人,有话好好说,别吵了……” 两人便停了下来,黎清殊哼唧道:“我也想好好说话,可他老是这么专权霸道,连我出个门都不允许。” 赵大人立马气道:“也不看看出个门就能招蜂引蝶的人是谁,你一出去,我苏州都要大乱了!” 黎清殊眨着眼睛,被赵大人的话吓到了,愣愣道:“哪有那么夸张……不对,我只是想找到这个凶手而已,你为什么不许?我就是要去,赵淮景,你别忘了我也是个男人!” 话题深度上升到了男人的尊严,金昊轩这下没得劝了,赵大人也愣住了,成亲以来黎清殊头一次明面上表明他的不满。赵大人瞬间愣了脸,筷子一摔,起身负气离开,“那随你便好了!” “你!” 黎清殊气呼呼的看着赵大人脚步匆匆的背影,开始有些后悔了呢,但他又想,是时候让赵淮景改一下他的别扭性子了。金昊轩见状小声问道:“赵夫人,赵大人他……那现在,你还来帮忙查案吗?” 黎清殊压下心底的小小愧疚与委屈,断然道:“查,快告诉我你们还有什么线索!” 赵大人负气回了书房,当真到了入夜都没回房,可见是气得狠了。但他不去找黎清殊,黎清殊不过多久便来找了他。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黎清殊着急的走了进来,赵大人嘴角微微扬起,手中的书也忘了翻页,透过书面望着黎清殊,心道:如果黎清殊是来道歉的,那一定要好好训训他,还要打屁屁才行,他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但是赵大人似乎没机会训黎清殊了,因为黎清殊手上拿着一摞纸张,匆忙走过来急道:“淮景,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赵大人失望地放下书,冷漠道:“不看!” 黎清殊一顿,又凑了过去,将纸张递到赵大人面前,“你就看一看吧,淮景!” 赵大人将脸扭开,“说不看就是不看!” 黎清殊:“……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啊!算了,你不看我走了。” 黎清殊收起了纸张,转身作势要走,赵大人忙泄了气,叫住他,“站住!你……拿过来给我看看吧。” 黎清殊点头,将纸张放在书桌上,指着上面一个名字,说道:“淮景,你看这里。” 赵大人看到了那个名字,并且念了出来,“厉万河……厉将军!那不是你们家的……” 黎清殊赶紧点头,正色道:“就是他,出卖我爹和我兄长,冤枉我们黎家造反,导致云王有机可乘,将我们黎家彻底摧毁的那封弹劾密信,就是他所写,而且,他还辜负了阿姐……而这个人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五年前若霜临死前最后一个月陪酒接待过的客人名单里!” 赵大人便忘记了还要保持生气,粗略的翻过那些纸张,果然上头那个厉万河的名字特别扎眼,其中还有一个名字,赵大人惊呼出声,“莫玄朗也在……” “钱尚明的得力助手,至今还在杭州监督大坝后续的工部侍郎莫玄朗?” 赵大人点头,推断道:“他们二人,五年前是相识的吗?竟然在同一天去了杏花楼,而在不久之后,若霜莫名死去,这个案子的记录被悄悄抹去,连衙门都毫不知情,能有这能力,莫非,杀害若霜的人,正是他们?” 黎清殊疑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一个弱女子?厉万河他不是这种人……” “这很难说,清殊,厉万河是你爹亲手栽培的骠骑大将军,可他照样背叛了黎家,杀个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莫玄朗也参与其中,这就很奇怪了。” 黎清殊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对了,算算日期,当时厉万河确实有南下过,回来之后不久,我们黎家便遭到他的背叛诬陷,让我大哥惨死狱中。而那时云王的走狗莫玄朗也在苏州,这么说来,他很有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背叛了我们家,转投云王麾下了。可是临死之前,他却告诉我,他没有背叛黎家,一切都是被云王栽赃陷害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还和苏州的狐仙案扯上了关系……” 看着黎清殊又要陷入死胡同里,赵大人抓着他手背安抚道:“有没有关系,还不一定,但是虽然可能知道李霁襄死亡真相的吴老板昏迷不醒,我们好歹也找到了另外一个更可疑的人。” 黎清殊疑惑的看着赵大人,“你是说……莫玄朗?” 赵大人点头,“他很可疑,要知道,能让这么一个人尽皆知的案子强压下来,甚至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来,幕后人十有*就是官场之人,且位高权重。而莫玄朗这些年一直在为云王办事,声势眼看就要超过钱尚书了。但五年前,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主簿而已,凭什么可以得到云王这般看重?” 黎清殊望着赵大人,道:“你是说,厉万河很有可能真的是被陷害的?” 赵大人不能确定,“我只是感觉,这几件事情可能会有联系。厉万河从小就在黎家军长大,为人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他还是你大姐的钟情之人,但却突然间弹劾举报黎家,这本就是很可疑的事情。况且,当年他为了救你,连性命都不要了。清殊,你再好好想想吧。” 黎清殊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想出结果。他索性道:“明日我去查莫玄朗,就算他和狐仙案无关,也一定和厉万河陷害黎家的事情有关。” “跟你说这个可不是让你去冒险的!”赵大人急道,想了想,紧紧捏着黎清殊手背道:“这样,我去请他来苏州,他总不能不来吧?到时候我们慢慢查他。要知道,黎轻言至今还在杭州,你切不可轻易暴露身份。” 黎清殊抿唇一笑,认同道:“都听你的,淮景,你太聪明了。” 赵大人脸上升起两抹赧然羞色,略不自然的轻咳一声,说道:“我知道……对了清殊,我说的这些只是一个猜测,若是厉万河他当真不是冤枉的,那也不关我的事呢。” “知道知道。”黎清殊无奈地笑了,“你不要急着撇清关系,从前我也觉得厉万河是冤枉的,他明明风光无限,在云王手下好好的,偏偏要来救我……淮景,你说,如果厉万河是冤枉的,那我二哥是不是也……” 赵大人握紧了黎清殊手背,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叹了口气,含糊道:“谁知道呢?先查清莫玄朗当年到底在苏州干了什么勾当得以云王重视的原因吧。” 黎清殊略有些失望的垂下头。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微末的希望,倘若他的二哥不是故意出卖黎家的呢?倘若他也是冤枉的呢?但是黎清殊做的事情一直在让他失望,而他也渐渐明白,他不过是在心里想给黎轻言找一个脱罪的机会,可以让他原谅黎轻言的理由而已。 夏夜雨多,哗啦啦地下着,伴着阵阵大风,雨幕里赵大人新买的花牡丹随风摇曳,仿若下一刻便要被疾风压倒吹折一般,娇弱无比。 此时一个月又快到下旬了,赵大人才突然想起来,一边脱着外衣一边问床边刚沐浴后的黎清殊,“你怎么最近都没有去顾颐那里了?对着,这阵子你老是打瞌睡,是不是该吃药了?” 黎清殊身上的毒性每月会发作一次,若没有顾颐调配的药以毒攻毒,他就会被身上霸道的毒性侵蚀神智,陷入无限的昏迷中,但这个月,黎清殊的病情明显提早发作了,时不时觉得困觉,白日里午睡的时间也多了。 黎清殊理着长发的动作一顿,含糊道:“好了,顾颐说不用拿药了……” 赵大人回头看着他问:“真的吗?” “嗯。”黎清殊低头应着,翻身上了床,一边道:“你忘了,还有两个月不到我就全好了,顾颐说可以停药了,否则对身体也是有害无益的。” 赵大人想起了黎清殊每次吃了药后都要痛苦半天,心想停了药也好,反正那也是以毒攻毒的至毒。他坐在床边,低头看着,黎清殊已经躺在里侧了,看他还不睡,一直盯着自己,黎清殊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不是明天还要去约见莫玄朗吗?还不睡?” 赵大人点点头,沉默躺下,灯火没有吹熄,赵大人看向身侧人闭上眼后微微颤抖的眼睑,眼睛便移不开了,美丽的容颜就在离自己不到三寸的距离,赵大人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终于黎清殊受不了这样火热的注视,张开眼看着赵大人问:“看着我干什么?” 赵大人将视线移向帐顶,答道:“没什么。” 黎清殊一脸莫名,但睡意袭来,他撑不住又闭上了眼睛。赵大人突然又伸手探向黎清殊的手,冰凉凉的,好似没有一丝温度一般,赵大人下意识握紧他的手。 黎清殊这下完全没有办法睡觉了,他侧首看着赵大人:“你还不睡觉吗?可是我困了。” 赵大人也侧过身子,犹豫着,说道:“我感觉有点热……” 刚下着雨,风大雨大,那里热了?黎清殊没这感觉,伸手摸了摸赵大人的手,手心是出了汗,但赵大人又说:“我抱着你吧,你比较凉快一点。” 黎清殊还没理明白这是什么逻辑,就被赵大人抱了个满怀,他失笑起来,赵大人哪里有什么逻辑呢?他果然又犯傻了。而当黎清殊感觉到腰间抵着的那个炙热硬物时,便笑不出声了,他磕磕绊绊地说:“淮景,你……你是那里热呢……” 赵大人脸颊绯红,埋首在黎清殊肩窝缓缓点了头,“嗯……” 黎清殊不知该笑还是羞了,他与赵大人虽是夫妻一场,但至今做过最亲密的事就是亲吻了,而赵大人这种情况,他是第一次见呢,而且他也没有那种事情的经验,连男女之事都知之甚少,更别提断袖是如何行房的,他也没兴趣去猎那个奇。 所以赵大人突然这样了,黎清殊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他也明白,此时绝不能将赵大人推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黎清殊回忆了一下看过不多的春|宫图,还有曾在昆仑山派藏书阁见过两眼的双修之法,慢慢地把手伸向赵大人小腹下。 赵大人身子一颤,这下连耳根都红了他龟缩在黎清殊肩窝里不肯抬头,甚至有一丝抗拒。黎清殊自己还红着脸,却轻声哄道:“没事的,淮景,让我来帮你吧。” 赵大人清楚的感觉到那冰凉秀美的指尖轻轻挑开他的亵裤边缘,而后伸了进去,握住半硬的某物,慢慢撸动起来,是黎清殊的手在帮他纾解欲|望……赵大人眼睛都直了,但这种认知太刺激了,赵大人猛然间眼前一白,便…… 黎清殊哭笑不得的看着赵大人,温热的白浊沾满了手心,赵大人也从黎清殊肩窝里抬起头来,一脸怪异难堪,沉默对视了片刻后,赵大人不可置信的蒙住了黎清殊的眼睛,崩溃大叫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听到了没有,我才不是这么快的!” 黎清殊:“……” 洗干净手上的东西后,赵大人早已快速的换了亵裤将自己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了。黎清殊擦干手,跨过赵大人爬进了里侧,坐在床上看着将自己缩在被子里的赵大人有些无奈,扯了扯被子,道:“淮景,你给我点被子好不好,我有点冷。” 赵大人顿了顿,探出头来将被子一半塞给黎清殊,而后转身背对黎清殊侧身睡觉。黎清殊清楚的看到赵大人露在外边通红的耳根,忍不住轻声笑了,赵大人羞愤转身瞪他,“你笑什么?不许笑!” 黎清殊无辜道:“我真的没有在笑你刚才……” “不许说!”赵大人一骨碌坐起身子捂住黎清殊的嘴,威胁道:“今晚的事你给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以后都不许再提起,听到了没有!” 黎清殊更是被逗乐了,半晌才憋着笑点了头,赵大人真是太可爱了! 赵大人这才满意放手,望着身前仅着一身单薄亵衣,胸前领口大敞,露出一半奶白色肌肤的黎清殊,突然又感觉到一股燥热自天灵盖蔓延四肢百骸,他甚至咽了把口水,立马回神,负气躺下,“睡觉了。” 黎清殊眉眼弯弯的,望着一如既往别扭的赵大人,无奈摇头,也在他身侧躺下,黎清殊想了想,还是挥手以功力熄了灯火,果不其然,不过顷刻身侧的人便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他带入怀中,在耳畔轻声道:“明日还要去找莫玄朗问个清楚,早点睡吧。” “嗯。”黎清殊点头,乖乖地窝在赵大人怀里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第24章 狐仙篇15 云雾绕林,宛若仙境,在白雪皑皑的昆仑之顶坐落着一座古老而神圣的宫殿,已有数百年历史之久,神殿之后环绕着几间石楼,山间鸟语泉音犹似仙音渺渺。但更接近天空的地方,似乎更能聆听天意,山上的弟子们白衣飘带,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山门之前石碑上刻着几个红色大字——昆仑山派。 苍茫山崖传来阵阵马蹄声,卷起阵阵风沙,一排士兵在山门前勒马停下,带头的是以为身着银甲手握红缨枪的美貌女将士,身材清瘦而不羸弱,英气飒爽。女将士利落下马,山风猎猎吹动白色披风,似乎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女将士面无表情,望向山门。 “咚、咚、咚……” 神殿之上敲响了古钟,声音幽远明亮,甚至让人有一种瞬间宁静下来的感觉。女将士沉着气站在山门前等了许久,身后勇武士兵均不敢上前打扰,不知是什么人,能让堂堂黎家军黎老将军的女儿,现如今戍边唯一的女将军黎青萝如此等待。 终于在钟声停下后,山上出现了一个小白点,慢慢变大,走到了山门时,才发现那是一个白衣的小道士,约莫不超过一十二岁,但是一张脸与黎青萝长得有七分相似,小小年纪便出落的十分好看,加之在昆仑山门长大,一身缥缈仙气衬得小道士宛若仙童,只那右眼角下的泪痣,平添了几分狡黠。 黎青萝也望向那小道士,背上背着包袱,腰间还配了把剑,一看那把剑,黎青萝便认出了小道士,轻启朱唇缓缓开口,“玉清剑……清殊?你是清殊吗?” 小道士茫然的望着黎青萝,一双灵动的眸子打量着对方,又看了看手上的宝剑,有些胆怯有些犹豫,慢吞吞地点了头,“是我,这位姐姐,你是?” 黎青萝倏地笑了,一身寒气即刻散去,笑容温暖惊艳,她向黎清殊展开手,长着些许薄茧的掌心上躺着一块白玉,上面只刻了一个字,萝。黎清殊眼前一亮,惊喜道:“青萝姐姐吗?你是来接我的?” 黎青萝笑着点头,望着自己许多年不见的亲弟弟,不由得感慨道:“母亲去世已有十年之久,阿殊,你果然认不得阿姐了。” 黎清殊得知了黎青萝的身份后也便没了方才的拘束,高高兴兴地挽着黎青萝的手臂,小小的身子还不如黎青萝肩膀高,他脸上憋得通红,小声解释道:“没有没有!阿姐你都不来看我,我其实一直记得阿姐的!” 黎青萝抬头摸了摸黎清殊头顶,无奈道:“真的记得吗?可是小舅舅带你上山时你才不过两岁呢。” 黎清殊想不出来解释的话了,但是看起来很认真的在想着,他又转移了话题,“阿姐,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下山了?还有,父亲书信上说阿姐跟随大哥去了边疆戍边,你怎么来了这里了?” 黎青萝道:“你问了这么多问题,阿姐怎么回答你?” 黎清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黎青萝又道:“父亲让我回家了,正巧我听说小舅舅准许你下山回家探望了,怕你不认得路,顺道来接你回家。” 黎清殊喜出望外,又突然皱着小脸问道:“真是只是顺道的吗?” 被那双灵动固执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黎青萝只能败下阵来,扑哧一笑,摸着黎清殊的头笑道:“好啦,阿姐是特地来接你的,你可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啊!” 黎清殊这下满足了,想了想,又问道:“阿姐,来都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舅舅?” 黎青萝顿了顿,又想起了那个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几岁,双十年华不过但却早年前就已经是昆仑山圣人,一派谪仙之姿脾气却很古怪的小舅舅,轻轻摇头,“罢了,我要去见了小舅舅,怕是连我也不能下山了,走吧,阿姐带你回家。” 黎清殊点点头,手被黎青萝牵着,走上了回家的路这一幕,黎清殊后来记了一辈子。 . 七年后,黎家少将军黎倾明,黎清殊同父异母的兄长因被准姐夫厉万河一封告密信诬陷入狱,在狱中离奇死去,父亲缠绵病榻无力回天。嫂子为了给大哥取回公道,在云王府刺杀厉万河未遂被死于乱刀之下,大姐黎青萝不但被心上人背叛,还因此陷入了无限愧疚自责当中。 原本正好好准备婚礼的新嫁娘,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为赎罪自刎于兄嫂灵前。 犹记得她在兄嫂灵前三磕头谢恩,诉尽罪孽,而后将黎家大任交托与黎轻言,“阿言,今后黎家就交给你了,不论如何,你一定要护黎家周全,父亲,阿殊,还有兄长的孩子阿凌,他们都需要你好好照顾,你务必要担负起黎家!” 黎轻言往日里冰冷的神色也有了几分凄苦与茫然,他接过了黎倾明死后留下的兵符,奇怪地问道:“阿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黎青萝垂下头,一缕白发垂于脸侧,明艳的脸上此时全然苍白毫无血色,仿若黎清殊在昆仑山上见过那樽神女石像,她轻声忏悔,“阿姐有罪……” 黎清殊忙道:“罪不在你,是厉万河,是云王,是他们害死了大哥和大嫂,还将父亲气得重病,阿姐,我一定会去找厉万河讨回公道的!” “不!”黎青萝急忙拉住黎清殊,声嘶力竭地劝道:“你不能去,如今时局已定,我们动辄得咎,便是父亲也无力回天,我们只能隐忍一时……阿殊,你年纪小,不懂事,往后所有事情都听你二哥的,切莫再似这般冲动了!” 黎清殊不甘心道:“可兄长的就不报了吗?他们应该付出应有的代价!” 黎青萝面露凄苦之色,转身摇晃着跪在兄嫂灵位前,一身素白此时柔弱无依,她这一生头一次显得这般柔弱,这是在这等孤苦无依的境况下。 无人看清她在前面拔出了匕首,置于胸前,只听她喃喃轻语,带着落寞的低低哭腔:“我也有罪,若是当年我没有拒绝和季侯爷的婚约,厉万河他不会有机会得到父亲的青睐,也不会有机会构陷我黎家……” 黎轻言与黎清殊相视一眼,皆是担忧之色,他们都知道黎青萝心中的痛苦,但是谁也没办法劝她,一夜白了头,可见她的心已经被伤到了极致,那样一个坚强的女子,竟也会为情所伤。 黎青萝接着道:“既然如此,兄嫂的债,我来还,黄泉路上,也好结个伴……” 话音刚落,那柄匕首便直直的刺入了黎青萝的胸口…… . 先是黎家兄嫂的葬礼,而后是黎青萝的葬礼,众人表情麻木的将黎青萝送去下葬,黎清殊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个一直以来对他最好的大姐,亲手将他带回家的大姐,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他依旧无力反抗。 厉万河竟然出现在葬礼上,但被黎家人关在门外,若不是黎轻言拦着,黎清殊早就冲出门外将他杀死。黎家还在被云王死死压制着,随时会有被抄家灭族的可能。黎老将军旧病复发依旧昏迷不醒,黎轻言不得不担起了黎家的重责,黎清殊见他的眉头一日比一日皱的更紧。 但那日黎轻言告知他不必了,他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了。 笑容中却掺着几分凄苦勉强。黎清殊将信将疑,但次日,便听到了黎轻言被云王提至右相,黎家的兵符也被献给了云王,甚至是整个黎家军。 黎轻言成为云王的走狗,他终究是撑不住黎家了。 黎老将军醒过来后又被气得再度吐血,黎轻言在黎老将军门外跪了一天一夜,最终等来了黎老将军身死的消息。黎家的天都塌了,谁还会管什么朝局。 黎清殊年轻而麻木的脸上早成了一潭死水,他问了黎轻言,“二哥,你到底有什么苦衷?是不是云王逼迫你了?我们黎家个个都是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人,你怎能向他低头?” 黎轻言垂头不语,但他在黎老将军灵堂前跪了七日。 黎清殊开始自己谋划刺杀云王的计划,他早知小皇帝并没有能力与云王分庭抗礼,只有靠自己,才能报仇雪恨。但云王却不愿意放过他,在第一次刺杀失败后,云王下令命黎轻言亲自解决黎清殊。 黎清殊太过信任黎轻言,险些死在云王的包围下。 云王吓的命令是斩草除根,黎轻言的母亲德仪郡主却提前一步让黎清殊带着九岁的侄子离开,而后与黎轻言决裂,出家为尼,不再理会黎轻言这个亲儿子。 黎轻言就此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一年后,黎清殊在刺杀云王时中了他的圈套,被百名士兵围困,救他的人,不是旁人,却是厉万河,他最该恨的人,那个将他阿姐抛弃逼死的人,他却策马将黎清殊救走,而后,为救他身中数箭而死。 临死前,厉万河还在为自己辩护:“清殊,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写过任何告密信,我也不知道上面的印章是何处来的,但是……我从未负过你阿姐,这一次,我便要去见青萝了,我会当面给她道歉……你是她最重要的弟弟,一定要活下去……” 黎清殊膛目结舌地望着厉万河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当年他认之为叛徒的仇人,此刻却为了救他而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一梦数年,许多年前那些不堪的回忆又涌上心头,黎清殊瞬间惊醒,额角已布满冷汗,他坐起来喘着气缓了缓,才发现大清早赵大人便不见了。 “应当是上衙门了吧……” 果不其然,晌午后赵大人回来后道:“莫玄朗近日被黎轻言训了好几顿,但是我去信邀约后他很快就答应了,翌日便会来苏州一聚,想来我祖父的面子他还是给的。” 黎清殊点了头,脸色还有些苍白,赵大人以为他在紧张,便道:“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黎清殊笑而不语,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发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东西。 第25章 狐仙篇16 在赵大人夫夫调查五年前厉万河到苏州到底做了什么的时候,林子谦与金昊轩二人也在很努力的查着狐仙案。五年前的狐仙案他们找不到任何痕迹,只能从现今开始找线索,但是除了将城内不管是本地的还是来游玩的富商都下了一遍后,所谓的狐仙娘娘便再也没有出来犯案了。 说起来也怪,那些人许多本是为了竞选盐官而来,不过就剩两个月的时间了,此时若能得云王跟前的莫大人一句提携,没准那份肥差就能落到自己头上。所以这些人才慷慨解囊,大肆资助莫大人此番的新大坝修建工程。 而再过不多日,莫大人便要考察完毕回京述职了,这堆市井商人却被狐仙娘娘吓得不敢再抛头露面,甚至散财贫民,做起了善事。 此事也不能引起林子谦的反感,到底是好事,他一开始都开始怀疑凶手到底是不是劫富济贫的侠士。 但后来看到那群富商们一个个着急修建狐仙庙,甚至将狐仙金身重塑请到家中供奉,闹得满城风雨时,林子谦便知道,此事定是没完了,必须早日解决。 那日常慧宁假装被狐仙吓到,招来了林子谦二人,结果盘问了一天什么都没问出来,不但是林子谦,金昊轩与君檀脸色都很是难看。常慧宁还道君檀是被吓到了特地亲自去城外普陀寺求了护身符来。 “君檀姑娘你看,这是我今早去普陀寺求来的护身灵符,法师开光过的,你带着,那狐仙绝对不敢来找你的,来。” 不管君檀冷淡的表现,常慧宁一如既往后者脸皮将护身符塞进了君檀手中,君檀脸色一顿,攥着手中的护身符,问道:“常公子不怕吗?这护身符,还是你留着吧。” 常慧宁赶紧笑着往外推,“君檀姑娘,你可别跟我客气,你放心,只要有我常慧宁在一天,我都不会让你被狐仙抓走的!” 君檀只好收下护身符,望着湖中鲤鱼,眼神深远,幽幽道:“常公子为何对我这么好,这段时间,多亏了常公子的照顾,但是君檀只是个烟花女子,实在是当不起常公子这份厚爱。” 常慧宁望着君檀,急道:“当得起当得起,君檀姑娘,我常慧宁是真心喜欢你的,绝对没有轻辱之意,更没有计较过姑娘的身份。无论姑娘心中如何想,常慧宁的心永远不变。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开心就好。” 君檀回头望着常慧宁,有些难堪,道:“常公子,可是我……并不喜欢常公子。” 常慧宁顿了顿,表情有些许僵硬,却还是强笑道:“姑娘,喜欢你是常某一个人的事,你不必觉得愧疚。常某只想能够帮到你,若是打扰了姑娘,那是常某的不是。但是君檀姑娘,你可不可以再陪我一段时间,我还是不放心,等到狐仙一案破案后,我一定不会再纠缠姑娘了。” 平日里常慧宁便对君檀极好,如此情深意重的话,君檀实在无法拒绝,她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那便麻烦常公子了。”末了,君檀突然又问了一句,“公子有心,坚信狐仙一案能破。前几日,公子说见到了狐仙,不知,当时情景如何?君檀也想为公子解忧。” 常慧宁为难的想了一阵,那日是赵大人让他假扮的,定是有深意,为了救黎清殊。但若是他说出去的话,岂不是太过见色忘义了?君檀见他犹豫甚久,眼中的期盼也慢慢变淡,转身赏景,轻声道:“公子不愿说,那便罢了。” 常慧宁当真松了口气,也没再多说。让他不说便真的不说,君檀这般想着,不禁有些失望。 今日寻访了几位被狐仙吓过的受害者,均没有什么线索,林子谦有些失望的与金昊轩离开,可刚下了楼,方觉自己腰间的月佩环丢了,兴许是丢在了王公子的别苑里。林子谦便让金昊轩先走,他回去找一遍便是。 二人分别后,林子谦又回了王家别苑,那王公子几日里都在躲着他们,今日趁着林子谦二人离开出来给狐仙金像烧香,正巧林子谦又转身折返,林子谦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赶紧揪着这个一问三不知的王少爷问起话来。 王少爷还是一直摇头,“我不知道啊!那夜里我就看到了白衣的狐仙娘娘,狐面人身,说我为富不仁还要降罪于我,我都吓得直打哆嗦,哪里知道什么狐仙娘娘是假的呀?我看你们还是收手吧,别再冒犯狐仙娘娘了……狐仙娘娘息怒……王某一定会做个乐善好施的好人,请勿怪勿怪……” 说上两句话便要拜上一拜,神神叨叨的,林子谦不由得翻了白眼,不懈问道:“那你再想想,狐仙出现时大约是什么时辰,周围可有什么不同?” 王少爷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时辰,大半夜的突然就醒了,虞翠还在我身边,她也看到了,然后迷迷糊糊看到了狐仙娘娘显灵,最后闻着一股香味就又睡过去了……” “等等,你再说一遍,虞翠?还有什么香味?”林子谦貌似抓到了重点。 王少爷回想了一下,莫名道:“香味不知道是什么香味,清新淡雅,有点像……我也说不上来……至于虞翠,杏花楼被封了后,她就已经被我带回来了,林公子,你不会是说狐仙娘娘就是跟着虞翠来的吧?” 林子谦想了想,又问一遍,“你说的虞翠,可是杏花楼的虞翠?” 王少爷点头,“是啊,杏花楼那事封楼后,很多姑娘没了生意,都去陪那些个相熟的少爷老爷了呀,你看常慧宁就是一个……喂!林公子,你去哪?” 林子谦站住脚步,回头望着王少爷,笑道:“我可否见虞翠姑娘一面?” . 林子谦的单独行动,果然找到了不少东西,例如那些受害者的共同点,身边都有一个杏花楼的女子。林子谦还拿了一样东西过来找黎清殊,但是赵大人和金昊轩还在衙门,他一时着急便没叫上他们。 那是一个小小的香囊,黎清殊将里头的香料与药材拿出来查看一番后,解释道:“这是入夏后大家都会带的一种熏香,方便随身携带,还有驱虫的功效,但是这个味道没有那么重,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 林子谦道:“杏花楼的姑娘们身上都有这样的香囊,有什么奇特之处吗?比如,这些药材的碰撞,能不能达成致幻的功效?” 黎清殊摇头笑道:“怎么可能会有致幻的功效……不对,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里头有几片多出来的花瓣,我方才以为是楼里的姑娘为了不让熏香那么刺鼻在加入几种香料,但是你这么一提醒,我到想起来了。” 黎清殊挑出里头两片粉白的干花瓣,轻轻地嗅了一口,道:“这种花应当是一种山茶花,我在南丘见过,味道不浓,清新淡雅,具有提神的功效。但是如果混合了幽兰香,那便能起到令人头脑昏沉的致幻功效。” “当真如此……”林子谦沉吟道。 黎清殊笑了笑,“你这会可算是立了大功了,这作案的工具都让你找着了。” 林子谦沉思片刻,说道:“幽兰香并不难寻,这样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我明日去问杏花楼的老鸨,兴许能从制作香囊处查出凶手的线索。” 黎清殊点点头,“倘若凶手真是早有预谋,那应当能找到线索。” 林子谦犹豫了一下,又道:“赵夫人,当日将你收监一事,都是我一时糊涂,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但是,这个线索在还没有查清楚之前,我还不想公诸于众,免得又是一场空,还请赵夫人替我保密。” 黎清殊愣了一下,难不成林子谦也终于意识到那个上次浮尸案里头,帮助青竹的幕|后人还在这里?兴许还在这些人当中。保不准是被黎轻言提点过了,不然那林子谦哪里会这般谨慎。 黎清殊想明白后便笑道:“我明白,就算赵大人问了,我也不说。” 林子谦点头,说道:“那我也不说,昊轩问也不说。” 林子谦太过于谨慎了,不过想想也无可厚非,这些日子来他屡屡遭遇挫败,难得得到了这个线索,自然不能让有心之人听了去。但有一件事黎清殊不明白,他问道:“子谦,你之前言之凿凿我很有嫌疑,怎么这次这般信任与我?” 林子谦张张嘴,老实说道:“轻言哥说,是我们错怪你了,他说知道赵夫人性子,赵夫人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了。赵夫人,上次的事的确是子谦的不是,你若还有怨气,便直接向子谦发泄好了,子谦绝对不还手。” 黎清殊了然,连忙笑道:“自然不是,你莫要想多了……” 林子谦说不告诉任何人,当真是没有说的。就连金昊轩也不知道。 次日他偷偷偷地跑去找老鸨和那些个姑娘们,顺藤摸瓜,又查到了那些香囊的制作者,竟然是花魁君檀所做的。 林子谦匆忙赶回赵府旁常慧宁的别苑,若凶手真的是君檀,那常慧宁,岂不就是最危险的一个?但他却吃了个闭门羹,常慧宁与君檀出门去了画舫游玩,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来。林子谦便又急忙去找赵大人,但同样没找到人。 “赵大人与夫人去赴宴了,这么巧?”林子谦只好无奈地等待着,不时王捕头也过来找赵大人,因吴老板终于醒来了,林子谦二话不说便赶了过去。 而赵大人与黎清殊此刻正在与莫玄朗在明月楼一聚,莫玄朗莫大人顾及赵大人祖父面子,确实对赵大人多有客气,但是赵大人并不领情,并言简意赅的问道:“莫大人,请问五年前狐仙案发生前一个月,你是否在杏花楼,与厉万河厉将军筹谋了什么东西?” 莫玄朗神色一顿,笑意便收敛起来,不悦的放下酒盏:“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厉万河将军在四年前追捕逆贼之时早已殉职,本官能与厉将军筹谋什么东西?莫不是赵大人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竟然来质问本官吗?” 莫玄朗在赵大人夫夫面前摆上了官架子,可也得看赵大人给不给他面子。 可赵大人偏不,仍是直接道:“我也只是想知道,那一年六月,厉将军返乡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突然转变心意背叛黎家。” 莫玄朗冷笑道:“此事本官如何知道?赵大人,你未免管的太宽了,五年前黎家的案子早就落定,你还要追查此事,怎么,赵大人莫非想要造反吗?” 按常人,此刻便该跪下喊不敢了。 莫玄朗拒不回答,赵大人也便不与他客套,只一个眼神,身侧的黎清殊便拔出腰间匕首,以迅雷不及之势将匕首搁在莫玄朗脖子上,而莫玄朗一介书生,身侧又无侍卫,并无反抗能力,且吓得直哆嗦。 莫玄朗脸色骤变,指着赵大人颤着声音怒道:“你!赵淮景!你这是要刺杀朝廷命官吗?云王殿下得知了,定然不会饶过你的!” 赵大人耸肩无所谓道:“你与我说这些,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当年的真相,你一个工部主簿,没事来苏州作甚?又恰巧约了厉将军来杏花楼,而后黎家被厉将军诬陷和背叛,而苏州的杏花楼一夜之间被封锁。” “至于你,莫大人,你短短一月时间,便自籍籍无名的小主簿一跃而上成了工部侍郎,如今工部二把手,云王殿下眼下竟也能说得上话。那么,在这整件事情里,莫玄朗莫大人,你,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赵大人慢悠悠的调子,但每一句话落下后,都能清楚见到莫玄朗脸色的变化。 莫玄朗似乎有些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他道:“你在说什么,本官不知道,赵淮景,你现在不但要刺杀本官,还想要诬陷本官吗?” 赵大人笑了笑,全然没有将莫玄朗的威胁放在眼里,“你不说,那今日恐怕真的走不出这个门了。” “你在威胁本官!”莫玄朗怒道,连身子都气得颤抖,却被身后的黎清殊按住了肩膀,看似纤细无力的五指,却似铁钳般紧紧按在他肩膀上,动弹不得,莫玄朗越发心慌。 赵大人摇头,指着黎清殊:“不是我,我没有杀你的意思,但是你身后的这位,可就不一定了,你说是吧?” 黎清殊会意一笑,唇角冰冷,匕首更近脖子,皮肉上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冷冷开口:“莫玄朗,兴许你不认得我了,但是,今日你若不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我便要你给厉将军陪葬!” 莫玄朗心跳越发狂躁,他动也不敢动,怕再动一下,那匕首便要割断他的脉搏,他抖着嗓子,疑道:“你……你是,厉将军的人?” 黎清殊顺着话道:“正是,将军死的冤枉,若今日你再不肯说出真相,我便立刻划破你的喉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别别……”莫玄朗吓得脸都青了,赶紧急道:“厉将军之事,我也是听命行事,并非有意而为之,请你放过我,我可以什么都告诉你!” 还以为莫玄朗方才那般镇定定是个难应付的人,岂料也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才划破了一点皮肉,便急得要哭了。黎清殊与赵大人相视一眼,嗤笑一声,却并不放开他,只道:“你还有胆跟我提条件,就不怕厉将军的亡魂来找你索命吗?” 莫玄朗本在心想赵大人不会敢杀他的,但是若换了厉万河手下那等亡命之徒,可就不一定了,此时哪里还敢强装镇定,急忙求饶道:“我说我说!这位小将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第26章 狐仙篇17 五年前,黎家女儿与厉万河将军的婚约方才定下,厉将军回苏州去接年迈的母亲。而云王则在那时指派了莫玄朗南下,亲手交于他一封笔迹仿真厉万河的告密信,务必要他拿到厉万河的随身印章,只要大印盖上,打击黎家的计划便能顺利开展。 莫玄朗苦于无从下手,眼见厉万河过几日便要回洛阳了,他急中生智,想到了一条好计谋,正是灌醉厉万河,企图偷到他身上的印章。但他连靠近厉万河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靠近了正要去洛阳采购的李霁襄。 正因李霁襄是厉万河母亲家的亲戚,厉万河才不得不邀约,他并没有想到,这会是莫玄朗与李霁襄,以及若霜的一个大阴谋。李霁襄和若霜是为了钱,而莫玄朗是为了完成云王交待的任务,只要黎家开始窝里反,就不怕没有证据扳倒他们。 “也就是说,你们灌醉了厉将军,偷走他身上的印章,而那封告密信,根本就不是他写的,而是你们在陷害他?”黎清殊木然说道。 终于有人洗清了厉万河身上的冤屈,但是他却感觉心里无比沉重。 莫玄朗声音还在发抖,“我也只是奉云王殿下的命令行事,当时若我不那么做,我全家妻儿老小便都要死……况且黎家虽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他们扶持的君王实在是无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他们偏不懂,白白耗在小皇帝身上,挡在云王殿下的路上,也不能怪他……” 匕首挑起了莫玄朗的下巴,黎清殊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莫玄朗差点咬到舌头,求救望向赵大人,不敢乱说话了。 黎清殊心情复杂,道:“我不懂得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知道坚持自己所坚持的。云王乃是乱政之首,总有一日,会有人拨乱反正,他的滔天权势也会一朝倾倒,到那时,天下才会恢复真正的太平,得到真正的统一!” 莫玄朗张张唇,心中大有感触竟无话可说,“可现下,若不能保命,还有什么除奸佞清君侧可言?” 黎清殊望他一眼,倏地收回了匕首,“罢了,看你也不是极恶之人,同是逼不得已,我今日不杀你,留你看着这天下,看着云王萧牧云早晚有一日会落败,而那一日,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莫玄朗将信将疑地望着黎清殊,又后知后觉的摸了摸有些湿润的脖子,指尖沾了些许血色,他止不住抖了起来。 可赵大人却还有话要问,“莫玄朗,我也有话要问你,那狐仙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玄朗垂头想了一阵,叹道:“拿到了厉万河的盖印后,我便离开了苏州,但是李霁襄和若霜他们二人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竟然想要向黎家告信,我只能先杀了若霜,而后再派人给李霁襄下毒。那个新娘子也是我的人,这件事情我用狐仙的传闻做了挡箭牌。当时的孙知府也被收买了,这件事情就被抹了过去。后来我升了官,便派人在这看着,只要是前来查案的人,就偷偷地给他点苦头吃吃,这般一来,便再无人敢来了。” “那李二,也是你派人杀的?”赵大人疑道。 黎清殊也望了过去,莫玄朗即刻摇头,“自然不是,我很早就没有派人在这看着了,再者,我也有意推荐李二当选今年的盐官,我们互利互益,我为什么要杀他?赵大人,这五年后的案子,我可一点也没有参与的。” 五年前的案子他们无法追究,因为背后那人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云王。但五年后的案子竟然真的和莫玄朗没有关系吗? 赵大人还不死心地问道:“真的不是你?那若是这样,难道只是模仿杀人吗?这案子可就麻烦了……” 莫玄朗坚定摇头,“真的不是我,我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李二是我最看好的合作伙伴,他甚至答应之后的利益分我一成,我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 莫玄朗说的也对,若是能当选盐官,那这三年全国上下的所有盐贩都以他一家独大,巴不得处处恭维,能在他手下分得一点生意,那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银山,哪怕是一成,也足以让莫玄朗满足了。 这才是那帮盐商不辞辛苦跑来苏州讨好莫玄朗,还送出了许多钱财的目的。 赵大人沉吟一番,豁然抬头,道:“莫大人,今日多有得罪,下官在此道歉,但若是今日之事传出一点风声,莫大人就别怪,下官会不小心将你加害厉将军的消息传出去。要知道,厉将军亲自带出来的那一支精锐铁骑,如今还在京师里颇得云王器重呢。” 莫玄朗浑身一震,脸色骤然青白,即刻颔首道:“我知道,多谢赵大人提醒。” 赵大人想他应该明白事情轻重,他一个闲人知道这件事能做出什么,和厉将军手下那群虎狼之师得知这件事后会做出什么,孰轻孰重?为了保命,莫玄朗会选择放过赵大人。 赵大人带着黎清殊离开,黎清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轻声道:“原来他真的是冤枉的,可我阿姐才是最冤枉的人啊……” 黎青萝为给厉万河赎罪自刎,这永远是黎清殊心里的一道疤。 赵大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广袖下十指紧扣,街上也无人看到。赵大人问道:“方才为何不杀他?” 黎清殊一顿,望向赵大人,“你不是不喜我手上沾血吗?” 赵大人不知该不该笑,此时黎清殊还在缅怀他姐姐。赵大人轻咳两声,说道:“你这么做也对,莫玄朗死在这里,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晾他也不敢乱来。” 黎清殊点点头,心情依旧低落。赵大人见状捏紧了他的手,突然说了一句,“年关后回洛阳看我父母,你顺道去祭拜一下黎老将军和你大哥大姐吧。” 黎清殊倏地抬头,看着赵大人眨眨眼,“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很危险?” 赵大人坚定回复,“当然可以,有我护着你呢。” 黎清殊顿了顿,这才低头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 . 杭州。 黑衣人叩响了门扉,屋内传来清冽的嗓音,“进来吧。” 黑衣人应是,推开房门,那一袭青衫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沥沥的小雨,并未回头:“可有什么事?” 黑衣人上前在黎轻言耳畔说了几句话,黎轻言脸色骤变,拧眉想了一阵吩咐道:“王爷吩咐过,必要的时候,莫玄朗就不用回京师了,你下去办吧。” “是。”黑衣人拱手应道,转身出了门去。 黎轻言依旧负手窗前听雨,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要了莫玄朗的命。 . 林子谦风风火火地跑回了赵府,幸得赵大人夫夫也正巧回到门口,林子谦忙道:“赵大人,吴老板醒了,他说李霁襄的死或许跟一个人有关。” 那一声吓得四周的人都低下了头,赵大人张望一眼,转身进府,“回去再说吧。” 进了客厅,林子谦才激动地说了出来,“据说,李霁襄发的那一笔横财,是和莫玄朗,莫大人有关,当日便是莫大人阻止他上京师采购的。” 赵大人闻言和黎清殊对视一眼,均有些尴尬,赵大人亲手倒了茶递给林子谦,“别激动,你也说了只是有关而已。今日我们去见了莫大人,他可能并不是凶手。” 林子谦喝茶的动作一顿,“真的不是吗?” 赵大人摸了摸鼻子,“本官也不太清楚,但是他官职在我等之上,我总不能去查他吧?”黎清殊抬头数了数屋顶的房梁,赵大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 林子谦愣了一下,而后失望地放下茶杯,“赵大人你都这么说了,那他可能真的不是凶手……” 赵大人这才明白黎轻言说的,林子谦完全是拿他当偶像这样的话,自己语焉不详的扯了一堆话,林子谦还真的傻乎乎的信了…… 林子谦失望不过多时,即刻又喜道:“虽然这个线索没什么用,但是我大概知道了现在狐仙案的凶手是谁了。” “是谁?”赵大人完全随意的语气。 林子谦撇了嘴,“你不应该夸我很聪明才对的吗?怎么表现这么冷淡?” 赵大人喝一口茶,耸肩道:“我又不是金昊轩,干嘛要昧着良心夸你?” “你!”林子谦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颊又泛了红,但他耍嘴皮子哪里比得上赵大人,也只能哼唧两声,继续说道:“我今日去盘问过,那些被害的富商都有一个共同点,身边有一个杏花楼的姑娘,而那些杏花楼的姑娘,又都随身带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 赵大人点点头,“是个不错的发现。” 林子谦又道:“昨日我与赵夫人查看过那香囊,发现其中有一样奇怪的花瓣,只要与幽兰香混合在一起,便能起到致幻的功效,也就是说,那些富商们看到的像模像样的狐仙娘娘,还有那些所谓的法术神相,实则都是因为出现了些许幻象,看得不请便将凶手错认成狐仙。” 赵大人顿住了,回头瞪黎清殊,“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黎清殊还来不及说话,林子谦便急道:“是我让赵夫人保密的,你别急呀,听我说完好吗?所以今日我又探访了老鸨,才知道,这些香囊都是同一个人制造的,而那个人就是,常慧宁身边的君檀!” 赵大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来不及擦,忙道:“你是说,君檀才是真正的凶手?” “正是。你且听我推断。头一次常慧宁报案,是在君檀的屋子里见到狐仙的脸,其实不然,他所看到的,应当是君檀用以模仿狐仙娘娘的狐狸面具。而后几次,每次出现狐仙娘娘,我们都不知道君檀在哪。甚至,她也出入过赵府,拿走赵夫人丢弃的玉佩陷害与人的事情,她最有嫌疑了。” 赵大人却沉吟不语,林子谦忙问黎清殊,“赵大人怎么了?” 黎清殊道:“方才在街上见到了常慧宁,他说,君檀答应了他的求婚,所以,他们要成亲了。” 林子谦惊呼出声,“那常慧宁不是很危险吗?” 黎清殊点头,望向赵大人,赵大人摸着下巴说道:“现下我们先观望一阵,若君檀是凶手,定要防住她对常慧宁下手,若不是,我们也不能冤枉好人。” 林子谦想想也对,黎清殊又问他:“金昊轩去哪了?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林子谦一懵,“我……我不知道啊。”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赵大人凑过来好奇道。 “没有。”林子谦摇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往日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恩爱两相依的吗?今日居然没在一起,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不过也对,吵吵架感情更好嘛……”赵大人嘿嘿笑道。 林子谦:“……真的不是这样……” 赵大人眨眨眼,说道:“哦,我懂的。” 林子谦抓狂道:“我们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案子?现在我们应该去保护常慧宁的安全才对啊!你们忘了李二死的有多惨了吗?!” “子谦,你在这呢!” 门外金昊轩好似没看到赵大人夫妇似的,直直地往林子谦走来,声音带着几分雀跃与担忧,望着林子谦急道:“今日起床后一直没见到你,我还担心你会出事,吓死我了……算了,只要你现在没事就好。” “起床后嘿嘿嘿……”赵大人和黎清殊的眸光齐刷刷的望向林子谦,一脸揶揄之色,林子谦欲哭无泪,捂脸解释:“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金昊轩一脸茫然,“你们在聊什么?” 第27章 狐仙篇18 金昊轩没再问什么,因为赵大人已经发话了,“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应该有所行动了。” “什么行动?”金昊轩很是茫然。 赵大人没有回答,沉着脸直接出厅,一边道:“我先去找常慧宁,你们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好,我保证跟谁也不会说的。”林子谦忙起身点头。 赵大人人已经跑没影了,看样子很是着急。金昊轩更是不解,望着林子谦和黎清殊问道:“子谦,你们在说什么呢?” 林子谦脱口回道:“我们在说狐仙案的事,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话音截然而止,没了下文,看着林子谦满脸复杂,金昊轩疑道:“还有呢?” 林子谦低头捂嘴,郁闷道:“方才答应了赵大人,不能说的……” “……连我也不能说吗?”金昊轩表情有些许委屈。林子谦想了想,很认真的点点头,金昊轩捧心扁嘴。黎清殊望了望二人,很不厚道的偷笑起来。 . 夜至。 夏夜凉如水,明月如镜,琉璃灯盏,湖心亭中摆上了美味佳肴,珍酿酒席。常慧宁特地在别苑宴请了几人,原因正是庆贺他向君檀求娶成功。除却赵大人夫夫和林子谦三人,看着常慧宁的笑脸神情凝重欲言又止,也就只有金昊轩真心说出了祝福的话。 “常公子与君檀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该好好庆贺,昊轩先敬二位一杯。”金昊轩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常慧宁就差在脸上写着高兴二字了,整天笑容便未停歇过,依赵大人看,那腮帮子该要僵掉了吧。与君檀坐在一席,可谓是男才女貌的二人,常慧宁也回敬一杯,喜道:“多谢小金公子,今日高兴,来,我敬诸位一杯。” 其余三人却未动,君檀脸上亦有些尴尬之意,手持酒杯僵在半空,常慧宁仰头痛饮一杯酒后,才发觉身边人的异样,他抱歉地冲君檀笑了笑。君檀回以宽慰一笑。常慧宁便对赵大人几人道:“你们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干嘛板着一张脸呢?” 语气也有些不悦,黎清殊立马换上了笑脸,举起杯子笑道:“恭喜恭喜,原来是真的,我们还都不敢相信君檀姑娘会嫁给你呢。” 林子谦即刻会意,也碰了酒杯,说道:“恭喜二位。” 常慧宁自然回了黎清殊的酒,但赵大人却还未动作,且拦下了黎清殊将要饮酒的动作,黎清殊疑惑看他,常慧宁也急了,将酒杯重重放在酒席上,道:“赵淮景,你干嘛呢,今天可是高兴的日子,你非得来扫我兴吗?还是不是兄弟?” 赵大人置若未闻,只向黎清殊说道:“病还没好,别喝酒了。” 黎清殊沉默颔首,林子谦也默默地放下了酒杯。今日虽说赵大人去找过了常慧宁,但是不知他们谈的如何,赵大人还未回来,常慧宁便将他们请来赴宴了。 看样子,赵大人是和常慧宁谈崩了。赵大人转向常慧宁,慢悠悠道:“正因为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我才不能看着你这样下去。” 常慧宁慌忙看了眼君檀,果然对方脸上显出了卑微之意,常慧宁正要发火,赵大人又道:“好不容易有个姑娘嫁给你,你就这么挥霍,以后可怎么持家?就不怕别人姑娘跑了吗?” 君檀脸色微霁,抿唇笑了,一双盈盈若水的眸子氤氲着浓浓的情意望向常慧宁,又似羞涩一般,低下头去。常慧宁松了一口气,嗔怒望着赵大人,“你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吓死我了…………对了,君檀,答应嫁给我,你不会后悔吧?” 君檀望着常慧宁小心翼翼的表情,倏地笑了,眸子弯弯,煞是好看,“自然不会,常郎莫要想太多了。” 常慧宁开心得要飞起,傻兮兮地笑个不停,却闻赵大人说道:“你要娶君檀姑娘,你爹娘可知道?” 常慧宁瞬间僵住了脸,君檀亦是若有所思,常慧宁赶紧拉住她的手急道:“君檀,你放心,我爹娘都是很善良的人,一定会接纳你的,有我在呢,放心吧。” 君檀莞尔不语,眸子里仍有些忧愁,她这样的出身,自然是怕常家不愿意接纳她。 赵大人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又道:“姨父姨母是好人,可也得看你的眼光如何……还有,你说准备下个月成亲,那你打算何时回扬州?” 这下又把常慧宁难住了,君檀见他有所犹豫,便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难为之处?” “没有没有……自然是没有的。”常慧宁摆手道,但脸上还有些犹豫。 他欲有所隐瞒,赵大人却将他心中所念说了出来,“你爹应当是让你来争不久后的盐官一职的,可你这事还没做完,就要走了吗?这莫大人,也是不日就要回京师了呢,这个机会,你不再争取一下?要知道,上次的金家可也就是凭着莫大人那一张巧嘴得了三年的金山呢。” 常慧宁张张嘴,开始慢慢思考。 他这一路下来,投了莫大人不少银两,虽说在他看来不是大数目,但是难道真的要半途而废吗?这就回去办亲事,万一莫大人举荐了其他人,那就……没法跟爹交代了。 林子谦侧首小声地问金昊轩,“什么盐官一职,这都是什么东西?他们是在买官吗?” 金昊轩也轻声回道:“朝廷每两年自私盐商中选举一位盐官,承包全国的官盐,得了这个官权,替朝廷采办管理官盐,其中获益可不少。” 林子谦点点头,恍然道:“原来如此,我道苏州怎么多了这么多五湖四海的富商,原来是奔着莫大人那张金嘴来的。” 金昊轩顿了顿,道:“……大概,就是这样吧。” 君檀微拧秀眉,望向常慧宁,“可是常老爷交给你的任务?那我们的婚事先不急,等你办好了事情,再说也不迟。” 话是这么说,但君檀笑意已有了一丝勉强,可常慧宁想着出门前他爹耳提面命的再三叮嘱,无暇分心看君檀心底作何感想,只喜得握着君檀的手道歉,“对不住了君檀,这事我爹吩咐了我一定得办成,这些年家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我也只能这样了。君檀,先委屈你一阵子,三个月后,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 君檀念了一句,“三个月?” 常慧宁点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君檀的表情,小声说道:“对不住啦,我也没办法的……” 君檀旋即一笑,颔首道:“那君檀等着你。” 那边厢如胶似漆恩恩爱爱,赵大人也心情不错的自斟自饮起来,黎清殊疑惑问道:“你到底是在捣乱呢还是真心恭喜他们呢?” 赵大人幽幽笑道:“今晚等着看狐狸精变身吧。” 黎清殊一惊,道:“你给她下了雄黄?” 赵大人:“……少说话,多吃菜。” 酒席慢慢散去,没人喝醉,几人慢悠悠回到隔壁府上,林子谦才有机会问赵大人话,“赵大人,你到底跟没跟常慧宁说那件事?他都要推迟婚约了。” 闻言,金昊轩似懂非懂地垂下头。赵大人揉着吃涨了的肚子躺在椅子上:“说了。” 林子谦松了口气,“所以说常慧宁已经开始警惕君檀了。” “不不,”赵大人摆手道:“他压根就不信我。” 黎清殊抬手给他倒了杯热茶,眼皮子一抬:“那他怎么回事?” 赵大人笑了笑,道:“我跟他打了个赌,信不信,过了今晚再说。但是我已经可以肯定凶手就是君檀了。” “怎么说?” 林子谦好奇地凑了上来,赵大人自宽袖中滑出一个玉白面具,举起来得意笑道:“因为我在她的琴房里,找到了这个。” “狐狸面具!”林子谦惊呼出声,将狐狸面具拿过来细细端详,“竟然真的是她吗?原来一直在我们身边,难怪这案子总是破不了。但是,君檀年纪对不上啊,五年前李霁襄和若霜死时,她好像还没有来苏州吧?” 赵大人坐直了腰板,轻咳两声,“五年前的案子兴许与现在并无关系,而君檀也许只是在模仿犯罪,你们且看,除了李二死了,其他人并没有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别说吴少爷,他是自己给吓得掉池子里了。” 他和黎清殊是知道五年前的案子,可是说给林子谦听对他们并无益处,还可能会给黎清殊带来麻烦。林子谦本就是云王那边的人,云王使的坏,他又怎么敢去揭发?就算敢,今时今日云王一人独大,这天下谁能给厉万河做主,谁能给黎家做主?便是连黎轻言也不敢忤逆云王。 林子谦似懂非懂,只道:“那你们打了什么赌?” 赵大人摸着黎清殊的小手,摊在椅子上望这房梁:“今晚带你们去看好戏。” 林子谦两眼瞬间发亮,心底又开始激动,点头道:“都听赵大人的。” 留下赵大人夫夫在厅里缠缠绵绵的聊天,林子谦和金昊轩先回了房,林子谦边走边猜测着赵大人到底打了什么算盘,很是激动:“昊轩昊轩,你觉得赵大人会怎么做?居然一点点都不透露给我们,太小气了……” 金昊轩停顿脚步,望着林子谦脸上似乎有些愠怒,责问道:“子谦,你这两日就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查案了吗?你是不是也不信任我,所以才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也有可能是凶手?” 林子谦傻眼看着金昊轩,“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最近老是无功而返,你又生病了,不想你也跟我一起白忙活,浪费体力而已……” 金昊轩半信半疑,一双幽怨的眸子盯着林子谦,“真的吗?可是你今天瞒了我很多事情呢。” 林子谦忙道:“那是因为我答应了赵大人和赵夫人不能说,你也知道,轻言哥说了,我们身边可能还潜伏着上次浮尸案帮助青竹的帮凶!我当然不是防着你了”! 金昊轩不语,不知道信了没有,神情还有些受伤。林子谦无奈地举手竖起三指起誓:“那我保证,下次有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再也不瞒着你,这样好了吧?” 金昊轩想了想,慢慢地点了头,“好,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要不要找大夫?我陪着你吧,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呢?”林子谦踮起脚伸手探了探金昊轩的额头,确实有些发热。 金昊轩慢吞吞的推开林子谦,在对方不解的眸光下淡淡地回道:“我没事,喝多了酒,有些头晕罢了,你也先回房休息一下,今夜真有事,赵大人会来通知我们的。” 林子谦思考一阵,点头道:“好吧,你先回房,我去给你找些热水,一会儿就来,你快回去吧。” 金昊轩张张嘴,正要拒绝,林子谦便匆匆跑去了厨房,金昊轩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进了房门。他关上门,眼里并无一丝疲惫之意,反倒很是耀眼。他推开柜子,在包袱里翻出一个玉白色的狐狸面具,眸光登时变得寒冽涔涔。 第28章 狐仙篇19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你别念了,大半夜的,别咒常慧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趴在赵府新建好的墙头上,金昊轩和林子谦满头黑线望着那对总是不分场合一言不合就秀恩爱的赵氏夫夫,心里只能用六个点点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黎清殊为自己的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低声下气地道了歉,终于将话题转移开。 “都子时三刻了,赵大人,君檀还会来吗?” 赵大人想了一阵,中肯回道:“不知道。” “……” 众人绝倒,林子谦抓狂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们还要守下去吗?而且赵大人你一点也没有透露你和常慧宁打了什么赌啊!” 赵大人茫然回答:“我没有说过吗?” 林子谦气得想挠花他那张无辜的脸,金昊轩赶紧抱住他的腰,“别太激动,当心掉下去。” 林子谦闷着不说话,赵大人又望向黎清殊,求证似的,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 黎清殊回想了一下,说道:“你跟我说了,但是他们不在。” “噢~”赵大人长叹一声,责怪地望向林子谦二人,“这不能怪我,是你们没来听的。” 林子谦一脸冷漠,心底的小人已经在暴躁边缘了,你们夫夫在说话的时候如果不是那么打情骂俏,能多看几眼周围观众的话我考虑一下跟你们说话。更何况你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们在不在好吧?! 赵大人摆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再给你们讲一遍好了。” 林子谦定下神来,侧耳认真准备着,赵大人又道:“还是算了,一会儿人就该来了吧。” 林子谦咬了咬唇瓣,生生将脸扭开,一脸晦气。最讨厌这种讲话讲一半又突然不说的人,我……金昊轩见林子谦吃了哑巴亏,正要开口替他说几句话,就听到赵大人轻声说了一句,“嘘~人来了!” 几人瞬间噤声,只见常慧宁院子外慢悠悠地走进了一道白色倩影,长发飘散,脸上带着一张玉白色的狐狸面具,虽看不见脸,但看身影便可推断出,此人正是君檀无疑。 “她真的是凶手啊……” 金昊轩惊叹一声,立马被林子谦捂住了嘴压了下去,两人靠得极近,林子谦还将脸凑了过来,距离不过咫尺。金昊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林子谦轻声道:“别说话,她看过来了……” 金昊轩猛地回神,侧脸就看到赵氏夫夫低下半截头在围墙后抱作一团缩了起来。赵大人还嗔怪地瞪着他,几人站在假山之上,除却功夫好的黎清殊和金昊轩,其余二人还能勉强稳住身形。金昊轩了然,充满歉意地向赵大人望去。 待那阵轻微的脚步声过去后,黎清殊才示意他们看过去,君檀果然已经进了常慧宁的院子,因为在常慧宁卧室内的微弱烛火已然被悄悄吹灭。 几人望向赵大人,赵大人斩钉截铁道:“走,这下好了,轻而易举便人赃并获,你们见机行事,别让她再跑了。” 几人默契地点头,翻过了墙头,林子谦有金昊轩接着轻松便过去了,但是赵大人的话…… 黎清殊手伸向他,“拉着我,带你过去。” 赵大人慢吞吞地将手伸向黎清殊,一边还要骂道:“这围墙,修的也太高了!”他这边有假山看着不算高,但是在常慧宁那边,便是整整一丈多高,赵大人心头有些发虚呢。 顺着黎清殊唇角一抹偷笑扬起,他们瞬间便轻飘飘地落在墙对面,常慧宁院子里的草地上。而黎清殊还搂着赵大人的腰,赵大人死命扒在黎清殊身上。 “好了,过来了。” 黎清殊轻笑道,摸了摸赵大人的脑袋,赵大人松开他不悦道:“别乱摸,就算你摸了我脑袋,我还是比你长得高”! 黎清殊哭笑不得,您这是什么逻辑呢?何况你也就是比我高了二指,但也是个弱鸡书生呢。身后的林子谦轻咳两声,沉着脸道:“君檀进去好些时候了。” “对了!差点给忘了……”话未说完,赵大人便如一阵风一般快速跑向常慧宁的卧室外的院子,黎清殊无奈摇头,说道:“走吧。” 林子谦点头,同时对黎清殊越发钦佩,这天下能受得了赵大人这么麻烦的人的,应当只有赵夫人一人了吧?当真是个高人呢! 本以为进去后会听到常慧宁杀猪一般的嚎叫,但却并不是。殊不知他们甫一踏进常慧宁卧室外的院子时,听到常慧宁冷静无比的那句话时心里有多么震惊。 “所以你一开始都在骗我,让我看到狐狸面具,将这件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狐仙重回苏州,我起初还有过怀疑,但我真的不希望是你……君檀,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对我的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屋外人人面面相觑,原来常慧宁才是一开始就在怀疑君檀的人吗? 屋内烛火早已熄灭,只凭着此刻破除云霄的冷清月光照进屋子,让他们看到了常慧宁凄惨又带着些许期望的脸,还有君檀拿下面具后,同样毫无血色的冰冷容颜。 沉默不过瞬间,君檀问道:“你一开始就在怀疑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赵淮景,让他将我捉拿归案?” 常慧宁惨然一笑,摇头道:“我常慧宁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一开始明知你就是故意在接近我,但是我偏偏真心喜欢上你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动了恻隐之心,将我带回你的别苑。”君檀轻声道,垂下一双美眸,看不清表情。 常慧宁点头,又摇了头,“我本想,将你带回来,也许你会收敛,还可以避过淮景的怀疑,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我发现你在我心里越来越重要……淮景来找过我,他已经对你有了怀疑,于是我推迟了婚事,希望你能早点收敛,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可我还是来了。”君檀冷冷道,转身向屋外道:“赵大人,请您出来吧。” 常慧宁身躯一震,“你知道?” 君檀却是望着那一轮明月,眼眶中似有湿润闪过,“我起先不知道,是你提醒了我,我便知道了,这是赵大人给我下的套。他料定了,我会用对付别人的方法来对付你。而赵大人,应当在下午偷偷进了我的琴室,拿走我的面具时便已然开始在筹谋了吧。” 话都这么说了,几人也就自黑暗中走了出来,黎清殊护在他身侧,赵大人朗声道:“没错,我只是轻微的提了几句,你就上当了,难道你的目的,也是为了帮谁竞选盐官吗?” 常慧宁霍的望向君檀,不可置信道:“你真的是……你是哪家派来害我们的?” 君檀轻笑一声,对常慧宁道:“常公子,倘若我要害你,你至今还能安全的站在这里吗?” “抱歉……”常慧宁下意识的道歉,而后又痴痴地问:“那,那你说愿意嫁给我,是不是真的?还作数吗?” 君檀抬起眸子,似乎要望进常慧宁心里,“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赵大人已经来了,常慧宁,你口口声声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我……”常慧宁正欲解释,却被赵大人打断,赵大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常慧宁,又转向君檀,板着脸严肃道:“有什么话,你待公堂上再说吧。人赃并获,即刻将她抓拿收监。” 林子谦四周望了一圈,才突然想起来赵大人没带衙役,手肘碰了碰金昊轩,他便十分自觉的充当了衙役的角色,走近君檀说道:“君檀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君檀神色一怔,在没人看到的角度,金昊轩向她眨了眨眼色,君檀即刻垂眸,顺从地跟着离开。 林子谦一同去了衙门,赵氏夫夫还得拦着发疯的常慧宁,若不是赵大人紧紧拦着了他,在金昊轩带走君檀那一刻他便要冲上来了。 见人走了,赵大人才将他甩开,怒道:“你疯够了没有,明知是祸还要去搅和,这种时候你还要闹什么?” 常慧宁愣了一下,终于静下来坐在门槛上抱头苦笑:“淮景,你也有心爱之人,你怎能不懂呢?你可以将小黎藏起来不让全天下的人找到他,为何不能成全我呢?” 赵大人与黎清殊对视一眼,再多话到了唇边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他将手搭在常慧宁肩上,轻拍安慰道:“别想了,你知道我手下绝对没有私逃的犯人的。” 常慧宁身躯一顿,赵大人撒手带着黎清殊离开。 君檀收监翌日,公堂开审之时,苏州城内许多人都来了,甚至是那些受害的富商。起初他们并不相信柔弱的花魁君檀姑娘会是凶手,但当君檀一袭白衣长发飘散走进公堂时,不少人便认出了那个身影,在身后指指点点。 “你看,老吴,她好像真的就是那个狐仙娘娘哎!” “对对对!王老板,她这个背影这个身形真的好像!” “不会真的是她吧?这么多人居然被一个勾栏院的小娘们就骗了?” “谁知道呢,据说常慧宁是被骗得最惨的那一个呢……” 门外喧嚣一片,许多人都来齐了,但独独少了一人,常慧宁。君檀似乎也察觉了,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接下来,不管赵大人如何审问她,她都只是点头将罪过揽下。而最后问她意欲何为时,她却道:“无可奉告。” 公堂之上一片哗然,身后的百姓还在门外指指点点,而君檀却腰杆挺直,并不柔弱,还隐隐带着一股冷傲,她似乎并没感觉自己有错。 赵大人一拍案板,再问一次,“杀了李二,又吓了这么多人,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说了,无可奉告。”君檀如是冷淡道。 这一场堂审并不能查出真相,赵大人便只能板着脸将她暂且押下,容后再审。虽是如此,但经过公堂上明晃晃的证物的解说,苏州这一狐仙案的传闻,也就此破了。 即使君檀还未审判,但是百姓总算不再人心惶惶,因迷信而争先恐后的去祭拜狐仙了。 林子谦建议赵大人私下再审一遍君檀,赵大人便去牢里试了一次,但没想到,君檀居然真的招供了。但结果却让赵大人与林子谦二人大吃一惊。 “什么?你说你是黎家后人,看不惯莫玄朗玩弄权势,而私下报复他请来的那批商人?” 林子谦惊呼道,“可是黎家,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现今黎家乃是黎大人当家,怎会纵容你出来乱来?你当真是黎家人吗?” 君檀隔了一道栅栏,脸不红心不跳道:“对,我是黎家三少爷的丫环,黎老将军死后,我便跟着三少爷流落民间。后三少爷下落不明,我就偷偷来到了苏州,伺机报复。而莫大人正是云王的爪牙,我报复他,最正常不过。” 林子谦将信将疑,“真的吗?看来我得去信问一下轻言哥,似乎比较妥当……哎,赵大人,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赵大人自君檀说出那一番所谓的身世后便一直沉着脸,他冷言道:“信口雌黄,以为如此,我们就会相信你吗?黎家门槛再低,也不会收容你的!” 林子谦拧了眉头,赵大人这般说话,未免有些过了……但是,赵大人为什么这么生气啊?君檀却丝毫不在意,反而笑道:“信不信由你,话我已说完,不会再说第二遍。” 赵大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问王捕头,“今日谁来看过她了?” 王捕头低头想了想,回道:“是常公子。” “常慧宁!”赵大人咬牙切齿,拂袖转身出了地牢。林子谦也是一顿,但很快也明白过来,摇头叹了口气,也出了牢房。 而此时还在外面找常慧宁晦气的赵大人,并不知道这是常大公子的调虎离山之计。赵大人一走,他便下药放倒了地牢看守的典狱,偷偷拿了钥匙摸进了君檀的牢房。在地牢门外,金昊轩一直跟在常慧宁身后,突然脚步一顿,选择离开。 常慧宁将牢门打开,急道:“我让人将他们都引开了,你快些走,别再回来了。” 君檀有些怔愣,“我骗了你,你还……” 常慧宁认真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有错,但是我的心是真的,君檀,我也只能这么救你了。你走吧,走到天涯海角,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君檀沉默点头,这种机会实在不多,她也想要逃出去,但走到牢门时突然停了下来,望向常慧宁,“那你怎么办?” 常慧宁苦笑道:“这种时候你还关心我该怎么办……算了,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吧,趁着天快黑了,这时候出城,没人会注意到你的。” 君檀神色微怔,低着头走了两步,还是停了下来,遏制不止的问了出来,“倘若有一天,天下太平,你我重新遇见,你说要娶我的承诺,还作不作数?” 常慧宁愣住,似乎想了一阵,而后笑道:“你若回来,记得去扬州找我。” 君檀抿唇一笑,侧首再望他一眼,便快速离开。 而常慧宁自然也不敢多留,待了片刻后,急匆匆地跑出了地牢,上了一架停在巷口的马车,急道:“赶紧出城,回扬州,别让赵淮景逮到我了!” 车夫应了一声,扬鞭打在马屁股上,踏着尘嚣扬长而去。 他们自然不是一路人。 只因君檀出去后,并未出城,而是去了城西一间小民宅里,一推开门,金昊轩早在等着他了,君檀叫了一声。 “金少将军。” 金昊轩回头,笑道:“君姑娘可算来了,我本想去救你,没想到君姑娘自然有英雄相救,去晚了一步,只能在这等你了。” 君檀不在意他话里的意思,只道:“我的任务失败了,是该领罚。” 金昊轩却摆手道:“哎,不必如此,主子现下忠心的手下不多,你也算一个,怎么能说弃就弃呢?君姑娘放心,主子是个念旧的人,你这次失败了,还有下一次机会。下次把差事办好了,照样也是于我们的大业有功。” 君檀无声勾唇,不知是何意味。金昊轩又道:“给君姑娘准备了行囊,赵淮景很快就会回神,发现被自己的好兄弟骗了,让犯人给跑了。你尽快出城,回去给主子报信。” 说罢,金昊轩将火漆加封的密信递给君檀,君檀恭敬接过,垂首道:“君檀定不负使命。也希望金少将军早日完成任务,回京师给主子报喜。” 金昊轩置若未闻,负手出了宅子,而君檀也在片刻之后,悄悄出了城。 第29章 狐仙篇20 地牢里丢失了一个重犯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赵大人耳边,与此同时常慧宁的道歉信也送了过来,上书三个大字,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该死的常慧宁将那个君檀放走了,我怎么跟百姓交待啊啊啊啊!” 赵大人气得几乎呕血,林子谦也气得不轻,唯有黎清殊还算淡定,给二人倒了茶消气,还一边劝道:“别气了别气了,再气她也回不来了,来,都喝口茶消消气吧。” 赵大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就这黎清殊的手灌了一大杯茶水,险些又被呛到,然后黎清殊又道:“还算他有心,留下了万两银票,不过这算不算是贿赂呢?” 赵大人咳了一阵,还是很生气,“等下次去扬州,一定要把他抓起来!” “没错,还得好好教训一顿!”林子谦猛灌一口茶水,附和赵大人怒道。 黎清殊好笑连连,给赵大人轻轻地拍着背,劝道:“好好好,将他抓起来狠狠地打,你别生气了……” 金昊轩一踏进客厅便感觉到浓重的火药味,黎清殊正愁没人劝林子谦,两眼一亮,笑道:“昊轩来了,听说你最近忙累了,还染了风寒,好些了没有?” 金昊轩腼腆一笑,“躺了一天,感觉好多了。”他又看向林子谦,问道:“子谦,你怎么了?”林子谦本就十分生气,又是金昊轩在问他,便巴拉巴拉将整件事情告诉了他。 而赵大人早就被黎清殊拉回房了,但还是拉着脸不愿意说话。黎清殊问道:“常慧宁是不大够意思,可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赵大人拧眉细想,“你是说君檀冒充黎家人的事?那个别说是我,就是林子谦也不信。” 黎清殊沉吟道:“他胆子不小嘛,妄想着一万两银票就能哄住你……哼,下次见面,我帮你打他!” 赵大人感动地抱着黎清殊的腰肢乱蹭,感叹道:“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 黎清殊由心一笑,赵大人又道:“不知道这一次上头怎么罚我,你说会不会扣我月钱?” 黎清殊:“……我不知道。” 赵大人一语中的,次日果然被上头扣了三个月的俸禄,唉声叹气的同时,也听到了黎轻言自杭州回京师的消息,不知该哭还是笑了,反正他如何喜怒哀乐,都有黎清殊劝着哄着陪着。 但有一件事奇怪的很,莫玄朗突然死了,听说是因为心疾复发,无药可治。而此时衙门外,也并不安宁,因为在全城通缉逃犯君檀时,有人竟上门投案自首了! 惊呆了一众人,赵大人忙收拾好换上明红官服来到公堂时,那堂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位看着豆蔻年华,长相清秀的黄衣姑娘跪在堂下,战战兢兢。 赵大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你说,你是来投案自首的?” 那姑娘抖着嗓子回道:“回大人话,民女,民女是杏花楼新来的姑娘云芽。民女确是来投案自首,因为……因为李玉恒李二公子并非是君檀姐姐所杀,而是……而是民女错手误杀,君檀姐姐替我顶罪,尚不知流落何处,民女自知罪孽深重,特来自首,望青天大老爷还君檀姐姐一个清白,一切,一切都是云芽的错。” 话音刚落,公堂上下便是一片哗然,门外的百姓已然开始议论纷纷,讨论着云芽说的是真是假,难道君檀真的是在替她顶罪吗? 赵大人拍了惊堂木,严肃道:“肃静!” 他又看向云芽,望着那张稚嫩得能滴的出水的脸,眼神复杂,道:“君檀早已认罪,云芽,你可知作伪证扰乱公堂秩序也是在罔顾我朝律法,若你说的不实,本官即刻便可将你收监。” 云芽低着头,吓得说不出话来,额角冷汗连连,却努力开口道:“赵大人,民女句句属实!那日在杏花楼外,李二公子非要将我带走,可民女本是卖艺不卖身,便是歌女那也不能顺从的!李二公子喝醉了酒,怎么也不愿意放人,还要玷污民女……” 云芽想起那时的屈辱,眼中便含了泪水,确实有几分清纯动人之资,她垂眸拭泪,继续道:“与李二公子推搡之中,无意中用以防身的银簪便捅进了李二公子的胸口,而后……而后他就死了,那时我慌了,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君檀姐姐正巧出来了,便让我先走,剩下的她来收拾。后来,君檀姐姐便一直模仿狐仙娘娘,希望不会有人再查下去。” 赵大人不大相信,李玉恒是因为强|奸未遂被云芽失手错杀,那君檀当真如此简单吗?难道他们真的错怪她了? 云芽抬起一双泛红的眸子,水光盈盈地望着赵大人,哭诉道:“赵大人,君檀姐姐真的是冤枉的,她没有杀人,李二公子,是云芽失手错杀,君檀姐姐是为了保护云芽,才将那一切揽下的。求大人开恩,放过君檀姐姐,云芽愿意以死谢罪!” 说着云芽便拔下了发髻上的银簪,竟然要在公堂上自杀,眼疾手快的衙役赶紧拦住她。银簪跌落地面响声清脆,顶端镶嵌的绿松石濯濯生辉。 赵大人让人将她压制住,怒道:“你这是在以死威胁本官吗?云芽,你口口声声说李二是你杀的,那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云芽眼中湿润,明明怕死的很,却还要来自首,甚至要以死谢罪,这点着实让人怀疑,莫说是赵大人,便是在门外旁听的百姓都不觉得她可信。 她想了想,望向地面的银簪,道:“这簪子便是杀害李二公子的凶器,我日日带在身边,却感觉李二公子总跟着我,阴魂不散,良心不安,又连累了君檀姐姐,都是我的错……” 赵大人让人将那根簪子取过来细细端详,果然在银簪繁琐镂空的缝隙看到了很细微的干涸血迹,看着很像是清理不干净的作案工具。 但赵大人还是不信,他将簪子搁在一边,说道:“单凭一根簪子,你的证据未免太过牵强了。” 云芽一脸哀愁之色,道:“赵大人,您若实在不信,可问一下杏花楼里的姐妹们,还有李二公子的小厮,那夜里,他确实将我强行带走,李二公子的小厮可以作证,当时只有我在他身边。而君檀姐姐那时,还在陪常大公子,根本没有杀人的时间。” 云芽说的也有些道理,有些人是信了,赵大人依旧狐疑道:“可上次在杏花楼里,你不是和其他人的回答一样,说没见过李玉恒吗?这么快就改口了?” 云芽回道:“赵大人尽可将那李二公子的小厮叫来,他定能作证。” 赵大人想了一阵,正要喊人去请,却听到门外走进一个身形微微佝偻,拄着拐杖的白发老人走了进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不用了,老朽来了!” 赵大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李老爷子,您怎么也来了?今日可真是热闹了。” 李老爷子在家仆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进公堂,匆匆颔首做礼,回道:“赵大人,今日老朽来,正是为了次子玉恒的案件。上次容许赵大人开棺验尸,是希望赵大人能抓到杀害我那不孝的大儿子的凶手,并非怀疑玉恒和他大哥是同一人所杀。而家丑不可外扬,老朽便将一些事情瞒了下来。” 赵大人登时紧张起来,“你不会是要说,云芽当真是杀害李玉恒的凶手吧?” 李老爷子一脸愁苦,叹着气点了下头,“正是,我那儿子不孝,纵情声色犬马,竟死在女人身上,此事老朽一早便从小厮那里知晓了。但又顾及面子,只好闭门不出,只字不提。但今日得知云芽亲自来请罪,老朽不得不来做这个证,想来那君檀姑娘,当真是无辜的吧。还请赵大人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莫要错怪旁人。” 这下戏剧性地便替君檀洗清了冤屈,李老爷子还不忘给云芽添上一笔,吓得她一张脸瞬间煞白。而有了李老爷子有力的证词,君檀杀人的罪完全被洗去,她顶多就是犯个包庇罪。 事情越来越复杂,赵大人心乱如麻,将云芽统统收监。 林子谦一边照顾着金昊轩,一边又查了两日,云芽杀害李玉恒的证据便越来越多,云芽才是真正的凶手这个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样赵大人在李老爷子与百姓的催促下,不得不定下云芽失手杀人的罪行,量罪而判定刑罚,秋后当处死,即使她是投案自首的。 杀人填命,最严苛不过的律法便是如此。 赵大人还是感觉这事没完。 夜里与黎清殊在院子里乘凉,躺在草地上,枕着黎清殊的大腿赏月,别有一番滋味。可赵大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为何,赵大人最近总是如此,夜间睡觉时也是翻来覆去的想着事情,似乎十分棘手。 黎清殊不由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赵大人想了想,望着黎清殊漂亮的脸蛋说道:“你说,君檀真的是无辜的吗?我感觉这案子还没完,好像有很多疑点,但是又说不上来,就跟上次浮尸案一样,明明破了案,却还是想不明白,心里总有一种直觉,这事儿没完。” 黎清殊闻言莞尔一笑,手中把玩着赵大人的发梢,说道:“你觉得不放心,那就继续偷偷的查,我相信你的直觉不会错的。” 赵大人赧然收回目光,遏制不住的笑了起来,“那,本官就继续查吧。对了,你也知道了厉万河是冤枉的,你有什么打算?” 赵大人的神色突然间变得小心翼翼,这几天忙着未曾顾及黎清殊,这一下想起来,生怕黎清殊一个冲动就又跑去报仇。但黎清殊却只是一笑,又近似叹气般轻声说道:“何苦去惹那些麻烦,淮景,我们好好过吧,还有两个月,是该好好珍惜了……” 赵大人顿了顿,倏地坐直身子,奇怪地打量了一番黎清殊,“你在说什么?我感觉有点不对劲。你说,你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 近乎责问爱人是不是红杏出墙的语气,黎清殊无奈扶额,“没有的事,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了?” 赵大人将信将疑,指着黎清殊说道:“你自己说的,可别又到处乱跑,一回头人就没影儿了。” 黎清殊摇头道:“不会的。” 赵大人不信,“那你保证……唔!” 黎清殊直接以唇封口,堵住了赵大人突发的小脾气,赵大人微微怔愣过后,亦随着黎清殊温柔的动作,反客为主缠绵的追逐上去。一刹那便生得无限柔情衷肠,什么也不必说,用行动来表明心意。 无力倒在草地上,赵大人主导了黎清殊,不停地深入亲吻啃咬,似乎要将黎清殊吞吃入腹,黎清殊亦热情的回应着,两人相拥在草地上翻滚。末了,黎清殊软下身子靠在赵大人耳畔,闷闷埋怨道:“你干嘛又这样?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赵大人自话语中听出了几分疲惫之意,心下有些发慌,忙搂住黎清殊急道:“没有没有!你很好,长得最好看了!” 黎清殊扑哧笑出声,热气打在赵大人耳际,他靠在赵大人肩窝上轻叹道:“淮景,这世间不会有人比你对我还好,我早该看到你的。” 此话一出,赵大人便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侯爷,心底咒骂几句,而后搂紧黎清殊纤细的腰肢。没再别扭,轻声回道:“你知道就好。” 黎清殊抿唇笑着,眼底却氤氲着许多忧愁。 而此时洛阳,正在赴黎轻言宴请的季侯爷突然打了个喷嚏,在酒席间确实有些失礼。首席的黎轻言问道:“侯爷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去传大夫来看看?” 季侯爷大方地笑道:“黎大人客气了,本候无事,倒是黎大人,这一番下了江南,可有什么收获?” 黎轻言垂眸抿唇,幽幽道:“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还有些惊喜的事。” “哦?如此说来,那定是有意思的事情了,黎大人不说说吗?” 黎轻言将酒盏搁置一旁,冷淡道:“还是不了,免得扫了侯爷的兴。” 第30章 旧梦1 洛阳的夏夜,突然下起了大雨,哗啦啦的倾盘而下,冲刷着白日里堆积的尘嚣,带起了几分凉意。诺大的王府突然来了一位贵客,老王爷一见到手中的信物,便即刻来见客。 客人是个刚刚弱冠的清俊少年,白衣翩迁,长长的睫毛挂着冰冷的雨水,顺着精致的容颜滑下。他手上还牵了个九岁大的孩子,身上却干干净净无半点淋湿,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似乎随时能滴出水来,玉雪玲珑,两人都煞是好看。 老王爷很热情的招待了两位客人,却不准下人乱嚼舌根透露客人的身份。 少年与那孩子在王府里盘桓了数日,与老王爷商谈未果,准备离开王府。不料,老王爷出卖少年,并将那孩子藏了起来,与官兵一同捉拿少年,在重重包围之下,少年只得弃孩子逃走。 . 黎清殊满身伤痕逃到了赵淮景的家门外,赵淮景忙把他藏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疗伤包扎,黎清殊脸色苍白,神色颓然,赵淮景忍不住问了一句,“孩子呢?” 黎清殊咬着唇瓣,眼中似氤氲着水光,声音甚至有一丝哽咽。 “我把他弄丢了……” . 四年多后,苏州赵府。 赵大人和林子谦金昊轩都收到了一份请柬,靖安王爷六十大寿,邀请赵大人与几位世家公子一同去杭州赴宴。赵大人将那精致的请柬顺手收在怀里,夜间回家后黎清殊替他整理官服时便将那请柬拿了出来,一看到上面的名字,猛地怔住了。 “淮景,你过段时间,是不是要去杭州一趟?” 赵大人沐浴后回房,黎清殊就问他,赵大人半晌才反应过来,走过去说道:“是要去杭州赴宴,可能得好几天,林子谦和金昊轩也去。怎么了?” 黎清殊愣了下,“那,什么时候回来?” 这下轮到赵大人发愣了,黎清殊向来不会问他出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突然就这样,赵大人算了一下,不大确定地说:“等过两天中元节过后才去,两三天的话,二十五六该回来了,你问这个干嘛?” 黎清殊拿出了请柬,看似没什么,垂眸低声说着:“那几日也是我生辰……” 赵大人唔了一声,心里头不知道在算计什么,“我尽快回来。” “来回赶多麻烦,”黎清殊看着赵大人,小心地问道:“要不,我也跟你去吧?” 不知道赵大人怎么就点头答应了,反正黎清殊没少下工夫讨好他。 中元节过后几日,赵大人将衙门的事交给了去了邻县查案归来的刘同知,就和黎清殊,还有林子谦、金昊轩二人坐船去了杭州。 靖安王爷乃是先帝的表弟,早些年在洛阳,朝廷上也有几分薄面,谁见着他不都得恭恭敬敬的,而了靖安王爷也和同样扶持小皇帝的黎老将军是至交。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因难产留下老父老母还有一个病弱而儿子撒手人寰了,王妃伤心之下哭坏了眼睛,几年后也过世了。 老王爷也从此退出了朝堂,四年前在黎家覆灭后为避祸,躲到了杭州养老。 大抵是因着赵大人祖父的关系,靖安王爷对赵大人十分客气,还留一行人在王府盘桓数日。靖安王爷近年来身体渐渐衰老,也无力招待客人,除了与赵大人书房一会后便没再出过房间迎客。 难得闲暇,又来到了杭州这等名景胜地,林子谦与赵大人约好了次日一同去逛逛,但黎清殊身体不适,便留在了王府里。而赵大人千叮咛万嘱咐才被黎清殊劝走,一点也不能安心的去游玩后,黎清殊却也没待在房里。 书房的门被推开,老王爷慢吞吞地进屋,关门,猛地一抬头,吓了一大跳,指着书案前姿态肆意坐着翻阅桌上书信的那个年轻人,眸光微敛,似要严阵以待。黎清殊嘴角噙着寒冷的笑意,将手中的书信随意丢到一边,毫不客气道:“王爷别站着,坐啊。” 老王爷拧眉看着那封火漆加封的书信,沉住气走了过去,黎清殊好以整暇地靠在桌上,双手敲击着桌面,笑吟吟道:“许多不见,王爷依旧如此精神,听闻您不日便是六十大寿了,小侄特来祝贺。” 老王爷冷哼一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老王爷站着,而他却是坐着的。 闻言黎清殊的笑颜瞬间收敛,眸光闪着寒意,指尖慢慢攥紧,冷冷说道:“当年是王爷出卖小侄,怎么好意思还让小侄对你有多客气?王爷这些年过的还好吧,怕不怕我爹,我大哥午夜梦回,来找你叙叙旧?还有我那可怜的侄子,他才几岁,您居然也下得了手?” “黎清殊!” 老王爷怒喝一声,手指发抖,“你就不怕,本王将你抓起来献给云王,我想他现在一定还在找你吧?” 黎清殊撇嘴一笑,无所谓道:“那您去吧,只不过,在您去找云王之前,我会让你唯一的外孙给我那死在你手上的小侄子偿命!” “你敢!” 众所周知,靖安王爷最疼爱的就是他唯一的小外孙了,别说是让他受一点伤,哪怕是少了一根头发都舍不得。 黎清殊冷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只要王爷做得出,我也能说到做到。方才看了桌上的书信,老王爷您果然还是那么宠爱小公子呢。” 老王爷沉吟半晌,一双凌厉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黎清殊,对方不以为然的回以一笑,最终老王爷败下阵来,咬牙切齿道:“本王不抓你,也不动赵淮景,你大可放心。” “你果然起了要动赵大人的心思,你们昨夜谈论了什么?不知可否说给小侄听听?”黎清殊笑吟吟地说,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老王爷没好气回道:“本王只是想让他帮忙教导阿凌,并无其他意思。你自进了府门,本王就知道是你,可也没有揭穿,一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二是……” 老王爷说着,声音有些低落,咬牙道:“本王确实对不起你,可当年那事本王也是逼不得已,况且你二哥才是真正的凶手,是他逼迫本王,但他也有苦衷。黎清殊,舍你一人保你全族,我们是做得不够厚道,可是也……” “你说什么舍我一人保我全族?” 黎清殊听到这句话心里犹如激起千层波涛骇浪,他激动得站了起来,心里甚至跃上来些奇怪的想法,一字一顿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老王爷,请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老王爷脸色瞬间铁青,似乎没有料到黎清殊并不知道此事,他紧抿着唇,沉声道:“黎清殊,本王给足了你父亲面子,若年还要纠缠不休,休怪本王对赵淮景也不客气。” 黎清殊闻言乐道:“您消息来得很快啊,看来王爷搬来杭州也不是只为了颐养天年,黎轻言竟然与您还有联系,真是让小侄大吃一惊。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小侄只好自己去找答案了,王爷您保重身体,小侄先行告退了。” 黎清殊转身离开,手上却偷偷的将一封书信塞进袖中。 老王爷似乎被气得不轻,走出院子还能听到里面咳嗽的声音,黎清殊微微侧身停顿了下,回想起刚才老王爷的气话,他说黎轻言也是有苦衷的,他说他们是为了舍自己一人保黎家全族,弃车保帅,当真如此吗? 就在黎清殊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射|进了身旁的暗红廊柱中,入木三分,力道大得惊人。看着净是恶意,但就算黎清殊刚才没有停下来,这一箭,也不能刺穿他漂亮的头颅。 黎清殊捏紧拳头,向草地那边看去,一个身着杏绸盘领右衽窄袖轻裘的英气少年正举着弓箭,抬起下巴傲然地望着他,语气很是冷淡,“抱歉,本公子不小心射偏了。” 靶子竖在草地的另一面,这都能射偏,这小公子还真是不会撒谎,换言之,他不是胆子太肥,就是脑子太瘦,然而明显是前者居多。这少年并不是要伤人,分明是要引起他的注意。黎清殊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却突然顿住了,长得如此清秀无害,怎么下手这么狠? 对那张脸,黎清殊竟然感觉很亲切,也没有生气,反倒向他走了过去。 “这位便是老王爷的外孙,宋小公子吧?” 宋凌似乎有些不耐,翻了白眼哼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人,赵大人家的亲眷,怎么从我外公的书房出来?” 黎清殊好笑道:“是与我无关,那我的事,自然也与小公子无关。既然小公子是无心之过,那我也不会计较,我先回房了。” 黎清殊微微颔首,作势要转身离开,但那宋凌却拦住了他,似有一肚子怨气,怒道:“你!你不许走!我说了让你走了吗?” 黎清殊很莫名,难道事实上不是他被这小孩欺负了吗,他都没生气,这小孩气什么。嘴上还是很礼貌的问道:“那小公子还有事?” 不知为何,对着这个宋小公子,黎清殊竟然十分宽容。 宋凌想了半天,急得直挠头,最后没好气的说:“你留下,陪本公子……陪本公子练一下箭术。” 黎清殊想着左右无事,就点了头,“也好,只要小公子不嫌弃的话。” 这话又得罪了宋凌,他两眼滚圆地瞪着黎清殊,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不要老是叫小公子,我有名字的,我叫宋凌,你……你也可以叫我阿凌。” 少年别扭的模样竟然与赵大人有几分相似,黎清殊愣了下,笑吟吟地回道:“我知道,小公子名唤宋凌,在这王府,无人不知您是老王爷心尖上的人儿。” 宋凌却还不高兴,小小的脸蛋鼓了起来,眼眶泛红,看似要哭出来了。黎清殊一头雾水,问道:“宋凌小公子,你没事吧?” 宋凌扭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闷声道:“没事!” 他望着草地对面的靶子,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番,突然又笑了,转身唤下人们耳语了一番,而后同黎清殊得意笑道:“待会儿,给你看些有意思的东西。” 这孩子当真是喜怒不定,黎清殊怕说多错多,便顺着话道:“那我可真是有眼福了。” 宋凌哼唧了两声,小声嘀咕道:“你都不知道是什么就知道有眼福了吗……” 黎清殊无奈摇头,想想陪着宋凌胡闹了半晌,心底就有些发笑。过不多时,那几个下人便回来了,背后还跟着一个灰衣少年,十三四岁左右,与宋凌一般大小,却不似宋凌那般骄傲鲜明,反而佝偻着细瘦的背,一直小心翼翼的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第31章 旧梦2 那少年缓缓抬头,头一眼是精致美丽的眉眼,琼鼻樱唇,肌肤白嫩,单看左脸,甚是清秀好看。但他的右脸颊上,却有一块猩红的胎记,挡住了一半的脸,蔓延至耳根后,看着甚至骇人,白白浪费了一张漂亮的脸。宋凌却没像那些下人一样难看得移开视线,只指使那少年。 “你,去那边站着,来人,把苹果给他,放在头上不许动,否则本少爷的箭可不长眼的。” 那少年低垂着眉眼,似乎瑟缩了一下,而后还是乖乖的应是,在十丈开外站住,但远远的看着,那少年眼皮一直在发颤,作为人靶子,任谁都会怕。 宋凌扬着下巴对黎清殊笑道:“你看着,本少爷一定可以射中他脑袋上的苹果。” 宋凌抬起长弓,正要拉开,黎清殊这才回神,眼皮子一直在跳,伸手拦住了宋凌,不知为何,他看着那被当成活靶子的少年,竟然想起了自己那个小侄子黎君凌,他急道:“你这样吓到他了!” 宋凌一顿,嗤笑道:“他本就是本少爷捡回来的小乞丐,来这里不就是做下人的吗?难道本少爷还要供着他当大爷吗? 宋凌声音不小,那少年身形一顿,咬着唇瓣微微低下头望着地面。黎清殊想了想,温言商量道:“我知道小少爷箭法好,这就不用特意给我看了,不如,就放了他吧?” 宋凌这一下脾气又上来了,“你叫我放就放,凭什么?” 黎清殊道:“我看这孩子年纪不大,与我那自小失散的侄子甚是相似,可怜得紧,宋小少爷不若卖我个面子,将他给了我吧,我可以用东西与你交换……” “他才不是你侄子,你是不是瞎啊!” 还不等黎清殊说完,宋凌就激动大叫起来,气急败坏的模样让黎清殊微微一怔,而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点不自量力了,就算是赵大人的面子,人家宋小公子也不必给呢。 黎清殊思索一阵,斟酌道:“是我失言了,小少爷莫怪……” “不!” 宋凌皱着小脸气了一阵,再次打断了黎清殊的话,支吾道:“可、以,你想带走他,也不是不行,这样,我听说你……你功夫好像、是不错,那,你教我一套剑法,怎么样?” “啊?”没想到宋凌会这么说,可是他是打哪里听说黎清殊功夫好的?黎清殊正是好奇,看了眼远处那少年,炎炎毒日下已经被晒得满头大汗了。黎清殊转眸流转,望向宋凌问道:“宋小少爷喜欢剑法?” 宋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不耐烦道:“怎么样,教不教?不教我就要反悔了!” 黎清殊没多想,点头道:“那好,小少爷可不要后悔,一言既出……” “本少爷一言九鼎,你把人带走,明儿这个时候来这里教我剑法,若是不行,我再把他要回来。” 黎清殊颔首道:“……可以。” 但其实他也不大想要这个丑小孩了,因为他刚才就是一时冲动,忘了家里还有个赵大人! 宋凌笑眯眯地点了头,转身又将那个少年唤了过来,“哎,那个谁,过来吧。” 那孩子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向宋凌,似乎很惊讶,很快又害怕的低下头,快步跑了过来,声音小得好似蚂蚁,“少……少爷,您有、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磕磕绊绊半天才说完,宋凌早就烦了,挥赶苍蝇似的摆摆手,指着黎清殊颐指气使:“你不用跟着我了,以后他就是你主子了。” 少年惊讶抬头看了眼黎清殊,又转向宋凌,眸光盈盈,好想要说不愿意一般,宋凌却没再看,直接将长弓丢给身后的仆人,转身走进长廊,“不玩了,走,去看看外公。” 少年目光幽幽地望着宋凌趾高气昂的背影,好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兽,就差掉眼泪了,黎清殊突然有点内疚,清咳两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立刻回神,低着头回道:“我叫云佑。” 黎清殊点头,温言道:“你跟我走吧,我最近也住在府里。” 云佑咬着下唇瓣,眼角偷瞄了眼走廊另一头,点点头跟上。黎清殊看着他不情不愿的模样,下意识的问了句,“舍不得?” 颇有些打趣的意思。 云佑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又很快煞白,如此变幻不停,而后低声道:“云佑不敢。” 黎清殊见状更内疚了。 赵大人出门一趟,黎清殊就整出来一个孩子,得知真相后差点没气死,让云佑先去耳房歇息,黎清殊一边掏耳朵一边听着赵大人唠叨,还偶尔开口劝上一两句,“小点声”或者“知道了,别气了。” 赵大人说到嗓子渴了,正巧黎清殊递上一杯清茶,便算是原谅他了,灌下一大杯茶,还是又说了一句,“你今儿得罪了那个宋凌,没准他明天怎么着你,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我哪里得罪他了……”黎清殊小声嘀咕了一句,惹得赵大人又生气了,“你没得罪他,他干嘛来惹你?” 黎清殊认真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赵大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扭开脸自己生气去。黎清殊靠过去抱住他手臂,低声下气地道歉,“好啦,我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吧?不就是教他剑法,这有何难,我在昆仑山上练了十几年,也教过师弟们练剑的。” 赵大人道:“就怕他是故意找你麻烦。” “这个不怕,我有办法。” 黎清殊想起他那个出卖自己的老王爷外公,嘴角笑容多了一丝寒意,但在赵大人身边他很快收敛起来,将赵大人的脸扭过来,扬着美丽的笑容说道:“赵大人,我们许久没有亲热了呢。”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暧昧,赵大人定力不够,瞬间耳尖泛红,往后缩了缩脖子,故作冷静道:“你别胡闹。” 黎清殊笑了笑,不依不挠地凑过去亲了赵大人的嘴唇一口,“反正我都好了,你就别信顾颐的话了,快来吧赵大人!” 赵大人还有几分清醒,推了推黎清殊,板着脸道:“你这是要造反吗?” 黎清殊嘟了嘟嘴,疑惑的望着赵大人,“什么呀?” 赵大人偷闲看了眼房门,确定上了闩,才将黎清殊拎了起来,反压在墙上,两手撑在黎清殊双肩两侧,将他锁在怀里,无所遁形,赵大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可还记得你才是夫人?还要不要守妇道了,不害臊!” 原来赵大人是在计较这个,本也没打算跟他争的黎清殊扑哧笑了,望着一本正经的赵大人故意眨眨眼,甚是好看,低声软软地说:“那赵大人要我怎么做?” 赵大人哼了一声,将他下巴抬起,一双热切的眸子打在黎清殊身上,似乎要将黎清殊融化了,他轻轻喘气,说道:“夫人就该乖乖听话,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就知道出去招蜂引蝶到处惹麻烦……” 一听赵大人又开始唠叨了,这说下去肯定是没完没了了,黎清殊觉着耳朵疼,双手捧着赵大人的脸将他拉过来温柔地堵上了那张滔滔不绝的嘴。赵大人微微怔住,旋即伸手扣住黎清殊后脑,将这一吻更加深入。 一吻缠绵良久,不知是谁先拉扯掉对方的衣物,热情似乎将理智烧了起来。待回过神时,赵大人已经将浑身赤|裸,骨肉均亭白皙漂亮的黎清殊压倒在鲜艳而柔软的床褥之上。 撕扯掉他仅剩的一条亵裤,将那一双雪白纤细的长腿解放出来,自脚心从下而上抚过,所过之处,必能引起黎清殊的一阵战栗,将那双长腿打开后,将身下一览无余。黎清殊身下肌肤雪白滑嫩,毛色淡而稀疏,粉嫩漂亮的小东西在抚慰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在赵大人掌心轻轻跳动。 赵大人喘了口粗气,将黎清殊那双长腿打开,挂在后腰,将自己的身体嵌了进去,两物轻轻碰撞,黎清殊忍不住舒服得叫了一声,婉转动听。 “嗯……淮景……” 拿惯笔的手带着薄薄的茧子,顺着腰臀向上,指节一寸寸膜拜轻抚着他的肌体,时不时重重的揉捏几下那清瘦身子上唯一丰腴圆润的腰臀处,百般享受地听着黎清殊不时发出的几声喘息,辗转低吟,而赵大人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就不知所踪。 赵大人离开黎清殊微微红肿泛着水光的唇瓣,望着身下人眉梢泛红,带着丝丝媚意,美眸含春,水光盈盈,微红的脸颊那点纯黑泪痣格外妖冶。一丝|不挂的身体莹白如玉,只得一个美字形容,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捏在怀里。 连指尖也细细密密的一一啄吻,鬼使神差地低下头轻轻舔舐胸前红果,忍不住又咬了几下,看它泛起阵阵水光肿大起来,诱人得很。而黎清殊也适时的难耐的挺起腰肢,嘴角泄出更多舒适的吟唱。 身体紧密相贴,还未做什么,赵大人便已有了十二分的满足,黎清殊身上的淡淡清香便让他心安不已。成亲后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赵大人着实震撼不小,连动作也不知不觉的停了下来。 他早知黎清殊貌美,却不知动情时可以美到如此惑阳城迷下蔡的地步,赵大人心中暗叹,只盼永远不要让他们分开,他就可以一直都拥有这么好看的仙人儿了。 黎清殊勾住赵大人脖子,双脚也缠上赵大人的肌理分明的腰杆轻轻磨蹭,下身碰撞,两人皆发出舒适的叹息。黎清殊抬头亲吻着赵大人轻颤的眼皮,正是最舒服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情动了,实在是看不得他此时停下发呆的模样。 主动的回应却让赵大人猛然惊醒,竟然羞愤得想将黎清殊推开,黎清殊朦胧的眸子疑惑望向他,含糊问道:“淮景?” 赵大人嗯了一声,认真地看着黎清殊,“你是认真的吗?” 黎清殊茫然回望,赵大人又问道:“你现在,还喜欢那个、那个季清歌吗?” 黎清殊眨了眨眼,好笑反问:“这个时候提他干什么?” 赵大人沉默片刻,倏地轻轻推开黎清殊让他躺在鲜艳的床褥上,远看有着床褥映衬着,雪白肌肤上那点点被他咬出的红痕更是夺目,那身子更加的美艳无边,赵大人拧着眉移开视线起身,在地上那堆衣物里找到自己的,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穿上,也不在意胯间那一柱擎天。 黎清殊起身看他,湿润的眸子里净是莫名,还没想好怎么问,赵大人便穿好了亵衣亵裤,起身找外衣,头也不回冷淡说道:“该吃饭了,快起来吧,别让林子谦他们久等了。” 赵大人一点也没有给黎清殊说话的机会,在对方一头雾水时披着外衣就出了房间。黎清殊的热情也随之散去,想起赵大人的话,纠结了半晌,竟不知该气还是如何,笑也笑不出来,索性衣物也不管了,烦闷的盖上被子会周公去。 这便不知道宋凌还来了这个院子,找了云佑说话,云佑心情忐忑,头一次近距离看着宋凌好看的脸,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宋凌却没管那些,只吩咐道:“你给我好好看着这个赵夫人,有什么事就跟我禀报。还有,万一别人欺负他了,你也来告诉我,知道没有?” 云佑以为宋凌是来要他回去的,结果如此,不免得失望。 且宋凌自从将他捡回来一直对他很好,应该说是对云佑最好的人了。当然云佑也考虑过宋凌对谁都好,只对这个赵夫人态度特殊。今日将云佑送给黎清殊时,云佑心里很不能接受。 云佑低着头小声的问了一句,“欺负?” “是,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他,你给我看好了。”宋凌郑重道。 云佑心里苦闷地点了头,宋凌吩咐完便要走,突然回头时,云佑心里微微起了涟漪,有几分期待,但宋凌却好似苦恼的问:“对了,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云佑下意识地将完好的左脸侧向宋凌,不让他看到自己难看的另一半脸。 虽然心里更难过了,没想到宋凌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住,但是还是尽量声音平和的回道:“宋凌少爷,我叫云佑,云朵的云,保佑的佑。” “云佑,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宋凌边念着,挥挥手便匆忙出了院子。 云佑贪婪的望着夕阳余晖下宋凌纤瘦的背影,叹道:“你这次要真的记住啊。” 房间里传来生声声咳嗽,听声音便知牵动了肺腑,定是病的不轻。宋凌在门外轻轻敲这门扉,乖巧的模样与同黎清殊说话时的骄矜完全相悖,“外公,阿凌来给你送药了。” 门内的老王爷暂时压制了咳嗽,说道:“进来吧。” 宋凌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进屋,若不说真无人知道,老王爷的汤药一向都是宋凌亲自去熬的。服侍着老王爷喝完药,宋凌便说了些这几日的趣事给他听,末了,还笑道:“外公,你这次请来的客人会住多久?你上次说要让那个赵淮景教导我,他怎么说?” 老王爷看少年眼里满满的笑意,不由得为之感染,“你呀,听说你今日给赵淮景的夫人送了一个小子过去,怎么了?非得去缠着人家吗?” 宋凌脸色一变,皱着脸道:“我才没有,外公你不要乱说!” “好啦好啦,外公不说你了。”老王爷笑了起来,宠溺的望着宋凌,突然叹了口气,“阿凌,外公身子越来越差,怕是没多久时日了。我会劝服赵淮景,让他带你去苏州,也只有他才能护好你了。” “外公!” 宋凌听不得这般的话,说道:“我才不需要他的保护,外公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您和小叔叔,才不需要一个外人来多事!” 说起赵淮景,宋凌就是满脸厌弃,看得老王爷笑了一阵,而后拉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阿凌,外公知道你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你是外公唯一的期望,也是你父母和亲人的期望。你听话,别任性,赵淮景是个有才华的人,他能得黎清殊信任,那就证明他的为人绝对信得过,你就听话吧。过几日寿宴之后,我再与他谈谈。” 宋凌只能点头,私底下却不屑地撇了撇嘴,赵淮景那个抢走他漂亮的小叔叔的臭男人,他才不会听赵淮景的话! 第32章 旧梦3 赵大人没等到黎清殊来吃饭,想了一阵,去厨房带了些他喜欢的菜色回房,黎清殊雪白的肩上随意披着件贴身雪衣,衣襟宽松露出雪白胸膛。他揉着眼睛起来,带着几分起床气,浓浓鼻音甚是可爱,“你又干嘛?别吵我睡觉!” 将黎清殊粗暴摇醒,赵大人没再看他,转身将喷着热气的饭菜摆了在桌上,说道:“长脾气了你?什么时辰了还不快来吃饭!” 黎清殊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我哪里敢?” 赵大人转过身瞪他,“吃饭!” 黎清殊轻哼一声,掀开被子,赵大人才发现他居然还没有把裤子穿上,从床头翻出他的雪白绸裤,迎头盖了上去,黎清殊唔了一声,慢吞吞地穿好衣物下床,似梦游一般飘到桌边坐下。桌上饭菜喷香,还有黎清殊最喜欢吃的西湖醋鱼。 黎清殊闭着眼睛凑过去轻嗅一口,瞬间眼睛一咕噜睁大,心情变好了,肚子也开始叫嚣着饥饿,抄起筷子向着菜盘子大快朵颐起来。吃的那叫一个狼吞虎咽,活像几百年没吃饭的饿死鬼,脸颊也沾上酱汁饭粒,赵大人清咳一声,板起脸说教道:“好好吃饭!” 正打算用手去抓鸡腿的黎清殊立马收回,进食动作也变慢了,还是不肯搭理赵大人。赵大人知他生气,却也只是坐在一旁不说话,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黎清殊,黎清殊低下头匆匆吃好,抬手抹了嘴道:“我吃好了。” 赵大人嗯了一声,开始收拾残局,将被席卷一空的菜盘子收回食盒,整整三盘菜,两荤一素汤,还带了一碗饭,扫得干干净净啥都不剩,还真是黎清殊的画风。黎清殊桌下的手揉着饱胀的肚子,盯了赵大人一阵,在最后一个盘子收走后才开口问:“你没话要说吗?” 赵大人作势要出门的动作一顿,拧着眉尖莫名回望黎清殊,而后又低头看了看食盒,哦了一声,说道:“你吃的太多了,幸好这是在别人家,回家以后少吃点,我们家快没钱了。” 黎清殊跳脚道:“谁跟你说这个?我问你刚才那事你不该好好解释一下吗?” 赵大人嘴唇动了动,似乎心里难过不想说,面上一本正经说道:“没什么解释,吃饱了起来走动走动,不然胖不死你。” 黎清殊心里的小人抓狂大叫,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赵大人拧眉看来时嗫嚅说道:“我,我去外面走走。” 赵大人嗯了一声,又将食盒放回桌上,转身去床边拿了件素白外衣,黎清殊感觉肩上一沉,赵大人已经将外衣披在他肩上,两人站在门口,灯火映照下将影子拉得很长。黎清殊垂眸看着肩膀,耳畔是赵大人关切的话语,“刚下了雨,外头凉,把衣服穿上。” 黎清殊乖乖穿好外衣,两只眼睛亮的发光,望着赵大人终于笑了,“我又不想出去了。” 赵大人啧了一声,拧眉道:“那随你。” 黎清殊双手交握亦步亦趋地跟着赵大人回去,心里那股邪火又烧上来了,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淮景,你刚才那个啥的时候……嗯,淮景你去哪?” 没注意到黎清殊小声说着什么,赵大人提着食盒走向门外,回道:“我去把这些残羹剩盘送回厨房啊,你不出去就待在这里吧。对了,老王爷请我去书房走一趟,别等我了。” “诶?”黎清殊还没反应过来,赵大人就出了门,留下黎清殊一个人在房间里气急败坏的抓狂跺脚。 “夫人?” 门外凑进来一个灰衣少年,黎清殊又恢复了清雅的仪态,负手问道:“云佑,你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 云佑总会刻意的将无暇的左脸面向他人,他低着头小声回答:“吃……吃了,看夫人好像不大高兴,云佑担心,便过来看看。” 黎清殊不好意思抬手唇边的清咳两声,若无其事笑说:“无事,你不必担心。” 云佑垂下头,略有些忐忑不安的轻轻摩挲指尖,说道:“要不,云佑陪夫人走走吧?” 黎清殊本就闷得慌,这下有个伴,便欣然点头,“好,杭州风景可不错,王府又建在西湖之上,你若不嫌烦,那陪我去府里逛逛可好?” 云佑似乎松了口气,但又提心吊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望向他时,心跳便不自觉的变快,而呼吸也开始不稳,一半是紧张的,一半是自卑的。他和赵夫人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不怪乎少爷更喜欢赵夫人。 月朗星稀,王府内景致幽静大气,后院园湖暗通西湖,假山环水,湖水明如镜般,映照着一弯冷月,若不是耳畔响起阵阵蛐蛐声,倒真显得有几分缥缈如仙境。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前者百无聊赖的想着事情,后者一直低着头不做声,亦步亦趋地紧跟着。黎清殊突然停了下来,坐在湖边栏杆上,望着湖中冷月幽幽的叹了口气。身后的云佑犹豫问道:“夫人可是有事不开心?” 黎清殊似乎才惊觉云佑还在身后跟着,眼里有些惊讶,而后无奈笑道:“我没有事,你也坐吧,走这么久了,歇会儿?” 云佑颔首,在不远处石凳上坐下,却不似黎清殊那般随意,谨言慎行的模样使得黎清殊有些好笑。“云佑,听说你是宋小少爷捡回来的?” 黎清殊随意问道,云佑拘谨了一下,垂眸回道:“是,去年五月,母亲染病去世,让我去洛阳投靠兄长,但我去了京师洛阳,想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到兄长,盘缠早已用光,甚至流浪街头……那时宋小少爷正巧去洛阳,见云佑可怜,便将我捡了回去,带在身边。” 黎清殊不好意思道:“实在抱歉,我并非有意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 云佑摇摇头,说道:“夫人多虑了。” 黎清殊尴尬了一阵,想着又说道:“那宋小少爷应当对你挺好的,怪我那日多管闲事了,我还是该跟你说声抱歉,若不然,我明日将你送回去,我会和宋小公子解释一番的。” 云佑即刻摇头,“不必!” 他被带回府中,却一直无缘再见那个将他带回来的好看的小少爷,只在后院做个修剪花园的园丁,好不容易得到宋凌的特别关照,若是离开赵夫人身边,他怕是还得回去浇花,十年半载也见不着宋凌了。 黎清殊有些莫名,“你,白日里似乎不大情愿过来,真的不想回去吗?” 云佑提着心解释道:“少爷让云佑跟在夫人身边,便是让云佑照顾夫人,任务未完成,怎么可以离开。” 黎清殊奇怪地看了他一阵,无声叹息道:“也罢,随你好了。” 云佑暗地里长叹一口气,五指也不再紧攥了。黎清殊起身拍了拍衣袍,说道:“回去吧。” 云佑彻底放心,即刻跟上,“是。” 黎清殊不时回头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孩,总感觉他怪怪的,话里漏洞太多,明显就是宋凌派来监视他的眼线。但黎清殊没察觉到他的恶意,也就没有点明。黎清殊摸了摸下巴想着,这宋小少爷为啥会找他麻烦?莫非他已经美到十几岁的小孩子也要对他动心了吗? 黎清殊噗嗤一声,不由得被自己逗笑了,身后的云佑小声问了一句,“夫人怎么了?” 黎清殊尴尬地收回笑容,摇头说道:“没事。” 云佑又垂着头嗯了一声,夜色渐浓,路旁的灯笼昏沉明暗,下过雨后地面堆积着许多水坑,总会看不清路。临进院子前,黎清殊不时回头看着云佑,果真见他绕过了水坑后被地面的滑石崴了脚,险些就要摔出去,便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腰杆将他捞了起来。 小孩还未发育完成的身体不过黎清殊肩膀高,身形纤瘦窝在黎清殊怀里,甚至显得黎清殊过于高大。云佑有些不好意思,颤着眼皮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谢夫人。” 黎清殊微微一笑,挽着云佑手臂将他扶好,看着他的脚问道:“不客气,只是你的脚,没崴到吧?” 云佑赶紧摇头,一边清秀的左脸红扑扑的,眼尖离黎清殊近的很,忙又低下头,“没事,没崴到……” “是吗?”黎清殊可是亲眼见着的,再说云佑拧紧了眉头还在小声的抽着气,怎么可能没事?他便想撩开云佑的裤腿去看看,“你这样硬撑着不行的,我给你看看吧。” 黎清殊正要蹲下,云佑忙红着脸推脱道:“不用的,真的不用……”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恼怒而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炸起,黎清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大人,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扶着云佑,云佑却忙着低头叫了一声,“赵大人……” 赵大人冷哼一声,没把云佑放在眼里,却死死的瞪着黎清殊,咬牙切齿道:“还不放手,要抱到什么时候!” 云佑惊讶地看了看赵大人,又转向黎清殊,二话不说就慌乱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哎,你的腿还没好呢……” 黎清殊还想再看一看,但赵大人已经拽着他回房,面无表情的冷冷道:“我看你还是先跟我解释清楚再说吧!” 黎清殊糊里糊涂地跟着回房,将赵大人捏得他手腕发紫的手甩开,也不高兴道:“你干嘛!没看见人家云佑受伤了吗?” “我还真没看到,我就看到你抱着那孩子还想轻薄他!”赵大人怒吼道。 声音大得院子里外都听到了,黎清殊先是一脸茫然,而后赶紧捂他嘴,“你干嘛那么大声?别人听到了多丢脸!” 赵大人将他推开,还是怒道:“你还知道丢人,那还敢做得出来?黎清殊,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占人家一个小孩子的便宜!” 黎清殊哪里还不明白赵大人的意思,但赵大人气,他也气啊! 黎清殊也指着赵大人气道:“我怎么占他便宜了?都说了云佑崴了脚了,我关心一下也不可以吗?那你怎么不想想你今天都干了什么,我还没跟你生气呢!” 赵大人黑着脸冷声道:“你没错,错的都是我行了吧?明明不喜欢我,还要嫁给我,黎清殊,我错就错在,鬼迷心窍的娶了你!” 黎清殊瞬间怔住,“你说什么?” 赵大人不再言语,将脸扭开。黎清殊却执拗地追问赵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赵大人心知气话说的太过了,正要找些借口挡过去,却见黎清殊脸色铁青,神色冰冷。赵大人有些心慌的伸手想握住他,但黎清殊却慢吞吞地将他的手推开,眸子好似一池深幽的潭水,空落落的,冷声说道:“我才错了,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嫁给你……” “别说了!” 再说赵大人也要生气了,这种话果然听着心里很是难受,赵大人握住黎清殊的双肩,慌不择言地威胁道:“你再说,我就要不客气了!” 闻言,黎清殊心里更难受了,冷着脸伸手作势要推开他。赵大人心里急得慌,想起来黎清殊最喜欢干的事,一低头,擒住了他的嘴唇,将那一声放开堵在唇舌之内。 “放……唔唔!” 黎清殊猝不及防地让他进了来,一边用舌头将他顶出去,一边使劲推开赵大人,赵大人却固执得丝毫不愿意松手,哪怕黎清殊将他的手臂掐得淤青。像是要打架一般,赵大人将黎清殊狠狠地揉在怀里,即使被咬了几口,还不肯停歇,非要在他口中翻搅,逼得他不得不张开嘴回应,身上一双手不断的在敏感的腰臀部揉弄,黎清殊的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不断喘息。 屡次亲吻,皆是赵大人占了上风。 黎清殊就是一时冲动,加之委屈受的多了,堆积起来都被赵大人炸了出来,这一吻之后,手也慢慢松开,将自己顺从得靠在赵大人身上,低着头抿着红肿的唇瓣自顾自的开始懊恼,怎么又让他主导了自己。 赵大人意犹未尽地低头找到他柔软的嘴唇,将其含入口中,细细舔吻,而后在上面轻轻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白色的小印子。而后心满意足的再舔一下泛着水光美艳诱人的唇瓣,一手不自觉的在挺翘的臀尖上轻拍一掌,丰满挺翘的臀肉随之轻轻荡漾起波纹。 恢复了些力气的黎清殊猛的瞪大眼睛推他一下,没好气道:“别碰我!” 赵大人突然睁开了双眼,怒视他理直气壮道:“还不让碰?” 黎清殊满脸羞愤,那被打屁屁的感觉太过惊悚,他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犟嘴道:“不让。” 赵大人顿了顿,眼里满是纠结,黎清殊生气了,要不让他一回好了?这么想着,便将他松开,还是很不高兴,转过身嘀咕着:“不碰就不碰。” 黎清殊气急,眼神怨愤。 赵大人想了想又即刻回身,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床边,自顾自拉开腰带,“那就睡觉吧。” 见赵大人竟然真的躺下盖上被子准备睡觉,还一肚子郁气难平的黎清殊目瞪口呆,“……” 今天也想休夫呢。 第33章 旧梦4 黎清殊因为赵大人气得完全忘记了和宋凌的约定,于是次日一早,便被等烦了的宋小少爷带着家仆来敲门,吵的震天响。黎清殊迷糊起床,身边赵大人早就出去了,床头一如既往叠着一套整齐的素色衣物。 换好衣服一边绑着发带,黎清殊飘飘忽忽地挪向门口,“谁呀?” 门外宋小少爷蕴含着明显怒气的声音答道:“赵夫人,你可还记得与本少爷的约定?” 黎清殊登时惊醒,睁大了眼睛开门,望着门外一身玄色锦衣窄袖,长发高高束起,显得很是精神清爽。但宋小少爷抱着手臂很不高兴地说道:“你睡死过去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黎清殊置之不理,他家赵大人就从来没有扰人清梦叫他起床,这小子面子还真大,不知道他有起床气吗? 于是一刻钟后,在练武场里,宋凌被虐得很惨。 整整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刷完后,剑指黎清殊,宋凌扬着下巴说道:“怎么样,本少爷学的快吧?” 黎清殊抱着手臂在长廊下靠着,十足惬意,唇角勾起不屑一笑,“花拳绣腿。” “你!”气得宋凌要砸剑,手上挽了个剑花,收剑身后,不甘道:“比起你刚才的剑法,不都一样吗?” 黎清殊摇头说道:“只得形而无精髓,看起来好看,实际上别人可能一招就能抹杀你。” 宋凌似乎听进去了,想起方才黎清殊耍剑时不似往常那般随意而是异常专注,虽然只是一套普通剑法,但剑势轻柔而暗带寒冽,分花拂柳,剑尖凝霜。他似乎浑身都氤氲着冷冽的剑气,不但雅观飘逸,且威慑力十足,黎清殊自小练剑,数十年寒暑亦不曾停下,早已剑道有成,功力不容小觑。 宋凌低头比划了几下,渐渐从里头找到自己的错误来,忽然手臂上一阵麻疼,宋凌怒视黎清殊,“为什么打我?” 黎清殊手上拿着软绵绵的小树枝,打起人来却疼得很。他笑吟吟的说道:“你太过浮躁,导致心性不能安静下来,总是不专心,我还是亲自来教你吧。” 宋凌点点头,手腕又挨了一下,他叫道:“干嘛又打我!” 黎清殊笑吟吟说:“手抬高了。剑指前方,先练一次起势给我看看。” 宋凌只能忍下怒气,认认真真的耍了一招三环套月,刚站稳,腰板又挨了一下,那阵钻心的麻疼很快消失,想来黎清殊赏罚的把握很有分寸,宋凌瞪向黎清殊,对方还是笑吟吟说道:“腰板挺直了。” 宋凌深刻地感觉到了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意思,在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忍不住,将剑丢到地上,自暴自弃的怒吼道:“不练了!” 宋凌扭开脸扁着嘴,黎清殊却笑开了花,劝道:“别呀,再练一会儿吧?” “我不!”宋凌将脸扭过来,怒道:“不练了,反正我天资那么差,哼。” 黎清殊乐道:“其实也没有,你就是静不下心来,好好练吧,我会认真教你的。” 宋凌闻言脱口而出,“也就是说你刚才根本就不是在认真教我,而是在耍我咯?” 黎清殊暗自咂舌,赶紧笑这摇头:“没有的事,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宋凌想说你就是,但眼角瞥见长廊一端走过来一行人,丢开剑撒丫子就跑了过去,“外公!” 那一行人也过来了,正是老王爷和几位新来的贵客,望见其中那身长玉立,唇角含笑翩翩君子贵气的锦衣青年,黎清殊猛地收缩瞳孔,彻底怔住了。 宋凌却不认识那些人,缠着老王爷问道:“外公,这几位是?” 老王爷看了眼黎清殊,意味深长,对方回以大方一笑,暗藏威胁之意。但黎清殊长袖遮盖下的玉白指尖早已紧紧攥起,指甲掐进掌心溢出血丝仍不自知。老王爷指着那看着黎清殊出神的锦衣青年,“这是季侯爷,这位是林尚书,阿凌无礼,二位莫怪。” 宋凌不认识这些人,除了撇了嘴没什么反应。 但季侯爷却半晌不动,那双明亮的眸子紧紧锁在黎清殊身上,不愿挪开半刻。身后的林少泽忙提醒他,季清歌才回神,客套的与老王爷说上几句话,眼神却不住看向黎清殊,心不在焉。 这下不只是林尚书,就连宋凌都察觉到了异常,以及那萦绕在黎清殊与季侯爷之间奇怪的气氛,自从季侯爷过来后,他便再没出声。老王爷福灵心至,突然间就给他们几人介绍起黎清殊了,脸上笑得似菊花满是褶皱。 “侯爷可还记得赵淮景,他也来了呢,只是今日帮本王出去办点事。对了,这位黎公子,便是赵大人的夫人。” 刹那间季清歌脸色僵住,好似吃了苍蝇一般难以言说,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不可置信,“这、这可是当真?清殊,你……” 听到季清歌嘴里吐出那个名字,宋凌大概算是才反应过来他们认识了,二话不说,拉着黎清殊离开,“你说好了要教我练剑的,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黎清殊没料到宋凌会突然拉他走,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得一双手臂揽过他的腰及时将他扶住,才幸免于难,但抬头一看,黎清殊又止不住拧起了眉头。 四目相视,相贴甚近,双方都十分诧异,沉默良久。 这种时候总会被人打扰,这一摔,四周竟围观不少人,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三哥/清殊!” 前者是林子谦,后者则是最熟悉不过的赵大人。黎清殊心知要遭,赶紧推开季清歌,但为时已晚,赵大人早已一脸怒气,一双微微睁大的眸子参杂着不可置信乃至忧伤的眼神看着他。 四周气氛一下子冷凝下来,甚至有些诡异,唯独老王爷笑的很宽心。黎清殊一看就知道这老头是故意的,瞪了几眼,站在一侧竟有些不知所措。而宋凌发现自己弄巧成拙后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林子谦望着四周氛围顿了顿,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与赵大人金昊轩几人走了过来,在林少泽身边小声的喊了一声,“三哥。” 林少泽移开粘在黎清殊与季清歌身上的诡异视线,脸色恢复如常,略不喜地点了头,应道:“子谦,近来可好?自打你南下游玩来,已有半年未曾归家,父亲对你甚是挂念,下次不可如此鲁莽了。” 一见面就要被训,林子谦难堪的低下头,面上恭敬道:“子谦知错了,多谢是那个教诲。” 林少泽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原来林家兄弟不和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林子谦当真和林少泽关系紧张,才让黎轻言偷了空隙,将林子谦拉到他的阵营。 黎清殊想着,突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一抬头就看到板着脸的赵大人,声音还隐隐带着怒气,“摔倒了?” 黎清殊立马点头,乖巧的模样令一旁还呆呆望着空落落的手臂的季清歌甚是惊恐,他支吾半天,愣是没说出一言半句,“你、你们!我……” 赵大人冷着脸,比黎清殊见过的所有冷脸都要严重,一言不发弯腰横抱起黎清殊,吓得黎清殊慌忙的抱住他后颈,赵大人又望着季清歌无比挑衅的说道:“诸位,夫人身体不适,我先带他回去了,留步。” 季清歌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大人和黎清殊这般亲密的姿势,一步步快速离开长廊,竟一时哑然无语。 老王爷清咳两声,眼角还带着浓浓的笑意,却说道:“本王也该要午睡了,人老了身体就不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便好好玩乐,不用管我这个老头子了,季侯爷和林尚书二位,便由孙儿宋凌带你们在园中观赏吧。” 季清歌脸色苍白,面容僵硬的扯出一抹假笑,“如此,那就麻烦宋凌小少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 宋凌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与林子谦递了个眼色,三少年便陪同两位贵客在院中一路观赏,但宋凌一路上都在心不在焉,眉头紧蹙。 黎清殊很喜欢和赵大人的亲密接触,不知为何,见着他就想靠近他,想和他更加亲近,从头一次见面开始便如此了,后来才知道,若不是喜欢,怎会觉得人群中就他赵大人那么特别呢。 赵大人直到回了房间,还是没有放下黎清殊,将他丢在床上,闩上门又跑了床边,居高临下,面沉如水地看着床上的人。黎清殊有些紧张,成亲这么久都没见过赵大人这么生气。 没错,正是如此,往日里虽然总见赵大人不开心的模样,但实际上赵大人真正生起气来可不一样,与直白怒吼截然相反,一双充满怒气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黎清殊,面无表情,丝毫猜不透他下一刻要做什么。 黎清殊想了一下,爬起来坐在床边拉着赵大人的衣袖摇了摇,小声叫了一声,“淮景?” 赵大人似乎在走神,不知道想了什么,许久,才握住黎清殊的手背,近乎哀求的语气低声说道:“清殊,我们搬出去吧?” 黎清殊微微一怔,倏而弯了眉眼,笑道:“好啊,反正也住不了几日就要回家,搬出去清静清静也好。” 听到回家二字,赵大人眼里才恢复了暖意,轻轻点了头,“嗯。” 第34章 旧梦5 太初七年,皇帝萧君宸尚且年幼,方过十五岁,性格胆小畏缩,只知道四书五经,纸上谈兵,那时方才触及朝政还有几分傲气,但并没有想到他比起摄政王萧牧云的铁血手腕还是差太远了,纵使有赵丞相、靖安王爷、黎老将军这些老臣护他,亦是终日消沉郁郁不得志。 一日黎清殊来刑部找赵大人,因许多人都知道这位是黎家的小公子,且经常出入刑部找当时还是小小主簿的赵淮景,早就在刑部放任行走畅通无阻了。 他在刑部门口看到了一个玉冠锦衣很是好看的公子,但那并不是最奇怪的,他怪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的到来,会让一向只开一扇门的刑部大敞朱门,连刑部尚书也出门相迎呢? 而当得知那位公子的身份时,黎清殊登时有了兴趣。 这个小侯爷季清歌,可不就是他大姐的未婚夫吗?那婚约自许多年前便由父母双方定下,大姐黎青萝比季清歌大了三岁,也是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但黎青萝并不喜欢奶油小生似的季清歌,偏偏对布兵排阵很是热衷。 前年小侯爷及冠后两家便开始筹备婚礼,此番季清歌进京,一半是云王召其回京,一半是来黎家下聘。应当是件喜事,但是此刻却说不上喜庆。 虽然小侯爷家族因为被打压多年而不得不投靠了云王,但黎老将军还是很想拉拢这位英年才俊的世侄,这婚约便一直没有作废。本该黎青萝两年前自军营归家,是要开开心心地准备着自己的婚礼的。 哪怕不喜欢季侯爷,这婚约也不能作废。 可错就错在,黎青萝回来早了,碰上了同是英年才俊,且还是黎青萝仰慕的类型的黎老将军麾下最得力的骠骑大将军厉万河,不知二人是何时碰见的,如何相遇相知相识,当被黎清殊发现时,他们早已定情了。 这种时候季清歌来了,对于这个对自家姐姐志在必得的准姐夫,黎清殊可谓是吓到了,立马回家向姐姐报信。黎青萝也很着急,亲自约了季侯爷一叙,希望能解除婚约,但季侯爷自开头到最后都是一脸谦和笑意,态度却很是坚定。 小姐放心,不论过往如何,本候的夫人都只会是你。 这么一来就绝了黎青萝的希望,她并不想嫁,但是为了婚约,为了黎家也得嫁,可厉万河那个武夫哪里肯放弃,便提出要与季侯爷比武,怎料……怎料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厉大将军,竟被这深藏不露的季侯爷四两拨千斤给打的鼻青脸肿。 此时黎青萝已然无望,表面平静,内心凄楚的准备起嫁衣来,但黎清殊见不得姐姐这般模样,他的姐姐该是和厉万河并肩作战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而不是窝在侯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要与小妾争宠的侯爷夫人。 季侯爷本就生的英俊潇洒,又文武双全,深明大义脾性极好,十分受人欢迎。哪怕是黎清殊心里认定他是棒打鸳鸯的大坏蛋,也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十分出彩的人物,若不是他扒着自家姐姐不放,黎清殊还真想跟他交朋友的。 于是有了黎清殊多次缠着季侯爷,好声好气地劝他解除婚约,可季侯爷却将黎清殊当做了自家小舅子一般对待,好吃好喝的,偏偏笑面虎一般不肯低头。黎清殊比季侯爷小了两岁,矮上半个头,抬头看着季侯爷时,黎清殊好像找到了讨厌他的原因。 “我阿姐她并不喜欢你,劝你还是快些解除婚约,免得大家都不开心。” 黎清殊理直气壮地说道,而季侯爷则对着面前好看的少年温柔一笑,抬手摸了摸黎清殊的脑袋,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你还小,哪里懂这些,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不开心呢?相反,你这么来逼我,我却也会难过,也会伤心的。” 黎清殊有点小内疚,面子上还是坚持,季侯爷又笑说:“厨房新做了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本想说不,但看到摆在桌上琳琅满目的各式糕点时,黎清殊就忘了自己来的原因了,咽了咽口水,双眼扎在点心上都移不开,猛地点头,“要!” 如此三番两次,黎清殊每次都败在自己这张嘴上,还吃了人家不少东西,脸也圆润了一圈,黎清殊抱着镜子独自懊悔。对此赵大人曾说过,黎清殊就是在自作孽,他说季侯爷是棒打鸳鸯,可他自己不也是拆人婚姻吗? 黎清殊听着好像也对吼,于是没再找季侯爷麻烦了。 可是两月后他陪赵大人去了一趟邻县,恰逢暴雨,山体滑石挡住了路,他们不得不在幽静小镇上盘桓几日。可就在客栈里,看到了同样是因为路走不了来避雨季侯爷及其手下一行人。季侯爷好似并没有对总是劝自己和他姐姐接触婚约的黎清殊有一丝不喜,还甚是客气的上前打了个招呼。 夜间和赵大人二人住在一个房间里,黎清殊翻来覆去睡不着,赵大人不耐烦地想把他踹下去。 黎清殊老实道:“你我是来这山村小镇里查案的,可季清歌为什么来这里?说是路过,但是他的侯府早就搬到了京师,他不应该来这里才对呀……” 黎清殊绞尽脑汁没想出个所以然,再一回头,赵大人已经规规矩矩地睡着了,黎清殊不免得泄气,也闭眼睡觉。 次日在镇上游走,此地人少,乃至贫穷,整个镇上不过千户人家,外乡人一来便能传的人尽皆知,而季侯爷那一身华贵的行头在镇上格外显眼。不知竟招来了山贼眼红,半夜里提刀进镇向季侯爷打劫。 自然吵醒了夜间浅眠的黎清殊,他刷着昆仑剑法唰唰唰的将一众山贼打倒一片,可却没想到,季侯爷反倒还救了他一命,背后那受了伤的山贼负隅反抗,并爬起来向他背后砍上一刀,若不是季侯爷及时出手相救,只怕黎清殊不死也得重伤。 本是救人的却反倒让人给救了,赵大人没少唠叨黎清殊多管闲事,但黎清殊一直走神,赵大人看他那两眼含春的模样,问他怎么了。黎清殊傻兮兮地笑说,“其实季侯爷也不错,人长得好看功夫也好心地也好,什么都好。” 从未见黎清殊这么夸奖一个人,眼里尽是笑意,赵大人心里定格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骂道:“你这是被人打傻了吧?” 往后数月确实让赵大人大开眼界,实打实的见识到了黎清殊真正粘人的功夫。整日里胡搅蛮缠的去找季清歌,且每次见面与赵大人都要说起他的好。赵大人心里头的不舒服一时没忍住,就说了出来,“你整天念着他,该不会是断袖了吧?” 黎清殊不明所以,异常天真的问:“什么是断袖?” 赵大人松了口气,心说着小傻瓜还不知道断袖,解释道:“两个男人互相喜欢就是断袖啊。” 黎清殊嘴里能放下一个鸡蛋,一脸不可思议:“那要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呢?” 赵大人心里咯噔一下,碎了一地。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黎清殊没来找过赵大人,因为没时间。赵大人又恢复了从前独来独往的习惯,可总有人不知死活的问他,哎呀赵大人,今天小尾巴怎么没跟来了。 赵大人回以一笑,冷若冰川。 大概一个月后,黎清殊又来了,就是脸上那点伤心总是藏不住,赵大人状似不经意的问其缘故,黎清殊告诉他一大堆事情。 首先他这一个月和季侯爷厮混在一块,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然后鼓足了勇气去表白,但季侯爷却严明的拒绝了他,可却解除了他和黎青萝的婚约,成就了那一对痴情人的同时对黎清殊严厉训话。 “你是说,他以为你是因为想帮姐姐解除婚约才来骗他,说喜欢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赵大人不由得笑了出来,全身心都觉得舒畅了。 黎清殊哭丧着脸点头,一开口就要打击赵大人,“可我是真的喜欢他的,才不是为了帮姐姐骗他,他现在对我闭门不见,我该怎么办啊!” “那你说说他那里好,你何苦就扒紧他这一棵歪脖子树呢?” 黎清殊反驳道:“他那里不好?你出去打听一下,京师里关于季侯爷的传闻,那条不是顶顶的好?甚至有人编出了歌谣,此生不嫁季清歌,还有什么意义?人家那么优秀对谁都那么好,跟你的臭脾气可不一样!” 赵大人立马闭嘴,心肝脾肺肾都颤得疼。 黎清殊开始不遗余力地去追求季清歌,甚至连赵大人都觉得季清歌该答应了,可他还是保持着贵族的矜持,愣是只将黎清殊当弟弟看待。而后紧接着,黎家出了大事,黎清殊因被其二哥迫害带着侄子君凌失踪了。 他近一年里没有找过赵大人,也没有找过季清歌,秘密的联络着父亲的旧部,意图推翻云王一手遮天的局面,可这两人都在疯狂地寻找他的踪迹。可他先重遇了赵大人,赶也赶不走,又没办法冷着脸,黎清殊只能由着他去。 可每次危急时刻,赵大人都能及时出现救下黎清殊。 他在暗云王在明,即使他的势力并不大,但剿灭他,云王也花了一年多的时间里,这一年多时间里,黎清殊也渐渐成长,可以独当一面。可是每次受伤,皆是因为黎轻言。黎轻言对他的了解比黎清殊对自己的了解还要深,他往往每一步棋,都会被黎轻言猜到并且摧毁整盘计划。 这一年多与云王的较量,其实更像是与黎轻言博弈,最终,他棋差一着,押错了宝,选错了靖安王爷,导致侄子丢了,自己也受了重伤。他在赵家待了一天不到,便匆匆离开,书信亦未曾留下。 果然在城外遭到了黎轻言的伏击,黎清殊与黎轻言对决不是一日两日了,黎轻言完全截断了他的后路,甚至亲自出手,一众士兵将他围到山崖上,中了毒箭后黎清殊渐感不适,为了一条生路还是当着黎轻言的面跳下了山崖。 山崖下试一条大河,激流大浪,将黎清殊飘到不知何处。 当他再醒来时,已然在顾颐的住处,而赵大人也是病恹恹的守在一边。问及原因,是因为赵大人三日里不眠不休的在河岸寻找,才将他带了回来。 赵大人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模样,怎么也不愿为保命独自离去。 黎清殊与顾颐详谈后才知道,自己中毒极深,命大活了下来,但是剧毒已入肺腑,无药可救,算下来,他也就能延续一个月性命。顾颐这个毒舌劝他最后先将未了的心愿了了,或者给别人一个解释。 那个别人自然是赵大人。 于是一个夜晚,两人在山崖上吹着情风望着明月,黎清殊似乎不经意的问起,“淮景,这么久以来,多谢你的帮忙,是我自己没用。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完成的心愿,说来给我听听呗,没准我还能帮你完成。” 黎清殊望着那一轮幽明残月,赵大人却一直在看他,那双眸子专注地看着黎清殊,赵大人头一次鼓起了所有勇气将心里最想要做的事说了出来。 “我想娶你。” 黎清殊猛地回头,眼睛瞪大,“……” 赵大人坚定的说:“黎清殊,我心悦你,我想娶你。” 山风呼啸而过,黎清殊久久未曾回神。 就这样模模糊糊的过去了。黎清殊而后三日,都在躲着赵大人。赵大人说心悦他,那他以前在赵大人面前谈论季清歌时赵大人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回想那天晚上,黎清殊什么话也没有说,倒是赵大人先叹了气,将他送回房间休息。黎清殊心里竟然完全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只是很震惊很震惊,全是不可思议和慢慢的自责心疼。 于是扯断了后山上一丛野花后,黎清殊偷偷地给赵大人留了封信,让他晚上来山崖一趟,有话要说。赵大人是知道他的身体的,还以为是诀别,但没想到在山崖边上,却见到了一身红绸喜服的黎清殊。 虽脸色苍白,身材纤长容姿瑰丽,身后皓月长空,黑幽幽的山间,清风徐徐,散落下来的墨发随风扬起美丽的弧度,将黎清殊整个人显得是那般苍白惊艳,诡谲的美感,眼角的泪痣甚是妖冶,好似夜间勾人魂魄的山鬼。 赵大人着实被震撼到了,他还未回神,就被黎清殊拉住手腕,对方与他笑道:“淮景,你看,我穿这一身好不好看?” 对方笑得十分好看,赵大人微微怔住,自从黎家出事后,便再未见过黎清殊笑过。他张张唇,终于问了出声,“为什么?” 黎清殊笑容停顿,望了赵大人明俊的脸一眼,略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说道:“你不是说,说要娶我的吗?” 赵大人愣了下,旋即拧起眉头,“你不需要如此……” “淮景!” 黎清殊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复又垂眸说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带着遗憾死去,你的愿望,我替你完成,你看,这身衣服,我穿的好看吗?” 黎清殊在赵大人身前转了一圈,抿唇一笑,刹那芳华。 赵大人不知想了什么,竟笑着点了头,“好看。” 心底酸涩,在赵大人心中,这世间没有比黎清殊更好看的人了。 他们年少初遇,赵大人便如此认为了。他曾经在那座山上游历数次,那个会从天而降救他的少年却没再现身。哪怕几年后再见,他也得不到那个心尖上的少年。 而在黎清殊生命最后一段时间里,他却愿意嫁给自己,满足了自己的夙愿,总是赵大人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无可否认,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欢喜的。黎清殊脸颊泛起淡淡粉红,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黎清殊想了想,便拉着赵大人拜堂。 赵大人拉住他,有些迟疑,“真的要拜堂吗?” 黎清殊郑重点头,“要成亲,自然是要拜堂的呀!” 二话不说,就按着赵大人后脑拜下,一边吟唱,“一拜天地!” 赵大人被他按着一齐拜下,而后叹了口气,自觉地拜下剩余二拜。黎清殊还在想着,抓着赵大人手臂眨眨眼,狭隘道:“虽然是简陋了点,你父母也不在这里,不过拜堂之后该是入洞房了吧?” 赵大人怔了一下,白面一红,将黎清殊拉到一旁的石头上靠着坐下,似乎不好意思地清咳两声,说道:“我们说说话吧。” 黎清殊笑了笑,身体无力的靠在赵大人怀里,“也好。说点什么呢?” 赵大人想了想,说道:“给我说说你们昆仑山的事吧,听说那里很美,冰天雪地……” 黎清殊点点头,和赵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起来,旁人的洞房之夜都是颠鸾倒凤琴瑟和鸣,二人却在山崖上吹了半夜的山风,聊了半宿,后来黎清殊实在是撑不住了,赵大人便将他带回竹屋的房间里。 但赵大人真的没想到次日清晨,黎清殊便不见了,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看到他。顾颐还神情自若的在一边捣药,赵大人才想起这一号人物,过去问他,急不可耐,“黎清殊在哪?” 顾颐眼皮子抬起看他一眼,略有些不满,“这会儿想起来问我了?看你像个盲头苍蝇那样跑来跑去的,傻不傻呢。” 赵大人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黎清殊去哪了?” 顾颐轻哼一声,低头继续捣药,悠悠说道:“他呀,跟他舅舅回昆仑山了呀,没跟你说吗?真的大意,怎么就忘了跟你说了呢,明明昨天才拜过天地。” “你!”赵大人被他话里的嘲讽之意气了一下,而后急道:“他舅舅是谁?我怎么没见到他,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看你看你,着什么急?小师叔……也就是他舅舅早几天就来了,只不过你没发现而已。好啦,别哭丧着脸,给你,黎清殊留给你的信。” 赵大人眼前一亮,结果顾颐从一旁杂乱布满药材的桌子上翻出来的一封信,很不满顾颐的态度,瞪他一眼,便匆匆将信拆封,打开来看,“等我……” 赵大人将信纸翻来覆去,可上面却真的只有这两个字,赵大人问顾颐,“怎么回事?” 顾颐放下手中药杵,看了一眼信上潦草的二字,哦了一声,说道:“小师叔走的急,没写完呢。他有口信,让你等着他好了再来找你。” “好了?”赵大人怔怔地看着手中信纸,眼睛恨不得在上面扎出个洞来安心。 “嗯。”顾颐毫不在意的转身整理药材,慢吞吞地说:“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让他担心。小师叔医术在我之上,他说能治就能治,你别废话了,走吧走吧,别赖在这里浪费口粮了。” 赵大人脚下生根似的,半晌,才干涩开口,近乎卑微的语气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顾颐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没人强求你。” 三天后,赵大人回到京师,与此同时,被黎轻言参了一本,从刑部侍郎贬成了苏州的一个小知府。约莫三年后,赵府门口来了一位客人,白衣蹁跹,相貌美得让人瞬间傻眼,正打算出门上衙门的赵大人也是瞪圆了眼。 门外三年不见容颜更盛的黎清殊朝他一笑,唇红齿白眸中闪光,美艳惊人,轻柔笑道:“夫君,我来投靠你了。” 赵大人傻傻地嗯了一声,再没反应。再过大半年,赵大人已经能完全适应身边多了个夫人的感觉,而赵大人妒夫的名号也传遍了整个苏州。 第35章 旧梦6 自季侯爷来到了王府后,赵大人便已雷厉风行的速度搬出了王府,问及缘由,赵大人笑而不语,就拉着黎清殊的小手搬去了外头的客栈,当然宋凌硬塞过去的云佑也跟走了。赵大人紧张的态度让黎清殊心下笑个不停。 当夜将行囊收拾妥当后,云佑也回了房间,两人才有机会好好说话。黎清殊好笑的看着赵大人气呼呼的侧脸,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了捏,果不其然引来了赵大人莫名的眼神,“你干嘛呢?欠揍吗?” 黎清殊笑吟吟地收回手,说道:“你又打不过我。” 赵大人一眼瞪去,“长本事了是吗?” “哪有?”黎清殊笑嘻嘻地抱住他,黏黏糊糊地说着:“你真是太好看太可爱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淮景。” 赵大人脸色有点奇怪,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我好看吗?没觉得……还是夫人最好看了!伸手回抱着黎清殊清瘦的脊背,单薄的亵衣下隐隐可见白嫩的肌肤和漂亮的蝴蝶骨,嘴上闷闷说道:“大热天的,黏黏糊糊的不嫌热吗?” 黎清殊靠在赵大人肩上慢慢摇头,“不热啊,我抱着你你会觉得热吗?” 黎清殊不干正事的时候便是如此一副小孩子家家的模样,有时候腻得赵大人都觉得不好意思,据说黎清殊十二岁了还问姐姐哥哥要亲亲抱抱还撒娇呢。鉴于黎清殊就是这样喜欢粘人的性格,赵大人无奈拍了拍他后背,作势要推开他说道:“早点睡吧。” 黎清殊却双手双脚缠上了赵大人的四肢,怎么也不肯挪开一寸,扒紧了赵大人脖子,近乎撒娇般的语气含糊不清地说:“不要睡觉,淮景,我们都搬出来了,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有意思的事?” “嗯嗯!”黎清殊猛地点头,岔腿坐在赵大人的大腿上,念念不忘昨夜未完之事,总想着把它做完再说。他捧着赵大人的脸不让他离开,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昨晚突然间就走了,就不该给我一个交待吗?” 赵大人脸颊一红,又很快变色,沉着脸道:“你下去,好好睡觉。” “为什么呀?”黎清殊不依不挠地追问。 赵大人也不解释,就将他推开,可黎清殊要是不想挪开,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有那能耐,黎清殊哀怨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有了新欢,就要把我这个糟糠之妻给忘了?碰也不让碰,你还要给狐狸精守身吗?” 赵大人额角青筋突突的跳着,说道:“你胡说什么呢?” 黎清殊小声哼了一下,找到赵大人的两片薄唇吻了下去,赵大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侧脸,唇瓣擦着唇瓣躲过了,黎清殊便哀哀萋萋地指控道:“你不就是这样吗?还怪我胡说!” 赵大人张张唇,一时无言以对,想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认真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殊,我真的不需要你为了报恩舍身给我。待到你身体完全好了之后,到时你想离开,便离开吧……” “你说什么?”黎清殊眨眨眼,满脸狐疑。 赵大人垂眸叹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以前,算我勉强你了,让你跟我同吃同住大半年,你也是不愿的吧?今日你也见到了季清歌,他与当年早就不同了,他早就喜欢上你。况且,他虽然是云王一派的人,但是并没有害过黎家,而他的能力比起我,更能照顾你,保护你。今日我将你带走,算是帮你考验他一番,若是他追来了,你就跟他走吧。” 黎清殊认识赵大人多年,但也不敢说完全理解这个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黎清殊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但赵大人却每一件事情在心里都会绕许多弯,实在令人猜不透。黎清殊怎么也没想到赵大人这时候了还想推开他,还以为白日里将他带走,便是明了自己的心意了。 黎清殊无奈得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赵大人,“你真的要我走?我们可是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妻啊!” 赵大人声音很轻,垂着头说道:“你开心就好,不用再管我了。” 黎清殊抓狂道:“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意?非要将我丢给其他人吗?” 赵大人低着头想了一阵,才缓缓抬头,一双明亮的眸子望向气急败坏的黎清殊,低声解释道:“并不是丢,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那你之前说过的话都不做数了吗?陪你睡了这么久,不许我出门不许我跟别的人多说话,还答应了要给我洞房的事,都不做数了吗?”黎清殊执拗地瞪着赵大人,心想他要是真的不认账,那就打死他好了! 赵大人愣了下,难堪地说:“你可以都忘了吧,都是我痴人说梦,我不该勉强你的。” “啊啊啊啊!”黎清殊气得懊恼大叫,想打人又怕他受不住,只能捏紧了拳头,泄气服软了,刻意压低了情绪柔声道:“赵淮景,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想到这里,赵大人这几日里也只跟老王爷有过接触,黎清殊认定是那老头子的花言巧语挑唆了赵大人,恨不得将他剁了喂狗去。但赵大人却不愿回答,他还是执着地将黎清殊推开,扭开脸说道:“早些睡吧,天不早了。” 黎清殊满心委屈地抱紧赵大人,愤懑说道:“我不!你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不要我?” 赵大人无法,眸子闪光略有几分哀愁,幽幽叹气,并没有将趴在肩头上的黎清殊推开,但也没有再回抱他,只带着疲惫的语气问道:“那日你突然要跟我来杭州,不就是因为猜到了季清歌可能回来给老王爷祝寿,想见他,才要来的吗?” “我没有啊!”黎清殊立马抬头反驳,眼珠子一转,声音变得凌厉起来,“是不是靖安王爷那个老头子跟你胡说八道的?我这就去杀了他!” 黎清殊说着就要起来,气势汹汹的,吓得赵大人赶紧抱紧他,急道:“不是不是!你别去,瞎冲动什么呢!好好说话不行吗?” 黎清殊扁着嘴靠在赵大人肩头,慢慢平静下来,对方说道:“没人跟我说,是我自己想的,你不要去伤及无辜的人。” 黎清殊小声的哼唧两声,那老头子才不无辜呢,他可是害死了君凌的凶手,连小孩子都下得去手的坏人。赵大人又道:“你从前有多喜欢季清歌我是亲眼看着的,若不是黎家突然出了事,你与他才该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黎清殊委屈的反驳了一句,“才不是!” 赵大人却还以为他在安慰自己,叹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从前一直都是这样,你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甚至比亲哥哥还要亲,但是我却趁人之危,以报恩为借口将你困在身边,还妄想一辈子那么长,你该怪我的才对。” 黎清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轻轻推开赵大人,一脸郁色地看着他,赵大人但是满眼愧色,似乎就在等着挨黎清殊的责骂了。黎清殊感觉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却没办法对着赵大人发泄,实在是怨愤难平。 他深呼吸几次才将那股怨愤压了下去,看着赵大人问道:“你觉得我黎清殊是傻子吗?” 赵大人一顿,摇头:“你自然不是。” 黎清殊又问:“那我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报恩委身他人,还给他欺负给他睡?” 赵大人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性格你也知道,就是这样……” 黎清殊重重地哼了一声,赵大人立刻噤声,望着黎清殊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但黎清殊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说,不时咬唇蹙眉,心头大乱。终于开了口,黎清殊幽幽说道:“自小我舅舅就教导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自认没有那么大方为了报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赵大人想了想,嗯了一声。 黎清殊急得头脑发昏,都这么说了,他怎么就知道嗯啊! 黎清殊又补充道:“我也不会给不喜欢的人欺负,不会跟不喜欢的人亲吻,不会跟不喜欢的人成亲,更不会想跟不喜欢的人洞房,赵淮景,你还不明白吗?” 赵大人彻底怔住,“你是说,你……” 那愣愣的模样让黎清殊更没办法发脾气了,他只得无奈的靠在赵大人胸前,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心意,语气闷闷:“我记得从很久之前,就说过喜欢你的呀。” 赵大人没有反应,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反应,黎清殊忍不住抬头看去,赵大人早已愣住,一双眼睛都望直了,好似离魂出窍了一般。 黎清殊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赵大人还是没有反应,黎清殊急了,抓住他肩膀使劲摇晃,“淮景,你没事吧?” 赵大人这才回神,见鬼似的瞪大眼珠子看着黎清殊,指了指他,又指向自己,半晌,才抖着唇勉强说出去话来,“你,你是说,你是真的,已经喜欢上我了?” 黎清殊脸颊微红,眼神却丝毫不闪躲的对上赵大人,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嗯,喜欢你。心悦你。我心里的人,现在只有你赵淮景。” 赵大人猛地顿住,而后两眼一翻白,倒在床上昏了过去。 “喂!淮景!” 黎清殊着急的爬过去探他鼻息脉搏,最后脸色竟然变得十分奇怪,阴阴沉沉地十分恐怖,竟然因为一句话就气血上涌昏了过去,赵淮景到底是喜的还是气的?谁来解释一下赵大人到底什么意思啊? 门外传来督笃笃的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云佑,那细细小小的声音嗫嚅问着屋里的人,“赵大人,赵夫人,你们出什么事了吗?” 黎清殊似怨似嗔地瞪了赵大人一眼,向门外解释道:“我们没事,云佑,天色不早了,你不必守着了,回房休息去吧。” 云佑本是宋凌派来监视黎清殊的,甚至还要保护他的安全,听到房内像吵架一般的声响,这才有此一问。但既然黎清殊都让他回去了,他就没留下,只心里竟然想着,听赵大人夫夫吵架这么大声,会不会是要休妻了?那宋凌不就有机会接近赵夫人了吗?不行不行……云佑赶紧摇头,暗暗攥紧了拳头。 第36章 旧梦7 王府内外锣鼓喧天,张灯结彩,邀请来客众多,礼物红绸进进出出,人群中各方宾客熙熙攘攘地互相寒暄,笙乐不停,舞姬作伴。老王爷的寿宴办的可是热闹万分,直到夜幕降临玉兔东升,一直心不在焉的赵大人才匆匆跑回客栈。 自昨夜那一事后,黎清殊便不再理他,守了赵大人一夜眼下泛起了青黑,宁愿窝在房间里睡觉,也不愿意来王府祝寿,本就无他什么事,赵大人也就作罢。但那老王爷硬是扯着赵大人,当着众宾客的面希望他能教导宋凌,直到赵大人真的不得不点头应下了,才让其离开。 老王爷确实是强人所难,何必非要将宋凌拜他这个先生呢,其中同样是心不在焉的季侯爷也是满脸诧异,却并无出言阻止,反倒提前离席了,临走前神色怪异的看了赵大人一眼。赵大人心头还乱着,就离开这一时半会,也生怕季侯爷真的去找黎清殊,可黎清殊已经在生他气了,这可怎么办呢。 还好打开房门,黎清殊还在房里用晚饭,一见着赵大人,轻轻哼了一声扭开脸继续吃饭。赵大人捏了捏手心的汗,那一眼横过来竟觉得甚是好看,坐在一旁看着,好一会儿才扭捏地开口,“你,昨晚,昨晚说的话……” “不记得了。”黎清殊故作冷淡地回道,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赵大人一噎,想了想又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今天实在是走不开,所以才回来晚了……” 黎清殊嗯了一声,低头扒饭。 赵大人突然委屈起来,指控似的道:“你态度这么冷淡,还说喜欢我,都是假的吧?” 黎清殊吃饭的动作一顿,完全无言,本想好好教训一下赵大人,让他服个软什么的,可怎么忘了这货的逻辑呢。黎清殊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慢悠悠说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嗯?” 赵大人猛地抬头,黎清殊终于理他了很高兴,可是黎清殊突然间这么正经地语气,该不会是要告诉他,刚才季清歌来过了,他回心转意反悔了,要跟自己说再见吧?赵大人心下一惊,眼里尽是怨愤,心想待会儿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让他走了,说好的互相喜欢呢? 黎清殊喝了口水润了嗓子,冷静的陈述:“其实我那次就是被靖安王那个老东西出卖了,才弄丢了我侄子,还被黎轻言截杀。” “我才不管什么季清歌,反正不许你跟他走!”赵大人心头乱糟糟的,不等黎清殊说完就吼了出来,吼完了才找回了理智,“唉?不是,你是说老王爷才是害你的那个人?” 黎清殊怔了一瞬,奇怪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没、没有了。” 赵大人即刻糊弄过去,打定主意就算黎清殊听到了也当自己没说过。赵大人想想满肚子怒气,“老王爷害过你,还把季清歌也请来了,这分明就是故意的!这老东西,还想要我帮他带孩子,想得美!” 从老王爷到老东西,转变的态度不过一句话时间,黎清殊好笑的看着骂得比他还起劲的赵大人,对方还在踩着老王爷骂个不停,“这老东西还特意请我来寿宴,估计也是计划好的,清殊,你说他要干嘛?他会不会真的投靠的云王,对了,老东西还和黎轻言认识……” “是,只不过不知道老头子什么立场,他要是还不站定阵营,怕是云王也不会放过他了。”黎清殊接话道,指尖摩挲着茶杯,眼眸闪光沉思着什么东西。 赵大人这才住嘴,顺着黎清殊小心翼翼地说:“那这老王爷请了季清歌来,怕是要投靠云王了吧,那小皇帝,至今还毫无建树,老王爷虽说无后嗣,可他的家族在京师也有一番势力,若不想被云王灭掉,也只能投靠他了。” 黎清殊却摇了头,反问道:“老王爷并非没有子嗣,你忘了宋凌了?真的不知道他让你教导宋凌有什么意图。还有,你觉得皇帝当真是笨吗?” 赵大人不解看他,黎清殊继续说道:“我爹当年助他,正是看中了小皇帝能忍的一面。当时他羽翼未丰,黎家由黎轻言当家后投靠云王,他等于失去了唯一的臂膀,只能继续隐忍。可这些年来,皇帝表面颓废无能,沉迷酒色,但你怎么就能确定,皇帝不是在韬光养晦,暗中培养势力呢?” 赵大人哑然,“我还真的不知道。” 黎清殊无奈一笑,“当今天下局势,云王,可在他之下,还有你们赵家,皇族,黎家还有看似最为微弱的莫家,和他这个躲在江南的靖安王爷。而莫家最近在朝堂可是闹大了,莫家老太爷与你们赵家老太爷同列为阁老,虽老爷子早年去世,莫家式微,但自黎家后,唯一坚定站在皇帝身边的就是莫少将军莫枫离。皇帝这些年来昏庸无能却能颇得皇族拥戴,说明其实力与谋划皆深不可测。还有后宫联姻的众妃,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助力,单是朝堂上,云王就碰上了不少不大不小的问题。” 说着黎清殊无声一笑,眸中闪着璀璨的光芒,灿若星辰深不可测,“虽然这些在云王眼里还不够看,可他摄政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无论是其中哪一方若是联合起来反抗,也够他喝一壶。云王忙着应付皇族,还要时不时警惕赵家。自己手下的几方势力季清歌,黎轻言,王炎明也在内斗,这才留了靖安王爷和莫家一条活路。” 赵大人恍然,想起了些事,说道:“听闻莫少将军莫枫离三月前被调遣边关巡查,至今罔顾旨意未返京。莫家已有反意,云王日前已派遣王炎明前往边关。莫家恐怕早已与皇帝暗通款曲,若这时,靖安王爷也归于皇帝手下,那不说能与云王分庭抗争,皇帝至少也能在朝中立威了,不必再被困于云王之下,事事听从。所以季清歌此行前来,表面贺寿,实则是为了拉拢老王爷。” “且不管是否是老王爷宴请季清歌前来,他都是云王想要拉拢的对象。如今京师怕是早已乱作一团,赵家态度迟迟未曾表明,也动不得。先帝之死定是与云王有关,他却扶持小皇帝登基,放任其稳坐皇位多年,小皇帝也算老实,还真给他送了一份大礼。”黎清殊说道,笑容含着丝丝痛快之意。 赵大人点点头,脸色骤变,“不对,你未曾出门,怎么对当今天下局势如此清楚?” 黎清殊抿唇不语,眼神也闪躲着。赵大人惊呼道:“是不是季清歌来过了?” 黎清殊茫然摇头,隐隐有些生气,“没有,你干嘛老是这样?” 赵大人顿了顿,有些委屈的垂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看赵大人如此黎清殊便知自己是误会了,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不是季清歌,是我爹以前的旧部,他今日来找我,希望我能振作起来,为大哥的冤死讨回公道。” 赵大人闻言抽了口气,“这么说来,你还活着的消息恐怕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赵大人眉头深锁,不知想到了什么,黎清殊安慰道:“没关系,如今我活着的消息对云王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就算想杀我,也得等京师朝局安稳下来再说,如今皇帝要出头,只需一个恰当的机会便可,但若败了,那云王可不会心慈手软了吧。” 赵大人颔首,感慨道:“真没想到,江南如此安宁,朝堂竟然早已搅起风浪,动辄天下易主,哪怕哪天真的打起仗来,恐怕也牵连不到这里。” “天高皇帝远,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谁还会管那位子谁坐?赵大人,我现在唯一还有疑惑就是,黎轻言当年带着黎家兵权投靠云王,到底是不是为了保全黎家,而弃卒保车,才狠心杀害我。”黎清殊轻声说道,眸子糅杂着纠结哀愁。 赵大人张张唇,竟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天下局势如何,我倒没有那个野心,只想能和你在一起,偶尔帮老百姓做些事情,虽然没有什么能力,也想要伸张正义。我好像真的很没用……” 黎清殊轻笑一声,拉着赵大人的手说道:“若不是今日有人找我,与我讲这深明大义血海深仇,我也不想掺和什么国家大事。赵大人,我和你其实就是半斤八两,不,赵大人您还知道为民情愿,我可什么都不会做,喜欢什么才会去做。” 赵大人反思了下,犹豫着说道:“可是黎家的旧部四处分散,黎轻言背叛黎家是事实,我知道黎家的人有多忠心,黎家旧部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你就是他们的希望,他们定会再次投奔与你,云王当年不就是怕这样的局面,才要斩草除根的吗?万一,他腾出手来要杀你……” “没有万一!” 黎清殊断然道,看着赵大人不安的眸子,黎清殊眼里氤氲着几分凄苦之色,却无法言说,只能叹道:“淮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黎清殊了,现在安宁的日子不好吗?我为什么要去搅弄这一番风云,惹祸上身呢?我已经拒绝了方将军,此后,他不会再来找我了……” 说着,黎清殊垂下双眸,“再说了,江南之地,天高皇帝远,云王的势力远不到这里,反倒是你们赵家在江南势力强大。淮景,你可以保护我的。” 不知道赵大人听进去了没有,垂着眼眸甚是不安,黎清殊又轻声说道:“我黎清殊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只要你赵淮景一个人而已。” 所以不必再说什么配不配的话,黎清殊想起昨夜的话,心里还有些刺疼,虽能想到平日里逞强跳脱,自小生活优渥自信的赵大人也会因他感到而自卑,且还要埋在心里,自己一人默默承受。 “嗯,好。”赵大人沉声回答,终于回握住黎清殊的手,一双眸子恢复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温情而缱绻的凝视着黎清殊。 黎清殊倏而勾唇,总算松了口气,灯火摇曳下,两人互相凝视对方,眼瞳中有着一样的情深意切,越靠越近,正要亲吻上那片红唇之时,门外响起了不适宜的敲门声。 赵大人不满地瞪向门口:“谁在外面?” 黎清殊嘴角含笑无奈摇头,喜滋滋地靠在赵大人怀里,那门外震山响的敲门声终于停下,不知道是什么人,过了许久才说了话,声音甚是好听,“是我,清殊,你在吗?” 两人身体瞬间僵住,黎清殊无辜抬头,向赵大人眨了眨眼,张张嘴无声的用口型说着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大人神色凝重,一口气悬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咬牙开口,“季侯爷进来吧。” 第37章 新冢1 原本好好的调着情,半路跑出来一个旧情人,任谁都不会开心,更何况是赵大人这个对待黎清殊的一切事物上都特别小心眼的人。黎清殊感觉不妙,赶紧起身离赵大人远远的,不出意外,被赵大人十分痛心的瞪了眼。 黎清殊紧张地咽了把口水,正巧季清歌内心挣扎够了,推门进来,见到二人之间的奇怪气氛时脚步停顿在半空,拳头置于唇边清咳两声彰显存在感,温和开口:“我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他望向桌上的饭菜,黎清殊一个激灵,殷勤笑道,“没有没有,您来找淮景吧?我先将这些东西撤下去,再去给你们沏壶热茶。” 一边说着,一边利落的将桌上的饭菜收拾进食盘,赵大人和季清歌都看着他,背上扎着两道要吃人的视线,如同锋芒在背。黎清殊感觉没法呆下去了,赶紧带着东西溜走,面上热情好客地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清殊……” 季清歌喊了一声,却见黎清殊径直越过自己,逃命似得跑了出去,屋里只留下二人,平日里便不熟悉,此时此刻,只能用一个尴尬来形容屋里的氛围。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赵大人冷漠的眸子对上似笑非笑的季清歌,目光相接,好似雷光闪烁一般竟能感觉到呲呲的电流声。 季清歌先开了口,“赵大人许久不见,依旧丰神俊朗啊。” 这般的官腔赵大人不屑说,他除了黎清殊从未对任何人妥协。“是吗,我也觉得呢。” 季清歌面色一顿,似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倏而莞尔笑道:“赵大人与清殊何时成亲,如此大喜之事,怎的清殊也不跟我说一声。” 若不是黎清殊早已与赵大人剖白了一番,这样挑拨意味甚浓的话听起来,赵大人还真要生气了。但明显季清歌是太自以为是了,赵大人嗤笑说道:“不重要的人,自然不需要知道。” 季清歌神色微凛,也不与赵大人客气了,“赵淮景,实不相瞒,我确实对清殊有情,若非黎家出了事,我也未曾明白过来。虽然他成亲了,但我并不甘心作罢。你并非是他的良人,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赵大人眸色渐冷,无所畏惧地回望季清歌,“从前他喜欢你的时候,你处处回绝,而今你可以说我是趁虚而入,但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季清歌,黎清殊是我先遇见的,也是我先喜欢上的,从前我可以忍,但是如今我们已经成亲了,我就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夺走他。” 季清歌轻笑一声,颇有些不屑之意,“纵使你们先遇见,但他先喜欢的人是我,他是长情之人,我相信清殊心里对我依然有情。” 赵大人望着门外冷笑嘲讽,“可他现在连跟你说一句话,见上一面都不愿意。” “你!”季清歌深受打击,心下气急却又无可奈何,他望着赵大人说道:“赵淮景,我会让清殊回到我身边的,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保护他。” 不能保护黎清殊,这无疑是赵大人的心病,偏偏让季清歌戳中了这致命一点,赵大人面色冰冷,冷冷开口:“季侯爷慢走,下官就不送了。” 季清歌已预见赵大人在此他是见不上黎清殊一面了,也只有拂袖离去,不欢而散。 而他前脚刚走,黎清殊后脚就进了屋,见赵大人心情不虞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赵大人那双冰冷的眸子又转向黎清殊,反问道:“你怎么不问问季清歌说了什么?” 黎清殊审视他脸色和语气一番,斟酌道:“我,为什么要关心他,你才是我夫君啊!” 赵大人心下一暖,便又有些愧意,他明明不想这么猜疑黎清殊的,可是妒火上来了,完全掩盖了理智。他想了想,伸手抱住黎清殊,暖暖的身子抱在怀里,甚是舒适,闻着黎清殊带着清香的颈侧,赵大人闷闷说道:“对不起……” “嗯?”黎清殊顺从地环住赵大人,茫然问他:“为什么突然道歉?” 赵大人声音低落地说道:“我昨晚,还有上次,还有很多时候,老是在欺负你,迁怒你,你还不嫌弃我,还愿意留在我身边。” 黎清殊倏而扬起完美的笑容,拍着赵大人的脊背轻声说道:“我喜欢你,自然不会嫌弃你,也不会离开你,可以任由你欺负。但是你也不能太过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再像昨晚还有这几天这样,还要把我丢给别人的话,我真的要生气了。” 赵大人赶紧点头,声音有些急切,“不会了!我会待你好。” 黎清殊抿唇笑了笑,坐在赵大人腿上无比欢喜的说道:“我喜欢和你一起过日子,我们要好好珍惜在一起是时间才对。” “珍惜?你怎么老是说这个?” 赵大人将黎清殊轻轻推开,想起季清歌于他的威胁,不免得多心起来。黎清殊先是眼神闪躲,而后笑着解释:“你老是在忙,我一个人在家待着无聊,可不得好好珍惜吗?” “是这样吗?”赵大人问着,心里已经信了九成。 黎清殊郑重点头,岔开话题,“过几日就是我生辰,淮景,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 赵大人更是不解了,“你生辰,为什么还要送我礼物?” 黎清殊想了想,说道:“嗯……我也不知道,反正准备了,想送就送咯。” “那好吧。”赵大人搂紧怀里的人,也笑着说:“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不过不告诉你,到时候再给你看。” 黎清殊眼里尽是欢喜之意,抱着赵大人冲着脸颊猛亲两下,喜道:“淮景,谢谢你!你果然没忘记我的生辰!” 只是一份未知的礼物就把黎清殊激动成这样,赵大人脸上落下两个口水印,心里十分高兴,搂着黎清殊的腰杆,眼里溢出笑意,闪亮得好似破碎的星辰一般璀璨夺目,他说道:“自然不会忘记。” 因为是你啊,怎么可能忘记。 寿宴一过,宾客散尽,赵大人也和林子谦金昊轩二人商量过,过两日就回苏州。而因为与林子谦相熟,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宋凌耳朵里,宋凌急忙忙去找云佑,也得到了确认。 云佑忍了许久,终于说了出口,“少爷,赵夫人他和赵大人鹣鲽情深,恐怕任何人也不能插足呢。” 宋凌心头烦躁得很,将他推开皱眉怒道:“他赵淮景算什么东西?你给我闭嘴,我才是你主子吧?你怎么向着别人说话呢!” 云佑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屁股上摔得生疼,却即刻闭上嘴忍住了痛呼,掩藏在袖中的五指攥紧,指甲掐进了掌心也不自知,只咬牙应了声是,垂眸间眼神阴鸷。 宋凌却没在乎看这些,可他还想让黎清殊多待几天呢。 自从黎清殊搬了出去后,他就没什么机会去见黎清殊了,偶尔假装去看云佑,才见上面说上几句,但赵大人日日守在身侧,烦不胜烦,宋凌也恨不得将自己的所有心里话都说出来。 老王爷的身体在寿宴过后越来越差,王府的继承人选也开始物色。老王爷只有一个外孙,因为宋凌不姓白,白家又是京师大族,族里更多人希望老王爷能从族中选择一个近亲继承王府,可老王爷迟迟未曾应下,继承人也就悬而未决。 这几日和林子谦几人一同在西湖旁游玩,黎清殊的戒心渐渐放下,但赵大人每天都要不高兴。 只因他们无论去何处玩,途中都会巧遇季清歌,开口不打笑脸人,加之林子谦的哥哥林少泽也在一旁,威压之下不得不与他们同游。其中季清歌的视线钉在黎清殊身上无数次,赵大人郁闷无数次,林子谦压抑了一整天,夜幕降临时大家匆匆各回各自的住处去了。 最郁闷不过林子谦,即使回了王府的客房,他那个哥哥也同样暂住王府,照样可以训他。 为此林子谦饭也没心情吃了,几日下来瘦了许多,金昊轩心疼不已,劝他道:“不如我们及早跟赵大人回苏州去吧,也省的你那个是三哥老是这么过分。” 林子谦焉巴巴地点头,又解释道:“其实也算不得过分,三哥只是希望我能离轻言哥远一点。自小家里就没人在乎我这个庶子,也就只有三哥愿意跟我说说话了,他其实也是想为我好才这么说的。” 林子谦自小在林家如何,金昊轩也有几分了解。 林子谦虽然如今表面风光,可小时候却在林家受尽了委屈。林家是书香门第的大家,但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市井商人的女儿,嫁给林老爷做妾,可生下林子谦时便难产去世了。林子谦在九岁前,身边除了一个奶娘,什么伺候的人都没有,吃穿用度连个下人都比不上。 林老爷早就将这个庶子遗忘脑后,若不是一日林少泽牵着这个九岁便能将中庸、论语等四书完全倒背如流,且还是自学识字的林子谦带到大堂,林家怕是没人会想起林老爷还有这么个儿子。然则林子谦也并没有因此得到重视,勉强跟着三哥林少泽念了书,再过几年,却已经是学堂中的翘楚。 而金昊轩也就是在学堂认识的林子谦,林子谦那时长得瘦瘦小小的,又因成绩极好总是被学堂的其他官家孩子欺负,也就是金昊轩这个孩子王帮了他,带着他玩,他才不那么孤独。后来林子谦以十四岁的年龄考过了乡试中了举人,在林家地位才不那么尴尬。 一次偶遇中遇见了黎轻言,不同于其他人的忽视,这个酷吏冷漠的右相大人却对他十分器重,也是真心那林子谦当弟弟看待,所以林子谦此后便一直跟着他,直到现在。 站了不同自家三哥的立场,林子谦回到林家自然少不得被父亲责骂,在林家,林子谦基本就抬不起头,因此当金昊轩约他南下游玩时,他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林子谦想了想,幽幽叹道:“两年前先生说我年纪还小,学的又杂,不适宜去考科举,让我三年后在参加科举,也能趁这段时间多学习一些东西。我也想出人头地,为林家争光,可父亲怎么总是看不到我呢……” 金昊轩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奇怪,他拍着林子谦手背安慰道:“子谦,你不用想太多,以你的才华,三年后的科举,一定可以中举的。” 林子谦点点头,望着金昊轩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你,昊轩。” 金昊轩顿了下,一双眸子溢出无奈的笑意,掌心覆在林子谦手背上,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子谦,我也觉得,你应该早日离开林家,要不,你来我家吧?我爹娘很喜欢你的,你放心吧!” 闻言林子谦脸颊染上一抹桃色,低着头将手收回袖中,小声拒绝了金昊轩,“这不太好吧,怎么可以麻烦金将军和金夫人,昊轩,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实在不便。” 掌心的暖意瞬间消失,随即余下的只有一阵由心底散发的失落感,金昊轩微眯眼瞳,眸光寒冽,低着头的林子谦却没看到,金昊轩慢吞吞地说:“那随你好了。” 第38章 新冢2 隔日宋凌又来了,皮笑肉不笑地劝着赵大人多留几日,可赵大人呢巴不得马上走,三言两语便绝了他的话头。反观之黎清殊,却一直满脸笑意的看着宋凌,待宋凌走后,赵大人不悦道:“你对那小子什么心思?” 黎清殊愣了下,而后笑说:“那孩子跟我大哥长得真像,你没感觉吗?” 赵大人还真没感觉,经黎清殊一提醒,他才认真的在心头对比了一下,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这一说,那宋凌跟你也是挺像的。” “是吧。” 黎清殊笑眯了眼,托着下巴说道:“这两天事太多烦得很,倒是忘了正事了。据我所知,这靖安王爷的女儿自从丧夫之后,不过几月便郁郁而终,留下了一个药罐子似的儿子,我当年看过那孩子一次,瘦巴巴的,看着也活不长,这才过了四年,那孩子就长得这么生龙活虎的机灵样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清殊想了想,低头抿了口茶,“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有些事想去问清楚靖安王爷。” 赵大人沉默一阵,说道:“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被拒绝的赵大人满脸不高兴,“那你说这两天烦得很,是在说我的坏话吗?” 黎清殊神色一顿,眼角转向赵大人,笑容登时弱了几分,“哪有,我哪敢呢……” 赵大人哼了一声,转身,又低声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黎清殊得了首肯,满眼笑意点点头,“嗯。” 宋家那孩子,本也不叫阿凌的才对,那么靖安王那个老头子到底瞒了他什么东西?黎清殊掏出了那日自他书房拿到的黎轻言的书信,眉头皱的更紧。 “阿凌,阿凌,黎轻言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宋凌,莫非,真让我猜中了不成?” 黎清殊将信收到了抽屉里,才起身出了客栈,向靖安王府而去。熙熙攘攘的街上,人来人往,黎清殊心里装了事,没有看到林子谦自他身边擦肩而过,但林子谦却有些疑惑,想起来金昊轩和他约好出来的,可还未见人。 正巧碰上了黎清殊这个熟人,便想着一块过去,可没想到,黎清殊走的太快,林子谦没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只得自己慢慢走着回王府。 没惊扰任何人,黎清殊是直接从墙头翻进去,偷偷摸摸去了老王爷常去的书房,但见那书房门竟微微开着一扇门,且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黎清殊神色微凛,将房门推开,却见老王爷捂着腹部,躺在血泊中挣扎。 腹部之上,深深地插着一柄匕首,老王爷一眼便瞧见了黎清殊,伸出手颤着声音沙哑叫道:“你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府上来了刺客吗?谁伤了你,我去叫大夫……” 书房里并没有其他人,黎清殊蹲下将老王爷扶起,一手按在他腹部上意图止血,可那鲜血早已止不住了。老王爷面色铁青,苟延喘气,眉间紧缩昭显着他所受到的痛苦,半晌,才颤着手拉住了作势要走的黎清殊,声音都在发抖。 “等会儿……黎清殊……” 黎清殊顿了顿,拧眉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老王爷张着嘴,过了好一会,才又开了口,声音低低地,“帮我……帮我照顾……阿凌……” 黎清殊并没有答应,只道:“王爷,你先别动,我去叫大夫来……” “来不及了……”老王爷急忙忙拉住他的手,眼神近乎渴求地望着黎清殊,身体还在微微痉挛,抖着说不出话来,“我……忘了告诉你,阿凌,就是你的侄子,你照顾好他……带他走……快走吧!” 将黎清殊的手推开,老王爷还不停地催促他离开,“快带阿凌走……” 黎清殊不太明白他的用意,宋凌是不是他的侄子这点他已然知道,可老王爷还有许多谜团没有告诉他,他怎能轻易离开,他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走,你放心,如果宋凌真的就是君凌,那我定会护他一生,可是老王爷,你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释清楚,我需要一个解释。” 老王爷似乎松了口气,张嘴正要说话,倏地,手臂无力垂下,双眼也慢慢闭上,黎清殊将探他鼻息,急道:“靖安王,你醒醒!你……” “赵夫人!你怎么在这里……老王爷,他,他怎么了?”无意中经过书房的林子谦瞪大眼睛看着地上老王爷的尸体,更是惊恐地看向黎清殊。 黎清殊抿着唇正要解释,突闻门外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整齐有序,下一刻,便见拿着刀刃的王府府兵将这书房围了起来,为首之人一见到地上的尸体,便急道:“老王爷死了,快,将这刺杀老王爷的刺客拿下!” 黎清殊看着他们说道:“我不是刺客……” 林子谦却抢先厉声道:“人证物证俱在,赵夫人,你还能如何狡辩!” “我……”黎清殊当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林子谦这一句话,便是敲定了他杀人的事实,但是方才林子谦进来时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一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手中染上的鲜血,黎清殊摇了摇头,怕是谁人所设的陷阱,自己也栽他手上了。 这么想着,黎清殊就不再反抗,由着府兵将他押走,但眼神却望向林子谦,神色凝重,林子谦微微侧首,似是不敢直视黎清殊。一直以来林子谦多次怀疑他,黎清殊不得不头一个怀疑林子谦,毕竟,他可是黎轻言的人。 那些人将黎清殊押下后,老王爷的尸身也被妥善带回房间,书房只余下一摊血泊,王府里乱糟糟的,下人们到处忙活寻找宋凌小公子。但林子谦却一直靠在门边,一府兵见他惊魂未定,失神的模样上前询问:“林公子受惊了,要不小的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待会就好,你们先去看住那刺客,他功夫很高,当谨慎看守。”林子谦才缓缓回神,对着府兵提醒道,那府兵闻言神色一凛便即刻离开。 书房内外只余下自己一人时,林子谦才松了口气,无力地靠在门上拍了拍胸口,一双眸子瞪向屋檐,“你还不下来!” 那人顿了下,翻了个身利落地站在林子谦身边,竟是金昊轩! 他神色纠结,不知作何解释,林子谦急道:“你为何在这,那些府兵,为什么要追你?老王爷死了,跟你有没有关系?” 林子谦自小身体就不好,这一着急便要岔气,金昊轩忙道:“不是,你听我解释,别着急。” 林子谦点点头,静了下来,金昊轩便道:“我来时,在院子外遇见一黑衣刺客,而后我追着那刺客而去,被府兵发现了,不得不躲起来,正好你来了,我也就没事了。” 林子谦顿了下,又问道:“那老王爷是谁杀的?” 金昊轩惊道:“我不知道,可你不是说,正是赵夫人做的吗?” 林子谦一脸茫然,又有些自责,“我以为是你杀了人,所以,所以才推说……” “子谦,你……”金昊轩竟然感到一丝窃喜,握着林子谦的肩膀说道:“你待我真好,我……” “先别说这个了!”林子谦忙将金昊轩推开,认真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作了伪证,但是赵夫人若是冤枉的,我怎么对得起赵大人,他还帮了我们那么多次,昊轩,我们快去告知赵大人吧。” 见林子谦着急又自责的模样,金昊轩也顾不上其他了,点头应道:“好,我随你去。” 王府此时还有贵客,有了季清歌这个侯爷,便不需要官府出面,但王府的压力下,黎清殊便被扣下了,经过季清歌的游说才暂时将他关押在地牢里。但宋凌却在听闻其外公死讯后伤心欲绝,在得知凶手是黎清殊后便一直跪在尸身前不愿起来。 短短一个月经历两次牢狱之灾,赵大人不知废了多少唇舌才能进入杭州衙门的地牢探望黎清殊,一见面,兜头就是一顿骂,“你说说你黎清殊,你是出门干什么去了,一转身就进了地牢,你想气死我吗?” 隔着牢房的栅栏,黎清殊委屈地看着赵大人,“真的不是我,我去的时候他已经遇刺了……” 赵大人拧着眉回道:“知道不是你,可是现在麻烦了,死的人可是靖安王爷,就算季清歌想保你,还得看一看他王府的面子。” 黎清殊垂下头,问他:“宋凌怎么样了?” 赵大人狐疑地看了看黎清殊,说道:“听说他很伤心,具体我就不知道了,但老王爷生前有留下遗嘱,王府一切势力交由宋凌继承。清殊,你老实说,那凶手到底是谁?” 黎清殊摇头,“我也没看到,只是老王爷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心里总有些想不明白。” “什么话?” 黎清殊回道:“他说宋凌就是小君凌,还说,让我带他走。可是,为什么要我带他走,走去哪?” 赵大人沉吟一番,不置一词,而后认真叮嘱道:“你这几天现在这里委屈一下,不光是我,季清歌也不会放任你一直待在这里,他已经去处理了,你不用担心。” 黎清殊点点头,问赵大人:“那你呢?” 赵大人有些赧然,“我,我找小叔帮忙,赵家势力他们应该会给点面子,实在不行,就去找祖父……先看看能不能找到真凶……”他想了想,眼里有些不甘,又问道:“季清歌惯会讨巧,这次算是连天都在帮他,清殊,他若能救你,那你会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黎清殊奇怪地眨了眨眼问他:“会不会什么?” 赵大人却没看他,只望向地牢一角正缓缓进来的锦衣青年,咬牙道:“他已经来了。” 黎清殊也随之看去,那人缓步走到牢房前,唇角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惔笑,眉间却有些担忧地看向黎清殊,微微笑着轻柔道:“清殊,我来看看你。” 黎清殊顿时呆住了,心头又开始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慢慢低下头不敢抬起,连喉间都觉得十分干涩。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 赵大人一脸冰冷,替黎清殊回了话,“季侯爷来看清殊,这真是我们清殊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季清歌脸色一僵,悠悠笑道:“赵大人也在呢,正好我找清殊了解一下当时案发的经过,如果清殊是冤枉的那我定会还他公道。” 赵大人正欲说你怀疑黎清殊的话,季清歌又马上加了一句,“当然,我觉得清殊,是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了解清殊,他是个很好很乖的人,绝不会胡乱杀人的。” 那双温柔的眸子扎在黎清殊发顶,低着头的黎清殊脸色一红。赵大人气得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季清歌丝毫不畏惧地对上赵大人欲吃人的狠厉目光,笑道:“麻烦赵大人回避一下可好?本候想亲自问话。” 赵大人冷哼一声,立马拂袖而去。 牢房里只余下黎清殊与季清歌二人,一人低着头站在栅栏里,一人看这牢房里的人,一双温柔多情的眸子一眨不眨,带着丝丝温柔笑意,倏而打破了寂静,“清殊,怎么多年不见,你就一点也不想跟我说话了吗?” 黎清殊缓缓抬头,撞进了一双如同瀚海般深沉而又柔情的眸子,又似当初年少,刹那间便被蛊惑了心神。 第39章 新冢3 两相对视,面面相觑,一阵缄默后,黎清殊终是开了口,声音低低地,有些沙哑,唤道:“季侯爷……” “别这么样叫我!”季清歌望着他说道,眼底有些失落,“清殊,你不必怕,即使我无法背叛云王,但也不会出卖你,你这样,显得你我之间……生分了许多,你还是像以往那样,唤我季大哥便可。” 黎清殊点点头,说道:“季大哥,多谢你的好意,我并没有怪罪过你,你尽可放心。” 季清歌早有预料黎清殊会这么说,并无惊讶,有些感慨:“当年之事,谁也没有预料到,清殊,这些年你受苦了。” 对方沉默不语,季清歌又说:“你这些年过得可好?后来我有去找过你,但是一直没找到……直到老王爷的寿宴,我受邀前来,才又与你重逢。清殊,我……我很担心你。” “多谢。”黎清殊垂眸低声道谢,透露出明显的疏离之意。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道天堑,不可跨越。季清歌不甘心如此,他说道:“清殊,你可知,我心中其实早已……” “不必说了。”黎清殊打断了季清歌的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里,残忍地与他划清界限。“季大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心已定,绝不会回头。再三谢谢你的好意,只可惜,你我始终是错过。” “你……”季清歌说不出别的什么话,很受伤的看着黎清殊。 对方内疚地垂下眸,依旧不愿意退步,低声说道:“我不想淮景伤心,他受的委屈够多了……” 彻底断了情念,季清歌身形一顿,神色落寞,却苦笑反问,声音低哑:“你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我还能怎么样?” 黎清殊始终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罢了,不管如何,清殊,你要记住,我始终会为等待,只要你回头,哪怕千山万水,我也会立刻来到你身边!”季清歌固执地看着黎清殊,不待对方再度说出拒绝的话就转身离开,背影萧瑟。 “季大哥……”黎清殊靠在栅栏上看着那背影,眼神含着愧疚,却依旧坚定。抱歉了,为了淮景,我只能负你了…… 傍晚后牢房又迎来了第三个客人,宋凌。 那时黎清殊还正在朦胧睡意当中,一杯清水泼面浇醒,缓缓擦去面上水滴,红着眼睛满眼恨意的宋凌看起来很是盛怒,黎清殊幽幽说道:“泼人一脸水,这就是王府教你的礼数吗?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前辈……” “你给我住嘴!” 宋凌声嘶力竭地怒吼道,眼里恨意滔天,却有掺杂着许多别的东西,比如内疚挣扎,比如自责纠结。黎清殊愣了下,对方攥紧拳头,眼里似有水光盈盈,低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黎清殊,到底是不是你,杀了外公?” 黎清殊发出气声轻笑,面上全然无奈,“我说什么,你都信吗?宋凌,你多大个人了,想知道真相如何,自己不会去查,来这里问我,万一我要是骗了你呢?” 话说得不太厚道,可宋凌却刹那间恢复了冷静,瞪大眸子盯着黎清殊,眸子里有许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黎清殊亦丝毫不畏惧,旋即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噙着笑意,似乎是在较量,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将视线移开。 . 西湖岸上,一锦衣少年站在断桥之上,遥遥的望着天边的那一抹残阳,眸子映着金光,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身后一人轻轻走进,手臂上挂了件青色外袍,体贴的给那人披上,柔声说道:“你穿得太少,午后刚下过雨,小心着凉。” 林子谦缓缓转身,却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离金昊轩更远些,低声颔首:“谢谢。”察觉到林子谦明显的疏离,金昊轩暗暗惊心,不知是哪里出了披露。他又说道:“在想什么?”林子谦摇头,垂下眸子,“没什么。” 能想什么,想到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一直以来,给别人通风报信,帮助凶手逍遥法外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想要问,但是若问了,不是,他如何跟金昊轩自处?若是,那……更是麻烦。怎的麻烦,林子谦也说不出来,心里闷闷地藏着心事。 日头渐渐沉入夕山,林子谦幽幽叹了口气,将肩上的外袍还给金昊轩,转身欲走,“我不觉得冷,回去吧,王府里还有许多疑点未曾查清,我想赵大人此时也需要我们帮忙。” “子谦!”那身形单薄得让人心疼,林子谦自小受的苦不尽其数,却依旧活的如此傲气,正是金昊轩最为心疼之处。他下意识地拉住了林子谦的手,对方微微惊讶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我也不知道,但觉得,你好像很难过……金昊轩想了想,兀自问道:“子谦,赵大人需要我们帮忙自会明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需要你……”蓦然,再说不出口,心下有个循循诱惑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说出来,将他拥入怀中,教他无处遁形。 可是另一个低低地声音却是相悖的,不要说,说了,往后子谦便会疏远你,你再也看不到他笑,他再也不会与你说话,躲得远远的,甚至厌恶你,从此不再见你……不!我不要!金昊轩猛地摇头,瞬间清醒,对上林子谦一双写满担忧的清澈眸子,一脸着急地扶着他,“昊轩,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并不知道自己瞬间骤白的脸色会让林子谦着急至此,金昊轩贪恋地握紧林子谦的手,眸子不愿离开片刻那张清秀俊逸的脸,林子谦犹在担忧,“脸色这么差,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跟我说好吗?” 金昊轩定定的望了一阵,才慢慢摇头,“我没事,可能是午后淋了雨,有些着凉了。” “午后淋了雨?你去哪了?”林子谦问道。金昊轩好似有些为难,犹豫一阵还是老实答道:“午后,宋凌去牢里见了赵夫人,我担心会出事,于是便跟着去了。”林子谦点头:“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算了,我们先回去再说,要不,先去看大夫?你额头有些烫呢……” 见林子谦竟然抛下了平日里最看中的案子,只为了他脸色不好,微热的额上还残余着林子谦凉凉的手背余温,金昊轩嘴角止不住上扬,“我无事,不需要看大夫,回去休息一下便好,你若担心,就陪我一会儿。” 林子谦毫不迟钝地点下头,“我们先回去,我陪着你。” 这样的话金昊轩不免想得太多,心下苦笑连连,甚至有有些奢望,子谦,若是你愿意永远陪着我,当是多好……可惜你我,却站在相悖的阵营,只能为敌! 将金昊轩塞进棉被里,林子谦转身欲走,“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厨房让人熬姜汤,很快回来,你若是醒了,便大声叫我,我就在隔壁。” 手再度被拉住,林子谦无奈地看着身后的人,怎的昊轩病了,连行为也要变得幼稚缠人了吗?金昊轩可怜兮兮地请求道:“子谦,你陪我睡会儿,可好?”林子谦当即败下阵来:“好吧,我就陪你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再走。”金昊轩摇头:“不,你上来,我一个人,睡不着的。” 林子谦愣了下,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昊轩……”金昊轩委屈道:“我头疼,想要子谦陪我睡会儿。”林子谦咬唇应下,“好吧,我这就帮你按按。”金昊轩喜滋滋地点头,往床里挪了些许,空出一片位置,拍了拍床褥,兴奋道:“子谦,快上来!” “……”林子谦脸颊泛红,顺从地除去外衣躺在一侧,金昊轩便将头靠在他肩上,故作可怜地说道:“我头疼,子谦,你帮帮我……”林子谦无声叹了口气,耳尖脸颊愈发红晕,他将指尖按在金昊轩两边额角,任由对方健硕的身躯将他压在身下,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不时轻蹭,自顾自地轻轻揉按,问道:“这样可以吗?” 对方抱紧了他的腰肢,像个小孩似的,热气打在隔着两层衣料的胸膛上,声音有些压抑不住地兴奋,回道:“嗯对,子谦,我感觉舒服多了,你继续帮我按吧。” 轻轻的嗯了一声,林子谦便不再说话。屋内寂静的氛围中流淌着丝丝暖意,两少年紧密相依,但料他们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次险些得偿所愿之后,所接踵而来便是诀别。 . 赵大人奔波了一整天,再去牢房时却被拒之门外,问及缘由,竟是宋凌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杀害老王爷的重犯,即使拿了官威碾压亦无用,赵大人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官实在是太小了,若是当年的刑部侍郎,这些狱卒哪敢这么跟他说话? 后悔也没用,赵大人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真凶揪出来,还黎清殊的清白,为此,他忙了一整天,还去小叔那跑了一趟,收获不大,但也并不是不无办法。可恰巧在这时,宋凌遭到了刺杀,但晚上的,王府再次炸开了锅。 赵大人当下想到的便是宋凌的引蛇出洞之计,可到了王府,见到了真的受了伤的宋凌时,便知道此事不简单了。身边不知何时回到王府的云佑正低着头给宋凌受伤的手臂细细包扎,屋外跪着一黑衣人,身形雄壮,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练家子,一把大胡子遮了脸,勉强看出个囫囵模样。 季清歌林少泽还有林子谦金昊轩自然也被惊动了,赵大人来得晚,那刺客在他进门时,恰好被押了下去。赵大人一脸茫然问道:“这是怎么了,听闻宋小公子你遇刺了?” 闻言,在座众人皆是凝重神色,宋凌一双眸子冷冰冰的看着赵大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呢,这刺客来头可也大,赵大人不认识他吗?”赵大人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人,此时哪里是在看热闹,分明是在三堂会审!他反问道:“我该认识他吗?” 宋凌冷笑,再度开了口,却让赵大人觉得毛骨悚然。“那人是黎家旧部,来救他们的三少爷黎清殊,赵大人,你可知谁是黎清殊?” 怎会不知?宋凌这是何意思?赵大人沉住气,直言道:“宋小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宋凌撤去了云佑,在椅子上坐直身子,神态竟有些神似黎清殊,他冷幽幽地说道:“黎清殊,不就是赵大人你的夫人吗?赵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私藏刺杀云王殿下的朝廷钦犯,你是何居心?” 赵大人神色不为所动,见招拆招,笑说:“宋小公子,单凭一个刺客的一面之词,你就认定了我夫人就是黎清殊?你可知道,早在四年前,黎家三公子就已经死了,死在黎轻言黎大人的面前。” 斜眼望去,季清歌的神色仿佛事不关己,并无插手之意,而林少泽自然不可能多话。因着牵扯带朝廷,林子谦与金昊轩个这二小辈亦未曾多言,只缄默坐着,低头侧听。宋凌本就因外公的去世脾气变得很是暴戾,不由得赵大人多言,即刻召来府兵:“来人!将这个赵淮景这个包藏祸心的共犯给关起来!” 赵大人当真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发展,他张口无言,不可思议地被府兵带走。宋凌神色低沉,余下众人便纷纷离开,一时之间将赵家这对夫夫收监,每个人都出乎意料,但宋凌就是这么雷厉风行的办了。 看着宋凌眉头深锁眼神阴郁的模样,云佑忍不住开口劝了句,“少爷,老王爷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你这般消极,你得振作起来呀。”宋凌闻言缓缓抬头,微眯着眼看向云佑那张被红色胎记蔓延了一半的脸,问道:“云佑,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功夫的?” 当时宋凌将他捡回来时,他还被小乞丐欺辱。但今夜被刺杀时,连宋凌也被刺客打伤,当时来救他的人,不是府兵,也不是旁人,正是这个柔柔弱弱,唯唯诺诺的云佑,单手将那刺客一掌击倒,这般功力,可能是常人吗? 犹自得当时那双璀璨若星辰的眼睛在夜色中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在他将宋凌扶起来,宋凌的神色瞬间变得深沉,质问他道:“你居然会功夫!?” 面对如此再三的质问,云佑眸色微敛,垂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 此时的牢房,一行人将一身蓝色便服的赵大人丢进了黎清殊的牢房里,而后扬长而去。赵大人没站稳,趔趄了下险些摔倒,身后黎清殊忙扶起他,满脸惊讶,“淮景,你怎么进来了?” 一个时辰不到前还进不来,现在就……赵大人没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不是很想回答。 第40章 新冢4 不过半个时辰,季清歌再进来的时候,一张温和如玉的脸瞬间气得铁青,望着牢房里相依嬉闹的二人,甚至后悔踏进这个牢房。而赵大人满脸得意地搂着黎清殊,抬起下巴看人,“季侯爷怎么又来了,这大晚上的不在屋里好好睡觉来这牢房做什么?” 季清歌看着那个靠在赵大人怀里无奈朝他笑的人,说道:“担心清殊会不舒服,过来看看,赵大人好兴致呢。” 这话说得怪里怪气的,赵大人嗤之以鼻,“本就是我的夫人,抱抱怎么了?” “你……”季清歌竟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该说他伤风败俗吗?但是要连清殊也说进去了,清殊,明明该是他的,这般站在赵淮景身边,赵淮景当真还是碍眼的很。他负气甩袖,转向黎清殊,柔声道:“清殊,你在这可好?” 黎清殊点点头,“还好。”季清歌又说道:“赵淮景,应该与你说了他为何会进来的原因吧?” 问倒是问了,只不过被他一笑话,赵大人就上来挠他痒痒,腰一软就也没机会细说了。黎清殊茫然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季清歌斜了眼赵大人,径自说道:“今夜宋凌遇刺,那刺客自称,是黎家旧部,为了救你,结果暴露了身份。清殊,你现在很危险。” 黎清殊心道难怪,赵大人也因他收了牵连被收监,他垂眸细想,大方笑道:“那无所谓,我早有预料,总不可能一辈子瞒天过海。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季清歌张了张唇,认真说道:“清殊,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么客气。”赵大人抢先道:“那我就替夫人谢过侯爷好了。”季清歌凝眉道:“赵淮景,本候没有在与你说话。”赵大人笑说:“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分你我。” 说着还将黎清殊搂得更紧,看着赵大人那张欠扁的脸,黎清殊不得不开口说道:“别闹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赵大人闻言,悻悻地将黎清殊放开,满脸不高兴。 黎清殊只得低声叫道:“夫君,别闹了。” 此话一出,赵大人立马笑了起来,乖乖点头,“好,你们说。” 季清歌大抵知道自己和赵淮景哪里不同了。他与黎清殊相处,待黎清殊如弟弟一般,谦逊有礼,处处关心,黎清殊却并不多话,羞羞怯怯,有隐约透着一股疏离之意。可黎清殊与赵淮景相处,那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们可以一块玩乐一块互诉心事。况且,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无力感向心底涌上,季清歌等了几年,头一次这般丧气。他说道:“我不知道云王什么时候会知道此事,但是你刺杀过他,他定不会放过你的。” 黎清殊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季大哥,你不必忧心,他若问下来,你据实回答便是。如今,他应该分不开心来对付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吧。” 季清歌微微颔首,说道:“不日后便是皇上加冠大婚之日,此时已经在准备祭天之事了,加之莫枫离一事,朝堂上局势紧张,云王的确分不出手,但是宋凌认定你就是杀他外公的凶手。清殊,我这次来,是想要你跟我走,看在我的面子上,云王会放过你的性命的。” 季清歌说的没错,如今局势紧张,云王正是需要季清歌的时候,这种时候向他讨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赵大人即刻紧张起来,桃花眼滴溜溜地转向黎清殊身上。黎清殊却断然拒绝了,“季大哥,我不想连累你,既然命该如此,我也不必强求。” 赵大人暗地里松了口气,心下又开始纠结起来。不知是否看出了赵大人另有心事,季清歌神色也甚是落寞,他便先行离开,临走前,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那赵大人可得好好照顾清殊,若有力有不逮之时,尽可来找本候,事关清殊,本候定会倾力相助。” 赵大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更是难受了。黎清殊见他脸色焉巴巴的,问他:“你怎么了?”赵大人垂头答道:“没什么。”黎清殊笑道:“没什么脸色这么难看,嗯?” “真的没什么,夫人……”赵大人声音低低地,好似受了什么委屈。 黎清殊无奈一笑,搂住赵大人的后背,声音放得很轻,却掷地有声,“不许想太多,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赵大人顿了下,瞬间清愁散去,抿唇笑了。 . 宋凌的话再问出,云佑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只低声回道:“少爷放心,我并不会伤害少爷,只是有些事现下不能说,时机一到,我定会告知你真相。”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宋凌冷淡说道,转身进了灵堂,一身白衣落寞萧瑟。云佑顿了下,跟上说道:“少爷,你昨夜守了一夜,现下定是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关切的话还未说完,云佑便被冷漠打断,宋凌从他眼前走过,跪在老王爷的尸身一侧。云佑心底一颤,五指收紧,望着那单薄背影,神色阴冷,又似是势在必得。 两日后,凶手还未查出,但黎清殊的身份大白之后,一封急信送至云王府,将本就紧张的气氛又炸开了锅。云王在到处找黎轻言,平日里桀骜不可一世的阴冷脸庞多了几分急躁。 黎清殊很快来了,甫一进屋,迎接他的,便是一柄闪烁着冰冷寒芒长剑,搁在脖子上,分量不轻不重,黎轻言顿了下,即刻请罪,“不知轻言哪里有错,请云王殿下降罪!” “你倒是机灵!”云王讥笑一声,白净清研的阴冷面皮笑起来竟十分好看。 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萧牧云的笑容,黎轻言愣了下,竟想起后宫里的一个传闻。先帝文惠帝是皇长子,但并不是太子,他是如何斗垮太子当上皇帝的,无人得知。有一传闻,是当年的十八皇子萧牧云,也就是云王助了他。 文惠帝三十岁登基,不足五年便猝死,唯一的幼子萧君宸当时才八岁便被云王扶持登上宝座,至今十二年。而先帝登基之时,云王不过十五岁,还未出宫建府,乃是文惠帝未登基之前的父皇,暴戾淫逸的嘉远帝最宠爱的皇子。 竟是自六岁起,就每日同吃同住陪在嘉远帝左右,九年未变。 据闻,有宫人见过当时还是十二岁的萧牧云躺在嘉远帝的龙床之上,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全是伤,便有人传闻嘉远帝是看中了萧牧云与生母相差无几的容貌,或是十八皇子勾引皇上与之悖德*,父子相|奸。 而当时听到过这个传闻的宫人,最后都以十分痛苦的方式被嘉远帝折磨杀死。 嘉远帝驾崩后,太子被废,皇长子登基成为后世的文惠帝,原本没有任何功绩的十八皇子萧牧云被封云王,得到了文惠帝的重用。 而后五年里,云王以雷厉风行之速结党营私,囊括了整个朝堂一半的势力,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无数言官上谏,但文惠帝始终只字未提,直到文惠帝驾崩,云王没有自己坐上皇位,反倒扶持了小皇子萧君宸登基。 云王至今才不过三十二岁,身边无妻无子,却有着权势滔天。 倘若他想熬死小皇帝,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可他从未对小皇帝下过手,只是清楚了所有扶持小皇帝的人罢了。 但现在的情形就是,小皇帝已经开始反抗他了,不,应当是说,小皇帝从未真正听话过,他至今,是要真正与云王站在了对立面,想将长达十五年来一手遮天的云王一脉彻底打倒。 云王并不知道黎轻言心底所想,只冷冷问道:“黎轻言,本王问你,你为何没有杀掉黎清殊?” 黎轻言倏地瞪大眼睛,怔怔地望向云王,似乎能直达他执拗而恼怒的清澈眼底,看到那因被欺骗而生的失望与难过。他突然有些心慌,与云王斗他从来不是对手,担心一言一行,哪怕一个眼神都会被看破,于是黎轻言向来不苟言笑。 他脑海飞速的运转着,扑通扑通地心跳伴随着微微发抖的干涩嗓音,说道:“轻言亲眼看着三弟跳落山崖,并且,他早已中了殿下您给的毒|药,难道……难道他没有死吗?” 向来冰冷的脸色上透露出几分希冀几分担忧几分自责,将一个好哥哥的形象演绎得淋漓精致,同时将自己的罪过推脱掉,我并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但是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云王冷哼一声,阴冷笑道:“黎大人还真是个好哥哥呢。” 云王信了他的说辞,黎轻言却还不敢放松,剑在脖子上,只余一寸,便能划破喉咙,将他就地杀死。黎轻言立即收敛了脸上复杂的神色,垂眸低声认错:“轻言知错,当时没有立刻去查证。只是,云王殿下,您真的找到了三弟清殊了吗?” 还不死心地要问黎清殊的消息?云王冷笑连连,却将宝剑移开,重新插回剑鞘,转身走到书案边,似是随口一说,声音还带着冰冷,“黎清殊,在杭州杀了靖安王,被靖安王的外孙宋家少主抓住了。” “什么?”黎轻言惊呼出声,此事他当真不知道。 云王回头看他一眼,好像是自说自话,轻声说道:“轻言不知道吗?看来是本王错怪你了。”他坐在书案后,又说:“季清歌和林少泽已经去处理了,不过本王不信任他们。轻言,本王只信你一人。” 那双淡泊清澈的眸子望进眼底,黎轻言的心底又开始快速跳动,涩声回道:“轻言多谢云王殿下信任。” 云王轻笑一声,眼角的一道细小白痕也随之一动,黎轻言多看了一眼。那道疤痕虽然极其浅,可若靠近了看定能看到,很多年前便带着的伤痕,想来萧牧云受伤之时定是不浅,不知是什么人,才伤得了他。 “场面话谁都会说,你可有一点真心向着我的?” 你可有一点真心向着我……说这话时,云王的表情竟有几分颓然落寞。黎轻言倏而瞪大了双眼,随即立刻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知道问:“殿下可需要轻言去杭州处理此事?” “那倒不必,轻言,你没有瞒着本王,本王很开心。”云王如是说道,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死寂。黎轻言不敢抬头,低声应是。云王又幽幽说道:“明日就是君宸及冠之日,封后仪典之后便是祭天,你去看看云渊准备好了没有。” “是。”黎轻言低头应着,快步离开云王的书房。而身后的云王极为轻蔑的发出一声冷厉的讥笑,将自己陷进了身后的椅背上。 第41章 新冢5 时间一点点过去,对于黎清殊的裁决却悬而未决,黎清殊却是悠闲得很,看不出来一点紧张,可在牢里才待了两日赵大人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赵大人万分不满:“都这关头了,你一点也不着急吗?” 黎清殊顿了下,劝道:“再等一等就好了,我相信宋凌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赵大人哼了一声,将脸扭开,而后捧着脸又转向他,说道:“为什么你在牢里待了三天,看起来一点也不脏,清清爽爽的,可我却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感觉有虱子……” 黎清殊噗嗤一笑,无奈说道:“赵大人你没过过苦日子,身娇肉贵的,这才两天就受不了了吗?”赵大人反驳道:“你不也是官家少爷,难道还待过比这牢狱更脏更苦的地方?”黎清殊点头道:“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其实还真有。” 赵大人眼睛眨了眨,心疼地看向黎清殊。对方笑了出声,捏了捏赵大人清俊的脸颊,说道:“当年在昆仑山的时候,天天吃的都是素菜香菇,嘴巴淡出鸟来,所以我经常和师兄弟们去后山打野食,满山的跑,被舅舅知道了,就罚我们去藏经阁抄书。哪里像你们,从小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 赵大人心里闷闷的,他怎么就没早点认识黎清殊呢?不过想想,又问:“那你怎么没待在家里,反倒去昆仑山当道士?”黎清殊幽幽叹气,解释道:“他一向很讨厌我娘嫁给身为朝廷命官的父亲,自我娘生我时难产死后,他便要将我带去昆仑山,若不是我阿姐不愿意,他连阿姐也要带走。” “原来如此。”赵大人发现自己对黎清殊的家人竟然知之甚少,怎么做人家夫君的?又问道:“三年前你突然失踪,听顾颐说你是被你舅舅带走了,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呢。”黎清殊答道:“我娘出生自西北之地的武林世家,舅舅更是自小就被拜入昆仑山学艺,不出十年便因骨骼清奇天赋极佳被奉为圣人,你说他能不厉害吗?” 赵大人对江湖更是不了解,哪里知道什么武林世家,只说道:“我还没见过你舅舅呢,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还没有亲自谢过他……”黎清殊笑说:“谢他干什么呀?”赵大人道:“谢他教出你这样的好夫人,还救了你的性命。”黎清殊笑得更欢,说道:“其实他见过你,只不过……” 话音戛然而止,听得赵大人一脸惊讶,“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只不过什么?”黎清殊心里说道只不过他不喜欢你而已,却万万不能说与赵大人听,只能岔开话题,说道:“舅舅神通广大,要见你不难。你知道我师兄荆若秋吧?” 赵大人点点头,“知道,顾颐心心念念的那个荆师兄。”黎清殊好笑道:“顾颐其实也是我师叔的弟子,只不过他因故早早就被赶下山了。荆师兄呢,就是第一次见面时,与我一同救下你们的那位师兄。说起来,他就是我舅舅的徒弟,上次在顾颐那,他来的时候我舅舅就来了,只不过不想见人所以就……” 躲起来了。赵大人已经知道了,但还有些忐忑,“你舅舅不见我,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对着手指问,黎清殊有些讶然,还真是呢。他无奈地笑着说道:“怎么会呢?你放心好了。”赵大人犹豫着问:“那你舅舅叫什么名字,下次见面我总得知道他叫什么。” “舅舅比我大九岁,名唤凌萧然,人唤萧然君,他是西北凌家的后人,只是凌家早已落魄,而今只剩我舅舅一人了。”黎清殊感叹道。这么一说赵大人就有了印象,“西北凌家,据说在二十多年前,在武林也是赫赫有名的。我虽然没有涉猎江湖,但是也听过一些江湖轶事,据说在正道与魔教的一战中,西北凌家就被魔教血洗了。” 黎清殊点点头,说道:“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纷争。淮景,这一次我身份暴露,或许并不是件坏事。”赵大人疑道:“此话怎讲。”黎清殊道:“你想想,若是我们猜测的不错的话,小皇帝现在已经有了反抗云王的心思,他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脱离云王的控制,虽不能与他相争,可小皇帝已有了自己的势力,自然不会愿意再事事听从云王……” “打住,你还是老实跟我说,你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吧。”赵大人觉得脑仁升疼,黎清殊老是给他植入什么家国天下,策划谋略,还不如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黎清殊笑了笑,拉着赵大人说道:“知我者夫君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赵大人无奈点头,“你说吧,我虽然无意什么天下纷争,可你的家仇未报,定是不甘心地,你若要报仇,我并不是不能理解。” “这倒不是。”黎清殊忙道:“我虽然有心报仇,可也无力再斗。我所做的,只是帮助宋凌,让他能为自己的父亲母亲报仇。”赵大人惊道:“宋凌知道了?”黎清殊点头:“宋凌一直都没忘记过,他的仇恨,比我还深。上次谈话,他告诉了我许多事情,淮景,我会一一说给你听,你千万不要多想。” 赵大人认真点头,黎清殊才放心缓缓道来。 原来当年老王爷不杀黎君凌,还有一段故事。老王爷的独女去世后,王妃一直以泪洗脸,身体极差,若不是有个外孙安慰,只怕也早早跟着去了。黎清殊带着侄子去靖安王府后不过两天,正巧老王爷的外孙宋辉就病死了。因为黎轻言的威胁老王爷只能助纣为虐,可是当看到黎清殊的小侄子黎君凌时,便起了别的心思。 王妃身体日渐消沉,只怕是要不好了。老王爷便将与外孙同岁的黎君凌当做了自己的外孙,红着病重的王妃,时日一久,虽然王妃已经去世了,可老王爷也对黎君凌这个孩子十分喜欢,便真当成了自己的外孙来疼爱。 自从得知了宋凌欲报仇的心思,老王爷便已经开始部署,将自己的所有势力都交到宋凌手上,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为了仇恨迅速成长着。而老王爷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便起了将宋凌交由赵淮景教导的心思,他也并没有想到,黎清殊竟然就是赵淮景的夫人。 赵大人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宋凌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孩子。” 黎清殊亦是欣慰道:“阿凌有这份心思,如今在王府也能当家做主,大哥大嫂在九泉之下也该放心了。我说他怎么老是来招惹我,原来竟是因为认出了我,但我却没认出他来,还在对我生气呢。” 闻言赵大人也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臭小子,对自家小叔脾气都这么坏。”黎清殊笑道:“还是个孩子,难怪老王爷说要请你教导,他还是太冲动了。” 赵大人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到底说好了什么?” 黎清殊摇头笑道:“没有,他只是告诉我,这一次,他会亲自为老王爷报仇,找到幕后真凶,不需要我来插手。而且,他还跟我说了许多当今的局势,你可知,今日就是皇帝及冠大婚的祭天之日。而且,这担任祭天大任的神官是何人,当真是让我吓了一跳。” “什么人?”赵大人疑惑道。 “青岚观观主,亦是我父亲的忘年之交,云渊道长。” 赵大人不认识此人,问:“他,也是不喜云王之人?”黎清殊点头,“我师兄荆若秋也与云渊道长有过交谈,道长能力非凡善名在外,深明大义,丝毫不为权势所动。至今朝局紧张,我得到线报,云渊道长将会在今日祭天之时奉天命讨伐云王,届时,莫枫离会率十万大军赶回京师,小皇帝将扬眉吐气,一扫这些年的屈辱。” 赵大人微微睁大眼睛,“这可真是大事,黎清殊,你哪里打听来这么多消息?” 黎清殊就怕他这么问,忙说道:“自从我的身份暴露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将我拉入阵营,为的正是我背后一直支持我的黎家旧部。而阿凌并没有限制□□,在你没来之前,我就已经拿到了确切的消息。” “所以你一点也不担心。”赵大人说道。黎清殊点头,说:“皇帝和云王必有一争,届时,阿凌定会相助皇帝,而我能做的,就是把我手上能用的所有都交给他。老王爷本就是云王想要争取的势力,他的死,定是云王派人所害,这点大家都心照不宣。” 赵大人脑子里乱的很,终于理清了一条线,“所以,宋凌将你关押,让你的身份大白,一则是演戏给云王看,二则是要让朝堂那些摇摆不定的人知道,黎家反抗云王的人还没死,黎家旧部也就会向你投靠。难道,难道宋凌他其实早已投靠了皇帝?” “正是,能与云王相争,皇帝便是最理直气壮的一个头,他起了头,宋凌才有反抗云王的理由,跟随皇帝虽然万分凶险,可却是唯一能报仇,为兄长洗刷冤屈的机会。”黎清殊道。 赵大人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自己亲自去报仇的意思,还要将手上的暗线送给宋凌。相反,宋凌却把你当成了一个靶子。虽然能让黎家旧部奋起,可是同时也将危险招来,云王定不会放过你。” 黎清殊摇了摇头,有万千苦衷无法开口,只道:“淮景,我不需要去争夺天下,报仇之心,早已淡忘,你既懂我,何不与我一同,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赵大人还是感觉不对,他感觉黎清殊还有事情瞒着他,索性直接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不报仇,是因为不想报仇,还是因为什么原因阻止了你,让你无法报仇?” 黎清殊哑然,他家赵大人,果然还是那么聪明啊…… 赵大人死死地盯着他,希望黎清殊能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话未说完,牢房门外一阵喧闹,一少年小跑进来,满脸喜色,说道:“小叔,你预料的没有错,莫枫离果然反了!” 赵大人与黎清殊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些不安以及激动,这天下终将乱了。 第42章 新冢6 太初十二年七月末皇家祭天,神官奉天命讨伐皇叔云王,责命归还皇权,未果。 少将军莫枫离调虎离山将大将军王炎明困于玉门关外,率十万大军驻扎城外,拥护皇帝正式临政。 皇帝萧君宸头一次有了自己的主张,脱离皇叔萧牧云的控制,渐渐崭露头角,很快便深得民心。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朝廷变化便如此之大,如今的皇帝在祭天之后正式临政,祭天一乱,据说神官至今下落不明,同时丢失的,还有皇帝身边的一名侍宠。为安抚莫枫离,云王不得不听从皇帝,封其为侯爷。 “这天,当真是要变了。”黎清殊与赵大人早已出了地牢,至今在王府逗留几日,赵大人便提出,要回苏州去。宋凌闻言神色凝重,“这也许,是我们的机会,小叔,你真的不打算与我们一同上京师吗?” 黎清殊眼皮一跳,望了眼身旁的赵大人,说道:“阿凌,以后一个人,凡事多上点心,被冲动了,知道吗?” 宋凌有些失望,“那好吧,你们明日便走,那今天让我为你们好好践行吧。” 也不好回绝,虽然很能理解赵大人急切想要回苏州的不安心情。可黎清殊话未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林子谦和金昊轩的声音,甚至,林子谦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别过来!金昊轩,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出了厅走了过去。林子谦正与金昊轩在院中拉拉扯扯,神态甚是激动。 林少泽与季清歌也出来了,望着林子谦拧眉斥道:“子谦,怎可如此无礼?” 闻言那二人便都停了下来,林子谦趁机挣开金昊轩,跑到林少泽身边。此时的金昊轩也很不对劲,比之以往的宽厚温和,此时竟能从他眼中看出几分冷意。 宋凌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出来解决此事,问道:“二位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吵起来了。” 其他人也很是好奇,平日里这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那可是十二分的友好相处。但看金昊轩百般迁就的态度,甚至可能超出了朋友之间的情谊,突然间反目了,真让人有些意料不及。 金昊轩冷静了下,面上也少了几分冷意,谦和解释道:“我与子谦,有些小事吵了起来,打扰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说着又转向林子谦,眉目间已有些祈求:“子谦,我们私底下说好吗,宋小公子他们现在都很忙……” “好了子谦,金公子都如此说了,你就去吧。”林少泽不耐烦地指责林子谦。 被如此冷待的林子谦冷笑一声,继而转向金昊轩,说道:“金昊轩,我曾今以为我很了解你,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一点都不懂你,我跟本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若是可以,我到宁愿从来没有见过你!” 字字诛心,总是金昊轩也在刹那脸色煞白,林少泽正要发作,季侯爷忙拦住了他,宋凌则好言相劝。 “二位有什么,不如坐下来好好说,冷静一下,万一都是误会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都被金昊轩骗了,我也被他骗了,他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见到的那个金昊轩!” 林子谦不知是气是怨,怒吼出声,声音都在微微发抖,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也气得发抖。 “子谦!” 金昊轩着急的想要去扶他,却被林子谦推开手,他只好无奈道:“我是瞒了你些事,但是绝非有意为之,子谦,你听我解释,别气坏了身体……” “我身体如何与你无关!” 林子谦斩钉截铁道,指着金昊轩,扬声说道:“赵大人,赵夫人,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帮了青竹杀了我们一同南下的朋友,还帮助君檀逃走的帮凶!” “什么!” 赵大人惊呼出声,再望向黎清殊,对方面上只有肯定,而没有疑惑。赵大人心下有些难题,只听林子谦又道:“金昊轩,你敢不敢告诉大家,你为何要杀害钱礼容惠他们,就算没有过命之交,可你们不都是朋友吗?你甚至,还要杀了王明朗,别的我不知道,你与王明朗不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吗?” 连身边的人都下得去手,难怪林子谦如此激动,果然在金昊轩哑口无言之时,他颤着声音,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还计划着,什么时候杀了我?金昊轩,你怎么下得去手……” “子谦,我不会杀你,就算让我去死,我也不会动你分毫!”金昊轩凝重说道,紧紧地看着林子谦的眼睛。 下一刻却见对方自他袖中拿出一张纸,瞬间脸色煞白。 “这是什么东西?”宋凌问道。林子谦眸中饱含着心寒与失望,冷笑道:“这是你上头要你杀我的密信啊!金昊轩,你这两日,一直缠着我不让我出去,不就是为了杀我吗?” 事关性命,林少泽即刻慎重起来,将那封密信拿走,上面密密麻麻的一排小字,果然是要下令,找机会杀掉林子谦。 林少泽呼吸一窒,指着金昊轩怒道:“枉我还觉得你金昊轩是个正人君子,可担大任,没想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宋凌也道:“子谦待你不薄,金昊轩,你怎能如此?” 林子谦将那些话都说了出来便一直垂着头,金昊轩饱受他人谴责地眼神,尤其是季清歌与黎清殊,二人似乎已经猜到了金昊轩的身份不简单,堂堂将军之子,怎么轻易听命他人? 也有可能,是他的父亲,也许已经投靠了他人。 金昊轩僵硬着脸,却还是不忘林子谦的身体,见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甚是虚弱,忙说道:“子谦,你别气了,我会向你一一坦白,你听我说,你不要激动也不用怕,我真的不会伤你的。” 林子谦似乎眼底含泪,泫然欲泣,执拗地摇头后退,“我不信你,你骗了我那么久,你觉得,我还能信得过你吗?” 事情越发混乱,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宋凌便道:“诸位何不先进屋坐下,慢慢细说。” 金昊轩即刻点头,“好,我们坐下慢慢说。” 林子谦身体本就单薄,这些年来也没有好好调养,郁结于心。 突然被金昊轩这么一气,林少泽亦是担心他会气出什么病来,便扶着林子谦进屋:“你先冷静下。” 林子谦向来不敢违抗三哥的话,这下金昊轩才放下心来。 于厅前坐下,金昊轩才细细说来:“我确实,帮过青竹,以及君檀。子谦,钱礼钟明和容惠他们三个人的死,的确是我促成的。当时青竹兄妹被他们投入江中,我能救回来的,就只有青竹,他想报仇,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林子谦冷冷打断他的话,“你还是先介绍你自己的身份吧,金昊轩!” “子谦……” 听到林子谦那么冷漠的叫出自己的名字,金昊轩心里咯噔一下,那种被子谦发现密信时的慌忙又涌上心来,害怕失去,害怕回不到从前。 但林子谦的话,金昊轩总是要听的,他老老实实道:“如今圣上已经与云王划清界限,我便是身份暴露了也并无关系。没错,我的确是有私心,我们金家,确实是拥戴皇上的暗线。” 林子谦自嘲一笑,“我一心为云王办事,可却没想到,身边就藏着皇上的暗线……金昊轩,你真是叫我好看呢!我还不知道,你在我身边潜伏了多久,是不是一开始,你就已经是皇上的暗线了!” “子谦慎言!” 林少泽厉声道,虽然在座的季侯爷和他都是云王的人,可是这宋凌和赵大人可并不是,还有一个黎家人。 林子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垂眸道:“抱歉,子谦失言了,多谢三哥提醒。” 得知了金昊轩的隐藏身份,宋凌便一直在思索,碰上黎清殊的眼神,宋凌有些奇怪,但见黎清殊对他点了头,便知道该如何做了。 可是现下最难做的,却是金昊轩。 他知道林子谦早晚有一天会得知自己的身份,但是他还没有做好与林子谦站在对立面,成为敌手的心理准备。 金昊轩祈求地望着林子谦,说道:“子谦,你我虽然各自为主,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父亲很早之前就是守皇党,子谦,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是圣上的人,但是我从未做过半点让你为难之事。” 林子谦轻笑一声,眼底苦涩为多:“你未曾让我为难吗?这一路南下,在苏州,钱礼他们几人的死,你不曾让我为难吗?我那么相信你,却将我……耍得团团转,金昊轩,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金昊轩哑然:“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子谦,我也只是听从圣上的命令罢了。” “皇帝的命令?皇帝还让你杀人,让你害我,金昊轩,你这话可得好好解释了!”黎清殊突然开口说道,话里净是让他给一个交代的意思,赵大人奇怪看他,心下复杂之意更盛。 金昊轩想了想,在林子谦没再看他一眼的冷漠对待下,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黎三少爷,你误会了,其实我们并不是要害你。起初伤及钱礼钟明他们,皆因他们的父亲都是云王最忠心的心腹,圣上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于云王之间产生隔阂,挑破离间,但,最后并没有策反成功。” 皇帝这倒是好算计! 若不是赵大人在中间周旋,怕是他的计划早已得逞,云王也会痛失几名心腹。在座的人心里都在震惊,原来这小皇帝,当真是心思缜密。 金昊轩又说道:“后来的事情,君檀的确也是我们的人,但她的行动,只是让我们的人能竞选上盐官,只因当今云王把握国库,我们便是有兵马有将士也苦于无粮草。这样的话,不出三年,我们就可以筹足战争的粮草。” “这次的盐官已经提前选出来了,是广州的吴之远,难道,他是你们的人?”赵大人惊呼道。 金昊轩摇头,“这倒不是,我们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圣上已经撤消了行动。” “所以,你们就杀了老王爷,嫁祸给黎清殊,这是要让云王与轻言哥之间产生猜疑,再加之挑拨离间,你们的计划就要成功了是吗?”林子谦咬牙说道,“怎么防,也防不住你这个内贼!金昊轩,从今往后,你我不再是朋友,我与你再无话可说!” “子谦!我真的没有杀老王爷,你听我说,当时我是想要拉拢老王爷,可惜,老王爷与云王的暗卫商谈不和,在我到来之前,他就被云王的人杀害了!”金昊轩急道。 “外公他真的是被云王所害……”啪的一声,手上的茶盏滑落地面,炸裂四溅,宋凌愣愣地看着,五指收紧,满眼恨意。 “可你骗我这么多次是真,这么多年潜伏在我身边也是真,金昊轩,你太可怕了,就算你现在不杀我,我也不敢相信,你以后会不会为了皇命杀我。金昊轩,从今往后,你我不必再见,再见,也无话可说。” 林子谦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嘴角挂着讥笑,又好似在嘲笑自己一般,最终不给金昊轩留下一字半句的机会,毅然转身出了大厅。 “子谦!” 金昊轩起身便要去追,却被宋凌拦住,宋凌静静地说道:“金公子,或许我们还好好聊聊了。” 第43章 新冢7 金昊轩恨不得立马跟着林子谦而去,却偏生让宋凌给拦住了,他不禁冷笑,“宋凌宋公子,我并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话聊!” 宋凌平日里也只与林子谦算是朋友之交,但与金昊轩,若不是有林子谦的缘故,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宋凌本就没什么好脾气,也是冷笑回道:“若不是你们将细作放到我身边,本公子也不屑与你说话!” “你……”金昊轩拧眉不解,“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转身要去找林子谦,宋凌便扬声冷言道:“不知道吗?那云佑是怎么回事?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说实话吗?” “云佑?”闻言黎清殊与赵大人等人皆望向宋凌身后一直充当背景墙的卑微少年,俱是诧异之色。 云佑亦是瞪大了眼睛,嗫嚅道:“少爷,我……” “怎么,现在要回答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宋凌沉着脸,目光如冰刃刺向云佑。 金昊轩面色冰冷,说道:“他与我无关,你尽管问他即可。” 宋凌望他一眼,继而转回云佑身上,慢慢说道:“云佑,不知你是叫云佑,还是云侑,武状元云谏,安乐侯莫枫离手下副将的弟弟,你的来头不小呢。” 宋凌是与黎清殊说过他暗中向皇帝投靠的事,但一直没觉得云佑有问题,若不是宋凌说起来,他还真以为那个少年只是个普通人。云佑张了张唇,半晌,才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说道:“没错,我哥哥的确是莫侯爷手下的副将。” 宋凌冷笑一声,将冰冷的脸移开。而一旁的季清歌与林少泽却十分慎重,莫枫离,不就是与皇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里应外合将云王逼得不得不低头,那个新封的安乐侯吗。如此算来,此处间,他们皆是对家,云王与皇帝此时自然站在了对立面,若是云王一声令下,这些人,他们统统都不会放过。 怎会不知这二人心里想的什么东西,宋凌重重的哼了一声,板着一张稚嫩的脸肃然道:“外公头七未过,王府内希望诸位不要生事。” 这话倒是直接,云侑欲解释的话都憋了回去,五指捏紧,却无话可说,低下头去。季清歌也明白了宋凌的意思,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那本侯与少泽就不打扰宋小公子了。” 季清歌与林少泽一个眼神交汇,二人多年来的默契便在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转身离开,经过金昊轩身侧时,季清歌却笑说:“金公子,能待在王府的时间不多了吧?来日朝堂相见,少不得要与金公子打个照面。” 他说的没错,皇帝现今正是缺人的时候,手下那些人,能用的都得调回去,包括金昊轩。闻言,金昊轩脸色一顿,转瞬又神色凝重,向季清歌俯首作揖,谦和受教,“多谢侯爷提点。” 季清歌有些茫然,他的意思不过是敲打敲打这位少年虎将,可金昊轩大抵心里总想着林子谦去了,这一次,他不但要找林子谦解释,怕是也要与他辞别了。 金昊轩匆匆离开,这下宋凌没再拦着他,金昊轩身份已然曝光,对于宋凌他没必要撒谎,云侑也许真的与他无关。季清歌摇头轻笑一声,回头不放心的看了眼黎清殊,也带着林少泽离开了。 他们走后,宋凌才沉着脸怒视云侑,“你跟金昊轩没关系?” 云侑无奈苦笑,“少爷,我并不认识金公子,我们之间,并没有过任何联系。” 云侑说着,眼角望了眼黎清殊夫夫,似乎有难言之隐。宋凌当即冷哼一声,“他是我小叔,你有话不妨直说。” 云侑微微疑惑,黎清殊的身份他已然知晓,只是靖安王府的外孙,和黎家竟有关系吗?云侑未曾听闻,但看宋凌的脸色已是极其难看,他想了下,还是如实说来。 “我真的是上京去找哥哥的,但是哥哥那些日子在官场被人埋没,派到军中,我的盘缠早已用尽,便流落街头,那一日被你所救,我说与你听的身世,都是真的。” 宋凌微微一怔,并不说话。 云侑低垂着头,又说道:“少爷将我带回来那段时间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是,到了王府以后,少爷你就把我丢到了后院摆弄花草,没有再来看过我。我哥哥几经打听,知道了我身在王府的消息,便让我将计就计,留在王府,借机监视靖安王爷是否真心辅佐皇上。” 宋凌紧抿着唇瓣,似乎在想些什么。其实他并非忘了云侑,只是,只是一开始他初见云侑时,见他可怜,忍不住处处待他好。而被老王爷察觉后,几经敲打,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不简单,怎么玩物丧志?虽然云侑定不是那玩物,只是在与云侑相处时,宋凌从未如此放松过,哪怕一字不说,他也觉得安心。 自离开黎家,离开黎清殊后,宋凌便极速成长,脾气骄矜,朋友无几,心里难免孤独。而他也直觉对云侑重心太过,于是在云侑的伤养好之后,不过三个月的相处时间,便将他从自己的屋子丢到了后院摆弄花草,称之为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黎清殊来了,宋凌熟知黎清殊的性子,唤了云侑来做场戏激一激他,顺道看看那小子这几个月过得如何。若当真不记得他,又怎会在小厮面前一开口就喊出来那个名字,让他带人过来?倘若真的不记得他,哪有那么多顺道来看看他?那日问及他的名字,也只是想找话题听他说说话。可宋凌却从不知道自己这份执念太过,也并不明白云侑心中对他是怎么想的。 云侑尚且不知,扑通一声跪在宋凌面前,说道:“少爷,云侑没有做过伤害你与老王爷的事情,请你不要将云侑赶走。” 将云侑留在宋凌身边,摆明了皇帝并不十分信任老王爷,而今,宋凌也不能将他赶走,因为云侑就是皇帝留在他身边,唯一能证明他忠心的人证。可自己一向信任的人,突然间被发现他瞒了自己那么多事,而且还是那样的身份,宋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咬紧牙关,忍下心中莫名的怒火,冷声道:“若不是你还有用,我也恨不得将你像林子谦对待金昊轩那样,赶出王府,离我远远的,免得见了厌烦!” “少爷!”云侑惊愕地瞪大眼睛望向宋凌,他以为只要宋凌是要投靠皇帝的,那便不会生他气的,可是如今却…… “咳咳……”旁观许久的黎清殊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一下二人,宋凌这才想起来自家小叔还在,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对云侑很生气,忙缓和了脸色。 只见黎清殊拉着赵大人的手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处理吧,不要冲动了,要以大局为重知道吗?好了,我们也去老王爷灵前看过了,便先走了。老王爷他尸骨未寒,阿凌,往后这王府,可就全靠你了。” 宋凌凝重点头,提起老王爷,眉目间还氤氲着浓重的忧伤,“我知道,小叔,你也多小心点。” “知道,你长大了,懂事不少,兄长和嫂子,还有老王爷也该放心了,你,也别太伤心了。”黎清殊拍了拍宋凌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一直以来一言不发的赵大人提醒了黎清殊,“天色不早了,回客栈吧。” 这才注意到,赵大人的脸色很难看,黎清殊哄完了小的,赶紧去哄大的,忙点头应道:“回去,回去。” 宋凌神色复杂,没眼看黎清殊这副低三下气的模样,一脸怒其不争,转身进了屋继续守着老王爷的灵堂,白衣缟素,身形单薄萧瑟。云侑沉默跪了一阵,捏紧了手心,犹豫了一阵又跟了进去。 赵大人走在前面,打着灯笼,路上拉得长长的影子,天黑了,街上无人,赵大人却走的极快,竟没有等黎清殊的意思。幸好黎清殊身手未减,跟上了赵大人,见他沉着脸,面无表情的,明显的不高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黎清殊索性嬉皮笑脸地抱着赵大人的手臂,赵大人的身体顷刻僵硬了一下,看着黎清殊亲昵自己,竟又扭开脸去。 黎清殊眨了眨眼睛,一手将赵大人的脸移过来,无辜地看着他,问道:“赵大人,好夫君,你到底又怎么了?生谁气呢?” 赵大人神色稍缓,张了张唇,低声说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的很没用……” 黎清殊大抵知道赵大人又犯别扭了,叹了口气,无奈地哄道:“才没有,我家夫君最厉害了,长得又好看,家里那么有钱,对我又好,机智聪明的青天大老爷,这世间就只你一个而已。” 这次赵大人却没再说黎清殊,反倒停下了脚步,凝神望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泛着丝丝缕缕地情愁,“清殊,我真的是爱你的。” 突如其来的告白,反倒让黎清殊红了脸,而后是从心到四肢百骸的满足与狂喜,羞赧地点点头,垂着眸子说道:“我知道,我也是……唔!” 话未说完,赵大人便猝不及防地低头吻住黎清殊,似是一时起意。灯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瞬间火苗熄灭,但两人的心都在燃烧。赵大人今夜的动作比起往日更加激动粗.暴,就好像要将黎清殊吞吃入腹一般,纵使是黎清殊也有些受不了,抬手环住赵大人的后背,伸手轻轻安抚着,赵大人的动作才慢慢温柔下来,可将黎清殊紧紧揉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月光将二人缠绵不分你我的影子拉的很长,无人的街道上吹起了阵阵微风,天边却闪着一道道闪电,雨即将来了。 第44章 新冢8 不知金昊轩有没有和林子谦好好聊过,他走时也没有与旁人道别,而林子谦也在他走后不久提出要回京师。 人还是那个人,但看神色,林子谦却好似换了个人似的,清秀的眉目间带着几分凉薄,依旧是那般执着,只看着,竟与黎轻言那副刻薄冰冷的气质相像。 林子谦定是要回黎轻言身边的,难怪林少泽脸色那么臭。黎清殊的身份早几日已然大白,此时朝堂陷入了僵局,也算暂时平稳下来,云王与皇帝定是知晓了黎清殊的存在,于云王而言,这是个必杀之人。但在皇帝看来,这是个可拉拢之人,可见黎清殊的生活往后不会再平静了。 黎清殊倒不在乎那些,他只关心,黎轻言也会知道他还活着,可问题是,黎轻言也许上次在苏州就认出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老王爷的那番话,黎轻言背叛黎家到底是否有苦衷?黎清殊越发迷糊了,但他也没想到,林子谦临走前,还来替黎轻言做了说客。 他们定在明日回苏州,兜兜转转,终于在老王爷下葬后准备回家了。林子谦先一日离开,走之前窝在房间里好几天,甚至与林少泽发生了些争执,据说那日金昊轩离开时他也未曾与他见面,当真狠心决绝。 林子谦眉目间几许清愁难以散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将黎清殊带到了凉亭里,才缓缓说道:“我没有想到这一次南下游玩,会发生这么多事。但如果没有来,恐怕我会一直被金昊轩蒙在鼓里,哪怕有一天死在他手上,也还是茫然未知。” 金昊轩若不狠心,又怎会对自己的伙伴下手?无怪乎林子谦如此,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且身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其实我倒觉得,金昊轩他或许真的不会对你下手。”毕竟金昊轩平日里对林子谦那般露骨的体贴入微,身旁的人大抵也都看得出来。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黎清殊懂得这个道理,更何况,云王和皇帝之间必有一战,林子谦和金昊轩始终会站在对立面,互相为敌拔刀相向。林子谦垂下清亮的眸子,摇头苦笑,“谁知道呢,我以前以为我了解他,可现在才发现当时我是多么可笑。” 林子谦叹了口气,“罢了,不说这么了,子谦没有想到,你就是轻言哥的弟弟,赵夫人,你,真的恨轻言哥吗?” 对方的问话黎清殊无法回答,那个人也是待他极好的二哥呀,可他却一步步将自己逼向死路。黎清殊收敛笑意,反问道:“难道我不该恨他吗?” 林子谦顿了顿,欲言又止,道:“有件事子谦不知当讲不当讲,可若不说,只怕轻言哥要受一辈子的冤屈。” 这话是何意思?黎清殊紧紧盯着林子谦,对方才幽幽叹道:“你可知,黎老将军,少将军的每年生辰死忌,轻言哥都从来不会落下,在他们墓前,一跪就是一整天。曾经轻言哥以为你死了,亲手在你父兄坟前建了衣冠冢,我虽然没有看到,可却也听说你死后轻言哥大病了一场,可为了黎家,他还是撑过来了。每年祭日他都会风雨无阻的去看望你们,尤其是你,每一次轻言哥去祭拜你,都会很难过。他说他对不起你……” 黎轻言有些怔然,他的二哥确实没变,变的人是他。林子谦又道:“我不知道方面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赵夫人你是个好人,轻言哥他也并不是大家眼见那般冷漠,他其实也是个极好的。轻言哥待我如同亲弟弟,我知道他待你也是极好的。赵夫人,我想,不论轻言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他都是有苦衷的,你何不听听他的解释呢?” 林子谦的话有两层意思,一是为黎轻言辩解,二则是希望黎清殊与黎轻言和好,最好能够帮助黎轻言。哪怕帮不了,只要黎清殊不与黎轻言为敌也好。可黎清殊虽然都明白,却并不会因林子谦的话而动摇自己的信念,他是黎家的人,黎家世世代代为皇帝效忠,他的父兄为皇帝而死,他们是光荣的,他黎清殊不能忤逆父亲的志愿。 即使心里隐隐认同林子谦的话,心乱如麻,但黎清殊还是明显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子谦,黎轻言待你好,我也有所耳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有几分了解,只是我已答应了赵大人与他回家,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多管。你这一去,且一路顺风吧。” 这一番话几重意思,林子谦大抵明白了,他垂眸叹气,抬手稽首,与黎清殊道别:“如此,就此别过,怕下次相见不易,赵夫人保重。” “保重。” 林子谦微微颔首,撩了衣摆起身离开。他一走,便有人走了过来,就好像一直在偷听他们的谈话,那人正是宋凌。黎清殊挑眉望他一眼,问道:“你来干嘛?” 宋凌还在忙老王爷势力交接的琐碎事,他走进凉亭,稚嫩的小脸板起来故意显得老成,说道:“你是不是跟二叔有误会?” “二叔?”黎清殊微微惊诧,他从未问过宋凌对黎轻言的看法,就这个叫法,他与黎轻言大抵关系还不错? 宋凌点头,坐在一侧解释道:“小叔,有些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当年外公将我留下,二叔见过我好几次,他不可能认不出我来的,他可就是对外承认,我就是外公的亲外孙,才险险保住性命。” “有这回事?”黎轻言挑起眉尖,说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这不是来不及吗?你别打岔,听我继续说!我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宋凌支着脑袋想了想,继续道:“他肯定认出我了,可他没说,后来他和外公一直有书信来往,一直在悄悄的打听我的消息,比起小叔你对我的不闻不问,二叔可疼我多了!” 宋凌说着撅起了嘴,有些不高兴地瞪了眼黎清殊。黎清殊哑然,心说我不是没时间吗?昏睡了整整三年才下山,后来又打听不到消息……少年故作老成板起的脸又鼓了起来,带着婴儿肥格外可爱。黎清殊忍不住捏了捏,指尖触感很是滑嫩,宋凌噫了一声忙侧开脸,嫌弃地瞪着黎清殊,“你干什么!好好听我说话不行吗!” 少年的脸羞得通红,黎清殊忍不住笑出声,摆手笑道:“你说,你说,我听着呢。” 宋凌低声骂了句“不正经”,扭头哼了一声,又说道:“我觉得二叔他没那么坏,外公也说了,二叔可能是被云王逼的。我们黎家家大业大,二叔当年若不投靠云王,现在还能存在吗?还有至今的辉煌吗?小叔,林子谦说的对,你们是应该好好谈谈,什么仇什么怨解释清楚,大家都还是一家人呢!” 黎清殊干笑一声,转移话题道:“阿凌,你准备什么时候进京?老王爷的势力可都在京师呢。” 宋凌气道:“你转移什么话题?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被小侄子这般说教,黎清殊真是哭笑不得,只得笑着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有机会见面的话,不用你说,我也会问清楚的。” 宋凌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很是不信,哼唧了一声,想了下,又很不高兴地问:“你跟那个季清歌,还有赵淮景,你们仨到底什么关系?” 这话问的,黎清殊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轻咳两声,忙道:“什么什么关系,我跟季侯爷是再纯洁不过的朋友关系了!你这孩子怎么胡乱说话呢……” 黎清殊顾不上说教了,因为宋凌又哼道:“那那个赵淮景呢?你不会真的嫁给他了吧?小叔,你就算断袖,断袖也不能断到那个……”宋凌想了想,才想到该如何形容赵大人的词语,“你断袖也不能跟那个醋坛子窝囊废在一起啊!” 黎清殊拧着眉,有些麻烦,侄子不喜欢小婶婶,那该怎么办?他侧首问宋凌:“你为什么不喜欢赵大人?他哪里不好了?” 宋凌怒其不争,“他哪里好了?说他是窝囊废,我已经很客气了!” “你听我说吧,其实他呢……”黎清殊想着给他解释一下,树立一下赵大人的高大正面形象,但眼角瞅到赵大人已经过来了,不知道他听了多久,脸色很是难看。黎清殊心说遭了,赶紧闭嘴。 赵大人一定是听到了,他沉着脸走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宋凌,宋凌同样不示弱的回视。赵大人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语气很是平静,说道:“明天我会离开。” 黎清殊没注意到赵大人的话,忙笑道:“好啊,那阿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叔要走了,你凡事都要多想想,别冲动啊!” 不等黎清殊交代完,赵大人又凝眉严肃地看着黎清殊,说道:“我自己回去,你留在这。” 黎清殊瞬间蒙住了,“为什么呀?” 连宋凌也是一件惊讶,静了片刻,赵大人才说道:“你留在我身边太危险了,宋凌这里也不安全,等季清歌回去了,你也跟他走。” “为什么呀?”黎清殊急忙站了起来,问道:“你不是答应了不赶我走吗?” 赵大人看他一眼,抿着唇扭开脸,声音沙哑而坚定,“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他们不清楚你的身份,我便能护着你,可如今太过危险,你还是走吧。” 闻言旁观者宋凌已经目瞪口呆了,这家伙白白占了他风华绝伦的小叔的便宜,竟然现在还敢说不要? 黎清殊更是满脸愤怒,抓住赵大人怒道:“你又闹什么别扭?” 赵大人慢慢推开黎清殊的手,极其平静的回道:“我哪有资格闹什么别扭,我会自己回去,从今以后,你我各自安好吧。” “你!”黎清殊怔怔地望着赵大人,脸上揉杂了不可置信伤心难过各种复杂情绪,赵大人却依旧抿着唇,沉着脸转身离开。 那背影何等潇洒,就这么走了?黎清殊气的泪花都要飘出来了,胸口闷闷的喘着怒气,宋凌眨了眨眼睛,上去安慰,小声说道:“要不我去给他道个歉?小叔,你别这样。” 宋凌还认为是自己说了赵大人的坏话他才迁怒自家小叔的。可黎清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都三番五次和他解释过了,他还是要将自己赶走……黎清殊越想越气恼,推开宋凌追了上去,说道:“不关你事,你忙你的去,我一个人明天照样回苏州!” 有些像气话了呀……宋凌顿感无语,这小叔和赵淮景在一块,不会总是被气成这样吧?都是赵淮景的错!小叔那么好他不好好宝贝着,居然欺负他小叔?宋凌重重哼了一声,决心下次见到赵淮景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第45章 新冢9 赵大人竟然来真的,说到做到,次日当真没提醒黎清殊。黎清殊在与他冷战,客栈里又开了房间就是不和赵大人在一块待着,没想到,等了大半宿没等到赵大人来道歉,堪堪睡下不久赵大人就真的自己卷铺盖走人了。 若不是季清歌来提醒……季清歌居然也跟着他去了苏州,竟说是来游玩?还好赶上了船,看着船那头负手而立遥望景色的赵大人的背景,黎清殊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去问季清歌,声音特别大,“季大哥,你怎么也要去苏州啊?” 季清歌意味深长地看着赵大人背影一颤,唇角勾起了笑意,柔声回道:“你在哪住了那么久,想来景色应当不错,我去看看,散散心,顺便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明知季清歌一开口气氛就暧昧了,黎清殊还要问,这会儿自己也后悔了,嘿嘿一笑,没再问话。季清歌便识相的没再问些其他,只道:“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没睡好?先去船舱休息一下吧。” 一夜没睡好,自家夫君一点也不关心他,还是季大哥对他好。黎清殊心里有些闷,但眼角瞥向赵大人,又担心他一会儿得跑了。季清歌见他犹豫,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去休息,到了苏州我叫你起来,别累坏了身体。你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番话令黎清殊眼前一亮,瞬间放心了,关心则乱,他怕极了赵大人不管他,离开一步都舍不得。可却忘了,赵大人就算不理他,也不会离开苏州,反正大船的终点就是苏州,他怕什么呀。想想又觉得闷忿,他扁了扁嘴,失落的垂下眼睛,说道:“谢谢季大哥,我不去了,我胸口闷,想在船头吹吹风。” “是不是不舒服?”季清歌着急问道,与此同时,船头看风景的赵大人也回过头来,一眼便撞见了黎清殊委屈地眸子,眸光闪烁,轻咳两声即刻移开。黎清殊有些失望,低下头低声回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但看船头那边的明俊青年,脸色难堪,不过片刻,便转身进了船舱房间,路过时竟连一个眼神也没留给黎清殊。黎清殊抿着唇,脸色越发苍白,低着头小小的哼了一声。 季清歌自然注意到了二人之间别扭的气氛,并不多言,且唇角笑意渐浓,望着黎清殊的眸子写满了胸有成竹。 同一条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熬了半天,下船时赵大人终于没在房间里窝着了。黎清殊忙跟着下去,将季清歌与林少泽晾在身后,并没有看到季清歌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 临岸街边,下人们本就疑惑赵大人为何不等等赵夫人,但问起赵大人又是冷脸横眉,皆不敢多言,提心吊胆的看了一路上,这会儿见夫人又追上去了,才松了口气。 黎清殊也不在意这还是大街上,紧紧抓着赵大人的衣袖,反正他在苏州待了这大半年,苏州哪个人不认得他是赵大人的男妻。赵大人终于回头看他,黎清殊才低声问话,满脸茫然和委屈,“淮景,你为什么不理我?” 赵大人眸子闪烁,望着黎清殊可怜兮兮的小脸顿生怜惜之意,可却硬逼着自己,向外抽出袖子。黎清殊抓的紧,他抽不出来,心说难道真的要当街断袖?不成,这有损他大老爷的名声! 停顿脚步,赵大人终于开了口,完全冷漠的口吻,“你放开。” 声音很急切,也放的很轻,像是怕别人听到。黎清殊眼底很受伤,嘴上犟道:“我不放!” 手上抓的更紧了。街上已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赵大人不想丢这老脸,只得放弃争执,直接走人,“不放就不放。” “哎!”赵大人这一走,黎清殊不得不跟上,可赵大人根本不等他,走的极快,也没注意到黎清殊渐渐的跟不上了,且脸色苍白,眉目间升起了疲惫之色。 真到了家门口,赵大人就开始扯回自己的袖子,黎清殊死活不让,夫夫俩就在门口僵持不下。而赵叔一出来,黎清殊就丢开赵大人的袖子,奔向管家赵叔,诉苦道:“赵叔!淮景他欺负人!” 没想到黎清殊还会找人告状,赵大人瞪大了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黎清殊摆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声音都要哭出来了,赵叔忙心疼哄道:“哟哟……夫人别哭了,这可怜的……” 赵大人心说他哪里可怜了?明明是假装的赵叔没看出来吗?可他那白眼翻到一半,赵叔便转过身来说他:“少爷,你在家里欺负夫人就算了,怎么去了外面还是改不了?夫人他这么乖哪里有惹到你了?你这样老爷老夫人怎么放心的下啊……” 黎清殊闻言,抽了抽鼻子,仿佛真要伤心得落泪了。赵大人却一反平日里的乖乖听训的常态,冷声打断了赵叔语重心长的话,“够了,黎清殊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赵大人真的生气了,赵叔和黎清殊都愣住了,只见赵大人直接将黎清殊推出门,面容冰冷,字字诛心地说道:“黎清殊,你走吧,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夫人……不,你本来也不是我夫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还是早些断了吧!你我今日便一刀两断,各自欢喜。” 黎清殊愣住了,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大人,他这么认真,不像是在逗自己。半晌没反应过来,赵大人冷哼一声,不再看他,甩袖转身进府,还不忘吩咐道:“关门,别让那些不相干不清不楚的外人进来!” “这……”赵叔两边为难,黎清殊眼里氤氲着水光,心中默念着不相干,不清不楚,外人这几个扎心的字眼,目光执拗的随着赵大人的背影,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赵叔叹了口气,忙跟进去,劝赵大人。 “少爷,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好吗?别赶夫人走啊!” 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乡亲,正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可黎清殊却置之无视。赵大人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赵叔与黎清殊眼中皆泛起了微光,可赵大人却冷冰冰地说:“赵叔,我已说过,赵府没有什么夫人,你们还不关门!” “这……”这次赵大人没再停留,头也不回进了府,赵叔只能跟上继续劝说。可那些家丁也只能听从赵大人的话,将大门关上。 整个过程,黎清殊都是茫然的,直到大门在眼前一点点关上,他才回神,心口像针扎一般,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而身后的乡亲见状,大多以为是黎清殊做了什么对不起赵大人的事,一直在对黎清殊指指点点。当季清歌追上来后,便看到了如此场景,他也没想到赵大人会做的这么决绝,可黎清殊一人无助的清瘦背影让他心内一紧,推开四周的乡亲挤了进去,扶住那单薄到摇摇欲坠的身体,急道:“清殊,你没事吧?” 黎清殊回头望他一眼,眸中无神,眼皮子一合上,便倒在了季清歌的怀里。这下季清歌更紧张了,抱着昏倒的人急忙忙找客栈,一边向林少泽吩咐道:“少泽,快去找大夫!” 谁也不知黎清殊会忽然昏倒,但看着季清歌紧紧抱着黎清殊离开,四周的乡亲不约而同的说起了黎清殊的不是。 许久后大门才打开,赵叔出来看了一眼,向乡亲们打听了一番,又急忙忙去向赵大人回话。 “跟别人走了?”赵大人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赵叔头一次看到赵大人如此冰冷的气势,叹了口气,点头应道:“夫人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少爷,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大人苦笑一声,声音轻轻的,说道:“他没错,他很好,错的是我……” 赵叔没有听清,“少爷,你说什么?” “没什么。”赵大人放下书,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双眼,声音很疲惫,“赵叔,你别管了,我都是为了他好……” 问不出来,赵叔也只能叹气,看赵大人如此也满是心疼,左右为难,悄声退了出去。 黎清殊突然昏倒,一半是因为被气的,不过半个时辰便醒了,还道是一场梦,赵大人不会这样对他的,可甫一醒来,映入眼帘却是客栈房间的帐顶,和季清歌着急的脸。看来赵大人真的不要他了…… 黎清殊神情受伤,心口闷得发疼,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季清歌总算松了口气,上前扶着黎清殊问道:“你醒了?哪里还感觉不舒服吗?” 方才叫了大夫来,竟没看出个好歹来,把一向冷静的季清歌急得团团转。黎清殊却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出,说道:“我没事了,谢谢你,季大哥。” 黎清殊和季清歌相处时总会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季清歌自然也注意到了,心下不免失落。他尽量忽略心里的不适,柔声说道:“说了很多遍了,你我之间不需要道谢。” 黎清殊垂眸想了想,没有拒绝季清歌的好意,屋里只有他和季清歌二人,黎清殊掀开被子下了床,问道:“这是哪?”季清歌看他面色平静,但心里定是难过,叹道:“这是客栈,你,被赵淮景关在门外,我们去的时候,你就昏倒了。”黎清殊点点头,静静坐在桌前,没再说话。 季清歌又说道:“清殊,赵淮景他这样实在太绝情,你往后,可有什么想法?”黎清殊顿了下,说道:“我,会问清楚。” 这样说来,黎清殊对赵大人还是不死心,前天还好好的,怎么才不过一天,赵大人就变成这样,黎清殊想不明白,其中疑点太多了,他甚至有些坏心的怀疑是季清歌在挑唆赵大人。黎清殊偷偷的打量着对方,季清歌明显注意到了,却依旧大大方方地由着他,这么一来,黎清殊但觉得自己太小气了。 轻咳两声,黎清殊正要开口,却被季清歌捉住了手,黎清殊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他不是怕季清歌,也不是怕赵大人,而且自身本就对季清歌又敬又畏,在他心里,季清歌就是那种可以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偶像。 “清殊,你在怕我?” 对方这么问他,清亮的眸子里氤氲着浓浓的黯然。黎清殊怔了下,赧然回答:“我没有,季大哥,你别多想。” 季清歌将他的手握在两手中,声音苦涩,又问:“那,是因为赵淮景吗?” 第46章 别离1 季清歌的问话倒让黎清殊有些哭笑不得,他反问道:“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季清歌沉默一阵,轻声说道:“人都会变的,正如你,正如我。若是当你我没有拒绝你,现在应该在一起的人,是我们!” 对方的眼里有着许多黎清殊承受不起的情绪,他没有办法接受季清歌这迟来的感情,慢慢推开季清歌的手,正色道:“季大哥,世事无常,既已成事实,何必还要勉强。” 季清歌摇头,执意拉着黎清殊的手固执己见,“清殊,我们还有机会!赵淮景他已经放弃了,你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一次机会,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 “季大哥……”季清歌眼里甚至有些疯狂之色,黎清殊不知该如何规劝,但事实上,他早已将季清歌当成一个普通朋友的角色。 “别说了!”季清歌喝了一声,打断黎清殊的话,少有的激动情绪,黎清殊下意识的闭上眼,下一刻,便被季清歌揽入怀中,黎清殊推他,却被季清歌失落的语气惊到了。 “清殊,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我不相信你死了,可你我再见,你却已经嫁给了赵淮景……清殊,我怎么甘心?明明你以前是喜欢我的!” “季大哥……” “听我说完好吗?”季清歌靠在黎清殊耳畔,看不清他的脸,可黎清殊却能感受到他话里的难过,不禁软了心肠,点头应道:“好。” 过了一会儿,季清歌的声音才再响起,带着他过去快五年的期盼憧憬,还有如今的失望与疲惫。 “我曾经想,如果找到了你,我就不做什么侯爷了,我带着你,我们两个人,离开这俗世的纷扰,你喜欢自由,我可以带你去江湖游玩,我们可以携手踏遍这万里河山。听说昆仑山很美,我也想与你一同去看看你自小长大的地方……想永远宠着你爱着你,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只要你回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季大哥心里依旧有你……” “季大哥……”这一番剖白,若是五年前黎清殊先重逢的人不是赵淮景,若是五年前黎家出事时季清歌就在他身边,他的人生或许会如同季清歌说的那般,自由自由,百般潇洒。 可这都是假如,已经过去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黎清殊没有办法再接受季清歌的感情,他只能沉默无言,尽量不要再伤到季清歌。同是被所爱之人而伤,黎清殊怎能不明白季清歌的心情? 黎清殊的沉默也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季清歌紧紧的拥着怀里清瘦的身体,或许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次能这么近距离的抱着他了,季清歌舍不得放开。室内一片静谧,谁也没有再开口,所以开门的声音也显得特别清晰,而黎清殊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将季清歌推开,便听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赵大人冰冷嘲讽,无比扎心的话。 “二位还真是好兴致,刚刚离开赵家,就和季侯爷在一起搂搂抱抱……不,现在我也没有说你的资格,毕竟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从前也是,一边说着喜欢季侯爷,一边又答应与我成亲!” “你……你说什么?”对方的话令黎清殊的脸色登时煞白,倘若他早前还以为赵大人只是在闹别扭,现在却算听出来了,赵大人从来不会对他说出这般难听的话,他甚至真的开始怀疑,赵淮景已经不爱他了。 看着黎清殊难看的脸色,那一番话令季清歌也很是恼怒,可他更担心黎清殊的身体,在他身侧虚扶着,一边向赵大人厉色道:“赵淮景,注意你的言辞!” 看那二人终于分开怀抱,但季清歌的手却还紧紧靠着黎清殊,赵大人隐忍着心中的怒火,硬是咬牙咽了下去,说道:“下官失礼,还请季侯爷莫怪。” 季清歌冷厉的眸子看了赵大人一眼,到了黎清殊身上时,却变得无限温柔,他扶着黎清殊,柔声问道:“清殊,你才刚起来,别生气,来,坐下好好说话。” 黎清殊定定地看着赵大人,可那双曾经眼里只有他的桃花眼却始终未再看他一眼,心口的苦闷又开始发作,他垂下眼皮,静静地坐了下来。 而他所念的那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化如此之大。赵大人只冷眼撇着,一言不发。季清歌这才问道:“赵淮景,你来这里干什么?” 闻言黎清殊又撩起眼皮望向赵大人,眼里有些期盼,同时又带着害怕。赵大人沉着脸,说道:“也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黎公子还有许多东西留在我那里,想提个醒,黎公子看看什么时候去本官府上取走。” “赵淮景,你到底想说什么?”季清歌待黎清殊如珍宝,可这赵淮景却将他的心尖之人弃之如履,季清歌也不免替黎清殊生气了。 黎清殊却推开了季清歌,直接问道:“赵淮景,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在这样,我就生气了。” 而一向娇宠夫人的赵大人这一次却再没有向黎清殊妥协,依旧冷着脸,说道:“有什么话,我早已说的清清楚楚,黎公子不必再问了。” “你!”一时急火攻心,黎清殊方站起来便感觉头脑一阵眩晕,险些跌倒,也吓坏了屋内二人,而这一次接住他的,依旧是他旁边的季清歌。 “清殊,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殊不知,在黎清殊跌倒的同时,赵大人也踏出了一步,可他到底没有季清歌快,见对方好好的,便又收回了急切的模样,负手身后,拧眉抿唇。 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黎清殊才缓了过来,他坐在桌旁,支着额头,低垂眼眸沉默一阵,最终疲惫无力地说道:“罢了,不必了,我来赵家时什么也没带,走时,也不需要带什么东西……” 声音放的极轻,连呼吸声也很清晰,可黎清殊却连头也没回。赵大人顿了下,明俊如玉的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如此,那就不麻烦二位了,下官先行告退。” 说是告退,可他却直接撩袍子走人,连门都没关。而季清歌也没时间理他,他倒了杯水让黎清殊喝下,对方如今的身体令他十分担忧。 “清殊,你没事吧?要不我再去叫大夫?” 即使方才已缓过了一阵,可黎清殊的脸色依旧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甚至感觉头脑昏沉,明显有困告之意。黎清殊反应了许久,才慢慢回答,声音轻飘飘的:“没事,我想去顾颐那里看看。” 可他却没有动作,眼皮也慢慢垂下,昏昏欲睡。季清歌忙扶他去床上,温声说道:“我去找他过来,你先睡会儿。” 躺在床上时黎清殊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说些什么,季清歌侧耳听去,才知道对方在说,“谢谢你,季大哥……” 季清歌心头一颤,勉强挤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柔声细语的牵着黎清殊白皙秀丽的手:“不用谢我,清殊,我们都是为你好,对不起。” 他说这话时,黎清殊已经沉沉睡去了,季清歌捏紧了对方的指尖,不知想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在客栈外等了不一会儿便看到自家少爷气冲冲地出来了,赵叔忙跟上去,急道:“少爷,不是说好了吗,你去把夫人接回来,赵叔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你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就要遵守到底,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夫人呢?” 因着赵叔的耳提面命,还打听到了黎清殊突然在门口昏倒的消息,赵大人才不顾一切的来了客栈,他也想着,若是季清歌对黎清殊不好,他就把人接回来,管他什么安全不安全?自家婆娘当然得跟在自己身边了!可他进了门,却看到那二人旧情复燃,搂搂抱抱互诉衷肠的情景,一颗心瞬间碎成渣,黎清殊,果然还是爱着季清歌的! 他想到这里,那股怨气便瞬间消散了,停顿了脚步,低着头红了眼眶,看着竟是难过得要哭出来了。赵叔住了嘴,自打三岁后,就没见过自家少爷哭了,怎么不心疼?他放低了声音问赵大人:“少爷,你到底怎么了?” 赵大人深吸了口气,声音却像在抽泣一般,却没有抬头,只静静地说道:“我没事,回家吧,以后他不会回来了。” 他说完又慢慢地往赵府走,却不再有往日那种急切,期待早点回家见到黎清殊的心情,心里头空落落的,甚至有了想回京师的冲动。赵叔见状也不再多言,长叹一声,又跟在他们少爷身后回去,只是那个赵府的另一个主人若是真的不再回来了,那赵大人可指不定多伤心了。 顾颐很快来到了客栈,扎了几针后不过多时黎清殊便很快醒来,可无论季清歌怎么问,顾颐都不愿细说黎清殊的病情。顾颐是江南有名的神医,季清歌自然信他,黎清殊和顾颐还有话要说,他便先离开了房间。 知道周边无人了,顾颐才问黎清殊,“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回去吧,待着这里等死吗?” 黎清殊保持缄默,最近事情太多发生的也太突然了,他需要好好捋一捋。顾颐不耐烦地推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得回去给人接生呢!” “噗!”黎清殊一下子笑喷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什么事都忘记想了,指着顾颐嬉笑道:“你堂堂一个神医,怎么堕落到这个地步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就好,总比自己闷着强。顾颐心想,也懒得和他计较了,一屁股坐在床沿,一贯刻薄的语气,说的话却不是那么难听。 “我劝你还是早点回昆仑吧,一年之期快到了,你舅舅肯定得出来找你。” 黎清殊瞬间垮下来,闷闷说道:“可是我回去了,舅舅就不让我下山了。” “你是要命还是要那个负心汉?人家都那样了,也就你还傻兮兮地贴上去!”顾颐想起赵大人,就没好气,翻了好几个白眼。 黎清殊又不说话了。顾颐就盯着他,非要他给个答案,黎清殊受不住那样的注视,无奈说道:“我还有些事没做,等过一段时间就回去了。” 顾颐挑眉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哎呀顾师兄!你就依我一次吧!”说不通黎清殊竟然不要脸皮的摇着顾颐的手臂撒娇,顾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抽出手,没好气的啐道:“十几二十年没叫过师兄,就为这事……行了行了,你自己想清楚吧,反正对你好的话你都不听!” 顾颐说着,撅起了粉嫩的嘴唇,阴柔的脸蛋十分可爱,黎清殊忍不住伸手戳他的酒窝,对方自然十分嫌弃的移开脑袋。黎清殊笑道:“小颐颐,这些年多谢你了,要不是我你也不用搬来苏州。” 顾颐哼了一声,算作接受他这份感谢。黎清殊看着他又小心地问道:“那我先去你那里住怎么样?” “不行!”顾颐一口否决。 黎清殊不说话,眼巴巴地看下对方。最终顾颐还是妥协了,因为黎清殊和他说,倘若山上有人来找他的话,那必定是荆若秋荆师兄,顾颐一听,那双常年算计的狐狸眼立马就亮了,一口应了下来,什么住宿费也不要了。 而为了怕季清歌多心,黎清殊让顾颐撒了个小谎言,就说黎清殊旧病复发,需要去顾颐那里就近治疗。 送黎清殊和顾颐到药馆时,季清歌隐隐猜到了黎清殊的疏离之意,却没说什么,原本想要拥抱他的手也只按在黎清殊的肩上,嘱咐道:“自己小心点,有事情尽管来找季大哥。” 黎清殊无奈一笑,说道:“谢谢。” 他不是不懂季清歌,只是有些事他做不来,何苦勉强自己,还委屈了他人。顾颐却故意煽风点火,没走出两步便于黎清殊大声说道:“这个不错,有钱有势对你又好,你怎么不跟他好?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黎清殊捂住了嘴,生怕身后的人听到了……不,是肯定听到了,这个死顾颐! 回头特别尴尬地冲季清歌笑了笑,对方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眼里笑意越发浓了,似乎对顾颐的话特别欢喜。黎清殊可不想弄巧成拙,忙扯着顾颐那个大喇叭进了药馆。 第47章 别离2 夜色深重,苏州街道,万家灯火阑珊。八月初一,正是黎清殊的生辰,可他连家也回不去。在赵府门口定定看了一阵,白衣青年拉紧了披风,遮住脸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赵府大门微微开启,身着明红官服的明俊青年走了出来,向客栈方向走去,并没有留意到与他背道而驰的另一个清瘦身影。 一弯银月高悬,惨淡几点星芒点缀,柳岸河畔,巷子里乌漆漆一片,看不清路。不知走了多远,白衣青年在一家白墙黑瓦的大宅子前挺顿脚步,应当是后门,他抬手有规律的敲了三下,门里的人含糊不清地问道:“大晚上的,谁呀?” 青年声音淡淡的,道:“是我。” 门内那人似乎顿住了,很快打开后门,满面惊喜的将青年请进屋里,“三少!你可终于来了,快进来吧!” 青年微微颔首,拉紧披风进了宅子,开门的壮汉则警惕的在门外巡视了一番,才将门关上。 . 在客栈楼下走了一圈,赵大人还是没有上去,却在转身欲离开时,被人叫住了。 “赵淮景。” 赵大人猛的回头,却又立马失望,脸上表情来不及变换,僵硬地道:“季侯爷,怎么是你。” 只季清歌一人,赵大人也不好奇,只是更想走人了。季清歌却笑着反问:“不是我,还能有谁?我还想问赵大人,赵大人又是为何而来?” 赵大人捏紧了指尖,冷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白日里,是我冲动了,我既然答应了离开清殊,就不该再来见他。你放心,我以后不会来打扰他了,也希望你说到做到,务必保他安全!” “即使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会放任清殊有任何危险。”季清歌说道,眸光复杂,又问:“赵淮景,你有没有想过,你虽然是为他好,可他未必会领情,你在帮他,也是在伤他。” 赵大人坚定道:“只要是他的事情,我都不会有一丝懈怠,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我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闻言季清歌微微怔住了,若换了是他,他未必有赵大人如此胸襟,虽是伤了黎清殊的心,可自己并不比黎清殊好过,需知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道理,而赵大人甚至比黎清殊还要难以割舍那份感情。他守了许多年,最终还是一场空,还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开,换了他人,只怕是做不到的。 二人本就话不多,赵大人也并不想说话,只低声说道:“今日是他的生辰,我答应过,陪他一起过,可……他还好吗?” 季清歌亦是苦笑,“他去了顾颐那里,怎么可能接纳我?你知道他的性子的,很难让他变心。” 赵大人木然点头,心头有些失落,因为黎清殊不在这。又有几分欣喜,黎清殊果真喜欢他赵淮景的,他抿了唇,险些笑了出声,“那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季清歌不语,似乎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向着赵大人萧瑟的背影问了出来,“赵淮景,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清殊他并不需要你这样做,你这次可能真的做错了!” 赵大人背影一顿,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故意当做听不见,脚步悠悠往街道走去。只手心握的更紧,若仔细看,定能看出来,他掌心攥着一枚白玉,血色的挂绳缀在半空,夜色中看不大清。可他却记得,这块蓝田暖玉早先就是为了黎清殊而话费了许多功夫找来的,因为心疼黎清殊常年冰凉的体质。 原本是要送他一个惊喜,可这次回来,当真是给了他一个大惊,没有喜。赵大人心里何曾不难过,可他就是执拗地想要保住黎清殊,不惜任何代价。 不知与黎家旧部商谈了多久,黎清殊渐渐有了困意,而他们所议之事也敲定结果。 “我这段时间有些事情,不得不离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大哥的儿子还活着,就是宋凌的事情,我希望你们都能去帮助他,不管他要做什么,我只有一个嘱咐——你们必须保住他的性命!” 屋子里灯火通明,坐着十数位形色各异的人,或是军中武将,或是各地言官,或是暗线刺客。能来的,黎清殊都叫来了,这也是他当年留下的,最后的一股势力,如今就要全数交于宋凌。 底下的十几人面面相觑,不出几息,便一一站起跪下,离黎清殊最近的那名武将说道:“属下听从三少爷的命令,只是不知三少爷何时能归来?” 按了按疲惫的太阳穴,连黎清殊也有些茫然,只能轻声说道:“会回来的,你们只要好好听从阿凌的命令就是了。” “是!”底下十数人唯命是从。 巷子里传来打梆的声音,原来已是三更了,黎清殊舒了口气,站了起来望着眼前一直追随于他的众人,似不甘又带着感激。他脸色略微苍白,忽然,对众人鞠了一躬,正色道:“如此,便麻烦诸位了。” “三少爷!你别……”硬生生受下了这一拜,众人手忙脚乱地扶起黎清殊,道:“三少爷,我等都是为了黎家效忠,为了黎民百姓除去云王,你无需如此……” 黎清殊颔首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阿凌年纪小,得你们相助,定能如虎添翼,只平时或许会年少冲动些,望你们能提点他一下。” “属下明白,三少爷不必客气。” 这般黎清殊便放心了,拍了拍身旁扶着自己的人的手背,声音轻飘飘的,配着本就仙风道骨的面貌身姿,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真仙模样,说道:“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我也得回去了。” 众人有些怔然,自黎家出事后,他们的唯一主子便成了黎清殊,而这几年失去了黎清殊的消息,他们也从未放弃过为黎家两位将军洗净冤屈而努力。一年前黎清殊终于回来了,他们这一盘散沙才又聚在一起,可黎清殊和他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他们都以为黎清殊身为赵夫人的身份只是一个掩护身份而已。 赵大人休妻的事情早已在苏州传的沸沸扬扬,若不是拿不准黎清殊的意思,手下那些冲动的武将都要去拿赵大人晦气了,可他们终于等到了黎清殊的命令,竟然是要易主了!而且黎清殊还要离开一段时间,归期不定,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而原本黎少将军,也就是黎清殊兄长的副将老吴,跟了黎清殊的时间最长,他甚至有一种黎清殊不会再回来了的错觉,心中顿生不舍。 没让任何人送,黎清殊走出巷子时已然月上中天,望着那轮勾月,黎清殊不自觉自嘲一笑,苦涩而又带着几分怨愤,负手漫步走向赵府。 赵淮景,想骗我,你还嫩了点! 长安八月,风云暗涌。 朝廷陷入了僵局,皇帝不再昏庸无能,沉迷酒色,一反常态的勤政能干,短短十数日收揽了不少贤臣。而摄政王依旧嚣张的坐在皇帝右侧,处处否决皇帝的裁决。 又是一日下朝,云王府。 云王将一群人骂了出来后,黎轻言才姗姗来迟,云王还带着怒气,撩起眼皮子扫他一眼,说道:“轻言最近身体总是不好,许久没有去上朝了。” 黎轻言垂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轻言知错。” 云王最看不得黎轻言这幅模样,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每个人都这样,每天在本王跟前说着知错知错,可你们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改过了!” 扑通一声,黎轻言跪了下来,依旧低眉顺眼的认错,“王爷息怒,轻言知错。” “你!”云王气恼的将书桌上的奏折扫得满地都是,站起来左右踱步,却怎么也下不去这口气,指着黎轻言怒道:“黎轻言,你跟本王多久了,怎么还是这么笨!” 黎轻言不语。 云王隐忍怒气,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沉着脸走了过去,半蹲下去,抬手捏起黎轻言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黎轻言惊得睁大了眼睛,却见云王微微勾起唇角,眉眼弯弯,似闪着璀璨光芒,白净的面皮上少了往日的阴冷,竟有种淹然百媚生的魅惑之意。 云王与他靠得很近,脸与脸之间相差不过一寸距离,黎轻言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淡淡疤痕,竟像是自残为之,遍括了大半张脸,可那疤痕却处理的相当干净。黎轻言有些心惊,不敢直视云王那双最为出彩绚烂的桃花眼。 云王却压着声音,深深地望着黎轻言的眼睛,脸上似有几分怅然若失,他问道:“轻言,本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可是本王现在觉得,你好像并不是真心对待本王的……” 黎轻言:“……王爷……你……” 心完全乱了,黎轻言完全捉摸不透云王的心思,他自头一次见到黎轻言起,便是那般暧昧不明的态度,甚至只为了他归降而放过了黎家。有人猜测,从小被父皇强迫的云王是有断袖之癖,否则怎会多年从未近过女色,而男子,能与云王亲近的人,也只有黎轻言。有很长一段时间,乃至如今,黎轻言都被他人议论成云王的胯下之臣。 黎轻言从未向此时这般紧张过,手脚居然也不知道怎么放了,只因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是云王。 “王爷……” 只闻极轻的一声笑声,黎轻言瞪大了眼睛看向云王,果然是他发出的笑声,竟是黎轻言的紧张取悦了云王。他将黎轻言放开,亲手扶他起来,笑语盈盈,很是讨喜。 “起来吧,本王不怪你,你可要快些养好身体,本王需要你。” 黎轻言脸色很是难堪,说不出的别扭,赧然回道:“轻言知道,多谢王爷关心。”他说完,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云王的手悬在半空,却也不恼,只笑着问:“轻言,你也快二十有八了,身边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说出去也是笑话。要不,本王替你寻位好夫人,你看如何?” 黎轻言沉着脸,拱手正色道:“多谢王爷的好意,轻言心领了,只是轻言现在并没有成家的打算。” 云王收敛了笑意,站在黎轻言面前,还微微矮上寸许,可他气势却比任何人都要强大。他好像是故意的,问着让黎轻言更难堪的话,侧首轻声问道:“为何不想成家,难道轻言你,有断袖之癖?” 黎轻言艰难道:“……王爷……轻言,并不是……” “好了好了,本王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云王挥手道。黎轻言舒了口气,云王又问:“祭天之时,皇帝身边那个刺杀本王的冷清秋,找到了没有?” 黎轻言认真回道:“王爷,轻言找遍了长安周边,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但他身受重伤,应当逃不了多远,兴许,已经死在了荒郊野岭。” 云王却不这么认为,他负手望着窗外,眼前想的却是那日在皇帝寝宫惊鸿一瞥的红衣少年,沉吟道:“不,本王觉得,那少年并非凡人,他没那么容易死,定是逃逸了。” 黎轻言不语,心中却道,一箭穿心,怎会不死?莫说是他们,就连皇帝也在找这少年,毕竟是皇帝的娈宠,可云王花费这么大力气找这少年,又为了什么? 第48章 别离3 赵大人回府后也不好过,少了黎清殊之后,他走到哪里都觉得空荡荡的,三更已过,却仍是睡不着。赵大人是不喜饮酒的,却提了一壶酒回房,自斟自饮,甚为落寞。 因酒量并不好,赵大人才喝了堪堪半壶,便两颊泛红趴在桌上,一手捏着那枚暖玉,神色苦闷眼神迷离,嘴里低声喃喃着什么,一手打翻了酒壶,醉倒过去。 过了许久再没动静,只听窗外传来一声叹息,白衣青年走进屋子里,烛台上如豆灯火随风跳跃,黎清殊轻轻走到赵大人身前,低低地哼了一声:“混蛋。” 好像听到了黎清殊的话,赵大人拧起眉断断续续低吟了起来,黎清殊知他已经醉了,倒不怕他发现自己来了,却有些好奇,侧耳过去细听:“你说什么?” “清殊……黎清殊……夫人……” 听到最后,黎清殊忍不住勾唇一笑,指尖点上赵大人紧皱的眉头,笑骂道:“谁是你夫人,你都要休了我了……” 却不料,那只手却来不及抽回,就被赵大人抱住,抬起一张带着微微红晕酒气的明俊脸颊,眼神清澈,黑白分明,黎清殊心吓一跳,险些以为赵大人酒醒了,赵大人拉着那只手,揽住黎清殊的纤腰,声音闷闷的,带着阵阵委屈,像是撒娇一般摇着他的腰肢:“夫人……你回家了……我好想你啊……” 黎清殊舒了口气,抬手轻抚赵大人后背:“是啊,回家了……淮景,你可真是混账,居然还要赶走走,就不怕……就不怕我真的走了,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我不准!”听了黎清殊的话,赵大人的情绪越发激动,紧紧搂着黎清殊闷闷说道:“夫人回家,不要走了,我想你……我……我不赶你了!” “真的吗?”黎清殊问完自己都觉得好笑,跟醉酒的赵大人说这个,明天他还不是一样要赶自己走?只不过……还是醉酒的赵大人可爱,诚实得紧,还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 赵大人窝在黎轻言胸膛前猛的点头,生怕黎清殊不答应似的,倏而想到了什么,轻轻推开黎清殊,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黎清殊,将一件事物塞到他手里,认真说道:“这个,生辰礼物,送你的!” 黎清殊微微怔愣,手中的玉佩暖暖的温度似乎传遍全身,他双手拿着那块玉佩,心底酸涩之余还有更多的欢喜。赵大人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他,眸子亮晶晶地,就差写着求表扬了。黎清殊不禁乐了,点点头,又说道:“我很喜欢这个礼物,淮景,你……原来你没忘记!” 赵大人也傻傻地笑了,想了想又特别委屈的拉着黎清殊说道:“我刚才去了客栈,可是你不在……” 黎清殊笑着哄他:“你不是不喜欢我跟季大哥在一起吗?我去了顾颐那里,这下你满意了吧……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明天就不记得了……” 黎清殊叹了口气,很是惆怅。赵大人似没听懂,只霸道的抱紧黎清殊,说道:“在家里不许提其他男人!你是我的夫人,又不是他们的夫人!” 醉的一塌糊涂还不忘宣示主权,黎清殊摇头笑了,搂着赵大人的脖子轻轻安抚:“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提了……倒是你赵大人啊,什么时候闹完别扭,才准许我回家?我可不想流落街头。” “清殊,我每天都在想你……”赵大人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死死盯着黎清殊,就是不愿意回答黎清殊的问题。黎清殊笑容淡去,坐在一旁,捧着赵大人的脸,眼里净是难舍纠结:“淮景,我瞒了你一些事情,可是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你又会把我赶走。我不管还能活多久,我只想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没有你在身边,那便是虚度时光。淮景,虽然你明天起来就不记得我来过了,但是……我真的很想回来!” 赵大人眨了眨眼睛,听不懂黎清殊的话,却温暖的握着他的手,没有打扰,好似很努力的想听懂。黎清殊眉尖一抹清愁,咬唇说道:“我心悦你,向来是真心的。原本打算,过段时间与你说清楚,但是你突然要赶我走……淮景,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就……你就当我跟了别人吧,别等了,再找个知心人,也不算背叛……” “我不要!”最后那句赵大人听清了,却板着脸死命抱住黎清殊,掷地有声道:“我不要!我只要你!” “好好好!”黎清殊怕他声音太大招来下人,赶紧拍着他的脊背温声细语地哄道:“我也只要你,只嫁给你赵淮景一个人。” “嗯嗯!”赵大人拼命点头,靠在黎清殊颈子旁不再说话,只那双手环过黎清殊的脊背,抱的死紧。 哄了好一会儿,赵大人才慢慢安静下来,感觉身上一沉,黎清殊有些微讶,他的夫君呀,居然就这么抱着他睡着了?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 也罢,反正跟这醉鬼说话,他醒后多半也不记得了,黎清殊喟叹一笑,轻手轻脚地将赵大人架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后再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始终不愿意离开。不知想到了什么,黎清殊蹲了下来,戳了戳赵大人的脸蛋,戳出了一个红印子,不禁笑了起来:“淮景,我就这么走,有点不甘心呢。要不,我明天再来找你?诶,有了,淮景,不好意思啦,怕你明天不见我,我可能要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啦……” 黎清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磨拳擦手走近赵大人,将那被子掀开,一双指骨分明的手伸向赵大人的衣襟…… 不知道黎清殊干了什么,他是凌晨快天亮时才离开的赵府,而那会儿赵大人还未起。踏入医馆后院已经天亮了,黎清殊看着眼前的人,很是意外的擦了擦眼睛:“顾颐,你起来了,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早知道顾颐这个人,虽然打开门开医馆,可却懒得要死,每日不到太阳晒屁股的时候定是不愿意起床的。黎清殊还真抬头望天了,可顾颐也是揉着眼睛,神色怔忪的坐在饭桌前,不愿意说话。却听一边的厨房传出一道清朗的声音,黎清殊一听都被吓了一跳。 “师弟,你回来了!正好我做了早饭,一块来吃吧。” 黎清殊整个身体僵住了,循声看去,厨房走出一高大青年,秀骨清像的白衣道士,舒眉朗目,气质温和亲切。黎清殊走上前惊道:“荆师兄!你怎么下山了?” 荆若秋冲他一笑,将手中格格不入的早饭端到桌前,坐下,亲手给还没完全睡醒的顾颐舀了一碗粥送到他面前,才缓缓说道:“师弟,快坐下尝尝师兄做的早饭。小颐,你也快吃,别饿着了,这才多久没见,你都瘦了好多。” 说着,荆若秋还亲昵的捏了把顾颐粉嫩的脸颊,对方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形如走尸一般木然的喝起粥,荆若秋则好笑地接过了碗,亲手喂他吃早饭。 还真是绝世好男人……黎清殊无语凝噎地看着这个见色忘义的亲师兄,无奈坐下,自己面前空空如也:果真,顾颐在的时候,荆师兄根本不会想起来给师弟准备早饭。 看着那满满一桌丰盛的“早饭”,黎清殊猜测荆若秋将顾颐厨房里这一个月的存粮都用上了。荆若秋做饭还是不错的,光瞧那菜色,黎清殊都觉得腹中饥饿,认命的去厨房拿碗筷。 出来时顾颐总算醒了,别问黎清殊是怎么猜测的,因为顾颐已经在自己吃早饭了,低着头红了脸,被荆若秋温柔的注视下简直要无地自容了。黎清殊一坐下,他就着急转移话题到黎清殊身上:“你昨晚去哪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荆师兄等你很久了。” 许久没有尝到荆若秋做的美食,黎清殊先塞了一嘴巴肉后才含糊其辞:“昨晚?师兄你昨晚就来了?” 荆若秋一双笑眼看着顾颐,没分给黎清殊一分:“是啊,师弟,我们是专程来找你的。” “你们?”黎清殊咽下口中的食物,向顾颐打了个眼色,顾颐低着头也冲他眨了眨眼睛。可他们虽然从小认识,却并没有什么默契,于是造成了沟通障碍,黎清殊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啊! 黎清殊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想,他慢吞吞地放下筷子,咽了口口水,眨着眼睛问荆若秋:“你们,你是说,还有谁?” 荆若秋终于将视线移开,顾颐忍不住舒了口气,偷偷地抬手去夹不远处的肉吃,可黎清殊却因为荆若秋的话完全爆炸了。 “我们,就是我和师父啊,你答应师父的一年之期快到了,师父要带你回山。” 舅舅来了!黎清殊想被雷劈了一般从上到下给炸得外焦里酥:舅舅来了=他要被抓回去=赵大人要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也见不到赵大人了!!他仿佛见到了自家舅舅好似那恶毒的王母将他和赵大人分隔在银河两端……等等!现在逃还来得及吧?黎清殊心里抱着一丝希望。 荆若秋就错开视线那么一秒,回头就看到顾颐偷偷夹菜了,不禁欣慰的笑了起来:“小颐,你喜欢吃这个?是不是远了够不着?我给你放到面前吧……” 黎清殊每次听到那酥到肉麻的称呼都忍不住虎躯一震,小姨什么的……荆师兄你也喊的出口?只不过有人受用就是了,顾颐的脸越发通红,不敢抬头去看荆若秋的俊脸,也不敢夹菜了,低着头一粒一粒地夹着米饭吃。 看不下去了……黎清殊从小就看着荆若秋没完没了的和顾颐秀恩爱,以前没对象就算了,生生吞下这狗粮,可如今……这简直是在侮辱他这种刚刚被人抛弃的下堂夫(大雾)啊!他一拍桌,那二人都看了过来,不约而同的带着莫名其妙,还有荆若秋这个见色忘义的亲师兄眼里被打断和心上人聊天的不耐烦。 黎清殊弱弱的举起手:“……我想问一下,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如此冰冷的反问,自然不是荆若秋。 黎清殊僵硬回头,自房间中走出一身素白的青年道人,高瘦身材,手持一柄梳理得甚是整齐的拂尘,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杂乱皱褶。仙风道骨,面若桃花,竟与黎清殊有着七分相像!只那通身冰冷的气势,古井无波的死寂,轻蔑世俗的傲气,将他衬映得如同真仙一般,超凡脱俗。 黎清殊登时脸色煞白,艰难的叫道:“舅……舅舅……” 第49章 陈情1 宿醉醒来,总会觉得头脑昏胀腹中难受,赵大人按着额角起身,清醒后忽然觉着身下凉嗖嗖的,倏地低头去看,脸上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床上一片狼藉,不知道他昨晚干了什么……身上不着一丝,锁骨上肩上还有两个大牙印,不是很疼,但是绝对很显眼! 身上堪堪盖着被角,而缓缓将被子掀开……床单下有一抹血丝,和已经一些干了的白色污渍…… “这是什么?”赵大人愣住了,他并没有酒后乱|性的习惯啊! 再看去床下,自己的衣物,以及一套再熟悉不过的白色长衫,凌乱而随意的,被丢弃在地上,桌子上,还挂在了屏风上…… 赵大人猛地想起了一些片段,他昨夜回来后是喝了酒,然后醉的不省人事了,再然后…… 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有温柔缠绵的亲吻,幔帐下缱绻交叠的缠绵……他好像还能感觉到黎清殊身上温凉细腻的触感…… 赵大人登时惊得目瞪口呆,他立马下了床,不顾自己身上衣衫不整,拉开了衣柜。 果真,那里头少了一套黎清殊的衣物。 再细想那床上的血迹…… 赵大人简直想象不下去了,全然找不到理智,艰难道:“难不成,我昨晚和他……和他……洞房……完婚了?” 可赵大人身上并无感觉哪里不舒服,那血迹定是黎清殊的! 赵大人猜测到了这么个结果,整个人都傻眼了,黎清殊为什么回来?不是说了不回来了吗?而且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推开自己反而…… 把黎清殊给弄伤了? 而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偏偏想不起来了!可那些证据,却又明显的彰显着他昨夜定是那个那个过了…… 可现下完全占据了赵大人思绪的是:我和清殊做了!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怎么可以让他自己在外面跟别的野男人在一起呢? 可是…… 黎清殊回来的话,他又不能够保他安全,如同五年前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黎清殊被云王满世界追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难道他们真的要被迫分开吗?然而,那些危险的猜想,也还并没有发生…… 他本就后悔难过,黎清殊的这一做法正好激得他动摇了,决心要反悔与季清歌的约定。 一个人在屋里傻傻地乐了好一阵,时而羞恼时而满足,却回味不起来昨夜的详细。 但黎清殊许久没出现,赵大人才想起来,黎清殊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在屋里? 赵大人一个激灵,匆匆穿戴好出了房间问管家:“赵叔,夫人他走了吗?” 看赵大人那副急切的模样,赵叔疑道:“走了?夫人有回来过吗?少爷,你现在知道后悔了,赵叔早就提醒过你了,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夫人身上,夫人他不喜欢……” “停停停!” 赵大人有些气馁,他果然是走了,猜测他可能是生气了。 赵大人头一次如此着急的想要见到黎清殊,想跟他道歉,接他回家。 赵叔说的对,黎清殊本就是个随性之人,只要他回来,赵大人心想,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什么都随着他依着他好了。 见赵大人心不在焉的模样,赵叔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叹了口气,劝道:“少爷,去追吧,夫人长得那么好看,苏州城里追他的男男女女太多了,你要是去晚了……哎哎!少爷,别着急啊!先吃完早饭再出去吧!” 劝告的话还没说完,赵大人就很受刺激的跑了出去,赵叔无奈摇头,好像闻到了一股醋味呢。 “不在?顾颐,你别骗人了!季清歌说了他在这的!” 无名医馆内,赵大人的吼声震得门外来看病的小姐们都不敢进来了。 顾颐捂着耳朵,不耐烦地说道:“说了不在就是不在,季清歌跟你说什么你都信?再说了,黎清殊他又没钱又没势下堂夫一个,我干嘛收留他?谁知道他去哪里流落街头当乞丐了……” “你才下堂夫!你才流落街头!你才是乞丐!” 赵大人指着顾颐怒骂道,却被一人挡在了顾颐面前,这突然出现的男人,看起来还有几分眼熟。 赵大人还在想着这人是谁,他便开了口。 “赵大人,小颐说的没错,我师弟的确不在这,请你不要激动,也不要迁怒任何人。” “师弟?” 赵大人顿了下,才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唤黎清殊师弟,又这么护着顾颐的人,除了他师兄荆若秋还有谁? 可若是他师兄来了的话…… 赵大人静了静,礼貌地问他:“荆道长,我只是想接清殊回家,你知道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之前是我犯了些错误,我会向他认错,希望你可以让我见他。” 荆若秋见他言语诚恳,有些犹豫,望向顾颐,对方倒是满面嘲讽的翻了个白眼。 “现在知道错了?真是好笑,你当黎清殊是玩具吗?这一年来他对你哪里不好?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他为一个人改变这么大付出这么多,你三番四次把他赶走,还觉得他会心无芥蒂满脸欢喜的跟你回家吗?” 赵大人有些郁卒,确实如此,可他只是怕重蹈覆辙,会让黎清殊丢掉性命,有一个能护着他的人在身边,也挺好的,自己收点苦无所谓。 可他忘了去顾虑黎清殊的感受,他一直觉得黎清殊对季清歌余情未了。 在黎清殊毅然离开客栈后,他算是明白了,黎清殊本就是他遥不可及的人。既然得到了,就该好好珍惜,而不是为了一些还未发生的猜想便将他丢到另一个人身边。 可他是黎清殊,自然不会服从赵大人这无理的安排,所以他这是不要自己了吗? 赵大人越想越心惊,心口都在为此事发闷,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不论他跟不跟我走,我都想见他一面,我还有话,想问他……” 想知道他还好吗?昨夜那些事,床上那抹血迹……这些,他到底有没有事? 赵大人心下十分着急。 而顾颐却丝毫不动摇,无比冷淡的挥手:“走吧走吧,都说他不在这里,黎清殊早就走了,你们的屁事别来找我,我还得打开门做生意呢!” 顾颐用词不雅,且态度极差,荆若秋摇了摇头,有些不赞同却很是宠溺的说道:“小颐,别这样说话。” 准备了一肚子骂人的话的顾颐如鲠在喉,可那人却是他最尊敬的荆师兄,扁扁嘴扭头,不再说话。 赵大人依旧坚定的看着他们,荆若秋想了想,上前叹道:“赵大人,你们的事情,我略有耳闻,可我师弟,他的确在今早就走了,现下,已不再苏州城内了。” “什么?他去哪了?”赵大人急道。 荆若秋温和一笑,说道:“他该去哪儿,就去了哪儿,赵大人不必忧心,有我们在,师弟不会有事的。” “该去哪儿?” 赵大人有些失神,荆若秋在此地,那黎清殊定是,定是回了昆仑吧,因为自己不要他了,所以他也放弃了自己吗? 从小到大受过的挫败大多是因为黎清殊,而此时赵大人的心情却很是复杂。 从前他们未曾相爱,他可以容忍黎清殊和别人在一块,可现在,明明他赵淮景已经得到了黎清殊的心,甚至是人,而黎清殊依旧不属于他,竟是回去了吗? 此后,还能有相见的机会吗? 赵大人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破了一个大洞,他心中最弥足珍贵的人,最终也离他而去了。 自己做的孽,怪谁都没用。 浑浑噩噩的回了赵府,赵大人便一直消沉,整日沉郁着脸,六神无主,连官府也不去了,他至今未敢相信,黎清殊真的走了。 虽然将他让给季清歌和会昆仑山都是离开自己身边,可是赵大人却觉得不同。 他大抵是侥幸的吧,黎清殊多次的告白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过于自信,所以才甘愿让黎清殊去季清歌身边,因为他知道黎清殊不会真的回头和季清歌在一起。 可是他也忘了,黎清殊这个不愿意回头的人,自然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所以他才选择离开吗?让自己一辈子活在遗憾当中。 失而复得是极其幸运之事,可得而复失却是无比痛苦之事。 大抵是日子活的太顺畅了,黎清殊总是迁就着自己,所以,把自己的心给养大了吧,赵大人只能暗自喟叹。 “自作孽,不可活。” 转眼三日。 季清歌发现黎清殊失去踪影之后,派了无数人去寻找,最终无果。 连派到顾颐那里去监视的人,不是被荆若秋揍就是被顾颐下毒,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了。于是他推掉了一切公务,阴沉着脸来了赵府,去找犹自伤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大人的晦气。 赵大人心下还是有些期盼黎清殊能回家的,一直在家里等着,却并不喜欢看到季清歌,何况那厮还肖想着他的黎清殊。 赵大人同样没好气的,问身旁那个怒目圆瞪,与以往温和的形象完全相悖之人:“季侯爷,入夜了,你还不回去吗?” 季清歌冷笑:“清殊失踪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顿了顿,赵大人垂首苦笑:“他只是回了昆仑山师门而已,又不是……” “他没有回去!” 季清歌笃定的语气,让赵大人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疑惑的望向季清歌。 对方冷言说道:“我派驻守城门,没人见到他出城了,在去昆仑山的路上,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赵淮景,本候早就说过,清殊他是失踪了。既然我找不到他,那我只能跟着你,或许他来找你的时候,我还能与他见上一面,说声抱歉……” 声音越来越低,赵大人有些怔然:“若不是回去了,那他定是躲起来了,不愿意见我们……” “是……” 对方也认同他的话,眼里有些懊悔,而后,横眉看着赵大人:“赵淮景,若不是你赶他走,他哪里会躲起来?” 赵大人幽幽回道:“若不是你巧舌如簧三番四次来挑拨我们,我又怎么会答应你的条件,和他分开?” 季清歌嗤笑道:“你确定你不是听了那句想考验黎清殊真心的话,才答应本候的?赵淮景,既然清殊他真心喜欢你,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如此,本候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那眼里的情绪甚为复杂,赵大人并不想读懂,他只是感觉不对劲:“你说什么,谁是株,谁又是兔?你骂谁是兔子呢?” 季清歌怔住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两人僵持不下,此时刘师爷却匆忙赶了过来,请赵大人去公堂。 赵大人为了甩脱季清歌,自然是要离开,更何况他也知道了黎清殊并未离开,若让季清歌再跟着自己,那清殊会不会气得不出来了? 如今的赵大人,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一个不对劲,就让黎清殊再也不出来了,小心翼翼的,夹紧了尾巴做人。 师爷说有人报案,城郊寒山观有人跳井死了,需要赵大人处理一下。 赵大人想都没想,为了甩脱季清歌,就自己上了山。而季清歌为了黎清殊的消息,自然也跟紧了赵大人的脚步。 星河西沉,到了观里时已经太晚了。 赵大人和季清歌这两个互相看不对眼,将对方视为情敌的人,不得不在诚惶诚恐的观主的邀请下,住进了静室。 二人的房间比较远,且是住一屋! 由灰衣小道士领着穿过九曲长廊,而赵大人与季清歌一言不合,便冷了场,甚是尴尬。 赵大人除了和黎清殊睡过外,最讨厌旁人靠近他的床了,自然不愿意和季清歌住一屋,正要想着怎么霸占今晚的床。 蓦然一回头,眼角无意扫过一处,只一眼,赵大人便移不开了。 一个极其好看的白衣道士,站在长廊一角,隔着几重缥缈白纱,远远地,却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容貌极美,孤清冷傲,银冠素衣,长身玉立,手持拂尘,一丝不苟。 眉宇间,又有些像黎清殊,赵大人不禁停下脚步,痴痴的看着那个人。 在这破道观,遇上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仙人,赵大人有些奇怪。 可他没想到也就是一眼,也被那个人察觉了。当他冷厉的眸光直直的扎在赵大人时,赵大人竟感觉到了内心一阵战栗,浓浓的压迫感要将他压倒似的。 这个男人,气势十分强大。 可也就是一眼,他便拧起了眉头,而后,瞬间转身消失,杳如黄鹤。 赵大人也皱着眉,方才那个人的眼睛里,他竟然看出了杀气,莫非,自己得罪过他? 第50章 陈情2 黎清殊失踪已经五天了,而此时,赵大人却十分敬业的,和季清歌一道在山上的道观里,认认真真的查案。 可把观主吓了一跳,而这二位,因为道观里实在腾不出房间,必须睡在一屋里,这也让二人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哪里都不自在。 于是在赵大人无比霸道的,张开四肢摊在房间里小小的床上,不留一丝空隙时,季侯爷十分高贵冷艳的白了一眼,无声出门。赵大人心里乐呵,总算把这个讨人厌的瘟神逼走了,还哼哼唧唧,黎清殊是他的,床也是他的,都只能他赵淮景一个人睡! 岂料赵大人着实小看了季侯爷,次日起来时,才发现季侯爷刻意抖露了身份,借着官威,住的比他还舒服,被观主奉为上宾。 二人一见面,又是各种不合。 于是观主十分识趣的,带着二人去了道观后院,发现尸体的古井处。 这道观看着人不多,但香火却一直很旺,且后院很大,却在古井前,关了一道门。 赵大人看过那古井,自已然枯竭了许多年,观主说:“昨日发现尸体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好几天了,都在发臭了。大人,这确实与我们道观无关啊。” 死者名为童庚,是个实打实的书生,去年科举落榜后,在县里当了和教书先生,风评不错。外地人入赘苏州,妻子却早早离世,如今家中还有一老母和一小姨子,靠着妻子家留下的田地,勉强能过日子。 这么一个教书先生,失踪了三天,最终,死在这古井里,胸口还插着一把磨得发白发亮的刀。若说这道观里没古怪,谁也是不能信的。 于是赵大人问:“这童庚是何时来过寒山观?” 那观主约摸四十多岁,两撇八字胡,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戴着带着八卦乾坤的黑帽子。长相但是挺温和的,就是性子太过温吞,没点主事的样子。也有可能,是被这突发的案子,给吓到了,拿不定主意。 “赵大人,贫道说句实诚话,你可别不信!那童庚先生,从未来过我们道观。” 此时,旁观的季清歌也颇有几分兴趣,笑问:“没来过道观,怎么会死在道观后院的古井里?” 赵大人微微颔首,道:“你这后院,旁人也是不能进的吧?” 观主生怕二人不信,苦着脸,急道:“大人明察!贫道哪敢有一句谎言?若贫道说了一句谎话,那便叫三清祖师一道雷劈死贫道得了!” 赵大人摆摆手,说道:“好啦,又没人叫你发誓,也没说不信你,只是觉得蹊跷而已。你们说没见过他来,可他却死在这里。” 观主愁眉苦脸一阵子,突然说道:“说来也怪,我们道观,夜间也会有人巡夜,应当不会有人能随意进出后院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们道观有内鬼咯?”赵大人随口说道,却吓了那老道士打了个冷战,苦着脸就差哭出来了:“赵大人,您明察啊!我们道观真是冤枉的!” “好啦好啦!” 赵大人将那老道士推开,伸着脖子探去看了眼那口古井,黑漆漆的一片,还带着一股腥臭味。尸体已经拉到了前堂,这井看不见底,但据说是早年打了一半,废了的假井,应当不会太深。 眼看着,赵大人貌似要跳进去看看的,扒在井边,弯着腰慢慢低下头,观主都有些怕了,季清歌忍不住开口提醒,“赵淮景,你干什么?” 赵大人闻言站了起身,拍去手上的灰尘,回过头撇嘴道:“不干什么,我夫人还没回家,你放心,我是不会跳井的。省的给你钻了大空子!” 季清歌耻笑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你最好还是跳下去吧,也许清殊知道了,会回来给你收尸。” 谁知赵大人竟真一拍大腿,恍然笑道:“有道理!没准我真应该跳下去看看!” 那观主吓得不得了,忙去拉赵大人:“大人!大人,您先把案子给破了,之后再跳吧!” “开个玩笑,谁要真跳了!”赵大人推开那观主,笑吟吟地对上季侯爷:“我可不能随了某些人的愿。” 季侯爷冷冷一笑,转开脸去。 赵大人又想了下,说道:“人不一定是死在道观里,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是在道观里,被人杀死,然后抛尸井里。” “你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季清歌嘲讽道。 赵大人啧了一声,嘿嘿笑道:“区别大了,不过说了你也不懂。” 季清歌唰的打开扇子,给自己扇风,火气腾地直往上冒。 赵大人得意忘形的笑了,转而又望向那道被关紧的朱红小门,问那观主:“那是什么地方,还关了门。” 观主也看去那个院子,解释道:“那是我们师叔闭关的静室,平日里,弟子们都不敢打扰。” “是吗?” 赵大人若有所思的看了过去,忽而,一道悠扬空灵,婉转悦耳的琴声自小院中传出,仿佛破空而来的渺渺仙乐,意境美好,使人沉醉。 季清歌望着那院子,突然就怔住了。 赵大人笑了笑,指着院子,很好奇的,问观主:“师叔?闭关?” “旁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院子里,住了什么风流名士呢。”赵大人好笑道。 观主的脸色变了变,只好老实交待,“那是师叔的故人,五日前来了寒山观,正在观中做客。” “哦,这样啊。”赵大人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身带着一群人离去,“既然这样,那本官便先带人回衙门了,至于你们道观的清白嘛……只要你有,我们会帮你澄清的。” 观主忙点头哈腰,忙不迭说:“是是是,有劳大人啦……” 赵大人摆摆手,这才注意到少了个人,回头一看,那季侯爷还看着那个院子发呆。赵大人好心提醒:“季侯爷,您不走了吗?” 季清歌怔怔地听着那泠泠琴音,竟神思也不知去了何处,此时赵大人一提醒,才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却有些奇怪,想了会儿,才答道:“哦,我从没来过苏州,这道观,也是第一次来。我想在这里多看看。” “是吗?那随您便好了,我们走吧。”赵大人微微挑眉,心里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怪了。 赶时间要紧,衙役们已然上了山,赵大人想着还是早些会衙门的好。正好甩掉了季清歌,便没多想,带着一群人,又要下山。 而身后的琴音戛然而止,似乎触动了季清歌的内心,眼中闪烁着喜悦之色,不由得,轻轻地笑了起来。 原来你在这…… 直到出了道观门口,想了好一会儿,赵大人才明白过来。 季清歌为何跟着他?为了黎清殊啊!怎么为了一处风景,就放弃了黎清殊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季清歌知道,或者他又确凿的证据,让他认为,黎清殊就在寒山观! 得到了这么个结论的赵大人登时傻眼了!那季清歌是何时知道的?莫不是,莫不是那琴音…… 连指尖都止不住发抖了,赵大人难以平复心中的喜悦,以及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之心。他怎么就忘了,黎清殊好歹是个世家公子,家教严厉,四书五经六艺什么的,也是从小都在学的呀!所以怎么可能会不会弹琴? 虽然他没听过……不!其实有听过,只是那时,黎清殊弹得还没那么好,也是为了季清歌喜欢,才加倍努力的,去专注的学习琴艺。 那季清歌听得多了,肯定是认出来了,可他居然支走了自己,真是过分!赵大人想到这里就满肚子气,还十分着急,火急火燎的,跑回道观,身后的衙役没反应过来,急道:“大人,你怎么了?” 赵大人撒开衙役的手,急吼吼道:“我要去办大事,你们几个,先带尸体回去,找师爷和刘同知去!” 说罢,赵大人就朝着自己的“大事”,向着道观奔去。 还好没走远,还没被他及时发现了,要不然……赵大人可不想要什么擦肩而过的破烂有缘无分!都怪季清歌那厮,太不讲道义了! 而此时的寒山观,后院。 也是一片死寂,不因为别的,因为季清歌推开了门,院内,依旧白衣蹁跹的黎清殊诧异的看着他,而身前,还有一位手持拂尘的白衣道人,那双冷冽狭长的眸子,正要将他整个人冻死一般。 季清歌怔了下,那人便开了口,语气不善:“你是何人?” 似乎是随时要杀人的态度。黎清殊忙站起身,拉着凌萧然的宽袖,挤出一个笑容,介绍道:“舅舅,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季清歌,季侯爷。” “你舅舅?”季清歌更是惊讶,没想到从小照顾黎清殊的人,竟然会如此年轻。黎清殊点点头,朝季清歌笑道:“季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里?” 经黎清殊那一开口,凌萧然身上的肃然之气朝消减了不少,黎清殊暂时安了心。季清歌极有礼貌的向凌萧然俯首作揖,带着温和笑容,道:“一直以来对凌先生神交已久,终于有机会见上一面,小辈季清歌,见过凌先生。” 他称凌萧然为先生,并行的长辈礼,显然对凌萧然十分的尊敬。 可凌萧然却没有半点回应,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是那样,冰冷的站在一旁,不说话,也不动。 黎清殊有点小小的尴尬,笑道:“我舅舅他就是这样,季大哥,你不用管他就好了。” 这话听着十分无礼,季清歌是不赞同的,可见那冰山终于动了,眉眼里有些不喜的,无奈的,看向了黎清殊,而后,移开视线,面无表情。 季清歌恍悟,大抵是个人性格,他便与黎清殊说起话来:“清殊,你这几天,都去哪了,我找了你许久无果,你下次可别乱跑了。” 黎清殊尴尬地解释道:“对不起啊,我有些急事,不得不先走一步,季大哥,让你担心了。” “没事,你平安就好。”黎清殊宠溺的笑着,正要习惯性的,伸手去摸摸黎清殊的头,却发觉凌萧然的眸光,又再度回到了他的身上,竟有几分探究之意,季清歌即刻将手收了回来。 只听冰山终于开了口:“你怎么找来的?” 黎清殊也好奇的望了过来,季清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听到了清殊的琴声,所以就来了。” “你认出了他的琴声?”凌萧然道。 季清歌点点头,“准确的说,是我听了琴声,认出了清殊。” 那脉脉情深的眼神看来,黎清殊当即低下头去,不愿承受。可凌萧然却看着季清歌,说道:“你很好。” 季清歌有些茫然,却也笑着回道:“凌先生过奖了。” 可下一刻,凌萧然又看着黎清殊,似乎是要说教的模样,又很诚恳的,淡淡的说道:“这个人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 黎清殊、季清歌:“…………” 第五十一章 一阵无声的尴尬过后,凌萧然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依旧是面无表情,看着黎清殊又说道:“你可听进去了?” 黎清殊扶额道:“舅舅,你就别添麻烦了好吗?” 闻言凌萧然拧了眉尖,不语。黎清殊不好意思的向季清歌道歉:“抱歉,我舅舅他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都不经大脑的!” 说到最后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心说舅舅怎么可以这么武断的,就帮季清歌说话呢!万一赵大人听到了可怎么办?而季清歌苦涩一笑,大方说道:“没关系,倒是清殊,几日不见,你清减了不少。” 岂止清减,连气色也十分难看,脸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黎清殊笑了笑,未曾回答身后的凌萧然便先开了口:“风大,进屋吧。” 寥寥几字,季清歌大抵能推断出一些信息,黎清殊的小舅舅定不会害他,而他这么一说,则说明,黎清殊现在确实生病了,身体不好。当下季清歌便紧张了,忙道:“对,对。外头风大,赶紧进屋吧。” 而刚刚出来放风不久的黎清殊无奈摇头,正要开口,那道院门再次被大力打开,三人闻到声响,皆望了过去,门外那弯着腰气喘吁吁的人,可不就是赵大人。 几人皆是惊愕,却见赵大人一脸惊喜的,冲上前来,将黎清殊拉入怀中,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喘息:“黎清殊!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找的你好苦……” 话末,带着些疲惫,而被他拦腰死死抱住的黎清殊先是怔愣,而后是欣喜的,雀跃的回抱他,下巴温顺的靠在他肩上,声音轻轻地,嘴角带着遏制不住的笑容,让赵大人整个胸腔都暖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 眼里闪烁的喜悦的璀璨光芒,却令旁观的季清歌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尴尬立场,指尖慢慢攥紧。方才,凌萧然替他说话时,黎清殊只有不情愿和拒绝。而当他面对赵淮景时,才能真正的开心。 赵大人点点头,好像没看到身旁有人似的,欣喜若狂的,亲了亲黎清殊的脸颊,才慢慢的拉开了一点两人间距离。黎清殊温顺的随他去,只是脸颊早已悄悄的爬上了绯红。 虽才几日不见,可小别胜新婚,赵大人突然有些紧张了,嘴角压抑不住的扬起,紧紧的盯着黎清殊苍白柔美的脸颊,正要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的,却有意识到了什么,在拉开一点距离,捏着黎清殊纤瘦的双肩,上下左右的,细细的打量着。 “你病了吗?脸色这么差,还瘦了好多,是不是没吃好没睡好?哪里受了委屈,你跟我说,我帮你算账,是不是顾颐……”赵大人说着,又心疼的捧着黎清殊的脸颊,说道:“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 黎清殊愣了下,忙摇头,轻声笑道:“没事了,你来了就好了。” 他伸手,握住了赵大人捧在他脸侧的掌心,脸上的满含满足的甜甜笑意,自弯弯的眉眼洋溢向四肢百骸。赵大人被迷住了,回握住黎清殊,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淮景?” 自进了院子,这二人就一直搂搂抱抱,黏黏腻腻的,好似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而凌萧然的一句似疑惑似肯定的问话,却令黎清殊瞬间回神,急忙挣开了赵大人的手,后退一步,仓皇的,心惊胆战的,说道:“是,是他,你不要……” 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大人抢先了,被打断的夫夫团聚,依照赵大人的脾气,可不管他是什么人,天皇老子来了,他也不给面子!于是执意的上前拉住黎清殊,冷着脸,没好气的,冲凌萧然说道:“我是赵淮景,你想怎么样?” 几人皆是愣了下,而后纷纷侧开脸,季清歌倒是在偷笑,得罪了娘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真是让人很期待呢。而黎清殊心中只有焦虑,遭了,小舅舅不会砍了赵淮景吧? 可另二人,冷面对着冷面,虽说凌萧然的冷厉似乎天生就稍胜一筹,可他碰上的人,可是赵大人。于是赵大人眼睛都快瞪出泪花来时,终于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伸手揉了揉眼睛,疑惑道:“阁下可是不能说话?” 凌萧然:“……” 黎清殊:“!!!” 季清歌满脸憋笑,很不厚道的拿扇子遮了笑容,满眼幸灾乐祸的看着一脸茫然的赵大人。 可凌萧然还是没有说话,周遭的冷气却是不要命一般,涌了出来,似乎要将所有人都冻僵了。黎清殊低着头,不敢说话。 而赵大人捏了捏黎清殊手心,侧着脸小声的问他:“这个人,是什么人?是他带你来这的?” 黎清殊迅速的点点头,指尖轻轻地掐了把赵大人,意图让他不要乱说话。可赵大人却是有些气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跟他走……你,你到底有多少追求者?” “胡言乱语!” 凌萧然终于忍不下去,冷喝了一声,惊到了赵大人,而后同样恼怒的回道:“我又没问你,不需要你插嘴。对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带走我的夫人?” 说到这里,赵大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满眼妒火的,瞪着凌萧然。鉴于赵大人看谁都像他奸夫的性子,黎清殊即是生气又是无奈,忙将赵大人拉到身后,向凌萧然道歉:“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喂!”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大人拉到身后,还莫名其妙地,被赵大人瞪了一眼,黎清殊没好气的闭上了嘴,而赵大人却一脸敌意的看着凌萧然:“我不需要黎清殊给我道歉,我只问你,你是他什么人?” 仿佛周遭气氛都随着凌萧然的冷厉眸光冷凝下来,连季清歌也不再偷笑,这样的闹剧,果然只有赵淮景才闹得出来,可惜了,季清歌能看出凌萧然这个黎清殊的小舅舅,明显从一开始,对赵淮景就是不喜的。 作为黎清殊的亲舅舅,不可能不知道他早就和赵淮景成亲了,可是凌萧然却跟他说,季清歌这个人不错,并让黎清殊考虑一下,明显,已然将赵淮景视为无物了。 而这边的僵局,赵大人将黎清殊挡在身后,不让他说话,便和凌萧然僵持了起来,而凌萧然听到他的问话后,眸子里竟有了几分冷笑之意,声音宛若冷泉,说道:“想知道?那你问黎清殊,我是他什么人。” 这句话听起来不长,却是凌萧然出现后说过最长的一句话,黎清殊心底暗暗颤抖,恨不得当一个缩头乌龟,低着头,希望地面能裂开个大洞,让他跳进去得了。 赵大人果然看向了黎清殊,而黎清殊低着头的表现让赵大人十分不满,他捏紧了黎清殊的手掌,理直气壮的,沉声道:“你说啊!” 黎清殊慢慢抬头,十分郁闷的瞪了赵大人一眼,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小眼神,而后看向凌萧然,战战兢兢的,喊道:“小舅舅……” 刹那间,赵大人的脸色便僵住了,好像知道了事情不妙,有些懊恼的瞪了眼黎清殊,眼里满满的写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而后,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明俊的脸上有些僵硬,气势不在箭弩拔张,声音也放柔了,“原来,你是黎清殊的舅舅,正巧,我是他夫君……那,你也是我舅舅吧……” 话题有些干,黎清殊都无地自容了。而凌萧然依旧八风不动,冷静的说道:“小黎,过来。” 短短四字,表明了他的立场。黎清殊指尖轻颤,慢慢推开赵大人的手,却被握的更紧。赵大人已有了悔意,干笑着,向凌萧然服软道:“方才都是我无礼了,舅舅莫怪,你突然来了苏州,外甥女婿也未曾好好款待,要不你随清殊来府上一叙……” “不必了。”凌萧然淡泊的眸子幽幽地转向黎清殊,道:“当不起赵大人的一声舅舅。” 他看着黎清殊,再次说道:“过来。” 只有黎清殊明白,凌萧然不喜欢一句话说第二遍,这已然是最后通牒了。他只好无奈的推开赵大人,却被赵大人委委屈屈的勾住指尖,黎清殊也没办法,心一软,便哄道:“我很快回来的,你不用担心了。” “你还想回去?” 这一问话是出自凌萧然,他十分残酷的,提醒了黎清殊一个事实:“这个男人,当着许多苏州人的面,已经将你赶出了门。” 黎清殊愣了下,眉宇爬上一抹清愁,决绝的松开了手,走到了凌萧然面前。 而赵大人也在同时愣住了,他却无法反驳,凌萧然又道:“小黎不是你的宠物,赶走了,就别妄想再勾勾手指,他就会跑回去。赵淮景,若不是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我早就杀了你了。” 赵大人彻底怔住,他明确的知道了,凌萧然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他的存在,且还想过要杀他。同时他也点明了,他十分不喜欢赵大人对待黎清殊的态度,一直以来黎清殊迁就赵大人的,实在是太多了,而赵大人便习惯了如此。 听到凌萧然的话,黎清殊猛然回神,惊恐的看向凌萧然:“舅舅……说好的,你不要……” 话未说尽,可在场之人哪里还不明白。 “你们,你们先走吧,我和舅舅有些要说。小舅舅,咱们进屋说……”凌萧然眼中杀气正盛,黎清殊急忙惶恐的将他拉进屋子,并将身后二人赶走。 房门迅速的在眼前关闭,仿佛阻断他和黎清殊在一起的一道巨大沟壑,赵大人只来得及站在门前,却连推开门的勇气都没有。凌萧然说的话,令他想起了这一年来,他和黎清殊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一顿悟,便觉得自己错误实在太多了。 他对黎清殊真的很不好啊…… 第五十二章 在门前站了许久,赵大人始终沉浸在自身的羞愧当中,一直没想起来身侧还有个人。而那个人开了口,果然又是嘲讽他的话。 “凌先生方才说,希望清殊能考虑一下,跟我在一起。” 语调里明显带着几分喜悦。赵大人猛然惊醒,目光如刀,扎向季清歌,冷笑回道:“清殊说过,他只喜欢我一个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季清歌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难看,他忍了忍,最后挤出一个笑容,道:“清殊现在没空,我先回去了,免得打扰他。赵大人不走吗?等着,吃晚饭吗?” 凌萧然不喜欢他,自然不会想看到他。这么一来,黎清殊也会很为难,赵大人恍悟这个道理,可这话由季清歌嘴里说出,赵大人就是不高兴。狠狠一甩袖,带着一阵风,转身离开。 而此时在屋内,那舅甥二人也在僵持中。 凌萧然先开了口:“突然兴起说要弹琴给我听,其实是为了引起院外人的注意。昨夜你又偷偷打听我出去做了甚,黎清殊,你现在连我都要算计了是吧?” 黎清殊撇嘴道:“谁让你把我关起来的。” 凌萧然道:“你忘了你身上的毒还没解?” 他面色冰冷,接着又说:“一年前你偷偷下山时我就该拦住你,谁知道……谁知道你居然是跑下山去嫁人了!昏睡了三年,好不容易醒过来,身体还没好,你还嫁了这么个东西,简直不可理喻。” 自小没少没被凌萧然骂过,黎清殊不以为然,还反驳道:“淮景才不是你说的什么东西!舅舅,你好好说话!” 凌萧然不可理喻的看着他,仿佛在说黎清殊没救了。 黎清殊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的!还有,什么时候把毒给清了,我想回家了,淮景一定着急了……” “你……你还真把哪里当家了?你忘了那个东西怎么对你的?” 黎清殊揉了揉脸,不满道:“都说了不要这么叫淮景,舅舅,其实你们都只看到了表面,淮景他确实是有些缺点,但和他一起生活的人是我,他对我好不好,我才是最清楚的人,我也不希望别的什么来干涉我的感情。” 凌萧然顿了下,从十二岁那年,将一岁多的那个奶娃娃抱上山,从他伸出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抓住了自己,凌萧然便决定这一生都会好好护着他。教导了黎清殊这么多年,头一次被黎清殊如此反驳,他有些怔愣,而后依旧冷硬的别开脸,道:“闭嘴吧你,什么都别说了。” “我……” “小黎,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凌萧然冷冷道。 心底想杀了赵大人的心思更浓。 黎清殊似乎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分了,凌萧然是他的小舅舅,又是从小教导他的人,并不是什么别的什么人。若是自己养的孩子这么叛逆自己,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自己肯定会伤心的吧。 而黎清殊没有想到,晚间凌萧然出去之后,季清歌又来了。 “季大哥,你怎么又来了?” 眼前的人眼里有几分茫然,黎清殊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黑瞳上倒映着季清歌的时候,总能让他有种满足感,产生一种黎清殊的眼里全是他的错觉,仿佛能勾魂夺魄。 “来看看你,你的气色不好,我担心你。” 季清歌直白的说,黎清殊笑了:“没什么事,旧疾罢了,过两日就好了。” 季清歌点点头,静下来,才惊觉,他和黎清殊其实早已无话可说。而黎清殊才想起来他还一直站着,忙叫他坐下,斟茶递水,非常礼貌。季清歌抿了口温茶,黯然问道:“清殊,你真的不愿意接受我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季清歌心头已然太久,久到他茶饭不思,夜寝难安。黎清殊其实早就拒绝过他,可他还是不死心,不愿意相信自己与他早已错过。 黎清殊沉吟着,道:“季大哥,你知道我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的。” 季清歌忍不住道:“若是一条道走到黑呢?” “那也要走下去。”黎清殊认真的看着他,道:“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对于你,我只能说抱歉,以及,谢谢你。” 季清歌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黎清殊从一开始就在告诫他,拒绝他,而他还不死心,暗中捣乱,可是就算赵淮景将黎清殊赶走,伤他的心,黎清殊还是不会选择他。 黎清殊不会将就。 那季清歌只能放弃。他忽然顿悟了,可还不想走,他举起瓷杯,抿了口茶水。 门外来了人,轻轻敲了黎清殊的房门。 两人看了过去,门外响起了一道压得很轻的声音,哀求道:“清殊,我来看你了,快开开门。” 两人瞬间面面相觑,黎清殊顿了下,起身将季清歌推到屏风后,着急的嘱咐道:“嘘,先别出声,我总不能让淮景看到你大半夜的来找我……你就先委屈一下好吗?季大哥?” 季清歌先是茫然,而后苦笑:“好,你去吧。” 黎清殊刚才的决然的话令季清歌也想明白一些东西,也许他该走了。 黎清殊感激的看着季清歌一眼,迅速跑到门前,拉开门,便看到门外等候已久,面上有些黯然的赵大人。 “淮景!” 赵大人惊喜的抬头,想做点什么,有不敢上前,刻意的克制自己,支支吾吾的问:“你,你睡了没?” 看衣着整齐,自然是还没有的,黎清殊不清楚赵大人这是怎么了,顺着话摇了头:“还没有。” “那,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黎清殊噗嗤一笑,道:“当然可以,你怎么了?”他将赵大人拉进屋子,全然忘了屏风后还藏着一个人。赵大人偷瞄着他被黎清殊牵着的手,欲言又止,忍不住抱住他,哀哀萋萋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错了,清殊,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黎清殊顿了下,笑着回道:“你怎么了?今天有些怪怪的。” 赵大人埋首在黎清殊颈侧,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闷声道:“你舅舅教训的对,是我的错,我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回家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敢说你了,只要你还愿意跟我回家……” 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赵大人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反倒听得黎清殊越发好笑,却还假装不高兴地道:“你也知道你对我不好啊?你就是个大混蛋。” 赵大人垂着头,应道:“是,我是混蛋……” 黎清殊微微挑眉,道:“以后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赵大人道:“要什么都给你,都随你。” 黎清殊忍不住笑出了声,胸腔一抖一抖的,惊得赵大人茫然抬头,却被黎清殊亲了亲嘴唇,对方也抱着他,笑意盈盈,眼角泪痣清媚撩人。赵大人愣愣的看着他,黎清殊笑道:“你知道这么想就好了。” 赵大人抱着黎清殊的手,愣愣的问:“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一语惊醒梦中人,黎清殊的喜悦瞬间被难为占据,说不出个所以然。赵大人面色惨然,沮丧道:“所以你还没有原谅我……” 话还没说完,赵大人的脸颊便被亲了亲,留下了一个湿润的浅浅水印,赵大人皱了皱眉,鼻尖又被亲了亲,而后嘴唇也被亲了亲,黎清殊将他的话堵得死死地,清浅的吻着他,慢慢说道:“没有的事,你就不能冷静一下听我说完嘛……” 声音轻轻的还有几分懊恼与无奈,赵大人听出来了,立马紧张起来,洗耳恭听:“你说。” 黎清殊点点头,正欲开口,门外又响起了一阵轻咳声,而后是那熟悉的淡然嗓音:“小黎。” “舅舅……”黎清殊惊呼一声,迅速推开赵大人,若是凌萧然再见到赵大人,定会将他暴打一顿的吧?黎清殊仓皇之间,拉着茫然的赵大人急道:“你先躲起来!” 赵大人微微蹙眉,轻声安抚着黎清殊:“你别急,我这就藏起来。” 说完,赵大人四周环顾了一番,朝着那屏风走去,而黎清殊深知要遭,却无法阻止,因为凌萧然已经推开门了。黎清殊急忙跑到门口,堵住了正要进来的凌萧然,面颊带着几分莫名的红润,笑嘻嘻地叫道:“小舅舅,你怎么又过来了。” 凌萧然冷着脸,看了看黎清殊身后,道:“有人来了?” 黎清殊也回头看去,桌面上摆着两个杯子,还没来得及收拾! “……是啊,有人来过。” 凌萧然顿了下,又问:“季清歌?” 黎清殊心虚地点点头,急忙转移话题:“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就要睡觉了。” “你赶我走?”凌萧然道。 “……没有,舅舅,我困!”黎清殊冲着凌萧然眨了眨眼睛,丝毫不要脸皮的撒娇。 凌萧然果然看不下去,微微蹙眉,转身道:“过来,让柳道长把你的毒给解了。” 黎清殊愣了下,即刻掩上门跟了上去,出了院子才松了口气,好像凌萧然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在柳道长的静室门前,凌萧然突然停顿了脚步,训道:“以后做人做事机灵点,你的私生活也该检点一下了。” 黎清殊茫然看他,凌萧然似乎有些懊恼,接着道:“你喜欢什么人我不管了,可是你把两个人都藏在房间里……黎清殊,你自觉点,别给我丢人!” “!!!”黎清殊一脸惊讶,内心只喊冤,所以说舅舅,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是在说我在跟他们二人乱搞那个什么什么吗?在你眼里的外甥我是这种人吗? 黎清殊认真道:“舅舅,你误会了。” 凌萧然不听解释,转身推开了柳道长的静室房门:“进来吧。” 黎清殊:“……”听我解释啊! 第五十三章 而另一边,大眼瞪小眼的二人,季侯爷与赵大人硬是狠狠对视了许久,视线中似乎有电流闪过,滋滋的响,赵大人冷冷道:“你怎么在这?” “和你一样。”季清歌笑道。 气得赵大人想动手,可他也知道自己动手绝对打不过季清歌,只有被碾压的份,不止一次懊悔小时候怎么没有学武。黎清殊二人已走远,赵大人没意思与季清歌互瞪下去,正欲转身离开,季清歌却叫住了他。 “赵淮景。” 赵大人回头,警惕看他:“还有事?” 季清歌微笑颔首,慢吞吞道:“虽然你这个人很小气脾气很臭一无是处简直不能与我一根手指头相比,但是……看在你对清殊还是真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早在季清歌开口第一句话时,赵大人就恼火了,季清歌就是在明显的贬低他而抬高自己,赵大人却因为他的下一句话忍住了火气:“你什么意思?” 季清歌笑道:“赵淮景,不得不说,你的运气比我好。” 他的笑容带着些苦涩,接着又说:“云王殿下不止一次催促我回京,我该走了。赵淮景,你好好照顾清殊,若是,被我知道你再欺负他,你得小心点自己的项上人头。” 赵大人闻言嗤笑道:“就凭你?季清歌,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得知季清歌终于要离开苏州,离开黎清殊,赵大人欣喜不已,他又嚣张的道:“黎清殊是我的夫人,只能是我的,你只能看看……啊不!连看都不许你看!” 季清歌翻了白眼,不屑道:“赵淮景,你也就只能耍耍嘴上功夫,要保护清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 赵大人唇角笑容瞬间冷凝,季清歌所言,确实是他的硬伤。 不过谁能保证,他赵淮景就真的没有保护黎清殊的能力呢? 不管如何,最终季清歌还是先走了一步,却留下了一块玉佩,让赵大人转交给黎清殊,只要黎清殊拿着玉佩去找他,什么忙他都会帮。白送的保命符,不要白不要,赵大人细细掂量过,还是替黎清殊收下了。 却还是挑衅道:“估计我们夫妻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季侯爷。” 季清歌笑着回道:“此时说这个,为时尚早了。” 而等季清歌出了房间,赵大人才惊觉一个问题,一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问题。他准备送给黎清殊的蓝田暖玉不见了,就在那醉酒的一晚。估计是黎清殊拿走了,可是,赵大人想了想,不由得红了脸,却也没有离开房间,决心等黎清殊回来。 刚才凌萧然是说,带黎清殊去解毒,那么之前黎清殊与他说的,身体早就好了定是在骗他的了,赵大人有点紧张,不见到黎清殊回来,定是不会安心的。 这一等,便是大半夜。 星河西沉,昏暗的屋中点着一盏烛火,赵大人侯在桌旁昏昏欲睡,终于听到轻微的吱呀一声,门开了,却不只是黎清殊一人,赵大人与那人视线相撞,果不其然,又在那个人眼里感觉到了杀意。 “你……” “闭嘴。” 被低沉,压抑的很低的清冷嗓音打断,赵大人看向被他横抱在怀里,脸色苍白双眼紧紧阖上的黎清殊,紧张的跟了上去。凌萧然将黎清殊轻柔的放在床上,而后体贴的盖上被子,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赵大人。 赵大人心里很是着急的看着黎清殊的睡颜,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了?” 凌萧然冷冷道:“睡着了。” 若不是脸色太过苍白,赵大人就要信了。凌萧然径直走出房门,并叫上了赵大人。 “出来。” 那冰冷的声音可不是闹着玩的,自从知道他是黎清殊的舅舅后,赵大人哪里还敢无礼,担忧的看了几眼黎清殊,急急忙忙地跟着跑了出去。 初秋的夜里,夜风有些喧嚣。 也许是天气凉了,也许是凌萧然身上的冷气太过浓郁,赵大人冷不丁了地打了个冷战。 “您,您找我有事吗?” 凌萧然缓缓回头,凝视着赵大人:“你居然还有胆子来,不怕我杀你?” 赵大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遏制不住的,声音有些发抖:“不……不怕……” “是吗?” 凌萧然没有纠结这个话题,直接道:“小黎中毒多年,即使如今找到法子解了毒,可身体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好起来的,你照顾他,若是照顾不好,你也别想活了。” 赵大人忙点头:“是是,知道了……”赵大人心底酸涩,遂又不放心地问道:“这次,是真的解了毒了吗?” 凌萧然道:“上次毒发,他昏睡了三年,只能暂时压制毒性。刚醒来,便要急忙下山,去兑现他的诺言。” 自然是与赵大人成亲的诺言。黎清殊一直瞒着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就是不想让赵大人担心,或者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赵大人感觉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了似的,生生的发疼,张了张唇,问不出话来。 凌萧然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虽然我很不喜欢你,可是他喜欢你。” 赵大人倏地怔住了,顿时觉得,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付出,什么也值了,可也替黎清殊不值,只有对他更好,才能对得起黎清殊。 所幸凌萧然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来照顾黎清殊。 守在黎清殊的床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赵大人便移不开视线。 没人跟他说过需要等多久,黎清殊才会醒来。 正如在过去的四年里,他被贬到苏州,与父母分离,独自一人在这苏州,若不是心心念念,要等着黎清殊回来,恐怕早就冲上了昆仑山。 可黎清殊说过,让他等着,他就等着,三年等过去了,他都回来了。 而今才三天,不急,不急的…… 赵大人日夜守在床畔,细细照顾着黎清殊,不曾离开过半步,心底一直劝着自己不要着急,可是还是忍不住惶恐。 因为今天早晨凌萧然告诉他,凡事都有风险,黎清殊中毒太深,又强行逼毒,身体不一定能撑得住。 这三天,凌萧然已经喂下许多灵药,还是毫无起色。黎清殊的脉搏一日比一日弱,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连凌萧然也不能确定黎清殊能不能醒来。他身上的冰冷气息一日比一日浓,赵大人知道凌萧然也在紧张。赵大人不会轻易放弃,只是他会懊恼,从未想过,事情会有这么多突变,黎清殊明明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却还要经受这么多折磨。 这日清晨。 凌萧然替黎清殊把了脉,又默默地将那只软绵无力的手轻柔的放回被子下。赵大人带着希冀的桃花眼眼巴巴的看着他,“怎么样?” 凌萧然不语,反问:“如果他一直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三日相处下来,凌萧然虽然不与赵大人多话,可见赵大人对黎清殊体贴细致的照顾,也不再冷着脸,偶尔能搭上一两句话。 仿佛希望沉入大海,赵大人胸膛一窒,有些头昏,拧了帕子,轻柔的擦拭着黎清殊的苍白脸颊,动作小心谨慎,仿若珍宝一般,不敢含糊半分。 “不会的,怎么可能一直这样?”赵大人就好像是掩耳盗铃一般,妄图自欺欺人。 他不愿意相信,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会在瞬间化为泡影。 凌萧然顿了顿,决然开口:“他若是一直这样,我会带他回去。” 怎么可以让黎清殊离开他的视线?赵大人立马紧张起来,急道:“不行!”可见凌萧然不像在开玩笑,他又冷静了下,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凌萧然突然勾唇笑了,不知是什么意思,他道:“世事无常,他的性命或许无虞,可是倘若他像上次那样,昏迷个三年,或者更长时间,赵淮景,你确定你能等得下去吗?” 凌萧然已经承认了,他无法让黎清殊醒来……赵大人怔住了,凌萧然又道:“小黎让我跟你说一句话,如果真的要等下去,他让你别等了,没有几个人受得了无尽等待所带来的煎熬熬。” 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口,凌萧然面无表情道:“他心疼你。” 赵大人抿着唇瓣,死死的盯着黎清殊安静的睡颜,五指渐渐收紧,眉宇间净是忧愁,还带着几分固执,仍是不愿放弃:“世事无常,我不信他会愿意一直昏睡下去。” 凌萧然拧起眉尖,赵大人忽而笑了笑,很是自信的,凝视凌萧然,说道:“更何况,三年我等得,五年,十年,一辈子又如何?” 凌萧然不语,眼里却有着深深的震撼。 而赵大人依旧笑道:“我早就认定他了。” 凌萧然问:“你确定?不后悔?” 若是无人问他,他定不会知道,自己已然对黎清殊无法分离了。想通后的赵大人,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带着千般缱绻,万分柔情的看向黎清殊,执起他软绵无力的手背,继续轻轻的拿帕子擦拭,心底也并不觉得着急了。 “若能长长久久的,和黎清殊在一起,我不计较他是个什么样的状态,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心意,是想通的,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竟在他面前,说起了情话。 凌萧然似乎有些无语凝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身出了屋子。 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照得静谧的屋子似乎多了几分暖意。 第五十四章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黎清殊醒来时天已经黑透。,屋里点着烛火,摇摇曳曳,光线有些昏暗。黎清殊睡了好几日,觉着精神好多了,身体却酥软无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微微一侧脸,便看到了趴在床沿睡着了的赵大人。 熟悉的明俊面容上带着几分疲惫,眼底有几分乌青,下巴长出了胡茬,看起来都老了几岁了。 那双往日濯濯生辉的桃花眼此时已紧紧阖上,睡梦中,犹紧蹙眉头,似乎梦到了些不好的东西。 赵大人怎么会守在他身边,黎清殊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定是凌萧然故意试探赵大人,都说了不要告诉他的。在心里骂了几句凌萧然,黎清殊轻轻摇醒了赵大人,声音有些无力。 “淮景,你醒醒啊……”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黎清殊的声音,赵大人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一抬头便看到黎清殊笑着看他,有些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睛,眼前那人还在,赵大人嘴角扬了起来,紧紧的握着黎清殊的手激动不已。 “清殊,你醒了?” 似乎因为赵大人的笑容很有感染力,黎清殊也笑了笑,看到赵大人如此有精神,也放心了许多。黎清殊小声的“嗯”了一声,伸出手向赵大人道:“你上来,我想跟你说说话。” 能与他对话的,自然是清醒的黎清殊。 赵大人惊喜得想要跑出去,去告诉凌萧然黎清殊醒过来了! 黎清殊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而黎清殊却让他上来,赵大人二话不说便点了头,爬上床来。 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带着许多红色血丝,他看着黎清殊,眼里的喜悦怎么也遮掩不住:“我先去跟你舅舅说一下,再跟你说话好不好?” 声音极为轻柔宠溺,带着几分询问,而他自己却是已然爬上了床,拉着黎清殊的手,将他揽入怀中。黎清殊忍不住又笑了笑,温顺地靠在赵大人怀里,顺着他的话,轻声道:“不用。” 温暖而熟悉的怀抱让黎清殊忍不住伸出手,环在他腰间抱得更紧,赵大人惊喜之余,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又想到凌萧然白天说的话,抱紧了黎清殊,温声哄道:“不行,你舅舅说你的身体可不能开玩笑,我先去找他。” 他还真想推开黎清殊,却被对方虚弱无力的抱住他,舍不得推开黎清殊,赵大人有些着急的解释道:“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的。” 但靠在胸膛的脑袋竟然在颤抖,赵大人愈发紧张,将黎清殊拉起来,面色仓皇:“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却是看到了黎清殊笑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精致的眉眼,清媚的泪痣,每一寸肌肤无不在时时刻刻的勾起赵大人心中的渴望。 他这时却有些茫然,看黎清殊笑得快溢出了泪花,心里又很害怕的,茫然问道:“你这是在笑,还是在哭?” 黎清殊笑得肚子抽疼,缓了口气,轻声骂道:“笨淮景!我舅舅在试探你呢,你还真信了,以为我会怎么样?” 赵大人怔住了,黎清殊翻了身,撑起半边身子压在赵大人的胸膛之上,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就靠在肩头不动了,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软糯,几分虚弱:“我一个人的时候死不死无所谓,可是我现在已经有你了,风险大的事情我都不敢做了……” 赵大人闻言有些不喜的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好好……” 黎清殊笑了笑,安抚道:“如果解个毒,我还要搭上性命的话,我才不去呢……” 这话说得让赵大人微微松了口气,可他一想黎清殊之前还瞒着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不放心了,“你之前还骗我,我不信。” “以后不骗你了嘛……” 黎清殊亲昵地蹭了蹭赵大人的脸颊,自己的脸颊被硬硬的胡茬磨得微微发了红,随即退开了些,摸着他的眼底的淡青,有些心疼:“我睡了多久?你多久没休息了,唔……胡茬都长出来的,好扎……” 看黎清殊的神情,他似乎是被嫌弃了…… 赵大人这才反应到自己的仪容并不能称得上好,甚至有些邋遢,有些赧然的,想要推开黎清殊出去,然后修饰一番,顿时便起了退缩之意。 可又舍不得黎清殊,心一横,丑便丑了吧,反正黎清殊也不是没见过他的丑态。 虽然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黎清殊看,那样才配得上黎清殊。 黎清殊自然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忍不住又笑了笑,靠过去补救的说道:“不过这样也很好看,淮景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人。” 赵大人面色一红,抓住了黎清殊在他脸上乱摸的手,眼神闪躲支吾其词:“不,你,你才是最好看的人……” 黎清殊笑了笑,叹道:“想我了吗?淮景。” 赵大人老实点头:“想的。” 但想起之前自己胡来,气到了黎清殊的事,故而赵大人又提心吊胆起来,心虚地问道:“之前的事情,你还在生气吗?” 黎清殊顿了下,即刻想起来了,心底也有些不大高兴,哼道:“气啊,我都跟你保证过几回了,你还要试探我。” “你知道我是在试探?唔……”赵大人惊道。 却是被黎清殊咬了一口,肩膀疼得赵大人抽了口气,却又舍不得推开黎清殊。若不是对方现在病弱,恐怕这一口还得咬得重些,这是他该受的。 黎清殊惊讶的抬起头:“你居然没有推开我?” 赵大人心里五味陈杂,认真道:“你咬吧,我知错了,往后再犯,你就使劲咬我。” “我才不咬,我会心疼的。”黎清殊顿了下,莞尔笑道。 赵大人心中一震,顿时满脸愧疚,肩膀也不觉得疼了,深觉黎清殊对他那样好,如果还不知道珍惜,那就实在是太混蛋了。 他想到此处,不自觉的紧紧抱住了黎清殊,声音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似乎很是懊悔与恐惧,有些着急的说道:“我也心疼你的!清殊,夫人,我们往后好好过,我再也不闹了,你原谅我吧……” 赵大人鲜少想他服软,看赵大人的模样,显然是被吓坏了,黎清殊叹了口气,轻轻拍着赵大人后背,也软和了态度道:“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我记住了,我不会了。”赵大人认真道。 黎清殊喟叹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却暗地里笑弯了眼,眼里净是柔情蜜意。 忽而赵大人又开了口,支支吾吾的问他:“我这几日给你擦洗身子,看到了你随身带着我要送你的那块玉佩……你是不是偷偷地来看过我,那天晚上,我喝醉了……你有没有被我吓到?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过去了那么久,可赵大人还是红着脸问了出来,若是黎清殊因为他而受了伤,下次便不再愿意同他在一起了,那可怎么办? 而这一个问题,也让黎清殊微微诧异,却顾左右而言他。将赵大人也带进被窝里,抱着他的腰身,半垂着眉眼似乎有些倦怠,尽显虚弱的模样。 “我还有些累,你陪我睡一会儿……” 面对这样虚弱的撒娇,赵大人自然是没有抵抗力的,也就不再问了,可心里还是在耿耿于怀,忍不住在黎清殊耳畔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信誓坦坦的话让黎清殊唇角瞬间勾起,笑意怎么也憋不住,果然赵大人还是那么可爱,总是能不自觉的逗笑他,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戏耍的事情。不过看在他这么认真的份上,黎清殊便决定那件事以后再跟他解释了。 省得他这时候又生气。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凌萧然似乎是掐准了时间,在两人起来,腻腻歪歪了一阵后,赵大人去梳洗的空挡才过来,手上端了药,递到黎清殊面前:“喝了。” 方才在赵大人面前还十分娇弱的黎清殊,此时已然十分精神,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皱着眉喝了药,嗔怪道:“舅舅,你至于那样骗他吗?万一淮景看不开怎么办?” 凌萧然暼他一眼,收回把脉的手,淡淡的道:“你是怕他会跑了?” “自然不会!”黎清殊撇了撇嘴,靠在床头抱着被子,习惯性地替赵大人说话:“他才不是舅舅说的那种人。” “那你怕什么?” 凌萧然淡然道,黎清殊当然不是怕,他被气得说不出话。真像个小孩子一般,凌萧然见状摇了摇头,转身又出去了,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 虽然没有阻止赵大人来看他,可是黎清殊醒来后,凌萧然便没再让赵大人在这边过夜。 黎清殊每次想要生气时赵大人都会拉住他,并且劝他不要忤逆凌萧然。被凌萧然日常的教训过后,还被赵大人这么说,黎清殊更委屈了。 “你我是夫妻,可他不让你跟我在一起,你都不觉得生气,还要来骂我!” 这几日被赵大人宠的脾气越发变大,赵大人却也没像往日那样反驳,只是耐着性子的解释道:“凌先生是你的亲舅舅,自然是为你好。是我之前不对,他现在考验我,没什么不对的。” 黎清殊想见了鬼似的看着赵大人,惊道:“你还是以前那个淮景吗?为什么觉得你变了好多……”黎清殊猜测,难道是因为赵大人误以为他们圆房了的后遗症? 那也挺好的,果然房事才是增进夫妻感情的最大利器,早就该这么做了! 赵大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叹了口气,老实说道:“我也觉得我太混蛋了,以前总是对你不好,我会慢慢改的,改到你满意,你舅舅也满意。假以时日,他一定会答应让我接你回家的。” 这一番剖白让黎清殊胸腔瞬间变得暖暖的,嘴角挂着又是无奈又是喜悦的笑容,拉着赵大人柔声说道:“你改不改,我都满意,都喜欢。既然你这么想,那我都听你的,舅舅不满意,也得满意!” 黎清殊向来直话直说,听得赵大人又是耳尖泛红,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试着摒弃心中那一点点羞耻,那一点点不信任,回握着黎清殊的手,告诉他:“你乖乖的,我会快些接你回家的。” 黎清殊笑弯了眼,无比信任地点了头。 第五十五章 休养了几日,黎清殊早已可以下地了,可赵大人日日在他跟前,任何事情也不让他做,生怕黎清殊磕着碰着,比他自己还着急。倒是脾气越发见好,也不再动不动就生气了,让黎清殊有些哭笑不得。 而赵大人有时也会单纯的让黎清殊大笑不已,总以为黎清殊已经与他洞房了,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所以黎清殊想找个机会跟他解释清楚,省的哪一天他真的发现了,又要生气。 趁着现在他怜惜自己,不舍得生气。 至于为何会怕赵大人迟早有一日会发现,那只是黎清殊恶意开的一个玩笑,为了让赵大人知道后悔而已,黎清殊心知赵大人不是个笨蛋,做没做过,假以时日,他怎么可能分不清楚?自己坦白总比等他发现算账好。 于是这一天,黎清殊便要与赵大人说清楚,本来打算沐浴之时跟他撒撒娇就过去了,没想到,还有些赧然的期待着些什么。可推开门的人却是凌萧然,黎清殊看了过去,满心期待的小表情瞬间垮了下去。 “淮景……舅舅……咦,怎么是你啊?” 看到黎清殊失望坐回了浴桶里,热水蔓延到胸膛前,凌萧然习以为常,神色不变的端着洗浴的东西走了过来,淡淡地告诉黎清殊:“赵淮景回去了。” 雾气萦绕,黎清殊靠在浴桶边上,蒸的脸颊微微红润,面上有些百无聊赖,拨弄着水玩,语气像在埋怨道:“肯定是舅舅你让他走的了。” “这你也知道。” 凌萧然的话里带了三分畅快的笑意,黎清殊撇嘴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了,舅舅啊……”他转过身子,看向凌萧然,一脸认真的说:“舅舅,你就不能别为难淮景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生米煮成熟饭,让我看了,就以为我会承认他了?”凌萧然面色不虞,神色冷淡,说道:“你以为自己是大姑娘吗?赵淮景会对你负责?你怎么把他对你不好的事情都忘了?” 言简意赅,黎清殊吓得险些被口水呛到,忍不住笑道:“没有没有!舅舅你多想了!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呢?你把我想的太傻了……而且淮景他没有对我不好,虽然嘴上有些口无遮拦,可是他会暗地里默默的对我好,从来不喜欢用说的。” 嘴角笑意掺着甜蜜,黎清殊笑得止不下来,凌萧然似乎也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似乎嘲讽着道:“从来不计别人对自己的不好,你傻不傻?” 黎清殊的笑声立马停了下来,气鼓鼓的看凌萧然:“你才傻呢!” 凌萧然倒不生气,只淡淡的一眼扫过去,黎清殊便噤声了,下一刻便变了脸。湿哒哒的手拉住凌萧然的袖子,弄的白袖一片水渍,面上还笑嘻嘻的道:“小舅舅,你把淮景赶走了,你来给我搓背吧!说起来你也好久没给我搓背了。” 凌萧然面色柔和了些,没有方才的冰冷了:“你多大了,还要别人帮你沐浴。” 话是这么说,可他已经挽起了袖子,一手拿起了澡巾拧干,眼神无奈的给黎清殊搓起背来。黎清殊自觉的趴在浴桶沿,笑眯眯的享受着凌萧然的伺候。 “舅舅,也只有你会对我这样好了,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昆仑山上没有会照顾小孩的人,黎清殊算是凌萧然一手带大的,搓澡的事没少帮他做过,熟练得很。 黎清殊不禁舒适的哼唧出声,凌萧然却不以为然,反问他:“你对赵怀景也这么说?”黎清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忙改口解释道:“才没有,舅舅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你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恭维的话黎清殊简直是信手拈来,凌萧然却被逗乐了,不过却将澡巾丢下,转身拿了干布擦手,一边说道:“从小到大你哄我多少次?你自己洗吧。” 黎清殊笑了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眼角泪痣带着几分狡黠,不知打着什么歪主意,突然问凌萧然:“舅舅,除了我之外,你还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凌萧然笑了笑,语气淡淡的道:“油嘴滑舌,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可黎清殊还是嬉皮笑脸的凑过去,不作羞的笑道:“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外甥嘛!我也喜欢舅舅啊!你就别害羞了,快告诉我有没有?” 从来没关心过凌萧然的感情生活的黎清殊,竟突然关心起来自家舅舅的感情大事。 凌萧然好像并没有怀疑什么,毫不犹豫的摇了头,“没有。” 黎清殊咋舌道:“没有吗?那舅舅你就没有在意的人吗?或者你感觉特别一点,能吸引你注意,还能让你忘不掉的人?” 凌萧然顿了下,依旧摇头:“没有。” “当真没有吗?” 黎清殊有些怜悯的,看着凌萧然,“舅舅,你的感情生活太失败了,难怪你总是不理解我和淮景的感情。你看你都一把年纪了,也不年轻了,自己也不知道给我找个舅娘……” 总算知道黎清殊的意图了,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凌萧然不再为难赵淮景。自己养大的孩子,胳膊肘却总是往外拐,凌萧然微微蹙起眉头,不悦的开了口:“你是说我老了?” 似乎生气了呢……黎清殊感觉不妙,眨了眨眼睛,干笑道:“没有,没有……舅舅你忙,就别陪我了,我一会儿就洗好了!” 凌萧然没再计较,当真转身出去:“药放在桌上,快些起来趁热喝了。” 黎清殊忙不迭点头,凌萧然走到了门口,顿了顿,又回身说了句:“今晚赵怀景不来了,他衙门有事,先下山了。” “……好的,我知道了。” 闻言黎清殊有些失望,忍不住想入非非,因此没注意到凌萧然的不正常。 月朗星稀,院内秋叶萧瑟,落满一地,凌萧然却不大有兴致看着美景,却因着黎清殊的问话,忽而起了几分怀念之意,薄唇微微开启,溢出低低的呢喃细语。 “忘不掉的人吗?” 也不是没有,有那样一个独特的人,在他的记忆力,让他总是无法忘却。 二十三年前,黎清殊未满两岁,母亲却突然撒手人寰。 唯一的姐姐去世,凌萧然很是难过,悲愤之下,迁怒黎家,要将不足两岁的小外甥黎清殊带走,黎将军自觉有愧,不许人拦着。可就在黎家门口,凌萧然却被一个小不点拦住了。 当然,当年的凌萧然,也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他认得那个约摸六岁的孩子就是黎清殊同父异母的二哥,与黎将军那个郡主夫人的孩子。凌萧然没来过黎家几次,平日里也没注意过这个孩子,却没想到,这时却是被他揪住了衣摆不准自己离开。 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几乎跪在地上,鼓着白嫩的小脸蛋,眼睛里含着委屈的泪水,活脱脱一个小哭包。 看起来似乎痛彻心扉一般,小哭包哭求道:“大哥哥,不要带我弟弟走嘛……” 那小哭包长得玉雪玲珑,精致得就像观音座下的童子。 这小哭包叫黎轻言。 凌萧然突然感觉别人家的孩子也是挺可爱的。 可凌萧然还是冷着脸将他拉开,没想到黎轻言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那年的凌萧然也还是着半大孩子,还没有现在这样老练镇定,自然被吓着了,而后…… 抱着个孩子蹲在门口,陪着黎轻言玩了一下午。 最后特别狼狈的被黎将军发现了,并且求凌萧然将黎清殊留下。凌萧然却依旧很固执,很羞赧的抱着孩子离开了。 想起来还把自己逗乐了,唇角微微扬起,忆起与他相识后发生的许多事情,凌萧然不自觉的想着:世间能让他妥协的人没有几个,黎清殊算一个,黎轻言也算一个。 长安秋夜。 同一轮明月下,黎轻言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也抬头望向了天空。 身后有人走近,恭敬的禀报他。“二少爷,找到三少爷了,他现在跟一个叫凌萧然的人在一起,赵怀景也找到他了。我们要不要……” 那人欲言又止,意味不明。 黎轻言负手望月,似乎松了口气,周身的冰冷气势也微微减弱,“不必了,你们暗中保护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不带上几个保护他的人……等等!” 黎轻言回身,望着那人皱起眉头,有些急切的问:“你说,他跟凌萧然在一起?” 那人应了声是。 黎轻言却是笑了,叹道:“那没事了,跟他在一起,三弟就安全了。”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你们还得暗中保护他,但是切记,一定不要让他发现。若是被发现了,便说是宋凌派去的保护他的。” 那人跪在黑暗里,应道:“属下明白。” 黎轻言点点头,“去吧。” 那人三两下便消失在黑暗中,没了身影。黎轻言长舒一口气,回忆起记忆中的凌萧然,忍俊不禁的笑了出声,连最近朝局动荡,被云王压迫的沉郁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四年前,黎清殊中毒之前,云王秘密下令黎轻言毒害亲弟黎清殊,以表黎家的忠心。 在靖安王府,黎轻言与老王爷密谋将侄子黎君凌扣下,已经逃离的黎清殊果然又回来了,且在再度逃离的途中,中了黎轻言下的至毒。 虽所幸被赵大人不顾一切的救了回去,可中毒之深已然无药可解。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当时的黎清殊早该毒发身亡了,却是黎轻言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云王书房里偷到的解药救了他一命,可惜毒已入肺腑,解药也无法一时治愈, 而在当年,前去找黎轻言讨解药的人,正是凌萧然。 第五十六章 秋风起,寒雨落,山上的道观也比苏州城更早入秋。 道观的一方小院,似乎与外世完全隔离。那美人正侧卧在窗边小榻上,手中拿了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黑黝黝眸子认真专注的盯着书页上的内容,时不时蹙眉深思,而后自己又红了脸。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秋风寒雨淅沥沥的,自昏暗的天空飘飘洒洒的落下,院内进来一个人。 手持二十四骨纸伞,明红的官袍,衣摆下蔓延了深深的水渍,他却并不在意,只知道埋头向前走,在门前停下,收伞,露出一张明俊如玉的脸。 尤其是那双似醉非醉,犹带三分寒意的桃花眼,与微微蹙起的眉宇间氤氲着的浅浅的冷淡厌烦之色,很是引人注意,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相处。 他站在门前,却是好好的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摘下乌纱帽,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发丝,才慢慢的推开房门,却一眼璧便看到了在小榻前看书,却被他惊得慌慌张张,原本懒散的侧卧忽而端坐起来,脸颊泛着红润,貌似满脸羞赧的美人。 “淮……淮景!你来了……” 看到赵大人进来后,黎清殊以迅雷不及的速度的将手中的书合上,语调有些慌张的,面上故作自然的将书丢到小几下藏好,一双眸子溢着流光似的,濯濯生辉。而后又似乎作为掩饰一般,抿唇冲赵大人笑了笑。 有些奇怪……赵大人微微挑眉,合上门,将五杀满随意放在桌上,走进黎清殊,眸光狐疑地看向那藏在小几之下的书,问道:“在看什么,还要藏起来?” “没什么!外面下雨了,你怎么还上山了?” 来字的尾音刚刚落下,黎清殊便迫不及待的岔开话题,并且作势下榻,莹润白皙的光|裸脚尖正要触碰到冰凉的青砖地面。 今日天气已然转凉,见状赵大人便不再注意心头那一点好奇,皱着眉急忙走过来拦住他:“别下来了,今年入秋早,地上凉得很,你又没穿鞋……” 虽嘴里轻声责骂,可他却动作轻柔的拉着黎清殊回到榻上,自顾自的坐在一侧,将黎清殊白皙秀气的双脚放到自己大腿上,在两手手心中呵了一口暖气,而后将他的脚踝握在手中仔细的暖着,轻轻揉按着,动作行云流水,无半点停顿与犹豫。 赵大人面不改色,倒是让黎清殊红了耳尖。 “不……不用了淮景!我不冷的!” 他羞赧的想把自己的腿缩回去,赵大人却没放开他,一手轻轻抓住那细瘦的脚踝,皱着眉很认真的看着黎清殊说道:“不行!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冻着了!” 赵大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比任何人都更着急,也更担忧黎清殊的身体状况。见他如此,黎清殊心头那点羞赧倏地消散了,倏而笑吟吟的看着赵大人:“淮景,你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对方语调轻轻的,却是有几分揶揄之意,赵大人面色一顿,将黎清殊的双腿放回踏上,拉过边上的薄毯,仔细盖过了膝盖。他在黎清殊探究的眸光下,不大自然的偏过头,强装镇定道:“哪里不一样了?” 黎清殊眼眸含笑,牵着赵大人的手笑道:“你好久都没骂我了,我都要不习惯了。” 往日里黎清殊极爱逗赵大人,因为对方生气时,炸毛害羞的模样在他眼里甚是好玩,这一恶趣味,从一开始认识,到现在好些年都没有改变过。可突然间赵大人对他的脾气好了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处处体贴关心。 而黎清殊最近常常出言逗弄他,再没见他上过火,红过脸,黎清殊反倒觉得缺了什么。 这话简直让赵大人不可思议,且很无语的抽了抽嘴角,斜睨着黎清殊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艰难说道:“黎清殊,你是不是傻?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吗?” 对方面色怔了下,眼睁睁地看着赵大人,却不语。 就在赵大人误以为他生气了,提心吊胆,正要想办法哄回来时,黎清殊却扑哧一声笑了,嘴巴也合不拢了,捂着小腹,断断续续地道:“哈哈……淮景,你还是这样正常一点,这几天那样太不可思议了,我都以为……都以为你变了个人了,吓死我了。” 他笑着笑着,眼角都溢出了泪花,闻言赵大人才松了口气,同时,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笑得喘不过气的黎清殊揽入怀中,轻轻在他后背顺气安抚,紧蹙的眉间明显有几分懊悔,牵着黎清殊的手郑重道:“我会对你好。” 黎清殊笑着点点头,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泛着微微绯色的脸颊莹润滑嫩,让赵大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对着他肆意妄为,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心中默念着,要等黎清殊愿意了,才可以那样对他。 想起上两次亲吻,都不是黎清殊自愿的,自己还无意中把他咬伤了,赵大人面上充满了自责。 不知道赵大人心中所想的黎清殊,笑容里漾着几分甜蜜,也反手握住赵大人,十指紧扣,他靠在赵大人肩上,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身心打开交给赵大人,微微抬头,眼角泛着不自然的绯色,声音低柔似魅惑一般,低低的在赵大人耳畔响起。 “我不要你变成什么样,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一个会生气,会开心,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看任何人脸色的你。淮景,你不需要为我改变。” 赵大人神色怔愣,紧紧握着黎清殊的手,认真道:“我想对你更好,我是说真的。” 黎清殊忍不住又笑了笑,一手抚上赵大人明俊的脸颊,慢慢靠近,手臂环上了他的后颈,两人之间亲密得仿佛一个人,黎清殊撇了撇嘴,贴近赵大人的脸颊。微微一低头便能亲到那红润泛着水光盈盈,几乎已经在邀请他的微微张开的唇瓣。 兴起之时,正欲做那极致欢愉之事,可二人却总是被人打断。 房门被敲了好几遍,黎清殊才满脸怨气的,从赵大人身上爬下来,赵大人亦是没好气的对着门外厉声道:“外面什么人?” 若是凌萧然,他不可能有这种耐心敲门。 门外果然不是凌萧然,是一道陌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赵大人,黎公子,凌道长正在与柳师叔祖对弈,胶着之时,无法抽身,念及黎公子伤病未愈,师叔祖特意嘱咐小道来给黎公子送药。” 黎清殊恹恹地应了声,回头低声说道:“又要喝药了,今儿舅舅居然没有亲自来送药。” “送药的?”赵大人按住了正欲起身的黎清殊:“我去断药,你在这等着,不许下地!” “好好好。”黎清殊不由得笑着应道。 赵大人转身下榻,打开门,门外一灰衣道士正端着弥漫着热气的药站在门口,赵大人接过药碗,还算有礼的说道:“谢谢这位道长。” 灰衣道士原本是低着头的,闻言微微抬起头颅,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却有着一双如鹰钩般锐利的眼睛,似乎闪着寒冽的刀光,让人不寒而栗。赵大人愣了下,问道:“道长看着有些面生呢。” 当日上山查案,为了排除凶手是道观内的人,老观主刻意让全观的道士都出来,赵大人自然也都见过,可此人却很是面生。若是当日见过这个人,赵大人不可能记不住他的。 灰衣道士当即垂下眸子,温顺解释道:“小道戌方,之前一直在照顾师叔祖的生活起居,前阵子师叔祖闭关,小道下山游历去了,不久前刚回来。” 这么说便能对上了。 赵大人半信半疑,那灰衣道士又道:“师叔祖特意叮嘱,此药需趁热服下,效用才更好。” 闻言赵大人便不再磨蹭,道了声谢,那灰衣道士便离开了。赵大人这才端着药回来,黎清殊便说了句:“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赵大人坐在他身侧,舀起了一勺子汤药,在嘴边轻轻吹去了热气,而后置于黎清殊面前,“过来吃药。” 一闻到那腥臭的药味,黎清殊便往后仰倒,捏着鼻子嫌弃道:“又是这个药,我不想吃,好苦的……” 赵大人却丝毫不退步的,将勺子递到他嘴边:“良药苦口,快喝了。” 黎清殊拧了拧眉,还是忍受不住那股子腥臭的草药味,哀求道:“太烫了,我过会儿喝,好不好嘛?” 那一脸痛苦的模样让赵大人也心疼了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药碗搁在小几上,不再让他以为撒娇就能不吃药,强硬的语气道:“那就凉一会儿,冷了就不好了。” “嗯嗯。”黎清殊喜滋滋的抱着赵大人的胳膊,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赵大人身上,像一颗黏豆,又像个小孩子,似乎不用吃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淮景,还是你最好了,要是小舅舅来送药,非得灌着我我喝下药不成。” 想到黎清殊也会在凌萧然的冷面前撒娇不愿意吃药,而后凌萧然不管不顾的灌下去的场景,赵大人忍俊不禁的笑了笑,摸了摸黎清殊额头,说道:“让你喝药是为你好,你可别不知好歹,自己都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眼里。” “我知道了……”黎清殊叹了口气,苦大仇深的端起药碗,在嘴边吹了吹,说道:“我这就喝了。” 赵大人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舅舅也会下棋吗?与那柳道长对弈,连你的药也不送了。对了,方才那个戌方道长说了,这药得趁热喝,药效会更好。” 黎清殊刚端起那药碗靠近嘴边,便不可遏制的皱起了脸,一边和赵大人搭着话:“什么戌方道长?原来柳道长那里还有这么个人……再说了,舅舅哪里会下棋,他就是个剑痴……唔,这药好苦……啊!” 刚埋怨完那药苦,黎清殊手中的药便被赵大人突然扫落在地,而后被赵大人紧紧捏住双肩,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着急过,在黎清殊的记忆里,赵大人的声音十分激动:“你喝了药没有!快点吐出来!” 黎清殊被摇的有点晕,忙拉住赵大人的手道:“没有!还没喝……这药……咦,这是怎么回事!” 闻声看去黎清殊指向的小榻一角,那被药汁浸透的薄毯一角,竟被腐蚀了一个大口子这药中,竟然掺了剧|毒! 赵大人慢慢的冷静下来,似乎劫后余生一般,急切的看着黎清殊,确定他还好好的活着后,才长叹一口气,面色怔然,久久不语,他刚才险些害死了黎清殊! 黎清殊也吓了一跳,但显然赵大人比他吓得够呛,他自然不会怀疑是赵大人下的毒。他握住了赵大人颤抖的手,温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淮景,我没有喝药,现在还好好的。” 若不是赵大人随口说了那么一句,黎清殊恐怕早已喝下了掺了至毒的药汁。从未见过的道士,谎称是凌萧然与他人对弈,而后让他来送药,凌萧然对黎清殊的病情从来不假以人手,若是赵大人再蠢笨些,黎清殊已然如同那被腐蚀的薄毯,中毒身亡了。 赵大人浑身都在颤栗,从内心到四肢百骸,每一条脉络,每一个神经都在叫嚣着自己的愚笨,将黎清殊再度置于危险之地。同时伴随着深深的自责与恐惧,不能安生。 他张了张唇,声音微微发颤:“我险些,险些害了你……” 黎清殊紧蹙眉头,握紧赵大人,一边安慰道:“不是你,是旁人想害我,是你救了我!” 赵大人这才顿悟,握住了黎清殊紧张道:“有人要害你,就在这个道观里,即使这次下毒不成,下一次,也会以不同方式来杀害你……清殊,我们快去找你舅舅,这里太危险了……” 黎清殊也意识到了危机感,顺从的点了点头。 ”赵大人果然是聪明人,可惜你们没机会了!“ 那道狠厉的声音刚刚落下,房门便被从外被踹开,又是方才送药的那个灰衣道士,他慢慢走了进来,面若寒冰胜三分,目光如刀般冷冽,却自后腰拔出了短刀,冷冷笑道:“即使你们知道了药里有毒,可黎清殊今日还是要死!” 此人是冲着黎清殊来的!两人面面相觑,黎清殊身体刚刚恢复,尚且只能下地,武功却使不上来了。而赵大人顶多只是个强壮些的书生罢了,这个灰衣道士……不,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什么人派来暗杀黎清殊的杀手! 两人根本逃不过,他要杀的人可能只是黎清殊,有了这个念头,黎清殊正在想着如何让赵大人逃脱,赵大人却不顾一切的拦在了黎清殊面前,向着灰衣杀手喝道:“你要杀他,也得看看我赵淮景依不依!” 第五十七章 那灰衣道士是奉命行事,自然不会与赵大人多话,只一步步走上前,手中持着闪着寒冽光芒的短刀,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陪他一起死的。” 话音刚落下,他便出了手,短刀在悬空横劈而下,赵大人额头泌出了细汗,却咬紧牙关,摒弃所有恐惧,使出了毕生所有力气,将他的手拦在半空。 “淮景!” 黎清殊惊呼出声,急道:“淮景,你敌不过他的,你快走,快去找人!” 那刀尖朝向赵大人的眼睛,仅仅只余三寸空间,似乎下一刻就要刺进赵大人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十分凶险!而赵大人死死的抱着对方的手,让他无法更近一步,而后对黎清殊喝道:“你快走!你的命比谁都重要,快走啊!” 黎清殊张了张唇瓣,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神色凝重,反而在身后的小榻上抽出了一把长剑,在那闪着寒光的短刀即将刺进赵大人的眼珠子的前一刻,挥剑向灰衣道士攻击而去。如此一来,灰衣道士定然是推开了赵大人,几人又重新划分了战局。 黎清殊长剑指着对方,未曾挽起的长发在窗边骤大的秋风夹带雨水的泼洒下微微飘扬,一身清瘦傲骨萧瑟而立,他将赵大人护在身后,冷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赵淮景的命是我的,轮不到你来置喙!” 被赵大人死死拖住躲闪不及的后果,便是手臂上被黎清殊手中的长剑划伤。没想到黎清殊即使在病中,也有如此防备,会在屋中藏了一把剑。 灰衣道士按了按右臂,血丝侵染了半袖,他眼中闪过一丝血光,忽而笑道:“黎三少不愧是黎三少,果然不能小瞧,看来是我轻敌了。” 黎清殊同样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你到底是什么人?” 灰衣道士摇了摇头,手持短刀格挡身前,已然起了作战的架势,他道:“你在迷惑我,想要跟我拖时间。” 黎清殊手持长剑划出了剑诀,眸中闪光,充盈着战意,他道:“你很聪明,可惜了,只怕你活不长了。” 那灰衣道士反倒愣住了,疑道:“我怎么活不长了?” “你话太多了。”赵大人替黎清殊作了回答。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危险关头,竟开起了玩笑。 灰衣道士自知被耍了,羞愤不已,弓身上前首先发起了攻击。黎清殊虽然如今身体未痊愈,可是自小练起的剑法也不止是花把势,他挽了个剑花,看似轻松的便将灰衣道士的攻击化解了。 如此过了十几招,看似两人并不分上下,可只有赵大人看出黎清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内力暂失,只靠剑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而黎清殊将灰衣道士引到了屋子一角打斗后,身体依然渐渐无力,硬生生的扛着灰衣道士全力劈下的一刀,回头急忙喝道:“淮景,快去找我舅舅!” “我……”这般危机,赵大人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可那灰衣道士已经猜到了黎清殊的意图,看出了黎清殊只是在硬撑着罢了,趁着这时,掌心蓄力,将黎清殊一掌打落在红木桌上,桌子碎了一地,黎清殊靠着身后的凳子缓慢的爬了起来,突然吐出一口鲜血。 伤上加伤,黎清殊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长剑掉落在地上,寒冽的剑光上,一地鲜红慢慢滑落青砖地面。看到灰衣道士眼底的嗜血之意,以及已经举起在半空的短刀,赵大人顿感不妙,快步冲了过去扑向黎清殊,带着他就地一滚两人侥幸逃出生天。 黎清殊被赵大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似乎伤及了肺腑,轻咳几声后,嘴角的鲜红也溢出更多。灰衣道士一击不成,自然又追了上来,短刀刺向黎清殊,就在那电光火石间,赵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与黎清殊旋身调转了位置。 那一刀没有刺中黎清殊,却将赵大人的左臂划出了一条大口子,从未受过这种痛的赵大人止不住闷哼出声,险些摔倒,却也强忍着将黎清殊护在身后,慌慌张张的,拿起了边上的长剑,拦在灰衣道士身前,指尖还在发抖。 “你别过来!” 赵大人从未杀过人,也没有打过架,连剑怎么拿也不会。两手握在剑柄上,随着灰衣道士的一步步走近,他也在一步步后退。 仅三步,便到了头。 赵大人回头看了看已然昏过去的黎清殊,眉头紧紧皱起,也生起了几分胆子,怒喝道:“你别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灰衣道士冷着脸,抖落了短刀上的血珠。 啪嗒一声,血珠坠落在青砖地面上,绽开了一朵诡谲妖娆的血花。 赵大人心底一颤,手中的剑也随之发抖,他已然退无可退,那便为了心爱之人拿起武器,以命相抵吧。 赵大人如是想。 “我不想杀你的,可是你这样,我不得不杀你。” 灰衣道士说道,“我接受的命令里,只是要他的命而已。” 赵大人依旧坚定的站在黎清殊面前,他似乎比刚才更加镇定了,尽管面临危险,他还是用自己目前最镇定的语气说道:“我只要还活着一刻,都不会再丢弃他的!” 对方并不会为琐事烦扰,他只是个杀人的武器。 “那抱歉,我只能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已然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可就在这时,门外却来了个更加冰冷的人,他似乎带着冰凉彻骨的风雪而来,让人感到浑身的战栗。 “恐怕你今天一个也动不了了。” 凌萧然冷冷说道,那灰衣道士似乎没想到他还会出现,惊得瞪大了眼睛,而对方只站在门口,轻轻一个拔剑出鞘的动作,动作快到肉眼也看不清,赵大人只记得晃了下眼,他的剑便又回了鞘,而后那灰衣道士慢慢的倒下,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就要掉出来似的。 扑通一声倒地的声音,再下一刻,灰衣道士的脖子才慢慢绽开一道细微的,粉红的剑痕,由粉红变成鲜红,剑痕浅浅的,却紧接着一条血柱澎涌而出…… 这个杀手已经死了。 这时赵大人才注意到,凌萧然雪白的衣摆上沾了一滴血珠,只有一滴! 但绝不是灰衣道士的血,他周身萦绕着冰冷骇人的剑意,仿佛自修罗场归来的仙人。 赵大人才意识到黎清殊曾经有多么担心凌萧然会杀了他,在他看来,凌萧然轻而易举就能夺人性命,且面不改色。这一出落幕的好戏,看得赵大人眼珠子直愣愣的,而后才反应过来,丢了剑,轻柔的抱起身后的黎清殊。 “清殊!清殊,你醒醒啊!别睡了!” 凌萧然漠然的跨过了尸体,冰凉的指尖搭在黎清殊的脉搏上,而后淡淡的道:“昏迷了,受了内伤,没什么事,很快能醒过来。” 赵大人眼角欲掉不掉的泪珠子倏地又收了回去,而后有些恐惧的,直愣愣的看着凌萧然,结结巴巴的说道:“谢谢……谢谢你……” 凌萧然似乎有些意外,多看了赵大人一眼,而后蹙起了眉头,提醒道:“你让他躺地上吗?” 赵大人即刻摇头,小心翼翼的抱起黎清殊,让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身后的凌萧然看着他有些颤颤巍巍的动作,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不过再看到他手臂上的暗红时,那股不满便瞬间消失了。 黎清殊喝了凌萧然亲自熬的药,两个时辰后终于醒了过来。 已是星夜了,那时赵大人已然累倒在重新整理好的屋子里,坐在桌前脑袋支着右手小憩。凌萧然则是坐在床边,黎清殊一眼便看到了他,顿时也就放心了,可是在看到赵大人明红的衣袖上那一抹暗色,当即拧起了眉头。 凌萧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刚要说话,却被黎清殊食指置于唇边小小的嘘了一声,低声跟他讲:“别吵到了淮景。” 凌萧然:“……” 看到自家舅舅好像有些不大高兴,黎清殊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顿感胸膛一疼,动作也停滞下来,凌萧然默默的扶他坐起,给他喂了颗丹药,低声说道:“这段时间好好休养,这几日都不要出门了。” 本来也没有出门,可麻烦就是找来了。黎清殊内心说道,吃下了丹药,胸膛便舒服多了,果不其然,他再开口,还是问赵大人:“舅舅,淮景他受伤了,你怎么不给他包扎一下?” 凌萧然挑眉道:“皮肉伤罢了,他自己也没有要包扎。” “那可不行……嘶……”突然起身的动作又牵动了胸口,黎清殊倒抽了口气,按在胸前轻轻揉了一阵,才慢慢舒缓下来,说道:“淮景他身娇体弱,又不是舅舅你这种人,不包扎会生病的!” “我是哪种人?”凌萧然没好气的反问道。 深知说错话的黎清殊立马补救道:“习武之人,绝世高人!舅舅,你看这样行吧?” 凌萧然偏头起身,说道:“天色已晚,下雨了山路难走,我就不计较他留在这里了。你也早点睡吧。” 黎清殊有些意外的看着凌萧然,对方又道:“有事明天再说,药箱我放这里,你要包扎就自己来。”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带着一丝宠溺。黎清殊莞尔笑道:“谢谢舅舅体谅!” 凌萧然斜睨他一眼,转身又无声的离开了房间。 第五十八章 看到黎清殊被灰衣道士一掌击落的时候,赵大人仿佛觉得整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作一团,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无声喘气,暗自着急。越是着急,越是连身体也不听控制的,一动也不能动,心急如焚。 终于,看到那灰衣道士举起短刀,要刺向黎清殊之时,他遏制不住的挥摆着双手,无意识地大喊道:“清殊……不要!不要杀他!” 似乎听到有人闷哼了一声,这一惊赵大人便吓得睁开了眼,却是见到黎清殊坐在他边上,只披了一件外衣,单薄的很。即使灯火昏暗,也能清楚看到他此时脸色的苍白,神色貌似很痛苦的单手捂着胸口,额头泌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正在难受的喘着气,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却在梦呓中,无意的伤了黎清殊,赵大人满脸自责,有些手足无措的道:“你醒了……你这是,怎么了?胸口不舒服吗?要不要紧?” 想想自己也觉问的是废话,赵大人沉吟一番,便要从榻上起来,作势要出去:“你好好躺下,我去找你舅舅过来……” “没有不舒服……” 黎清殊声音轻轻的,在启唇之前便先拉住了赵大人的袖子,总算缓了一口气,轻声安抚道:“我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已经好多了……你坐下,我给你包扎完再说。” 只是在赵大人被梦魇住时,无意中被他的手肘撞击到了胸膛,现下已然好多了。黎清殊便继续帮赵大人包扎起来。此时赵大人才注意到,自己宽大的袖子被挽起到手臂之上,堪堪露出那受伤的地方。 而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黎清殊处理过,并且上了药,火辣的刺痛已然消了大半,而那细白的布条也已经包扎了一半。 许是替自己包扎那时,自己碰伤了他吧。 赵大人越发内疚,乖乖的端坐好,低眉顺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惭愧的想道:黎清殊在他身边,果然是灾难不断,而自己也根本没有办法保护他。 以往这时,赵大人便会起了退却的心思,可这次不同,在被灰衣道士的刺杀中,拿起那柄长剑后,赵大人头一次站在黎清殊面前,为他拿起武器。从那一刻后,他便有了想要变得更强,渴望拥有能保护黎清殊的能力的愿望。 在布条尾端打了个结,黎清殊才松了口气,替他将袖子放了下来,还不忘叮嘱道:“这几日,伤口不要碰到水,记得每天都要换药。若是你嫌麻烦的话,天天来找我就对了,我亲手给你换药。” 他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赵大人无声的点点头,不做多话。 黎清殊才注意到赵大人的情绪,看着他担忧问道:“你怎么了?还不舒服吗?” 赵大人摇了头,轻柔的将黎清殊揽入怀中,生怕又再碰伤了他,没再敢用力气。他长叹道:“这次若不是你舅舅来得及时,恐怕我们就……夫人啊,我还是太弱了,对不对?” 他唤黎清殊夫人,这点让黎清殊很高兴,可他这样妄自菲薄的话,使得黎清殊皱起了眉头,有些后怕的,声音急切道:“淮景,你不会又让我跟季大哥走吧?” 他那双水光盈盈的眸子惊恐的看着赵大人,还带着浓浓的委屈。他都这样了,赵大人还是要将他赶走吗?难道他还是不懂自己的心意吗? 这样的注视下,赵大人也感到微微诧异,而后是内疚。榻轻咳一声,温声解释道:“不是的。季清歌……他早就走了,这一点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了。” 黎清殊愣了下,悬着的一颗心还是没有放心,却有些怀疑:“真的只是忘了吗?难怪他都没来看过我,原来已经走了……” 赵大人挑眉道:“就是忘了,谁让你睡了那么久,我都没办法去想别的什么人别的什么事了。” 赵大人的话逗得黎清殊扑哧笑出声来,有记着受了内伤,不敢动气,只忍笑道:“走了也好,他事情多,人也忙,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处。只是下次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季大哥可帮了我不少呢。” “知道了。” 赵大人一听到黎清殊嘴里提到别的男人的名字,尤其是季清歌时,心里那把火就腾地烧了起来。如今也知道收敛了,只闷闷地说道:“那晚你让我躲在你房间里,季清歌也在屏风后。你走之后,他便向我辞别了。” “屏风后……”黎清殊这些天刚醒来,头脑还有些昏沉,自然将此事给忘了,可现在看来,赵大人的醋意还是大得很。黎清殊心道不好,张了张嘴,正欲解释,赵大人便又说道:“行了,我知道你绝不会喜欢他的,不用解释了。” 赵大人总算会体谅他了吗?这一瞬间,黎清殊几乎感动得要痛哭流涕,明亮的眸子无言的看着赵大人,好似父亲看待孩子一般,充满了欣慰与宽容。 对方似乎感觉到着眼神不太对,微微皱了眉,紧接着自怀里拿出来一块玉佩,龙形白玉,雕琢精细,触感微凉的上乘玉料,而玉佩的另一面上,还刻着一个清字。 不知是黎清殊的清,还是季清歌的清,说不清道不明。 他将玉佩塞到黎清殊手中,将脸撇开,装作不在意的说道:“这是季清歌送你的玉佩。” 同样也是季清歌送他的信物,或者是保命符。 黎清殊怔了下,轻叹口气,而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赵大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可以收下吗?” 赵大人忍了又忍,揽在黎清殊腰间的手也慢慢的攥紧,声音很是勉强的道:“收吧,收吧。” 黎清殊摇头失笑,当真将那块玉佩收了起来,察觉到赵大人手上的力度倏地变大,而身体也板直了,黎清殊才幽幽笑道:“那就收起来吧,下次见面,再还给季大哥。” 赵大人似乎松了口气,还有些不满,却也不敢提,只起身扶着黎清殊,柔声催促道:“夜深了,你快睡去。” 黎清殊拉着他回到还带着余温的床上,也让他坐下,笑吟吟道:“你在这里看着,我睡不着,你来陪我吧,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赵大人便顺了他的意,除去外衣,两人平躺在床上,肩并着肩,看似并不那么亲昵,被子下却是紧紧的握住了对方的手,十分亲密。黎清殊忍不住笑了笑,低声笑道:“淮景,你不用紧张,舅舅不会再突然进来的。” 赵大人的身板僵直似僵尸,自己也觉得无奈,可若是抱着黎清殊入睡,他怕自己睡相难看,又会无意中伤到对方。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要镇定,即使美人便在身侧躺着,也不能动邪念。 “快睡吧,天色不早了。” 如此正直的话,黎清殊不由得撇了嘴,却不再出声,躺在边上,不时的抠一抠赵大人的手心,偷偷的看着他,就是不愿意闭眼睡下。如此过了一盏茶功夫,赵大人便忍不住,翻身将他揽入怀中,无奈叹道:“你这样我也睡不着,你怪怪的,快些睡吧。” 黎清殊得逞的扬起了唇角,窝在赵大人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正要闭眼睡觉,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的问赵大人:“淮景,万一我有事骗了你,但是又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计较?我都伤成这样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什么玩笑?” 赵大人蹙起眉头,也睁开眼睛看着黎清殊,眼里很是认真,就像上次跟黎清殊吵架的时候那样。吓得黎清殊立马缩在他怀里,不敢再说了:“没什么,我是怕以后……嗯……不说了,你累了一天,又受了伤,快些休息吧。” 他不再说话,看似真的乖乖睡着了,赵大人拧眉沉思了一番,最终似乎有了什么定论,而后看着黎清殊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叹气了。 清晨之时赵大人便早早的起来了,他还要下山回衙门办差,凌萧然曾暗底下告诫他,若是没有半点本事,休想让黎清殊回家。 赵大人有些舍不得的偷偷亲了亲黎清殊的脸颊,转身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小榻前,翻开那小几,翻出了昨天被黎清殊藏在毯子之下的书。 书面平平无奇,几个大字写得有些模糊,看似没有什么不对的。可赵大人翻开了第一页,便立刻合上了书页,而后耳尖微微红了起来,余光不自觉的看向熟睡中毫无察觉的黎清殊,神色有些难言以喻。 这时房门被敲响,凌萧然先礼后兵,直接推开了房门,手上端着梳洗的热水,看了眼赵大人,却见他迅速的将什么东西塞进怀里,而后红着脸匆忙离开,只留下一句:“麻烦凌先生了,我先走了。” 说走就走,步履匆匆,还不等凌萧然回话。凌萧然斜眼看了眼门外,有些奇怪的蹙起了眉头。 赵大人这次下山,再回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素白衣裳,又是黄昏后了。 黎清殊刚好在吃饭,忙把赵大人按在边上的凳子上,将自己喜欢的菜色全都夹给他,边上还坐着凌萧然,赵大人不大自然的笑道:“我吃过了,你别忙了,快吃饭吧。” 黎清殊有些失望的看着他,“你真的吃过了?” 赵大人很想摇头,可摸不准凌萧然的意思。可凌萧然却突然开了口:“陪小黎用一点吧,他吃不完的。” 闻言赵大人和黎清殊都愣了下,而后黎清殊立刻喜笑颜开,又给凌萧然夹了一块肉,看起来卖相很好,引人垂涎。他笑着说道:“舅舅,你吃这个,平时总是吃素一点都不好!这可是荆师兄特意上山给我做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原来荆若秋也上山了,也难怪,昨日黎清殊才遭到刺杀,作为凌萧然的唯一徒弟,不叫他叫谁?况且还是个会做饭的劳力。 只苦了荆若秋,这边做了饭便要匆匆下山,却给顾颐送饭,而后盯着他吃完,再上山来蹲守。 却见凌萧然勾起了唇角,在赵大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竟是笑了! 而后他也夹了素菜给黎清殊,声音比起同旁人说话时要温柔百倍。 “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饭。” “是。” 黎清殊笑着应着,没感觉哪里不对,又给赵大人木然张大的嘴里塞了食物,眼睛似乎闪着光,问他好不好吃。 赵大人在极不自然,而后极度在适应的情况下,这顿饭终于用完了。 头一次感觉到他们夫妇二人吃饭时的场景,似乎真的容不下第三人…… 第五十九章 黎清殊一搁下筷子,门外蹲守的免费劳力——荆若秋便一脸苦大仇深的进来收拾碗筷,而后无声离去。 静坐时刻,黎清殊沏了一壶茶,给二人递了过去,两人无声的品茗时,凌萧然突然看向赵大人,声音如同夹着冰锥一般,说道:“赵大人可知道昨日的刺客是什么人派来的?” 赵大人顿了下,帮着黎清殊揉肚子的动作也停顿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凌萧然:“这个,我查了一下,现在还没有结果。” 凌萧然冷冷道:“你需要查到什么时候?” 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屑,黎清殊也坐直了身子,看着二人。赵大人抿了抿唇,说道:“我怀疑,是云王的人。” 凌萧然别开脸,望着院外秋色:“接着说。” 赵大人沉吟道:“清殊的安全我自然会时刻放在心上,如今最想要清殊性命的人,恐怕也只有云王了。朝局已定,他与小皇帝如今分庭抗争,明争暗斗,虽然小皇帝的根基还是太弱了,但他也无法短时间安全剪除小皇帝的羽翼,便只能先将这口气出在清殊身上。” 闻言黎清殊便点了头,抢在凌萧然之前开了口:“淮景,你说的没错,昨天那个刺客,正是云王的人。他们先是引开了舅舅,再派人来刺杀我。可没想到,那些拔尖的刺客,在我舅舅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轻轻松松的就撂倒了!” 这话面上是在夸凌萧然武功高强,可实际上也在告诉赵大人昨天的事情的真相。赵大人当即明白过来,凌萧然虽然不置与否,却是斜眼看了下黎清殊,似乎在怪他多嘴了。 赵大人推测道:“看来他们是预谋已久。早在我们回苏州之时,就已经开始行动。因为你突然的消失,所以……所以他们竟然是跟着我找到了你吗?” 赵大人震惊道,急不可耐的拉住了黎清殊的手,如何也无法松下那口气。这才是凌萧然会找他谈话的原因吧。 黎清殊哑口无言,默认了这个事实,赵大人心中无比沉重,又是他,险些害死了黎清殊。 凌萧然淡淡的道:“前几日,道观里便有些人出没,可他们并没有出手,似乎还处处帮着小黎,我便没有在意。” 他话里也有几分内疚,黎清殊忙道:“不关你们的事,前些天那些人舅舅跟我说过,我以为是二哥……不,以为是阿凌派来的人,便没有在意。可却没想到,刺客竟然鱼目混珠,偷偷混了进来。所幸之事,是我们都还活着,你们不必内疚。” 凌萧然拧着眉头,沉吟不语。而赵大人却是捕捉到了貌似关键的一点,疑问道:“宋凌刚到京师,还未站稳脚跟,需要的人手定不会少,前几日还来了信让你好生避祸,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宋凌不会给你派人来,清殊,只有可能是黎轻言派来的人。” 黎清殊垂头不语,似乎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凌萧然亦是有些茫然的看向赵大人,赵大人便接着道:“会不会,又是黎轻言的诡计,为了让清殊放心,所以先前才没有动手……” “别说了!” 打断他的人却不是黎清殊,而是凌萧然,连黎清殊也抬头看他,凌萧然凝重的问:“小黎,你真的觉得你二哥是那种人吗?” 黎清殊有些茫然的,却也固执的摇了头,抿唇说道:“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坏人,他也在为了黎家而做过不少事情。可是,他也会为了保命而要放弃我。他上次在街上,明明已经看到我了,却……我现在也不敢确定,二哥他到底会不会这么做。” 凌萧然看着黎清殊痛苦的面色,欲言又止,终是看向了赵大人,眼里威胁之意很浓。赵大人更是疑惑了,可看到黎清殊又忆起了那些沉痛的往事,便立刻心疼的转口道:“这只是个猜测,也有可能是云王利用你二哥的。” 黎清殊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宁愿相信这个结论,笑着点了头头:“对,都是云王的错。” 赵大人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次行刺失败,不知他们会不会再派人来刺杀清殊。凌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赵大人已然是六神无主,捏紧了黎清殊的手,不顾一切地询问了凌萧然。而凌萧然只是淡淡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不知道的事情,赵大人急得手忙脚乱了吗?更何况,你并不是没有能力可以保护他。” 赵大人听得有些迷糊了,这算是凌萧然高估他了吗?而后凌萧然又转向黎清殊,道:“你精心休养,功力自然就慢慢回来了。你若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就别说是我凌萧然的外甥。” 这时赵大人才听明白了,不是凌萧然高估了他,而是凌萧然对黎清殊有信心。对此黎清殊也是满心的欢喜,“是,我知道了。” 这是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吗?赵大人也不知自己怎的突然就想到了这个,但他心里也明白,黎清殊是凌萧然唯一的亲人,凌萧然虽然看似冰冷,可却不会真的放任黎清殊落入水深火热之地。 这也许是对黎清殊的生存考验,也许也是对他这个不被承认的外甥女婿的考验。 而后凌萧然又离开了,让他们夫妇二人独处,但晚上定会来送客。 黎清殊倒是没想什么,依旧照例的逗着赵大人,赵大人确实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他问黎清殊:“你觉得你二哥其实并不是真心听从云王命令的吗?” 黎清殊愣了下,而后叹道:“我自然不希望他是那样的人,淮景,我之前并不想卷入这场纷争,可是如今,是他们不愿意放过我。” 赵大人微微颔首,郑重道:“没关系,既然逃不过,那就正面迎敌。” 黎清殊茫然道:“淮景,你这是?” 赵大人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今年过年我们回长安吧,我爹娘想见见你,我祖父也想见你。” “你祖父?” 黎清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大人,倏而勾起了唇角,笑叹一声:“那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赵大人也笑道:“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祖父吩咐下来,让我好生照顾你,若是往后还有危险也不怕,他已经派了人下来了。” “赵阁老还真是大方。”黎清殊笑了笑,又恍然道:“难怪我舅舅方才那样说,原来淮景你还藏了一手呢。” 他想了想,有些不满的嘀咕道:“你跟你祖父有书信来往,居然也不告诉我!” 赵大人解释道:“在苏州之时,我便借着给祖父送生辰贺礼的由头让小叔给他秘密的带了一封信,但是许久没有回信,我以为他老人家是不愿意涉足这庙堂了,便一直没有说,可是前几日他的回信才到了,并且让小叔亲自从杭州过来与我详谈。” 赵家沉寂了那么久,如今正是抉择之时,若是不选择云王,便只能选择小皇帝,可是小皇帝至今还是太嫩了,赵家不愿意做第二个黎家。 可是黎清殊的身份便不同了,他是黎家后人,因为黎轻言的叛变,他已然失了人心。黎家的旧部极有可能会因为得知黎清殊还尚在人间的消息,而前来投奔他。 赵家此时就算还没有选定哪一方势力的意思,却不一定会放弃黎清殊这个重大的筹码。 于是在赵大人将自己和黎清殊绑定在一起后,他的祖父,曾经的开国老将赵阁老最终还是选择帮助他们。可是黎清殊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他拧眉看着赵大人,一脸怒气:“你早就写信给你祖父,却还要将我赶走,还要休了我!赵淮景,你这是一直都在耍我吗?” 黎清殊在他面前从来都是笑吟吟的,何曾有过这般气急的时候,又顾虑到他的身体,赵大人忙将他扶住,温声解释道:“自从离开赵家后,爹从小就告诫我无事不得惊扰祖父,我实在没想到祖父会答应帮助我们。之前是我自己作孽,我知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黎清殊心里也明白是这么回事,可他就是不能理解,心里有股火气,气道:“你前段时间实在是太坏了,简直不像我认识的那个赵淮景了,难怪舅舅那么讨厌你,我也不喜欢你了!” “你说什么?” 赵大人皱眉看着黎清殊,眼中蕴含着怒气与冰冷,黎清殊更生气了,自己对他的态度哪里不好,他反倒要欺负自己。 黎清殊梗着脖子道:“我说讨厌你,谁让你欺负我来着!” 赵大人半晌不语,拳头却捏得紧紧的,却在和黎清殊剑拔弩张的对视中先是示弱了,软着声音拉起他的双手叹道:“现在随你怎么说,等你身体好了,我再收拾你。” 黎清殊被气乐了,指了指自己,道:“你自己错了,还要收拾我?”他甩开赵大人,冷笑道:“你想的美!大不了我跟舅舅走,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你舍得吗?” 话里带了几分笑意,赵大人这会儿却是冷静了下来,还觉得闹脾气的黎清殊甚是可爱。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气鼓鼓的黎清殊,对方重重地哼了一声,撇开脸去,真是被气到了。而后赵大人笑吟吟的靠近他,于莹润白皙的耳边偷亲了一口那白净的脸颊,黎清殊即刻不情愿的往后缩了缩。 赵大人却是不计较,眼里别有深意的笑道:“你自己还骗了我什么,还不知错吗?” 他眼里净是揶揄之意,黎清殊不过瞬间便联想到了什么,微微红了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大人淡淡的道:“藏在小几下的那本书我看到了,我比较好奇,在这种地方,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还有,上次偷偷跑回家,还想趁我喝醉做些什么,结果没有得逞,然后,你又干了什么?” 他越靠越近,黎清殊红着脸往后退,别开脸不愿意承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大人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似乎感染了黎清殊使得他慢慢平静下来,而后赵大人无奈的跟他说道:“我之前犯了错,我用往后的一辈子来补偿你,随你打骂,任劳任怨,这样行不行?” 黎清殊怔了下,抿着唇角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说话不算数。” 赵大人很苦恼的想了下,而后抬起头,看着黎清殊的脸,慢慢靠近,神色凝重,对方有些慌乱的问道:“你要做什么……唔……” 话未说完,因为赵大人堵住了他的唇瓣,在嘴上亲了亲,却是一触即离。他望着黎清殊郑重说道:“你可以用一辈子来验证我的话。” 他们再对视上,双方的脸颊都泛起了红润,蔓延到耳根。可黎清殊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壳发芽,慢慢的滋长开花,温和如水般的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有什么东西,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六十章 黎清殊起初的确是被赵大人吓到了,一如当年他毒入肺腑,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时,赵大人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可他吓得躲起之后,又会时常想念赵大人,舍不得他,直到赵大人所不知道的,他舅舅突然带了不知哪里得来解药来,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毒性,却也告诉他必须回到昆仑山去,在圣殿请求几位师叔相救。 可那一去毕竟不知归期。 就在一时间,他就想明白了,他的确是舍不得赵大人的,还带着隐晦的喜爱,只是自己一直未曾察觉。 起初他年少懵懂,接着被季清歌的才能所折服,后来被家仇蒙蔽心神,一直没有注意过身边的赵大人。 但他也明白,赵大人一直以来,在他心里都是最特殊的,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 所以他不想让赵大人失望,不,应该是绝望,赵大人因为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他所亏欠赵大人的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在离开之前,他让顾颐帮他准备了婚服,他想留给赵大人一个念想。 而后的离开,他其实吩咐过顾颐,倘若赵大人没问起他,那便别提他了。倘若赵大人还是那么死心眼,那便告诉他,自己会回来找他的,虽然自己也不知道有几分希望。 也没有人知道,为了活命,他经受了多少痛苦,只为求那一线生机。 在他昏迷的那三年里,他唯一记挂着的就是赵大人,凭着这份坚持,他侥幸活了下来,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下山,去给他的赵大人负责。 说好的答应了跟他完婚,就一定会做到的。 可惜和他预料的破镜重圆不大一样,虽然他脸皮不算薄,可是赵大人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也喜欢他,甚至以为自己只是为了报恩,这可怎么行?黎清殊只得慢慢的用事实证明给他看,日渐安抚,毕竟之前自己也是劣迹斑斑。 黎清殊坚信自己一定能用心感化赵大人的,可是就在他和赵大人的隔阂都要消失殆尽之时,突然冒出来许多事情,让赵大人好不容易踏出的那一步,又缩了回去。 几乎是前功尽弃。 可没想到还是有转机的,黎清殊坐在庭院的藤萝架下,抱着手中的列女传笑个不停,从前天赵大人说那话之后,他这两天心情一直很好,自己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傻乐。 至于为什么是列女传,是因为他私藏的书被赵大人拿走了,次日就给他拿了列女传过来…… 这两日赵大人都很忙,每天也就上山待两个时辰,天黑前又走了,黎清殊忍不住叹了口气,身后响起了一声轻咳,竟是凌萧然与赵大人一同进来了。 这二人,竟是有说有笑!应当去除后面的笑字,黎清殊见他们二人似乎还聊得挺好,有些惊讶,放下书站起来,忐忑道:“淮景,舅舅,你们怎么都来了,这么巧……” 现下才是辰时,赵大人理应在衙门才是,却上了山看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常服。 闻言,赵大人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轻声责怪道:“今日虽说没有下雨,可山中甚是寒凉,你怎么不多穿些。” 黎清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而看向凌萧然,有些心虚的问:“舅舅,你怎么和淮景一块来了。” 凌萧然倒是没有察觉黎清殊话里的意思,他道:“赵大人带了影卫来保护你。” 赵阁老速度还真快。黎清殊心想道,却有些不放心,道:“你让人来保护我,那你怎么办?” 赵大人倒是扬起下巴笑道:“他们还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好好的就行。” 说话间带着他惯常的骄傲,闻言黎清殊却红着脸颊低下了头,甚是羞赧。他的赵大人终于知道怜惜他了,可他还没适应,反倒自己总是闹了红脸。 凌萧然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之间含情脉脉的暧昧气氛,淡淡说道:“赵大人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吧,这里就不麻烦你了。” 赵大人特意上山,便是带着自家的影卫来保护黎清殊的,但有怕和凌萧然起冲突,这才来与他打了个招呼。听到凌萧然的赶客之意,赵大人也便只能离开了,只是还不放心地叮嘱黎清殊,道:“有什么异常,你就喊一声,他们会出现保护你的,知道了吗?” 黎清殊点点头,看了看边上的凌萧然,欲言又止,凌萧然不由得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还道是黎清殊有什么私房话要和赵大人说,凌萧然正在考虑自己要不要退避一下,黎清殊却是可怜兮兮的哀求他:“舅舅,我想下山……” “不行。”凌萧然二话不说便果断拒绝了。 山上尚且如此,谁能保证山下会更安全些? 可黎清殊就是拉着赵大人的袖子,转而又求赵大人:“我在山上闷了快半个月了,过两日中秋,我相信下山玩玩都不行吗?” 这时候赵大人宠着他,自然也会答应他的请求,只是凌萧然那里始终有些麻烦。赵大人为难的看向凌萧然:“凌先生,您怎么看?” 黎清殊现在嫁了人,连他这个舅舅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凌萧然还能怎么办,只别开脸说道:“随你吧,天黑前必须回来喝药。” “谢谢舅舅!” 黎清殊欣喜叫道,转而又拉着赵大人兴冲冲地要走,“走吧,快下山!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果然身后的凌萧然身体一僵,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郁卒感。出了道观后,赵大人于心不安,低声训道:“你舅舅面前,说话就不能给他点面子吗?” 黎清殊撇嘴回道:“给了他面子他才要得寸进尺呢!你都不知道他小时候怎么对我的,我就是从小被他揍大的!” 赵大人:“……” 惊讶之余还有些心疼,更掺杂着一丝丝恍悟,难怪黎清殊在他面前总是这么欠揍,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被闷了快半个月的黎清殊,一下山就好像被放出牢笼的小鸟,在街上到处乱跑,只可惜赵大人没空陪他了,赵大人让人先送他回家,说道:“我得先去查案了,你先回家吧。” 黎清殊自然不肯,说道:“你一个府衙的大老爷,干嘛亲自去查案!手下那些人都是摆设用的吗?” 边上来催促赵大人的摆设之一刘师爷欲哭无泪道:“夫人,您还不知道呢吧,上次那个道观的案子现在还没破,死者的娘天天在衙门口哭着闹着,还跑到了大人你们家门口,非要赵大人给她一个公道,这可不就是……” 可不就是撒泼吗?黎清殊撇了撇嘴,却拉了赵大人的袖子,颇有些兴趣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陪你一起去?” 公然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虽然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可是赵大人却是因为久违的感觉而多看了几眼,导致黎清殊也觉得不对劲,慢慢的松了手,低声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见状,赵大人心情极好的嗯了一声,竟首次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地牵起了黎清殊的手,握在掌心,“走吧。” 看得旁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见到了半个月前黎清殊被赵大人赶出家门的路人,赵家的这两个主人,居然又在一起了? 黎清殊低着头,耳尖泛起了微红。赵大人总算体会到了以往每次黎清殊逗他时的那种恶趣味,低着头凑过去说道:“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与从前一模一样的境况,会害羞的人却变成了黎清殊。 闻言黎清殊瞪他一眼,心说从前赵大人害羞,他主动一点那也没什么,可是赵大人突然间比他还主动了,他便觉得自己不好意思了,便胡诌道:“你看那些人的眼神,是不是写着赵家的那个下堂夫又不要脸的回来了?” 赵大人:“……” 而后是一阵捧腹,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下堂夫哈哈哈……” 黎清殊也跟着笑了起来,也比刚才自然多了,嘴角扬起弧度,有些刻薄的说道:“赵大人,你这算不算吃了回头草啊?传出去可要被旁人笑话的。” 赵大人身形一顿,看着他面上无所畏惧,说道:“我还没吃呢,管他旁人怎么看?” 这回轮到黎清殊哑然了,他怎么感觉这个话题有点不对呢? 道观古井那具尸体已然验了尸,按照胸膛的刀刺入的弧度,的确是他杀。只是一直查不出凶手,尽管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黎清殊也是知道了道观出了事,衙门的人定会上山,这才有了在院中弹琴吸引外人进来查看这么一出。按照常理,一个死了人的道观里,人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竟然有人在弹琴,应当是最格格不入,最值得怀疑的人。 于是黎清殊也对这个案子上了心,问了赵大人此案的详细。 死者住在苏州曾经也是很有名的陶家,乃是陶家的上门女婿,也是附近这一带很有声誉的教书先生。 童庚此人,有些才学,家境清贫,幼年丧父,由母亲一人拉扯大的穷书生一个。却不知哪里走了狗屎运,得陶家大小姐陶芸青睐,且陶家老爷不弃,许他入赘陶家,还让他将母亲接入府中养老,夫妻恩爱,羡煞旁人。 可不过一年,童庚上京科考之时,陶家老爷骤然去世,童庚也是落第而归。陶家没有儿子,只两个女儿,陶家老爷的突然去世,同时还留下了一大笔债务。将那债务还清后,陶家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大宅子,良田铺子都卖出去了。 那一年流年不利,就连童庚的妻子陶芸也突然失足落水而没了,陶家只剩下了一个十来岁的二小姐。陶家落魄,本来也与童庚没什么关系了,他尽可带着娘亲一走了之,可却还是留了下来,代替陶家父女照顾他们唯一的亲人——自己的小姨子陶菀。 这一照顾就是三年,如今陶菀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着三年里也与童庚互生情愫,自愿代替姐姐照顾童庚,当他的续弦。可就在他们商议成亲吉日之时,童庚便突然消失,三日后,被发现死在了道观的古井里。 黎清殊听完,还觉得有些可惜:“此人听起来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赵大人不置与否,只说道:“是不是,得查清楚了才知道,若真的是有情有义之人,枉死了那才叫可惜,可若不是……先是姐姐后是妹妹,他的事迹倒是和那话本里隐藏最深,被冤魂索命的伪君子负心人挺相似的。” 黎清殊再度哑然,他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夸了童庚,所以赵大人说话才这么刻薄。 第六十一章 陶家早些年是做丝绸生意的,家底丰厚,却在陶老爷子死后很快落魄。宽大的宅子前,门上挂上了白灯笼,赵大人与黎清殊站在门口,正欲敲门,那朱红大门便突然从里头打了开来,一个白衣女子被丢了出来,门内是几个妇人。 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长得清研秀丽,看去颇有书香气质,鬓边带了朵百花,像是在守孝。她倒在地上,眼里却并无生气,只无声的看着门内几人,微微蹙眉,似乎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赵大人还未反应过来,里头被人馋着的一个同样穿着素衣带着白花的老妇人,便带着哭丧开了口,指着女子破口大骂:“都是你这扫把星!害死了我儿子!丧门星!克死你爹娘,克死你姐姐还不够!我们庚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看上了你这么个狐狸精……你给我……给我滚出去!” 老妇人情绪太过激动,竟有些喘不上气来,身侧的几个婶子忙安慰道:“童家婶子,你也别这样,这本来就不怪小菀呀!” 又有一个婶子跑过来扶起了被称作小菀的女子,没好气的说道:“可不是嘛!这宅子还是小菀家的,你凭什么赶人家走!要我说,分明是你儿子命不好,入赘后搞得人家家里落魄成这样……” “吴婶子你别说了……” 另几人忙劝道,纷纷卷入了舌战,有帮那童家婶子的,也有帮那女子的,吵得不可开交,那童家婶子也是气得直喘,可那被骂的女子,却一脸木然的站在门前,安静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一言不发。 一时间乱糟糟的,看得黎清殊有些茫然,赵大人便道:“这两个人,一个是童庚的娘亲,一个是他刚要娶的填房,也是他的小姨子。那些都是邻居,这些天那老妇人天天吵得没完没了,倒是那陶姑娘,比她稳重多了。” 原来如此,黎清殊微微颔首,难怪见那女子面带清愁,未婚的丈夫死了,能不伤心吗?只是此番他陪赵大人来查案,可不是来看热闹的。赵大人自然更加不耐烦了,轻咳两声,扬声道:“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 那群不嫌事大的邻里们这才停了下来,看向门外的赵大人,皆是噤声。未有陶菀袅袅婷婷的上前施礼,声音轻盈温婉:“赵大人,夫人。” 她又对黎清殊拂礼,黎清殊顿了下,指着自己笑道:“你认识我吗?” 陶菀低头颔首,温婉若水:“曾去过顾大夫的医馆,见过赵夫人。” “原来如此。”黎清殊笑了笑,意识到人家家中刚办完丧事,忙板正了脸,问道:“姑娘没事吧,方才见你可摔得不轻。” 可不是摔得不轻,那白净的手上都磨破了一层皮,只是这姑娘也不哭不闹,倒是知书达理。陶菀只微微摇头,还未言语,门内那童家婶子便哭叫道:“她摔死了那才好!赵大人,就是这么丧门星克死了我家孩儿!你快些将她拿下砍了她的脑袋吧!” 赵大人拧着眉头喝道:“胡言乱语!单凭你一句话就将人拿下,本官看你是老糊涂了!” 童家婶子愣了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赵大人,又看了看陶菀,忽然说道:“就是她害了我孩儿!赵大人您这是在包庇她!这个狐狸精最会迷惑人了……赵大人,你定是被他迷惑了啊!” 闻言赵大人当即斥道:“放肆,你再胡言乱语,本官便将你下狱!” 气急败坏下,赵大人又回头看黎清殊,可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常,反而茫然的看他,问道:“怎么了?” 赵大人摇了摇头,转而静了下来,看着那终于闭上嘴的童家婶子,说道:“童庚的死,本官会尽快查明真相,你休要再如此胡闹,否则这个案子你自己破好了!” 赵大人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拉着黎清殊离开,真的一点也不管不顾身后的那些人了。黎清殊愣了下,奇怪的问赵大人:“这就走了?” 赵大人嗯了一声,又说道:“那老妇人天天闹事天天闹事,我早就不想管她了。” 黎清殊扑哧笑道:“你们衙门破案,没点耐心怎么行?” 赵大人不以为然:“你不是都说了,我是大老爷,破案的事交给手下就是了,何苦来受这种气……”他说着,转眼有瞥到了街角的一间铺子,拉着黎清殊过去,心情也愉悦了些:“你不是喜欢吃桥头的那家豆花吗?我们去尝尝吧。” 不过是被那老妇人胡说了几句,赵大人便生气不管了,黎清殊不禁摇头,心说赵大人真是任性。不过也是,赵大人并没有很重的侠义之心,他所注重的是探究真相与公正严明。 面对无理取闹,赵大人的往常做法就是比他还要无理取闹。 还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赵大人似乎心情极好,头一次拉着黎清殊逛遍了苏州的街头,带着他去尝黎清殊喜欢的各种小吃,这半天下来,黎清殊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可这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天空灰蒙蒙的下起了大雨。 两人回到赵府门口时,便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只不过被淋湿的是赵大人,黎清殊却是只湿了衣角,这一路赵大人都在护着他。 黎清殊伸手擦了擦赵大人的额头,手心全湿了,他笑道:“快进去换衣服吧,一会儿要着凉了。” 赵大人点点头,却在门槛前发现了一个人,白衣的女子,蜷缩着坐在门槛边上,似乎才看到赵大人,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又好像有些慌张,指尖摩挲着裙摆。 “赵大人,赵夫人,你们回来了……” 赵大人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颔首道:“陶姑娘。” 陶菀低头施礼,她的衣裳没有湿,说明她已经等很久了。至少在没下雨前,就已经来了赵府门口。 她好像是在等赵大人。 黎清殊狐疑地看着那女子,却见她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赵大人,姐夫出事以来,您一直都很尽心的寻找真凶……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其实……其实……” 她支吾其词了许久,艰难的说不出后话来,就这么低着头纠结着,指尖捏得发白,不难看出她在恐惧。 赵大人倒是不急,就在门前问她:“陶姑娘为何在这?” 陶菀抿唇说道:“姐夫的娘亲将我赶了出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原来是被赶出了自己家里,说来那童家的老妇人也是过分。 “所以来赵大人,我觉得,我应该……” 冷不丁的,一阵冷风吹来,黎清殊被激得打了个喷嚏,陶菀也就没有说下去,因为赵大人的全身心都放在了黎清殊身上,扶着他慌张的问道:“是不是受凉了,快进去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陶菀有些怔愣的看着赵大人对门内喊了一声,那管家应声来开了门,而后在进门时,陶菀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忽略了,忙启唇叫道:“赵大人!” 赵大人茫然回头,才注意到陶菀的存在似的,皱着眉想了一下,对管家吩咐道:“赵叔,这位姑娘是一个很重要的证人,你先带她去客房休息一下。” 闻言刚刚因为看到了黎清殊的归来而惊到的管家此时又是一阵疑惑,黎清殊也有些茫然的看他,赵大人向来有洁癖他是知道的,头一次看到赵大人留其他人在家里!那人还是个女子! 虽然黎清殊不算小气,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但赵大人已然拉着他走向了后院房间,徒留暗自疑惑的几人。他也不忙自己换下那湿透的衣裳却让黎清殊先换衣服,轻易在柜子里找出黎清殊的衣物递给他,“快去换衣服,一会儿得着凉了。” 黎清殊点点头,在他面前便解开了腰带,腰带轻轻坠地,而后是外衫,赵大人瞪着眼睛愣了下,将他推到了屏风后,“窗边冷,你在后面换……” “关窗了!”黎清殊应道,有些不满。 赵大人艰难说道:“我说窗边冷就是冷,关没关窗都一样!” 闻言黎清殊顿了下,而后轻轻哼笑一声,看着赵大人又将衣物塞进自己怀里,而后跑了出去,耳尖还带着微红。黎清殊却是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接着低头换衣服,轻薄的白色内衫顺着莹润的肩头滑落,而后是衬裤…… 再看到赵大人已经是黄昏后了,黎清殊坐在门槛前托腮看雨,似乎是秋雨带来的几丝清愁爬上了眉宇。他还在想着晌午的那个叫陶菀的女子,赵大人从来不喜欢将外人留下,却对那个被赶出家门的陶菀独独破了例。 赵大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断袖?他会不会也喜欢女孩子? 这个问题黎清殊倒是第一次想到,从前都是赵大人乱吃他的飞醋,现在轮到自己了,才知道那滋味的确不好受。而赵大人也是的,自己跑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那个陶菀那里…… 天边越发昏暗,黎清殊站了起来伸了伸腰,正要出门,却见长廊那侧,赵大人也疾步走了过来,已然换上了素白的常服,看着与黎清殊身上所着衣物款式相差无几,反正他们家的衣服都是一样的。 黎清殊撇了撇嘴,意识到这一点又略有些欣喜。可是赵大人站在他面前了,他却又不高兴地道:“天要黑了,我要回去了。” 赵大人愣了下,身后端着东西的管家便疑惑的看着黎清殊:“夫人,您不留在家里吗?” 黎清殊斜眼看了眼赵大人,一字一句说道:“舅舅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我现在要上山了。” 第六十二章 黎清殊的态度很是强硬,也非常奇怪,下山时还是高高兴兴的,现在却完全变了脸,赵大人怔了下,心道黎清殊定又是在闹别扭了,可是他在气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完全是茫然状态的,赵大人皱眉问他,声音尽量放得轻柔:“你是不是没吃药,犯病了?” 黎清殊、管家:“……” 此言一出,四周都静了下来,黎清殊气得说不出话来,管家则用看傻儿子的眼神看着赵大人。唯独赵大人不自知,说道:“那你更不能走了,快进屋去躺着,外头多凉……” 他说着,又去搀黎清殊,对方却推开他的手,说道:“我没病!” 情绪有些激动,赵大人注意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似乎自己刚才说话确实是不经大脑了那么一点,他试着反省了一下自己,而后尝试补救道:“我知道,你快进屋吧,雨还在下,外面冷……” “我要回去了。” 黎清殊愣是跟他杠上了,自己在房里等了他半天,结果只有管家给他送过来一碗姜汤,而后带来一句少爷在书房忙。 能让舅舅松口放他下山多不容易,他还不理自己,黎清殊越想越气恼,想想还不如上山算了,他还会每天来看看自己。 第二次提出要回去,赵大人也有些不悦了,皱着眉头,刚要说些什么,身后的管家便又向黎清殊苦口劝道:“夫人,您不在家这段时间少爷天天都在找你,那么是茶不思饭不想的呀,少爷说话不喜欢动脑,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啊。” 管家的话让黎清殊的气消了一些,可他还是有些不满,说道:“舅舅让我天黑前回去的,我是该走了。” “夫人……你这……” 管家为难道:“那舅老爷可真是不讲理,要不让我去劝劝……” “别说了。” 赵大人哪里还听不出来黎清殊是在故意置气,还赖到了凌萧然身上,他打断了管家的话,果断的替他做了抉择:“你哪里也不准去,回房间待着!” 黎清殊愣了下,被呵斥的很是委屈。 管家见状便劝赵大人:“少爷,您别这样……” “好了,药留下,赵叔你先回去吧。” 赵大人说着看向黎清殊,面无表情道:“我会解决这事的。” 他也伸出手攥紧了黎清殊的手腕,强硬地将他拉进了房间,管家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食盒便离开,顺道关了门。 黎清殊被按在桌边坐下,看赵大人的脸色还以为他要生气了。 却见关上门后,赵大人依旧面无表情,却自顾自的,打开食盒,菜肉的香味扑鼻而来,黎清殊的眼神也随之看了过去。 精致的菜色被赵大人一一端了出来,尽是黎清殊往常喜爱的口味,喷发这浓浓的香味,引人垂涎。当然最后面还带着一碗足以盖过所有香味,在黎清殊看来奇丑无比极其嫌恶的药汁,让人顿时食欲。 那熟悉的味道让黎清殊不由得拧了拧鼻子,赵大人在身侧坐下,语气优哉游哉的,带着些笑意问他:“你是要先喝药再吃饭,还是先吃饭再喝药?” 赵大人的行径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明明方才还黑着脸,现在又笑了。 似乎有些奇怪,但黎清殊却被那菜的香味夺去了关注。黎清殊看着桌面的菜色,暗地里咽了口水,明明心里很想吃,嘴上还是倔强的说道:“我要回去,舅舅要生气了……唔!”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嘴里便被塞进来一块肉,香喷喷的让人食欲大开,黎清殊眼里是满足的笑意,可想想自己反应不对,于是换而不悦的一眼横去,抬头就是赵大人面无表情的脸。 “既然这样,那就先吃饭好了。药一会儿再喝也行。” 黎清殊被堵了嘴,装作很是不高兴的瞪了他,但嘴里的美味也让他不得不屈服,粗略的咬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而后抢过筷子,向着桌面的菜伸出了筷子,气哼哼的道:“我自己会吃!” 他还真的端起饭碗进食了,桌上都是他爱吃的菜,他也不顾左右的大快朵颐起来。赵大人见自己的心思没白费,脸色也柔和了不少。 他看着黎清殊,眼里亮晶晶的,似乎是背后摇着尾巴的小狗一般,邀功说道:“我特意盯着厨房那边给你做的,好吃吧?我都尝过了,绝对没有毒的。” 闻言黎清殊进食的动作停顿下来,眨巴眼睛看着赵大人,心头泛起几丝小小的愧疚。 明知道赵大人不会时时刻刻都陪着他的,可能是因最近身体差的缘故,也或者是被赵大人最近的无限宠溺给宠坏了,他想要赵大人什么都不做,只陪着他就好。 黎清殊也觉得自己这样闹脾气是不对的,过了就是矫情了。 于是他便看着赵大人,一五一十的说道:“淮景,我还以为你喜欢了别人,不理我了。” 声音小小的,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却将赵大人听得愣住了,而后是无奈的问他:“我喜欢了别人?这个你可得好好说清楚,明明是你桃花不断,还怪我?我喜欢谁了?你现在说给我听听吧。” 被训得低下了头,黎清殊抿着唇小声解释道:“你看那个陶姑娘……你以前从来不会让别人在家里留宿的,她还是个姑娘家,你……你真的不是因为喜欢她吗?还是说,其实淮景你……你也许不是真的断袖……你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那双漂亮的眸子带着丝丝委屈和希冀的看着他,赵大人是如何也气不起来,反倒是因为黎清殊乱吃飞醋而沾沾自喜,嘴角的笑意止不住,:“你怎么又犯傻了?我何时说过我喜欢女子了?” “……” 虽然有点兴奋,但是黎清殊还是被赵大人打击到了,赵大人还不忘给他夹菜,塞进嘴里却被黎清殊咬住了筷子,而后含糊不清地嘀咕道:“你又没说过你不喜欢女子……” 赵大人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不屑的意味,嗤笑道:“那些女人要是能比你长得还好看那还说得过去,你这是什么眼神?以为我赵淮景的眼光会这么低吗?” 忽略其他不计,黎清殊只关注了自己喜欢听的,忽而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明眸皓齿,当真是淹然百媚生。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含情脉脉的看着赵大人,嘴角的弧度无法遏制。 “原来在你心里,我才是最好看的……” 赵大人的笑意一顿,轻咳一声,转而板起脸严肃道:“现在问题是这个吗?你别岔开话题,你给我仔细说说,你非得跟我作对,一定要回山上去吗?” “不是……这个,您听我解释。” 黎清殊想了想,灵光一闪,也微笑着回道:“那也告诉我,你今天去哪了?真的是在书房吗?”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赵叔……” 赵大人从不知道,向来是自己盘问黎清殊的去向,而今风水轮流转,竟会倒转过来,让黎清殊质问了自己的行踪,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可赵大人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说:“不管你了,今晚留在家里,明天雨停了再上山。” 黎清殊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自然是放心的,而听到赵大人的决定,他还是有些为难。 “可是舅舅那里……” “雨这么大,山路不好走,他不会计较的。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赵大人面上很认真。 他看了看桌面,将药端了出来,说道:“药是我亲自熬的,你知道我刚才去哪了吧?你快吃饭吧,吃完把药喝了,不然药凉了,我还得重新熬。” 听到此话,黎清殊进食的速度便加快了好几倍,嘴里塞了肉还扒了一口饭,脸颊鼓鼓的,在赵大人看来甚是可爱。 不知赵大人心思的他,继而还不自觉的眨着眼睛保证道:“我快些吃,你不用再去熬药……” 赵大人扑哧笑了出来,伸手拭去黎清殊脸颊的饭粒,眉宇舒展开来面貌甚是俊美,黎清殊看得一愣,而后不知怎么便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他突然觉得赵大人长得很好看,不对,他家赵大人一直都是很好看的! 饭后的黎清殊终于学乖了,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只不过黎清殊似乎因为身体变差的原因,极度想要时刻都陪在赵大人身边,方才的对话似乎让黎清殊受到了极大的鼓舞,而后他一直陪着赵大人在书房看公文,他则在意旁研磨,几乎是形影不离。 入夜后雨终于停了,天际也恍然亮起了繁星点点,伴着耳畔的鸣蝉。 眼前昏黄烛火摇曳,书房内安安静静的,让人昏昏欲睡。 赵大人还在整理自己落下多时的公文,忽而见身边的人影不动了,一抬头才看到黎清殊已经趴在书桌上睡去了。 本在研磨的时候却睡着了,指尖也沾上了点点鸦黑墨水。 赵大人无声的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一应放下,轻手轻脚的擦去他指尖的漆黑,而后将他的夫人抱了起来。一手抱着肩,一手托着纤细的腰身,他的夫人比以前清减许多了,赵大人不由得感叹起来。 头倚靠在赵大人不算健硕的肩头,犹在睡梦中的黎清殊此时竟完全出于本能的,自觉的伸开双手准确的环上了赵大人的后颈,脸颊也在对方肩膀处轻蹭几下,很是亲昵娇弱的,唤了一声赵大人的名字。 赵大人还真的应了:“是我,醒了吗?” 谁知黎清殊只是梦呓罢了,而后再无言语。赵大人叹了口气,有些吃力的抱着黎清殊回房,虽然他体力是不大好,但是抱着抱着就习惯了,黎清殊也不是很重…… 赵大人如是安慰自己。 寝室和书房隔着长廊,路不算远,但也不短。怀里抱着心爱之人,伴着虫鸣蝉声,清风朗月,庭前惬意。 赵大人自当感慨一句,人生几何啊。 第六十三章 美美的睡了一觉,次日早早醒来的黎清殊正好碰见了赵大人偷亲他的一幕。 正要印上双唇之时,正巧被黎清殊抓了包,在那双惊讶而清明的眸子下,赵大人顿了顿,似乎有些尴尬,而后又硬着头皮索性的亲了下去,一触即离,笑道:“早。” 黎清殊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回了句早。 赵大人做得如此熟练,定然不是第一次了吧? 他以前竟从不知道,赵大人会在他睡着的时候偷亲他,可也只有在赵大人身边,他才会安心的入睡。 赵大人微笑颔首,黎清殊这才注意到,赵大人已然换上了明红官袍,他早就起来了吧。黎清殊爬了起来,乌发散落在腰侧,他睡得还有些懵,看向床边给他拿帕子的赵大人,茫然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腔,软软糯糯的,赵大人那点尴尬也随之消散,好笑的捏了捏黎清殊的鼻子,笑道:“一会儿让人送你上山,免得你舅舅担心。” 他说着,一边展开湿帕子给黎清殊擦了脸,每一寸肌肤都被温热而柔软的轻轻擦拭过。而后是手,他抓着黎清殊指骨分明的手擦手背时,黎清殊才想起来不好意思,自己接过了帕子,满脸羞赧的道:“我自己来就好了,淮景你别……” 他虽然很高兴,但是也会感到羞涩,毕竟赵大人是他唯一的爱人,而自己的丑态肯定都被他看光了吧?他会不会嫌弃自己刚睡醒时的邋遢模样吧?黎清殊有些悲哀的想。 赵大人也随他,继而去准备他的衣物,在一侧看着他穿衣,坐在一边幽幽的道:“夫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黎清殊看了看他,自己也不太确定。 “淮景,说了你可不要生气,舅舅他不让我跟你走太近,他说你不适合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样舅舅松口。” 赵大人这段时日刺激受多了,脾气也好了,虽然只单独针对黎清殊,他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段时间乖了些,等安定下来后,也是要恢复如常的。 黎清殊倒是想明白了,他以为是如此,也就不再多想赵大人近日的变化了。 “那我该怎么办?” 赵大人撇了撇嘴,伸手抱住了黎清殊的腰身,头靠过去,闷闷的说道:“你别听他的了,回家好不好咯?我哪里不好一定会改的……”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也不对,于是又改了口:“要不你告诉我我,你舅舅有什么弱点,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应该能攻克他的吧?” 将自家舅舅当成了对手一般攻克,黎清殊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赵大人埋在腰间的脑袋,说道:“我会劝他的,舅舅其实都明白,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能力和我并肩而已。” 赵大人似乎僵了下,而后抬头看着黎清殊,心里起了没由来的委屈,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回家?黎清殊,当初成亲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 黎清殊神色一怔,一年前的婚礼,他这时回忆起来还觉得恍惚,却被此时又开始自暴自弃的赵大人误会了。 他忙站起来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脾气这样坏……” 赵大人慌张起来,还有些语无伦次,黎清殊倒是察觉出异常了。 赵大人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产生了一种对自己的厌弃,近日里那个事事都宠着他,脾气极好的赵大人,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强迫自己变成那样的。 可是赵大人二十几年的脾气,说变就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心里的纠结与对自身的苛求,只为了让自己变得更让黎清殊喜欢。 黎清殊胸腔一热,顿觉心疼得连呼吸都窒住了,他叹了口气,拉着此时不安到了极点的赵大人柔声安抚道:“你别这样,我不需要你改变的!” 赵大人怔了下,张了张唇,皱着眉着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不是在让你为难……”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终于泄了气,崩溃的抱着脑袋,声音轻轻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留住你……” “我知道的!” 黎清殊抱着赵大人,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好听自己说说话,不要再这样自责。 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 从一开始的见面,赵大人便对他产生了妄念,可以开始他们只是点头之交。 自那山林的救命之恩一别后,赵大人盼了好几年才再得以重聚,可却依旧压抑着自己,只以朋友的位置与他结交。 却不知,自己自以为对赵大人是友谊却近乎暧昧的态度也会让他难过。 而后他被季清歌的光芒所吸引,赵大人在背后也会默默的伤心与嫉恨。 之后的逃亡,生死悬于一线的时候,赵大人心里要比他难过许多,他不知道赵大人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将心事说与他听,可自己却逃避了。 当真是劣迹斑斑。 黎清殊会与他成亲,赵大人确实是很惊喜的,同时也伴随这浓浓的悲哀。 若不是黎清殊留下话,赵大人也许便支持不下去了。 三年后黎清殊再度回归,在赵大人看来,却只是来履行他的诺言,意图报恩罢了。 他口口声声的喜爱,在心里经受了多重创伤的赵大人面前根本就不信任。 赵大人心里一直在想,没关系,别揭穿他,让他在身边再多待一会儿…… 于是他从未越雷池半步。 若是换了自己,黎清殊不知道自己能否保持着那一份无望的痴念,守护了七年之久。 爱到极致便是痴狂。 可赵大人依旧在坚持,他此刻也在为自己的缺点被暴露而极度不安。 黎清殊张着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紧紧的拥着赵大人,希望他能安心。 “别着急,我知道你的意思的。” 黎清殊轻声说道,赵大人身体一颤,也伸手抱住黎清殊,头靠在他脸上,无助的说道:“我……只有一个心愿,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变成那样的……” 黎清殊却慢慢推开了赵大人,在对方惊慌失措的神色中淡淡说道:“我喜欢的就是原本的你,为什么要变成其他模样?” 赵大人怔住了,黎清殊又握着他的手柔声问道:“淮景,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瞒你了,我会好好活着,不让你再替我担心受怕了。” 一切皆因他这次险些醒不过来而引起,勾起了赵大人这些年的忐忑不安,黎清殊也想不到解决的方法,只能一步步安抚赵大人。 “你不要再自责了,本来就是我的错,你要是觉得难受过不去,那就把气都出到我身上,我任你打骂,好不好?” 一个精神被他逼得如此脆弱的赵大人,竟让黎清殊也开始手足无措了。 赵大人愣了下,即刻摇头,拉着黎清殊急道:“我不会打骂你的!” 却是轮到黎清殊神色低落了:“可我不想你难过,你不要逼着自己变成什么样,那样的你,我觉得不自在。” 赵大人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边对着自己说要温柔,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一边又说着既然黎清殊不喜欢,那自己又何必装出一副假温柔的模样? 他怕动辄得咎,进退维谷。 黎清殊经过深思熟虑,眉目爬上了一抹情愁,垂头说道:“你难受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难受……虽然那也是你,可是却不是原本你的……淮景,不如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我真的很害怕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我不许!” 听到这话,赵大人便什么纠结都抛诸脑后了,黎清殊怎么可以提出要跟他分开呢? 他隐隐发怒,攥紧了对方的手,无比霸道的说道:“我不准!你黎清殊可是我赵怀景的夫人!从今天开始,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黎清殊似乎有些害怕,看着他低声问道:“那我舅舅那里怎么办?” 赵大人想了下,一挥手臂做了决定:“我不管,你舅舅答应不答应,我都要带你回家!” 闻言黎清殊莞尔笑道:“那我自己去跟他说,虽然我是嫁给你了,可我也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家务事都解决不了,那算什么?” 赵大人怔怔的看着黎清殊,恍然觉得自己被下了套,可黎清殊又说:“赵大人,你可是一家之主,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的说法?” 扬着漂亮的脸蛋,对方的眼里是璀璨的耀眼光芒,黎清殊身上的自信,勇敢与洒脱,是赵大人所没有的。黎清殊与他的相处,并非永远都在弱势一方,他善于包容,却不是对赵大人之外的人,偶尔也会比赵大人还强势,却从来不会说夺走赵大人的面子。 这么一想,赵大人便明白了,心头悬着的大石也落了地,黎清殊向来聪慧,洞察人心,他在一步步的引导赵大人看清楚自己的心思,而不要再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了,面对与接受真实的自己也是一种勇气。 恍然大悟后,赵大人长叹一口气,感激的看着黎清殊道:“我明白了,你一直在说的,我们是要并肩作战的,而不是,让你躲在我的身后。” 这不是责任推卸,而且共同承担。赵大人将黎清殊看得太重,便失去了自己的位置,但他依旧不会改变。 “你往后不可以再瞒着我什么事了,否则,我会控制不住,将你关在家里,剪去你的羽翼,让你哪里也去不了!” 赵大人如是威胁道,却引得黎清殊扑哧笑了,可在对方很认真的神色下,他又压抑了唇角,抬起下巴毫不示弱。 “倘若你再试探我,像上次那样抛弃我,我也会再忍不住,将你打成残废,锁在我的房间里,只让我自己一个人看到你。” 四目相视,倏地便都笑了出声,原来为儿女情长而痴狂的人也不止自己一个,若论双方情之深浅,亦不知从何谈起。 第六十四章 两人说通后,虽然心结是解开了,可是该分离时还得分离,赵大人还是决定先送黎清殊上山,凌萧然可不能随便糊弄,除非黎清殊能说服他。可黎清殊本也说好的用了早饭就上山的,结果非是赖着赵大人不愿意走。 “反正我都下山了,你就让我天黑前再回去吧,好淮景,别那么着急嘛。” 赵大人自然是不想分别的,此言也正中他下怀,可他又道:“我一会儿得出门去了,昨天那个陶姑娘似乎有话要跟我说,今天早上却突然不告而别了。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一些什么……我得去陶家一趟。” 黎清殊就失落了一下下,而后扬起笑脸笑说:“那我跟你去!这个案子倒是我们的及时雨,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这么早重逢。” 赵大人没有拒绝,只道:“那你别捣乱,在一旁看着就行了。” 黎清殊自然是爽快点头。 陶家门前异常萧瑟,诺大的宅院独立在巷口,却无人打理,安静得像鬼宅,尤其是日日夜夜的都听到童老夫人的哭声。可赵大人去时那陶姑娘并不在家中,听童老夫人的怨骂,陶菀也并没有回来过。 但童庚夫妇以及陶家老头子的灵前却有人来上过香了,那童老夫人却没有注意到,这倒是奇怪了,这时衙门便有人来找赵大人,说是陶姑娘来自首了。 几人又回了衙门,只是在众人奇怪的眼神里,黎清殊多少有些尴尬与好笑,要怎么跟街坊解释,他这个下堂夫是怎么又回来了的? 可赵大人一眼横过去,衙役们便不敢多看了,忙低下头,领着赵大人进了大堂。 那陶菀跪在地上,似乎等了许久了,见赵大人来了后,紧张的捏了捏裙摆,又看到了跟在身后用着怨毒眼神看着她的童老夫人,脸色骤白,眼中似有恨意,指尖都拧得发白。 让黎清殊去了后堂坐着休息,赵大人便认真的盘问起来。 陶菀早做了坦白的打算,她镇定自若的承认道:“童庚是我杀的,赵大人,民女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是民女有冤情上报,望大人替民女的姐姐讨回公道。” 闻言堂下都安静了,连带着那一见着陶菀就骂骂咧咧个不停地童老夫人,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浑浊的眼瞳被湿润了,激动地指着陶菀大骂道:“你这个贱人!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杀了我孩儿!庚儿他对你哪里不好……你为何我要杀他啊……” 也不需要旁人拉开,童老夫人便哭得喘不过气来,捂着心口直喊要杀死陶菀。 谁知陶菀只是轻飘飘地扫她一眼,淡淡的接着说道:“赵大人,民女要告的,就是她!” 她的指尖抬起,竟指向了那童老夫人,这赵大人便听不明白了,连带着童老夫人也是完全茫然的。陶菀字字句句,皆是带着怨恨,说道:“幼年时母亲染疾早逝,民女是由爹爹与大姐带大的,一直以来,过得也算安乐。直到有一天,童庚入赘了我们家,我们家就变得不一样了。” 说到此处,童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大声打断了陶菀的话,“赵大人!这个贱人在胡言乱语!她既然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杀了我儿的凶手,您就应该立刻看了她的脑袋啊!” 陶菀斜眼看去,冷笑道:“你是心里有鬼,所以才不想让我将真相说出来的吗?” 闻言四周的人也觉着奇怪了,赵大人便让人按住了激动的老妇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那老妇人大胆,他已然不耐烦了:“让她闭嘴,陶菀,你接着说。” 陶菀感激的点点头,说道:“原本此事,应当是家事,我不该拿到公堂上来对峙,只是,若不这么做,我怕是永远也无法替姐姐伸冤。昨日去寻赵大人,便是想要将真相说出来,只不过陶菀一时害怕,便……今早跪在姐姐灵前,心中甚是愧疚,我定要替姐姐伸冤。” 陶菀叹了口气,满面萋哀,将事实娓娓道来。 “那年姐夫落榜,回家学做生意,却被人骗了,前了一笔巨款,父亲奔走忙碌,却没来得及筹到欠款,便突发疾病去了。后来陶家落魄,姐夫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一切都是大姐在打理,勉强带着一家子过活,可童婶总是对我大姐不满,处处为难。再后来,姐姐失足落水,我连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都没了……” 她说道此处,眸中泛起了湿意,声音低低的,继续道:“这几年,姐夫是对我很好,我知道他是因为愧疚,想补偿我们陶家。可是我忍不住,对他起了心思。前阵子,我们正要谈婚论嫁时,阿婶却一直不答应,我以为她只是亦是不能接受,可是我却偷听到,她跟我的姐夫的话。” 陶菀看向了一边的童老夫人,眼神怨恨:“她说,当年让姐夫入赘,不过是看我们陶家有钱。我才知道大姐落水的真相,那时我们家落魄,她让姐夫娶朱家的女儿,还要姐夫休妻,被旁人听见了,告诉了大姐,大姐气不过便去找她理论,却被她推到河里溺死……而我大姐,当时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是你,害死了我大姐,一尸两命啊!你怎么对得起我姐姐?我们陶家哪里对不起你?”陶菀情绪有些激动,带上了悲切的哭腔,依旧坚持着说完:“得知真相后,我便与姐夫闹僵了,可是他妄想娶我掩盖真相,来保护她的母亲。” “所以你找了个机会,和他母亲吵了一架,而后躲到了与你父亲曾结交过善缘的寒山观里,借机将童庚骗到山上,趁他不备,将他杀死,再抛尸井中,是吗?” 听到赵大人的话,陶菀愣了下,却摇着头不愿承认:“不是这样的!我……此事与观主无关,我只是在他的道观里借宿了一夜罢了。我思来想去,还是来自首了,希望赵大人能替我姐姐伸冤,她和我那未出世的外甥死的是何其冤枉……” 而听完了整个真相的童老夫人早已愣住了,早已泪流满面,犹自喃喃自语:“竟是因为我吗?庚儿啊……是娘害了你啊……作孽啊……” 赵大人其实已然猜到了一半,却还是不明白,“如此算来,你应该早有预谋,可为何,又要来自首?” 陶菀话里带着哽咽,低头时地面已然低落几滴水渍。 “我并不想杀他的,只是想拿自己威胁他而已……可我没想到,混乱之中,刀尖便插入了他的胸口……我当时便吓得马上离开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为了不让我暴露,奄奄一息的时候,还拼命的爬到了井边,投了井将自己的尸体藏了起来……我原本,已做好了必死的打算了,可是他……” 她已然泣不成声,连带着童老夫人,也再说不出话来。 堂下众人唏嘘,谁知这个童庚才是最痛苦的人,一边是娘亲,一边是妻子,甚至连现在的恋人,也无人理解他,但是到死的时候,他也不想让别人受到伤害。 解决了案子之后已是未时了,两人一路走上山,还算惬意,只是赵大人却累得有些喘气了,看得黎清殊直笑话,可未至山门前,却见到了站在道观门口的凌萧然,两人都有些惊讶。 “舅舅?你在等我吗?”黎清殊笑着说道,话里有些受宠若惊。 凌萧然只淡淡看着他:“还知道回来?” “嗯……昨晚下雨了嘛,我总不能还冒雨赶回来吧?”黎清殊理直气壮的道。 凌萧然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他直接说道:“下山吧,我也走了。” 闻言黎清殊与赵大人皆是一脸惊讶,面面相觑。黎清殊更是茫然,带着些不安,问道:“舅舅,我们下山去哪?” “不是我们。” 凌萧然看向赵大人,“你照顾他,若秋会留下来帮忙。” 这下连赵大人都惊恐起来,不由得怀疑,天上是掉馅饼了吗? “这……那您去哪?” 黎清殊也着急上前,“舅舅,你要去哪?真的不带上我吗?” 不带上你不是很好吗?赵大人忍不住暗自腹诽,面上却也跟着问道:“不如您也来府上小住几日?清殊他难得再见您,定是很想念的。” “嗯嗯。” 黎清殊忙点头,看着凌萧然道:“舅舅,你来家里住几天嘛,我带你在苏州玩一阵子,你看你总是待在山上,肯定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好玩吧?” “我还没回昆仑山,有些事情要办。” 对着黎清殊,凌萧然此时面色也柔和也些许,眼里也染上了些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黎清殊的额头,又道:“自己在外面,要多小心。舅舅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竟是真的要离别了,虽然平时黎清殊对经常跟自家舅舅作对,但是这么久不见,他还真是舍不得的,何况凌萧然一向都是为他好,即使面上总是严厉了些。 也问不出来凌萧然要去哪里,可凌萧然向来便是说走就走的人,他还不等黎清殊准备下山,就不见了人,如同出现那时,也是这般突然。 第六十五章 似乎前阵子的风波都慢慢的过去了,黎清殊的身体也在慢慢的好起来,而赵大人也恢复了以往。小家事了,可这庙堂是越发乱了。 赵大人接到了长安来的书信,两人仔细商讨过一番。 “阿凌在长安挺好的,他现在的身份不好露面,只在莫将军跟下暂时挂着参将的名头。对了,他还说,去见过了二娘,我也许久没有见了。可是最近云王和皇帝的矛盾越来越大,还有,听说阿凌跟皇帝南下了,淮景,你说皇帝会不会来苏州?” 赵大人想了下,不确定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倘若他来的话,宋凌也会跟着来的吧?” 黎清殊点点头,兴奋的说:“我好久没看见他了,淮景,你有没有皇帝出宫去哪的消息?” 对方拧着眉回道:“这种机密我怎么会知道,只不过上个月听说皇帝和云王都在找一个宫中的孪宠,似乎是在祭天典仪上失踪的。这个人也许藏了什么机密,才引得双方势力都在找他,也许皇帝出宫也和他有关吧。” “让皇帝亲自出宫去找的一个小小娈宠,那这个人真是厉害了。”黎清殊饶有兴趣地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失踪了这么久,会不会已经被找到了?” “前几天还在找吧,叫什么清秋的一个男人……”赵大人说着,脸色很不高兴的啐道:“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什么人都往苏州来了。” 这种态度,看起来好像挺严重的,黎清殊好奇问他:“什么人来了?” 赵大人没好气道:“赵家大小姐。” 黎清殊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是谁。 “你大伯的女儿赵长歌?我以前见过她,小小年纪才华倒不小,京师出了名的才女。只不过脾气跟你有的一拼,骄矜孤傲,那小丫头片子的下巴都能仰上天去了。” 他说着又莞尔一笑:“你们赵家的长孙赵淮景和赵家的大小姐赵长歌,可是出了名的京师双绝,脾气都是世家里最差的。” 赵大人面无表情看着他:“你说够了没有?” 黎清殊讪讪笑道:“说完了,嘿嘿……” 赵大人静静的看他:“你死定了!” 黎清殊:“……”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果然赵大人是生气了,一天没搭理黎清殊,晚上回了房间,还是冷着脸,爱理不理的的模样。可黎清殊却一见他进了房间便跑了出去,赵大人愣是没反应过来。 他在房里等了一阵,黎清殊才回来,手上端着一盆蒸腾着热气的水,氤氲着淡淡雾气,好看的脸上硬是让人产生了一种此人当真是贤惠的错觉。而后他将水盆放在赵大人脚边,仰着美丽的头颅诚恳的看着对方。 “英明神武的赵大人,好相公,好淮景,我知道错了,为表歉意,我给你洗脚好不好?” 他蹲在赵大人脚边,扬起漂亮的脸蛋看着赵大人,衬着眼底下的鸦黑泪痣,眼里氤氲着丝丝媚意,因为仰视的关系,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颈脖,仿佛一伸手便能将其扼断。再往下,便是微微敞开到锁骨下的衣襟,映着柔和烛光的雪白肌肤。 赵大人突然鼻腔一热,别开脸说道:“我自己来,你睡吧。” 黎清殊自然是不愿的,可却被赵大人按着肩膀坐在了床边,而后借口书房还有事,便匆匆忙忙的逃走了。黎清殊自然没有错过他耳尖的那抹绯红,捧腹大笑了半晌,才慢悠悠地整理好自己刚才故意拉下的衣领,一脸的得逞笑意。 正值中秋,赵大人清闲一日,与黎清殊出门游船玩了一日,兴致颇高。当夜,明月如镜,秋水蟹肥,黎清殊在种满了牡丹鲜花的后院备了一桌子美酒佳肴,花前月下,与赵大人对酌一番。 “淮景,你今天高兴吗?” 赵大人的酒量倒是比黎清殊差的,酒过三巡,他已被黎清殊灌醉,眼神迷醉的看向黎清殊,月色衬得他的桃花眸子更加好看,酒色也使得他染上了几分迷蒙的柔和。而眼前的黎清殊更是好看,一颦一笑,皆让赵大人心醉。 似是酒色壮人胆,他忽的伸手握住了黎清殊的手腕,将对方白皙纤瘦的手包在掌心细细摩挲。后院很是安静,昏黄的灯火摇曳下,光线明暗,显得有丝丝暧昧,赵大人声音低低的,看着黎清殊的眸子又带着几分苦恼。 “清殊,我跟你讲,我想做一件事很久了。” 黎清殊放下筷子,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奇怪的点点头:“你说。” “我想亲亲你。” 赵大人的眸子泛着水润光芒,带着祈求的意思,微微扁嘴的样子好像黎清殊曾经养过的一只小奶狗。 想到这点的黎清殊险些笑喷了,故而探过身子大方地在赵大人唇边亲了一口,心情甚是愉悦:“好了,你满意了吗?” 赵大人摇摇头,看着竟有几分憨厚的可爱,脸颊也在开始渐渐泛红,他皱着眉又说:“不够,我还想抱你……” 他的声音低沉,眸光急切,似乎在隐忍什么。黎清殊却是不解风情的坐在他身边,伸手环在他背后,漂亮的下巴靠在赵大人的肩上,像是哄小孩一样的笑道:“现在可以了吧?” 赵大人身子僵了下,轻轻推开黎清殊,神色不虞的看着对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要怎样抱?” 黎清殊茫然看他,心道赵大人喝醉后越来越难伺候了,只不过也很可爱就是了。赵大人却再度别开脸,难为情的说:“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就要忍不住了……” 他的话停了下来,自己也说不下去。 语焉不详的,黎清殊虽然听不明白,想到赵大人喜欢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性子,便拍着他肩膀直白的劝他:“忍不住那就别忍了,你跟我说说嘛。” 赵大人垂下头长叹口气,而后看向黎清殊,声音低沉沙哑。 “你自己说的,不要后悔。” 黎清殊预感不妙,还是点点头,心道赵大人还能把他怎么样? 便也放松了下来,却见赵大人慢慢靠近他,目光深沉如水,他不由得往后退去,却被石桌拦住了退路。与此同时,赵大人伸出两手,撑在他身后的石桌边沿,将他困于怀中,呼吸交缠在一起,温热而暧昧。 赵大人并没有解释自己要做什么,就好像以往的每次亲吻,他都不会跟别人打个招呼,这样想着,黎清殊似乎明白了赵大人的意思了,刚刚莫名而起的紧张,也随之散去,甚至心头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你闭上眼睛。” 赵大人实在无法忍受黎清殊一眨不眨看着他,无时不在诱惑着他的眼神。 黎清殊:“……” 虽然很哑然,他还是乖乖的闭上了,等了一会儿,感觉到了赵大人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渐渐靠近,嘴唇也微微触到湿润,却只是轻轻触碰,很快离开。 似乎对黎清殊刚才的眼神还有些耿耿于怀,又不断地亲吻着他的精致眉眼,小扇子似的睫毛轻轻的抖动着,黎清殊手中紧着赵大人的衣襟,不由得紧张起来。 而后向下,他感到自己的腰被对方紧紧地搂住,强硬的将他拉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动作有些为难他了,黎清殊不得不顺着他的动作,倒在他的怀里,甚至是张开双腿坐在他的腿上。而后鼻尖被轻轻一咬,微微的刺疼让他有些害怕的轻呼了一声,也张开了眼睛。 那点旖旎的气氛全被抛之脑后,没等来预想中的亲吻,还被咬了一口,要在鼻尖,若是留了痕迹,让他明天怎么去见人?黎清殊气恼的推开赵大人,可后腰束缚他的双手还在紧紧地抱着他,让他无法逃离。 “你怎么……又咬人了?” 黎清殊皱着眉,垂下头不好意思的控诉着对方的行为。泛着绯色的脸颊越发艳丽,赵大人只觉喉间干渴,却也垂眸子,轻声道歉:“我忍不住……夫人,我可不可以……” 他没再说下去,却是将自己的头埋在黎清殊的颈间,黎清殊还在茫然,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湿湿的,竟是对方在舔吻他的脖子,而后动作越来越重,吮吸着那一枚如同本人一般精致的喉结,激得黎清殊惊喘出声。 此时赵大人的手也没有停下,他撩开黎清殊的衣摆,手指灵活的钻了进去,隔着亵裤,大力的揉捏着怀里人丰腴挺翘的臀部。黎清殊轻喘连连,软在赵大人怀里,轻悄悄的,一手拉下了他的衣襟,那唇舌向下亲吻,含住了他胸前的樱红。 虽觉得难堪,可是那一瞬的舒适还是让黎清殊嘴角溢出了婉转低吟,听着自己变了调的声音,黎清殊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想起来这还是在外面,他忙按住了身后作乱的手,推开赵大人,羞红着脸提醒道:“淮景,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赵大人眼里闪着炙热的光芒,呼吸也变重了,听了黎清殊的话,他的酒意似乎了散去了一些。动作是都停了下来,可他一抬头看到黎清殊衣衫不整,满脸绯红的羞愤模样,心里的邪火便烧的更旺了。 眸光越发深沉,黎清殊身为男人,怎会不知赵大人的意思,他抱紧了赵大人,在他的耳畔轻声哀求:“淮景,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我们回房间吧,这里会有人经过的,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尖,似乎将耳尖熏得更红了,赵大人一言不发,看不出来神色,却突然一手搂着黎清殊的背,一手托着他的臀,将他抱了起来,往房间走去。黎清殊看他有些脚软,忙双手双脚都缠紧了对方,可这在对方眼里,无不是极为受用的。 那房间的门是被踹开的,主人急不可耐的将他怀里的人压倒在床榻上,便开始对他一直着迷的前胸埋头下去,惊得身下人一阵惊喘,而后抱着他的头求饶:“等会儿嗯啊……赵淮景!我又不是女人,你不准亲那里啊……” 断断续续的话语,赵大人权当没听到,讲一边啃咬得红熟,便又埋首另一侧,手上也在忙活着,似乎十分喜欢那丰满的臀肉,将它大力揉捏着,仿佛对待面团一般。 这一番下来,黎清殊便湿了眼睛,软在赵大人怀里,自然也无力推开他,声音轻轻地,带和几分委屈,捧着赵大人的脸颊说道:“淮景,你别着急……亲亲我好不好?” 赵大人眼里更加疯狂,却误以为黎清殊说的是他正在品尝的美味,在那处微微突起,被他啃咬得甚至有些红肿的地方卷入口中狠狠的亲吻着。轻微的刺疼中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舒适感,黎清殊压抑不住地叫了出声。 轻启的朱唇,美人那长长的低吟刚刚开腔,便被堵上了唇舌,赵大人粗暴而带着侵占性的勾起了他的唇舌,黎清殊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亲吻,却并不怜惜,他渐渐喘不过气,呜咽出声摇着头要避开赵大人。 那热切急躁的亲吻终于停下,红唇泛着水光,唇边被咬了一个口子,看到自己杰作的赵大人便温柔了下来,细细的舔吻一下,将那刚欲流出的血珠卷入口中。 “嗯……” 黎清殊嘤咛了一身,追寻着那刚刚离去的双唇又缠了上去,这一次赵大人便是温柔了许多,缠绵中互相纠缠着双方的身体,四唇相贴发出了啧啧水声,无师自通的吻技也让黎清殊沉迷其中。 一吻终了,赵大人轻喘着气,灵活的手指悄悄探入了亵裤之内,按在雪白双丘之下的那处,等着黎清殊终于缓了过来,他才沙哑的问道:“我想要这样,把你的衣服脱光,接下来还会做很多过分的动作,这样也可以吗?” 黎清殊怔了一下,眼底溢着的湿润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柔美,他轻声笑了笑,将赵大人滑落额角的发丝往顺到而后,声音轻轻的,应道:“赵淮景,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做……” 话音刚落下,赵大人狂风骤雨般的亲吻便又落了下来,不再隐忍,将怀里的人彻底占有。而黎清殊也自觉的打开全身心,去接受赵大人即将施与他的一切。 此时无人还在意,黎清殊特意精心准备的酒席,孤落落的在院子里受尽露霜。红烛燃着火光,长长的雪白纱帐内人影绰绰,身影交叠,床板微微震动,连带着那纱帐也随之摇摆不断,半露不露的香艳下,时不时泄出几声婉转低吟。 忽而,一只雪白而带着星星点点红印的手臂无力垂落床沿,似乎是摁耐不住的,慌乱中抓住了纱帐一角,却很快被另一只手拉了回去。 赵大人将那汗涔涔的长发美人轻轻揽进怀里,交叠的下身并不似那般温柔,截然相反的快速的颠弄着,此时的黎清殊张着唇却也叫不出来声音了。 雪白的身子因为过激的运动而泛起了隐隐水光,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点缀着点点红梅,引人血脉贲张。柔韧的上身堪堪又要向后倒去,便被赵大人拉进了怀里,让他靠在胸膛上,下身却丝毫不留情打开他的双腿狠狠的动作着,怀中的美人承受不住的扬起了脖子,口中呜咽不止。 没想到赵大人根本就不管他的哭诉求饶,重重快感的叠加,逼得黎清殊眼角泛起了泪花,抓在他背后的手也在神色昏聩中无意留下了几道红痕。 伴随着压抑的喘息,终于在一声长长的吟唱过后,纱帐的那一端才安静了下来。然而不过多时,纱帐又开始轻轻地晃动了起来,帐内春情漾动,直至天明,方才偃旗息鼓,交缠着身体相拥歇下。 星河西沉,天边泛起了一抹白边,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第六十六章 日头正盛,赵大人推门进来时黎清殊还未起,他放轻了脚步走近,床上一丝——不挂的美人雪白的身子从锦被下露出了大半,只堪堪遮了羞,在温暖日光的照映下,完美无瑕的修长双腿,带着斑驳红痕的雪白胸膛,是何等的美不胜收。 赵大人呼吸一窒,坐下拉过被子盖过肩膀,正要盖住那夜里紧紧锁在他腰间的长腿时,床上的人便醒了,甚至恶意的将他的手夹在双腿间,染上几分媚惑的眼睛斜睨着赵大人,嘴角扬起明艳夺目的笑容,声音低低的,尾音上扬。 “相公,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赵大人静静的将手抽了出来,忍住不去触碰那滑嫩的白皙肌肤,面上不显,看去甚至有些冷淡,“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黎清殊拉下了被子,似乎有些热露出了大半胸膛,而后缠着赵大人的手,带着些倦意,软糯的嗓子哼唧道:“还没到午时……我有些困……” 他好看的脸颊在赵大人的掌心亲昵地蹭了蹭,微微蹙眉,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觉得腰有点疼,是不是昨晚的姿势不对……相公,你替我揉一揉吧。” 赵大人最受不了黎清殊喊他相公了,原本冷淡的态度也维持不住,随着黎清殊带着他的手,慢慢下滑,钻进被子下按在昨夜那摇摆得十分浪荡的腰上,他不由得想入非非,不愧是自小习武的身体,腰身就是够柔韧。 可是在黎清殊可怜兮兮的看向他时,他便只能伸出双手轻轻地在他的腰上按摩。这些日子练出来的按摩技术,使黎清殊舒服的轻叹出声,翻身趴着,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而他眼角扫到赵大人有些僵直的腰板,眸子里灵光一现,显出不怀好意的笑来。 “淮景,你的腰怎么了?也不舒服吗?” 赵大人动作一顿,岔开话题道:“不疼了是吧?那就不用按了……” “哎别!” 黎清殊忙扭过身子抓住他要撤走的双手,不得不服了软,“我疼的!昨晚那个姿势太勉强了,我们下次不要用那个姿势了,好不好,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连带着颤动了赵大人的心弦,赵大人没忍住一掌打在那丰润的臀肉上,听到黎清殊猝不及防的闷哼了一声,立马又掀开了被子,果然泛起了微微粉红。 黎清殊什么疼没受过,就是故意叫给他听的,可是看见那抹粉红,赵大人还是伸手揉了揉,而后冷着脸斥道:“是谁每天晚上死活缠着我,索求无度的?你这样下去,早晚得精——尽人亡!” 自从那一夜圆房后,黎清殊食髓知味,每夜不缠着赵大人做上一回,定是不甘心好好睡觉的,他从前喜欢和心爱之人亲吻和拥抱,但现在怎么都觉得不够,只有赵大人在他身体里时,他才能感觉到从全身心的极乐欢愉。 可是赵大人这么讲他便撇了嘴,反驳道:“哪有,昨晚也就是做了两次而已……嗯呀!你轻点,我的腰真的有点疼!” 赵大人暗自咽了咽口水,看黎清殊这完全不以为然的口气,心想当真要开始开始规划一下了,不然哪天真的死在这妖精的床上,虽然他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可自己体力还没他好。想想昨夜不小心扭到的腰,赵大人决定从今晚就要开始限制房事了。 于是赵大人又骂道:“现在知道疼,昨晚还那么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黎清殊却是毫不畏惧,咬着指甲意味深长的看向赵大人,嘴角笑意带着浓浓的调戏之意:“为什么不敢,赵大人,莫非是你不敢了?别呀,晚上再跟我换一个新姿势做好不好?” 赵大人哑然,该说他什么好?没想到禁欲多年的黎清殊,被他开了荤之后会这样热衷于房事,除却第一次有些不适应外,后来哪次不是勾搭着赵大人上了贼船,天天跟他研究房中术。 按黎清殊的话来说,他觉得快乐所以才想多做,而且赵大人也应该很舒服啊。虽然赵大人在床上得以重振夫纲,可是每天解锁一两个新姿势,都要把他榨干了。 他当然要好好教育黎清殊,正经地看着他道:“你不能这样,贪欢无度,你再这样,我要出门就不带你去了。” 原本黎清殊也没当回事,只不过听到赵大人的后话时便紧张了起来:“你又要出门了吗?” 上次出门去了靖安王府,可把他折腾的够呛,黎清殊可不想来第二次,他心想,若是又是什么人不安好心要挑拨赵大人的话,他就把赵大人拉到床上不准他走了。这么想着而,黎清殊脸颊便泛起了兴奋的绯红。 赵大人无奈的按着他的腰部,解释道:“有个远门表叔去世了,从前跟我爹关系挺好的,爹让我去上柱香。” “哦。”赵家的亲戚,那应该没关系吧? 可是黎清殊还是不想让赵大人走,他又问:“你什么时候走?要多久回来?” 他一天也不想离开赵大人。 赵大人算了算,“他们家挺复杂的,爹让我帮衬一下那个表叔的一双儿女,应该要四五天吧,也就是在邻镇,来回也快。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出门要注意安全,天凉了要记得添衣……” 他话还没有说话,黎清殊便一咕噜爬了起来抱住他,嘟嘴撒娇无所不用其极:“我不要留在家里,要么你带我去,要么你就别去了……好淮景,带上我吧,嗯?” 整个人窝在赵大人怀里,赵大人顿时觉得腰疼,极力忍耐着不愿出丑,也慢慢的将黎清殊推开,拉起被子盖住他光——裸的身体,冷着脸说道:“你给我躺回去,衣服都没穿,受凉了怎么办?” 黎清殊不以为然,这几日天气热得很,他抓紧了赵大人的手,威胁道:“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偷偷跟着。” 赵大人不说话了,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黎清殊即刻服软,撇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的。” 天下未定,赵家还没站队,可是赵大人却已然和黎清殊绑在了一起,万一云王伤不到黎清殊,改而向赵大人下手可怎么办?黎清殊越想越担心,脸色都开始发白了。 赵大人见状叹了口气,依旧是板着脸,训道:“你跟我出门可以,但是不准捣乱生事,外面不像家里,你要注意分寸,不准每天缠着我跟你玩什么姿势。你要是做不到,就别跟我去了。” 不生事黎清殊当然是没意见的,不过后者……他想想要好几天不能跟赵大人做那种事,心里就开始犹豫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赵大人,对方态度强硬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还道:“我午时就要走了,你再考虑一下,我就不等你了。” “不要!”他忙拉住赵大人,不甚高兴的点了头:“答应你就是了,回家你要补偿我!” 赵大人抽了抽嘴角,心道此人现在腰还疼,还不忘给自己争福利,真是记吃不记打的货。 他也只能应下了,黎清殊便立马急冲冲的爬起来,到处找衣服,“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还没沐浴梳洗呢……淮景,你会等我的吧?” 他眨巴眼睛看着赵大人,对方无奈的将外衣裹在他身上,扶额叹道:“叫人准备了热水,一会儿就送来,我等你就是了。你快点收拾完,还能吃个午饭再走。” 黎清殊闻言便放心了,探过身子在赵大人唇边亲了亲,弯了眉眼笑道:“好,你一定要等我哦!” 赵大人在忍不住扑哧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很是无奈,正好下人来送热水了,他放下重重纱帐,将黎清殊与外界隔离开来:“我给你拿热水,你别出来。” 黎清殊抱着被子乖乖点头,唇角笑意甚是甜腻。 赵大人说的邻镇果然不远,出了城坐马车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此处也是江南水乡的一个古镇,名唤溪棠镇,听名字就极美,实际上也是那个一个避世的桃花源。 莅临于雾隐山中的小镇,环山绕水,四面桃林,临近江畔,风景甚是迷人,黎清殊刚下了马车,便被吸引到了,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枝头上开得正艳的桃花。 “这时节这里的桃花还开着,真是少见。” 不难从黎清殊眼里看到惊羡,赵大人来过这里,但是没有他那般惊讶,一边牵着人走进镇子,一边解释道:“溪棠镇,又有一个别称,桃花源。这几座山的桃花,经年不败,四季常开,你若是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常来玩。” “真的吗?”黎清殊笑了笑,看到镇上那些淳朴的镇民时,才突然惊觉赵大人和自己正是手牵着手,甚是亲昵的模样,却无人露出惊讶与其他情绪。他小声问道:“这里的人看待断袖都是这么平常的心态吗?” 赵大人笑着反问:“不然呢?你觉得断袖是很奇怪的一类人吗?” 黎清殊自然摇头,却还有些耿耿于怀:“去年我刚来找你的时候,苏州那些人不知道在外面传了多少风言风语,就连赵叔,起初也是不喜欢我的。” 只不过后来都被他征服了而已,一半是用美貌,一半是用人品。 赵大人笑了笑,跟他解释道:“这里民风淳朴,其实还有娶男妻的习俗,只要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真的吗?”黎清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赵大人。 赵大人心情很好的点了头:“说起来这还有个传说,听说两百年前,镇上发起了一场瘟疫,但是当年天下纷争不断,狼烟四起,也无人管辖这里。可是有一天在隔江的桃山那边,来了一个神秘的仙人,只不过他救了镇上的人便走了,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唤他为桃花仙。” 他看了看黎清殊,眼里氤氲着笑意,却是不大信任这个传闻的,又道:“据闻这个桃花仙长得倾国倾城,喜着红衣,对音律甚是精通,曾有人在桃山附近听过他的琴音,而后沉醉其中,索性搬到了船上,日日守在江上,待那琴音出现便去寻人,可惜寻了一辈子也寻不到。” “而镇上对这位仙人喜爱的不止是女子,甚至有许多被他救过的男子,见了他的容貌,便再也看不进去别的人。还有人甚至以这位仙人作为择偶标准,后来便盛行了娶男妻的习俗。” 黎清殊恍然点头,笑道:“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赵大人见他兴趣挺大的,便许诺道:“我们先去表叔家,等他的丧期过去后,我再带你去桃山逛一逛。” 黎清殊眼睛闪着光,问道:“那我们能见到桃花仙吗?” 赵大人失笑摇头:“这我就不确定了,只不过听说在一年前,就没有人听到过那桃花仙的琴声了,也许他在这待久了,走了也不一定。” 赵大人也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黎清殊却起了兴致,点头道:“嗯,我们有空再去看。” 第六十七章 那位表叔名为赵固,几日前染病去世,赵大人的父亲知道消息后便急信让赵大人前去,给老人吊唁,顺道接济一下他的一双儿女们。 说起来赵家在这镇上也是大户人家,当然也是赵家族中的一门支系远亲,家财丰厚,可是他那倒霉表叔却有着几个不太好的兄弟,人一走,便要霸占分到他们家的良田和铺子。 偏偏赵大人那个表弟赵言亭也是个没用的,性子软弱,只知道读书的一个公子哥,还得靠着自己的妹妹赵兰芝管家。可她的妹妹前年刚找了个上门女婿,如今也是大腹便便,自身都照顾不周。这些问题也就是赵大人亲自前来的原因。 当天他们便去了赵家,一片白茫茫的白衣飘带中,见到了那两个素未谋面的表弟表妹,二人倒是客气,将夫妇二人迎进门来,在灵前上了柱香。停灵七日,此时还在守丧,明日才要下葬,兄妹二人看着眼睛都哭肿了,精神也不甚好。 赵大人也就那么安慰了几句,那赵言亭又要掉泪珠子了,赵兰芝便扶着约莫六七个月的肚子上前,替他开了口,轻声细语的,面带哀求:“表兄,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伯伯的好意我们感激不尽。你与表嫂且先在这里小住几日,那些事情,我与兄长便只能麻烦你了。” 也是赵兰芝去信赵大人的父亲,请求帮忙的,这一看去赵大人也就心知肚明了。他点点头,到没有什么推脱之意,反倒是拍了拍赵言亭的肩膀,劝道:“你们也别太难过了,表叔也不想见到你们如此,更何况,赵家的担子还等着你们呢。” 赵言亭低着头擦了擦眼泪,小声应道:“言亭受教了,多谢表兄。” 在灵堂前也只就寒暄了几句,赵兰芝便让他的夫婿带二人去早已准备好的客房,那人倒也不客气,直接喊赵大人表兄。 “表兄,表嫂,客房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你们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小宅简陋,只能委屈两位了。” 虽是来吊唁,可是被人喊表嫂,黎清殊不免得感到一阵新奇与好笑,自然是将那笑意藏得好好的,却是对眼前这个英挺俊俏的青年不免得生了几分好感,他看了看西厢的客房,自然是不比他们家里差的。 “你们太客气了,对了,你是兰芝的相公吧?” 赵大人一边指挥着下人将带来的包裹放进屋子里,听到黎清殊的话后,也带着好奇的看了过来。青年点头道:“我叫慕邱宁,表兄直唤我名字即可。” 赵大人颔首,颇为体贴的说道:“你娘子也八个月的身孕了,你还是先回去看顾她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的。” 慕邱宁道:“也是,表兄若有不适,定要跟我们讲,如此,我便先走了。” 他说话也算彬彬有礼,带着几分江湖侠士的豪气,脊背直如松,一看脚步就是练家子的人。黎清殊不禁叹道:“这个表妹夫肯定是个江湖人。” 赵大人没好气的应道:“可不是,还是前年武科举的探花郎。” “咦?还真有意思,他怎么没当官,反倒还做了你表妹的上门女婿?”黎清殊转身看向赵大人,在看到对方黑沉的脸色时即刻吓到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此时下人也收拾好赵大人的房间,都退了出去,没了外人,赵大人便随性多了,将拦腰揽过来,面色不虞,“别的男人也这么吸引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黎清殊闻言扑哧笑道:“哪有,只是好奇而已,家里有个武探花,怎么还叫你来帮忙?” 赵大人解释道:“族中又不缺练家子的,你还妄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况且,那个表妹夫也是被打压下来,才不做官的,能好好解决的事情,就只有你天天想着打架,看到武功好点的就挪不开腿了。” 黎清殊哑然道:“我哪有?” 赵大人冷着脸,细数道:“比如季清歌,还有金昊轩,宋凌……” “好啦好啦……”黎清殊哭笑不得的跟他服了软:“我真的只是好奇,而且你怎么把阿凌算进去了……好吧,赵大人你才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行了吗?” 赵大人不信,追问道:“我哪里厉害?” 黎清殊红了红脸,小声说道:“你聪明机智,断案如神,嗯……还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最厉害了!” 他眼底兴奋的直发光,引得赵大人欣喜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亲,给足了甜头。 “这还差不多。” 本来也无事,不料次日在人刚下葬后,那些叔伯们便上门来找两兄妹算计家产了。赵大人只一个出面,便将场子拉了回来,毕竟他那身份摆在那里,族里大家都不敢惹他。 表兄妹二人对赵大人感激不尽,甚至送了赵大人许多好礼。 这些事黎清殊没有出面,他只在房间里擦着表兄妹二人送来的一整套精美玉器,在哪里算计着多少钱,喜不胜收。赵大人刚推开门就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扶额叹气,果然不管怎么变,黎清殊都还是那么贪财的人。 还好他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过有时候碰着人傻钱多的人了,还是会雁过拔毛,刮下一层金再说。比如金昊轩,比如常慧宁,还有很多赵大人不记得也不认识的人,于是他好奇地问黎清殊:“你是不是碰到有钱人都会敲他们竹杠?” 黎清殊手上把玩着一枚玉坠子,笑道:“怎么会呢?我是这种人吗?” 除却顾颐,赵大人见过最会敛财之人便是黎清殊。心道你就是这种人,可又想起来初见那时,他又问:“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只敲常慧宁竹杠,偏不来找我?” 黎清殊顿了顿,胡乱扯谎道:“常慧宁看着傻里傻气的,你不一样,你跟他就不是一类人,一看就特别聪明。” 赵大人似信非信:“是吗?”对方诚恳的点了头,他便不再追究了。 殊不知黎清殊心里想的是,当时他一看赵大人就特别想跟他交朋友,可是赵大人却对他爱理不理的,他当时心想自己那么好看一个人,这个人肯定是没眼色!于是便也不理他,而将前来调戏他的常慧宁狠狠教训了一顿。 幸好赵大人没追究下去,黎清殊松了口气,万一他要是知道自己当时那么说过他,肯定又是要生气的。 他们又在赵府带了两天,因为是前来吊唁的,倒也没有鼓起玩乐,而第四天夜里,赵大人正怀抱美人安睡之时,门外却很是热闹的吵了起来,甚至敲了锣。两人被吵醒了,一看才是三更天,睡得正朦胧的黎清殊自然又被赵大人塞回了被窝里。 赵大人披上外衣出了门,却见外头火光大盛,院外丫头家仆都聚在了一起,乱糟糟的,刚打开门,那慕邱宁便过来了,他带着歉意的解释道:“打扰了表兄休息实在是抱歉,已经没有什么事了,表兄先回去歇息吧。” 他越是这么讲,赵大人越是好奇:“到底怎么了?” 慕邱宁有些为难,还是老实说道:“后院假山那边,发现死人了。” 赵大人登时便精神了,又问:“府里人?” 慕邱宁硬着头皮点头,“是,一个新来的家丁。” 他又道:“现下报了官府,已经没事了。表兄回去休息吧。” 谁知赵大人却是摇了头,叫他等一会儿,而后进了屋子换衣服。灯影绰绰,黎清殊揉着眼睛爬了起来,问他怎么了,赵大人如实回答:“府里死人了,我过去看看。小赵在门外,你出去得带上他。” 小赵是赵阁老派来的暗卫之一,因为都姓赵,所以赵大人都是这么叫的。黎清殊听到后却是不依,掀开被子下了床,“我也去看看吧。” 赵大人看他一眼,应了声好,将衣服递过去让他穿上。 两人来到前厅时,衙门的人还没来,按说赵大人是苏州知府,也是六品官,自然比这小镇上的九品县令官职高,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官。几乎惊动了整个赵府,连带着隔壁的几家叔伯也过来了,他们过来时,那些叔伯正在奚落赵言亭。 又是赵大人给他解了围,“几位叔叔在说什么,怎么不叫上侄儿呢?” 因为是赵家最显赫的一门,赵阁老的长孙,他的身份虽然高,可是辈分还是矮了一辈的,即使如此,赵大人说话依旧也有底气。他一来,那些人便说不出话了,一者是因为不可得罪赵大人,二者是因为看到了赵大人身后的黎清殊。 那些人傻愣愣的看着黎清殊,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赵大人不悦的轻咳一声,扬声道:“几位叔叔可是在谈论后院中死人一事?” 在赵大人冰冷的眸光下,几位叔伯当即吓得抖了抖,而后赵言亭他二伯先带头开了口,肥肉横生的老脸上竟是谄媚:“小侄呀,你可是不知,三弟刚刚过世,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是不吉利,这说不定就是三弟见不得家里的基业毁在孩子们手上。” “对!对!”另一个赵四叔也凑上来挑拨道:“淮景,你爷爷多疼你大家都知道,这老三这宅子不安宁,你可不能在这住下去了,来我家里吧,我早就给你准备好最好的房间了。” 说着,另外一个记不清楚身份的老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方才还在对着赵言亭兄妹教训,处处指桑骂槐,而今全跑来讨好赵大人了,便是黎清殊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得那年轻些的赵四叔又是一愣。 赵大人这才将黎清殊拉到身后,那赵四叔还不死心,凑上来故作亲切的问:“这是你那媳妇吧?我听说你娶了个男媳妇,啧,这脸蛋长得可真俊,比镇上王家家娶的那小哥好看多了……” 赵大人冷冷看他,“多谢几位叔叔好意,我和夫人就不麻烦各位了!” 他的态度很强硬,很冰冷,将那赵四叔下了一哆嗦,便干笑着退了回去。 赵兰芝也适时的挺着大肚子站了起来,让出了主位,满脸歉意的说道:“表兄这边坐下说吧,本就麻烦了表兄,没想到还惊扰了表兄休息,兰芝实在是过意不去。” 见状,赵言亭也自觉起了身,让出位子给黎清殊,还是羞羞怯怯的,小声说道:“表嫂,你也坐。” 二人自然是没有推辞,坐在了主位上,黎清殊还冲赵言亭感激的笑了笑,看得对方立马红着脸低下头去,黎清殊更是好笑。却听得身旁赵大人轻咳一声,甚是不悦,忙收起了笑脸,端坐着听他开口。 第六十八章 让人将那死去的家丁尸体抬到了亭中,脸上身上全是血,面目全非,看样子推测应当是从假山上的凉亭上摔下来的。浓重的血腥味使得赵兰芝止不住恶心的捂住了嘴,赵言亭与那几个叔叔伯伯也吓得脸色骤白。 赵大人司空见惯,与黎清殊胆识过人的,倒是不怕,同样还有一个前武探花的慕邱宁。问了下那死去的家丁的名字,刚进了府里没两天,昨天还和姑爷慕邱宁产生过口角,赵二伯见状立即就将锅推到慕邱宁和赵兰芝夫妇身上。 “我看是有些人狭私报复,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啧啧……” 另几人也认同,赵兰芝的神色变得很难堪,伶牙俐齿的回道:“若是不会几位叔叔伯伯收买这个新来的家丁,在我父亲还未下葬时便多次暗地里使小动作,我夫君也不会训他一顿。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什么人图谋不成,怀恨在心,特意使计来诬赖我们夫妇。” 本就与几家近亲不和,这么下去肯定的吵起来,赵大人便开了口,将那些多事的叔伯赶回家,“言亭这里有我在,几位叔叔不必担心,都先回去吧。” 他们还有些不甘心,但是碍于赵大人的面子,便只能悻悻离开。 待那些人都走后,赵大人才凑上去认真的查看了尸体,却见他身上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脚底的划痕,倒真可能是从建在假山之上的凉亭上无意摔落,而后脑袋先着了地,便这般死了。 连黎清殊也看不出来什么,赵大人又问了慕邱宁夫妇:“这个新来的小王,真的被那几个叔伯收买了?” 赵兰芝叹了口气,深色忧愁的点了头:“我爹的几个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人,我爹尸骨未寒,他们都着急来分配爹留下的家产了。自打表兄来了后,他们便不敢乱来了,但是暗地里,叫那小王到处打听表兄你们的消息,定是要等你们走后,再来分一杯羹。昨日正午,夫君看到他在表兄住的西厢外偷听,便将他训了一顿,谁知道晚上就……” “那你们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近来赵兰芝忙活父亲的丧事,又身怀六甲,家中许多琐事都慢慢的交给了姑爷慕邱宁,他想了想,回道:“晚上和他同住的小刘还见着他了,说是他自己睡不着,去后院溜达去了,后来他发现人没回来就去看看,结果就发现他死在假山那边了。” 赵言亭还在期期艾艾的躲在几人身后,不敢去看那摆在厅中,血肉模糊的尸体。赵大人见他那样也问不出来什么,摇了摇头说道:“也许就是夜深了没看清路,这人才从凉亭上摔了下去,别太担心了,应该没事的。” 赵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几人自然也就松了口气,却见赵兰芝脸色越来越差,许是这些日子奔波忙碌,累坏了,慕邱宁便先送她回了房。赵大人和黎清殊便陪同赵言亭等到衙门来人后,才安抚了这个胆子极小的表弟,而后五更天时才得以回房。 黎清殊倒是很有精神,还跟赵大人笑道:“你那个表弟,胆子也忒小了,娇滴滴的,比他妹妹还像个姑娘家。” 赵大人一边除去外袍,也无奈笑了:“那有什么办法,天生的性子。” “看他挺依赖你的呀。”黎清殊钻进了被窝里,笑吟吟的看着赵大人。 对方动作一顿,侧首过去勾起了黎清殊的下巴,凝神看着他道:“你这话里有话。” 黎清殊嫣然一笑,眼眸灵动:“我话里能有什么话?” 赵大人摇头,坐在床沿,道:“你不说就算了。” 黎清殊笑了笑,翻身趴在赵大人腿上,支着下巴仰头看他,一颦一笑皆是极尽魅惑,声音也放得轻轻的,带着几分好笑:“你那个表弟,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羞羞怯怯的,连句话都不敢说,刚才看到尸体的时候,一直躲在你身后,扒着你的袖子。” 赵大人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后脑,颔首让他继续说。黎清殊便不怕死的开了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看谁都像情敌……淮景,镇上不是有娶男妻的习俗吗?你看你那表弟,妹妹都成家了,他还没那个意思,看他的性子,估计也是给人当男妻的份。” 赵大人先是愉悦的,而后黑了脸,假意斥道:“所以你现在是在编排他?你什么时候有这恶习了?” 黎清殊撇嘴道:“他要是不粘着你,不像前两天那么事事依靠你,我就不管他了。” 赵大人佯装的怒意自然消散,颇为欢喜的垂下头在黎清殊发顶留下一吻,温声说道:“你也有今天。” 黎清殊道了句世事无常,而后笑着撑起身子,拉下赵大人的脖子索吻。 世事无常,五年前的黎清殊绝对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为赵大人而拈酸吃醋。 回程定在了两天后,次日,赵大人便偕同黎清殊游江去了,浩瀚的江边,泛一竹筏,意境甚是美好。黎清殊很是兴奋的窝在竹筏一头玩水,倒是赵大人有些拘谨的站在一侧,艄公远远的站在竹筏另一端撑船,赵大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安全。 看黎清殊还探出了身子,指着清澈江水下的一尾游鱼,欣喜的惊叫道:“淮景你看,有鱼哎!” 赵大人看得眼叫直跳,赶紧拉着他退回来一点,扶额道:“没见过鱼吗?这有什么好奇的?” 黎清殊笑着反驳:“现下时近秋分,可这江上桃花还开得如此艳丽,连着江中的鱼儿都格外的肥美呢。当真是应了那句,桃花流水鳜鱼肥,你不觉得这样的风景很美吗?” 赵大人不以为然,只小声道:“你安分一点我就放心了。” 他不知道艄公能不能听到他这边讲话,还没有直接说出万一竹筏翻了怎么办。却听得那端披着蓑衣的艄公开了口,朗笑道:“公子第一次来溪棠镇吧,我们镇靠近江边,在这桃山附近,风景是出了名的好。对了,公子有听说过桃山的传说吧?” 黎清殊颇有兴趣的点点头,扬声说道:“听过听过,据说那仙人就是住在这桃山当中,不知是不是真的?” 艄公也不确定,只笑道:“老头子也是这么听说的,不过在这撑船数十载,也没想过去惊扰上仙。不瞒公子说,去年那断了的琴音,一个月前,又响起了,估计是上仙云游回来了吧。” 赵大人心道这老头子该是在胡诌偏偏外地来的游客罢了。可黎清殊却很是兴奋的说道:“我们想去那里看看,您可以送我们过去吗?” 老艄公自然是笑着应下了,调转船头,往桃山而去。赵大人有些不高兴地拉过黎清殊,道:“什么破地方都不知道你也去,不怕危险吗?” 这是在江上,本来黎清殊提出要坐竹筏时赵大人便是不同意的,因为竹筏小,坐不了多人,而他的暗卫只能待在岸上。可黎清殊一点也不怕死,笑嘻嘻地跟赵大人撒娇:“我就去看看嘛,看了就回去了,反正都出来了。” 无奈之下,又拗不过他,赵大人也只能生自己闷气去了。 果不其然,这一路江面漂浮的粉白花瓣越多,便听到了忽远忽近的缥缈琴音,黎清殊越发期待了,到了桃山岸边,他们便下了竹筏,艄公也掉过头去载他们家的护卫。 桃山不愧为桃山,放眼望去,尽是桃花。 这座山不高,却遍布桃林,像是一道最天然的屏障,隔挡了里外的风光。粉白桃瓣扑簌簌的飘零落下在肩上,头上,而黎清殊丝毫不自知的向着琴音传来的地方寻去,赵大人无奈跟在身后,伸手替他将头发上的桃瓣拿下。 日头正盛,照的黎清殊的脸蛋也红扑扑的,却听琴音忽的止住了,他一回神,已然深处桃林之中,漫天的桃瓣,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赵大人也环顾左右,道:“看吧,哪有什么桃仙,现下迷路了吧?” 黎清殊摇头道:“不是迷路,我感觉我们进了一个迷阵。” “迷阵?” 黎清殊点点头,沉思片刻,拉着赵大人的手似乎是由着目的性的,朝着一颗看着与其他并无不同的桃树走去,而后又左右不断绕路,他又好像有着特定的走位,在这乱人心神的桃林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穿梭在烂漫的桃林之间,眼前尽是暧昧的粉白,赵大人有些恍惚,直愣愣的跟着眼前的人走。一双好看的眸子呆呆的看着紧在他手腕处的白皙指尖,心头竟升起一种,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要停的期盼。 走了一阵子,眼前豁然开朗,桃林尽头,竟是处断崖的低谷,稀稀疏疏的竹林后,隐隐约约,看到坐落在瀑布附近的幽森竹楼。 “看吧,我就说了刚才那是迷阵林。”黎清殊扬起了下巴指向远处的竹楼,笑道:“这里肯定有人住。” 赵大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他家夫人本事真是大,也看着那竹楼好奇道:“什么人会住在这里,还布下了阵法。” “应当是世外高人,不想被旁人惊扰吧。”黎清殊应道,继而又牵着赵大人向竹楼走去,很有兴趣的模样,“走,我们过去看看。” 赵大人却将他拉住,不甚同意:“你都说了是世外高人,我们这么贸贸然的去打扰,不太好吧?” 赵大人说的很有道理,黎清殊闻言垂下头,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丧了气,还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我还是想去看看传说中的仙人长什么样啊……”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赵大人也不想见黎清殊扫兴而归,想了想还是决定随了他的意,正要开口答应之时,却听到另一个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惊得两人瞬间警惕起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六十九章 见到来人时两人俱是一惊,不是因为这人是这传说中的仙人,而是因为此人正是他们所认识的,赵大人的表妹夫慕邱宁。 此刻他更应该待在赵家照顾身怀六甲的妻子,却出现在了这座桃山之上,实在是让赵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是你?” 慕邱宁倒是稳重的冲赵大人抱拳道:“表兄,你与表嫂怎么也来了此处?” 赵大人疑惑道:“我们来此游玩,倒是你,怎么来了这里,最近兰芝不是不舒服吗?” 赵大人一向是护短的人,尤其是对自家的人,虽然这么表妹一表八千里,可好歹也是他爹特意嘱咐他多多照顾的。说来固然好笑,他甚至怀疑慕邱宁将外室养在了那竹楼里。 不愧是夫妻,就连黎清殊,也是这么想的。他对后面的竹楼越发感兴趣,“那里头是不是住了什么人,我刚才听到琴声了。” “那边没有人!” 慕邱宁急着应道,而后又缓了口气,解释道:“兰芝夜里总是睡不好,我听说这山里有一味安神的草药,所以特地来寻。” 他说着,也举起了手中的草药,看着还是很新鲜的。赵大人将信将疑,道:“你有这份心倒是挺好的,兰芝嫁给你也算她有福气。” 慕邱宁微微点头,又似乎带着催促的急切道:“表兄,表嫂,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赵大人早就想回去了,在外面多待一刻他都不安心,也极为赞同的将黎清殊拉了回去。倒是奇怪的很,他们来时,是黎清殊识得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才突破了那桃林迷阵进到此处来。可是离开时,却是慕邱宁走在前面,并且好像对路很熟悉,很快便走到了岸边。 赵大人和黎清殊不得不觉得此人奇怪了,他们虽然这几天住在赵家,和慕邱宁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此人性子爽朗干脆,但赵大人二人与他交情也不深。于是都多了一份警惕,直到坐了竹筏回到了岸边,赵大人才放心问他。 “你对那座山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以往常去吗?” 慕邱宁怔了下,微笑道:“不,不是,我是头一次去,早上上山时,也走了许久,才摸清了道路。” 黎清殊闻言不禁问道:“妹夫也懂得奇门遁甲之术?我见那山中可是布满了迷阵,普通人轻易进不去呢。”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好奇,也许只是带着些欣赏罢了。可是慕邱宁藏在长袖下的五指却紧张的收紧,面上淡淡笑道:“小时候跟着师傅,习得一二。” 黎清殊又道:“那你的师傅定是位高人了,可否告知他的姓名,兴许我也认得……” 见慕邱宁神色带着几分勉强,赵大人便将黎清殊拉了回来,岔开话题道:“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莫要闲聊了。” 见状慕邱宁也点点头,脚步加快了许多。 跟在他身后,黎清殊小声的跟赵大人咬耳朵:“要不是你们可以拦着,我就能看到传说中仙人了。” 他自然是看出了慕邱宁方才的刻意阻拦,赵大人就着走得近,指尖轻轻地拧了下黎清殊腰间的软肉,疼得黎清殊瞪圆了眼,而后赵大人耳提面命的训道:“你才好了几天,这么多事,我知道他不对劲,可刚才我们要是不走,逼急了他怎么办?你以为武探花好对付吗?” 黎清殊抽了口气,按住他的手软着嗓子求饶:“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放手嘛,人家那里都要肿了!” 赵大人白了他一眼,心道装的还真像,却还是趁着没人看见,在他腰间轻轻的揉了揉,侧首过去温声道:“真的疼?那快些回去上药。” 黎清殊却趁机在他脸颊留下一吻,而后迅速离开,快得都没人发现。他眸子灵动的看了看赵大人,声音低低的故意挑逗他:“不用上药,你今晚好好补偿我就是了。” 赵大人一阵无言,而后无奈的看着他:“忍不住了?” 黎清殊扁着嘴可怜兮兮的点了头,眸子流转着盈盈水光,明眸红唇,甚是艳丽。赵大人却轻轻一笑,大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那就继续忍着吧。” 今天也撩拨不成的黎清殊,他开始怀疑自己在赵大人眼里的魅力是不是完全没有了。 回来后用了晚膳在后院走了走,天便黑了下来,难得闲适,若不是还在外面,赵大人险些被黎清殊又一次勾搭成功了。因为老爷子刚过世,加上前两天刚出了命案,府里人一入夜便回了房,后院里静悄悄的。 黎清殊急躁躁的拉着赵大人去了假山的一处石洞里,割断了外界的视线后,黑暗中就着凉亭上那盏灯笼的微弱烛光,便捧着赵大人的脸急不可耐的亲上去。险些磕了牙,赵大人反客为主将他压在石山,在对方急切期待的湿润目光下温柔的吻了下去。 而后看着黎清殊一边喘着气,红扑扑的脸蛋,赵大人哭笑不得的伸手捏了捏,抵着他的额头笑道:“每次事后喊着不舒服的人也是你,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做这种事?” 黎清殊伸手勾在他脑后,将两人拉的更近,软软的靠在他怀里,嘟着红润的唇还要索吻,却被赵大人避开了,他泛着水光的眸子有些受伤,低声说道:“你难道不舒服吗?不想要吗?” 自然是舒服的,可赵大人并不想被黎清殊榨干,而后对方一个被压的,比压他的人还要嚣张。赵大人正经道:“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刚好,别乱来。” 黎清殊一听就知道今晚没戏了,可是亲亲总该有的吧,于是他又抬头要亲亲,赵大人只好无奈的安抚他,差点要擦枪走火之时,又堪堪将他推开,黎清殊不高兴的窝在他肩头,嘟囔道:“下次我找个双修的功法,就不怕身体不好了,淮景,你说好不好?” 赵大人无言以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黎清殊,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想法,黎清殊一侧脸便看到了,立马为自己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跟我在一起,我特别舒服,特别安心,尤其是你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唔……” 赵大人自然听不下去他这么一脸纯洁的说着这么污秽浪荡的话,他自然知道黎清殊是个随性的人,及时行乐才是他的本性。可这么一说,便勾起了赵大人心里的邪火,他忍不住将黎清殊按在那处狭小的石洞一角,狠狠的蹂躏他的唇。 互相拥抱着对方,在这隐蔽的一角平复着呼吸,赵大人心里想着今夜便随了他了,俗话说的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于是他挤进了黎清殊的双腿间,那那双修长美好的腿分开,低头正要做些不正经的事时,却再度被人打断。 “什么人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听着便很近,吓得夫夫二人急忙忙的藏了起来,大气不敢出,躲在那仅仅能藏下一人的石洞里。声音越发清晰,仿若凉水浇灭了两人酝酿许久的热情,其中最郁闷的就是黎清殊,没圆房前被打断了几次,以为现在好了,没想到又来一遭。 黎清殊现在的心情极度不高兴,带连着赵大人,也感染到他的怨念。可赵大人却没理会他,反倒是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黎清殊有些气闷地在赵大人颈侧伸出舌头舔了舔,像只得不到安抚而焉巴巴的小猫。 激得赵大人打了个激灵,忙按住他小声说道:“别闹了,你听他们的话!” “他们?”黎清殊瞬间精神了,侧耳聆听着外面的对话。 那对话从假山上的凉亭传来,有一个声音很耳熟,正是慕邱宁的,黎清殊暗道怎么又是他,却清晰的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说出的话让他也很是震惊。 “慕邱宁,你之前得罪王将军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前夜里你杀害了我们派来试探的属下,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将军命令我等必须抓到冷清秋这个逆贼,你若是将他的行踪告知我们,我便放着你妻子和他的家人。” 王将军?冷清秋?这些熟悉而陌生的名字连在一起,黎清殊便想明白了,心下打了个激灵,没想到,这慕邱宁藏得这么深。一根手指按在唇上,黎清殊看去,赵大人向他摇头示意,让他莫出声。 而后听了一阵,凉亭上便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两人更是不敢出声了。那两人打着便从假山上下来了,就在他们藏匿的假山外的院子,距离很近,似乎越战越烈,情况胶着许久,看来慕邱宁也很难对付他。 眼见着慕邱宁被打落在地,身前的黑衣人便要将驾到他脖子上时,却突然两眼一闭,倒在地上昏过去了。慕邱宁捂着受伤的胸口惊讶的看着黑衣人倒地后,之前藏匿在他身后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赵……表兄,还有这位,黎表嫂。” 他的神色变幻不断,似乎意料之外,似乎又是预料之中。 将黑衣人打晕后,黎清殊一边活动了下许久没动过武的手,特意提醒道:“不杀了他,等着他回去报信真的没关系吗?” 慕邱宁怔了下,而后看向赵大人,赵大人侧开脸算是默认他们的做法,他不是很赞同,却也知道此人必须死。慕邱宁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点头感激道:“多谢两位,我先去将他处理了。” 他架起那昏迷的黑衣人时,赵大人才开了口,冷静道:“回来之后过来找我,我有话问你。” 慕邱宁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赵大人,“表兄,我知道你身份权贵,可是有些事不能将你拉下水。” 赵大人无声嗤笑道:“不能将我们拉下水,可你忘了,你还有个挺着八个月肚子的妻子?言亭他应该也没有对不起你这个妹夫的地方吧?” 闻言慕邱宁思考了更久了,而后点了头,慎重道:“我会去找你。” 第七十章 洛阳。山间坐落着一间清幽的龙泉庵。 原本安静的庵堂,今日却来了一位客人,那门前的青衣尼双手合十对着青衣贵客遥遥一拜,今日又是一年秋分了。 黎轻言也回了礼,往日里的冷厉萧肃,在这飘扬着独有的檀香云雾,与笃笃的敲打着,瞬间便让人心神安宁的木鱼声中,戾气尽数消失。 他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简陋的庵堂内,唯一端正跪在里面潜心念经的人,约莫四十的年纪,素净恬静的面容,明眸微微阖着,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捻转着佛珠串,一手不轻不缓的敲打着木鱼。 仔细看去那带发修行的尼姑,竟与黎轻言有七分相像,此人便是黎清殊的父亲黎老将军的平妻,先帝的表妹德仪郡主。同时,她也是黎轻言与黎倾明的母亲。 作为云王唯一不敢动的黎家人,德仪郡主的母亲乃是开国皇帝嘉远帝的长姐,明衣长公主,嘉远帝虽然生性暴戾好战,而后晚年更是骄奢残暴,但他却唯一怕一个人,便是他长姐萧明衣。 当年四方战乱,作为一个半落魄的世家,萧家有心夺那九五之位时,开国高祖嘉远帝还不过十来岁。萧家之所以能挣下下江山,全靠长姐明衣长公主的果断决绝。 明衣长公主乃是巾帼英雄,也曾随着大军征战数年,但她的气度与胸襟非是一般男子能比得上的,胆识智慧过人,更是嘉远帝的长姐,开朝立国后,萧氏王朝由她与驸马后来的江丞相一手支撑与壮大,后亲自交由幼弟嘉远帝手里。 可以说是嘉远帝的江山一半是他姐姐送的,连他也是由明衣长公主带大的。不知道嘉远帝对这位姐姐是如何个想法,她和驸马虽然是功高震主,但是手中并无实权,后来江家也半步隐退庙堂,将许多势力交还了圣上。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嘉远帝前半生对长姐不冷不热,却在驾崩前将能调动满朝兵马的虎符与国玺藏了起来,自从先帝之后,两代皇帝都没有虎符国玺,即使云王可以调动兵马,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一直在找虎符和国玺,且认为此二物极有可能藏在明衣长公主那里。 现在虽然嘉远帝不在了,明衣长公主和江丞相都不在了,可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德仪郡主还活着,江家未必无后,不是还有黎轻言吗?现存的唯二血脉。 这大抵也是云王会留下黎轻言的原因。 确实黎轻言不但在全心争取江家的势力,还将黎家也归属于云王手下。 总而言之,黎轻言绝对是云王最放心信任的人,也是云王不得不避讳提防之人。 云王手中的权力,乃是嘉远帝当年传下来的,而小皇帝萧君宸,所拥有的不过只是莫家那十几万的兵马权,与刚刚才肃清的皇宫禁卫军罢了。出了京师,皇帝莫说是节制兵马的权力,便是用一个云王手下的高官,也得经过云王点头。 话不赘言,作为黎轻言的母亲,人尽皆知的,德仪郡主其实早已对外声称与黎轻言划清母子界限,只因自己长子的仇,黎轻言非但不报,且还要归降与他们的仇人。 可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但是黎轻言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阻挡了正午的日头照到庵堂内的光线,将清冷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依旧无人理会他。 门外偶有一两个青衣尼路过,看似不经意的,却是心思各异。身后走近一个人,是林子谦,他靠近黎轻言,轻声说道:“轻言哥,我查了一遍,这里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人,你还是长话短说的。” 黎轻言点点头,看了看林子谦,“麻烦你了。” 对方倏地不好意思了,笑笑道:“你太客气了,你快去吧。” 黎轻言长舒一口气,踏进了庵堂的门槛。 他走近德仪郡主,在她身后的蒲团上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而后才轻声开了口:“娘,您最近还好吗?” 连木鱼敲打的节奏也没有一丝变化,德仪郡主温婉的嗓音道:“贫尼还好,劳施主挂心了。” 黎轻言轻轻点头,垂下眼睛:“您好就行了。” 德仪郡主没作答,似乎想了许久,幽幽叹了口气。她放下木鱼棍,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观音像拜下,并没有回头,声音却放得很轻,似乎提防着什么人地问他:“言儿,你瘦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明明没有回头,却还是从那一抹不清不楚的影子里看出黎轻言的变化。黎轻言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眼睛,也同样小声的答道:“之前感染了风寒,所以中秋没有来看您。” 德仪郡主又问他,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风寒?你怎么回事……” 她话未说完,黎轻言便急忙安抚道:“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您好我就好了。” 德仪郡主怔了许久,千言万语皆化作唇边的一声叹息,她又拿起了木鱼棍,笃笃笃,一声声的,清晰的传到黎轻言的耳畔,“长话短说,母亲明白。昨天,明儿那个孩子君凌来看我了,他想见见你,现在在后院的禅房里,你过去吧。” 黎轻言闻言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却没有拂母亲的意,只问道:“他,还跟您说了什么吗?” 德仪郡主慢慢闭上眼睛,看似潜心修佛,小声说道:“娘能帮你的不多,你先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黎轻言感觉心口一暖,嘴角止不住的勾了起来,嗯了一声,还要说些什么,德仪郡主便大声打断了他,并且冷冷淡淡的道:“你走吧,江家的东西你一分都别想拿,我不想见到你!” 黎轻言顿了顿,眸子的光便又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他叹气道:“娘,那孩儿不打扰你修行了。” 他起身离开之时,德仪郡主敲打的木鱼声终于乱了节奏,她面上闪过几分愁苦,为了不让江家势力也落入云王之手,她便只能面上和亲子不和了,反正云王没办法将她怎么样。 可若是黎轻言拿到了虎符和国玺,那他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了。 世间无人能看懂萧牧云这个人,或许他也沾染了几分嘉远帝的暴戾,在他狠厉的治理下的朝堂,表面干净,但这并不是真的。不说他独揽朝政,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他害了黎家这一条罪过,黎轻言便不可能放过他。 他是不是真的想要皇位,连黎轻言也说不清楚,或许他只是喜欢凌驾于天下之上的那种感觉,或者是要将这天下搅乱。 但是他和黎轻言说的每一句话,黎轻言都觉得诗句里有九句话都是假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破绽。 虽然手上有了虎符和国玺,但是苦于无主,前几年那样的小皇帝岂是可托付之良人?可若除了他手持此二物名正言顺,谁又能让天下信服?黎轻言一直在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一边等待着小皇帝的成长。 可是他的成长太慢了,慢得连黎轻言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因该继续等下去,他甚至做好了要去请云王曾经的七皇兄,现今一整个绣花枕头的南王出山了。可就在这时,小皇帝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 他或许很快就可以卸下这重担了,黎轻言比谁都无比渴望天下太平的那一刻的到来。 宋凌来找他?这无疑让黎轻言多想了,他正要找机会试探一下小皇帝,可他出宫了。宋凌是奉命去保护皇帝的人,这时候他来找自己,会是因为什么? 有林子谦在,他倒是避过了不少眼线,进了禅房与宋凌叙话。他与宋凌偶有来往,倒不似宋凌和黎清殊那般别扭,只是太久没见,为了身份不透露,宋凌进了京师一个多月了,至今还没跟黎轻言叙过话,偶尔远远的见上一面倒是有的。 宋凌有些呐呐的,在黎轻言面前不太放得开,“二叔,你见过祖母了?” 黎轻言点了头,看着他道:“不必拘谨,有话直说吧。” 宋凌嗯了一声,心道您这脸看起来冷冰冰的,我还真是不习惯。 “二叔,其实我的来意,您应当明白,自进京以来,皇上对我颇为欣赏,按照外公的遗愿,我会一直扶持皇帝,并且……”他顿了顿,看着黎轻言的眸子饱含坚定:“我会为我们家报仇,你们做不到的,让我来做!” 黎轻言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幽森视线让宋凌心底有些发秫。过了许久,黎轻言才开了口,却是顾左右而言他,“见过你三叔了?” 宋凌愣了下,茫然点头:“见过了,怎么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 问起这个,宋凌就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他都很久没有给我回信了,每次都是那个赵淮景写的回信,什么甚好勿念,我看他就是故意不让三叔跟我说话的!” 他念叨着,却看到自家二叔倏地笑了,顿时愣住了。虽是无声的轻笑,仿佛冰雪消融般,瞬间温暖了一切,他家二叔也是那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呢。 黎轻言却是摇了头,似是感叹,道:“这样也好,他现在只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那便燃起了黎家旧部的斗志,你父亲的仇要报,便是指日可待了。” “报仇……”宋凌两眼瞬间发亮了,激动的看着黎轻言,“二叔!你难道……” “慎言。” 一根青葱般纤细白皙的手指按在嘴上,宋凌当即想起这龙泉庵也是个鱼目混杂之地,点点头示意理解。待对方放开手后,他才缓缓道:“二叔,不瞒您说,其实皇上是让我来做说客的。若是能得您的帮助,我们便可如虎添翼了。” 他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钉在黎轻言身上一动不动,满是期待的道:“二叔,祖母说,您也是身不由己,这些我都懂,可是难道我们就不为爹娘报仇,不为祖父和姑姑报仇了吗?” 黎轻言唇带苦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祖父是被我气死的吗?” “外界传闻,岂可全信?”宋凌全然不信,他道:“我知道,祖父临终前,曾交待您务必护好黎家,保全天下。您忍辱负重多年,这些都是三叔不知道的。父亲的冤案,三叔已经查清。我知道,你们都有不同的路要走,但是,我会尽自己之力,为父母报仇雪恨!” 黎清殊将自己危险抛之脑后,将手中的势力交由宋凌转交给皇帝,一边也转移了云王对靖安王府的注意力,将视线放到他这么死而复生的人身上。他不是不管,而是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命管,疑似临终托孤。 这些宋凌都从赵大人的信中得到了解释,并且现在黎清殊已然得到了赵家庇护。 而黎轻言,若是他一开始就在忍辱负重,那这些年,他到底在下多大一盘棋?这点没人清楚。 黎轻言却是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凛声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他话里有几分怒意,宋凌自然听出来了,低下头小声解释道:“我求祖母告诉我的。” 黎轻言拧着眉,久久不语,看着对面的少年半晌,才幽幽叹道:“阿凌,你才十五岁吧。” 宋凌顿了顿,却是彻底冷静了。他越发摸不透黎轻言的想法了,他以为从祖母口中听到的黎轻言才是真正的黎轻言,但是…… 黎轻言也沉默了许久,而后决然起身,谈话到此结束,他道:“有时间多来看看你祖母,她一个人,很孤单的。” 宋凌跟着起身,面上有些挫败的道:“我知道了。” 黎轻言又凛声道:“黎君凌,你太沉不住气了。” 这是黎轻言头一次叫他的原名,宋凌登时抬头看他,不明所以。黎轻言对上他的视线,淡淡的道:“想要跟我谈条件,你还不够格。阿凌,去叫皇帝亲自来跟我谈。” 有些事情,不是宋凌能做主的,黎轻言明白自己的位置,态度绝不能放得太低。 他推门离开,门外那个一直守着,脸上带了块胎记的少年冲他鞠礼,他并未理会,带着林子谦径直离开。 第七十一章 可当宋凌兴冲冲地正要找人商议黎轻言的事时,却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皇帝与扬州一带遇刺,失踪了! 此时宋凌便做不得主了,且觉得心惊肉跳,难不成是云王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对皇帝下手了?真相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皇帝真的有个什么闪失,他的一切谋划都毁了,甚至连同莫枫离金昊轩这些,追随皇帝的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皇帝不在,唯有莫侯爷莫枫离能支撑局面,此人虽年纪轻轻,却是个文武双全的将才,甚至与皇帝一同长大,情谊如同兄弟。皇帝失踪的消息,他也只能暂时镇压下来,但他也很苦恼。 “我们的势力并不在江南一带,派出去的人寥寥无几,倘若皇上真的有什么闪失,这可如何是好?” 宋凌年纪小,又是人微言轻,却也没想到莫枫离会叫上他来书房议事,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往日里冷静睿智的少将军露出如此茫然的神色。同在书房的还有几位皇上的心腹,金家父子,连带着他宋凌和另一个黎家家臣。 金昊轩不知想了什么,见众人忧心忡忡,放声安慰道:“诸位无需过于担心,有云谏云将军陪同皇上身侧,皇上应当是无恙的。” 那云谏便是云侑的哥哥,还是个武状元,颇得皇上欣赏。宋凌有些心烦意乱,他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复仇计划泡汤,倘若不能依附皇帝,那他便要从长计议了。 一行人商议了许久,皆无定论。忽而不知是谁开了口,提起了宋凌,“宋小少爷,靖安王爷这些年在杭州,应当也有些根基吧,老夫觉得,让宋小少爷前去寻找皇上,最好不过!” 此一言起,众人皆是赞同的,便是连莫枫离都道:“宋凌,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皇上不可以失踪太久,否则这天下会乱的。” 宋凌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这无疑是个苦差事。谁又能保证一定能找到呢?更何况他的本意便不是为了天下,他只是为了父母之仇,家族之恨。若是离的云王远了,他如何报仇?黎轻言说的对,他确实还是太沉不过气了。 他久久不语,使得场面有些尴尬,身侧那位黎清殊叫来指导宋凌的家臣黎少卿见状便提醒道:“小少爷,还不快接令?” 宋凌恍然醒悟,心里也告诫自己,不能急,一切还是得慢慢来的。 这时的苏州,还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溪棠镇。不需赵大人多等,刚刚要入睡的时刻,慕邱宁便来敲了门。两人面面相觑,赵大人心道还好他没跟黎清殊继续闹下去。而慕邱宁也痛痛快快的,将自己所隐藏的事实都说了出来。 “刚才那个刺客说的没错,他是云王心腹王大将军派来的,为的是找到祭天盛典当日,潜伏在皇帝身边欲谋杀云王的刺客冷清秋。而冷清秋此人,确实在溪棠镇。” 赵大人倒是不吃惊,他们大抵也从刚才的对话里听出来了。 “那他在哪?你把他藏起来了?” 慕邱宁点点头,又摇了头,有些无奈道:“并不是我把他藏起来了。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说……” 原来是一个多月前,慕邱宁替岳父去洛阳采办时,无意中在客栈遇到了受了重伤,且被云王的人追杀的冷清秋。他当时便将冷清秋藏了起来,而后救人救到底,将他带到了溪棠镇。 “你为什么救他?” 赵大人自然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会让慕邱宁这么照顾,可问到慕邱宁为何救冷清秋时,对方面上便显出了彻骨的恨意,他咬牙切齿的道:“当年我中了探花,与一结拜义兄一同进了军营,只因我无意中得罪了王炎明手下的一员副将,便处处受到刁难。义兄为我出头,却被活活打死,这样的仇,我怎能不恨?” 冷清秋刺杀云王是真,作为云王的心腹王将军纵容属下害死慕邱宁的结拜义兄也是事实,大家都有着同一个敌人,这也不难解释。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赵大人并不愿插手此事,可是如今恐怕脱身已难。 果不其然,那慕邱宁又道:“表兄,怪我一时冲动,求求你救救兰芝和大哥吧,我不能连累他们。还有我那未出生的孩子。” 赵大人沉吟不语,黎清殊看出他的不情愿,便出口替赵大人说道:“可是现在的情况,恐怕王炎明的手下已经肯定了冷清秋就被你藏着,说不准,连云王都知道了。我们怎么帮你?你还是乖乖的将人交出去吧。” 黎清殊此言,同时使得赵大人和慕邱宁都拧紧了眉头,前者疑惑的看着他,黎清殊回以一笑,示意赵大人安心,而后又对慕邱宁道:“那天在桃山见到你,我便在怀疑,你是不是在竹楼那里藏了人。冷清秋就在那里,对吧?” 慕邱宁面上有些难堪,艰难解释道:“真的不是我把他藏起来了……他本来就住在桃山,我一年多前来到这里,其实见过他几次,我认为他是个好人,所以后来看见他的时候才救了他。冷公子虽然很神秘,但是绝对不是什么极恶之人。他如今深受重伤,久久不愈,若是我将他拱了出去,他还能有活路吗?” 他叹了口气,决绝的看着赵大人说:“可是我又不能置家人不顾,表兄,我的错已经犯下,我只求你救救兰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们是无辜的。” “你是要自己一力承担了?”赵大人问道。 慕邱宁经过方才的深思熟虑后郑重点头,“是,若是真有那一天,我……” “你能怎么办?小小市井人物,学什么英雄逞什么能?”赵大人没好气的骂着,见对方确实挫败的低下头,他莫名被人临终托孤,感觉这滋味还真是不好。而黎清殊却是笑了笑,道:“这个祸,你是承担不起的。” “就是!”赵大人也认同道。 慕邱宁点点头,深知自己的能力。而后黎清殊的话,却让他惊得猛地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那我和赵大人就替你背了吧。” 如此自信的语气,赵大人一时没听清,刚要附和,便猛地顿住了:“对……不!黎清殊你在讲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他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责问黎清殊,而对方只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耸肩道:“你刚才说了对的呀。” 赵大人气急,正要开口骂人,又被黎清殊抢了先,他笑吟吟的对边上搞不清现状的慕邱宁道:“不管如何,你明日带我们去见见他,我也想知道,桃山上的仙人长什么样?能让皇上看中,那定是个妙人吧。” 闻言赵大人更是生气,而慕邱宁见状自然不方便留下去,他听到了黎清殊的话,便觉得心里安稳多了,当即起身告辞,“好好!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表兄与表嫂休息了,二位不送!” 他话刚说完,人就消失在门口,且贴心的拉上了门。 赵大人黑沉着脸看黎清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非要讨到个解释不可,可黎清殊依旧笑吟吟的,缓声说道:“您不是一直觉得奇怪吗?一个小小娈宠,竟能让云王和皇帝双方搜遍天下也要找到,你猜,这个人,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赵大人不解的问:“藏了什么东西?” 黎清殊摆摆手,“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云王大费周章的找一个刺客是为了什么,可是对于皇帝来说,这个人一定很重要。”他顿了顿,眨着眼睛靠近赵大人,“赵大人,能不能打个商量,咱们把这个人带回去,让阿凌领个赏吧?” 赵大人心底暗搓搓的醋了一把,黎清殊又在他面前提宋凌那个臭小子,他受不了的道:“随你随你,要带回去你自己带,别找我。” 黎清殊笑意愈发大,他自觉地坐到赵大人腿上,笑叹:“你们往日来信对骂也就罢了,每次回信你还不让我动笔……淮景,你要是不想管,那我自己来,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东西。早晚有一天会过去的,我们的仇恨都会过去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带着一声叹息落下,他知道赵大人并没有什么欲|望,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已然满足了,可是他还是会为了那些许多放不下的东西而去做赵大人不喜欢的事情,实在是委屈赵大人了。 黎清殊想到此处,便有些忐忑不安,情绪低落了许多,“淮景,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美人眼中泛着盈盈波光,激得赵大人心中一动,伸手拥住他,靠在耳畔,那些一直坚持的矜持也不要了,带着些忿忿不平的语气服了软道:“最后一次了,等这些都过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嗯,好好过日子。”听到这句话,黎清殊那点惆怅都散了去,脸上重新挂上了甜腻的笑容。过惯安逸的日子,一想到还要拉着赵大人跟云王作对,还真有些胆战心惊呢。 可这次并非没有胜算,黎清殊心道,是时候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第七十二章 扬州。 岸上花灯锦簇,男男女女们在街上游玩,人声鼎沸,偶有烟花在漆黑的天幕绽放,引得人潮一阵欢欣,好不热闹。而在岸边的灯火阑珊处,靠着一艘奢华的大船,船舱的门前显眼的挂着一块写着“赵”字的牌子。 可却有人不识趣的上了前,约莫是个三十多岁,身材挺拔的黑衣男人,手中带着一把古朴长剑,身后跟了几名勇武的手下,站在岸边向船上的管事询问。说是正在抓一个小贼,怀疑对方躲到了船上,希望船主人容他上船一查。 年轻的女管事安静的听完,而后走进船舱询问,可不过片刻又出了来,明言拒绝了黑衣男人的要求。 得不到允许,黑衣男人险些就要直接冲上去了,握紧了长剑,还有理智尚存,低声说道:“我等是奉孙巡抚孙大人的命令前来抓贼的,请阁下勿要阻拦!” 女管事一言不发,静静的自袖中拿出一块令牌,黑衣男人仔细一看,立即告罪,抱剑俯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船上是赵丞相的哪位亲眷?可容小的亲去求问?” 这态度变化之大,女管事依旧冷冷静静的,不卑不亢的回答,连声音也一如刚才,似乎不带一丝温度。“主人说了,让你们马上滚。” 身后的手下当即便要发火,拔出了刀急吼吼道:“什么人如此嚣张……”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掌打了脸,而后黑衣男子姿态极低的向女管事道歉,匆匆带着人离开。 女管事只瞥了一眼,便转身进了船舱,隔着那道华丽的珠帘,看得很清楚室内是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的状况,女管事却不敢多看,低着头回禀道:“小姐,那些人走了。” 珠帘内,一袭褚色长裙,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斜眼看去对面的蓝袍青年,带着几分得意,“你看,你在我这里,没人伤的了你。” 蓝袍青年无力的笑了笑,唇色苍白,似乎身带有伤。 “多谢赵姑娘相救,救命之恩,日后小生定会报答姑娘……” “哎!别说什么日后啊……”少女探出身子,越过茶几靠近蓝袍青年,明艳如花的景致面容距离蓝袍青年很近,她笑语嫣然道:“我不是说了,你可以以身相许啊!” “小生……” 蓝袍青年虽然听过几次这样的话,却还是有些难堪的想要回绝,再度被对面的少女不耐烦的打断,话语也刻薄起来,“我管你答不答应!待我十八生辰之前若是还未有夫婿,我便要进宫当那小皇帝的妃子了。既然我救了你,你就必须帮我一次,看你长得还算人模狗样,我委屈一下自己也没关系,你凭什么拒绝?” 蓝袍青年有些哑然的看着他,少女又气道:“你那个手下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告诉你,你以为你现在这样,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吗?” 蓝袍青年幽幽地叹了口气,劝道:“赵姑娘,你嫁给我,跟进宫没什么区别的……” “你懂什么?”少女气呼呼的打断了他的话,侧首问还守在一侧的女管事,“赵袖,跟他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死了没有?” 女管事回道:“还有一息尚存,苟延残存。” 少女又转向蓝袍青年,冷笑道:“听到了没有,没有我你们都得死。” 蓝袍青年无奈点头,少女又道:“所以在我还准你走之前,你休想离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蓝袍青年似乎有些无语凝噎,叹道:“小生姓萧,名君宸。” 少女念了一遍,霍的瞪大了眼睛,不顾形象的指着蓝袍青年,“你是那个……” 她适时的止住了话,而赵袖将头垂得更低了。蓝袍青年点点头,唇角又带上几分笑意,“接下来,就有劳姑娘了。” 少女沉吟半晌,表情十分难堪,慢慢坐了回去,半晌无语,头顶的怨气却能淹死人了。而赵袖此时突然开了口,解了围,却也让少女眉头拧的更深。 “小姐,老太爷让您送到大少爷府上的东西,您看是不是该……” 少女气闷的挥手道:“去苏州。” “是。”赵袖盈盈一拜,快步离开准备。 溪棠镇。 当慕邱宁带着赵大人和黎清殊再次来到小竹楼前时,便发现了地上躺了好几具尸体,皆是黑衣刺客,楼前的桃树沾了血,染得一片艳红。 几人惊讶不已,也来不及做多思考,听到竹楼上刀剑碰撞的声音,赵大人便出言道:“似乎来晚了,这里应当是出事了……楼上还有人!快去救人吧。” 慕邱宁二话不说便爬上了竹楼,赵大人与黎清殊紧随其后,正赶到那房门前时,慕邱宁已将一个黑衣人自背后一剑击杀了。那黑衣人缓缓倒地,被他遮挡住的红衣少年才慢慢出现在几人面前。 白净的面皮,精致五官,清澈的眸子仿佛映着雪光,垂眸间显出的那一丝柔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果真是倾城绝色,天人之姿,要说是云王和皇帝是为了他的美色而找他的,那也会有人信的。 见到冷清秋的那一瞬间,就是连赵大人也看直了眼,黎清殊也不例外,心道此人长得真是好看。慕邱宁已然上前扶住堪堪跌倒的冷清秋,但见他脸色苍白,已然神识昏聩,随时要昏倒似的。 应当是受伤极深,猜想至此,黎清殊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多处伤口,也上前帮忙。 可赵大人却还在那里愣着,黎清殊不禁出声提醒道:“淮景,快去看看有没有伤药,他伤的很严重。” 可他刚碰到冷清秋,他便睁开了眼睛,按住他的手警惕的道:“你是谁?” 慕邱宁解释道:“这是救你的人,你伤的很重,先伤药吧。” 冷清秋多看了几眼黎清殊和赵大人,半信半疑的,却也没有阻止他们,由着黎清殊去拿药给他包扎,似乎不会疼似的,愣是一声痛呼也没有,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伤口多在手臂上,有深有浅,而包扎到最严重的肩膀上的伤时,黎清殊看了都觉得疼。 那一剑绝对是穿透了肩胛骨,若是旁人早就受不了那痛苦了,伤口处血肉模糊,却神奇的自己止了血,黎清殊小心的清理过,才慢慢的给他上药。终于听到对方小小的抽了气,黎清殊觉得这才正常,可却看到他胸前的一块伤疤时生了疑惑。 “你这伤疤,是不久前伤的吧。” 冷清秋看他一眼,似乎在思考此人是好是坏,半晌后才点点头,声音小小的,说道:“是中了箭。” 一箭穿胸?这还活下来,黎清殊不得不佩服冷清秋的生命力。 他越发同情的看着冷清秋,看得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时,去倒清理伤口的血水刚回来的赵大人便没好气的开口打扰了两人。 “伤口都包扎好了吧?” 冷清秋看了看赵大人,看他一直沉着脸看着自己,有些难堪的拉上了自己的衣裳。黎清殊点点头,“好了,这附近没有刺客了吧?” 赵大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慕邱宁去周围巡视一圈还未归来。他努嘴看向冷清秋,不高兴的问黎清殊:“你们刚才在干嘛?” “包扎啊,能干什么?”黎清殊见冷清秋已自觉地将视线移开,便小声凑近赵大人耳边,反驳道:“我还没问你刚才看人家那么久干什么呢!你也觉得他好看吗?” 赵大人将脸一板,敛声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此时慕邱宁也回来了,先是问了冷清秋,“你没事吧?” 冷清秋摇了摇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谢谢你。” 慕邱宁只道不客气,而后转向赵大人,“表兄,看来已经有人知道了冷公子的行踪,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赵大人想了想,又看了看冷清秋,沉吟道:“这些人是下了杀手的。你知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大概,是云王派来的吧。”冷清秋低声说道。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云王和皇帝一直都在找你,你是不是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或者是知道了什么不知道的东西?” 闻言冷清秋打了个冷战,似乎很害怕的将自己缩在竹榻上,摇着头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从刚才包扎时起,他就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黎清殊一时怜惜心起,打断了赵大人的话,“这里又不是公堂,你干嘛审他?我们把他带回去吧,他都这么可怜了。” 黎清殊祈求地看着赵大人,小声说道:“你看他还是个孩子呢,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多伤……” 闻言冷清秋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古怪,却也没有解释什么。他看去的确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且还是个长得如此好看,还楚楚可怜的少年。 赵大人有些无语道:“孩子?一般人家的孩子会做皇帝的娈宠吗?会招惹这么多杀手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冷清秋的头垂得更低了,黎清殊更是心软了,只软声哀求道:“你救救他吧,淮景……” 连带着一旁的慕邱宁此时也识趣的开了口,“表兄,若是此事不解决,怕是兰芝她们也不能安生,我在这里求你了。” 他说着还要跪下,惊到了在场的三人,赵大人忙将他扶起来,气得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假死。” 假死?黎清殊疑惑看他,赵大人接着说:“反正那些刺客已经全死了,我们就来个金蝉脱壳,让他们以为冷清秋也死了,然后将他带走,神不知鬼不觉。” 黎清殊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就用这个办法,不过我们可不能轻易让他们找到清秋的‘尸体’……”他顿了下,面上堆上了自以为慈祥可亲的笑容,温声问着冷清秋,道:“小清秋,你愿不愿意跟我们离开?” 冷清秋有些不明所以,同时对着自己的新称呼有些嫌弃,他沉思了片刻,缓缓的点了头。黎清殊见状笑了笑,“事不宜迟,我们快些离开吧。走之前,一把火烧了这里,烧得连尸体也认不出来。对了,要烧了这竹楼,你没意见吧?” 冷清秋似乎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居住的地方,可是外界太复杂,他不离开,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门来,就算是他,也会有被人杀死的一天。 而在真的一把火点燃了竹楼时,冷清秋那点孤独的感觉便被无限放大了,另几人都注意到了他的黯然,而后带着他离开此处。 秘密的回到了表弟家,赵大人便没办法了,只能由着黎清殊将冷清秋乔装改扮,为了避人耳目,让其装作赵大人的书童,跟着他们连夜赶回苏州。走之前还特意叮嘱了慕邱宁,若是还有人来找他麻烦,定要前往苏州找他。 耽搁了数日,终于回了家,可是进门时赵大人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原因无他,正是冷清秋。这个好看的小子,一来就抢走了黎清殊的注意,生怕他磕着碰着,黎清殊比他还紧张,对他比对自己还要好…… 赵大人越想越是恼火,便不等身后的二人了。 黎清殊扶着冷清秋进府,不出意外的见到下人们一个个惊羡慕的表情,虽说冷清秋穿着灰扑扑的书童的衣物,可是本身的气质便出众,连着容貌也是极为出色的。 连黎清殊也想要嫉妒几分,可现在他只好无奈的向大家解释:“这是我弟弟清秋,因为生病了所以来我们家休养一段时间,你们可要好好照顾他。” 其他人自然是应是,黎清殊看了看赵大人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便先带着冷清秋去客房安置了。 冷清秋似乎还有些不适应,黎清殊便安抚他道:“你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让这么多人追杀你,也许我将你带回来也是没安好心的,不过我也算救了你一命,所以你别怪我自私,若是你的敌人是云王,那么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 冷清秋面带愁苦,轻声开口:“我没有敌人……” “那你……”黎清殊刚要问他为什么要刺杀云王,冷清秋便看着他认真的道:“在祭天前夜,我在宗庙里看到了一些云王的私密,所以他才要杀我,我没有刺杀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黎清殊捂了嘴,对方也很认真的警示他:“你不用告诉我这些东西,那简直是惹祸生身……反正有人在找你,我会帮这个忙,是因为我也会得到好处。” 冷清秋闻言垂了垂头,稚嫩而苍白的小脸上净是失落与难过,黎清殊有些过意不去,但他本意就是将冷清秋交给皇帝。他想了想,心软的问了冷清秋:“我把你送回皇帝身边不好吗?你可以享受荣华富贵,我知道你之前是皇上最宠爱的人,皇上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冷清秋却是更加难过,“他还要我吗……” 声音低低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是被人丢弃的小动物一样。黎清殊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不要?他不是一直在找你吗?” 冷清秋眨了眨眼睛,看着黎清殊的眼神充满询问。黎清殊便解释:“自从祭天仪式后,他便一直在追查你的行踪。” 冷清秋似乎有些惊讶,脱口而出:“可是我回过皇宫,听到他说不要我了,我才走的……” 听到此话的黎清殊简直是目瞪口呆了,怎么办?无意中八到了皇帝的情史,还有这个小可爱真是越看越可怜了……黎清殊同情的摸了摸冷清秋的脑袋,如果皇帝是始乱终弃的话,那他也太惨了…… “这个……以后再说吧,赶了一路,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冷清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但绝对不是黎清殊想到的,他面上更加失落,却也礼貌地向黎清殊道谢:“谢谢你。” 黎清殊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分明也不是要帮冷清秋的,对方都要被他卖掉了,反而还要谢谢他。黎清殊心里越发内疚,摇头失笑道:“现在谢我,估计你以后要讨厌死我了。” 冷清秋顿了顿,没再说话,只是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孤零零的,只能随着他们安排,如同无根浮萍。黎清殊简直不能再乱想下去,只能先离开了,他还要回去安慰自家的那个大醋包呢,想想也是心累。 第七十三章 等了许久不见黎清殊回房,赶了一夜路,天黑才到家,黎清殊还不回房,待在冷清秋那里干什么?的赵大人也止不住乱想些什么,在房里坐立不安,看着天色快到了二更,终于忍不住起身去了客房。 他来找人时冷清秋还未歇下,衣衫半褪,肩膀上包扎的布带上红了一片,估计是马车上颠簸了一路,伤口裂开了。布带拆开了一半,床边放着一瓶金疮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此时正要换药。 “你,你在换药呢……” 语气有点虚,赵大人前一刻还在气冲冲的想来“捉奸”,推开门后却是满脸尴尬。 冷清秋小脸上有些紧张,明显吓到了,他点点头,低下头慢慢的将衣襟拉好,他还有些怕赵大人,因为自从见到赵大人开始,他就没有过好脾气。 “是……赵大人,您是,来找我的吗?” 小小的一团缩在床头上,单薄的身子看着就让人心疼,更何况那红衣下的道道伤疤,更是让赵大人觉着自己有些小气了,明明这孩子这么可怜。他放缓了声音,“没事,我以为清殊还在你这……刚才是我无礼,没有敲门就进来了。”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忙摇头,“没关系,这里本来就是赵大人的府邸,夫人他没在这,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虽然黎清殊对外称冷清秋是他家弟弟,可冷清秋却并不愿意喊他哥哥,这点也让黎清殊很失望,还以为能过把当哥哥的瘾。 想想这个人还是挺可怜的,不知道有没有亲人,但他现在都无家可归了,应当也没有什么靠得住的亲友了。赵大人心知不该胡思乱想,黎清殊本也是个男人,与其他人的相处自然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只要他从身体到心里都只属于自己不就够了。 总是情不自禁的吃醋,迁怒,赵大人都有些烦恼了,却也觉得这是自己对黎清殊感情的见证,不过不可太过,太过了对方就不能接受了。 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赵大人这才回神,看向那一边捂着嘴的冷清秋,那纤细的五指,雪白的指缝中渗出了一抹鲜红,格外鲜艳夺目。赵大人吓了一跳,走过去却不敢扶他,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担忧的问:“是我们太着急离开了……你没事吧,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咳咳……”冷清秋一听到找大夫这三字,脸色骤然怪异起来,伸出没弄脏的手拉住了正要走的赵大人的衣摆,他着急的道:“我……我没事……咳咳……不用找大夫的!明天就好了……” 赵大人却道这孩子定是怕吃药吧,跟黎清殊一样在耍小性子。耍性子也不能这样,赵大人见他一着急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才想起来他的胸口中箭的旧伤未愈,便又添新伤,怎能好得到哪里去? “我没事的,你相信我,明天我就好了……”终于缓了口气的冷清秋,意识到自己拉着赵大人的衣摆是多么的不好,下意识的就松了口,可是眼神却是无比坚定的看着赵大人,小声说道:“不需要找大夫的。” 因为过激的咳嗽而激得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大人,难说赵大人心里没点别的什么,本就是绝色的容貌,连初见那一会儿,他也是被惊艳了许久。可也只是惊艳而已,他还认为这人如此能忍耐,定是有什么不可与外人言的秘密吧。 赵大人不犯倔脾气时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他伸手去探了探冷清秋的额头,触手便是滚烫的感觉。赵大人说道:“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额头很烫,已经在发热了。” 冷清秋垂下头,还是坚持己见,“我不用看大夫……” 赵大人想了一阵,无奈的道:“算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拿药。” 冷清秋疑惑的看着赵大人,赵大人也没有再多说,转身就走了,步伐匆匆的,兴许是真的去拿药了。冷清秋有些茫然,又有些感慨,他低下头,自顾自的继续换药,而不过多时,虚掩的房门再次被打开,赵大人又回来了。 手上还拿了一瓶药,赵大人倒是没管他正在上药的动作,直接将白瓷的小药瓶递给他,正色道:“不愿意看大夫也行,这是夫人之前调养身子的灵药,你吃了吧。” 冷清秋看着那白瓷药瓶愣了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声道谢。 “那就多谢赵大人了。” “你不用跟我客气。”赵大人在边上坐下,竟出手夺过了他手中的金疮药,仔细的帮他上了药,“你转过去,背后也要上药。” 冷清秋神色有些尴尬,却也自觉的侧过身子,穿透肩胛骨的创口极难愈合,更何况冷清秋并不愿意去看大夫。起初在溪棠镇,赵大人以为他只是想要赶路节省时间,可现在已然确认了他是有别的原因的。 还好赵大人也不是那些多事的人,他没有看到冷清秋面上变化不断的神色,悠悠的接着说:“黎清殊要救你,我是他的夫君,怎么能不答应他呢?更何况,他救你是有目的的,虽然你很可怜,他也很容易心软……只不过呢,你要是不想被他送走,就自己努力一把吧。” 冷清秋侧首疑惑的看着赵大人,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其实你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是皇帝要找你,只不过,皇帝跟我赵淮景没什么关系。我虽然不喜云王,但也并不觉得,皇帝值得让我全心追随。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个坏人,而且我夫人其实很喜欢你。” “……您不要误会了……”冷清秋经过这快一日的相处,是深刻的体会到了赵大人的醋意是有多大。 然赵大人已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当然知道!怎么可能误会。”他将金疮药放在边上,又自觉的去拿新的布带包扎,虽然他的手法很生疏,使得冷清秋很不舒服的闷哼了几声。 “我只是说,他是看你长得讨喜而已。而且他从小就是家里的老幺,他很喜欢小朋友,只不过他是生不出来啦。他心疼你倒是真的,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好意,虽然,我们是出于不怀好意的目的……” 赵大人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埋怨起来,“这天下局面,跟我有什么关系,乱了也无所谓,我赵淮景不缺钱也不缺势,做这个知府也不过是兴趣……可就是黎清殊他……唉,算了,都娶了他了,不给他报完仇他定是不会心安的。” 赵大人这一顿碎碎念下来,那伤口也包扎好了,他又拧起眉,威胁道:“这药你可千万得吃!别存什么轻生的念头,就算你寻短见,我也能让人把你救活过来。黎清殊要你活着,你就必须活着!” 死了的人,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赵大人自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冷清秋却也不在意,反倒听着赵大人的话还笑了,垂眸间的清绝潋滟,哪怕是黎清殊对比之下,冷清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我怎么可能会寻短见呢?”他低头轻笑,笑容却相当苦涩,尾音化作一声喟叹,语气中带着些许羡慕,“您对夫人真是好。” 赵大人闻言扑哧笑出声来,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好吗?可是大家都觉得我对他不好……” 冷清秋好奇的看着他,却被赵大人按着另一侧没受伤的肩膀躺在床上,对方还在严厉的教育他,“记住了,不准轻生!好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叫了大夫来帮你看病……哎!别着急,只是帮你治伤而已,不干什么。” 赵大人看他着急,便不由自主的解释了一句,可冷清秋放心了,赵大人却不好了,因为他听到身后一道极为熟悉的,冷厉的清润嗓音。 “除了治伤,你还想干什么?” 这样的质问从黎清殊口中说出,实在是让赵大人匪夷所思。 他缓缓回头,便看到黎清殊站在门口,周身环绕着冷淡的气息,看向冷清秋的眼神,还带了几分杀气。才意识到自己按在冷清秋肩上的手,两人靠得也近,此时要怎么误会都可以。赵大人心道要遭,黎清殊发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冷清秋还不自知,他觉得情况不太对,便微微撑起身子,欲帮赵大人解释道:“不是的,赵大人刚才只是在帮我疗伤而已……” 他刚说了一句话,便被赵大人十万火急的按了下去,无意中碰到了肩上的伤口,疼得他抽了口气,惨白的小脸皱得很紧。赵大人手忙脚乱的松开手,又着急问他:“你没事吧?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这时候赵大人比照顾他时还要紧张,黎清殊心想,他更是气闷,冷哼一声,捏紧了拳头便转身离开,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夫人!”黎清殊一走赵大人更是慌张了,他也顾不上冷清秋了,匆匆跟上黎清殊,却还不忘回头吩咐,“那药你记得吃啊!” 冷清秋有些无措的点点头,而赵大人已然走远。 赵府几年难得一见的,赵大人追在夫人身后,求着夫人听他解释,而夫人却一言不发,浑身冷冰冰的不让他靠近!这一场景让院中值夜的仆人吓得大跌下巴,还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见鬼了。 而次日并无意外的,街头巷尾又传起了赵家夫夫婚内不和的八卦。 第七十四章 传闻如此,可若是当真信了,那便是笑话了。赵家夫夫自然不是如同外面传言不和,又要闹和离。 回了房间,黎清殊便被哄了回来,他也自觉自己刚才确实有点冲动了,什么都听不进去,让赵大人给他解释许久。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跟赵大人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赵大人喝了口茶水,终于松了口气,又突然想起来什么,面色沉重:“你说,你刚才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人。” 黎清殊幽幽看他:“真的去找我了吗?” 赵大人一时心虚,硬着头皮点了头:“是啊,当然找了,我都要把家里翻了个遍了。” 黎清殊的哀怨气息更浓了,犹自神伤的别开脸:“你要是去找我了,怎么会没发现我在厨房……” 闻言赵大人哑然无声了,他确实除了客房哪里也没去。可是看黎清殊这样,他可受不了,他伸手将黎清殊的脸转过来,决意岔开话题,柔声问道:“那你去厨房做什么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黎清殊低着头摇了摇,小声的说:“没什么……” 赵大人最受不了说话说一半了,他干脆捧着对方漂亮的脸蛋,吧唧一口亲了上去,试图用美男计让黎清殊别再胡思乱想了,他现在也终于明白自己吃醋闹别扭是黎清殊是有多么无奈了。只不过他是使劲的闹,而黎清殊却是自己憋着自己伤怀,这更让他心疼了好吗? “真的没什么?不告诉我吗?”他像是哄小孩一样,语气鲜少如此温柔。 黎清殊小小的哼了一声,撇嘴道:“我看你生气了,想给你赔罪。刚好你还没吃晚饭,我想去厨房给你做点什么,可是……” 他又不说了,赵大人催问道:“可是什么?” 黎清殊脸颊泛起一丝淡红,“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赵叔说你喜欢喝糖水,我就按照他教的法子给你做了莲子羹……” 黎清殊为了给他赔罪而下厨,赵大人得知这个真相后心里无不是欢喜的,他环顾房间,却没发现黎清殊给他做的莲子羹,脸上的笑容便有些维持不住了,“那,那你做的莲子羹呢?” 黎清殊闻言不语,沉默的将脸移开,表情又有些冷漠了。赵大人忙笑着哄他:“怎么了又?不是给我做的吗?现在不让我吃了吗?” 黎清殊慢慢推开脸上的双手,淡淡道:“刚才进房间的时候,倒在院子里的花盘里了。” 赵大人瞬间僵住了,而后欲哭无泪道:“那花是我托人从洛阳带来的,新种牡丹,刚养活的呀!” “……”黎清殊惊讶的看他,惨笑一声,再度将脸扭开。 见状赵大人也没心情心疼他的花了,抱紧了他的夫人,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太浪费了,我最爱吃莲子羹了,你亲手做的莲子羹,我都还没吃,你就给花施了肥……我是心疼你做的莲子羹啊!” 话音里带着丝丝颤抖,赵大人越想越悲恸,黎清殊什么时候这么贤惠过了?打头一回给他做吃的,还这么浪费了!这么想想,那盘花也不是那么可惜了…… 黎清殊却是不愿意听,将他推开来,淡淡说道:“有什么好心疼的,你再去找别人给你做不就是了?” “别人做的哪里一样?”这话赵大人就不爱听了,他一点点的跟黎清殊分析,“你看,你从小到大学过做饭吗?进过厨房吗?你做的跟厨娘做的是没法比,可是你第一次做的莲子羹,就算不好吃,那也是你的心意啊!” “……”黎清殊每每与赵大人争论,都只有吃哑巴亏的份,他神色冷淡,说道:“我做的是不好吃,所以我倒了。你要吃好吃的,找别人做去!” 他气得转身就要出去,赵大人赶紧拉出他,急道:“你要去哪?” 黎清殊哼道:“我今晚去书房睡,你不用等我了,早些休息吧!” 去书房睡?赵大人一听就炸了,“这怎么成?你去书房干什么?咱不是有房间吗?” “……那我找间下人房凑合一宿得了!” 下人的房间多是几人同住,家丁更是有通铺的。难不成还要看着黎清殊跟那些家丁睡一块?赵大人一想到这,就扳起了脸,严肃道:“你哪里也不准去,待在房间里!” 黎清殊见他如此强硬,也不示弱的回头瞪他,“那你去找冷清秋,我自己睡好了!” 问题还是在这……赵大人的火焰瞬间熄灭了,无力叹道:“你真的误会了……” 黎清殊厌烦的闭了闭眼,显然不愿意理会赵大人了。无奈之下,赵大人只好将他拉回床边坐下,慢慢的跟他说道:“刚才解释了那么久,你都没有听进去吗?你怎么不想一想,我认识你多少年,我是那种人吗?” 黎清殊低着头,半晌不语。赵大人又说道:“你才是最好看的,他长得再好看,我也看不见,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点最让黎清殊不安了吧?黎清殊对自己的容貌想来是自信的,且赵大人爱极了他的容貌,总喜欢在床上夸他好看。可是现在出现了一个比他好看的人,赵大人还对他那么体贴,黎清殊感觉自己完全被忽略了。 他甚至觉得冷清秋是可以替代他在赵大人心里位置的人。 于是他终于不再生闷气,而是拉着赵大人,认真的问他:“淮景,你是不是喜欢那个……” “不喜欢!”赵大人断然道:“你想什么呢?” 黎清殊低下头,“我心里闷……” 赵大人笑着抱了抱他,在漂亮的脸蛋上亲了数回,“闷什么?你这样我也不高兴。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把他送走吧。” 黎清殊却不太愿意,“可是他好像受了什么委屈才跑出来的,万一我们将他送回去,送羊入虎口怎么办?” “可你本来不就是要送他去京师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黎清殊道:“他太可怜了,我们就放过他吧,等他伤好之后,再好好安置他。” 赵大人只能点头,他就知道,黎清殊本就不是性情凉薄之人,他很容易心软。可黎清殊又说道:“我不是有意坏了你的花的……” 赵大人笑了笑,“没事,你最重要。” 赵大人平生也没有别的喜好,好似对什么都看不上眼,平日里也就是养养花养养鱼,也只有黎清殊能和他对上眼。连黎清殊也说过他过得就像别人家的大小姐,可是脾气却是非常差,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喜好。 今夜的风似乎格外喧嚣,刮得窗棂不断的响,赵大人去关了窗,再转身时黎清殊已然爬到了床上乖乖的睡觉了,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急切的缠上他。赵大人也除去衣物,躺在他身侧,以为是他生气还未消,便将他揽入怀中细细亲吻。 谁知黎清殊却慢慢推开他,脸上带着些厌倦,“今晚不想做。” 赵大人有些挫败,心想之前晾了黎清殊好几日,没成想却是让自己吃了瘪。虽然有了些兴致,可是还是听了黎清殊的话,谁让他今天不高兴的。 而后黎清殊才有躺回他的怀里,只是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赵大人受不了他这样磨蹭,便将他拉进了怀里,问他怎么了。黎清殊红着脸将赵大人的手带到两腿间,眼里有些湿润,“我……我难受……” 他两腿间的那物已然微微挺立,激得赵大人也不可避免的站了起来。可是黎清殊还是跟他说:“可是我不想做……” 赵大人咽了口水,艰难找回理智,冷着脸问他:“那怎么办?” 他一动不动,黎清殊便带着他动,掌心那物隔着一层亵裤,突突的跳动着站了起来,赵大人越发难耐。黎清殊却小声的说道:“那你帮我……弄出来?” 赵大人突然间觉得这会不会是黎清殊另外一种勾搭他的方法,可是最后他还是极其听话的帮黎清殊纾解了他的欲|望。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赵大人忽然忆起几个月前的一个雨夜,黎清殊似乎也帮他做过这种事,只是不知道当时的黎清殊是不是跟他现在一样强忍那个啥。 可是他听着黎清殊沙哑的轻喘时,已然是受不了了,闭了闭眼,直接将人的衣服剥开,不再管他的前端,将手探到了后面,那处已然软软的等待他多时了。 赵大人才不管什么答应了黎清殊的事,直接干了个爽。共赴巫山时,黎清殊还保留着几分理智,紧紧环住在身上快速耸动的男人,艰难的在一声声喘息吟叫中凑成一句话,“嗯啊……淮景……我……唔……你不守信用!啊……” 赵大人脑子里哪里还想那么多,低头亲吻着对方被汗水湿润了的额头,一言不发,将憋了好几天的劲都用到了今夜。 于是次日早上黎清殊没办法起身了,都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传的有多快,传言赵家夫夫不和,是因为赵夫人带着弟弟来了赵家,让赵大人很不满。而后赵夫人好像还被家暴了,似乎第二天腰疼的都不能爬起来了。 与此同时,赵家大小姐也来到了苏州,正欲去赵府找赵大人,她身边还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 第七十五章 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赵大人夫夫也是如此。贪欢的后果就是次日的腰酸背痛,连赵大人也是眼底泛起了乌青,可他还是很自觉的给黎清殊按摩着酸疼的腰部。 趴在枕头上哼哼唧唧的黎清殊满脸委屈,“我说了不要做的,你还来搞我……” 赵大人额上青筋冒起,手上的动作依旧不轻不重的,说道:“你给我闭嘴!自己舒服够了还来说我……” 黎清殊扁扁嘴,想要撑起身子来却腰疼的紧,他抽着气扶着腰又趴了回去,眼里泛出了泪花,小声埋怨道:“可是你太用力了,我很疼啊……” 闻言赵大人的黑脸便染上了几分担忧,凑过去问他,“除了腰疼,哪里还疼?” 黎清殊小声的将脸埋在软枕上,传出闷闷的声音,耳尖已然泛红,“唔……就是那里……那个地方也疼啦……” 赵大人皱了皱眉,起身去柜子里翻了些什么东西,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巴掌大的白瓷药瓶。将瓶盖打开,里面是粉白膏状,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甜,黎清殊一看就欢喜,“这是什么呀?” 赵大人不语,直接撩开被子将他裤子扒开,指尖挖了些膏药直接伸向那雪白双丘下略微红肿的地方。 “唔……”黎清殊惊呼出声,而后立马捂住嘴小声的抽气,感觉到指尖带着冰冷的膏药进入体内,冷的他打了个哆嗦,还有点微微的肿痛。 他有些抗拒的想叫赵大人出去,眼睛湿润的道:“别弄了……我疼……” 不是很疼,可是黎清殊就是在排斥,他还感到有些羞耻,青天白日的,赵大人怎么就要……那样做了呢? 赵大人一看对方红彤彤的脸蛋就知道他想多了,解释道:“这是别人送我的药,消肿的,你不要动了,我好快点上完药。” 黎清殊听了这话一脸尴尬,却也当赵大人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的,捂着嘴怕体内手指的翻搅而泄出不对劲的声音,他扭过头看着赵大人一脸认真的给他上药的样子,紧抿的唇,专注的眼睛,黎清殊不由得入了神。 赵大人倒是奇怪,轻柔的上完药后,有些不自然的起身洗手,看似不经意的问他,“看着我干什么?” 黎清殊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 他就是不经意间被赵大人迷住了而已,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赵大人的。赵大人似乎松了口气,将薄被盖好,又问黎清殊,“现在还疼吗?” 黎清殊这才反应过来,而后小声的回道:“不那么疼了,就是有点不舒服……” 被温热融化的药膏黏黏答答沾满了那处,带着微微的清凉,火辣的肿痛确实是轻缓了些,就是还有些不适应。黎清殊红着脸又看了看赵大人,没好意思的低下头,倏而又抬起头来笑道:“没事了……淮景,你今天不去衙门吗?” “不去,反正我这知府也做不了几天了。” 黎清殊惊讶道:“怎么就做不了了?” 赵大人轻哼一声,道:“上头下令,我被撤职了。” 闻言黎清殊更是莫名了,“为什么撤你官职?你又没犯错,谁下的令?” 赵大人但是无所谓,“管他呢,反正我已经被撤职了,在家陪陪你也不错。过年后会派新的知府下来,在苏州待不下去,咱们就回京师。” 他说着嘴角带上几分愉悦,“反正我爹娘有钱,家里也有权势,官场太黑暗,我还不喜欢待呢。” 黎清殊拧眉沉吟,忽而爬了起来面对面的看着赵大人,认真道:“你跟我讲清楚吧,是不是跟我有关系?还有你当年好好的刑部侍郎,怎么就被贬到了苏州当个小知府了,你还没给我解释过呢。” 赵大人笑而不答,反问道:“事实已经发生了,你就别问了。” “我要知道!”黎清殊看着他固执的说。 对方在他那执拗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黎清殊当即欢喜的依偎进他怀里,抬头看着赵大人明俊如玉的俏脸,颐指气使的命令道:“那你全部都要告诉我……” 赵大人答应了黎清殊,自然不会像昨夜那样出尔反尔,更何况黎清殊不跟他对着干的时候,他也是无限宠着黎清殊的。 原来当年黎清殊离开后,赵大人便一直未曾放弃过帮他查清黎清殊大哥到死都背负在身上的罪名,只可惜云王爪牙遍布遍野,他轻易一动便被发觉了。纵有伯父赵丞相帮忙,可他也被云王贬到苏州之远,想查也查不到。 黎清殊听完后心里有些飘飘然的,唇角笑意怎么也止不住,他又问:“那顾颐跟我说,你起初还不愿意来苏州,怕我回去了找不着你,是不是真的?” 赵大人也不作答,继续道:“我被撤职是祖父的意思,他想让我回京师,什么理由你应该明白的。” 作为长孙,赵家最有才华的孩子,赵大人自然不会轻易被赵老太爷放弃。赵老太爷纵使多年不涉足朝野,但手中的势力也是不少的,可偏偏他的儿子不少,他都看不上,却独独青睐自己最不喜欢的次子的儿子赵怀景。 黎清殊也明白一二,“那老太爷还真是对你挺好的,让你回京师也不错。” 赵大人却不屑一顾,“我爹被他赶出家,我到了五岁才被老爷子认回去,可我娘连赵家家门都进不了。临老临老了,还想叫我给他送终?我回京师又不是为了他,我们就在苏州住着,不做官也没什么,我娘在苏州也是有生意的,到时候给你管着,只要别赔太多就行,我们照样能衣食无忧。” 黎清殊捧腹大笑,还觉着腰疼只能一手扶着腰,一边笑说:“为什么要给我管着?我没看过账本啊!” 赵大人都看在眼里,不言不语的伸手按在他腰上,理所应当的道:“我娶了你,你给我管家怎么了?还委屈你了吗?再说了,你不是最喜欢银子吗?” 黎清殊嘿嘿一笑,卖乖道:“当然不是,我最喜欢的是你。” 赵大人虽不表态,眼里却也有了几分笑意,他认命的揉着黎清殊的腰部,嘴上习惯性的否认,“整天胡言乱语,你害不害臊?” 黎清殊抿唇笑着靠在他怀里,扬起下巴嘟了嘟唇,全然不要脸的撒娇道:“亲亲我。” 赵大人小声斥道:“又胡闹!” 却还是低下头在红润的唇瓣上亲了亲,尝到了甜头的黎清殊才乖乖的静了下来。 而他到了中午才知道外面的传言,还是顾颐告诉他的。因为黎清殊离开了好几日,赵大人特意叫人去请了顾颐过来给他检查身体,而顾颐身边还有个荆若秋,自然是会乖乖前来的。 而当他一本正经的把完脉后,看着黎清殊春风得意的脸半晌不语,黎清殊禁不住笑着打趣,“怎么样,几个月了?” 顾颐嗤笑一声,松开他的手,一脸嘲讽道:“没什么问题,毒全解了,身体也在慢慢恢复,就是有点纵欲过度了,身子虚受不住,记得回头补一补啊。” “噗!” 闻言一侧喝茶的荆若秋竟是失态的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赵大人的脸色瞬间又黑了,还是认真的问:“身子虚,可还有什么忌讳的药材?” 顾颐已然低头在纸上写出了一堆药名,而后笔尖一搁,将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张丢了过去,“每天熬着喝,过段时间再看看。” “好。” 赵大人接过药方,看了一遍,便叫管家下去药馆抓药了。而黎清殊则是一脸生无可恋,又带着怨恨的看着顾颐。 那张貌若好女阴柔漂亮的脸上写满了无所畏惧,而他身后的荆若秋还笑道:“师弟,良药苦口,小颐则是为了你好。” 他的眼神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黎清殊默默收回视线,心道去他的小颐,呸! 内厅走进来一个人,穿着绯色衣袍的俊美少年,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赵大人,忐忑问道:“赵大人,您叫我来是?” “是我叫的!”黎清殊笑着起身,将冷清秋按在他刚才坐的凳子上,“这是顾颐,一个江湖庸医,给你看病的,别怕啊。” 突然这么热情,冷清秋有些不自然,“你,你不生气了?” 黎清殊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撇开这个话题,对桌子对面的庸医催促道:“你快点给他看看,他受的伤可严重了。” 顾颐却是不满的讥笑道:“庸医给人看病,你信得过吗?” 黎清殊正直道:“你不能这样,人家还病着呢!快给他看看。” 顾颐冷笑一声,黎清殊又道:“诊金一文不少,你快点,荆师兄还看着呢!” 荆若秋茫然的看了看黎清殊,也笑着附和道:“给他看看吧,这小公子似乎伤的严重。” “不……不用的……”冷清秋刚想说我已经没事了,却被黎清殊握住手腕拉起衣袖,将他雪白而纤细的手按在了软枕上,对顾颐道:“快点,别磨蹭了。” 第七十六章 “你就放心吧,你的伤很严重,虽然知道你不怕疼,可是大夫还是得看的。” 黎清殊语重心长的劝道,冷清秋也就低下头,不那么抗拒了。终于静了下来,赵大人便将黎清殊按在了自己方才坐的凳子上,站在一侧等着顾颐的诊断。 而顾颐却是脸色大变,与之前的散漫截然相反,“脉搏跟虚弱,你受了外伤?给我看看吧。” 冷清秋无奈之下,只得跟着顾颐进了房间看伤,明显能看出他的紧张,五指捏的很紧,很排斥顾颐的触碰。索性对方也是个利落的性子,看完了就出来了。 “他的脉搏微弱,我差点把不出来,居然还能站起来,真是厉害。只不过伤的很严重,需要好好静养,我将他带回去吧,也能好好观察伤情。” “带……带回去?”荆若秋再度茫然了。 黎清殊却不答应,“你这么紧张,不就是奇怪小清秋的身体比常人好吗,我不许,万一你拿他炼药怎么办?” 赵大人也道:“他在府里也挺好的,我们会照顾他的。” 顾颐闻言也气乐了,“好啊,那你自己治吧,我不管了!” “别……别这样……”冷清秋在边上小声的开了口,怯生生地说道:“黎哥哥,我跟他去吧,这样也能快点好起来。” 黎清殊头一次被人喊哥哥,无不是欢喜的,只是他知道顾颐的性子,顾颐又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好人,他将冷清秋带走,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但是冷清秋这样他也很无奈,他也不知道冷清秋只是想避嫌之意。再三坚持下,冷清秋还是跟着顾颐走了,黎清殊也有点失落。 “昨天他跟我说话后,我觉得他好可怜,养着当弟弟也挺好的,不用送走的,可是他怎么自己要走了?是不是我吓到他了?” 黎清殊的气闷赵大人也看出来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理解,“顾颐难得这么热情帮人,应该没事的吧。” 黎清殊纠结半晌,也只能叹气,“这就看命吧,小清秋去了肯定得受苦,荆师兄在还好点。” 赵大人一脸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清殊虽然全然信任顾颐,却从来不放心让身边的人接触他,包括赵大人和他的兄长。明明是知己好友,可他又处处防着顾颐,赵大人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黎清殊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怕是顾颐这个人本身就有问题吧。 黎清殊却是不想说的,正巧这时管家进来了,面上尽是愁苦,声音都要哭出来了。 “少爷,大小姐来了!” 赵家的大小姐此时已经走进了赵家大门,身后带着婢女无数,一身华贵红裳异常夺目,簪边流苏步步摇曳,玉白的素手握着一柄团扇,端的是大家气派。光芒四射的明艳脸蛋,看人也是抬起下巴半垂眸。 赵大人却并没有出来迎接他,而是让赵叔出来传话。赵叔瑟瑟发抖,腰弯的极低,“大小姐,少爷和夫人正在厅中等候,请您随下人前来。” 赵家本家,是出了名的讲规矩,虽说赵叔照看赵大人多年,已很久没有回过本家,但对本家的规矩还是熟读在心。更何况,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赵家老太爷最宠爱的孙女,赵家大小姐赵长歌。 赵叔的话,赵长歌冷笑了一声,扶着鬓边玉簪讥笑说道:“夫人?赵淮景哪里来的夫人?没成想几年不见,我又多了个嫂子,呵……” 她声音很轻,嗓音却是很冷淡的,赵叔不敢多言,只道:“少爷已等候多时,请大小姐移步。” “知道了,你倒是带路啊!”赵长歌不耐烦的道,转过脸来,却是十分温柔的嗓音,“萧大哥,我堂兄这个人有些毛病,希望你一会儿见了他,可不要见笑。” 一声轻笑,才让赵叔惊觉,大小姐身边,带了个男人!他偷偷看了一眼,那男人长相俊美,很是年轻,身上隐隐带着一股让人自觉退避的贵气。只见他失笑道:“赵姑娘,我想与你相处了数日,应当对你的堂兄也有了几分了解了吧。” 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赵长歌都这么说了,那定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了。萧君宸认为他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了,赵长歌只是笑了笑,意味不明,而后跟着赵叔往客厅里去。 而在客厅里,赵大人正在给满脸好奇的黎清殊讲着赵家大小姐的事情,好让他做个准备。 “你也知道,赵大小姐她自小聪慧,不必任何一个男子差,六岁便能舞文弄墨,若非是女子,她要中状元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脾气太臭,都是家里人娇宠出来的,眼高于顶,你可千万被让她小瞧,不需要将态度放低。你可是他的嫂子!” 赵大人一番严厉的训话使得黎清殊险些要笑喷了,捧腹道:“至于吗?她不就是你堂妹吗?还能翻了天去?” 赵大人没好气道:“虽说是堂妹,可我和本家关系本来就不好,这个堂妹眼里能有我这个哥哥吗?我是长子,她弟弟是嫡孙,我们就是死对头,虽然我本来就没有要争赵家权势的意思,不过她铁定没安什么好心,你当她为何突然来这苏州,要不是老太爷下令,她敢出来吗?还不得守着那二亩三分地。” 黎清殊莫名觉得赵家很厉害,“那你小时候幸好没住在本家,怎么感觉乱糟糟的。” 赵大人哼唧了两声,没作答,他已然听到了赵长歌的嘲讽自厅门口传来。 “堂兄还真是能耐,自己在这苏州,从不依靠本家,也能过得如此快活……” 她说这话是,已然一脚踏进了门口,正与赵大人的视线相撞,两张长得有三分相似的脸,看着真是有些微妙。赵长歌先是笑了出声,竟是对着赵大人盈盈一拜,万千姿态,端庄典雅。 “几年不见,堂兄过得还好?小妹长歌见过堂兄。” 赵大人皮笑肉不笑的虚扶起对方,而后迅速往后退了一小步,道:“大小姐多礼了,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他明显不承赵长歌的这份礼,而赵长歌也不计较,那双伶俐的桃花眼看向了一侧的黎清殊,笑着向他走过去,欣喜道:“这位,就是黎清殊黎三少爷,我的嫂子吧?初次见面,小妹给嫂子见礼了。” 不知为何,说起黎清殊身份之时,那萧君宸竟是很诧异的看了过去,应是听过黎家的事情,其他人也没有太过在意。而赵长歌连对黎清殊都这么有礼,黎清殊也是懵住了,有些不自然的将她扶起,尴尬道:“大小姐不必如此。” 赵大人也是黑着脸将黎清殊直接拉到身后,明言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路途遥远,怕是你也累了,说完了,还是早些去客房休息更好吧。” 闻言赵长歌的笑容也就慢慢消散,团扇遮面,敛目叹气,眼眸带着几分讥笑:“看起来堂兄你过得还真不好,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本家的吗?居然回来向爷爷求助,真是让堂妹好生惊讶呢。” 字字句句皆是嘲讽,赵大人不痛不痒的移开视线,“这位公子不知是何人?难不成是大小姐的新夫婿吗?我可不曾听说过大小姐有了夫婿呢。” 赵长歌的脸顿时僵住,而后唰的收起骨扇,蹙眉敛目,“堂兄休要胡言,这位是小妹在途中认识的知交好友。话说起来,小妹得知堂兄娶了这位黎嫂子时,也是十分惊讶呢。” 边上终于被注意到的萧君宸也适时出言,彬彬有礼的道:“在下姓萧,确实是途中遇到赵姑娘,一路相伴的好友,赵大人莫要误会了。” 见此赵长歌也不再赘言,冷淡说道:“堂兄,萧大哥受伤未愈,还是先让人送他去客房休息吧,小妹还有些事情与你详谈。” 见她认真起来,赵大人也就点了头,让赵叔送萧君宸离开,只是萧君宸有些诧异,赵长歌竟然让他避开谈话,不过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也不过于纠缠,便先行离开了。 待人都下去后,赵长歌才直言道:“这次来,是爷爷让我顺道带一份礼物给黎三少爷的。赵袖,将东西带上来。” 边上一直很安静的赵袖很快退了出去且将她们所说的东西带了回来。由两个侍女抬着的长形雕花木盒,看样子,似乎是兵器,黎清殊有些茫然,“赵老太爷,送我的礼物?” 赵长歌挑眉道:“是啊,爷爷说你可是赵家的媳妇,成亲时没喝上一杯喜酒,怎么能连贺礼都不送。黎三少爷还是自己打开吧,爷爷说你一定会满意的。” 赵家媳妇吗?被赵老太爷承认,黎清殊心里感觉有点怪怪的,却也抬手打开了盒子,却见木盒中,一柄长剑静静的躺在红绸之上,剑刃锋利无比,发出冷冽寒光,而在剑柄之上,又刻着太极两仪的图腾,似乎隐晦的谱写着它的玄妙之门。 第七十七章 “玉清剑……” 这柄剑曾经跟随了他快二十年,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剑,本来是要送给凌萧然的,可是凌萧然却给了他用。黎清殊在十四岁之前几乎都是天天在练剑的,这柄剑跟他自然有些不解之缘。只可惜他后来丢失了这柄剑,也没有用武之地,也就不再挑选称手的兵器了。 他慷慨的收下了这柄剑,笑道:“这份礼很好,代我向老太爷道谢。” 赵长歌笑了笑,“你还是自己向爷爷道谢吧,今年家宴,堂兄势必要回去了吧?” 赵大人几乎是即刻就拧起了眉头,好像极不情愿的样子。 “可还有事?” 赵长歌挥手让侍女们都退下,正在黎清殊想着自己是否也要离开时,她有再度开了口,“嫂子也留下吧,反正也与嫂子有关。” 黎清殊与赵大人都有些惊讶,两相对视,便都坐了下来听赵长歌开口。 赵长歌早已自觉坐下,一边松散的把玩着手中的团扇,纤细的指尖滑过扇面上的山水画,语气淡淡的,说道:“爷爷知道你和黎三少爷在一起,他很高兴,因为作为赵家的长孙,你站到了爷爷所希望的位置上。” “你是说,老太爷要反云王?”赵大人道。 赵长歌轻笑一声,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轻描淡写,道:“从小到大,爷爷最喜欢的就是你的,你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对的。可是你这个人,耿直执拗,根本不知变通,我还好奇爷爷是不是重男轻女,没成想他对弟弟也并不是那么喜爱的。” 她斜眼看了赵大人,眼里甚至有些鄙夷,“原来爷爷就是看中你耿直的一面,赵家没人敢做的事情,偏偏是你开了头。”她冷哼一声,又道:“还有事情,待你回到本家再说吧,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我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立场了吧。” “你?”赵大人满脸不可置信,上下打量着赵长歌,眼里的嫌弃很是明显。赵长歌忍了又忍,只能冷冷道:“不管你怎么看我,这都是爷爷的决定,赵家不能毁在我们手上,也不能成为第二个黎家,希望嫂子也能帮赵家,尽一份力。” 这一声嫂子叫的黎清殊肩膀一重,他看了眼赵大人,而后一脸无奈的道:“淮景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就是了。” 赵长歌似乎又被气着了,对着这对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的夫夫实在是无言以对。 “反正你们都知道了,也不能装作不懂。爷爷的意思,我们虽然早已分家,但是大家都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人,而且天下不会容得下两个皇帝,云王早晚会败在年轻人的手上。这将来,是我们的天下。” 赵家的天下吗?只要赵长歌做了皇后,她若生下皇子,那便极有可能是太子。将来的天下之主,有可能带着赵家的血统,赵老太爷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赵长歌这次不管他们了,直接命令道:“今天的事情,你们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带来的那个人!听到了没有!” 赵大人却是不嫌事大的,挑衅道:“看来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啊?他要是知道你是要做皇后的女人,会不会很伤心?” 赵长歌没有作答,声音也软了下来,“求你别说,不说你还是我堂兄。” 赵大人怪道:“那要是说了呢?” 对方冷冷一笑,“那你就去死吧!” 就这样不欢而散,赵长歌挑挑拣拣的带着侍女选了西厢最好的房间,还要收拾半天功夫才肯入住,真是委屈她了。赵大人心里腹诽道。刚才赵长歌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赵老太爷也在观察小皇帝,且有了要扶持小皇帝之意。 可若是小皇帝真的不成器,那赵长歌便会成为一枚弃子,为了稳妥起见,他不得不搭上黎家黎清殊,将他们绑在一起。黎家虽然是支离破碎了,但是黎家的多年的声誉也不是假的,多的是人会追随黎家。如此一来,他们赵家便有了莫大的助力。 而赵大人根本不想理他,虽然赵大人也吃了点赵老太爷给的甜头,可是并不代表赵大人就会帮他。耍赖这种事情,赵大人没少做过,比如刚才,他将从库房里被翻出来的女装婚服递到黎清殊面前,跟他说的话。 “成亲的时候,赵叔以为你会穿裙子的,所以就准备了女子的嫁衣。然后这衣服被我发现了就丢到了库房里。今天被赵长歌翻出来了,你就穿一下给我看看吧,就穿一下而已,我保证什么都不干。” 虽然已经回到了他们的房间,但是现在还没天黑,难保不会有人来找赵大人,黎清殊是很为难,“……晚上再穿可不可以?” 赵大人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晚上…… 黎清殊穿着红艳的裙子被赵大人押在门板上,两人衣衫都未褪,可裙子却被推到腰上,两人紧紧连在一起,赵大人似乎格外兴奋,每一次用力的撞击,门板便要发出声音。 黎清殊眼里泛泪,却又不敢笑出声,憋得很是难受,他无助的扭过头去,似乎带着哭腔,“淮景,亲亲我好不好……嗯啊!” 这种时候索吻,赵大人一般都会答应他的。 他将黎清殊转过身子来,重新进入,让他的雪白的带着粉红痕迹的双腿环在自己腰上,而后堵上他的唇。忽而又将对方腾空抱起,上身靠着门板,下半身完全悬空,惊得对方紧紧缠住他,紧接着又是新的一轮进攻。 往往在床笫之事上,黎清殊虽然也会主动,但若是赵大人发起狠来,他次日也是要不舒服的。可是今夜赵大人突然如此兴奋,黎清殊也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了,也开口向他求饶,“快点……嗯……快点结束吧……我受不了了……” 可惜对方只听到了前半句,埋首在他颈侧轻咬着那里的嫩肉,动作比往日还要粗暴,惊得黎清殊有些害怕,颤抖的全身都紧张了起来,自然赵大人也感觉到那处更加紧致了,快速的抽动了一阵,将黎清殊磨得浑身湿透,才慢慢停了下来。 黎清殊的身子软软的靠在他的怀抱里,带着刚才的余韵,还有些微微发抖,碰一下都会引起更大的颤动。赵大人还没有退出来,一边轻咬着黎清殊的耳廓,一边喘着气,他觉得自己最近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大了。 黎清殊也有这种感觉,他渐渐恢复过来,双手环着赵大人的脖子,不至于着力点都在两人相连的那一处,否则他会受不了的。他尽量忽略身后的饱胀感,轻喘着小声说道:“淮景,你最近力气变大了,以前都不能将我抱起来,腿还会发抖,现在抱着我还这么稳当……” 赵大人此时才知道脸红,他胡诌道:“天天练着,力气自然就大了。” “练什么……”黎清殊问不出来了,他已然知道了。他静了下,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要将赵大人推开下地,“你先放开我……说好的什么也不做的!做都做了,我要把这身裙子换下来!” 越是穿着这身嫁衣,黎清殊是从身到心都在抗拒,都在感到羞耻的。可是赵大人却耍赖道:“我有答应吗?我说的是白天的时候,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他笑着,还将黎清殊抱得更紧,且又开始缓缓动作起来,刚刚才经过激烈情——事的黎清殊自然受不得一点刺激,这一下又是软软的靠在他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正在这一次最激烈的时候,门外却突然响起了赵叔的声音,似乎欲哭无泪的样子。吓得赵大人和黎清殊动也不敢动的,满脸都羞红了。 “少爷,大小姐说对花过敏,将您后院的花都搬走了!” 赵大人强忍着心里的怒气,还有被黎清殊体内紧紧按压着的欲——望,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随她去!还有事吗?” 门外赵叔又犹豫着说道:“少爷,您的门板是不是被虫子蛀了,我刚才听到了吱呀吱呀的响声了,是不是还有老鼠?要不我去找人抓了去?” 而此时两只大老鼠一脸尴尬的隔着门板抱在一起,赵大人简直青筋暴起了,“不用,我和夫人要休息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好。”赵叔应了一声,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少爷,晚些时候清点了库房,发现当时给夫人准备的那套嫁衣不见了,这……” 而此时正穿着那套嫁衣的黎清殊已经快要无地自容了,脸都熟成了什么样了,赵大人无奈说道:“不管了,不见就不见了,你回房休息吧!” 带着些不耐烦,赵叔想了下,似乎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赶紧离开了。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黎清殊才松了口气,额角全是冷汗,他泛着水光的眸子瞪着赵大人,“都怪你!” 赵大人自知有错,点头承认,“是是是,怪我就怪我咯。”他又缓缓的动了下身子,亲了亲黎清殊的脸颊,兴奋道:“我们继续吧!” “不……”拒绝的话还没说话,黎清殊就被拉进了欲海当中,浮沉不定,一丝理智也无,只能随着他的男人将他摆弄成这种姿势,而后受不住时的甜蜜拥吻,每一刻都是无比快乐的。 闹了半宿后终于静了下来,赵大人给黎清殊清洗过后也躺到床上将他拥入怀中。黎清殊却是累的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了,他轻蹭了一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想了想,还是小声的提出要求。 “把那套嫁衣丢了,我不要再看到它!” 刚才干的爽了,此时的赵大人答应的很轻快,“好。” 黎清殊有些不相信,哼唧了两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赵大人搂在对方腰上的手一紧,追问道:“那我以前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黎清殊累的睡着了,自然不会对他的问话作答了,赵大人终于满足的笑了,总算让黎清殊知道他的厉害了。只不过从前,黎清殊应当是说他们刚成亲那会儿吧,当时赵大人可是连碰都不敢碰黎清殊一下,更勿论要做些什么了。 第七十八章 对于赵长歌的到来,赵大人一向都不大爱搭理她,也就没管她,而次日赵叔却说,那大小姐和她的朋友出去玩了,今夜也许便不回来了。 赵大人倒是怪了,“他们有没有说去哪里玩?” “……她倒是没跟我说,我听说,好像是去邻镇游玩了,不清楚是哪。”赵叔也是松了口气的道。 那便得一日清闲了,赵大人心里别提多舒坦了,亲自端了早饭去给黎清殊送去,昨夜他在库房无意翻出了一套嫁衣,愣是哄着黎清殊穿上了,且是女子的嫁衣。昨夜可将赵大人美的,到现在嘴角还带着笑,只不过黎清殊却是不好受了。 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赵大人的可怕了,没想到赵大人还有那种癖好,他扶着腰起来喝了不知道被顾颐加了多少但是肯定不少黄连的所谓补药,而后享受着赵大人亲自喂他吃的早饭,听到大小姐出门了同样不好奇。 他反倒担心道:“小清秋去了顾颐那,我一会儿去看看他吧……” “顾颐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是有荆若秋在吗?”赵大人心里发闷,嘴上也没什么好语气。 黎清殊抽了抽嘴角,扶额叹道:“荆师兄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荆师兄了……不对,他一直都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小时候顾颐没上山的时候,他对我还是挺照顾的,到后来,他眼里就只有他的小颐了,整天就知道小颐长小颐短的,都不知道饿了我多少顿!” “顾颐也是你们昆仑山的弟子?” 这点赵大人从未听过,只道是黎清殊牵线,那荆若秋才认得顾颐的。 黎清殊点点头,还有些耿耿于怀的说:“是啊,说起来,他还是我一个小师叔的徒弟,算是我师弟,偏偏没叫过我师兄。” 原来是打小一块长大的,难怪顾颐跟黎清殊是好友,赵大人倒是好奇了,“你给我说说,这个顾颐什么来头?他也会功夫吗?” 赵大人是很讨厌顾颐的,因为顾颐嘴毒,而且赵大人也不是个会服软的人。黎清殊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顾颐功夫比我还好,同一届的弟子里,他是最出挑的,只可惜后来被赶出师门,也就不需要叫我师兄了。” “赶出师门?他都干了什么?” 黎清殊不大想说,叹了口气,道:“那个带他回来的小师叔其实是误杀了顾颐的父母,愧疚之下,才将他带回山上收做徒弟,教养十几年,将所有本事都教给顾颐了。后来顾颐学了他的一身本事,便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杀了他的师父,自然被逐出了山门,从此不得再踏进昆仑派一步。” “他师父对他不好吗?”赵大人微微蹙起眉头。 黎清殊摇头,“他师父对他很好,可是他的父母都死在他的师父手里……也许杀他师父的时候,他心里也是很难受的吧。” “顾颐这个人,虽然性子刁钻刻薄,我知道他也是被仇恨给逼的,他杀了他师父后,就更让人难以捉摸。可惜了荆师兄的一腔深情,他便被逐出山门后,荆师兄便很难再与他相见了,所以就托我找到他,帮他好好照顾顾颐。” 顾颐学医,功夫也是不差的,他心里藏着仇恨,自小性格孤僻,除却黎清殊和荆若秋,从不与任何人交谈。他比山上的任何一个弟子都要努力,杀了师父,被逐出山门那一年,他才十六岁。 他被逐下山前还受了七七四十九道鞭刑,浑身的伤,却要流浪天涯,无所归处。 那段时间,黎清殊见过荆师兄偷偷带药下山去数次了。后来他再见到顾颐,对方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了,只不过他更专注的是炼毒,为了赚更多的钱,什么样的药他没练过,还养过药人。 药人如其名,便是被用作试药的人,左右也只能是一个下场,死,或者生不如死,听着便骇人。 赵大人听的皱起了眉头,“药人?他不会拿冷清秋炼药吧?” 黎清殊耸肩道:“他敢吗?”只不过他又有些担心,“不过他虽然已经不干这行很多年了,可是还是有人偷偷的找他炼药,我在他那住的几天里,他还在琢磨着炼什么除疤的膏药……还叫我给他试药,虽然这种药是无伤大雅,但是万一他哪天兴起换了个药,那就……” 赵大人倒是听出来黎清殊的担忧了,只是心里还有点不舒服,“那不是还有荆若秋在吗?你怕什么?” 赵大人见荆若秋对待顾颐的态度,只道是荆若秋喜欢顾颐,便以为顾颐亦然。黎清殊知他所想,险些笑出声来:“若是荆师兄能管住他就好了,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怕我舅舅还有荆师兄。只不过他只是拿荆师兄当哥哥,他不喜欢荆师兄这种类型的。” 赵大人有些讶然,想起顾颐现在开药馆,只给女子看病的习惯,惊讶道:“原来顾颐不是断袖啊!他应当是喜欢女子的吧?” 黎清殊摇头,有些为难的样子,“他其实喜欢我二哥,但是我二哥也不知道。我也希望一切都能回到过去,二哥也能……”他又叹气道:“若是二哥和顾颐能成事,我自然是不会反对的,可是荆师兄那里,也很为难呀。” 赵大人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被扯到了一起,但又突然想起来,之前他请顾颐帮忙之时,只以为他与黎轻言是旧相识,且给黎轻言母亲看过病,黎轻言应当不会多加为难。 可是没想到……脑子一炸,当时顾颐对黎轻言说过的一句话,那个气氛极其奇怪的情景即刻浮现眼前。 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顾颐如是问道。 而黎轻言好像是摇头了…… 黎清殊道:“他和二哥认识还是因为我,二娘生病了,我请他帮忙,然后他们就认识了。起初我还有些担心二哥和他走得有些太近了,当时他还在养药人。谁知道不过多久,顾颐就不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了,还常来看二娘,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就只有二哥……” “至于后来的事情,这几年我就不知道了,他也不会跟我说。现在看他和荆师兄的相处,我也说不准。” 赵大人还在惊讶中,黎清殊又回到了话题,“虽然他已经改过了,但是你也看到了,小清秋的身体恢复的速度比常人快,且心口中箭还能活下来,这样的体质,到了顾颐那里,不就是炼药的好题材吗?” “一直没跟你说,我也叫你不要去找他,是因为从前他那里放的很多东西都有毒,你又不清楚,我自然是怕你碰到了,还好顾颐那小子不敢对你下手。”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说:“我还是去看看小清秋吧。” 而在顾颐的医馆里,冷清秋其实过得还不算好,因为担心继续留在赵家会引起赵大人和黎清殊的争吵,所以才愿意跟顾颐走,可他没想到顾颐对自己很感兴趣,看着他伤口恢复的快,便将什么药都倒腾过去给他用。 正如昨夜。 “你叫小清秋是吧,我听到黎清殊这么叫你了。你过来,这些是林大小姐找我做的祛疤膏,我还不知道效用,你胸口那么大个疤,来试试呗!” 他说着就要扒开冷清秋的衣服,吓得冷清秋一时没反应过来,顾颐就被人拎起来了,身后荆若秋冷冷的看着冷清秋,森然笑道:“我觉得他应该会自己上药的吧,你说是不是?” 冷清秋松了口气,立马点点头,顾颐才不再勉强,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凑过来说要跟冷清秋秉烛夜谈,显然的没安好心,想叫冷清秋试药,冷清秋不善言辞,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虽然最后顾颐还是被荆若秋哄走了,但是冷清秋还是有种很无奈的感觉,没想到天底下断袖这么多,到哪都有人因为自己而吃醋。 黎清殊要去顾颐那里,赵大人自然陪同他去了,黎清殊说的他现在都觉得后怕,原来一直以来跟他斗嘴的顾颐竟是个这样的人,所幸他没对自己下手,否则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吧。 医馆坐落在城中一角,街边人比较少,很是安静,此时大白天的,医馆却没有开门,黎清殊便带着人熟门熟路的串到了后门,果然轻轻一推便开了门。后院里也很安静,藤萝架旁见不着一个人。 赵大人疑道:“怎么没人在?顾颐去哪了?” 他这话音刚落下,便听到屋子前传来开门的声音,一见是冷清秋,黎清殊顿生好感,凑上去喜道:“清秋,你在呢,顾颐他们呢?对了,顾颐有没有叫你用什么奇怪的药?你可千万不要听他的,他做出来的东西,没一样好的!” 冷清秋还没开口,黎清殊就已经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在赵家待了一天就让他们吵了起来,现在黎清殊还在为他担心。 “……我没事,顾大夫和荆先生出城采药去了,赵夫人,谢谢你的关心……” 黎清殊笑了笑,“昨天还叫哥哥,今天就变了……” 这么听起来好像是调戏,赵大人当即面色便不好了,黎清殊立马改口,“那个,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看来顾颐应该没有虐待你。” “……自然是没有的。” 冷清秋摸不准黎清殊的意思,先前明明说要将自己送回皇帝身边,现在又不管了。而几人也坐下尴尬地寒暄了一阵,黎清殊才开口问他:“清秋,你想不想再回去皇帝身边?” 冷清秋顿了顿,面上笑容有些勉强,黎清殊又道:“你若不想去,那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什么欺男霸女十恶不赦的恶人,虽然之前是想送你去皇帝身边讨个赏,但是想再想想完全没必要了,我又不缺那些赏,你若是不想回去,那就留下来。” 黎清殊当然不会说,起初想将他送走就是因为赵大人初见他时那看傻眼的模样,想起来赵大人初见自己时,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注目,他心里不舒服,才提出要将冷清秋送回皇帝身边,顺道帮一把宋凌。 但是冷清秋太过乖巧了,也不是什么恶人,而且长得这么好看,当然这点不能让赵大人知道!他对这个人很有好感,总不会真的强迫他,只敢口头上说说罢了。现在想想,他还是决定问一下冷清秋的意见。 冷清秋顿了下,他弄不清楚黎清殊的意思,怕他是来试探自己的,想了想,便道:“黎少爷,我知道你的身份,我现在在你手上,也无话可说。你想将我送走,我也没有怨言,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回去,云王也会找到我。” 闻言黎清殊和赵大人面面相觑,他们还以为冷清秋不懂,其实他是懂的,只是不说罢了,他们还道这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罢了。 黎清殊面上有些羞愧,他丑话说在了前头,现在说什么别人也不信了。 赵大人却直接问道:“你在宗庙里,到底知道了什么?” 冷清秋皱着眉纠结了一阵,有些犹豫的,看着他们认真的问道:“若是我说,云王他,其实并不是想要抢走皇位的,也更不会伤害皇上,你们信不信?” 第七十九章 冷清秋的话,赵大人和黎清殊自然是不会信的。 冷清秋只能摇头,“那我已无话可说,你们要将我送去何处都随意吧。”黎清殊有些不能理解他,“你都不反抗一下吗?万一我们真的没安好心呢?” 冷清秋却苦笑道:“事情总要解决的,况且至今,还无人能杀得了我。” 黎清殊更是好笑了,“你对自己也太过自信了吧……”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想起了那天初见冷清秋时,死在他的竹楼下的十几名刺客,那时他还是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将这么多人击毙。黎清殊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即便当时他们没有去找冷清秋,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他也能逃出生天。 黎清殊便更兴奋了,他惊奇的看着冷清秋,喜道:“我都忘了,你是会功夫的……不知道你师从何派?我也许久没有好好活动过了,手生了,还愁没人跟我切磋一下呢!” 于是话题突然变成了这样,冷清秋但是反应不过来了,赵大人也是不喜道:“身体没好全之前,你休想动刀舞枪的!再说了,冷公子也受了伤还没好呢。” 黎清殊悻悻地笑了笑,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而后拉着冷清秋激动道:“那就说好了,等你伤好了,一定要跟我比一比!” 冷清秋顿了顿,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去,“若是比武,现在也可以……只是黎少爷,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他说道此处,抬眸看了看赵大人,欲言又止。 赵大人虽不愿,却也在黎清殊的催促下识趣出了院子。 他出去后,冷清秋才放心地道:“倘若你说的话是真的,我想我都没有必要在回去皇上身边了,不过你和赵大人救了我,让我省去了许多麻烦,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甚至可以帮你们黎家报仇。” 黎清殊怔怔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冷清秋的意思,他笑道:“你不怕死,就是怕麻烦而已?” 若不然为何要从赵家搬出去,跟着顾颐来到这里。 冷清秋点点头,又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生于山野,随心惯了,本就不该去那皇宫,我能帮的,都尽力帮了。现在想想,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再回到皇上身边了,他也不需要我了。可是我冷清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谁帮过我,我都不会忘记的。” 垂眸间那丝清愁,黎清殊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不忍心地问:“你是不是,喜欢上皇帝了?” 冷清秋不语,只轻轻摇头,倏而扬起好看的脸,淡淡的笑道:“你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黎清殊摇头,笑了笑,“算了吧,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跟我回赵家吧?我看你跟我挺有缘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当我弟弟?我在家里排行最小,可想要一个弟弟了……” “……” 对方自然是婉拒了,黎清殊心底还有些微妙的羞愧,离开后跟赵大人说道:“他刚才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情要他帮忙的,就算要为我们黎家报仇,他也可以帮忙的。” 赵大人倒是没想到冷清秋会这么说,不过他还有些耿耿于怀。 “为何他只跟你说,而要叫我出去?” 听着听着话里又多了几分醋意,黎清殊有些好笑,他家的醋坛子总是这样。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你就是在排斥他,而且一开始提出要帮他的人是我,你难道忘了吗?” 赵大人擤了擤鼻子,自知理亏,“那好吧,现在日头正盛,我们还是回家吧。” 他就是见不得黎清殊在街上走着时,周遭那些人纷纷侧目的眼光,但黎清殊还不想那么快回去,他又拉着赵大人去街头尝那肖想已久的小吃。 闲暇时间,赵大人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他问了此时正软了身子靠在他身上,与他一同在凉亭里赏月的黎清殊。 “前两年在昆仑山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想问很久了,只是黎清殊一直都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都说了睡了三年了。” 还是这么个回答,赵大人信的,但他又问:“那醒来之后,你第一时间干了什么?” 黎清殊扑哧一笑,“没干什么,即使肚子饿了,看见舅舅进来了,就叫他给我弄吃的了。” 赵大人还是不满,拐着弯的又问:“那然后呢,你是不是跟你舅舅吵架了?” 这下对方倒是沉默了下来。 赵大人有些着急的看着他,自己先把话说了出口。 “你舅舅起初根本就不知道我们成亲了,你没敢告诉他,怕他会阻拦。而且一开始,你是偷偷的跑下来山的,还被你舅舅抓回去好几次,非要犟着来找我,你舅舅没办法了,才答应你的,对不对?” 黎清殊莞尔一笑,笑意散漫,又带着几分淡然。 “是呢,你怎么知道的,不过知道就知道了呗,反正都过去了你知道我有多紧张你就好了。” 听得对方脸颊一红,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忐忑的,又问了他。 “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当初我跟你剖白心意时,你明明还躲起来了……” 他此时想起来,面上还有些黯然。 黎清殊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哪里不好了?你……” 他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好的,便直接略过,道:“反正你对我好,除了我的家人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当我回过头来,我已经,已经离不开你了……” 他低下头,这样的剖白还是头一次,纵使是他,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但是句句出自真心,“淮景,在我意识到自己舍不得你,放不下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代替你,非要选择跟一个人过一辈子,那我也只选你一人!” 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赵大人已然心满意足了。 他将怀里的人紧了紧,面上是遏制不住的温暖笑意,声音小小的,却又让黎清殊刹那间放下心来,仿若会心一击,瞬间静了下来,只知道胸腔满满的暖意。 “嗯,我也只要你。” 白露后,天气渐凉,清冷月光下,露珠挂在嫩绿草叶上晶莹剔透宛若水晶。秋风萧瑟,江边黄叶落了一地,一年又过去了大半。 赵长歌和萧君宸去了溪棠镇。 赵大人得知消息后便觉得蹊跷,赵长歌怎么这么巧便去了溪棠镇游玩,但并无异常,也就没有探究下去。 两日后,赵长歌才回来了。 当时赵大人还正在花园里修剪花卉,大小姐似乎被谁气着了,急吼吼地回房。 半道上碰到了赵大人,赵长歌便停了下来,嘴巴一张又是嘲讽,“堂兄,怎么园丁做的事也得你来?莫不是家里的奴才都欺压主子头上来了?” 赵大人嗤笑一声,低着头摆弄自己的牡丹。 “劳大小姐忧心,不过我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且下人笨手笨脚的,怕将我的花给弄坏了。” 赵长歌随着假里假气的笑了笑,不知何时,竟换下了那身最喜爱的红裳,换上了粉蓝的颜色,多了几分温婉娇憨,看去气焰倒是没那么嚣张了。 “堂兄真是有闲情逸致,这牡丹开得不错,看来堂兄的确很用心呢。” 她边说着,染了蔻丹的手指便要去采花枝上开的最盛的那朵红牡丹,却遭到赵大人无情的一掌打开。赵长歌缩回手,看了看一下子便红了的白嫩手背,气道:“你敢打我!” 赵大人无所谓的耸肩,还警告道:“别碰我的花。” 赵长歌从小到大没被人责骂过一句,还被打了,她气不过来,斥道:“赵淮景,你是不是男人,居然打女人,难怪你找不到老婆!” 赵大人好笑回道:“第一,你觉得世间有你这样刁钻的女人?” 他伸出二指,又毫无忌惮的道:“第二,我是断袖,而且已经有夫人了。” 他还没说第三,赵长歌就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别忘了!等我做了皇后,你就死定了,到时候……到时候我定要赐死你!” 赵大人不为所动,也无所畏惧。 “第三,未经主人允许,你就采我的花,你的礼貌呢?教养呢?大小姐,等你真的做了皇后,再来赐死我吧。” “做什么?在下是不是打扰二位了?” 赵长歌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身后正好来了人。 正是那随同赵长歌一起回来的萧公子,想到她可能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赵长歌便是一脸难堪,站在那处净是羞愤,还瞪了赵大人几眼。 赵大人心情甚好的向他打了个招呼,“萧公子,这两日去游玩,感觉如何?” 他分明是明知故问,一看赵长歌和萧君宸都不大好的脸色,便知道他们定是发生什么不愉快了。 萧君宸笑道:“还好,溪棠镇的桃山,风景果然不错。” 赵大人笑着点点头,低头继续修剪花枝。 而萧君宸看了看他,似乎别有深意的道:“前日在溪棠镇,没想到赵家还有分支在那边,也听说了前阵子赵大人也去了那处。” 赵大人低着头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前阵子是去过那里,风景不错,挺好的。” 萧君宸点点头,神色似乎有些疲惫,他又挂上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似是不经意般提起:“听闻,赵夫人便是当年黎大将军家的黎三少爷,也是个人中俊杰,赵大人真是好福气,娶了个好夫人。” 听到旁人对黎清殊的褒奖,赵大人的心情自然是极好的。 “你说的有道理,一看就是明事理的人,我喜欢。” 他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赵长歌此时才咬牙切齿的插入一句话,“死断袖!” 赵大人只当充耳不闻,萧君宸也只消看大小姐一眼,她的气便要憋着不敢乱发了。 赵大人似乎不大愿意跟赵长歌带来的人搭话,萧君宸也不是个怕尴尬的人,便自行寻了话题,“对了,今日不见夫人,是出门了吗?” 赵大人没答话,而他也已经看到自家夫人过来了,身侧还带了个红衣的美人。 黎清殊刚去了顾颐那里,哄得冷清秋随同他回赵家一趟,见他身体好的极快,便要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比试了。 赵大人看过来的时候,黎清殊也拉着人过来了。 “淮景!小清秋答应跟我比试了!好久没练我都手生了,不知道用剑好还是用枪呢……”他说到此时,才注意到赵大人身后的萧君宸与赵长歌,便停了下来,笑得温婉大方的,道:“两位回来了,出去游玩可还顺畅?” 赵长歌有心讨好他,自然笑语盈盈的回答:“多谢嫂子关心,这两日游玩甚是畅快,江南美景,当真是美不胜收。” 黎清殊笑道:“你开心就好吧。” 他想着赵大人不喜跟赵长歌搭话,便想拉着冷清秋回房,可见冷清秋却是直愣愣的看着对面,面色骤白,一言不发,指尖还在瑟瑟发抖。 黎清殊皱着眉问他:“清秋,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冷清秋这才回神,但对面的萧君宸也是一双凌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被黎清殊拉着的手,他忙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正要说话,便被赵大人发现了异常。 “怎么,萧公子认得清秋?” 萧君宸当即回神,却是笑了笑,有几分勉强,话语甚是冷漠。 “不认得,这位是?” 他这话音落下,边上紧张的冷清秋便瞬间呆住了。 而赵长歌似乎也发现了异常,看了看冷清秋身上的红衣,眸子瞪得大大的。 ——123言情文学网首发,谢绝转载!感谢大家支持正版!—— 第八十章 可冷清秋突然这么匆忙走了后萧君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怪的是赵长歌,似乎很生气。 “这个人哪里来的,这么不懂礼数!” 赵大人也知她在借题发挥,心里猜测了几番,却不道破。 “说起来大小姐礼数倒是极好的,自然觉得他人比不上自己吧。” 赵长歌气呼呼的瞪他一眼,转而却又咬牙切齿的瞪向仿佛若有所思的萧君宸,气哼哼的跺脚走了,“我怎样也不用你赵淮景管!” 还真是蛮横的大小姐脾气,可赵大人向来也习惯于挖苦对方,自然不会在意,便又与萧君宸闲聊了几句,对方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将话题引至黎清殊身上, 黎清殊也看出他话里有话了,随着赵大人应付了几句便去追冷清秋,他总觉得冷清秋的异常表现,跟着男人有关。 而黎清殊走后,那萧君宸也借口回房了。 赵大人怎能不看出他有问题,却怎么也没想到,黎清殊会带回来一个重大的消息。 冷清秋脚步不快,黎清殊出了府门不久便在街道上追到了他,却见他一脸的心不在焉,险些被街边那些早就垂涎他美色的混混占了便宜,只不过黎清殊过去时他已然将那些人打跑了。 且招来了许多人围观,黎清殊有些好笑的将不知所措的他拉走,带到了一家茶楼里坐下,沏一壶茶,摆上几盘糕点,使得对方渐渐回过神来,也安了心。 在黎清殊的追问下,冷清秋甚是支吾的将他逃走的原因说了出来,且要求黎清殊不要对旁人说起,并帮助掩藏他的行踪。 而在黎清殊回来与赵大人商量过后,赵大人也是一脸惊讶,心中有些后怕幸而还没有得罪某位京师而来,身份极为贵重的贵人。 黄昏时分。 赵长歌特地换上了自己那身最喜爱的红裳来寻萧君宸,且再度对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若娶我为后,我们赵家便是你的了,萧君宸,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萧君宸似乎有些苦恼,前日在溪棠镇时,赵长歌与他说过同样的话,但也被他拒绝了。 “赵姑娘,你真的想要嫁给我吗?你明知道,嫁给我是不会幸福的,先前你明明想过逃婚的,不是吗?” 赵长歌被先前自己的话噎住了,她想要嫁给这个男人,从她救了这个男人起,她就已经将这个男人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了,但他心里居然半点没有自己。 半生骄傲的赵长歌认为这是一种耻辱。 所以她决定用权势诱惑萧君宸,这也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只要日夜相伴,他总会对自己生情的吧。 可赵长歌依旧没有想到,她还是被拒绝了。她想起那日里见过的那个红衣男子,还有往日里京师飘满街头的传言。 娇俏的笑容里带上了威胁,“你应该知道,我们赵家对你乃是莫大的助力,没有赵家的扶持,你怎么跟云王斗?而你只要娶了我,就能轻而易举的拥有这一切。况且,你想要的人,也能保得住了。” 萧君宸面上的无奈瞬间染上了几分寒意,他看着赵长歌眼里的运筹帷幄,却还要装着糊涂道:“我想要的人,我能保得住,不劳烦找赵姑娘担心。况且,我并没有什么想要保护的人。” 他说的很有道理,按说应当是他人来保护他才对。 赵长歌好以整暇的理了理自己的红袖,纤纤玉手显得格外白皙。她也不在意的含笑道:“既然如此,那长歌还是尽早替皇上除去那些不必要的累赘为好。” 萧君宸依旧在装糊涂,“你是说我的侍卫?赵姑娘,如果你真的要杀他,我没话可说,毕竟是你救了他,但我记得他曾是护我性命的恩人,而你,是杀我恩人的仇人。” 短短一句话,便明里暗里的答复了赵长歌他的立场。 赵长歌傲然笑道:“皇上的侍卫,长歌怎么敢动。只是有些弃子,皇上不忍心除去,那就由我来除去吧,也省去不少麻烦。” 萧君宸冷眼看向对方,赵长歌旋即扶着鬓角的玉簪笑了,一字一顿地嫣然笑道:“比如今天见到的那位,与我同样穿着红衣的清秋公子,怕是,不需要再留着了吧。” 萧君宸敛目挑眉,略带着几分警告的看着赵长歌。 “我的人,你也敢动?” 赵长歌收敛了笑意,回视对方,“皇上,他已然是个弃子了,而且他知道的太多了,我们不应该留下他的。” 萧君宸反唇相讥:“你知道的也很多,怎么就不怕我也会弃了你?” 对方毫不畏惧的靠近他,几乎是脸贴着脸,萧君宸看着赵长歌眼里志在必得的光芒。 “从我救下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赵长歌这辈子要嫁的人,我已经将所有赌注都在你身上了,我不能输。” 萧君宸怔了怔,她本该是想逃婚的,却半道上遇见了自己,而后又遁循了祖父的命令,情愿乖乖的听从安排,等待着嫁给他的那一刻。她本是不愿接受命运的心高气傲之人,却又临时改了注意,对自己的信心,竟让她将所有赌注都压到自己身上,且义无反顾吗? “我是丞相之女,早晚有一天会入宫,我的亲事轮不到自己安排,与其嫁给那些什么都不如我的东西,还不如我自己选择,当一国之后,站在万人之巅,享受无上的荣耀,这才是我想要的!萧君宸,这些只有你能给我!” 她的眼里有着他人所看不懂的炽热,从不肯认输的女子,从小便在嫉妒赵大人所得宠爱比她多,满腹经纶,谋略过人,她样样不比男子差,但她却只能依附在赵家的强大羽翼下,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萧君宸不曾见过如此有野心的女子,对于对方的条件,他确实很心动,但他未曾肯定,对方是否有诚意,况且如今虎落平阳,正是他最难的时候。 他以为赵长歌喜欢自己,所以避免麻烦,便对她说不认得冷清秋。但如今看来,他还需要找冷清秋回来,与娶赵长歌并无冲突,并且他还能获利最大。 但他还需要在观察一阵,他不单需要赵家为他办事,更需要黎清殊能给他带动的人马,黎家的兵权如今到手的只有一二,只要黎清殊愿意帮助他劝服黎轻言,黎家的势力也能回到他手中,届时他便能与云王一争高下了。 萧君宸此生最大的耻辱,便是他的皇叔云王,早晚有一日,他会除去云王,一雪前耻。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婉言拒绝了赵长歌。 “我觉得赵大人似乎更能代表赵家多一点。” 已不能算是婉拒了,这对赵长歌而言简直就是羞辱,她忍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口气,自嘲笑了笑,也无所谓的道:“那行,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倒是今日那个冷清秋,前日你将我认作了他,实在叫人好生难过。我劝皇上一句,这种人,您若不是真心待他,便早早放开他,免得有朝一日,遭他反咬一口,悔不当初啊。” 她这话里有些怄气的意思,萧君宸也就没有当真,他笑了笑,“赵姑娘的话,我记住了,多谢提醒。” 然而他也并没有一丝迟疑的,又道:“麻烦赵姑娘帮我找一下清秋的住处,我想去找他。” 赵长歌闻言嗤笑一声,带着许多讽刺的应道:“不麻烦,但愿皇上能理解作茧自缚这个词,莫要后悔才是。” 萧君宸笑着回道:“后悔?我从来不会后悔。” 可是有朝一日,当赵长歌所言当真实现时,萧君宸日日盼着心爱之人可以归来,但对方早已将他丢弃,那时才当真是悔不当初。 夜里赵府来了一个客人,赵大人将他带到了书房里,他一开口便着急道:“表兄,前些日子有人来过桃山查了冷公子的行踪,这几天,镇子上又多了许多外来人,都是练家子的,兴许是要出大事了。” 此时赵大人已然知道了家中的那一位是何等的尊贵,下意识的便知晓了原因。 “冷清秋的事情我们之前已经毁尸灭迹了,前些日子也没人来查过,应当不是他。怕是别的人招来的祸端。” “别的人?”慕邱宁这便不明白了,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掺和。 天色太晚了,赵大人便留他住下,出门时黎清殊也急匆匆的自门外进来,手中拿了一纸密信,与慕邱宁点头便进了屋。 见四下无人,黎清殊才将手中密信内容告知赵大人,末了还埋怨道:“皇帝失踪好些日子了,阿凌竟然不告诉我,若不是清秋告知,我去查了,哪里知道家里那个就是小皇帝。” 赵大人也意想不到,黎清殊又问他:“从前上朝,你就没注意过小皇帝的模样吗?这样都认不出来?” 赵大人却是冤枉了,“四年前我在朝为官的时候皇帝才多大?再说了我离他那么远,怎么看得清人?你怎么还能怪罪我?” 他有些委屈,黎清殊也是急了,没注意他,“现在他在我们府上,还自己隐藏了身份,怕是有不少人在追杀他,我还在想,咱们能不能保护他?要不还得找赵老太爷,还有你那小叔过来。” 赵大人却摇头笑了笑:“大小姐那个丫头在,你觉得老太爷能不知道?” 黎清殊顿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你是说……” 赵大人点点头,“应当是的吧,大小姐肯定在谋划皇后的位子,可是赵家能不能出一个皇后,就看赵家的功劳或是皇上的心意了。” 黎清殊还是不大放心,“若是那样,那定会招来许多麻烦……不行,我还是得告诉阿凌,皇帝就在这,让他快点来接走……” 他说着,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书房,并没有看到身后赵大人有些小小落寞的表情。 虽然在赵家问不到一字半句,但托赵长歌的人,萧君宸也很快查到了冷清秋的行踪,在苏州这块不大的地,这样的一个绝色美人自然会招眼一些,更何况冷清秋今天还在集市出现过。 捏着手中写着冷清秋的住址的纸张,萧君宸满是信心的笑了。 ——123言情文学网独家首发,谢绝转载,感谢支持正版!—— 第八十一章 他自然知道了身后那个人的身份,但他下意识的便挣脱开萧君宸的怀抱,扔下药篓子低着头匆匆跑出院子,只低声留下一句,“你认错了人……” 心道怎么可能认错人,定是冷清秋气他现在才来吧。萧君宸有些不屑的笑了,却又按耐不住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追了上去,他将之当作是被冷清秋美色所迷惑了心神罢了。 将那个重伤未愈的虚弱人儿拉进怀抱,也不需要多大力气,萧君宸有自信对方不会推开他,他低头在美人光洁的额上留下轻轻一吻,柔声道:“我怎么可能认错人了?这世间可只有一个你,你是我的清秋啊。” 对方却极度难堪的低着头,面色苍白,露出纠结之色,甚至还要推拒他环在腰间的手。 “你放开我……” 声音低低的,不仔细听怕是听不见的。萧君宸忍不住笑了,摇头轻笑,果然是在闹别扭吗?他笑着将人搂得更紧,让他不得不靠在自己的怀抱里,而后身后挑起他的下巴,看着对方紧蹙的眉头,眉宇间流露出难以遏制的忧伤,声音轻柔的像是哄孩子一般。 “乖,我来找你了,你怎么能不认我呢?” 冷清秋定定的看着他,眸子瞬间湿润,明明心里想起他说过的话还是很难过,却还是带着几分希冀,小心翼翼问对方:“你,你来是为了找我吗?” 萧君宸轻笑一声,点点头,回答的很是自然,“是啊,为了找你,我丢下了政事出宫了,还被人刺杀,险些要要死在皇叔手里……你还不认我,我会很难过的。” 他面上露出几分落寞,看得冷清秋很是心疼,顾不上挣脱他的手臂了,甚至还手忙脚乱的,抓住了对方的手,着急的道:“你被人刺杀了?什么时候的事?受伤了吗?严不严重,萧君宸,你快告诉我啊!” 萧君宸笑着摇头,回握住对方的手,“我没事了,幸得赵大小姐相救……” 他说道此处便停顿了下来,因为冷清秋一听到赵大小姐这几个字,便想到了昨天萧君宸是如何冷漠的,当着几人的面说着那些残酷的话,心里仿佛被一只大手揪住了,胸腔闷得很,连面上也将他的不高兴显了出来。 萧君宸立即改口,亲了亲对方滑嫩白皙的脸颊,解释道:“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怕我与你相认,会对你带来麻烦,所以……抱歉,清秋,我让你难过了。若不是我让你去刺杀皇叔,你也不会出事,清秋,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冷清秋面前,萧君宸总是能耐着性子的哄他,而冷清秋自然也不会意识到,萧君宸也会骗他,状似关心中带着一句询问。 冷清秋以往都会相信他的,只是这一次,他也觉得后面那句话很是刺耳,沉吟半晌,还是问了出口:“那天我在莫侯爷的书房外,听到你说,你不喜欢我,只是在利用我,还说,要弃了我这颗棋子?” 他一向是直话直说,还不曾学会绕着弯子说话。 对于那一日,在书房外听到的只言片语,几乎让他崩溃,而后失望的离开,不愿意自己伤痕累累的不堪模样,再出现在萧君宸面前,自取羞辱。自萧君宸口中而出,本就是一颗棋子这句话,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而萧君宸怔了半晌,才意识到冷清秋说的是什么,会想起祭天典礼之后的隔夜,他秘密去了莫枫离的侯府上,本意是想叫莫枫离找找失踪的冷清秋,而后两人聊着聊着,莫枫离便提出,皇上是否将冷清秋看得太过重了…… 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颗棋子。你也知道他的本事,朕就是在利用他,也罢,不过是颗棋子,既然没用了,那就弃了吧…… 当时他好似是这么回答的,太久前的记忆,话的确是从萧君宸口中说出,他一时间竟无法解释了。毕竟他与莫枫离多年好友,总不能说,他是在逗对方? 可现下,冷清秋就站在他眼前,那双好看的眼睛带着丝丝苦楚看着他,甚至能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的看到自己此刻是表情,一副被抓包了的懊悔模样。见他呐呐无言甚久,冷清秋哪里还不明白。 不过是再失望一次罢了,他却低头笑了笑,慢慢的,退开那个曾是温暖的,让他无比眷恋的怀抱,抑制着自己的表情,或许是太过镇定,连萧君宸也有些不自然了。 “清秋,你听我解释……” 冷清秋却摇了摇头,想了许久,冷静的道:“我可能是信错人了,罢了,你走吧,我们今后不必再见了。” 他抬起本是淡漠,如今却染上了一层雾气的眸子,看了看萧君宸错愕的神情,还是多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我会淡出你的生活,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怕自己又要心软,咬咬牙转身便进了屋子,锁上了房门,将自己关在了这不大的房间里。萧君宸亦是许久不能反应过来,而后回过神,眸子里多了一份薄怒,他堂堂一国之君,竟被冷清秋关在了门外? 可他真的躲起来,如此抗拒自己,萧君宸也没有办法。 他犹豫了一阵,还是站在门口,敲了门,好听的声音叫着冷清秋的名字,几乎让冷清秋烦躁的捂上了耳朵。 他竟是真的不愿理会自己了。 想起往日事事听从与他,偶有撒小性子的冷清秋,萧君宸本以为自己能忍,却还是忍不住地嗤笑出声。 这次的脾气似乎越发大了,竟不愿同他讲话了,那该如何哄回来? 萧君宸心想,若能自他口中得知萧牧云的弱点更好,哪怕没有,这样一个美人全天下也只能他萧君宸一个人拥有! 哪怕是留在后宫里,当做花盘一般供自己观赏亦可。 可是如今…… 萧君宸自知今日怕是见不着人了,思索了一番,便决定先离开此处,改日再来,也待冷清秋的气消一消,毕竟他不只是来晚了而已,他要想办法将美人再骗回来。 虽然此时的萧君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说,为了让冷清秋替自己做事,在他离开前答应冷清秋会来找他,而后局势未曾稳定,自己便着急出宫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此时在门外偷听已久的几人正巧被一脸怒气的萧君宸碰上了,萧君宸十分惊讶的看着他们,有些咬牙启齿的开了口,“几位听了多久了?” 对面早已是目瞪口呆的赵大人夫夫以及来看望冷清秋的慕邱宁登时心虚地进了院子,且拴上了院门。 在萧君宸沉默的目光下,三人齐齐跪了下来,除却两人不大认真外。 “草民/微臣拜见吾皇!” 萧君宸倒是不意外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早在见到冷清秋与黎清殊熟识时,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了,但他在意的的是方才自己的难堪怕是全叫他们几人见到了。 “你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黎清殊闻言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说只是都听到了皇上您人渣的事实而已。那一眼太过明显,皇帝陛下自然见到了,赵大人忙扯黎清殊袖子,示意他莫要与萧君宸起冲突。 赵大人跪直了腰板,面上很是正直的道:“微臣与夫人什么都没有听到!更没有看到清秋公子将皇上您关在门外!” “你……”萧君宸确实反应不过来这俩夫夫的夫唱夫和,竟然明目张胆的怼起他来,还当着他的面揪他难堪之处。 见萧君宸像是要动怒的样子,一侧的慕邱宁忙开口转移话题。 “皇上,草民慕邱宁拜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开口,萧君宸还真没计较方才的事,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再爱去,此人不就是他几年前钦点的武探花吗? “是你,慕爱卿,快快起来吧。” 他似乎很是欣慰,将慕邱宁扶了起来,道:“当时朕一见你便很是欢喜,知你定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因皇叔管教不严,叫你失了官职,未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爱卿。” 一年多前他还未有如今的根基,刚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在武科举中出类拔萃的状元却是云王手下爱将的儿子,但这个探花,身家清白,且忠心报国,一心追随于他,怎能叫他不记忆深刻呢? 他这一喜,险些要将赵大人二人给忘了,想起来自己看中的人才也比不上这跪着的二人重要,刚才的什么气也抛之脑后了,亲自虚扶起赵大人:“赵爱卿与黎爱卿也莫要多礼了。” 虽然他眼里黎清殊更重要些,但是赵家的传闻他也听过一二,得知赵大人的御妻有方,与黎清殊对夫君的步步退让,也曾暗暗羡慕过赵大人得此佳人。但因着赵大人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醋坛子,他也不敢靠黎清殊太近。 这一点小插曲很快被众人略过,虽然黎清殊有些不喜萧君宸方才的所为,但他到底是君,自己为臣。看了看拿紧闭的房门,黎清殊开口提议道:“皇上,不若我们先回府吧,在外面到底不安全。” 萧君宸也点点头,只是还有些不甘的看了看那房门,隔着一道房门,他知道冷清秋或许会很难过,但是现下他已然没时间去哄骗对方,只是突然心生一点不舍,竟有些担忧,冷清秋还会不会离开? 但他也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跟冷清秋低声下气地解释,于是便跟着几人离开。 而当赵长歌反应过来,萧君宸已然在众人面前露了身份,且在书房详谈许久了。院内点上了灯笼,慕邱宁和赵大人出来的时候,书房的烛火还未灭,显然皇帝和黎清殊在里面密谈些什么。 赵长歌怕极了赵大人将赵家本就是要追随皇帝的事情说了出去,自己就没有办法威逼利诱对方了,半道上将他截走,叫到长廊一角急迫的问他。赵大人倒是无所谓的笑道:“我又不能代表赵家,跟他讲什么?对了,那家伙留了黎清殊在书房,会不会也对黎清殊下手?” 赵长歌不解,“为什么对嫂子下手?” 赵大人越说越觉着不安,“你说你嫂子这么好看,小皇帝又是断袖,他会不会?算了,我去书房等着他……” 他说着,又匆匆忙忙的往回赶,生怕黎清殊被揩油。而留下一脸郁卒的赵长歌,咬牙切齿的道:“我为什么要问他?赵淮景这个白痴能知道什么!” 书房内,萧君宸聊起黎家时很是感慨,黎清殊却突然跪了下来,让萧君宸有些错愕,“未曾感谢老将军和少将军对朕的忠心耿耿,却遗憾的蒙冤而去,黎爱卿,你这下跪又是为何啊?” 黎清殊有些无辜的道:“皇上,微臣知道自己现在是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悄悄的做了一件事,还望皇上莫怪。” 萧君宸瞬间有些忐忑,该不会是黎清殊反悔了,不愿意追随于他了吧?但面上还是镇定的道:“你说,朕恕你无罪。” ——晋(dw网总要屏蔽这几个字)江(还要改成123)文(弄得我好尴尬)学网独家发表,谢绝转载,完整版只在本站,感谢支持正版—— 第八十二章 越来越多人知道萧君宸的行踪,与此同时的京师,因为皇帝许久未归已然开始混乱了。 这天夜里钱尚书匆匆去了云王府,被打扰了沐浴的云王不甚高兴的披着单衣来了书房,却让那老臣子看得直了眼。 白色单衣完全将他的纤长身材勾勒出来,散下的长发比白日多了几分柔和,带着微微湿润的发尾沾湿了腰间的布料,晕开了几分深沉的水色。 那张本就俊美的脸带着微微红润,连带眼脸下那道浅白的疤痕也不甚清楚,眼眸清澈,唇色经过热水的蒸腾,正是嫩红的颜色。 “你最好是有什么要事来找本王,说吧。” 轻轻一眼瞥来,慵懒而好听的嗓音让人迷醉,往日里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也弱了许多,这个人至今不过三十二岁,已当了十五年的摄政王,包括先帝后来病弱不朝的三年。 无人可曾见过他也会如此惊艳,看着竟险些让钱尚书信了多年前的一个谣言。 据闻十八皇子萧牧云,曾魅惑父皇嘉远帝悖德乱——伦,这点如今依然无人敢言。 不过也有人怀疑,十八皇子萧牧云其实并非嘉远帝的亲生子,而是母妃与他人所生,所以嘉远帝对他的感情也很复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他所追随的主子,所真的不是皇族血统,那可就…… 钱尚书镇定了心神,忙收回了视线。 云王有一个人尽皆知的避讳,最是讨厌他人盯着自己看。 他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脸上带上了几分喜气。 “王爷,找到皇上的行踪了,他此时正在苏州那里。” 这消息似乎取悦了云王,见他笑了笑,意味不明的道:“不错,你的人还有些本事。” “是。”钱尚书接着又喜道:“王爷,下官已经下了令,皇帝绝对不会再回来了,这天下,是王爷您的了!” 他说的很激动,笑容里有几分阴冷。 早些时候因为金昊轩,他已然查清了自己独子千里是因何而死的,皇帝为了对付云王,都动到了他手下的儿子身上,甚至丢了性命也在他的计划当中。 此仇钱尚书如今得报,正是大喜之时。 可云王却是愣了下,声音带上了几分冰冷:“你说什么?” 钱尚书有些忐忑,却还是掩不住喜气的道:“下官已经派了人去刺杀皇帝,他绝对无法活着回来了……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云王抓起玉镇纸狠狠的砸了过去,额角顿时破了个血口,钱尚书疼得呲牙咧嘴,很是错愕的有爬了起来,抖着声音急道:“王爷!下官知道下官放肆,但是下官都是为您好!小皇帝若死了,您就是唯一的天下之主啊!” 云王丝毫没有感到欢喜,反倒是冷冷的道:“放肆!谁准你动皇帝了?本王看你是活腻了。”他说着,向门口侍卫唤了一声。 “来人,将这不忠不义的东西给本王压下去,立刻处死!” “王爷!下官是为了您好啊……” 钱尚书还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边哭嚎着认错,依旧被侍卫们拖了下去。 刚拖到门槛时,他听到云王气急败坏的命令着自己的侍从。 “还愣着作什么?统统给本王去苏州找,皇上回不来了,你们都别活着回来了!” 听说钱尚书昨夜突然被云王赐死了。 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天云王的面色很冷。 朝中依旧是两股势力在明争暗斗。 可谁也没有想到,正在朝臣明里暗里的怀疑莫枫离护驾不力,导致皇帝不知所踪,竟然提出了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之言时,云王与黎轻言都很镇定的将此事压了下来。 也许是云王和黎右相的新盘算,这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却都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 黎轻言似乎在云王面前失宠了。 近日来云王都没有召见过他,且黎轻言最近这段时间也是隔三差五的生病,闭门不出。 而在皇帝南下这些日子,云王主持朝事,也很少在金鳞殿中见到他。 季清歌回了京师不久,就被云王召回身边,他与林少泽似乎代替了黎轻言的位置,这对王大将军而言的确是件好事,毕竟他与黎轻言是完全水火不容的两人。 但王炎明大将军一定没想到,他的儿子王明朗已经被金昊轩说服了,且正要求他爹早日弃暗投明。 林子谦向来不跟自己的哥哥林少泽意见统一,虽然大家都是跟随在云王手下,自然林少泽也是为了林家而追随云王,但林子谦不同。 他只跟随一个人,唯一真心待他好的黎轻言,,但这份感情只是恩情,并不掺杂其他什么东西,林子谦只是觉得,黎轻言和他很像。 他们都是孤家寡人。 林家从来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从唯一照顾他的奶娘离开后,他便不再留在林家了,哪怕是林少泽这个帮过他的兄长,也让他很是反感,他从林少泽看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轻蔑与必须服从,然而林子谦并不能接受。 林子谦也很信任过金昊轩,虽然明知他一直很不对劲,但是从来没有往别的方向想过,哪怕是出了事,第一时间也是想要保住他。 譬如一开始,他为了一块丢失的玉佩将黎清殊下狱,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突然如此冲动,这一点也不想他往日慎重的作风。 只是因为在偶然中见过那块玉佩出现在金昊轩手里,而不久后,玉佩便从他手中丢到了受害者的后院里。 这点连金昊轩也不知道,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了。 为了这个人他坑了黎清殊两次,现在面对黎轻言时,想到这是黎清殊的哥哥,他还会时不时感到羞愧,当真是,识人不清啊…… 这阵子林子谦总是在走神,似乎有什么烦心事。黎轻言看着林子谦带回来需他过目的军务要事时,每每斜眼看去,对方都是一脸的心不在焉的模样。 忍不住打趣道:“子谦在想什么?是最近替我办事忙坏了吗?” 林子谦回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 黎轻言又怎会信他,他想了想,将手中的折子归类放好,一边问道:“最近外面流言很多,大概是以为云王要放弃我了,官场踩低捧高我懂,落井下石也常有,你是不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没有的事,轻言哥多虑了,虽然近来云王并不重用您,但肯定是见您生病了,才让您好好休息一阵的,哪有人敢欺负到右相头上来?” 有是有,但林子谦也没当回事,他如今在黎轻言手下当个小小的主簿,近来常为黎轻言奔走各部,少不得要碰上些什么人。他只是有些懊恼总能碰见某些人罢了。 去六部碰见他,在大理寺也能碰见他,明明对方此时应该在军营才对。 黎轻言倏而笑了,摇头,又拿起了边上的书信看了看,好久才又开了口。 “皇帝南下多久了?” 林子谦算了算,道:“大抵也有半个多月了。” 但至今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怕是莫枫离要急疯了吧。 黎轻言沉吟半晌,叹道:“看来是凶多吉少呢。” 林子谦静了片刻,接了一句:“应当不会有事的吧。” 若是皇帝倒台了,金昊轩还能活吗? 林子谦也说不清楚,但也知道,若是云王输了,他和黎轻言也不会好过,云王早就将黎轻言和他绑在了一起,控制了黎轻言在乎的一切,他若动作分毫,黎轻言的母亲可就……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但是黎轻言自己无法出面,因此落到了林子谦身上。最近没有什么新消息,黎轻言在林子谦去大理寺前让他去送了一封信,火漆加封,怕是极为机密。 在安乐侯府后门离开时,林子谦心里还有些闷闷地,因为他在门口被人堵上了,此时该在军营里的那个人,正站在他跟前,高大的身体拦住了他的去路。 笑起来如同往日般温暖,仿佛昨日之事没有发生,他身边甚至还带着许久未见的王明朗。 “子谦,许久不见,你清减了不少……难得我们三人重聚,今日如此高兴,不如我们,一同去明珠楼共印一杯?” 他说话时还有些小心翼翼的,眼里的喜悦不知是真是假。 林子谦却未看他,斜眼看去有些惊讶的王明朗,心道真是可笑,从前算是能一同共印的好友,如今都在京师里,却是很难再重聚了。 都站在安乐候府的后门,多少有些不好。王明朗也没想到刚来就碰到了林子谦,他只是被金昊轩拉来找莫枫离莫侯爷的,但此时时机好像不太对。 听闻林子谦被林家赶出来了,如今住在黎轻言府上。 还听闻林子谦现在是黎轻言的心腹。 他爹也是云王的心腹呢。 只是他这个儿子却被金昊轩撩起了反意…… 都出现在这里,王明朗瞬间有种找到队伍的感觉,喜得就要上前拉住林子谦的手,无疑是被金昊轩拦住了。 但也阻止不了他的惊讶和激动:“林子谦,没想到姓黎那家伙也……我还以为他跟我爹那个老顽固一样呢……” “……老顽固?”林子谦敛了眸子,淡淡的撇清了关系。 “你误会了,我只是来送大理寺的折子罢了。” 王明朗满脸不信,一脸我早就知道了的神情,看着对方。 “我知道你现在待在大理寺,但是到底还是在给黎轻言办事,否则你干嘛从后门出来?你也别哄了我……啧,咱们要不坐下聊聊?” “无聊。” 只说了这么一句,林子谦目不斜视,正要绕道离开,对他们的邀请并无兴趣。 然而未走几步,又被金昊轩追上来,将他再度拦了下来,他看了看身后好奇的王明朗,有些难堪的,低着声音说道:“子谦,之前是我不对,但是,你就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林子谦甚至不愿看他一眼,站在一块都觉得烦躁,他不耐烦的道:“那你现在解释吧,快些说完,我要回去了。” 金昊轩抿了抿唇,望着对方固执的脸叹道:“我知道错了,但是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我怎么可能害你?” 他见林子谦因这话别扭的侧开脸,还是耐着性子道:“子谦,你跟我走吧,林家不要你,你来我们家,我爹娘很喜欢你的,你要是来了,他们一定会很欢迎的!” 他这话说过不止一遍,可是如今林子谦听来怎么都觉得刺耳,挣开对方想要拉住他的手,冷冷的道:“可是我不想去!” 看着金昊轩受伤的神情,他继续道:“你们金家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在讽刺我吗?我是丧家之犬,我自己选的,用不着你管!你口中的好友,我听着就觉得恶心,我可不想信了你之后,想容惠,钱礼他们那样,活活被你害死!” 金昊轩眼里有些错愕,他拉住了转身就要走人的林子谦,低声解释道:“不一样的,你跟他们不一样的……” 挣不开对方的手是肯定的,林子谦也只是个身体虚弱的书生罢了,哪怕他再聪明。 他就不再费力挣扎,望着金昊轩嗓音清冷。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吗?那你说哪里不一样?是因为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那你完全高估我林子谦了。” 第八十三章 金昊轩想过很多种林子谦可能会拒绝他的情景,但他又忆及在靖安王府之时,林子谦对他的各种庇护与退让,心里凭生几分希冀。 可是结果果然还是对方的一耳光打在脸上将这次的剖白彻底告终。 于是对方被他强吻过后,红着脸抽了他一耳光,又赏了一句“混账”便羞愤而去了。 错愕的还有边上的王明朗,他还以为这两人早晚都会是一对,但没想到…… 看着金昊轩还未反应过来,面上糅杂了惊慌失措,落寞忧伤等负面情绪,完全放空了的表情,他本着友好的情谊问了金昊轩,“金兄,你没事吧?” 金昊轩慢慢低下头,沉默无言。 王明朗劝道:“金兄,人生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那个林子谦呢?你看你也是一表人才,做大事的人,那些儿女私情就让他散了吧,别难过了……” “想开点,可能他就是一时想不明不白你怎么就断袖了……” “况且你们往日情谊大家都看在眼里,或许明天他就答应你了呢?” 王明朗如是道,话里带了几分安慰,但也只是哄哄金昊轩罢了,不料金昊轩却抓住他的手,面色急切的追问道:“你说真的?” 这家伙这阵子为了见林子谦到处去堵人,都快魔怔了。 王明朗只好无奈的地点头,“应该会的吧……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排斥断袖……” 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林子谦怎么不排斥断袖,那个人最是不喜自己见着美色便是男女不顾,生冷不忌的凑上去追求。 特别是在他住在赵府里,天天去找黎清殊的时候,林子谦看他的眼神明晃晃的写着“垃圾”二字。 金昊轩明知答案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林子谦,也更紧*子谦,越是紧张,越是无法猜测林子谦的心思,心里没了准头,做什么都甚是仓皇。 但他想了想,竟然阴冷的笑了,又侧首去问:“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他就不会再讨厌我了吧?” “你……你疯了吧?”王明朗声音都开始发抖了,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金昊轩拧眉看来,王明朗当即改口:“不是!那个……林子谦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要是这样做了,他会更烦你的!” 金昊轩好似听进去了,沉默着垂下头,又好像没听进去,幽幽地说道:“好吧,我再等等,等过一阵子,他一定会原谅我……” 王明朗闻言叹了口气,但对方的下一句话,险些让他岔了气。 “若他还不回来,我就亲自去把他带回家,爹娘看到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 喂喂!这是要强抢了吗?什么叫你爹娘会开心?分明是你自己吧? 王明朗已然无法直视这个昔日的好友了。 金昊轩这样的念头一出,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整个人都精神许多,阴霾瞬间散去,嘴角又恢复了往日的暖意。 “走吧,侯爷在等着我们。” 王明朗甚是惊恐的看着金昊轩,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前阵子闷不出声的害了自己的朋友们,险些也要害了他王明朗! 王明朗也不是大方的人,但在大事上也是懂得分寸的,所以在金昊轩找上门来,请他游说自己父亲之时,他也并不没有多做犹豫。 皇帝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九五之尊,而云王虽然独霸朝政,也注定会在某一天败落。 可现在这个表里不一心机颇深的人,一旦为情所困,疯起来还真是可怕…… 宋凌的到来也落定了皇帝即将返京的行程,因着外头太过危险,怕还会招来第二批的刺客,萧君宸不得不应下了宋凌后日便返京。 这个后日,还是皇帝争取了许久的…… 而在提出要离开的时候,萧君宸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冷清秋俏生生的脸,而后是…… 得想个办法,让他跟着自己一块回去才是! 于是便拖了一日,萧君宸借口说太过匆忙,且侍卫云谏的伤势很严重,难以长途跋涉。 鉴于机缘巧合重逢了曾经青睐的属下,萧君宸也招揽了慕邱宁随同返京,在次日一早慕邱宁便要回家与身怀六甲即将生产的夫人辞别。 可在出门时,却碰见了自己一人悄悄出门的小君主萧君宸,忠君的慕邱宁自然跟随在萧君宸身后,也打消了给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辞别的念头。 想着回头留封书信,托赵大人多多照应便是了。 即使心里还有些不舍。 萧君宸私底下找过黎清殊打听冷清秋的现状,可黎清殊好似是故意的不愿意讲,他也无可奈何。 但是路上还有慕邱宁,萧君宸便拐弯抹角的问了许多事情。 譬如冷清秋受了重伤后躲到了慕邱宁居住的客栈里,而不是来找他。 譬如冷清秋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京师,而没有给他留下只字片语。 这两点已然让萧君宸很是恼怒,甚至对身侧重视的属下也产生了几分愤怒,冷清秋不愿意相信自己,却愿意相信素味平生的慕邱宁。 真的是……岂有此理! 深知冷清秋性子的萧君宸心中默默有了个决定,定要将冷清秋带回去,用事实告诉冷清秋,只有他萧君宸可以抛弃和冷落他。 除却那个怪里怪气的皇叔萧牧云,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轻慢他萧君宸! 在医馆门前停下,慕邱宁抬头看着前方周身萦绕着阴冷气息的萧君宸,有些惶恐的开了口。 “皇……爷,您不进去吗?” 已然在门前站定了许久,医馆开了一半的门,里头来看病的人不多,皆是戴了面纱,未出阁的姑娘们。 而堂中坐着一名黑衣青年,面若好女,挂着盈盈的笑脸,正在为一位姑娘诊断,不时说些话逗得那姑娘笑出声来。身后高高的药柜前,还有一白衣道长在帮忙抓药,瞧见了黑衣青年姣好容颜上的笑脸,只是微微一笑,似是为之感触,而眼里只有那个黑衣人一般,连将药材包进油纸里,两三下包好系绳子的那点空隙,眼睛都在斜着看着黑衣青年。 一向对世事淡泊,仿佛永远都是半睁着眼,不愿多看一眼那污浊尘世的荆若秋,在看着顾颐的时候,眼睛是睁得最大的。 就好像一个三岁孩童一般,固执的看着自己的所有物,不愿意任何人来抢夺,也生怕下一刻他就不再属于自己。 大堂里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萧君宸也是不认得顾颐的。 只听黎清殊说过,顾颐是这家医馆的主人,冷清秋也正寄住在他家里。 注意到门前拿到炽热的视线,荆若秋便收敛了笑意,与顾颐示意过后便过来了。 他见萧君宸一身贵气,心知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便斟酌着问:“请问这位公子,可是来求医问诊的?” 萧君宸淡笑道:“不,在下是来找人的,不知清秋在不在?” 听到名字荆若秋便是眼前一亮,似乎带着些兴奋的道:“公子是清秋的什么人?是来带他回去的吗?” 听语气有些期待,萧君宸有点糊涂,还是笑着点头:“这阵子麻烦两位先生对清秋的照顾了,只是在下即将离开苏州,清秋的病情,不知道能不能长途跋涉,若是不能,那……” “无关紧要!” 确定了萧君宸的来意,荆若秋似乎非常高兴,“他的伤已然好的差不多了,过一阵子,连疤痕也不会留下,你就放心带他走吧!” 萧君宸始料未及,这个人竟然这么着急就想叫冷清秋跟他走吗? 正在这时,顾颐也过来了,好像是先让看诊的病人稍等了片刻,满是好奇与疑惑的看着上门找人的萧君宸。 “这是谁?来看病还是来找茬的?” 顾颐问的也是直接,未等萧君宸想好一番措辞,边上的荆若秋便喜道:“这位是来找清秋的,要接他回家了,对了公子,你叫什么来着?” 见荆若秋如此,顾颐难免有些忧心,拧着眉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萧君宸,“你到底是清秋的什么人?谁让你来接他走的?怎么黎清殊没跟我说?” 萧君宸淡笑道:“在下姓萧,顾大夫若不信我,不如让我去见清秋一面,不就清楚了吗?” “对呀,让他们自己谈吧!小颐啊!那边的病人在等你了,快过去吧……” 还不等顾颐拒绝,他已经被荆若秋抢了话,且还将他推到来看病的病人那边,顾颐来不及说话了,荆若秋又冲着萧君宸催促道:“人在后院晒药材呢,你自己去找他吧,我们还忙着……” 如此一番平白而来的好心,萧君宸怎能不欣然接受。 他又带着人去了后院,远远的,在长廊下,看着冷清秋做着本不该是他做的事情,穿着普通的布料,虽然没有在宫廷中的华美绝艳,但也使得萧君宸很是赏心悦目了。 “清秋。” 忍不住出言打扰了对方,萧君宸示意慕邱宁不必跟上,轻快的脚步很快站到了冷清秋面前。 对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满脸的不自然,如临大敌。 萧君宸满意的看着冷清秋紧张的将衣摆攥紧,握得五指泛白,而后轻轻的用帕子拭去他光洁的额上,被娇艳日光逼出的一层薄汗。 “……皇……皇上,你怎么来了?” 对方自然紧张到他一触碰,说话都要发抖的地步。 还敢说离开我吗?这么紧张我,能离得开我吗?清秋啊,你输定了…… “来接你回去,跟我走吧,清秋。” 尾音低柔而缠绵,萧君宸愉悦的看着对方艳绝的脸,这一次,看你要怎么拒绝。 第八十四章 “为何想要接我回去?” 这是冷清秋静默了许久之后的问话,那双执拗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萧君宸,似乎希望他给予自己什么答案,但最终对方还是让他失望了。 萧君宸自以为然的回答,“我舍不得你,你知道你在这做这些粗活,我有多心疼吗?跟我回宫,你不需要做这些!只要在我的宫里,没有人胆敢欺负你,清秋,你跟我回宫吧。” 冷清秋不语,他又加了一句,“我明日就要回去了,你当真不跟我走吗?” “明日就走?” 冷清秋猝不及防,却还是踌躇道:“我,我不想回宫……” “为什么?你觉得宫里不好吗?”萧君宸握进了他的素白双手,耐着性子柔声道:“可是你留在这里,我也舍不得独自回宫,清秋,跟我回宫吧,我会对你好的。” 冷清秋看着他真挚的眼神,犹豫着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萧君宸莞尔笑道:“自然是因为,你是我所喜爱之人。” 这话萧君宸以往也曾说过,自然而然的勾起了冷清秋的记忆,但他却突然推开了萧君宸的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在刻意拉远两人的距离。 萧君宸挑眉看去,冷清秋面上的忧郁已然全消,剩下的只有冷淡。 “那皇上不必等我了,皇宫之地,向来不是清秋所喜。清秋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当不得皇上厚爱,皇上还是请回吧。” “朕到底又是哪里说错了……” 连自称都变成了朕,萧君宸强装出来的笑容僵持不了多久,慢慢褪了去,见冷清秋如此拒绝,他心下也很是恼怒,一句不识抬举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清秋,你当真要与我分离吗?”他软了态度,希望还能挽回一些局面。 但冷清秋意已决,他转身以背影冷待萧君宸,嗓音一如本人一般,清冽中带着三分寒意,“皇上,你我本不该在一起,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就莫要再错下去了。” 忍了又忍,萧君宸始终压不下心头的怒气,最后不甘心地道:“好……我也不知道哪里错了,但明日巳时,我就要坐船离开苏州……到时候,我会在码头等你。” 冷清秋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却并没又回头,只听到对方又说:“我等你,不见不散。” 可是冷清秋的决定岂会是轻易便要更改的?更何况他与萧君宸分别月余,早已想了个通透。带身后脚步声慢慢飘远,冷清秋再回首时,人影已无,他心里自然还是舍不得的,抬了脚步,却无法说服自己去追。 “当真不去追吗?”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冷清秋瞥了过去,那白衣人慢慢推开他的房门,漫步过来,好似还小心翼翼的审视了他的心情。 “黎少爷,我意已决,定不会一错再错了。” 冷清秋轻声回道,声音里带着无力的感觉。黎清殊叹了口气,他只是过来告知冷清秋萧君宸即将离开的消息,正待冷清秋考虑是否要随同皇帝一起回宫之时,刚巧萧君宸也来了。 怕麻烦的黎清殊便先躲到了屋子里去,不料冷清秋却是拒绝了萧君宸,这让黎清殊有些意外,甚至心下还有些窃喜,皇帝宫中虽没有佳丽三千,但也是有好几十号美人的。 哪怕前几年皇帝沉迷美色或许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但是后宫中除却冷清秋外最得宠的宣妃,如今已贵为皇后,背后也有着家族撑腰,即使比不上赵家,但宣皇后在一月前已然诞下皇长子。 当时皇帝萧君宸刚刚得以亲政,又得长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在离宫前也曾对宣皇后赞赏有加,却还是急匆匆的出了宫,或许也有来寻找冷清秋的意思,这点便让人捉摸不透了。 皇帝不顾自己的大皇子与皇后,难道真是为了冷清秋吗?但是他却在众人面前,否认识得冷清秋。单凭他对冷清秋多番利用,又有无数美人,膝下甚至有了孩儿这几点,黎清殊便十分不赞同冷清秋再随他回去了。 但到底他还是外人,虽关心冷清秋,却不便为他做决定,没料到冷清秋出人意料的拒绝了萧君宸,黎清殊心里甚至泛起几分暗爽。 可见冷清秋此时面上强行压抑,也遏制不住的忧愁,便知他心里定是难过的,一个从未涉世在山野长成的少年,怎么敌得过身经百战,花丛中游玩数年的萧君宸呢? 怕是早已情根深种,可惜痴心附了薄情郎。 幸而冷清秋不算痴傻,还懂得明哲保身,及早退出,对谁都好。 黎清殊还是见不得他难过,便安慰道:“若是真的舍不得,那便随他去吧。” 也就是一句安慰罢了,黎清殊自然不希望他真的听从了自己的话随萧君宸而去。这个人是他救的,难得碰上了一个无论是性情还是相貌,都极其讨喜之人,还是棋逢对手,虽黎清殊还未曾与他切磋一番,心里早已将对方当做朋友了。 冷清秋苦笑摇头,“黎少爷说笑了。” 黎清殊却是不满意的嘀咕起来:“喂喂!之前让你来顾颐这住的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黎哥哥的叫着的!可现在呢,除了喊赵夫人,就是黎少爷……” 说到这便是满脸不高兴,他挑眉道:“算了,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听起来不那么生分了。” 知晓他是在岔开话题,免得自己再胡思乱想,冷清秋笑着点点头,“那随你吧。” “怎么能随我呢……” 黎清殊想了想,忽而又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边松动一下十指的关节,挑衅的斜眼看着对方,“小清秋啊,说起来你功夫应当是不错的,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是能杀了那么多刺客,你身手定是不一般。我们似乎约好了要切磋一番的是不是?” 冷清秋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应道:“那你便先来吧。” 这语气……黎清殊险些骂出声,好狂傲的小子,他今天定要好好教训这小子,却不料……半一炷香后,黎清殊已然累的瘫在地上了,被折下作剑的树枝碎成了几段,在地上四处分散,但对方还好端端的站在边上,手中树枝,一寸未减。 明明只是树枝,但他的剑气却将黎清殊的树枝削成了几段,且虽然未伤及黎清殊,却依旧打败了他,还想教育人的黎清殊此时已然是气得只能耍赖坐在地上不起来。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切磋,冷清秋的面上也洋溢着几分雀跃,但见黎清殊半天不起来,不解问他:“你怎么不起来?是不是我伤到你了?” 黎清殊缓和了气息,一骨碌爬起来凑上去,面上又喜又急。 “小清秋,你这功夫从哪里学来的?好生厉害!虽然我剑术算不上一流,但在江湖也是鲜有敌手的,小清秋,依我看,就算是我舅舅与你比试,也赢不了你,你太厉害了!” 没想到黎清殊一开口便是对他的功夫赞不绝口,冷清秋有些赧然,将手中的树枝丢到一边,低着头笑了笑:“你过奖了,其实你的剑道领悟非常好,但是阅历还是太年轻了些,假以时日,你也会超越你舅舅的。” 黎清殊不以为然的笑道:“我学了半辈子剑,被你一个小子说我年轻,真是脸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不过说真的,你真是太厉害了,难怪萧君宸那家伙三番四次来找你回去……呃……” 说到此处,黎清殊自己便消了声,而后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冷清秋,对方面上的笑容也僵住了,黎清殊忙笑着补救,“不是,我是夸你厉害呢!真的!有机会的话带你去见见我舅舅,你与他比试定要比我痛快多了。” 黎清殊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自己被打败了便叫对手去和自己的舅舅比试,看得冷清秋忍不住又笑了,方才那点烦恼也随之散去,笑起来当真是倾城绝色。 但黎清殊还能有什么想法,见他不难过了便松了口气,而后想到了什么,拍着冷清秋清瘦的肩膀道:“对了,过几日,荆师兄和顾颐要出去办事,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就搬回赵家吧。” 这倒是听顾颐提起过,过几日,似乎是什么人的忌日。 冷清秋对上次赵大人与黎清殊夫夫因他而起矛盾的事耿耿于怀,回绝道:“不必了,我在这也挺好的。” “不知道他们要多久才回来呢,”黎清殊循循善诱,道:“更何况,我们都是大病初愈,住在一起,也好照顾。对了,我家赵大人也被罢职了,过不了多久我们也许就要搬回京师了,你就来我家,当是陪我练剑好了,反正也没有多久可以待在这了。” 闻言冷清秋皱起了眉头,声音轻轻地,不难听出他的失落。 “你们也要搬走了吗……” 黎清殊拍了拍他肩膀,笑叹道:“是啊,还不知回了京师多久才能见上一面呢。不过我家赵大人说了,你愿意留在这里的话,可以一直住在我们赵家,放心啦,我们不会让你无家可归的。” 对于黎清殊的话冷清秋只能无奈赔笑,神情恍惚,他想起了些东西,他本来就没有家,不计回报愿意待他好的人,目前也就只有黎清殊和赵大人这对奇怪的夫妻了。 过不了多时,赵大人便来接黎清殊回家,冷清秋望着门外的赵大人,心里无不是羡慕的,“赵大人待你真好。” 黎清殊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啊呀,终于有人替我家赵大人正名了。” 冷清秋一脸莫名,黎清殊便笑道:“你都不知道,苏州这里的人都以为赵大人对我不好,冤死他了,也就只有你目光如炬,真替我家赵大人冤枉呢。” 院门外赵大人似乎不耐烦的轻咳了两声以示提醒,黎清殊嘴角笑容越发大了,“那我先走了,过两天再让人来接你,记得要来哦!” 冷清秋也不记得自己何曾答应过他,接着黎清殊又小声的说了句,“别难过了,你会找到更好的人的。” 冷清秋顿时怔住了,再一抬头,对方已经出了院落,与他的赵大人手拉着手漫步在黄昏的街角,走在回家的路上,冷清秋忽的低头笑了笑,有几分苦涩,也带着几分释然。 萧君宸对他说自己是他的喜爱之人,但他所喜爱之人,多不胜数。初时冷清秋还未曾对他打开心防,二人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但他却一步步的踏进了萧君宸给他设的温柔陷阱,一步步深陷,到最后无法自拔。 他的皇后生下了皇长子,他身边多了个仰慕他的赵大小姐……他身边一直都有许多莺莺燕燕,或许在某些时候也曾对她们说过喜爱。 或许是冷清秋越发贪婪,他不只限于想做萧君宸的喜爱之人,还想做他唯一的挚爱,如同话本里的美妙传说,更想赵大人对待黎清殊那般让人羡慕,可是萧君宸是做不到的。 他眼里有他的江山,有他的美人,权势,还有许多,冷清秋看不懂也不能理解的东西,但冷清秋眼里却独独只有他萧君宸一人。 既然留不住的,那就放手吧。人间数百年光阴,稍瞬既逝,很快就能过去的吧?很快就能忘记的吧?冷清秋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才能忘记萧君宸,但他心里也明白,萧君宸的确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住进他心房的人,岂是轻易便能忘记的。 第八十五章 萧君宸自然不会等到冷清秋,心下虽然不甘心,但明白现今状况,也只能先离开。黎清殊难得见这侄子一次,匆匆一面便要走了,很舍不得的嘱咐了很久,赵大人也听得不耐烦了,便要将黎清殊拉走。 宋凌气不过赵大人总是不让黎清殊写信回复,自然就吵了起来,最后在宋凌和赵大人的斗嘴声中时辰也到了,再不舍也要将这小侄子送离苏州。 而后顾颐和荆若秋出去办事,冷清秋也就搬回了赵府。 现下赵大人虽然被罢了官职,但他还有得忙,赵老爷子似乎是咬定了这个大孙子,交给他江南的一些事物,每日也是早出晚归的,忙碌不停。 冷清秋的伤竟比黎清殊的身体还好的快,秋末转凉,黎清殊又是突然就染了风寒,也无法陪冷清秋练剑了。这日冷清秋见到黎清殊时,他还在院子一边赖洋洋的晒着太阳,津津有味的看着什么书。 冷清秋不由得好奇的看过去,“你在看什么呀?” 放眼过去,那书页上竟是画着两个小人正在颠鸾倒凤的图,冷清秋忙红着脸移开视线,“你怎么在看这个呀?” 黎清殊不以为然的笑道:“这是我花重金买来的龙阳春——宫图,你要不要一起看?” 冷清秋自然摇头,“非礼勿视你懂不懂?大白天的看这个……” 虽然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冷清秋还是不能理解黎清殊的坦然。黎清殊便收起了书,也是一脸萎靡不振,“我有什么办法,最近淮景的心思都在账本上,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当然得好好琢磨一下,不能让他把我撂到一边!” 冷清秋有些无言,呐呐道:“你明知他忙,不去帮忙分担,还琢磨这些东西……” 万一赵大人身子都被吸干了呢?自然冷清秋是不会说出口的。黎清殊也很烦恼,撑着下巴望天道:“可是我也看不懂他的账本,我很绝望啊……” 很难去纠正黎清殊的形容词,冷清秋也不知道黎清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算数。 这时却见赵大人急匆匆的回来了,雪白的衣衫上也沾上几分风尘仆仆,黎清殊将那书往冷清秋怀里塞了过去,忙道:“快快帮我藏起来!” 像是做贼一般,冷清秋抽了抽嘴角,无奈的将那书塞进了怀里,此时黎清殊已经笑嘻嘻地迎上去了,“淮景,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都忙完了吗?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他边说着,抬起衣袖在赵大人额间轻轻擦去那层薄汗,却见赵大人是眉头紧皱,满脸慎重的看向了边上的冷清秋。 黎清殊瞧出那眼神不对,心里咯噔一下,忐忑问道:“淮景,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大人沉默着点点头,还记得握住了黎清殊的手让他不要担心,而后问冷清秋:“我刚得知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大人面上是少有的慎重,连带着也感染了冷清秋,他迟疑的点点头,“赵大人请讲。” 赵大人长舒一口气,又看向了黎清殊,说道:“皇上不是前几日刚坐船离开苏州吗?两日前,在淮扬一带,遭到了刺杀,虽然现在已经安稳下来,但是皇上受了重伤,慕邱宁也因救驾而死……还有宋凌与赵长歌等人,也受了些轻伤,现下正在我小叔那里。”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冷清秋更是急切的走了过来,“皇上受了重伤,现下如何了?” “至今昏迷不醒,情况不好说,大夫也说,不大好……刺客是钱尚书派来的,几日前,他已被云王下令斩首。” 赵大人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皇帝的计划也太狠了些,起初为了让云王和那些老臣心中罅隙,将钱尚书的公子害死……如今钱尚书什么也不顾了,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报仇罢了。” 冷清秋已然听不下去了,他此时心乱如麻,脸色骤白,抓住了赵大人的手臂,连说话都在发抖,“赵大人,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这……” 赵大人从未学过武,经受不得一点疼,而冷清秋抓的也不是一般的紧,黎清殊见他疼得抽了口气,赶紧劝了冷清秋,“你别着急,我们会去看他的,但是现在你要先冷静下来。” 冷清秋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将手松开来,慢慢低下头,“对不起,我……” “我知道你也是着急,不必道歉了。”赵大人道,他看向黎清殊,似是征求意见,“我们要去杭州一趟吗?” 冷清秋也看了过来,眼里净是祈求,黎清殊叹道:“去吧,阿凌也受了伤?他没事吧?” 赵大人摇头,“信中语焉不详,我也不大清楚,只是慕邱宁,为了保护皇上挡了一剑,当时就身亡了,我也不知,该如何向兰芝交待了……” 黎清殊想了想,“先别跟兰芝说,她现在月子大了,再有不到半月便要生产了,我们只能先瞒下来。至于其他,我这就去找顾颐,算日子,他也该回来了。” 赵大人对黎清殊的安排很是赞同,“好,那你去吧。”他看向边上失神的冷清秋,又道:“明日我们便去杭州,你们先去准备一下,我也去忙了。” 两人很是同步的点点头,目送着赵大人离开,黎清殊便要去找顾颐。对于顾颐的医术,黎清殊和冷清秋都是很信任的,冷清秋突然跟了上来,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黎清殊一下便想通了,“你着急也是应该的,那走吧。” 那一眼暼来时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冷清秋有些赧然的低着头跟上。身旁的黎清殊却没有说什么,只道:“前几日慕邱宁走时让我们帮他送了一封家书,我问他不回家看看吗,他说没时间了……没想到世事无常,可怜了兰芝和未出世的孩子。” 想起昔日慕邱宁曾救过自己的恩情,此时冷静下来的冷清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黎清殊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似乎又是不经意的说道:“放不下的,何必非要逼着自己放下呢?清秋,别勉强自己了,万事随心吧。” 冷清秋张了张嘴,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自信,“可是……我帮不了他……我什么也做不了,他也不属于我一个人……” 黎清殊看他一眼,叹道:“看你这着急的,脸色都发白了,你在家里待着吧,我自己去找顾颐就好了。”冷清秋似乎想要跟上来,黎清殊一开口,他便不动了。 “你知道的,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下放过你,但你若去找他,你就再也逃不掉了。清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在我看来,他确实不是一个良人。” 每一字冷清秋都细细的思虑过,但是最终他的担忧还是占据了全身心,次日还是跟着赵大人一行人去了杭州。 赵大人的小叔赵汝讳,年纪不比赵大人大几岁,却已是江南水路总督,因着年纪相差无几,又是同在赵家长大,赵大人和他小叔关系要比其他人更好。 虽然赵大人是个实打实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他的小叔赵汝讳却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将。 赵将军府。 当日遇刺,赵大小姐使婢女赵袖赶到赵将军府报信,才救下了众人。 现下皇帝一行人正秘密的在赵将军府养伤,赵汝讳也没料到自己救的是当今皇帝,那大侄女又与自己不亲近,没办法了,才回信老爷子,同时赵大人也收到了这个小叔的信件。 赵大人来到赵将军府时,一进门就被自家小叔激动地一个熊抱,险些要将肋骨勒断,黎清殊手忙脚乱的将他解救出来,那留着满脸大胡子的小叔已然着急的的什么都顾不上,欲哭无泪。 “大侄子你可算来了!你倒是帮帮叔叔,老爷子说随我安排,那我怎么安排,万一要是黎轻言知道了,我就要完蛋了……等会儿!” 他的话在看到黎清殊时戛然而止,瞪大了那双圆眼,“这不是……黎三少吗?” 黎清殊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拱手道:“许久不见了,赵将军。” 赵大人见他那双眼睛都瞪在自家夫人身上,不高兴的将黎清殊拉到身后藏起来,怒道:“黎清殊是我媳妇儿这消息全天下都知道了,你别装不知道!” 赵汝讳僵持不下,朗笑一阵,就是想不明白:“你说你这小子,这么多年来没见你喜欢过哪家姑娘,原来是在黎三少这候着呢……” 赵大人一听他又要提些什么陈年旧事,忙打断了他的话,冷冷淡淡的道:“人呢?” 赵汝讳闻言赶紧领着他们进后院,“后院呢,最近人特别杂,这消息还没走漏出去,还得谨慎些。你们跟我来吧。” 绕过九曲长廊,还没到后院,赵汝讳却是一路喋喋不休,眼睛老是在黎清殊身上打转,一边与赵大人絮絮叨叨,“你这媳妇儿不错,老爷子很喜欢呢,让你过年带回去,知道不?按说叔叔也是看着小黎长大的,别说呢,小黎出落得越发好看了,淮景,你可真是有福气呢……” 赵大人烦不胜烦的岔开话题,“皇上情况怎么样?” 闻言赵汝讳也认真起来,却是看了眼黎清殊身后的冷清秋,顾颐和荆若秋等人。赵大人道:“都是自己人,放心吧。” 赵汝讳这才苦着脸道:“不大好,昏迷了三天多了,大夫说要是早不醒,怕是……你也知道,万一皇上要是在我这那个啥了……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老爷子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大哥家那大丫头要害死我了……” 赵大人心不在焉的听着后面拿越发不着主题的话,再绕过几条长廊,便到了一个雅致的院落,隔着诺大的花园,高高的围墙,里头是几层朱楼,据闻是赵汝讳修筑给自己未过门的夫人的主院。 赵大人一行人进去时便见到了宋凌和云侑,他很是惊喜的奔向了黎清殊,虽是兴奋雀跃,但脸上的苍白却是彰显着他此时的虚弱,黎清殊便叫顾颐给他看看。 宋凌忙摆手道:“我不碍事的,就是受了些轻伤,你们快去看看皇上吧,皇上心口中了箭伤,已经昏迷了数日了!” 身后一直跟着沉默不言的冷清秋在听到此话时,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宋凌如此说,他们也只能带着顾颐去看萧君宸,而打开门却见到了守在床边的赵长歌。 那张明艳的脸染上了几分憔悴,但看到赵大人带着人进来时,还是很傲气的道:“你们来干什么?别扰了皇上休息!” 尤其是见到那一身红衣的冷清秋,她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小叔,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随随便便的带这些人进来?” 开口便是责问,赵汝讳也拿她没办法,斜眼看向赵大人,赵大人却也不脑,慢悠悠地道:“如果你不想让皇上醒来,那我们就先走了。” “你……你站住!”赵长歌狐疑地起身,虽挡住了大部分,但冷清秋还是见到了萧君宸苍白的脸色,紧闭而毫无生气的脸,他忍不住站了出来,“皇上……” 赵长歌怎会不注意到,从冷清秋一进门,她就在看着对方的一言一行,心里满满的嫉恨,这个人,便是萧君宸昏迷之时,还心心念念的喊着他名字。 “凭你也想靠近皇上?”她冷声拦在冷清秋面前,斜眼看向赵大人,“你能让皇上醒过来?” 赵大人反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四目对视许久,赵长歌才冷静下来,侧过身子让开了路。 而他们带来的神医又被赶鸭子上架般叫去给萧君宸诊脉,在被赵长歌拦住后,冷清秋便一直低着头,若不是担忧萧君宸的病情,他也并不想来此,而在看到赵长歌的那一刻他便更是自卑。 原来萧君宸身边已经有别人了……这种无力感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窒息,此时却也只能安安静静的站在一处,不作言语。 “到底怎么了?你莫不是带了庸医来戏弄我?”赵长歌见顾颐诊脉许久未有动静,那脾气也藏不住了。 顾颐却是慢悠悠地收回手,依旧是不着调的语气,轻笑道:“若是觉得我是庸医的话,那顾某人不看也罢,省的招这位小姐烦。” “你……” “你闭嘴吧!顾颐,他还能救吗?” 赵大人一口打断了赵长歌的话,气得她正要发作撒泼时,顾颐又轻飘飘的开了口,“虽然人是半步入了阎罗殿,但是也不是不能救,只不过需要一颗药,便可以起死回生。” “什么药?” 异口同声的冷清秋和赵长歌反应过来,前者是低下头,后者则是一眼横了过去。赵大人也看不过顾颐这般故弄玄虚,黎清殊便开口问他,“到底需要什么药?顾颐,你不会没有吧?” “你猜对了。”顾颐笑道:“我还真的没有。” “不管什么药,只要能让皇上醒过来,我赵长歌一定会找到!”赵长歌道。 虽然赵大小姐的话里很有信心,顾颐却是摇头笑了笑,“这药,虽有奇效,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我没有,你也没有,其他人都不会有。所以,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他竟一点也没有对皇帝该有的尊敬,赵长歌拧眉道:“我赵家权势说不得小,你一介山野村夫没有的药,就认为我赵家也找不到吗?小叔,我看这个人根本就是庸医,竟还口出狂言,对陛下不敬!我们定要治他的罪不可!” 话音刚落,荆若秋静静的站到了顾颐身前,手按在了剑柄上,同样不客气的回道:“小颐说你们没有,你们就定是寻不到,这位小姐,他也不是你能随便治罪的。” “哎哎!别激动啊!”这种场面也就只有黎清殊出面了,他站在箭弩拔张的几人中间无奈扶额,好声好气地劝道:“不如先听顾颐将话说完可好,大小姐?” 到底是叫过一声嫂子,黎清殊的面子赵长歌也是给的,她冷哼一声,将脸侧开,“那就说吧,我就不信,你说的药,我赵家会没有!” 对自家太过自信,看得赵大人和赵汝讳都有些脸疼。顾颐也使了脾气了,冷冷道:“说你们家没有就是没有!嘉远帝平定天下之时,回疆所供奉的三颗天心雪莲丹,你赵家有吗?便是皇帝有,如今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这样自,最多只能撑三天!” 这下大家算是知道顾颐为何轻易就评定了萧君宸的生死了,京师离杭州,又岂止三天路程,哪怕是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也未必能在三日内来回往返。更勿论,那珍之又重的雪莲丹,他们又如何能拿到手。 但冷清秋心下却松了口气,同时也暗自做了个决定。 听到了顾颐的话,赵汝讳更是仓皇了,“淮景,这可如何是好?” 赵大人也一时拿不准主意,而赵长歌已然愣住,漂亮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此时更是泛起了泪,她急得似乎忘记了自己和赵大人罅隙,抓住赵大人的手求助道:“赵淮景,你不能不帮皇上啊!你要救活他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 被哭得心烦的赵大人,也没有推开梨花带雨的赵长歌,思索一阵,沉吟道:“顾颐,能不能再帮皇上多坚持几日,或者,用其他药代替天心雪莲丹?” 顾颐见赵长歌哭的可怜兮兮的样,连赵大人也没再怼话了,自己心里的气也消了,无奈耸肩道:“我顶多能再撑三日,如此算来只能有六天的时间,况且这圣药,根本无法代替。” “只有三日吗?”连赵大人都开始怀疑了。 边上一直沉默的宋凌却突然开了口,“多撑三日也好……这样吧,我现在立即赶回京师去找莫侯爷商议,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将药拿到并且送回来。” “可是你的伤还没好……”云侑不放心地道。 黎清殊见这一路云侑都是扶着宋凌,走路时也是一瘸一拐的模样,显然是腿受了伤,也不认同道:“你留下养伤,我去吧。” “让我去吧。” 冷不丁的从角落传出冷清秋的声音,众人看了过去,他看了看萧君宸,抿着唇说道:“只有我知道药在哪里,我一定会救他的!” 声音放得很低,却似带着无坚不摧的坚定,连赵长歌也从哭泣中停顿下来,怔怔的望着冷清秋。 第八十六章 从杭州到京师,最快也要五日,但无人知道,冷清秋适合在两日便到了京师,而后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师中除却皇宫外最为华丽最为森严的地方——云王府。 层层把守之内的重重院落,灯火昏暗的夜里,凭着高强的功夫,冷清秋在云王府里简直出入如同无人之境一般。最终摸到了一个院落里,房内摇曳着微弱灯火,除却院外侍卫把守,里头竟是一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云王最忌讳他人靠近自己的院子,因此夜间,云王在书房议事时,他的寝室是无人的,正好方便了冷清秋行事。 而他所要找的天心雪莲丹,正是在云王手中。也是在萧君宸口中听过,先帝驾崩后,那药便被萧牧云一并取走了。当时仍不在意,可一听到顾颐的话,冷清秋便想起来了。 这是现在唯一可以救萧君宸的圣药,他一定要拿到手! 可这诺大的云王府里,云王会将圣药藏在何处呢,冷清秋不假思索的想到了云王的寝室。 混进去几乎不费什么劲,那院外把守的侍卫根本没有发现冷清秋。自窗外悄悄的进了房间,除却高大的铜灯烛台上的一点微弱烛光,纱帐之内一片昏暗,冷清秋知道屋内无人,但仍需谨慎,可萧君宸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 一遍遍的翻过每个角落,床榻,抽屉,柜子都翻了一遍又一遍,但云王的寝室里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依旧没有找到藏药之处。 那可是圣药,难道萧牧云会将它轻易放到库房吗?这寝室应当是最安全的藏药之地,院外的层层把守,根本是防不胜防,有几人能打破那防守? 难不成,萧牧云真的将药藏到了别处?连冷清秋都在怀疑了,正想着趁云王回来之前离开,无意中触碰到了架子上的一尊白玉观音像,还担心它会掉落地上发出声音引得外头人的注意,惊得冷清秋忙去扶。 而那白玉观音像并没有掉落,且似乎底盘是连在架子上的,只稍微歪了一下身子罢了。 反倒是身后响起了轻微的声音,那高大的柜子竟然往边上挪了几寸,冷清秋再回头看了看那尊白云观音像。 原来,竟是机关吗?想到那圣药或许藏在里面,冷清秋想都没想,慢慢的将白玉观音像转了圈,那高大的柜子之后慢慢往边上移开,露出一个一人高的石门,心想里头莫非有什么古怪? 冷清秋将手按在了腰后的短剑,很是警惕的推开那扇石门,本是昏暗的寝室,随着石门的打开,眼前豁然一阵明亮光芒,瞬间见到这样的光线冷清秋觉得有些刺眼,带细看去,竟是石璧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将这不大的密室照的通透明亮。 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里面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是一个身着明黄衣衫,浑身贵气的男子,负手站在碎石嶙峋的断崖边,望着苍茫落日。 冷清秋走近了些,就这夜明珠的光线,将那男子的面容看了清楚。俊朗挺拔的青年,眉宇带着温暖的笑意,可那张脸,却与萧君宸有着三分相似。 “这是什么人……” 看到那张脸,连是冷清秋也开始惊讶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相貌与萧君宸相似,画像又被藏匿在萧牧云的密室里,当不会泛泛之辈,看那画上未染一点灰尘,便知萧牧云定是对其极为珍重。 “看清楚了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冷清秋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回身看去,萧牧云正抱臂倚在石门边上,一双好看的眸子笑吟吟的看着冷清秋,很是惬意的问:“看完了吗?” 如临大敌一般,再看到萧牧云出现时,冷清秋便将手按在了剑柄上,这点萧牧云自然也看到了,他也不着急,侧身让出了道,悠然道:“你叫冷清秋是吧,宸儿身边的人……这密室太小,怕是放不开手脚吧?出来聊聊吧。” 既然被发现了,冷清秋也知道这密室不是久留之地,看这萧牧云,似乎有话要说,他便顺水推舟,慢慢走了出去。 站在了寝室内时冷清秋才发现,虽然四处的烛火已然点燃,但是萧牧云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是只身一人来捉贼的? 冷清秋不解的回头看他,那人也步出了密室,转动观音像将密室再度藏匿起来,而后,还双手合十,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对着那观音像拜了拜。 冷清秋越发看不懂,但他也知道,虽然萧牧云武艺不精,但是此时只要他喊一声,自己要逃走便很麻烦,而且还无法拿到圣药。 萧牧云慢悠悠的踱步到榻前坐下,随意地指了指边上,“坐吧,你是宸儿的人,在皇叔这里无需客气。” 可是他在皇帝面前明明是那般嚣张无礼的……若非那日潜进祖庙,得知了萧牧云的秘密,冷清秋就不会被追杀,逃离千里之外,也不会坚信萧牧云不会杀萧君宸。 便依言坐到了一侧,冷清秋还未开口,萧牧云又笑道:“你可会下棋?陪本王下一局吧。” 低头看去,榻上的小几上,摆着一副棋盘,上面本已有一局残局,白字将黑子紧紧困在其中。冷清秋拧了眉头,说道:“我不是来下棋的……” “你不会吗?” 对方只轻飘飘的一眼扫来,冷清去便感觉到了强大的气势,他不知道萧牧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时最好不要与他产生冲突。于是只能点头说道:“会一点,皇上教过我。” “师承宸儿?”萧牧云似乎有些惊喜,“那更好了,宸儿的棋艺,本王倒是从未领教过。” 他却将几近赢局的白字递给了冷清秋,自己捻起了那圆滑漂亮的黑子。冷清秋并没有拒绝,只是心里的惊讶颇多,这时候的萧牧云,似乎与人前暴戾冷厉的云王殿下相去甚远。 心不在焉的顺着萧牧云的意胡乱下了几着,便是冷清秋也忍不住了,但萧牧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每一步,都在细细的思量。这棋局,应当是他自己在下,只着赢面少的那一子,真是奇怪的爱好。 “云王殿下……清秋来此,并非是要邀您手谈的……” 萧牧云抬起赖洋洋的眼皮看他一眼,看不出眼里是笑意还是其他什么含义,“那你说,你偷偷潜进本王的府邸,到底是为了什么?” 冷清秋想着萧牧云大抵也是不希望萧君宸死的,但是却不能轻易说出萧君宸的现况,但他没想到,萧牧云让他惊讶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因为他还尚在斟酌,萧牧云的下一句话便让他震惊不已了。 “是来找天心雪莲丹的吧。” 虽是问话,却已然是肯定的语气,冷清秋不知他是从什么渠道得知这个消息,一想到萧牧云权势滔天的本事,便了然了。 他们就好像一颗颗棋子,被人捏在手上仍不自知。 这样的认知让冷清秋心里漾起了层层惊恐,那他回京师,来云王府偷药,这所有的一切,是否也是在萧牧云的掌控当中? 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确定任何事情,但是此刻也明白自己不能退缩,他还要将圣药带回去救萧君宸。 仿佛猜透了冷清秋心中所想,萧牧云将那黑子捏在指尖把玩,嘴角挂着阴冷的笑,“自你进了京师,本王就知道你回来偷药。本王也知道,宸儿受了重伤,非这圣药不能救。” 冷清秋张了张嘴,正要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些将药拿出来时,萧牧云又替他解了惑,“当然,本王也没有预知的能力,只是从你进京之后,你的所有事情,本王都猜了个大概。”他望向冷清秋,眼里带着几分审视。 “冷清秋,你这个人,很不一般呢。” 冷清秋顺着话淡笑道:“王爷过奖了。” “不不……” 萧牧云摇了摇头,那双眼睛在对方身上细细打量着,似乎想将冷清秋的里里外外看个通透,“本王查不到你的来历,从本王见过的所有人里,你是唯一让本王无法摸清底细的人,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冷清秋心下一震,未想到萧牧云竟也调查过他吗?面上已然谦和笑道:“清秋不过是初涉世的一介山野村夫,王爷多虑了。” “本王有一种预感,”萧君宸的话显然是不信的,他眼里别有深意,望着冷清秋的眼睛,慢慢的说道:“你将来,会是让宸儿最头疼,最难除去的敌手。” 闻言连冷清秋也忍不住笑了,“王爷多虑了,清秋怎敢与皇上为敌?” 萧牧云也笑了起来,清俊的容貌在冷清秋面前也毫不逊色,“那便看着吧,总有一日,你会走上这条路,宸儿他定不会想到,你会成为他的敌手。” 似乎话题越来越诡异,冷清秋不愿再接下去,正色道:“云王殿下,您既然知道皇上急需圣药,还请立即将圣药赐予清秋,您知道,皇上他等不了多久了。” “是吗?”萧牧云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轻抿一口茶,才慢悠悠的说道:“可是本王,为何要给你药呢?若是本王不给,你待如何?” 冷清秋将手按在短剑上,道:“那就别怪清秋无礼了。” 就当没看到他的威胁之意,萧牧云望着冷清秋另有深意的笑道:“冷清秋,药本王可以给你,但是,那药你也不是白拿的。” 冷清秋警惕的看着他,问道:“那王爷想要清秋如何?” “当真是风华绝代的妙人,难怪将宸儿迷得神魂颠倒。这一身红衣,天下竟找不出第二人能与你相比。”望着那一张足以倾城的容貌,萧牧云慢慢靠近冷清秋的脸,唇角带上一抹阴冷笑意,“那,你与本王做个交易如何?” 京师与杭州,来回只用了五天便归来,冷清秋真是速度惊人,且那圣药,当真让他拿到了,其他人无不是惊讶的,连那赵长歌看冷清秋的眼神也多了三分敬佩。 原先冷清秋脸色太过苍白,黎清殊怕他是赶路太累了,让他回房歇息,但他执意要等到萧君宸醒来。圣药不愧为圣药,将药服下后,顾颐再施了针,萧君宸便慢慢转醒过来。 那床边守了几日几夜的赵长歌便激动得热泪盈眶了,顾不上什么矜持了,扑在萧君宸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萧君宸,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本小姐被你吓坏了……” 似乎碰到了心口的伤口,萧君宸倒抽了口气,吓得赵长歌立马起来,着急的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碰到你伤口了?” 她说着又要哭了,眼睛红肿的样子使得萧君宸忍不住笑了笑,声音还带着虚弱,无奈的打趣道:“我才刚醒来,就被你吓到了,大小姐怎么还能怪我呢……” 他艰难的伸手去给赵长歌擦眼泪,眼里似乎带着几分宠溺,旁人是无暇去看,早已纷纷退了出去。 但在边上等候多时,却一直被无视的冷清秋见到这场景,也默默的退出了房间。黎清殊正倒了水要给赵长歌递过去,见冷清秋突然走了,那茶水便也不倒了,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清秋!” 听到黎清殊的声音萧君宸才转过头,却没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苍白的面上有些闷闷不乐。赵长歌见他如此,又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叫姓顾的再过来……” “不用了!”拉住急忙忙要出去叫人的赵长歌,萧君宸苦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话虽如此,但是在劫后余生,终于醒来后,还是没有见到冷清秋这个事实,的确让他很失望。 第八十七章 只要萧君宸能醒来,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宋凌被黎清殊按在房间里休息了几日,腿伤也在慢慢养好。 “若不是问了云侑,我都不知道你的腿中了刀伤,还死撑着,你给我好好休息,别再胡闹了!” 在床边一边削着苹果,好生训了宋凌一顿,听得宋凌新下很是烦闷,顺道还瞪了边上安安静静的站着的丑陋少年。 他现在巴不得叫赵大人立刻出现,将他这啰嗦的小叔带走。可他几日未出房门,对皇上的生气不闻不问,实在是于心不安。 “小叔,皇上怎么样了?” 闻言黎清殊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下,道:“有大小姐和清秋在身侧照顾,他现在已经能下床行走了。” “那便好。” 宋凌又注意到黎清殊满脸的不高兴,那精致小巧的水果刀在他指尖翻飞,几下便将果皮削去,薄薄的一层丢到边上,一道银光闪过,那果肉便被切出一瓣,用闪亮的刀尖串起,塞到宋凌唇边。 “吃吧。”对方面无表情的道。 有杀气!宋凌干笑着将果肉咬下,还小心的注意了刀尖。黎清殊收回手,还欲以同样的方法再喂宋凌吃水果。 宋凌忙笑着抢过那水果,急道:“小叔!我可以自己吃的!” 手上一空,黎清殊便只能点头,“好吧。” 他用帕子擦干净手,而后慢慢的擦去小刀上的果汁。小叔似乎不大高兴,宋凌犹豫着问:“小叔,这几天在赵怀景叔叔家,有谁怠慢你了吗?” “这话怎么说?”黎清殊将刀放回桌面,道:“赵汝讳不敢怠慢我,他还指着淮景给他出主意。” 面色已然缓和了许多,宋凌又问:“对了小叔,你带来的那个冷清秋到底什么来历?怎么好像和皇上关系不错,而且皇上还将他带在身边,对他还挺好的。” 说起这个黎清殊就没好气,轻笑一声,似嘲讽一般反问:“他那也叫好?” 宋凌不解,黎清殊反笑摇头,起身说道:“好好休息,我先去帮淮景了。咱们押中的这个人,本事是不小,人品却不怎么样呢,唉……” 他说走便走,余下一脸茫然的宋凌,宋凌听出三分,无声看向云侑,少年立刻反应过来,乖巧道:“我不会乱说话的!” 萧君宸为何会让黎清殊如此反感,正是因为他目睹了萧君宸对冷清秋的卑鄙无耻。 当日萧君宸性命无虞,但冷清秋似乎被气得不轻,黎清殊忙追上去安慰他。他细想数日,谁也想不到冷清秋真的能将圣药及时带回,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而冷清秋一开口便是向他辞别,黎清殊甚是惊讶,问他:“你费了多大劲才将皇上救活,这样就走了?” 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呢。 冷清秋轻笑道:“你我都知道,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他早晚也会真正成为天下霸主,我无意为他臣下,还是及早离开比较好。” 此话不无道理,黎清殊能将他和萧君宸过去的相处猜个大概,皇帝这些年恶名在外,后宫美人从未缺少,谁也看出来了,冷清秋是抱着那种心思的。 堂堂一国之君,就算真的也心悦冷清秋,但他的皇后总不能是个男人,他的后宫也不能只有一人。 既然迟早会难受,让他现在走了也好。 黎清殊刚刚说要替冷清秋安排此事,身后的房门却突然打开,赵长歌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在两人面前咬牙切齿的道:“皇上叫你进去!” 她此时是瞪着冷清秋的,定不会是叫黎清殊。黎清殊有些意外,“皇上有什么事吗?” 赵长歌收回布满嫉恨的眸子,“我不知道,跟他说了药是这个人取回来的,他就……”她又抬眸看向冷清秋,“我警告你,他现在身体还没好,你最好乖乖的,若是胆敢忤逆圣上,哪怕你是取回圣药的功臣,我也定是要治你的罪的!” 她定是要叫冷清秋进去不可了,黎清殊道:“大小姐,清秋他连日赶路,现下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又不是我叫他进去的!大嫂若是不信,一同进去便是!”赵长歌很是不高兴,说完便气哼哼的离开了院子,是要冷清秋自行决定了。 看来赵大人不在,他们谁也治不了赵大小姐。黎清殊颇为头疼,斟酌道:“清秋,你先走吧,这里我来殿后。” 怕是只能如此了,冷清秋兴许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面上有些不舍,等了许久,他才慢慢点头,“那就有劳你了。” 黎清殊微微颔首,既然要走,何不痛快些?冷清秋叹了口气,转身之间,身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清秋,你要去哪咳咳……”伴着一阵激烈的咳嗽,连一句话都不能说完整,两人惊讶回头,萧君宸正披着明黄外袍扶在门框上,一阵一阵的咳嗽,看着很是难受,连胸前缠绕的布带也慢慢染上粉红。 “怕是伤口又要裂开……”黎清殊话还没说完,冷清秋便像一道风般在眼前飘过,再回头已经扶着萧君宸了。 “你怎么出来了……我扶你回去!”冷清秋顾不上许多,看到他难受便不由自主的冲了过去,而后着急的喊黎清殊,“你快去叫顾大夫过来!” 黎清殊也正有此意,可他出去一圈再回来,便知道冷清秋又走不了了。顾颐一边给萧君宸重新上药包扎,一边翻着白眼听着萧君宸抱着冷清秋的手尽显柔弱。 “你真的不会走了吗……”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委屈,冷清秋无奈叹道:“方才不是答应过你了吗,我不会再离开了……” 可是冷清秋的脸色更难看了,萧君宸见好就收,笑着问:“那你跟我一起回宫?” 半晌,冷清秋才点点头,面上勾起几分自嘲的笑,“我还能去哪……” 声音放的很轻,萧君宸闻言不再言语,将对方的手握得很紧,面上笑容也很愉悦。 定又是被萧君宸逼着留下来了,外人也不便多嘴,黎清殊便是此时从心里觉得这个小主子真是有本事,故而宋凌提及,他便没有好脸色。 赵汝讳是个五大三粗的老实人,本事不小,但心眼不多,做事需得过多听取身边参谋的意见,因而赵大人一来,便被这小叔叔拖去忙了好几天,待他回来时又是夜半了,黎清殊还未睡在饭桌前等他回来。 单就这一眼,半生所求净在眼前,赵大人觉得人生也圆满了。 黎清殊边陪他进食,一边跟他说了件事,“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怕云王会借题发挥,皇上决定,不日便要返回京师洛阳,届时,我们就可以回苏州了吧。” 赵大人也听到了这事,不以为然的点点头,继续夹菜。黎清殊瞥他一眼,又说:“可是皇上的伤势方才有所好转,回京路途颠簸遥远,实在不能叫人不担心。” 赵大人加了块香喷喷的羊肉塞进对方口中,堵住了对方欲言又止,即将说出的话,耸肩道:“那也是皇上的决定,我们只是小小蚁民,哪敢多口?即便是为了皇上着想,但身为人臣,我们只需要听从命令就好了。” 黎清殊嚼巴嚼巴将嘴里头的食物两三下咽下去,道:“道理我都懂,可是清秋真的跟他走了,我怎么放心得下?他可是我们带来的人。” 赵大人慢慢阁下筷子,面上有些不大高兴,黎清殊还以为他老毛病又犯了,想好了满肚子的解释,赵大人却幽幽叹道:“他不但只是我们带来的人,同时还是皇帝宫中的人。我们之前知情不报,已然是欺君之罪,皇帝现下不责怪我们,难免是要秋后算账的。再而言之,赵家是打定主意要辅助皇上,我又不能与赵家脱离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账到底还是要算的。” 黎清殊倒没顾虑这么多,他也没想到赵大人心眼还挺多。 “是我疏忽了,只是皇上真的会如此小心眼吗?” 赵大人轻声一笑,道:“他自小是在那皇宫里长大的,前有云王步步压迫,身边又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反败为胜,这说明了什么?你没看到他看着冷清秋的眼神吗?恨不得将他吃进肚子里,你那天还答应了送他走,皇上心里指不定早就给咱们记上一笔了。” “好吧。”说再多也没有,只能自己郁闷就是了,不过现在也在郁闷的人应当还有赵长歌,看她这段时间对萧君宸着急的样子,便看出了是少女怀春,喜欢上那人了。 “倒是可惜那大小姐,她现在该很生气吧。” “她才不生气呢,估计在房间里偷着乐呢。”赵大人不以为然的道,低头慢吞吞地吃着东西,黎清殊一听便觉得肯定有事发生了,忙追着问,“为什么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赵大人向来不会刻意瞒着他,缓缓解释道:“没什么。刚刚大小姐自己跟我和小叔说的,皇上亲口答应娶她了。” 惊得黎清殊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大小姐那般心高气傲,明知皇上对他无意,却还愿意嫁给他?” 还有冷清秋,他也知道吗? 赵大人拧了拧眉,小声说道:“你给我小点声,万一隔墙有耳呢?” 黎清殊立马闭上嘴,等着赵大人开口。“大小姐自视清高,虽然她也确实有那个本钱,早就盯上了一国之母的位置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她喜欢的人。而咱们的那位新主子……” 赵大人倒是一言难尽了,摇头道:“别管他们了,反正与我们无关,你给我长点心吧,收起你的侠义心肠,这可是大事,岂能胡来?冷清秋的事,你不许再掺和进去!” 黎清殊有些委屈,“可是多日来的相处你也不是不知道,清秋他就是太过乖巧,太过顺从了,他这样在皇上身边,是待不久的,皇上未必会对他好。” “这我们就管不着了。” 赵大人搁下筷子,言简意赅的给黎清殊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寻常人家的事情,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你,可这是皇上的私事,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想想吧?听我的,不准再去惹事了!” 他鲜少这么严肃的说话,黎清殊自然是被训得没了脾气,只能点头,低声道:“没有不管你……那好吧,我都听你的。” 重振了夫纲的赵大人很欣喜,见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于心不忍的抬手在他发顶安抚,又小小的让了步,“若是他真的不好过,我们再帮他吧。” 也只能这样了,难得的一个好朋友,却也只能眼睁睁看他往火坑里跳,黎清殊也希望他能在宫里好好的,可赵大小姐也是要进宫的……这可就麻烦了。 他想着突然就问赵大人:“大小姐到底是你妹妹,若她跟了皇上,那你岂不就是国舅爷了?” 赵大人哭笑不得道:“我倒不想做这个国舅爷呢。” 从小小的县令晋升国舅爷,那可真的一言难尽。静养了半月,皇上便起驾回宫了,辞别之时,冷清秋陪在皇上身侧,看着很是乖顺。 帮着赵家小叔再过了半月,回到苏州时,已经入冬了,急剧降温,骤降冬雪,白茫茫的一层层,覆盖了苏州遍地雪白,屋檐上也铺满了积雪。枝头却有点点红梅绽放,赵大人种的梅花总算是开了。 换上了新制的冬衣,黎清殊头一次被冷的浑身发抖,还要窝在赵大人怀里取暖,甚至整日只想待在被窝里,都不想起来了。 近年来伤病过多,恰好身体还在慢慢恢复,黎清殊往年还能用内功抗冷,却是解毒之后,功力也暂时被药物压住了,只能靠衣物抗寒了。 去年他还笑话赵大人穿的太多,裹得像个大冬瓜一般,圆圆滚滚的,今年便不敢再笑话了。 不过他又想起了去年这时,他与赵大人刚刚成亲不久,赵大人却是怯生生的不敢和他有过多接触,同房也不愿意同床。那时天寒赵大人受不了往往要染上风寒,好了又复发,断断续续的很是难受,黎清殊便坏心眼的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当时还美名其曰,我用内功替你驱寒,就不会冷了…… 想起来他又笑话了赵大人一番,可今年赵大人身体越发硬朗,他窝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时,赵大人已经忙完了家里的事务回了房间了。 手上端着冒着热气的汤盅,开门时带进来些许风雪,冷的黎清殊打了个寒颤,裹着被子爬了起来,抽了抽鼻涕,带着浓浓鼻腔的问他,“淮景,你带什么进来了。” 初下雪时,黎清殊贪玩在屋外赏雪景,不过半日便病倒了。 屋里比起外头暖和许多,墙角烧了火炉,随时还温着热水,赵大人倒像是不冷似的,慢悠悠的除去雪白狐裘,随意拍去衣摆上沾到的雪花,便坐到黎清殊身侧,果不其然,他身上还是暖烘烘的。 可赵大人出去一趟,身上还带了一股寒气,冻得黎清殊一哆嗦要推开他,手中便被塞进了一个暖暖的东西,他好奇看去,精致小巧而又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这个小东西,不正是那些贵族女子冬日常用的暖手炉吗? “暖和吗?”赵大人问。 黎清殊点点头,笑道:“嗯,这玩意儿真有意思。” 看那小玩意儿,黎清殊似乎还在家中二娘手中见过,他拿在手中把玩几下,赵大人便叫他起床,“快过去喝汤,要不该凉了。” 不愿意起来的黎清殊满面的愁眉苦脸,却还是被赵大人剥去了被子,亲手帮他穿上厚实温暖而不失轻灵的衣袍,而后乖乖坐在桌前喝汤,好几日的风寒,他都吃不到有味道的东西,对吃食有些厌乏,却没想到口中的汤水味道还可以,连着喝了一大碗,整个身子也暖和了。 赵大人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个土方子,听说喝了能驱寒,味道怎么样?” 黎清殊点点头,“好。” 赵大人见他就说一个字,还以为他不喜欢,而黎清殊又自己伸手去打汤,自顾自吃的很开心,赵大人便不说话了,一直沉默的看着对方吃完。 看得黎清殊怪不好意思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是要跟我说?” 赵大人点点头,却不名言,“是有些事情想说。” 突然这样欲言又止要做什么?黎清殊慢慢放下汤碗,心下忐忑的望着赵大人,“那你说吧。” “也没什么事。”赵大人笑了笑,更像是在掩饰什么,说道:“皇上下旨,迎娶大小姐为新皇后,开春之后,择吉日大婚。至于之前的宣皇后,因识大体退让后位,封为皇贵妃娘娘,连带着还她所出刚过百日的大皇子也被封了王。” 小半月不出门了,这圣旨也该下了,黎清殊倒是不好奇,那宣皇后表面上是大方忍让,可内里实况谁又清楚,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皇子封王,该是给她的补偿吧,也算是一份风光。 赵大人又道:“其他事情,就没什么消息了,老爷子最近朝局很不稳定,因为赵家的站队,云王的势力也受到了很大的阻力,希望我们在年前他寿宴时回去,待在外面,他不放心。” 其他事情便是指一些朋友了,黎清殊也理解的点点头,见赵大人似乎还有事,疑道:“怎么了?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赵大人很快否决,“那倒没有……”他犹豫了许久,望着黎清殊开口问道:“最近收到了父母亲的家书,甚是想念。对了,清殊,你喜不喜欢孩子?” 似是不经意间问起,可黎清殊一下子就慌了,不知所措的看着赵大人,对方忙解释道:“爹娘希望我能尽早有个孩子,但是你也知道你也生不了……当然我不是说要跟别人生!我是想征求你的意见……” 赵大人不会是要纳妾吧?黎清殊心里越发乱了,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的剑放到了何处,而赵大人又放低了语气,道:“兰芝前日夜里生产了,,你也知道慕邱宁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告诉她,可是她还是……那夜难产,她生下一个男孩就闭眼了……” “等等……你是说,你那个表妹,她……”没了,两个月前见她,挺着大肚子还不辞辛苦的为亡父后事奔波,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 赵大人点点头,跟黎清殊解释道:“你也知道,言亭他自己还没成亲,怎么带孩子?可我娘喜欢小孩子,我们把他抱回来吧,等过一段时间会京师,想必我娘看在孩子份上,也会接纳你的。” “你只是这么想的吗?”黎清殊怔怔的看着他,心下还在为自己刚才的恼火而羞愧。 赵大人这才看出对方的不对劲,竟然怀疑自己?他拧着眉不喜地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有没有!”黎清殊忙干笑摆手,继而转移话题,“那我们快去溪棠镇吧,过几天风雪更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见状赵大人也只能暂时歇了怒火,轻声一哼,“你最好什么也没想!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再跟你算账。” 黎清殊心里哭笑不得,大家都是老夫老妻了,还算什么帐嘛。 第八十八章 乘着风雪来到了溪棠镇的表弟家,黎清殊心情一直挺郁闷的,也没错过赵大人眼中那一丝期待,更是纠结,“淮景,我们真的要把那个孩子抱回来吗?” 忙活了许久,赵大人这才顾及黎清殊的心情,挑眉问道:“你不喜欢?” 黎清殊摇摇头,又垂下头,无精打采的靠在马车壁上把玩着手中的暖手炉,不知想什么去了。 黎清殊没带过孩子,估计也就是担心养不好罢了,赵大人猜测他也不会想到哪里去,便道:“那等你见了人再说吧。” 黎清殊只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不过很快就到了门口,两人相携下了马车,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即使披了厚重的狐裘,这白茫茫的一片,还是叫二人打了个寒颤,而后匆匆进了府门。 那孩子父亲因救驾而亡,母亲又难产而逝,除却一个亲舅舅赵言亭,便没有什么亲人了。这也就是赵大人看中他的一点,赵言亭肯定养不好这孩子,那些叔伯还在,他也是自身难保了。 况且这孩子的外公也是赵大人父亲的好友兼表亲,赵大人的母亲又极其喜爱小孩子,虽然赵老爷子承认了黎清殊这个“孙媳妇”,但赵大人父母那里却是难说了,赵大人乃是家中一独子,父母亲又怎会看着他无后? 当年得知赵大人擅自娶妻,甚至还是个男妻之后,几番规劝不听,叫休妻或是纳妾都不愿意,赵大人的父母一气之下,便斩断了他的一切财路。仅仅依靠赵大人这几年的积蓄和每月的俸禄,全府十几人的开支,欠下顾颐的债也拖了许久。 可赵大人就是一倔到底,没向父母低头过,也幸得赵老爷子有那窃国的野心,承认了黎清殊,他父母也不得不认下,当然在此之前,赵大人的父母并不知道他的夫人就是黎清殊。 赵兰芝的丧事便是从简了,家里也没了个主事的人,赵言亭听赵大人一提起想抱养外甥的事,先是有些嗫嗫嚅嚅,赵大人再三劝了几句,他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毕竟他虽然心疼,也怕自己照顾不好孩子。 带着黎清殊去看孩子,赵大人看他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心里已经在想着不喜欢就算了,不抱养了就是了。可没想到,奶娘去将孩子抱来时,黎清殊便眼前发亮,好奇的看了过去, 那娃娃才出生四五日,却长得很快,白白胖胖的脸蛋,看着比其他婴儿要壮实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张着嘴吹着口水泡泡,还望向了一旁的黎清殊,小手小脚胡乱扑腾这嘴里发出小小的声音,似乎在对着他笑。 黎清殊的心一下子就被软化了,忍不住问奶娘,“这娃娃真可爱!我可以抱抱他吗?” 见他如此,赵大人先是愣了下,而后松了一口大气,转身去跟表弟继续嘘寒问暖,也定下了抱养孩子的事。 在溪棠镇住了小半月,孩子也慢慢长大了些,待终于放晴了,两人才带着孩子回家了。 赵大人告诉他,那孩子原本该随母亲姓赵,因他父亲是上门女婿,但他娘在弥留之际给他取了名字,似乎知道了丈夫慕邱宁已经不再人世了,听赵言亭说,最后半个月,赵兰芝一直都很难过的样子。 也许是瞒得不好,毕竟此事早已告知了赵言亭,本想待孩子出生再告知她的。 按照辈分这男婴是方字辈,不知赵兰芝是否是因为思念亡夫,取他的名字中最后一字,还是希望孩子安安宁宁的活着,这孩子便取名叫慕方宁。 黎清殊很喜欢这个奶娃娃,很是亲昵地叫他宁儿。 虽然跟着奶娘学了怎么抱孩子,黎清殊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宁儿又被他折腾得吐奶了看得赵大人都觉得心烦。而且每次宁儿不舒服了就会大哭大闹,这时黎清殊便求救似的找赵大人。 也不知为何,起初明明还冲着黎清殊笑了,真的将他抱在手上时,宁儿便死活不愿了,反倒是总是臭着脸的赵大人,一抱他就乖了。 当然这只是黎清殊的心里想法,赵大人是不会告诉他,是因为他一开始抱人家时手太重,又折腾得宁儿不舒服,所以把宁儿给吓坏了。 离开春还有一个多月,两人平日里便在家中养养孩子,不过很多时候赵大人都在忙,且越来越忙了,因为赵老爷子最近又将江南的许多事务交由赵大人打理。 赵大人的眉头越皱越深,但每次回家看到黎清殊和他怀里哭唧唧的宁儿都瞪着一双大眼睛向他求救时,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舒展了眉头。 宁儿是有奶娘照顾的,但是黎清殊闲得慌,大雪天的又不愿意出门,便整日整日的逗着自家新来的奶娃娃,揉揉包子似的脸,不厌其烦的找些乐趣。 当然他也有被宁儿尿了一身的时候,不过只要那娃娃撇嘴一哭,他就没办法了。虽然受了些苦头,可他还是每日乐不知疲的去折腾娃娃。 真是的,何必每天都在作死呢?现在孩子怕他得紧,见黎清殊一靠近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样子。 看赵大人不需要三言两语,只抱在怀里,那娃娃便安心睡着了。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回房里的摇篮里,便看到黎清殊一脸不甘:“明明我陪他的时间更多,他为什么更喜欢你?” 赵大人直言道:“你不要欺负他,他就会听你的话了。” 黎清殊才不信,也不觉得自己欺负他,撇了嘴一脸的不高兴,出门去吩咐下人准备热饭菜,还真有点“当家主母”的感觉,赵大人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只是赵大人也会有被这个娃娃气到的时候,比如夜间,天气冷了不就是应该做些暖暖身子的事情吗?可这娃娃总是不和适宜的吵闹,他一吵黎清殊便起身去抱他,什么事都顾不上了。 于是在连着好几个夜晚后,赵家新来的小少爷的摇篮便被移出了赵大人的房间,孩子夜间也交给奶娘照顾了。 自从家里多了个孩子,赵大人几乎每天回家都在收获“惊喜”。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连赵大人自己都惊讶,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临近开春,又快到了赵老爷子的八十寿辰,孩子两个月不到的时候,赵大人便偕同黎清殊,将苏州赵府都打理干净了,举家回京了。只是多了个小孩子,行程便免不得慢了些,因此出发的也比预期早了些日子。 出城时,坐在铺了厚厚毛褥子的马车里,黎清殊倒是不再惧寒了,掀开窗帘看着埋在雪中的杨柳河岸,叹息道:“这次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赵大人静了会儿,望向依旧繁花似锦的苏州城,道:“以后会回来的,再说了,我们现在也是在回家的路上。” 住了一年多,黎清殊早已将苏州当做自己的家了,因而不舍得离开,但听赵大人一言,顿时豁然开朗,笑道:“也对,我们回家吧。” 赵大人点点头,相隔一年多,他竟然能做出深情脉脉的神色望着黎清殊,也不见脸红,任性的脾气,再薄的脸皮已随着黎清殊和孩子的陪伴中,在慢慢改变和收敛。这时会脸红的人,只剩下黎清殊了。 天边的日光照在雪地上,看着便觉得心头暖洋洋的,黎清殊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唇角不自觉勾起,赵大人的目光更是扎人呢。 悄无声息的牵上黎清殊的手,赵大人面无表情,心里却喜滋滋的,轻声应道:“嗯,回家。” 第八十九章 一别经年,再度回到京师洛阳,黎清殊心里感慨万分,可又打心底里无比的希望着路程再慢一点,远一点,越是临近赵大人家中,黎清殊就越是紧张,这一点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只有到家门前,赵大人才油然而生起近乡情怯之情,当年被贬,离家四年之久,及冠之后,也未曾向家中父母好好尽孝,便要两地分隔,书信来往甚少,也曾气坏了二老,实在是愧为人子。 可身侧的人比他紧张多了,赵大人自然不会让别人看出他心底的胆怯,拍了拍黎清殊手背,低声道:“别愣着了,进屋吧。” “哦……”黎清殊长舒一口气,心中忐忑不安的,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优雅体面,连步子也不敢迈的过大,小心翼翼的跟在赵大人身侧。 京师洛阳首富乃是赵老爷子的次子赵汝昕,也就是赵大人的父亲。所以说赵大人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动动手指便有人来伺候的优渥环境下生长,家中父母唯他一子疼爱有加,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手边,赵大人便是天生的小金人。 不过赵家作主的却是赵夫人,也就是赵大人的母亲,回到了京师,黎清殊便成了少夫人了。赵大人的母亲,江南富商柳氏,同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女子,在商道颇有手腕,赵家的账本也都在她手中。 当然,赵汝昕很疼爱这位发妻,也未曾纳妾,家中妻子的决定他鲜少会否决。 赵大人提前给黎清殊做了功课,“我娘哪里要多花些心思,她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不能气着了。至于我爹你看着办就行,不用管他的。” 一句话可见赵汝昕在家中的地位。 可是要讨好柳氏,也不是件容易事。 黎清殊也曾到过赵家做客,柳氏温婉贤淑,待他很好,礼貌也是面面俱到。可那是站在赵大人的朋友的立场上,换成了“儿媳妇”的身份,对方还愿意接纳他吗? 据说赵大人在家书上告知他们自己娶了个男妻后,柳氏便气得大病了一场…… 那可就难办了,黎清殊内心又在犯愁了。 赵大人家虽不似本家那般端庄威严,却也是极其富丽堂皇的,家宅很大,府上下人也很多,连下等丫头穿的衣料都比寻常人家的要好,更别提赵大人这个小主子自小在家中过的何其舒适了。 路过庭院是看到那边一片花海,摆了许许多多的花,都是赵大人喜爱的,虽未到花季,尚是寒梅天,也能在一片铺天盖地的雪白中见到那斑斑点点的五颜六色,黎清殊不由得一眼怔住了。 赵大人说的没错,虽然父母没有着急的出门迎接,但是让人给他开了门,就已经是原谅他了。家里还是栽着赵大人喜爱的花草,可见他父母也经常会想念他。 赵汝昕和柳氏在大厅中坐着,慢悠悠的品着热茶,见赵大人回来了,柳氏只瞥了一眼,轻哼一声,“还知道回来了。” 赵汝昕淡笑不语,赵大人不假思索的拉着黎清殊跪下,给父母请了个大礼。 “淮景不孝,让爹娘这几年担心了。” 随着赵大人一同磕头,还没磕下,眼角余光就见柳氏急匆匆的起身将赵大人扶起,嗔怪道:“你这孩子,这么冷的天跪什么跪,真是的,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娘不生气了?”赵大人问道。 柳氏叹了口气,闷闷地道:“还能怎么气,说到底你也是我亲生的……” 赵大人笑了笑,将黎清殊也扶了起来,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来,“娘,这是您见过的黎清殊,现在是我的夫人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眉飞色舞,鲜少在父母面前表露自己脾性的赵大人,此番确实让柳氏又气又欣慰,也顾不上刚刚端好的架子,也无法再无视黎清殊。 柳氏不说话,黎清殊便觉得尴尬地很,身边的赵大人却推搡着他,笑吟吟的说:“别愣着了,快叫娘啊!” 黎清殊心下忐忑,抖着嗓子,艰难的开了口,“娘……” 这一声叫了出来黎清殊整个耳尖都红透了,柳氏见自家儿子那般护着黎清殊,而他们的婚事家中老爷子也早早认同,她还能如何? 便叹了口气,道:“好好好,娘年纪大了,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还以为是柳氏不大喜欢他,黎清殊更是紧张得攥紧了五指,但柳氏又看着他说道:“小黎这孩子,我也算看着长大……罢了,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你们在一块,娘也算放心了。” 黎清殊愣了下,随即大喜,连说话的有些结巴了,“谢……谢谢娘……” 赵大人心里也欢喜呢,领着他又去叫自己的爹,赵汝昕倒是欣然应下了,确实比柳氏要宽容许多。看着那张仅仅多了胡子,几乎是中年版赵大人的脸,黎清殊也放松了许多。 柳氏听说了赵大人还带了个孩子回来,便急忙叫人带进来,那孩子这两个月被养的白白胖胖的,越发喜人,柳氏见了也是爱不释手,抱在手中不住逗弄。 到底也是个母亲,自然比旁人更会照顾孩子,也更喜欢孩子。 赵大人从来都很听柳氏的话,在她面前也很乖顺,这点黎清殊倒是早就见识了,所以一点也没有奇怪。可赵汝昕倒不是个多话的人,很是稳重沉默的性子,几人谈话间,他便将赵大人叫去了书房,应是有事要谈。 见黎清殊眸子里尽是担忧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柳氏便停下了逗孩子的动作,道:“怎么了,担心老爷不愿意接纳你吗?” 黎清殊忙回头,干笑道:“当然不是……” 柳氏笑了笑,但似乎忧愁更多,她望着黎清殊,面上也很认真的道:“虽说你是个男子,可淮景喜欢,景儿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他认定的事情,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有办法。我也知道黎家的一些事,你的兄长的确很冤枉,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连累景儿!” 黎清殊惊得睁大眼睛,他自然明白柳氏的意思,京师比之苏州,便是另一个战场,这里的许多纷争,都有可能与他黎清殊有关系,而与赵大人并无关系。 “我知道了,我定不会连累淮景的,我会找个机会走的……” 每每开始好转,便总会有难题让他退步,黎清殊低下头,声音很低落。 柳氏见他如此,摇头叹道:“我也不是让你离开的意思,话还未说完,你不必着急离开。难道我儿淮景,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还是你认为我们赵家会护不住你?” 这话黎清殊倒是听不明白了,他也知自己擅自决定离开不好,不过柳氏的话他也不得不听。 “你既然与景儿在一起,那么你的事便是赵家的事,我们可能帮不了你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不辜负景儿对你的一片真心。景儿这般性子,将来定会得罪许多人,收到更多挫折,尽管我们现在能帮得一二,但也不能长久。他既然认定了你,那么往后就由你来照应他。小黎,这点你能做到吗?” 黎清殊怔了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原来柳氏是这么一个意思,他当即笑道:“娘请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好好帮助淮景的,也不会让他置于危险当中。” 柳氏不甚满意的点点头,看了看自家的这个男媳妇,怎么看都觉得心里难受,但怀里的孩子她还是喜欢的。 “你能明白就好,虽说对你有些不公,但我这个做娘的,自然会担心儿子多一点。我们会尽力护你,至于你兄长的冤屈,我也希望你能忘记,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们不能出一点差错。” 兄长含冤而死,纵然身死,最后还要背负着叛国逆贼的恶名,冤屈无从诉说,这点要黎清殊忘记,实在是……他沉默良久,柳氏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对,便退了步,“罢了这点你们自行商议吧,我这妇道人家,说什么也不好。” 她抱了一阵孩子,便将他还给了黎清殊,说是去了账房,黎清殊还以为她又不高兴了,可她还让婢女给黎清殊送了见面礼到房间去。 赵汝昕找赵大人商议的正是几日后赵老爷子寿辰之事,老爷子指名叫赵大人必须去,还要带上黎清殊。赵汝昕便问了赵大人的意见,赵大人先前受老爷子恩惠,这次不得不去,后又提及了赵长歌大婚的事情,半个时辰后才回了他的院子。 临江院还是赵大人自小就住着的院子,里头的所有摆设,竟还是他走时的模样,一尘不染的光洁素净,赵大人回来时心里无不是感慨的。但见黎清殊坐在桌面愁眉不展的样子赵大人还以为他是被柳氏刁难了。 可黎清殊将那见面礼给赵大人看了后,赵大人便松了口气,道:“这是我娘送你的,就留着吧。” 盒子中的红绸上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黎清殊还有些不明白,“刚才娘好像不太高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赵大人不答只道:“你看这玉佩的后面。” 黎清殊不解的将玉佩拿了出来,翻到后面,上面刻着一个赵字,“这是?” “我们家人都随身带着一块玉佩,代表自己的身份,你看。”他将自己的玉佩自腰间取下,几乎一摸一样。“娘给了你玉佩,就是承认了你是我家的人了。” “我还以为这东西要老爷子给你的呢。” 赵大人轻笑道:“这东西当然是婆婆给媳妇的,老爷子给你干什么,再说了,老爷子又没有这玩意儿。” 黎清殊想想不对啊,追问道:“这个玉佩到底代表什么?” 赵大人大爷似的往床上一趟,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伺候好我了,我就告诉你。” 黎清殊看了看禁闭的房门,心下无担忧了,自然也就大大方方地扑上去,“好吧。” 待到赵大人被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时候,终于告诉了黎清殊这块玉佩的来历。 “我爹那一辈分家早,后来成了京师首富,大家都说富可敌国,其实并不然。我们家的生意大多在江南,是我娘那边带来的家产,并不属于赵家本家,老爷子也只能看着眼馋,因此才要讨好我,想叫我将那家财都给了他。而这块玉佩呢,则代表了你是我们家的人,只要拿着这块玉佩,你就可以在全国各地的各个银号,都能取到一笔巨大的财富。” 黎清殊都吓到瞪大了眼睛,窝在对方怀里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玉佩,“你们家好有钱……不对,我拿了这玉佩,也是有钱人了……” 他想着便将自己逗乐了,可转念一想,又有些难堪,“那你这算是聘礼,还是包养这辈子的钱?” 赵大人顿时被噎住了,再度翻身上去,轻笑道:“既然给了重金包养,不干点什么似乎有点亏呢。” 黎清殊也乐道:“那你可要多干几次才不亏呢!” “……” 夜间一起吃饭时,因为赵大人的解释,黎清殊没再紧张了,而柳氏也是很高兴的给儿子以及“儿媳妇”夹菜,一顿饭才算愉快,只是饭后…… 柳氏很委婉的和儿子说:“景儿,宁儿这孩子挺乖巧的,你有没有想过给他找个玩伴,若是能与你有血缘,那边更好了。就算不是小子,丫头也挺好的,一儿一女,凑个好字。” 赵大人立刻懵住了,余光扫了眼黎清殊,柳氏又对黎清殊笑道:“小黎,宁儿自己孤孤单单的,你肯定也不会不同意的吧?” 我能怎么办?刚刚才得到婆婆的承认的黎清殊挤出一个笑,艰难的点点头,“娘说怎么办,那就怎么办吧。” 赵大人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也道:“随你们好了。” 柳氏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了,笑着回了房间。赵大人也带着黎清殊回了院子,只是才关门,就看到黎清殊在屋里翻了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 似乎很着急的样子,黎清殊不语,面上很不高兴,连那白天很喜欢,爱不释手的玉佩的丢到了桌上,赵大人不解的走过去看,可对方一转身,他的脖子间便夹着一把出了鞘,闪着寒光的利刃。 “……你这是干什么?” 黎清殊皱着眉,咬牙切齿的问:“你娘是不是说,要给你纳妾?” 想起自家娘亲的话,赵大人也觉得可能是,没想到他娘真是太固执了,早就说好的不纳妾呢?赵大人一点也不惧怕那剑会刺破他的喉咙,摇头老实道:“我不知道,她又没有明说。” “那万一真的有别的姑娘要嫁给你,你是不是也要娶?” “……我是断袖啊!”赵大人道。 黎清殊这才满意放下剑,且收回剑鞘,心满意足的笑了,“那好吧,信你就是了。” 赵大人却是黑着脸,冷声道:“对丈夫动刀动剑,我是可以休了你的你知不知道?” 黎清殊愣了下,撇嘴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赵大人将他推到在床榻上,恶狠狠地道:“自然是要好好惩罚你!” 黎清殊连连笑着躲开他,急道:“白天才刚做过,你别来了……唔!” 话还未说完便被唇舌堵住了,宽大的衣袖伸进来一只手,往上摸啊摸,在对方越发高超娴熟的技术下,黎清殊很快便推拒不起来了。 半推半就的又闹了半宿,知道是赵大人回到了家里格外兴奋,可苦了黎清殊,到最后已然哼唧不出来声音,神色昏聩。而后刚刚到了京师,又卧病在床好几日了。 这种天气最容易受凉,黎清殊便是又病了一场,柳氏没再提上次那件事,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而后病刚好起来,赵大人便偕同黎清殊去了赵国公府,给老爷子祝寿去了。 当日宾客满座,更令人意外的有几件事,赵老爷子认下了黎清殊这个孙媳,小皇帝作为未来孙女婿也来贺寿了,以及云王竟然也来了,还带了黎轻言一同前来贺寿。这些人齐聚一堂,倒是让人大气也不敢出,心惊胆战。 第九十章 民国初期,战乱方休,世间混沌,妖邪频生。 裹紧了身上的单薄灰袍,扎着包子头的小三在苍茫夜色中,急匆匆自阴森山路跑进一家破烂道观,怕极了身后有什么邪祟出没似的。可那道观比之山路好不得哪里去,白墙黑瓦,房屋大半废弃,杂草丛生,北风呼啸,只有一间屋子里闪烁着如豆灯火。 道观门外匾额摇摇欲坠,还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音,上书三个大字,青松观。 夜间的青松观甚是骇人,即使在此地住了快十年的小三夜间也常觉得从四肢百骸慎入内心深处的惊恐。小三只是战乱时老道士在山下捡到的一个弃婴,自战争开始,往日香火旺盛的青松观便开始落魄,走的走散的散,至今也只剩下小三和捡他回来的老道长青云子。 可那老道士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人,除了装神弄鬼什么都不会,若不是小三没有地方去,而老道士也算是他的恩人,小三早就撂挑子走人了。白日里还得去给他寻酒钱,小小年纪的小三只能去山上打兔子,拿到集市上去买,若是哪天没有带钱回来,定叫那老道士打的屁股开花。 小三冷的直发抖,那老道士不但刻薄他还虐待他,想着他忍不住呸呸两声,啐道:“臭道士,等小爷我长大了,也得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屋内好像有人在说话,吵吵闹闹的,小三裹紧了怀里的烙饼,在冷的发红的手呵了口气搓一搓,按在因冻疮微微裂开的脸颊上,顿感暖和许多。老道士向来自个在道观里醉生梦死,拿着酒葫芦一睡就是一整天,怎么今儿个居然有人来找他吗? 小三越走越近,心里渐渐不安,这会儿来找老道士的,不会是来讨债的吧?前两年不就有过这事吗,要不是当时小三病了人家不要,老道士就要拿他去抵押赌债了。这般想着小三警惕性一下子上来了,小心翼翼地靠近屋子,趴在窗外,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看着窗纸上的剪影。 里头果然来人了,老道士的声音很急,甚至有些惊恐,小三看着他的影子缩到了墙边,哆哆嗦嗦地说着什么“别过来!”“放过我……求求你……” 那声音都要哭出来了,小三难得见到老道士这么怂,心下暗爽,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紧紧盯着那窗纸。 果不其然,另一道沙哑刺耳的女声紧接着响起,“臭道士,你当年害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呢?” 当真是来寻仇的!小三吓了一跳,心想一个女人,老道士也对付不了,难道真的是醉死了?可他下一秒,就被吓得双腿直哆嗦。窗纸剪影上,明明只有老道士一个人的影子!可那女人没有影子吗? 却见老道士紧紧靠在墙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不断发出凄厉的求饶! 这世间本就有许多邪祟,没碰上只道是运气好。这话小三不是没听说过,可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运气啊!屋里又传出来女人的声音,狠厉怨愤。 “臭道士,你当年害得我被老爷活活绞死,现在,我也让你尝尝断脖子的滋味,如何,不能呼吸,是不是感觉很难受?” 这话小三怎么还听不出来,当即吓出来一身白毛汗,心跳如雷,屋里老道士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快不行了。小三咽了把口水,轻轻在窗纸上戳出一个洞来,偷偷地看了一眼,立马惊呼出声! “啊!” 里头那个女的果真不是人,没有影子,一身白裙,长发迤地,仅仅看到一个青灰色的侧脸,黑紫色的血脉纹路,翻白的眼睛,甚是吓人。而那只女鬼的灰白爪子正紧紧的掐着老道士的脖子,长长的鸦黑指甲直接抠进了血肉当中,血液顺着爪子流下,滴滴答答的,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而老道士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也在慢慢涣散。小三纵使在集市见多了打架的场合,但也从未见过女鬼的模样,他的惊呼同时也惊扰了女鬼,只听咔的一声,清晰的骨骼断开的声音,老道士瞪着大大的眼睛,尸体如同破布一般,被女鬼丢到一边。 仿佛脚被定住了,小三急喘着气,膛目结舌,怎么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竟腿软了跑不了了!再听砰的一声窗户炸裂,那女鬼调转正面,阴森森的鬼面,唇角勾起诡谲的角度,滴着血珠的爪子也在同时向小三抓来,竟能穿墙而过! “啊!鬼啊!” 早知是鬼,小三还是压抑不住的吼了一嗓子,心说这腿什么时候软不成,偏在这个时候!那女鬼的爪子已近眼前,小三急忙吼道:“冤有头债有主!姐姐,我知道你是冤死,可我也是无辜的呀!” 小三已然是闭上了眼,一则怕死,二则,那女鬼长得也忒丑了些,不堪入目。可就因这一句话,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那女鬼当真停了下来,没等到女鬼爪脖子,却听到女鬼咦了一声,好像很是奇怪。 小三撩开眼皮,又不忍心地立马移开,以为那女鬼信了他的话,该是只讲道理的鬼吧?于是想了想,心中扑通扑通的狂跳,额头上全是大汗,却抖着嗓子开始诉苦,“大姐姐,那臭道士死的实在是太大快人心了!你都不知道他平时有多坏,从小到大我天天被他抽,还要逼我出去讨钱给他买酒!上一次,还差点把我卖给人贩子!大姐姐,你真是个好人呜呜呜……” 腿还在抖,那女鬼实在是可怕,小三声音都要哭出来了。可那女鬼却没有表现出很可怜他的意思,那只诡异的鬼爪一把捏起了小三的下巴,声音低低的,很是沙哑诡谲,“纯阳之体!你居然是纯阳之体!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可以复活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只女鬼发出桀桀的笑声,小三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下意识认为,那只女鬼绝对不是要放过他,甚至还要杀他!他不知道是不是感觉要死了紧张得腿也不麻了,突然奋起将那只鬼爪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也不顾女鬼是否会觉得疼,反正他觉得挺恶心的,推开女鬼就跑。 可他就是跑,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娃子又怎么能跑得过一只女鬼呢,那女鬼看了眼被咬出印子的手背,脸上阴沉沉的,一挥袖就将小三摔进了屋子里。乒铃乓啷的,小小的身子撞到了祖师爷的石像旁,将上面的供奉扫得满地狼藉,小三也是摔得够呛,全身上下都觉着疼。 女鬼追进屋子了,纯白瞳仁望向小三,乌黑唇瓣幽幽笑了起来,一步步的,慢慢飘近小三,一边低声诱哄:“小娃娃,你乖乖的,别乱动,否则,我就掐断你的脖子,让你跟那个臭道士死在一块!”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小三抹了把嘴角磕掉大牙流出的血,啐道:“丑八怪,我乖乖的你就不会杀我了吗!我又不傻!” 可说完这话那女鬼被气得长发都炸了起来,狠声喝道:“你说谁是丑八怪!” 鬼也爱漂亮吗?小三吐槽一句,可见那女鬼完全被他激怒了,这下胆子也吓没了,尿都要吓出来了,泪花已经飘了出来。他慌忙撑着身子往后退,突然摸到了身后的石像,这玩意可是青松观几千年来供奉的祖师爷,起码老道士的师父的师父是真的传话下来的。就连老道士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忘记每天供奉着尊看不出模样的人形石像。 小三也是吓昏了头了,回头一看那只女鬼张开了血盘大口要吃人的架势,一哆嗦就抱起了石像的腿部,闭上眼睛哭嚎起来,“祖师爷救我!救命啊有鬼啊!” 那只女鬼见状极其轻蔑的冷笑一声,脸部扭曲可怖,说道:“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哈……” 小三欲哭无泪,紧紧的抱着那尊石像,叫得更加大声,却连要说什么都忘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耳边同样响起那女鬼凄厉的叫声,小三抽了抽鼻子,稍稍冷静下来,心说我叫就算了,那只丑八怪叫什么?可一回头,却看到那只女鬼竟被一道幽蓝光束穿透了腹部,同样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慢慢消散,最终化为虚无。 不过一瞬间,那女鬼就消散在自己眼前,小三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温润清澈,还未见人便让人生了好感。 “你可以放开了。” 声音甚至有些冷漠,包含着一丝青涩,小三下意识抬头,望向声音来源之处,那是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子,秀骨清像,褒衣博带,身姿摇曳清瘦纤长,端得是仙风道骨,绝非凡人。 那人精致的眉眼微微半阖,眼皮颤抖,一晃,就漾出淹然百媚生。雪色暗绣银丝长衫,隐隐露出白皙平坦的胸腹,长发及腰,鸦黑如瀑,发顶松松散散束着一枚银冠。 不是爱风尘,便是小三这般年纪的小娃子也由心觉着,世间哪有第二个这般的妙人儿啊! 那男子被这般露骨的目光紧紧盯着,好似有着不好意思的抬手置于淡色樱唇边轻咳两声,使得小三回过神来。可那眼珠子,却又骨碌碌的转向广袖滑下后,露出的那一截雪色藕臂上。 小三忍不住咽了把口水,被色相迷住了,抬头向上,那只手长得也是那么好看,小三不自觉的开了口,叹道:“大哥哥,你好漂亮哦……” 男子脸上瞬间泛起了两抹红晕,微微低着头,涩声道:“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嗯?”小三这才觉着哪里不对,顺着漂亮哥哥从上往下看,方才紧张过度,又被色相迷了眼,竟为察觉,手中抱着的,哪里还是那尊石像,而且人家漂亮哥哥的大腿! 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小三既不好意思更是迷糊,猛的回神,指着漂亮哥哥惊道:“你,你是青松观的祖师爷!?” 总算被放开,男子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姿态优雅,应是有着良好教养的。他轻轻摇头:“我不是道士。” 小三爬起身子,激动的说:“那你一定是大仙吧?大仙,你救了我,我可不可以以身相许?” 男子没想到这小娃子会如此跳脱,微微侧首,声音轻轻柔柔的,说道:“我不是大仙,我叫江城子。你,不需要向我报恩,反倒是我应该谢谢你……” “谢我什么?”小三一脸不解,丝毫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江城子也不作解释,只问:“你是纯阳之体?” 小三更不懂了,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我不懂这个,我没有读过书,只是道观里的一个小道士,对了,现在老道士死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小娃子的声音有些低落,江城子垂着美丽的眸子,不知想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三,我是老道士捡回来的第三个孩子,所以取名小三。” 江城子颔首,又问:“你既无依无靠,可愿做我的徒弟?” “啊?”小三猛的抬头,一脸惊喜,不待江城子多说,立马跪下磕头,“当然当然!徒弟小三,拜见美人师父!” 快速的磕下三个响头,江城子还未反应过来,见状只能幽幽叹气,“你也不问问,我能教你些什么?” 小三笑嘻嘻地看着新师父的漂亮脸蛋,就差口水也流出来了,大幅度地摇摇头。江城子有些好笑,又好像松了口气,说道:“我可以教你除妖之术,但是你的名字太过随便,我为你取一个名字如何。” “嗯嗯嗯,师父长得好看,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三频频点头,笑得满脸痴汉。 江城子:“……那,便唤亦言,随为师姓江,如何?” 这个师父太温柔了……小三眼睛都离不开江城子,一直点头,笑嘻嘻的,完全忘了一旁还有着老道士惨死的尸体,眼珠子跟本就离不开美人师父。 “好好好,美人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城子:“……” 第九十一章 秋风渡,苍穹剑派。 随着洛行止来到此地,黎汘大抵是第一次到这个未曾听闻过,名字却很气派的小门派,安安静静的,一双大眼睛又十分好奇的,滴溜溜的转着。 琼宇楼阁,临水而建,气宇轩昂的苍穹神殿前,辽阔的操场上,坐立着一座高高的祭坛,四方神兽石像压阵,周遭悬挂着黑白相间,画满符咒的藩棋,很是惹眼。 黎汘的好奇都写在脸上了,洛行止便停顿脚步,与他解释道:“一百年前,大妖逃离妖都封印,在人间作乱。万法仙盟协助苍穹剑派将其镇压在此,这个祭坛之下,就是那只大妖所在。” “大妖?”黎汘微微惊讶,大妖可不同于魔族现在的魔主,那修为,少不得是千年以上的,不会低于化神期。 可是万法仙盟那些人,到底是谁胜了那只大妖呢? 黎汘还在想着,领着二人先去苍穹剑派的郭长老便笑容可掬的,满面感激与欣赏的说道:“正是,当年那只大妖险些要将秋风渡给掀了,幸而洛仙师及时赶来相助,将大妖击败,秋风渡与我苍穹剑派才得以安宁。” 黎汘默默点头,看了眼洛行止,微微挑眉,洛行止平静回视。郭长老又道:“洛仙师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剑修,救了我苍穹剑一派,我等一直感激在心。” 洛行止微微颔首,郭长老面显赧然,说道:“洛仙师新婚,我门派还未恭贺,这次又要麻烦洛仙师了,当真是不好意思。” “郭长老客气了,走吧。” “是,洛仙师这边请。”郭长老指向了苍穹殿。 场面话洛行止不多说,转身走向苍穹殿,偌大的广场上鲜少有人经过,黎汘快步跟上,左右环顾,而后靠近洛行止小声问道:“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又要麻烦你的意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洛行止未曾回头,却也低声嘱咐道:“小事而已,随后你跟着郭长老先去休息,不许胡闹。” 我哪里又胡闹了?黎汘扁扁嘴,小小的哼了一声。 果不其然,洛行止进了苍穹殿后,便让黎汘跟着郭长老去客房休息,生怕黎汘也跟着进入捣乱似的。黎汘巴不得如此,满心欢喜的,想象着即将到来的自由,雀跃不已。 殊不知兴奋都表现在脸上了。洛行止拧眉看了一会儿,叫住了立马就要走的黎汘。 “小黎。” 在外面他不方便叫黎汘的名字,怕是会有人起疑。黎汘慢吞吞地回头,脸上有些谨慎,问:“怎么啦?” 洛行止道:“别乱跑,乖乖等我回来。” 莫不是新婚燕尔的,还舍不得这一刻的分离?周遭的苍穹剑几位长老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脸。 黎汘点点头,心中却腹诽,等我跑了,才不会回来呢! 洛行止还不放心,似乎黎汘令他失去了所有的信任。他伸手召出了明鸿剑,递过去:“拿着,防身。” 在别人家剑派,这么做不会让人误会吗?明摆着说苍穹剑不安全。可就是没人来开口指责洛行止这并不礼貌的行为。 黎汘猜测,或许苍穹剑真是出了事,连自身的安全都不能保护了。可他更在意的,是洛行止将自己的佩剑给了他,明明是怕黎汘会逃跑,用剑牵绊住他。 黎汘应该生气洛行止阻碍他的自由的,可他接过明鸿剑时,看到明鸿剑一道流光闪烁,明鸿剑的剑灵并没有排斥他。黎汘心里还有些惊讶,有些高兴。 他低头抱着那洛行止几乎从不离身的三尺青锋,声音小小的嗯了一下,颇为乖巧。洛行止这才安心进殿。 而后黎汘发现,自己竟然又中了这幻想出来的温情计,实在气恼。被人领着去了客房,苍穹剑派倒是不小,且很奢华,坐落在秋风渡这块妖族横生的地盘,能做到如今的庞大,本事也不小。 不过有一件事让黎汘觉得蹊跷的,妖族封印的大妖,竟然跑出来了?看来这些年,妖族也并不太平。从前有他坐镇魔界,妖族便来投诚,可他败后,妖族不但没有出手相助,冷眼旁观,还都退回了八风岭西边,妖族境地。 所谓同盟,也不过如此。 大难临头各自飞,黎汘心知这个道理。 不知这名号如此大,这么有钱的门派竟然会没几个弟子,黎汘在房间等了半天,洛行止还没回来,可他已经快饿坏了。 都怨钟灵把他的肚子养叼了,明明可以不用吃饭,可黎汘就是饿的肚子咕咕叫。他揉着肚子出了房间,一边埋怨钟灵,一边找人。 然而并没有人。 这大白天的…… 黎汘又灰溜溜的回了院子,只不过他好像迷路了。左右的房间都一样,一样的院子一样的建筑,黎汘开始犯难了。 洛行止不让他出去乱跑,是因为怕迷路吧? 想到这个猜测自然是晚了。黎汘绕着那些院子走了许久,进错了几个房间。看起来应当是弟子房,可非常一致的是,都没有人。 在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黎汘再次回到了院子前,那颗果树前。茂密的枝叶叫挂着一个个成熟的,泛着鲜嫩水光的青色灵果。 黎汘心想,这玩意儿能吃吧?应该是可以的,可是他够不着,也不想爬树。 堂堂魔皇,怎么可以做出爬树这么不雅的事情呢?饿劲儿一上来,黎汘大抵就忘了自己会法术了,于是跳了起来,一蹦一蹦的,去够自己头顶上那颗,里自己最近的灵果。 “你在干什么?” 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黎汘忙挽回形象,整了整衣襟头发,回头看去。 那屋檐长廊下,一袭青衣道袍,宛若修竹一般的清俊男子,眸似星辰,眉若飞剑。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清雅淡然,唇角总含着三分笑意。 慕青璃。 黎汘一眼便知晓男子的身份,且没什么好心情的,立马垮了脸,回道:“关你什么事!” 玄天宗慕青璃,化神期灵修,洛行止的知己好友,其兄长,乃是万法仙盟的仙督慕啸越。与洛行止并称小圣,前者是一剑重伤魔皇黎汘,后者是潜伏在魔界,假意委身于魔皇作为男宠,与万法仙盟里应外合击败魔皇。 面对这样以为“旧情人”,黎汘自然不会高兴。说到底,若不是为了帮洛行止在云镜手下救他,还想气一气洛行止,他才不想跟这个慕青璃有一点点关系! 慕青璃怔了下,走了过来,笑说:“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黎汘顿时紧张起来,这真神了!洛行止怎么认出他来的他至今还想不明白,而这个慕青璃,能认出自己? 慕青璃好笑的看着黎汘,接着说道:“你是洛道友的道侣,方才在苍穹殿门外,我见过你。” “……” 黎汘突然很想打人,他松了口气,说道:“是又怎么样。” 慕青璃倒没什么计较的,反而走近两步,在黎汘跟前,问他:“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明知他现在是洛行止的道侣,这个人还来问这种问题,难怪真如他前世所想,洛行止说过的那个心悦之人,真的是慕青璃吗? “不想!” 黎汘登时嫉妒起来了,捏紧了拳头,想着今天要不要动手打架,慕青璃却又靠近他。 黎汘忙警惕的后退两步,却见慕青璃抬头看向树顶,指了指那颗青翠欲滴,惹人垂涎的灵果,满眼笑意:“想吃吗?” 黎汘冷冷的看着他,不语。 可慕青璃一抬手,那颗灵果就到了他手里,萦绕着满满的灵气,看起来十分可口。他递给黎汘,笑得很好看。 “喏,给你吧。” 黎汘却不信那一套,摇摇头,说道:“我不要。” 慕青璃道:“苍穹剑派虽然修为都不怎么样,可这灵果却是极好的,我看你年纪小,修为也不高,早该饿了吧。吃吧,别跟我客气,我跟洛道友相识数百年,怎么也不会欺负他道侣的。” 黎汘想了想,觉得也对,肚子确实也饿极了,慕青璃绝对认不出他来,所以他可以放心的信任这个人吧? 可就在下一刻,黎汘就伸手去接过灵果,正要说话时,提着剑一脸着急的洛行止过来了,连慕青璃也有些惊讶,遂问之:“洛道友,你怎么了?” 洛行止不只是着急,而且一脸冰冷,阴郁的看着两人还没来得及分开的手,似乎动了杀气,冷冷的眸子看过来时,黎汘心底都打了颤,即刻拿了灵果收回手。 “洛道友?” 许久的沉默,令慕青璃越发疑惑,洛行止收回死死钉在黎汘身上的冷厉目光,道:“无事,慕道友,我与拙荆还有话要说,先走一步,失礼。” 拙荆?黎汘瞪大了眼睛,却被洛行止用力的攥紧了手腕,将他拉走。 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一开始那个客房,黎汘这下记住了路,可洛行止却很不高兴,关上了门,冷冷的瞪着他,眼里还闪着血光。 黎汘有些紧张,小声问道:“你怎么啦?” 洛行止看着他,张嘴宛如冰渣子一般的语气,说道:“我回来房间,没看到你。” 黎汘恍悟,解释道:“我肚子饿,出去找人了。” 洛行止又说:“你没带上剑。” 黎汘这才看到洛行止手中的明鸿剑,眨了眨眼睛,再度解释:“我饿得没力气,不想拿。” 洛行止似乎在心底挣扎了一会儿,才低缓了语气,面露惶恐,说道:“我以为你走了。” 黎汘有些心疼,张了口正欲安慰。 洛行止又接着道:“我拔了剑,刚要自刎。” 黎汘:“……!!!” 第九十二章 山路间有微风吹过,密林中茂盛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官道上寂静如画,无一人经过。 不知过了多久,踏踏的马蹄声逐渐靠近,官道上出现了一架马车,似乎很着急的在赶路,林中的人悄悄拔出利刃,等待马车的靠近。 马车的主人只带了一二个侍卫,林中隐藏的人群身着黑色夜行衣,黑巾包裹了面颊,让人认不出面容。为首之人,正静静的等待着最适合行动的那一刻,而后一声令下,全员出动。 唯独那人没有蒙面,面容年轻而英俊,若是有熟人再次,定会认出他就是左翼将军的宝贝儿子金昊轩。萧君宸此次已提出要刺杀黎轻言,金昊轩便上前领了这个任务。 对于黎轻言,金昊轩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排斥,因为林子谦的关系,林子谦对待黎轻言比他好太多,最近林子谦更是对他避而不见。 金昊轩自觉耐心已用完,正在此时,得到了这个机会,便急不可耐的自动请缨了。 只有杀了他,林子谦就没有依靠了,到时候再将他带回自己身边,就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金昊轩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轻手擦拭了闪着寒光的剑刃。 马车驶过离他们最近的地方,金昊轩慢慢遮起面巾,摆手示意,身后的黑衣人便拉弓引箭,射向车辕之上。 马儿疾啼了一声停下,马车上马夫的尸体滚落在地,两名侍卫立即警惕的下车,拔出腰间剑刃,想要护住马车的主人。 与此同时,十几名黑衣人自茂盛的林中冲出,两名侍卫见状便知逃走无望,一边对抗的同时,一剑扎在马屁股上,那马儿嘶吼一声,便带着马车开始没命的奔跑。 仅仅两名侍卫,留下几人对付便绰绰有余,再者而言,他们的目的是马上的主人,而非这两个小喽啰。 金昊轩当即带了几人去追,虽然人却始终比不上马跑得快,但那马儿受了伤,是跑不远的。 他们追到山上时,因为极速的奔跑而摔下了山坡,马儿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可翻倒在地上的马车,里面的人也不见了。 “将军,什么东西也没有搜到。” 属下翻查过马车后发现空无一物,金昊轩阴沉着脸观察了地上的血迹,发现了不止在马儿的周边,马车内也看到了一些血迹,他肯定的道:“他受伤了,又不会武,肯定走不远,在附近找找。” 这山中到处都是密林,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可就在金昊轩的话音刚落,他们便警觉到身后树林里的异动,再看去时,只见一青衣身影抱着什么东西跑进了深深的树林。 “快去追!”金昊轩急道。 那青衣人走不快,马车翻下山坡时他也受了伤,兼之不会武功体力较差,他没跑多远被堪堪被追上,而后在山崖前因无路前行而停了下来,此时身后的金昊轩等人也追了上来。 “黎大人,前面是无路可走了,您还要跑吗?” 金昊轩嗤笑出声,带着几名属下慢慢靠近那单薄消瘦的青衣人,对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拿布包裹着看不清楚,他在崖边往下看了看,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怪石嶙峋,白雾环绕,看不清崖底有多深,但摔下去无非一个死的下场。 “前面可是万丈深渊了,黎大人你可得小心点。”金昊轩笑着提醒。 青衣人一点也不着急,缓和了气息,慢慢转身,同样笑着回道:“多谢阁下提醒,只不过我不是轻言哥啊,金昊轩金将军。” 那熟悉的声音,自他一开口,金昊轩便惊得瞪大了眼睛。 自小相处多年了,他怎会认不出来对面那人是林子谦,可他却穿着黎轻言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笑容里全是冰冷的,叫人心底打了个寒颤。 他能认得出来,林子谦自然也认出来了。虽然金昊轩蒙了面,但林子谦在树林里面躲着时,一听到金昊轩声音,他便轻易认了出来,从心底里感到震惊与战栗的人,也是他啊。 “子谦,怎么是你!” 因为方才马车翻下了山坡,造成了脸颊以及额头有些擦伤,林子谦也不在意,只苦笑回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你,你居然也会如此心狠手辣,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 “放肆!将军,此人……”身后的属下突然开口,却被金昊轩一声斥止。 “住口!此事本将军自会解决。” 见状那属下只能悻悻地退了下去。 金昊轩拉下面巾,露出那张熟悉的英俊容貌,他想了许久,可面对林子谦,他也只能无奈的道:“子谦,此事与你并无关系,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只要告诉我,黎轻言在哪,并且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我,我可以保你性命无虞。”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将军,能保我什么?”林子谦笑道,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失望的垂下眸子,回忆起方才和黎轻言的对话。 没人能说服黎轻言,包括林子谦,在来时他便知道会如此,于是他答应了黎轻言的嘱托,却在对方转身之时,最无防备的一刹那,用手中的剑柄将他敲晕。 将他藏起来,换上了他的衣物,替他去赴死。对于唯一不带一丝利用,真心待自己好的人,林子谦只能这么帮他了。 金昊轩也知自己身份低微,但他还是道:“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护住你的!哪怕搭上我自己的性命。” 林子谦怔了怔,忽而笑了,垂头道:“也罢,你过来,我将东西给你便是。” 对于林子谦,金昊轩一向是不设防的。林子谦这一松口,他便放心了,这山崖如此危险,他还是很担心的。 “好,我这就过来,你小心点,别往后退……” 林子谦就这么笑着看他一步步靠近,而后以迅雷不及的速度自手中的布包里抽出一把短剑,并架在金昊轩的脖子上,惊到了一众人。 金昊轩也愣了许久,而后摆摆手示意下属们放下举起的刀,声音带着几分苦涩。 “子谦,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子谦笑了起来,略有几分得逞之意,“你真是太傻了,连人都换了,东西怎么可能还在我手上?没错,我就是在调虎离山,让你们的计划不能成功。你们想杀轻言哥?还是太天真了。” “子谦,难道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都抵不过黎轻言吗?他有什么好的?”金昊轩似乎没看到脖子上的剑刃,紧逼上前追问。 林子谦也没有退让半步,金昊轩的话反而让他更为激动,笑中带着许多嘲讽。 “金昊轩,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我自小没过过几天安宁,我没有背景,也从来就没有什么安全感,什么人的话我都不会轻易相信,更何况是对于你这样欺瞒我,背叛我,甚至利用我的人,你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你吗?” 金昊轩怔了怔,“你不信我?” “从见到那张下令杀我的密旨时,就注定了你我不再是朋友!金昊轩,若你今日定要动轻言哥,那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 “那我也告诉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金昊轩瞪着眼睛,似乎要望进林子谦眼底,他一提到黎轻言,还叫的那么亲密,金昊轩对黎轻言的排斥与杀意便更重! 林子谦被他眼底的杀气震惊了,笑叹道:“既然如此,那我只能……” 他的话还未说完,手上的短剑却动了起来,身后的属下大喊了一声:“将军小心!” 也便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金昊轩的剑便刺进了林子谦的胸口,可在看清林子谦的动作后,金昊轩彻底僵住了身子。林子谦并不是要杀他,而是信了他的话,将短剑搁在了自己脖间,意欲以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 可他的剑却毫不犹豫的刺进了对方的身体。 林子谦也愣住了,胸口的痛楚迅速蔓延全身,可却抵不过心头的痛苦,极端的痛苦之下,他竟笑了起来。鲜红的血自嘴角慢慢溢出,他手中的短剑也掉落在地上,哐当的一声,很是清脆,瞬间惊醒了金昊轩。 “……子谦!不,不是这样的,我以为你要……” 金昊轩的手开始颤抖,他手忙脚乱的连剑都拿不住,也随之掉落在地上,而后在林子谦支撑不住落地前,仓皇不已的将他抱在怀中,声音带着丝丝颤抖,也有一丝哭腔,他一着急,便控制不住自己…… “你刚才乱叫什么!”金昊轩冲身后的属下吼道,眼中急得开始湿润。 林子谦却笑着开了口:“你一直说,会护我性命,到最后,将这一剑……刺进我身体的人还不是你?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我怎么会信你呢?哈哈哈……” 可说到底,他若不是信了,又怎么会想到拿自己的性命作威胁呢? 他一边笑着,一边呕出了更多的血,金昊轩更加烦乱,他一边捂住对方的伤口,不想叫那血流出来,一边慌乱的激动大叫:“不是的!我只是以为你要杀我!我只是自救而已!” 可他连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没有任何可信度,他的确是食言了。 “子谦……子谦你要信我啊!我真的不是要杀你的!你刚才一直再提黎轻言,我一着急……我一生气,就……就冲动的……子谦,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根本就无法解释,他的剑是直直的刺进了对方胸膛,而并不是格挡自救,这样的认知,让他自己悔恨不已。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又哭又闹的样子,让林子谦看得更是好笑,因为疼痛过度,他甚至说不出话来,身体也开始抽搐,而金昊轩更是紧张,死死的握紧他的手,更加慌乱。 “金昊轩……我……”林子谦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几乎听不见,“金……昊轩……我……你……” 话音太过模糊,林子谦很吃力的想要说完,金昊轩也吃力的在听着,而后慢慢的,甚至连气音也没有了,他慌张起来,“子谦,你要说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清啊!” 可怀里的人那双澄澈通明的眼睛在话音消失之时已然闭上,手臂也无力的垂下了,金昊轩强迫自己不去承认这个事实,只知道拉着林子谦无壮的哭诉。 “子谦,你醒醒好不好?你刚才说的话,我没有听清啊,你再说一遍好不好?再说一遍,我一定会记住的!你快点说啊……” 身后的属下更是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上前提醒。 “小将军,林公子他救不了了。” 已经没了呼吸的人,怎么救得回来? 金昊轩并不承认这个事实,他激动摇头:“不会的!你住嘴!子谦怎么可能会……不!他不是我杀的……不对!子谦没死,他没有死的……” 可林子谦却是已经没有了呼吸,金昊轩再是自欺欺人也没有用。 所有人都以为金昊轩绝对不会伤害林子谦的,可任谁也没有想到,最后林子谦还是死在他手上。 后来金昊轩才明白林子谦一直以来的顾虑,从头到尾,最了解金昊轩的人,不是他自己本人,而是林子谦。所以哪怕所有人都在说他不识好歹,他也从未退步过,但最后信了金昊轩的这一次,却丢了性命。 骑马赶了一路的黎清殊和宋凌这叔侄二人,终于顺着留下的痕迹找到了山崖上。那时金昊轩已然彻底疯狂,手中拿着把沾满鲜血的剑要自刎,幸得身边有几名属下拦住。 而当看到倒在地上,穿着一袭熟悉的青衣,悄无声息的林子谦时,黎清殊和宋凌大抵也明白了什么。虽然惊讶有之,但也说明黎轻言可能安全了,叔侄俩还是松了口气。 金昊轩此时太过激动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那些属下也认得宋凌,便听命与宋凌先将金昊轩打昏,送回了将军府。 “宋参将,那林公子他……” 那属下尚有些心有余悸,宋凌吩咐道:“一同带回去吧,金将军看见他,大抵才会安心吧。” 也许也会更加膈应,亲手杀死自己的心爱之人,怕是他或着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不过谁叫这个人是要去杀自己二叔的呢,宋凌除了几分感慨,心底还有几些暗喜什么叫自作孽,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将人带走后,宋凌见黎清殊还有些怔愣的看着地面的血迹,不免问道:“小叔,你怎么了?” 黎清殊叹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没什么,只是觉得林子谦还那么年轻,真是可惜了。” “不管如何,死的人不是二叔,我们就该庆幸了,世间万事,总不会十全十美的。起码,我们想要救的人安全了。”宋凌道。 自己还不如宋凌一个小孩子看得开,黎清殊也觉得好笑。 “是啊,总会好起来的。” 苍茫的山崖上忽而被一片温暖橙光笼罩,光芒映在二人身上,天边飞霞如火般艳丽,原来已到了黄昏,太阳又下山了。 第九十三章 到底还是让黎轻言将国玺与虎符交到了云王手中,因为他已经得知了林子谦的消息。 在竹林里醒来后,他便带了东西匆忙回到府中,叫人出去调查林子谦的下落,手底下的人头一次见黎轻言如此着急,不免得有些惊慌。 林子谦死在了金昊轩手里,这一消息让黎轻言闷在书房里静坐了一天一夜,庶日便披着晨露赶去了云王府,一直视若弟弟的林子谦为他死了,让他对皇帝和金昊轩增生了一份怨恨,但他不能等待,因为他的母亲现在正是岌岌可危。 没有人明白黎轻言此时心里是有多么挣扎,两边的人他都恨,但为了给兄长报仇,他必须帮皇帝萧君宸。也为了林子谦不枉死,他必须救自己的母亲,但在萧牧云头上的仇恨,又加了一笔罢了。 黎轻言已跪在面前许久了,但萧牧云却一直未曾看他一眼,只低着头看奏折,对黎轻言视而不见。 足足了两个时辰,萧牧云终于动了一下,黎轻言顾不上麻痹的腿部,以及因为长时间托着放着国玺与虎符的锦盒而泛酸的手臂,急道:“求云王殿下赐药救微臣母亲一命!” 真是嘲讽,明明下毒的人就是他萧牧云,但黎轻言却不得不下跪求他赐药。 萧牧云这才抬了眼皮子,轻声笑道:“轻言啊,本王是如何信任你的,你不是不知道吧?本王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本王哪里对你不好了?捧你坐上右相的位子,朝野之中,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还有什么不满?需要向宸儿倒戈的?” 黎轻言抿着唇,只道:“求殿下赐药!” 萧牧云摇头失笑,“这可不行,你在本王眼底下搞小动作的时候,本王也是很伤心的。” 可他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受的痕迹,黎轻言道:“殿下,微臣已经依照您的命令将国玺与虎符交还,母亲德仪郡主的身体素来不好,微臣有错,但希望殿下不要怪罪在母亲身上,微臣愿意一力承担!” 对于黎轻言的话,萧牧云依旧漫不经心的道:“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本王也得好好琢磨一下吧?再而言之,即使你手中拿着的是真的国玺与虎符,你觉得除了宸儿,谁需要他?对于本王而言,这二物并不重要,可有可无。” 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样轻蔑的话黎轻言心底越发惶恐,他一直以为云王之所以能容得下他是因为这至高无上的二物,难道他真的不想要? “殿下!微臣知错,您如何惩罚微臣都行,但微臣的母亲是无辜的!”黎轻言所幸将锦盒放到地上,向萧君宸磕下头,接连着清脆的一声声,磕的很响。 “求殿下绕过我母亲!” “求殿下赐药!” …… 如此反复着,不厌其烦的磕着头,连原本光洁的额头上都磕出了血,萧牧云这才停止玩味的看戏一般的注目,摆手道:“行了行了,起来吧,看你都流血了。” 黎轻言挺直了腰板,鲜血顺着苍白的面部流下,整张俊秀儒雅的脸都显得可怖起来。 “殿下,求您饶恕我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 萧牧云似乎不忍看他的脸,扭开了头,不耐烦的丢了一个瓷瓶过去,正好砸到了黎轻言身上,黎轻言惊喜的捡起,紧握在手中,极其珍重的那袖子擦去上面站到的灰尘,卑微如蝼蚁。 萧牧云应该是被他的动作逗乐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吗?原本本王也是无意伤害表姐的,既然你知道认错了,那往后便要学乖了,莫要再叫本王看到你又去找宸儿了。” 黎轻言捏紧了手中的瓷瓶,向萧牧云重重地磕头谢恩。 “是,谢王爷宽宏大量,不杀之恩!微臣今后定会全心全意为殿下办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牧云啧了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似是不经意的说着:“黎轻言啊黎轻言,本王当年收留你的时候就说过了,你只是一条狗而已,不要以为本王给了你权势名利,你就能活成人的样子,狗就是狗,永远都不会变。” 黎轻言的面色骤然变的阴沉,却只能低着头应是,听得萧牧云心情大好,这才放他离开,但那国玺与虎符,自然是落到了萧牧云手中。 萧牧云根本就是一直在耍着他玩,包括王炎明,他们以为自己是云王手下的得力助手,殊不知将自己看得太重便要中了萧牧云的圈套。而今哪怕他萧牧云手下没了这两大助力,他依旧屹立不倒,稳如泰山,哪怕是皇帝,也许也在他的掌握当中,这才是他的可怕之处。 只不过若是让他黎轻言找到了机会,萧牧云,新仇旧账,到那时再一起算吧! 传国玉玺在嘉远帝猝死之后一直找不到,甚至是号令三军的虎符也不见了踪影,这一直是萧君宸心里的一根刺,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封密信,信上告知他黎轻言要将这二物献给云王,便急不可耐的在半路截杀,欲先下手为强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派去的爱将不但没有杀掉黎轻言,让他逃脱了,更是突然疯了,金昊轩的父亲也在殿前跪了一夜求皇帝降罪。 这叫他降罪?萧君宸甚至没处发火,还是耐着性子免了他们的罪责,还体恤的安抚了一番。 而次日眼线便传来消息,黎轻言早早的出了黎府,去了云王府。 今天皇帝陛下的表情很可怕,上朝之时一直沉着脸,百官皆是大气不敢出了。 今晨云王又没有来上朝了,连黎轻言也告假了。 为了安全起见,黎轻言将德仪郡主接回了黎府,喂了药之后,德仪郡主终于醒来了,黎轻言这才露出了这些天的第一个笑容。 “娘,您终于醒了。” 德仪郡主只一眼看知晓了自己现下的处境,幽幽叹道:“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只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娘无需担忧,您只要好好养病就是了,有什么事情,有儿子在呢。” 德仪郡主心疼的摸了摸黎轻言额头上已包扎好的伤口,却什么话也不能说,“我的儿呀,让你白白受苦了。” 将药喝下后德仪郡主很快又睡着了,黎轻言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而门外已有人在等候了,身着黑衣,纤瘦的青年,在厅中似乎等待了许久。 黎轻言一进来他便看到了,还未张口,黎轻言便问道:“我母亲她真的好了吗?” 顾颐张张唇,说道:“……自然是没事了,你取回来的解药是真的,虽然药性刚烈,但我已经开了方子中和了,休息一段时间便能好起来。” 黎轻言这才松了口气,“谢谢你,又救了我母亲。” “你不必客气,其实是黎清殊叫我来的,他听说你又病了,叫我来看看。没想到是你母亲德仪郡主……” “那请你别跟他说这件事。”黎轻言道。 顾颐无奈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再帮你一次好了。” 黎轻言点点头,道:“我也是不希望他们担心。” “那你怎么办?”顾颐忽的问道。 黎轻言倒是怔了下,而后苦笑道:“我能怎么办……” “你……”对方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疲惫与无力使得顾颐倏地心疼起来,刚要伸手触碰他额间的伤口,却在半道上收了回去,低着头掩住面上的纠结,说道:“你的伤,可要记得换药。” 黎轻言点头,眼底有些茫然,今日的顾颐,似乎更加拘谨了。 顾颐又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黎府,黎轻言也没有计较,回去照顾德仪郡主,未防萧牧云再次以母亲性命威胁。 而顾颐刚出了府门,身后便有人追上来了,是个白衣的道士,相貌端正,吸引了不少姑娘们的视线。 “荆师兄……”顾颐有些无奈的低下头,任由对方贴近他,偷偷的借助宽大袖子的隐藏,牵住他的手,耳尖泛起了粉红。 “嗯,小颐。”荆若秋笑吟吟的看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让顾颐很是安心。 顾颐还是没忍住,小声的提出了意见,“我刚刚只是想给黎轻言看看他额头上的伤口,你下次不要盯得那么紧行不行?” 真是的,对面屋顶那双瞪得死大的眼睛,以为他没看到吗? 荆若秋的声音带着些委屈,“小颐,你不是都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吗?我是怕你受伤,才那样一刻也不想离开你的……” “我……” 顾颐百口莫辩,自从他知道了这个从小对自己一直很好的师兄喜欢自己后,便躲了起来,连曾经仰慕过的黎轻言也不再追求了,但没想到荆若秋会在几年后又出现了。 而且荆师兄还说他已经离开了师门,今后会一直跟着顾颐的…… 顾颐问他是何时决定离开师门的,而后得知了竟是黎清殊上次毒发,凌萧然带他来找人时,最后向师父提出这个决定,气得凌萧然撒手就走了,连黎清殊那码子事也不管了。 当然这几个月的相处,顾颐心里是很别扭,一直以来当做哥哥的人,怎么可以对自己抱着那样的心思呢?可在半个月前,一个醉酒的夜后,荆若秋便告诉他昨夜他已接受了荆若秋的爱意,不可反悔这类的话…… 虽然之后顾颐半推半就,顺其自然的也答应了,可是时不时脸红害羞的情况还是屡次发生,顾颐不得心想,也许是因为真的不适合吧?可是赶走荆师兄又舍不得啊…… 不知顾颐心里想了什么,走到岔路时,荆若秋便问他,“小颐,一会儿去哪呢?” 顾颐想了下,道:“金将军府吧,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还在等着我去看呢。” . 今日下朝后,萧君宸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赵皇后进宫三月有余,终于有了身孕,且已经两个多月大了。 这不是萧君宸的第一个孩子,但他却格外珍重,对赵长歌腹中的孩子很是紧张,什么好东西都赏赐给赵长歌,事事甚是关心。底下有人传言,赵皇后腹中的孩子,若为皇子,往后极有可能是诸君太子。 气得宣贵妃摔了一屋子瓷器,而后还是打扮的精致得体的去给赵长歌请安。 可在回来的路上,宣贵妃是见什么都不开心,例如那只枝头上站着,滚滚圆圆的小黄雀,娇憨而笨拙的站在枝头桃瓣边上,看着甚是惹人喜爱,可宣贵妃却见不得它叫得如此轻快活跃。 “哪里来的的小畜生,叽叽喳喳的也是嘲笑本宫吗?春溪,还不快将它赶走!” 方才在赵皇后宫中,宣贵妃可是被那些无宠的妃嫔了酸了许久,更有人夸赞赵长歌腹中孩儿乖巧懂事,将来定是皇上的接班人!那她的大皇子算什么? 可她身边的侍女春溪却有些为难,“娘娘,这是霜降宫那位的爱宠……” 宣贵妃看了眼枝头上开得正艳的桃花,这才想起来这么号人,讥笑中甚是鄙夷,“不知不觉走到这处,原来是那个小贱人养的小畜生,难怪如此晦气!” 她哼了一声,侧首春溪吩咐道:“既然让本宫瞧见了,又冲撞了本宫,那留不得了,春溪,将这小畜生打死算了!” “是。”春溪应了一声,一伸手便将那笨拙的雀儿抓在手中,正要狠狠地往地上摔,却见眼角出现一个红色身影,极快的将她的动作拦下。 来人正时冷清秋,他将那雀儿抢了回来,斥道:“娘娘身为贵妃,怎么轻易跟只雀儿生气?连对待雀儿都如此狠心,贵妃娘娘真是太过分了。” 宣贵妃还道无人给她泄气,这下正好,跑出来个冷清秋。 “本宫便是如此,你胆敢训斥本宫?你可知本宫乃是一品贵妃,而你又算什么?一个皇上厌弃了的男宠,在这宫中,你无名无分,身份尴尬,连个宫女都不如,有什么资格训斥本宫?” 冷清秋顿了顿,依旧反驳道:“可贵妃娘娘也不应该随意拿我的雀儿出气。” 宣贵妃冷笑道:“那你的意思还是要本宫给一只畜牲道歉咯?看来不给你些苦头吃吃,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来人,此人胆敢对本宫出口无礼,你们给我好好的赏他一顿耳光!” “你……”冷清秋实在没想到,这宣贵妃今日非得是要他出气不可了。 可就在那几名宫女正要上前动作是,不远处传来了萧君宸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听声音极为不悦,他身侧还跟着盛装凤炮的赵长歌,怀孕后的赵长歌更是光彩动人,站在萧君宸身侧,那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冷清秋一个失神间,萧君宸便已走近,刚才离这不远,想来什么话他都听的很清楚。宣贵妃也收起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巧笑嫣然的向萧君宸行礼。 “皇上,您与娘娘也在御花园呢,此处春景不错倒是观赏的好地方。” 赵长歌并不说话,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当做什么都看不见,萧君宸并不回答宣贵妃,直接问道:“你们方才在吵什么?” 宣贵妃愣了下,即刻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头拭泪,“皇上,没什么的,臣妾没事……” 可那哭腔已然传来,宣贵妃身侧的春溪立即插嘴,跪下说道:“皇上请为贵妃娘娘做主啊!方才娘娘在此间赏花,却被冷公子无力训斥娘娘实在委屈,正在争辩,可冷公子却越发无力,字字欺辱娘娘!请皇上明鉴,为娘娘讨回公道。” 萧君宸眼中多了几分凌厉,却看向冷清秋,问道:“果真是如此吗?” 宣贵妃自然不会给他说话的机会,往萧君宸怀里扑去,委屈的哭诉起来,“皇上,纵使冷公子待臣妾再无力冲撞,臣妾也没关系的!毕竟冷公子是救过您的人,求您不要责怪冷公子,臣妾没关系的……” 萧君宸并不言语,只看着冷清秋,对方张了张唇,似乎被宣贵妃的无耻气到了,不意争辩,“贵妃娘娘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便是较上劲了,可萧君宸也并没有明鉴。 萧君宸冷冷的道:“既然如此,冲撞贵妃之罪怎能不罚?来人,将他带回霜降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再出宫门一步。另外,贵妃娘娘受惊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几日吧,这段时间便不需要来请安了。” 在宫中待久了自然也听出来了,自己这是被彻底打入冷宫吗?冷清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君宸,可他为何,又要将宣贵妃关了禁闭? 萧君宸没有解释什么,将宣贵妃推开,不顾她的慌忙而拙劣的挽回,便与赵长歌去别处赏景了,但面上的笑容是彻底没有了。 折下一枝桃花,赵长歌拈在手中把玩,开口说道:“他一个男人,本就不适合留在宫中。” 萧君宸愣了下,望向她等待着下一句话。 “可你又见不得旁人拥有他,你便要关起来,但他偏偏要出现在你面前,楚楚可怜,委实叫人心疼。皇上啊,您难道没有一丝愧疚?您囚禁的不止是一个美人,更是一个国之栋梁,你的私心可真重呢。” 萧君宸不怒反笑,“愣是这桃花开得再美,也抵不过天香国色的牡丹。” 赵长歌却没有笑,反而认真的道:“他救过你,所以我不会为难他,可不见得其他人不会为难他,今日有宣贵妃,明日还有其他妃子,你能关他一时,关不了他一世!” “皇后!”萧君宸的语气微微加重,说道:“你管得太多了。” 赵长歌怔了下,委身行礼,“陛下说的对,是臣妾失礼了。” 霜降宫本就是冷宫,但一年前萧君宸叫他冷清秋住了进去,一时间门庭若市,全因陛下盛宠如今当真应了这极冷的名字,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宫门自外锁上,只留了两个苦役和一个伺候的丫头,冷清秋将怀中的雀儿小心翼翼的放回了桌上,戳了戳黄雀那胖乎乎的几乎飞不动的身子,冷清秋轻声问道:“他不要我们了是不是?雀儿,只有你陪着我了。” 那黄雀吱吱喳喳的叫了几声,亲昵地在他指肚蹭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回应自己的话,冷清秋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好,还有你陪着我就好……” 第九十四章 ——-独家首发,感谢支持正版—— 赵大人与其他人不算熟识,便趁此机会,拨开缠上来的一群姑娘,溜出了杏花楼。 身上还被沾上了胭脂的甜腻香味,赵大人站在红楼门口拍了拍肩膀衣襟,有些恶心地蹙起眉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赵大人循声看去,杏花楼对面的街上正好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猛地,赵大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面的金昊轩朝他挥了挥手,赵大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眼睛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人,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赵大人莫名心虚起来。 听得金昊轩问:“赵大人,你怎么也出来了,我们还觉得太冷清了多找了赵夫人一同来玩,没想到还能碰上赵大人你呢。” 赵大人扯嘴角道:“有什么好玩的,你们都出来了。” 林子谦道:“今日十五,又是庙会,听说这里晚上还放河灯,赵大人不知道?” 赵大人还真不知道,林子谦不等他说话,又揶揄道:“看来赵大人可是大忙人,难怪赵夫人也觉着无聊才随我们一同出来,对了,赵大人您方才是从哪里出来的呀?身上怎么一股香气呢?” 林子谦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大人着急看了眼黎清殊,皮笑肉不笑地跟林子谦说:“林公子说笑了,只是官场应酬,推拖不得,想来林公子也不必懂。” 林子谦就是想搞事情看热闹,但金昊轩突然想去放河灯,拉着林子谦去买,不懂金昊轩什么意思,林子谦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昊轩,买什么河灯呀,你也信这个吗?那些姑娘家才放河灯祈愿而已……” 金昊轩笑了笑,牵着林子谦走去摊子,“都说入乡随俗,子谦你也试试放河灯的感觉如何?” 林子谦不大想去,但是金昊轩很有兴趣,便不扫兴,回头与黎清殊说好在河岸等他们便走了。 黎清殊轻轻点头,再回神总感觉有人在看着他,果不其然,赵大人一脸复杂踌躇的盯着他,黎清殊笑了起来,“你看我干嘛?” 自从上次被黎清殊戏谑的一吻后,赵大人便感觉心里痒痒的,看着黎清殊漂亮的脸蛋便会忍不住想入非非,平日里也不好意思总念叨着夫人了,想起来还有些脸红,比起那日让黎清殊准备好那啥的时候可要纯情多了。即刻摇头道:“没什么,你怎么出来了,还穿的这么……少。” 赵大人硬是把诱人二字咽了回去,只是他想多了而已,初夏时节天气渐热,黎清殊不过是换上了轻薄的夏衣罢了。但在赵大人看来,黎清殊本就是太好看了,明艳容貌身材纤长,窄腰翘臀,一出门少不得被街上的大色狼给盯上,不如不出门才好。 可是那些衣物都是赵大人亲自给黎清殊置办的呀,赵大人偏偏忘了这一点,看着身边的人侧目黎清殊时便是一脸怒气。 黎清殊没做声,转身提醒道:“我们先去河岸吧。” 黎清殊鲜少会这么冷淡的对他的!赵大人心里一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跟了上去,靠近黎清殊,在热闹的街上,月光明亮,灯火阑珊,他们肩并肩自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 黎清殊还不开口,赵大人忍不住了,扯了扯黎清殊的衣袖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黎清殊转过头,声音很疑惑。 赵大人为表清白,说道:“我是去了妓|院,但是是常慧宁非拉着我去的,我不想去的!” 黎清殊顿了一瞬,倏地勾唇一笑,“我知道啊。” 赵大人睁大了眼睛,侧首盯着他,“什么意思?那你、你到底生气了没有?” 黎清殊笑弯了眼,叹道:“我知道你有洁癖,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而且我为什么要生气?赵大人,莫不是你觉得,你夫人我就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吗?” 赵大人松了口气,欣喜地拉着黎清殊的小手,“不是,当然不是,你、你吧,虽然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但是心眼应该也不算小吧。” 赵大人如此实诚的话让黎清殊笑容即刻垮下,他轻轻吸了口赵大人身上的味道,旋即捂着鼻子闷闷道:“可是你身上的胭脂味好浓,一点也不好闻。” 黎清殊说完便撇嘴走掉,赵大人赶紧跟上,着急说道:“不小心沾上的!我又不是故意的,黎清殊,你再生气我就不理你了!” 黎清殊:“……”明明是你做错了还要不理我? 赵大人的逻辑黎清殊真的没法懂,他只好站在原地等赵大人,而后两人牵着手去河岸边。赵大人挺满足的,只是牵个小手就够了,边走边问:“那俩小子怎么来找你了?” “他们说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只认识我们,想来约我们一块逛庙会,但是你又不在家,所以我就去了。”黎清殊答道,感觉到手被握得紧紧的。 赵大人看了眼黎清殊脸色,又小心问道:“那庙会结束了?你们逛了多久,累不累?” 前面两个问题黎清殊都不想回答了,而后问及累不累时,心里才舒服些,哼道:“早逛完了,你又不陪我,我自己出去玩你又不许。” 赵大人闻言觉得自己是对的,并且坚持自己的做法,“我做的没错啊,你看你身体还没好,就不要跑出去玩了,在家乖乖待着,你喜欢猫那就养猫,喜欢什么小动物跟赵叔说,让他给你买、啊对了,不要买太贵的,我这个月俸禄都用完了。” 黎清殊气红了脸看了赵大人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你好小气!铁公鸡!” 赵大人不以为然,“别忘了我们现在负债累累啊,赵夫人,这可是我们夫妻的共同债务呢。你说这得还到什么时候呢,猴年马月?” 黎清殊气得想咬人,最后只能撇嘴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开脸去。赵大人知道黎清殊必定会生气的,因他今夜去了杏花楼。挑了片没人的河岸赵大人拉着黎清殊走了过去,正好在柳树阴影下遮挡了不少视线。 赵大看着河面上漂浮的各式河灯,照的眸子很亮,黎清殊也安静的看着他,却不看河灯。突然赵大人一回头,看着黎清殊问道:“你有没有告诉林子谦他们你的名字?” 黎清殊抬起了眼皮,摇头。赵大人长叹一口气,劝道:“那就好,你记住了,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和黎轻言的关系,他们赖到现在还不肯回去,怕是还有事情要做。” 黎清殊点头,不耐烦道:“我知道了。” 赵大人知他心情不好,每每提及黎轻言便会如此,他便壮着胆子,伸手搂在黎清殊腰际,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环了过来,赵大人心道瘦了,而后是感叹腰好细。 黎清殊奇怪的抬头看他,明灭的火光中,赵大人的脸颊红不红黎清殊看不清,但是他看起来还在假装一本正经。黎清殊最喜欢逗他,便抬手勾上赵大人脖子,弯着眉眼问他,“淮景,你怎么了?” 赵大人低声喃喃了一句“两个半月……” 黎清殊没反应过来,挑眉问:“什么两个半月?” 赵大人脸上有些纠结,而后鼓气说道:“我上次与你说过的事,你可得好好准备。” 黎清殊越发迷糊了,“我准备什么……”此时停顿了下来,脑子一下子想起来了,而后有些难为情的红了脸,“淮景,你、你到底整天都在想什么呀?” 赵大人不管他说了什么,低头噙住了黎清殊的唇瓣,两唇相贴,却并不深入,那凉凉软软的触感让赵大人酒后的燥热散去不少,渐觉心安。黎清殊等待了一会儿,赵大人还是没有动静,便先启唇张开嘴,引导着赵大人深入。 果不其然舌尖尝到了浓烈的酒香,黎清殊的主动让赵大人刹那间失去了理智,抱紧了黎清殊毫无技巧的开始啃咬起来。磕到了牙又被咬破了嘴皮的黎清殊赶紧推开赵大人,赵大人却不愿意放开,他似乎咬得很开心,食髓知味。 黎清殊眉间紧蹙,只能无奈地抱紧赵大人的脖子以示安抚,好待他冷静下别咬自己了。忽的身后一声惊呼传来,赵大人才慌忙离开黎清殊,两人回头看去,林子谦轻咳一声,尴尬的拉着身后石化的金昊轩走,“咳咳,那个,二位好雅兴,那个、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等下!” 黎清殊生怕一会儿人走了赵大人又要咬他,赶紧把人叫回来,但舌尖尝到一丝甜腥味,一说话便要扯到被咬破的嘴皮,他捂着嘴道:“你们还是过来吧,没事了。” 林子谦顿了一瞬,便点了头过来,手里抱着一盏精致的莲花河灯。赵大人也有些尴尬,且羞愤的看着黎清殊,好像个被强吻的小媳妇,“你怎么不早点推开我?” 黎清殊无言以对,“……我推了!你还要咬我……” 黎清殊越想越生气,索性不说话了。 第九十五章 尽管如此说,可那人已至身前,萧泠只得拔剑硬着头皮迎上,为了保护他身后的人。 “萧泠!”莫昕叫了一声,手臂忽的一重,被一人抱住,靠在肩上,半闭着眼哀求道:“前辈,你定然是得了解药对不对?你救救绿萝吧,我还不想死!” 莫昕忍住恶心将她撕了下来丢到树下坐着,冷淡地说:“你方才要杀我,现今却又求我,真是好笑。” 绿萝奄奄一息,靠在树干下,竟丝毫不关心仍在打斗的萧泠,硬是缠上莫昕,“莫前辈,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还有我阿姐,她是无辜的,你救救我们好不好!绿萝求你了!” 绿萝揪着莫昕衣摆哀求。认定了莫昕是有解药的,莫昕烦不胜烦,想着踹开也不太好,于是出手将衣摆扯了回来,走远几步,冷漠道:“你若想要解药,先助萧泠打败那个杀手,到时我定会救你姐妹俩。” 绿萝无力跪在地上,愣了一下,看向那边打斗的两人,别说是在打斗,实则就是萧泠一人在挨打。沉迷梦中的杀手,心中只有杀戮,感觉不到现实中的疼痛,无论萧泠如何伤他,都只是无济于事,对方根本感觉不到。 萧泠仅仅凭着精湛的剑法,过了几招便感不足,被杀手一脚踹开,滚到莫昕脚下。 …… 莫昕沉默地将萧泠扶起,道:“如果不杀了他,恐怕会一直追着我们。” 萧泠吐了一口血唾沫,捂住被踹中的腹部,耸肩道:“那看来只能杀他了。” 莫昕点头,萧泠还未缓过来,那杀手却有另一人缠住了,绿萝在腿上划了一道,也得了几分清醒,重新摘下腰间的鞭子向杀手抽去,一开始杀手硬是躲过去了,绿萝便更是铺天盖地的将鞭子挥舞成一张网,将杀手牢牢困住。 杀手下意思的用刀劈挡开鞭子,而后索性伸手握住带着带刺的红鞭,倒刺顷刻扎入血肉,鲜血喷薄而出,杀手却没有丝毫痛感,将鞭子两三下缠在手上,这下就是想挣开也没办法了。绿萝趁机绕着杀手转圈将他捆在长长的鞭子里。 杀手双手被捆起动弹不得,开始挣扎怒号,绿萝突然回头叫道:“快点!” 莫昕与萧泠对视颔首,萧泠便提剑向暴|动挣扎的杀手心脏之处刺去。只一瞬间,杀手便停止了怒号,萧泠拔出剑,鲜血自心口涌出,喷洒了一地。扑通一声,倒地。 绿萝弃了鞭子,无力跌坐地上,注意到不远处的红樱,又爬了过去,将她抱起探了探鼻息,而后整个人都定住了。 莫昕没管萧泠阻拦,走了过去,却在三步之外停住脚步,抱着手臂悠然道:“你们碰了梦昙花?” 绿萝木然回答,“我们在林子里走了很久,没有出去,听到声响,就过来看看,没想到那个混账竟然躺在花丛里……阿姐上去看他,结果被他推进花丛,然后就昏睡了……” 莫昕不用看便知,那人已经没有生息了,红樱唇角却微微上扬,莫昕道:“她走得很安详,看起来挺开心的。” 绿萝点头,与平常的嚣张气焰很不相符,声音轻轻的,“阿姐没有什么执念,却有一个美梦……” 莫昕自锦囊中拿出一片红叶,萧泠急道:“这不能给她……”莫昕斜眼过去,立马消声。 莫昕将碧灵草递给绿萝,“承诺给你的,死人我没有办法救。” 绿萝顿了顿,抬头又是拿一副嚣张模样,接过碧灵草服下,搀着红樱的尸体慢慢站了起来。“多谢,后会有期。” 绿萝转身,带着红樱的尸体离开,莫昕却轻笑道:“这人还讲点道理。” “嗯,没想到啊。”萧泠将手肘靠在莫昕肩上,悠悠地望着那个背影。莫昕回头一眼瞪去,萧泠赶紧放下手,干笑着转移话题,“那个,我们现在要去哪?” 莫昕想了想,道:“教主不认识大哥和太子,这可麻烦了,我去找他们。至于你们,柳大人受伤了,你们还是先回安溪镇,去搬救兵吧。” “不行!我得跟你一块!”萧泠不假思索道,回头将一物丢给柳笙歌,对方茫然接住,可隐约猜出是快令牌,萧泠就说:“笙歌,你回去安溪镇与肖阳他们会合,我和小莫去找太子二哥。还有,顺便处理一下你的伤。” 柳笙歌只能无奈点头,莫昕也不高兴,刚说完那个人就不听话了。“不管了,反正尽早离开这个破林子,要回去的话,我来时刻了记号你们都看到了。” 柳笙歌颔首,抱拳匆匆循着原路离开。 莫昕望着身边像狗皮膏药一般黏人的萧泠,也没什么好脾气,转身凭着直觉走去。萧泠慢悠悠地拿着火把跟上。走了一段,莫昕发现萧泠比他这个伤患还要慢,且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满头大汗,不由得回去看他。 “你怎么了?” 萧泠抬手擦了汗,摇头道:“没事。” “真的吗?”莫昕狐疑道,却直接伸手扯下对方衣领,胸膛处一大片淤青红肿,有的地方还破皮流血了,原来是方才那个杀手总忘萧泠胸口拳打脚踢,而萧泠也忍了许久。 莫昕张了张唇,眼中蓄着盈盈水光,萧泠摸着他头发安慰道:“没事的,我不疼的。” 莫昕咬着唇瓣,抱紧萧泠,也不说话。萧泠双手收紧,轻声地问着怀里一下子就变得很乖巧的人,心里有几分窃喜,这么乖巧的小莫,跟当年多像。 莫昕摇了摇头,却不愿意抬头,窝在萧泠肩窝上,闷闷的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萧泠失笑,却偏又嘴欠地说:“是不是心疼我了?” 谁知莫昕竟然真的点了头,萧泠忘记要说什么了,莫昕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我不知道……好像真的舍不得……离不开你……可是……” 听了前半截,萧泠欣喜若狂,果然这段时间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了吗?!然而,还有一个可是……萧泠的心都提到嗓子上了,睁大眼睛等着他的后话,听了后,却比对方还要心疼。 “可是……你会不会还是在戏耍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不想离开你……我不想说那些话气你的,可就是忍不住,我害怕你还要负我,也不敢靠近……我都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可我不想这样的……” 闻言,过往记忆在眼前浮现,萧泠不由得抱紧了怀里微微颤抖的人,意外的感觉到了,肩上的一片湿润,萧泠将莫昕推开些许,对方红着眼睛,忙着擦眼泪,萧泠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小莫,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你的错!”莫昕含泪瞪着他,气势却不怎么强,他抽了抽鼻子,揪着萧泠衣领,凶巴巴地说:“你说,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萧泠赶紧发誓,“不敢了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我对发誓,若是我对莫昕的感情有一分虚伪,我再敢骗他一句,欺他一分,我就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生不出儿子!” 莫昕差点要被糊弄过去了,猛地推开萧泠,“你又戏耍我!” 声音带着哭腔,萧泠又用力抱了回去,讨好道:“小莫,你听我说呀,让我不能跟你在一起,那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呀,我怎么舍得?乖啦乖啦,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好吗?” 莫昕闻言,怒道:“我才没有哭!” “好好好。”萧泠摸着莫昕后脑,手下柔软的长发很是舒适,萧泠唇角扬起,却突然感觉到柔软湿润贴近,只在唇间一触即离,但萧泠已经膛目结舌了。 莫昕耳尖有些红,却是认真的望着萧泠,“我不管,以前是我先于你表白心意,谁让你笨,现在还是要我先……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要是再敢唔唔……” 话未说完,便被萧泠扣着后脑勺低头噙着唇瓣,而后深入,缠绵。是那情根深种,终得回应;失而复得,珍重怜惜;两情相悦,温情缱绻。 一吻罢,莫昕直接愣在那里了,脸上悄悄爬上两抹酡红,一派木然。萧泠得了便宜还卖乖,将莫昕搂在怀里,意犹未尽的舔着唇,感叹道:“好甜啊……只可惜今夜不是良辰美景,也没有风花雪月,你我又都受了伤,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莫昕听得有些迷糊,而后彻底回神,恼羞成怒,推开萧泠,一耳光抽上去,转身就走,“下流!” 萧泠懵住了,捂脸呆呆地看着对方,刚才还好好的,他有说错什么吗?不管了,跟上再说吧。 “小莫!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呀!嘶呀,伤口好疼……” 此时,在毒瘴林之外,唐棠碰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河边映着月光,因为担忧莫昕等人,面色忧愁。萧清难得见到如此脆弱的一面,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想着便慢慢靠近他额前安抚的亲吻一下,正触碰到那光洁的肌肤时,眼前却多了一双眼睛。 两人瞬间成了木雕,反应过来,吓了大一跳, 萧清将唐棠护在身后,望着河岸前负手而立的黑衣少年,腰间别着一把短剑,月光下濯濯生辉。可清晰看见少年丝毫不输于任何人的绝色倾城,墨色长发由发带高高扎起,俏脸生得阴柔俊美。 萧清斟酌语言,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会在这里?” 那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明明看去十几岁的少年,眼中的冰冷却比萧清更甚,却也没有生人勿近的感觉,看着他的眼睛,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子邪气。 少年一步步走近,姿态散漫,唇角噙着淡笑,眸色却阴寒至极,一步步仿若敲击在心上,竟然让萧清一种压迫感,他语气悠然,轻笑道:“在我家门口办事,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第九十六章 站在宫门外,身后是三千精锐无比所向披靡的云家军铁骑。岳丈云谏和王妃一身戎装站在将士前,火光通天,映在每一个人连上,面容肃穆。萧沛侧头跟那位绝色美人开了个玩笑,“容华娘娘,我这身家性命都压您身上了,你不会辜负我吧?” 冷清秋冷笑道:“你不信,还有机会可以退吗?” “不能。”萧沛沉吟点头,转身,拔出腰间佩剑指天,神色凝重,大声喝道:“太子萧澈逼宫谋逆,今日我等便要正天道除奸佞,救出皇上,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闻言,数千将士大喊道:“救出皇上,救出皇上!” 气势磅薄,呼声震天,浩气凛然。萧沛满意点头,剑指西宫门,“出发!” 自西宫门进去后,萧沛与冷清秋带着一支小队直逼霜降宫,而王妃与云将军则带领剩下的人分成两只包抄左右,部署分明。 自西宫门进去后一路畅通无阻,萧沛收到回禀,今夜大多禁卫军都守在了东宫与皇帝居住的霜降宫两处,围得固若铁桶,滴水不漏。萧沛总算相信了冷清秋的话,“容华娘娘,你对儿臣真是好,这天大的好事都留给我。” 冷清秋斜眼道:“倘若你手里若没有兵,我又岂会找你?” 萧沛没心没肺的嬉笑一阵,眼角瞥到冷清秋落后许多,便停下问道:“您不去吗?” 冷清秋站在华清池的玉带上,将宫中光景一览无余,脸上一片沉寂,道:“这一番动静,整个京师也该知晓了。赵王和静王很快会来助你,我,我就不去了。” “您……”萧沛让士兵们先过去,走到冷清秋身边又劝道:“可是父皇很想再见你一面,况且,父皇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 冷清秋脸上微微动容,五指攥紧似是犹豫,却没有表态。 萧沛靠在石桥上,惬意笑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懂父皇的意思,不过我母妃从小就告诉我,在这个宫里,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只能平平碌碌,不说不听不看不参与,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直到娶了王妃,突然间收获了一整个云家军的势力,我还真的是受宠若惊啊。” “母妃自小告诫我要隐忍,才有出头之日。如同父皇。但在我看来,父皇能成大业,其实还是多亏了您这个大福星。只是不知,容华您,愿不愿意做我萧沛的福星?” 冷清秋冷眼一瞥,笑得相当讽刺,“你还敢调|戏我?” 萧沛立马变脸,讨好笑道:“当然不敢,儿臣那里有这胆子呢?您好歹也算儿臣的母妃呀!只是父皇现今很危险,老六那个人您也知道,他就是条疯狗,除了他的心肝宝贝侍读傅白雪,他急起来谁都咬。” 冷清秋秀眉紧蹙,断然道:“不必说了,萧沛,你最好乖乖的侍奉你父皇余生,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萧沛笑得意味深长,拱手作揖道:“往后恐怕少不得麻烦容华娘娘了,萧沛就此谢过。” 萧沛这三言两语,在这危急关头,便利用冷清秋的弱点将他收揽成自己人,对于九五之位,怕是志在必得了。但又怕皇帝向对待萧澈那般对他,便要和冷清秋绑在一条绳上,有了这个底牌,他和他身后的云家军,就都安全了。 而冷清秋心里想的是,早些年忽略了这小子,没想到他不但不傻,反倒比谁都精明。在这种最应该去皇帝面前邀功的时候,还知道威胁他。 霜降宫内一片沉寂,但寝宫外全是萧澈的兵马。殿内床榻上,皇帝不断的咳嗽,脸色比往日还要苍白些,少了几分锐气,少了几分威压。萧澈进来时并没有下跪,嘴角噙着笑,温和道:“父皇,您终于醒了。” 皇帝坐起身子,手握成拳挡在唇角掩住咳嗽声,拧眉怒道:“逆子,你还不知反悔吗?” “反悔?” 萧澈反问,笑容里掺着阴寒,“该是您知道反悔吗?从小到大,您一直不喜欢我,我也从未有怨言,但是,为何您明明封了我做太子,却根本不重用我,反倒处处刁难,您还想要杀我吧?既然如此,儿臣岂能坐以待毙?父皇,这都是您比我的。” “朕没有要杀你,可你为何不想想,你勾结老大谋害老二的事,朕真的不知道吗,你不该为自己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吗?朕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反省,若是你现在收手,朕也会许你一世安宁,做闲王有什么不好?” 萧澈乐了,道:“闲王?若是早年,儿臣定会感恩戴德,可是将儿臣逼上这两难境地的人是你!就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而之前所有的谋划,都是冷清秋在幕后指使,你不去指责他,反倒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到我头上?父皇,您果然还是偏心!” 皇帝似乎被说中了心思,确实有些愧疚,但他也是退无可退了。“老六,停手吧,父皇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萧澈并不相信皇帝的话,他道:“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没有退路了,我不能前功尽弃,我也不想杀你,你毕竟还是我的父皇……” 他循循诱惑,道:“父皇,你如果觉得愧疚,就把皇位给儿臣吧,只要您下了诏书,兵符赐给儿臣,儿臣答应您,你要找冷清秋,儿臣拼尽全力给您找,您就满足儿臣这么多年来,唯一求您的心愿吧。” “你恐怕没有机会了!”随着破门声而入的,还有一道冷冽如冰泉的声音。 萧澈慌忙回头,已被人一掌拍开撞在柱子上,激得他咳嗽了许久,才抬眼看到那个红衣泣血的人,以及他身侧丝毫不再掩盖光华的萧沛。 “冷清秋!老四!你……你们……”萧澈指尖发抖,明亮的剑柄很快架在脖子上,他也不再轻举妄动了。 皇帝也有些震惊,冷清秋刚进来那一刻,他便说不出话来了。但冷清秋似乎冷淡得很,谁也没理会,斜眼示意萧沛说话。 没有想象中的哭诉相聚,萧沛有些失望,倏地跪下严肃道:“儿臣携云家军救驾来迟,拿下逆贼萧澈,父皇您没事吧?” 皇帝不愧是皇帝,很快便反应过来,赞赏地望着萧沛,道:“起来吧,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萧沛站起身,道:“父皇,其实是容华娘娘……”话未说完,就被冷清秋冷眼扫去,瞬间静音。 皇帝轻笑一声,道:“朕知道了。” 说着便起身,全无病重之象,冷清秋惊讶道:“你不是中毒了吗?” 皇帝也有些茫然,“朕,并没有中毒啊。” 冷清秋拧着眉,望向一旁被押着的萧澈,问道:“你不是让德公公下了毒吗?” 萧澈有些怔愣,“你怎么知道……”末了,倏而摇头苦笑,“罢了,我后悔了,没有下毒,可我不杀他,他还是要杀我……” 语气间的苍凉使得冷清秋也有几分动容,叹道:“是啊,谁也比不上他的谋划……” “清秋!”皇帝叫了一声,正欲说些什么,门口云将军与齐王妃便走了进来,同时还有前来救驾的赵王和静王。 几人见状统统跪下行礼,萧清与萧泠道了一声救驾来迟,便站到一旁。云将军汇报道:“回禀皇上,宫中逆贼党羽不愿归降者已全数诛灭,还有禁卫军林统领,王副统领,德总管该如何处置?” 萧澈自跪下后便不置一词,他对皇帝向来无望,竟然没有开口给自己求饶。皇帝沉吟一番,略为失望地看了萧澈一眼,叹道:“都押下去关着。” “是。” 皇帝想了想,又道:“朕乏了,宫中的事,你们兄弟几个先去处理一下,都下去吧。” “是。” 闻言所有人皆告退,临走之前,萧沛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冷清秋,“容华娘娘,您可千万不要辜负儿臣呀。” 由于贴着耳朵说话,靠得很近,猝不及防被皇帝看见了,拧着眉磨牙道:“老四,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办正事!” 萧沛赶紧狗腿地应着是,冷清秋趁机落井下石,笑得很是甜腻,道:“你还不走,是要我送你出去吗?” 皇帝气得脸都变黑了。 “不敢不敢!”萧沛连忙推说婉拒,苦笑着小跑出去。 冷清秋不由得嗤笑一声,屋中只剩下二人,皇帝看了冷清秋许久,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冷清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皇上,您该休息了,微臣也退下了。” 皇帝急着去拉他,“朕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 冷清秋低头望着被皇帝紧紧扣住的手腕,轻轻点头,“那就谈吧。” 不出一日,新太子萧澈谋逆逼宫的事便传遍天下,齐王萧沛与岳家云家军救驾及时,被民间传颂。那一夜在宫中屠杀几百逆贼,血洗了一向平静的霜降宫。而萧澈参与谋害前太子意图杀兄杀父的罪证也被一一翻查。 萧澈刚做了一个月不到的太子,便被废了,所有参与谋逆的人都被砍头抄家,但是萧澈的处罚却一直悬而未决。作为萧澈的伴读傅瑾在次日便不见了踪影,但是因为他存在感一向薄弱,,所以也没人追究。 传到唐棠耳边时,唐棠还大吃一惊,“萧澈是疯了吧?!” 萧清不置一词,唐棠又问道:“那傅瑾呢?我听说他回家了,他怎么没事?” 萧清听到傅瑾时才答道:“他没有谋逆,老六拼命给他求情,父皇便当做看不见,才放了他。” “就算皇上放过他,那百官能放过他?怎么说来他也是萧澈一党的,可他爹只是个太傅,能护得了他吗?”唐棠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小心眼地问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救他?” 萧清不答反问,“你哪里听来的?” 第九十七章 青州是苏州邻近的城镇,亦是此次涝灾,损失最为严重的地方。此地常年逢遭匪乱,民不聊生,自少将军柳澄厌任职苏州刺史来到江南后,镇压山贼,才改善不少。 但此次涝灾,朝廷拨下去赈灾的官银,竟然一分也没有发放下去,灾民得不到援助,汛期仍在继续,不知是谁先拉起旗杆,引发了民愤,这才有了流民暴|乱一事。 阮明玉虽然困在阳城几日,但是也总归在太子之前两日到达了青州。 成百上千的百姓将青州府衙为了个水泄不通,抗议着把柳澄厌交出来。一片狗官的骂声中,阮明玉白着一张疲惫的脸,沉稳地走了出来,站在府衙门前安慰几句百姓,便拨开人群进了府衙。 早在几天前,兵部侍郎就已带领苏州府兵将青州整顿了一番,但民怨仍不止,而罪魁祸首柳澄厌,已经在青州府衙的地牢里关押了数天。 “阮大人。” 兵部的两位侍郎总算等来了主事的人,草草行了礼,便急着将经过告知阮明玉。阮明玉还未来得及坐热凳子,又是极怒拍桌而起,“柳澄厌供认不讳?他这是什么意思?朝廷短他吃喝了吗?是没见过银子吗?” 陈侍郎一脸茫然,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倒不像那日在朝堂前义愤填膺的模样,反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阮明玉咬着下唇,半晌,才道:“他关在哪?本官去看看。” 脏乱却牢固的牢房里,那个英武不凡的男子坐在昏暗的墙边,不知在想什么,来人了也没发现,知道狱卒将牢门的锁链打开,弓着腰请那位大人进来。 “阮大人,请。” 柳澄厌身形一顿,依旧低着头,动作却明显僵硬了。那片雪白衣摆就在眼底,但柳澄厌却抬不起头来看。 阮明玉面色如蒙冰霜,公式冷硬的语气,“柳澄厌,五月初五,朝廷曾派下五十万官银赈灾,百姓却分文未见,点粮未近,本官问你,官银到底去哪了?” 柳澄厌张了张嘴,几日未曾梳洗,唇边下巴已长出了新胡茬,看起来有些沧桑,他低着头,声音干涩答道:“就是我贪污的,我早就承认,不必再问了。” 阮明玉又问了一遍,一字一顿道:“我问的是官银在哪?” 柳澄厌缓缓抬头,面对那张熟悉而又冷漠到陌生的脸,眼波流转,他侧开视线低声道:“我用了。” 阮明玉勾起唇角,冷笑道:“事发不过一个月,你除了赈灾哪儿也没去,那笔官银,你能用到哪儿去?” 柳澄厌低头不语,视线却紧盯着那人雪白不染一尘的衣摆。 阮明玉倏地怒了,捏着柳澄厌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芙蓉面上尽是怒火,目光含嗔带怨,“柳澄厌,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我一清二楚!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做起了贪污这种下贱勾当?你应该还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吧?你想让他看到他的哥哥,他眼里的大英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吗?” 柳澄厌拧着眉看着阮明玉,讽刺道:“我的本心如何你怎么清楚?这事就是我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其他人无关。” 阮明玉顿了顿,而后笑道:“是与我无关……”手放开柳澄厌,阮明玉紧握着拳头,自嘲笑道:“你就是你,还是老样子,为人做事从来都不管别人的看法。” 柳澄厌抿唇不语,脸色不是很好看。阮明玉掸了掸袖子,语气恢复平静,“我也说过,只要有一天你犯了错,我也不会顾念往日情分,会亲自来向你讨债。” 柳澄厌眼睛倏地睁大,却不敢看阮明玉。 阮明玉转身出去,吩咐道:“本官看柳大人似乎很着急在维护什么人,既然不愿意说实话,那就再让柳大人冷静几天吧。” 他称柳澄厌为柳大人,这就代表了他的态度,下边人也不好怠慢柳澄厌。阮明玉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一夜雷雨,天边昏暗,轰轰作响,甚是吓人。 萧清一行人不得已在山间的破庙里歇息一夜,身为太子这还是头一遭住这么烂的地方,萧泠埋怨的看了看,紧跟着莫昕以保护他为由吃尽豆腐。莫昕烦得要死,想要躲到唐棠身边,却发现唐棠早就靠在萧清肩上睡着了,只得低着头生闷气。 一声惊雷炸下,唐棠猛地惊醒,火光被风吹的时明时暗,眼前是断了一只手臂的罗汉,狰狞的脸格外骇人,唐棠打了个冷颤。背上被轻柔地拍着,唐棠抬头看去,萧清以为他是做恶梦了,正抱着他安抚。 萧清清澈的眸子映照着火光,忽闪忽闪的,像一潭深水,又飘悠着星芒,眼里偏偏只有一人。 唐棠心里暖暖的,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脸色骤然发白,紧紧皱着脸,扶着胸口推开萧清。 萧清收紧双臂,急道:“你怎么了?” 唐棠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突然之间心口绞痛,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喘了口气,道:“没事,就是有点闷。”说完就无力的倒回萧清怀里,靠在肩上半眯着眼,声音很轻,“我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 不知是不是火光太暗,唐棠居然看到萧清脸上泛起两抹红晕,目不转睛的盯着,萧清轻咳两声,搂紧唐棠肩膀,“累就再睡一会吧。” 唐棠忍不住噗嗤一笑,太子你可是在害羞啊?却也没了睡意,挣扎着想起身,“我不困了,马车里也睡了许久。” 萧清将他拉起来坐直一点,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手渐渐下移,握住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轻柔地揉着。唐棠也不知自己脸上是如何也无法掩盖的喜滋滋的表情,只觉得前夜过后,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可又说不上来。 酸疼的腰部得到些许舒缓,唐棠眯着眼睛享受一阵,才想起来正事,推了推萧清的手,让他不要再按了。“殿下,你为何如此着急赶来青州?” 半晌没等到太子回答,唐棠有些失落,或许太子还不是足够信任他的。 就在这时,萧清开了口,“一个月前,柳澄厌给我写了一封密信,他在青州剿匪之时,发现了一封来自宫中的密笺。” 唐棠闻言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等着萧清说下去。 萧清看了看四周,众人除却门外值夜的几名侍卫,萧泠和莫昕正在互相依偎着酣睡,这才继续说:“密笺上隐晦的提到了两月前朝廷官员大换血的事,寻常人不会谈论这些事。” “那个清风寨,或许只是一个传输信息的联络站,而另一端的幕后人,极有可能就是大哥。他觉得很奇怪,所以去深查一番。但是,还没有传来结论,他就被曝出贪污的罪名。我觉得此事有异。” 所以萧清才要亲自前来,不但是为了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还要查清那个与青州那帮贼匪通信的宫中神秘人,到底是谁。其中还牵扯到了大皇子献王,萧清的大哥。 献王虽被绝了登位的可能,可必定是心有怨气,想要报复的。那么宫里帮助与他通信的人,应该是位高权重之人,那个人到底是谁? 如果说柳澄厌被爆出贪污是因为发现了献王与神秘人的密信,那么萧清被指证看管不严,办事不力也可能是对方计划的一环。 越想越惊悚,唐棠头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了。 原本以为是萧澈借助天时地利要搞萧清,没想到还扯出了一个献王,还有一个宫里的神秘人,那么他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在对方的计划当中,甚是危险啊! 萧清不用看便知道了唐棠想到了什么,摸了摸他的头,按在肩上道:“莫想了,此事太过复杂,我会查清楚。” 看唐棠还要说话,萧清斩钉截铁道:“不用劝我,若是宫中真的有人意图不轨,我总不能对父皇的安全置之不顾。有人敢将此事闹上朝廷告我状,容华也保不住我。我出了宫,移开了他们的视线,不但可以将幕后人揪出来,还能救柳澄厌。” 唐棠想了想,惊道:“那阮明玉不是……他去了青州,柳澄厌不会有事吧?”着急之下,差点就把萧澈说出来了,还好反应够快。 谁知萧清却轻轻一笑,看得唐棠只晃神,“放心,有阮明玉在,柳澄厌就安全了。” 难道阮明玉也是萧清的人?不对啊,那日就是阮明玉状告柳澄厌和萧清的。 好奇归好奇,唐棠也相信萧清的话是有可信度的。胸口还有些闷,唐棠乖顺的靠在萧清肩上,叹道:“殿下如此信任我,我也想替殿下分忧。” 萧清拉着唐棠的手,笑道:“不用,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唐棠困意袭来,撑着眼皮看了看萧清难得的笑容,似乎出了宫,这是第三次看到萧清笑了。实在撑不住了,唐棠窝在萧清的肩上又睡了过去。 萧清摇头失笑,刮了下唐棠娇俏的鼻尖,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突然身边传来莫昕的骂声,还给了萧泠一耳光,莫昕梦中醒来,发现萧泠这货靠得是在太近,怒气上来就是一巴掌,“臭流氓,占我便宜,你去死!” 萧泠一脸茫然地醒来,捂着红肿的一边脸颊欲哭无泪,“明明是你自己靠过来的,怪我咯……” 第九十八章 萧清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无理取闹撒泼的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唐棠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殿下方才是有话要和唐棠说吗?” 低头看着唐棠清澈的眼眸,萧清轻咳两声,转身下楼,“没有,去看看凶手吧。” 没有才怪!但唐棠也无法猜透萧清,只得跟上。 凶手关押在顺天府大牢。已由方宁和薛子乔审问过,却是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这还是萧清第一次进来大牢,牢房的另一端,红衣男子丝毫没有一丝恐惧,散漫的坐在简陋的地铺上。直到牢门被打开,他被人押了出来,锁上镣铐,绑在架子上。 还是那身耀眼红衣,那人依旧妖艳魅惑。 萧清微微惊讶,“是你!” 他勾唇一笑,风情万种。 萧清在凳子上坐下,身后的唐棠亦是十分惊讶。竟真让莫昕猜中了,凶手正是柳情! “柳公子隐藏的真好。”萧清道。 柳情丝毫没有犯人该有的恐惧,就像平时谈笑风生一般,淡然笑道:“草民也不知道,阁下是当今太子,实在是看走眼了。” 萧清眼眸微敛,几分肃穆冷冽,“青核巷中死去的七人,都是你所杀?” 柳情笑着点头,“是。” 唐棠微微蹙眉,残忍杀害这么多人,此人竟一点愧疚之意皆无。 “包括季云的幼子,季小童,也是你所杀?” 柳情顿了顿,点头,“没错。” “据我所知,你与季小童是亲人,平日里关系极好,你为何杀他?” 柳情冷淡一笑,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很是嘲讽,且恶毒道:“季小童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害死了我姐姐,病怏怏的身子,还拖累姐夫这么多年,我早就对他不喜。上个月我夜出行猎,刚巧被他碰见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他?呵……” 萧清皱着眉,又问:“他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死者,但在你说来,他并不是第一个遇害者。你为何要吸血?” 柳情轻佻的眉目抬起,似乎在看傻子,摇头笑道:“那个莫昕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就是天魔宫余孽,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复仇,杀了不少正派大侠……呵,上一次猎杀仇家未遂,还被他们打伤了。我不得不潜入季家养伤,修炼血魔功,也是为了报仇。只是一开始我也不杀人,只是要他们一点血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只能杀人了。” “对了,那个莫昕是故意引我去杀他的,我还以为他只是个会点功夫的年轻人而已,没想到竟然是魔教四大长老之一,败在他手上,我也不算输得太惨。” “你……”唐棠无言道:“你就一点悔意都没有?” 柳情想了想,道:“有啊,昨夜我虽然没杀了莫昕,但好歹,也得手一半了……那个挡剑的人,好像是九皇子吧,唉……可惜了,我差一点就能杀了莫昕了。” 唐棠心道此人简直丧心病狂,也是真的想杀掉莫昕的。 而昨天莫昕与方宁对此事只字未提,硬是瞒着自己,若不是九皇子挡了一剑,那受伤的人可就是莫昕了。虽说莫昕对萧泠感情复杂,但唐棠还是挺感谢萧泠的。 萧清摇头,手上规律的敲击椅子把手,继续问道:“那么你的同伴呢?” 在来此之前,方宁已经派人重重把守在季宅外,只要季云一有异动,肖阳与柳笙歌就会联手将他拿下。 柳情却是嗤之以鼻,“我姐姐当年为了季云放弃复仇,但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没齿难忘,我只身一人行走江湖,苦练血魔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屠尽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同伴,那太危险了。没有永远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带一个累赘在身边?” “如此说来,季云只是你的一个挡箭牌,也许,他就是你逼疯的。”萧清推测道。 “是。”柳情红唇的笑意魅惑而危险,“那个傻子,若不是他缠着我姐姐,我姐姐不会看上他,也不会嫁给他处处受苦,为了他生下小童,难产而死……” 说到这,柳情的语气陡然一变,尖锐而狠厉,“这种人,还假惺惺的让人恶心,若不是因为我姐姐,我早就杀了他!不过是个无能不守信的男人罢了!” 柳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美目似怨似恨,面容狰狞。 看去让人有几分动容,唐棠差点就信了,这只是个为了复仇无奈迫于血魔功而去杀人,为了姐姐的死而逼疯姐夫,残忍杀害亲外甥,被世间所遗弃的单纯少年了。 但是,他说的话,虽然听着挺合理,但是却并不是那么有可信度。比如,那日在青核巷,与九皇子过招,被莫昕打败的人,武功比他还低些。这是莫昕方才让方宁带的话,他可以肯定,柳情不是那天那个吸血的黑衣人,但是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萧清看了看一旁神游天外的唐棠,又道:“看来你是供认不讳了。” 柳情道:“本来就是我做的。你们还在磨蹭什么,不需要签字画押吗?难道你不想早日结案吗?我可提醒你一句,再过两日,就是我走火入魔的日子,到时候莫说是你,你们,这座大牢也拦不住我。” 萧清冷冽的目光锁在柳情身上,半晌,才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结案吧。” “殿下!这……” 方宁和唐棠几乎异口同声,唐棠道:“殿下,以微臣之见,此案疑点甚多。” 太子摇头道:“此案早该结了,免得整日人心惶惶。再者,他本来就是凶手,不管是杀人吸血,还是行刺静王,哪一条,都足以砍头。” 听起来很有道理,柳情竟然没有反驳,无所谓的笑了,“我落在你们手里,也没想过能逃脱……呵呵……这世间太过复杂,既然容不下我柳情,便是我做了鬼,也会找那些仇人报仇!” 萧清拧眉看了看,起身出了牢房。 唐棠忙跟上,不甚了解的问道:“殿下你明明知道,那日与静王爷交手的人不是他……” 萧清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唐棠,竟然耐着性子解释,“即使不是他,但长安需要尽快恢复一片安宁。” “可是……可是……” 萧清这么说,但显得固执的要抓到真正的吸血魔的唐棠有些小家子气了。 唐棠知道该以大局为重。吸血魔一案出来后已经一个月多了,长安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顺天府几次围剿失败,长安城如今已是人心惶惶,入夜后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在街上。 方宁弄好签字画押的事后,看着萧清两人气氛尴尬,不好意思上前打扰,却被萧清叫住了。方宁上前问道:“殿下可还有事?” 萧清点头,吩咐道:“紧密盯着青核巷那边,尤其是季云,有任何异动,马上抓起来。” 萧清也在怀疑季云?方宁本来的意思不满瞬间消失,笑着应下跑去忙活了。 “这下你可满意了?”萧清看着唐棠问。 唐棠愣愣的看着萧清,倏地耳尖泛红,眼神撇到一边,“微臣该满意什么?” 萧清盯着唐棠的脸,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什么,略为失望的转身出府衙。唐棠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凉的双手抹了一把要冒气的脸,长吁一口气,待冷静下,这才追上萧清。 萧泠伤势过重,不好移动,唯有在同福客栈内修养,所幸此事还未传至皇帝耳中,龙颜大怒也不是说着玩的。昏迷了整整一天,萧泠清醒过来时,窗外濯濯星辰点饰天空,屋内已点上烛火,看来已是晚上了。 正欲撑着手起身,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萧泠疼得呲牙咧嘴,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环视四周,这里不是王府,萧泠便知道这是何处了。 吱呀一声突兀的响起,打破了宁静的夏夜,首先看到一片天蓝的衣角,一人从门外进来,手上拿着食盘,一眼便看到床上醒来的萧泠,端着药的手一抖,很快反应过来。 莫昕极为冷淡的表情,将食盘置于桌上,端着药碗走了过来,“醒了就喝药吧。” 萧泠痴痴地望着对方,点了点头。手刚抬起来,就嘶的抽了一口气,右手捂着左肩伤口处,苍白的脸上,眉头皱的紧紧的,“小莫,我伤口疼,要不你喂我吧?” 伤口在左肩,你不是还有右手吗?莫昕手倏地捏紧瓷碗,就在萧泠以为那瓷碗要碎时,莫昕想起了兄长方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唐棠如是说,弟弟啊,你看静王好歹是为你受的伤,即使你再不待见他,在他伤好之前,就先别跟他计较什么了…… 唐棠语重心长的劝导,莫昕听得直翻白眼,此时却也乖乖听话,坐在床边,拿起勺子将黑褐色的药水舀到萧泠嘴边,面无表情,:“喝。” 萧泠就着勺子一点点将药碗里的药水喝完,入口虽是苦涩,心里却甜滋滋的,一双眼笑眯眯的未离开莫昕脸上半刻。 看得莫昕内心憋着的火气一阵比一阵大,却也冷着脸将药喂完。莫昕移开视线,想了想,又问道:“你饿不饿,我去让人做点吃的。” 萧泠上气不接下气,虚弱地答道:“不用,我头昏的很,不想吃东西。” 莫昕本想冷哼一声,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那你歇着吧,我走了。” “别走……”萧泠一着急,想要拉着莫昕过来,但牵动因为肩上的伤,结果扑在莫昕怀里,但看身形,看起来倒像是莫昕被他抱在怀里…… 莫昕的额角隐隐跳动,眼中怒气明显,萧泠一看,心一横,直接躺在莫昕怀里,气若游丝道:“我头好晕……” 莫昕冷声道:“那你更应该躺下好好休息了!”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有推开萧泠。 萧泠窝在莫昕肩上,双手抱紧莫昕的腰身,即使肩上阵阵刺疼也不松开,偏要懒着莫昕,“小莫,你陪陪我,我就不疼了……” 第九十九章 竟然是方才那个小太监,他为何去而复返?莫昕有些错愕,却见那小太监进了屋里,关上门后便要脱自己的衣服,莫昕更是茫然了。那小太监说:“莫公子,你快把我的衣服换上,院外值守的人我们已经调开了,你往西走,到后门去,我们主子在那里等你。” 莫昕全然不知他们是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但是那个小太监已经将灰色衣袍塞到他手里,“莫公子,没时间了,守卫也快会回来,你快换上衣服,有什么不明白,见了我家主人便会知晓。” 莫昕闻言也不再磨蹭,套上了小太监的衣服便低着头跑了出去,果然在他离开后不久,那两名守卫匆匆地捂着肚子跑了回来。莫昕在树后看了一下,还是相信那个小太监,到后门去。 然而当他真的出了后门,见到那个身着黑金绣龙袍的男子后,却是又惊又吓,警惕地望着那个人,他倒是面无表情,道:“上车吧。” 莫昕虽有疑虑,也跟着坐进那辆停在后门的马车上。不知道当朝太子为何要帮他离开静王府,莫昕心中很是疑惑,而在无意中看到窗外的景象后,更是惊恐,“这是出城的路?!” 太子平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在宵禁前将莫昕送出城门,两人下车后,太子将手中的包袱递给莫昕,“走吧,不要再被九弟碰上了。” 莫昕一头雾水,道:“你为什么救我?” 太子正欲上车,回头看他一眼,道:“没什么。”而后,又突然加了一句,“你大哥没有死。” 莫昕怔然,还要问些话,太子却已上了马车,又回了城。莫昕看了看手中的包袱,除了一些衣物银两外再无其他,心里越发疑惑,这个太子,为什么要救他。 “原来你就是莫昕?”夜色中走出来一个人,莫昕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个魔教教主,魔教吗?今夜还真是刺激,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太子救了,然后又碰上了魔教。他不会也是来救我的吧?莫昕心想。 “我是来救你的。”莫骄道。 莫昕:“……” “真的,不骗你!” 莫骄再三重复了好几遍,“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就是来救你的。你是莫昕,也是莫枫离的小儿子。当年本座行走江湖时,你爹曾经于我有过授业之恩,虽然我是魔教之人,但是也是知恩图报的。” 莫昕顿了一下,道:“我爹好像没有学生……” 莫骄笑道:“这些事情你们是不会知道的啦,反正你要知道,你爹生前向我求助,让我救他儿子。而我呢,费尽心思找到了你,正打算进静王府救你,就看到你被太子带出来了。既然这样,我也省了力气,跟我走吧。” 莫骄说着,转身又踏进了黑暗中。莫昕内力受制,又是夜里不好视物,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道:“你要带我去哪?” 莫骄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带你去魔教啊少年,我就说了你跟我们魔教有缘,早晚是要进来的嘛。对了对了,你不是还救了姬如雪吗,她说了你要是来魔教的话,就把四大长老之一让给你,你看怎么样……” 莫昕:“……” 二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后来莫昕就在魔教安定下来了,由于莫昕在医理方面很有天分,而莫骄也很喜欢这些东西,所以莫骄便亲自教莫昕医术,不过两年,便成了名满天下,黑白两道都要顾及的鬼医了。 直到有一日,苏言邀请莫昕一同去长安游玩,那一阵子,长安出了命案,方宁为了找帮手,绑了苏言下了狱。莫昕为了救苏言,跟着方宁去了青核巷,重逢了大哥莫轩,当年救他的太子,还有萧泠…… 这个故事,莫骄硬是说了一个多时辰,说罢觉得口渴,又灌了一口酒,叹道:“你说,你弟弟傻不傻?傻不傻?都这样了还要被人骗。” 唐棠坐在石阶上,一脸纠结心疼,骂了一声,“混蛋!” 莫骄愣了一下,道:“不是,我给你讲故事,你还骂我?” 唐棠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是骂的萧泠!如此祸害我弟弟,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装可怜,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闻言,莫骄也不计较了,还跟着一起骂道:“没错,前几年我居然还跟这个人喝过酒,真的是……看不懂这些皇室的人,怎么都是这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呢?” 唐棠不跟着骂了,他觉得把太子萧清骂进去了不太好,但是想到萧澈、萧潞之流,又觉得赞同莫骄的话。不过细想,唐棠问道:“这么说来,你曾经是我爹的学生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你……” 突然脑海略过一些话,唐棠惊讶地指着莫骄,道:“我爹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教过一个人学剑……可是,你……莫教主,说实话,你到底多大了?” 唐棠的眼神甚至有些惊悚了,莫骄笑道:“现在不是在说你弟弟吗?” 唐棠点头,还是很好奇,莫骄又道:“他在我这学医三年多,也算我半个徒弟,你说吧,就这么被萧泠给骗走了,我怎么看得过去呢?” 唐棠想了想,道:“但是我弟弟他好像已经原谅萧泠了,我们若要从中作梗,他会不会不高兴?” 莫骄道:“我可没说要对付他,是你自己说的。” 唐棠:“……莫教主,你这样真不够意思。” 但一抬眼,唐棠自己也不说话了,莫昕靠在楼梯边上,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大哥,教主,你们在聊什么,看起来挺开心的。” 莫骄起身拍了拍袍子,提着酒壶坐在石桌旁的藤椅上,很是悠闲。唐棠也笑着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莫昕听到了多少,不过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唐棠走过去扶他过来坐下。 “小弟,你怎么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 原本就羸弱的身子受了伤后,又受了不少,莫昕坐了下来,道:“我肚子饿了,下来找点吃的,嗯……有没有吃的?” “……没有。”唐棠道,“不过锅里好像还有粥,要不……” “不用了!”莫昕赶紧拉住唐棠,苦笑道:“我不饿了,真的!要不,教主你去做饭?好歹吃点肉啊……” 莫骄差点被酒水噎到,看着莫昕没好气道:“本教主是来给你做饭的吗?一点规矩都没有!” 莫昕理直气壮道:“可我现在是伤患呀,你们应该优待伤患!” 莫骄不说话了,转脸到一边喝酒去。莫昕笑了笑,问唐棠道:“大哥,太子走了?今天怎么没看到人。” “谷里没有桂花,太子殿下出去找了。莫教主可以定要兑现承诺,待我做出了桂花糕,你便帮忙解决罗生堂。”唐棠回答着,还不忘提醒莫骄。 莫骄哼哼两声算是答应了,莫昕好奇道:“外面那么乱,才安生几天就出去了,大哥,你不怕太子他跑了就不回来了?” 唐棠倒没想到这一层,进来朔月谷已经好几日了,这段时间过得如此安逸,让他完全忘却外界的喧嚣风云,他也想到了莫昕的意思,萧清可能是去和自己的援兵会和了。 莫骄突然开了口,“不止太子,那个萧泠,刚刚好像也出谷了。” 莫昕微微怔然,哦了一声,端起茶杯茗了一口。 莫骄虽然表面不说,但是暗地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在萧清迟迟归来时,同时进谷的还有柳笙歌和莫四娘、绿萝二人。两方人在密林外碰上,莫四娘倒是笑着点了点头,与萧清打了个招呼。 莫四娘甫一看见莫骄,就笑着扑上去,看起来很激动,抱着莫骄手臂叹道:“大侄子!姑姑好久没来看你了,越长越帅了哈!来来来让姑姑好好瞧瞧你……” 柳笙歌手里还有个篮子,萧清不去看那边姓莫的姑侄俩,接过篮子交给唐棠,“桂花我让人找来了,还买了你喜欢的糖糕,快来尝尝。” 说着,萧清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拆开,清甜的香味扑向鼻尖,下一刻就碰上了唐棠嘴唇,无奈之下,唐棠只好张口吃下。萧清殷切的望着他,问:“怎么样,比不上宫里的糕点,应该也不错吧?” 唐棠嘴里还抿着一小口,喉间有些干渴,不好说话便弯了眼角点了点头。i莫昕望了望左右,好像没人要理自己……好歹我是个伤患啊! 也不是没人理莫昕,跟随莫四娘而来的绿萝还是向莫昕问了好的。 “前辈,好久不见,你的伤怎么样了?” 莫昕不太想回答,但是看绿萝也没有上次那么嚣张了,或许是因为莫四娘在,或许是知道莫骄在这,嚣张气焰收敛了不少。且看她态度还有几分关切,莫昕便笑道:“绿萝姑娘客气了,我没事了。” 绿萝看了看莫昕的脸,竟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莫骄终于将莫四娘打发走,赶她去厨房做饭,莫昕心道终于能吃肉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莫骄每天都在偷偷烤鱼吃!也不叫上他…… 几人坐下后,莫骄问了话。绿萝才敢开口,“莫教主,您让罗生堂的堂主撤销太子的绝杀令,堂主也是很为难,但是我们主子宽厚,便使绿萝前来,给几位爷传个话。主子说,莫教主您都开口了,那这绝杀令罗生堂就是一定要撤的。可若是几位爷有兴趣的话,主子想请太子殿下往黔州一叙。” 闻言,几人纷纷看向莫骄,没想到莫骄看着不务正业,做事还是很靠谱的。唐棠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道:“可是你不是要我做点心吗?我还没做呢!” “你很喜欢做点心?”萧清侧首问。 唐棠当然摇头,他就是想不明白而已,莫骄斜了一眼二人,还是觉得没眼看,道:“你做的点心能吃?算了,把你手上的糖糕给我就行了。” 说完就去抢,唐棠也就给他了,却看到萧清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莫骄手中的糖糕,唐棠突然想起来,道:“太子殿下,这是你亲自买的?” 萧清点头,眼珠子还是不放过莫骄,莫骄挑衅地望了他一眼,张嘴咬了一块,还啧啧叹道:“味道还可以,你们慢慢聊,本座先去药房了。” 萧清眼睁睁看着莫骄带走了一整包地糖糕,又委屈带着几分谴责地望向唐棠,唐棠似乎明白了,苦笑道:“下次吧,我们再买。” 萧清收回视线,整个过程虽然一句话没有说,却看得莫昕膛目结舌,看来大哥真的将太子训得服服帖帖的呀,好厉害…… 第一百章 家门口?唐棠和萧清仓惶对视,对少年很是疑惑,萧清想了一下,问道:“阁下是莫教主的什么人?” 少年闻言失笑,起了玩心,反问:“那你们找莫教主做什么?普通人可不敢随便来打扰他的。” 萧清脸色有些难堪,唐棠便道:“莫教主当真在此地?可否请公子帮忙救几个人,对了,我们是莫昕带来的,如今他在林子里生死未卜,公子可否……” “你认识莫昕?”那少年收起玩笑之意,脸上笑意尽失。 “是、是的……”唐棠不知道少年为何突然绷起脸色,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莫名开始心虚。 萧清护在唐棠面前,拧眉与少年对视,却见少年看了看他们,倏地笑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话?” 唐棠也疑惑了,“你,你真的是魔教的人?我们只是想要找到莫教主而已,你可不可以帮忙……” “不可以!”还没说完,少年就一口绝了唐棠的念头,萧清忍无可忍,冷着声音开口,“你就是莫骄?” 唐棠惊讶抬头望去,那少年,看着也不大啊…… 少年惊讶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几分眼色!喂喂喂,那那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的身份是不是?” 萧清捏紧了唐棠的手腕带到身后藏着,道:“如果你是莫骄,那便可以解释你为何在这了。这是莫昕的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说着,将莫昕给他的锦囊递向莫骄,莫骄谨慎的看了一阵锦囊,才伸手去接过来。 唐棠方才被点名,如今缩在萧清后面偷偷的打量着那个莫骄,十年前便在江湖有着丧心病狂之名的魔教教主,就是这个纤细漂亮的少年吗?不得不说,唐棠实在是有些以貌取人了,而莫骄生平最讨厌的,便是别人看着他的脸说事。 取出锦囊中的东西,一块三指宽银白铁牌上刻着精致的流火纹,反之背面,一个大大的莫字。莫骄看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正好碰见唐棠审视他的眼神。 莫骄将锦囊放入怀中,不满道:“你看什么?” 萧清将唐棠遮住,直接问道:“可否请教主帮忙……” “你是说莫昕吗?”莫骄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摆手道:“只要是莫昕在林子里,就一定有办法能出来,他可是比谁都惜命。” 这么一说,唐棠即使再担心也没用了。 莫骄转身就走,边走边慢悠悠地说:“你们要留在这里过夜吗?不是我吓你们,万一不小心就被什么野狗豺狼吃掉的话,更别谈救人了。” 萧清静立一阵,牵着唐棠沉默跟上。 密林越走越深,竟然进了一个阵法,左右方向难分,萧清便跟紧了些。越走唐棠心里就越不安,直到出了林子,眼前豁然开朗。 似乎是一处山涧之下,面前一片瀑布,在往上,是高不可攀的悬崖,一轮明月悬挂天边。而瀑布对面,围着几间竹楼,院落几株腊梅,一方石桌,一套茶具,泠泠水声入耳。 竹楼下长长的楼梯,挂着红绸灯笼,十分惬意。 莫骄似乎是累了,伸了个懒腰走上楼,道:“你们随便找个房间休息,我先去睡觉了。” 萧清突然叫住他,“你为什么帮我们?” 莫骄停顿脚步,趴在楼梯栏杆上向下看,反问道:“你不是拿了莫昕的信物来求我吗?就算我不想帮,也不能看着你们去死呀,到时候莫昕来算账,我说不过去。你们要是还不睡,要不继续方才的事?” 唐棠一脸疑惑,“方才,方才什么事?” 莫骄一手支起下巴,饶有兴趣地说:“就是刚才我看到的,你们不是亲嘴吗?继续呀,我还没见过活人在我面前亲嘴呢。” 唐棠闻言险些被口水呛到,轻咳一声红着脸不说话,萧清亦是缄默低头。莫骄兴致一下去没了,耸肩叹道:“不好玩,算了,不要打扰我。我睡觉了。” 这下是真的上楼关上了门,萧清才回头看着一脸懊悔赧然的唐棠道:“看来我们今夜只能宿在此地。” 唐棠环顾四周,低着头走近竹楼,“那莫教主让我们在这留宿,我去收拾个房间,给殿下休息。” 萧清静静伫立月色下,沉静美好,唇角一抹淡笑望着唐棠的背影。 唐棠回头,问道:“殿下还有事?” 萧清摇了摇头,“没事。”话末了,又加上一句,“我随你一同去收拾,在宫外,我们都是一样的。” 唐棠愣了愣,失笑道:“好吧,那你过来。” 萧清疑惑走了过去,唐棠握起了萧清的手,叹了口气,安慰道:“太子殿下,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很不开心,但是在我面前,你不用忍着,我能理解你的。” 萧清眼波流转,疲惫的叹道:“我知道会很危险,但是……唐棠,但愿九弟与莫昕平安吧。” 唐棠一阵沉默,并不是不说就是不担心,莫昕是他亲弟弟,他比谁都心疼。摇了摇头,唐棠突然笑道:“萧清,我肚子好饿,不如我们去找点吃的吧?” 突然转移话题,还换了称呼,萧清宠溺笑道:“好,都随你。” 唐棠笑了笑,带着萧清一间间房间打开寻找厨房,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做贼一般。从未见过唐棠如此孩子气的行为,萧清不由一笑。唐棠惊呼道:“你又笑了!” 萧清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无表情问:“很奇怪吗?” 唐棠点头,煞有其事道:“奇怪,我跟了你好几年,你最近笑的次数得比前几年还要多。” 萧清揉了揉唐棠脑袋,竟然道歉,“抱歉,之前是我忽略你了。” 唐棠顿了顿,抱着萧清的手支吾道:“不怪你,我也是……嗯不说了,你也饿了吧,我跟你说,小时候我弟弟总是不听话,被爹罚不许吃饭,每次都是我带着他去厨房偷东西吃。厨房在哪,我很快就能找着厨房了!” 萧清笑出声来,只恨不能提早遇见如此天真无邪的唐棠,但忍不住泼冷水,“你觉得莫骄一个男人住在这,厨房里能有东西吗?” 唐棠顿住了,“也对吼……不是,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他一个人住着,总不能不吃饭吧?欸找到厨房了!” 唐棠兴冲冲地跑进去翻了一阵,果然在灶台上找到了一碟子糕点,有点小得意的笑道:“你看你看,人家不就是亲自做的糕点嘛!”说着唐棠咬了一口,赞叹出声:“嗯,还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萧清谨慎的看着唐棠,竟然紧张问道:“你没事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怎么能随便乱吃呢。” “糟了!”唐棠这才想起来,有些后怕,“那我该怎么办?” 萧清摸摸他脸颊,又看了看脉搏心跳,没什么异样,二人才放心下来,唐棠便笑道:“你就是想太多了,要是真的有毒,那我也给你试毒。快吃吧。” 将糕点塞到萧清嘴边,萧清摇了摇头,不认同道:“我不要你试毒,若是真的有毒,我陪你一起吃就是了。”一口咬下糕点,萧清还真有点殉情的意思。 唐棠甜到了心里,乐滋滋道:“别看莫骄人那么怪,做的糕点还挺好吃的。” 萧清低了头,道:“你若喜欢,我也可以做的。” 唐棠:“……” 两人分食了一盘糕点,便回去找房间歇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同住一间房。此处却被褥齐全,想来时不时也有人来过。但是只是纯睡觉,白日里就够累的了,还有个怪人同住,自然不能做什么。 但若是唐棠早知道吃了教主的糕点会有什么下场之后,就算饿肚子也决计不要吃。 而次日狼狈不堪的莫昕二人来到竹楼时,险些要下巴都吓掉了。莫骄大爷似的坐在庭中藤椅下,很不高兴的戳着石桌上的饭菜,吃了一口便吐掉,对着身边一脸锅灰脏的像只花猫一样的二人恶声恶气。 “呸呸,这也太难吃了,这是人吃的菜吗?” 莫昕捂着伤口走上前,唤了一声,“教主。” 莫骄闻言欣喜回头,“哎呀莫昕!你可算来了,咦,怎么受伤了?那林子还能困住你?对了,你叫来的这两个人实在是不像话,居然把我做的点心给偷吃了,哼,他们还下毒害我!” “属下没事。”莫昕应着,望向一旁的两人,唐棠忍不住气道:“莫教主,我们也给你道过歉了,实在是饿了没辙,才吃了你的糕点。而且,我们哪里给你下毒了?”心道莫骄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实在过分! 莫骄怒了,指着桌上那几碟子焦黑的东西,道:“这不是下毒,这做的菜比毒药还可怕!” 唐棠也生气了,“我又不会做饭,就是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莫昕左右看了看,终于认出来人,惊道:“大哥!” 莫骄茫然,道:“小莫,你怎么莫名其妙的喊我哥呢……喂!” 冷不丁的被莫昕推开,莫昕实在难以相信,噗嗤笑道:“大哥,你怎么一脸锅灰,哎哟哈哈哈还有太子殿下,你们是真的做饭去了吗?确定不是烧厨房吗?” 唐棠赧然,却反驳道:“怎么可能,不过就是看起来不怎么好看而已了,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帮我,才弄得这么脏。”说着唐棠抓着袖子给萧清擦了擦脸。 萧泠忍笑半晌,忍不住笑了出声,“二哥你……哈哈哈……” 莫昕二人一阵爆笑,莫骄摸不着头脑,凑上来问莫昕,“小莫,这个唐棠是你大哥?” 莫昕笑够了,点头道:“对啊,亲大哥,你怎么欺负他啊?” 莫骄摇头认真道:“我没有欺负他,我还好心收留他,是他先动我的点心的。” 莫昕恬着脸,笑道:“教主大人,你就看在我大哥不懂事,别跟他计较了吧?” 莫骄面子上下来了,“好吧,既然你都求情了,那就这样吧。” 第一百零一章 柳情话音刚落,哐当一声一个红色身影摔进了屋子里,红樱捂着胸口狼狈的爬起,唇角还有鲜血溢出。红樱脚步不稳的走到柳情身边,低头道:“少主,对不起,属下无能……” 此时,院子里基本安静下来,比之前更多两倍的官兵讲院子团团围住,火光冲天,照的通明。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一双龙纹靴出现在门口,萧清身着黑金绣龙袍,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头上紫金冠格外耀眼。 柳情丝毫不畏惧太子危险冰冷的表情,才看到正主,就开出了条件,“想要这位唐大人活命,把季云交出来,放我们走。” 萧清幽深的眸子望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柳情冷淡一笑,短剑在唐棠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我没有耐心再玩下去,太子殿下只需要选择就够了,你是要这位唐大人,还是要我的命?” 萧清瞳孔微敛,脸上却不显动容,“若是孤,两个都要呢?” “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柳情冷笑,将唐棠勒紧在臂弯里,手上也使了劲。唐棠不敢喘大气,他确实怕死。柳情笑意退却,一双凤眸紧盯着萧清,“既然如此,我也只能鱼死网破了,只不过有这位唐大人陪葬,好像也不错。” “这样,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数到三,倘若之后,你的选择仍未变,我便要割破他的喉咙,太子殿下可好好要把握呀。” 闻言,唐棠心中忐忑不安,但内心告诉他,他根本不相信萧清会救他,眼中甚至有几分绝望,半垂着眼。 萧清的目光越发深邃冰冷,柳情饱满的红唇已吐出一个数字,“一、” 萧清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目光却投到唐棠身上。 “二、” 萧清的剑眉紧蹙,抿着唇,还是没有开口,目光急切的看着唐棠,似乎想要唐棠抬眸看他一下。 “三……” 冰冷的声音刚开口,萧清便打断了柳情,萧清认真的说:“好,孤答应你,放人。” 唐棠倏地瞪大双眸,萧清居然真的为了他任人威胁,这还不是不是那个固执刻板,骄傲到要死的冷面鬼了? 柳情冷笑,啧啧叹道:“没想到啊,太子殿下也是这么个有情有义的人。” 萧清对上唐棠诧异的目光,似是在安抚一般,吩咐道:“将季云带上来。” 肖阳顿了顿,抿着唇退下。不出半刻,肖阳便带着一脸呆滞的季云回来了。萧清挥了挥手,肖阳将季云放开,红樱就将季云带了过去。柳情看到季云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便也放心了,架在唐棠脖子上的短剑拉远了少许距离。 萧清道:“放人。” 柳情望了一眼被包围的一丝缝隙都没有的门外,摇头笑道:“这会儿还不行,让他们退下,我们安全了,自然不会再带着这个累赘。” 看萧清根本不相信他,柳情又加上一句,“太子殿下尽可放心,我柳情也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我们若安全了,唐大人定然完璧归赵。” 萧清深吸一口气,挫败道:“好,让他走。” 门外的官兵齐刷刷的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柳情和红樱相视一眼,一人带着一个人慢慢退出院子。 萧清亦步亦趋的跟上,直到到了巷口,柳情才好笑的开了口,“太子殿下如此穷追不舍,可见唐大人似乎在殿下心中很是重要啊。” 唐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泛红。萧清面色未变,固执道:“放人。” “好好好!” 柳情笑着点头,回头扫了一眼红樱,红樱会意的带着季云先走。柳情这才收起短剑,将唐棠推开,一转身便没了影。 萧清并未注意他们,唐棠被推了一个踉跄,腿还有些发软,正要摔到地上,就撞入一个怀抱,温暖而宽广。萧清将他拉起,抓着肩膀左右检查,“你怎么样,没事吧?” 唐棠摇头,无声的拉开距离,道:“劳殿下担心,微臣没事。” 看着落空了的手臂,萧清微微怔愣,随之很快收回手,肖阳与柳笙歌上前来请罪,萧清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人回宫。唐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萧清想了想,伸手牵起唐棠唐棠正要挣脱,萧清却握的很紧,声音不容拒绝。 “回宫上药!” 唐棠居然在抗拒他,也不知道是发什么脾气,萧清强行将他塞进马车,拖回东宫,并且不放心的亲手给唐棠上药。唐棠一直低着头,明黄烛火下微微耳尖泛红,看不出来唐棠的表情。 萧清让他抬头,用湿帕子轻轻擦去血渍,划痕虽然长,看起来可怖,但柳情手下也有分寸,只是皮外伤而已,血丝早已干涸。 萧清认真的上药,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包扎了起来,并没有抬头看到唐棠尴尬的表情。 若是前一世,唐棠根本不会思及萧清会对他有情,只以为萧清是被谷欠|望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纵容着他,虽然这个解释很苍白。但是他从萧澈口中得知,从今夜的事情得知,萧清居然真的对他存了那种心思?! 唐棠心里都炸开了锅,怎么可能?萧清他那么优秀,长得又好看,虽然表面冷冷的但是也很会疼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 唐棠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想到的都是萧清的优点,乱遭遭的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从未想过和萧清在一起! 从未想过要喜欢萧清,难道此刻要他与萧清说,我不喜欢你,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琢磨了! 原本唐棠只想好好辅助萧清,还他一个皇位,之后再功成身退,真正去过他想过的生活。更何况他又与弟弟重逢,往后也不会孤寂,一处房产,一壶清酒,就足以他下半生了。 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并不会轻易放开他。 即使上一世唐棠背叛构陷,让他失了萧清之位,被贬黜岭南贫瘠之地,他也未曾放弃过唐棠…… 唐棠一脸尴尬地看着萧清,心道萧清早就知道莫昕和他是兄弟,却放任唐棠在宫外与他重逢,自己在宫中却烂醉一场,难不成是害怕唐棠当真跟着莫昕离开?天呐,太子这般痴情,那我该怎么办? “还疼吗?” 萧清轻手摸了摸包扎好的伤口,问道。 唐棠抽了抽嘴角,伤口实则早已结痂,萧清却大费周章的亲手上药包扎,捆在脖子上总感觉有些别扭……唐棠却不会直接这么说,看萧清心疼担忧的眼神…… 唐棠居然能读懂太子的眼神了!唐棠往后缩了缩脖子,扯出一个笑容。 “微臣没事,太子放心吧。” 萧清似乎有些受伤的垂下好看的眼眸,唐棠甚至看得起了一丝怜悯之意。萧清这么多年单相思,而自己却不自知,甚至如今还这样闪躲,萧清一定很伤心吧?那与自己上一世单恋萧澈有什么区别,都是蚀骨的痛,而他萧清又不是那种会把心事说出来的人。 唐棠忍住要把纱布扯下来的冲动,拉着太子的手笑着补救道:“我真的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 唐棠心疼起来,萧清掀起了眼皮子,又看了看第二次被唐棠主动拉住的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许笑意,“没事就好,你往后不可再如此冲动,即使要伪装,也让别人去。” 唐棠见萧清这么多话,总算是开心了吧?心道我欠你的够多了,没想到如今又多了一份情……唐棠笑了笑,笑不出来了…… “那微臣就先回房了……”唐棠放开萧清,话还未说完,就被萧清打断,“不可!” 唐棠诧异的看向萧清,萧清一本正经道:“你在这休息,醒了孤再给你换药!” “……” 唐棠想说我不需要换药,明天那点伤就好了,“啊!太子!你……” 身体倏地腾空,离开的椅面,唐棠慌张的抓住萧清的衣领,余惊未定,道:“殿下你……” 萧清横抱起唐棠,想床榻走去,步伐稳健,托着唐棠腰部的手也很稳,唐棠才没那么怕。萧清理所当然道:“你不是要休息了吗?” 唐棠无语,这种待遇,我真的不是断了腿吗?被萧清轻轻放置在宽大的床上,脱去靴子,除去外衣,整个过程唐棠都是懵住的,萧清居然伺候他入睡?怪哉怪哉,这是在做梦吧? 萧清自顾自的解去唐棠的发冠,柔顺的长发垂落,平添几分柔美。萧清望得失了神,唐棠在他的安置下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困意,碍于尴尬,也只能闭上眼睛假寐。 萧清回了神,除去外衣躺在唐棠身侧。 萧清侧身看着唐棠,不知过了多久,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唐棠捞入怀中。 感觉到怀里的人僵硬的身体,微微颤抖的眼睫,萧清才放下心来。在柳情抓住唐棠威胁他的那一刻,萧清心里比谁都紧张,所幸,柳情是个讲信用的人,或者该庆幸,他有个可以让人威胁的身份。 第一百零二章 莫骄只允许唐棠一个人做桂花糕,且不许别人帮忙,很快就让莫昕知道了,也是一脸为难,“教主说了不许我帮忙,我要是帮了,他肯定要翻脸。大哥,只能为难你了。” 唐棠倒是无所谓,“没关系,反正你也不会做饭,跟别提点心了。” 然后莫昕小声的辩解了一下,“其实我也会做饭,所以教主才要防着我。” 唐棠一阵无语,为什么不早说……害我在厨房像只盲头苍蝇似的乱搞了几天……因为要采桂花,唐棠就把萧清打发出去了,自个在厨房里研究怎么把米粉和成一团。没有太子殿下帮倒忙,根据莫昕的提示好不容易弄好了,厨房突然进来一个人。 “静王,你怎么来了?” 萧泠没想到唐棠还在,“呃,我把药碗收拾好了,那个,莫大哥,你还是直接唤我名字吧。” “嗯。”唐棠看了自己满手粉白,便冲水洗掉,问道:“你怎么不多陪莫昕一会儿,他的伤好点了吗?” 萧泠闻言苦笑道:“好多了,已经结疤愈合了。我就是想陪他,他也不喜欢啊……” 唐棠反正无聊,便随着萧泠出了厨房,萧泠一屁股坐在石阶上,脸色清愁。唐棠也坐了下来,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和好了吗?怎么又闹别扭了?” “莫大哥,你真的同意我们在一起吗?”萧泠突然问。 唐棠一愣,倏而笑道:“莫昕喜欢什么人,我能拦得住他?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好了,我这个做哥哥的,管的太严了他反倒要不喜了。” 萧泠轻蹙眉头,看着唐棠欲言又止,最后泄了气低下头,“可是即使如此,小莫他还是……我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消除他的心结。” 唐棠听得云里雾里,还是好心安慰道:“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你也不必苦恼,需知解铃还须系铃人,找到病根所在,才能解决问题。” 萧泠沉默一阵,脸上又恢复了几分神采,“我明白了,多谢你,莫大哥。我先去看看小莫睡了没。” 唐棠莫名的看着这位来去匆匆的静王爷,一头雾水,一回头,险些要吓死。 唐棠拍了拍胸口,道:“莫教主怎么出来了?今儿不炼药了?” 而且还是一声不吭的站在小楼上栏杆处,面沉如水,能吓死个人。莫骄冷冷一笑,“那姓萧的有什么好,你居然帮他糟践你亲弟弟!” 唐棠也不开心了,“莫教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喜欢我家小弟……” 说到最后,唐棠便自动消声了,但看那莫骄的表情,甚至有些错愕,而后大声斥道:“你自己是断袖,不要看到所有人都以为是断袖好吗?” 唐棠掩了嘴,不想说话,莫骄负手走下竹楼,道:“你不会是不知道萧泠那个人渣对你弟弟做过什么吧?” 这么一说激起了唐棠的好奇心,“莫昕从未与我说过……如何,莫教主你竟然知道?” 莫骄斜他一眼,慢悠悠地坐在石阶上,动作也不显粗鄙,比之优雅而言,更加豪爽。“莫昕怕是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丑事吧,本座就不好说了。” 唐棠一阵无语,站起来进屋里挖了一小壶女儿红出来,笑道:“莫教主,你渴不渴,喝点酒再聊吧。” 莫骄赞赏地望了望唐棠,接过酒壶轻嗅,而后仰头抿了一口酒,叹道:“说给你听也无妨,毕竟你是他亲哥哥。” 唐棠笑眯了眼,两手托腮望着身旁的少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分界线—————— 自被萧九调戏后,莫昕就跑回了云渊道人的院落,一个人生着闷气削了一大片花草,剑尖被人止住,那白须道人捧着酒壶笑道:“小娃娃生这么大气做什么?谁欺负你了?” 谁能想到昔日剑圣竟然是个老酒鬼,莫昕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他的,但是在侯府被老酒鬼比试了一场后,实际上是被压着打了一场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背着小包裹被云渊拎回青岚观。 这一言道中了莫昕的委屈,实在是气红了眼,怒道:“这什么破地方,我要回家!” “哟哟,还真是被人欺负了。”云渊啧啧叹道,“你说,这青岚观谁欺负你了,先生我帮你打回去!” 云渊虽然没有收莫昕为徒,心里却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小孩十分喜爱,若不是早些年就怕麻烦收了关门弟子,不能破例,云渊非要收莫昕为徒不可。先生与师傅比较,还是师傅亲些。 莫昕泄气的砍了一剑面前的槐树,落了自己一身花,更生气了,“不要你管,喝你的酒去,老酒鬼!” “啧,你学的尊师重道呢,这孩子……”云渊摇头,又道:“你肯定是被别人打输了,才回来找老道发脾气。” 莫昕恼羞成怒,气得拿剑砍他,“你走你走!胡言乱语!” 倒不是真的砍,只是胡乱的比划了一下,云渊却笑了,抢过莫昕的剑,道:“小娃娃,你年纪尚小,比不过别人也不要气馁。先生教你一套剑法,至少可以以巧制胜,这道观中应该没人打得过你,你可要看清楚了,回头找人算账去!” 莫昕诧睁大眼睛的看着道人,那人一拿起剑,身姿便变得不再佝偻,挺拔英武,白须白衣,仙风道骨,连衣角也无风自飘摇,这便是云渊的剑气。剑势未起,剑气便让人如临冰渊,自内心而发的战栗与臣服。 道人沉稳提剑起势,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剑招之间交换毫无缝隙,步法迷离,速度极快。出招时攻击度全然不差,防守也是极好,刚柔并济。剑气逼得槐花扑簌簌落下,好似一场花雨,道人却以精妙将自身仿佛置于结界之内,愣是片花不沾身。 若是不通武功的人看了,定是眼花缭乱,赞叹不已,便是那老道人舞起来,也显得十分仙气。莫昕看得全然忘了方才的怒气,并二指代剑,边看边比划起来。 収势。一套精妙剑法行云流水展现于莫昕面前,道人拂去剑上槐花,将剑抛回莫昕手上,莫昕忙停下比划接住,小脸上红扑扑的很是兴奋,凑上去殷勤道:“先生先生,你这是什么剑法,晚辈从来没有见过,好精湛好生厉害。” 道人摇头轻笑道:“你这娃娃,如今又礼貌起来了,脸变得可真快!” 莫昕也不管,只道:“先生,初时那几招万剑飞花看得晚辈好生迷惑,竟以为先生使得是花架子,毫无实用。但先生下一招便行云流水般顺着剑势使出了杀伤力极强的长虹贯日,而后每一招间交换,俱无一丝缝隙。且迷踪步法,速度极快。此剑法不但讨巧,还很实用。” 云渊抚着胡子点头,赞赏道:“不错不错,小娃娃有几分眼力见,这般年纪便看得如此多,剑道已有小成。不过切记不可得意忘形,需知剑道之中,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此剑法,乃是老道年轻时所创,暂且叫它折花剑法吧。” 莫昕不以为然,“我又不跟他们比,你这套折花剑法教我吧,我要去报仇!” 少年气鼓鼓地模样让云渊噗嗤笑出声,摆手道:“你这样的心态可不成,罢了,你年纪尚小,就不说你了,只此一次啊,下不为例。” 闻言,莫昕立马换上了笑脸,“谢谢先生!” 很快又见到了萧九,莫昕心道冤家路窄,老道人授了剑法回屋中饮酒,莫昕收了剑,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人。萧九看迷了眼,啧啧叹道:“这位公子,剑舞得好生漂亮啊……” 莫昕眸子被怒火盛满,剑指萧泠,喝道:“淫贼,既然你都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本公子今日就收拾了你!” 萧九一脸茫然,以折扇轻松将透着寒光的剑挑开,笑道:“这位公子,在下并无冒犯公子之意,一切都是误会,是误会呀!” 莫昕全然不听这所谓的解释,使起了刚学的剑法,让萧九惊讶不已,这小公子才一会没见,功夫就好了不少。萧九见解释也没用,笑了笑,便出手反攻。还专挑不伤人的地方下手,偏偏要打落莫昕手中的剑。 两人再度纠缠起来,但莫昕仍然不是萧泠的对手。且多次被那厮动手动脚,占尽便宜。 手中一麻,剑哐当一声掉落地上,萧泠趁机,抓起莫昕两手握在手中,举过头顶压在槐树树干上。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莫昕被困在萧泠两壁之间,丝毫动弹不得,嘴上骂道:“混蛋!你放开我!臭道士骗人,这剑法根本没用……” 萧泠哭笑不得,道:“你别动了,我只是想给你解释清楚!” “不动?”莫昕反问,巴掌大的脸上尽是狡黠,笑容阴寒,“才怪!” 伴随着莫昕的尾音,萧泠将一条长腿挤进莫昕两腿之间,生生压下了少年正要踢他命根子的动作,两人僵持不下,突闻身后哐当一声,瓷瓶掉落地面,炸裂成一片片,酒水溢出,湿透了泥土。 那老道生目瞪口呆的看着树下纠缠的两人,突然抽出背后的拂尘,狠狠抽上萧九,“臭小子,你干什么!当着老道的面欺负小师弟,你还要不要脸了!孽徒……今日老道非抽死你不可!你别跑……” 萧泠背上火辣辣的疼,哪里还管得上制住莫昕,早就松开人抱头鼠窜,嘴上嚷嚷道:“师父!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啊!别打了!师父……” 莫昕转了转麻木的手腕,错愕地看着眼前追着打的二人,疑道:“孽徒?师父……什么呀?” 第十百零三章 自魔皇被封引进落秋山的锁龙井后,便与那镇压了万年的恶龙同归于尽,而魔界新魔主云镜也与万法仙盟定下了五百年不侵犯世间的契约,但这种契约也只能约束部分人。 也就是说,还有大部分的魔修因为新魔主云镜的能力不足,并不愿意服从与他,还有一部分便是由正道入魔的魔修,魔族因为魔皇死后自身的内乱根本自顾不暇。 这些年来四方依旧妖魔四起,还有一事值得一提,那便是一百多年前失踪的妖主,使得妖族也开始混乱,这使得由正道各派联合起来的万法仙盟更加忙碌。 颜洛是折花宫长老的儿子,也是折花宫里除却宫主外的唯一一个男子,遭无数修士羡慕,那折花宫中净是女修,个个都是相貌姣好的仙子。 尤其是颜洛的娘亲秋音夫人,乃修真界第一美人,无数修士追求,却在二十年前突然生了个儿子,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无人知晓。 但颜洛的资质甚差,至今还在练气十层,从而又成了折花宫的一大笑话。 这次偷偷出门玩,颜洛便碰上了魔修,自己是肯定打不过的。颜洛知道自己的体质,并不适合修炼,却适合当炉鼎,供别人修炼。 打死他也不愿意给身后追了他半座山的那个丑八怪当炉鼎。 他慌不择路的便跑进了山中的一个山洞,设了个小小的障眼法,可那魔修也不是吃素的,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法术,轻轻松松的破了,便进了山洞找人。 这个山洞越走越深,越里面温度便越低,直到进了一个宽敞的圆型冰洞才没了路,壁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地上也是许多冰锥。 颜洛冷的直哆嗦,冰洞中央有一块很大的椭圆形冰块,足有一人高,却并不透明,外面过了一层白霜,里头看不清什么,但这里也只有这块大冰块能躲了。 还以为能障眼法能挡一阵那个魔修,可颜洛刚在巨大冰块后躲起来,那魔修便也到了这里,他感觉到了颜洛还在这里,只消一眼便知道颜洛躲在冰块之后了,扯了嘴皮子笑了起来,“小朋友,我看见你了。” 颜洛蹲在大冰块后面,身体应该冷的,抖得筛糠一般,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魔修看起来是不大美观,他笑起来更是又丑又猥琐,尤其是面对颜洛这样难得一见的炉鼎体质,他更是心馋。 “你再不出来,我便要过去了。” 颜洛心道我出去就真的完蛋了,可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摸进了储物戒里,将他娘给他的护身符慢慢拿了出来,准备等待那魔修过来就弄死他。 他是才练气十层,可他娘可是出窍期修士,而这个魔修不过刚刚碎丹成婴。颜洛心里算计着,觉得就算弄不死他,也可以镇压一会儿,自己也能有机会逃走了。 那魔修没了耐心,竟然直接聚起了魔气欲将那块冰块炸开,轰的一声,炸的山洞也是晃了晃,吓了颜洛一跳,而在那淡淡的烟雾散去后,那魔修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块冰块因为他刚才那一掌是使了六成力的,可竟然,全数被那冰块吸收怠尽。 颜洛也有些惊奇,这冰块怎的如此坚硬?可就在他正要探索的摸上去时,那冰块随着红光初现瞬间自上往下消散,露出了里面的冰床,那上面正躺着一个人,一个半大的少年,穿着杏色衣袍赤足躺在冰床之上,闭着双眼睡觉的少年。 睡觉只是颜洛的一个猜测,因为这少年竟然在这么厚的冰层里肤色还红润剔透,可他又没有呼吸。 不对,颜洛想到这不是冰层,而是一个结界。 那魔修显然也想到了,并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但冰层消融后也让颜洛无所遁形,他见颜洛正看着冰床之上的少年发呆,这正是个时机,便又要出手,但他刚刚唤出了魔气,身下的地面便氲起一个黑雾圈,将他困在其中而后红光乍现。 他的魔气被那黑雾源源不断的吸取殆尽,只留下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待黑雾散去时,他已然没了生息倒在地上,颜洛更是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听极轻的一声嘤咛,他立即回神,冰床上的少年竟然睁开了双目,漂亮的眸子竟是石榴一般的一片鲜红,这是魔族吗?颜洛呆了呆,只见那少年茫然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似乎很是疲惫。 颜洛哑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转脸看他,仔细看了那张脸,颜洛才真正理解到了秀色可餐这个词语的含义了,这人长的实在是好看。少年似乎转了转,带着些稚嫩的清澈嗓音说道:“是你救了我?” 虽然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分明是这个少年救了他才是。但颜洛见他虽然眸色怪异,又在自己面前死而复生,可却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少年的眼中是纯粹的没有一丝杀气的。 他又看向少年□□的玉足,与这坚硬冰冷的冰床。 “你不冷吗?” 少年愣了下,莞尔一笑,轻轻摇头。 颜洛见过许多美人,自小生在折花宫,他自身的容貌也是极好的,但是见到这少年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眼里的艳羡。 “你长得真好看……嗯,对了,谢谢你救了我,我叫颜洛。” 少年垂下明艳的眸子,默念了颜洛的名字,发觉自己的意识里是不认识这个人的。可颜洛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还被关在结界里,怕是冻了很久了,才结了那么厚的冰层。颜洛不清楚这少年的身份,但他觉得这少年并非寻常人。 少年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似乎很累了,纤细的五指扶在额边,支撑不住的又闭上了眼睛,即将倒回冰冷的冰床前颜洛忙将他扶起。 “喂,你没事吧?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 . 待少年再醒来时,他已经不在那个山洞里了,一睁开眼便是粉红的窗幔,还有一个女子秀美如画的脸,他有些诧异,那女子更是激动的叫了起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等会儿,我去找小师弟回来!” 这大嗓门一出,少年只觉得耳根发疼,但那女子已经跑走了。少年抽了抽嘴角,扶着僵硬的后劲坐了起来,这应当是个女子的房间,他正在疑惑时,门外便又走进来人,走在前面的那个少年他有些印象。 “你是……颜……颜洛?” 他吃力的想了下,终于想起来了。颜洛点点头,有些惊奇的看了看黎汘的眸子,这次醒来,他的眸子变回了纯粹的黑色,几乎让颜洛认为带他回来前见到的红眸是幻象了。 他却没问出口,在床边坐下,喜道:“你可终于醒过来了,我把你带回来之后你都睡了三天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身侧的蓝衣女子抢了先,那正是刚才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女子。 “可不是吗,师弟从来不会带别的人回来的,这次不但违反了宫规将你带回来了,还亲自守着你好几天了。小姑娘,你看我师弟多紧张你,有没有很感动啊?” 那少年,也就是黎汘有些尴尬,想他前世乃高高在上的魔皇,死在锁龙井中,幸好在与恶龙最后的拼搏中撕开一点破口将灵魂逃离出来,才得以重生身躯,返回人世,却没想过自己也会被人错认成女子。 颜洛:“……林师姐你别这样,这不是姑娘,这是男孩子……” 林艺呆了呆,多看了几眼黎汘:“这……不好意思啊,我见你生的这么好看,小师弟又这么紧张,便下意识的将你认作了女子,还望小友莫怪。” “……仙子客气了,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林艺有些惊讶,“这是折花宫,小友也是修行之人吗?不知师从何派?听小师弟说,小友是在杜明手中救了他,小友可真是厉害。” “杜明?是谁啊?”黎汘有些迷糊,颜洛忙提醒,“就是那个追着我进了山洞,死在冰洞的那个魔修。” 黎汘还是没有印象,只记得有个人破坏了自己的结界,境界当不在元婴之下,那人定不是颜洛。他以肉眼便能看出颜洛只有练气十层,还有这特殊的体质。 那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杜明吧,只可惜自己现在吸收了那个人的所有修为,就只传承了金丹期。虽然本身锻就的神魂是很强大,但新的身体还需要重新修炼,黎汘突然开始怀念自己从前的渡劫期境界。 见黎汘不语,颜洛忙将林艺推出房去,回头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师姐就是这样,傻了吧唧的,你别在意。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黎汘忽然问他:“你,知道夕山剑派吗?” 他倒是听说过折花宫,但他前世时,折花宫并不很出彩,他也分辨不出过去了多久。 颜洛点头:“知道啊,夕山剑派现在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门派,虽然弟子不多,但是门派中的洛行止洛仙师却是人人皆知的人物。” 只不过颜洛不大喜欢,他撇嘴道:“自从两百年前,他一剑重伤魔皇之后,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人称洛小圣。喂,你该不会也想去夕山剑派吧?” “两百年了吗……” “喂,你怎么了?”颜洛见他似乎有些不舒服,笑容都极为勉强。 黎汘:“我没事。我姓黎,单名一个汘,你换我名字即可。” 颜洛念了一遍,不知为何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也不在意了,他只好奇的问黎汘,“你那天怎么会在那冰洞里?你是用什么法子将杜明那个家伙杀掉的?你好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 黎汘:“……” 该怎么骗他呢?黎汘开始有些烦恼。 第一百零四章 小萧清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冷笑。 小莫轩不敢惹小萧清,因为他看起来很凶,就连休息够了,想走了,也不敢说,直到小莫昕想起来哥哥不见了,才带着风筝回去找。两个小团子抱在一块,小莫昕还眼尖地见到了小莫轩眼睛都红了,叉着腰怒视小萧清,问道:“哥哥,是不是这个人欺负你了!?” 小莫轩摇头,感觉有点愧对小萧清,赶紧把弟弟拉走,还不忘回头道:“谢谢大哥哥的糖糖,我明天还来看你吧……” 小萧清不太喜欢那个漂亮的小孩跟小莫轩待在一块,还带走了他还没掐够的肉团子,今天也有点不高兴。他决定明天再来这等着,等那个肉团子来了掐个够。 小时候的萧清和长大后的萧清都有一点一模一样,从未变过的,那就是固执。他等了一天,结果小莫轩没来,第二天又去了,终于在草地上看到了小莫轩,他甫一出现,小莫轩便急得满头大汗地道歉。 “对不起,昨天爹爹带我和弟弟去玩……所以我失约了,我……” 小萧清面不改色地望了眼周围,没人,对方是自己偷跑出来的。“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小莫轩被问到了,绞着手指低头道歉,“我……我是想跟你道歉,昨天我弟弟他没搞清楚,误会你了……” “就为了这点事?”小萧清有些好笑。 他也忘了,自己也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自己独自出来,还非要等到小莫轩出现。小莫轩怔愣地看着小萧清,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让对方越发心喜,小莫轩嗫嚅道:“那,那我……” “算了,谁会跟个小孩子计较?” 萧清说完这一句,就坐在草地上发呆,望着山下的集市,一晃半天不说话。小莫轩觉得这个哥哥挺孤单的,于是也不走,坐在边上不停地说话,萧清表面上不理不睬,但是在莫轩要回家时,心里还是挺失落的。 自此小莫轩又有了一个小习惯,每日晌午后便来后山找小萧清玩,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对方不耐烦时还会叫他小胖子,有点生气;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叫大哥哥大哥哥。 这种习惯也不是单方面的,小萧清本就是无聊,又挺喜欢肉乎乎的小莫轩,看他每天圆滚滚的身子向他跑来时便感觉心里很舒服,偶尔还会偷偷捏一把柔软的脸蛋,便会全身畅快且满足。小萧清也发现了一个特点,小莫轩很不喜欢别人叫他小胖子,一叫就要哭,但是在萧清面前他还不敢哭,委委屈屈地忍着。 小莫轩喜欢这个好看的大哥哥,起初还有些胆小不敢靠近,而后经常拿许多自己喜欢的点心和糖来分享给小萧清,虽然对方并不爱吃甜点,但是看他真诚的眼睛都会忍不住吃几口,然后昧着本心赞扬一句半句。 两人相识时间不长,但是居然还能好好相处,伺候小殿下的太监看了也是十分惊讶。要知道,这位殿下,可是宫里最难伺候,人缘最差的太子殿下啊!居然会陪着这小孩玩过家家,还总是笑吟吟的,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吧!直到有一日小萧清把小莫轩再一次弄哭了,半个月没听到小莫轩嘹亮的哭嗓,乍一下被弄哭了,吵得小太监脑仁直发疼。 问及原因,是因为小萧清那天心情不好,而小莫轩却是喜滋滋地拿着他爹刚送他的玉佩来给大哥哥看看,小萧清觉得他笑得特别碍眼,烦不胜烦之下就把小莫轩的玉给摔到山脚下,小莫轩瞬间哭的撕心裂肺,嚎得震天响。 小萧清看了也觉得特别揪心,于是跑下去和小莫轩一起找,找是找到了,但是玉佩摔成了两瓣,小莫轩还扭伤了脚,这下用糖果也哄不回来了,小萧清再三保证他会把玉佩修好,原样还给小莫轩。 小莫轩半信半疑,还是很伤心,“那是爹爹送给我的呜呜……” 小萧清好声好气地哄道:“赔你赔你,要是恢复不了原样,你要多少玉佩我都赔你!” 小莫轩想想还是很伤心,但是也不怎么哭了,抽抽搭搭一阵子后就靠着小萧清睡着了,可怜肉肉的脚丫肿的跟馒头似的,小萧清没等小太监去找大夫来,他知道小莫轩家不远,也不顾莫侯爷可能会认出自己的风险,就将肉肉的小团子背了起来。 刚开始习武的小萧清本已做好了准备,但是真的背起了小莫轩时,还是差点摔了一跤,心道这小孩还真重!咬牙硬是背到了莫府门口,恰巧寻找大公子的家丁们看到了,把背上的小莫轩匆匆抱走便将小萧清遗忘在门口。 阻隔在朱红大门外,殊不知此一别,便是十几年,且再见时,早已物是人非。 实际上萧清有想过修好那块玉佩,但是恢复原样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让最好的工匠,用最精巧的技术将玉佩以金丝包裹嵌在一起。而当莫家被抄家时,他立马请命前往,为的是保住莫轩的命,但是他找不到人,在烟雨江南,待了足足三月,寻遍每个角落,数次违抗皇帝命令,在最终得到下落不明的结果时,才迟迟班师回朝。 没有结果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三月后救出莫昕后,萧清听到了一个消息,莫家长子莫轩逃亡途中被六王爷抓获,现已伏诛,刹那间,随身带了许多年,还未来得及还给莫轩的玉佩,啪叽一声掉落在地上,碎成了更多碎片。 萧清没有再将它修补回来,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里,在东宫一棵树下将它埋葬起来,同时埋葬的,还有他儿时的美好记忆,和他以及里那个圆滚滚肉乎乎,话很多胆子也不大,但是非常可爱的小团子…… 也许莫轩并不知道,他之所以会被萧清一眼认了出来,是因为萧清一直在暗地里关注他,每日在忙完公务便会看着他近来的画像沉思。萧清也许很早就知道他对莫轩的关注过甚了,但是他依旧沉迷。 而当莫轩以唐棠的身份隔了数年后再度出现在萧清面前时,他仿若看到了希望的光芒重新燃起。他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却因为唐棠的主动,将两人的关系变得不再简单,从那一刻起,他便决心此生只对他一人好,且永远对他好,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 萧清不擅于邀功,唐棠懂他便好。唐棠想起了小时候那些事,笑得乐不开支,道:“我哪里有让你砸了?胡说,别欺负我记忆不好,明明就没有这茬!” 这段确实是没有的,萧清面不改色,却倏地弯下身子将唐棠驮在背上,唐棠吓了一跳,抱住萧清脖子急道:“这还在宫里!你干什么!” 唐棠明明很怕冷,腿都被冻麻了偏偏不说,萧清却总能看出来,却也不点明,任他如何羞恼挣扎,就是不放下唐棠。唐棠撇了嘴,索性靠着他背上用狐裘将两人裹紧,凑近萧清耳畔笑道:“大哥哥,那你是喜欢胖乎乎的我呢,还是现在的我?” 胖乎乎的……萧清差点就要答出来了,他自然还是觉得唐棠胖点好,现在太瘦了,有时候咯人得很,但是他还是很知趣的没有直说。“只要是你都行,只不过,你现在太瘦了,应该多吃点补补身子。” 萧清这时已经在想给唐棠吃点什么补补,好长点肉。而唐棠却轻笑着念叨了一句,“我这么瘦是为了谁呀……” “嗯?你刚才说这么了?” “没事,咱们回家吧!” “好,回家。” 萧清喜欢听唐棠这么说,唇角绽开好看的笑容。雪还在下,扑簌簌的铺满地面,在两人依偎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印子,很快被淹没。 皇帝召莫昕讲了什么,没人知道,大抵是在为逼死了莫侯爷而道歉吧。皇帝活到这个年纪,心中也不比年轻时无情了,说到底莫侯爷还是他一同征讨叛军的好兄弟。莫昕似乎也没什么变化,该怎样还是怎样,只不过在王府里的时间多了些。 冬雪化去,春光照在大地上的那一刻即是寒冷也是温暖的。 在桃花开的最艳的时候,皇帝驾崩了,容华冷清秋守灵七七四十九天,不眠不休,片刻不曾离开。皇位传于后来居上的四皇子萧沛,当他带着四十万云家军踏上金鳞殿前的千重阶梯,一步步走进皇位时,再也无人怀疑他的能力,他的光芒也渐渐开始绽放。 皇帝入陵后,曾经权极一时的容华娘娘冷清秋却消失在所有人眼前,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他就好像从未出现过,除了记忆,没有在皇宫留下一丝痕迹。 再过了三月,萧泠卸下了所有职务,与王妃南下。 初夏后,萧清与唐棠踏上了去朔月谷的路程,再无琐事纷扰。萧清会与唐棠一同走下去,逍遥自在,相依相偎,或许这才是萧清想要的生活。 第一百零六章 “如此说来,二哥你早在安溪镇就与阮明玉分道扬镳,他们押解柳澄厌抄近道回长安,而你则留在安溪镇。在折返回青州的时候,你却独自一人快马离开,那些刺客便以为肖阳是你,所以……你并没有被刺杀!” 萧泠就萧清所说推论道,想想不对劲,又道:“不是,二哥你为什么突然离开?” 萧清望向了身边的唐棠,道:“有些事很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唐棠闻言低垂着眼眸,脸上的热度就未消去过。 萧泠一顿,很快明白了,轻咳一声将话题揭过,“也算二哥福大命大,就这样避过刺杀。不过肖阳似乎伤的挺重的,笙歌,你拿我们带来上好的金疮药给肖总管送去吧。” “是。”柳笙歌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了众人一大跳,幸而他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身轻功真是了不得。”莫昕由衷赞叹。 萧泠凑上去应道:“可不是,笙歌是影卫出身,身法练到最极致,要躲起来,谁也抓不到他。” “嘁,说的跟你和他玩过躲猫猫似的。” “你怎么知道!还真玩过!” 萧清沉默一阵,突然问:“你们说的那个绿萝,已经亲口承认是大哥派来的人?我抓到一些人,却都是些死士,什么也问不出来。却说,他主子已经招揽罗生堂百名杀手,发布绝杀令,是断不会让我活着回长安的。” 萧泠也正经起来,“绿萝以为你是必死无疑,便口无遮拦说了出来。这么说来,他们已经得知了你并没有死,这一路赶来,我们也碰上几个落单的杀手,大概是在搜刮二哥你的行踪。绿萝也说了,看来我们回长安的路,不会那么容易。” “我看是那个绿萝被某些人迷惑上了才口不择言什么都说了吧。”莫昕凉凉地开口道。 萧泠顿感不妙,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啊!” “你闭嘴!” 莫昕心道自作自受,偏不让萧泠把话说全。“你再乱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恐吓完萧泠,莫昕说起正事来。“绝杀令是罗生堂的金牌任务,只要人死了,多少酬金不在话下。一旦发出,就不可收回。接下金牌任务的杀手,除非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否则就是死也要去行动。而罗生堂,则是江湖有名的杀手组织,他们拿钱做事,只要有钱,杀谁都行,哪怕搭上命都可以。这一次,看来那个献王是下了重金了。” 萧泠无奈地与萧清对视一眼,道:“二哥,没想到大哥真的会对你下手,而且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若不是容华发现的早,他的人早就围进行宫,刺杀二哥你了。大哥这次,也太过狠心了。” 说起献王萧潞,是皇帝的大皇子,母妃早逝,却与萧清一般极受宠爱,但天资比不上萧清,总是落后不止一点。依皇帝所想,他这一生也只能做一个闲王,可他却不甘心,处处与萧清敌对。 兄弟间的小打小闹,皇帝是不会放在眼里,再者作为储君的萧清,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可是在五年前,萧潞的心仪之人温衍郡主下嫁新科状元方宁后,萧潞便忍不下去了,他自小对温衍郡主十分钟情,纵使有王妃姬妾,仍对温衍不死心。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方宁哪里讨得皇帝欢心,竟然让皇帝将温衍下嫁与这么一个无用的书生。 萧潞气不过,便要去找皇帝理论,被萧清两次三番拦下,最终在幕僚的挑拨下,决意在萧清出宫行猎时,在行宫刺杀萧清。 后来发生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冷清秋得了线报,得知萧潞意欲屯兵谋逆,甚至要先拿当朝太子开刀的消息,先将萧潞制服。皇帝念在萧潞一时被小人蛊惑,且未酿成大错,网开一面,将其贬往贫瘠之地西北黔州,无诏不得回长安。 也算是彻底断了萧潞的九五之路。 没成想在五年后太子秘密下江南破案,竟又被萧潞盯上了。 萧清也是无奈,“太子之位,本就有无数人觊觎,大哥想来心高气傲,想来是气不过,不甘心,也要拉我下水。” 唐棠担忧的看着萧清,从未想过太子的位置会给他带来这么多危险。 萧泠又道:“也不知道宫里是何方神圣,竟然与大哥私通,谋害储君之罪,想来胆子也是极大的。与大哥合谋将太子引出宫,应该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也有可能,就是父皇身边的人……” 说到这,二人都想到了一件事,“糟了!” 萧泠急道:“那若真是他,现下我们都被困在这里,父皇不是很危险吗?” 萧清拧着眉,问:“九弟的意思,是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了?” 萧泠脸色不太好,“我也不知道,可是唯一有本事瞒天过海,将二哥你调离长安,与大哥里应外合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萧清知道他说的是谁,断然道:“不可能,他不会这样做。” 萧泠也笑了,“也对,应该不是他吧。” 唐棠听不太明白,但是萧泠说的有道理,那个人定然地位很高,可若是萧澈,他似乎,还不够格……毕竟献王如此肆无忌惮的追杀太子,在宫中萧澈是定然顶不住的。 那会是谁?除了萧澈,倒还有一个佣兵权重的四皇子,齐王萧沛。 只不过…… 萧沛虽然与大将军姻亲,娶了云家军的大小姐云川,并得到的云家军的听命,却是个人尽皆知的绣花枕头,整日只知道玩乐逗鸟。王府中养了十几只难得的鸟类,平日里将其视为珍宝,比王妃姬妾还宠爱那些小鸟。 但如果不是这些皇子,那又是谁呢? 即使想不明白,但唐棠也相信,萧澈与这件事情有关,这么算来,与萧潞有合作的,不止萧澈一人。但显然,萧澈是合作在先,便是他的计划不通了,才有了献王的后路截杀。 萧澈想要太子之位,他便计划废掉太子。计划不成,献王早就想要杀太子,那个人也是纵容的将太子调离长安,出了长安,在献王多年来收揽的地界,献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萧清也在烦恼,他很信任冷清秋,认为即使天塌下来,冷清秋也不会背叛皇帝,也许是冷清秋身边的人,可是……那个如此本事的人眼皮子底下,真的会有人逃得过他的法眼吗? 如今天下表面安静,但皇子之间的党争却是几年前便有,下一个皇帝是谁,很多人还在观望,太子有皇帝撑腰,萧澈有才华,萧沛有兵力。 甚至有人猜测,冷清秋会亲自登上皇位。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 莫说萧清和萧泠与冷清秋相处了二十年,心中其实还是怕的。萧清如今被献王追杀,怎会没人给献王撑腰呢?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冷清秋,因为他如今是一手遮天,并且向来便不喜萧清。 可若是冷清秋,他蛰伏多年,皇帝就很危险了。 “我们即日出发,马上回长安。”萧清掷地有声道。 “这可麻烦了,据我所知,回长安的路上一路埋伏着杀手,你们说的那个献王一击不中,早就设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了。”莫昕悠悠说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着今天吃什么一样。 萧泠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莫昕瞥了他一眼,怪道:“为什么要说,我没有义务和你们分享资源。” “你!”萧泠被气到了,恨不得将莫昕抓起来打屁股!真是太不乖了,一点都没有把人命当回事嘛! 唐棠亦是不认同莫昕的做法,但是莫昕早在萧泠手上吃过亏,戒备一点也无可厚非。 “其实我们都已看到了,一路上源源不断有杀手偷袭,若非是柳侍卫功夫了得,我们也要着道。” 莫昕虽然不是很高兴,却也点了头。想了想,又道:“这一路上我都有碰见杀手,却在进了安溪镇,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想来是因在魔教地界,镇住了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了。” 唐棠也不明白,“近几日是有些险阻,但人不多,小弟你与柳侍卫都能打退。虽说安溪镇是魔教的地盘,那些人多少有些戒备,不敢冒进。可若是那些人得知了我们的行踪,将我们困在安溪镇里,那就晚了,我们还是即刻出发为好。” 萧清也点头,萧泠便道:“也好,既然大哥不肯停手,我们留下来也只是等死,不如绕路先走,我记得安溪镇附近有一条近道,名为忘尘峰。但是山林浓密,又是魔教地界,很少有人敢从那里过,想来大哥也不会猜到我们会和魔教扯上关系。有了这道掩护,想必二哥也能安全离开江南。” 第107章 金昊轩篇番外1看过不要买 大漠之地,天气干燥,风沙漫天,广袤天地间只留下一串串骆驼脚印,沙海连天,烈日灼灼。好不容易找到了绿洲,高高的城门内,是关外的一个边陲小镇。 一行行商进城歇脚,边陲之地,群众大多热情好客,街上人来人往,不乏各族过客。 街上小贩形形色|色,人潮人往,城里的姑娘们穿着艳丽的服饰,额间花黄点缀的甚是好看,眉梢抹着淡淡胭脂,头纱遮了侧脸,明眸丰唇,波浪般的棕色长发,尽显当地异域风情。 高高城墙拦住了暴虐的风沙,城里不算得繁华,但胜在安宁,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徐芳仪带着一群小伙伴来时,正好赶上城门关闭那一刻,几个少年死命跑进了旸都城门,城门随之在屁股后面慢慢关上,几人松了口气,在城门口齐齐瘫下,喘得像狗。过了半晌,才缓过气来,徐芳仪招呼着他的小伙伴们找客栈,可囊中羞涩,住不起大客栈,也是苦了。 人群中最小的少年安悦嘟着嘴埋怨道:“以后说什么我也不来这破大漠玩了,你们瞧,刚一进大漠,骆驼就跑了,真是出师不利!当时我就说要回去了,江南多好呀,为啥来着破地方?臭徐芳仪不听,就算搭了行商的顺风车,谁想到半路又碰上打劫的……我的银子都没了呀!” 另二人面面相觑,都用责怪地眼神看着徐芳仪,拿着折扇的王易之暗暗嘲讽,“芳仪兄,你看你,没准备好也好让安悦来冒险,他才多大呀?” 白庭生也点点头,啧啧看着徐芳仪,“芳仪,你这下把我们害惨了……” “停停停停!” 徐芳仪赶紧打住这三人的埋怨,甩了甩额前的一撮长发,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三个有完没完?我也没说过要带安悦来好吗?小气巴巴还挑剔的要命的臭小鬼,是你要跟着我的!” 几日来的风吹日晒,好些时候没洗脸的安悦此时脸上也是油腻腻的,平日里最臭美最自信的资本都被掩盖了,瞧见徐芳仪还不忘耍帅以及埋汰他,瞪圆了眼啐道:“呸!谁要跟你了!我是无聊的慌,才跟着庭生哥来的。” 白庭生有些为难,“是我要和易之兄商量着要来的……” 他说着低下头,还红了脸,徐芳仪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满眼惊恐,王易之摇起了折扇。往日的翩翩风采瞬间又回来了,虽然此时几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徐芳仪挑眉问道:“王兄有何高见呢?” 王易之笑容顿住,折扇唰的收了回去,摸了摸鼻子说道:“没有……” 徐芳仪翻了个白眼,转身长舒一口气,而后拧过头来指着这几个人一个个的骂了起来。 “你!安悦,要不是你磨磨蹭蹭不愿意上骆驼,那骆驼能有时间跑了吗?还有你!王易之,拜托你下次出门别带这么多金银珠宝名贵玉器出来显摆好吗?整一个散发着我是有钱人快来抢我呀气息的小金人,人家那商队完全就是被你给连累的好吗!” 闻言二人都低下了头,白庭生看了眼王易之,为难的向徐芳仪说道:“我……” “你还别说话!” 徐芳仪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恨铁不成钢地沉痛眼神看着他,“你到底是谁兄弟,居然都不帮我说话嘤嘤嘤~” 白庭生惭愧的低下了头,安悦眼角一抽,完全不能接受徐芳仪的理论,但无反驳的话可说,也只能闭嘴,想了想,没好气的怼了徐芳仪一句,“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身上就剩下几个铜板,难道真的要露宿街头吗?” 徐芳仪撩了一把额前的那一撮长发,俊朗的面上有些难色,“我还真不知道……” 安悦哼唧一声,抱着手臂嘲讽道:“徐芳仪徐大公子,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呢?” 一个爆栗砸在安悦白净的额头上,安悦抱着微红的额角直跳脚,怒指徐芳仪:“你!” 徐芳仪轻轻松松就握住他纤细的手腕,低头看着安悦得意说道:“我就打你了,怎么样小矮子,你跳起来看看能不能打我呀?” 安悦气得眼睛都红了,啊啊大叫着双拳双脚胡乱的打向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徐芳仪,不出一息,安悦胡乱腾的双手双脚就被徐芳仪制住,将他小小的人锁在怀里,夹着腿搂着腰,安悦登时红了脸不敢动了。 徐芳仪嘿嘿一笑,低头凑在安悦耳边,格外嚣张。 “小悦悦,从小到大你就斗不过我,怎么还就这么坚持不懈乐此不疲的来招惹哥哥我呢?” 那流氓的语气让另外二人也非礼勿视的转移开视线,安悦顾着小脸,说哭就能哭出来,委委屈屈地埋怨道:“徐芳仪你是大坏蛋!跟我爹娘说好的会保护我,结果就你一个人在欺负我呜呜~” 这下麻烦了……徐芳仪无奈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说起来,徐芳仪从小生在武林世家,而他的父母皆为豪侠,因为与安悦父母交好,所以在徐芳仪三岁那年,安悦还没出生时就定下了娃娃亲,谁曾想那安悦竟是个男孩子! 两家就再也没提过这婚事了,可就在三个月前,安家父母又重提了婚事。 要我娶这个小白脸吗? 徐芳仪低头看着这个刚过十六岁的小未婚妻,有些悲愤。爹娘说好的让我早日传宗接代,可安悦怎么给他生孩子?爹娘莫不是老糊涂了? 尴尬地将哭的抽抽搭搭还一边岔气的安悦放开,可对方哭的站都站不住,徐芳仪也就只能扶着他,一边无奈说道:“你追我也没用,咱俩总不能真的成亲吧?安悦悦,虽然你老是喜欢跟小姐姐们一块玩,什么胭脂水粉,什么可爱的小玩意,可你到底是个男孩子呀?” 徐芳仪语重心长地劝着,却被安悦瞪了一眼,泪水洗干净了白生生的小脸,红红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怨愤,他朝着徐芳仪怒吼道:“谁要你娶我了?徐芳仪你个大笨蛋!我才不要嫁给你!!” 徐芳仪摸了摸鼻子,觉得也挺好,放开了手,“那好吧,你自己说的哟。” 安悦愣了下,心里难过的想死了,好不容易来追夫,结果……才不要!他偏不信,自己这么好看这么贤惠(其实并没有),徐芳仪这个混蛋居然还要逃婚!讨厌讨厌讨厌!!就当没说过好了。 于是安悦一抹眼泪,哼唧了一声扭开脸,徐芳仪终于舒了口气,幽幽说道:“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在这旸都里,我还有一个大表哥。” 说话间,那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的打在徐芳仪身上,跟大漠上的饿狼一般幽幽发着绿光。徐芳仪暗自享受这这目光的沐浴,得意地抱起了手臂,等着他们来求他。 白庭生想了想,嗫嚅问道:“芳仪,你那大表哥如果在旸都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投靠他?难不成,你真的让我们露宿街头吗?” 徐芳仪竖起食指摇了摇,说道:“我那大表哥,虽然隔了几代关系是有那一么一点点的……远,但是只要我一见到他,报上我的名字,他一定能认出我来,不说虚的,他定会好好款待我们的!” “切,说的跟真的似的,那你那个大表哥是谁呢?”安悦抽了抽鼻子,一边不屑嗤笑起来。 徐芳仪气结,决定不跟这臭小孩算账,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你们听说过三年前云王私藏兵符意欲谋反时,带兵对战所向披靡的几位大将军之一,金昊轩金将军吧?他呢,就是我那个远房大表哥了!” “金昊轩?他不是战死了吗?这么多年都没听到有关他的传闻了。”王易之疑惑地说道。 徐芳仪点点头,“没错,虽然有传闻是说大表哥死了,但是实际上呢,他是厌倦了战争和尔虞我诈的朝堂,而心上人的死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打击,于是自请到了边关外的旸都,在这当上了个小小的六品同知,辅助知府办案。” 安悦愣愣的叹道:“金将军真乃性情中人也……” 徐芳仪斜睨他道:“那可不是,为了心上人退隐边关,否则,我大表哥在朝堂上可不得厉害去了。” 再说下去天色都要晚了,安悦意识到这一点,赶紧提醒了爱吹牛的徐芳仪,“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找到你的大表哥再说吧,这天都要黑了。” 徐芳仪嘿嘿笑道:“放心,绝对不让小悦悦你露宿街头。” 安悦睁大了明眸,偷偷地笑了起来,突然徐芳仪又接下去说道:“要不我爹娘得骂死我。” 安悦圆眼怒瞪徐芳仪,心里骂道这讨厌的冤家! 可这话刚停下,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冲出了一匹矫健的黑马,一玄衣男子策马而来,在几少年身前勒马停下,黑马扬起前足,长于了一声。 那马上的玄衣男子帅气下马,身材挺拔,英俊阳刚的蜜色面皮,不笑时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长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周身散发着一股寒冷的肃杀之气,令几人不寒而栗。 不是征战已久的军人,身上不会有这样气质。 几少年齐齐愣住,却见那玄衣男子也在微眯着眼打量着众少年,倏而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周身冷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暖至心田的笑容。 徐芳仪回神,两步走了过去喜道:“大表哥……” 玄衣男子却在同时越过徐芳仪,笑着向王易之说道:“你是王易之吧?” 众人再次愣住,徐芳仪黑了脸,不可置信地跑到玄衣男子身边,问道:“你不是金昊轩吗?” 玄衣男子愣了下,点点头,打量着眼前俊朗的少年,“你是?” 徐芳仪赶紧喜道:“哥!我是徐芳仪啊,你的远房表弟,我爹是郑州的徐晴,我们小时候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玄衣男子,也就是金昊轩更是茫然了,面上有些犹豫,转向王易之,问道:“小公子可是王易之?” 王易之愣愣点头,金昊轩又笑道:“那就是你了,你兄长王明朗与我是旧友,当年他弃暗投明助我一臂之力,如今已有许多年未见了。王易之,你兄长知道你来到了旸都,特意让我来接你。” “真……真的吗?” 王易之结巴道,不管一旁石化伤了心的徐芳仪,另二人忙冲着金昊轩巴结道:“金大哥,我们是易之的朋友,你可不可以,也收留我一下?” 看着可怜巴巴的安悦,金昊轩笑着点头,“自然可以,你们都跟我来吧,这天都快黑了,我府上有些远。” 几少年听到不用露宿街头,喜得团团转,忙跟上金昊轩,安悦还不忘奚落徐芳仪,“哎哟我的徐大公子,你的大表哥好像并不认识你哟~” 尾音轻颤,气得失落的徐芳仪羞愤至死,他想了想,不甘心地凑过去帮金昊轩牵马,追问道:“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郑州的徐芳仪啊!小时候你来过我家的!” 这般提醒下,金昊轩想了一下,略为客套的笑了,“是吗?事太多我也不大记得清楚了,你叫徐芳仪是吧?” 徐芳仪激动地点头,金昊轩又笑道:“我记住了,对了,今天衙门抓了几个土匪,看到你们的失物我就猜到是你们了,你们先在我府中住下吧,明日我再带你们去取你们的行囊。” 王易之赶紧道谢:“谢谢金大哥。” 金昊轩抿唇一笑,“不客气。” 厉害了我的哥…… 被敷衍以及遗忘的徐芳仪摸了摸受伤的心脏,独自一边掉眼泪去。 在安悦的冷嘲热讽下徐芳仪终于熬到了金府,一双眸子噌的一下又亮了,跟着金昊轩进了宅院,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序,下人丫头一个不见少,心下都暗叹起来金昊轩还真是上得战场下能持家绝世好男人。 在大厅坐下,喝了杯热茶,金昊轩笑着让管家去收拾客房,陪着几个少年闲聊了几句风土人情,徐芳仪不断地找话题,结果金昊轩对他的热情招架不住,只能认下这个表弟。 “听说府里来了中原的贵客。” 一道温暖若水的清润声音传入耳畔,人未至声先到,看向门外,走进来一个清秀青年,年纪不大,二十一二左右,青色衣袍身材纤瘦,浑身上下带着浓浓的书卷气,面容清俊,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傲气。 甫一进门,就让众少年们纷纷夺目,这般风华的男子,再看向金昊轩时却是冷淡无比。 金昊轩忙站了起来,态度好比刻意讨好,“是,中原来的客人,王明朗的堂弟。” “是吗?” 那男子只扫了一眼,便将视线准确无比的落在王易之身上,王易之有些紧张地笑了笑,问道:“阁下也认得我兄长吗?” 男子微微颔首,金昊轩忙叫他坐,两道身影站在一块,竟是无比的和谐,而男子无意中的疏离,却又好似隔着云端。 金昊轩有些尴尬的收回手,与少年们介绍,“这位是我的……” “朋友。”青年淡淡地说道。 金昊轩有些失落,但徐芳仪却看出了问题,想到这是个机会,金昊轩眼里的爱慕谁还看不出来,心说还故作遮掩什么? 待几少年都介绍过后,金昊轩略有些尴尬的指着徐芳仪说道:“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弟,叫徐芳仪。” 徐芳仪望向那正要喝茶的冷淡青年,笑着喊了一声,“大表嫂好!我叫徐芳仪,是金昊轩也就是大表哥的远房亲戚,早就听说大表嫂您风华绝代贤良淑德,看来果然如此,大表哥真是有福气啊哈哈哈……” “噗!” 那青年瞬间将口中茶水喷了出来,将金昊轩的衣服都打湿了,而后瞪圆了眼,看了看同样目瞪口呆的金昊轩,又望向眨着眼等待夸奖的徐芳仪,胸口那口气越喘越大。 突然将茶盏挥落地面,砸的满地水渍拧着眉头望向金昊轩:“金昊轩,你……哼!” 再气青年说不出话来,立马转身跑出屋子。金昊轩似有些寒意的眸子看了眼徐芳仪,起身追了出去,语气着急:“子谦,你听我解释啊!我真的不知道……” “你放开!金昊轩,我早就警告过你别想占我便宜,没想到你今天还找了个表弟来羞辱我!”青年急得气都喘不匀,一副柔弱的样子好似随时要倒下。 金昊轩忙揽住他的腰肢,拧着眉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子谦,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的,你能不能听我……” “我不想听!你骗我还少吗?金昊轩,你嘴巴里吐出来的就没一句真话!” 青年怒目圆瞪,嘶声力竭地向他吼道,眼眶却隐隐有些泛红。他一把将金昊轩推开,向后院去。 金昊轩一脸无奈地跟上,不断地解释,还要防着青年会不会气坏身子,整个人一副低声下气小心翼翼的模样,“子谦,你别生气!我不说话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啊……子谦……” 这下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门外两人拉拉扯扯的声响渐行渐远,徐芳仪感觉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小聪明用错地方了? “不过是叫了一声大表嫂,他怎么这么生气?” 安悦也好奇呢,只听身边如同壁灯般毫无存在感的老管家幽幽说道:“你很聪明,一眼就看出那是金府的夫人。前几年老爷强娶了夫人,还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夫人心里有怨,最听不得别人将他和老爷扯上关系,尤其是将他看做女人,那样的称呼。”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徐芳仪心里突然有点惊讶与好奇,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点点尴尬。 徐芳仪捂了嘴,完蛋了,没想到大表哥是这样的大表哥,强娶什么的,还是个极其刁钻的男妻……来这里头一天就得罪了大表哥和大表嫂,那明天还能待下去吗?我感觉我会被流放大漠了…… 第108章 金昊轩篇番外2 几名少年就在金昊轩府上住下,虽然貌似得罪了金府的另一个主人,但徐芳仪更在意大表哥竟然不认得自己这个事实,长吁短叹很长一段时间。 金府并不是很大,他和安悦就住在一个院子,隔壁紧贴着的两个房间。 其实徐芳仪之所以会出来,完全是因为被家中逼婚,尤其是逼婚对象还是安悦这个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朋友,他只觉得荒唐,父母就一点也不计较儿子会断袖吗? 其实说实话,徐芳仪是很喜欢安悦的,但对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他自觉不能祸害了安悦。可是逃也逃不掉,那个小家伙还是跑来找他了,半道上碰见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没忍心开口叫他独自回家了。 金昊轩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么一门亲戚,彼时他正在房中跪在林子谦面前,一本正经的解释:“子谦,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也知道你不愿意承认我们已经成亲的事实,所以这些年我都没再提这件事,府里上下也不会乱叫,只是那个小徐,他真的是无心之失,你不喜欢听也别跟自己生气,都怪我好吗?” 他知道林子谦最受不了他向自己跪下,所以每次惹到了脾气越发刁钻的林子谦时他都会用这一招。 果不其然林子谦皱着眉不自然的道:“你快起来,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 金昊轩不起,得寸进尺道:“都过去三年了,你一直不愿意原谅我,我承认我当年有错,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不敢有怨言只是子谦,你我成亲多年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你不愿意承认也是如此。” 林子谦微微侧开脸,似乎对金昊轩的话很是不耐。 金昊轩跪行上前,握住里林子谦的手,眸里有着委屈,有着悔恨,“子谦,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当年你受伤时,你与我说过的话,我心里一直记得。一直以来是我的嫉妒心作祟,可是现在所有阻碍我们的人都不在了,三年来你我相处的点点滴滴,还不足以让你原谅我吗?” 林子谦眉头一凛,似乎要抽出手,又被金昊轩抓的紧紧的,贴在脸颊亲昵磨蹭,声音有些苦闷,“子谦,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们既然是相爱的,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我也很难受,曾经做出了那些伤害你的事情……” 林子谦面色难堪,冷冷的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别妄图我会再被你欺骗……” “还是因为黎轻言吗?因为当年我没有答应你去救他?”金昊轩打断了林子谦的话,神色间有些癫狂,咬牙启齿的道:“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我的情谊还比不过一个黎轻言?子谦,你真是叫我好失望啊。” 闻言林子谦眸中的纠结不再,瞬间化作固执与恼怒,“是,所以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他还是在怨,金昊轩会动手将剑刺入他的胸膛,心里的痛比之身体的痛更甚千万倍,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放下的痛。 金昊轩却不明白,他只怨黎轻言占据了林子谦的全部。但他也从未告诉过林子谦,在他去之前,黎轻言就已经死在了云王的毒酒下。 这些年林子谦的身体恢复的很慢,大夫常言他是抑郁结心,所以金昊轩总会让着他,从不敢大声顶撞与冒犯,他能进林子谦的房间,还是这般不要脸的跪求得来的机会。 金昊轩忍了又忍,心中那腔妒火仍是烧得热烈,他站起身,面上很冷,道:“子谦,其他事情,我们过后再提,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了。” 林子谦只转过身去,丝毫没有要回应他。 金昊轩指尖紧了紧,较为落寞的转身出门。 夜间在院中独饮,金昊轩心中很是烦闷,忽而走过来一个人,正是白天惹了事的徐芳仪,金昊轩也没有记恨这小子,反正他被林子谦嫌弃抗拒也不是一天两天,还叫了徐芳仪过来一起共印。 徐芳仪有些惊讶,金昊轩便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徐晴表叔的儿子吧?” 徐芳仪立马点点头,面上也有几分兴奋,“对对对!是我,你可终于想起来我了!” 金昊轩看他一眼,竟有些衣衫不整的模样,头发也有些凌乱,不由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怎么一人出来闲逛了?” 他给对方斟了酒,徐芳仪一脸尴尬的整理好衣襟,“让表哥笑话了,嘿嘿嘿……” 他倒是不愿意提及,毕竟是被安悦那小子半夜跑到他房里,说是自己一人睡不着,而父母又叫他跟紧了徐芳仪增进感情,定要与他同睡,还要替他宽衣,徐芳仪一个着急便跑了出来了。 两人共饮一杯,见徐芳仪幽幽叹了口气,金昊轩便开了口,“你有心事?” 徐芳仪顿了下,不好意思的挠了后脑,“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金昊轩并不多问,只同样叹道:“也是,人生在世,怎会没点烦心事呢。” 他仰头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看模样,他已经自斟自饮好一会儿了,面上有些微醺之意。徐芳仪瞬间便想起白天的事,慌忙道歉:“对不住了大表哥,我不知道你家里这么复杂,白天是我失言了。” 金昊轩怔了下似乎才想起来那事,苦笑摇头,又是抿了一口酒液,这才叹气道:“没关系,你不说他也不会原谅我的……” 徐芳仪瞬间有些好奇,“大表哥不妨说说,兴许小弟能替你想想办法?” 金昊轩似乎真的醉了,竟然真的给徐芳仪说起了他与林子谦的过去。 林子谦是家中庶子,母亲难产早死,家里虽然是官宦世家,却因为当家主母的原因,林子谦这个姨娘生的庶子自小便过的不好。林子谦从很小的时候便懂事了,跟在唯一待他好的奶娘身后小心翼翼的在府中做人。 虽然偶尔会受到下人欺辱,被克扣衣食,但是也掩盖不住林子谦过人的聪慧,未上过学堂的他,才八岁时便已能做文章,这便让家中的大哥林少泽发现了这个弟弟,说服了父亲让林子谦上了官学,自此他的生活才过得好一些。 但是即使这个大哥帮了他,也不能林子谦完全真心的待他,因为他的成绩要比大哥好太多遭到了主母的嫉妒,林子谦少不得会遭到嫡母与父亲的苛责,甚至连唯一在意的奶娘重病之时,因为嫡母不愿意请大夫,林子谦便眼睁睁的看着奶娘死在自己面前。 因此他便对林少泽也带上了几分怨恨,还有自己那个父亲,林子谦也是从不亲近的。 林子谦和金昊轩会认识也是在官学之上,金昊轩是个特别野的孩子,家中又是武将世家,自然也带了几分霸道,在官学时也是个小霸王,他从林子谦第一天来上学时便注意到了这个瘦巴巴的却很好看的小孩。 而后先是欺负他引起他的注意,借机让他帮自己抄作业,林子谦都很懂事的听了他的话,金昊轩心里便越发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孩了。 后来有一天见到了林子谦被别的孩子欺负了,金昊轩二话不说就上去揍了那个小孩一顿,而后当着林子谦的面霸道的宣示道:“你只能听我的,别人都不能欺负你,你可是我金昊轩的朋友,听到了没有!” 那时还是个小孩子的林子谦足足愣了好久,才慢慢的点了头。 后来一同长大,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自从第一次做春.梦梦到了林子谦躺在自己身下被自己这样那样时,金昊轩也发现了自己那龌蹉的心思,既担心又害怕林子谦会因为自己的心思而远离他,一直没敢说出口。 可是有一天,林子谦认识了黎轻言,他对黎轻言很好,好到可以拿命去帮他,金昊轩也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了,他嫉恨黎轻言,自从这个人出现后,林子谦的眼里便有了其他人,甚至连他也被忽略了。 这股嫉恨一直持续了好些年,直到现在。 再后来,他们各为其主,分道扬镳,甚至林子谦为了黎轻言险些在他手中死去,好在林子谦活了下来,金昊轩现在也不愿回忆那段时光,他以为林子谦死了,几乎疯了一般的寻死。 为了救林子谦,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私心,他没有征求林子谦的意见,便强行与他成了亲,直到成亲当日,婢女将喜服送到林子谦眼前时,他才知道自己就是金昊轩的新夫人。 金昊轩知道林子谦不愿的,所以拜堂的步骤他也省去了,直接便在宴席之后进了洞房。他从未见过林子谦穿红衣,那一眼便是看得呆了。 纵使林子谦并不算是很惊艳或秀美的容貌,他所爱的人也只是他林子谦。 可在他按捺不住自己,将林子谦推倒在床上,如狼似虎一般亲吻他,除去他身上的衣物时,金昊轩见到林子谦身体的僵硬,与那胸口狰狞的疤痕时便落荒而逃了。 之后一直是林子谦冷冷淡淡,但他却百般迁就也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情况。皇上下旨命他去剿灭云王府时,林子谦却求他去救黎轻言,他甚至为了黎轻言愿意委身自己,金昊轩一时忍不住便说了狠话。 “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要杀了他!” 林子谦被下人拦住,金昊轩依旧一意孤行的转身离去,林子谦为了这件事情,在那几个月里稍微好转了些的感情也就此冰封了。 听到了黎轻言的死讯后林子谦难过了好一阵,金昊轩便带着他远离了京师,希望他不再触景生情。就这般过去了三年,金昊轩一直都知道,其实林子谦是喜欢黎轻言的,但是他自己不知道,所以他也不能让林子谦知道。 黎轻言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到焦虑不安的情敌。 第109章 金昊轩篇番外3 听金昊轩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他说起黎轻言时便是咬牙切齿的狠厉模样,听得徐芳仪心底也是阵阵发秫,刚要劝上一两句,金昊轩脑袋一歪,便醉倒在石桌上了,徐芳仪摇了摇边上的几个酒坛子,都是空的。 “喝了这么多。” 难怪醉成这样,徐芳仪心道,但看夜深了,估计大伙也都睡了,他也不能看着金昊轩一人睡在这凉亭中吧?想着便架着金昊轩送他回房。 可是徐芳仪貌似走错地方了,他敲开了门,林子谦显然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身上随意披了件外衣,见着他便更没好气了,“有事吗?” 醉醺醺的金昊轩也听到了林子谦的声音,呢喃着叫了几声林子谦,而后身体软软的向他靠过来,紧紧的搂住了对方纤细的腰肢,笑嘻嘻的抱着他磨蹭,“子谦……子谦……” 林子谦下意识的伸手推了推,自然没推开,反而被他的一身酒气熏得皱起了眉头,他拧眉望向徐芳仪,“这是怎么回事?” 徐芳仪知道非礼勿视,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也不敢多看,老实答道:“表哥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房。” 林子谦冷哼一声,“那你还真是送错地方了,金昊轩不住这屋,你带他回自己房间去!” 他说着便要将金昊轩扒开,可那家伙越发将他搂紧了,嘴上痴痴傻傻的念着他的名字,林子谦听得面上一片难堪,徐芳仪脱口而出,道:“你们不同房睡?” “关你什么事!”林子谦迁怒道。 徐芳仪缩了缩脖子,借机溜走,算是了了金昊轩的一个小心愿。 “那个明天也不早了大家都睡下了,既然你们是夫妻,那就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表哥吧,毕竟他都喝醉了,身边不能每个人照顾,我就先走了啊!别送我了,早点睡吧!” “喂,你……” 林子谦被金昊轩死死抱住是一步都迈不动了,他气急了也没办法,只能被那醉汉胡搅蛮缠,他甩也甩不开只能拖着他一同进了房,关上了房门,其他人看不到,林子谦也就没那么难堪了。 他还能静下心来,却还是有些嫌弃金昊轩,“你先把我放开!浑身都是酒气,你想熏死我吗?” 金昊轩懵懂中似乎听进去了,慢慢的将林子谦松开,面上带着些不确定,抚上林子谦的脸颊:“子谦,真的是你吗?” 他看去似乎脆弱的很,林子谦有些不忍心,侧开脸说道:“你明知我身体不好,还要故意喝醉成这样折腾我……” 金昊轩眼中有些迷蒙,听了林子谦的话,下意识的就握住了他的手着急解释起来:“不是的!我没有……子谦,你从来都不管我,我还以为,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呢……你不要生气好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好了。” 他面上竟多了几分忧愁,平日里掩藏的极好的情绪都在酒醉后控制不住的显在了脸上。林子谦眉头紧蹙,终是软下了声音,“你若想让我不气,那便快些回房去,身上臭烘烘的,我受不了!” 金昊轩还真的低头去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气,而后可怜兮兮的向林子谦哀求道:“我能不能不走?我想跟子谦一起睡……” “你……”林子谦脸颊一红,本是想气的,却又气不起来,他烦躁的转身回到床边,见金昊轩自己一人站在那处,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浓浓的忧伤,他心里纠结了下,哼道:“下不为例,明天酒醒马上给我走!” 金昊轩大喜,乐颠颠的跑过来,“子谦!你不生气了?” 林子谦朝他摆摆手将他格挡开来,面上还是很嫌弃,“你先去洗把脸再过来,酒气太重了。” 金昊轩猛的点头,飞快地洗了脸便回到了床边,那时林子谦已经睡下了,侧身向床内,似乎根本没打算搭理他,金昊轩有些手足无措,又不敢上前打扰,独自在床边站了许久。 其实林子谦也还没睡,他见金昊轩酒醉后那痴傻模样,又是纠结又是气恼,等了许久这个傻子还在那里站着,他便没好气的开口:“你还不睡,要等到何时?” 金昊轩愣了下,小声问他:“我可以上来吗?” “不喜欢睡床上那你就地上吧!”林子谦气呼呼地道,继而又加了一句,“把烛火熄灭了再上来。” 话音落下,很快屋中一片黑暗,那人便小心翼翼的上了床,掀开被子钻了进来,似乎没忍住,伸手轻轻的的自背后环住了林子谦的腰肢,感觉到林子谦虽然身体有些僵硬,却并没有出言让他放开,金昊轩心中一喜,又痴痴的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很快便昏昏睡去了。 而林子谦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身后那具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让他心里更加难堪,却又放任对方的动作。那丝淡淡的酒香萦绕鼻尖,似乎要将他也醉倒。 林子谦明白自己的心思,他不过是放不下,而金昊轩也说得对,都过去三年了,他也该放下了。 次日清晨,金昊轩醒来时很自然的蹭了蹭怀中的人,抱得很是舒服,忽而反应过来,他床上怎么会有人!他瞬间清醒,睁开眼睛便看到林子谦的面容。 对方也是醒着的,貌似还很生气的模样,金昊轩张了张嘴,却是完全想不起来他怎么会出现在林子谦床上,他昨夜酒醉后到底干了什么? 而林子谦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重点,他磨着牙说道:“金昊轩,你还不放开我?” 那灼热的硬物抵在腿间,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可金昊轩这家伙刚才还抱着他一直蹭来蹭去的……林子谦的脸颊瞬间通红,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金昊轩也意识到自己身下的兴奋,以及刚才猥亵了林子谦的这个事实,他慌忙下床,解释道:“你听我说,这个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像我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每天早上这样……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需要你告诉我?” 林子谦狠狠瞪他一眼,气呼呼的道:“既然酒醒了,马上给我出去!” “不是……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子谦丢来了一堆衣物,将他赶出了房间。 金昊轩委屈的站在房门前穿好外衣,既惋惜又好笑,多久没看到林子谦这么有活力的模样了,还是刚过二十一的年纪,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林子谦笑了。 王易之和白庭生二人之所以会跟着徐芳仪来到旸都,其实是因为被家中人发现了他们二人的恋情,且容不下要棒打鸳鸯,这才说通了王明朗逃了出来,正好又碰上逃婚了徐芳仪,这一行人便一拍即合,来了旸都。 徐芳仪知道这个事还是安悦告诉他的,他自己是一脸惊奇。 “没想到啊,王易之就算了,庭生他居然是个断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居然都没有发现!真是太过分了!是不是朋友?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告诉我!” 安悦脸上有些犹豫,“断袖怎么了?你看不起断袖吗?” 徐芳仪斜眼看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他人断袖,我自然是管不着,只不过小悦悦你千万不要学啊,你年纪还小,不懂事,别跟他们学,听话啊。” 安悦小脸一皱,闷闷的哼了一声,“你这个老古板!” 徐芳仪笑了笑,没吭声,安悦又气哼哼的跑去找别人玩了。徐芳仪这才叹了口气,“这小屁孩真是不好哄啊,小时候明明那么乖的,唉……” 他总不能祸害了安悦。 这时刚好金昊轩忙完事情回来,徐芳仪又兴奋了起来,凑上去道:“表哥,你昨夜睡得怎么样?还好吧?表嫂有没有特别温柔啊?” 金昊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你……” “不是我!是你喝醉了,非要去找表嫂的!”徐芳仪忙推脱道。 金昊轩笑了笑,“还以为是你,想跟你道谢来着。” 徐芳仪笑道:“别客气,我看表哥你似乎婚姻不顺,特意想了一招助你和表嫂早日和好,只是有些难言之隐,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听到能助他和林子谦和好,金昊轩两眼亮了:“你说!” 徐芳仪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表哥,都说夫妻俩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昨夜听了你的故事,原来你和表嫂竟然还未圆房!这实在是……小弟劝你一句,既然你们早已互通心意,还不如顺水推舟,早些圆了房为好。” 金昊轩还以为他能出什么好主意,这么一听,面上的激动也慢慢平静下来,叹道:“虽然让你知道了我的痛处,但是我又何尝不想?子谦他身体不好,我岂能胡来?” “身体不好?那不知他能否承受一些小药?”徐芳仪忽然有些心虚。 金昊轩疑惑蹙眉,“什么药?” 徐芳仪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干笑道:“为了帮你,我特意去买了助兴的春.药,下在了表嫂的茶水里……呃你别瞪我!我提醒你现在大概,那药性也要发作了,你再不去……” 金昊轩面上一片冰冷,他也顾不上和徐芳仪生气了,急忙往林子谦的房间去,出于于心不安,徐芳仪也跟在了后面。 他一向很崇拜金昊轩,更是不明白为何金昊轩对待林子谦这么好,而林子谦还是那副不冷不热,油盐不进的模样,这才特别想帮金昊轩一把,他并没有想过会弄巧成拙。 而他们刚到林子谦房间时,便见到了安悦走了出来,金昊轩忙问道:“子谦他怎么样了?” 安悦愣了下,道:“你说子谦哥哥吗?刚才我来找他玩还好好的,突然就说不舒服,你快去看看他吧。” 金昊轩二话不说便冲进了房门,而徐芳仪更是好奇的看着安悦,“这时候你怎么在这?原来你是来找那个林子谦玩啊!” 安悦皱着眉,似乎有些不舒服,“不可以吗?人家可比你好多了。怎么突然这么热……” 他说着便扯开了衣襟,眸中似乎有些迷蒙,脸颊也烦着异常的红,徐芳仪似乎想到了什么,忙按住他想要将衣襟拉下的手,问道:“你刚才在里面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 安悦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无力的顺着被紧攥的手靠在徐芳仪身上,小声说道:“没吃什么,就是喝了杯茶水而已……” “完了。” 徐芳仪目瞪口呆的看着安悦,安悦却有些好奇,“什么完了?我是不是中毒了……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嗯……徐芳仪,我好热……” 他似乎觉得徐芳仪身上能够消除他的燥热,慢慢的靠近他怀里双手按在他的衣襟上,几乎就要扯开对方的衣服,徐芳仪忙将他按住,慌乱的看了看四周,轻声哄道:“你别乱动,我带你回房!” 第110章 金昊轩篇番外4 记忆中混乱的两条人影纠缠不休,红浪翻波共赴巫山,最私密的地方与那人紧密贴合,床板不堪重负的发出来吱呀的声音,深色床幔也随之摇晃不止。 被压在身下的清瘦青年不时自嫣红唇角倾泻出声声羞耻压抑的低吟,那双抚遍他全身的粗砺大手也紧紧的握住了他的腰肢,一次次的撞击都叫他浑身战栗不止,早已是神色昏聩,沉迷在欲海之中任人施为,只知道抱紧了身上的男人,求他让自己再畅快些。 而金昊轩更是对他的予求予取,恍惚间,林子谦听到金昊轩的道歉。 “对不住,子谦,我忍不住了……” 而后是更刺激的快感,几乎将林子谦整个人都淹没了,眼角被激得湿润,再也压抑不住的发出高昂而动听的呻.吟,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随着那人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承受不住的几欲昏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林子谦抬眸便看见了金昊轩那结实宽厚的胸膛,再抬头,原来金昊轩已然睡去了。 两人一丝不着的纠缠在一起,身上的酸软疼痛瞬间让林子谦回忆起刚才被折腾了许久的事实。 他只是中了春.药,而不是喝醉,那些事他自然记得清楚,尤其是想起了还是自己先对金昊轩动的手! 脸颊泛着一阵白一阵红,林子谦不自觉的咬了咬唇瓣,感到点点刺痛,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嘴角,羞愤的瞪了眼熟睡中的金昊轩,他居然咬破了自己的唇角!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林子谦满脑子都是羞耻,他很快便想到自己是被下了药,所以才会如此放浪形骸,甚至和金昊轩做了这种事。 他气闷的撑住酸软的身子坐了起来,心情复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怀中一空,金昊轩也很快醒了过来,只见林子谦蜷缩着整个身子坐在边上,抱着被子遮住了身体,眸中有些湿润,一人沉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昊轩慌忙起来,也惊动了林子谦,对方慌张的往床内侧退了退,在金昊轩惊讶的目光下从枕下抽出了匕首,闪着寒光的利刃指向了金昊轩。 “金昊轩,你,你对我下药!” 金昊轩想否认,但却无从解释,林子谦不会信他的,毕竟他也的确趁机占了便宜。 “你为了防我,还藏了匕首?” 金昊轩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对着自己的匕首,他竟不知道林子谦从何时起在枕边藏了一把匕首,他也知道林子谦不会真的动手伤他,只是怕他伤到自己罢了。 金昊轩细想一阵,正色道:“刚才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了,子谦,说实话,我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这样……是我对不起你,子谦,你若要杀了我才能泄气,那就尽管来吧。” 林子谦此时正是羞愤不已,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好无耻!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金昊轩低头认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占你便宜的,子谦,对不起。” 他从刚才经受不住诱惑抱了林子谦时就一直在想,依林子谦的性子,定是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默默起身穿衣,也从深思熟虑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既然留不住,那便放手好了。 他心中自是有不甘,可他也没想到,林子谦会防他如此深,在看到林子谦再度用利器对着自己时,他就该明白了。 林子谦有些怔愣,这家伙平时赶都赶不走,现在才说一句话就走了吗?林子谦心下忐忑,却见金昊轩穿好衣物后又靠近自己,他忙抓紧了匕首,紧张地退到床角。 “你,你还不走,还想做什么!” 他也想大声呵斥金昊轩,但是却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不安,还有眼角的连连湿润。 金昊轩没想到林子谦会这么激动,忙劝道:“你将匕首放下,我保证不靠近你就是了!” 林子谦摇头冷笑,“你说话还算话吗?你骗了我多少次了,还拿我当傻子看吗!” “我不是……” 金昊轩有口难辩,这三年来,林子谦总会这般与他吵架,他即使解释了无数遍自己从没想过伤害林子谦,但是三年前那一剑之后,林子谦对他的信任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金昊轩叹了口气,“你要杀我,我没意见,我只想最后问你一句话,子谦,你我这辈子都再无可能了吗?” 身下还在不断叫嚣着疼痛,林子谦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仍是咬着牙气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林子谦跟你金昊轩早已是恩断义绝,你别再妄想……” “那好,我放你离开。” “……你,你说什么?” 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幻听的林子谦,瞪大了眸子望向金昊轩。 金昊轩慢慢抬起头,脸色有些绝望。 “你既然对我无心,那我再强求也没有用。林子谦,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对我这么狠心,既然如此,这几年来就当是我会错意了,我不该奢求你能原谅我。从今天起,我放你走,还你自由,你总该开心了吧?” 林子谦已完全反应不过来,这赶都赶不走的家伙,真的要放自己走吗? 金昊轩慢慢靠近他,甚至握住了他的手万,带着他的手,将尖利的匕首抵在自己胸前,眼里净是决绝之意。 “那么在你走之前,杀了我,也算还了当年我伤你的那一剑。从今往后,我不再欠你的!” 林子谦的手已在发抖,他慌乱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总归是抵不过金昊轩的力气大。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林子谦冷言道:“金昊轩,你若想死,也不要死在我眼前,我可不想背负一条人命,往后年年今朝,还要想起来你这个无耻之徒!” 闻言,金昊轩苦笑一声,慢慢放开了对方的手,自嘲笑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怕脏了手,那我就暂且先留着这条命,等你什么时候想要了,再向我取吧。” 林子谦见他如此,心里莫名的更气了,明明是自己被欺辱了,他竟然没有办法对金昊轩下手。 “那,希望你说到做到,真的能放我离开!” 金昊轩笑容苦涩:“林子谦,你还不信我?” “……你总是反复无常,我要如何信你?” 金昊轩从前承受不住对方的冷漠时也说过会放林子谦离开的话,最后总是不了了之,因为金昊轩舍不得。 金昊轩点点头,面上多了几分冷淡,“那我明天就送你离开,这你总该信了吧?” 林子谦没说话,依旧是警惕的看着他,金昊轩又是一阵苦笑,“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就送你走。” 金昊轩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都三年了,他也会坚持不下去的。他转身便出了房间,当林子谦意识到金昊轩是真的放弃他的时候,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地面。 “他真的不要我了吗?” 本该是高兴的,终于能重获自由了,可是林子谦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呆呆的看着那摇曳的烛火一宿,愣是睡不着了。 心底突然隐隐生出一丝希冀,或许金昊轩又是在逗他玩的吧?与金昊轩纠缠了这么多年,林子谦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 可是次日清晨,侍女便早早的来伺候林子谦洗漱,还替他整理了行囊,当真要送他离开。 林子谦行走有些不便,愣愣地抱着包袱被管家送出府门。 “林公子,这是少爷准备的马车,我们会送您平安回到京师。另外少爷已经修书一封给令兄林少泽林大人,告知您回京的消息。” 林子谦也闹过很多次要走,突然真的实现了,他却反悔了,他愣了许久,才问管家,“金昊轩呢?” 管家微笑一滞,道:“少爷说,祝你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林子谦忽觉鼻头有些酸涩,抬眸望了眼晴空,声音像极了哽咽,“一路顺风啊……” 昨天那件事之后,他怎么能轻易放下,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马车缓缓驶离了边关小城,往京师方向而去。 管家回了书房,金昊轩正在望着林子谦的画像出神。 “少爷,少夫人走了。” 金昊轩神色一顿,“知道了。”末了,又加了一句,“以后别叫少夫人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管家点了头,“是。” 而另一个同样中了春.药的小朋友那边,此时确实欢喜得很。 得知了安悦是双儿的体质,自然不会与女子在一起,那么与其看着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徐芳仪自然没忍住自己心底的邪念就用身体帮他解了毒,结果就是二人甜甜蜜蜜的要回家成亲了。 正要向金昊轩辞别时,徐芳仪望着金昊轩冰冷的脸色,极为抱歉。 “表哥,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表嫂身体不好……对了,表嫂他怎么样了?” 不提也罢,一提金昊轩又灌了自己一倍酒,冷冷道:“托你的福,他现在已经走了!” “咦?子谦哥哥去哪了?”安悦好奇的问道。 金昊轩斜了眼对面抱在一块的小两口,眼中怨气更重,“回京师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啊!他怎么就走了?” 安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徐芳仪捂住了嘴,徐芳仪诚心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要不我追上去,跟他解释一下,药是我下的,跟你无关啊!” 药是他下的,可是占便宜的人是自己!金昊轩苦笑一声,“不必了,他本来就想走,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罢了。” 又踩到了金昊轩的痛处,安悦瞪了徐芳仪一眼,“都怪你这个大笨蛋,谁叫你胡乱下药的!” 徐芳仪啧了一声,说道:“你刚才还叫我仪哥哥,现在就变成大笨蛋了?” 安悦哼唧了一声,脸颊绯红的侧到一边,又多了几分担忧,道:“金大哥,最近城外匪患猖獗,子谦哥哥一个人走,会不会太危险了?” 金昊轩顿了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重复道:“匪患猖獗?” “是啊,我们来时还被抢劫了呢,金大哥你忘了吗?” 金昊轩沉吟半晌,而后二话不说便起身出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朝管家吩咐道:“去给我牵马来,快点!” 不用想也是去追林子谦了,徐芳仪目瞪口呆的朝安悦竖起来大拇指,“宝贝,你真是太聪明了!” 得到表扬的安悦得意笑道:“还不得怪你!胡乱下什么药,总要还人家一个人情吧。” 徐芳仪趁着没人抱着安悦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那我们趁大表哥还没反应过来找我秋后算账,赶紧跑路吧!回家成亲去啊!” “……谁要跟你成亲了,大笨蛋!” 怀里的小人儿哼哼唧唧的推开他就走,从前安悦总是追着他跑,现在轮到自己遭报应了,徐芳仪心底有些好笑,急忙追了上去。 “反正爹娘都答应了,你怎么能不嫁给仪哥哥呢……” 第111章 金昊轩篇番外5 到底是边陲小城,虽然金昊轩派了人送林子谦回京师,但是马车始终比不得金昊轩单枪匹马的赶路快。林子谦抱着包袱在车上闷闷不乐,心里竟然是落寞占据了得到自由后的欢喜。 当马车停下时,那个人掀开车帘进来时,林子谦居然觉得莫名的安心,嘴上还要倔强的道:“你不是说让我走,你还追来干什么?” 因为担心他辛辛苦苦的赶了一路,浑身风沙的金昊轩在听到林子谦的话时,面上的担忧也化作了自嘲,笑道:“这段日子匪患猖獗,我还担忧你不能平安回到京师,又要赖到我头上,特意来护送你一程。” 他开口便没什么好话,林子谦气闷道:“我岂是那种人,哪怕我在半道上死了,也不敢怪到你金昊轩身上!” 金昊轩充耳不闻,“你放心,我只送你到京师,你回了林家,我就马上离开,从此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你……谁跟你说我要回林家了?” 金昊轩皱了眉,凑近林子谦道:“那你想去哪儿?总该有个落脚地吗?” “关你什么事!” 林子谦重重的哼了一声,又拧着眉捂住了口鼻,稍稍后退了一点,满脸嫌弃,“你离我远点!你身上全是酒气臭死了!” 金昊轩最见不得他嫌弃自己的模样,当真抬起手臂闻了闻,果真还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不过他却不想以往那般处处让着林子谦,反倒不乐意的道:“我好心来送你,你还嫌弃我身上的酒气?我还不是为了你才这样的?” 林子谦不可置信的看他,“你喝酒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跟你没关系好了吧?” 金昊轩无力附和道,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林子谦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怎么捂都捂不热。不过昨夜自己的确是冲动了些,似乎伤到了林子谦,他便不再故意抬杠了。 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眼角扫到那警惕的人时不时偷偷伸手揉按自己的腰侧,似乎很难受的模样,金昊轩不免露出了几分担忧,“你那里不舒服?我帮你按按吧。” “不用!” 林子谦脸颊红润,声音有些慌张,“不需要你帮我,如果你能马上消失,那我就不会不舒服了。” “这我可真办不到。” “你……哼!” 林子谦气闷的扭开脸去,心里却很多怨言。 金昊轩从前不会跟他顶嘴,不会故意惹他生气,可是现在……在对他做了那种事情之后,就要将他放弃,处处挖苦与他吗? 林子谦的确是误会了,可是从前会跟他解释的那个人现在却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旸都离京师千里之远,金昊轩和林子谦紧赶慢赶的,也要半个月才能到达京师。在这段时间里,金昊轩为了避免林子谦想太多,一直和他隔着几分疏离,还总是一脸淡漠的不愿意理会他。 当然林子谦也不会主动找他说话,什么都自己受着,赶路第三天便因为过度疲惫而昏了过去,在半道上又是拖延了几日,夜里还发了热,他从前总是抗拒金昊轩的触碰,可是这次还是金昊轩一直在他床边照顾了他一宿。 那个人一直不说话,冷着一张脸,看得林子谦有些委屈,金昊轩又会错意了,以为林子谦是嫌自己对他太好了意图不轨,于是特别声明道:“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只是拿你当普通朋友,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趁机占你便宜。” “普通朋友?” 生病时不能起床只能任由对方帮他擦身子的林子谦,听到这话后面上的红润骤然煞白,心里闷闷的,却又无法反驳,原来金昊轩真的放弃他了。 之后的路上,金昊轩几乎都不怎么跟他接触,也不跟他说话,他坐在马车里,那个人便骑着马在外面一起赶路,一段时间下来晒黑了不少,看得林子谦也有些许心疼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跟金昊轩说过话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他也无法放下自己的自尊心去跟金昊轩说话。 一直到了京师,金昊轩拉着他去了林少泽府上,难得与他说了话,面上还是那般冷淡,“你不愿意回林家,那就来你大哥家,早些年他便分府出来了,他待你也是不错的,你要回来他也很开心。” 林子谦捏紧了指尖,缓缓的点了头。 敲响了府门,林子谦忽然有些后悔,金昊轩真的要把他丢在这里就不管了吗? 他突然不想离开金昊轩身边了,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身边有金昊轩存在,也无法再去接受任何人的感情,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此时他突然希望林少泽不要收留他。 不知是否林子谦的祈祷被上天垂怜了,管家告知金昊轩,林少泽奉命南下去了,短时间里回不去,不过传口信让管家转知金昊轩,麻烦金昊轩在替他照顾林子谦一段时间。 刹那间,林子谦松了口气,心里偷偷的乐了一把,面上还是很嫌弃的道:“不必麻烦金大人,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金昊轩果然如他所想,断然道:“不成!既然是你大哥的委托,我就一定会帮忙,你一个人在外面,你大哥定是放心不下的。” 林子谦忽而脑子一抽,顾不上矜持的问他:“只是我大哥会不放心吗?” 金昊轩一时语塞,搪塞道:“我绝对不会再碰你一下好吧?” “你……” 气得林子谦又是说不出话了,只能跟随金昊轩回了金家。 这段时间金昊轩的变化太大,这样的冷淡和从前的细心体贴截然相反,林子谦心里也越来越乱,他从前很想离开金昊轩的,现在真的有机会了反而不愿意离开了,可他始终放不下面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明明知道他心里是很喜欢金昊轩的。 金昊轩每年都会回家一遍,林子谦也曾住在金家一段时间,对这里的一切也是很熟悉的。甫一进门,便见那门房激动的冲进府里,高声叫道:“老爷!夫人!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 以往听到别人叫他少夫人,他都会觉得难为情,只是这一次,林子谦偷偷的看了看金昊轩,正巧金昊轩也在看他,他忙闷着脸又低下头去。 金昊轩有些不高兴的道:“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往后不会有人乱叫了。” 林子谦咬着下唇,这一路来金昊轩倒是对他相敬如宾了,可他却还是憋了满肚子闷气,忽然有种自作孽的感觉。 金昊轩不再说话,领着他进了金府。 金夫人见到金昊轩那时满脸喜气,拉着金昊轩数落了许久,“我的儿,你总算回家了!还以为你把娘给忘了……哎,怎么黑了这么多,也瘦了,真是可怜见的,在外面吃的也不好吧?” 黑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不愿意跟他一块坐马车晒黑的而已,林子谦闷闷想着。金夫人又笑眯眯的望向他,“子谦也回来了,看着身体比过年时好多了,我这臭小子没有欺负你吧?我都说了,不要去那么远,看他都把你照顾的瘦了。” 金昊轩苦笑道:“娘这倒不必担心,这次他回京师,便不会再跟着我去受苦了。” 听得本是因为金夫人的关心而开心起来的林子谦更是苦闷,金夫人愣了下,喜道:“是不是你也要回来了?我就说嘛,怎么没到年关就回来了……” “娘你想多了。” 金昊轩打断了金夫人的话,直言道:“我跟他已经不是夫妻了。” “怎么回事啊?” 金夫人完全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二人。 金昊轩冷淡道:“娘,是我误了林少爷的前程,现在还他自由在正常不过。对了,林尚书最近公务繁忙,特意嘱咐在他回来之前,林少爷暂时先住在我们家,i您顺道给林少爷安排客房吧,我先回房了。” “安排什么客房啊!你这混小子……” 金夫人叫了两声没把人叫回来,干笑着看着林子谦,这会儿林子谦正因金昊轩方才的话扎到心底了,一脸的委屈,似乎要哭的模样,可金昊轩却没有回头看他。 金夫人无奈劝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子谦啊,我那傻儿子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就当他在犯傻好了。来,娘带去你客房,不住一屋就不住一屋,看看谁会后悔。” 林子谦点点头,心情差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可他心底早就后悔了。 他在金府里住了几日,都没再见到金昊轩,金夫人却日常来寻他说说话,想让他开心些,这个金昊轩倒是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娘早把他穿开裆裤时的糗事都说给林子谦听了。 这天金夫人和林子谦正在院里说话,几日里难得一见的金昊轩居然出现在院子里,显然也是来找林子谦的。 “娘,我有话跟他说。” 还是一脸冰冷,林子谦忍了忍心下的难受,金夫人也识趣的离开,走之前还瞪了眼金昊轩,“别乱说话!还是不是男人,连自己媳妇都欺负!” 金昊轩无言以对,他娘的心总是偏着弱者的。 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林子谦顿时有些紧张,低着头不敢看金昊轩,生怕他是要来赶自己走的,一想到他可能是为此而来,林子谦便觉鼻子一酸,几乎连眼眶也要湿润了。 金昊轩拧着眉看他半晌,心中却也苦涩连连,这人竟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愿吗? 他叹了口气,说道:“最近正巧赵大人也回京了,今天在酒肆见到他和赵夫人了,他约你我明日去府上一聚,你若愿意那便去,不愿意我不也勉强。” “我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了金昊轩的话,林子谦抬眸看了眼金昊轩,有些忐忑不安,回京师几日没见到他,他倒是白回来一点了。 金昊轩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点了头便转身离开。 “那我明日来接你。” 这么快就走了?林子谦有些着急:“你,你今天去酒肆了吗?” 金昊轩脚步停驻,疑惑的点点头。 “还有事吗?” 这么冷淡的回答……林子谦攥紧了衣摆,理直气壮道:“喝酒伤身,你莫要再多去那种地方了。” 谁知金昊轩却好笑道:“那我多谢林少爷的关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又是林少爷!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叫了吗?林子谦胸腔愤懑不止,他只是不满金昊轩出去居然也不带上他,从前他每次出门都会约自己的…… 可那都是从前,林子谦想着想着,便不争气湿了眼眶。 次日去赵家赴约,林子谦也没能跟金昊轩好好说上一句话,因为金昊轩根本不理他,而且昨晚饭后,金夫人特意找林子谦谈了话,说金昊轩居然找金夫人问了京师有哪家的姑娘到了适婚年龄。 林子谦几乎气得要丢弃所有自尊去找金昊轩理论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三年不见,赵淮景和黎清殊还是那老样子,林子谦二人正和赵淮景夫夫在厅中说话,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哭声,接着便见一个青衣男子抱着一大抵三四岁的女娃娃进来,几乎要抓狂的道:“三弟,你家妹妹又被老大打哭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而后望向早已目瞪口呆的林子谦笑道:“子谦,你也回来了。” 眼前这人,分明是黎轻言没错! 可他不是死了吗?林子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眼前那人还是惯常的一袭青衣,还是那张清淡俊秀的脸,却多了几分人气,笑容也多了许多。 “轻言哥?” 林子谦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慢慢站起身来。 黎轻言朝他抿唇一笑,还是那般淡雅,使人安心的低沉嗓音。 “子谦,好久不见。” 黎清殊也顾不得这几人重逢了,忙从黎轻言怀里接过女娃娃抱了出去,似乎要去收拾他家老大去了。赵淮景也跟了出去,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和黎清殊分开,且还是从前那般一点面子都不给旁人。 厅里只剩下黎轻言、林子谦和金昊轩这久别重逢的三人了,林子谦一时没忍住,就上前抱住了黎轻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 “轻言哥,你没死?” 黎轻言最怕就是见别人哭了,慌忙哄着他,“我没事,现在不还好好的吗?倒是你,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当年我还真以为你替我而死,后来三弟告诉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真相。” 林子谦摇摇头正欲说些什么,边上的金昊轩便冷冷的打断了二人。 “看来二位有话要说,那在下先出去了。” “你……” 林子谦见他要走,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黎轻言,可金昊轩根本没给他挽留的机会,已然走出了大厅,林子谦瞪着眼睛,刚才激动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黎轻言这倒是弄明白了,无奈失笑。 “这家伙还是这么冲动,别管他了,我们多年不见,正该好好叙叙旧呢。” 这段时间被金昊轩气得心肝脾肺俱疼的林子谦此时有了人撑腰,也不怕了,点点头,安心黎轻言说着话。 原来当年黎轻言没有死,是因为他喝下的根本就不是毒酒,而是导致人出现假死状态的药物罢了。至于云王为何不杀他,或许是死到临头突发善心了吧。 后来黎轻言深知自己的身份留在京师只能引发更多的麻烦,便隐居了起来。这次也是他母亲德仪郡主的寿辰,他才和黎清殊一同回了京师,正巧赵淮景也邀请了林子谦和金昊轩二人前来,这才得以重逢。 跟黎轻言说了半天话,在黎轻言高超的套话下,几乎都是林子谦在倒豆子似的诉说着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的委屈。 而后赵淮景几人又请林子谦和金昊轩用了晚饭,快要天黑时,他们才要回府。 今日的林子谦是特别高兴的,这点金昊轩一眼便看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但林子谦总是偷偷向他看来,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一直又都是欲言又止。 金昊轩猜测林子谦是和黎轻言重逢后,终于发现了自己对黎轻言的感情,所以想跟他摊牌吧。 他面上更是没有好脸色,将林子谦送回了院子门口就想离开,却被林子谦叫住了。 “你,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怕是等不及,要跟着黎轻言走了吧?金昊轩眸中一片冰冷,他却强忍着自己不去伤害林子谦。 进了房间后,林子谦还是一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金昊轩自以为早就猜到了他的话,便先开了口:“明日你大哥也该回来了,到时我送你回去,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林子谦愣了下,只见金昊轩说完这话后就要走,林子谦不知所措的在身后死命抱住他不让他走,声音急切中又带着哭腔,“金昊轩,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金昊轩苦笑一声,还沉浸在白天林子谦见到黎轻言时便完全将他忘却是那一幕,想来林子谦果然是要跟他说清楚的,半月来的伪装也再装不下去,几乎是气闷的道:“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分明是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 林子谦摇摇头,急道:“你听我说……” “你要和黎轻言离开了是吗?所以特意来跟我说一声对吗?” 金昊轩转身质问道,“林子谦,是我一直以来都太傻了,以为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感动,跟我在一起,可是事实上你的心却是石头还要硬,你即使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也比对我好!” 色厉内荏的语气使得林子谦愣了下,而后眸中含泪气呼呼的道:“明明是你,是你之前要杀我,你还要骗我,我差一点死在你手上了,可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情之后,你就翻脸不认账了,明明是你不要我在先的!” 他这一吵起来倒真像个小孩子一样,金昊轩脑子来不及转弯,便气道:“这几年来你心里想着黎轻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你高兴了吧?” 林子谦心里的苦闷也憋不住了,“你不要胡说,这跟轻言哥有什么关系!” “一口一个轻言哥,你待别人这么好,甚至拿命去帮他,可我呢?我做的还不够吗?他也像我这样对你好吗?” 林子谦终于听明白了,金昊轩以为他喜欢黎轻言吗?自然不是啊!他一直将黎轻言当做是很重要的人,却是从不敢亵渎半分的! 也在再见到黎轻言之后,林子谦才明白了,他心里一直过不去的东西其实本来没那么重要,在黎轻言的劝说下他才鼓起了勇气跟金昊轩说明,可是金昊轩却误会他跟黎轻言有什么不清楚的关系! 林子谦抹了把眼泪,认真道:“我跟轻言哥没什么的!我喜欢的人只有你金昊轩一个而已!” “你别再说了……等等!你说什么?” 唇角的冷笑瞬间化成了惊讶,金昊轩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人。 林子谦低下头,默默地掉着眼泪,“明明是你,仗着我对你的信任,对你的感情,一次次的欺负我……金昊轩,你真是个……真是个大混蛋!” 金昊轩不可置信的抓着对方瘦弱的双肩追问道:“你真的喜欢我?” 林子谦抬起含泪的眸子,将这段时间来憋着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哽咽道:“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你以前对我那么好,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你会骗我,甚至伤我,上次你还,还对我下那种药……然后你就不要我……金昊轩,你太过分了!” “我没有不要你啊!” 金昊轩忙大声解释道:“我以为你还要向上次那样,拿自己的命威胁我,所以我才……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别哭了好吗?” 从小到大,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是头一次见林子谦哭,且还是默默掉眼泪的那种,叫他心疼的很。只将林子谦拥在怀里,低声认错。 “一切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较劲了,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林子谦摇着头,却想不出来什么要说的话,只重复的说着一句话。 “你不能不要我!” 金昊轩低声下气的一一回应,“好好好,我不敢了,我知错了……” 林子谦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还带着抽泣,一边说道:“你不许不要我,不许再骗我,也不许像最近这样冷淡我!还有绝对不准去找别人!” 金昊轩好脾气的应下,“好,都听你的。” 林子谦还不放心:“昨晚听娘说,你想要娶别家姑娘了是不是?” 金昊轩有些哭笑不得:“那是我酒后胡言罢了,娘还真是不让我省心啊……” “那你以后不准喝酒了!”林子谦气道。 金昊轩苦笑一声,“你这倒是有些霸道了……” 可见林子谦一脸你竟然不听我的我又要哭了的表情,金昊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好,没问题!” 林子谦终于满意,哭累了便靠在了金昊轩怀里,声音有些疲惫:“我也会听你的话的,以后再也不冷落你,不气恼你了,我跟你回去旸都,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只是明天不要送我去大哥那里……” 金昊轩搂紧了怀里人,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可能还会送你走?” “我怎么样了?” 声音弱弱的,林子谦直觉上下眼皮在打架似的,很想睡了。 金昊轩低头笑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好困。” 林子谦假装没有听到,耳根却早已红透了。 金昊轩只能无奈的抱着他上床,可刚刚将手放在了对方腰带处时,林子谦便睁开了眼睛,有些难为情的拒绝了他。 “昊轩……不要……” “别怕,我想跟你一起睡而已。” 金昊轩眸中一片情意绵绵。 林子谦忽又想起了十七岁那一年,在靖安王府时,金昊轩也是哄着自己陪他睡了一夜,脸颊瞬间便红透了。却又是头一次完全安心的将身心打开,主动的依偎进了金昊轩的怀里,往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如此。 他低声在金昊轩怀里呢喃一句,“昊轩,我……你……” 声音太低了,几乎叫人听不见,但金昊轩终于在记忆中那遍布血色的一幕,怀里的人彼时是满身血污的倒在他怀里,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金昊轩,我心悦你……” “原来我没听错。” 金昊轩笑了笑,在怀中人的眉心饮下浅浅一吻。 “子谦,我心亦然。” 那装睡的某人闻言,唇角偷偷的染上一抹笑意。 第112章 黎轻言篇番外 自从饮下萧牧云递来的那杯毒酒后,筹谋了数年的黎轻言感觉到了心头压着的强烈的疲惫感,以及终于释然了,他当年用黎清殊的死换黎家一个安宁,如今他能为黎清殊,为黎家再做些什么也是挺好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萧牧云竟然无意杀他,他喝下的也不是鸩酒。黎清殊将他带回去后不久,他便恢复了意识,也吓了家人一跳,他一睁开眼便是母亲红肿的泪目。 黎轻言对家人是极其内疚的,他虽护住了大家的性命,可却不能与他们好好相处,哪怕一日,尤其是对自己的母亲。 在宋凌府上住了一段时间,突然来了一人,将黎轻言带走了。 那人黎轻言是认识的,他是黎清殊的亲舅舅凌萧然。 他们其实也算是老相识了,黎轻言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后院中见到那个人从天而降,一身白衣翩迁,宛若天人,便惊呆了,那人向他开了口,语气里有些不满:“你怎么每次都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是在跟我说话吗?黎轻言忽然有种卑微感,他微微垂下眸子,声音有些不安。 “凌先生……” “这么生分?” 凌萧然慢慢向他走近,而黎轻言却是下意识的后退,他只注意到凌萧然的纯白衣摆,一尘不染,甚至觉得自己这种心机深的人太过肮脏,不配与他站在一起。 凌萧然也察觉了,停驻脚步,“不必拘谨,你可以同小黎一样唤我舅舅。” 黎轻言张了张唇,竟觉得有些不甘,“我……我还是不了。您是来找三弟的吗?他在屋里跟我娘说话,我帮你去叫他吧。” 话音落下,他便立马转身进屋,不给凌萧然反应的机会。 黎轻言自然是认得凌萧然的,在他六岁的时候见过凌萧然,当时因为黎清殊的母亲病故凌萧然一气之下到了黎府将黎清殊带走,那时的黎轻言便在门口抱着对方大腿痛哭,如今黎轻言想起还觉得丢人。 后来再见是黎家出事后,黎清殊中了毒,他千辛万苦偷到了解药,凌萧然便来找他了,只是匆匆一面,他来不及反应便叫凌萧然将解药送去给黎清殊了。 黎轻言心里其实也有点怕,毕竟黎清殊是凌萧然亲手拉扯大的孩子,而自己被迫无奈伤了黎清殊,凌萧然保不齐会杀了他,但结果凌萧然并没有这么做,他反倒冷冷淡淡的向黎轻言提出,“你跟我一起走吧。” 黎轻言怔住,而后很快摇头。他不能走,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更何况他这般机关算尽之人,怎么能玷污凌萧然这样的仙人呢? 本以为是必死无疑,没曾会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先是捡回一条小命,而后又碰见了凌萧然,并且此时黎轻言已经跟着凌萧然去了昆仑山圣殿。 黎轻言还未反应过来,只恍惚记得黎清殊和母亲德仪郡主提议自己现在身份尴尬,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建议让自己先跟着凌萧然去昆仑山避避风头,过几年再回来。 德仪郡主自然是答应了,她从前和黎清殊的母亲,也就是凌萧然的姐姐姐妹相称和睦共处,自然也很放心凌萧然这个人,于是没人过问黎轻言的意见,他就被凌萧然打包带走了。 黎轻言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更因为跟在凌萧然身边他会莫名的紧张,可是心里疑惑太多,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对方:“你为何会下山?” 凌萧然抬起淡漠的眸子望他,“办事,路过京师,小黎给我送了信。” 原来是黎清殊的请求,他果然还是那么疼爱黎清殊啊。黎轻言点点头,没什么话要说了。凌萧然也并不多话,于是二人就如此一路相携回了昆仑山。 黎轻言从不觉得日子会过的这般无聊,无聊到他会开始注意,凌萧然似乎只穿素白的道服,且总是一尘不染的,似乎永远也沾不上一丝人气,纯净的过分,看得人想在上面泼些墨水,将他弄脏。 这个想法一处,黎轻言顿时吓了一跳,他怎么到了这样神圣的地方,内心却越发肮脏了? 昆仑山上人不多,门派中凌萧然的地位超然,他住的地方几乎没人靠随意靠近,只有一两个药童,每日来送水和食物时跟黎轻言说说话解解闷。 凌萧然很喜欢闭关,所以黎轻言总是见不到他,而雪山之上,黎轻言几乎差些闷出病来。过不多久便入了冬,黎轻言果然病了。 为此他裹着被子几乎整天都待在房间里。 药童劝他去后屋里的温泉里泡一泡,很快就能好起来,还道从前黎师兄生病时也常在那温泉里泡。黎轻言起初是不想去的,外面冰天雪地的,他并不想碰水,可听说了那温泉后,他便有些心动了。 所以收拾了衣物进了后院的屋子,这里是凌萧然住的地方,其他人从不敢靠近。 不过从前这里还有两三个人,荆若秋和黎清殊,甚至顾颐,他们几人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可是他们下山了之后,这里就只剩下凌萧然了,药童语气里很心疼,“师叔祖心里其实也很难受很孤单的吧。” 黎轻言对此不语他知道有些人天生静不下来,但有些人又是天生喜欢享受孤独。 除下衣物踏进了氤氲着满池子雾气的温泉,黎轻言瞬间舒服的长叹一口气。来这里也快两个月了,除了最初的新鲜感,也就此时的温泉让他稍微满意一点。 这是个很干净的池子,白玉池壁,几乎除却那层淡淡雾气外,水里是什么都能看清楚的,边上有一个泉眼,源源不断的流进新的活水,而另一侧也有排水孔在涌出。水声不算嘈杂,听着便让人有些困意,黎轻言也就没有注意到门被人打开,掀开薄薄的纱帘走进来的一个人影。 “你在这。” 听去很冷静的在陈述事实,黎轻言瞬间吓了一跳,抬头看去那人可不就是凌萧然吗?他顿时有些赧然,明知那层雾气已将水下景色完全遮掩,他还是心里有鬼的红了脸。 “凌……凌萧然!” 前段时间由于黎轻言总是不愿意和黎清殊一样唤凌萧然舅舅,凌萧然便叫他直呼其名便可。可是此时黎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叫了名字,便说不出来了。 凌萧然点点头,手上端着什么漆盘,上面摆放着几个瓶瓶罐罐,他将东西放在了边上的小几上,头也没回,淡淡解释道:“听说你染了风寒,只泡温泉有些不大好,我给你拿了些药来,顺便给你针灸一下,疏通身上血脉。” “针灸?”黎轻言瞪了眼睛,只见雾气之上,池边的凌萧然手中的一根足有三寸长的银针闪着寒光,这要扎到身上,会很疼的吧? 凌萧然整理好一排银针,古井无波的脸慢慢转过来,“你要在下面针灸,还是在软榻上?” 池边还放置了一张软榻,黎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被熏得更红了,下意识的应道:“我这就上来了。” 凌萧然点了头,静静的看着他,黎轻言也低着头速度极快的走上了池边披上衣物,视死如归般向凌萧然走了过去。 后来凌萧然便一直没闭关了,他似乎才察觉到山上多了黎轻言这个人,黎轻言的身体不算好,几乎受不得冷,这个冬天也就在反复的生病和被凌萧然无声的照顾中过去了。 两人在山上过得还算融洽,只是凌萧然很久没再去闭关了,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望黎轻言,又是黎轻言见他在整理圣殿的典阅,正好自己无聊,便自己要求帮忙,凌萧然也是无声默认了。 一年复一年,黎轻言察觉到时间过得快时已然是第四年了,快到年关了,往年凌萧然都会亲自送他下山,而后在年后将他接回去的。 只是这些年风调雨顺,黎轻言也早被人淡忘了,哪怕是习惯了昆仑山上和凌萧然不冷不热相处着的生活,黎轻言的母亲德仪郡主也等不及修书让黎轻言该回去了。 黎轻言忽然有些不舍,他从来都明白自己的心意,山中的生活那么寂寞无趣,没有凌萧然他还真的坚持不下去,凌萧然早已修行的俗世与他无关,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简直是黎轻言心中的白月光。 这要是回去了,估计这辈子也不能再与他相见了吧。 黎轻言心里有些纠结,可到底凌萧然还是送他回了京师,凌萧然每年到了京师,总会见上黎清殊和荆若秋一面,每每送黎轻言回家过年,他也会和黎清殊,荆若秋几人一聚。 这么想来他应该不会走的那么快吧,黎轻言想着,等他走的时候,自己再跟上去吧。想不到曾经酷厉冷傲的黎轻言也会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面,黎轻言心下有些好笑,只不过千万不能让凌萧然知道他龌蹉的心思。 他是何时动了心的,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或许是六岁那一年头一次见到这个漂亮的大哥哥,也可能是九年前,凌萧然主动开口要带他走。 也许是初上昆仑山上时,在药童口中得知那样寂寞孤单的凌萧然,骤然心疼的那一刻。还是在四年里的潜移默化中,只有两人的相处让他渐渐心动。 说起来他们认识已经很多年了,关系却还是不冷不热的,但黎清殊却告诉他,他是除了自己这个亲外甥以外,唯一让凌萧然破例的人。 黎轻言一脸茫然,“我何处让他破例了?” 黎清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二哥,过了年你就三十二了,我舅舅都三十八了!你们都一起住了四年了,不会还是那样吧?” 哪样?黎轻言更是不解,和心中男神的相处相敬如宾不好吗? 黎清殊对此只能叹气,自己干着急也没用。他没告诉黎轻言,黎轻言是除了他黎清殊以外,凌萧然唯一一个带回山上的人,他也是除了那些徒弟外甥之外,唯一一个可以在凌萧然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人。 黎轻言更是不明白了。 除夕那林子谦特地来看他了,看他和金昊轩相处似乎很不错,黎轻言也放了心。而后荆若秋和顾颐二人也云游归来,但两人似乎被凌萧然训了一顿,可面上的喜气还是那般温暖。 除夕夜他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吃了年夜饭,人都到齐了,赵家的父母和黎清殊两口子,带着赵家的三个小孩子,德仪郡主,宋凌,黎轻言,还有被黎清殊非拉着来的凌萧然。 宫中的冷清秋如今早已是人人尊重的容华娘娘,皇帝大年夜也与他在一起,他面上冷淡心里还挺高兴的。忆起了曾经的好友黎清殊,还特意让皇帝下旨赐了一桌御膳房的酒席,宫中的山珍海味比起外面的自然要好上不少,再者皇帝恩赐的菜色,传出去这脸面也给赵家长了不少。 这次年夜饭倒是挺热闹的,之后赵淮景和黎清殊这两个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孩子去看烟花。黎轻言和凌萧然也无奈的跟上,护城河上柳岸边,漆黑的天上炸开了一朵朵璀璨瑰丽的烟花,耳畔也是阵阵炮竹声。 黎轻言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到了,唇角总是带着几分笑意,旧年就要过去,新的一年很快又要开始了。 望着天边绽放的烟花,黎轻言忽觉手腕一紧,回头看去,竟是凌萧然,刚被黎清殊灌下几杯酒水的他似乎因为酒量不太好,脸颊有些微红,眸光潋滟,面上很是郑重,低沉的声音打在黎轻言心上。 “以后也一直这么过吧,可好?” 黎轻言怔了下,倏地笑了起来,反手回握住那只微凉的手。 “好。” 闻言,凌萧然也笑了,难得一见的笑容瞬间让黎轻言惊讶了下,而后两眼发亮,一刻都移不开眼睛的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