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拿你当朋友1 临近年关,周末等于无。 接到蒋时延电话时,唐漾正在加班:“喂?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一个激灵,赶紧收东西:“半小时,就半小时我的哥,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请大佬。”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蔚然点头,车辆启动。 远天霓虹宛如一抔彩墨,被灯红酒绿切着后视镜的形状镀上亮边。 唐漾站在光源中心给两人挥手,个子不高,身段却是好,眉眼是男女通吃的精致秀气,小鼻梁长睫毛,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地望着你时…… 蒋时延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汲一口。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他把腕悬在开一半的窗外,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上,半阖起眸。 安静间…… 冯蔚然:“妈之前还在说好久没见漾姐了,讲真漾姐人很nice——” “和她不可能,太熟了。”蒋时延淡淡道。 也不知道冯蔚然听到没有,蒋时延睫毛抖了一下,重复:“真的太熟了……” 冯蔚然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漾姐以前和那谁,不也铁哥们,不也在一起了,大学时亚男一直给我说他俩好甜好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叫宋什么来着,宋璟——” 冯蔚然“吧”字还没出口,蒋时延突地按下敞篷键,车顶刷地收下去,寒流扑进来。 冯蔚然呼吸困难:“蒋哥!” 听不清。 冯蔚然喊:“延哥!” 听不到。 一月晚上的冷风和冰刀子一样,瞬间踩上六十码的速度扑扑簌簌朝人脸上割。 冯蔚然快哭出来:“爸爸,爷爷,蒋大佬,我特么手都快没了……” 严重程度堪比把人从冬天的被窝直接拎到雪山山顶的酷刑持续了足足十秒,刷一下,车顶上升。 “咔哒。”归于平静。 冯蔚然踩好刹车,伏在方向盘上喘气,喘着喘着,转过去劈头盖脸:“你特么单身劳资还上有老下有小,求你为你大侄子想一想,有不满冲我来冲我来好吗,我说什么干什么了你这么激动,凛冬天玩这么大你怎么不去拉斯维加斯刚一把——” “不好意思,”顶着鸡窝头的蒋大佬靠在副驾位上,食指缓缓摩挲着熄灭的烟头,“喝醉了。” 冯蔚然:“……” 蒋时延:“发酒疯。” 冯蔚然:“……” 蒋时延鼻尖嗤出丝笑,漫不经心地:“怎么,没见过?” 2.第2章拿你当朋友2 冯蔚然想说什么,见蒋时延一脸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继续作妖的表情,默默把话咽下。 冯蔚然把大佬送到家,又回自己家,一进房间就给老婆大倒苦水。 蒋亚男敷着面膜,口齿含混:“漾姐知道我哥胃不好,哪能让人贪杯,二两低度不能再多,能撂他千杯不醉?” “那?”冯蔚然委委屈屈把场景复述一遍,可怜还没开始卖。 蒋亚男拧眉:“你提宋璟了?”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蒋亚男骂句“活该”,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一身白软肉,爱打游戏,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见谁都是乐呵开朗,是蒋时延没错,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个矮微胖,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大大咧咧,很爱帮忙,人缘好到模糊性别,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胖哥和漾哥藏着的心思一经彼此发现,迅速就个人手中资源结成革-命战-线,拳拳起誓——下三晚去跑步,一个月内光速瘦下来。 奈何晚上的食堂总比白天诱人。 没跑两步,蒋时延扶腰喘气:“小面一碗太多,要不然买俩鸡腿吧,今晚吃宵夜,明晚我们多跑两圈。” 唐漾是干大事儿的人,吞了吞口水,随即正色:“油炸的,多跑两圈减不下来。” 蒋时延累到不行:“那汉堡,汉堡行不行,不补充能量我会死在操场,立刻,马上。” 唐漾搬不动两百斤,内心挣扎片刻:“我们吃鸡肉卷吧,鸡肉卷里有菜,我妈说吃菜不长胖……” 这样的情形重复五百次,两人的减肥计划踩着高一尾声宣告失败。 如果说宋璟由着蒋时延的关系,真的和唐漾熟起来,甚至可以三人约电影,算安慰。 那分科考试中,宋璟和常心怡双双去了实验班,而唐漾发挥失误和蒋时延留在平行班,绝对是噩耗。 十五六岁,女孩子的暗恋似乎比男孩子更坚韧一些。 蒋时延在网吧消化悲痛的高一暑假,唐漾一个人闭关在家,刷了整整一摞教辅。 当高二开学,蒋时延宣布自己对一个学姐一见钟情时,唐漾已经在摸底考试中,从年级三百多蹿到了第九名。这在平行班是吊打第二的水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同学惊奇地发现唐漾话少了,安静了,学习更认真,开始慢慢把称呼从“漾哥”改成“大神”的时候,大家也发现,她对胖哥似乎和高一一个样。 别人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 蒋时延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嫌弃一次:“求离心率这道我昨天才给你说过,就换了个条件,这是重点标个星号会不会,让你做错题本你是在梦里做的吗?” 嫌弃两次,“选A,A,吭,HANG二声,不是四声啊哥,我要再给你说第五遍我就是狗。” 可每每蒋时延偏过头笑呵呵喊“漾哥”。 都叫人了还能怎么办,得! 唐狗捂着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嫌弃…… 两人断续的同桌坐到高三,蒋时延成绩已经稳在了前五。 四月份,进入高考冲刺期。 一中是全寄宿制,不少家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做好饭,用保温桶给孩子拎到校门口。大中午人挤人的情形堪比春运。 唐漾老爹是中铁工程师,经常项目一开就到深山老林,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见一面。唐漾妈妈是A市语文调研组扛把子,早在二月还没开年,就被高考命题组接走,扔给唐漾一笔生活费彻底断了联系。 高三是新搬的独立校区,食堂饭菜堪堪入口。 别人感受父母亲情的时候,唐漾锈肠辘辘,对着面前一碗鸡汤为难:“你妈给你准备的,我喝了不太好吧。” “我这么胖,不会缺营养,你先吃,你吃剩了我扫尾,”蒋时延觉得女孩子很啰嗦,“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冷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次偶然,蒋时延妈妈来学校,进教室时,唐漾正抱着蒋时延的保温桶咂吧嘴。 蒋妈妈和蒋时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脸到体型。 唐漾宛如被抓包的小动物,糊一嘴油,望着面前漂亮的胖女人不知所措。 蒋时延反应很快:“妈,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唐漾,对,就上次宋璟到我们家来,说的那铁哥们……” “哪是我麻烦人家讲题,是她主动给我讲好吧,以前漾哥是学霸,那我是学霸之光附体,现在漾哥是考神,我就是考神之光附体……” “她爸妈不在家,我就分点给她喝……” “……” 对于这种长得乖,学习好,并且对自己儿子成绩有巨大帮助的女同学,蒋妈妈毫无抵抗力,“漾”字作叠音有点拗口,蒋妈妈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糖糖爸妈不在家怎么不早说,你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抢人小姑娘的汤喝,肉都长脸上了吗!” 唐漾软声:“阿姨,是我冒昧了。” “你这样说阿姨可不高兴了,”蒋妈妈爱怜,“看这小脸瘦的……” 体型仍停留在微胖的唐漾赧然。 蒋时延憋笑。 然后,唐漾就靠着蒋妈妈的花式补汤和餐后水果,渡过了高考前最艰难的那个季节。 七月出成绩,宋璟高考失误去了外省理工大学,常心怡出国。 唐漾一切顺利录了A市交大经管。蒋妈妈给蒋家祖宗们烧的香格外灵验,蒋时延三科考爆,又和唐漾成了同学。 大一,蒋时延喜欢上中文系一女生。 唐漾说不清自己还喜不喜欢宋璟,还是每天陪着蒋时延去健身房。 当蒋时延憋不住吃宵夜时,唐漾就露出一排铁丝箍住的白牙微笑看他。 很自然地,蒋时延没瘦,唐漾先起了腰身。 经管院同学都知道两人是哥们,唐漾取牙箍之前,隔三差五有本系男生向蒋时延打听。唐漾取牙箍之后,开始有外院男生风里雨里等蒋时延。 蒋时延得了唐漾授意,“哦哦嗯嗯”敷衍过去,忍不住打量当事人,眉眼还是这眉眼,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不嘴毒的时候是好看,可有说的这么……眉目如画? 唐漾正在和蒋时延完成走出校门不断网的约饭计划,觉察到目光,她下意识朝后望:“在看什么?” 蒋时延清嗓子:“没,没什么。” 等到大一暑假同学会,蒋时延还是那个可爱的胖哥,唐漾惊艳全场,宋璟仍旧清澈俊逸。 不过宋璟性子孤僻,即便以前高三还和唐漾蒋时延经常出去玩,这厢一年多没见,他也就用眼神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靠在KTV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 唐漾有意控制自己的目光,可面对自己喜欢过、此刻在同学们口中“拿奖学金”“校草”、依然出众的男生,她努力不经意,仍是频频侧了头。 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宋璟,别人不敢开男神玩笑,蒋时延瞥一眼唐漾,带头吹了手流氓哨。 宋璟自唐漾进门,就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此刻起身过来,他身型逆光,指节修长。 唐漾眼神闪烁,宋璟噙了点笑意,低唤一声“漾哥”,极为克制又亲近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 王菲《暗涌》吟得低绻,灯影暧-昧至极…… 等唐漾满脸酡红地从宋璟怀里直身,才知道蒋时延提前退了场。 大二,唐漾和宋璟腻腻歪歪异地,蒋时延去台湾交换,遇到缘分,有了符合他一贯审美,身材高挑,眉目风情的女友。 大三开学,唐漾和宋璟分手,蒋时延交换结束回来,自然也分了手。 蒋时延扔了快一百斤肉。 唐漾去机场接机时,一直没等到人,打他手机又关机,她左右看看,朝一个一直被搭讪、但不怎么理人、似乎也没等到人的小哥哥走去。 小哥哥是帅的,长手长脚,一身简单的卫衣休闲裤穿得蓬勃,一手插兜一手摁手机时,明亮的光线切着他侧脸落下。 饶是唐漾和宋璟谈过一年,靠近时,也忍不住乱了拍心跳,随后稳住:“你好,我看你也是在BR台北那趟航班拿的行李,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和你差不多高,然后,”唐漾比了差不多两个自己的宽度,“这么胖……” 她还没形容完,小哥哥“噗嗤”一声,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揉了把她的发顶,忍笑又忍不住地:“小傻逼。” 然后,越过她朝前走去。 唐漾经历大变活人,愣了足足半分钟,一声“我去!”笑了。 唐漾挠两把头发,“哒哒哒”几步跟上去。 后面两年,蒋时延玩微博玩出热度,有了创业的心思。 蒋家父母白手起家厮杀到现在,对儿女没其他要求,就希望他们多读书,往上读,学历越高越好。尤其在宋璟唐漾、同龄大部-队都要考研的情况下,创业?还网上?家里公司你都分不清你创什么业?你玩个电脑打个游戏你能创什么业? 蒋时延骨子里有傲气,父母停了他副卡,他也不肯朝唐漾伸手。 和父母几场架吵下来,身无分文,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想创业,还是单纯赌气。 等唐漾发现他在校门口快餐店端盘子时,气得手抖,把人拎回来,劈头就是一顿训。 唐漾把问题看得清楚,说话扎心,蒋时延扭头悄然红了眼睛。 都是学生,唐漾也没什么大钱,所幸唐爸唐妈给的生活费充裕,唐漾喜欢的包不买了,口红也不买了,奖学金、比赛奖金、科研奖金统统拿给蒋时延。 蒋时延不肯收,唐漾比他更厉害:“这都是我以后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的份子钱,我算着账呢,你记得十倍还回来。” 更难的时候,有唐漾一口饭吃,就有蒋时延一口汤喝。 唐漾偶尔去他起居、办公一体的小棚屋给他几个伙伴做饭时,她自己还跟着项目,就吃点青菜说“减肥”,蒋时延扒开自己的炒饭,下面全是肉。 大概体质幸运,蒋时延筚路蓝缕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便拿到了A轮融资。 再之后,唐漾考去B市硕博连读,蒋时延留在A市,团队解体改组公司。 两人都很忙,但仍保持着联系。 唐漾博士毕业进汇商银行时,蒋时延送了辆她喜欢的mini,唐漾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回送一块表。唐漾回家会第一时间给蒋时延打电话,蒋时延去B市同理。年底唐漾调回A市,蒋时延自然是推了好几个大客户,从两周前约到了今天。 两人和以往一样,什么都聊,唯独不聊宋璟和棚屋期。 在唐漾的定位里,她不想谈宋璟,然后接济蒋时延方便面是小事儿,和蒋妈妈当年在自己大把大把掉头发的高考前,给的鸡汤和安抚差不多,甚至鸡汤的分量会更重。 然后,在蒋时延的定位里,唐漾是高中选自己做同桌、把自己成绩一分分刚上去的人,是大学一天天陪自己等投资方电话的人,是陪自己一步步跑操场的人。 是,宋璟是哥们。 但只要和唐漾搭上边,只要宋璟当初说了对漾哥好,后来又分了手,还让唐漾哭那么久。 不管什么原因分的,在蒋大佬的认知里,都是他宋璟的锅,宋璟就特么渣男一个。 不需要道理。 自己怼归自己怼。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儿,沾上唐漾,蒋时延一向不讲道理。 都是有大学文凭的人,如果非要讲个道理,那唐漾就是蒋时延的道理。 宋璟?提毛提。 3.第3章拿你当朋友3 蒋时延到家快十点,洗漱完刚躺上床,微信里备注“ty”的置顶便进了消息。 【ty:说好的我迟到我请呢,现在才想起是你付的钱啊。】 【ty:我不是贪小便宜的人,这样,这次你请我人均五百的日料,下次人均五块的炒饭我管饱,你敞开肚皮随便吃。】 蒋时延“哧”一声,顶着唐漾早就看熟的乱码回复。 【t$efvbhu&:新官上任啊亲,你唐副处手起手落百万千万的,好意思出口?】 【t$efvbhu&:怎么也得人均十块。】 唐漾是个有原则的人。 【ty:八块不能更多。】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鲁迅爸爸说,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其他人定是不同意,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脸。 趁她还没拉黑自己,蒋时延赶紧敛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边翻新了好几条街,你得空叫我。】 对方还是没回复。 蒋时延语音拨过去:“听说有家美蛙鱼头……”话还没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她每年冬天都会在“下个冬天再也不吃这么多”的忏悔中,疯狂迷恋美蛙鱼头。 天知道,B市没有这东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勾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五字儿名,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点,唐漾就到了银行,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直系下属。 唐漾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过来,她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帮您提前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要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管培生轮岗的目的是熟悉部门流程,在职期间有一两单出众的业务,就大功告成,进入下个部门。加之现在贷款审核是终身制,即你在审批的横栏上一落名字,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你批下的这笔贷款都会跟着你的档案,一旦贷款方出现坏账或者拖延还款的情况,审核人便要承担相应责任。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和唐漾互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你偶尔说什么,一点她就懂。她偶尔越了位,你提,她也不会生气。 要换做一些刚出来的实习生,就刚才那情况,估计得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哭唧唧说好心没好报,遭遇职场霸凌。 当然,唐漾并没有经历过。 ———— 范琳琅件拿得很快,唐漾却一反常态看得慢。 批到其中一份时,唐漾无论如何翻不过去,中午随便啃两口面包,又推了下午的相亲。 挂完老妈电话回办公室,唐漾再看资料上的证件照,恍然——这是自己昨晚在日料店撞的那个服务员。 张志兰,29岁,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之前是全职主妇,一年前丧偶,变成单亲妈妈。 她每月固定工资3800,加上她婆婆的工资,年收入不到5万。 她家里一套平房抵押值是7万,一辆面包车抵押2万。然后,她贷款金额填的180万,用途是购买某知名小区二手江景房? 就撞的那一面来讲,唐漾觉得她精神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 可仔细想,年收入5万,除去生活开支和两个孩子的费用,最多剩2万,哪怕不算利息,180万都得还90年。 即便汇商的贷款门槛低到尘埃开出朵小花,那也不能贷给你啊,银行又不是缺心眼。 信审处处长也是个管培生,31岁,已婚,叫甘一鸣。 大抵因为是校友,他对唐漾格外照顾。 甘一鸣让大家出来喝下午茶。 “唐副呢。”他一推唐漾办公室门,便望见女人一脸严肃。 “怎么愁眉苦脸的?”甘一鸣道,“超市里只卖可爱多不卖快乐多怎么办。” 唐漾习惯了他嘴滑,敛了神色,起身道:“就张志兰那个件,有点怪。” “她呀,”甘一鸣给唐漾解释,“她的件明显是本人有毒,然后支行为了充数量交上来,但我们过不了,一次次打下去又递上来,从去年二月份到现在一月份,你算算递了多久……直接驳回就行了。” 唐漾问:“有深入了解吗?” 甘一鸣道:“没这个必要。” 唐漾道:“越是这样越有必要啊。” 范琳琅接话:“什么必要?” 唐漾半开玩笑道:“了解一下国人能为买房疯狂到什么程度,还有就是每年全行不都要各部门提供案例吗,这样的放上去,就是出彩的反面素材啊,不然每年都照着去年的例子删删改改,多没意思。” 甘一鸣给自己助理使个眼色:“记下来没有,”又转头道,“大家都学学,唐副这种高瞻远瞩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啊。” 唐漾作苦脸状:“我穿鞋都才159谎报160,能高什么瞻啊,矮瞻,矮瞻。” 大家登时笑作一团。 ———— 别人当唐漾说着玩。 下午茶后,唐漾做完手里的事情,在办公室浏览地图。 张志兰写的家庭住址在老城,唐漾没听过那条街,想到某人之前给自己说老城翻修过,唐漾短信发过去:“老城熟吗?南津街。” 蒋时延秒回:“熟啊,就对着北津街。” 唐漾再发:“在加班?有空陪我去一下。” 这句,蒋时延知道唐漾有空了,电话回过来:“你不知道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都有空吗,比如你大清早爬去加班,苦逼对着电脑坐一天,我睡到自然醒,无聊得微博刷到三天前……” 说着,他还戏多地“哎呀”一声:“不好意思我忘了,某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当老板啊,毕竟买银行还是有一定难度。” 唐漾冷笑,刚准备挂电话。 对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立马压住嬉色,低声问:“现在四点……四点半,在汇商楼下等你?” 唐漾一句“等你妹”到了嘴边,转念想想自己和美貌成反比的方向感,再想想蹭车烧的蒋大佬的油,用的蒋大佬的司机,费的蒋大佬的时间。 唐漾求人服软,捏住嗓子,矫揉又甜脆:“好~~” 蒋时延手一抖,差点扔了手机。 唐漾左手压住右手手背,微笑着深呼吸,一下,两下。 默念,人生就像一场戏,你我有缘才相聚,不过是你玩游戏我努力。佛说,要淡定,淡定…… ———— 蒋时延手里的一休传媒每年年初都会出一套专题纪录片。 唐漾给他发短信时,他正在听各制片人做选题报告。 蒋大佬中午确实无聊到刷跳一跳排名,可下午忙得要死啊。 而提前撤退又装了次逼的后果就是——助理哭嚷嚷说今天一定要结果,要不然样片下不来,蒋时延耳朵上挂了副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大家激情澎湃。 有从听评书切入的,有从国企切入的,有从卖白菜切入的。 提的最多的,是学术界年轻化。大学教授们的王者峡谷和蹦迪。 蒋时延学生时代几乎没被老师表扬过,自然对这个职业不感冒。 听到一个制片人念备选人物:“交大物理系教授,贾男,33岁,主攻量子物理和……” 唐漾提过,她之前的相亲对象,年龄33,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 “等等。”蒋时延道。 耳机那头,众人屏息。 良久。 蒋时延助理在那头问:“蒋总……” 蒋时延:“继续。” ———— 唐漾四点半踩点出楼,一眼便眺到蒋时延站在台阶上打电话。他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地上的凸雕。四个圈的R8和冬日阳光一道成为背景板,停在台阶下。 唐漾感受到包里震动,朝他挥手。 蒋时延收手机。 走近。 唐漾:“到了多久?” 蒋时延:“刚到。” 蒋时延打量唐漾,半晌,道:“以后少穿粉色衣服吧。” “中年少女都爱粉色你不知道吗,”唐漾顺着他目光,看到自己中午不小心洒在羽绒服衣摆的奶油渍,徒劳地抹两下,“浅色是挺容易弄脏……” 蒋时延认真道:“显胖。” 唐漾一口气卡在喉咙,抬头直视他,微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蒋时延下一句:“看着都快九十斤了。” 九十二斤善于藏肉的唐副处立马笑弯了眼,拍着他胳膊:“太!优!秀!” 双方赞美都很真诚。 唐副处愿意忽略掉蒋大佬电话里的剑拔弩张,和同样愿意忽略掉唐副处乱七八糟相亲对象的蒋大佬达成短暂和解。 蒋大佬眉目蓄了点笑意,然后开车门,弯腰,向一脸傲娇的小朋友伸手作请状。 唐副处清清嗓子,起了点职场精英范儿,身姿袅娜并心情愉悦地上了对方爱车。 4.第4章拿你当朋友4 路上,唐漾接到甘一鸣电话,回答:“和朋友出去了,没找张志兰,我知道没必要……嗯,谢谢甘处,不用算在加班时间里。” 唐漾刚调回来的时候,蒋时延在汇商官网上看过信审处工作人员的照片。 等她挂了电话,蒋时延道:“甘一鸣给我感觉像……厚切的脂肪。” “直接说油腻不好?”唐漾在别人面前裹着自己,在蒋时延面前不会。 “偶尔装逼,不被雷劈,”蒋时延轻笑一声,“其他同事呢?相处还好吗?” “还行,”唐漾道,“可能有背后说的,但面子上都还挺和气。” 唐漾说了几个好玩的事儿。 蒋时延如常道:“你再厉害也才出来一年多,那些都是办公室泡熟了的人精,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拿什么。” 唐漾“嗯”一下,偏头望见一张侧脸如铸,她还没来得及接话。 下一秒,俊脸上薄唇启得一本正经:“胸大腿长就不要贪图了,维持智商的话,每天早晚可以坚持喝旺仔或者未来星。” 唐漾不承认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动容,微笑道:“您正经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格外帅气。” 蒋时延顿一下:“我不说谢谢没关系?” 唐漾大度:“您随意。” ———— 到地方下车,唐漾开了步行导航。 没走几步,她和蒋时延都凝了脸色。 南津街外街焕然一新,一路之隔的内街却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铝皮窝棚东倒西歪,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锅炉边,路面沥黑,不知哪边的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打骂,一股鱼和家禽的腥臊味呛鼻而来。 内街尽头有片稍微整洁的楼房群,唐漾看过路标:“应该是那。” 蒋时延瞥一眼超载的垃圾桶:“应该从车上拿把伞下来,万一待会儿遇见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道:“你一八八是长着玩的吗?” 不等蒋时延回答,唐漾“噢”地拖长调子:“好像是诶,”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谁回学校,谁手上拎俩卤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腿就开跑,结果越跑狗越追,最后扔了卤翅,双手抱胸,那声尖叫……啧啧。” 蒋时延冷笑:“说得像你没跑一样。”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吗……” 尾音淹没在三米外,一条癞皮狗饥饿的眼神下。 蒋时延看了一眼,很确定:这是一条疯狗。 他早已不是那个怂哒哒的少年,现在的他不会害怕正常情况下、正常的流浪狗,可这是一条疯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真的。 蒋时延刚想把唐漾朝后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着高跟鞋不能陪蒋大壮犯蠢,也几乎是同时,刷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旁。 流浪狗“嗷”地低咽,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蒋大佬假装冷静,晓之以理:“跑吧,我现在是百米健将。” 唐漾和狗对峙。 蒋大佬吞了吞口水,动之以情:“它扑上来我们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经那一百斤肉发誓,我可能大概或许愿意跑你后面。” 唐漾没反应,坚持拉住他。 流浪狗背上流着恶脓,蒋大佬强忍住不适,倒吸冷气:“唐漾真的,我突然想起我家还有两个快递,我先走一步——” 流浪狗戾吠一声,蒋大佬浑身一震,蓄势待发的唐副处从包里摸出口红,弯腰作捡石子状,然后又快又狠地把口红掷出去。 流氓狗吃痛,瞪着两人的眼睛红如浸血。 唐漾借着蒋时延胳膊作支撑,侧抬一只脚,拔掉黑色高跟鞋,突地扬起来,流氓狗“汪”一下,夹着尾巴跑远。 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蒋时延回过神来,唐漾已经穿好了鞋,保持着挽他胳膊的姿势松气:“蒋时延你是不是有毒,说什么来什么,劳资新买的子弹头……” 其实以前两人也有过肢体接触。送别时的拥抱,酒醉后的搀扶,击掌,拉钩…… 大概现在在吹风,也大概很久没有被保护,所以蒋大佬显得格外不自在。 蒋时延想,唐漾是真的瘦了很多,比上次见面的九十斤更瘦,现在八十,不能再多。 她下意识拉自己的时候,手搭过来,都没什么重量,细软轻飘,像…… 蒋时延有点强迫症,偏偏又找不到形容词,心里像搁了只软猫爪,轻轻地挠。 蒋时延太久没接话。 唐漾抬头看他,“我没叫你赔啊,”然后,默契地看到了自己勾他的手。 如果是两个女生,唐漾觉得很正常,如果是一男一女情侣,唐漾觉得很甜,但放在自己和蒋时延身上……世界突然安静。 剩下风声沙沙,以及呼吸。 双方在恶劣的环境下装了好一会儿雕塑。 唐漾复杂道:“你觉不觉得我俩这样特像俩大老爷们勾在一起……奇奇怪怪,gay里gay气?” 蒋时延喉咙动了一下:“加一。” 唐漾“嗯”一声:“那还是别勾了。” 蒋时延:“是你勾的我。” 唐漾有一瞬的尴尬,故作冷脸:“你就不会把我手拂下来?” 蒋时延同样冷脸:“你不会自己放?” 唐漾深呼吸,想撤手,蒋时延逗她把手臂夹紧,唐漾想抽抽不动,瞪他,蒋时延松开手臂,唐漾悻悻收回来。 一秒,两秒,三秒。 头顶传来一道哧声:“含羞草都没你缩得快,还大老爷们——” 唐漾一脚跺过去,漆黑的鞋面立竿见影。 蒋时延:“五位数,微-信转账,谢谢。” 唐漾朝他右脚再踩一下:“两清。” 然后朝前走。 蒋时延脸色都没变一下,跟上去:“你这种逻辑做信审,汇商现在还能综评第一到底拜的哪家大佛,这么灵光。” 唐漾停步看他:“你觉得从事银行业靠的是运气吗?” 蒋时延回眼神,难道不是。 唐漾微微笑:“靠美貌。” 蒋时延“哦”一声:“幸好不是靠身高。” 唐漾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听见蒋时延感慨:“怪不得我公司发展如此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繁荣昌盛……” 唐漾:“……”光天化日,不要脸的吗??? 两人约等于小学三年级水平的对话持续一路,终止于写着“幸福花园”的简陋小区内。 张志兰不在家,婆婆和小孩也不在。 唐漾和蒋时延上下楼好几次,确定没错后,唐漾敲开一楼麻将馆的门:“请问301的张志兰还住在这儿吗?” 一个烫波浪卷的大妈道:“在啊,只有周末不在,好像说是要回城郊看张志兰他妈。” 大妈又问:“你们是她朋友还是亲戚啊?” “不是,”唐漾礼貌道,“她朝我们单位递了资料,我过来看看。” 唐漾长相是极讨中老年喜欢的清灵秀气,带点小乖,蒋时延也是五官明朗,加之两人气质衣着都出众,一个短发老太太热情地把两人迎进去,大家顿时你一句我一句。 说张志兰一家搬过来小半年,婆子妈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卖油条,白天带两个小孩。 张志兰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反正每天花枝招展的,下午上班,半夜才回来。 “能是什么正经工作啊。”一群大妈挤眉弄眼。 一个道:“上次我好心问她,她还挺不耐烦的,说了个店名,什么海道日本什么……” 唐漾:“北海道日本料理。” “对对对,就是这名儿,”大妈呿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还说正经工作,沾上日本能有什么正经……” ———— 前前后后聊得大妈们忘了做饭时间,蒋时延和唐漾出小区时,黑透的夜色宛如墨盘泼落天空。 两人回到车上,唐漾又接了甘一鸣电话,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吐槽,自己手机也亮了。 蒋妈妈易芳萍年龄越大,嗓门越大。唐漾坐在副驾上,听得一清二楚。 “我叨叨你的电话都从每天半小时变成二十分钟了,你这周还是不回来?” “不回,”蒋时延戳穿,“因为月底你通话分钟数用完了。” “你,你,”蒋妈妈捂胸口的吸气声从电话里传来,“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恶意揣测你老妈,你都不能体谅一下老母亲盼游子归家那种迫切的心情吗。” 说着,蒋妈妈还格外逼真地抽噎两下,“我知道你长大了,妈妈老了,你翅膀硬了,妈妈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能想想妈妈的感受吗,每天面对你空荡荡的房间,饭桌上缺出来的位置,连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都不想做,因为害怕没有人夹……” 蒋时延:“我和唐漾在一起。” “唐漾回来啦?!”蒋妈妈忧郁登时一扫而空,又是欢快的大嗓门,“什么时候回的啊,是放假还是调回来啊,待多久啊。” 噼里啪啦一通问,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回答,蒋妈妈又飞快道:“怎么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快把电话给糖糖。” 蒋时延偏头看唐漾。 唐漾笑着接过手机:“易阿姨,嗯,快半个月了……不走了,也方便照顾我爸妈……” 易芳萍问什么,唐漾答什么,声音又软又耐心。偶尔易芳萍开一两个玩笑,唐漾也乐得不行。 面无表情的蒋大佬和车厢愉悦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半小时过去,唐漾把手机还给蒋时延,听筒里还残留着蒋妈妈“说好了要过来玩可别客气啊,阿姨给你做你喜欢的佛跳墙,如果你忙的话,阿姨做好了端过来找你也行……哎呀呀,糖糖回来可太好了,太好了。” 蒋时延把电话放耳旁,真的没脾气了:“妈。” 蒋妈妈仿佛被人从美梦里叫醒般,楞了一瞬:“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是要说什么来着?” 蒋时延:“你让——” 蒋妈妈没耐心听完:“好了好了我广场舞马上开始了,忙着出门呢,挂了啊。” 说罢不待蒋时延收尾,“嘟嘟嘟”,利落又干脆。 上一刻还温情慈祥的母亲,这一瞬,留了个冷漠的忙音。 望见蒋时延一脸“我怕不是易芳萍亲儿子”的表情,唐漾觉得自己作为兄弟,有必要安慰一下。 一个是番茄炒蛋懒得做,一个是佛跳墙送过去。隔着一条银河系的差距。 “没关系,”佛跳墙待遇的唐副处拍拍番茄炒蛋蒋大佬的头,甜甜道,“我也不是易阿姨亲女儿啊。” 5.第5章拿你当朋友5 唐漾陈述的是事实。 蒋时延微笑:“并没有觉得好受一些。” 又一句“没关系”,唐漾道:“假在安慰,真在炫耀。” 蒋时延:“还想吃美蛙鱼头吗?地图上没定位但我去过。” 他一句“不想带你去”还没象征性碾压出来…… “今天不行诶,”唐漾故作遗憾,“甘处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部门聚会,不能缺席。” 本想拒绝人,结果被拒绝。 蒋时延一口气噎在喉咙,手握着车钥匙却点不着火。 一次,“咔”,熄灭。 两次,熄灭。 第三次,堪堪启动。 蒋时延握着方向盘,面色如阴天。 唐漾找回明明是自己赶跑了狗、还被人嘲含羞草的场子,玩个游戏都开心到不行。 游戏音乐太小,她把音量调大一些。 瞥一眼某人神色,嗯,那就再大一些。 半个小时无言,抵达甘一鸣口中的悠然居。 蒋时延言简意赅:“滚下去。” 唐漾麻溜下车,眉眼弯弯地朝驾驶座挥手:“谢谢您。” 蒋大佬心塞一路,唐副处最后的笑容是绝交催化剂。 蒋大佬“嗯”都懒得“嗯”了,换挡准备离开。 唐漾“诶诶”两声扶住车窗。 蒋时延转过头来。 车窗上那张脸逆着路灯光线,巴掌大小。 一双眼睛大而黑亮,盈盈的,宛如蓄着水光。她“哇”一下,眼睛跟着说话般,楚楚道:“蒋时延,你都不叫我少喝点酒了吗?” 哪能不知道她在戏上身,蒋时延心口还是蓦地窒了一瞬,随即,转成一个极似唐漾的刻薄笑容,学她之前:“今天不行诶……” 尾音长长。 唐漾扭头就走,蒋时延油门轰得震天响。 自此,双方原因不明,恩断义绝,没有道别。 ———— 悠然居是全国连锁老字号,队很难排。 唐漾进去时,大厅人满为患。 她远远望见自己同事们那一大桌,笑了笑,然后视线落在桌上唯一的空缺处,在甘一鸣的座位旁。 “唐副自罚三杯哦。”范琳琅起身过来接唐漾。 上一秒,唐副还在门口和蒋时延怼得风生水起。 这一秒,她偏头轻咳了声,走过去,对一个男同事道:“我有点感冒,受不了空调热风口,可以麻烦你坐过去吗,我挨着琳琅坐。” “唐副怕不是嫌弃我吧。”甘一鸣笑得和煦。 “哪儿敢,”唐漾又扭头呛两声,坐下,“中午还好,下午和朋友出去吹了风,脑袋真的重得和铁一样,再吹会儿的话,”唐漾学甘一鸣语气,“甘处长怕不是想让我工伤住院,撺掇大家继承我桌子上的旺旺?” 甘一鸣面子没被拂,“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出声来。 饭局开始,陆续有人敬酒,唐漾统一用茶代替。 走了两轮之后,她干脆摸了瓶没壳的维C佯装感冒药,这下子,没人再上来。 ———— 悠然居门口的树下,停着一辆R8。 车身漆黑,蛰如暗豹。 驾驶位的窗外伸了一只手,皮肤白净,手指修长,指节间衔了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 按在烟上的手指时不时点一下,带落一串灰烬。 从下午甘一鸣打给唐漾的第一个电话开始,蒋时延就觉得奇怪。 信审处有专门管生活事务的员工,为什么处长这么热心?唐漾外出行程要问,和谁要问,就连聚个餐都亲自通知…… 把唐漾送到后,他本想回家,可车越开,越不对。 蒋时延头昏脑涨围着悠然居那栋楼绕了十圈,停回原点。 作为哥们,自己应该打个电话提醒漾哥。 可刚拿起手机,蒋时延又想起,自己下午才和她说过,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心里肯定有数,自己一说再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啰嗦?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甘一鸣要没有花花肠子,自己能用手指头给她做碗佛跳墙吃。 再说,自己不是阻止别的男人接触她,只是甘一鸣有家室还能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给唐漾下点套,灌点酒,唐漾酒品本就限于二两…… 烟头被反手摁灭在车门上。 蒋时延拨出一个号码。 ———— 程斯然父母和蒋家是旧交,如果不是程斯然中学出国,两人应该算竹马竹马。程斯然去年回来,和他、沈传、冯蔚然几个时常约饭,建个微信小群,倒也聊得来。 冯蔚然属于有家室的中二男人,沈传是荤素不忌浪上飞。蒋时延在程斯然的归类里,属于嘴上胸大长腿车满天跑,真有个几线小花旦凑过去,他拎得比谁都清。 典型浪,然后浪里白条。 大晚上打给自己,还真是头一遭。 “延狗何事。”程斯然给自己配了个川剧出场的特效。 “斯然狗,”蒋时延脚搁在车头,眼睛盯着自己皮鞋尖上两个浅印,拧了眉,“你在悠然居没,挨着汇商这家,上次我记得程叔说让你锻炼一下。” “在啊,不过今晚三轮都订满了,”程斯然道,“但你一定要的话,我马上……” “不是我来,”蒋时延打住,“你看是不是有一桌,汇商订的。” 程斯然在电脑上找了一下:“窗户那边,信审处。” 蒋时延按着太阳穴:“帮我留意一人。” 程斯然:“……” 蒋时延描述:“粉色羽绒服,黄色毛衣,头发及肩,一个小卷,皮肤很白……”末了,“一矮子。” 挺漂亮。 程斯然循着监控看到,这头吩咐下去,接着“唷”一声:“什么人啊。” 蒋时延一副你在废话的语气脱口而出:“很重要的人啊。” 话音落,只设想“客户”“亲戚”两个答案的程斯然,愣了:“女——” 与此同时,蒋时延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不太对,抢先打断:“是我一特铁的哥们,高一就认识了,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经管学霸……然后她才调回A市,人生地不熟,她们部门乱七八糟,我作为兄弟肯定要照拂……虽然她脾气不太好,但人特别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噼里啪啦不给程斯然还口之力地夸了一大堆后,蒋时延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 “和你说也说不清,”蒋时延颇为烦躁地扯了两下衬衫衣领,“反正你给我照看好,也不要太刻意,以后她过来你都看着点,她要多喝了或者有什么事儿……” 程斯然:“我也是你兄弟。” 蒋时延:“我活着的时候你投宣传就别来一休了。” 程斯然立正敬礼:“好的爸爸,我一定把爷爷照顾得服服帖帖。” 等程斯然和经理确认了那桌都点的啤酒,和临近的服务员确定代号“矮子”的粉色羽绒服无恙、和两个女的坐在一起,并给蒋时延反馈后。 蒋时延觉得自己尽到了做哥们的责任,R8开得顺手了,红绿灯也不花了,路也不岔了,再放点轻快的牛仔音乐,一路摇头晃脑哼哼着回了家。 而悠然居内,程斯然后知后觉:先不论悠然居安全是业界标杆,顾客喝多少是顾客的自由,自己当老板总不可能去拖酒瓶吧。然后,什么叫和自己说也说不清? 刚刚不是他蒋时延自己在那叨叨吗,自己有问过问题?真的,这人完全不讲道理吗? 不过……等等。 他程斯然可不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尤其放在时间用秒算的蒋大佬身上,能到这程度的异性就两种可能。 一,女朋友,不是。 那就只剩第二种。 6.第6章拿你当朋友6 “暗恋对象。” 蒋时延把程斯然这条语音反复听了三次,“嘭”一下甩拢房门。 蒋时延回拨过去,冷笑道:“只是让你留意一朋友,又没打断你啪啪啪,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揣测我,你以前找爸爸帮忙的时候爸爸可没这么多话。” “我找你帮忙可没涉及男女关系,”程斯然道,“我就说了四个字,是谁在那激动得逼逼逼……” 这厢,蒋时延也冷静下来,道:“真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开玩笑,你这样我会很……”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蒋时延脱口而出,然后皱了眉,“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7.第7章拿你当朋友7 吓到我、没保管好我的礼物、还要我请你吃甜甜圈? 你怎么不绑个窜天猴,上天和烟花肩并肩?! 唐漾深吸一口气,道:“三秒之内,挂断电话。” 在我没有爆发之前。 蒋时延瞬间收好先前的戏份,低声道:“我到你家楼下了。” 唐漾:“我们之间的友谊并不足以让我下楼。” 蒋时延好说话的样子:“那我只有给周阿姨打电话,说唐漾手机是不是没在身边,可不可以请她——” “算你狠!”唐漾重重摁灭电话。 路过梳妆台时,她捞了下眉笔,思考一秒,懒得卸,又放下。 ———— 五分钟后,翡翠园楼下。 唐漾推开单元门,便看到了停在路旁的车。 唐漾走过去的同时,蒋时延也下车朝她走,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食品袋。 蒋时延递给她:“你不请我,我请你好了,喏,甜甜圈。” 唐漾瞥一眼,没接。 她紧了紧抱在胸前的臂,冷漠无比:“我28不是8岁谢谢,你可以选择滚去黑名单,或者马上变一桌满汉全席。” “那有难度。”蒋时延还要说什么,手机震了一下,他接起电话,唐漾跺脚等在一旁。 对方说了什么,蒋时延应两声好,戳唐漾:“快去车上帮我找份文件,就在后座。” 唐漾听清他说什么,当即炸了:“车就在你面前你让我去拿?你接个电话是没手吗我的蒋大爷……” 蒋时延用食指碰了一下唇,唐漾瞪他归瞪他,还是过去了。 她手握上后排扶把,哼哼唧唧着拉开,看到车内情景那一刹,唐漾瞳孔轻缩,说不出话…… 全套子弹头有整整三层,展开后,从座位那端伸到了自己眼下。 车顶开了盏小灯,暖黄色调,光线顺着卫兵般放置整齐的黑壳排排流淌,直戳心脏。 唐漾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后看,蒋时延哪儿还在打什么电话。 他插兜走过来,伸手搭上车门,笑得格外荡漾。 方才某人噤声时,蒋时延就明白:易女士想给惊喜的思路是对的,只是不好意思,自己先用为敬。 他低头迎见唐漾的眼睛,有水波,有柔光。 蒋时延喉咙发痒,清了一下,道:“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难受的话,那就是我买完只是因为不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那天扔的哪个色号。” 这个时候的蒋时延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怼自己都显得尤其风趣。 唐漾温情道:“没关系,直男都这样。” “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好受一点的话,”蒋时延道,“我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扔的哪个色号,全部买回来是因为年终奖调查的时候,女员工说收到这个会很开心。” 蒋时延伸手越过唐漾,准确捻出她最喜欢的色号。 “dangerous,”他低缓念完,偏过头问她,“有开心吗?” 蒋时延五官生得极好,敛掉平常的玩世不恭,一抔月色坠在他眉梢,莫名生出些勾人的味道。 唐漾心里一悸,小声“嗯”一下,几乎是踩着他尾音抢过他手里那支口红,一边对着车门涂,一边转移话题:“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你以前那么胖还能找到女朋友。” 蒋时延笑:“攻击反弹。” “看在你是继第一个送我包包之后第一个送我口红的汉子份上,不计较,”唐漾用手指调了一下唇缘,仰面问,“好看吗?” 唐漾是手残,左边唇角朝外漫了一抹口红,艳色衬着清澈眼眉,好似身后跟了千军万马。 她看蒋时延,蒋时延注视着她。 两人隔着一尺的距离,有风在吹,她的呼吸裹在风里,伴着一丝沐浴露的香甜,又好似甜在唇间…… 蒋时延看着看着,忽然鬼使神差:“以前宋璟没送过?” 此话落,两人都安静了。 蒋时延后悔。 唐漾:“你知道他性格就那样。” 蒋时延歉意。 唐漾道:“不过在一起的时候他挺体贴,挺……” “对不起。”蒋时延看唐漾。 “说对不起做什么,”唐漾扯唇,“只剩唏嘘吧,当初关系都那么好。”如今和宋璟八年没联系。 蒋时延:“我……” 唐漾垂眸看鞋尖:“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蒋时延嘴笨:“漾哥……” “没,没什么。”唐漾吸了一下鼻子,朝车里看一眼。 蒋时延默契地探身把盒子收好,递给她。 关系再好,终究是异性,忽然而至的躯体带着和方才一样、让人混乱的温热,唐漾敏-感地朝后避了避:“那我先上去了,你早点睡。” “你也是。”蒋时延说。 唐漾走两步,倏地倒回来。 蒋时延举高袋子,故作夸张:“哇你还要你的甜甜圈啊。” 唐漾:“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 蒋时延逗她:“口红甜甜圈选一个。” 唐漾毫不犹豫:“甜甜圈。” 蒋时延嗤一声“出息”,给她。 唐漾眼刀剜蒋时延一下,像怕蒋时延后悔般,两样都抱紧了,哒哒哒几步跑没影。 蒋时延再想笑,唇却牵得费力。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坐进副驾位,关掉灯。 四周昏暗,蒋时延在车头再摸一个甜甜圈出来,别开袋子下嘴咬。 两道声音好像就在耳畔。 所以宋璟没送过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所以不该提宋璟? 所以为什么要提宋璟?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提宋璟最后让两个人都这么难受又尴尬。 嘴里的东西越嚼越不是滋味,蒋时延忍无可忍,循着包装按号码。 “您好,这里是如景园人工服务……” 蒋时延:“你们做甜甜圈都不用白糖用黄连的吗?” 接线员:“蛤?先生您好,我们每个甜甜圈都是经过严格……” 蒋时延扔下手机,一脚油门轰到底。 ———— 而十米之外,电梯里。 唐漾一直站,一直站,站到有其他人进来了,她恍然,自己没按楼层。 “嘀。”电梯上行。 唐漾爱极了电梯攀爬每个楼层时间都一样的稳定状态,她想,朋友翻车这种经历,一辈子,在宋璟身上用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何况蒋时延就是这种会来事儿的性格,他喜欢什么款的女生,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一分钟想明白先前想了一个小时的事。 唐漾到家后,随手把那箱口红放在门后,脱了鞋倒床就睡。 一夜昏沉,第二天唐漾醒来,只觉得头很重。 她浑浑噩噩捞过手机看到时间,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下,下午两点了?! 唐漾工作日作息规律,到周末就颠三倒四。偶尔十点醒,偶尔十一点醒。 但受到惊吓的原因不是时间,而是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蒋时延亲她,然后她被吓醒了。 自己被吓醒只需要一秒,而从昨晚十一点到现在两点一共十四个小时。 所以在梦里,蒋时延亲了自己……整整十三个小时?! 已经把自己钉在朋友位置的唐副处“我去”骂出来,延狗肺活量这么大的吗? 她不信! ———— 蒋时延接到唐漾电话时,正在开车。 他挺意外,本以为唐漾会因为某个名字躲自己一阵。 “漾妹作甚。”他把音乐调小些。 “妹你妹,”唐漾纠正他的称呼,“话说,你和你前女友接吻……咳咳,一般接多久啊。” 不待蒋时延回答,唐漾补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做梦梦了乱七八糟一堆事儿然后顺便梦到了,我在网上看算命的,要问细节。” 蒋时延默一阵:“你觉得多久算正常。” 唐漾发了一个思考的音,道:“一两分钟……最多十分钟吧。” 她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硌着不舒服。 “偶尔一两分钟,偶尔十分钟。”蒋时延答,程斯然忍笑,蒋时延瞄程斯然一眼。 唐漾又问:“你们不常接吻吗?” “记不太清了,”蒋时延说,“不常吧。” 好像嘴里卡住的东西被吞了下去,唐漾声音轻快了些,又扯两句道了回见。 车里,程斯然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不知道是谁重度洁癖接不了吻,不知道是谁成年人谈恋爱就牵牵小手,承包我们一年笑点……你特么对你漾哥还撒谎,良心被猪吃了吗。” “等等,蒋大佬,”程斯然思及什么,“我那天问你亲不亲唐漾,怎么亲,你明明说的是亲啊,还随她怎么亲。” 等红绿灯的空当,蒋时延敲敲太阳穴:“唐漾是兄弟。” 程斯然:“我也是兄弟。” 蒋时延解释:“亲兄弟和亲女人的性质不一样,亲女人是异性之间那种对吧,兄弟之间就没那么多顾忌,关系好随便来一口并不会有什么——” 蒋时延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程斯然比洗澡盆还大的脸搁在自己面前。 格外风骚又挑衅,“那你要不要亲我啊。” 8.第8章拿你当朋友8 蒋时延伸手挡住程斯然的脸,嫌弃道:“傻-逼。” 红灯变绿灯,程斯然坐回副驾驶,同样溢了个音节:“傻-逼。” 一个骂在明,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我一个小时后过去,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结果唐漾提的更早,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阿姨还挺洋气,”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 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塌了一小块。 唐漾没说贷款细节,只说了张志兰,闵木闵林,和她那很小的、开在市井上的、盛着琉璃苣的家。 唐漾说得很慢,蒋时延认真听她。 等她说完,蒋时延问:“还难过吗?” “不是难过,”唐漾固执地不肯承认,“她只比我大一岁,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唐漾话没说完,服务员把红锅端上来。 蒋时延一句“谁吃得少吃得慢谁是大笨蛋”说完,不顾服务员异样的眼神,夹一只蛙到自己碗里,飞快下嘴。 唐漾哪儿还有心思伤感,也夹一块到碗里,上手掰骨头。 蒋时延舌-头灵活,骨头吐得快。 唐漾抬头瞄他一眼,加快速度! 别人在店里喝酒划拳客套地给对方夹菜“诶张总你吃”“小王你吃”“浩浩多吃点长个子”…… 唐副处和蒋大佬两位社会精英,衣着光鲜地缩在角落……突然竞吃! 两人谁也不说话,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速度更快,骨头一根接一块地吐到盘子里。 眼看一锅蛙被风卷残云扫到底,唐副处盘子里的小山比蒋大佬略巍峨…… 唐漾吃得专注。 蒋时延瞥她一眼,右手握着筷子啃自己的,左手悄悄伸到唐漾位置上,扯着她盘子边缘朝自己这边带,带出她视线范围,倏一下,把她吃出来的骨头倒在自己吃的骨头里。 唐漾嘴里还叼着一口,“啪”地把筷子罢碗上:“蒋时延你几岁啊!” 唐漾想拿出山呼海啸的气势,一张嘴,嘴里骨头掉桌上,“骨碌”几下,滚到蒋时延手旁。 喧嚣的人声交织出白噪音,店里装潢仿古,顶上八角灯光线暖黄,刚好落在唐漾瞪大的眼里。 她很生气,真的生气,气出生动而纯粹的表情。 好像也是这瞬间,蒋时延开始怀疑,唐漾是不是偶尔会变成三岁。 从很早开始,唐漾在其他人面前是什么样?自信,淡定,脾气好。 在自己面前呢?嘴毒,怼人,斤斤计较,逗着逗着就炸毛。 漾哥把她三岁的世界给了自己。 所以,自己对她有宠爱,有疼爱,甚至怜爱,就像一直以来自己对亚男他们家儿子一样,但这能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呵。 和唐副处以不同思路达成相同结果、并把自己再次摁回朋友席钉牢后,蒋时延释然地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盘子的“二合一”倒进唐漾盘子里:“好好好,都是你吃的,都是你吃的,我吃得少,我吃得慢,我是大笨蛋。” 唐漾求准:“蒋时延是大笨蛋。” 蒋时延认:“蒋时延是大笨蛋。” “这还差不多。”唐漾满意地哼哼两声,去捞锅里的菜。 蒋时延用漏勺舀起来任她挑,瞧着她心情转晴后的傲娇小模样,心里止不住发笑。 9.第9章拿你当朋友9 唐漾和蒋时延闹归闹,她答应了张志兰要尽力,也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第二天她到银行很早,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又打了几个电话替张志兰问社保的事情。 前后弄完差不多十二点,唐漾出办公室时,同事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分行年度评优。 一个部门五个名额,位置最高的甘一鸣和最勤快的范琳琅自然呼声高。 见唐漾出来,范琳琅问:“漾姐要不要来一发,我们名额还有多的。” “别了别了,”唐漾摆手,“我才来多久,就算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对了你们吃午饭吗,”唐漾岔开话头,“没有大家一起点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范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记部门还是唐副处啊,点贵的还是更贵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蒋时延摇头。 助理松一口气:“不是就好……” 蒋时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个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 虽然唐漾在热搜上只待了两小时不到,但仍有制片团队以她微博截图为基点,扩展到张志兰,再经过多方调查,在选题会最后一天补交了烈属的主题,定名《遗珠》。 年初纪录片是一休传媒的重磅,选题会持续了快一个月,各方都很重视。 投资方认真考量,毙了这份选题,而蒋时延给了绿色通道。 投资方想改,蒋时延不让。 两边态度都很坚决,接下来就是一轮评估会、研讨会,二轮评估会、研讨会…… 反反复复好几天,双方耐性终于达到极限。 周五晚上十点,一休传媒顶楼会议室,灯光通明,安静得待针掉地。 一休传媒成立时间不长,但爆款产生量和话题覆盖量在整个行业都是遥遥领先。 投资方在一休前两年的纪录片项目中捞了个盆满钵满,第三年自然也想继续,语气间服了点软:“蒋总,可能是我们表达有误,我们不是说这个选题不惊艳,是它确实和我们大数据指的方向有出入,我们可以在后续项目进行这个选题的合作,但用年初纪录片来做……确实还需要考虑。” 投资方小心看蒋时延一眼,重复理由:“其一,是烈属本人的职业和人设不具备亮点,明星开直播和超市收银员直播是两个数量级。其二,烈属意味着烈士牺牲已经发生,观众可能没办法从纪录片里体会壮烈和使命感。” 说完,他们看蒋时延。 蒋时延之前还会听他们做数据报告,此刻,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们觉得不行,干脆点直接撤资,既然你们表明了不愿意撤资,那你们提的是建议,”他抬指,一下一下敲着楠木桌面,“我做的才是决定。” 投资方面露难色:“我们肯定相信蒋总的判断,但这个选题实在勉强,我们也不希望明明可以做成标杆的东西,最后血本无还。” 什么是标杆,让人信服的,就是标杆。 唐漾那天哭过吗?哭过。 难受过吗?难受过。 笑过吗?笑过…… 那这个选题就毫无问题。 蒋时延平常爱开玩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真当他敛了一身放肆坐在主位玩打火机,在座十个人,没一个吭声。 好半晌。 投资方:“蒋总……” “遗珠不会动,我也不想再开这样毫无意义的会,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考虑是否撤资,”蒋时延站起来,对助理道,“周末辛苦一点,签合同或者开招标会,周一上班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确定的方案。” 他走到门口,“对了,”想起什么,蒋时延扭头对屋内道,“当初一休改组也有挺多人说我会玩完,他们预测的是多久来着,”蒋时延偏头问助理。 助理小声回答:“半年。” 蒋时延格外轻蔑地“噢”一声:“半年。” 然后,朝外走。 助理吭一下,给投资方再小声强调一次:“半年。” 跟在蒋时延身后走得头也不回。 ———— 投资方自然撤了资,而一休传媒几乎是无缝找到了下家。 周六下午,唐漾和蒋亚男约甜品,唐漾也是听邻桌女生聊天,才恍然蒋时延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定题,并且定的是自己曾经细枝末节参与过的《遗珠》。 唐漾和蒋亚男叫了一个榴莲千层,两人只吃到一半。 唐漾叫来服务员打包,对蒋亚男道:“别浪费,可以带回去给蔬菜吃。” “蔬菜不吃剩的,”蒋亚男说,“漾姐你可以顺路带给我哥,他在公司加班。” 唐漾想想,自己绕三条街区、四个岔口、八个红绿灯还真能顺路,点点头:“也行,我挺方便。” 一脸娇俏的坦荡。 蒋亚男藏好笑意、分外平常地把食品盒递给她。 10.第10章拿你当朋友10 唐漾到一休传媒楼下,停完车,才发现自己手机快没电了。 她苟延残喘给蒋时延打电话,蒋时延下来得很快,刷了掌纹带她进去,边走边道:“你上次让我下来接,我就给你说了在顶楼,怎么……没记住?” “上次是两年前,以及总裁为什么都喜欢待顶楼,”唐漾好奇,“你不觉得你之前转我微博可能就是顶楼的雨漏进了脑子?” “你知道那几天汇商挨着你的边,多了多少流量吗?你知道那些流量值多少钱吗?”蒋时延拦住电梯门让唐漾进来。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唐漾同样正色:“嗯,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程斯然学的数学,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11.第 11 章 “在外面办公室,”蒋时延收起自己的钱,给唐漾,“你的。” 唐漾没接,两人并排站着,又陷入安静之中。 唐漾头发微卷,及肩,发梢摩擦衣服发出轻微的窣声。 她偏头看蒋时延鞋尖时,其中一缕散漫地垂在额前。 蒋时延借着身高优势肆无忌惮地看她,视线顺着她额角落到白腻的鼻尖,再朝下,是微启的唇,唇珠分明,色泽莹润,熟悉的口红色号看得蒋时延喉咙一痒,手不自知地就伸了过去…… “赏给你啦。”唐漾倏地抬头看他,翘起兰花指。 “啊?”蒋时延吓得动作止住,接着摁下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小心脏。 他强撑淡定地拍拍西服衣摆,弯腰,抬手将自己的手空悬在唐漾手下:“喏。” 一气呵成,尾音拉得又长又细。 唐哀家满意地起个范,和小延子一同朝外走去。 两个人都面红耳热又极其做作,好像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只是幻觉一般 。 ———— 蒋时延办公室宽敞,整洁,东西不多。 唐漾一边参观,一边评价:“好像我上次来还在装修。” 蒋时延配合:“转眼墙角都开始掉漆了。” 两人以“小孩怎么长得这么快”的庸俗口吻感叹一番,唐漾转到办公桌后那张大皮椅前:“我可以坐吗?” 蒋时延斜靠着桌角,看她:“椅子有点高。” 正在尝试的唐漾发现了:“……” 蒋时延道:“你腿挨不到地。” 尝试失败的唐漾发现并微笑:“……” 蒋时延迎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哎”一下叹气:“连你这么完美的比例都挨不着地,现在这些设计师真的是一届不如一届。” 他的赞美相当真诚,唐漾想把椅子让给他。 蒋时延说:“不用。” 唐漾也不客气,娇小的一团窝在黑色皮椅里。 蒋时延打开甜品盒子开始动千层。 唐漾有一下没一下翻他桌上没有加密条的文件。 安静间。 “张志兰那个件现在怎么样?A市这边贷款人情分比重大吗?”蒋时延问。 “我这边已经处理了,就是看上面批不批,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唐漾突然看到《遗珠》团队的创意原点那栏有自己的微博截图,她略微小心地指,“这个最后定下来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你秀逗了?”蒋时延一副听到天大笑话的语气,“一休影视这块有专业的评估团队,投资方那边也要过审,人家对话题热度和市场占有率都有要求,选题会都开一个月,你以为我想定就能定?” 唐漾明显松一口气:“我听别人说《遗珠》换了投资人。” 蒋时延表情都没变一下:“合作条款出了问题。” 唐漾表扬:“不是昏君。” 蒋时延呿一下:“你觉得电视上那些演红颜祸水的演员哪个是清水小白菜?” 唐漾勾唇:“你知道你的榴莲千层怎么来的吗?” 蒋时延敛了神色:“可不可以留点尊严?” 自己怼别人还要别人留尊严? 唐漾心累:“你吃完我马上走。” 在心脏病复发前。 “求之不得,”蒋时延举着叉子转过头,“两个人待空调耗电都会多些,我会用我最快的速度。” 蒋时延嘴角沾了一点奶油,配上严肃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唐漾“噗”地笑出声来。 ———— 半个榴莲千层。 蒋大佬作为以前能和唐副处十分钟吃完五斤美蛙鱼头的竞吃选手,断断续续吃了一下午。 一份选题报告。 唐副处作为平常半天看上百份贷款件的业界精英,前前后后翻到标点符号都快记下来。 墙上的复古钟一分一秒滴答,两人偶尔看看对方,又接着做自己的,就像回到了在学校的时间。 快六点,蒋时延在平板上翻了一遍美食排行,又挑几个看看评价,状似无意问唐漾:“你晚上去哪?” 唐漾翻到最后一页,资料遮住脸:“我要请一个师兄吃饭。” 蒋时延一个愣神,叉子“啪”地掉桌上。 “不好意思手滑,”他控制住肢体失误引起的烦躁,“你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唐漾合上资料,抬腕看表:“我和他是一个博导,他之前在汇商做风险管理,我才进去的时候帮过我不少忙,熟悉环境啊什么的。” 蒋时延不敢相信:“熟悉环境你就要请吃饭?” “对啊,”唐漾解释,“我之前调回A市就说了以后有机会请他吃饭,他今天刚好出差过来,就一个便饭,就周默啊,我以前给你说过吧?” 蒋时延:“他约的你还是你约的他?” 唐漾:“他约的我。” 蒋时延:“你们约的几点?” 唐漾:“六点半。” 蒋时延:“你们吃什么?” “滋味阁什么板栗白果乌鸡汤……”唐漾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你怎么问得比我爹妈还细,他们都不管的。” 蒋时延不自在地“嗯”了个音节:“顺嘴而已……” 思及什么,他嗤一下,小声嘟囔:“一大男人让人请乌鸡汤也不害害臊。” 唐漾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没听清内容:“你说什么?” 蒋时延冷淡地别过脸:“没什么。” 唐漾摊手。 之后唐漾想和他说话,蒋时延一脸爱搭不理。 又过十分钟。 唐漾起身拎包:“那我走咯,你一个人也早点吃晚饭。” 蒋时延没吭声。 唐漾补口红,补得红艳艳的,然后对着墙壁反光抿了抿唇,满意离开。 她步伐袅娜,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蒋时延一颗心仿佛泡在了胡辣汤里,泡到四肢五骸都酸不拉几了,这才起身去关门。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可以遥控关,嫌弃唐漾脚步“没轻没重,打扰人办公”。 “咔哒”,门合拢。 他路过方才唐漾描口红对的那面墙壁,随手捞起茶几上一支笔,笔尾对着唇作口红状学唐漾的动作描,描完后,又学她抿了抿唇,然后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办公桌,捏着嗓子:“那我走咯,你一个人也早点吃晚饭……吃晚饭……” 越学越气。 谁一个人吃晚饭了,要请人吃晚饭很了不起吗?! 蒋时延把笔扔桌上,在平板上搜到那家店,一个电话就给程斯然拨过去。 程斯然和冯蔚然去机场送完沈传,正在和冯蔚然讨论延狗漾姐现在在哪一步,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看看,逼逼什么来什么。” 程斯然向冯蔚然咂咂两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蒋时延带着好莱坞大片里超级英雄消灭外来物种的剧烈气场,雄赳赳气昂昂:“今天是正宗滋味阁美容养生白果板栗乌鸡汤的会员日,新会员只需注册手机号填写个人基本资料再关注微信公众号并在吃的过程中晒图到朋友圈获得十人点赞,就可享受五折优惠。” “节约是美德,”蒋时延深深吸气,呼出,强散掉一些气场,“去不去。” 12.第12章拿你当朋友12 蒋时延噼里啪啦说太快。 程斯然懵了好一会,不敢相信:“劳资几个给你把二人世界都留出来了,你问我要不要去吃美容乌鸡汤?!” 程斯然“呀呀”两声,用开十辆车的轻蔑口吻道:“延狗你能不能行啊!” “什么鬼二人世界,”蒋时延呿一声,“程斯然你脑子里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不要用在我和唐漾身上,小心我去安-全-部举报你毒害祖国花朵……” 程斯然扭头和冯蔚然嘘声:“护花使者往往都是采花大盗,不得不感叹一下发明近水楼台这词的祖宗。”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程斯然进去,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冯蔚然点开便签飞快算摄像头摆放的最优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设备的电量,蒋时延状似无意又全神贯注地观察风吹草动,好像什么都能听见,好像又什么都听不见。 唐漾对面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周默,对吧? 蒋时延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默嘴皮子在动,唐漾笑意盈盈望着周默。 蒋时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话多,叭叭叭一直说,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好说。” 周默说了什么,唐漾“噗嗤”一声。 蒋时延又“哇”一声:“还准备了暖场笑话?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满天星一样多。” 周默声音小了些,又说了什么,唐漾笑着点头。 蒋时延:“这人懂不懂聊天礼貌,就自己在那说,完全不给人说话机会,真的……” 周末最后讲了句什么,唐漾笑出眼泪,周默扯了张纸递给唐漾,唐漾去接,眼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一起。 蒋时延抬头望墙上的挂钟,气到笑了:“天老爷,什么饭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现在人做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他们老板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 冯蔚然在旁边弱弱举手:“人家连锅都还没端上去。” 蒋时延胸口憋着火气正要发作,程斯然稳住他:“消气,消气,你看快好了。” “这么快?”蒋时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怎么只能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程斯然:“有吗?” 店里人多信号差,蒋时延点了录播,程斯然帮忙调。 三人闹腾着站起来,又飞快坐下,时不时掉个什么东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挤兑着,又从藤蔓里伸只手出去捡。 而相隔两米的餐桌上。 周默听到斜对方频频有动静,唐漾频频偏头看,等他跟着转过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周默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漾哧了声笑:“一傻子。” 周默听得含混:“啊?” 唐漾偏头轻咳,抿开笑意,回过头来已经敛好了神色:“没什么。” 其实,周默除了是唐漾直系师兄,还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届。 和唐漾见面后,他先叙了两个人大学的旧,然后说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周默是。 周默说起,他高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胖子,叫蒋时延,全校闻名。 一是因为可爱。 二是因为小胖子初一的时候,顶名额参加运动会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刚跑一圈。倒数第二也跑完了,他还在吭哧吭哧。别人都劝他别跑了,占着场地,他“蛤蛤”用嘴呼气、累到边哭边跑还不肯放弃,最后全校站起来给他加油,他过终点的刹那,掌声排山倒海,那叫一个壮观。 想到,周默称赞:“不太了解他现在怎样,但我当时就觉得,这种坚韧又乐观的人将来一定成大事儿。” 唐漾没说自己和蒋时延多熟,也没说蒋时延现在瘦了,只是想象出一个边哭边跑的倔强小胖子,忍不住发笑。 周默又说:“后来又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他端着饭边吃边走,结果没注意台阶,啪一下脸摔在饭盒里,手还朝上护着筷子。” 唐漾“嗤”出声。 周默描述:“就当时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来,捋掉脸上的菜,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边走边吃。” 画面感太强,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欢的番茄炒饭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彻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蒋小胖子擦擦脸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绅士地给她递了张纸。 两个人刚叙旧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周默说到蒋时延后,唐漾整个人明显轻松许多。 周默投其所好说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来,”周默恍然状,“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他上次转了你微博,你还网红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么:“现在各大银行都挺重视新媒体这块,尤其是流量和影响力。我以前在汇商的时候,高管层就制定了相应的奖励计划,你这波虽然时间短,但总行年度评优应该是稳的。” “不至于,”唐漾小心擦着眼角,“指标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当时我还翻了热门评论,像唐副处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折煞了。”唐漾不自在地推脱。 “受得起,”说着,周默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摸出一盒曲奇,“话说你之前调回A市我都没给礼物,现在补上。” 周默体贴:“再优秀的女孩子也会喜欢点心。” “这不太好吧。”唐漾不想收。 唐漾属于宁可给别人东西,也害怕自己欠别人东西。周默帮过她小忙,她也就一定要请回来免得说不清。虽然曲奇不是什么大东西,但周默也不是蒋时延,唐漾没给他带等价的礼物,便会介意收下他的礼物。 “没关系,这是我才去什么糖小糖旗舰店排的,你可以趁新鲜吃一块,”周默推过去,“我不止给你带了,还给其他朋友带了。” 唐漾依旧为难:“这……” 周默笑:“唐副处还是给个面子吧。” 周默在风控界也算个人物,而且,“唐副处”都叫出来了。 唐漾没办法,接过来,一边掀着曲奇盖一边道:“那我下次到B市给你带花生……” “酥”字发得几不可闻。 曲奇盒边缘放着五份小曲奇,正中央被严格隔开,搁着一把车钥匙和一张黑金卡。 唐漾视线落在车钥匙正中央的三叉戟标志上,没了声音。 唐漾凝了面色。 半晌。 她抬眼,犹疑地看向周默:“这是……?” 13.第13章拿你当朋友13 “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和购物卡而已,”周默笑,“唐副不必这么紧张。” 唐漾没出声。 服务员把锅端上来,开了火,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唐漾、周默:“没有。” 服务员朝两人点头,离开。 周默拉了下桌旁的绳索,竹席状的隔音帘瞬间从四面放下,其中一面好像碰到了栅栏上的东西,发出细微响动。 店里嘈杂,唐漾和周默都没注意。 安静的空间留出来后,周默不再拐弯抹角。 “我不在汇商了,六月份跳的槽,现在在九江集团负责房地产风控,”周默说,“我们公司年后要拿江边那块地皮,建‘临江城’商圈,商圈带动周围产业发展,把那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碾压新光天地和世纪广场的核心商务圈。” 唐漾淡笑:“现在开发商用概念炒房价的说法都这么高端?” “学妹友好一点。”周默并不在意。 他的眼镜只是装饰作用,这厢取下来,漫不经心擦着:“商品房放贷限制很多,我们想走建造生态园区的路线先把贷款批下来,所以到时要麻烦唐副高抬贵手。” 想到什么,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在20-25亿间,放款一到,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周默把左手露出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一个“2”,一个“7”,最后一个“0”。 不是270元的意思。 是2后面,7个零。 唐漾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松开:“不是我抬不抬手,是条件到了,自然能过,条件不到,自然要调整,”她把曲奇推回去,“抱歉,这我实在收不了。” 周默劝说:“我替九江打工,你替汇商打工,说穿了都是高级打工仔,不要为难彼此?” 唐漾脸色微滞:“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我送,是心意,你不收,自然是为难,”周默同样敛了神情,带着几分深意,“我说过,给好几个朋友都带了。” 相同“丰盛”的曲奇。 可能给甘一鸣,可能给A市分行高层,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这圈子进去吃牢-饭的很多,打擦边球的很多,一辈子起不来从管培生变成金融民工的,更多…… 唐漾视线落在面前的曲奇盒上,缓缓盖好方才虚掩的盖子:“我不喜欢。” 周默:“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不太好。” 唐漾:“我不喝酒。” 周默:“酒可以不喝,但我不信唐副没参加过推脱不了的酒局。” 唐漾转身拎包:“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周默拉绳索,卷起其中一面隔音帘:“让女士独自回家有失礼貌,我可以叫朋友送送你。” 周默话音落,唐漾动作停住。 透过那方没有遮挡的视角,唐漾清楚地看见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状似闲散在聊天。但周默把隔音帘拉开时,四人好像在身后开了视野般,鹰隼般的眼神与唐漾相撞。 唐漾后背霎时一悸。 “唐副多坐会?”周默漫不经心地把蔬菜放下锅。 周遭人声鼎沸,唐漾却像只身处在这家店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攥包带的指尖捏得发白,然后,坐下。 而几米外,蒋时延面前的屏幕闪得断续,他没听清也没看清两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像有感应般,蹙眉想过去,程斯然伸手拉住他:“你什么都听不到妄动个鬼,回去看录播。” 这边,唐漾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我拿你当过学长。” 周默:“我也拿你当学妹。” 唐漾:“互相之间留一线可以吗?” “你给我提了个登天的要求。”见唐漾没吱声,周默再次把曲奇盒子推过去,语气舒缓不少,“同批管培生你走得最快,前途大好,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一锅汤都是浑的,那一滴清水在里面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你应该知道我爸爸,”唐漾打断周默,换了闲聊的口吻,“去年感动中国有他。” 铁路专家,突出贡献,享国-务-院特殊津贴。 周默没懂唐漾的意思。 唐漾不紧不慢地出声。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叔叔来家里做客,当时我爸负责一个工程,那叔叔想承包建材,给我爸送了一块缅甸带回来的玛瑙。我爸不肯收,叔叔执意送,双方争执不知道是谁失手摔碎了。” 唐漾说:“那块玛瑙值五十多万,十几年前,我爸想赔给人家,我害怕变成莫泊桑手里那个一辈子做苦力只为了偿还一条项链的女主,哭着说当没发生过不好吗。我妈在我印象中算是喜欢功名利禄的人,从一个普通老师爬到当时的专家位。我以为她会和我在一条战线,奇怪的是,她异常坚决地卖了房子赔了全款,而且把我胖揍一顿。” 唐漾轻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当时周老师就给我说,自戒自律不能破,对了,”唐漾思及什么,“我妈和你一个姓,周景妤,周默,都姓周。” 周默眼睫阖了一半,再次把曲奇朝唐漾推:“天知地知,就朋友见面,装盒点心到包里,很简单。” 唐漾回推:“你送给别人,别人收,那是别人的事,但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唐漾用特别讲道理的语气,“你如果拿回去,我这人怕惹麻烦不会多事儿,你如果执意要送……” 唐漾顿了一下,“初审现在是我全权负责,我向你保证,你们件过不了信审处第一道门槛。” 唐漾口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定。 周默把曲奇盒推向她,唐漾推回去,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 曲奇盒你来我往的施力间,直直朝着唐漾那个方向滑去。 “周默。”唐漾出口,两个字。 曲奇盒边缘堪堪切住唐漾身前那道桌缘。 一秒,两秒,三秒。 “再会。”周默把曲奇盒收回公文包,起身离开。 唐漾点头,目送他脚步如飞地出店,和四个黑衣男人上了一辆车,车启动,入转角,离开。 尾气好似卷着风,吹进滋味阁。 唐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浸了一后背的汗。 她苦笑,哪有什么玛瑙,哪有什么卖房子五十万,她鲜少说起家境,没想到工作后第一次提,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最怕的,就是半推半就。 抹不开面子,周默软硬兼施来得又陡。 不知道哪些人半推半就收了曲奇,哪些人又半推半就和除爱人以外的人滚了床单,哪些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宛如无底渊。 斜对面那张桌子也空了。 唐漾平静地收回视线,把周默给自己盛的鸡汤倒进垃圾桶,再面对着一个空座位,自己从锅里盛半碗,小口小口细细啜。 沥过油的乌鸡汤鲜薄香美,入口伴有蔬菜的清冽。 唐漾平时会觉得好喝,现在越喝,越喝不出滋味…… 汤滚了,温掉,再热滚,关火。 与此同时,蒋时延几个在车上恢复录屏。反复卡,又反复重启。 半个小时后,唐漾叫了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问她“办会员吗”,她说“不用”,接着收拾一会儿。 唐漾出店时,七点多,天已经黑透。 程斯然眼尖看到,把一脸不善的蒋时延直接拽下车。 唐漾有轻微夜盲症,借着昏暗的路灯在停车坝找车时,忽然有个人、以被别人推的姿势从旁边撞出来,踉跄两步,停到自己跟前。 唐漾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嘻哈的蒋时延。 唐漾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身形象,便见蒋时延朝后指:“是程斯然他们,”车里没人,蒋时延支支吾吾解释,“是程斯然他们听到这家店会员日打折,就说过来吃,没想到你也在这,刚巧碰上……” 唐漾直直地盯着蒋时延,没反应。 蒋时延恍然想起她给自己说过在这吃晚饭。 蒋时延心里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大耳巴子,面上仍是赔笑,讪讪地:“我就说听这店名怎么这么耳熟,原来你给我说过在这吃,滋味阁要说生意这么好,和名字好还是有很大关系……” 四周昏沉,唐漾抿唇,眼里缀着一点细碎的光。 蒋时延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意识到什么,他面色转,呿一声,眉毛登时拧成一个川字:“那个周默说什么了让你不开心?嗯?说你胖了还是说你矮了?你平时在我面前那股磨人劲儿去哪儿了?他说你你不会怼回去吗?怼不过不会叫我过来骂吗?就任凭自己受欺负?!” 唐漾仍是没反应,定定地望着他。 蒋时延越想越气,又舍不得冲唐漾发火,他抬脚踹一下路旁灌木,故作凶狠道:“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cos木头人给谁看呢,真的是平常抖机灵厉害得要命,在外人面前怎么这么笨……” 他聒聒噪噪的,唐漾先前混沌无措一颗心,却跟着他调子,奇迹般安定下来。 “蒋时延。”唐漾轻轻唤他。 蒋时延转过身来:“怎么?” 唐漾轻牵着他衣摆,就用那双柔光潋滟的眼睛巴巴望着他,然后,唐漾咬了咬唇,轻软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刹那,蒋时延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还能发什么脾气,还能有什么脾气? 他看着唐漾,尤为无奈地反问:“我可以拒绝吗?” 唐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可以。” 随即想松开他衣角。 蒋时延噙笑:“但我不会。” “啊?”唐漾没反应过来。 “过来。”蒋时延拉开羽绒服拉链,把手分揣进两个衣兜,然后张开手臂,用敞开的、裹有微热体温的羽绒服包住唐漾,把她抱进了怀里。 14.第14章你1 蒋时延平常看上去高、瘦。 真的等唐漾被他拥到怀里,侧脸贴着他心口,才知道这方胸膛……久违而宽阔。 唐漾后背覆着温热的羽绒服,隔着一层薄薄的羊绒衫,她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他的体温、线条,以及裹在风里,那缕好闻的、若有若无的木质香。 唐漾鼻尖蹭着蒋时延羊绒衫,轻轻嗅。 嗅得方才那股不安彻底消散,四肢五骸都浸了暖流,她才软声开口,讲周默那盒曲奇,曲奇里让人不愉快的夹心。 一台玛莎拉蒂,一张黑金卡。 说没有诱惑力是假的,可唐漾历经全程,更多的,是后怕。 也只有当她被蒋时延抱着,才敢委委屈屈:“万一我没把持住怎么办,万一我一个顺水推舟怎么办,”她撇撇嘴,更难过了,“明明我才从学校毕业一年多,明明我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么多……” 唐漾软软卖着可怜。 蒋时延知道她有夸张的成分,一颗心还是拧了起来,眉头蹙紧又舒展。 最后,他摸了摸唐漾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你上次让我抱,好像是前年了。” 唐漾露出个疑问的神情。 蒋时延出声提醒:“你跟项目,写了篇关于人性与供需关系的论文。”然后论文在SCIENCE过稿了。 唐漾把论文拿给导师看,想让他帮忙润色提意见,之后唐漾去了休斯顿。 等她再跟一个项目回来,论文在SCIENCE发表了,但第一顺位作者是她导师,第二顺位是助教,第三顺位才是唐漾。 对于中学生来说,考试成绩就是全部。 对于当时临博士毕业,亟需第二篇SCIENCE拿理想offer的唐大佬来说,那篇论文就是一切。 看到署名那瞬间的茫然,茫然之后的透心凉,唐漾现在都能回想。 “你这算伤口撒盐?”唐漾抓着蒋时延衣领,不高兴地看他。 “不是,”蒋时延解释,“我想说如果你觉得曲奇的难受程度低于论文,那论文的事过去了,这件事睡一觉也会好。” “如果曲奇的难受程度高于论文,就想说,”蒋时延顿了顿,“我还在你旁边。” 以前在,现在还在。 简单客观的一句话。 大概是嗓音略哑,也大概是唐漾开头理解错了,蒋时延说得微微别扭。 低头撞上唐漾含光的眸子,蒋时延咳一声,补充:“唐小辣鸡。” 这次,唐漾没接话。 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安安静静注视着他。 两个人身体隔着不到两拳的距离,蒋时延可以闻到她发间的香。发香和视线交织在在一起,说不清那样更能让人心猿意马。 蒋时延不敢去逗猿,也不敢去遛马,他左看右看,喉结起伏着,一颗心越跳越快。 自己刚刚有很煽情吗?没有吧。 漾哥现在是很感动吗?好像有点。 女孩子都容易冲动,万一漾哥头脑发热表个白,万一漾哥头脑发热亲上来…… 15.(已重写)第15章你2 蒋时延在心里默念两人桃园结义情比金坚、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视线一边止不住略过她的唇,微红,微润,微启。 表个白,不可能,亲上来,不可能。 表个白,亲上来,亲上来…… 就在蒋时延快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唐漾终于含点笑意,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没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想偏头避一点,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蒋时延终于说话了,“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捏着嗓子学,“哎呀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噗嗤”:“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她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都会怀疑自己的霸总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腊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气笑,“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捻起衣服上嫩黄的花瓣,嗔着砸给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乐”。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给得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她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张志兰说了很多重复内容,唐漾没有不耐烦,给她把大致情况分析清楚了,这才“嗯”一声。 “蒋时延。”唐漾握着方向盘,看前方。 蒋时延就望着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自己名字,心弦微动。 然后张志兰压低声音,说自己在网上看到这位大佬好像很会怼人,有的评价好,有的评价不好。 蒋时延没听清,只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 “哈哈是的,”唐漾顿了顿,轻声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 唐漾说得自然,说完接着和张志兰说贷款的问题。 而蒋时延心里那团先前在滋味阁积攒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后的气压般,“嘭”一下,炸开。 她让别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样。 一股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口流到四肢五骸,流着,流着,蒋时延说不清是痒还是甜。 蒋时延不想盯着唐漾看,偏偏眼睛不听使唤,看她抠两下方向盘,她抿笑,她咬唇角……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仿佛下了蛊般,蒋时延也轻轻咬一下自己唇角。 恰好唐漾转过头来,蒋时延宛如做坏事险被抓包,耳根热着,喉咙滚着……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静一下。 唐漾舍不得蒋时延久站,聊完该聊的就挂了电话。 她笑吟吟望着他想说什么。 “很晚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蒋时延语速飞快,“晚安。” 唐漾话噎在喉咙:“晚安,你早点休息——” 蒋时延忽然把手探到车里,将唐漾身前滑到中间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晚安。” 唐漾诧异,蒋时延飞也似地进门,腊梅花瓣洒落一地。 门后,蒋时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楼。 他在寒冬凛月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两下,静一静,再滚两下,再静一静…… 而门前,蒋时延方才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锁骨端的皮肤。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红着脸,小心抬手,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去。 “好险……”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机做的吗? 她扶住车头,一直等那股悸然过去了,气血平了,才驱车离开。 ———— 到家后,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唠完嗑,才上二楼。 她忘记自己上楼前想做什么,又楞了好一会儿,拨给蒋亚男。 唐漾房间是卧室书房一体的设计,大而空旷,落地钟和等待音响在一起。 没几秒,接通。 唐漾语气轻飘:“以前总感觉自己会单一辈子,相亲也不会相到合适的,可现在,好像被人抱一下就有点,”她把玩着一根眉笔,“控制不了……” 蒋亚男和唐漾交心多年,默契地猜到接下来的话,朝楼上瞥一眼。 听筒里,唐漾想不通:“你说,是我单太久想谈恋爱,还是有别的什么啊……” 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蒋亚男第一反应那个人是蒋时延,可自己老哥不是和程斯然他们在一起吗? 随后想到什么,蒋亚男问:“你今晚和周默约的饭?” 唐漾:“对啊。” 两个字,一下把蒋亚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蒋时延是她哥,他对唐漾的心思自己意识不到,全家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漾是她闺蜜没错,唐漾做什么都门儿清没错,唐漾说了蒋时延是朋友不可能,没错。 可蒋亚男对周默观感并不好,蒋亚男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一个“周默暗恋漾姐”的印象,她不是阻挠闺蜜寻找幸福,只是帮自己老哥稳一把,合理开导闺蜜,没问题吧? 思量片刻,蒋亚男如履薄冰地措辞:“就已婚人士角度的话,是你单太久想谈恋爱,不是对那个人有想法。就换个人抱你,一样的。” 比如我哥。 换个人抱?不是蒋时延? 唐漾皱了眉。 蒋亚男接着说:“你年龄不算大,但多少都有结婚压力,之前不是还去相亲了吗,”蒋亚男说,“但越是这样,你越要清醒,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同学,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不熟,那出社会,更不知道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唐漾小声地心虚:“不是的……” 蒋亚男针对周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很熟,那朋友朝前没走成,朝后退一步……” 蒋时延还没突破这关,蒋亚男自然不想让别人捷足先登。 结果这句话恰恰戳了唐漾痛处。 无声里。 蒋亚男明了,愧疚:“漾姐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感情的事儿还是要慎重,等开年忙起来,这样的心思估计就淡了,”蒋亚男举例,“我和冯蔚然虽然整天吵来吵去,但感情还行,所以知根知底很重要,这样说的话……” 蒋亚男仰头又看一眼蒋时延房间,深谋远虑道:“你可以尝试一下相亲,父母和亲朋介绍的,根底上至少会稳妥一些,当然会遇到性格奇葩的,不也有很多相亲认识恩爱幸福的。” 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开导结果啊。 唐漾叹气:“我先去洗漱了,你去带程程吧,我改天来给小不点压岁钱。” “好,”蒋亚男叮嘱,“真的不要因为有压力就急,很可能好的缘分在后面……” 又叨叨了好一阵。 挂断电话后,唐漾肩膀一耷,略微颓然地趴在梳妆台前碎碎念:“是因为有结婚压力,太急了,太急了,要冷静,要冷静……” 可她越念,心里越乱。 越念,越想起蒋时延碰过的耳后,碰过的脖颈,那些小块小块的皮肤又跟着呼吸开始发烫。 两根细白的食指快缠成了麻花,唐漾丧丧地嘟囔:“道理大家都懂,但,但……” 蒋时延说“但我不会”,蒋时延笑“给你找根小板凳”,他说有风撩了自己头发,自己打他他还躲,但又乖乖给自己拉了拉链…… 空调好像有点热。 唐漾用手背拍拍发烫的面颊,在墙上调低了温度。 “轰轰”一阵大功率后,还是热。 唐漾一头栽到床上,拉了被子盖过头顶,“啊啊啊”着滚来滚去。 她显然忘了家里才换了中央空调,随便哪儿调一下,上下两层都会变温。 楼下。 唐爸爸工地里的工人给他送了只农村喂的鸭子当拜年,唐妈妈正准备煨老鸭汤。 唐漾第一次调空调温度的时候,唐妈妈当闺女热,没在意。 第二次调温度,唐妈妈也忍了。 第三次,自己在厨房辛苦给她煲汤,她还鬼苦狼嚎打乱自己切菜节奏? 唐妈妈刀一顿,冲楼上吼:“叫什么叫!信不信我把你拎下来和鸭子一起炖了!” 唐漾积了一身闷,瞬间偶像剧女主附体,很大声清亮且天不怕地不怕地撒娇:“妈妈你来啊!来啊!” 唐妈妈捂着额角,一阵脑仁疼:“……” 16.第16章你3 唐漾辗转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一觉醒来,看到镜中女人脸上恐怖的黑眼圈,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 时间是个老巫婆,对延狗那样的坏人宽容得不行,对自己这样的小可爱残忍得一比。 尤其后来,她刷微博,逛到某人动态,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干脆早起给家里一窝做早饭,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蒋时延一个没回复。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借过周景妤名头,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从小到大都优秀,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人脉里的顶配,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才三十,人大博士,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一年得百万吧,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异地不好,”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34吧,富二代,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囫囵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腿压被子,嘤嘤着捍卫:“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扯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卷成长辈喜欢的小梨花,包包拎的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唐漾“哎哟”一声,接过这宝贝疙瘩,逗道:“都说我年轻了,怎么还叫阿姨,叫糖糖姐姐呀。” 程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然后皱着小眉毛,脆生生地:“可糖糖阿姨叫外公蒋叔叔,叫舅舅蒋时延,我如果叫糖糖阿姨糖糖姐姐的话,糖糖姐姐要叫外公蒋爷爷,叫舅舅蒋叔叔?” 蒋时延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众人哄笑。 “你走。”唐漾笑着,本想捶蒋时延一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变成轻轻拍他背。 没什么力道,蒋时延被拍得痒酥酥的,身体动了动。 ———— 晚上坐两桌,其他亲戚一桌,唐漾挨着蒋时延坐主桌。 唐漾和蒋时延铁了不是一两年,和他家亲戚也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后,晚饭渐入佳境。 蒋妈妈说起两人高中,开始揭儿子老底:“要你瘦得早一点,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漾笑:“他说减肥是说了挺多年,不过胖的时候也挺好。” 蒋妈妈:“他第一次暗恋你们班那什么,和你关系很好。” 唐漾:“常心怡。” 蒋时延想阻止两人:“妈!” 蒋妈妈根本不理他:“对对常心怡,暗恋常心怡没减下来,去台湾谈恋爱才减下来了,你说明明爱情对他影响可以很大,怎么现在搞得像个什么……无欲无求佛系青年?” 暗恋也算恋,延狗也是个有两段恋爱的人,啧。 唐漾夹了一筷凉拌菜,醋放多了,她面色轻拧一下。 蒋妈妈问:“糖糖你现在和常心怡关系还好吗,我以前给你们送汤好像看到过一次,蛮窈窕一小美女。” 蒋时延又叫了一声妈。 哟,这是在护自己的白月光了? 唐漾喝了点水,酸味还是没散去:“挺好,不过她在西雅图有时差,就电话联系少,但挺贴心,上次她儿子满岁,我在休斯顿,她还专门开车过来接我去住了两晚。” 唐漾牵了牵唇,莫名其妙地,没说常心怡过几天可能要回来。 蒋妈妈还想说什么,蒋时延再叫一声妈,这次蒋妈妈话锋转了,说起了自己屡试屡败的佛跳墙,蒋妈妈说话好玩,一桌人捧腹大笑。 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戒备心。 唐漾喝一口红的,想压下翻涌的常心怡,蒋时延就喝一杯白的,想退掉老妈莫名其妙提常心怡的尴尬。 两人都怀着小九九。 酒过三巡,唐漾杯里剩了一口,微醺。 蒋时延醉了一半,眼角发红,和冯蔚然划完拳,恍然问:“这是上次唐漾带过来的酒?” 蒋妈妈:“对啊。” 蒋时延忿忿:“怎么我一口没喝,你们就见了底。” 唐漾开玩笑:“我这儿还有一口。” 她摇杯子,猩红的液体衬着颊上绯色摇摇晃晃。 蒋时延拿了她酒杯一饮而尽。 蒋妈妈怕亲戚对唐漾有误解,斥蒋时延:“抢人糖糖的酒喝,你也没个顾忌。” 唐漾抿笑:“没事儿,都习惯了。” “就是,我喝她剩的,又没让她喝我剩的。”蒋时延辩驳。 蒋妈妈笑着站过来打蒋时延,附耳和他说什么。 蒋时延点头,轻拍一下唐漾的肩。唐漾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是默契地离了桌。 ————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了二楼书房,关好门,去开保险箱:“我妈给你订了一条珍珠项链,害怕待会儿忘记了,让我现在给你。” 蒋家书房有三个落地书架,汗牛充栋,然后除了几本小说,其他看上去都没动过。 窗外有盏高灯,蒋时延微弓着身。 光线从窗外进来,刚好勾出他宽肩、长臂、腰身劲窄的半背。 “咔哒”,锁开。 蒋时延把礼盒取出来,递给唐漾:“还有就是我妈他们开春要去碧水湾那个温泉酒店度假,问你要一起吗,就三月。” “应该不行,”唐漾打开礼盒,珍珠白润剔透,她爱不释手,解释说,“信审处开年忙,和浦西银行那边有一个大型菁英会,然后我还答应了两场相亲。” 蒋时延倚着书桌,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变了:“你又要去相亲?” 唐漾隔他半米,站在书架边:“我给你说过啊,年后去。” 蒋时延语气不善:“就这么急着嫁人?” 唐漾讲道理:“是有结婚压力。” 蒋时延嗤:“有压力就把自己朝屌癌堆里送?” “什么叫屌癌堆?歧视?”唐漾吃顿饭心里酸酸涩涩,一下也来了脾气,“你这样和我家那些说黄金圣斗士的亲戚什么区别?” “那你看看你自己第一个相的什么鬼,还有那些营销号投稿,乌七八糟没把你吓到?”蒋时延点了根烟,想降火,结果越抽越喘不上气。 唐漾深呼吸:“那你单着你也是屌癌堆吗?” 蒋时延:“劳资单着那是愿意单着,喜欢我的人海了去——” “但没人喜欢我啊!” 唐漾想到之前他微博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十七八线小明星,气得手抖,面上却起了笑意,“蒋总您身边妹纸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想结束单身快了去,但平心而论,我朝九晚五每天开车路都走一条,要不去相亲好男人会自己送到跟前来?” “所以你就愿意放低姿态去认识那些衣冠禽兽?”蒋时延讥讽道,“万一人要你洗衣服洗碗做家务,万一人要你给他家买房子,万一人要你房产证写他妈名字——” 蒋时延越是气唐漾,唐漾越是笑给他看:“万一我遇上一个正常的合适的呢,万一他长得高又帅,温柔体贴还自律呢,说不定我们隔天就领证,隔周就办结婚酒。” 蒋时延:“说不定他还要你裹脚剪头发,出门蒙面巾——” “说不定他什么都依着我,”唐漾笑得更灿烂,每个字都对蒋时延说,“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把婚纱看好,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特喜欢那个苏绣款吗,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去联系呢,”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给你说,那个大摆特别长,估计我和他走红毯的时候,他得照顾我走慢一些……” 蒋时延喝了两种酒,喝杂了,也喝醉了。 他看过那袭婚纱。唐漾说的时候,他眼前就真的浮出唐漾穿婚纱,勾其他男人手臂的模样。典礼现场有彩带,气球,草坪上铺满了她喜欢的香槟玫瑰。 唐漾说:“不对,万一他更喜欢中式呢……” 蒋时延闭眼,睁开,眼前好像又是书房,唐漾面颊酡红地站在自己身前。 唐漾说:“中式也挺好,我可以接受。” 蒋时延脑子嗡嗡嗡,一个字也听不清。感官少了一项时,他手里的烟异常烫,眸光异常深邃,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她唇启合的每个细节,喉咙跟着滚落…… 唐漾为让他哑口而得意:“你记得随份子呀,虽然中式没有宣誓,可洞房花烛……” 烟头蓦地被摁在墙上。 蒋时延醉红了眼,无法思考又无法忍耐地低头覆上她的唇。 17.第17章你4 唐漾完完全全呆在了原地。 而蒋时延在两人唇-瓣相贴的刹那, 脑海一个激灵。他头朝旁边偏,奈何动作太慢,唇反而以更暧-昧的方式, 碾落在唐漾唇角。 蒋时延的唇, 热, 烫。 混着酒的味道和木质香。 唐漾只觉得他鼻息纠缠着自己,经由血液循环漫到全身,手无意识就没了力气。 唐漾指尖一松,珍珠项链顺势滑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清脆响声砸进蒋时延脑子里。 他撞进唐漾一双满是错愕的眼眸,顿时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蒋时延倏地松开唐漾,一边被那抹柔软甜得不知所措,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蒋时延吞着口水,带着酒气:“漾哥真的对不起,真的……” 见唐漾没反应,蒋时延双手合十:“漾哥对不起, 我喝醉了脑子不清醒,真的。” 说着,蒋时延想去捡地上的珍珠,又觉得天价珍珠没有哄唐漾重要,上一秒把唐漾手里的链子拿过来, 下一秒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亲了自己, 蒋时延第一反应是……对不起?! 唐漾想碰他那只手不着痕迹收到身侧。 也是在这时候, 唐漾后知后觉意识到,常心怡婚礼就是在苏州老家办的,两个样式,西式刺绣款,中式凤冠霞帔,自己和蒋时延还送了一样的彩礼。 大概是珍珠项链坏了,难受,唐漾牵了牵唇:“我需要说没关系吗?” 蒋时延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一颗心拧巴到要命:“漾哥真的,对不起,真的……”害怕诚意不够,他一边说着,一边下足了力道抬手朝自己脸上扇。 一巴掌还没下去,唐漾攥住他,好气和好笑都很用力:“你特么不要像电视剧里睡了良家妇女一样,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又不要你负责。” 唐漾在笑。 在的,嘴角有弧度。 蒋时延看着她,却莫名觉得她心情不好。 “漾哥。”蒋时延缓缓垂手,唤她。 唐漾没看他:“怎么了?” 蒋时延刚想说什么,门被推开。 “这是怎么了,在楼下听到又是吵又是砸东西的,”蒋妈妈走近,视线停在两人之间,看到蒋时延手上那根项链线,登时一手掌朝蒋时延后背拍去,“叫你给糖糖拿条项链你都能拿摔了,间歇性小儿麻痹吗。” 唐漾实事求是:“易阿姨不好意思,是我没拿稳。” “啊?”蒋妈妈怔一下,随即笑容可掬地安慰唐漾,“那个,糖糖别在意,阿姨也没看清,估计是这项链工艺不好,没关系,阿姨下次再给你买一条。” 说着,蒋妈妈视线略过墙面,微笑着又捶蒋时延:“烟头总归是你烫的吧,一大男人闹什么闹成这样。” 蒋时延看着唐漾,嘴唇动了动。 唐漾依旧护着蒋时延,对蒋妈妈道:“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他。” 蒋妈妈看了蒋时延好一会儿,“没关系,这墙纸该换了”她拉着唐漾,“楼下炖了莲藕羹,刚好饭后解解油,乖乖要不要去尝尝。” “好啊,好久都没试过易阿姨手艺了。”唐漾甜甜地应下,就势挽起易芳萍胳膊。 唐漾越过蒋时延时,蒋时延下意识想伸手拉唐漾。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唐漾的手恰恰避开了他。 ———— 莲藕羹是蒋家人最爱,口感细滑,加点糖,热腾腾甜丝丝的。 饭桌上,唐漾用勺子搅着,小口小口吃。 蒋时延望着唐漾,想说什么没敢说。 蒋妈妈目光再次两个孩子身上打转,有深意,又很快掩下。 大概吃了半个小时,唐漾起身给大家打招呼:“我明天还有事儿,就先走一步。” 蒋妈妈看出唐漾强颜欢笑,也不挽留:“亚男送送糖糖,喝了酒不能开车。” 唐漾推辞:“送了我她还要打车回来,太麻烦了,我叫个代驾就好。” 蒋亚男:“大晚上你叫代驾我不放心,没事儿,我可以送你回去再把你的车开回来……” 两人推推搡搡到了门口。 蒋时延今晚第无数次想开口,最后也只是,食指动了动。 ———— 蒋家老宅到唐家父母住的翡翠园不远,平常开车只用半小时。 而蒋亚男再次回家,却是在两小时后。 客人已经走完,留下还没收的麻将桌和一屋狼藉。 蒋爸爸在逗程程,蒋妈妈拉着蒋亚男,吩咐道:“上楼去看看你哥,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让他凑角结果打得乱七八糟一副鬼样……” 蒋亚男笑老妈形容太生动,抱着程程带着蔬菜一起上了楼。 到门口,程程小手敲门:“舅舅。” 门虚掩着,蒋亚男推开。 蒋时延坐在沙发里,面前茶几上有张被撕过的报纸,蒋时延胡乱折着报纸一角,神色半明半昧,隐在昏灯里。 听到响动,他抬眼,见到程程,把手里扭成麻花的一条递给小孩。 小孩眼睛灵,见舅舅难过,程程接了东西放了蔬菜,自己也下到地上。 他从小棉袄里摸出唐漾给的大红包,把里面的钱取出来,有一千。 他一张一张数到十,然后分出五张,叠在一起,用白饭团一样的小手小心翼翼推到蒋时延面前,软软道:“给你。” 他黑漆漆的大眼睛眨啊眨,妈妈说,分享可以让人心情愉悦。 蒋时延好笑。 蔬菜见程程这样,抓了抓自己头上那个粉色蝴蝶结,只有一个,没办法分,荷兰猪小脸皱成一团。它看着蒋时延,想了想,很舍不得但还是很义气地把蝴蝶结取下来,温吞又笨拙地学程程、推到蒋时延面前。 蒋亚男“噗嗤”一声。蒋时延哭笑不得。 蒋亚男摸摸儿子头,让他带着蔬菜先洗漱。 程程出去带上了房门。 忽至的安静中,蒋亚男坐到蒋时延对面:“哥,怎么了?” 蒋时延目光闪了闪:“没什么。” 蒋亚男:“刚刚漾姐也是,路过一个岔路口,导航显示不了,她指反了方向,我们多绕了两个街区。” 蒋时延应了个音节。 蒋亚男也不再追问:“妈说摔碎的东西不能送重复的,让你改天陪她去逛逛,再给漾姐挑一条。” 蒋时延睫毛颤了颤,仍旧没出声。 “还有就是去温泉酒店度假的事儿,”蒋亚男说,“刚刚漾姐情绪也不对,我就没问,她给你说了她要来吗……” 蒋时延目光没什么焦距,半阖着,忽然出声:“我和唐漾之间的友谊,好像出现了一丝罅隙。” 蒋亚男心口一闷,不知道该接什么。 蒋时延认真地想,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但仔细想想,又说不清…… 蒋亚男悄悄瞄蒋时延一眼,状似无意:“哦对,漾姐好像来不了,她要去相亲。” 蒋时延:“不知道。” 蒋亚男引导:“你不想她去相亲?” 蒋时延反问:“相亲有什么好?” 蒋亚男说:“漾姐……” 蒋时延打断她:“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蒋亚男故意不懂,“哥,”她说,“漾姐就是妈半个女儿你也知道,问你喜不喜欢人家,你说不可能,既然你不喜欢人家,人家也不喜欢你,那人家相个亲你就大大方方地祝福,像个爷们,之前你们在书房……” 蒋时延反驳:“对啊我不喜欢她我大大方方祝福我像个爷们,书房没发生什么就是我没站稳摔到她身上她扶了我一把,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们不用多管。”噼里啪啦。 果然是个小霸王,一惹就炸毛。 蒋亚男心里“啧”了声,嘴里却是顺着话:“好好,你不喜欢你祝福你们没发生什么……” 蒋时延脸色转晴一些。 “对了,”蒋亚男走两步倒回来,“妈还让我提醒你。” “dangerous,”蒋亚男准确地念了个口红色号,扯张纸塞到蒋时延手上,她咳一声,“下次记得把口红擦干净。” 蒋时延不信邪地用纸擦一下唇。 哑淡的红色,泛点果香。 他看着,目光暗着,乱了一晚上的一颗心,更加如麻。 ———— 很多事情是别人看着清明,但当事双方都很难受。 蒋时延为自己亲了唐漾之后,唐漾脸上疑似难过的表情。 自己大概是越了一下她的朋友线吧?能越吗?答案很明显。 而唐漾,则是为了那声对不起。 自己喜欢蒋时延吗,不,不吧。 蒋时延喜欢自己吗,不,不吧。 双方都体验着这种如鲠在喉,持续并用上了十几年的默契。 蒋时延无数次想给唐漾把话说清楚,看到两人停留在“新年快乐”的微信界面,又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当时生气了没,现在还在生气吗。 唐漾也是个冷静的人,蒋时延不找她说话,她自然不可能找蒋时延。 很可能人蒋大佬都没把这个吻当回事儿,自己这么耿耿于怀,就显得矫情并像个笑话,对吧? 开年收假,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二月底,《遗珠》宣布主创团队和预定档时间,又红又专的主题引起多方争议,原型人物的细节也被营销号们分析出个底朝天。 “张志兰、眉毛”“张志兰、南津街”“烈属群体”一连上了好几天热搜,就连汇商银行都跟着张志兰的贷款心路再红了一把。 年前,范琳琅邀请过唐漾填分行评优的表,唐漾嫌麻烦推脱了。 等《遗珠》宣传过去,汇商官网上挂出评优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唐漾因着张志兰件给汇商带去的新媒体流量,空降了年度总行优秀。 之前,同事们的关注点在甘处长新换了一辆玛莎拉蒂,壕气冲天。 这下好了,全部改成唐漾。 “我们勤勤恳恳拿分行优秀,唐副一步登天,”范琳琅取笑,“现在大boss们都直接看证件照给结果的吗?” 另一个同事说:“今中午吃饭零售科一个小姐姐还在和我八卦,说她和一休总助约饭,聊到他们总裁翻牌过唐副微博,不知怎么就删了,还说蒋总和唐副有私交……” 大家“啊呀”着挤眉弄眼。 唐漾心念微动,面前平常:“一朋友,和我有私交的人挺多啊。” 上次唐漾上热搜被起过底,大家追问两句便换了话题。 唐漾听着笑着,然后折身把加湿器档位调小了些。 调大了不舒服,她话没说几句,汗倒是起了一手心。 同事们吃饭吃热了,纷纷附议这位优秀。 唐漾赧然讨饶…… 初春下午总是让人困倦。 五点半,范琳琅过来敲办公室门,唐漾才想起晚上银行开年的菁英会。 唐漾给唐妈妈打完电话说不回去,同事们都已经准备出发。 范琳琅想蹭甘一鸣的玛莎拉蒂,眼睛眨得和过电一样:“甘处怎么就不能满足市井小民坐豪车的愿望。” “都说香车美人香车美人,香车自然要配美人,”甘一鸣手里抛着三叉戟钥匙,说话间转到唐漾门口,绅士地弯腰作请状,“唐副我载你。” “香车美人,香车美人,那我属于香车,”唐漾收拾着包包,“我妈这周末要手动洗车,我待会儿开车过去明天开回家,”唐漾回甘一鸣一个鞠躬,“谢谢甘处好意。” 她说着,拉范琳琅:“我载范美人。” 甘一鸣收了钥匙:“那我坐副驾,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 唐漾半玩笑半插科打诨:“我副驾是坏的坐不了人,甘处你最好自力更生。” 一群同事说说笑笑分别上车。 ———— 碧水湾正中央有道湾,蜿蜒着把整个庄园割成两块。左边是别墅群,右边是以温泉为噱头的度假酒店。 一路山明水丽,欧洲田园风的植物景观让人心旷神怡。 唐漾一行到的时候,人差不多齐了。 两百来号,把精致的宴会厅填得密密麻麻。 在四大国有银行割据市场的前提下,汇商和浦西算股份制银行的两座高峰。汇商主攻个人存贷款业务,浦西的对公以及外汇业务在行业一马当先。 双方既是竞争对手,又是兄弟银行。自两千年初,每年开春,汇商和浦西都会联名举办一场菁英会,邀请大部分银行的年轻中管、高管以及优秀员工进行聚会,一是交流经验,二是交换资源。 信审在每个银行都算重要部门,遑论唐漾这样年龄小、学历高、爬得快、长得还漂亮的人。几乎是她刚签了到,就陆续有人过来碰杯、寒暄,假装熟稔其实一面之缘,聊母校青春实则旁敲侧击看学历和导师。 汇商和浦西两家分行行长先后去说了话,唐漾找到范琳琅,和她一同在旁边稍作休息。 会场氛围逐渐热闹,唐漾放下酒杯补底妆:“我总觉得这地儿熟悉,又想不起来。” “寸土寸金碧水湾,怎么会不熟。”宴会厅是一分为二的设计,范琳琅朝旁边看了眼,凑到唐漾耳边,小声道,“隔壁一休在开定档庆祝会,我们是一年来一次,听说人家是每次有什么都在这儿办,简直烧钱。” 唐漾这才想起,蒋时延之前邀请过她,他家里人在这个周末会来这里度假。 所以他在隔壁宴会厅,还是在度假? 如果在宴会厅,自己怎么没有听到他声音? 他怎么没来找自己? 唐漾摸出手机想问他,看到自己仍旧和他停留在除夕那晚的祝福,酒醒般意识到……他在哪,是他的工作和私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范琳琅提到他,自己才想到他,范琳琅不提,自己就不会想,这样的状态不正是自己想要的。 唐漾弯了弯唇,甘一鸣过来。范琳琅和甘一鸣打招呼,唐漾也和甘一鸣打招呼。唐漾打完招呼目光落下,便看到宴会厅门口帘子被掀开,一道久违又熟悉的身影在簇拥下朝里面走来。 蒋时延走在最中间,唐漾一眼就看到了他。 如果延狗不是走在最中间,唐漾耳根微热,自己应,应该还是会一眼看到他吧…… 虽然会场上的人已算翘楚,但蒋时延对于很多翘楚来说,仍旧是大佬,那种平常只能在热搜和新闻上看到、隔娱乐圈超近的大佬。 蒋时延进来后,不少人拉着同伴窃窃私语。 唐漾目光凝了一瞬。范琳琅戳她,使眼色:“打个招呼啊。” “没必要吧。”这是工作场合,唐漾分得清。 可情况摆在面前,范琳琅循循善诱:“人家打招呼叫抱大腿,你打招呼就是打招呼,说个你好hello又不会胖五斤。” 唐漾犹豫:“可……” 蒋时延和几个行长在一起。他嘴上应承着客套的话,余光却是紧紧追着唐漾,看到唐漾和一个女人,是她同事吧,她提过,好像叫范琳琅聊得正欢,甘一鸣还在她旁边,她这里一瞥那里一瞥,完全没看到自己。 蒋时延心下冷笑。 一个行长隔得近,被吓到:“蒋总……” 蒋时延面不改色地转过脸:“陈行长说得对,违规操作确实应该杜绝,毒瘤不会自己变成良性,尤其是文化影视这块新兴产业……” 侃侃而谈,滔滔不绝。 大家不由觉得蒋总一身正气。 唐漾还在纠结。 于理,她不应该在工作场合和蒋时延有过多牵扯,于情,太久没见没联系,她想过去。就是那种心绪不平,不想但又特别想见他的矛盾…… 蒋时延和那一行人转身时,唐漾刚好摁着裙摆起身。 唐漾隔着人潮看到蒋时延时,蒋时延也正好看到唐漾。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周遭喧嚣瞬间褪为背景,偌大的空间好像只剩下对方。 唐漾心跳有些快,定定地看着他,不自知地弯了一下唇。 而蒋时延朝她稍微一颔首,然后,和一众行长接着朝外走去。 唐漾看到有人问蒋时延问题,蒋时延面色寡淡,唐漾读出了他唇语,“一朋友”。 一朋友…… 朋友…… 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然后消失不见。 剩下其余酒杯相撞,嘈杂归位,闹闹嚷嚷。 明明自己也是这样给别人说的他,明明没有问题。 不懂为什么,唐漾感觉一桶冰水混合物劈头砸下,说不清是冷是损还是清醒,她愣愣杵在原地,连甘一鸣什么时候坐到身边的,都未曾发觉。 ———— 两个会客厅中间那个门廊不大,门帘未拉的话,可以看到对面。 大概是巧合,蒋时延过去周旋一番,再次出现时,刚好就坐在那边的门旁,和唐漾隔着一条短对角线的距离。 蒋时延面前的高桌上放着个酒瓶,他就看着唐漾坐在甘一鸣和范琳琅中间,和两人说说笑笑,端了七次红酒杯,拿了十二次手机整理头发……她头发很顺,很软,等等,她好像、再一次、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坐在这里。 而唐漾,就看着蒋时延和别人碰杯,谈笑,至始至终都没有偏头看自己一眼。 偶尔范琳琅问“漾姐你在看什么”,唐漾便耳盗铃地拿起手机捋头发,然后,借着手机遮挡,眼神更加肆无忌惮…… 等到八点,灯光暗烁,宴会气氛到达高-潮。 会场里跳舞的跳舞,玩牌的玩牌,一休和菁英会的人开始走动。 范琳琅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角落沙发上就剩唐漾和甘一鸣。 唐漾喝了点酒,面色微醺,但人清醒,她避嫌地朝远离甘一鸣的方向靠了靠。 谁知,甘一鸣又喝了一口酒,朝她的方向靠了靠。 唐漾皱眉,再朝边上挪一点。 甘一鸣跟着唐漾的轨迹凑过来,小指碰到了唐漾的小指:“唐副状态好像不对,嗯……” 唐漾触电般弹开,压低声音:“甘处!”她想起身离开,却发现面前挡了对跳交谊舞的人…… 她是汇商总行年度,甘一鸣是分行年度,她是分行信审副处,甘一鸣是处长。要换唐漾以前的脾气,早就站起来一脚踹人了,可这里不止汇商一家银行…… 大抵看出唐漾不可能做什么,甘一鸣愈发放肆地唐漾靠近了些。 唐漾再避,知道没用但眼神仍旧下意识地向蒋时延求助。 先前那对跳舞的人转开,蒋时延真的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马起了身。 他步伐很快,西装笔挺,一手端着红酒杯,一手轻盖在西服中间的那颗纽扣上,灯光顺着他墨眉邃目覆落在肩,缀了一点在杯里,乱撞的酒液流光溢彩。 “麻烦让一让,”“谢谢,”“请让一让,”他含着笑意越走越急,错手的每个细节都风度翩翩。 不少女士一边说着“不用”,一边红了脸。 蒋时延熟视无睹,就在甘一鸣想把手搭在唐漾手背上,唐漾一脸忍无可忍时…… 她先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仿佛无尽头的长腿,然后是蒋时延,笑得如同白日和煦的春风。 唐漾顿时松一口气:“蒋……” 蒋时延没看唐漾,反而朝甘一鸣扬了扬酒杯:“有幸请甘处到阳台喝一杯吗?” 蒋时延是和行长说话的人物,但甘一鸣自认权利不小。 都是精英,甘一鸣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起身颔首:“当然。” 蒋时延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甘一鸣和蒋时延一同出去。 迎着同事们打量的目光,甘一鸣悄然把背挺直。 阳台在宴会厅后端,无人,静谧。 有一个长秋千,可以坐上面,晃荡着眺望夜色中的碧水湾。 厅中的热闹被一堵墙隔开,晚风习习,吹来有节奏的脚步声。 甘一鸣笑着,气场谦和,蒋时延亦笑,温润有礼,两人一前一后抵达,站定。 甘一鸣右手握酒杯,左手单手取出自己的名片夹,打开:“蒋总您好,我是汇商银行A市分行信审处甘一鸣。” 蒋时延淡笑着,把酒杯搁到秋千上,一颗一颗解开西服纽扣。 甘一鸣抽-出自己那张:“很早之前就听过您。” 蒋时延把西服外套脱下来,平整地放到秋千上、酒杯旁,然后解开衬衫两边的腕扣,卷起衬衫袖口覆到手腕上。 甘一鸣把名片,笑道:“很荣幸能和……” 蒋时延反手一拳直冲甘一鸣脸上抡去。 18.(已修)第18章你5 蒋时延在台湾的时候, 是请私教用军-队的训练规格瘦下来的,肌肉爆发力惊人。 这厢他一下重手,甘一鸣整个人踉跄着朝后。 甘一鸣扶住秋千, 还没站稳, 又一拳砸面而来。 接着, 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 甘一鸣越是抱头捂脸,蒋时延越是看不见人。 蒋时延每一拳下去,眼前都是唐漾刚刚皱了眉,唐漾不舒服的表情,唐漾用求助的眼神看自己…… 蒋时延不敢想象,如果当时自己面前那个酒瓶反光效果不好,如果那几对跳交谊舞的人没走开,唐漾会遭遇什么样的事。 尤其甘一鸣小指,还碰了唐漾小指…… 蒋时延手起拳落,甘一鸣被打得蜷在秋千旁嘶声。 明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蒋时延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最后一拳打在甘一鸣眼镜框上,他面上表情才松动分毫。 下一秒,眼镜落地,“啪”地脆响。 ———— 方才蒋时延叫甘一鸣出去时, 唐漾以为他们要谈事情, 不找自己是为了避嫌。 等唐漾压着翻涌的情绪再喝一杯酒, 才反应过来,蒋时延之前明明和汇商行长在一起,有什么事情会找甘一鸣说? 唐漾一路借过,出宴会厅。 她刚到转角,看到一幕,脚步骤顿,彻底没了声音。 甘一鸣缩在阳台一角,小心向后退。 蒋时延一拳又狠又辣,落在对方早已高肿的脸上…… 晚风轻轻吹,秋千轻轻摇。 蒋时延黑西服外套和盛红酒的高脚杯在视野尽头忽上忽下,后院藤蔓沙沙哗哗,好像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好像也是在这一刻,唐漾忽然意识到,那个突兀且双方都不曾预料的吻不重要,这些天的情绪不重要,两人的关系、相处、所有的所有都不重要了。 自己是唐漾,他是蒋时延,还是那个为自己打甘一鸣的蒋时延,那个舍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蒋时延,那个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蒋时延……就足够了。 真的,就足够了。 唐漾站了五分钟,蒋时延和甘一鸣都没发现她。 唐漾就安安静静看着蒋时延打人,目光柔和。 蒋时延打了最后一拳,准备收手。 唐漾退进宴会厅,恰逢音乐起,她勾着酒杯,在舞场里转了一个轻巧而漂亮的圈,然后噙着不自知的笑意回到角落。 这一幕,刚好落进二楼两个人眼里。 周自省是汇商分行行长,五十出头,小平头啤酒肚,笑起来像弥勒佛。汇商想抢在其他银行之前和一休传媒推联名信用卡,方才和蒋时延走得最近的,就是他。 “明天上午我要去医院吊水,你把唐漾和甘一鸣档案送到我病房。”周自省把视线从唐漾身上收回来,对一旁的秘书道。 秘书多问一句:“蒋总不是说就一朋友吗?” 周自省反问:“蒋时延刚刚怎么说的一朋友?” 秘书回忆:“蒋总特助小声说了句漾姐,蒋总朝那边看一眼,您问什么人,蒋总说一朋友。” 事实没错,周自省却笑着摇头。 秘书不解。 周自省道:“他助理说了之后,他立马看过去,我问之后,他至少犹豫了三秒,而且语气很不确定。” 秘书仿佛懂了:“所以……” 周自省没几年就要退居二线,秘书是他一手养出来的心腹,自然愿意提点:“这种说个字都可能被拿去做阅读分析的场合,一般回答熟人,就是普通朋友。一般回答朋友,还是在我们和一休有合作意向的前提下,犹犹豫豫回答朋友的……年轻男女,你想想看。” 秘书钦佩:“周行。” 周自省拍着他的肩:“银行业,传媒业,你看这‘业’字反过来,其实就是人和人的事儿,”周自省露出一个高深的笑容,“多学学。” ———— 楼下,服务员先前端银耳汤时,把盖子暂时放在了茶几。 盖子拿走后,茶几的玻璃板上留下一片有轮廓的水雾。 唐漾坐下不到两分钟,常心怡电话就来了,让唐小漾来酒吧。 之前,常心怡说要回来,唐漾就答应了陪她玩,听常心怡说完时间地点,唐漾抬头望一眼:“行,我这边马上就要结束了,而且提前撤也没事。” 常心怡软声应道:“亚男说她们一家最近也在碧水湾度假,你把蒋时延一起叫过来吧。” 唐漾:“行。” 常心怡揶揄:“哟,答应得这么快啊。” “你常小怡说话,我怎么敢不听。”唐漾不承认自己有一瞬的心虚,一边在茶几那团水雾上胡写乱画,一边和老友插科打诨。 两人再说几句,唐漾挂断电话,自然而然地去观赏自己作品。 她目光触及歪歪扭扭的“蒋时延”,凝了凝,几秒后,左顾右盼假装随意实则飞快擦干净。 擦完后,她回过神来,慌什么慌,别人又不知道是自己写的,即便知道了,全世界又不止他一个蒋时延啊。 嗯,唐漾舔了舔唇,悄然把背挺直了些。 唐漾在里面等蒋时延收尾时,蒋时延在外面扒甘一鸣衣服。 他把甘一鸣西装外套、针织衫、衬衫全部扒了扔进泔水桶,这才回到那只上身青紫的劣质白斩鸡旁边。 甘一鸣没了眼镜看不清东西,又没了衣服,冷得哆哆嗦嗦。 蒋时延慢条斯理地弯腰,捡起地上变形的眼镜框,腿一屈一直地蹲到甘一鸣跟前,他用眼镜腿虚描着甘一鸣额角的肿包,嗓音压得又低又缓:“有的人是你动不得的,明白吗?” 甘一鸣吞着口水,大出气。 蒋时延细致又温和地给他戴上眼镜,接着道:“大庭广众的,甘处裸奔怕是不好,这样,”蒋时延给他退路,“这次你就先回去,要有下次,我们再想想有什么玩法,可以吗?” 一墙之隔,宴会厅灯火繁盛,笑语盈堂。 甘一鸣躺在昏暗一角,浑身发抖。 刚刚唐漾有多顾及大局喊不了人,有多困苦难受。 现在甘一鸣狼狈不堪还赤着上身,就有多困苦难受。 甘一鸣想过是和唐漾有联系,但朋友而已,唐漾值得蒋时延这么大动干戈? 蒋时延说完了,起身穿外套。 甘一鸣嚅了嚅唇:“蒋总,你是不是误会……” “滚!”蒋时延眼刀一厉。 甘一鸣瑟瑟发抖地跑开,蒋时延有条不紊地穿上外套端起酒杯,他轻抿一口,没咽下去,任凭那股醇香在口腔中横肆完毕,这才进厅去找唐漾。 唐漾早就处理完水雾的罪证,即便蒋某人就在旁边,她也气定神闲:“你们去哪了?”她故意朝外看一眼,“甘处呢?你们刚刚再说什么啊。” 蒋时延明显组织好了谎言:“刚刚在和甘处讨论时事政治,他那人没什么主见,只知道噢噢啊嗯,”蒋时延没个正经,“他提前撤了,估计要回家补毛概邓论吧。” 唐漾也不戳穿他,嗤了个音:“现在知道过来了?刚刚都不和我打招呼?” 蒋时延“哇”一声 :“都是文明人,怎么动不动就开打,人招呼做错了什么,被打就算了,你还要拉上我一起?” 唐漾“噗”地笑出来,不和他贫了,问:“去不去小酒吧。” 蒋时延想着唐漾累一天了:“不去。” 唐漾:“常心怡也在。” 那就是常心怡约的唐漾,唐漾和常心怡一起肯定会喝醉,蒋时延干脆了:“去!” 唐漾学他“哇”一下:“你想去见女神的企图都不掩饰的吗,人家已婚小孩都会打酱油啦延狗!” 蒋时延一脸理所当然:“我陪你为什么要掩饰?” 唐漾一口红酒差点呛喉咙,蒋时延忙不迭给她扯张纸。 唐漾边擦边道:“延狗你醒醒不是高中了还拿劳资当借口,”唐漾嘲他,“那你要不要挽着我胳膊还是牵我的手?” “也不是不可以。”说着,蒋时延真的去牵唐漾的手,他小指碰到唐漾小指,唐漾反手打他手背,蒋时延等她小学生一样啪啪打痛快了,反手攥一下她的手,又飞快放开。 短暂一刹,温热包围又撤离。 就像逐渐退场的人群按下暂停,又继续。 “延智障。”唐漾轻推了一下蒋时延胳膊,拎包起身时,耳根子红红。 “护花使者。”蒋时延一脸坦荡地帮她拎手里的包。 两人跟着大部队的尾巴,慢步离开。 碧水湾到小酒吧有一段距离,常心怡果汁都喝完了三杯。 百无聊赖间,常心怡想到什么:“糖糖和蒋时延还没在一起吗?” “什么叫还没?”蒋亚男诧异,“我哥以前不是喜欢你吗?你怎么会觉得他和漾姐早该在一起?” 常心怡从高中开始就是蒋亚男的女神学姐,身材纤细高挑,性子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听到蒋亚男的话,她“呀”地轻呼,声音甜得像糖:“老朋友许久不见,亚男你的见面礼就是让我背锅吗?” “蛤?”蒋亚男脑子晕晕乎乎,“我说的不是后来,是漾姐暗恋宋璟那阵,高一吧。” 常心怡脱口而出:“蒋时延高一喜欢的也是唐漾啊。” 19.第19章却1 蒋时延高一喜欢的也是唐漾。 什么叫……蒋时延高一喜欢的……也是唐漾? 蒋亚男一脸喝了假酒的表情看常心怡。 而常心怡意识到自己的石破天惊, 目光飘忽地望向四方。 常心怡订的小隔间有两方沙发。 蒋亚男离开自己那方和常心怡坐一起, 一边去搂女神胳膊一边眨星星眼:“看我,看我……” “我……”常心怡觉得在当事双方不在的情况下深入讨论话题显得不厚道,但蒋亚男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常心怡犹豫一下, 出口颇为感慨:“其实我当时对蒋时延还蛮有好感,因为说话好玩,特别开朗, 他们当年玩那什么游戏, 就打枪。” 蒋亚男:“CF?” “好像是这个,”常心怡记不太清, “你哥在我们全年级都特出名, 他和宋璟关系最好, 宋璟是菜狗, 你哥是移动狙神, 枪枪爆头。” 蒋亚男一脸怀疑:“可我哥那时候胖得没骨头, 脸上还有痘, 你怎么会……” “要好看,我看自己就可以了啊,长相真的不重要。” 常心怡说完想起自己老公的国民度, 扭头又撞见蒋亚男促狭的神色,她脸红了红, “哎呀”推一下蒋亚男, 接着道:“反正就你哥那时候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我坐他后面, 无意看到过一次,他日记里很多夸我喜欢我,但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看得出他喜欢的其实是唐漾。” 蒋亚男第三个“啧”噎在喉咙:“这什么操作?” “怎么形容,”常心怡想了想,抿了一口果汁,“就像我以前觉得青椒皮蛋好吃,我以为我喜欢的是皮蛋的味道,我觉得青椒肉丝好吃,我觉得自己喜欢的是肉的味道,后来我觉得青椒炒土豆也好吃,我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土豆的味道,然后最终发现,我喜欢的其实是青椒的味道。” 蒋亚男听得一愣一愣。 “道理就是这样,”常心怡说,“你哥不喜欢我我肯定也不喜欢他啊,我又不是受虐体质,所以不要把锅都朝我身上推可以吗?” 蒋亚男:“所以日记本?” 常心怡说话留一半:“我不知道他俩现在怎么样,但你哥当时肯定喜欢或者说喜欢过漾哥。” 蒋亚男脸一下耷下来:“你这样我很难受。” 常心怡心善,扶着蒋亚男手背:“那我给你说个让你不难受的吧。” 蒋亚男眼睛发亮。 常心怡:“漾哥肯定喜欢过宋璟。” “宋璟那样的人间极品搁谁谁能把持的住啊,”蒋亚男更难受了,“不瞒你说,宋璟读研时在762那张军装照,就站在树下低头整理袖扣的那张,简直帅软我双腿,那手,那脸,不是我说,我哥颜值和宋璟最多五五开,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没什么脸。” 常心怡“嗤”一声掩面笑:“你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啊不不不,”蒋亚男纠正,“是超有钱,超有钱……”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蒋亚男又追问常心怡日记本内容,常心怡点到为止,最后举起右手格外诚恳地发誓:“要我有半句谎言,我洗澡打不开热水,开车被追尾,买口红口红断唇釉精华乳液全摔碎。” 这比天打五雷轰厉害太多,蒋亚男一边愧疚一边搂着常心怡“心肝女神”地叫。 接着,两人又面对面打起电话,东拉西扯了五毛钱,侧边小门终于被推开,唐漾和蒋时延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 “大晚上堵车真的醉。”唐漾从蒋时延手里拿过包,扔沙发上。 常心怡站起来抱唐漾,温柔又开心地:“待会儿罚你自夸三句。” 唐副处是个办实事的人,立马开口:“水平太高,眼光太好,太喜欢常小怡同学。” 常心怡被撩得四分五裂,“嘤”一声在唐漾怀里蹭了好几下。 蒋亚男也探身抱唐漾,故作难过:“漾姐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也喜欢易阿姨。”唐漾弯着眉眼道。 前面两个都抱了,蒋时延顺理成章地朝唐漾张开双臂:“漾姐我呢?”‘ 唐漾一边手拍他胳膊一下:“你怕是抱错了人。” 明明是常心怡大老远回来啊。 常心怡“诶”一声,讲道理:“我是有夫之妇,有夫之妇,本人授权唐小漾同学仅代表本人接受蒋大佬的拥抱。” 唐漾微醺着瞥常心怡一眼,拿她那没办法,抬手作接受蒋时延拥抱状。 蒋时延反而收了手:“我也是有包袱的好吗,过时不候!” 唐漾放下手:“那我也是有包袱的好吗,过时不……” 唐漾话还没说完,蒋时延飞快抱了她一下,又飞快放开,然后拉她进沙发里,自己坐在了外侧。 唐漾和蒋时延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两位后到的点酒时,常心怡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打着转。 蒋时延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时,常心怡指:“漾姐你旁边窗户上趴着什么——” “啊在哪在哪!”唐漾大惊失色快挪到蒋时延身上。 “别怕,哪?”蒋时延半圈着人,自然而然地将她朝怀里拉了拉,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这时,常心怡忍笑道:“坐近点好说话。” 唐漾松一口气,小酒吧灯光昏绻,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和某人挨得有多近。 蒋时延逡巡着窗户,确定真的没有小昆虫小动物,这才收回视线。 唐漾在外人面前留有防备,遇上常心怡灌酒,就真的没有任何戒备,常心怡做事很有分寸,即便酒吧烘托的氛围很适合出格,她在蒋亚男身上东倒西歪,跟唐漾打打闹闹,她和蒋时延都保持着礼节的距离,蒋时延亦是。 可两人越是这样,唐漾仿佛越能在两人中间看到一种白月光和守望之感,酒越是喝得痛快。 “你还要不要你的胃了。”蒋时延就看着唐漾一杯接一杯,眉头紧皱。 唐漾嘟囔着:“我没醉。” 蒋时延看不过去要抢她手里的被子,唐漾堪堪地躲过去,看到什么,她动作停住,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你手那儿怎么了?” “走路不小心摔了,”蒋时延敷衍,“你别喝了。” “这么啰嗦做什么,”常心怡嫌弃,“漾姐喝醉了你不送吗?” 唐漾微醺着血样:“漾姐喝醉了你不送吗?” 蒋时延无奈:“送送送!” 常心怡:“你不背吗?” 唐漾学:“你不背吗?” 蒋时延利落:“背背背。” 常心怡和蒋亚男挤眉弄眼:“要不要抱。” 唐漾:“要不要抱?” 蒋时延一个头两个大,一下一下敲着太阳穴:“抱抱抱!” 常心怡“噫”地拉长调子,唐漾晕晕乎乎地朝蒋时延伸手要抱抱。 中场休息时间,唐漾酒醒了些。 常心怡和儿子视频,把摄像头转过来对着唐漾,教道:“叫干妈。” 混血小正太软软地:“干妈。” 唐漾心化成一团,“嗷”一声,夸得天花乱坠又发自肺腑。 常心怡听不下去了,捂着她的嘴,把摄像头对到蒋时延,教:“叫干爸。” 小正太乖巧地:“干爸。” 将近十二点,酒吧气氛像吹气球一样逼近一个即将爆开的临界点,明明暗暗的灯光忽远忽近。 微热的环境下,蒋时延觉得常心怡这教法不对,他用眼神提出疑问,常心怡并不接受:“漾姐是女的,叫干妈,你是男的,叫干爸,有什么错?”说着,常心怡把镜头对准蒋时延,笑得和花儿一样:“不然你让James叫你干妈叫漾姐干爸我也是OK的!” James在视频里吓得朝后一避,屏幕外,几个大人笑成一团。 ———— 四人出酒吧时,蒋时延滴酒未沾,三个女人都醉得差不多了。 常心怡妈妈开车过来接常心怡,把顺路的蒋亚男一起捎走了。 小酒吧隔唐漾住的地方很近,蒋时延一路搀扶着东倒西歪不会走路的小醉鬼回家。 他问过:“要不要背?” 唐漾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我会走路!” 蒋时延问:“要不要抱?” 唐漾坚持:“我会走路!” 路过药店,蒋时延问:“家里有备醒酒药吗?” 唐漾一脸倔强:“我会走路!” 蒋时延手臂从唐漾胳膊穿过去,把她单手抱到药店,对店员道:“麻烦给我拿一下醒酒药。” 唐漾偏着脑袋,脆生生地:“我会走路!” “好好好你会走路。”蒋时延先哄着,出了药店,唐漾还在念经一样嚷嚷“我会走路”,蒋时延真的就松了手,“好好好你会走路,走走看?” 唐漾像学走路的小孩一样,双手朝前,平衡重心。 只是,她朝哪个方向走,蒋时延就走到她身前,手臂悬空地护着她。 唐漾换了三个方向,咽了咽口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我会走路……” 声音弱了些。 蒋时延哄小孩格外有耐心:“我知道你会,你朝前走,我在。” 唐漾眼睫颤了颤,朝前走两步,闷头撞进了蒋时延怀里。 蒋时延顺势将她捞在背上。 大抵是男人的背宽阔,大抵也是蒋时延走得平稳,小醉鬼安静了一路。 唐漾装修的时候,蒋时延来过她家一次,这会儿循着记忆找到门口,蒋时延从唐漾包里摸出钥匙,开锁,进门,关门,然后把她先放在沙发上。 蒋时延正想给去玄关给她拿拖鞋。 唐漾忽然牵住了他的手。 蒋时延回头看唐漾。 唐漾大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她睫毛纤长,轻轻颤动时,在眼窝落下一折扇子的形状。 “常心怡是你的白月光吗?”她出声,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蒋时延想也没想:“我哪儿有什么白月光。” 唐漾抿唇:“你有,你骗人。” 蒋时延莫名其妙:“我没有。” 唐漾委屈:“你有!” 蒋时延不知道她好好学着走路怎么扯到这里来了:“我真的没有。” 唐漾大声:“你有。” 蒋时延:“我没……” 他话还没完,见唐漾嘴一瘪,下一秒就要哭的样子,哪儿还有半分脾气,蒋时延轻轻唐漾手背:“好好好我有,我有,你说我没有就没有,你说我有我就有。” 这下,唐漾是真哭了:“呜呜呜我就说你有白月光。” 蒋时延赶紧扯纸给她擦眼泪,深呼吸:“我没有——” “你有白月光你还欺骗我的感情!”唐漾“哇”一下,更加撕心裂肺地控诉他,“你明明就在乎我!你还假装不看我!你明明就因为我打了甘一鸣!你还说你手上的伤是走路摔的!你明明就关心我!”她又抽抽噎噎的,“为兄弟两肋插刀就有这么没难以启齿吗,呜呜呜。” 蒋时延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白月光绕到兄弟情的,也不知道她欺骗感情这样的词是在哪部电视剧里学的。 蒋时延颇心虚地眨了眨眼睛,问,“你都看到了啊。” 唐漾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的手。 蒋时延不知道唐漾醒了几分酒,小心翼翼解释:“你知道我平时不暴力的,甘一鸣是特殊情况,真的,”蒋时延道,“我善良温柔很有爱心,平常我写东西的时候蔬菜来滚我键盘我都不会打它……”只会抢他蝴蝶结,拿把剪刀威胁说把它剃成□□,拿了它正在吃的罐头搁在电视柜最上面那一层…… 蒋时延还没来得及说,唐漾忽然出声,很心疼很心疼地:“你痛不痛啊。” 蒋时延撞进唐漾含水的眸子,呼吸一窒。 “我拿药给你。”唐漾说着,翻身从沙发上下来。 她路都走不稳。 蒋时延担心:“我是皮外伤,而且不痛,你能找到药吗?” 唐漾没接话,固执地扶着墙走到酒水架旁,她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袖珍医疗箱,揉了揉眼睛,从里面拿了一瓶喷雾和一根棉签,忘了关箱子,回到沙发旁。 唐漾一手拿喷雾一手握蒋时延的手:“我给你喷着,把皮上的淤血洗掉,”她很认真地对蒋时延道,“你痛一定要说哦。” 唐漾盘腿坐上了沙发,蒋时延侧坐着隔她近些。 唐漾眼睛里有光,蒋时延刚好看到,唐漾发梢微卷,刚好拂在蒋时延小臂上。 蒋时延喉咙微微发干。 唐漾试探着找位置,她还没喷,蒋时延开始叫:“痛——” “啊!”唐漾刷地闭了眼睛,比他更大声地叫出来。 第一波叫完,唐漾调整了一下情绪,即将按下喷嘴的前一秒,蒋时延:“痛——” “啊!”唐副处开始了第二波条件反射。 第二波叫完,蒋时延又趁她要喷的时候,嘶地倒吸冷气。 唐漾学他缩脖子吸冷气,只是吸着吸着,她眼皮沉着沉着,有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 这是……皮着皮着睡着了? 一番走路、买药的折腾下来,现在已经快一点。 唐漾睡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要朝前栽一下,蒋时延蓦地伸手托住她的脸。 唐漾皮肤细腻,上乘羊脂般白皙细腻。 从蒋时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饱满的额,偏棕的发。 放在墙角的落地钟“滴答”“滴答”敲,衬托出来的安静里,蒋时延想看唐漾睡着的脸,又害怕吵醒某只小醉鬼,他想了想,手没动,身体顺着她脸的方向缓缓俯下,然后再偏头和她面对面。 唐漾很少醉酒,在蒋时延的记忆里,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她醉着的时候闹闹嚷嚷,睡着之后却分外安静,不乱动不乱挣扎,像个柔软精致的洋娃娃。 她眉毛画过,细长似柳叶,眼睛很大,睫羽纤长。 在唐漾身上,蒋时延深刻地体会到了相对论——以前唐漾微胖,他觉得唐漾眉眼小,用蒋妈妈的话来形容自己,就是“胖眯了”,真等唐漾现在瘦得身姿窈窕了,蒋时延才觉得唐漾五官大,大到每一寸的细节他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看得仔细缓慢,看得他可以在脑海里清晰勾勒出她高中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她不懂化妆,素面朝天,大概会抹大宝,SOD蜜的香味和自己脸上的一样,然后也是这眉眼,她特别爱笑,有一个酒窝,有时候看得见,有时候看得见,她每次笑,眼睛都弯得像月牙。 然后,是秀气的鼻子,她现在喝醉酒,鼻尖红红的。 再然后是唇,小巧精致,唇珠明显,她的口红早已七零八落,唇微微启时,暖黄的壁灯点在她唇间,红莹润泽,似甜似软的……想亲。 没有酒醉没有借口没有堵话为目的,没有控制不住的愤怒或者其他动机,就只是简简单单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想亲。 想亲她。 蒋时延这么想着,也真的这么做了。 蒋时延喉咙滚了滚。 他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撑住背后的沙发,有意识有理性偏偏有点克制不住地、轻轻地、也是真的碰了一下她的唇。 有残留的果香和酒香,触感如云朵般软到近乎不真实…… 刚刚那一下时间太短,蒋时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感受到。 他望着唐漾安睡的模样,喉结起伏,然后,特别没底气又胆大包天地……又偷偷亲了一下。 20.第20章却2 这次, 触碰的时间比上次久一些。 蒋时延以为自己会满足,可心里那股隐约的火气却愈发恣肆。 她的唇真的软、甜,像小学换牙时, 揣着心跳偷吃的糖。 而意犹未尽就像一只手, 顺着蒋时延脚心缓缓上抚, 摸过他每一寸皮肤,从足到顶,酥-痒发麻…… 蒋时延闭眼深呼吸, 一下, 两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 以电影慢镜头的速度脱掉皮鞋,轻手轻脚地把唐漾抱到她卧室床上, 搁置易碎物品般放下。 蒋时延的动作格外小心。唐漾头挨着枕头时, 还是不可避免地嘤咛一声。 蒋时延整个人被按了开关般暂停。 他屏住呼吸, 一直等唐漾又睡过去, 这才小心翼翼帮她脱了外套, 踮着脚去卫生间给她拿卸妆的东西。 是的, 蒋时延有卸妆的概念,但仅限于概念。 索性唐漾妆上得不厚,一张卸妆湿巾就可以搞定。 初春半夜温度低,蒋时延怕湿纸巾凉到她, 去一尘不染的厨房烧了半壶水, 用热蒸汽把几张湿巾熏到和体温差不多了, 这才拿着东西回到她身边,点开一个美妆博主的视频,开静音。 蒋时延一边看,一边跟着博主仔细又温柔地给她卸,先是额头、接着眉眼,她鼻侧画了阴影,蒋时延擦得稍微久些,然后是唇、小巧的下巴,再朝下…… 唐漾脖颈修长,细白,擦前和擦后的色差几不可查。 蒋时延蹲在床边,顺着她脖颈的弧度再下一点。 他手指停了,目光停了,呼吸却重了…… 唐漾冬天没有穿文胸的习惯,她认为,把自己的冷手伸到热衣服里解暗扣是一种可以避免的酷刑。 所以,胸贴成了她出席场合的心头好。 蒋时延平常总怼唐漾飞机场,可真当唐漾侧睡时,胸前仍有一抹起伏的弧度,腻白,柔软,若隐若现地……挤在一起。 蒋时延指尖隔得很近,近到他稍稍朝下一伸,就可以碰到。 蒋时延喉咙重重一滚,告诉自己不能碰,可他视线上抬至唐漾唇间的同时,手却不可控制地探到了她的领口。 唐漾穿的小V领仿衬衫,蒋时延长指一曲一折,解开了第一颗纽扣。 “哒”的轻响,领口敞大了些。 蒋时延左手轻捏住唐漾下巴,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唇,右手不受控制地,解开第二颗。 “哒”,他指尖离那抹柔软好似更近了些。 凌晨两点多,城市夜生活落下了帷幕。唐漾卧室是简欧风格,饱满的色调在安静里宛如催化剂,驱使着蒋时延内心那股和她靠近的渴-望越膨越大。 尤其她呼吸浅浅,萦绕在他喉结,他俯身再朝下些,便和她交换了鼻-息。 蒋时延想,再开一颗吧。 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再开一颗。 纽扣是冷的,肌-肤是冷的,指尖是烫的。 好像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开,这是漾姐,这是漾哥,这是唐漾啊…… 不能不顾及她感受,不能不能,真的不能开。 蒋时延视线在那弧柔软和她的唇间逡巡,好看的指节徘徊在她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他给她把衣服合拢了些,又忍不住敞开,若朝下一些,又像触碰了什么禁忌般倏地收回来。 一次一次的肌-肤接触,他眸色愈邃,鼻-息愈重,一股乱蹿的燥意伴着这一次次循环往复就快压抑不住时,唐漾鼻子动了动,仿佛有什么知觉般伸出舌-尖,蒋时延覆在她唇间的手指没来得及躲…… 湿-热温软稍稍一触。 21.第21章却3 蒋时延骤地手握成拳, 狠狠朝墙上砸去。 伤口撕疼的瞬间, 蒋时延清醒得彻彻底底。 ———— 蒋时延手背指关节位置出了血,留了一点在墙面。 蒋时延起身,无比淡定地回到客厅, 用唐漾方才找出来的药囫囵包了伤口, 把墙处理干净,又给唐漾把被角掖了掖,确定她重新入睡了,这才转身去阳台。 唐漾住28楼, 视野宽阔。 蒋时延站在栏边, 俯瞰半城霓虹明灭, 似河似海。 以前高一时, 唐漾喜欢看乱七八糟的故事,蒋时延上课上得无聊,就听她讲。 卿卿我我的小爱情听腻了,唐漾就给他讲奇闻异事。 比如,灵异故事。 比如,某偏远农村有个人被疯狗咬了,没打疫苗, 狂犬病的潜伏期是二十年,然后等病发时,那个人在家疯狂咬东西, 猩红着眼睛, 见到什么咬什么, 家里人把他锁在房间里,结果他用头撞墙,用嘴啃墙,最后吃穿了一面墙暴毙而亡。 夜风徐徐,蒋时延点了根烟,回忆唐漾当时的描述。 躁,乱,情绪不可控。 就像在一休办公室的那个下午,他听到她和周默要约饭。 就像在老宅那个晚上,她喋喋不休地说她要和别人相亲、要和别人结婚。 就像刚刚在她房间,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如果刚刚那次可以归结为成年男女的生-理躁动,那之前那些呢? 听到甘一鸣给她打电话,看到甘一鸣碰她,自己根本压抑不住地动了手…… 蒋时延半眯着眼,吸一口烟,然后拨通了冯蔚然的电话,出声平静:“你们TAXI那家最好的,就什么全国首家构建了病历图谱的医院周末上班吗?” 那可是治疑难病症的地儿啊。 “上,”冯蔚然声音都变了,“延哥你怎么了?” 蒋时延淡淡地:“那我明天去打一针狂犬疫苗。” “被狗咬了?”冯蔚然松一口气,“打疫苗好像要24小时内,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你什么时候被咬的,有什么症状?” 蒋时延不着痕迹皱了眉:“没有被咬,就是和一条疯狗有过对视,然后现在不太能控制住手脚,也不太能控制眼睛,情绪波动很大,像狂犬病的大。” 明明以前他和唐漾之间不是这样,明明以前你圈一些小花大花送上来他也可以很理智。 这话显得没什么说服力,蒋时延补充:“我当时隔那条疯狗特别近,不是说很多病毒打个喷嚏就能传播吗?” 您这哪是传播,您这分明是甩锅。 冯蔚然知道蒋亚男今晚和哪些人在一起,“啧”一声:“延哥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你可能是和常心怡对视了一眼。” 然后意难平,冯蔚然没说。 “关常心怡什么事儿,”蒋时延莫名其妙,“狗是唐漾回来第一周我和她去南津街就遇到的,而且之后好多次这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冯蔚然不想和智障废话,问:“你喜欢常心怡吗?” 蒋时延:“以前喜欢过吧。” 冯蔚然又问:“你喜欢你台湾那个女友吗?” 蒋时延已经不太记得了:“以前喜欢过吧。” “前面都是铺垫和废话,”冯蔚然直截了当,“你喜欢唐漾。” 烟头颤下一束烟灰。 蒋时延缓吐烟圈:“我记得我们以前说过这个问题——” 冯蔚然语速压制:“那你能接受漾哥在别的男人面前醉酒,被别的男人送回家,你知道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说不定那人还趁着漾哥喝醉半推半就亲一下,亲两下,亲着亲着……” 烟掉下28楼坠入湿润的草地。 蒋时延喉咙发紧,切断电话。 回到卧室,他坐在地上,安安静静看了唐漾许久,然后去了厨房,再然后,随手找了条毛毯,披着窝到唐漾床旁的小沙发里。 ———— 唐漾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蒋时延把自己送回家,自己给他上药,男人的肌肉勃发而美好,自己上着上着药,忽然鬼迷心窍,拽着他衣领胡乱吻他。 他很为难,但终究血气方刚,没抵过自己软磨硬泡。 两人纠缠一路去了卧室,她脱了他的西服外套,然后脱他的衬衫。 两个人都很急,可越是急,越是脱不掉,她卡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反复牵扯反复纠缠轻轻重重抵死缠绵,就像衬衫扯落之后……梦的后半段一样。 蒋时延昨晚忘了拉窗帘,唐漾被早晨第一缕阳光唤醒。 她身上痛是真的,脑袋重是真的,但也是睁眼之后,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她外套和袜子脱了,妆卸得七七八八,而梦里的男人此刻正窝在沙发上,没有骚,没有浪,本分得不像话。 沙发很短,一米五。 蒋时延高,一八八。 他腿难受地收在身前,薄毯盖住了精致的下半张脸。 很多人愿意用气质高于长相来形容高级感,但不可否认,长得好看的人,气质大多出众。蒋时延脸型立体,眼角狭长,他勾唇时,常有眼带桃花的意味,吊儿郎当一说话,又是玩世不恭的姿态。 高中之后,唐漾就鲜少见他睡颜,睡着也是面如冠玉,鼻梁挺拔,两扇又长又密的睫毛柔软地覆在眼窝上,晖光顺着他睫毛落下,他睫毛轻轻颤,唐漾半靠着床头,心口微微痒。 大概是唐漾的目光太炙热,大概也是这样的睡姿太磨人。 没一会儿,蒋时延眼皮动了动,睁开,唐漾目光没来得及躲,撞了个结结实实。 “你醒了?”蒋时延没注意。 “嗯。”唐漾应一声,目光心虚地躲掉。 蒋时延脸揉揉眼睛坐起来,一边叠毯子一边微哑着嗓音道:“锅里给你熬了小米粥温着,你绵一会儿起来估计刚好,醒酒药在茶几上记得吃,”说着,蒋时延打了个哈欠,下地找拖鞋,“我太困了我要先回去了。” 唐漾看他走路都走不稳,哪儿还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她一边暗骂自己禽兽,一边不好意思道:“我昨晚应该没闹很久吧,我醉了会困……你几点睡的啊?” 蒋时延:“三点多吧,五点多起了一次。” 唐漾下床:“要不然你在我床上睡一下吧。” 蒋时延:“别,我想回去洗个澡。” 唐漾:“我送你。” 蒋时延扬扬手机:“我给助理发短信了。” 两人一起出卧室,唐漾送他到电梯口,耳后微红着:“昨晚那个……谢谢你。” 蒋时延本来要进电梯,听到这话,他俯身偏头,俊脸和噙着笑意的低音忽然而至:“要怎么谢啊?” “蛤?”唐漾就是说个顺嘴话,结果撞上他满眸温柔和认真,登时红了耳廓,愧疚得舌头捋不清,“你,你想我怎么谢啊……” 昨晚舔我手指的时候不挺灵活吗。 蒋时延心里发笑,捏了一下她耳垂,又揉了揉她发顶,第无数次打哈欠,“再说。”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唐漾耳朵顿时红透了,小声叮咛着。 “那你进门注意安全。”蒋时延学她。 奇怪的是,唐漾没有回怼,反而分外愧疚地点了点头。蒋时延瞧她难得乖顺,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电梯门徐徐合上。 电梯里,蒋时延暗笑,要是她知道自己昨晚偷偷亲了她,是会吓到炸毛大斥延狗哪儿来的胆,还是气冲冲地扑上来挠自己? 电梯外,唐漾拖着沉重的步伐进门,关门,然后蓦地蹲到地上,懊恼得直抓头发。 延狗送你回家,给你熬粥,给你脱外套脱袜子睡沙发,人拿你当兄弟丁点邪念都没有,唐漾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可以,可以…… 可转念一想,梦又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梦不代表本人,梦和现实相反。 老祖宗一句“食色性也”如山压顶,她唐漾一介凡人,加过年长胖堪堪九十九斤,想躲也躲不过啊…… ———— 蒋时延很少彻夜不归,大早上叫自己去接这种事儿,还是头一遭。 助理见他这副模样,略有担心,路过医院时,问:“要去看看吗?” 蒋时延:“不用。” “可我看你……”助理犹豫。 蒋时延半阖着眼:“要死了?” 助理噤声:“……” 蒋时延又问:“你觉得唐漾会舍得让我死吗?” 助理完完全全不敢说话:“……” 蒋时延双臂舒展地瘫在后座,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唇角的笑意勾得懒散又荡漾:“她舍不得。” “……” 蒋时延笑意愈深,薄唇一字一顿,“但她会。” 磨人地…… 磨死我…… 22.第22章却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6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2H,么么哒!  范琳琅:“漾姐, 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 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 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 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 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 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结果唐漾提的更早,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 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 玩笑道, “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 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 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23.第23章却5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6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2H,么么哒!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 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 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 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 即便优秀成这样, 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 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 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 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 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蔚然点头,车辆启动。 远天霓虹宛如一抔彩墨,被灯红酒绿切着后视镜的形状镀上亮边。 唐漾站在光源中心给两人挥手,个子不高,身段却是好,眉眼是男女通吃的精致秀气,小鼻梁长睫毛,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地望着你时…… 蒋时延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汲一口。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他把腕悬在开一半的窗外,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上,半阖起眸。 安静间…… 冯蔚然:“妈之前还在说好久没见漾姐了,讲真漾姐人很nice——” “和她不可能,太熟了。”蒋时延淡淡道。 也不知道冯蔚然听到没有,蒋时延睫毛抖了一下,重复:“真的太熟了……” 冯蔚然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漾姐以前和那谁,不也铁哥们,不也在一起了,大学时亚男一直给我说他俩好甜好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叫宋什么来着,宋璟——” 冯蔚然“吧”字还没出口,蒋时延突地按下敞篷键,车顶刷地收下去,寒流扑进来。 冯蔚然呼吸困难:“蒋哥!” 听不清。 冯蔚然喊:“延哥!” 听不到。 一月晚上的冷风和冰刀子一样,瞬间踩上六十码的速度扑扑簌簌朝人脸上割。 冯蔚然快哭出来:“爸爸,爷爷,蒋大佬,我特么手都快没了……” 严重程度堪比把人从冬天的被窝直接拎到雪山山顶的酷刑持续了足足十秒,刷一下,车顶上升。 “咔哒。”归于平静。 冯蔚然踩好刹车,伏在方向盘上喘气,喘着喘着,转过去劈头盖脸:“你特么单身劳资还上有老下有小,求你为你大侄子想一想,有不满冲我来冲我来好吗,我说什么干什么了你这么激动,凛冬天玩这么大你怎么不去拉斯维加斯刚一把——” “不好意思,”顶着鸡窝头的蒋大佬靠在副驾位上,食指缓缓摩挲着熄灭的烟头,“喝醉了。” 24.第24章想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6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2H, 么么哒! “你知道那几天汇商挨着你的边,多了多少流量吗?你知道那些流量值多少钱吗?”蒋时延拦住电梯门让唐漾进来。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 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 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 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 唐漾同样正色:“嗯,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 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 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 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 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 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 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 程斯然学的数学,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又一句“没关系”,唐漾道:“假在安慰,真在炫耀。” 蒋时延:“还想吃美蛙鱼头吗?地图上没定位但我去过。” 他一句“不想带你去”还没象征性碾压出来…… “今天不行诶,”唐漾故作遗憾,“甘处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部门聚会,不能缺席。” 本想拒绝人,结果被拒绝。 蒋时延一口气噎在喉咙,手握着车钥匙却点不着火。 一次,“咔”,熄灭。 两次,熄灭。 第三次,堪堪启动。 蒋时延握着方向盘,面色如阴天。 唐漾找回明明是自己赶跑了狗、还被人嘲含羞草的场子,玩个游戏都开心到不行。 游戏音乐太小,她把音量调大一些。 瞥一眼某人神色,嗯,那就再大一些。 半个小时无言,抵达甘一鸣口中的悠然居。 蒋时延言简意赅:“滚下去。” 唐漾麻溜下车,眉眼弯弯地朝驾驶座挥手:“谢谢您。” 蒋大佬心塞一路,唐副处最后的笑容是绝交催化剂。 蒋大佬“嗯”都懒得“嗯”了,换挡准备离开。 唐漾“诶诶”两声扶住车窗。 蒋时延转过头来。 车窗上那张脸逆着路灯光线,巴掌大小。 一双眼睛大而黑亮,盈盈的,宛如蓄着水光。她“哇”一下,眼睛跟着说话般,楚楚道:“蒋时延,你都不叫我少喝点酒了吗?” 哪能不知道她在戏上身,蒋时延心口还是蓦地窒了一瞬,随即,转成一个极似唐漾的刻薄笑容,学她之前:“今天不行诶……” 尾音长长。 唐漾扭头就走,蒋时延油门轰得震天响。 自此,双方原因不明,恩断义绝,没有道别。 ———— 悠然居是全国连锁老字号,队很难排。 唐漾进去时,大厅人满为患。 她远远望见自己同事们那一大桌,笑了笑,然后视线落在桌上唯一的空缺处,在甘一鸣的座位旁。 “唐副自罚三杯哦。”范琳琅起身过来接唐漾。 上一秒,唐副还在门口和蒋时延怼得风生水起。 这一秒,她偏头轻咳了声,走过去,对一个男同事道:“我有点感冒,受不了空调热风口,可以麻烦你坐过去吗,我挨着琳琅坐。” “唐副怕不是嫌弃我吧。”甘一鸣笑得和煦。 “哪儿敢,”唐漾又扭头呛两声,坐下,“中午还好,下午和朋友出去吹了风,脑袋真的重得和铁一样,再吹会儿的话,”唐漾学甘一鸣语气,“甘处长怕不是想让我工伤住院,撺掇大家继承我桌子上的旺旺?” 甘一鸣面子没被拂,“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出声来。 饭局开始,陆续有人敬酒,唐漾统一用茶代替。 走了两轮之后,她干脆摸了瓶没壳的维C佯装感冒药,这下子,没人再上来。 ———— 悠然居门口的树下,停着一辆R8。 车身漆黑,蛰如暗豹。 驾驶位的窗外伸了一只手,皮肤白净,手指修长,指节间衔了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 按在烟上的手指时不时点一下,带落一串灰烬。 从下午甘一鸣打给唐漾的第一个电话开始,蒋时延就觉得奇怪。 信审处有专门管生活事务的员工,为什么处长这么热心?唐漾外出行程要问,和谁要问,就连聚个餐都亲自通知…… 把唐漾送到后,他本想回家,可车越开,越不对。 蒋时延头昏脑涨围着悠然居那栋楼绕了十圈,停回原点。 作为哥们,自己应该打个电话提醒漾哥。 可刚拿起手机,蒋时延又想起,自己下午才和她说过,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心里肯定有数,自己一说再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啰嗦?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甘一鸣要没有花花肠子,自己能用手指头给她做碗佛跳墙吃。 再说,自己不是阻止别的男人接触她,只是甘一鸣有家室还能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给唐漾下点套,灌点酒,唐漾酒品本就限于二两…… 烟头被反手摁灭在车门上。 蒋时延拨出一个号码。 ———— 程斯然父母和蒋家是旧交,如果不是程斯然中学出国,两人应该算竹马竹马。程斯然去年回来,和他、沈传、冯蔚然几个时常约饭,建个微信小群,倒也聊得来。 冯蔚然属于有家室的中二男人,沈传是荤素不忌浪上飞。蒋时延在程斯然的归类里,属于嘴上胸大长腿车满天跑,真有个几线小花旦凑过去,他拎得比谁都清。 典型浪,然后浪里白条。 大晚上打给自己,还真是头一遭。 “延狗何事。”程斯然给自己配了个川剧出场的特效。 “斯然狗,”蒋时延脚搁在车头,眼睛盯着自己皮鞋尖上两个浅印,拧了眉,“你在悠然居没,挨着汇商这家,上次我记得程叔说让你锻炼一下。” “在啊,不过今晚三轮都订满了,”程斯然道,“但你一定要的话,我马上……” 25.第25章却7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6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2H, 么么哒!  蒋亚男敷着面膜, 口齿含混:“漾姐知道我哥胃不好,哪能让人贪杯,二两低度不能再多,能撂他千杯不醉?” “那?”冯蔚然委委屈屈把场景复述一遍, 可怜还没开始卖。 蒋亚男拧眉:“你提宋璟了?”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 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 蒋亚男骂句“活该”, 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 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 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 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 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 一身白软肉,爱打游戏,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 见谁都是乐呵开朗,是蒋时延没错,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 个矮微胖, 名列前茅, 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大大咧咧,很爱帮忙,人缘好到模糊性别,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胖哥和漾哥藏着的心思一经彼此发现,迅速就个人手中资源结成革-命战-线,拳拳起誓——下三晚去跑步,一个月内光速瘦下来。 奈何晚上的食堂总比白天诱人。 没跑两步,蒋时延扶腰喘气:“小面一碗太多,要不然买俩鸡腿吧,今晚吃宵夜,明晚我们多跑两圈。” 唐漾是干大事儿的人,吞了吞口水,随即正色:“油炸的,多跑两圈减不下来。” 蒋时延累到不行:“那汉堡,汉堡行不行,不补充能量我会死在操场,立刻,马上。” 唐漾搬不动两百斤,内心挣扎片刻:“我们吃鸡肉卷吧,鸡肉卷里有菜,我妈说吃菜不长胖……” 这样的情形重复五百次,两人的减肥计划踩着高一尾声宣告失败。 如果说宋璟由着蒋时延的关系,真的和唐漾熟起来,甚至可以三人约电影,算安慰。 那分科考试中,宋璟和常心怡双双去了实验班,而唐漾发挥失误和蒋时延留在平行班,绝对是噩耗。 十五六岁,女孩子的暗恋似乎比男孩子更坚韧一些。 蒋时延在网吧消化悲痛的高一暑假,唐漾一个人闭关在家,刷了整整一摞教辅。 当高二开学,蒋时延宣布自己对一个学姐一见钟情时,唐漾已经在摸底考试中,从年级三百多蹿到了第九名。这在平行班是吊打第二的水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同学惊奇地发现唐漾话少了,安静了,学习更认真,开始慢慢把称呼从“漾哥”改成“大神”的时候,大家也发现,她对胖哥似乎和高一一个样。 别人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 蒋时延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嫌弃一次:“求离心率这道我昨天才给你说过,就换了个条件,这是重点标个星号会不会,让你做错题本你是在梦里做的吗?” 嫌弃两次,“选A,A,吭,HANG二声,不是四声啊哥,我要再给你说第五遍我就是狗。” 可每每蒋时延偏过头笑呵呵喊“漾哥”。 都叫人了还能怎么办,得! 唐狗捂着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嫌弃…… 两人断续的同桌坐到高三,蒋时延成绩已经稳在了前五。 四月份,进入高考冲刺期。 一中是全寄宿制,不少家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做好饭,用保温桶给孩子拎到校门口。大中午人挤人的情形堪比春运。 唐漾老爹是中铁工程师,经常项目一开就到深山老林,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见一面。唐漾妈妈是A市语文调研组扛把子,早在二月还没开年,就被高考命题组接走,扔给唐漾一笔生活费彻底断了联系。 高三是新搬的独立校区,食堂饭菜堪堪入口。 别人感受父母亲情的时候,唐漾锈肠辘辘,对着面前一碗鸡汤为难:“你妈给你准备的,我喝了不太好吧。” “我这么胖,不会缺营养,你先吃,你吃剩了我扫尾,”蒋时延觉得女孩子很啰嗦,“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冷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次偶然,蒋时延妈妈来学校,进教室时,唐漾正抱着蒋时延的保温桶咂吧嘴。 蒋妈妈和蒋时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脸到体型。 唐漾宛如被抓包的小动物,糊一嘴油,望着面前漂亮的胖女人不知所措。 蒋时延反应很快:“妈,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唐漾,对,就上次宋璟到我们家来,说的那铁哥们……” “哪是我麻烦人家讲题,是她主动给我讲好吧,以前漾哥是学霸,那我是学霸之光附体,现在漾哥是考神,我就是考神之光附体……” “她爸妈不在家,我就分点给她喝……” “……” 对于这种长得乖,学习好,并且对自己儿子成绩有巨大帮助的女同学,蒋妈妈毫无抵抗力,“漾”字作叠音有点拗口,蒋妈妈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糖糖爸妈不在家怎么不早说,你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抢人小姑娘的汤喝,肉都长脸上了吗!” 唐漾软声:“阿姨,是我冒昧了。” “你这样说阿姨可不高兴了,”蒋妈妈爱怜,“看这小脸瘦的……” 体型仍停留在微胖的唐漾赧然。 蒋时延憋笑。 然后,唐漾就靠着蒋妈妈的花式补汤和餐后水果,渡过了高考前最艰难的那个季节。 七月出成绩,宋璟高考失误去了外省理工大学,常心怡出国。 唐漾一切顺利录了A市交大经管。蒋妈妈给蒋家祖宗们烧的香格外灵验,蒋时延三科考爆,又和唐漾成了同学。 大一,蒋时延喜欢上中文系一女生。 唐漾说不清自己还喜不喜欢宋璟,还是每天陪着蒋时延去健身房。 当蒋时延憋不住吃宵夜时,唐漾就露出一排铁丝箍住的白牙微笑看他。 很自然地,蒋时延没瘦,唐漾先起了腰身。 经管院同学都知道两人是哥们,唐漾取牙箍之前,隔三差五有本系男生向蒋时延打听。唐漾取牙箍之后,开始有外院男生风里雨里等蒋时延。 蒋时延得了唐漾授意,“哦哦嗯嗯”敷衍过去,忍不住打量当事人,眉眼还是这眉眼,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不嘴毒的时候是好看,可有说的这么……眉目如画? 唐漾正在和蒋时延完成走出校门不断网的约饭计划,觉察到目光,她下意识朝后望:“在看什么?” 蒋时延清嗓子:“没,没什么。” 等到大一暑假同学会,蒋时延还是那个可爱的胖哥,唐漾惊艳全场,宋璟仍旧清澈俊逸。 不过宋璟性子孤僻,即便以前高三还和唐漾蒋时延经常出去玩,这厢一年多没见,他也就用眼神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靠在KTV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 唐漾有意控制自己的目光,可面对自己喜欢过、此刻在同学们口中“拿奖学金”“校草”、依然出众的男生,她努力不经意,仍是频频侧了头。 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宋璟,别人不敢开男神玩笑,蒋时延瞥一眼唐漾,带头吹了手流氓哨。 宋璟自唐漾进门,就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此刻起身过来,他身型逆光,指节修长。 唐漾眼神闪烁,宋璟噙了点笑意,低唤一声“漾哥”,极为克制又亲近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 王菲《暗涌》吟得低绻,灯影暧-昧至极…… 等唐漾满脸酡红地从宋璟怀里直身,才知道蒋时延提前退了场。 大二,唐漾和宋璟腻腻歪歪异地,蒋时延去台湾交换,遇到缘分,有了符合他一贯审美,身材高挑,眉目风情的女友。 大三开学,唐漾和宋璟分手,蒋时延交换结束回来,自然也分了手。 蒋时延扔了快一百斤肉。 唐漾去机场接机时,一直没等到人,打他手机又关机,她左右看看,朝一个一直被搭讪、但不怎么理人、似乎也没等到人的小哥哥走去。 小哥哥是帅的,长手长脚,一身简单的卫衣休闲裤穿得蓬勃,一手插兜一手摁手机时,明亮的光线切着他侧脸落下。 饶是唐漾和宋璟谈过一年,靠近时,也忍不住乱了拍心跳,随后稳住:“你好,我看你也是在BR台北那趟航班拿的行李,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和你差不多高,然后,”唐漾比了差不多两个自己的宽度,“这么胖……” 她还没形容完,小哥哥“噗嗤”一声,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揉了把她的发顶,忍笑又忍不住地:“小傻逼。” 然后,越过她朝前走去。 唐漾经历大变活人,愣了足足半分钟,一声“我去!”笑了。 唐漾挠两把头发,“哒哒哒”几步跟上去。 后面两年,蒋时延玩微博玩出热度,有了创业的心思。 蒋家父母白手起家厮杀到现在,对儿女没其他要求,就希望他们多读书,往上读,学历越高越好。尤其在宋璟唐漾、同龄大部-队都要考研的情况下,创业?还网上?家里公司你都分不清你创什么业?你玩个电脑打个游戏你能创什么业? 蒋时延骨子里有傲气,父母停了他副卡,他也不肯朝唐漾伸手。 和父母几场架吵下来,身无分文,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想创业,还是单纯赌气。 等唐漾发现他在校门口快餐店端盘子时,气得手抖,把人拎回来,劈头就是一顿训。 唐漾把问题看得清楚,说话扎心,蒋时延扭头悄然红了眼睛。 都是学生,唐漾也没什么大钱,所幸唐爸唐妈给的生活费充裕,唐漾喜欢的包不买了,口红也不买了,奖学金、比赛奖金、科研奖金统统拿给蒋时延。 蒋时延不肯收,唐漾比他更厉害:“这都是我以后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的份子钱,我算着账呢,你记得十倍还回来。” 26.第26章想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24H, 么么哒!  安静的空间留出来后, 周默不再拐弯抹角。 “我不在汇商了, 六月份跳的槽, 现在在九江集团负责房地产风控,”周默说,“我们公司年后要拿江边那块地皮,建‘临江城’商圈, 商圈带动周围产业发展, 把那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碾压新光天地和世纪广场的核心商务圈。” 唐漾淡笑:“现在开发商用概念炒房价的说法都这么高端?” “学妹友好一点。”周默并不在意。 他的眼镜只是装饰作用, 这厢取下来, 漫不经心擦着:“商品房放贷限制很多, 我们想走建造生态园区的路线先把贷款批下来, 所以到时要麻烦唐副高抬贵手。” 想到什么,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在20-25亿间,放款一到, 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周默把左手露出来, 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一个“2”,一个“7”,最后一个“0”。 不是270元的意思。 是2后面, 7个零。 唐漾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松开:“不是我抬不抬手, 是条件到了,自然能过,条件不到,自然要调整,”她把曲奇推回去,“抱歉,这我实在收不了。” 周默劝说:“我替九江打工,你替汇商打工,说穿了都是高级打工仔,不要为难彼此?” 唐漾脸色微滞:“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我送,是心意,你不收,自然是为难,”周默同样敛了神情,带着几分深意,“我说过,给好几个朋友都带了。” 相同“丰盛”的曲奇。 可能给甘一鸣,可能给A市分行高层,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这圈子进去吃牢-饭的很多,打擦边球的很多,一辈子起不来从管培生变成金融民工的,更多…… 唐漾视线落在面前的曲奇盒上,缓缓盖好方才虚掩的盖子:“我不喜欢。” 周默:“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不太好。” 唐漾:“我不喝酒。” 周默:“酒可以不喝,但我不信唐副没参加过推脱不了的酒局。” 唐漾转身拎包:“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周默拉绳索,卷起其中一面隔音帘:“让女士独自回家有失礼貌,我可以叫朋友送送你。” 周默话音落,唐漾动作停住。 透过那方没有遮挡的视角,唐漾清楚地看见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状似闲散在聊天。但周默把隔音帘拉开时,四人好像在身后开了视野般,鹰隼般的眼神与唐漾相撞。 唐漾后背霎时一悸。 “唐副多坐会?”周默漫不经心地把蔬菜放下锅。 周遭人声鼎沸,唐漾却像只身处在这家店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攥包带的指尖捏得发白,然后,坐下。 而几米外,蒋时延面前的屏幕闪得断续,他没听清也没看清两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像有感应般,蹙眉想过去,程斯然伸手拉住他:“你什么都听不到妄动个鬼,回去看录播。” 这边,唐漾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我拿你当过学长。” 周默:“我也拿你当学妹。” 唐漾:“互相之间留一线可以吗?” “你给我提了个登天的要求。”见唐漾没吱声,周默再次把曲奇盒子推过去,语气舒缓不少,“同批管培生你走得最快,前途大好,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一锅汤都是浑的,那一滴清水在里面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你应该知道我爸爸,”唐漾打断周默,换了闲聊的口吻,“去年感动中国有他。” 铁路专家,突出贡献,享国-务-院特殊津贴。 周默没懂唐漾的意思。 唐漾不紧不慢地出声。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叔叔来家里做客,当时我爸负责一个工程,那叔叔想承包建材,给我爸送了一块缅甸带回来的玛瑙。我爸不肯收,叔叔执意送,双方争执不知道是谁失手摔碎了。” 唐漾说:“那块玛瑙值五十多万,十几年前,我爸想赔给人家,我害怕变成莫泊桑手里那个一辈子做苦力只为了偿还一条项链的女主,哭着说当没发生过不好吗。我妈在我印象中算是喜欢功名利禄的人,从一个普通老师爬到当时的专家位。我以为她会和我在一条战线,奇怪的是,她异常坚决地卖了房子赔了全款,而且把我胖揍一顿。” 唐漾轻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当时周老师就给我说,自戒自律不能破,对了,”唐漾思及什么,“我妈和你一个姓,周景妤,周默,都姓周。” 周默眼睫阖了一半,再次把曲奇朝唐漾推:“天知地知,就朋友见面,装盒点心到包里,很简单。” 唐漾回推:“你送给别人,别人收,那是别人的事,但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唐漾用特别讲道理的语气,“你如果拿回去,我这人怕惹麻烦不会多事儿,你如果执意要送……” 唐漾顿了一下,“初审现在是我全权负责,我向你保证,你们件过不了信审处第一道门槛。” 唐漾口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定。 周默把曲奇盒推向她,唐漾推回去,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 曲奇盒你来我往的施力间,直直朝着唐漾那个方向滑去。 “周默。”唐漾出口,两个字。 曲奇盒边缘堪堪切住唐漾身前那道桌缘。 一秒,两秒,三秒。 “再会。”周默把曲奇盒收回公文包,起身离开。 唐漾点头,目送他脚步如飞地出店,和四个黑衣男人上了一辆车,车启动,入转角,离开。 尾气好似卷着风,吹进滋味阁。 唐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浸了一后背的汗。 她苦笑,哪有什么玛瑙,哪有什么卖房子五十万,她鲜少说起家境,没想到工作后第一次提,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最怕的,就是半推半就。 抹不开面子,周默软硬兼施来得又陡。 不知道哪些人半推半就收了曲奇,哪些人又半推半就和除爱人以外的人滚了床单,哪些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宛如无底渊。 斜对面那张桌子也空了。 唐漾平静地收回视线,把周默给自己盛的鸡汤倒进垃圾桶,再面对着一个空座位,自己从锅里盛半碗,小口小口细细啜。 沥过油的乌鸡汤鲜薄香美,入口伴有蔬菜的清冽。 唐漾平时会觉得好喝,现在越喝,越喝不出滋味…… 汤滚了,温掉,再热滚,关火。 与此同时,蒋时延几个在车上恢复录屏。反复卡,又反复重启。 半个小时后,唐漾叫了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问她“办会员吗”,她说“不用”,接着收拾一会儿。 唐漾出店时,七点多,天已经黑透。 程斯然眼尖看到,把一脸不善的蒋时延直接拽下车。 唐漾有轻微夜盲症,借着昏暗的路灯在停车坝找车时,忽然有个人、以被别人推的姿势从旁边撞出来,踉跄两步,停到自己跟前。 唐漾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嘻哈的蒋时延。 唐漾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身形象,便见蒋时延朝后指:“是程斯然他们,”车里没人,蒋时延支支吾吾解释,“是程斯然他们听到这家店会员日打折,就说过来吃,没想到你也在这,刚巧碰上……” 唐漾直直地盯着蒋时延,没反应。 蒋时延恍然想起她给自己说过在这吃晚饭。 蒋时延心里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大耳巴子,面上仍是赔笑,讪讪地:“我就说听这店名怎么这么耳熟,原来你给我说过在这吃,滋味阁要说生意这么好,和名字好还是有很大关系……” 四周昏沉,唐漾抿唇,眼里缀着一点细碎的光。 蒋时延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意识到什么,他面色转,呿一声,眉毛登时拧成一个川字:“那个周默说什么了让你不开心?嗯?说你胖了还是说你矮了?你平时在我面前那股磨人劲儿去哪儿了?他说你你不会怼回去吗?怼不过不会叫我过来骂吗?就任凭自己受欺负?!” 唐漾仍是没反应,定定地望着他。 蒋时延越想越气,又舍不得冲唐漾发火,他抬脚踹一下路旁灌木,故作凶狠道:“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cos木头人给谁看呢,真的是平常抖机灵厉害得要命,在外人面前怎么这么笨……” 他聒聒噪噪的,唐漾先前混沌无措一颗心,却跟着他调子,奇迹般安定下来。 “蒋时延。”唐漾轻轻唤他。 蒋时延转过身来:“怎么?” 唐漾轻牵着他衣摆,就用那双柔光潋滟的眼睛巴巴望着他,然后,唐漾咬了咬唇,轻软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刹那,蒋时延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还能发什么脾气,还能有什么脾气? 他看着唐漾,尤为无奈地反问:“我可以拒绝吗?” 唐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可以。” 随即想松开他衣角。 蒋时延噙笑:“但我不会。” “啊?”唐漾没反应过来。 “过来。”蒋时延拉开羽绒服拉链,把手分揣进两个衣兜,然后张开手臂,用敞开的、裹有微热体温的羽绒服包住唐漾,把她抱进了怀里。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27.第27章想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么么哒!  尤其后来,她刷微博, 逛到某人动态, 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干脆早起给家里一窝做早饭,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 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蒋时延一个没回复。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 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 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 借过周景妤名头, 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 从小到大都优秀,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人脉里的顶配,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 才三十, 人大博士, 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 一年得百万吧, 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 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异地不好,”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34吧,富二代,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囫囵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腿压被子,嘤嘤着捍卫:“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扯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卷成长辈喜欢的小梨花,包包拎的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唐漾“哎哟”一声,接过这宝贝疙瘩,逗道:“都说我年轻了,怎么还叫阿姨,叫糖糖姐姐呀。” 程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然后皱着小眉毛,脆生生地:“可糖糖阿姨叫外公蒋叔叔,叫舅舅蒋时延,我如果叫糖糖阿姨糖糖姐姐的话,糖糖姐姐要叫外公蒋爷爷,叫舅舅蒋叔叔?” 蒋时延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众人哄笑。 “你走。”唐漾笑着,本想捶蒋时延一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变成轻轻拍他背。 没什么力道,蒋时延被拍得痒酥酥的,身体动了动。 ———— 晚上坐两桌,其他亲戚一桌,唐漾挨着蒋时延坐主桌。 唐漾和蒋时延铁了不是一两年,和他家亲戚也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后,晚饭渐入佳境。 蒋妈妈说起两人高中,开始揭儿子老底:“要你瘦得早一点,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漾笑:“他说减肥是说了挺多年,不过胖的时候也挺好。” 蒋妈妈:“他第一次暗恋你们班那什么,和你关系很好。” 唐漾:“常心怡。” 蒋时延想阻止两人:“妈!” 蒋妈妈根本不理他:“对对常心怡,暗恋常心怡没减下来,去台湾谈恋爱才减下来了,你说明明爱情对他影响可以很大,怎么现在搞得像个什么……无欲无求佛系青年?” 暗恋也算恋,延狗也是个有两段恋爱的人,啧。 唐漾夹了一筷凉拌菜,醋放多了,她面色轻拧一下。 蒋妈妈问:“糖糖你现在和常心怡关系还好吗,我以前给你们送汤好像看到过一次,蛮窈窕一小美女。” 蒋时延又叫了一声妈。 哟,这是在护自己的白月光了? 唐漾喝了点水,酸味还是没散去:“挺好,不过她在西雅图有时差,就电话联系少,但挺贴心,上次她儿子满岁,我在休斯顿,她还专门开车过来接我去住了两晚。” 唐漾牵了牵唇,莫名其妙地,没说常心怡过几天可能要回来。 蒋妈妈还想说什么,蒋时延再叫一声妈,这次蒋妈妈话锋转了,说起了自己屡试屡败的佛跳墙,蒋妈妈说话好玩,一桌人捧腹大笑。 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戒备心。 唐漾喝一口红的,想压下翻涌的常心怡,蒋时延就喝一杯白的,想退掉老妈莫名其妙提常心怡的尴尬。 两人都怀着小九九。 酒过三巡,唐漾杯里剩了一口,微醺。 蒋时延醉了一半,眼角发红,和冯蔚然划完拳,恍然问:“这是上次唐漾带过来的酒?” 蒋妈妈:“对啊。” 蒋时延忿忿:“怎么我一口没喝,你们就见了底。” 唐漾开玩笑:“我这儿还有一口。” 她摇杯子,猩红的液体衬着颊上绯色摇摇晃晃。 蒋时延拿了她酒杯一饮而尽。 蒋妈妈怕亲戚对唐漾有误解,斥蒋时延:“抢人糖糖的酒喝,你也没个顾忌。” 唐漾抿笑:“没事儿,都习惯了。” “就是,我喝她剩的,又没让她喝我剩的。”蒋时延辩驳。 蒋妈妈笑着站过来打蒋时延,附耳和他说什么。 蒋时延点头,轻拍一下唐漾的肩。唐漾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是默契地离了桌。 ————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了二楼书房,关好门,去开保险箱:“我妈给你订了一条珍珠项链,害怕待会儿忘记了,让我现在给你。” 蒋家书房有三个落地书架,汗牛充栋,然后除了几本小说,其他看上去都没动过。 窗外有盏高灯,蒋时延微弓着身。 光线从窗外进来,刚好勾出他宽肩、长臂、腰身劲窄的半背。 “咔哒”,锁开。 蒋时延把礼盒取出来,递给唐漾:“还有就是我妈他们开春要去碧水湾那个温泉酒店度假,问你要一起吗,就三月。” “应该不行,”唐漾打开礼盒,珍珠白润剔透,她爱不释手,解释说,“信审处开年忙,和浦西银行那边有一个大型菁英会,然后我还答应了两场相亲。” 蒋时延倚着书桌,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变了:“你又要去相亲?” 唐漾隔他半米,站在书架边:“我给你说过啊,年后去。” 蒋时延语气不善:“就这么急着嫁人?” 唐漾讲道理:“是有结婚压力。” 蒋时延嗤:“有压力就把自己朝屌癌堆里送?” “什么叫屌癌堆?歧视?”唐漾吃顿饭心里酸酸涩涩,一下也来了脾气,“你这样和我家那些说黄金圣斗士的亲戚什么区别?” “那你看看你自己第一个相的什么鬼,还有那些营销号投稿,乌七八糟没把你吓到?”蒋时延点了根烟,想降火,结果越抽越喘不上气。 唐漾深呼吸:“那你单着你也是屌癌堆吗?” 蒋时延:“劳资单着那是愿意单着,喜欢我的人海了去——” “但没人喜欢我啊!” 唐漾想到之前他微博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十七八线小明星,气得手抖,面上却起了笑意,“蒋总您身边妹纸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想结束单身快了去,但平心而论,我朝九晚五每天开车路都走一条,要不去相亲好男人会自己送到跟前来?” “所以你就愿意放低姿态去认识那些衣冠禽兽?”蒋时延讥讽道,“万一人要你洗衣服洗碗做家务,万一人要你给他家买房子,万一人要你房产证写他妈名字——” 蒋时延越是气唐漾,唐漾越是笑给他看:“万一我遇上一个正常的合适的呢,万一他长得高又帅,温柔体贴还自律呢,说不定我们隔天就领证,隔周就办结婚酒。” 蒋时延:“说不定他还要你裹脚剪头发,出门蒙面巾——” “说不定他什么都依着我,”唐漾笑得更灿烂,每个字都对蒋时延说,“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把婚纱看好,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特喜欢那个苏绣款吗,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去联系呢,”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给你说,那个大摆特别长,估计我和他走红毯的时候,他得照顾我走慢一些……” 蒋时延喝了两种酒,喝杂了,也喝醉了。 他看过那袭婚纱。唐漾说的时候,他眼前就真的浮出唐漾穿婚纱,勾其他男人手臂的模样。典礼现场有彩带,气球,草坪上铺满了她喜欢的香槟玫瑰。 28.第28章想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么么哒!  一秒,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 “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 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 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 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 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 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 目光朝下一点, 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 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 想偏头避一点, 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 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 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蒋时延终于说话了,“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捏着嗓子学,“哎呀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噗嗤”:“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她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都会怀疑自己的霸总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腊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气笑,“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捻起衣服上嫩黄的花瓣,嗔着砸给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乐”。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给得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她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张志兰说了很多重复内容,唐漾没有不耐烦,给她把大致情况分析清楚了,这才“嗯”一声。 “蒋时延。”唐漾握着方向盘,看前方。 蒋时延就望着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自己名字,心弦微动。 然后张志兰压低声音,说自己在网上看到这位大佬好像很会怼人,有的评价好,有的评价不好。 蒋时延没听清,只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 “哈哈是的,”唐漾顿了顿,轻声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 唐漾说得自然,说完接着和张志兰说贷款的问题。 而蒋时延心里那团先前在滋味阁积攒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后的气压般,“嘭”一下,炸开。 她让别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样。 一股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口流到四肢五骸,流着,流着,蒋时延说不清是痒还是甜。 蒋时延不想盯着唐漾看,偏偏眼睛不听使唤,看她抠两下方向盘,她抿笑,她咬唇角……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仿佛下了蛊般,蒋时延也轻轻咬一下自己唇角。 恰好唐漾转过头来,蒋时延宛如做坏事险被抓包,耳根热着,喉咙滚着……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静一下。 唐漾舍不得蒋时延久站,聊完该聊的就挂了电话。 她笑吟吟望着他想说什么。 “很晚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蒋时延语速飞快,“晚安。” 唐漾话噎在喉咙:“晚安,你早点休息——” 蒋时延忽然把手探到车里,将唐漾身前滑到中间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晚安。” 唐漾诧异,蒋时延飞也似地进门,腊梅花瓣洒落一地。 门后,蒋时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楼。 他在寒冬凛月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两下,静一静,再滚两下,再静一静…… 而门前,蒋时延方才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锁骨端的皮肤。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红着脸,小心抬手,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去。 “好险……”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机做的吗? 她扶住车头,一直等那股悸然过去了,气血平了,才驱车离开。 ———— 到家后,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唠完嗑,才上二楼。 她忘记自己上楼前想做什么,又楞了好一会儿,拨给蒋亚男。 唐漾房间是卧室书房一体的设计,大而空旷,落地钟和等待音响在一起。 没几秒,接通。 唐漾语气轻飘:“以前总感觉自己会单一辈子,相亲也不会相到合适的,可现在,好像被人抱一下就有点,”她把玩着一根眉笔,“控制不了……” 蒋亚男和唐漾交心多年,默契地猜到接下来的话,朝楼上瞥一眼。 听筒里,唐漾想不通:“你说,是我单太久想谈恋爱,还是有别的什么啊……” 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蒋亚男第一反应那个人是蒋时延,可自己老哥不是和程斯然他们在一起吗? 随后想到什么,蒋亚男问:“你今晚和周默约的饭?” 唐漾:“对啊。” 两个字,一下把蒋亚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蒋时延是她哥,他对唐漾的心思自己意识不到,全家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漾是她闺蜜没错,唐漾做什么都门儿清没错,唐漾说了蒋时延是朋友不可能,没错。 可蒋亚男对周默观感并不好,蒋亚男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一个“周默暗恋漾姐”的印象,她不是阻挠闺蜜寻找幸福,只是帮自己老哥稳一把,合理开导闺蜜,没问题吧? 思量片刻,蒋亚男如履薄冰地措辞:“就已婚人士角度的话,是你单太久想谈恋爱,不是对那个人有想法。就换个人抱你,一样的。” 比如我哥。 换个人抱?不是蒋时延? 唐漾皱了眉。 蒋亚男接着说:“你年龄不算大,但多少都有结婚压力,之前不是还去相亲了吗,”蒋亚男说,“但越是这样,你越要清醒,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同学,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不熟,那出社会,更不知道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唐漾小声地心虚:“不是的……” 蒋亚男针对周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很熟,那朋友朝前没走成,朝后退一步……” 蒋时延还没突破这关,蒋亚男自然不想让别人捷足先登。 结果这句话恰恰戳了唐漾痛处。 无声里。 蒋亚男明了,愧疚:“漾姐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感情的事儿还是要慎重,等开年忙起来,这样的心思估计就淡了,”蒋亚男举例,“我和冯蔚然虽然整天吵来吵去,但感情还行,所以知根知底很重要,这样说的话……” 蒋亚男仰头又看一眼蒋时延房间,深谋远虑道:“你可以尝试一下相亲,父母和亲朋介绍的,根底上至少会稳妥一些,当然会遇到性格奇葩的,不也有很多相亲认识恩爱幸福的。” 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开导结果啊。 唐漾叹气:“我先去洗漱了,你去带程程吧,我改天来给小不点压岁钱。” “好,”蒋亚男叮嘱,“真的不要因为有压力就急,很可能好的缘分在后面……” 又叨叨了好一阵。 挂断电话后,唐漾肩膀一耷,略微颓然地趴在梳妆台前碎碎念:“是因为有结婚压力,太急了,太急了,要冷静,要冷静……” 29.第29章想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24H, 么么哒!  蒋时延伸手挡住程斯然的脸, 嫌弃道:“傻-逼。” 红灯变绿灯,程斯然坐回副驾驶, 同样溢了个音节:“傻-逼。” 一个骂在明, 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 电话打到办公室来,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 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 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结果唐漾提的更早,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 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 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阿姨还挺洋气,”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 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塌了一小块。 唐漾没说贷款细节,只说了张志兰,闵木闵林,和她那很小的、开在市井上的、盛着琉璃苣的家。 唐漾说得很慢,蒋时延认真听她。 30.第30章想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 么么哒!  唐漾一个激灵, 赶紧收东西:“半小时, 就半小时我的哥,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请大佬。” 十分钟后, 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 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 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 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 ”说着, 她轻声问同事, “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 即便优秀成这样, 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 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蔚然点头,车辆启动。 远天霓虹宛如一抔彩墨,被灯红酒绿切着后视镜的形状镀上亮边。 唐漾站在光源中心给两人挥手,个子不高,身段却是好,眉眼是男女通吃的精致秀气,小鼻梁长睫毛,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地望着你时…… 蒋时延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汲一口。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他把腕悬在开一半的窗外,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上,半阖起眸。 安静间…… 冯蔚然:“妈之前还在说好久没见漾姐了,讲真漾姐人很nice——” “和她不可能,太熟了。”蒋时延淡淡道。 也不知道冯蔚然听到没有,蒋时延睫毛抖了一下,重复:“真的太熟了……” 冯蔚然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漾姐以前和那谁,不也铁哥们,不也在一起了,大学时亚男一直给我说他俩好甜好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叫宋什么来着,宋璟——” 冯蔚然“吧”字还没出口,蒋时延突地按下敞篷键,车顶刷地收下去,寒流扑进来。 冯蔚然呼吸困难:“蒋哥!” 听不清。 冯蔚然喊:“延哥!” 听不到。 一月晚上的冷风和冰刀子一样,瞬间踩上六十码的速度扑扑簌簌朝人脸上割。 冯蔚然快哭出来:“爸爸,爷爷,蒋大佬,我特么手都快没了……” 严重程度堪比把人从冬天的被窝直接拎到雪山山顶的酷刑持续了足足十秒,刷一下,车顶上升。 “咔哒。”归于平静。 冯蔚然踩好刹车,伏在方向盘上喘气,喘着喘着,转过去劈头盖脸:“你特么单身劳资还上有老下有小,求你为你大侄子想一想,有不满冲我来冲我来好吗,我说什么干什么了你这么激动,凛冬天玩这么大你怎么不去拉斯维加斯刚一把——” “不好意思,”顶着鸡窝头的蒋大佬靠在副驾位上,食指缓缓摩挲着熄灭的烟头,“喝醉了。” 冯蔚然:“……” 蒋时延:“发酒疯。” 冯蔚然:“……” 蒋时延鼻尖嗤出丝笑,漫不经心地:“怎么,没见过?”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蒋亚男骂句“活该”,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一身白软肉,爱打游戏,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见谁都是乐呵开朗,是蒋时延没错,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个矮微胖,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大大咧咧,很爱帮忙,人缘好到模糊性别,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31.第31章我也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 么么哒! 一个骂在明,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 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 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 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 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 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 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 结果唐漾提的更早,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 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 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 ”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 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32.第 32 章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么么哒!  蒋时延在心里默念两人桃园结义情比金坚、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视线一边止不住略过她的唇,微红,微润,微启。 表个白,不可能, 亲上来, 不可能。 表个白,亲上来,亲上来…… 就在蒋时延快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 唐漾终于含点笑意, 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没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 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 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 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想偏头避一点,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蒋时延终于说话了,“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捏着嗓子学,“哎呀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噗嗤”:“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她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都会怀疑自己的霸总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腊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气笑,“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捻起衣服上嫩黄的花瓣,嗔着砸给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乐”。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给得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她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张志兰说了很多重复内容,唐漾没有不耐烦,给她把大致情况分析清楚了,这才“嗯”一声。 “蒋时延。”唐漾握着方向盘,看前方。 蒋时延就望着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自己名字,心弦微动。 然后张志兰压低声音,说自己在网上看到这位大佬好像很会怼人,有的评价好,有的评价不好。 蒋时延没听清,只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 “哈哈是的,”唐漾顿了顿,轻声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 唐漾说得自然,说完接着和张志兰说贷款的问题。 而蒋时延心里那团先前在滋味阁积攒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后的气压般,“嘭”一下,炸开。 她让别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样。 一股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口流到四肢五骸,流着,流着,蒋时延说不清是痒还是甜。 蒋时延不想盯着唐漾看,偏偏眼睛不听使唤,看她抠两下方向盘,她抿笑,她咬唇角……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仿佛下了蛊般,蒋时延也轻轻咬一下自己唇角。 恰好唐漾转过头来,蒋时延宛如做坏事险被抓包,耳根热着,喉咙滚着……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静一下。 唐漾舍不得蒋时延久站,聊完该聊的就挂了电话。 她笑吟吟望着他想说什么。 “很晚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蒋时延语速飞快,“晚安。” 唐漾话噎在喉咙:“晚安,你早点休息——” 蒋时延忽然把手探到车里,将唐漾身前滑到中间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晚安。” 唐漾诧异,蒋时延飞也似地进门,腊梅花瓣洒落一地。 门后,蒋时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楼。 他在寒冬凛月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两下,静一静,再滚两下,再静一静…… 而门前,蒋时延方才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锁骨端的皮肤。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红着脸,小心抬手,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去。 “好险……”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机做的吗? 她扶住车头,一直等那股悸然过去了,气血平了,才驱车离开。 ———— 到家后,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唠完嗑,才上二楼。 她忘记自己上楼前想做什么,又楞了好一会儿,拨给蒋亚男。 唐漾房间是卧室书房一体的设计,大而空旷,落地钟和等待音响在一起。 没几秒,接通。 唐漾语气轻飘:“以前总感觉自己会单一辈子,相亲也不会相到合适的,可现在,好像被人抱一下就有点,”她把玩着一根眉笔,“控制不了……” 蒋亚男和唐漾交心多年,默契地猜到接下来的话,朝楼上瞥一眼。 听筒里,唐漾想不通:“你说,是我单太久想谈恋爱,还是有别的什么啊……” 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蒋亚男第一反应那个人是蒋时延,可自己老哥不是和程斯然他们在一起吗? 随后想到什么,蒋亚男问:“你今晚和周默约的饭?” 唐漾:“对啊。” 两个字,一下把蒋亚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蒋时延是她哥,他对唐漾的心思自己意识不到,全家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漾是她闺蜜没错,唐漾做什么都门儿清没错,唐漾说了蒋时延是朋友不可能,没错。 可蒋亚男对周默观感并不好,蒋亚男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一个“周默暗恋漾姐”的印象,她不是阻挠闺蜜寻找幸福,只是帮自己老哥稳一把,合理开导闺蜜,没问题吧? 思量片刻,蒋亚男如履薄冰地措辞:“就已婚人士角度的话,是你单太久想谈恋爱,不是对那个人有想法。就换个人抱你,一样的。” 比如我哥。 换个人抱?不是蒋时延? 唐漾皱了眉。 蒋亚男接着说:“你年龄不算大,但多少都有结婚压力,之前不是还去相亲了吗,”蒋亚男说,“但越是这样,你越要清醒,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同学,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不熟,那出社会,更不知道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唐漾小声地心虚:“不是的……” 蒋亚男针对周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很熟,那朋友朝前没走成,朝后退一步……” 蒋时延还没突破这关,蒋亚男自然不想让别人捷足先登。 结果这句话恰恰戳了唐漾痛处。 无声里。 蒋亚男明了,愧疚:“漾姐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感情的事儿还是要慎重,等开年忙起来,这样的心思估计就淡了,”蒋亚男举例,“我和冯蔚然虽然整天吵来吵去,但感情还行,所以知根知底很重要,这样说的话……” 蒋亚男仰头又看一眼蒋时延房间,深谋远虑道:“你可以尝试一下相亲,父母和亲朋介绍的,根底上至少会稳妥一些,当然会遇到性格奇葩的,不也有很多相亲认识恩爱幸福的。” 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开导结果啊。 唐漾叹气:“我先去洗漱了,你去带程程吧,我改天来给小不点压岁钱。” 33.第33章我也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6H,么么哒!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 蒋亚男骂句“活该”,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 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一身白软肉, 爱打游戏, 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 见谁都是乐呵开朗,是蒋时延没错,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个矮微胖,名列前茅, 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 大大咧咧, 很爱帮忙, 人缘好到模糊性别, 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胖哥和漾哥藏着的心思一经彼此发现,迅速就个人手中资源结成革-命战-线,拳拳起誓——下三晚去跑步,一个月内光速瘦下来。 奈何晚上的食堂总比白天诱人。 没跑两步,蒋时延扶腰喘气:“小面一碗太多,要不然买俩鸡腿吧,今晚吃宵夜,明晚我们多跑两圈。” 唐漾是干大事儿的人,吞了吞口水,随即正色:“油炸的,多跑两圈减不下来。” 蒋时延累到不行:“那汉堡,汉堡行不行,不补充能量我会死在操场,立刻,马上。” 唐漾搬不动两百斤,内心挣扎片刻:“我们吃鸡肉卷吧,鸡肉卷里有菜,我妈说吃菜不长胖……” 这样的情形重复五百次,两人的减肥计划踩着高一尾声宣告失败。 如果说宋璟由着蒋时延的关系,真的和唐漾熟起来,甚至可以三人约电影,算安慰。 那分科考试中,宋璟和常心怡双双去了实验班,而唐漾发挥失误和蒋时延留在平行班,绝对是噩耗。 十五六岁,女孩子的暗恋似乎比男孩子更坚韧一些。 蒋时延在网吧消化悲痛的高一暑假,唐漾一个人闭关在家,刷了整整一摞教辅。 当高二开学,蒋时延宣布自己对一个学姐一见钟情时,唐漾已经在摸底考试中,从年级三百多蹿到了第九名。这在平行班是吊打第二的水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同学惊奇地发现唐漾话少了,安静了,学习更认真,开始慢慢把称呼从“漾哥”改成“大神”的时候,大家也发现,她对胖哥似乎和高一一个样。 别人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 蒋时延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嫌弃一次:“求离心率这道我昨天才给你说过,就换了个条件,这是重点标个星号会不会,让你做错题本你是在梦里做的吗?” 嫌弃两次,“选A,A,吭,HANG二声,不是四声啊哥,我要再给你说第五遍我就是狗。” 可每每蒋时延偏过头笑呵呵喊“漾哥”。 都叫人了还能怎么办,得! 唐狗捂着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嫌弃…… 两人断续的同桌坐到高三,蒋时延成绩已经稳在了前五。 四月份,进入高考冲刺期。 一中是全寄宿制,不少家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做好饭,用保温桶给孩子拎到校门口。大中午人挤人的情形堪比春运。 唐漾老爹是中铁工程师,经常项目一开就到深山老林,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见一面。唐漾妈妈是A市语文调研组扛把子,早在二月还没开年,就被中考命题组接走,扔给唐漾一笔生活费彻底断了联系。 高三是新搬的独立校区,食堂饭菜堪堪入口。 别人感受父母亲情的时候,唐漾锈肠辘辘,对着面前一碗鸡汤为难:“你妈给你准备的,我喝了不太好吧。” “我这么胖,不会缺营养,你先吃,你吃剩了我扫尾,”蒋时延觉得女孩子很啰嗦,“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冷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次偶然,蒋时延妈妈来学校,进教室时,唐漾正抱着蒋时延的保温桶咂吧嘴。 蒋妈妈和蒋时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脸到体型。 唐漾宛如被抓包的小动物,糊一嘴油,望着面前漂亮的胖女人不知所措。 蒋时延反应很快:“妈,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唐漾,对,就上次宋璟到我们家来,说的那铁哥们……” “哪是我麻烦人家讲题,是她主动给我讲好吧,以前漾哥是学霸,那我是学霸之光附体,现在漾哥是考神,我就是考神之光附体……” “她爸妈不在家,我就分点给她喝……” “……” 对于这种长得乖,学习好,并且对自己儿子成绩有巨大帮助的女同学,蒋妈妈毫无抵抗力,“漾”字作叠音有点拗口,蒋妈妈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糖糖爸妈不在家怎么不早说,你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抢人小姑娘的汤喝,肉都长脸上了吗!” 唐漾软声:“阿姨,是我冒昧了。” “你这样说阿姨可不高兴了,”蒋妈妈爱怜,“看这小脸瘦的……” 体型仍停留在微胖的唐漾赧然。 蒋时延憋笑。 然后,唐漾就靠着蒋妈妈的花式补汤和餐后水果,渡过了高考前最艰难的那个季节。 七月出成绩,宋璟高考失误去了外省理工大学,常心怡出国。 唐漾一切顺利录了A市交大经管。蒋妈妈给蒋家祖宗们烧的香格外灵验,蒋时延三科考爆,又和唐漾成了同学。 大一,蒋时延喜欢上中文系一女生。 唐漾说不清自己还喜不喜欢宋璟,还是每天陪着蒋时延去健身房。 当蒋时延憋不住吃宵夜时,唐漾就露出一排铁丝箍住的白牙微笑看他。 很自然地,蒋时延没瘦,唐漾先起了腰身。 经管院同学都知道两人是哥们,唐漾取牙箍之前,隔三差五有本系男生向蒋时延打听。唐漾取牙箍之后,开始有外院男生风里雨里等蒋时延。 蒋时延得了唐漾授意,“哦哦嗯嗯”敷衍过去,忍不住打量当事人,眉眼还是这眉眼,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不嘴毒的时候是好看,可有说的这么……眉目如画? 唐漾正在和蒋时延完成走出校门不断网的约饭计划,觉察到目光,她下意识朝后望:“在看什么?” 蒋时延清嗓子:“没,没什么。” 等到大一暑假同学会,蒋时延还是那个可爱的胖哥,唐漾惊艳全场,宋璟仍旧清澈俊逸。 不过宋璟性子孤僻,即便以前高三还和唐漾蒋时延经常出去玩,这厢一年多没见,他也就用眼神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靠在KTV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 唐漾有意控制自己的目光,可面对自己喜欢过、此刻在同学们口中“拿奖学金”“校草”、依然出众的男生,她努力不经意,仍是频频侧了头。 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宋璟,别人不敢开男神玩笑,蒋时延瞥一眼唐漾,带头吹了手流氓哨。 宋璟自唐漾进门,就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此刻起身过来,他身型逆光,指节修长。 唐漾眼神闪烁,宋璟噙了点笑意,低唤一声“漾哥”,极为克制又亲近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 王菲《暗涌》吟得低绻,灯影暧-昧至极…… 等唐漾满脸酡红地从宋璟怀里直身,才知道蒋时延提前退了场。 大二,唐漾和宋璟腻腻歪歪异地,蒋时延去台湾交换,遇到缘分,有了符合他一贯审美,身材高挑,眉目风情的女友。 大三开学,唐漾和宋璟分手,蒋时延交换结束回来,自然也分了手。 蒋时延扔了快一百斤肉。 唐漾去机场接机时,一直没等到人,打他手机又关机,她左右看看,朝一个一直被搭讪、但不怎么理人、似乎也没等到人的小哥哥走去。 小哥哥是帅的,长手长脚,一身简单的卫衣休闲裤穿得蓬勃,一手插兜一手摁手机时,明亮的光线切着他侧脸落下。 饶是唐漾和宋璟谈过一年,靠近时,也忍不住乱了拍心跳,随后稳住:“你好,我看你也是在BR台北那趟航班拿的行李,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和你差不多高,然后,”唐漾比了差不多两个自己的宽度,“这么胖……” 她还没形容完,小哥哥“噗嗤”一声,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揉了把她的发顶,忍笑又忍不住地:“小傻逼。” 然后,越过她朝前走去。 唐漾经历大变活人,愣了足足半分钟,一声“我去!”笑了。 唐漾挠两把头发,“哒哒哒”几步跟上去。 后面两年,蒋时延玩微博玩出热度,有了创业的心思。 蒋家父母白手起家厮杀到现在,对儿女没其他要求,就希望他们多读书,往上读,学历越高越好。尤其在宋璟唐漾、同龄大部-队都要考研的情况下,创业?还网上?家里公司你都分不清你创什么业?你玩个电脑打个游戏你能创什么业? 蒋时延骨子里有傲气,父母停了他副卡,他也不肯朝唐漾伸手。 和父母几场架吵下来,身无分文,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想创业,还是单纯赌气。 34.(勿买)第34章我也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6H,么么哒!  “在外面办公室,”蒋时延收起自己的钱,给唐漾, “你的。” 唐漾没接,两人并排站着, 又陷入安静之中。 唐漾头发微卷,及肩, 发梢摩擦衣服发出轻微的窣声。 她偏头看蒋时延鞋尖时, 其中一缕散漫地垂在额前。 蒋时延借着身高优势肆无忌惮地看她,视线顺着她额角落到白腻的鼻尖, 再朝下, 是微启的唇, 唇珠分明, 色泽莹润,熟悉的口红色号看得蒋时延喉咙一痒, 手不自知地就伸了过去…… “赏给你啦。”唐漾倏地抬头看他,翘起兰花指。 “啊?”蒋时延吓得动作止住, 接着摁下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小心脏。 他强撑淡定地拍拍西服衣摆, 弯腰,抬手将自己的手空悬在唐漾手下:“喏。” 一气呵成, 尾音拉得又长又细。 唐哀家满意地起个范, 和小延子一同朝外走去。 两个人都面红耳热又极其做作, 好像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只是幻觉一般 。 ———— 蒋时延办公室宽敞,整洁,东西不多。 唐漾一边参观,一边评价:“好像我上次来还在装修。” 蒋时延配合:“转眼墙角都开始掉漆了。” 两人以“小孩怎么长得这么快”的庸俗口吻感叹一番,唐漾转到办公桌后那张大皮椅前:“我可以坐吗?” 蒋时延斜靠着桌角,看她:“椅子有点高。” 正在尝试的唐漾发现了:“……” 蒋时延道:“你腿挨不到地。” 尝试失败的唐漾发现并微笑:“……” 蒋时延迎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哎”一下叹气:“连你这么完美的比例都挨不着地,现在这些设计师真的是一届不如一届。” 他的赞美相当真诚,唐漾想把椅子让给他。 蒋时延说:“不用。” 唐漾也不客气,娇小的一团窝在黑色皮椅里。 蒋时延打开甜品盒子开始动千层。 唐漾有一下没一下翻他桌上没有加密条的文件。 安静间。 “张志兰那个件现在怎么样?A市这边贷款人情分比重大吗?”蒋时延问。 “我这边已经处理了,就是看上面批不批,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唐漾突然看到《遗珠》团队的创意原点那栏有自己的微博截图,她略微小心地指,“这个最后定下来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你秀逗了?”蒋时延一副听到天大笑话的语气,“一休影视这块有专业的评估团队,投资方那边也要过审,人家对话题热度和市场占有率都有要求,选题会都开一个月,你以为我想定就能定?” 唐漾明显松一口气:“我听别人说《遗珠》换了投资人。” 蒋时延表情都没变一下:“合作条款出了问题。” 唐漾表扬:“不是昏君。” 蒋时延呿一下:“你觉得电视上那些演红颜祸水的演员哪个是清水小白菜?” 唐漾勾唇:“你知道你的榴莲千层怎么来的吗?” 蒋时延敛了神色:“可不可以留点尊严?” 自己怼别人还要别人留尊严? 唐漾心累:“你吃完我马上走。” 在心脏病复发前。 “求之不得,”蒋时延举着叉子转过头,“两个人待空调耗电都会多些,我会用我最快的速度。” 蒋时延嘴角沾了一点奶油,配上严肃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唐漾“噗”地笑出声来。 ———— 半个榴莲千层。 蒋大佬作为以前能和唐副处十分钟吃完五斤美蛙鱼头的竞吃选手,断断续续吃了一下午。 一份选题报告。 唐副处作为平常半天看上百份贷款件的业界精英,前前后后翻到标点符号都快记下来。 墙上的复古钟一分一秒滴答,两人偶尔看看对方,又接着做自己的,就像回到了在学校的时间。 快六点,蒋时延在平板上翻了一遍美食排行,又挑几个看看评价,状似无意问唐漾:“你晚上去哪?” 唐漾翻到最后一页,资料遮住脸:“我要请一个师兄吃饭。” 蒋时延一个愣神,叉子“啪”地掉桌上。 “不好意思手滑,”他控制住肢体失误引起的烦躁,“你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唐漾合上资料,抬腕看表:“我和他是一个博导,他之前在汇商做风险管理,我才进去的时候帮过我不少忙,熟悉环境啊什么的。” 蒋时延不敢相信:“熟悉环境你就要请吃饭?” “对啊,”唐漾解释,“我之前调回A市就说了以后有机会请他吃饭,他今天刚好出差过来,就一个便饭,就周默啊,我以前给你说过吧?” 蒋时延:“他约的你还是你约的他?” 唐漾:“他约的我。” 蒋时延:“你们约的几点?” 唐漾:“六点半。” 蒋时延:“你们吃什么?” “滋味阁什么板栗白果乌鸡汤……”唐漾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你怎么问得比我爹妈还细,他们都不管的。” 蒋时延不自在地“嗯”了个音节:“顺嘴而已……” 思及什么,他嗤一下,小声嘟囔:“一大男人让人请乌鸡汤也不害害臊。” 唐漾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没听清内容:“你说什么?” 蒋时延冷淡地别过脸:“没什么。” 唐漾摊手。 之后唐漾想和他说话,蒋时延一脸爱搭不理。 又过十分钟。 唐漾起身拎包:“那我走咯,你一个人也早点吃晚饭。” 蒋时延没吭声。 唐漾补口红,补得红艳艳的,然后对着墙壁反光抿了抿唇,满意离开。 她步伐袅娜,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蒋时延一颗心仿佛泡在了胡辣汤里,泡到四肢五骸都酸不拉几了,这才起身去关门。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可以遥控关,嫌弃唐漾脚步“没轻没重,打扰人办公”。 “咔哒”,门合拢。 他路过方才唐漾描口红对的那面墙壁,随手捞起茶几上一支笔,笔尾对着唇作口红状学唐漾的动作描,描完后,又学她抿了抿唇,然后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办公桌,捏着嗓子:“那我走咯,你一个人也早点吃晚饭……吃晚饭……” 越学越气。 谁一个人吃晚饭了,要请人吃晚饭很了不起吗?! 蒋时延把笔扔桌上,在平板上搜到那家店,一个电话就给程斯然拨过去。 程斯然和冯蔚然去机场送完沈传,正在和冯蔚然讨论延狗漾姐现在在哪一步,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看看,逼逼什么来什么。” 程斯然向冯蔚然咂咂两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蒋时延带着好莱坞大片里超级英雄消灭外来物种的剧烈气场,雄赳赳气昂昂:“今天是正宗滋味阁美容养生白果板栗乌鸡汤的会员日,新会员只需注册手机号填写个人基本资料再关注微信公众号并在吃的过程中晒图到朋友圈获得十人点赞,就可享受五折优惠。” “节约是美德,”蒋时延深深吸气,呼出,强散掉一些气场,“去不去。” 见唐漾出来,范琳琅问:“漾姐要不要来一发,我们名额还有多的。” “别了别了,”唐漾摆手,“我才来多久,就算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对了你们吃午饭吗,”唐漾岔开话头,“没有大家一起点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范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记部门还是唐副处啊,点贵的还是更贵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35.第35章我也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6H,么么哒! 冯蔚然把大佬送到家, 又回自己家,一进房间就给老婆大倒苦水。 蒋亚男敷着面膜, 口齿含混:“漾姐知道我哥胃不好,哪能让人贪杯,二两低度不能再多, 能撂他千杯不醉?” “那?”冯蔚然委委屈屈把场景复述一遍, 可怜还没开始卖。 蒋亚男拧眉:“你提宋璟了?”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蒋亚男骂句“活该”,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 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 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 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 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一身白软肉,爱打游戏, 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见谁都是乐呵开朗, 是蒋时延没错, 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 个矮微胖,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大大咧咧,很爱帮忙,人缘好到模糊性别,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胖哥和漾哥藏着的心思一经彼此发现,迅速就个人手中资源结成革-命战-线,拳拳起誓——下三晚去跑步,一个月内光速瘦下来。 奈何晚上的食堂总比白天诱人。 没跑两步,蒋时延扶腰喘气:“小面一碗太多,要不然买俩鸡腿吧,今晚吃宵夜,明晚我们多跑两圈。” 唐漾是干大事儿的人,吞了吞口水,随即正色:“油炸的,多跑两圈减不下来。” 蒋时延累到不行:“那汉堡,汉堡行不行,不补充能量我会死在操场,立刻,马上。” 唐漾搬不动两百斤,内心挣扎片刻:“我们吃鸡肉卷吧,鸡肉卷里有菜,我妈说吃菜不长胖……” 这样的情形重复五百次,两人的减肥计划踩着高一尾声宣告失败。 如果说宋璟由着蒋时延的关系,真的和唐漾熟起来,甚至可以三人约电影,算安慰。 那分科考试中,宋璟和常心怡双双去了实验班,而唐漾发挥失误和蒋时延留在平行班,绝对是噩耗。 十五六岁,女孩子的暗恋似乎比男孩子更坚韧一些。 蒋时延在网吧消化悲痛的高一暑假,唐漾一个人闭关在家,刷了整整一摞教辅。 当高二开学,蒋时延宣布自己对一个学姐一见钟情时,唐漾已经在摸底考试中,从年级三百多蹿到了第九名。这在平行班是吊打第二的水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同学惊奇地发现唐漾话少了,安静了,学习更认真,开始慢慢把称呼从“漾哥”改成“大神”的时候,大家也发现,她对胖哥似乎和高一一个样。 别人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 蒋时延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嫌弃一次:“求离心率这道我昨天才给你说过,就换了个条件,这是重点标个星号会不会,让你做错题本你是在梦里做的吗?” 嫌弃两次,“选A,A,吭,HANG二声,不是四声啊哥,我要再给你说第五遍我就是狗。” 可每每蒋时延偏过头笑呵呵喊“漾哥”。 都叫人了还能怎么办,得! 唐狗捂着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嫌弃…… 两人断续的同桌坐到高三,蒋时延成绩已经稳在了前五。 四月份,进入高考冲刺期。 一中是全寄宿制,不少家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做好饭,用保温桶给孩子拎到校门口。大中午人挤人的情形堪比春运。 唐漾老爹是中铁工程师,经常项目一开就到深山老林,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见一面。唐漾妈妈是A市语文调研组扛把子,早在二月还没开年,就被中考命题组接走,扔给唐漾一笔生活费彻底断了联系。 高三是新搬的独立校区,食堂饭菜堪堪入口。 别人感受父母亲情的时候,唐漾锈肠辘辘,对着面前一碗鸡汤为难:“你妈给你准备的,我喝了不太好吧。” “我这么胖,不会缺营养,你先吃,你吃剩了我扫尾,”蒋时延觉得女孩子很啰嗦,“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冷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次偶然,蒋时延妈妈来学校,进教室时,唐漾正抱着蒋时延的保温桶咂吧嘴。 蒋妈妈和蒋时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脸到体型。 唐漾宛如被抓包的小动物,糊一嘴油,望着面前漂亮的胖女人不知所措。 蒋时延反应很快:“妈,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唐漾,对,就上次宋璟到我们家来,说的那铁哥们……” “哪是我麻烦人家讲题,是她主动给我讲好吧,以前漾哥是学霸,那我是学霸之光附体,现在漾哥是考神,我就是考神之光附体……” “她爸妈不在家,我就分点给她喝……” “……” 对于这种长得乖,学习好,并且对自己儿子成绩有巨大帮助的女同学,蒋妈妈毫无抵抗力,“漾”字作叠音有点拗口,蒋妈妈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糖糖爸妈不在家怎么不早说,你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抢人小姑娘的汤喝,肉都长脸上了吗!” 唐漾软声:“阿姨,是我冒昧了。” “你这样说阿姨可不高兴了,”蒋妈妈爱怜,“看这小脸瘦的……” 体型仍停留在微胖的唐漾赧然。 蒋时延憋笑。 然后,唐漾就靠着蒋妈妈的花式补汤和餐后水果,渡过了高考前最艰难的那个季节。 七月出成绩,宋璟高考失误去了外省理工大学,常心怡出国。 唐漾一切顺利录了A市交大经管。蒋妈妈给蒋家祖宗们烧的香格外灵验,蒋时延三科考爆,又和唐漾成了同学。 大一,蒋时延喜欢上中文系一女生。 唐漾说不清自己还喜不喜欢宋璟,还是每天陪着蒋时延去健身房。 当蒋时延憋不住吃宵夜时,唐漾就露出一排铁丝箍住的白牙微笑看他。 很自然地,蒋时延没瘦,唐漾先起了腰身。 经管院同学都知道两人是哥们,唐漾取牙箍之前,隔三差五有本系男生向蒋时延打听。唐漾取牙箍之后,开始有外院男生风里雨里等蒋时延。 蒋时延得了唐漾授意,“哦哦嗯嗯”敷衍过去,忍不住打量当事人,眉眼还是这眉眼,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不嘴毒的时候是好看,可有说的这么……眉目如画? 唐漾正在和蒋时延完成走出校门不断网的约饭计划,觉察到目光,她下意识朝后望:“在看什么?” 蒋时延清嗓子:“没,没什么。” 等到大一暑假同学会,蒋时延还是那个可爱的胖哥,唐漾惊艳全场,宋璟仍旧清澈俊逸。 不过宋璟性子孤僻,即便以前高三还和唐漾蒋时延经常出去玩,这厢一年多没见,他也就用眼神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靠在KTV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 唐漾有意控制自己的目光,可面对自己喜欢过、此刻在同学们口中“拿奖学金”“校草”、依然出众的男生,她努力不经意,仍是频频侧了头。 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宋璟,别人不敢开男神玩笑,蒋时延瞥一眼唐漾,带头吹了手流氓哨。 宋璟自唐漾进门,就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此刻起身过来,他身型逆光,指节修长。 唐漾眼神闪烁,宋璟噙了点笑意,低唤一声“漾哥”,极为克制又亲近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 王菲《暗涌》吟得低绻,灯影暧-昧至极…… 等唐漾满脸酡红地从宋璟怀里直身,才知道蒋时延提前退了场。 36.第36章我也6 唐漾关门, 蒋时延关门。 一户之隔, 蒋时延倚在玄关, 眼前仿佛浮出自家漾漾面红耳赤的娇俏模样, 蒋时延学她咬一下唇角,无声笑开。 蒋时延当面说了晚安不够,微信又说了一次, 唐漾回复。两人黏黏腻腻说了好一会儿话, 蒋时延哄着她去睡了, 这才退到微信主界面。 一休传媒中、高层有个两百来人的微信群。一休属于做事认真但私下气氛很轻松的公司。 蒋时延点开群时,有人在发段子, 有人在唱歌, 然后从明星聊到女神。 有人说:“漂亮声音好听算什么, 我昨天还是前天去汇商跑联名信用卡的进度,汇商那代理处长和我们一起开的会, 好像是蒋总高中同学, 就之前有过一波热搜那位。” 那人说:“当时刷微博没觉得, 见到真人是好看,个不高脸超小, 完全没有杀伤力的长相,但说话做事超有条理超果断,前年我们和浦西做联名信用卡,会开了整整一天, 上次去是唐处主持, 三个小时搞定。” 一波“666”刷屏, 又有人接:“之前蒋总加班,我好像见过唐处来送东西,当时就看她笑起来温柔又坚定,就那种润物无声。” “做大事儿的人。” “……” 同事们在夸唐漾,蒋时延却看得美滋滋。 就在他们聊得火热时,备注为一团乱码的头像弹出个写着“ZSWJYY”的红包。 生病潜水快半个月的总裁出现,下属们第一反应自然是……抢红包! 两万块,包了一百个??? 手快星人目瞪口呆,手慢星人还没来得及嗔唤,蒋时延又发一个相同的红包。 一个,又一个,再一个…… 大家生怕打字错过红包,一个个不敢插楼。 于是,“ZSWJYY”以格外强迫症的队形,在方才大家聊唐漾的话题下,刷了整整一屏。 蒋时延的卡没有限额,他发了足足52万。 然后格外高冷。 【t$efvbhu&:没有了。】 下方,一片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确定真的没有了,有人弱弱出声:“老大……这串字母什么意思?” 蒋时延继续高冷。 【t$efvbhu&:随便敲的。】 大boss的心思不能猜,大家这才想起蒋时延是个病号,欢呼着让老大注意身体。 蒋时延“嗯”“哦”几声便不再说话。 不公开恋情,他发发红包体恤下属并没有什么错。 蒋时延助理目睹全程,只想尔康手——老板你等等,这里还有一条知道真相的狗。 ZSWJYY。 这是我家漾漾。 你家的,你家的,知道这是你家漾漾。 单身汪助理流着面条泪。 蒋大佬和唐处长睡在一墙之隔,无比默契地在床上滚了几圈,想着彼此,更默契地微翘着唇角,进入梦乡。 ———— 如一休那些人所夸,唐漾确实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 既然这次约会是为了弥补自己向蒋时延发火的愧疚,那自然由她来安排。 在唐漾规划里,她要早上六点半起床,然后七点出门,去给蒋时延排老字号灌汤包,买回来差不多八点,她把东西盛好,叫蒋时延过来吃。 吃完之后呢?唐漾在逛街看电影和去游乐场之间权衡了一下,想到老妈说男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她很照顾蒋时延地在备注上敲下去游乐场。 自己和他在游乐场玩的时候,顺便在外卖软件上买好菜,送到家门口。下午玩完,他问去哪儿吃,自己说回家,到家后,他问想吃什么外卖,这时候,自己就把他推到客厅,给他一台游戏机,让他等着就好。然后自己去厨房,先炒他最爱吃的番茄炒蛋,再做个宫保鸡丁,然后煨个排骨汤,做条过水鱼,炒个小时蔬,简直完美得不行。 自己做菜时,让他不能看厨房,然后要把厨房门关好,等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自己去客厅蒙着他眼睛,把他带到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面前,松开他眼睛并配乐“当当当当”。 虽然唐漾下厨经历少,并且都以失败告终,但唐漾都把那些归结为意外。加上范琳琅最近给她安利了一个美食博主,唐漾看博主做菜又快又简单,那自己到时照着视频,也一定可以。 对了,去游乐场记得把相机背上,为他拍下帅帅的瞬间。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想象丰满,现实骨感—— 第二天早上,唐漾关了六点半的闹钟,关了六点三十五的,再关了六点三十七的。 等她从迷糊到惊醒,已经七点半了。 天色灰蒙蒙,一层薄薄的早雾轻纱般笼罩着小区绿化。 唐漾没化妆,随便穿着身家居服一路狂奔到包子店,过转角,她一声“卧槽”脱口而出,大家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粗壮的队伍已经从店门口排到了马路上,唐漾跳好几下,没看到头。 她抓了抓头发,飞快启动应急预案…… 上午九点。 蒋时延难得睡个好觉,他前一秒刚醒,后一秒,就收到了唐漾让他过去的消息。 给她买早饭肯定来不及了,待会儿带她出去吃吧。 蒋时延简单捯饬好自己,敲响了唐漾家门,唐漾开门,把他带到饭厅。 餐桌相对的两个位置上分别放着一杯牛奶和一个拱盖,唐漾把他带到其中一方,给他揭开盖子。 一块热气腾腾的小牛排,一块火腿帕尼尼,一小份意面边上,是青绿欲滴的素灼花椰菜。 “你自己做的?”蒋时延惊喜,又不敢相信。 唐漾走到他对面,坐下,复杂又诚实地挤出两个字:“买的。” “买的也是你挑的啊,”蒋时延把东西搬到她身旁和她并排坐,格外理直气壮道,“说明漾漾起得早,居家贤惠又有情调,看看花椰菜这摆法多讨巧,看看,这帕尼尼放得有多好,看看这黑胡椒酱洒得多均匀,每条缝都洒得一样……” “蒋时延……” 唐漾本来挺害臊,结果蒋时延这么一表扬,她被逗得又气又笑:“你夸夸自己?” 蒋时延想了想:“我喜欢你。” 唐漾脸红,轻轻搡他一下:“好好的表什么白,让你夸自己。” 蒋时延笑着说:“我眼光好。” 唐漾“噗嗤”一声,嘴里嫌弃他“瞎说八道”,低下头时,她耳廓红红,心里乐开了花。 早饭后,蒋时延去楼下开车,唐漾把及肩发卷成小梨花,换了撞色体恤和浅蓝背带裤。 嗯……和他是情侣色系。 唐漾钻上副驾驶时,明显有些害羞。她把包搁腿上,手忙脚乱去拉安全带。 蒋时延眼里噙笑,从她微红的耳尖逡巡至脖颈,然后缓缓轻声过去,手覆在她手上拉过安全带。 “好看的。”安全带顺着他表扬小朋友的温柔低音拉长。 “咔哒”,安全带发出清脆合扣声。 唐漾小声说“谢谢”,脸红得不成样子。 ———— A市大型游乐场有两家,国色天香和欢乐谷。 欢乐谷今天是会员日全部消费半价,所以唐漾把导航输到了国色天香,因为人少,节约排队的时间。 蒋时延觉得漾漾想得非常周到。 二十分钟到目的地,两人停车,在门口下车。 唐漾掏出提前买好的通票递给蒋时延,一边倒腾挂脖子上的相机一边认真道:“我心脏挺好,你想玩什么就大大方方去玩不要害羞,我都可以玩的。” 敢情是以为自己喜欢? “好。”蒋时延挑眉,配合地朝她的镜头比“耶”。 “咔咔”,两下快门闪过。 唐漾满怀期待地调出照片,看到没拍全的帅哥,脸上笑容凝固。 蒋时延凑过去一看,切着膝盖宛如残疾人的构图确实没法夸,再看看小姑娘一脸沮丧的样子,他捏捏她软耳朵,“给我吧,我给你拍。” 唐漾一边取一边难过:“我记得我以前大学会拍的啊……” 蒋时延忍着笑意向她伸出手。 唐漾“嗷”一下,心态略崩但又乖乖地把手递了上去。 蒋时延的手大,温热,掌心有薄茧。 唐漾被暖意包裹着,默默想,为他拍照滑铁卢了,待会儿进去自己一定好好陪他玩。 “在嘟囔什么?”蒋时延偏头问小姑娘。 唐漾耳根红了红:“没,没什么。” 国色天香是唐漾上高中时就说在修,她去B市读研了才竣工,蒋时延忙一休的初创腾不出时间,所以两人都是第一次来。 游乐场依山靠水,春景融融,大型游乐设施缀连其中。 上周有“3.7女生节”特别活动,游乐场里,摩天轮是粉色的,旋转木马是粉色,路边栏杆是粉色,就连海盗船上都系着一个庞大的粉色蝴蝶结。 唐漾十七八岁爱黑白,年近三十对这些粉粉嫩嫩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进园还宛如大人带小孩的某人瞬间变成出笼的鸟儿,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小手拉着蒋时延的手脱缰般朝里奔:“蒋时延你拍一下那个Kitty猫的花盆,好好看,呜想买同款。” “蒋时延我想开那个粉色碰碰车。” “蒋时延我猜你一定很想坐旋转木马。” “……” 游乐场里的姑娘大多抵抗不了这满目的粉色,唐漾只是其中一个。 唐漾的单反不大,蒋时延一手牵她一手单手举相机拍她想要的,传媒大佬的水准总是让唐处长满意。 唐漾从一处出来,很快便看到另一处,她走前面把蒋时延朝前面拉,娇气地把持不住:“天呐,鬼屋那个骷髅头标志都是粉色,怎么可以这么丧心病狂呜呜……” 蒋时延控制着力道任由她牵着自己走。 “前面有坎,”他一边提醒,一边噙着无奈又纵容的笑,“宝贝儿你慢一点……” 37.第37章我也7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6H, 么么哒! “什么鬼二人世界,”蒋时延呿一声, “程斯然你脑子里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不要用在我和唐漾身上,小心我去安-全-部举报你毒害祖国花朵……” 程斯然扭头和冯蔚然嘘声:“护花使者往往都是采花大盗, 不得不感叹一下发明近水楼台这词的祖宗。”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 “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 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 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 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 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 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 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 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程斯然进去,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冯蔚然点开便签飞快算摄像头摆放的最优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设备的电量,蒋时延状似无意又全神贯注地观察风吹草动,好像什么都能听见,好像又什么都听不见。 唐漾对面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周默,对吧? 蒋时延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默嘴皮子在动,唐漾笑意盈盈望着周默。 蒋时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话多,叭叭叭一直说,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好说。” 周默说了什么,唐漾“噗嗤”一声。 蒋时延又“哇”一声:“还准备了暖场笑话?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满天星一样多。” 周默声音小了些,又说了什么,唐漾笑着点头。 蒋时延:“这人懂不懂聊天礼貌,就自己在那说,完全不给人说话机会,真的……” 周末最后讲了句什么,唐漾笑出眼泪,周默扯了张纸递给唐漾,唐漾去接,眼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一起。 蒋时延抬头望墙上的挂钟,气到笑了:“天老爷,什么饭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现在人做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他们老板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 冯蔚然在旁边弱弱举手:“人家连锅都还没端上去。” 蒋时延胸口憋着火气正要发作,程斯然稳住他:“消气,消气,你看快好了。” “这么快?”蒋时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怎么只能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程斯然:“有吗?” 店里人多信号差,蒋时延点了录播,程斯然帮忙调。 三人闹腾着站起来,又飞快坐下,时不时掉个什么东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挤兑着,又从藤蔓里伸只手出去捡。 而相隔两米的餐桌上。 周默听到斜对方频频有动静,唐漾频频偏头看,等他跟着转过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周默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漾哧了声笑:“一傻子。” 周默听得含混:“啊?” 唐漾偏头轻咳,抿开笑意,回过头来已经敛好了神色:“没什么。” 其实,周默除了是唐漾直系师兄,还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届。 和唐漾见面后,他先叙了两个人大学的旧,然后说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周默是。 周默说起,他高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胖子,叫蒋时延,全校闻名。 一是因为可爱。 二是因为小胖子初一的时候,顶名额参加运动会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刚跑一圈。倒数第二也跑完了,他还在吭哧吭哧。别人都劝他别跑了,占着场地,他“蛤蛤”用嘴呼气、累到边哭边跑还不肯放弃,最后全校站起来给他加油,他过终点的刹那,掌声排山倒海,那叫一个壮观。 想到,周默称赞:“不太了解他现在怎样,但我当时就觉得,这种坚韧又乐观的人将来一定成大事儿。” 唐漾没说自己和蒋时延多熟,也没说蒋时延现在瘦了,只是想象出一个边哭边跑的倔强小胖子,忍不住发笑。 周默又说:“后来又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他端着饭边吃边走,结果没注意台阶,啪一下脸摔在饭盒里,手还朝上护着筷子。” 唐漾“嗤”出声。 周默描述:“就当时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来,捋掉脸上的菜,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边走边吃。” 画面感太强,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欢的番茄炒饭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彻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蒋小胖子擦擦脸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绅士地给她递了张纸。 两个人刚叙旧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周默说到蒋时延后,唐漾整个人明显轻松许多。 周默投其所好说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来,”周默恍然状,“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他上次转了你微博,你还网红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么:“现在各大银行都挺重视新媒体这块,尤其是流量和影响力。我以前在汇商的时候,高管层就制定了相应的奖励计划,你这波虽然时间短,但总行年度评优应该是稳的。” “不至于,”唐漾小心擦着眼角,“指标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当时我还翻了热门评论,像唐副处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折煞了。”唐漾不自在地推脱。 “受得起,”说着,周默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摸出一盒曲奇,“话说你之前调回A市我都没给礼物,现在补上。” 周默体贴:“再优秀的女孩子也会喜欢点心。” “这不太好吧。”唐漾不想收。 唐漾属于宁可给别人东西,也害怕自己欠别人东西。周默帮过她小忙,她也就一定要请回来免得说不清。虽然曲奇不是什么大东西,但周默也不是蒋时延,唐漾没给他带等价的礼物,便会介意收下他的礼物。 “没关系,这是我才去什么糖小糖旗舰店排的,你可以趁新鲜吃一块,”周默推过去,“我不止给你带了,还给其他朋友带了。” 唐漾依旧为难:“这……” 周默笑:“唐副处还是给个面子吧。” 周默在风控界也算个人物,而且,“唐副处”都叫出来了。 唐漾没办法,接过来,一边掀着曲奇盖一边道:“那我下次到B市给你带花生……” “酥”字发得几不可闻。 曲奇盒边缘放着五份小曲奇,正中央被严格隔开,搁着一把车钥匙和一张黑金卡。 唐漾视线落在车钥匙正中央的三叉戟标志上,没了声音。 唐漾凝了面色。 半晌。 她抬眼,犹疑地看向周默:“这是……?” 蒋时延噼里啪啦说太快。 程斯然懵了好一会,不敢相信:“劳资几个给你把二人世界都留出来了,你问我要不要去吃美容乌鸡汤?!” 程斯然“呀呀”两声,用开十辆车的轻蔑口吻道:“延狗你能不能行啊!” “什么鬼二人世界,”蒋时延呿一声,“程斯然你脑子里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不要用在我和唐漾身上,小心我去安-全-部举报你毒害祖国花朵……” 程斯然扭头和冯蔚然嘘声:“护花使者往往都是采花大盗,不得不感叹一下发明近水楼台这词的祖宗。”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38.第38章我也8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6H, 么么哒!  时间是个老巫婆, 对延狗那样的坏人宽容得不行,对自己这样的小可爱残忍得一比。 尤其后来, 她刷微博, 逛到某人动态,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 干脆早起给家里一窝做早饭, 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 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蒋时延一个没回复。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 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 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 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 借过周景妤名头, 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 从小到大都优秀, 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 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人脉里的顶配, 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才三十, 人大博士, 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 一年得百万吧,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异地不好,”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34吧,富二代,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囫囵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腿压被子,嘤嘤着捍卫:“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扯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卷成长辈喜欢的小梨花,包包拎的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唐漾“哎哟”一声,接过这宝贝疙瘩,逗道:“都说我年轻了,怎么还叫阿姨,叫糖糖姐姐呀。” 程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然后皱着小眉毛,脆生生地:“可糖糖阿姨叫外公蒋叔叔,叫舅舅蒋时延,我如果叫糖糖阿姨糖糖姐姐的话,糖糖姐姐要叫外公蒋爷爷,叫舅舅蒋叔叔?” 蒋时延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众人哄笑。 “你走。”唐漾笑着,本想捶蒋时延一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变成轻轻拍他背。 没什么力道,蒋时延被拍得痒酥酥的,身体动了动。 ———— 晚上坐两桌,其他亲戚一桌,唐漾挨着蒋时延坐主桌。 唐漾和蒋时延铁了不是一两年,和他家亲戚也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后,晚饭渐入佳境。 蒋妈妈说起两人高中,开始揭儿子老底:“要你瘦得早一点,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漾笑:“他说减肥是说了挺多年,不过胖的时候也挺好。” 蒋妈妈:“他第一次暗恋你们班那什么,和你关系很好。” 唐漾:“常心怡。” 蒋时延想阻止两人:“妈!” 蒋妈妈根本不理他:“对对常心怡,暗恋常心怡没减下来,去台湾谈恋爱才减下来了,你说明明爱情对他影响可以很大,怎么现在搞得像个什么……无欲无求佛系青年?” 暗恋也算恋,延狗也是个有两段恋爱的人,啧。 唐漾夹了一筷凉拌菜,醋放多了,她面色轻拧一下。 蒋妈妈问:“糖糖你现在和常心怡关系还好吗,我以前给你们送汤好像看到过一次,蛮窈窕一小美女。” 蒋时延又叫了一声妈。 哟,这是在护自己的白月光了? 唐漾喝了点水,酸味还是没散去:“挺好,不过她在西雅图有时差,就电话联系少,但挺贴心,上次她儿子满岁,我在休斯顿,她还专门开车过来接我去住了两晚。” 唐漾牵了牵唇,莫名其妙地,没说常心怡过几天可能要回来。 蒋妈妈还想说什么,蒋时延再叫一声妈,这次蒋妈妈话锋转了,说起了自己屡试屡败的佛跳墙,蒋妈妈说话好玩,一桌人捧腹大笑。 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戒备心。 唐漾喝一口红的,想压下翻涌的常心怡,蒋时延就喝一杯白的,想退掉老妈莫名其妙提常心怡的尴尬。 两人都怀着小九九。 酒过三巡,唐漾杯里剩了一口,微醺。 蒋时延醉了一半,眼角发红,和冯蔚然划完拳,恍然问:“这是上次唐漾带过来的酒?” 蒋妈妈:“对啊。” 蒋时延忿忿:“怎么我一口没喝,你们就见了底。” 唐漾开玩笑:“我这儿还有一口。” 她摇杯子,猩红的液体衬着颊上绯色摇摇晃晃。 蒋时延拿了她酒杯一饮而尽。 蒋妈妈怕亲戚对唐漾有误解,斥蒋时延:“抢人糖糖的酒喝,你也没个顾忌。” 唐漾抿笑:“没事儿,都习惯了。” “就是,我喝她剩的,又没让她喝我剩的。”蒋时延辩驳。 蒋妈妈笑着站过来打蒋时延,附耳和他说什么。 蒋时延点头,轻拍一下唐漾的肩。唐漾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是默契地离了桌。 ————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了二楼书房,关好门,去开保险箱:“我妈给你订了一条珍珠项链,害怕待会儿忘记了,让我现在给你。” 蒋家书房有三个落地书架,汗牛充栋,然后除了几本小说,其他看上去都没动过。 窗外有盏高灯,蒋时延微弓着身。 光线从窗外进来,刚好勾出他宽肩、长臂、腰身劲窄的半背。 “咔哒”,锁开。 蒋时延把礼盒取出来,递给唐漾:“还有就是我妈他们开春要去碧水湾那个温泉酒店度假,问你要一起吗,就三月。” “应该不行,”唐漾打开礼盒,珍珠白润剔透,她爱不释手,解释说,“信审处开年忙,和浦西银行那边有一个大型菁英会,然后我还答应了两场相亲。” 蒋时延倚着书桌,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变了:“你又要去相亲?” 唐漾隔他半米,站在书架边:“我给你说过啊,年后去。” 蒋时延语气不善:“就这么急着嫁人?” 唐漾讲道理:“是有结婚压力。” 蒋时延嗤:“有压力就把自己朝屌癌堆里送?” “什么叫屌癌堆?歧视?”唐漾吃顿饭心里酸酸涩涩,一下也来了脾气,“你这样和我家那些说黄金圣斗士的亲戚什么区别?” “那你看看你自己第一个相的什么鬼,还有那些营销号投稿,乌七八糟没把你吓到?”蒋时延点了根烟,想降火,结果越抽越喘不上气。 唐漾深呼吸:“那你单着你也是屌癌堆吗?” 蒋时延:“劳资单着那是愿意单着,喜欢我的人海了去——” “但没人喜欢我啊!” 唐漾想到之前他微博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十七八线小明星,气得手抖,面上却起了笑意,“蒋总您身边妹纸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想结束单身快了去,但平心而论,我朝九晚五每天开车路都走一条,要不去相亲好男人会自己送到跟前来?” “所以你就愿意放低姿态去认识那些衣冠禽兽?”蒋时延讥讽道,“万一人要你洗衣服洗碗做家务,万一人要你给他家买房子,万一人要你房产证写他妈名字——” 蒋时延越是气唐漾,唐漾越是笑给他看:“万一我遇上一个正常的合适的呢,万一他长得高又帅,温柔体贴还自律呢,说不定我们隔天就领证,隔周就办结婚酒。” 蒋时延:“说不定他还要你裹脚剪头发,出门蒙面巾——” “说不定他什么都依着我,”唐漾笑得更灿烂,每个字都对蒋时延说,“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把婚纱看好,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特喜欢那个苏绣款吗,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去联系呢,”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给你说,那个大摆特别长,估计我和他走红毯的时候,他得照顾我走慢一些……” 39.第39章蒋时延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24H, 么么哒!  “直接说油腻不好?”唐漾在别人面前裹着自己, 在蒋时延面前不会。 “偶尔装逼, 不被雷劈,”蒋时延轻笑一声,“其他同事呢?相处还好吗?” “还行,”唐漾道, “可能有背后说的, 但面子上都还挺和气。” 唐漾说了几个好玩的事儿。 蒋时延如常道:“你再厉害也才出来一年多,那些都是办公室泡熟了的人精,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拿什么。” 唐漾“嗯”一下, 偏头望见一张侧脸如铸,她还没来得及接话。 下一秒, 俊脸上薄唇启得一本正经:“胸大腿长就不要贪图了, 维持智商的话, 每天早晚可以坚持喝旺仔或者未来星。” 唐漾不承认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动容, 微笑道:“您正经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格外帅气。” 蒋时延顿一下:“我不说谢谢没关系?” 唐漾大度:“您随意。” ———— 到地方下车, 唐漾开了步行导航。 没走几步,她和蒋时延都凝了脸色。 南津街外街焕然一新,一路之隔的内街却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铝皮窝棚东倒西歪, 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锅炉边, 路面沥黑, 不知哪边的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打骂, 一股鱼和家禽的腥臊味呛鼻而来。 内街尽头有片稍微整洁的楼房群,唐漾看过路标:“应该是那。” 蒋时延瞥一眼超载的垃圾桶:“应该从车上拿把伞下来,万一待会儿遇见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道:“你一八八是长着玩的吗?” 不等蒋时延回答,唐漾“噢”地拖长调子:“好像是诶,”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谁回学校,谁手上拎俩卤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腿就开跑,结果越跑狗越追,最后扔了卤翅,双手抱胸,那声尖叫……啧啧。” 蒋时延冷笑:“说得像你没跑一样。”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吗……” 尾音淹没在三米外,一条癞皮狗饥饿的眼神下。 蒋时延看了一眼,很确定:这是一条疯狗。 他早已不是那个怂哒哒的少年,现在的他不会害怕正常情况下、正常的流浪狗,可这是一条疯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真的。 蒋时延刚想把唐漾朝后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着高跟鞋不能陪蒋大壮犯蠢,也几乎是同时,刷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旁。 流浪狗“嗷”地低咽,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蒋大佬假装冷静,晓之以理:“跑吧,我现在是百米健将。” 唐漾和狗对峙。 蒋大佬吞了吞口水,动之以情:“它扑上来我们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经那一百斤肉发誓,我可能大概或许愿意跑你后面。” 唐漾没反应,坚持拉住他。 流浪狗背上流着恶脓,蒋大佬强忍住不适,倒吸冷气:“唐漾真的,我突然想起我家还有两个快递,我先走一步——” 流浪狗戾吠一声,蒋大佬浑身一震,蓄势待发的唐副处从包里摸出口红,弯腰作捡石子状,然后又快又狠地把口红掷出去。 流氓狗吃痛,瞪着两人的眼睛红如浸血。 唐漾借着蒋时延胳膊作支撑,侧抬一只脚,拔掉黑色高跟鞋,突地扬起来,流氓狗“汪”一下,夹着尾巴跑远。 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蒋时延回过神来,唐漾已经穿好了鞋,保持着挽他胳膊的姿势松气:“蒋时延你是不是有毒,说什么来什么,劳资新买的子弹头……” 其实以前两人也有过肢体接触。送别时的拥抱,酒醉后的搀扶,击掌,拉钩…… 大概现在在吹风,也大概很久没有被保护,所以蒋大佬显得格外不自在。 蒋时延想,唐漾是真的瘦了很多,比上次见面的九十斤更瘦,现在八十,不能再多。 她下意识拉自己的时候,手搭过来,都没什么重量,细软轻飘,像…… 蒋时延有点强迫症,偏偏又找不到形容词,心里像搁了只软猫爪,轻轻地挠。 蒋时延太久没接话。 唐漾抬头看他,“我没叫你赔啊,”然后,默契地看到了自己勾他的手。 如果是两个女生,唐漾觉得很正常,如果是一男一女情侣,唐漾觉得很甜,但放在自己和蒋时延身上……世界突然安静。 剩下风声沙沙,以及呼吸。 双方在恶劣的环境下装了好一会儿雕塑。 唐漾复杂道:“你觉不觉得我俩这样特像俩大老爷们勾在一起……奇奇怪怪,gay里gay气?” 蒋时延喉咙动了一下:“加一。” 唐漾“嗯”一声:“那还是别勾了。” 蒋时延:“是你勾的我。” 唐漾有一瞬的尴尬,故作冷脸:“你就不会把我手拂下来?” 蒋时延同样冷脸:“你不会自己放?” 唐漾深呼吸,想撤手,蒋时延逗她把手臂夹紧,唐漾想抽抽不动,瞪他,蒋时延松开手臂,唐漾悻悻收回来。 一秒,两秒,三秒。 头顶传来一道哧声:“含羞草都没你缩得快,还大老爷们——” 唐漾一脚跺过去,漆黑的鞋面立竿见影。 蒋时延:“五位数,微-信转账,谢谢。” 唐漾朝他右脚再踩一下:“两清。” 然后朝前走。 蒋时延脸色都没变一下,跟上去:“你这种逻辑做信审,汇商现在还能综评第一到底拜的哪家大佛,这么灵光。” 唐漾停步看他:“你觉得从事银行业靠的是运气吗?” 蒋时延回眼神,难道不是。 唐漾微微笑:“靠美貌。” 蒋时延“哦”一声:“幸好不是靠身高。” 唐漾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听见蒋时延感慨:“怪不得我公司发展如此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繁荣昌盛……” 唐漾:“……”光天化日,不要脸的吗??? 两人约等于小学三年级水平的对话持续一路,终止于写着“幸福花园”的简陋小区内。 张志兰不在家,婆婆和小孩也不在。 唐漾和蒋时延上下楼好几次,确定没错后,唐漾敲开一楼麻将馆的门:“请问301的张志兰还住在这儿吗?” 一个烫波浪卷的大妈道:“在啊,只有周末不在,好像说是要回城郊看张志兰他妈。” 大妈又问:“你们是她朋友还是亲戚啊?” “不是,”唐漾礼貌道,“她朝我们单位递了资料,我过来看看。” 唐漾长相是极讨中老年喜欢的清灵秀气,带点小乖,蒋时延也是五官明朗,加之两人气质衣着都出众,一个短发老太太热情地把两人迎进去,大家顿时你一句我一句。 说张志兰一家搬过来小半年,婆子妈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卖油条,白天带两个小孩。 张志兰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反正每天花枝招展的,下午上班,半夜才回来。 “能是什么正经工作啊。”一群大妈挤眉弄眼。 一个道:“上次我好心问她,她还挺不耐烦的,说了个店名,什么海道日本什么……” 唐漾:“北海道日本料理。” “对对对,就是这名儿,”大妈呿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还说正经工作,沾上日本能有什么正经……” ———— 前前后后聊得大妈们忘了做饭时间,蒋时延和唐漾出小区时,黑透的夜色宛如墨盘泼落天空。 两人回到车上,唐漾又接了甘一鸣电话,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吐槽,自己手机也亮了。 蒋妈妈易芳萍年龄越大,嗓门越大。唐漾坐在副驾上,听得一清二楚。 “我叨叨你的电话都从每天半小时变成二十分钟了,你这周还是不回来?” “不回,”蒋时延戳穿,“因为月底你通话分钟数用完了。” “你,你,”蒋妈妈捂胸口的吸气声从电话里传来,“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恶意揣测你老妈,你都不能体谅一下老母亲盼游子归家那种迫切的心情吗。” 说着,蒋妈妈还格外逼真地抽噎两下,“我知道你长大了,妈妈老了,你翅膀硬了,妈妈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能想想妈妈的感受吗,每天面对你空荡荡的房间,饭桌上缺出来的位置,连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都不想做,因为害怕没有人夹……” 蒋时延:“我和唐漾在一起。” “唐漾回来啦?!”蒋妈妈忧郁登时一扫而空,又是欢快的大嗓门,“什么时候回的啊,是放假还是调回来啊,待多久啊。” 噼里啪啦一通问,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回答,蒋妈妈又飞快道:“怎么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快把电话给糖糖。” 蒋时延偏头看唐漾。 唐漾笑着接过手机:“易阿姨,嗯,快半个月了……不走了,也方便照顾我爸妈……” 易芳萍问什么,唐漾答什么,声音又软又耐心。偶尔易芳萍开一两个玩笑,唐漾也乐得不行。 面无表情的蒋大佬和车厢愉悦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半小时过去,唐漾把手机还给蒋时延,听筒里还残留着蒋妈妈“说好了要过来玩可别客气啊,阿姨给你做你喜欢的佛跳墙,如果你忙的话,阿姨做好了端过来找你也行……哎呀呀,糖糖回来可太好了,太好了。” 蒋时延把电话放耳旁,真的没脾气了:“妈。” 蒋妈妈仿佛被人从美梦里叫醒般,楞了一瞬:“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是要说什么来着?” 蒋时延:“你让——” 蒋妈妈没耐心听完:“好了好了我广场舞马上开始了,忙着出门呢,挂了啊。” 说罢不待蒋时延收尾,“嘟嘟嘟”,利落又干脆。 上一刻还温情慈祥的母亲,这一瞬,留了个冷漠的忙音。 望见蒋时延一脸“我怕不是易芳萍亲儿子”的表情,唐漾觉得自己作为兄弟,有必要安慰一下。 一个是番茄炒蛋懒得做,一个是佛跳墙送过去。隔着一条银河系的差距。 “没关系,”佛跳墙待遇的唐副处拍拍番茄炒蛋蒋大佬的头,甜甜道,“我也不是易阿姨亲女儿啊。” “还行,”唐漾道,“可能有背后说的,但面子上都还挺和气。” 唐漾说了几个好玩的事儿。 蒋时延如常道:“你再厉害也才出来一年多,那些都是办公室泡熟了的人精,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拿什么。” 唐漾“嗯”一下,偏头望见一张侧脸如铸,她还没来得及接话。 下一秒,俊脸上薄唇启得一本正经:“胸大腿长就不要贪图了,维持智商的话,每天早晚可以坚持喝旺仔或者未来星。” 唐漾不承认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动容,微笑道:“您正经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格外帅气。” 蒋时延顿一下:“我不说谢谢没关系?” 唐漾大度:“您随意。” ———— 到地方下车,唐漾开了步行导航。 没走几步,她和蒋时延都凝了脸色。 南津街外街焕然一新,一路之隔的内街却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铝皮窝棚东倒西歪,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锅炉边,路面沥黑,不知哪边的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打骂,一股鱼和家禽的腥臊味呛鼻而来。 内街尽头有片稍微整洁的楼房群,唐漾看过路标:“应该是那。” 蒋时延瞥一眼超载的垃圾桶:“应该从车上拿把伞下来,万一待会儿遇见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道:“你一八八是长着玩的吗?” 不等蒋时延回答,唐漾“噢”地拖长调子:“好像是诶,”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谁回学校,谁手上拎俩卤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腿就开跑,结果越跑狗越追,最后扔了卤翅,双手抱胸,那声尖叫……啧啧。” 蒋时延冷笑:“说得像你没跑一样。”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吗……” 尾音淹没在三米外,一条癞皮狗饥饿的眼神下。 蒋时延看了一眼,很确定:这是一条疯狗。 他早已不是那个怂哒哒的少年,现在的他不会害怕正常情况下、正常的流浪狗,可这是一条疯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真的。 蒋时延刚想把唐漾朝后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着高跟鞋不能陪蒋大壮犯蠢,也几乎是同时,刷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旁。 流浪狗“嗷”地低咽,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蒋大佬假装冷静,晓之以理:“跑吧,我现在是百米健将。” 唐漾和狗对峙。 蒋大佬吞了吞口水,动之以情:“它扑上来我们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经那一百斤肉发誓,我可能大概或许愿意跑你后面。” 40.第40章蒋时延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 么么哒! 唐漾哼哼, 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唐漾同样正色:“嗯, 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 ”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 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 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 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 程斯然学的数学, 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蒋时延“哧”一声,顶着唐漾早就看熟的乱码回复。 【t$efvbhu&:新官上任啊亲,你唐副处手起手落百万千万的,好意思出口?】 【t$efvbhu&:怎么也得人均十块。】 唐漾是个有原则的人。 【ty:八块不能更多。】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鲁迅爸爸说,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其他人定是不同意,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脸。 趁她还没拉黑自己,蒋时延赶紧敛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边翻新了好几条街,你得空叫我。】 对方还是没回复。 蒋时延语音拨过去:“听说有家美蛙鱼头……”话还没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她每年冬天都会在“下个冬天再也不吃这么多”的忏悔中,疯狂迷恋美蛙鱼头。 天知道,B市没有这东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勾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五字儿名,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点,唐漾就到了银行,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直系下属。 唐漾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过来,她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帮您提前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要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管培生轮岗的目的是熟悉部门流程,在职期间有一两单出众的业务,就大功告成,进入下个部门。加之现在贷款审核是终身制,即你在审批的横栏上一落名字,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你批下的这笔贷款都会跟着你的档案,一旦贷款方出现坏账或者拖延还款的情况,审核人便要承担相应责任。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和唐漾互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你偶尔说什么,一点她就懂。她偶尔越了位,你提,她也不会生气。 要换做一些刚出来的实习生,就刚才那情况,估计得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哭唧唧说好心没好报,遭遇职场霸凌。 当然,唐漾并没有经历过。 ———— 范琳琅件拿得很快,唐漾却一反常态看得慢。 批到其中一份时,唐漾无论如何翻不过去,中午随便啃两口面包,又推了下午的相亲。 挂完老妈电话回办公室,唐漾再看资料上的证件照,恍然——这是自己昨晚在日料店撞的那个服务员。 张志兰,29岁,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之前是全职主妇,一年前丧偶,变成单亲妈妈。 她每月固定工资3800,加上她婆婆的工资,年收入不到5万。 她家里一套平房抵押值是7万,一辆面包车抵押2万。然后,她贷款金额填的180万,用途是购买某知名小区二手江景房? 就撞的那一面来讲,唐漾觉得她精神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 可仔细想,年收入5万,除去生活开支和两个孩子的费用,最多剩2万,哪怕不算利息,180万都得还90年。 即便汇商的贷款门槛低到尘埃开出朵小花,那也不能贷给你啊,银行又不是缺心眼。 信审处处长也是个管培生,31岁,已婚,叫甘一鸣。 大抵因为是校友,他对唐漾格外照顾。 甘一鸣让大家出来喝下午茶。 “唐副呢。”他一推唐漾办公室门,便望见女人一脸严肃。 “怎么愁眉苦脸的?”甘一鸣道,“超市里只卖可爱多不卖快乐多怎么办。” 唐漾习惯了他嘴滑,敛了神色,起身道:“就张志兰那个件,有点怪。” “她呀,”甘一鸣给唐漾解释,“她的件明显是本人有毒,然后支行为了充数量交上来,但我们过不了,一次次打下去又递上来,从去年二月份到现在一月份,你算算递了多久……直接驳回就行了。” 唐漾问:“有深入了解吗?” 甘一鸣道:“没这个必要。” 唐漾道:“越是这样越有必要啊。” 41.第41章蒋时延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 么么哒! “啊?”蒋时延吓得动作止住,接着摁下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小心脏。 他强撑淡定地拍拍西服衣摆, 弯腰,抬手将自己的手空悬在唐漾手下:“喏。” 一气呵成,尾音拉得又长又细。 唐哀家满意地起个范, 和小延子一同朝外走去。 两个人都面红耳热又极其做作, 好像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只是幻觉一般 。 ———— 蒋时延办公室宽敞, 整洁, 东西不多。 唐漾一边参观, 一边评价:“好像我上次来还在装修。” 蒋时延配合:“转眼墙角都开始掉漆了。” 两人以“小孩怎么长得这么快”的庸俗口吻感叹一番, 唐漾转到办公桌后那张大皮椅前:“我可以坐吗?” 蒋时延斜靠着桌角,看她:“椅子有点高。” 正在尝试的唐漾发现了:“……” 蒋时延道:“你腿挨不到地。” 尝试失败的唐漾发现并微笑:“……” 蒋时延迎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哎”一下叹气:“连你这么完美的比例都挨不着地,现在这些设计师真的是一届不如一届。” 他的赞美相当真诚, 唐漾想把椅子让给他。 蒋时延说:“不用。” 唐漾也不客气,娇小的一团窝在黑色皮椅里。 蒋时延打开甜品盒子开始动千层。 唐漾有一下没一下翻他桌上没有加密条的文件。 安静间。 “张志兰那个件现在怎么样?A市这边贷款人情分比重大吗?”蒋时延问。 “我这边已经处理了, 就是看上面批不批,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唐漾突然看到《遗珠》团队的创意原点那栏有自己的微博截图, 她略微小心地指, “这个最后定下来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你秀逗了?”蒋时延一副听到天大笑话的语气, “一休影视这块有专业的评估团队, 投资方那边也要过审,人家对话题热度和市场占有率都有要求,选题会都开一个月,你以为我想定就能定?” 唐漾明显松一口气:“我听别人说《遗珠》换了投资人。” 蒋时延表情都没变一下:“合作条款出了问题。” 唐漾表扬:“不是昏君。” 蒋时延呿一下:“你觉得电视上那些演红颜祸水的演员哪个是清水小白菜?” 唐漾勾唇:“你知道你的榴莲千层怎么来的吗?” 蒋时延敛了神色:“可不可以留点尊严?” 自己怼别人还要别人留尊严? 唐漾心累:“你吃完我马上走。” 在心脏病复发前。 “求之不得,”蒋时延举着叉子转过头,“两个人待空调耗电都会多些,我会用我最快的速度。” 蒋时延嘴角沾了一点奶油,配上严肃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唐漾“噗”地笑出声来。 ———— 半个榴莲千层。 蒋大佬作为以前能和唐副处十分钟吃完五斤美蛙鱼头的竞吃选手,断断续续吃了一下午。 一份选题报告。 唐副处作为平常半天看上百份贷款件的业界精英,前前后后翻到标点符号都快记下来。 墙上的复古钟一分一秒滴答,两人偶尔看看对方,又接着做自己的,就像回到了在学校的时间。 快六点,蒋时延在平板上翻了一遍美食排行,又挑几个看看评价,状似无意问唐漾:“你晚上去哪?” 唐漾翻到最后一页,资料遮住脸:“我要请一个师兄吃饭。” 蒋时延一个愣神,叉子“啪”地掉桌上。 “不好意思手滑,”他控制住肢体失误引起的烦躁,“你为什么要请他吃饭?” 唐漾合上资料,抬腕看表:“我和他是一个博导,他之前在汇商做风险管理,我才进去的时候帮过我不少忙,熟悉环境啊什么的。” 蒋时延不敢相信:“熟悉环境你就要请吃饭?” “对啊,”唐漾解释,“我之前调回A市就说了以后有机会请他吃饭,他今天刚好出差过来,就一个便饭,就周默啊,我以前给你说过吧?” 蒋时延:“他约的你还是你约的他?” 唐漾:“他约的我。” 蒋时延:“你们约的几点?” 唐漾:“六点半。” 蒋时延:“你们吃什么?” “滋味阁什么板栗白果乌鸡汤……”唐漾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你怎么问得比我爹妈还细,他们都不管的。” 蒋时延不自在地“嗯”了个音节:“顺嘴而已……” 思及什么,他嗤一下,小声嘟囔:“一大男人让人请乌鸡汤也不害害臊。” 唐漾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没听清内容:“你说什么?” 蒋时延冷淡地别过脸:“没什么。” 唐漾摊手。 之后唐漾想和他说话,蒋时延一脸爱搭不理。 又过十分钟。 唐漾起身拎包:“那我走咯,你一个人也早点吃晚饭。” 蒋时延没吭声。 唐漾补口红,补得红艳艳的,然后对着墙壁反光抿了抿唇,满意离开。 她步伐袅娜,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蒋时延一颗心仿佛泡在了胡辣汤里,泡到四肢五骸都酸不拉几了,这才起身去关门。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可以遥控关,嫌弃唐漾脚步“没轻没重,打扰人办公”。 “咔哒”,门合拢。 他路过方才唐漾描口红对的那面墙壁,随手捞起茶几上一支笔,笔尾对着唇作口红状学唐漾的动作描,描完后,又学她抿了抿唇,然后回头望着空荡荡的办公桌,捏着嗓子:“那我走咯,你一个人也早点吃晚饭……吃晚饭……” 越学越气。 谁一个人吃晚饭了,要请人吃晚饭很了不起吗?! 蒋时延把笔扔桌上,在平板上搜到那家店,一个电话就给程斯然拨过去。 程斯然和冯蔚然去机场送完沈传,正在和冯蔚然讨论延狗漾姐现在在哪一步,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看看,逼逼什么来什么。” 程斯然向冯蔚然咂咂两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蒋时延带着好莱坞大片里超级英雄消灭外来物种的剧烈气场,雄赳赳气昂昂:“今天是正宗滋味阁美容养生白果板栗乌鸡汤的会员日,新会员只需注册手机号填写个人基本资料再关注微信公众号并在吃的过程中晒图到朋友圈获得十人点赞,就可享受五折优惠。” “节约是美德,”蒋时延深深吸气,呼出,强散掉一些气场,“去不去。”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请大佬。”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蔚然点头,车辆启动。 远天霓虹宛如一抔彩墨,被灯红酒绿切着后视镜的形状镀上亮边。 唐漾站在光源中心给两人挥手,个子不高,身段却是好,眉眼是男女通吃的精致秀气,小鼻梁长睫毛,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地望着你时…… 蒋时延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汲一口。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他把腕悬在开一半的窗外,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上,半阖起眸。 安静间…… 冯蔚然:“妈之前还在说好久没见漾姐了,讲真漾姐人很nice——” “和她不可能,太熟了。”蒋时延淡淡道。 也不知道冯蔚然听到没有,蒋时延睫毛抖了一下,重复:“真的太熟了……” 冯蔚然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漾姐以前和那谁,不也铁哥们,不也在一起了,大学时亚男一直给我说他俩好甜好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叫宋什么来着,宋璟——” 42.第42章蒋时延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么么哒!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 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 一口汤喷到桌子上, 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 ”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 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 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 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 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 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 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蒋时延摇头。 助理松一口气:“不是就好……” 蒋时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个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 虽然唐漾在热搜上只待了两小时不到,但仍有制片团队以她微博截图为基点,扩展到张志兰,再经过多方调查,在选题会最后一天补交了烈属的主题,定名《遗珠》。 年初纪录片是一休传媒的重磅,选题会持续了快一个月,各方都很重视。 投资方认真考量,毙了这份选题,而蒋时延给了绿色通道。 投资方想改,蒋时延不让。 两边态度都很坚决,接下来就是一轮评估会、研讨会,二轮评估会、研讨会…… 反反复复好几天,双方耐性终于达到极限。 周五晚上十点,一休传媒顶楼会议室,灯光通明,安静得待针掉地。 一休传媒成立时间不长,但爆款产生量和话题覆盖量在整个行业都是遥遥领先。 投资方在一休前两年的纪录片项目中捞了个盆满钵满,第三年自然也想继续,语气间服了点软:“蒋总,可能是我们表达有误,我们不是说这个选题不惊艳,是它确实和我们大数据指的方向有出入,我们可以在后续项目进行这个选题的合作,但用年初纪录片来做……确实还需要考虑。” 投资方小心看蒋时延一眼,重复理由:“其一,是烈属本人的职业和人设不具备亮点,明星开直播和超市收银员直播是两个数量级。其二,烈属意味着烈士牺牲已经发生,观众可能没办法从纪录片里体会壮烈和使命感。” 说完,他们看蒋时延。 蒋时延之前还会听他们做数据报告,此刻,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们觉得不行,干脆点直接撤资,既然你们表明了不愿意撤资,那你们提的是建议,”他抬指,一下一下敲着楠木桌面,“我做的才是决定。” 投资方面露难色:“我们肯定相信蒋总的判断,但这个选题实在勉强,我们也不希望明明可以做成标杆的东西,最后血本无还。” 什么是标杆,让人信服的,就是标杆。 唐漾那天哭过吗?哭过。 难受过吗?难受过。 笑过吗?笑过…… 那这个选题就毫无问题。 蒋时延平常爱开玩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真当他敛了一身放肆坐在主位玩打火机,在座十个人,没一个吭声。 好半晌。 投资方:“蒋总……” “遗珠不会动,我也不想再开这样毫无意义的会,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考虑是否撤资,”蒋时延站起来,对助理道,“周末辛苦一点,签合同或者开招标会,周一上班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确定的方案。” 他走到门口,“对了,”想起什么,蒋时延扭头对屋内道,“当初一休改组也有挺多人说我会玩完,他们预测的是多久来着,”蒋时延偏头问助理。 助理小声回答:“半年。” 蒋时延格外轻蔑地“噢”一声:“半年。” 然后,朝外走。 助理吭一下,给投资方再小声强调一次:“半年。” 跟在蒋时延身后走得头也不回。 ———— 投资方自然撤了资,而一休传媒几乎是无缝找到了下家。 周六下午,唐漾和蒋亚男约甜品,唐漾也是听邻桌女生聊天,才恍然蒋时延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定题,并且定的是自己曾经细枝末节参与过的《遗珠》。 唐漾和蒋亚男叫了一个榴莲千层,两人只吃到一半。 唐漾叫来服务员打包,对蒋亚男道:“别浪费,可以带回去给蔬菜吃。” “蔬菜不吃剩的,”蒋亚男说,“漾姐你可以顺路带给我哥,他在公司加班。” 唐漾想想,自己绕三条街区、四个岔口、八个红绿灯还真能顺路,点点头:“也行,我挺方便。” 一脸娇俏的坦荡。 蒋亚男藏好笑意、分外平常地把食品盒递给她。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鲁迅爸爸说,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其他人定是不同意,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脸。 趁她还没拉黑自己,蒋时延赶紧敛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边翻新了好几条街,你得空叫我。】 对方还是没回复。 蒋时延语音拨过去:“听说有家美蛙鱼头……”话还没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她每年冬天都会在“下个冬天再也不吃这么多”的忏悔中,疯狂迷恋美蛙鱼头。 天知道,B市没有这东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勾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五字儿名,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点,唐漾就到了银行,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直系下属。 唐漾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过来,她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帮您提前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要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管培生轮岗的目的是熟悉部门流程,在职期间有一两单出众的业务,就大功告成,进入下个部门。加之现在贷款审核是终身制,即你在审批的横栏上一落名字,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你批下的这笔贷款都会跟着你的档案,一旦贷款方出现坏账或者拖延还款的情况,审核人便要承担相应责任。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和唐漾互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你偶尔说什么,一点她就懂。她偶尔越了位,你提,她也不会生气。 要换做一些刚出来的实习生,就刚才那情况,估计得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哭唧唧说好心没好报,遭遇职场霸凌。 当然,唐漾并没有经历过。 ———— 范琳琅件拿得很快,唐漾却一反常态看得慢。 批到其中一份时,唐漾无论如何翻不过去,中午随便啃两口面包,又推了下午的相亲。 挂完老妈电话回办公室,唐漾再看资料上的证件照,恍然——这是自己昨晚在日料店撞的那个服务员。 张志兰,29岁,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之前是全职主妇,一年前丧偶,变成单亲妈妈。 她每月固定工资3800,加上她婆婆的工资,年收入不到5万。 她家里一套平房抵押值是7万,一辆面包车抵押2万。然后,她贷款金额填的180万,用途是购买某知名小区二手江景房? 就撞的那一面来讲,唐漾觉得她精神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 可仔细想,年收入5万,除去生活开支和两个孩子的费用,最多剩2万,哪怕不算利息,180万都得还90年。 即便汇商的贷款门槛低到尘埃开出朵小花,那也不能贷给你啊,银行又不是缺心眼。 信审处处长也是个管培生,31岁,已婚,叫甘一鸣。 大抵因为是校友,他对唐漾格外照顾。 甘一鸣让大家出来喝下午茶。 “唐副呢。”他一推唐漾办公室门,便望见女人一脸严肃。 “怎么愁眉苦脸的?”甘一鸣道,“超市里只卖可爱多不卖快乐多怎么办。” 唐漾习惯了他嘴滑,敛了神色,起身道:“就张志兰那个件,有点怪。” “她呀,”甘一鸣给唐漾解释,“她的件明显是本人有毒,然后支行为了充数量交上来,但我们过不了,一次次打下去又递上来,从去年二月份到现在一月份,你算算递了多久……直接驳回就行了。” 唐漾问:“有深入了解吗?” 甘一鸣道:“没这个必要。” 唐漾道:“越是这样越有必要啊。” 范琳琅接话:“什么必要?” 唐漾半开玩笑道:“了解一下国人能为买房疯狂到什么程度,还有就是每年全行不都要各部门提供案例吗,这样的放上去,就是出彩的反面素材啊,不然每年都照着去年的例子删删改改,多没意思。” 甘一鸣给自己助理使个眼色:“记下来没有,”又转头道,“大家都学学,唐副这种高瞻远瞩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啊。” 唐漾作苦脸状:“我穿鞋都才159谎报160,能高什么瞻啊,矮瞻,矮瞻。” 大家登时笑作一团。 ———— 别人当唐漾说着玩。 下午茶后,唐漾做完手里的事情,在办公室浏览地图。 张志兰写的家庭住址在老城,唐漾没听过那条街,想到某人之前给自己说老城翻修过,唐漾短信发过去:“老城熟吗?南津街。” 蒋时延秒回:“熟啊,就对着北津街。” 唐漾再发:“在加班?有空陪我去一下。” 这句,蒋时延知道唐漾有空了,电话回过来:“你不知道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都有空吗,比如你大清早爬去加班,苦逼对着电脑坐一天,我睡到自然醒,无聊得微博刷到三天前……” 说着,他还戏多地“哎呀”一声:“不好意思我忘了,某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当老板啊,毕竟买银行还是有一定难度。” 唐漾冷笑,刚准备挂电话。 对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立马压住嬉色,低声问:“现在四点……四点半,在汇商楼下等你?” 唐漾一句“等你妹”到了嘴边,转念想想自己和美貌成反比的方向感,再想想蹭车烧的蒋大佬的油,用的蒋大佬的司机,费的蒋大佬的时间。 唐漾求人服软,捏住嗓子,矫揉又甜脆:“好~~” 蒋时延手一抖,差点扔了手机。 唐漾左手压住右手手背,微笑着深呼吸,一下,两下。 默念,人生就像一场戏,你我有缘才相聚,不过是你玩游戏我努力。佛说,要淡定,淡定…… ———— 蒋时延手里的一休传媒每年年初都会出一套专题纪录片。 唐漾给他发短信时,他正在听各制片人做选题报告。 蒋大佬中午确实无聊到刷跳一跳排名,可下午忙得要死啊。 而提前撤退又装了次逼的后果就是——助理哭嚷嚷说今天一定要结果,要不然样片下不来,蒋时延耳朵上挂了副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大家激情澎湃。 有从听评书切入的,有从国企切入的,有从卖白菜切入的。 提的最多的,是学术界年轻化。大学教授们的王者峡谷和蹦迪。 蒋时延学生时代几乎没被老师表扬过,自然对这个职业不感冒。 听到一个制片人念备选人物:“交大物理系教授,贾男,33岁,主攻量子物理和……” 唐漾提过,她之前的相亲对象,年龄33,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 “等等。”蒋时延道。 耳机那头,众人屏息。 良久。 蒋时延助理在那头问:“蒋总……” 蒋时延:“继续。” ———— 唐漾四点半踩点出楼,一眼便眺到蒋时延站在台阶上打电话。他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地上的凸雕。四个圈的R8和冬日阳光一道成为背景板,停在台阶下。 43.第43章蒋时延5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 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 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 ”蒋时延脱口而出, 然后皱了眉,“程斯然你有病吧, 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 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 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 缓了缓, 道:“别问东问西了, 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唐漾同样正色:“嗯,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程斯然学的数学,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44.第44章蒋时延6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 “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 这厢回到一休, 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 脖子上挂着耳机, 两只耳朵牵着口罩, 墨镜是五边形, 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 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 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 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 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 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 程斯然进去, 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 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冯蔚然点开便签飞快算摄像头摆放的最优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设备的电量,蒋时延状似无意又全神贯注地观察风吹草动,好像什么都能听见,好像又什么都听不见。 唐漾对面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周默,对吧? 蒋时延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默嘴皮子在动,唐漾笑意盈盈望着周默。 蒋时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话多,叭叭叭一直说,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好说。” 周默说了什么,唐漾“噗嗤”一声。 蒋时延又“哇”一声:“还准备了暖场笑话?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满天星一样多。” 周默声音小了些,又说了什么,唐漾笑着点头。 蒋时延:“这人懂不懂聊天礼貌,就自己在那说,完全不给人说话机会,真的……” 周末最后讲了句什么,唐漾笑出眼泪,周默扯了张纸递给唐漾,唐漾去接,眼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一起。 蒋时延抬头望墙上的挂钟,气到笑了:“天老爷,什么饭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现在人做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他们老板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 冯蔚然在旁边弱弱举手:“人家连锅都还没端上去。” 蒋时延胸口憋着火气正要发作,程斯然稳住他:“消气,消气,你看快好了。” “这么快?”蒋时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怎么只能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程斯然:“有吗?” 店里人多信号差,蒋时延点了录播,程斯然帮忙调。 三人闹腾着站起来,又飞快坐下,时不时掉个什么东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挤兑着,又从藤蔓里伸只手出去捡。 而相隔两米的餐桌上。 周默听到斜对方频频有动静,唐漾频频偏头看,等他跟着转过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周默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漾哧了声笑:“一傻子。” 周默听得含混:“啊?” 唐漾偏头轻咳,抿开笑意,回过头来已经敛好了神色:“没什么。” 其实,周默除了是唐漾直系师兄,还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届。 和唐漾见面后,他先叙了两个人大学的旧,然后说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周默是。 周默说起,他高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胖子,叫蒋时延,全校闻名。 一是因为可爱。 二是因为小胖子初一的时候,顶名额参加运动会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刚跑一圈。倒数第二也跑完了,他还在吭哧吭哧。别人都劝他别跑了,占着场地,他“蛤蛤”用嘴呼气、累到边哭边跑还不肯放弃,最后全校站起来给他加油,他过终点的刹那,掌声排山倒海,那叫一个壮观。 想到,周默称赞:“不太了解他现在怎样,但我当时就觉得,这种坚韧又乐观的人将来一定成大事儿。” 唐漾没说自己和蒋时延多熟,也没说蒋时延现在瘦了,只是想象出一个边哭边跑的倔强小胖子,忍不住发笑。 周默又说:“后来又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他端着饭边吃边走,结果没注意台阶,啪一下脸摔在饭盒里,手还朝上护着筷子。” 唐漾“嗤”出声。 周默描述:“就当时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来,捋掉脸上的菜,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边走边吃。” 画面感太强,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欢的番茄炒饭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彻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蒋小胖子擦擦脸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绅士地给她递了张纸。 两个人刚叙旧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周默说到蒋时延后,唐漾整个人明显轻松许多。 周默投其所好说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来,”周默恍然状,“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他上次转了你微博,你还网红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么:“现在各大银行都挺重视新媒体这块,尤其是流量和影响力。我以前在汇商的时候,高管层就制定了相应的奖励计划,你这波虽然时间短,但总行年度评优应该是稳的。” “不至于,”唐漾小心擦着眼角,“指标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当时我还翻了热门评论,像唐副处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折煞了。”唐漾不自在地推脱。 “受得起,”说着,周默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摸出一盒曲奇,“话说你之前调回A市我都没给礼物,现在补上。” 周默体贴:“再优秀的女孩子也会喜欢点心。” “这不太好吧。”唐漾不想收。 唐漾属于宁可给别人东西,也害怕自己欠别人东西。周默帮过她小忙,她也就一定要请回来免得说不清。虽然曲奇不是什么大东西,但周默也不是蒋时延,唐漾没给他带等价的礼物,便会介意收下他的礼物。 “没关系,这是我才去什么糖小糖旗舰店排的,你可以趁新鲜吃一块,”周默推过去,“我不止给你带了,还给其他朋友带了。” 唐漾依旧为难:“这……” 周默笑:“唐副处还是给个面子吧。” 周默在风控界也算个人物,而且,“唐副处”都叫出来了。 唐漾没办法,接过来,一边掀着曲奇盖一边道:“那我下次到B市给你带花生……” “酥”字发得几不可闻。 曲奇盒边缘放着五份小曲奇,正中央被严格隔开,搁着一把车钥匙和一张黑金卡。 唐漾视线落在车钥匙正中央的三叉戟标志上,没了声音。 唐漾凝了面色。 半晌。 她抬眼,犹疑地看向周默:“这是……?” 唐漾陈述的是事实。 蒋时延微笑:“并没有觉得好受一些。” 又一句“没关系”,唐漾道:“假在安慰,真在炫耀。” 蒋时延:“还想吃美蛙鱼头吗?地图上没定位但我去过。” 他一句“不想带你去”还没象征性碾压出来…… “今天不行诶,”唐漾故作遗憾,“甘处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部门聚会,不能缺席。” 本想拒绝人,结果被拒绝。 蒋时延一口气噎在喉咙,手握着车钥匙却点不着火。 一次,“咔”,熄灭。 两次,熄灭。 第三次,堪堪启动。 蒋时延握着方向盘,面色如阴天。 唐漾找回明明是自己赶跑了狗、还被人嘲含羞草的场子,玩个游戏都开心到不行。 游戏音乐太小,她把音量调大一些。 瞥一眼某人神色,嗯,那就再大一些。 半个小时无言,抵达甘一鸣口中的悠然居。 蒋时延言简意赅:“滚下去。” 唐漾麻溜下车,眉眼弯弯地朝驾驶座挥手:“谢谢您。” 蒋大佬心塞一路,唐副处最后的笑容是绝交催化剂。 蒋大佬“嗯”都懒得“嗯”了,换挡准备离开。 唐漾“诶诶”两声扶住车窗。 蒋时延转过头来。 车窗上那张脸逆着路灯光线,巴掌大小。 一双眼睛大而黑亮,盈盈的,宛如蓄着水光。她“哇”一下,眼睛跟着说话般,楚楚道:“蒋时延,你都不叫我少喝点酒了吗?” 哪能不知道她在戏上身,蒋时延心口还是蓦地窒了一瞬,随即,转成一个极似唐漾的刻薄笑容,学她之前:“今天不行诶……” 尾音长长。 唐漾扭头就走,蒋时延油门轰得震天响。 自此,双方原因不明,恩断义绝,没有道别。 ———— 悠然居是全国连锁老字号,队很难排。 唐漾进去时,大厅人满为患。 她远远望见自己同事们那一大桌,笑了笑,然后视线落在桌上唯一的空缺处,在甘一鸣的座位旁。 “唐副自罚三杯哦。”范琳琅起身过来接唐漾。 上一秒,唐副还在门口和蒋时延怼得风生水起。 这一秒,她偏头轻咳了声,走过去,对一个男同事道:“我有点感冒,受不了空调热风口,可以麻烦你坐过去吗,我挨着琳琅坐。” “唐副怕不是嫌弃我吧。”甘一鸣笑得和煦。 “哪儿敢,”唐漾又扭头呛两声,坐下,“中午还好,下午和朋友出去吹了风,脑袋真的重得和铁一样,再吹会儿的话,”唐漾学甘一鸣语气,“甘处长怕不是想让我工伤住院,撺掇大家继承我桌子上的旺旺?” 甘一鸣面子没被拂,“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出声来。 饭局开始,陆续有人敬酒,唐漾统一用茶代替。 走了两轮之后,她干脆摸了瓶没壳的维C佯装感冒药,这下子,没人再上来。 ———— 悠然居门口的树下,停着一辆R8。 车身漆黑,蛰如暗豹。 驾驶位的窗外伸了一只手,皮肤白净,手指修长,指节间衔了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 按在烟上的手指时不时点一下,带落一串灰烬。 从下午甘一鸣打给唐漾的第一个电话开始,蒋时延就觉得奇怪。 信审处有专门管生活事务的员工,为什么处长这么热心?唐漾外出行程要问,和谁要问,就连聚个餐都亲自通知…… 把唐漾送到后,他本想回家,可车越开,越不对。 蒋时延头昏脑涨围着悠然居那栋楼绕了十圈,停回原点。 作为哥们,自己应该打个电话提醒漾哥。 可刚拿起手机,蒋时延又想起,自己下午才和她说过,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心里肯定有数,自己一说再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啰嗦?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甘一鸣要没有花花肠子,自己能用手指头给她做碗佛跳墙吃。 再说,自己不是阻止别的男人接触她,只是甘一鸣有家室还能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给唐漾下点套,灌点酒,唐漾酒品本就限于二两…… 烟头被反手摁灭在车门上。 蒋时延拨出一个号码。 ———— 程斯然父母和蒋家是旧交,如果不是程斯然中学出国,两人应该算竹马竹马。程斯然去年回来,和他、沈传、冯蔚然几个时常约饭,建个微信小群,倒也聊得来。 冯蔚然属于有家室的中二男人,沈传是荤素不忌浪上飞。蒋时延在程斯然的归类里,属于嘴上胸大长腿车满天跑,真有个几线小花旦凑过去,他拎得比谁都清。 典型浪,然后浪里白条。 大晚上打给自己,还真是头一遭。 “延狗何事。”程斯然给自己配了个川剧出场的特效。 “斯然狗,”蒋时延脚搁在车头,眼睛盯着自己皮鞋尖上两个浅印,拧了眉,“你在悠然居没,挨着汇商这家,上次我记得程叔说让你锻炼一下。” “在啊,不过今晚三轮都订满了,”程斯然道,“但你一定要的话,我马上……” “不是我来,”蒋时延打住,“你看是不是有一桌,汇商订的。” 程斯然在电脑上找了一下:“窗户那边,信审处。” 蒋时延按着太阳穴:“帮我留意一人。” 程斯然:“……” 蒋时延描述:“粉色羽绒服,黄色毛衣,头发及肩,一个小卷,皮肤很白……”末了,“一矮子。” 挺漂亮。 程斯然循着监控看到,这头吩咐下去,接着“唷”一声:“什么人啊。” 蒋时延一副你在废话的语气脱口而出:“很重要的人啊。” 话音落,只设想“客户”“亲戚”两个答案的程斯然,愣了:“女——” 与此同时,蒋时延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不太对,抢先打断:“是我一特铁的哥们,高一就认识了,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经管学霸……然后她才调回A市,人生地不熟,她们部门乱七八糟,我作为兄弟肯定要照拂……虽然她脾气不太好,但人特别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噼里啪啦不给程斯然还口之力地夸了一大堆后,蒋时延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 “和你说也说不清,”蒋时延颇为烦躁地扯了两下衬衫衣领,“反正你给我照看好,也不要太刻意,以后她过来你都看着点,她要多喝了或者有什么事儿……” 45.第45章蒋时延7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上次是两年前, 以及总裁为什么都喜欢待顶楼, ”唐漾好奇, “你不觉得你之前转我微博可能就是顶楼的雨漏进了脑子?” “你知道那几天汇商挨着你的边, 多了多少流量吗?你知道那些流量值多少钱吗?”蒋时延拦住电梯门让唐漾进来。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把甜品盒递给他, 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 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 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唐漾同样正色:“嗯,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 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 ”唐漾回头看他, “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 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 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 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 两秒,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程斯然学的数学,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上次是两年前,以及总裁为什么都喜欢待顶楼,”唐漾好奇,“你不觉得你之前转我微博可能就是顶楼的雨漏进了脑子?” “你知道那几天汇商挨着你的边,多了多少流量吗?你知道那些流量值多少钱吗?”蒋时延拦住电梯门让唐漾进来。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唐漾同样正色:“嗯,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程斯然学的数学,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程斯然进去,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46.第46章蒋时延8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红灯变绿灯,程斯然坐回副驾驶, 同样溢了个音节:“傻-逼。” 一个骂在明,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 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 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 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 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结果唐漾提的更早, 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 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 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47.第47章唐漾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程斯然懵了好一会,不敢相信:“劳资几个给你把二人世界都留出来了, 你问我要不要去吃美容乌鸡汤?!” 程斯然“呀呀”两声,用开十辆车的轻蔑口吻道:“延狗你能不能行啊!” “什么鬼二人世界, ”蒋时延呿一声,“程斯然你脑子里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不要用在我和唐漾身上,小心我去安-全-部举报你毒害祖国花朵……” 程斯然扭头和冯蔚然嘘声:“护花使者往往都是采花大盗,不得不感叹一下发明近水楼台这词的祖宗。”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 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 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 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 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 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 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 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 到地方, 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 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程斯然进去,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冯蔚然点开便签飞快算摄像头摆放的最优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设备的电量,蒋时延状似无意又全神贯注地观察风吹草动,好像什么都能听见,好像又什么都听不见。 唐漾对面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周默,对吧? 蒋时延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默嘴皮子在动,唐漾笑意盈盈望着周默。 蒋时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话多,叭叭叭一直说,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好说。” 周默说了什么,唐漾“噗嗤”一声。 蒋时延又“哇”一声:“还准备了暖场笑话?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满天星一样多。” 周默声音小了些,又说了什么,唐漾笑着点头。 蒋时延:“这人懂不懂聊天礼貌,就自己在那说,完全不给人说话机会,真的……” 周末最后讲了句什么,唐漾笑出眼泪,周默扯了张纸递给唐漾,唐漾去接,眼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一起。 蒋时延抬头望墙上的挂钟,气到笑了:“天老爷,什么饭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现在人做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他们老板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 冯蔚然在旁边弱弱举手:“人家连锅都还没端上去。” 蒋时延胸口憋着火气正要发作,程斯然稳住他:“消气,消气,你看快好了。” “这么快?”蒋时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怎么只能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程斯然:“有吗?” 店里人多信号差,蒋时延点了录播,程斯然帮忙调。 三人闹腾着站起来,又飞快坐下,时不时掉个什么东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挤兑着,又从藤蔓里伸只手出去捡。 而相隔两米的餐桌上。 周默听到斜对方频频有动静,唐漾频频偏头看,等他跟着转过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周默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漾哧了声笑:“一傻子。” 周默听得含混:“啊?” 唐漾偏头轻咳,抿开笑意,回过头来已经敛好了神色:“没什么。” 其实,周默除了是唐漾直系师兄,还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届。 和唐漾见面后,他先叙了两个人大学的旧,然后说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周默是。 周默说起,他高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胖子,叫蒋时延,全校闻名。 一是因为可爱。 二是因为小胖子初一的时候,顶名额参加运动会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刚跑一圈。倒数第二也跑完了,他还在吭哧吭哧。别人都劝他别跑了,占着场地,他“蛤蛤”用嘴呼气、累到边哭边跑还不肯放弃,最后全校站起来给他加油,他过终点的刹那,掌声排山倒海,那叫一个壮观。 想到,周默称赞:“不太了解他现在怎样,但我当时就觉得,这种坚韧又乐观的人将来一定成大事儿。” 唐漾没说自己和蒋时延多熟,也没说蒋时延现在瘦了,只是想象出一个边哭边跑的倔强小胖子,忍不住发笑。 周默又说:“后来又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他端着饭边吃边走,结果没注意台阶,啪一下脸摔在饭盒里,手还朝上护着筷子。” 唐漾“嗤”出声。 周默描述:“就当时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来,捋掉脸上的菜,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边走边吃。” 画面感太强,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欢的番茄炒饭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彻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蒋小胖子擦擦脸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绅士地给她递了张纸。 两个人刚叙旧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周默说到蒋时延后,唐漾整个人明显轻松许多。 周默投其所好说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来,”周默恍然状,“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他上次转了你微博,你还网红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么:“现在各大银行都挺重视新媒体这块,尤其是流量和影响力。我以前在汇商的时候,高管层就制定了相应的奖励计划,你这波虽然时间短,但总行年度评优应该是稳的。” “不至于,”唐漾小心擦着眼角,“指标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当时我还翻了热门评论,像唐副处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折煞了。”唐漾不自在地推脱。 “受得起,”说着,周默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摸出一盒曲奇,“话说你之前调回A市我都没给礼物,现在补上。” 周默体贴:“再优秀的女孩子也会喜欢点心。” “这不太好吧。”唐漾不想收。 唐漾属于宁可给别人东西,也害怕自己欠别人东西。周默帮过她小忙,她也就一定要请回来免得说不清。虽然曲奇不是什么大东西,但周默也不是蒋时延,唐漾没给他带等价的礼物,便会介意收下他的礼物。 “没关系,这是我才去什么糖小糖旗舰店排的,你可以趁新鲜吃一块,”周默推过去,“我不止给你带了,还给其他朋友带了。” 唐漾依旧为难:“这……” 周默笑:“唐副处还是给个面子吧。” 周默在风控界也算个人物,而且,“唐副处”都叫出来了。 唐漾没办法,接过来,一边掀着曲奇盖一边道:“那我下次到B市给你带花生……” “酥”字发得几不可闻。 曲奇盒边缘放着五份小曲奇,正中央被严格隔开,搁着一把车钥匙和一张黑金卡。 唐漾视线落在车钥匙正中央的三叉戟标志上,没了声音。 唐漾凝了面色。 半晌。 她抬眼,犹疑地看向周默:“这是……?” 一秒,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想偏头避一点,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48.第48章唐漾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就在蒋时延快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 唐漾终于含点笑意,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没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 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 ”唐漾不假思索道, “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 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 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 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 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 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 白腻的颈, 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 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 想偏头避一点, 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蒋时延终于说话了,“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捏着嗓子学,“哎呀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噗嗤”:“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她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都会怀疑自己的霸总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腊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气笑,“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捻起衣服上嫩黄的花瓣,嗔着砸给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乐”。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给得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她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49.第49章唐漾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服务员把锅端上来, 开了火,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唐漾、周默:“没有。” 服务员朝两人点头,离开。 周默拉了下桌旁的绳索,竹席状的隔音帘瞬间从四面放下, 其中一面好像碰到了栅栏上的东西, 发出细微响动。 店里嘈杂, 唐漾和周默都没注意。 安静的空间留出来后, 周默不再拐弯抹角。 “我不在汇商了,六月份跳的槽, 现在在九江集团负责房地产风控,”周默说,“我们公司年后要拿江边那块地皮,建‘临江城’商圈, 商圈带动周围产业发展,把那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碾压新光天地和世纪广场的核心商务圈。” 唐漾淡笑:“现在开发商用概念炒房价的说法都这么高端?” “学妹友好一点。”周默并不在意。 他的眼镜只是装饰作用, 这厢取下来, 漫不经心擦着:“商品房放贷限制很多,我们想走建造生态园区的路线先把贷款批下来, 所以到时要麻烦唐副高抬贵手。” 想到什么, 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 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 在20-25亿间, 放款一到,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周默把左手露出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一个“2”,一个“7”,最后一个“0”。 不是270元的意思。 是2后面,7个零。 唐漾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松开:“不是我抬不抬手,是条件到了,自然能过,条件不到,自然要调整,”她把曲奇推回去,“抱歉,这我实在收不了。” 周默劝说:“我替九江打工,你替汇商打工,说穿了都是高级打工仔,不要为难彼此?” 唐漾脸色微滞:“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我送,是心意,你不收,自然是为难,”周默同样敛了神情,带着几分深意,“我说过,给好几个朋友都带了。” 相同“丰盛”的曲奇。 可能给甘一鸣,可能给A市分行高层,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这圈子进去吃牢-饭的很多,打擦边球的很多,一辈子起不来从管培生变成金融民工的,更多…… 唐漾视线落在面前的曲奇盒上,缓缓盖好方才虚掩的盖子:“我不喜欢。” 周默:“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不太好。” 唐漾:“我不喝酒。” 周默:“酒可以不喝,但我不信唐副没参加过推脱不了的酒局。” 唐漾转身拎包:“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周默拉绳索,卷起其中一面隔音帘:“让女士独自回家有失礼貌,我可以叫朋友送送你。” 周默话音落,唐漾动作停住。 透过那方没有遮挡的视角,唐漾清楚地看见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状似闲散在聊天。但周默把隔音帘拉开时,四人好像在身后开了视野般,鹰隼般的眼神与唐漾相撞。 唐漾后背霎时一悸。 “唐副多坐会?”周默漫不经心地把蔬菜放下锅。 周遭人声鼎沸,唐漾却像只身处在这家店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攥包带的指尖捏得发白,然后,坐下。 而几米外,蒋时延面前的屏幕闪得断续,他没听清也没看清两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像有感应般,蹙眉想过去,程斯然伸手拉住他:“你什么都听不到妄动个鬼,回去看录播。” 这边,唐漾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我拿你当过学长。” 周默:“我也拿你当学妹。” 唐漾:“互相之间留一线可以吗?” “你给我提了个登天的要求。”见唐漾没吱声,周默再次把曲奇盒子推过去,语气舒缓不少,“同批管培生你走得最快,前途大好,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一锅汤都是浑的,那一滴清水在里面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你应该知道我爸爸,”唐漾打断周默,换了闲聊的口吻,“去年感动中国有他。” 铁路专家,突出贡献,享国-务-院特殊津贴。 周默没懂唐漾的意思。 唐漾不紧不慢地出声。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叔叔来家里做客,当时我爸负责一个工程,那叔叔想承包建材,给我爸送了一块缅甸带回来的玛瑙。我爸不肯收,叔叔执意送,双方争执不知道是谁失手摔碎了。” 唐漾说:“那块玛瑙值五十多万,十几年前,我爸想赔给人家,我害怕变成莫泊桑手里那个一辈子做苦力只为了偿还一条项链的女主,哭着说当没发生过不好吗。我妈在我印象中算是喜欢功名利禄的人,从一个普通老师爬到当时的专家位。我以为她会和我在一条战线,奇怪的是,她异常坚决地卖了房子赔了全款,而且把我胖揍一顿。” 唐漾轻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当时周老师就给我说,自戒自律不能破,对了,”唐漾思及什么,“我妈和你一个姓,周景妤,周默,都姓周。” 周默眼睫阖了一半,再次把曲奇朝唐漾推:“天知地知,就朋友见面,装盒点心到包里,很简单。” 唐漾回推:“你送给别人,别人收,那是别人的事,但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唐漾用特别讲道理的语气,“你如果拿回去,我这人怕惹麻烦不会多事儿,你如果执意要送……” 唐漾顿了一下,“初审现在是我全权负责,我向你保证,你们件过不了信审处第一道门槛。” 唐漾口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定。 周默把曲奇盒推向她,唐漾推回去,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 曲奇盒你来我往的施力间,直直朝着唐漾那个方向滑去。 “周默。”唐漾出口,两个字。 曲奇盒边缘堪堪切住唐漾身前那道桌缘。 一秒,两秒,三秒。 “再会。”周默把曲奇盒收回公文包,起身离开。 唐漾点头,目送他脚步如飞地出店,和四个黑衣男人上了一辆车,车启动,入转角,离开。 尾气好似卷着风,吹进滋味阁。 唐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浸了一后背的汗。 她苦笑,哪有什么玛瑙,哪有什么卖房子五十万,她鲜少说起家境,没想到工作后第一次提,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最怕的,就是半推半就。 抹不开面子,周默软硬兼施来得又陡。 不知道哪些人半推半就收了曲奇,哪些人又半推半就和除爱人以外的人滚了床单,哪些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宛如无底渊。 斜对面那张桌子也空了。 唐漾平静地收回视线,把周默给自己盛的鸡汤倒进垃圾桶,再面对着一个空座位,自己从锅里盛半碗,小口小口细细啜。 沥过油的乌鸡汤鲜薄香美,入口伴有蔬菜的清冽。 唐漾平时会觉得好喝,现在越喝,越喝不出滋味…… 汤滚了,温掉,再热滚,关火。 与此同时,蒋时延几个在车上恢复录屏。反复卡,又反复重启。 半个小时后,唐漾叫了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问她“办会员吗”,她说“不用”,接着收拾一会儿。 唐漾出店时,七点多,天已经黑透。 程斯然眼尖看到,把一脸不善的蒋时延直接拽下车。 唐漾有轻微夜盲症,借着昏暗的路灯在停车坝找车时,忽然有个人、以被别人推的姿势从旁边撞出来,踉跄两步,停到自己跟前。 唐漾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嘻哈的蒋时延。 唐漾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身形象,便见蒋时延朝后指:“是程斯然他们,”车里没人,蒋时延支支吾吾解释,“是程斯然他们听到这家店会员日打折,就说过来吃,没想到你也在这,刚巧碰上……” 唐漾直直地盯着蒋时延,没反应。 蒋时延恍然想起她给自己说过在这吃晚饭。 蒋时延心里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大耳巴子,面上仍是赔笑,讪讪地:“我就说听这店名怎么这么耳熟,原来你给我说过在这吃,滋味阁要说生意这么好,和名字好还是有很大关系……” 四周昏沉,唐漾抿唇,眼里缀着一点细碎的光。 蒋时延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意识到什么,他面色转,呿一声,眉毛登时拧成一个川字:“那个周默说什么了让你不开心?嗯?说你胖了还是说你矮了?你平时在我面前那股磨人劲儿去哪儿了?他说你你不会怼回去吗?怼不过不会叫我过来骂吗?就任凭自己受欺负?!” 唐漾仍是没反应,定定地望着他。 蒋时延越想越气,又舍不得冲唐漾发火,他抬脚踹一下路旁灌木,故作凶狠道:“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cos木头人给谁看呢,真的是平常抖机灵厉害得要命,在外人面前怎么这么笨……” 他聒聒噪噪的,唐漾先前混沌无措一颗心,却跟着他调子,奇迹般安定下来。 “蒋时延。”唐漾轻轻唤他。 蒋时延转过身来:“怎么?” 唐漾轻牵着他衣摆,就用那双柔光潋滟的眼睛巴巴望着他,然后,唐漾咬了咬唇,轻软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刹那,蒋时延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还能发什么脾气,还能有什么脾气? 他看着唐漾,尤为无奈地反问:“我可以拒绝吗?” 唐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可以。” 随即想松开他衣角。 蒋时延噙笑:“但我不会。” “啊?”唐漾没反应过来。 “过来。”蒋时延拉开羽绒服拉链,把手分揣进两个衣兜,然后张开手臂,用敞开的、裹有微热体温的羽绒服包住唐漾,把她抱进了怀里。 一台玛莎拉蒂,一张黑金卡。 说没有诱惑力是假的,可唐漾历经全程,更多的,是后怕。 也只有当她被蒋时延抱着,才敢委委屈屈:“万一我没把持住怎么办,万一我一个顺水推舟怎么办,”她撇撇嘴,更难过了,“明明我才从学校毕业一年多,明明我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么多……” 唐漾软软卖着可怜。 蒋时延知道她有夸张的成分,一颗心还是拧了起来,眉头蹙紧又舒展。 最后,他摸了摸唐漾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你上次让我抱,好像是前年了。” 唐漾露出个疑问的神情。 蒋时延出声提醒:“你跟项目,写了篇关于人性与供需关系的论文。”然后论文在一国内顶尖金融期刊过稿了。 唐漾把论文拿给导师看,想让他帮忙润色提意见,之后唐漾去了休斯顿。 等她再跟一个项目回来,论文已经发表,但第一顺位作者是她导师,第二顺位是助教,第三顺位才是唐漾。 对于中学生来说,考试成绩就是全部。 对于当时临博士毕业,亟需第二篇A级拿理想offer的唐大佬来说,那篇论文就是一切。 看到署名那瞬间的茫然,茫然之后的透心凉,唐漾现在都能回想。 “你这算伤口撒盐?”唐漾抓着蒋时延衣领,不高兴地看他。 “不是,”蒋时延解释,“我想说如果你觉得曲奇的难受程度低于论文,那论文的事过去了,这件事睡一觉也会好。” “如果曲奇的难受程度高于论文,就想说,”蒋时延顿了顿,“我还在你旁边。” 以前在,现在还在。 简单客观的一句话。 大概是嗓音略哑,也大概是唐漾开头理解错了,蒋时延说得微微别扭。 低头撞上唐漾含光的眸子,蒋时延咳一声,补充:“唐小辣鸡。” 这次,唐漾没接话。 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安安静静注视着他。 两个人身体隔着不到两拳的距离,蒋时延可以闻到她发间的香。发香和视线交织在在一起,说不清那样更能让人心猿意马。 蒋时延不敢去逗猿,也不敢去遛马,他左看右看,喉结起伏着,一颗心越跳越快。 自己刚刚有很煽情吗?没有吧。 漾哥现在是很感动吗?好像有点。 女孩子都容易冲动,万一漾哥头脑发热表个白,万一漾哥头脑发热亲上来…… 尤其后来,她刷微博,逛到某人动态,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干脆早起给家里一窝做早饭,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蒋时延一个没回复。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借过周景妤名头,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从小到大都优秀,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人脉里的顶配,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才三十,人大博士,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一年得百万吧,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异地不好,”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34吧,富二代,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囫囵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腿压被子,嘤嘤着捍卫:“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扯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卷成长辈喜欢的小梨花,包包拎的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50.第50章唐漾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 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 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 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 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 唐漾同样正色:“嗯, 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 ”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 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 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 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 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 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 程斯然学的数学, 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蒋时延摇头。 助理松一口气:“不是就好……” 蒋时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个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 虽然唐漾在热搜上只待了两小时不到,但仍有制片团队以她微博截图为基点,扩展到张志兰,再经过多方调查,在选题会最后一天补交了烈属的主题,定名《遗珠》。 年初纪录片是一休传媒的重磅,选题会持续了快一个月,各方都很重视。 51.第51章唐漾5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蒋时延微笑:“并没有觉得好受一些。” 又一句“没关系”, 唐漾道:“假在安慰,真在炫耀。” 蒋时延:“还想吃美蛙鱼头吗?地图上没定位但我去过。” 他一句“不想带你去”还没象征性碾压出来…… “今天不行诶,”唐漾故作遗憾,“甘处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部门聚会,不能缺席。” 本想拒绝人,结果被拒绝。 蒋时延一口气噎在喉咙,手握着车钥匙却点不着火。 一次, “咔”, 熄灭。 两次,熄灭。 第三次,堪堪启动。 蒋时延握着方向盘,面色如阴天。 唐漾找回明明是自己赶跑了狗、还被人嘲含羞草的场子, 玩个游戏都开心到不行。 游戏音乐太小,她把音量调大一些。 瞥一眼某人神色, 嗯,那就再大一些。 半个小时无言,抵达甘一鸣口中的悠然居。 蒋时延言简意赅:“滚下去。” 唐漾麻溜下车, 眉眼弯弯地朝驾驶座挥手:“谢谢您。” 蒋大佬心塞一路, 唐副处最后的笑容是绝交催化剂。 蒋大佬“嗯”都懒得“嗯”了, 换挡准备离开。 唐漾“诶诶”两声扶住车窗。 蒋时延转过头来。 车窗上那张脸逆着路灯光线, 巴掌大小。 一双眼睛大而黑亮, 盈盈的,宛如蓄着水光。她“哇”一下,眼睛跟着说话般,楚楚道:“蒋时延,你都不叫我少喝点酒了吗?” 哪能不知道她在戏上身,蒋时延心口还是蓦地窒了一瞬,随即,转成一个极似唐漾的刻薄笑容,学她之前:“今天不行诶……” 尾音长长。 唐漾扭头就走,蒋时延油门轰得震天响。 自此,双方原因不明,恩断义绝,没有道别。 ———— 悠然居是全国连锁老字号,队很难排。 唐漾进去时,大厅人满为患。 她远远望见自己同事们那一大桌,笑了笑,然后视线落在桌上唯一的空缺处,在甘一鸣的座位旁。 “唐副自罚三杯哦。”范琳琅起身过来接唐漾。 上一秒,唐副还在门口和蒋时延怼得风生水起。 这一秒,她偏头轻咳了声,走过去,对一个男同事道:“我有点感冒,受不了空调热风口,可以麻烦你坐过去吗,我挨着琳琅坐。” “唐副怕不是嫌弃我吧。”甘一鸣笑得和煦。 “哪儿敢,”唐漾又扭头呛两声,坐下,“中午还好,下午和朋友出去吹了风,脑袋真的重得和铁一样,再吹会儿的话,”唐漾学甘一鸣语气,“甘处长怕不是想让我工伤住院,撺掇大家继承我桌子上的旺旺?” 甘一鸣面子没被拂,“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出声来。 饭局开始,陆续有人敬酒,唐漾统一用茶代替。 走了两轮之后,她干脆摸了瓶没壳的维C佯装感冒药,这下子,没人再上来。 ———— 悠然居门口的树下,停着一辆R8。 车身漆黑,蛰如暗豹。 驾驶位的窗外伸了一只手,皮肤白净,手指修长,指节间衔了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 按在烟上的手指时不时点一下,带落一串灰烬。 从下午甘一鸣打给唐漾的第一个电话开始,蒋时延就觉得奇怪。 信审处有专门管生活事务的员工,为什么处长这么热心?唐漾外出行程要问,和谁要问,就连聚个餐都亲自通知…… 把唐漾送到后,他本想回家,可车越开,越不对。 蒋时延头昏脑涨围着悠然居那栋楼绕了十圈,停回原点。 作为哥们,自己应该打个电话提醒漾哥。 可刚拿起手机,蒋时延又想起,自己下午才和她说过,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心里肯定有数,自己一说再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啰嗦?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甘一鸣要没有花花肠子,自己能用手指头给她做碗佛跳墙吃。 再说,自己不是阻止别的男人接触她,只是甘一鸣有家室还能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给唐漾下点套,灌点酒,唐漾酒品本就限于二两…… 烟头被反手摁灭在车门上。 蒋时延拨出一个号码。 ———— 程斯然父母和蒋家是旧交,如果不是程斯然中学出国,两人应该算竹马竹马。程斯然去年回来,和他、沈传、冯蔚然几个时常约饭,建个微信小群,倒也聊得来。 冯蔚然属于有家室的中二男人,沈传是荤素不忌浪上飞。蒋时延在程斯然的归类里,属于嘴上胸大长腿车满天跑,真有个几线小花旦凑过去,他拎得比谁都清。 典型浪,然后浪里白条。 大晚上打给自己,还真是头一遭。 “延狗何事。”程斯然给自己配了个川剧出场的特效。 “斯然狗,”蒋时延脚搁在车头,眼睛盯着自己皮鞋尖上两个浅印,拧了眉,“你在悠然居没,挨着汇商这家,上次我记得程叔说让你锻炼一下。” “在啊,不过今晚三轮都订满了,”程斯然道,“但你一定要的话,我马上……” “不是我来,”蒋时延打住,“你看是不是有一桌,汇商订的。” 程斯然在电脑上找了一下:“窗户那边,信审处。” 蒋时延按着太阳穴:“帮我留意一人。” 程斯然:“……” 蒋时延描述:“粉色羽绒服,黄色毛衣,头发及肩,一个小卷,皮肤很白……”末了,“一矮子。” 挺漂亮。 程斯然循着监控看到,这头吩咐下去,接着“唷”一声:“什么人啊。” 蒋时延一副你在废话的语气脱口而出:“很重要的人啊。” 话音落,只设想“客户”“亲戚”两个答案的程斯然,愣了:“女——” 与此同时,蒋时延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不太对,抢先打断:“是我一特铁的哥们,高一就认识了,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经管学霸……然后她才调回A市,人生地不熟,她们部门乱七八糟,我作为兄弟肯定要照拂……虽然她脾气不太好,但人特别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噼里啪啦不给程斯然还口之力地夸了一大堆后,蒋时延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 “和你说也说不清,”蒋时延颇为烦躁地扯了两下衬衫衣领,“反正你给我照看好,也不要太刻意,以后她过来你都看着点,她要多喝了或者有什么事儿……” 程斯然:“我也是你兄弟。” 蒋时延:“我活着的时候你投宣传就别来一休了。” 程斯然立正敬礼:“好的爸爸,我一定把爷爷照顾得服服帖帖。” 等程斯然和经理确认了那桌都点的啤酒,和临近的服务员确定代号“矮子”的粉色羽绒服无恙、和两个女的坐在一起,并给蒋时延反馈后。 蒋时延觉得自己尽到了做哥们的责任,R8开得顺手了,红绿灯也不花了,路也不岔了,再放点轻快的牛仔音乐,一路摇头晃脑哼哼着回了家。 而悠然居内,程斯然后知后觉:先不论悠然居安全是业界标杆,顾客喝多少是顾客的自由,自己当老板总不可能去拖酒瓶吧。然后,什么叫和自己说也说不清? 刚刚不是他蒋时延自己在那叨叨吗,自己有问过问题?真的,这人完全不讲道理吗? 不过……等等。 他程斯然可不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尤其放在时间用秒算的蒋大佬身上,能到这程度的异性就两种可能。 一,女朋友,不是。 那就只剩第二种。 见唐漾出来,范琳琅问:“漾姐要不要来一发,我们名额还有多的。” “别了别了,”唐漾摆手,“我才来多久,就算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对了你们吃午饭吗,”唐漾岔开话头,“没有大家一起点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范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记部门还是唐副处啊,点贵的还是更贵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蒋时延摇头。 助理松一口气:“不是就好……” 蒋时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个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 虽然唐漾在热搜上只待了两小时不到,但仍有制片团队以她微博截图为基点,扩展到张志兰,再经过多方调查,在选题会最后一天补交了烈属的主题,定名《遗珠》。 年初纪录片是一休传媒的重磅,选题会持续了快一个月,各方都很重视。 投资方认真考量,毙了这份选题,而蒋时延给了绿色通道。 投资方想改,蒋时延不让。 两边态度都很坚决,接下来就是一轮评估会、研讨会,二轮评估会、研讨会…… 反反复复好几天,双方耐性终于达到极限。 周五晚上十点,一休传媒顶楼会议室,灯光通明,安静得待针掉地。 一休传媒成立时间不长,但爆款产生量和话题覆盖量在整个行业都是遥遥领先。 投资方在一休前两年的纪录片项目中捞了个盆满钵满,第三年自然也想继续,语气间服了点软:“蒋总,可能是我们表达有误,我们不是说这个选题不惊艳,是它确实和我们大数据指的方向有出入,我们可以在后续项目进行这个选题的合作,但用年初纪录片来做……确实还需要考虑。” 投资方小心看蒋时延一眼,重复理由:“其一,是烈属本人的职业和人设不具备亮点,明星开直播和超市收银员直播是两个数量级。其二,烈属意味着烈士牺牲已经发生,观众可能没办法从纪录片里体会壮烈和使命感。” 说完,他们看蒋时延。 蒋时延之前还会听他们做数据报告,此刻,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们觉得不行,干脆点直接撤资,既然你们表明了不愿意撤资,那你们提的是建议,”他抬指,一下一下敲着楠木桌面,“我做的才是决定。” 投资方面露难色:“我们肯定相信蒋总的判断,但这个选题实在勉强,我们也不希望明明可以做成标杆的东西,最后血本无还。” 什么是标杆,让人信服的,就是标杆。 唐漾那天哭过吗?哭过。 难受过吗?难受过。 笑过吗?笑过…… 那这个选题就毫无问题。 蒋时延平常爱开玩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真当他敛了一身放肆坐在主位玩打火机,在座十个人,没一个吭声。 好半晌。 投资方:“蒋总……” “遗珠不会动,我也不想再开这样毫无意义的会,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考虑是否撤资,”蒋时延站起来,对助理道,“周末辛苦一点,签合同或者开招标会,周一上班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确定的方案。” 他走到门口,“对了,”想起什么,蒋时延扭头对屋内道,“当初一休改组也有挺多人说我会玩完,他们预测的是多久来着,”蒋时延偏头问助理。 助理小声回答:“半年。” 蒋时延格外轻蔑地“噢”一声:“半年。” 然后,朝外走。 助理吭一下,给投资方再小声强调一次:“半年。” 跟在蒋时延身后走得头也不回。 ———— 投资方自然撤了资,而一休传媒几乎是无缝找到了下家。 周六下午,唐漾和蒋亚男约甜品,唐漾也是听邻桌女生聊天,才恍然蒋时延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定题,并且定的是自己曾经细枝末节参与过的《遗珠》。 唐漾和蒋亚男叫了一个榴莲千层,两人只吃到一半。 唐漾叫来服务员打包,对蒋亚男道:“别浪费,可以带回去给蔬菜吃。” “蔬菜不吃剩的,”蒋亚男说,“漾姐你可以顺路带给我哥,他在公司加班。” 唐漾想想,自己绕三条街区、四个岔口、八个红绿灯还真能顺路,点点头:“也行,我挺方便。” 一脸娇俏的坦荡。 蒋亚男藏好笑意、分外平常地把食品盒递给她。 蒋时延噼里啪啦说太快。 程斯然懵了好一会,不敢相信:“劳资几个给你把二人世界都留出来了,你问我要不要去吃美容乌鸡汤?!” 程斯然“呀呀”两声,用开十辆车的轻蔑口吻道:“延狗你能不能行啊!” “什么鬼二人世界,”蒋时延呿一声,“程斯然你脑子里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不要用在我和唐漾身上,小心我去安-全-部举报你毒害祖国花朵……” 程斯然扭头和冯蔚然嘘声:“护花使者往往都是采花大盗,不得不感叹一下发明近水楼台这词的祖宗。”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也便乖乖戴上。 52.第52章唐漾6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一个骂在明,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 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 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 我一个小时后过去,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 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 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 结果唐漾提的更早, 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 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 ”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 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53.第53章唐漾7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 借过周景妤名头,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从小到大都优秀, 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 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人脉里的顶配,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 才三十,人大博士,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一年得百万吧, 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 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 异地不好, ”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 34吧, 富二代, 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囫囵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腿压被子,嘤嘤着捍卫:“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扯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卷成长辈喜欢的小梨花,包包拎的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唐漾“哎哟”一声,接过这宝贝疙瘩,逗道:“都说我年轻了,怎么还叫阿姨,叫糖糖姐姐呀。” 程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然后皱着小眉毛,脆生生地:“可糖糖阿姨叫外公蒋叔叔,叫舅舅蒋时延,我如果叫糖糖阿姨糖糖姐姐的话,糖糖姐姐要叫外公蒋爷爷,叫舅舅蒋叔叔?” 蒋时延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众人哄笑。 “你走。”唐漾笑着,本想捶蒋时延一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变成轻轻拍他背。 没什么力道,蒋时延被拍得痒酥酥的,身体动了动。 ———— 晚上坐两桌,其他亲戚一桌,唐漾挨着蒋时延坐主桌。 唐漾和蒋时延铁了不是一两年,和他家亲戚也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后,晚饭渐入佳境。 蒋妈妈说起两人高中,开始揭儿子老底:“要你瘦得早一点,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漾笑:“他说减肥是说了挺多年,不过胖的时候也挺好。” 蒋妈妈:“他第一次暗恋你们班那什么,和你关系很好。” 唐漾:“常心怡。” 蒋时延想阻止两人:“妈!” 蒋妈妈根本不理他:“对对常心怡,暗恋常心怡没减下来,去台湾谈恋爱才减下来了,你说明明爱情对他影响可以很大,怎么现在搞得像个什么……无欲无求佛系青年?” 暗恋也算恋,延狗也是个有两段恋爱的人,啧。 唐漾夹了一筷凉拌菜,醋放多了,她面色轻拧一下。 蒋妈妈问:“糖糖你现在和常心怡关系还好吗,我以前给你们送汤好像看到过一次,蛮窈窕一小美女。” 蒋时延又叫了一声妈。 哟,这是在护自己的白月光了? 唐漾喝了点水,酸味还是没散去:“挺好,不过她在西雅图有时差,就电话联系少,但挺贴心,上次她儿子满岁,我在休斯顿,她还专门开车过来接我去住了两晚。” 唐漾牵了牵唇,莫名其妙地,没说常心怡过几天可能要回来。 蒋妈妈还想说什么,蒋时延再叫一声妈,这次蒋妈妈话锋转了,说起了自己屡试屡败的佛跳墙,蒋妈妈说话好玩,一桌人捧腹大笑。 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戒备心。 唐漾喝一口红的,想压下翻涌的常心怡,蒋时延就喝一杯白的,想退掉老妈莫名其妙提常心怡的尴尬。 两人都怀着小九九。 酒过三巡,唐漾杯里剩了一口,微醺。 蒋时延醉了一半,眼角发红,和冯蔚然划完拳,恍然问:“这是上次唐漾带过来的酒?” 蒋妈妈:“对啊。” 蒋时延忿忿:“怎么我一口没喝,你们就见了底。” 唐漾开玩笑:“我这儿还有一口。” 她摇杯子,猩红的液体衬着颊上绯色摇摇晃晃。 蒋时延拿了她酒杯一饮而尽。 蒋妈妈怕亲戚对唐漾有误解,斥蒋时延:“抢人糖糖的酒喝,你也没个顾忌。” 唐漾抿笑:“没事儿,都习惯了。” “就是,我喝她剩的,又没让她喝我剩的。”蒋时延辩驳。 蒋妈妈笑着站过来打蒋时延,附耳和他说什么。 蒋时延点头,轻拍一下唐漾的肩。唐漾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是默契地离了桌。 ————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了二楼书房,关好门,去开保险箱:“我妈给你订了一条珍珠项链,害怕待会儿忘记了,让我现在给你。” 蒋家书房有三个落地书架,汗牛充栋,然后除了几本小说,其他看上去都没动过。 窗外有盏高灯,蒋时延微弓着身。 光线从窗外进来,刚好勾出他宽肩、长臂、腰身劲窄的半背。 “咔哒”,锁开。 蒋时延把礼盒取出来,递给唐漾:“还有就是我妈他们开春要去碧水湾那个温泉酒店度假,问你要一起吗,就三月。” “应该不行,”唐漾打开礼盒,珍珠白润剔透,她爱不释手,解释说,“信审处开年忙,和浦西银行那边有一个大型菁英会,然后我还答应了两场相亲。” 蒋时延倚着书桌,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变了:“你又要去相亲?” 唐漾隔他半米,站在书架边:“我给你说过啊,年后去。” 蒋时延语气不善:“就这么急着嫁人?” 唐漾讲道理:“是有结婚压力。” 蒋时延嗤:“有压力就把自己朝屌癌堆里送?” “什么叫屌癌堆?歧视?”唐漾吃顿饭心里酸酸涩涩,一下也来了脾气,“你这样和我家那些说黄金圣斗士的亲戚什么区别?” “那你看看你自己第一个相的什么鬼,还有那些营销号投稿,乌七八糟没把你吓到?”蒋时延点了根烟,想降火,结果越抽越喘不上气。 唐漾深呼吸:“那你单着你也是屌癌堆吗?” 蒋时延:“劳资单着那是愿意单着,喜欢我的人海了去——” “但没人喜欢我啊!” 唐漾想到之前他微博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十七八线小明星,气得手抖,面上却起了笑意,“蒋总您身边妹纸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想结束单身快了去,但平心而论,我朝九晚五每天开车路都走一条,要不去相亲好男人会自己送到跟前来?” “所以你就愿意放低姿态去认识那些衣冠禽兽?”蒋时延讥讽道,“万一人要你洗衣服洗碗做家务,万一人要你给他家买房子,万一人要你房产证写他妈名字——” 蒋时延越是气唐漾,唐漾越是笑给他看:“万一我遇上一个正常的合适的呢,万一他长得高又帅,温柔体贴还自律呢,说不定我们隔天就领证,隔周就办结婚酒。” 蒋时延:“说不定他还要你裹脚剪头发,出门蒙面巾——” “说不定他什么都依着我,”唐漾笑得更灿烂,每个字都对蒋时延说,“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把婚纱看好,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特喜欢那个苏绣款吗,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去联系呢,”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给你说,那个大摆特别长,估计我和他走红毯的时候,他得照顾我走慢一些……” 蒋时延喝了两种酒,喝杂了,也喝醉了。 他看过那袭婚纱。唐漾说的时候,他眼前就真的浮出唐漾穿婚纱,勾其他男人手臂的模样。典礼现场有彩带,气球,草坪上铺满了她喜欢的香槟玫瑰。 唐漾说:“不对,万一他更喜欢中式呢……” 蒋时延闭眼,睁开,眼前好像又是书房,唐漾面颊酡红地站在自己身前。 唐漾说:“中式也挺好,我可以接受。” 蒋时延脑子嗡嗡嗡,一个字也听不清。感官少了一项时,他手里的烟异常烫,眸光异常深邃,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她唇启合的每个细节,喉咙跟着滚落…… 唐漾为让他哑口而得意:“你记得随份子呀,虽然中式没有宣誓,可洞房花烛……” 烟头蓦地被摁在墙上。 蒋时延醉红了眼,无法思考又无法忍耐地低头覆上她的唇。 本想拒绝人,结果被拒绝。 蒋时延一口气噎在喉咙,手握着车钥匙却点不着火。 一次,“咔”,熄灭。 两次,熄灭。 第三次,堪堪启动。 蒋时延握着方向盘,面色如阴天。 唐漾找回明明是自己赶跑了狗、还被人嘲含羞草的场子,玩个游戏都开心到不行。 游戏音乐太小,她把音量调大一些。 瞥一眼某人神色,嗯,那就再大一些。 半个小时无言,抵达甘一鸣口中的悠然居。 蒋时延言简意赅:“滚下去。” 唐漾麻溜下车,眉眼弯弯地朝驾驶座挥手:“谢谢您。” 蒋大佬心塞一路,唐副处最后的笑容是绝交催化剂。 蒋大佬“嗯”都懒得“嗯”了,换挡准备离开。 唐漾“诶诶”两声扶住车窗。 蒋时延转过头来。 车窗上那张脸逆着路灯光线,巴掌大小。 一双眼睛大而黑亮,盈盈的,宛如蓄着水光。她“哇”一下,眼睛跟着说话般,楚楚道:“蒋时延,你都不叫我少喝点酒了吗?” 哪能不知道她在戏上身,蒋时延心口还是蓦地窒了一瞬,随即,转成一个极似唐漾的刻薄笑容,学她之前:“今天不行诶……” 尾音长长。 唐漾扭头就走,蒋时延油门轰得震天响。 自此,双方原因不明,恩断义绝,没有道别。 ———— 悠然居是全国连锁老字号,队很难排。 唐漾进去时,大厅人满为患。 她远远望见自己同事们那一大桌,笑了笑,然后视线落在桌上唯一的空缺处,在甘一鸣的座位旁。 “唐副自罚三杯哦。”范琳琅起身过来接唐漾。 上一秒,唐副还在门口和蒋时延怼得风生水起。 这一秒,她偏头轻咳了声,走过去,对一个男同事道:“我有点感冒,受不了空调热风口,可以麻烦你坐过去吗,我挨着琳琅坐。” “唐副怕不是嫌弃我吧。”甘一鸣笑得和煦。 54.第54章唐漾8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24H,么么哒!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 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 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 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 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 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 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 ”蒋时延脱口而出, 然后皱了眉, “程斯然你有病吧, 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 缓了缓, 道:“别问东问西了, 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唐漾辗转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一觉醒来,看到镜中女人脸上恐怖的黑眼圈,瞬间什么心思都没了。 时间是个老巫婆,对延狗那样的坏人宽容得不行,对自己这样的小可爱残忍得一比。 尤其后来,她刷微博,逛到某人动态,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干脆早起给家里一窝做早饭,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55.第55章唐漾9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么么哒! 唐漾刚调回来的时候, 蒋时延在汇商官网上看过信审处工作人员的照片。 等她挂了电话, 蒋时延道:“甘一鸣给我感觉像……厚切的脂肪。” “直接说油腻不好?”唐漾在别人面前裹着自己, 在蒋时延面前不会。 “偶尔装逼, 不被雷劈,”蒋时延轻笑一声,“其他同事呢?相处还好吗?” “还行, ”唐漾道, “可能有背后说的,但面子上都还挺和气。” 唐漾说了几个好玩的事儿。 蒋时延如常道:“你再厉害也才出来一年多, 那些都是办公室泡熟了的人精, 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拿什么。” 唐漾“嗯”一下,偏头望见一张侧脸如铸, 她还没来得及接话。 下一秒,俊脸上薄唇启得一本正经:“胸大腿长就不要贪图了,维持智商的话, 每天早晚可以坚持喝旺仔或者未来星。” 唐漾不承认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动容, 微笑道:“您正经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格外帅气。” 蒋时延顿一下:“我不说谢谢没关系?” 唐漾大度:“您随意。” ———— 到地方下车, 唐漾开了步行导航。 没走几步, 她和蒋时延都凝了脸色。 南津街外街焕然一新, 一路之隔的内街却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铝皮窝棚东倒西歪, 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锅炉边, 路面沥黑,不知哪边的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打骂,一股鱼和家禽的腥臊味呛鼻而来。 内街尽头有片稍微整洁的楼房群,唐漾看过路标:“应该是那。” 蒋时延瞥一眼超载的垃圾桶:“应该从车上拿把伞下来,万一待会儿遇见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道:“你一八八是长着玩的吗?” 不等蒋时延回答,唐漾“噢”地拖长调子:“好像是诶,”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谁回学校,谁手上拎俩卤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腿就开跑,结果越跑狗越追,最后扔了卤翅,双手抱胸,那声尖叫……啧啧。” 蒋时延冷笑:“说得像你没跑一样。”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吗……” 尾音淹没在三米外,一条癞皮狗饥饿的眼神下。 蒋时延看了一眼,很确定:这是一条疯狗。 他早已不是那个怂哒哒的少年,现在的他不会害怕正常情况下、正常的流浪狗,可这是一条疯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真的。 蒋时延刚想把唐漾朝后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着高跟鞋不能陪蒋大壮犯蠢,也几乎是同时,刷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旁。 流浪狗“嗷”地低咽,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蒋大佬假装冷静,晓之以理:“跑吧,我现在是百米健将。” 唐漾和狗对峙。 蒋大佬吞了吞口水,动之以情:“它扑上来我们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经那一百斤肉发誓,我可能大概或许愿意跑你后面。” 唐漾没反应,坚持拉住他。 流浪狗背上流着恶脓,蒋大佬强忍住不适,倒吸冷气:“唐漾真的,我突然想起我家还有两个快递,我先走一步——” 流浪狗戾吠一声,蒋大佬浑身一震,蓄势待发的唐副处从包里摸出口红,弯腰作捡石子状,然后又快又狠地把口红掷出去。 流氓狗吃痛,瞪着两人的眼睛红如浸血。 唐漾借着蒋时延胳膊作支撑,侧抬一只脚,拔掉黑色高跟鞋,突地扬起来,流氓狗“汪”一下,夹着尾巴跑远。 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蒋时延回过神来,唐漾已经穿好了鞋,保持着挽他胳膊的姿势松气:“蒋时延你是不是有毒,说什么来什么,劳资新买的子弹头……” 其实以前两人也有过肢体接触。送别时的拥抱,酒醉后的搀扶,击掌,拉钩…… 大概现在在吹风,也大概很久没有被保护,所以蒋大佬显得格外不自在。 蒋时延想,唐漾是真的瘦了很多,比上次见面的九十斤更瘦,现在八十,不能再多。 她下意识拉自己的时候,手搭过来,都没什么重量,细软轻飘,像…… 蒋时延有点强迫症,偏偏又找不到形容词,心里像搁了只软猫爪,轻轻地挠。 蒋时延太久没接话。 唐漾抬头看他,“我没叫你赔啊,”然后,默契地看到了自己勾他的手。 如果是两个女生,唐漾觉得很正常,如果是一男一女情侣,唐漾觉得很甜,但放在自己和蒋时延身上……世界突然安静。 剩下风声沙沙,以及呼吸。 双方在恶劣的环境下装了好一会儿雕塑。 唐漾复杂道:“你觉不觉得我俩这样特像俩大老爷们勾在一起……奇奇怪怪,gay里gay气?” 蒋时延喉咙动了一下:“加一。” 唐漾“嗯”一声:“那还是别勾了。” 蒋时延:“是你勾的我。” 唐漾有一瞬的尴尬,故作冷脸:“你就不会把我手拂下来?” 蒋时延同样冷脸:“你不会自己放?” 唐漾深呼吸,想撤手,蒋时延逗她把手臂夹紧,唐漾想抽抽不动,瞪他,蒋时延松开手臂,唐漾悻悻收回来。 一秒,两秒,三秒。 头顶传来一道哧声:“含羞草都没你缩得快,还大老爷们——” 唐漾一脚跺过去,漆黑的鞋面立竿见影。 蒋时延:“五位数,微-信转账,谢谢。” 唐漾朝他右脚再踩一下:“两清。” 然后朝前走。 蒋时延脸色都没变一下,跟上去:“你这种逻辑做信审,汇商现在还能综评第一到底拜的哪家大佛,这么灵光。” 唐漾停步看他:“你觉得从事银行业靠的是运气吗?” 蒋时延回眼神,难道不是。 唐漾微微笑:“靠美貌。” 蒋时延“哦”一声:“幸好不是靠身高。” 唐漾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听见蒋时延感慨:“怪不得我公司发展如此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繁荣昌盛……” 唐漾:“……”光天化日,不要脸的吗??? 两人约等于小学三年级水平的对话持续一路,终止于写着“幸福花园”的简陋小区内。 张志兰不在家,婆婆和小孩也不在。 唐漾和蒋时延上下楼好几次,确定没错后,唐漾敲开一楼麻将馆的门:“请问301的张志兰还住在这儿吗?” 一个烫波浪卷的大妈道:“在啊,只有周末不在,好像说是要回城郊看张志兰他妈。” 大妈又问:“你们是她朋友还是亲戚啊?” “不是,”唐漾礼貌道,“她朝我们单位递了资料,我过来看看。” 唐漾长相是极讨中老年喜欢的清灵秀气,带点小乖,蒋时延也是五官明朗,加之两人气质衣着都出众,一个短发老太太热情地把两人迎进去,大家顿时你一句我一句。 说张志兰一家搬过来小半年,婆子妈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卖油条,白天带两个小孩。 张志兰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反正每天花枝招展的,下午上班,半夜才回来。 “能是什么正经工作啊。”一群大妈挤眉弄眼。 一个道:“上次我好心问她,她还挺不耐烦的,说了个店名,什么海道日本什么……” 唐漾:“北海道日本料理。” “对对对,就是这名儿,”大妈呿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还说正经工作,沾上日本能有什么正经……” ———— 前前后后聊得大妈们忘了做饭时间,蒋时延和唐漾出小区时,黑透的夜色宛如墨盘泼落天空。 两人回到车上,唐漾又接了甘一鸣电话,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吐槽,自己手机也亮了。 蒋妈妈易芳萍年龄越大,嗓门越大。唐漾坐在副驾上,听得一清二楚。 “我叨叨你的电话都从每天半小时变成二十分钟了,你这周还是不回来?” “不回,”蒋时延戳穿,“因为月底你通话分钟数用完了。” “你,你,”蒋妈妈捂胸口的吸气声从电话里传来,“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恶意揣测你老妈,你都不能体谅一下老母亲盼游子归家那种迫切的心情吗。” 说着,蒋妈妈还格外逼真地抽噎两下,“我知道你长大了,妈妈老了,你翅膀硬了,妈妈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能想想妈妈的感受吗,每天面对你空荡荡的房间,饭桌上缺出来的位置,连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都不想做,因为害怕没有人夹……” 蒋时延:“我和唐漾在一起。” “唐漾回来啦?!”蒋妈妈忧郁登时一扫而空,又是欢快的大嗓门,“什么时候回的啊,是放假还是调回来啊,待多久啊。” 噼里啪啦一通问,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回答,蒋妈妈又飞快道:“怎么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快把电话给糖糖。” 蒋时延偏头看唐漾。 唐漾笑着接过手机:“易阿姨,嗯,快半个月了……不走了,也方便照顾我爸妈……” 易芳萍问什么,唐漾答什么,声音又软又耐心。偶尔易芳萍开一两个玩笑,唐漾也乐得不行。 面无表情的蒋大佬和车厢愉悦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半小时过去,唐漾把手机还给蒋时延,听筒里还残留着蒋妈妈“说好了要过来玩可别客气啊,阿姨给你做你喜欢的佛跳墙,如果你忙的话,阿姨做好了端过来找你也行……哎呀呀,糖糖回来可太好了,太好了。” 蒋时延把电话放耳旁,真的没脾气了:“妈。” 蒋妈妈仿佛被人从美梦里叫醒般,楞了一瞬:“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是要说什么来着?” 蒋时延:“你让——” 蒋妈妈没耐心听完:“好了好了我广场舞马上开始了,忙着出门呢,挂了啊。” 说罢不待蒋时延收尾,“嘟嘟嘟”,利落又干脆。 上一刻还温情慈祥的母亲,这一瞬,留了个冷漠的忙音。 望见蒋时延一脸“我怕不是易芳萍亲儿子”的表情,唐漾觉得自己作为兄弟,有必要安慰一下。 一个是番茄炒蛋懒得做,一个是佛跳墙送过去。隔着一条银河系的差距。 “没关系,”佛跳墙待遇的唐副处拍拍番茄炒蛋蒋大佬的头,甜甜道,“我也不是易阿姨亲女儿啊。”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鲁迅爸爸说,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其他人定是不同意,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脸。 趁她还没拉黑自己,蒋时延赶紧敛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边翻新了好几条街,你得空叫我。】 对方还是没回复。 蒋时延语音拨过去:“听说有家美蛙鱼头……”话还没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她每年冬天都会在“下个冬天再也不吃这么多”的忏悔中,疯狂迷恋美蛙鱼头。 天知道,B市没有这东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勾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五字儿名,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点,唐漾就到了银行,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直系下属。 唐漾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过来,她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帮您提前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要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管培生轮岗的目的是熟悉部门流程,在职期间有一两单出众的业务,就大功告成,进入下个部门。加之现在贷款审核是终身制,即你在审批的横栏上一落名字,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你批下的这笔贷款都会跟着你的档案,一旦贷款方出现坏账或者拖延还款的情况,审核人便要承担相应责任。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和唐漾互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56.第56章说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 么么哒! “上次是两年前,以及总裁为什么都喜欢待顶楼,”唐漾好奇,“你不觉得你之前转我微博可能就是顶楼的雨漏进了脑子?” “你知道那几天汇商挨着你的边, 多了多少流量吗?你知道那些流量值多少钱吗?”蒋时延拦住电梯门让唐漾进来。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 把甜品盒递给他, 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 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唐漾同样正色:“嗯,那段时间疯狂建模, 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 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 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 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 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 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 两秒,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程斯然学的数学,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蒋时延脱口而出,然后皱了眉,“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店里嘈杂,唐漾和周默都没注意。 安静的空间留出来后,周默不再拐弯抹角。 “我不在汇商了,六月份跳的槽,现在在九江集团负责房地产风控,”周默说,“我们公司年后要拿江边那块地皮,建‘临江城’商圈,商圈带动周围产业发展,把那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碾压新光天地和世纪广场的核心商务圈。” 唐漾淡笑:“现在开发商用概念炒房价的说法都这么高端?” “学妹友好一点。”周默并不在意。 他的眼镜只是装饰作用,这厢取下来,漫不经心擦着:“商品房放贷限制很多,我们想走建造生态园区的路线先把贷款批下来,所以到时要麻烦唐副高抬贵手。” 想到什么,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在20-25亿间,放款一到,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周默把左手露出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一个“2”,一个“7”,最后一个“0”。 不是270元的意思。 是2后面,7个零。 唐漾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松开:“不是我抬不抬手,是条件到了,自然能过,条件不到,自然要调整,”她把曲奇推回去,“抱歉,这我实在收不了。” 周默劝说:“我替九江打工,你替汇商打工,说穿了都是高级打工仔,不要为难彼此?” 唐漾脸色微滞:“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我送,是心意,你不收,自然是为难,”周默同样敛了神情,带着几分深意,“我说过,给好几个朋友都带了。” 相同“丰盛”的曲奇。 可能给甘一鸣,可能给A市分行高层,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这圈子进去吃牢-饭的很多,打擦边球的很多,一辈子起不来从管培生变成金融民工的,更多…… 唐漾视线落在面前的曲奇盒上,缓缓盖好方才虚掩的盖子:“我不喜欢。” 周默:“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不太好。” 唐漾:“我不喝酒。” 周默:“酒可以不喝,但我不信唐副没参加过推脱不了的酒局。” 唐漾转身拎包:“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周默拉绳索,卷起其中一面隔音帘:“让女士独自回家有失礼貌,我可以叫朋友送送你。” 周默话音落,唐漾动作停住。 透过那方没有遮挡的视角,唐漾清楚地看见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状似闲散在聊天。但周默把隔音帘拉开时,四人好像在身后开了视野般,鹰隼般的眼神与唐漾相撞。 唐漾后背霎时一悸。 “唐副多坐会?”周默漫不经心地把蔬菜放下锅。 周遭人声鼎沸,唐漾却像只身处在这家店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攥包带的指尖捏得发白,然后,坐下。 而几米外,蒋时延面前的屏幕闪得断续,他没听清也没看清两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像有感应般,蹙眉想过去,程斯然伸手拉住他:“你什么都听不到妄动个鬼,回去看录播。” 57.第57章说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么么哒! 冯蔚然把大佬送到家, 又回自己家,一进房间就给老婆大倒苦水。 蒋亚男敷着面膜,口齿含混:“漾姐知道我哥胃不好, 哪能让人贪杯, 二两低度不能再多,能撂他千杯不醉?” “那?”冯蔚然委委屈屈把场景复述一遍,可怜还没开始卖。 蒋亚男拧眉:“你提宋璟了?”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 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 蒋亚男骂句“活该”,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 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 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 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 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 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 一身白软肉, 爱打游戏, 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 见谁都是乐呵开朗, 是蒋时延没错, 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 个矮微胖,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大大咧咧,很爱帮忙,人缘好到模糊性别,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胖哥和漾哥藏着的心思一经彼此发现,迅速就个人手中资源结成革-命战-线,拳拳起誓——下三晚去跑步,一个月内光速瘦下来。 奈何晚上的食堂总比白天诱人。 没跑两步,蒋时延扶腰喘气:“小面一碗太多,要不然买俩鸡腿吧,今晚吃宵夜,明晚我们多跑两圈。” 唐漾是干大事儿的人,吞了吞口水,随即正色:“油炸的,多跑两圈减不下来。” 蒋时延累到不行:“那汉堡,汉堡行不行,不补充能量我会死在操场,立刻,马上。” 唐漾搬不动两百斤,内心挣扎片刻:“我们吃鸡肉卷吧,鸡肉卷里有菜,我妈说吃菜不长胖……” 这样的情形重复五百次,两人的减肥计划踩着高一尾声宣告失败。 如果说宋璟由着蒋时延的关系,真的和唐漾熟起来,甚至可以三人约电影,算安慰。 那分科考试中,宋璟和常心怡双双去了实验班,而唐漾发挥失误和蒋时延留在平行班,绝对是噩耗。 十五六岁,女孩子的暗恋似乎比男孩子更坚韧一些。 蒋时延在网吧消化悲痛的高一暑假,唐漾一个人闭关在家,刷了整整一摞教辅。 当高二开学,蒋时延宣布自己对一个学姐一见钟情时,唐漾已经在摸底考试中,从年级三百多蹿到了第九名。这在平行班是吊打第二的水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同学惊奇地发现唐漾话少了,安静了,学习更认真,开始慢慢把称呼从“漾哥”改成“大神”的时候,大家也发现,她对胖哥似乎和高一一个样。 别人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 蒋时延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嫌弃一次:“求离心率这道我昨天才给你说过,就换了个条件,这是重点标个星号会不会,让你做错题本你是在梦里做的吗?” 嫌弃两次,“选A,A,吭,HANG二声,不是四声啊哥,我要再给你说第五遍我就是狗。” 可每每蒋时延偏过头笑呵呵喊“漾哥”。 都叫人了还能怎么办,得! 唐狗捂着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嫌弃…… 两人断续的同桌坐到高三,蒋时延成绩已经稳在了前五。 四月份,进入高考冲刺期。 一中是全寄宿制,不少家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做好饭,用保温桶给孩子拎到校门口。大中午人挤人的情形堪比春运。 唐漾老爹是中铁工程师,经常项目一开就到深山老林,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见一面。唐漾妈妈是A市语文调研组扛把子,早在二月还没开年,就被中考命题组接走,扔给唐漾一笔生活费彻底断了联系。 高三是新搬的独立校区,食堂饭菜堪堪入口。 别人感受父母亲情的时候,唐漾锈肠辘辘,对着面前一碗鸡汤为难:“你妈给你准备的,我喝了不太好吧。” “我这么胖,不会缺营养,你先吃,你吃剩了我扫尾,”蒋时延觉得女孩子很啰嗦,“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冷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次偶然,蒋时延妈妈来学校,进教室时,唐漾正抱着蒋时延的保温桶咂吧嘴。 蒋妈妈和蒋时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脸到体型。 唐漾宛如被抓包的小动物,糊一嘴油,望着面前漂亮的胖女人不知所措。 蒋时延反应很快:“妈,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唐漾,对,就上次宋璟到我们家来,说的那铁哥们……” “哪是我麻烦人家讲题,是她主动给我讲好吧,以前漾哥是学霸,那我是学霸之光附体,现在漾哥是考神,我就是考神之光附体……” “她爸妈不在家,我就分点给她喝……” “……” 对于这种长得乖,学习好,并且对自己儿子成绩有巨大帮助的女同学,蒋妈妈毫无抵抗力,“漾”字作叠音有点拗口,蒋妈妈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糖糖爸妈不在家怎么不早说,你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抢人小姑娘的汤喝,肉都长脸上了吗!” 唐漾软声:“阿姨,是我冒昧了。” “你这样说阿姨可不高兴了,”蒋妈妈爱怜,“看这小脸瘦的……” 体型仍停留在微胖的唐漾赧然。 蒋时延憋笑。 然后,唐漾就靠着蒋妈妈的花式补汤和餐后水果,渡过了高考前最艰难的那个季节。 七月出成绩,宋璟高考失误去了外省理工大学,常心怡出国。 唐漾一切顺利录了A市交大经管。蒋妈妈给蒋家祖宗们烧的香格外灵验,蒋时延三科考爆,又和唐漾成了同学。 大一,蒋时延喜欢上中文系一女生。 唐漾说不清自己还喜不喜欢宋璟,还是每天陪着蒋时延去健身房。 当蒋时延憋不住吃宵夜时,唐漾就露出一排铁丝箍住的白牙微笑看他。 很自然地,蒋时延没瘦,唐漾先起了腰身。 经管院同学都知道两人是哥们,唐漾取牙箍之前,隔三差五有本系男生向蒋时延打听。唐漾取牙箍之后,开始有外院男生风里雨里等蒋时延。 蒋时延得了唐漾授意,“哦哦嗯嗯”敷衍过去,忍不住打量当事人,眉眼还是这眉眼,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不嘴毒的时候是好看,可有说的这么……眉目如画? 唐漾正在和蒋时延完成走出校门不断网的约饭计划,觉察到目光,她下意识朝后望:“在看什么?” 蒋时延清嗓子:“没,没什么。” 等到大一暑假同学会,蒋时延还是那个可爱的胖哥,唐漾惊艳全场,宋璟仍旧清澈俊逸。 不过宋璟性子孤僻,即便以前高三还和唐漾蒋时延经常出去玩,这厢一年多没见,他也就用眼神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靠在KTV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 唐漾有意控制自己的目光,可面对自己喜欢过、此刻在同学们口中“拿奖学金”“校草”、依然出众的男生,她努力不经意,仍是频频侧了头。 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宋璟,别人不敢开男神玩笑,蒋时延瞥一眼唐漾,带头吹了手流氓哨。 宋璟自唐漾进门,就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此刻起身过来,他身型逆光,指节修长。 唐漾眼神闪烁,宋璟噙了点笑意,低唤一声“漾哥”,极为克制又亲近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 王菲《暗涌》吟得低绻,灯影暧-昧至极…… 等唐漾满脸酡红地从宋璟怀里直身,才知道蒋时延提前退了场。 大二,唐漾和宋璟腻腻歪歪异地,蒋时延去台湾交换,遇到缘分,有了符合他一贯审美,身材高挑,眉目风情的女友。 大三开学,唐漾和宋璟分手,蒋时延交换结束回来,自然也分了手。 蒋时延扔了快一百斤肉。 唐漾去机场接机时,一直没等到人,打他手机又关机,她左右看看,朝一个一直被搭讪、但不怎么理人、似乎也没等到人的小哥哥走去。 小哥哥是帅的,长手长脚,一身简单的卫衣休闲裤穿得蓬勃,一手插兜一手摁手机时,明亮的光线切着他侧脸落下。 饶是唐漾和宋璟谈过一年,靠近时,也忍不住乱了拍心跳,随后稳住:“你好,我看你也是在BR台北那趟航班拿的行李,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和你差不多高,然后,”唐漾比了差不多两个自己的宽度,“这么胖……” 她还没形容完,小哥哥“噗嗤”一声,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揉了把她的发顶,忍笑又忍不住地:“小傻逼。” 然后,越过她朝前走去。 唐漾经历大变活人,愣了足足半分钟,一声“我去!”笑了。 唐漾挠两把头发,“哒哒哒”几步跟上去。 后面两年,蒋时延玩微博玩出热度,有了创业的心思。 蒋家父母白手起家厮杀到现在,对儿女没其他要求,就希望他们多读书,往上读,学历越高越好。尤其在宋璟唐漾、同龄大部-队都要考研的情况下,创业?还网上?家里公司你都分不清你创什么业?你玩个电脑打个游戏你能创什么业? 蒋时延骨子里有傲气,父母停了他副卡,他也不肯朝唐漾伸手。 和父母几场架吵下来,身无分文,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想创业,还是单纯赌气。 等唐漾发现他在校门口快餐店端盘子时,气得手抖,把人拎回来,劈头就是一顿训。 唐漾把问题看得清楚,说话扎心,蒋时延扭头悄然红了眼睛。 都是学生,唐漾也没什么大钱,所幸唐爸唐妈给的生活费充裕,唐漾喜欢的包不买了,口红也不买了,奖学金、比赛奖金、科研奖金统统拿给蒋时延。 蒋时延不肯收,唐漾比他更厉害:“这都是我以后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的份子钱,我算着账呢,你记得十倍还回来。” 更难的时候,有唐漾一口饭吃,就有蒋时延一口汤喝。 唐漾偶尔去他起居、办公一体的小棚屋给他几个伙伴做饭时,她自己还跟着项目,就吃点青菜说“减肥”,蒋时延扒开自己的炒饭,下面全是肉。 大概体质幸运,蒋时延筚路蓝缕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便拿到了A轮融资。 再之后,唐漾考去B市硕博连读,蒋时延留在A市,团队解体改组公司。 两人都很忙,但仍保持着联系。 唐漾博士毕业进汇商银行时,蒋时延送了辆她喜欢的mini,唐漾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回送一块表。唐漾回家会第一时间给蒋时延打电话,蒋时延去B市同理。年底唐漾调回A市,蒋时延自然是推了好几个大客户,从两周前约到了今天。 两人和以往一样,什么都聊,唯独不聊宋璟和棚屋期。 在唐漾的定位里,她不想谈宋璟,然后接济蒋时延方便面是小事儿,和蒋妈妈当年在自己大把大把掉头发的高考前,给的鸡汤和安抚差不多,甚至鸡汤的分量会更重。 然后,在蒋时延的定位里,唐漾是高中选自己做同桌、把自己成绩一分分刚上去的人,是大学一天天陪自己等投资方电话的人,是陪自己一步步跑操场的人。 是,宋璟是哥们。 但只要和唐漾搭上边,只要宋璟当初说了对漾哥好,后来又分了手,还让唐漾哭那么久。 不管什么原因分的,在蒋大佬的认知里,都是他宋璟的锅,宋璟就特么渣男一个。 不需要道理。 自己怼归自己怼。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儿,沾上唐漾,蒋时延一向不讲道理。 都是有大学文凭的人,如果非要讲个道理,那唐漾就是蒋时延的道理。 宋璟?提毛提。 一台玛莎拉蒂,一张黑金卡。 说没有诱惑力是假的,可唐漾历经全程,更多的,是后怕。 也只有当她被蒋时延抱着,才敢委委屈屈:“万一我没把持住怎么办,万一我一个顺水推舟怎么办,”她撇撇嘴,更难过了,“明明我才从学校毕业一年多,明明我还是个宝宝,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么多……” 唐漾软软卖着可怜。 蒋时延知道她有夸张的成分,一颗心还是拧了起来,眉头蹙紧又舒展。 最后,他摸了摸唐漾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你上次让我抱,好像是前年了。” 唐漾露出个疑问的神情。 蒋时延出声提醒:“你跟项目,写了篇关于人性与供需关系的论文。”然后论文在一国内顶尖金融期刊过稿了。 唐漾把论文拿给导师看,想让他帮忙润色提意见,之后唐漾去了休斯顿。 等她再跟一个项目回来,论文已经发表,但第一顺位作者是她导师,第二顺位是助教,第三顺位才是唐漾。 对于中学生来说,考试成绩就是全部。 对于当时临博士毕业,亟需第二篇A级拿理想offer的唐大佬来说,那篇论文就是一切。 看到署名那瞬间的茫然,茫然之后的透心凉,唐漾现在都能回想。 “你这算伤口撒盐?”唐漾抓着蒋时延衣领,不高兴地看他。 “不是,”蒋时延解释,“我想说如果你觉得曲奇的难受程度低于论文,那论文的事过去了,这件事睡一觉也会好。” “如果曲奇的难受程度高于论文,就想说,”蒋时延顿了顿,“我还在你旁边。” 以前在,现在还在。 简单客观的一句话。 大概是嗓音略哑,也大概是唐漾开头理解错了,蒋时延说得微微别扭。 低头撞上唐漾含光的眸子,蒋时延咳一声,补充:“唐小辣鸡。” 这次,唐漾没接话。 她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安安静静注视着他。 两个人身体隔着不到两拳的距离,蒋时延可以闻到她发间的香。发香和视线交织在在一起,说不清那样更能让人心猿意马。 蒋时延不敢去逗猿,也不敢去遛马,他左看右看,喉结起伏着,一颗心越跳越快。 自己刚刚有很煽情吗?没有吧。 漾哥现在是很感动吗?好像有点。 女孩子都容易冲动,万一漾哥头脑发热表个白,万一漾哥头脑发热亲上来…… 【ty:八块不能更多。】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鲁迅爸爸说,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其他人定是不同意,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58.第58章说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么么哒!  等她挂了电话, 蒋时延道:“甘一鸣给我感觉像……厚切的脂肪。” “直接说油腻不好?”唐漾在别人面前裹着自己,在蒋时延面前不会。 “偶尔装逼, 不被雷劈, ”蒋时延轻笑一声,“其他同事呢?相处还好吗?” “还行,”唐漾道,“可能有背后说的,但面子上都还挺和气。” 唐漾说了几个好玩的事儿。 蒋时延如常道:“你再厉害也才出来一年多, 那些都是办公室泡熟了的人精,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拿什么。” 唐漾“嗯”一下, 偏头望见一张侧脸如铸, 她还没来得及接话。 下一秒, 俊脸上薄唇启得一本正经:“胸大腿长就不要贪图了,维持智商的话,每天早晚可以坚持喝旺仔或者未来星。” 唐漾不承认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动容, 微笑道:“您正经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格外帅气。” 蒋时延顿一下:“我不说谢谢没关系?” 唐漾大度:“您随意。” ———— 到地方下车, 唐漾开了步行导航。 没走几步, 她和蒋时延都凝了脸色。 南津街外街焕然一新,一路之隔的内街却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铝皮窝棚东倒西歪, 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锅炉边, 路面沥黑, 不知哪边的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打骂,一股鱼和家禽的腥臊味呛鼻而来。 内街尽头有片稍微整洁的楼房群,唐漾看过路标:“应该是那。” 蒋时延瞥一眼超载的垃圾桶:“应该从车上拿把伞下来,万一待会儿遇见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道:“你一八八是长着玩的吗?” 不等蒋时延回答,唐漾“噢”地拖长调子:“好像是诶,”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谁回学校,谁手上拎俩卤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腿就开跑,结果越跑狗越追,最后扔了卤翅,双手抱胸,那声尖叫……啧啧。” 蒋时延冷笑:“说得像你没跑一样。”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吗……” 尾音淹没在三米外,一条癞皮狗饥饿的眼神下。 蒋时延看了一眼,很确定:这是一条疯狗。 他早已不是那个怂哒哒的少年,现在的他不会害怕正常情况下、正常的流浪狗,可这是一条疯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真的。 蒋时延刚想把唐漾朝后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着高跟鞋不能陪蒋大壮犯蠢,也几乎是同时,刷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旁。 流浪狗“嗷”地低咽,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蒋大佬假装冷静,晓之以理:“跑吧,我现在是百米健将。” 唐漾和狗对峙。 蒋大佬吞了吞口水,动之以情:“它扑上来我们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经那一百斤肉发誓,我可能大概或许愿意跑你后面。” 唐漾没反应,坚持拉住他。 流浪狗背上流着恶脓,蒋大佬强忍住不适,倒吸冷气:“唐漾真的,我突然想起我家还有两个快递,我先走一步——” 流浪狗戾吠一声,蒋大佬浑身一震,蓄势待发的唐副处从包里摸出口红,弯腰作捡石子状,然后又快又狠地把口红掷出去。 流氓狗吃痛,瞪着两人的眼睛红如浸血。 唐漾借着蒋时延胳膊作支撑,侧抬一只脚,拔掉黑色高跟鞋,突地扬起来,流氓狗“汪”一下,夹着尾巴跑远。 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蒋时延回过神来,唐漾已经穿好了鞋,保持着挽他胳膊的姿势松气:“蒋时延你是不是有毒,说什么来什么,劳资新买的子弹头……” 其实以前两人也有过肢体接触。送别时的拥抱,酒醉后的搀扶,击掌,拉钩…… 大概现在在吹风,也大概很久没有被保护,所以蒋大佬显得格外不自在。 蒋时延想,唐漾是真的瘦了很多,比上次见面的九十斤更瘦,现在八十,不能再多。 她下意识拉自己的时候,手搭过来,都没什么重量,细软轻飘,像…… 蒋时延有点强迫症,偏偏又找不到形容词,心里像搁了只软猫爪,轻轻地挠。 蒋时延太久没接话。 唐漾抬头看他,“我没叫你赔啊,”然后,默契地看到了自己勾他的手。 如果是两个女生,唐漾觉得很正常,如果是一男一女情侣,唐漾觉得很甜,但放在自己和蒋时延身上……世界突然安静。 剩下风声沙沙,以及呼吸。 双方在恶劣的环境下装了好一会儿雕塑。 唐漾复杂道:“你觉不觉得我俩这样特像俩大老爷们勾在一起……奇奇怪怪,gay里gay气?” 蒋时延喉咙动了一下:“加一。” 唐漾“嗯”一声:“那还是别勾了。” 蒋时延:“是你勾的我。” 唐漾有一瞬的尴尬,故作冷脸:“你就不会把我手拂下来?” 蒋时延同样冷脸:“你不会自己放?” 唐漾深呼吸,想撤手,蒋时延逗她把手臂夹紧,唐漾想抽抽不动,瞪他,蒋时延松开手臂,唐漾悻悻收回来。 一秒,两秒,三秒。 头顶传来一道哧声:“含羞草都没你缩得快,还大老爷们——” 唐漾一脚跺过去,漆黑的鞋面立竿见影。 蒋时延:“五位数,微-信转账,谢谢。” 唐漾朝他右脚再踩一下:“两清。” 然后朝前走。 蒋时延脸色都没变一下,跟上去:“你这种逻辑做信审,汇商现在还能综评第一到底拜的哪家大佛,这么灵光。” 唐漾停步看他:“你觉得从事银行业靠的是运气吗?” 蒋时延回眼神,难道不是。 唐漾微微笑:“靠美貌。” 蒋时延“哦”一声:“幸好不是靠身高。” 唐漾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听见蒋时延感慨:“怪不得我公司发展如此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繁荣昌盛……” 唐漾:“……”光天化日,不要脸的吗??? 两人约等于小学三年级水平的对话持续一路,终止于写着“幸福花园”的简陋小区内。 张志兰不在家,婆婆和小孩也不在。 唐漾和蒋时延上下楼好几次,确定没错后,唐漾敲开一楼麻将馆的门:“请问301的张志兰还住在这儿吗?” 一个烫波浪卷的大妈道:“在啊,只有周末不在,好像说是要回城郊看张志兰他妈。” 大妈又问:“你们是她朋友还是亲戚啊?” “不是,”唐漾礼貌道,“她朝我们单位递了资料,我过来看看。” 唐漾长相是极讨中老年喜欢的清灵秀气,带点小乖,蒋时延也是五官明朗,加之两人气质衣着都出众,一个短发老太太热情地把两人迎进去,大家顿时你一句我一句。 说张志兰一家搬过来小半年,婆子妈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卖油条,白天带两个小孩。 张志兰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反正每天花枝招展的,下午上班,半夜才回来。 “能是什么正经工作啊。”一群大妈挤眉弄眼。 一个道:“上次我好心问她,她还挺不耐烦的,说了个店名,什么海道日本什么……” 唐漾:“北海道日本料理。” “对对对,就是这名儿,”大妈呿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还说正经工作,沾上日本能有什么正经……” ———— 前前后后聊得大妈们忘了做饭时间,蒋时延和唐漾出小区时,黑透的夜色宛如墨盘泼落天空。 两人回到车上,唐漾又接了甘一鸣电话,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吐槽,自己手机也亮了。 蒋妈妈易芳萍年龄越大,嗓门越大。唐漾坐在副驾上,听得一清二楚。 “我叨叨你的电话都从每天半小时变成二十分钟了,你这周还是不回来?” “不回,”蒋时延戳穿,“因为月底你通话分钟数用完了。” “你,你,”蒋妈妈捂胸口的吸气声从电话里传来,“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恶意揣测你老妈,你都不能体谅一下老母亲盼游子归家那种迫切的心情吗。” 说着,蒋妈妈还格外逼真地抽噎两下,“我知道你长大了,妈妈老了,你翅膀硬了,妈妈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能想想妈妈的感受吗,每天面对你空荡荡的房间,饭桌上缺出来的位置,连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都不想做,因为害怕没有人夹……” 蒋时延:“我和唐漾在一起。” “唐漾回来啦?!”蒋妈妈忧郁登时一扫而空,又是欢快的大嗓门,“什么时候回的啊,是放假还是调回来啊,待多久啊。” 噼里啪啦一通问,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回答,蒋妈妈又飞快道:“怎么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快把电话给糖糖。” 蒋时延偏头看唐漾。 唐漾笑着接过手机:“易阿姨,嗯,快半个月了……不走了,也方便照顾我爸妈……” 易芳萍问什么,唐漾答什么,声音又软又耐心。偶尔易芳萍开一两个玩笑,唐漾也乐得不行。 面无表情的蒋大佬和车厢愉悦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半小时过去,唐漾把手机还给蒋时延,听筒里还残留着蒋妈妈“说好了要过来玩可别客气啊,阿姨给你做你喜欢的佛跳墙,如果你忙的话,阿姨做好了端过来找你也行……哎呀呀,糖糖回来可太好了,太好了。” 蒋时延把电话放耳旁,真的没脾气了:“妈。” 蒋妈妈仿佛被人从美梦里叫醒般,楞了一瞬:“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是要说什么来着?” 蒋时延:“你让——” 蒋妈妈没耐心听完:“好了好了我广场舞马上开始了,忙着出门呢,挂了啊。” 说罢不待蒋时延收尾,“嘟嘟嘟”,利落又干脆。 上一刻还温情慈祥的母亲,这一瞬,留了个冷漠的忙音。 望见蒋时延一脸“我怕不是易芳萍亲儿子”的表情,唐漾觉得自己作为兄弟,有必要安慰一下。 一个是番茄炒蛋懒得做,一个是佛跳墙送过去。隔着一条银河系的差距。 “没关系,”佛跳墙待遇的唐副处拍拍番茄炒蛋蒋大佬的头,甜甜道,“我也不是易阿姨亲女儿啊。”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借过周景妤名头,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从小到大都优秀,不让父母操心。 59.第59章说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么么哒! 就在蒋时延快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 唐漾终于含点笑意,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没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 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 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 ”唐漾不假思索道, “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 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 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 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 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 是她小巧的下巴, 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 然后, 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 想偏头避一点, 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蒋时延终于说话了,“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捏着嗓子学,“哎呀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噗嗤”:“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她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都会怀疑自己的霸总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腊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气笑,“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捻起衣服上嫩黄的花瓣,嗔着砸给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乐”。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给得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她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张志兰说了很多重复内容,唐漾没有不耐烦,给她把大致情况分析清楚了,这才“嗯”一声。 “蒋时延。”唐漾握着方向盘,看前方。 蒋时延就望着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自己名字,心弦微动。 然后张志兰压低声音,说自己在网上看到这位大佬好像很会怼人,有的评价好,有的评价不好。 蒋时延没听清,只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 “哈哈是的,”唐漾顿了顿,轻声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 唐漾说得自然,说完接着和张志兰说贷款的问题。 而蒋时延心里那团先前在滋味阁积攒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后的气压般,“嘭”一下,炸开。 她让别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样。 一股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口流到四肢五骸,流着,流着,蒋时延说不清是痒还是甜。 蒋时延不想盯着唐漾看,偏偏眼睛不听使唤,看她抠两下方向盘,她抿笑,她咬唇角……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仿佛下了蛊般,蒋时延也轻轻咬一下自己唇角。 恰好唐漾转过头来,蒋时延宛如做坏事险被抓包,耳根热着,喉咙滚着……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静一下。 唐漾舍不得蒋时延久站,聊完该聊的就挂了电话。 她笑吟吟望着他想说什么。 “很晚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蒋时延语速飞快,“晚安。” 唐漾话噎在喉咙:“晚安,你早点休息——” 蒋时延忽然把手探到车里,将唐漾身前滑到中间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晚安。” 唐漾诧异,蒋时延飞也似地进门,腊梅花瓣洒落一地。 门后,蒋时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楼。 他在寒冬凛月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两下,静一静,再滚两下,再静一静…… 而门前,蒋时延方才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锁骨端的皮肤。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红着脸,小心抬手,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去。 “好险……”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机做的吗? 她扶住车头,一直等那股悸然过去了,气血平了,才驱车离开。 ———— 到家后,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唠完嗑,才上二楼。 她忘记自己上楼前想做什么,又楞了好一会儿,拨给蒋亚男。 60.第60章说5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 么么哒!  【ty:我不是贪小便宜的人, 这样, 这次你请我人均五百的日料, 下次人均五块的炒饭我管饱,你敞开肚皮随便吃。】 蒋时延“哧”一声, 顶着唐漾早就看熟的乱码回复。 【t$efvbhu&:新官上任啊亲, 你唐副处手起手落百万千万的,好意思出口?】 【t$efvbhu&:怎么也得人均十块。】 唐漾是个有原则的人。 【ty:八块不能更多。】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鲁迅爸爸说,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 其他人定是不同意,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脸。 趁她还没拉黑自己, 蒋时延赶紧敛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边翻新了好几条街, 你得空叫我。】 对方还是没回复。 蒋时延语音拨过去:“听说有家美蛙鱼头……”话还没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 她每年冬天都会在“下个冬天再也不吃这么多”的忏悔中,疯狂迷恋美蛙鱼头。 天知道,B市没有这东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勾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五字儿名,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点, 唐漾就到了银行, 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 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直系下属。 唐漾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过来,她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帮您提前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要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管培生轮岗的目的是熟悉部门流程,在职期间有一两单出众的业务,就大功告成,进入下个部门。加之现在贷款审核是终身制,即你在审批的横栏上一落名字,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你批下的这笔贷款都会跟着你的档案,一旦贷款方出现坏账或者拖延还款的情况,审核人便要承担相应责任。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和唐漾互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你偶尔说什么,一点她就懂。她偶尔越了位,你提,她也不会生气。 要换做一些刚出来的实习生,就刚才那情况,估计得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哭唧唧说好心没好报,遭遇职场霸凌。 当然,唐漾并没有经历过。 ———— 范琳琅件拿得很快,唐漾却一反常态看得慢。 批到其中一份时,唐漾无论如何翻不过去,中午随便啃两口面包,又推了下午的相亲。 挂完老妈电话回办公室,唐漾再看资料上的证件照,恍然——这是自己昨晚在日料店撞的那个服务员。 张志兰,29岁,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之前是全职主妇,一年前丧偶,变成单亲妈妈。 她每月固定工资3800,加上她婆婆的工资,年收入不到5万。 她家里一套平房抵押值是7万,一辆面包车抵押2万。然后,她贷款金额填的180万,用途是购买某知名小区二手江景房? 就撞的那一面来讲,唐漾觉得她精神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 可仔细想,年收入5万,除去生活开支和两个孩子的费用,最多剩2万,哪怕不算利息,180万都得还90年。 即便汇商的贷款门槛低到尘埃开出朵小花,那也不能贷给你啊,银行又不是缺心眼。 信审处处长也是个管培生,31岁,已婚,叫甘一鸣。 大抵因为是校友,他对唐漾格外照顾。 甘一鸣让大家出来喝下午茶。 “唐副呢。”他一推唐漾办公室门,便望见女人一脸严肃。 “怎么愁眉苦脸的?”甘一鸣道,“超市里只卖可爱多不卖快乐多怎么办。” 唐漾习惯了他嘴滑,敛了神色,起身道:“就张志兰那个件,有点怪。” “她呀,”甘一鸣给唐漾解释,“她的件明显是本人有毒,然后支行为了充数量交上来,但我们过不了,一次次打下去又递上来,从去年二月份到现在一月份,你算算递了多久……直接驳回就行了。” 唐漾问:“有深入了解吗?” 甘一鸣道:“没这个必要。” 唐漾道:“越是这样越有必要啊。” 范琳琅接话:“什么必要?” 唐漾半开玩笑道:“了解一下国人能为买房疯狂到什么程度,还有就是每年全行不都要各部门提供案例吗,这样的放上去,就是出彩的反面素材啊,不然每年都照着去年的例子删删改改,多没意思。” 甘一鸣给自己助理使个眼色:“记下来没有,”又转头道,“大家都学学,唐副这种高瞻远瞩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啊。” 唐漾作苦脸状:“我穿鞋都才159谎报160,能高什么瞻啊,矮瞻,矮瞻。” 大家登时笑作一团。 ———— 别人当唐漾说着玩。 下午茶后,唐漾做完手里的事情,在办公室浏览地图。 张志兰写的家庭住址在老城,唐漾没听过那条街,想到某人之前给自己说老城翻修过,唐漾短信发过去:“老城熟吗?南津街。” 蒋时延秒回:“熟啊,就对着北津街。” 唐漾再发:“在加班?有空陪我去一下。” 这句,蒋时延知道唐漾有空了,电话回过来:“你不知道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都有空吗,比如你大清早爬去加班,苦逼对着电脑坐一天,我睡到自然醒,无聊得微博刷到三天前……” 说着,他还戏多地“哎呀”一声:“不好意思我忘了,某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当老板啊,毕竟买银行还是有一定难度。” 唐漾冷笑,刚准备挂电话。 对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立马压住嬉色,低声问:“现在四点……四点半,在汇商楼下等你?” 唐漾一句“等你妹”到了嘴边,转念想想自己和美貌成反比的方向感,再想想蹭车烧的蒋大佬的油,用的蒋大佬的司机,费的蒋大佬的时间。 唐漾求人服软,捏住嗓子,矫揉又甜脆:“好~~” 蒋时延手一抖,差点扔了手机。 唐漾左手压住右手手背,微笑着深呼吸,一下,两下。 默念,人生就像一场戏,你我有缘才相聚,不过是你玩游戏我努力。佛说,要淡定,淡定…… ———— 蒋时延手里的一休传媒每年年初都会出一套专题纪录片。 唐漾给他发短信时,他正在听各制片人做选题报告。 蒋大佬中午确实无聊到刷跳一跳排名,可下午忙得要死啊。 而提前撤退又装了次逼的后果就是——助理哭嚷嚷说今天一定要结果,要不然样片下不来,蒋时延耳朵上挂了副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大家激情澎湃。 有从听评书切入的,有从国企切入的,有从卖白菜切入的。 提的最多的,是学术界年轻化。大学教授们的王者峡谷和蹦迪。 蒋时延学生时代几乎没被老师表扬过,自然对这个职业不感冒。 听到一个制片人念备选人物:“交大物理系教授,贾男,33岁,主攻量子物理和……” 唐漾提过,她之前的相亲对象,年龄33,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 “等等。”蒋时延道。 耳机那头,众人屏息。 良久。 蒋时延助理在那头问:“蒋总……” 蒋时延:“继续。” ———— 唐漾四点半踩点出楼,一眼便眺到蒋时延站在台阶上打电话。他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地上的凸雕。四个圈的R8和冬日阳光一道成为背景板,停在台阶下。 唐漾感受到包里震动,朝他挥手。 蒋时延收手机。 走近。 唐漾:“到了多久?” 蒋时延:“刚到。” 蒋时延打量唐漾,半晌,道:“以后少穿粉色衣服吧。” “中年少女都爱粉色你不知道吗,”唐漾顺着他目光,看到自己中午不小心洒在羽绒服衣摆的奶油渍,徒劳地抹两下,“浅色是挺容易弄脏……” 蒋时延认真道:“显胖。” 唐漾一口气卡在喉咙,抬头直视他,微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蒋时延下一句:“看着都快九十斤了。” 九十二斤善于藏肉的唐副处立马笑弯了眼,拍着他胳膊:“太!优!秀!” 双方赞美都很真诚。 唐副处愿意忽略掉蒋大佬电话里的剑拔弩张,和同样愿意忽略掉唐副处乱七八糟相亲对象的蒋大佬达成短暂和解。 61.第61章说6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 么么哒!  十分钟后, 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 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 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 我先撤了, ”说着, 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 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 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 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 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 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 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 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蔚然点头,车辆启动。 远天霓虹宛如一抔彩墨,被灯红酒绿切着后视镜的形状镀上亮边。 唐漾站在光源中心给两人挥手,个子不高,身段却是好,眉眼是男女通吃的精致秀气,小鼻梁长睫毛,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地望着你时…… 蒋时延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汲一口。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他把腕悬在开一半的窗外,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上,半阖起眸。 安静间…… 冯蔚然:“妈之前还在说好久没见漾姐了,讲真漾姐人很nice——” “和她不可能,太熟了。”蒋时延淡淡道。 也不知道冯蔚然听到没有,蒋时延睫毛抖了一下,重复:“真的太熟了……” 冯蔚然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漾姐以前和那谁,不也铁哥们,不也在一起了,大学时亚男一直给我说他俩好甜好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叫宋什么来着,宋璟——” 冯蔚然“吧”字还没出口,蒋时延突地按下敞篷键,车顶刷地收下去,寒流扑进来。 冯蔚然呼吸困难:“蒋哥!” 听不清。 冯蔚然喊:“延哥!” 听不到。 一月晚上的冷风和冰刀子一样,瞬间踩上六十码的速度扑扑簌簌朝人脸上割。 冯蔚然快哭出来:“爸爸,爷爷,蒋大佬,我特么手都快没了……” 严重程度堪比把人从冬天的被窝直接拎到雪山山顶的酷刑持续了足足十秒,刷一下,车顶上升。 “咔哒。”归于平静。 冯蔚然踩好刹车,伏在方向盘上喘气,喘着喘着,转过去劈头盖脸:“你特么单身劳资还上有老下有小,求你为你大侄子想一想,有不满冲我来冲我来好吗,我说什么干什么了你这么激动,凛冬天玩这么大你怎么不去拉斯维加斯刚一把——” “不好意思,”顶着鸡窝头的蒋大佬靠在副驾位上,食指缓缓摩挲着熄灭的烟头,“喝醉了。” 冯蔚然:“……” 蒋时延:“发酒疯。” 冯蔚然:“……” 蒋时延鼻尖嗤出丝笑,漫不经心地:“怎么,没见过?” 这厢,蒋时延也冷静下来,道:“真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开玩笑,你这样我会很……”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蒋时延脱口而出,然后皱了眉,“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62.第62章说7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1H,么么哒!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 鲁迅爸爸说,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 其他人定是不同意, 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脸。 趁她还没拉黑自己,蒋时延赶紧敛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边翻新了好几条街,你得空叫我。】 对方还是没回复。 蒋时延语音拨过去:“听说有家美蛙鱼头……”话还没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她每年冬天都会在“下个冬天再也不吃这么多”的忏悔中, 疯狂迷恋美蛙鱼头。 天知道,B市没有这东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勾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五字儿名, 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点, 唐漾就到了银行, 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 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直系下属。 唐漾身影刚出现在门口, 她就起了身, 等唐漾过来, 她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帮您提前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要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管培生轮岗的目的是熟悉部门流程,在职期间有一两单出众的业务,就大功告成,进入下个部门。加之现在贷款审核是终身制,即你在审批的横栏上一落名字,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你批下的这笔贷款都会跟着你的档案,一旦贷款方出现坏账或者拖延还款的情况,审核人便要承担相应责任。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和唐漾互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你偶尔说什么,一点她就懂。她偶尔越了位,你提,她也不会生气。 要换做一些刚出来的实习生,就刚才那情况,估计得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哭唧唧说好心没好报,遭遇职场霸凌。 当然,唐漾并没有经历过。 ———— 范琳琅件拿得很快,唐漾却一反常态看得慢。 批到其中一份时,唐漾无论如何翻不过去,中午随便啃两口面包,又推了下午的相亲。 挂完老妈电话回办公室,唐漾再看资料上的证件照,恍然——这是自己昨晚在日料店撞的那个服务员。 张志兰,29岁,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之前是全职主妇,一年前丧偶,变成单亲妈妈。 她每月固定工资3800,加上她婆婆的工资,年收入不到5万。 她家里一套平房抵押值是7万,一辆面包车抵押2万。然后,她贷款金额填的180万,用途是购买某知名小区二手江景房? 就撞的那一面来讲,唐漾觉得她精神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 可仔细想,年收入5万,除去生活开支和两个孩子的费用,最多剩2万,哪怕不算利息,180万都得还90年。 即便汇商的贷款门槛低到尘埃开出朵小花,那也不能贷给你啊,银行又不是缺心眼。 信审处处长也是个管培生,31岁,已婚,叫甘一鸣。 大抵因为是校友,他对唐漾格外照顾。 甘一鸣让大家出来喝下午茶。 “唐副呢。”他一推唐漾办公室门,便望见女人一脸严肃。 “怎么愁眉苦脸的?”甘一鸣道,“超市里只卖可爱多不卖快乐多怎么办。” 唐漾习惯了他嘴滑,敛了神色,起身道:“就张志兰那个件,有点怪。” “她呀,”甘一鸣给唐漾解释,“她的件明显是本人有毒,然后支行为了充数量交上来,但我们过不了,一次次打下去又递上来,从去年二月份到现在一月份,你算算递了多久……直接驳回就行了。” 唐漾问:“有深入了解吗?” 甘一鸣道:“没这个必要。” 唐漾道:“越是这样越有必要啊。” 范琳琅接话:“什么必要?” 唐漾半开玩笑道:“了解一下国人能为买房疯狂到什么程度,还有就是每年全行不都要各部门提供案例吗,这样的放上去,就是出彩的反面素材啊,不然每年都照着去年的例子删删改改,多没意思。” 甘一鸣给自己助理使个眼色:“记下来没有,”又转头道,“大家都学学,唐副这种高瞻远瞩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啊。” 唐漾作苦脸状:“我穿鞋都才159谎报160,能高什么瞻啊,矮瞻,矮瞻。” 大家登时笑作一团。 ———— 别人当唐漾说着玩。 下午茶后,唐漾做完手里的事情,在办公室浏览地图。 张志兰写的家庭住址在老城,唐漾没听过那条街,想到某人之前给自己说老城翻修过,唐漾短信发过去:“老城熟吗?南津街。” 蒋时延秒回:“熟啊,就对着北津街。” 唐漾再发:“在加班?有空陪我去一下。” 这句,蒋时延知道唐漾有空了,电话回过来:“你不知道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都有空吗,比如你大清早爬去加班,苦逼对着电脑坐一天,我睡到自然醒,无聊得微博刷到三天前……” 说着,他还戏多地“哎呀”一声:“不好意思我忘了,某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当老板啊,毕竟买银行还是有一定难度。” 唐漾冷笑,刚准备挂电话。 对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立马压住嬉色,低声问:“现在四点……四点半,在汇商楼下等你?” 唐漾一句“等你妹”到了嘴边,转念想想自己和美貌成反比的方向感,再想想蹭车烧的蒋大佬的油,用的蒋大佬的司机,费的蒋大佬的时间。 唐漾求人服软,捏住嗓子,矫揉又甜脆:“好~~” 蒋时延手一抖,差点扔了手机。 唐漾左手压住右手手背,微笑着深呼吸,一下,两下。 默念,人生就像一场戏,你我有缘才相聚,不过是你玩游戏我努力。佛说,要淡定,淡定…… ———— 蒋时延手里的一休传媒每年年初都会出一套专题纪录片。 唐漾给他发短信时,他正在听各制片人做选题报告。 蒋大佬中午确实无聊到刷跳一跳排名,可下午忙得要死啊。 而提前撤退又装了次逼的后果就是——助理哭嚷嚷说今天一定要结果,要不然样片下不来,蒋时延耳朵上挂了副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大家激情澎湃。 有从听评书切入的,有从国企切入的,有从卖白菜切入的。 提的最多的,是学术界年轻化。大学教授们的王者峡谷和蹦迪。 蒋时延学生时代几乎没被老师表扬过,自然对这个职业不感冒。 听到一个制片人念备选人物:“交大物理系教授,贾男,33岁,主攻量子物理和……” 唐漾提过,她之前的相亲对象,年龄33,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 “等等。”蒋时延道。 耳机那头,众人屏息。 良久。 蒋时延助理在那头问:“蒋总……” 蒋时延:“继续。” ———— 唐漾四点半踩点出楼,一眼便眺到蒋时延站在台阶上打电话。他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地上的凸雕。四个圈的R8和冬日阳光一道成为背景板,停在台阶下。 唐漾感受到包里震动,朝他挥手。 蒋时延收手机。 走近。 唐漾:“到了多久?” 蒋时延:“刚到。” 蒋时延打量唐漾,半晌,道:“以后少穿粉色衣服吧。” “中年少女都爱粉色你不知道吗,”唐漾顺着他目光,看到自己中午不小心洒在羽绒服衣摆的奶油渍,徒劳地抹两下,“浅色是挺容易弄脏……” 蒋时延认真道:“显胖。” 唐漾一口气卡在喉咙,抬头直视他,微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蒋时延下一句:“看着都快九十斤了。” 63.第63章极其十分非常简陋版十年1 很多人的爱情里, 都存在前任。 宋璟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宋璟是因为蒋时延, 才会和唐漾熟识。而唐漾当初在KTV里没有推开宋璟,也不知道有没有蒋时延起哄的因素在里面。 三个人相携走过了混乱又清晰的高中三年。 三个人知根知底。 江边这条路,自然没有走下去。 回家途中, 唐漾和蒋时延心照不宣地沉默。 蒋时延打车,拉开车门,唐漾摁着裙摆先进后座, 蒋时延坐在她旁边。 下车时,蒋时延下去开车门,把手递过去, 唐漾和往常一样扶上他的腕,裙摆翩跹地下车, 然后勾住他手臂。 两人太默契,默契到可以肢体相触而不发一言。 接着, 进单元,上电梯。 两人并排着, 微低头, 都在看手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视线是落在屏幕上,还是对方的鞋尖。 狭窄的空间里,有“窸窣”的运行声以及两人克制的呼吸。 “叮咚”,到楼层。 厚重的金属门徐徐打开。 蒋时延照例抬手拦住感应器, 唐漾下电梯, 蒋时延随后出来, 唐漾攥着手机没动,蒋时延站在她旁边。 “我明天早上去汇商吃早饭吧,我才知道汇商食堂周末也卖早饭,”唐漾说,“吃完刚好有会,你就不用早起去买了。” 会议,关于宋璟。 蒋时延双手抄在裤兜里:“嗯。” 两人站得很近,鞋尖抵着鞋尖,没再牵手。 走廊壁灯从墙面洒到地面,蒋时延的声音好像隔了很远。 唐漾抱着手机:“然后中午我直接过去接机,不用等我吃午饭,你可以试试新的外卖或者妈不是让你出差之后回老宅看看老爷子吗。” 接机,接的宋璟。 蒋时延点头,出口很轻:“嗯。” “如果晚上没有其他事的话,”唐漾顿了顿,“那我就和他把饭约了。” 唐漾解释:“我答应了他约饭就早点约,免得一直拖着,会很……”唐漾做了个不知道怎么描述的手势。 “好。”蒋时延仍旧应下。 不用说这么多,他想,他可以理解的。 漾漾和宋璟十年没见了。 如果换做他和漾漾十年不见,他大概也会等不及,也会尽早约饭,也会想她想得快疯魔。 好似佐证自己的想法般,蒋时延点点头,又重复一次:“好。” 有失落的味道。 唐漾唇动了动,手和目光一起寻他:“蒋时延,你……” 蒋时延抬臂,别开她想牵过来的手。 “我今晚回去睡吧。”蒋时延手顺势指着门,道。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去睡。 唐漾瞥见他略微发白的脸色,想着自己明天早起可能会吵到他,话到嘴边,退作一个字:“好。” 蒋时延大抵也觉得自己这提议太过突兀。 他手放上她发顶,缓缓道:“我没多想也没别的意思,就这两天时差没倒完,有些累。” 唐漾感受着他掌心的热度:“嗯。” 蒋时延:“我就在你隔壁,你有什么就叫我,或者打我电话也可以,我不关机。” 唐漾双手探着握住他的腕:“嗯。” 蒋时延又道:“回去洗个热水澡吧,头发要吹干,睡前少看手机。” “你也是,”唐漾仰头看他,漆黑的眸里宛如蓄着抔清泉般,“床头记得放杯水,把闹钟关了不用管我……” 蒋时延摩了摩她柔软的发顶:“嗯。” 唐漾:“嗯。” 两人一同走向门口,背对背开门。 听到对方开好了。 唐漾回头:“晚安。” 蒋时延扯唇:“晚安。” 又同时转回头,进门,关门。 两人手脚好似被一根绳索缚住了两端,后背被疲惫地牵抵在门板上,谁也不能动弹。 窗外夜空好似相同,可他们听不见彼此的心跳,也看不见对方的脸。 吸气,呼气。 直至良久。 唐漾家以前乱,这里扔一堆,那里放一摞。蒋时延带着强迫症搬过来后,把她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整理出来,经常用的,不常用的,完全不用的。 唐漾蹬掉鞋子,赤脚踩在地毯上,循着记忆找去书房,她顺着蒋时延贴在书架上的标签找出一个装过往奖状证书的纸箱。唐漾踩在凳子上,把纸箱拿下来,从里面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布袋。 有些年份,天鹅绒质地。 蒋时延以为是她的奖品,没动她的。 唐漾把椅子拉过来,坐下,然后把布袋系扣缓缓解开,从里面摸出一个雕花繁复的木盒。 檀木有淡淡的香气,通体没有裂纹,唐漾拉开精致的锁闩,从木盒里取出一张字迹泛黄的纸条。 宋璟是孤傲独行的性子。他们恋爱时,快捷聊天已经盛行,打电话都嫌慢的信息时代,宋璟用最快的快递把礼物寄给她,却用最慢的平信把本应该随礼附赠的纸条寄过来。 字迹清隽,见字如面。 “今夕何夕,遥月见你。” 话写得平平无奇,唐漾回想起当时收信的心情,似乎也有欢喜。 唐漾瞄了一眼字条,又将它重新放回木盒,她余光无可避免地落在木盒里那根陈旧的红绳上,半阖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覆住情绪。 ———— 而一墙之隔,蒋时延也去了书房。 他手脚不听使唤地找出一本相册,然后,在最后一页的夹层里取出一张三人合照。 一中每年五月拍毕业照,各班集体拍完后,会给学生放半天假,允许他们满操场满教室疯跑,找同班、不同班的老师同学合影。 唐漾高三已经进入学霸的高阶状态,拍完集体照又和常心怡拍了几张,她便一门心思想回教室刷题,倒不是因为作业,只是因为上瘾。 宋璟是性子傲,就连班主任说想合照,他都是淡淡“嗯”一声,照片里没什么表情。 唯独这张照片——圆滚滚的蒋时延站在两人中间,还胆大包天地左拥右抱,唐漾和宋璟都没有不耐烦,唐漾戳着蒋时延的小肚子,笑得眉眼弯弯,宋璟双手散漫地插在裤兜里,对着镜头勾出难见的、浅浅的笑意。 蒋时延那时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他是宋璟和唐漾的独一无二,足以在其他同学面前炫耀到毕业。 可现在来看,如果不是自己挡在中间,蒋时延用力学着照片上三人的笑容,他们那时候就应该很登对了吧。 不信,看,不信,看。 蒋时延用手捂住照片中间的自己,他手修长,手两侧两道笑容都很好看。 他再捂住宋璟,照片里的自己太胖了,唐漾为什么没有嫌弃,还能咧嘴笑得那么开心。 他捂住唐漾,好像任何人和宋璟在一起,都会变成陪衬。蒋时延初中开始便收到很多情书和礼物,漂亮的女同学们对他满是娇羞地说:“蒋时延你笑起来好可爱……请问你可不可以帮我把东西拿给宋璟。” 漾哥对他的好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漾哥,好像也喜欢宋璟。 按照排列组合的原理,照片上三个人可以捂住其中一个,成为三张只有两个人的照片。 蒋时延发现新大陆般捂住自己,再捂住唐漾,再捂住宋璟,又捂住自己,抬手,他捂住自己,抬手,捂住自己,再抬手,再捂住自己…… 不知何时蓄上的眼泪倏地掉出来,砸到照片上,砸向中间碍眼的自己。 他们真的好登对,真的很登对。 是不是从那时就开始登对了…… 蒋时延拨通了程斯然的电话。 程斯然在电话那头不敢出声。 他只能听着蒋时延掉眼泪,吸鼻子,小声哽咽,哽咽到最后,每个字都沙哑得从砂石里挤出来,带着脚后跟被鞋帮磨破那种血肉模糊的痛意。 “宋璟回来了,”蒋时延眼泪接连而落,“宋璟为什么要回来,宋璟凭什么回来,他凭什么当初和漾漾分手,现在又来找漾漾,他凭什么伤害了漾漾,十年不闻不问,现在又巴巴地找到漾漾要吃饭。” 蒋时延越说,胸口越像塞了团湿润的棉花般,堵得发慌又无处宣泄,整个人难受地撕扯:“他以为爱情没有保质期吗,他凭什么当初没好好珍惜现在又反悔,他凭什么对漾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么糟蹋自尊,”蒋时延眼泪越掉越凶,哭吼压抑,“他宋璟就是个贱人!贱人!” 程斯然带着安抚性质地附和:“好好,贱人,贱人。” 蒋时延哭得浑身失了力气。 他从椅子跌到地上,抱着书架旁的小漾熊、那只唐漾在游乐场打气球送给他的小漾熊……哭得泣不成声。 直到手机发出关机提醒。 蒋时延才止住眼泪,喉结上下滑动着抽噎。 程斯然问了蒋时延一个问题,蒋时延睫毛挂着眼泪,摇头。 挂断电话,距离蒋时延到家已经两小时了。 蒋时延眼睛干干涩涩,好像彻底没了眼泪。 小漾熊脖子上的方领巾还润着,蒋时延从地上爬起来,把小漾熊的领巾摊在书桌上,他完全没了方才的难过,整个人木然地去洗澡、把衣服扔到脏衣篓。虽然蒋时延和唐漾之前在同居,但老宅保姆每周都会过来收拾、更换物品,蒋时延拆了新的洗发水、沐浴露,可闻到的味道和以前一样,和唐漾的一样。 是她身上淡淡的、酥到人骨子里的薰衣草香。 洗完澡后,蒋时延去厨房,他打开冰箱,里面有很多新鲜水果。 他挑了盒圣女果抱在怀里,吹干头发后,躺到床上,撕开盒子上的保鲜膜,挑了最大最红的一颗,咬下去,酸了牙,一下子,本已干涸的眼泪再次决堤。 凭什么啊。 宋璟欺负自己!程斯然欺负自己!就连十块钱三斤的小番茄都在欺负自己…… 程斯然最后的问题是:“如果宋璟不知道你和唐漾在一起了,如果宋璟给唐漾说他这十年没交过其他女朋友,如果宋璟给唐漾提了复合,”程斯然说,“你知道宋璟那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有抵抗力……” “宋璟不是唐突的性格,漾漾也有恋爱精神,”蒋时延说,“只要她没放开我,她就不会和宋璟有什么,她和宋璟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到。” 程斯然“哦”一声:“可唐漾让你一起去接机了吗?” 蒋时延没出声。 程斯然:“唐漾给你说她和宋璟吃什么,让你一起去了吗?” 蒋时延知道程斯然看不到,还是摇头。 程斯然:“唐漾——” 蒋时延刚刚直接挂了电话。 宋璟,是坏的。 唐漾,是自己爱的。 蒋时延靠在床头吃圣女果,第一颗酸,第二颗还酸,第三颗还酸,第四颗更酸…… 蒋时延一颗颗朝嘴里塞,满嘴汁液,他眼泪和断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朝下掉。 一颗没吃完,蒋时延又塞另一颗。 塞到最后,他不知道怎么嚼,怎么吞,他只能跌跌撞撞地裹着被子躲到衣柜里,一声一声语不成音。 ———— 第二天上午,唐漾给蒋时延发消息说自己去汇商了。 蒋时延还没醒。 下午,唐漾接到宋璟,给蒋时延发消息说餐厅地址,蒋时延回了电话,声音喑哑:“好好吃。” 唐漾拧眉:“你感冒了?我马上回……” 蒋时延堵住她的“来”字,“没事,”他哑然道,“我待会儿吃点药就行。” 沉默几秒。 唐漾不放心:“你过来找我吧,可以一起吃……” “不用了,”蒋时延学唐漾平时撒娇的温软语气,“Leo在北区那边有个慈善晚宴,你们在南区吃饭,我在你们那打一趟过去来不及,”蒋时延补充,“我答应了Leo会去。” 唐漾啰嗦又心疼地交代他吃药。 蒋时延一一应下,嘴里发着笑音,面上却没有笑意。 晚饭时间。 蒋时延觉得自己很不给隐私,很小人,很无耻,可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提前开车去了餐厅。唐漾给他说了预订的哪桌,他去了斜对方那桌,把自己藏在了一盆巨大的植株后。 这家餐厅走的地中海风格,装潢精致,人均颇高,地势偏僻,来的人不多。 蒋时延坐了大概五分钟,便等到要等的人。 宋璟高中毕业和他差不多高,现在还是。 他没穿军装,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覆在颀长笔挺的身形上,他绅士地替唐漾拉开椅子,露出来的手腕白净好看,容色皑皑,面朝蒋时延。 唐漾道谢,扶着裙摆落座。 知道要去接宋璟,她还是听蒋时延的话穿了正装,身段标致稍显刻板,要说有什么出挑,大概就是她头上戴着藏青色发带,小蝴蝶结的系法灵动轻俏。 服务员上前,两人点完菜,服务员退下。 宋璟斟了一杯茶,推给唐漾:“你美得一如既往。” 唐漾轻淡颔首:“你学会夸人了。” 宋璟在部队也不是严守规矩的兵,他换了长腿交叠的方向,闲散地单手托脸望着唐漾。 “这是个事实陈述句,”他起笑,“但如果你要理解为夸,那就是夸吧。” 长相太好,声线低转,男人举手投足每个细节都赏心悦目。 蒋时延现在的皮囊气质和宋璟有一拼,不过宋璟让人看到的是山间清风,至多温润。而蒋时延会笑,会闹,会在很多危险的时候把她护进怀里,也会因为她偶尔背贴着他身体睡,早上醒来先看到窗外太阳而不是先看到他而发小脾气,他笑起来会半眯着眼,就像唐漾心坎最深最深的地方,那抹小心藏着的人间烟火气。 唐漾笑笑,转了话题:“说说项目?” 宋璟从善如流道:“我有看《遗珠》,里面原型张志兰的先生,闵智,也在762部队,生前是我战友。” “……” 唐漾和宋璟打开话题。 蒋时延摸出耳机戴上,哑绻的英文歌充盈在耳里,好像真的听不见旁人的交流。 这样的屏障下,蒋时延视野更加开阔。 他看到服务员给唐漾宋璟上菜,看到宋璟给唐漾盛了一次汤,唐漾点头道谢,最开始的生疏稍稍散了些。 宋璟说了什么,唐漾甚至还含了笑意。 一顿饭吃到尾声,唐漾起身,似乎要去结账。 宋璟亦起身,拉住唐漾的腕稍稍一带,把唐漾抱进了自己怀里。 唐漾推开宋璟。 宋璟同时放开唐漾。 唐漾笑着和宋璟说什么,面上彻底没了以往的抗拒和晦涩。 蒋时延借服务员路过,提前撤离。 餐厅在一楼,蒋时延车停在路旁的梧桐下。他飞快躲回驾驶座,视线透过店面的玻璃窗,在眼底映出唐漾站在宋璟身旁、唇角未退的笑意。 蒋时延呆呆看,看着看着勾了唇,跟着唐漾笑。 有什么好笑的?并不知道。 蒋时延可以正大光明说自己不去Leo的晚宴,说自己就是过来了,他们怎么吃完了,然后在宋璟面前朝唐漾撒娇卖可怜委屈要抱抱,他知道唐漾可以猜透他的心思,但还是会无奈纵容地笑,然后安慰自己,满足要求。 他可以假装没来过,之后也闭口不提。等项目结束,宋璟滚回部队,自己仍旧可以和唐漾结婚,甜蜜,相守到老。 蒋时延记得唐漾以前在自己面前哭时,他信誓旦旦说,如果再见到宋璟,一定要冲上去把人抡到地上,他蒋时延已经不是那个跑半圈就喘成狗的胖子了,现在的他可以把宋璟揍得鼻青脸肿,不费吹灰之力,边揍边骂,让宋璟欺负漾姐。唐漾那时破涕为笑。 蒋时延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撸起袖子扑过去,而不是懦弱地躲在车里。 可一切的一切,在唐漾面前,在唐漾笑着但推开宋璟面前,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 蒋时延知道漾漾不会放开自己,知道漾漾不舍得伤害自己。 可那是他的漾哥,他的漾姐,他放在心尖最尖尖守着宠着的漾漾啊……他怎么舍得让她为难呢? 夜色渐渐拉下,霓虹如河点缀,白领三三两两走出写字楼,倦鸟栖息在树垭间的巢里,扑簌簌抖动羽毛。 蒋时延眨了一下眼,眼泪顺着脸滑下。 唐漾和宋璟出了餐厅,走在前面。 蒋时延想给唐漾打电话,但害怕打扰他们散步地气氛,他笑着抹了把眼泪。 【我晚点回去把东西搬出来,物业已经续到了后年。备用的日化品和药品在茶几下的几个抽屉里,小区出大门左转第一家药店有你几次感冒的病历。侧门左边和右边各有两家包子铺,你喜欢的酱肉包是左边第一家,鲜肉包是右边第二家,右边那家面馆上个月换了老板,不要再去。菜市场门口那家水果店不新鲜,价格也高,要吃水果得去超市,购物卡和会员卡都在玄关抽屉里,超市每个月18号是会员日,可以用积分兑米油和零食,我们卡上——】 “我们”退掉。 【卡上已经积了六千多分,可以兑很多,你可以把购物车推到单元楼下。大概还有其他的,我会逐一想好,尽量在你回去之前写给你。】 蒋时延退退删删地敲,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看过的云,就连一起逛过的超市都好似刽子手,凌迟着他心脏。 还有A市医院里她弯着眼眉说“不好意思啊,我是他女朋友”,在游乐场枪枪命中气球、用枪口对准他眉心、然后俯身亲了他,还有B市楼梯间那碗热气腾腾的桂圆莲子羹,是她一路飞跑买回来的……很甜很甜,甜似刀锋,一刀一刀剐。 蒋时延流着眼泪笑,又笑出眼泪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很用力地敲。 他一遍一遍目不转睛地检查。 他点击,发送—— 【唐漾,我们分手吧。】 不知道爱了你多久,但一定比在一起的时间更久一点。 不后悔走到恋人这一步,只是他曾经可以起哄,尝过她蜜一般的滋味后,大抵没办法再笑着祝福。 说好要当一辈子朋友的…… 对不起啊,漾漾,就到这里吧。 层层卷卷的乌云压在远天,黑密不透风,近处的路灯“嘶嘶”低吼,光线明灭。 屏幕上,进度条转完。 好像,真的,就结束了。 蒋时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是愣愣地望着无人的前方:该找程斯然开个单身par,还是疯狂加班缓解情绪? 蒋时延把手机扔在副驾上,哆哆嗦嗦去插车钥匙,可他这两天做什么都不顺,钥匙插了好几次都插不进锁眼。 真的分手了。 蒋大狗和漾漾分手了。 蒋时延满脑子都是配角谢幕、唐漾和宋璟结婚,他们给自己发请帖,他满脑子乱蹿着唐漾说过的那些婚礼、洁白曳地的婚纱、凤冠霞帔…… 蒋时延快要无法呼吸,他只是想趴在方向盘上歇一歇,微微张口,眼泪又昏天黑地地涌了上来。 可他才刚刚哭个开头,就听见“咚咚咚”。 有人敲车窗。 蒋时延继续哭。 那人“咚咚咚”继续敲。 蒋时延自己哭自己的。 那人锲而不舍地敲。 蒋时延倏地按下车窗键,糊了一脸鼻涕泪痕地抬头,扭头,冲着窗外破口大骂:“敲敲敲!敲你妈!敲一次没人应里面肯定就没人啊,你他妈没长眼睛看不出来老子心情不好吗——” 车窗缓缓降至最低处。 蒋时延噎住话音。 窗外,唐漾面色沉沉,双手环胸睇着他。 “你再说一次。”她道。 蒋时延对上唐漾气场全开的眼神,吓得懵懵的。 他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在闹分手,虽然不知道唐漾是什么意思,他吞了吞口水,仍旧听话地弱弱道:“敲,敲,敲,敲你妈……” 声音越来越小。 64.第64章极其十分非常简陋版十年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蒋时延好说话的样子:“那我只有给周阿姨打电话, 说唐漾手机是不是没在身边,可不可以请她——” “算你狠!”唐漾重重摁灭电话。 路过梳妆台时, 她捞了下眉笔,思考一秒,懒得卸,又放下。 ———— 五分钟后, 翡翠园楼下。 唐漾推开单元门,便看到了停在路旁的车。 唐漾走过去的同时, 蒋时延也下车朝她走,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食品袋。 蒋时延递给她:“你不请我,我请你好了, 喏,甜甜圈。” 唐漾瞥一眼,没接。 她紧了紧抱在胸前的臂, 冷漠无比:“我28不是8岁谢谢,你可以选择滚去黑名单,或者马上变一桌满汉全席。” “那有难度。”蒋时延还要说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 他接起电话,唐漾跺脚等在一旁。 对方说了什么, 蒋时延应两声好, 戳唐漾:“快去车上帮我找份文件, 就在后座。” 唐漾听清他说什么,当即炸了:“车就在你面前你让我去拿?你接个电话是没手吗我的蒋大爷……” 蒋时延用食指碰了一下唇,唐漾瞪他归瞪他,还是过去了。 她手握上后排扶把,哼哼唧唧着拉开,看到车内情景那一刹,唐漾瞳孔轻缩,说不出话…… 全套子弹头有整整三层,展开后,从座位那端伸到了自己眼下。 车顶开了盏小灯,暖黄色调,光线顺着卫兵般放置整齐的黑壳排排流淌,直戳心脏。 唐漾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后看,蒋时延哪儿还在打什么电话。 他插兜走过来,伸手搭上车门,笑得格外荡漾。 方才某人噤声时,蒋时延就明白:易女士想给惊喜的思路是对的,只是不好意思,自己先用为敬。 他低头迎见唐漾的眼睛,有水波,有柔光。 蒋时延喉咙发痒,清了一下,道:“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难受的话,那就是我买完只是因为不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那天扔的哪个色号。” 这个时候的蒋时延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怼自己都显得尤其风趣。 唐漾温情道:“没关系,直男都这样。” “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好受一点的话,”蒋时延道,“我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扔的哪个色号,全部买回来是因为年终奖调查的时候,女员工说收到这个会很开心。” 蒋时延伸手越过唐漾,准确捻出她最喜欢的色号。 “dangerous,”他低缓念完,偏过头问她,“有开心吗?” 蒋时延五官生得极好,敛掉平常的玩世不恭,一抔月色坠在他眉梢,莫名生出些勾人的味道。 唐漾心里一悸,小声“嗯”一下,几乎是踩着他尾音抢过他手里那支口红,一边对着车门涂,一边转移话题:“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你以前那么胖还能找到女朋友。” 蒋时延笑:“攻击反弹。” “看在你是继第一个送我包包之后第一个送我口红的汉子份上,不计较,”唐漾用手指调了一下唇缘,仰面问,“好看吗?” 唐漾是手残,左边唇角朝外漫了一抹口红,艳色衬着清澈眼眉,好似身后跟了千军万马。 她看蒋时延,蒋时延注视着她。 两人隔着一尺的距离,有风在吹,她的呼吸裹在风里,伴着一丝沐浴露的香甜,又好似甜在唇间…… 蒋时延看着看着,忽然鬼使神差:“以前宋璟没送过?” 此话落,两人都安静了。 蒋时延后悔。 唐漾:“你知道他性格就那样。” 蒋时延歉意。 唐漾道:“不过在一起的时候他挺体贴,挺……” “对不起。”蒋时延看唐漾。 “说对不起做什么,”唐漾扯唇,“只剩唏嘘吧,当初关系都那么好。”如今和宋璟八年没联系。 蒋时延:“我……” 唐漾垂眸看鞋尖:“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蒋时延嘴笨:“漾哥……” “没,没什么。”唐漾吸了一下鼻子,朝车里看一眼。 蒋时延默契地探身把盒子收好,递给她。 关系再好,终究是异性,忽然而至的躯体带着和方才一样、让人混乱的温热,唐漾敏-感地朝后避了避:“那我先上去了,你早点睡。” “你也是。”蒋时延说。 唐漾走两步,倏地倒回来。 蒋时延举高袋子,故作夸张:“哇你还要你的甜甜圈啊。” 唐漾:“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 蒋时延逗她:“口红甜甜圈选一个。” 唐漾毫不犹豫:“甜甜圈。” 蒋时延嗤一声“出息”,给她。 唐漾眼刀剜蒋时延一下,像怕蒋时延后悔般,两样都抱紧了,哒哒哒几步跑没影。 蒋时延再想笑,唇却牵得费力。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坐进副驾位,关掉灯。 四周昏暗,蒋时延在车头再摸一个甜甜圈出来,别开袋子下嘴咬。 两道声音好像就在耳畔。 所以宋璟没送过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所以不该提宋璟? 所以为什么要提宋璟?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提宋璟最后让两个人都这么难受又尴尬。 嘴里的东西越嚼越不是滋味,蒋时延忍无可忍,循着包装按号码。 “您好,这里是如景园人工服务……” 蒋时延:“你们做甜甜圈都不用白糖用黄连的吗?” 接线员:“蛤?先生您好,我们每个甜甜圈都是经过严格……” 蒋时延扔下手机,一脚油门轰到底。 ———— 而十米之外,电梯里。 唐漾一直站,一直站,站到有其他人进来了,她恍然,自己没按楼层。 “嘀。”电梯上行。 唐漾爱极了电梯攀爬每个楼层时间都一样的稳定状态,她想,朋友翻车这种经历,一辈子,在宋璟身上用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何况蒋时延就是这种会来事儿的性格,他喜欢什么款的女生,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一分钟想明白先前想了一个小时的事。 唐漾到家后,随手把那箱口红放在门后,脱了鞋倒床就睡。 一夜昏沉,第二天唐漾醒来,只觉得头很重。 她浑浑噩噩捞过手机看到时间,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下,下午两点了?! 唐漾工作日作息规律,到周末就颠三倒四。偶尔十点醒,偶尔十一点醒。 但受到惊吓的原因不是时间,而是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蒋时延亲她,然后她被吓醒了。 自己被吓醒只需要一秒,而从昨晚十一点到现在两点一共十四个小时。 所以在梦里,蒋时延亲了自己……整整十三个小时?! 已经把自己钉在朋友位置的唐副处“我去”骂出来,延狗肺活量这么大的吗? 她不信! ———— 蒋时延接到唐漾电话时,正在开车。 他挺意外,本以为唐漾会因为某个名字躲自己一阵。 “漾妹作甚。”他把音乐调小些。 “妹你妹,”唐漾纠正他的称呼,“话说,你和你前女友接吻……咳咳,一般接多久啊。” 不待蒋时延回答,唐漾补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做梦梦了乱七八糟一堆事儿然后顺便梦到了,我在网上看算命的,要问细节。” 蒋时延默一阵:“你觉得多久算正常。” 唐漾发了一个思考的音,道:“一两分钟……最多十分钟吧。” 她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硌着不舒服。 “偶尔一两分钟,偶尔十分钟。”蒋时延答,程斯然忍笑,蒋时延瞄程斯然一眼。 唐漾又问:“你们不常接吻吗?” “记不太清了,”蒋时延说,“不常吧。” 好像嘴里卡住的东西被吞了下去,唐漾声音轻快了些,又扯两句道了回见。 车里,程斯然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不知道是谁重度洁癖接不了吻,不知道是谁成年人谈恋爱就牵牵小手,承包我们一年笑点……你特么对你漾哥还撒谎,良心被猪吃了吗。” “等等,蒋大佬,”程斯然思及什么,“我那天问你亲不亲唐漾,怎么亲,你明明说的是亲啊,还随她怎么亲。” 等红绿灯的空当,蒋时延敲敲太阳穴:“唐漾是兄弟。” 程斯然:“我也是兄弟。” 蒋时延解释:“亲兄弟和亲女人的性质不一样,亲女人是异性之间那种对吧,兄弟之间就没那么多顾忌,关系好随便来一口并不会有什么——” 蒋时延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程斯然比洗澡盆还大的脸搁在自己面前。 格外风骚又挑衅,“那你要不要亲我啊。” 临近年关,周末等于无。 接到蒋时延电话时,唐漾正在加班:“喂?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一个激灵,赶紧收东西:“半小时,就半小时我的哥,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请大佬。”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蔚然点头,车辆启动。 远天霓虹宛如一抔彩墨,被灯红酒绿切着后视镜的形状镀上亮边。 唐漾站在光源中心给两人挥手,个子不高,身段却是好,眉眼是男女通吃的精致秀气,小鼻梁长睫毛,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地望着你时…… 蒋时延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汲一口。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他把腕悬在开一半的窗外,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上,半阖起眸。 安静间…… 冯蔚然:“妈之前还在说好久没见漾姐了,讲真漾姐人很nice——” “和她不可能,太熟了。”蒋时延淡淡道。 也不知道冯蔚然听到没有,蒋时延睫毛抖了一下,重复:“真的太熟了……” 冯蔚然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漾姐以前和那谁,不也铁哥们,不也在一起了,大学时亚男一直给我说他俩好甜好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叫宋什么来着,宋璟——” 冯蔚然“吧”字还没出口,蒋时延突地按下敞篷键,车顶刷地收下去,寒流扑进来。 冯蔚然呼吸困难:“蒋哥!” 听不清。 冯蔚然喊:“延哥!” 听不到。 一月晚上的冷风和冰刀子一样,瞬间踩上六十码的速度扑扑簌簌朝人脸上割。 冯蔚然快哭出来:“爸爸,爷爷,蒋大佬,我特么手都快没了……” 严重程度堪比把人从冬天的被窝直接拎到雪山山顶的酷刑持续了足足十秒,刷一下,车顶上升。 “咔哒。”归于平静。 冯蔚然踩好刹车,伏在方向盘上喘气,喘着喘着,转过去劈头盖脸:“你特么单身劳资还上有老下有小,求你为你大侄子想一想,有不满冲我来冲我来好吗,我说什么干什么了你这么激动,凛冬天玩这么大你怎么不去拉斯维加斯刚一把——” 65.第65章我喜欢你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唐漾没出声。 服务员把锅端上来,开了火,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唐漾、周默:“没有。” 服务员朝两人点头, 离开。 周默拉了下桌旁的绳索,竹席状的隔音帘瞬间从四面放下,其中一面好像碰到了栅栏上的东西, 发出细微响动。 店里嘈杂,唐漾和周默都没注意。 安静的空间留出来后, 周默不再拐弯抹角。 “我不在汇商了,六月份跳的槽, 现在在九江集团负责房地产风控, ”周默说, “我们公司年后要拿江边那块地皮,建‘临江城’商圈, 商圈带动周围产业发展,把那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碾压新光天地和世纪广场的核心商务圈。” 唐漾淡笑:“现在开发商用概念炒房价的说法都这么高端?” “学妹友好一点。”周默并不在意。 他的眼镜只是装饰作用,这厢取下来, 漫不经心擦着:“商品房放贷限制很多,我们想走建造生态园区的路线先把贷款批下来,所以到时要麻烦唐副高抬贵手。” 想到什么, 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 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 在20-25亿间, 放款一到,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周默把左手露出来,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写一个“2”,一个“7”,最后一个“0”。 不是270元的意思。 是2后面,7个零。 唐漾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松开:“不是我抬不抬手,是条件到了,自然能过,条件不到,自然要调整,”她把曲奇推回去,“抱歉,这我实在收不了。” 周默劝说:“我替九江打工,你替汇商打工,说穿了都是高级打工仔,不要为难彼此?” 唐漾脸色微滞:“是我为难你,还是你为难我?” “我送,是心意,你不收,自然是为难,”周默同样敛了神情,带着几分深意,“我说过,给好几个朋友都带了。” 相同“丰盛”的曲奇。 可能给甘一鸣,可能给A市分行高层,可能还有更多的人。 这圈子进去吃牢-饭的很多,打擦边球的很多,一辈子起不来从管培生变成金融民工的,更多…… 唐漾视线落在面前的曲奇盒上,缓缓盖好方才虚掩的盖子:“我不喜欢。” 周默:“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怕是不太好。” 唐漾:“我不喝酒。” 周默:“酒可以不喝,但我不信唐副没参加过推脱不了的酒局。” 唐漾转身拎包:“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 周默拉绳索,卷起其中一面隔音帘:“让女士独自回家有失礼貌,我可以叫朋友送送你。” 周默话音落,唐漾动作停住。 透过那方没有遮挡的视角,唐漾清楚地看见门口站着四个黑衣男人,状似闲散在聊天。但周默把隔音帘拉开时,四人好像在身后开了视野般,鹰隼般的眼神与唐漾相撞。 唐漾后背霎时一悸。 “唐副多坐会?”周默漫不经心地把蔬菜放下锅。 周遭人声鼎沸,唐漾却像只身处在这家店里。 唐漾喉咙滚了滚,攥包带的指尖捏得发白,然后,坐下。 而几米外,蒋时延面前的屏幕闪得断续,他没听清也没看清两人在说什么,这时却像有感应般,蹙眉想过去,程斯然伸手拉住他:“你什么都听不到妄动个鬼,回去看录播。” 这边,唐漾深呼吸,调整好情绪:“我拿你当过学长。” 周默:“我也拿你当学妹。” 唐漾:“互相之间留一线可以吗?” “你给我提了个登天的要求。”见唐漾没吱声,周默再次把曲奇盒子推过去,语气舒缓不少,“同批管培生你走得最快,前途大好,但你也要明白,如果一锅汤都是浑的,那一滴清水在里面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你应该知道我爸爸,”唐漾打断周默,换了闲聊的口吻,“去年感动中国有他。” 铁路专家,突出贡献,享国-务-院特殊津贴。 周默没懂唐漾的意思。 唐漾不紧不慢地出声。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个叔叔来家里做客,当时我爸负责一个工程,那叔叔想承包建材,给我爸送了一块缅甸带回来的玛瑙。我爸不肯收,叔叔执意送,双方争执不知道是谁失手摔碎了。” 唐漾说:“那块玛瑙值五十多万,十几年前,我爸想赔给人家,我害怕变成莫泊桑手里那个一辈子做苦力只为了偿还一条项链的女主,哭着说当没发生过不好吗。我妈在我印象中算是喜欢功名利禄的人,从一个普通老师爬到当时的专家位。我以为她会和我在一条战线,奇怪的是,她异常坚决地卖了房子赔了全款,而且把我胖揍一顿。” 唐漾轻笑:“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也是唯一一次,当时周老师就给我说,自戒自律不能破,对了,”唐漾思及什么,“我妈和你一个姓,周景妤,周默,都姓周。” 周默眼睫阖了一半,再次把曲奇朝唐漾推:“天知地知,就朋友见面,装盒点心到包里,很简单。” 唐漾回推:“你送给别人,别人收,那是别人的事,但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唐漾用特别讲道理的语气,“你如果拿回去,我这人怕惹麻烦不会多事儿,你如果执意要送……” 唐漾顿了一下,“初审现在是我全权负责,我向你保证,你们件过不了信审处第一道门槛。” 唐漾口气平淡,态度却很坚定。 周默把曲奇盒推向她,唐漾推回去,两个人视线在空中撞上。 曲奇盒你来我往的施力间,直直朝着唐漾那个方向滑去。 “周默。”唐漾出口,两个字。 曲奇盒边缘堪堪切住唐漾身前那道桌缘。 一秒,两秒,三秒。 “再会。”周默把曲奇盒收回公文包,起身离开。 唐漾点头,目送他脚步如飞地出店,和四个黑衣男人上了一辆车,车启动,入转角,离开。 尾气好似卷着风,吹进滋味阁。 唐漾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浸了一后背的汗。 她苦笑,哪有什么玛瑙,哪有什么卖房子五十万,她鲜少说起家境,没想到工作后第一次提,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最怕的,就是半推半就。 抹不开面子,周默软硬兼施来得又陡。 不知道哪些人半推半就收了曲奇,哪些人又半推半就和除爱人以外的人滚了床单,哪些人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宛如无底渊。 斜对面那张桌子也空了。 唐漾平静地收回视线,把周默给自己盛的鸡汤倒进垃圾桶,再面对着一个空座位,自己从锅里盛半碗,小口小口细细啜。 沥过油的乌鸡汤鲜薄香美,入口伴有蔬菜的清冽。 唐漾平时会觉得好喝,现在越喝,越喝不出滋味…… 汤滚了,温掉,再热滚,关火。 与此同时,蒋时延几个在车上恢复录屏。反复卡,又反复重启。 半个小时后,唐漾叫了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问她“办会员吗”,她说“不用”,接着收拾一会儿。 唐漾出店时,七点多,天已经黑透。 程斯然眼尖看到,把一脸不善的蒋时延直接拽下车。 唐漾有轻微夜盲症,借着昏暗的路灯在停车坝找车时,忽然有个人、以被别人推的姿势从旁边撞出来,踉跄两步,停到自己跟前。 唐漾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嘻哈的蒋时延。 唐漾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这身形象,便见蒋时延朝后指:“是程斯然他们,”车里没人,蒋时延支支吾吾解释,“是程斯然他们听到这家店会员日打折,就说过来吃,没想到你也在这,刚巧碰上……” 唐漾直直地盯着蒋时延,没反应。 蒋时延恍然想起她给自己说过在这吃晚饭。 蒋时延心里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大耳巴子,面上仍是赔笑,讪讪地:“我就说听这店名怎么这么耳熟,原来你给我说过在这吃,滋味阁要说生意这么好,和名字好还是有很大关系……” 四周昏沉,唐漾抿唇,眼里缀着一点细碎的光。 蒋时延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意识到什么,他面色转,呿一声,眉毛登时拧成一个川字:“那个周默说什么了让你不开心?嗯?说你胖了还是说你矮了?你平时在我面前那股磨人劲儿去哪儿了?他说你你不会怼回去吗?怼不过不会叫我过来骂吗?就任凭自己受欺负?!” 唐漾仍是没反应,定定地望着他。 蒋时延越想越气,又舍不得冲唐漾发火,他抬脚踹一下路旁灌木,故作凶狠道:“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cos木头人给谁看呢,真的是平常抖机灵厉害得要命,在外人面前怎么这么笨……” 他聒聒噪噪的,唐漾先前混沌无措一颗心,却跟着他调子,奇迹般安定下来。 “蒋时延。”唐漾轻轻唤他。 蒋时延转过身来:“怎么?” 唐漾轻牵着他衣摆,就用那双柔光潋滟的眼睛巴巴望着他,然后,唐漾咬了咬唇,轻软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刹那,蒋时延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还能发什么脾气,还能有什么脾气? 他看着唐漾,尤为无奈地反问:“我可以拒绝吗?” 唐漾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可以。” 随即想松开他衣角。 蒋时延噙笑:“但我不会。” “啊?”唐漾没反应过来。 “过来。”蒋时延拉开羽绒服拉链,把手分揣进两个衣兜,然后张开手臂,用敞开的、裹有微热体温的羽绒服包住唐漾,把她抱进了怀里。 唐漾到一休传媒楼下,停完车,才发现自己手机快没电了。 她苟延残喘给蒋时延打电话,蒋时延下来得很快,刷了掌纹带她进去,边走边道:“你上次让我下来接,我就给你说了在顶楼,怎么……没记住?” “上次是两年前,以及总裁为什么都喜欢待顶楼,”唐漾好奇,“你不觉得你之前转我微博可能就是顶楼的雨漏进了脑子?” “你知道那几天汇商挨着你的边,多了多少流量吗?你知道那些流量值多少钱吗?”蒋时延拦住电梯门让唐漾进来。 唐漾“哦”一声:“那你下次直接折现打我账号。” 蒋时延:“俗气。” 唐漾哼哼,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唐漾同样正色:“嗯,那段时间疯狂建模,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蒋时延拉她一下,“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程斯然学的数学,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66.第65章我也喜欢你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我找你帮忙可没涉及男女关系, ”程斯然道, “我就说了四个字, 是谁在那激动得逼逼逼……” 这厢,蒋时延也冷静下来,道:“真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开玩笑, 你这样我会很……”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 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 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 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 脱了一件, 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 ”蒋时延脱口而出, 然后皱了眉, “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67.第67章我也喜欢你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8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红灯变绿灯, 程斯然坐回副驾驶, 同样溢了个音节:“傻-逼。” 一个骂在明, 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 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 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 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 我一个小时后过去,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 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 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 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 结果唐漾提的更早, 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 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 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塌了一小块。 唐漾没说贷款细节,只说了张志兰,闵木闵林,和她那很小的、开在市井上的、盛着琉璃苣的家。 唐漾说得很慢,蒋时延认真听她。 等她说完,蒋时延问:“还难过吗?” “不是难过,”唐漾固执地不肯承认,“她只比我大一岁,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唐漾话没说完,服务员把红锅端上来。 蒋时延一句“谁吃得少吃得慢谁是大笨蛋”说完,不顾服务员异样的眼神,夹一只蛙到自己碗里,飞快下嘴。 唐漾哪儿还有心思伤感,也夹一块到碗里,上手掰骨头。 蒋时延舌-头灵活,骨头吐得快。 唐漾抬头瞄他一眼,加快速度! 别人在店里喝酒划拳客套地给对方夹菜“诶张总你吃”“小王你吃”“浩浩多吃点长个子”…… 唐副处和蒋大佬两位社会精英,衣着光鲜地缩在角落……突然竞吃! 两人谁也不说话,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速度更快,骨头一根接一块地吐到盘子里。 眼看一锅蛙被风卷残云扫到底,唐副处盘子里的小山比蒋大佬略巍峨…… 唐漾吃得专注。 蒋时延瞥她一眼,右手握着筷子啃自己的,左手悄悄伸到唐漾位置上,扯着她盘子边缘朝自己这边带,带出她视线范围,倏一下,把她吃出来的骨头倒在自己吃的骨头里。 唐漾嘴里还叼着一口,“啪”地把筷子罢碗上:“蒋时延你几岁啊!” 唐漾想拿出山呼海啸的气势,一张嘴,嘴里骨头掉桌上,“骨碌”几下,滚到蒋时延手旁。 喧嚣的人声交织出白噪音,店里装潢仿古,顶上八角灯光线暖黄,刚好落在唐漾瞪大的眼里。 她很生气,真的生气,气出生动而纯粹的表情。 好像也是这瞬间,蒋时延开始怀疑,唐漾是不是偶尔会变成三岁。 从很早开始,唐漾在其他人面前是什么样?自信,淡定,脾气好。 在自己面前呢?嘴毒,怼人,斤斤计较,逗着逗着就炸毛。 漾哥把她三岁的世界给了自己。 所以,自己对她有宠爱,有疼爱,甚至怜爱,就像一直以来自己对亚男他们家儿子一样,但这能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呵。 和唐副处以不同思路达成相同结果、并把自己再次摁回朋友席钉牢后,蒋时延释然地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盘子的“二合一”倒进唐漾盘子里:“好好好,都是你吃的,都是你吃的,我吃得少,我吃得慢,我是大笨蛋。” 唐漾求准:“蒋时延是大笨蛋。” 蒋时延认:“蒋时延是大笨蛋。” “这还差不多。”唐漾满意地哼哼两声,去捞锅里的菜。 蒋时延用漏勺舀起来任她挑,瞧着她心情转晴后的傲娇小模样,心里止不住发笑。 电话那头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一个激灵,赶紧收东西:“半小时,就半小时我的哥,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请大佬。”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68.第68章上天入地1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一个骂在明, 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 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 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 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 我一个小时后过去,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 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 结果唐漾提的更早, 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 ”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 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 69.第69章上天入地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那?”冯蔚然委委屈屈把场景复述一遍,可怜还没开始卖。 蒋亚男拧眉:“你提宋璟了?”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 蒋亚男骂句“活该”, 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 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 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 一身白软肉,爱打游戏, 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见谁都是乐呵开朗,是蒋时延没错, 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个矮微胖, 名列前茅, 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 大大咧咧, 很爱帮忙, 人缘好到模糊性别,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胖哥和漾哥藏着的心思一经彼此发现,迅速就个人手中资源结成革-命战-线,拳拳起誓——下三晚去跑步,一个月内光速瘦下来。 奈何晚上的食堂总比白天诱人。 没跑两步,蒋时延扶腰喘气:“小面一碗太多,要不然买俩鸡腿吧,今晚吃宵夜,明晚我们多跑两圈。” 唐漾是干大事儿的人,吞了吞口水,随即正色:“油炸的,多跑两圈减不下来。” 蒋时延累到不行:“那汉堡,汉堡行不行,不补充能量我会死在操场,立刻,马上。” 唐漾搬不动两百斤,内心挣扎片刻:“我们吃鸡肉卷吧,鸡肉卷里有菜,我妈说吃菜不长胖……” 这样的情形重复五百次,两人的减肥计划踩着高一尾声宣告失败。 如果说宋璟由着蒋时延的关系,真的和唐漾熟起来,甚至可以三人约电影,算安慰。 那分科考试中,宋璟和常心怡双双去了实验班,而唐漾发挥失误和蒋时延留在平行班,绝对是噩耗。 十五六岁,女孩子的暗恋似乎比男孩子更坚韧一些。 蒋时延在网吧消化悲痛的高一暑假,唐漾一个人闭关在家,刷了整整一摞教辅。 当高二开学,蒋时延宣布自己对一个学姐一见钟情时,唐漾已经在摸底考试中,从年级三百多蹿到了第九名。这在平行班是吊打第二的水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同学惊奇地发现唐漾话少了,安静了,学习更认真,开始慢慢把称呼从“漾哥”改成“大神”的时候,大家也发现,她对胖哥似乎和高一一个样。 别人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 蒋时延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嫌弃一次:“求离心率这道我昨天才给你说过,就换了个条件,这是重点标个星号会不会,让你做错题本你是在梦里做的吗?” 嫌弃两次,“选A,A,吭,HANG二声,不是四声啊哥,我要再给你说第五遍我就是狗。” 可每每蒋时延偏过头笑呵呵喊“漾哥”。 都叫人了还能怎么办,得! 唐狗捂着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嫌弃…… 两人断续的同桌坐到高三,蒋时延成绩已经稳在了前五。 四月份,进入高考冲刺期。 一中是全寄宿制,不少家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做好饭,用保温桶给孩子拎到校门口。大中午人挤人的情形堪比春运。 唐漾老爹是中铁工程师,经常项目一开就到深山老林,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见一面。唐漾妈妈是A市语文调研组扛把子,早在二月还没开年,就被中考命题组接走,扔给唐漾一笔生活费彻底断了联系。 高三是新搬的独立校区,食堂饭菜堪堪入口。 别人感受父母亲情的时候,唐漾锈肠辘辘,对着面前一碗鸡汤为难:“你妈给你准备的,我喝了不太好吧。” “我这么胖,不会缺营养,你先吃,你吃剩了我扫尾,”蒋时延觉得女孩子很啰嗦,“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冷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次偶然,蒋时延妈妈来学校,进教室时,唐漾正抱着蒋时延的保温桶咂吧嘴。 蒋妈妈和蒋时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脸到体型。 唐漾宛如被抓包的小动物,糊一嘴油,望着面前漂亮的胖女人不知所措。 蒋时延反应很快:“妈,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唐漾,对,就上次宋璟到我们家来,说的那铁哥们……” “哪是我麻烦人家讲题,是她主动给我讲好吧,以前漾哥是学霸,那我是学霸之光附体,现在漾哥是考神,我就是考神之光附体……” “她爸妈不在家,我就分点给她喝……” “……” 对于这种长得乖,学习好,并且对自己儿子成绩有巨大帮助的女同学,蒋妈妈毫无抵抗力,“漾”字作叠音有点拗口,蒋妈妈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糖糖爸妈不在家怎么不早说,你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抢人小姑娘的汤喝,肉都长脸上了吗!” 唐漾软声:“阿姨,是我冒昧了。” “你这样说阿姨可不高兴了,”蒋妈妈爱怜,“看这小脸瘦的……” 体型仍停留在微胖的唐漾赧然。 蒋时延憋笑。 然后,唐漾就靠着蒋妈妈的花式补汤和餐后水果,渡过了高考前最艰难的那个季节。 七月出成绩,宋璟高考失误去了外省理工大学,常心怡出国。 唐漾一切顺利录了A市交大经管。蒋妈妈给蒋家祖宗们烧的香格外灵验,蒋时延三科考爆,又和唐漾成了同学。 大一,蒋时延喜欢上中文系一女生。 唐漾说不清自己还喜不喜欢宋璟,还是每天陪着蒋时延去健身房。 当蒋时延憋不住吃宵夜时,唐漾就露出一排铁丝箍住的白牙微笑看他。 很自然地,蒋时延没瘦,唐漾先起了腰身。 经管院同学都知道两人是哥们,唐漾取牙箍之前,隔三差五有本系男生向蒋时延打听。唐漾取牙箍之后,开始有外院男生风里雨里等蒋时延。 蒋时延得了唐漾授意,“哦哦嗯嗯”敷衍过去,忍不住打量当事人,眉眼还是这眉眼,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不嘴毒的时候是好看,可有说的这么……眉目如画? 唐漾正在和蒋时延完成走出校门不断网的约饭计划,觉察到目光,她下意识朝后望:“在看什么?” 蒋时延清嗓子:“没,没什么。” 等到大一暑假同学会,蒋时延还是那个可爱的胖哥,唐漾惊艳全场,宋璟仍旧清澈俊逸。 不过宋璟性子孤僻,即便以前高三还和唐漾蒋时延经常出去玩,这厢一年多没见,他也就用眼神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靠在KTV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 唐漾有意控制自己的目光,可面对自己喜欢过、此刻在同学们口中“拿奖学金”“校草”、依然出众的男生,她努力不经意,仍是频频侧了头。 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宋璟,别人不敢开男神玩笑,蒋时延瞥一眼唐漾,带头吹了手流氓哨。 宋璟自唐漾进门,就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此刻起身过来,他身型逆光,指节修长。 唐漾眼神闪烁,宋璟噙了点笑意,低唤一声“漾哥”,极为克制又亲近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 王菲《暗涌》吟得低绻,灯影暧-昧至极…… 等唐漾满脸酡红地从宋璟怀里直身,才知道蒋时延提前退了场。 大二,唐漾和宋璟腻腻歪歪异地,蒋时延去台湾交换,遇到缘分,有了符合他一贯审美,身材高挑,眉目风情的女友。 大三开学,唐漾和宋璟分手,蒋时延交换结束回来,自然也分了手。 蒋时延扔了快一百斤肉。 唐漾去机场接机时,一直没等到人,打他手机又关机,她左右看看,朝一个一直被搭讪、但不怎么理人、似乎也没等到人的小哥哥走去。 小哥哥是帅的,长手长脚,一身简单的卫衣休闲裤穿得蓬勃,一手插兜一手摁手机时,明亮的光线切着他侧脸落下。 饶是唐漾和宋璟谈过一年,靠近时,也忍不住乱了拍心跳,随后稳住:“你好,我看你也是在BR台北那趟航班拿的行李,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和你差不多高,然后,”唐漾比了差不多两个自己的宽度,“这么胖……” 她还没形容完,小哥哥“噗嗤”一声,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揉了把她的发顶,忍笑又忍不住地:“小傻逼。” 然后,越过她朝前走去。 唐漾经历大变活人,愣了足足半分钟,一声“我去!”笑了。 唐漾挠两把头发,“哒哒哒”几步跟上去。 后面两年,蒋时延玩微博玩出热度,有了创业的心思。 蒋家父母白手起家厮杀到现在,对儿女没其他要求,就希望他们多读书,往上读,学历越高越好。尤其在宋璟唐漾、同龄大部-队都要考研的情况下,创业?还网上?家里公司你都分不清你创什么业?你玩个电脑打个游戏你能创什么业? 蒋时延骨子里有傲气,父母停了他副卡,他也不肯朝唐漾伸手。 和父母几场架吵下来,身无分文,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想创业,还是单纯赌气。 等唐漾发现他在校门口快餐店端盘子时,气得手抖,把人拎回来,劈头就是一顿训。 唐漾把问题看得清楚,说话扎心,蒋时延扭头悄然红了眼睛。 都是学生,唐漾也没什么大钱,所幸唐爸唐妈给的生活费充裕,唐漾喜欢的包不买了,口红也不买了,奖学金、比赛奖金、科研奖金统统拿给蒋时延。 蒋时延不肯收,唐漾比他更厉害:“这都是我以后结婚、生孩子、孩子满月的份子钱,我算着账呢,你记得十倍还回来。” 更难的时候,有唐漾一口饭吃,就有蒋时延一口汤喝。 唐漾偶尔去他起居、办公一体的小棚屋给他几个伙伴做饭时,她自己还跟着项目,就吃点青菜说“减肥”,蒋时延扒开自己的炒饭,下面全是肉。 大概体质幸运,蒋时延筚路蓝缕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便拿到了A轮融资。 再之后,唐漾考去B市硕博连读,蒋时延留在A市,团队解体改组公司。 两人都很忙,但仍保持着联系。 唐漾博士毕业进汇商银行时,蒋时延送了辆她喜欢的mini,唐漾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回送一块表。唐漾回家会第一时间给蒋时延打电话,蒋时延去B市同理。年底唐漾调回A市,蒋时延自然是推了好几个大客户,从两周前约到了今天。 两人和以往一样,什么都聊,唯独不聊宋璟和棚屋期。 在唐漾的定位里,她不想谈宋璟,然后接济蒋时延方便面是小事儿,和蒋妈妈当年在自己大把大把掉头发的高考前,给的鸡汤和安抚差不多,甚至鸡汤的分量会更重。 然后,在蒋时延的定位里,唐漾是高中选自己做同桌、把自己成绩一分分刚上去的人,是大学一天天陪自己等投资方电话的人,是陪自己一步步跑操场的人。 是,宋璟是哥们。 但只要和唐漾搭上边,只要宋璟当初说了对漾哥好,后来又分了手,还让唐漾哭那么久。 不管什么原因分的,在蒋大佬的认知里,都是他宋璟的锅,宋璟就特么渣男一个。 不需要道理。 自己怼归自己怼。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违法犯罪的事儿,沾上唐漾,蒋时延一向不讲道理。 都是有大学文凭的人,如果非要讲个道理,那唐漾就是蒋时延的道理。 宋璟?提毛提。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蒋亚男骂句“活该”,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一身白软肉,爱打游戏,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见谁都是乐呵开朗,是蒋时延没错,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个矮微胖,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大大咧咧,很爱帮忙,人缘好到模糊性别,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70.第70章上天入地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唐漾哼哼,把甜品盒递给他,跟着上电梯。 ———— 直达的设计让唐漾感慨了一下资本主义的便捷。 到顶楼后, 她循着方向标刚朝办公室走两步, 便听到蒋时延问:“你研究生是不是辅修了金融随机过程, 我记得有段时间你签名都是马尔科夫链。” 蒋时延用正经的语气说正经事, 唐漾同样正色:“嗯, 那段时间疯狂建模, 看到数据就想朝程序里塞。” “这边, ”蒋时延拉她一下, “那你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 大三修随机基础的时候我没好好听,现在整个人被虐得体无完肤心态快崩。” “你别吓我,”唐漾回头看他,“我的水平到不了专业级, 我看微博公告说有研发APP, 如果你们要做产品评估这块, 我还是建议找专业人才——” 蒋时延轻咳一声:“玩五毛一把的干瞪眼, 我一小时输了快两百。” 一秒,两秒, 三秒。 唐漾扭头想走。 蒋时延刷地呈大字状堵在门口:“漾哥。” 唐漾讲道理:“我只是来给你送个千层。” 蒋时延眨两下眼睛, 格外发自肺腑:“沈传玩游戏贼有大局观, 程斯然学的数学, 冯蔚然专攻大数据,我差点被他们仨摁在地上……” 瞧唐漾一脸开车的憋笑,蒋时延站好推她:“在休息室,快去快去。” 先前蒋时延下楼时,冯蔚然添油加醋给其他几只说过唐漾,这厢蒋时延把人带到休息室,互相介绍。 唐漾很自然地坐进蒋时延旁边的空位,程斯然带头吭吭呛呛。 唐漾笑着解释:“我很久没玩了,不能算救兵,大家手下留情。” 程斯然几个纷纷捧场:“会留情,会留情。” “你们先把内裤系好行吧,”蒋时延朝对面露了个极为轻蔑的笑,转脸看向唐漾有些讨好,“赢了就算唐博士,输了算我蒋时延。” 这一本正经的阵仗。 “要不要给你摆个坛子和我来个歃血为盟,”唐漾举起一张钱,啧一声道,“就五毛?” 几人笑得挤眉弄眼,唐漾眼睛也弯成了月亮,蒋时延给程斯然飞个眼刀,毫不在乎地朝唐漾靠近了些。 牌局开始。 干瞪眼的规则是:每人开局摸五张牌,上把赢家摸六张并第一个出牌,出牌每次可出单张、对、飞机、连牌,并且只能逐点出,比如3出了只能出4,4出了只能出5,以此类推,王和2通吃。每轮最后一个出牌的人摸一张牌,进入下一轮,知道取胜或者牌摸完。 第一把,唐漾原手一对王,程斯然出第一张牌,她直接炸掉,摸一张凑顺子,赢了个开门红。 蒋时延像客车售票员一样,握着一把零钞,用售票员问“去哪”的口气逐个问:“要不要叫爸爸。” 第二把,大家打到手上都剩一张牌,程斯然出个三,唐漾放个四。 蒋时延笑嘻嘻再走一转,“要不要叫爷爷哇。” 第三把,沈传最先打到只剩一张牌,唐漾本来剩得最多,结果接了程斯然一个对,冯蔚然一炸,程斯然压死,气氛如箭在弦,程斯然屏了屏呼吸想摸牌,唐漾柔声道:“等等。” 然后轻描淡写反炸,然后摸牌凑对,瞬间抛完。 “我去!”冯蔚然罢牌,长吁一口气。 程斯然面朝唐漾跪下作揖状,蒋时延笑得荡漾:“哎呀呀快快请起。” 唐漾抿笑让他收敛点,沈传替程斯然踹他一脚。 在不断的翻倍中把蒋时延本钱赢回来之后,唐漾把牌朝他那边拿了一点:“这次出几。” 全程只负责撒花的蒋大佬思索一下:“最小的?” 唐漾循循善诱:“程斯然手里有4有6,你一出他就溜了——” 程斯然握着牌朝后躺:“漾姐!” “诶!”唐漾笑着应下,放了最大的A,无人能吃。 然后。 唐漾:“出顺子还是单。” 蒋时延:“肯定顺子啊,不能让人接。” 唐漾出单,顺利过去。 再然后。 唐漾耐心:“这次出什么?” 蒋时延瞄唐漾一眼,小心翼翼去抽一张牌,唐漾反手打在他手背上。 蒋时延“哎哟”夸张地吃痛。 唐漾恨铁不成钢:“船长上轮才过了这张,你打牌从来不记牌不用脑袋吗!” 程斯然劝架:“他比较厉害,他用嘴。” 蒋时延不理程斯然,朝唐漾委屈地摇头。 唐漾这才注意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自己和他隔着不到半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一,二,三……然后稍稍朝下,清晰地在眸光中看到自己。 自己太漂亮,唐漾喉咙微微发干,怼了句“傻样”,抬手把蒋时延脑袋推到一旁。 唐漾以为自己表达的是嫌弃,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娇嗔。 蒋时延反应慢,不知道。 他只觉得唐漾的手,小,软,微凉。 她手掌触感细腻,明明推的是额角,那股酥软感却是从蒋时延脚底缓缓朝上,最后漫顶,嗡嗡麻麻的。 洗牌间,唐漾耳根稍稍发热,聒噪全程的蒋时延没了声音。 剩下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眉来又眼去。 蒋时延清一下嗓子:“你们有点脸,打五毛还作弊。” 开外挂的延狗敢呛人? 不好意思,他们只能更猖狂。 接下来没打两把,沈传要去机场,冯蔚然去送他,程斯然害怕两个加起来输了十块的人会难过得哭哭,捞起蒋时延一包旺仔牛奶糖就跟了出去。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只剩两个人。 摆钟“嘀嗒嘀嗒”,空调轰隆隆,就连彼此呼吸的声音,在微热的室内,都响得震耳欲聋。 好几秒后。 “嗯……那个,”唐漾压住咚咚咚的心跳,偏头作找状,“之前给你拎的榴莲千层你吃了吗?” 理智如唐漾,竟完全忘记了蒋时延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吃没吃自己能不知道? 更奇怪的是,蒋时延也觉得她问得没有任何问题。 蒋时延把程斯然这条语音反复听了三次,“嘭”一下甩拢房门。 蒋时延回拨过去,冷笑道:“只是让你留意一朋友,又没打断你啪啪啪,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揣测我,你以前找爸爸帮忙的时候爸爸可没这么多话。” “我找你帮忙可没涉及男女关系,”程斯然道,“我就说了四个字,是谁在那激动得逼逼逼……” 这厢,蒋时延也冷静下来,道:“真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开玩笑,你这样我会很……”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蒋时延脱口而出,然后皱了眉,“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表个白,不可能,亲上来,不可能。 表个白,亲上来,亲上来…… 就在蒋时延快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唐漾终于含点笑意,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没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想偏头避一点,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71.第71章上天入地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一个骂在明, 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 电话打到办公室来,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 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 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 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 结果唐漾提的更早,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 ”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 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 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塌了一小块。 唐漾没说贷款细节,只说了张志兰,闵木闵林,和她那很小的、开在市井上的、盛着琉璃苣的家。 唐漾说得很慢,蒋时延认真听她。 等她说完,蒋时延问:“还难过吗?” “不是难过,”唐漾固执地不肯承认,“她只比我大一岁,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唐漾话没说完,服务员把红锅端上来。 蒋时延一句“谁吃得少吃得慢谁是大笨蛋”说完,不顾服务员异样的眼神,夹一只蛙到自己碗里,飞快下嘴。 唐漾哪儿还有心思伤感,也夹一块到碗里,上手掰骨头。 蒋时延舌-头灵活,骨头吐得快。 唐漾抬头瞄他一眼,加快速度! 别人在店里喝酒划拳客套地给对方夹菜“诶张总你吃”“小王你吃”“浩浩多吃点长个子”…… 唐副处和蒋大佬两位社会精英,衣着光鲜地缩在角落……突然竞吃! 两人谁也不说话,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速度更快,骨头一根接一块地吐到盘子里。 眼看一锅蛙被风卷残云扫到底,唐副处盘子里的小山比蒋大佬略巍峨…… 唐漾吃得专注。 蒋时延瞥她一眼,右手握着筷子啃自己的,左手悄悄伸到唐漾位置上,扯着她盘子边缘朝自己这边带,带出她视线范围,倏一下,把她吃出来的骨头倒在自己吃的骨头里。 唐漾嘴里还叼着一口,“啪”地把筷子罢碗上:“蒋时延你几岁啊!” 唐漾想拿出山呼海啸的气势,一张嘴,嘴里骨头掉桌上,“骨碌”几下,滚到蒋时延手旁。 喧嚣的人声交织出白噪音,店里装潢仿古,顶上八角灯光线暖黄,刚好落在唐漾瞪大的眼里。 她很生气,真的生气,气出生动而纯粹的表情。 好像也是这瞬间,蒋时延开始怀疑,唐漾是不是偶尔会变成三岁。 从很早开始,唐漾在其他人面前是什么样?自信,淡定,脾气好。 在自己面前呢?嘴毒,怼人,斤斤计较,逗着逗着就炸毛。 漾哥把她三岁的世界给了自己。 所以,自己对她有宠爱,有疼爱,甚至怜爱,就像一直以来自己对亚男他们家儿子一样,但这能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呵。 和唐副处以不同思路达成相同结果、并把自己再次摁回朋友席钉牢后,蒋时延释然地叹了口气。 他把自己盘子的“二合一”倒进唐漾盘子里:“好好好,都是你吃的,都是你吃的,我吃得少,我吃得慢,我是大笨蛋。” 唐漾求准:“蒋时延是大笨蛋。” 蒋时延认:“蒋时延是大笨蛋。” “这还差不多。”唐漾满意地哼哼两声,去捞锅里的菜。 蒋时延用漏勺舀起来任她挑,瞧着她心情转晴后的傲娇小模样,心里止不住发笑。 唐漾深吸一口气,道:“三秒之内,挂断电话。” 在我没有爆发之前。 蒋时延瞬间收好先前的戏份,低声道:“我到你家楼下了。” 唐漾:“我们之间的友谊并不足以让我下楼。” 蒋时延好说话的样子:“那我只有给周阿姨打电话,说唐漾手机是不是没在身边,可不可以请她——” “算你狠!”唐漾重重摁灭电话。 路过梳妆台时,她捞了下眉笔,思考一秒,懒得卸,又放下。 ———— 五分钟后,翡翠园楼下。 唐漾推开单元门,便看到了停在路旁的车。 唐漾走过去的同时,蒋时延也下车朝她走,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食品袋。 蒋时延递给她:“你不请我,我请你好了,喏,甜甜圈。” 唐漾瞥一眼,没接。 她紧了紧抱在胸前的臂,冷漠无比:“我28不是8岁谢谢,你可以选择滚去黑名单,或者马上变一桌满汉全席。” “那有难度。”蒋时延还要说什么,手机震了一下,他接起电话,唐漾跺脚等在一旁。 对方说了什么,蒋时延应两声好,戳唐漾:“快去车上帮我找份文件,就在后座。” 唐漾听清他说什么,当即炸了:“车就在你面前你让我去拿?你接个电话是没手吗我的蒋大爷……” 蒋时延用食指碰了一下唇,唐漾瞪他归瞪他,还是过去了。 她手握上后排扶把,哼哼唧唧着拉开,看到车内情景那一刹,唐漾瞳孔轻缩,说不出话…… 全套子弹头有整整三层,展开后,从座位那端伸到了自己眼下。 车顶开了盏小灯,暖黄色调,光线顺着卫兵般放置整齐的黑壳排排流淌,直戳心脏。 唐漾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后看,蒋时延哪儿还在打什么电话。 他插兜走过来,伸手搭上车门,笑得格外荡漾。 方才某人噤声时,蒋时延就明白:易女士想给惊喜的思路是对的,只是不好意思,自己先用为敬。 他低头迎见唐漾的眼睛,有水波,有柔光。 蒋时延喉咙发痒,清了一下,道:“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难受的话,那就是我买完只是因为不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那天扔的哪个色号。” 这个时候的蒋时延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怼自己都显得尤其风趣。 唐漾温情道:“没关系,直男都这样。” “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好受一点的话,”蒋时延道,“我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扔的哪个色号,全部买回来是因为年终奖调查的时候,女员工说收到这个会很开心。” 蒋时延伸手越过唐漾,准确捻出她最喜欢的色号。 “dangerous,”他低缓念完,偏过头问她,“有开心吗?” 蒋时延五官生得极好,敛掉平常的玩世不恭,一抔月色坠在他眉梢,莫名生出些勾人的味道。 唐漾心里一悸,小声“嗯”一下,几乎是踩着他尾音抢过他手里那支口红,一边对着车门涂,一边转移话题:“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你以前那么胖还能找到女朋友。” 蒋时延笑:“攻击反弹。” “看在你是继第一个送我包包之后第一个送我口红的汉子份上,不计较,”唐漾用手指调了一下唇缘,仰面问,“好看吗?” 唐漾是手残,左边唇角朝外漫了一抹口红,艳色衬着清澈眼眉,好似身后跟了千军万马。 她看蒋时延,蒋时延注视着她。 两人隔着一尺的距离,有风在吹,她的呼吸裹在风里,伴着一丝沐浴露的香甜,又好似甜在唇间…… 蒋时延看着看着,忽然鬼使神差:“以前宋璟没送过?” 此话落,两人都安静了。 蒋时延后悔。 唐漾:“你知道他性格就那样。” 蒋时延歉意。 唐漾道:“不过在一起的时候他挺体贴,挺……” “对不起。”蒋时延看唐漾。 “说对不起做什么,”唐漾扯唇,“只剩唏嘘吧,当初关系都那么好。”如今和宋璟八年没联系。 蒋时延:“我……” 唐漾垂眸看鞋尖:“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蒋时延嘴笨:“漾哥……” “没,没什么。”唐漾吸了一下鼻子,朝车里看一眼。 蒋时延默契地探身把盒子收好,递给她。 关系再好,终究是异性,忽然而至的躯体带着和方才一样、让人混乱的温热,唐漾敏-感地朝后避了避:“那我先上去了,你早点睡。” “你也是。”蒋时延说。 唐漾走两步,倏地倒回来。 蒋时延举高袋子,故作夸张:“哇你还要你的甜甜圈啊。” 唐漾:“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 蒋时延逗她:“口红甜甜圈选一个。” 唐漾毫不犹豫:“甜甜圈。” 蒋时延嗤一声“出息”,给她。 唐漾眼刀剜蒋时延一下,像怕蒋时延后悔般,两样都抱紧了,哒哒哒几步跑没影。 蒋时延再想笑,唇却牵得费力。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坐进副驾位,关掉灯。 四周昏暗,蒋时延在车头再摸一个甜甜圈出来,别开袋子下嘴咬。 两道声音好像就在耳畔。 所以宋璟没送过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所以不该提宋璟? 所以为什么要提宋璟?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提宋璟最后让两个人都这么难受又尴尬。 嘴里的东西越嚼越不是滋味,蒋时延忍无可忍,循着包装按号码。 “您好,这里是如景园人工服务……” 蒋时延:“你们做甜甜圈都不用白糖用黄连的吗?” 接线员:“蛤?先生您好,我们每个甜甜圈都是经过严格……” 蒋时延扔下手机,一脚油门轰到底。 ———— 而十米之外,电梯里。 唐漾一直站,一直站,站到有其他人进来了,她恍然,自己没按楼层。 “嘀。”电梯上行。 唐漾爱极了电梯攀爬每个楼层时间都一样的稳定状态,她想,朋友翻车这种经历,一辈子,在宋璟身上用过一次就已经足够。 何况蒋时延就是这种会来事儿的性格,他喜欢什么款的女生,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一分钟想明白先前想了一个小时的事。 唐漾到家后,随手把那箱口红放在门后,脱了鞋倒床就睡。 一夜昏沉,第二天唐漾醒来,只觉得头很重。 她浑浑噩噩捞过手机看到时间,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下,下午两点了?! 唐漾工作日作息规律,到周末就颠三倒四。偶尔十点醒,偶尔十一点醒。 但受到惊吓的原因不是时间,而是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蒋时延亲她,然后她被吓醒了。 自己被吓醒只需要一秒,而从昨晚十一点到现在两点一共十四个小时。 所以在梦里,蒋时延亲了自己……整整十三个小时?! 已经把自己钉在朋友位置的唐副处“我去”骂出来,延狗肺活量这么大的吗? 她不信! ———— 蒋时延接到唐漾电话时,正在开车。 他挺意外,本以为唐漾会因为某个名字躲自己一阵。 “漾妹作甚。”他把音乐调小些。 “妹你妹,”唐漾纠正他的称呼,“话说,你和你前女友接吻……咳咳,一般接多久啊。” 不待蒋时延回答,唐漾补充:“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做梦梦了乱七八糟一堆事儿然后顺便梦到了,我在网上看算命的,要问细节。” 蒋时延默一阵:“你觉得多久算正常。” 唐漾发了一个思考的音,道:“一两分钟……最多十分钟吧。” 她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硌着不舒服。 “偶尔一两分钟,偶尔十分钟。”蒋时延答,程斯然忍笑,蒋时延瞄程斯然一眼。 唐漾又问:“你们不常接吻吗?” “记不太清了,”蒋时延说,“不常吧。” 好像嘴里卡住的东西被吞了下去,唐漾声音轻快了些,又扯两句道了回见。 车里,程斯然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不知道是谁重度洁癖接不了吻,不知道是谁成年人谈恋爱就牵牵小手,承包我们一年笑点……你特么对你漾哥还撒谎,良心被猪吃了吗。” “等等,蒋大佬,”程斯然思及什么,“我那天问你亲不亲唐漾,怎么亲,你明明说的是亲啊,还随她怎么亲。” 等红绿灯的空当,蒋时延敲敲太阳穴:“唐漾是兄弟。” 程斯然:“我也是兄弟。” 蒋时延解释:“亲兄弟和亲女人的性质不一样,亲女人是异性之间那种对吧,兄弟之间就没那么多顾忌,关系好随便来一口并不会有什么——” 蒋时延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程斯然比洗澡盆还大的脸搁在自己面前。 格外风骚又挑衅,“那你要不要亲我啊。” “赏给你啦。”唐漾倏地抬头看他,翘起兰花指。 “啊?”蒋时延吓得动作止住,接着摁下自己快跳出嗓子眼的小心脏。 他强撑淡定地拍拍西服衣摆,弯腰,抬手将自己的手空悬在唐漾手下:“喏。” 一气呵成,尾音拉得又长又细。 唐哀家满意地起个范,和小延子一同朝外走去。 两个人都面红耳热又极其做作,好像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只是幻觉一般 。 ———— 蒋时延办公室宽敞,整洁,东西不多。 唐漾一边参观,一边评价:“好像我上次来还在装修。” 蒋时延配合:“转眼墙角都开始掉漆了。” 两人以“小孩怎么长得这么快”的庸俗口吻感叹一番,唐漾转到办公桌后那张大皮椅前:“我可以坐吗?” 蒋时延斜靠着桌角,看她:“椅子有点高。” 正在尝试的唐漾发现了:“……” 蒋时延道:“你腿挨不到地。” 尝试失败的唐漾发现并微笑:“……” 蒋时延迎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哎”一下叹气:“连你这么完美的比例都挨不着地,现在这些设计师真的是一届不如一届。” 他的赞美相当真诚,唐漾想把椅子让给他。 蒋时延说:“不用。” 唐漾也不客气,娇小的一团窝在黑色皮椅里。 蒋时延打开甜品盒子开始动千层。 唐漾有一下没一下翻他桌上没有加密条的文件。 安静间。 “张志兰那个件现在怎么样?A市这边贷款人情分比重大吗?”蒋时延问。 “我这边已经处理了,就是看上面批不批,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唐漾突然看到《遗珠》团队的创意原点那栏有自己的微博截图,她略微小心地指,“这个最后定下来该不会和我有关吧?” “你秀逗了?”蒋时延一副听到天大笑话的语气,“一休影视这块有专业的评估团队,投资方那边也要过审,人家对话题热度和市场占有率都有要求,选题会都开一个月,你以为我想定就能定?” 72.第72章上天入地5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 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 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 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 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 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 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 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 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 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蒋时延脱口而出,然后皱了眉,“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 缓了缓, 道:“别问东问西了, 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请大佬。”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73.第73章上天入地6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 夸你帅, 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 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 脖子上挂着耳机, 两只耳朵牵着口罩, 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 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 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 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 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 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 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 程斯然进去, 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 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冯蔚然点开便签飞快算摄像头摆放的最优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设备的电量,蒋时延状似无意又全神贯注地观察风吹草动,好像什么都能听见,好像又什么都听不见。 唐漾对面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周默,对吧? 蒋时延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默嘴皮子在动,唐漾笑意盈盈望着周默。 蒋时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话多,叭叭叭一直说,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好说。” 周默说了什么,唐漾“噗嗤”一声。 蒋时延又“哇”一声:“还准备了暖场笑话?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满天星一样多。” 周默声音小了些,又说了什么,唐漾笑着点头。 蒋时延:“这人懂不懂聊天礼貌,就自己在那说,完全不给人说话机会,真的……” 周末最后讲了句什么,唐漾笑出眼泪,周默扯了张纸递给唐漾,唐漾去接,眼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一起。 蒋时延抬头望墙上的挂钟,气到笑了:“天老爷,什么饭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现在人做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他们老板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 冯蔚然在旁边弱弱举手:“人家连锅都还没端上去。” 蒋时延胸口憋着火气正要发作,程斯然稳住他:“消气,消气,你看快好了。” “这么快?”蒋时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怎么只能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程斯然:“有吗?” 店里人多信号差,蒋时延点了录播,程斯然帮忙调。 三人闹腾着站起来,又飞快坐下,时不时掉个什么东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挤兑着,又从藤蔓里伸只手出去捡。 而相隔两米的餐桌上。 周默听到斜对方频频有动静,唐漾频频偏头看,等他跟着转过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周默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漾哧了声笑:“一傻子。” 周默听得含混:“啊?” 唐漾偏头轻咳,抿开笑意,回过头来已经敛好了神色:“没什么。” 其实,周默除了是唐漾直系师兄,还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届。 和唐漾见面后,他先叙了两个人大学的旧,然后说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周默是。 周默说起,他高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胖子,叫蒋时延,全校闻名。 一是因为可爱。 二是因为小胖子初一的时候,顶名额参加运动会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刚跑一圈。倒数第二也跑完了,他还在吭哧吭哧。别人都劝他别跑了,占着场地,他“蛤蛤”用嘴呼气、累到边哭边跑还不肯放弃,最后全校站起来给他加油,他过终点的刹那,掌声排山倒海,那叫一个壮观。 想到,周默称赞:“不太了解他现在怎样,但我当时就觉得,这种坚韧又乐观的人将来一定成大事儿。” 唐漾没说自己和蒋时延多熟,也没说蒋时延现在瘦了,只是想象出一个边哭边跑的倔强小胖子,忍不住发笑。 周默又说:“后来又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他端着饭边吃边走,结果没注意台阶,啪一下脸摔在饭盒里,手还朝上护着筷子。” 唐漾“嗤”出声。 周默描述:“就当时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来,捋掉脸上的菜,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边走边吃。” 画面感太强,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欢的番茄炒饭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彻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蒋小胖子擦擦脸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绅士地给她递了张纸。 两个人刚叙旧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周默说到蒋时延后,唐漾整个人明显轻松许多。 周默投其所好说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来,”周默恍然状,“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他上次转了你微博,你还网红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么:“现在各大银行都挺重视新媒体这块,尤其是流量和影响力。我以前在汇商的时候,高管层就制定了相应的奖励计划,你这波虽然时间短,但总行年度评优应该是稳的。” “不至于,”唐漾小心擦着眼角,“指标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当时我还翻了热门评论,像唐副处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折煞了。”唐漾不自在地推脱。 “受得起,”说着,周默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摸出一盒曲奇,“话说你之前调回A市我都没给礼物,现在补上。” 周默体贴:“再优秀的女孩子也会喜欢点心。” “这不太好吧。”唐漾不想收。 唐漾属于宁可给别人东西,也害怕自己欠别人东西。周默帮过她小忙,她也就一定要请回来免得说不清。虽然曲奇不是什么大东西,但周默也不是蒋时延,唐漾没给他带等价的礼物,便会介意收下他的礼物。 “没关系,这是我才去什么糖小糖旗舰店排的,你可以趁新鲜吃一块,”周默推过去,“我不止给你带了,还给其他朋友带了。” 唐漾依旧为难:“这……” 周默笑:“唐副处还是给个面子吧。” 周默在风控界也算个人物,而且,“唐副处”都叫出来了。 唐漾没办法,接过来,一边掀着曲奇盖一边道:“那我下次到B市给你带花生……” “酥”字发得几不可闻。 曲奇盒边缘放着五份小曲奇,正中央被严格隔开,搁着一把车钥匙和一张黑金卡。 唐漾视线落在车钥匙正中央的三叉戟标志上,没了声音。 唐漾凝了面色。 半晌。 她抬眼,犹疑地看向周默:“这是……?” 就在蒋时延快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唐漾终于含点笑意,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没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想偏头避一点,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蒋时延终于说话了,“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捏着嗓子学,“哎呀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噗嗤”:“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她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都会怀疑自己的霸总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腊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气笑,“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捻起衣服上嫩黄的花瓣,嗔着砸给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乐”。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给得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她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张志兰说了很多重复内容,唐漾没有不耐烦,给她把大致情况分析清楚了,这才“嗯”一声。 “蒋时延。”唐漾握着方向盘,看前方。 蒋时延就望着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自己名字,心弦微动。 然后张志兰压低声音,说自己在网上看到这位大佬好像很会怼人,有的评价好,有的评价不好。 蒋时延没听清,只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 “哈哈是的,”唐漾顿了顿,轻声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 唐漾说得自然,说完接着和张志兰说贷款的问题。 而蒋时延心里那团先前在滋味阁积攒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后的气压般,“嘭”一下,炸开。 她让别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样。 一股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口流到四肢五骸,流着,流着,蒋时延说不清是痒还是甜。 蒋时延不想盯着唐漾看,偏偏眼睛不听使唤,看她抠两下方向盘,她抿笑,她咬唇角……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仿佛下了蛊般,蒋时延也轻轻咬一下自己唇角。 恰好唐漾转过头来,蒋时延宛如做坏事险被抓包,耳根热着,喉咙滚着……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静一下。 唐漾舍不得蒋时延久站,聊完该聊的就挂了电话。 她笑吟吟望着他想说什么。 “很晚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蒋时延语速飞快,“晚安。” 唐漾话噎在喉咙:“晚安,你早点休息——” 蒋时延忽然把手探到车里,将唐漾身前滑到中间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晚安。” 唐漾诧异,蒋时延飞也似地进门,腊梅花瓣洒落一地。 门后,蒋时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楼。 他在寒冬凛月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两下,静一静,再滚两下,再静一静…… 而门前,蒋时延方才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锁骨端的皮肤。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红着脸,小心抬手,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去。 “好险……”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机做的吗? 她扶住车头,一直等那股悸然过去了,气血平了,才驱车离开。 ———— 到家后,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唠完嗑,才上二楼。 她忘记自己上楼前想做什么,又楞了好一会儿,拨给蒋亚男。 唐漾房间是卧室书房一体的设计,大而空旷,落地钟和等待音响在一起。 没几秒,接通。 唐漾语气轻飘:“以前总感觉自己会单一辈子,相亲也不会相到合适的,可现在,好像被人抱一下就有点,”她把玩着一根眉笔,“控制不了……” 蒋亚男和唐漾交心多年,默契地猜到接下来的话,朝楼上瞥一眼。 听筒里,唐漾想不通:“你说,是我单太久想谈恋爱,还是有别的什么啊……” 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蒋亚男第一反应那个人是蒋时延,可自己老哥不是和程斯然他们在一起吗? 随后想到什么,蒋亚男问:“你今晚和周默约的饭?” 唐漾:“对啊。” 两个字,一下把蒋亚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蒋时延是她哥,他对唐漾的心思自己意识不到,全家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漾是她闺蜜没错,唐漾做什么都门儿清没错,唐漾说了蒋时延是朋友不可能,没错。 可蒋亚男对周默观感并不好,蒋亚男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一个“周默暗恋漾姐”的印象,她不是阻挠闺蜜寻找幸福,只是帮自己老哥稳一把,合理开导闺蜜,没问题吧? 思量片刻,蒋亚男如履薄冰地措辞:“就已婚人士角度的话,是你单太久想谈恋爱,不是对那个人有想法。就换个人抱你,一样的。” 比如我哥。 换个人抱?不是蒋时延? 唐漾皱了眉。 蒋亚男接着说:“你年龄不算大,但多少都有结婚压力,之前不是还去相亲了吗,”蒋亚男说,“但越是这样,你越要清醒,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同学,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不熟,那出社会,更不知道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唐漾小声地心虚:“不是的……” 蒋亚男针对周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很熟,那朋友朝前没走成,朝后退一步……” 蒋时延还没突破这关,蒋亚男自然不想让别人捷足先登。 结果这句话恰恰戳了唐漾痛处。 无声里。 蒋亚男明了,愧疚:“漾姐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感情的事儿还是要慎重,等开年忙起来,这样的心思估计就淡了,”蒋亚男举例,“我和冯蔚然虽然整天吵来吵去,但感情还行,所以知根知底很重要,这样说的话……” 蒋亚男仰头又看一眼蒋时延房间,深谋远虑道:“你可以尝试一下相亲,父母和亲朋介绍的,根底上至少会稳妥一些,当然会遇到性格奇葩的,不也有很多相亲认识恩爱幸福的。” 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开导结果啊。 唐漾叹气:“我先去洗漱了,你去带程程吧,我改天来给小不点压岁钱。” “好,”蒋亚男叮嘱,“真的不要因为有压力就急,很可能好的缘分在后面……” 又叨叨了好一阵。 挂断电话后,唐漾肩膀一耷,略微颓然地趴在梳妆台前碎碎念:“是因为有结婚压力,太急了,太急了,要冷静,要冷静……” 可她越念,心里越乱。 越念,越想起蒋时延碰过的耳后,碰过的脖颈,那些小块小块的皮肤又跟着呼吸开始发烫。 两根细白的食指快缠成了麻花,唐漾丧丧地嘟囔:“道理大家都懂,但,但……” 蒋时延说“但我不会”,蒋时延笑“给你找根小板凳”,他说有风撩了自己头发,自己打他他还躲,但又乖乖给自己拉了拉链…… 空调好像有点热。 唐漾用手背拍拍发烫的面颊,在墙上调低了温度。 “轰轰”一阵大功率后,还是热。 唐漾一头栽到床上,拉了被子盖过头顶,“啊啊啊”着滚来滚去。 她显然忘了家里才换了中央空调,随便哪儿调一下,上下两层都会变温。 楼下。 唐爸爸工地里的工人给他送了只农村喂的鸭子当拜年,唐妈妈正准备煨老鸭汤。 唐漾第一次调空调温度的时候,唐妈妈当闺女热,没在意。 第二次调温度,唐妈妈也忍了。 第三次,自己在厨房辛苦给她煲汤,她还鬼苦狼嚎打乱自己切菜节奏? 唐妈妈刀一顿,冲楼上吼:“叫什么叫!信不信我把你拎下来和鸭子一起炖了!” 唐漾积了一身闷,瞬间偶像剧女主附体,很大声清亮且天不怕地不怕地撒娇:“妈妈你来啊!来啊!” 唐妈妈捂着额角,一阵脑仁疼:“……” “别了别了,”唐漾摆手,“我才来多久,就算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对了你们吃午饭吗,”唐漾岔开话头,“没有大家一起点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范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记部门还是唐副处啊,点贵的还是更贵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蒋时延摇头。 助理松一口气:“不是就好……” 蒋时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个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 虽然唐漾在热搜上只待了两小时不到,但仍有制片团队以她微博截图为基点,扩展到张志兰,再经过多方调查,在选题会最后一天补交了烈属的主题,定名《遗珠》。 年初纪录片是一休传媒的重磅,选题会持续了快一个月,各方都很重视。 74.第74章上天入地7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时间是个老巫婆, 对延狗那样的坏人宽容得不行,对自己这样的小可爱残忍得一比。 尤其后来, 她刷微博,逛到某人动态, 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干脆早起给家里一窝做早饭, 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蒋时延一个没回复。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 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 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借过周景妤名头,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从小到大都优秀, 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 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人脉里的顶配,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才三十, 人大博士, 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 一年得百万吧,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异地不好,”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34吧,富二代,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囫囵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腿压被子,嘤嘤着捍卫:“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扯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卷成长辈喜欢的小梨花,包包拎的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唐漾“哎哟”一声,接过这宝贝疙瘩,逗道:“都说我年轻了,怎么还叫阿姨,叫糖糖姐姐呀。” 程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然后皱着小眉毛,脆生生地:“可糖糖阿姨叫外公蒋叔叔,叫舅舅蒋时延,我如果叫糖糖阿姨糖糖姐姐的话,糖糖姐姐要叫外公蒋爷爷,叫舅舅蒋叔叔?” 蒋时延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众人哄笑。 “你走。”唐漾笑着,本想捶蒋时延一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变成轻轻拍他背。 没什么力道,蒋时延被拍得痒酥酥的,身体动了动。 ———— 晚上坐两桌,其他亲戚一桌,唐漾挨着蒋时延坐主桌。 唐漾和蒋时延铁了不是一两年,和他家亲戚也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后,晚饭渐入佳境。 蒋妈妈说起两人高中,开始揭儿子老底:“要你瘦得早一点,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漾笑:“他说减肥是说了挺多年,不过胖的时候也挺好。” 蒋妈妈:“他第一次暗恋你们班那什么,和你关系很好。” 唐漾:“常心怡。” 蒋时延想阻止两人:“妈!” 蒋妈妈根本不理他:“对对常心怡,暗恋常心怡没减下来,去台湾谈恋爱才减下来了,你说明明爱情对他影响可以很大,怎么现在搞得像个什么……无欲无求佛系青年?” 暗恋也算恋,延狗也是个有两段恋爱的人,啧。 唐漾夹了一筷凉拌菜,醋放多了,她面色轻拧一下。 蒋妈妈问:“糖糖你现在和常心怡关系还好吗,我以前给你们送汤好像看到过一次,蛮窈窕一小美女。” 蒋时延又叫了一声妈。 哟,这是在护自己的白月光了? 唐漾喝了点水,酸味还是没散去:“挺好,不过她在西雅图有时差,就电话联系少,但挺贴心,上次她儿子满岁,我在休斯顿,她还专门开车过来接我去住了两晚。” 唐漾牵了牵唇,莫名其妙地,没说常心怡过几天可能要回来。 蒋妈妈还想说什么,蒋时延再叫一声妈,这次蒋妈妈话锋转了,说起了自己屡试屡败的佛跳墙,蒋妈妈说话好玩,一桌人捧腹大笑。 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戒备心。 唐漾喝一口红的,想压下翻涌的常心怡,蒋时延就喝一杯白的,想退掉老妈莫名其妙提常心怡的尴尬。 两人都怀着小九九。 酒过三巡,唐漾杯里剩了一口,微醺。 蒋时延醉了一半,眼角发红,和冯蔚然划完拳,恍然问:“这是上次唐漾带过来的酒?” 蒋妈妈:“对啊。” 蒋时延忿忿:“怎么我一口没喝,你们就见了底。” 唐漾开玩笑:“我这儿还有一口。” 她摇杯子,猩红的液体衬着颊上绯色摇摇晃晃。 蒋时延拿了她酒杯一饮而尽。 蒋妈妈怕亲戚对唐漾有误解,斥蒋时延:“抢人糖糖的酒喝,你也没个顾忌。” 唐漾抿笑:“没事儿,都习惯了。” “就是,我喝她剩的,又没让她喝我剩的。”蒋时延辩驳。 蒋妈妈笑着站过来打蒋时延,附耳和他说什么。 蒋时延点头,轻拍一下唐漾的肩。唐漾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是默契地离了桌。 ————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了二楼书房,关好门,去开保险箱:“我妈给你订了一条珍珠项链,害怕待会儿忘记了,让我现在给你。” 蒋家书房有三个落地书架,汗牛充栋,然后除了几本小说,其他看上去都没动过。 窗外有盏高灯,蒋时延微弓着身。 光线从窗外进来,刚好勾出他宽肩、长臂、腰身劲窄的半背。 “咔哒”,锁开。 蒋时延把礼盒取出来,递给唐漾:“还有就是我妈他们开春要去碧水湾那个温泉酒店度假,问你要一起吗,就三月。” “应该不行,”唐漾打开礼盒,珍珠白润剔透,她爱不释手,解释说,“信审处开年忙,和浦西银行那边有一个大型菁英会,然后我还答应了两场相亲。” 蒋时延倚着书桌,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变了:“你又要去相亲?” 唐漾隔他半米,站在书架边:“我给你说过啊,年后去。” 蒋时延语气不善:“就这么急着嫁人?” 唐漾讲道理:“是有结婚压力。” 蒋时延嗤:“有压力就把自己朝屌癌堆里送?” “什么叫屌癌堆?歧视?”唐漾吃顿饭心里酸酸涩涩,一下也来了脾气,“你这样和我家那些说黄金圣斗士的亲戚什么区别?” “那你看看你自己第一个相的什么鬼,还有那些营销号投稿,乌七八糟没把你吓到?”蒋时延点了根烟,想降火,结果越抽越喘不上气。 唐漾深呼吸:“那你单着你也是屌癌堆吗?” 蒋时延:“劳资单着那是愿意单着,喜欢我的人海了去——” “但没人喜欢我啊!” 唐漾想到之前他微博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十七八线小明星,气得手抖,面上却起了笑意,“蒋总您身边妹纸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想结束单身快了去,但平心而论,我朝九晚五每天开车路都走一条,要不去相亲好男人会自己送到跟前来?” “所以你就愿意放低姿态去认识那些衣冠禽兽?”蒋时延讥讽道,“万一人要你洗衣服洗碗做家务,万一人要你给他家买房子,万一人要你房产证写他妈名字——” 蒋时延越是气唐漾,唐漾越是笑给他看:“万一我遇上一个正常的合适的呢,万一他长得高又帅,温柔体贴还自律呢,说不定我们隔天就领证,隔周就办结婚酒。” 蒋时延:“说不定他还要你裹脚剪头发,出门蒙面巾——” “说不定他什么都依着我,”唐漾笑得更灿烂,每个字都对蒋时延说,“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把婚纱看好,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特喜欢那个苏绣款吗,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去联系呢,”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给你说,那个大摆特别长,估计我和他走红毯的时候,他得照顾我走慢一些……” 蒋时延喝了两种酒,喝杂了,也喝醉了。 他看过那袭婚纱。唐漾说的时候,他眼前就真的浮出唐漾穿婚纱,勾其他男人手臂的模样。典礼现场有彩带,气球,草坪上铺满了她喜欢的香槟玫瑰。 唐漾说:“不对,万一他更喜欢中式呢……” 蒋时延闭眼,睁开,眼前好像又是书房,唐漾面颊酡红地站在自己身前。 唐漾说:“中式也挺好,我可以接受。” 蒋时延脑子嗡嗡嗡,一个字也听不清。感官少了一项时,他手里的烟异常烫,眸光异常深邃,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她唇启合的每个细节,喉咙跟着滚落…… 唐漾为让他哑口而得意:“你记得随份子呀,虽然中式没有宣誓,可洞房花烛……” 烟头蓦地被摁在墙上。 蒋时延醉红了眼,无法思考又无法忍耐地低头覆上她的唇。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蒋时延摇头。 助理松一口气:“不是就好……” 蒋时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个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 虽然唐漾在热搜上只待了两小时不到,但仍有制片团队以她微博截图为基点,扩展到张志兰,再经过多方调查,在选题会最后一天补交了烈属的主题,定名《遗珠》。 年初纪录片是一休传媒的重磅,选题会持续了快一个月,各方都很重视。 投资方认真考量,毙了这份选题,而蒋时延给了绿色通道。 投资方想改,蒋时延不让。 两边态度都很坚决,接下来就是一轮评估会、研讨会,二轮评估会、研讨会…… 反反复复好几天,双方耐性终于达到极限。 周五晚上十点,一休传媒顶楼会议室,灯光通明,安静得待针掉地。 一休传媒成立时间不长,但爆款产生量和话题覆盖量在整个行业都是遥遥领先。 投资方在一休前两年的纪录片项目中捞了个盆满钵满,第三年自然也想继续,语气间服了点软:“蒋总,可能是我们表达有误,我们不是说这个选题不惊艳,是它确实和我们大数据指的方向有出入,我们可以在后续项目进行这个选题的合作,但用年初纪录片来做……确实还需要考虑。” 投资方小心看蒋时延一眼,重复理由:“其一,是烈属本人的职业和人设不具备亮点,明星开直播和超市收银员直播是两个数量级。其二,烈属意味着烈士牺牲已经发生,观众可能没办法从纪录片里体会壮烈和使命感。” 说完,他们看蒋时延。 蒋时延之前还会听他们做数据报告,此刻,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们觉得不行,干脆点直接撤资,既然你们表明了不愿意撤资,那你们提的是建议,”他抬指,一下一下敲着楠木桌面,“我做的才是决定。” 投资方面露难色:“我们肯定相信蒋总的判断,但这个选题实在勉强,我们也不希望明明可以做成标杆的东西,最后血本无还。” 什么是标杆,让人信服的,就是标杆。 唐漾那天哭过吗?哭过。 难受过吗?难受过。 笑过吗?笑过…… 那这个选题就毫无问题。 蒋时延平常爱开玩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真当他敛了一身放肆坐在主位玩打火机,在座十个人,没一个吭声。 好半晌。 投资方:“蒋总……” “遗珠不会动,我也不想再开这样毫无意义的会,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考虑是否撤资,”蒋时延站起来,对助理道,“周末辛苦一点,签合同或者开招标会,周一上班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确定的方案。” 他走到门口,“对了,”想起什么,蒋时延扭头对屋内道,“当初一休改组也有挺多人说我会玩完,他们预测的是多久来着,”蒋时延偏头问助理。 助理小声回答:“半年。” 蒋时延格外轻蔑地“噢”一声:“半年。” 然后,朝外走。 助理吭一下,给投资方再小声强调一次:“半年。” 跟在蒋时延身后走得头也不回。 ———— 投资方自然撤了资,而一休传媒几乎是无缝找到了下家。 周六下午,唐漾和蒋亚男约甜品,唐漾也是听邻桌女生聊天,才恍然蒋时延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定题,并且定的是自己曾经细枝末节参与过的《遗珠》。 唐漾和蒋亚男叫了一个榴莲千层,两人只吃到一半。 唐漾叫来服务员打包,对蒋亚男道:“别浪费,可以带回去给蔬菜吃。” “蔬菜不吃剩的,”蒋亚男说,“漾姐你可以顺路带给我哥,他在公司加班。” 唐漾想想,自己绕三条街区、四个岔口、八个红绿灯还真能顺路,点点头:“也行,我挺方便。” 一脸娇俏的坦荡。 蒋亚男藏好笑意、分外平常地把食品盒递给她。 75.第75章上天入地8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蒋亚男拧眉:“你提宋璟了?” 冯蔚然迷茫:“不是延哥高中室友吗, 为什么不能——” 话还没完,蒋亚男骂句“活该”, 扯了面膜朝他脑门上拍去。 ———— 与其说是踩雷, 不如说是护短。 是的,蒋时延把自己在车上那股莫名的情绪归结为——护短。 毕竟, 那个人是唐漾。 要说起他和唐漾, 可以追溯到高一。 开学伊始,两人就是同桌。 学生时代,好像每个班都有一个特别高、特别壮、体重两百斤朝上的胖子, 一身白软肉, 爱打游戏, 头脑聪明但粗心大意, 见谁都是乐呵开朗,是蒋时延没错,同学们叫他“胖哥”。 还有一个女生, 个矮微胖, 名列前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偏偏课桌里也堆着最新出的言情小说、游戏手卡、知音漫客, 大大咧咧, 很爱帮忙, 人缘好到模糊性别, 比如,唐漾,“漾哥”。 两位大哥坐一起,自然是班主任重点关注对象:“唐漾蒋时延你俩上课说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要不要到办公室来说给我听听。” “零食不允许带到教室强调了多少遍,蒋时延你还在课上给我撕包薯片‘咔’出声?还有你唐漾,笑什么笑,先把嘴给我擦干净。” “……” 闹腾归闹腾,终归是那个年龄。 《恶作剧之吻》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刚好两人后面坐了个“一中江直树”宋璟,以及“一中裴子瑜”常心怡。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喜欢宋璟,自然包括唐漾。 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常心怡,自然包括蒋时延。 巧合的是,蒋时延是宋璟室友,也是宋璟为数不多的朋友。常心怡和唐漾是室友,也对能在人圈里打转的唐漾极为依赖。 胖哥和漾哥藏着的心思一经彼此发现,迅速就个人手中资源结成革-命战-线,拳拳起誓——下三晚去跑步,一个月内光速瘦下来。 奈何晚上的食堂总比白天诱人。 没跑两步,蒋时延扶腰喘气:“小面一碗太多,要不然买俩鸡腿吧,今晚吃宵夜,明晚我们多跑两圈。” 唐漾是干大事儿的人,吞了吞口水,随即正色:“油炸的,多跑两圈减不下来。” 蒋时延累到不行:“那汉堡,汉堡行不行,不补充能量我会死在操场,立刻,马上。” 唐漾搬不动两百斤,内心挣扎片刻:“我们吃鸡肉卷吧,鸡肉卷里有菜,我妈说吃菜不长胖……” 这样的情形重复五百次,两人的减肥计划踩着高一尾声宣告失败。 如果说宋璟由着蒋时延的关系,真的和唐漾熟起来,甚至可以三人约电影,算安慰。 那分科考试中,宋璟和常心怡双双去了实验班,而唐漾发挥失误和蒋时延留在平行班,绝对是噩耗。 十五六岁,女孩子的暗恋似乎比男孩子更坚韧一些。 蒋时延在网吧消化悲痛的高一暑假,唐漾一个人闭关在家,刷了整整一摞教辅。 当高二开学,蒋时延宣布自己对一个学姐一见钟情时,唐漾已经在摸底考试中,从年级三百多蹿到了第九名。这在平行班是吊打第二的水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同学惊奇地发现唐漾话少了,安静了,学习更认真,开始慢慢把称呼从“漾哥”改成“大神”的时候,大家也发现,她对胖哥似乎和高一一个样。 别人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 蒋时延问唐漾一道题,唐漾耐心讲完,嫌弃一次:“求离心率这道我昨天才给你说过,就换了个条件,这是重点标个星号会不会,让你做错题本你是在梦里做的吗?” 嫌弃两次,“选A,A,吭,HANG二声,不是四声啊哥,我要再给你说第五遍我就是狗。” 可每每蒋时延偏过头笑呵呵喊“漾哥”。 都叫人了还能怎么办,得! 唐狗捂着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接着嫌弃…… 两人断续的同桌坐到高三,蒋时延成绩已经稳在了前五。 四月份,进入高考冲刺期。 一中是全寄宿制,不少家长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做好饭,用保温桶给孩子拎到校门口。大中午人挤人的情形堪比春运。 唐漾老爹是中铁工程师,经常项目一开就到深山老林,几个月甚至上年才能见一面。唐漾妈妈是A市语文调研组扛把子,早在二月还没开年,就被中考命题组接走,扔给唐漾一笔生活费彻底断了联系。 高三是新搬的独立校区,食堂饭菜堪堪入口。 别人感受父母亲情的时候,唐漾锈肠辘辘,对着面前一碗鸡汤为难:“你妈给你准备的,我喝了不太好吧。” “我这么胖,不会缺营养,你先吃,你吃剩了我扫尾,”蒋时延觉得女孩子很啰嗦,“快吃快吃,待会儿就冷了,哪儿来那么多话。” 一次偶然,蒋时延妈妈来学校,进教室时,唐漾正抱着蒋时延的保温桶咂吧嘴。 蒋妈妈和蒋时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脸到体型。 唐漾宛如被抓包的小动物,糊一嘴油,望着面前漂亮的胖女人不知所措。 蒋时延反应很快:“妈,这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唐漾,对,就上次宋璟到我们家来,说的那铁哥们……” “哪是我麻烦人家讲题,是她主动给我讲好吧,以前漾哥是学霸,那我是学霸之光附体,现在漾哥是考神,我就是考神之光附体……” “她爸妈不在家,我就分点给她喝……” “……” 对于这种长得乖,学习好,并且对自己儿子成绩有巨大帮助的女同学,蒋妈妈毫无抵抗力,“漾”字作叠音有点拗口,蒋妈妈抬手给儿子一个爆栗:“糖糖爸妈不在家怎么不早说,你这么大一坨还好意思抢人小姑娘的汤喝,肉都长脸上了吗!” 唐漾软声:“阿姨,是我冒昧了。” “你这样说阿姨可不高兴了,”蒋妈妈爱怜,“看这小脸瘦的……” 体型仍停留在微胖的唐漾赧然。 蒋时延憋笑。 然后,唐漾就靠着蒋妈妈的花式补汤和餐后水果,渡过了高考前最艰难的那个季节。 七月出成绩,宋璟高考失误去了外省理工大学,常心怡出国。 唐漾一切顺利录了A市交大经管。蒋妈妈给蒋家祖宗们烧的香格外灵验,蒋时延三科考爆,又和唐漾成了同学。 大一,蒋时延喜欢上中文系一女生。 唐漾说不清自己还喜不喜欢宋璟,还是每天陪着蒋时延去健身房。 当蒋时延憋不住吃宵夜时,唐漾就露出一排铁丝箍住的白牙微笑看他。 很自然地,蒋时延没瘦,唐漾先起了腰身。 经管院同学都知道两人是哥们,唐漾取牙箍之前,隔三差五有本系男生向蒋时延打听。唐漾取牙箍之后,开始有外院男生风里雨里等蒋时延。 蒋时延得了唐漾授意,“哦哦嗯嗯”敷衍过去,忍不住打量当事人,眉眼还是这眉眼,白是白了点,瘦是瘦了点,不嘴毒的时候是好看,可有说的这么……眉目如画? 唐漾正在和蒋时延完成走出校门不断网的约饭计划,觉察到目光,她下意识朝后望:“在看什么?” 蒋时延清嗓子:“没,没什么。” 等到大一暑假同学会,蒋时延还是那个可爱的胖哥,唐漾惊艳全场,宋璟仍旧清澈俊逸。 不过宋璟性子孤僻,即便以前高三还和唐漾蒋时延经常出去玩,这厢一年多没见,他也就用眼神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靠在KTV长沙发的另一头玩手机。 唐漾有意控制自己的目光,可面对自己喜欢过、此刻在同学们口中“拿奖学金”“校草”、依然出众的男生,她努力不经意,仍是频频侧了头。 真心话大冒险抽到宋璟,别人不敢开男神玩笑,蒋时延瞥一眼唐漾,带头吹了手流氓哨。 宋璟自唐漾进门,就有一口没一口地灌酒,此刻起身过来,他身型逆光,指节修长。 唐漾眼神闪烁,宋璟噙了点笑意,低唤一声“漾哥”,极为克制又亲近地把人按到了沙发上…… 王菲《暗涌》吟得低绻,灯影暧-昧至极…… 等唐漾满脸酡红地从宋璟怀里直身,才知道蒋时延提前退了场。 大二,唐漾和宋璟腻腻歪歪异地,蒋时延去台湾交换,遇到缘分,有了符合他一贯审美,身材高挑,眉目风情的女友。 大三开学,唐漾和宋璟分手,蒋时延交换结束回来,自然也分了手。 蒋时延扔了快一百斤肉。 唐漾去机场接机时,一直没等到人,打他手机又关机,她左右看看,朝一个一直被搭讪、但不怎么理人、似乎也没等到人的小哥哥走去。 小哥哥是帅的,长手长脚,一身简单的卫衣休闲裤穿得蓬勃,一手插兜一手摁手机时,明亮的光线切着他侧脸落下。 饶是唐漾和宋璟谈过一年,靠近时,也忍不住乱了拍心跳,随后稳住:“你好,我看你也是在BR台北那趟航班拿的行李,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和你差不多高,然后,”唐漾比了差不多两个自己的宽度,“这么胖……” 她还没形容完,小哥哥“噗嗤”一声,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揉了把她的发顶,忍笑又忍不住地:“小傻逼。” 然后,越过她朝前走去。 唐漾经历大变活人,愣了足足半分钟,一声“我去!”笑了。 唐漾挠两把头发,“哒哒哒”几步跟上去。 后面两年,蒋时延玩微博玩出热度,有了创业的心思。 蒋家父母白手起家厮杀到现在,对儿女没其他要求,就希望他们多读书,往上读,学历越高越好。尤其在宋璟唐漾、同龄大部-队都要考研的情况下,创业?还网上?家里公司你都分不清你创什么业?你玩个电脑打个游戏你能创什么业? 蒋时延骨子里有傲气,父母停了他副卡,他也不肯朝唐漾伸手。 和父母几场架吵下来,身无分文,他都快分不清自己是想创业,还是单纯赌气。 等唐漾发现他在校门口快餐店端盘子时,气得手抖,把人拎回来,劈头就是一顿训。 唐漾把问题看得清楚,说话扎心,蒋时延扭头悄然红了眼睛。 76.第76章上天入地9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7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就在蒋时延快把自己逼疯的前一秒, 唐漾终于含点笑意,道:“我们之间的友谊好像没有想象中塑料。” 一秒, 两秒, 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 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 “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 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 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 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 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 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 想偏头避一点, 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周默拨通九江集团顶楼,声线毫无波澜:“告诉魏总,就说滋味阁乌鸡汤唐副很爱喝,点心,她也收下了。” 对方问了后续。 周默胡诌的细节湮没在浩瀚的夜色里。 ————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A市道路张灯结彩。 唐漾开二十来分钟,便看到了目的地。 蒋家老宅是个类四合院建筑,围墙上粘着剪纸,门楹上有对联,红火又喜庆。 前几年,唐漾和蒋时延会轮着去对方家拜年,这两年都忙,倒疏忽了。 到门口,唐漾停车:“我初五过来可以吗?你家好像每年都是初五请客人。” “可以,”蒋时延终于说话了,“希望你到时候穿破一点,不懂礼数一点,不然我妈很可能直接给人介绍,”蒋时延捏着嗓子学,“哎呀呀这是我大女儿唐漾。” 唐漾“噗嗤”:“谢谢夸奖。” 蒋时延做了个免礼的手势:“还有就是不用拎东西,太麻烦,你能来她们就很开心。” 唐漾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蒋时延说着,下车,绕到驾驶座旁:“不过唐副有时间的话,可以考虑换车或者开我的车,”蒋时延打量粉色车身,神色复杂,“每次从你的mini上下来,都会怀疑自己的霸总身份。” “那我下次换辆哈雷?”唐漾“啧”道,“从粉色mini上下去,或者在机车后座小鸟依人抱我的腰,”唐漾挑眉,“蒋总觉得哪个画面感更强?” “那人家会以为我是机车王子,小孩坐在前面。”蒋时延不以为然,从路旁的腊梅枝上扯了朵小花花砸她。 “你幼不幼稚,”唐漾吃了一抔香,气笑,“早知道今晚那锅鸡汤就该全部灌给你,里面核桃白果都补脑,扔了多可惜。” 蒋时延回身指:“那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搬张小板凳,你站上小板凳好撬我的嘴。” 唐漾捻起衣服上嫩黄的花瓣,嗔着砸给他。 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着漫长而无意义的天。 唐漾喜欢呛蒋时延,然后看他生气又不敢朝自己发火的样子。蒋时延就喜欢把唐漾逗得面红耳赤想挠人,然后她一出手自己就躲,乐此不疲。 直到快十点,张志兰给唐漾来了电话。 蒋时延用眼神问是谁,唐漾嘴型提示他南津街,蒋时延了然,唐漾接通。 大抵是四下静谧,也大抵是唐漾手机音量大,蒋时延可以听到内容。 在年关里,女人小心翼翼道了句“唐副新年好”。 唐漾回“新年快乐”。 张志兰怕打扰唐漾,简明扼地描述情况,说一休传媒外联部的人找到她,想让她做主人公,参演《遗珠》纪录片。“役一番”这样的词她听不懂,但片酬给得不菲,张志兰搜了一下,有一休这家公司,口碑特别好。但她无德无能,这样的事情就像天上掉馅饼,她吃不准对方意图,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唯一有文化又靠得住的朋友,就是唐漾。 唐漾没给意见,先问:“你有这个想法吗?两个孩子呢?” 她不觉得张志兰是见钱眼开的人,如果她们害怕生活被打扰而不愿意,那真实性如何也就不重要。 唐漾考虑得很周全。 张志兰亦是,她想答应,出于纪念。 “我带着两个孩子,也没准备再嫁人,偶尔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做了一场梦……”张志兰笑,“他才走不到两年,我想十年二十年,老了以后,还能记得他。” 想到一休工作人员说的什么,张志兰问:“他们说CEO叫蒋什么,那名字我抄在字条上忘记了,和您是认识还是怎样,他们还说……” 张志兰说了很多重复内容,唐漾没有不耐烦,给她把大致情况分析清楚了,这才“嗯”一声。 “蒋时延。”唐漾握着方向盘,看前方。 蒋时延就望着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念出自己名字,心弦微动。 然后张志兰压低声音,说自己在网上看到这位大佬好像很会怼人,有的评价好,有的评价不好。 蒋时延没听清,只看到唐漾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 “哈哈是的,”唐漾顿了顿,轻声道,“你可以信任他,和信任我一样。” 唐漾说得自然,说完接着和张志兰说贷款的问题。 而蒋时延心里那团先前在滋味阁积攒的棉花糖被加了最后的气压般,“嘭”一下,炸开。 她让别人信任他,和信任她一样。 一股甜丝丝的暖流从心口流到四肢五骸,流着,流着,蒋时延说不清是痒还是甜。 蒋时延不想盯着唐漾看,偏偏眼睛不听使唤,看她抠两下方向盘,她抿笑,她咬唇角…… 好像之前要抱抱的时候,也是这个动作。 仿佛下了蛊般,蒋时延也轻轻咬一下自己唇角。 恰好唐漾转过头来,蒋时延宛如做坏事险被抓包,耳根热着,喉咙滚着…… 他觉得自己今天太累了,需要静一下。 唐漾舍不得蒋时延久站,聊完该聊的就挂了电话。 她笑吟吟望着他想说什么。 “很晚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蒋时延语速飞快,“晚安。” 唐漾话噎在喉咙:“晚安,你早点休息——” 蒋时延忽然把手探到车里,将唐漾身前滑到中间的外套拉链一拉到顶:“晚安。” 唐漾诧异,蒋时延飞也似地进门,腊梅花瓣洒落一地。 门后,蒋时延忘了和大家打招呼,匆忙上楼。 他在寒冬凛月冲了个冷水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滚两下,静一静,再滚两下,再静一静…… 而门前,蒋时延方才拉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唐漾锁骨端的皮肤。 有微微的酥麻。 唐漾红着脸,小心抬手,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去。 “好险……” 唐漾吞了吞口水,延狗的手是打火机做的吗? 她扶住车头,一直等那股悸然过去了,气血平了,才驱车离开。 ———— 到家后,唐漾正常地和父母唠完嗑,才上二楼。 她忘记自己上楼前想做什么,又楞了好一会儿,拨给蒋亚男。 唐漾房间是卧室书房一体的设计,大而空旷,落地钟和等待音响在一起。 没几秒,接通。 唐漾语气轻飘:“以前总感觉自己会单一辈子,相亲也不会相到合适的,可现在,好像被人抱一下就有点,”她把玩着一根眉笔,“控制不了……” 蒋亚男和唐漾交心多年,默契地猜到接下来的话,朝楼上瞥一眼。 听筒里,唐漾想不通:“你说,是我单太久想谈恋爱,还是有别的什么啊……” 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蒋亚男第一反应那个人是蒋时延,可自己老哥不是和程斯然他们在一起吗? 随后想到什么,蒋亚男问:“你今晚和周默约的饭?” 唐漾:“对啊。” 两个字,一下把蒋亚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蒋时延是她哥,他对唐漾的心思自己意识不到,全家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漾是她闺蜜没错,唐漾做什么都门儿清没错,唐漾说了蒋时延是朋友不可能,没错。 可蒋亚男对周默观感并不好,蒋亚男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一个“周默暗恋漾姐”的印象,她不是阻挠闺蜜寻找幸福,只是帮自己老哥稳一把,合理开导闺蜜,没问题吧? 思量片刻,蒋亚男如履薄冰地措辞:“就已婚人士角度的话,是你单太久想谈恋爱,不是对那个人有想法。就换个人抱你,一样的。” 比如我哥。 换个人抱?不是蒋时延? 唐漾皱了眉。 蒋亚男接着说:“你年龄不算大,但多少都有结婚压力,之前不是还去相亲了吗,”蒋亚男说,“但越是这样,你越要清醒,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同学,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不熟,那出社会,更不知道这人会变成什么样。” 唐漾小声地心虚:“不是的……” 蒋亚男针对周默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你和他在学校就很熟,那朋友朝前没走成,朝后退一步……” 蒋时延还没突破这关,蒋亚男自然不想让别人捷足先登。 结果这句话恰恰戳了唐漾痛处。 无声里。 蒋亚男明了,愧疚:“漾姐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就感情的事儿还是要慎重,等开年忙起来,这样的心思估计就淡了,”蒋亚男举例,“我和冯蔚然虽然整天吵来吵去,但感情还行,所以知根知底很重要,这样说的话……” 蒋亚男仰头又看一眼蒋时延房间,深谋远虑道:“你可以尝试一下相亲,父母和亲朋介绍的,根底上至少会稳妥一些,当然会遇到性格奇葩的,不也有很多相亲认识恩爱幸福的。” 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开导结果啊。 唐漾叹气:“我先去洗漱了,你去带程程吧,我改天来给小不点压岁钱。” “好,”蒋亚男叮嘱,“真的不要因为有压力就急,很可能好的缘分在后面……” 又叨叨了好一阵。 挂断电话后,唐漾肩膀一耷,略微颓然地趴在梳妆台前碎碎念:“是因为有结婚压力,太急了,太急了,要冷静,要冷静……” 可她越念,心里越乱。 越念,越想起蒋时延碰过的耳后,碰过的脖颈,那些小块小块的皮肤又跟着呼吸开始发烫。 两根细白的食指快缠成了麻花,唐漾丧丧地嘟囔:“道理大家都懂,但,但……” 蒋时延说“但我不会”,蒋时延笑“给你找根小板凳”,他说有风撩了自己头发,自己打他他还躲,但又乖乖给自己拉了拉链…… 空调好像有点热。 唐漾用手背拍拍发烫的面颊,在墙上调低了温度。 “轰轰”一阵大功率后,还是热。 唐漾一头栽到床上,拉了被子盖过头顶,“啊啊啊”着滚来滚去。 她显然忘了家里才换了中央空调,随便哪儿调一下,上下两层都会变温。 楼下。 唐爸爸工地里的工人给他送了只农村喂的鸭子当拜年,唐妈妈正准备煨老鸭汤。 唐漾第一次调空调温度的时候,唐妈妈当闺女热,没在意。 第二次调温度,唐妈妈也忍了。 第三次,自己在厨房辛苦给她煲汤,她还鬼苦狼嚎打乱自己切菜节奏? 唐妈妈刀一顿,冲楼上吼:“叫什么叫!信不信我把你拎下来和鸭子一起炖了!” 唐漾积了一身闷,瞬间偶像剧女主附体,很大声清亮且天不怕地不怕地撒娇:“妈妈你来啊!来啊!” 唐妈妈捂着额角,一阵脑仁疼:“……” 一个骂在明,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我一个小时后过去,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结果唐漾提的更早,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阿姨还挺洋气,”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77.第77章淬火炼金1 以前高中学《项脊轩志》, 语文老师念到最后一句, 用了“暗无天日”这个词。 那时,老师在台上叨着枇杷树一脸感伤, 蒋时延在台下嫌弃地逼逼:“不见天日多爽, 想玩多久游戏就玩多久游戏,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语文考第一的唐漾很是赞同:“想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可以握着手机看剧看睡着,”当时她还眯着眼睛幻想, “如果有人送吃的喝的, 简直人间天堂。” 蒋时延“啧”一声,用胳膊肘捣唐漾:“叫爸爸, 爸爸给你送。” “送你妹啊。”唐漾好气又好笑地偷袭蒋时延小肚子。 蒋时延格外戏多地把脸皱成一团:“哎哟喂, 脂肪疼。” 唐漾“噗”一下没忍住。 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唐漾你给我站起来!” 等如今置身词下,两人才明白那时年轻不懂爱。 魏长秋软禁唐漾的地方是套房结构, 除了窗户一应俱全。 唐漾开灯是白天, 关灯是晚上,一日三餐专人送饭,伙食良好, 唐漾空时就翻阅屋里的财经杂志,或者拿张草稿纸胡乱写画, 看守唐漾的人来检查过几次,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也就作罢。 房里有中央空调, 唐漾自己倒无所谓, 但肚子里揣着只小狗, 她经常去厕所那扇高窗下透气。 偶尔肚子隐隐作痛,她一边轻抚腹部一边温柔地安慰:“小狗乖,很快就能见到大狗了噢。” 偶尔她在厕所里待久一点,会有人敲门。 唐漾踮脚小心关窗,按下冲水键。 水声“哗哗”,唐漾推门出来面无表情:“听说过便秘吗?” 果然女强人……敲门的人悻悻摸鼻子。 蒋时延也会想唐漾,想周四她来一休找自己时,肚子有没有很大,自己是瞎子吗为什么没看到。 想她怀孕会不会不舒服,会不会孕吐难受。 这时,他便会想起一个更让人惭愧的事实,漾漾孕吐被两个智障当成了胃病……不对,漾漾是可爱,他蒋时延才是智障。 周默每天傍晚会去看唐漾,唐漾给蒋时延说完事情,总叫肚子里的宝宝“蒋小狗”。 蒋时延听多了,某一次,忽然问:“那它会不会在你肚子里汪汪汪?” 唐漾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想冲回来打你。” 可打不到。 唐漾心情低落起来。 蒋时延在电话那头:“我想抱你。” 可抱不到。 两人同时失笑,笑着笑着,又沉默了。 更多的时候,唐漾问蒋时延情况。 通宵后的会议室如人一般昏暗沉闷,蒋时延面对一地烟头和噤声的高管,声音极其温和:“我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也要。” 对方细软应“嗯”。 蒋时延唤着“漾漾”,整颗心都纠在了一起。 他想,以前说分手的自己不要太蠢,他真的离不开漾漾。 蒋时延十五岁遇见唐漾,如今快三十,从懵懂走到明朗,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唐漾,他揣着一个苍白的自己要如何面对每天的日出、正午、黄昏。 唐漾失踪那晚,蒋时延大刀阔斧撤了很多营销合作项。这两天他里里外外地忙碌,每天和唐漾十几分钟的通话时间便是唯一的慰藉,如同肺病患者临窒前汲取的最后一丝氧气。 ———— 7月22号到23号,几方人马聊以度过。 眼看着“唐漾失踪”的热度就快下去,23号傍晚,蒋时延和程斯然的人筛完全城监控,一休官博直接爆出几段视频—— 第一段,在汇商,唐漾被挟持上电梯,四个维修工人拎着两口大箱子出电梯。 第二段,是追踪车牌,面包车在小路大道上来回交错,然后停在一个酒店后门。 第三段,是维修工人拎着两口大箱子进酒店,几分钟后,扶着像是才醒的唐漾出来。 画面时间地点标得清晰。维修公司隶属九江财团,四个工人隶属九江安防,就连那个酒店也隶属于九江地产! 这一系列证据表明唐漾失踪并非偶然。 视频直指九江涉嫌蓄意绑架! 一休不是小公司,九江也不是才成立一两天。 一休官博径直艾特“九江地产”,登时激起一片哗然! 而此时,魏长秋也找到唐漾进行关于U盘的第一次谈判。 唐漾提要求想下楼走走,魏长秋答应得爽快。 等到了楼下,看到全貌,唐漾才知道原因—— 工业园区占地宽广,四下空旷,黄昏浅薄的色调镀在四方黑色栅栏上。 园区有四道门,所有访客进园区前都被蒙着眼睛,而进园区后,园区建筑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色小三层,左右一样,宛如迷宫。 唐漾环视一圈,园区没有地名,没有路标,每栋楼前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标有箭头和两个类似坐标的数字。 唐漾喉咙不自知滚了滚。 魏长秋在她旁边注意到:“记住你是06,06这楼出来的。” 魏长秋嗤了声笑,“看晕了?” 唐漾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然而多走几步,唐漾恍然:按照十米为一个坐标单位的话,任何人只需要知道自己所在大楼的坐标和正方向,便能抵达目的地,方便快捷且避免问路交流。 唐漾面上没有松动,魏长秋把唐漾带到了一处长椅坐下。 热风习习,有西装革履的人经过,时不时和魏长秋点头致意。 “想要什么?”魏长秋问得直白。 唐漾捡起椅旁的落叶:“任何事情都讲究等价交换,”唐漾低头折叶子玩,道,“我注意到九江慈善漏洞,你把我拘-留在这里,你想要U盘,所以你能给我什么。” 魏长秋没出声。 “功名利禄,”唐漾不缺钱也不缺名,她漫不经心地旋转叶梗,“不然给我一个分行行长的位置?” 如果是别人问出来,魏长秋不会理,但唐漾手上确实有货,需要尽快拿回来。 魏长秋从包里摸出一根点燃,唐漾不着痕迹避了避。 魏长秋道:“你应该比我清楚,行长是总行任免,我没办法,”魏长秋吸一口烟,吐出烟圈,“但如果你能自己坐上去,我能保证让你坐稳坐好。” 唐漾不意外这个答案,换了话题:“感觉九江不缺钱,为什么会在乎百亿。”唐漾把叶子横在眼前朝不远处看,有一块停机坪。 魏长秋顺着她目光:“十个百亿就是千亿。” “九江很多商圈项目显示在建,但建好的是少数,”唐漾问,“不用尽快投入运营收回成本?” 魏长秋偏头盯着唐漾看了一会儿,倏而问:“唐处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吧?” 唐漾成绩最差的时候也是班上十来名,担得起,唐漾点头。 魏长秋转回头:“你知道你把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的样子特别招人疼爱吗?” 唐漾一愣:“谢谢。” 魏长秋更好笑了:“我比你大一轮多,姐姐跑江湖套话看人脸色的时候,你可能还被老师表扬着想着中午吃什么。” 唐漾:“我思考晚饭的时候比较多。” 魏长秋:“想从我嘴里套话,再等十年。” 唐漾:“不敢。” “想到要什么就告诉我,大家都是明白人。”魏长秋把烟头按灭在长椅把手上,起身。 唐漾把叶子盖在魏长秋的烟头上。 双方初步试探结束。 魏长秋为了表明诚意和控制感,当晚就给了唐漾在园区闲逛的权限。 而唐漾借周默手机拨给蒋时延时,秦月程斯然几人都在旁边。 唐漾一一回忆魏长秋的话。 总行调任她没办法…… 唐漾:“汇商总行没有九江的人。” 可以保证在位置上坐稳坐好…… 可即便是分行行长也有考核指标,唐漾猜不出。 秦月拧眉:“她的意思是支行放贷给九江分部那些小项目吗?”可以充件? 唐漾摇头:“不像。”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九江百亿商圈确实是幌子。 尽管唐漾之前看过U盘已经知道,但真的从魏长秋嘴里说出来,她仍是不可避免地心弦一绷。 7月24号早上。 九江找到一休的竞争对手下场营销,以“京刊”为代表的对手和一休官媒撕得不可开交。 京刊陈述,唐漾在负责九江专案,她和九江的人走在一起很正常,并用唐漾以前和魏长秋一起考察九江的图片作为佐证。 京刊可以说唐漾和九江有工作往来,但这么大剌剌写“信审处处长唐漾负责九江专案”…… 蒋时延一边骂汇商高层不要逼脸,京刊菜鸡,吩咐截图留证,一休官媒一边放出几人架着唐漾胳膊的图片反驳,有这样去谈合作的? 京刊:可能对方生病或者其他,图片模糊看不清。 一休:媒体讲究事实,请贵司为贵司语言负责并拿出唐处生病确诊病历。 京刊:九江社会形象良好,公信力强,这是事实。 一休:如果杀人犯以前表现良好,第一次杀人就不算杀人了吗? 有粉丝为一休叫好,也有人说一休说不过就开怼,和蒋时延一样不讲规矩成何体统。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又都没有进展之际,蒋时延烟摸出来,想到什么,又扔到垃圾桶。 他从兜里摸出片口香糖,纸还没展开,一个电话意外的电话拨了进来。 张志兰嗓音微微颤。 “闵林好朋友壮壮的妈妈在九江那家快捷连锁打扫卫生,那天她生病了,我帮她顶班。然后我扫过道的时候,碰到了那四个人和唐处,我当时不确定是不是唐处,她当时有挣扎,我连着拍了几张照片,”张志兰哽咽,“对不起我不太看微博,我现在马上把照片发给您……” 蒋时延立马安排助理把可能被追究的壮壮妈工作问题处理妥当,给张志兰道了谢。 然后,蒋时延眸色幽微地看一休放出图片,图片里圈出唐漾明显被混沌的脸色和腕上淤青。 舆论拉锯,又一次轩然大波! 7月24号中午,唐漾被人带到魏长秋办公室,办公桌上摆着盘围棋,魏长秋和唐漾分坐两头,两人神情肃然,但在下围棋这样的环境,倒能写成棋盘焦灼。 况且,唐漾上周自己请了假,假期和朋友下围棋简直不要太正常。 摄像师拍完、收好道具退下,唐漾在椅子上没动:“发生了什么事?” 唐漾有一双清澈灵动的眼,她说出问句时,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魏长秋视线死死锁住唐漾。 半晌,“你家人担心了,”说着,魏长秋眉梢一吊,暗携狠辣地玩笑,“你说,如果我拿涂臣当屁话,直接把你在这做掉……会有什么后果。” 唐漾反问:“就像魏长春对陈张刚背信弃义一样?” 魏长秋面色一凝。 唐漾徐徐道:“陈张刚救了魏长春,魏长春踩陈张刚上位,拿着厂里采购原料的几百万走-私违禁物,带回千万回来从此发迹——” “你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魏长秋一字一顿。 唐漾:“我不是在生态王国?” 魏长秋胸口起伏。 唐漾喋喋不休:“我只是不明白,按照你们洗白的功力,为什么还要留着九江那个钢铁厂——” 桌上手机震动。 魏长秋瞥唐漾一眼,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监控就在头顶,但唐漾依然趁魏长秋出去,腾身去看她办公桌上的文件。 而魏长秋本来背对办公室,唐漾站起来时,她转过身,直勾勾望着唐漾讲电话。 而唐漾假意在她桌子上找文件,余光却透过墙角保险箱的金属壁面看魏长秋嘴唇启合。 “兵神……515……1349批次……九江专案……” 丙申515至1349批次出了问题,正在被查,九江专案被汇商总行叫停。 魏长秋打完电话回来,唐漾自然安稳地坐在座位上。 桌面上的文件是魏长秋故意放给唐漾看的,慈善漏洞而已,弃卒保帅,她要就任她抓。 而唐漾也确实看到了,不过这些文件,她已经在周默那里看过。 九江总部在给魏长秋施压。 魏长秋站在唐漾身旁:“你准备什么时候给U盘,你看过U盘就应该知道我的习惯,”魏长秋说,“趁大家脸皮还没撕破。” “最迟后天。”这次,唐漾干脆了。 魏长秋站了一会儿,倏一脚踹上唐漾凳子,这才好似泄愤般离开。 魏长秋答应涂臣不动唐漾,本来抱着动的心思,可后来,唐漾更多的资料被周默送到她眼前:唐家老爷子人走了,可副手现在肩上带穗且和唐家父母关系交好,唐妈妈公众号召力自不必说,唐爸爸是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人。 门第比有钱的门槛高太多,还有蒋时延一家…… 除非万不得已,她魏长秋动不得。 唐漾跟在魏长秋身后离开,到了楼下,她又去摘树叶玩,随手扔叶子,又随手把叶子插-进土里,和小孩过家家一样无聊。 魏长秋胸口积郁,骂了一句吩咐司机开车。 唐漾目送黑色林肯离开。 当天傍晚,唐漾给蒋时延提到署九江名的小工厂,蒋时延说张志兰的事情。 唐漾听着,又报了个地址,脑海里就着今天在魏长秋办公室听见的那两个数字加减。 7月25号早上,唐漾仍是被两个人看着散步。 一辆商务车停在门口,四五个戴口罩、墨镜的年轻人说说笑笑从车上下来。 唐漾在旁边站着没动,其中一人和唐漾对视,然后快步上去以玩闹的姿态打了一下同伴屁股,同伴自然想讨回来,那人连连闪躲,追逐嬉戏,手机不小心掉在草地边。 从左到右数第九块砖线正对的地方。 “操哦!”那人搡了同伴一下,嘻嘻哈哈捡回手机,一行人进了大楼。 唐漾又摘了几片叶子在手里慢慢撕,然后蹲地系了一次鞋带,原路返回。 中午,唐漾在房间,周默提前过来了。 蒋时延查了A市所有署九江名字的小工厂,514家已倒闭并注销法人,834家濒临倒闭,1349减去515就是834,可实际倒闭的却只有514家,比唐漾推断的少了一家。 515,514,515,514…… 宛如魔咒。 忽然,唐漾脑海记忆闪现,她忙不迭让蒋时延把电话拿给秦月,然后利落地报了一串数字,秦月复核,一个不差。 可唐漾也只报了514个数字,少了一个。 就好比骨牌少了一张,最关键也是最核心的第一张。 隔着手机,几人在无声中僵持。 周默突然出声:“魏长秋办公室有一口保险箱,只有她指纹可以开锁,里面是一叠资料。” 秦月:“小孩不是在维护系统吗?糖你拿到他给的东西了?” 唐漾:“在叶子那拿的,吃了,所以时靳现在可以拿到指纹吗?”九江内网最高权限的指纹存档。 那边默了一会儿。 秦月:“可以。” 周默:“舆论再放大一位数,魏长春他们上午到了生态系统,把话题爆到一个他们撑不住的点,他们会提前开紧急会议,九江紧急会议时间一般控制在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算上撤退,我们可以在魏长秋办公室待十分钟。” 可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拿出U盘边角。 可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两个,一,唐漾说自己有U盘是假话,二,唐漾泄露消息。 无论哪个结果…… “不可能,”蒋时延态度坚决,“U盘在我手上,一定是你们先撤出来。” 周默、唐漾:“这是最好的机会。” 秦月是个不折不扣享乐主义者,为了唐漾也甘心坐在蒋时延办公室的茶几上,她捣弄一会儿电脑,把显示着一个红点的画面端给蒋时延看:“唐漾进去就是为了1349,为了515,也为了001,”秦月苦口婆心,“时靳也在里面,唐漾也吃了小孩给的定位器——” “唐漾怀着孕。”蒋时延语气很淡。 此话一出,秦月想起这茬,和周默一起沉默了。 带着孩子,就如带着一个意外,如果有任何不妥,都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时靳他们维护九江内网的确切时间改成了上午11点到下午1点。 现在已经十二点。 墙上挂钟秒针一下一下走,每一下都踩着四个人的心跳。 唐漾明白某人的心情,也明白他的所有考量。可有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动U盘的同时,意味着报警,好不容易九江连续几天站在风口浪尖,好不容易魏长春等所有九江财团高层都在王国,好不容易大家万无一失走到这一步…… 中午十二点零五。 唐漾开口轻唤:“蒋时延……” 电话那头,蒋时延半阖着眼眸,垂低的眼睫战烁。 唐漾唤第二声:“蒋时延……” 蒋时延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抹了一把脸,喉结上下滑动。 唐漾停了一下,唤第三次:“蒋时延……” 蒋时延径直挂了电话。 中午十二点十分。 唐漾失踪立案,蒋时延有一个通话。 警方拿到搜查令,汇商总行彻底喊停九江专案并要求彻查九江和汇商A市分行往来记录。 舆论风浪山海一般压来,九江祭出慈善成绩,九江高层表示“唐漾失踪”可能另有隐情,九江正在排查。 而接下来,一休爆出U盘第一桩案子。 仅仅一个边角,网友们已然沸腾。 “鞭尸”“五马分尸”“畜生”“这和九江地产九江商圈是一个东西吗”铺天盖地…… 九江高层如周默所说召开紧急会议. 唐漾换了双周默备好的运动鞋出门。 看守的人拦住两人。 周默面如古井:“魏总让我带过去。” 看守人放行。 周默把唐漾带进楼道。 外面的世界,绿色、蓝色、迷彩的整编笛声呼啸,赶往同一个地方。 生态王国内,最高级别警报已经拉响,工作人员纷纷下到每栋楼前,准备大规模撤逃。 周默手堪堪悬在唐漾腰后、护着她左拐右拐抵达魏长秋办公室。 时靳给周默传指纹,周默熟练地找到一台模型打印机。 唐漾站在窗口,第一次看到那些穿白大褂的研究员遍布每个角落,像最柔软纯洁的白云,下面掩着血流成河。 楼下,王国边上有几十架直升机“轰轰”发动,研究员们开始排队预备上机。 楼上,“叮”一声轻响,保险箱打开,周默拿出文件,唐漾飞快翻,翻到一页,周默眨眼拍照,唐漾再翻,周默再眨眼。 一休开始爆第二个案子、第三个案子,关联词创记录式地屠了整个热搜榜。 周默和唐漾照完需要的,唐漾把文件放回原位,意欲离开。 就在这时,三方武装进入生态王国监控区域,和想要逃离研究员发生火拼,魏长秋和魏长春几人得到有人携带定位的消息,脚步仓皇地朝办公室赶,文件! 魏长秋边走边看手上的平板,平板上显示了很多绿点和一个红点,她越朝自己办公室走,那个红点便越大,显示距离越近。 而时靳也察觉出九江开了反定位装置,切出维护界面要屏蔽魏长秋平板信号。 魏长秋越过转角的瞬间,屏幕上红点熄灭。 与此同时,魏长秋一行人和周默唐漾在办公室门口正面相撞。 定位器,在周默那?还是唐漾? 生态王国很大,如果拿掉定位器,可以争取到二十分钟。 枪声和喧哗好像远在天边,又好像近在咫尺。 双方目光相接,呼吸变重。 唐漾对魏长秋道:“我听到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过来问问你。”也想拖延时间。 魏长春看向周默,还没开口。 魏长秋辩解:“我保他,绝对不是他。” 此刻,一串铿铿锵锵脚步声响起,安防人员将几个大黑箱抬进魏长秋办公室。 魏长秋魏长春几人进去,周默亦押着唐漾进去,安防人员开箱,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一箱P系手-枪和匕-首。魏长春几人武装完毕,魏长春给魏长秋使个眼色,越过唐漾和周默离开。 魏长秋身后跟着两个人,魏长秋示意他们去押唐漾,“周默你配枪。” 周默从善如流去到箱子前。 魏长秋在唐漾身上没搜出东西,她飞快解开唐漾衬衫下面三颗纽扣,冰冷的匕首尖贴着唐漾胃部和腹部逡巡。 “定位器吃下去多久了……”魏长秋咬字狠慢。 唐漾眼神飘忽:“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魏长秋:“或者就朝下划一点,”她宛如在说天气一般,“涂臣说你可能怀了孩子,不然把孩子一起解决,”魏长秋声音温柔表情狰狞,“不然妈妈活剖,宝宝还在,那就很残忍。” 唐漾鼻尖溢了声笑,想说什么,又什么也说不出。 那两人接到魏长秋眼神把唐漾按到办公桌上。 魏长秋过去,匕首还没来得及再举,整个人过电般滞住…… 周默不知何时站过来,双手举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魏长秋太阳穴。 押唐漾的两人想动。 “枪比刀子快,”周默侧身,枪口慢慢靠近魏长秋后脑勺。 魏长秋脸上出现一瞬的无可置信,随后沉声:“阿默你在做什么——” 周默第一次在魏长秋面前没有冷静,没有服从。 周默舔舐唇角,眼睛如浸血般盈满了复仇前压抑的肆意,他声音宛如阴郁、扭曲、一点点收拢的手,道,“你说,姗姗走前的滋味是和你现在一样,还是比你痛苦一万倍……” 枪口亦缓慢地贴近魏长秋后脑勺。 抵拢。 78.第78章淬火炼金2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我找你帮忙可没涉及男女关系,”程斯然道,“我就说了四个字, 是谁在那激动得逼逼逼……” 这厢, 蒋时延也冷静下来, 道:“真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开玩笑,你这样我会很……”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 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 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 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 你一个人, 她就穿了两件衣服, 脱了一件,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 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 你会——” “赶紧穿好啊, ”蒋时延脱口而出, 然后皱了眉, “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一秒,两秒,三秒。 一盆冷水朝着蒋时延兜头浇下。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想偏头避一点,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而拥有十年驾龄的唐副处,飘了无数次方向。 ———— 唐漾和蒋时延出滋味阁的第一个转角。 树下停着辆黑色轿车,车顶上开着照明。 周默作为这个拥抱的始作俑者,安静坐在后排,平静地注视两人搂在一起。 他腿上放着打开的曲奇盒,手里拿着一块在吃。 曲奇鲜香,入口醇脆。 一块,接一块。 直到唐漾和蒋时延上车离开,周默才把曲奇盒中间的车钥匙和黑金卡拿出来,放进自己公文包,然后盖上盖子,把没吃完的曲奇连盒扔出窗外。 “啪嗒”,落地清脆。 车辆启动。 79.第79章淬火炼金3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9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一个骂在明, 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 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 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 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 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 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结果唐漾提的更早, 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 才上车, 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 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 阿姨还挺洋气, ”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 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 半小时后,唐漾化了全套妆,气色依然不好。 她没什么心情,下了楼也不想和蒋时延说话。 奇怪的是,蒋话唠也像被灌了哑药般,给她开车门,关车门,到美蛙鱼头,给她开门,关门。 一言未发。 进店后,蒋时延把唐漾安置在角落的位置,自己去称蛙,回来坐好,又摸出手机倒腾一阵 ,认真地念第一句:“屠夫把白雪公主绑去深山老林,磨刀喝牛奶,喝完后,自己走了,为什么?因为他喝的忘宰牛奶。” 然后,第二句:“女朋友接到男朋友电话,男朋友叮嘱,过马路记得走斑马线,女朋友很开心,问亲爱的你这么关心我,男朋友说,走斑马线被撞到赔得多一点。” 接着,第三句:“走在路上,老婆问老公,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老公还没说话,一个发传单的走过来,诶,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神经。”唐漾绷不住笑了,抬手作势打他。 “你每次不开心了,发动态末尾都不会打标点,”蒋时延盯着她发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笑了,这才松一口气,轻声问,“怎么了?” 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时候,把人哄好了,再问怎么了。 店里人声鼎沸,唐漾仍旧看清了他眼里的柔软。 心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塌了一小块。 唐漾没说贷款细节,只说了张志兰,闵木闵林,和她那很小的、开在市井上的、盛着琉璃苣的家。 唐漾说得很慢,蒋时延认真听她。 等她说完,蒋时延问:“还难过吗?” “不是难过,”唐漾固执地不肯承认,“她只比我大一岁,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唐漾话没说完,服务员把红锅端上来。 蒋时延一句“谁吃得少吃得慢谁是大笨蛋”说完,不顾服务员异样的眼神,夹一只蛙到自己碗里,飞快下嘴。 唐漾哪儿还有心思伤感,也夹一块到碗里,上手掰骨头。 蒋时延舌-头灵活,骨头吐得快。 唐漾抬头瞄他一眼,加快速度! 别人在店里喝酒划拳客套地给对方夹菜“诶张总你吃”“小王你吃”“浩浩多吃点长个子”…… 唐副处和蒋大佬两位社会精英,衣着光鲜地缩在角落……突然竞吃! 两人谁也不说话,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速度更快,骨头一根接一块地吐到盘子里。 眼看一锅蛙被风卷残云扫到底,唐副处盘子里的小山比蒋大佬略巍峨…… 唐漾吃得专注。 蒋时延瞥她一眼,右手握着筷子啃自己的,左手悄悄伸到唐漾位置上,扯着她盘子边缘朝自己这边带,带出她视线范围,倏一下,把她吃出来的骨头倒在自己吃的骨头里。 唐漾嘴里还叼着一口,“啪”地把筷子罢碗上:“蒋时延你几岁啊!” 唐漾想拿出山呼海啸的气势,一张嘴,嘴里骨头掉桌上,“骨碌”几下,滚到蒋时延手旁。 喧嚣的人声交织出白噪音,店里装潢仿古,顶上八角灯光线暖黄,刚好落在唐漾瞪大的眼里。 她很生气,真的生气,气出生动而纯粹的表情。 好像也是这瞬间,蒋时延开始怀疑,唐漾是不是偶尔会变成三岁。 从很早开始,唐漾在其他人面前是什么样?自信,淡定,脾气好。 在自己面前呢?嘴毒,怼人,斤斤计较,逗着逗着就炸毛。 漾哥把她三岁的世界给了自己。 所以,自己对她有宠爱,有疼爱,甚至怜爱,就像一直以来自己对亚男他们家儿子一样,但这能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呵。 80.第80章淬火炼金4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7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72H, 么么哒!  第二天她到银行很早, 做完自己的事情后, 又打了几个电话替张志兰问社保的事情。 前后弄完差不多十二点,唐漾出办公室时, 同事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分行年度评优。 一个部门五个名额, 位置最高的甘一鸣和最勤快的范琳琅自然呼声高。 见唐漾出来,范琳琅问:“漾姐要不要来一发, 我们名额还有多的。” “别了别了,”唐漾摆手,“我才来多久, 就算给我我也不敢要啊, 对了你们吃午饭吗, ”唐漾岔开话头,“没有大家一起点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范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记部门还是唐副处啊, 点贵的还是更贵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 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 忙不迭去找纸, “唐副你在热搜, 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不是。”蒋时延摇头。 助理松一口气:“不是就好……” 蒋时延停步,回眸,似是溢了个笑音:“我一祖宗。” 助理:“……” ———— 虽然唐漾在热搜上只待了两小时不到,但仍有制片团队以她微博截图为基点,扩展到张志兰,再经过多方调查,在选题会最后一天补交了烈属的主题,定名《遗珠》。 年初纪录片是一休传媒的重磅,选题会持续了快一个月,各方都很重视。 投资方认真考量,毙了这份选题,而蒋时延给了绿色通道。 投资方想改,蒋时延不让。 两边态度都很坚决,接下来就是一轮评估会、研讨会,二轮评估会、研讨会…… 反反复复好几天,双方耐性终于达到极限。 周五晚上十点,一休传媒顶楼会议室,灯光通明,安静得待针掉地。 一休传媒成立时间不长,但爆款产生量和话题覆盖量在整个行业都是遥遥领先。 投资方在一休前两年的纪录片项目中捞了个盆满钵满,第三年自然也想继续,语气间服了点软:“蒋总,可能是我们表达有误,我们不是说这个选题不惊艳,是它确实和我们大数据指的方向有出入,我们可以在后续项目进行这个选题的合作,但用年初纪录片来做……确实还需要考虑。” 投资方小心看蒋时延一眼,重复理由:“其一,是烈属本人的职业和人设不具备亮点,明星开直播和超市收银员直播是两个数量级。其二,烈属意味着烈士牺牲已经发生,观众可能没办法从纪录片里体会壮烈和使命感。” 说完,他们看蒋时延。 蒋时延之前还会听他们做数据报告,此刻,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们觉得不行,干脆点直接撤资,既然你们表明了不愿意撤资,那你们提的是建议,”他抬指,一下一下敲着楠木桌面,“我做的才是决定。” 投资方面露难色:“我们肯定相信蒋总的判断,但这个选题实在勉强,我们也不希望明明可以做成标杆的东西,最后血本无还。” 什么是标杆,让人信服的,就是标杆。 唐漾那天哭过吗?哭过。 难受过吗?难受过。 笑过吗?笑过…… 那这个选题就毫无问题。 蒋时延平常爱开玩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真当他敛了一身放肆坐在主位玩打火机,在座十个人,没一个吭声。 好半晌。 投资方:“蒋总……” “遗珠不会动,我也不想再开这样毫无意义的会,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考虑是否撤资,”蒋时延站起来,对助理道,“周末辛苦一点,签合同或者开招标会,周一上班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确定的方案。” 他走到门口,“对了,”想起什么,蒋时延扭头对屋内道,“当初一休改组也有挺多人说我会玩完,他们预测的是多久来着,”蒋时延偏头问助理。 助理小声回答:“半年。” 蒋时延格外轻蔑地“噢”一声:“半年。” 然后,朝外走。 助理吭一下,给投资方再小声强调一次:“半年。” 跟在蒋时延身后走得头也不回。 ———— 投资方自然撤了资,而一休传媒几乎是无缝找到了下家。 周六下午,唐漾和蒋亚男约甜品,唐漾也是听邻桌女生聊天,才恍然蒋时延最近一直在忙这个定题,并且定的是自己曾经细枝末节参与过的《遗珠》。 唐漾和蒋亚男叫了一个榴莲千层,两人只吃到一半。 唐漾叫来服务员打包,对蒋亚男道:“别浪费,可以带回去给蔬菜吃。” “蔬菜不吃剩的,”蒋亚男说,“漾姐你可以顺路带给我哥,他在公司加班。” 唐漾想想,自己绕三条街区、四个岔口、八个红绿灯还真能顺路,点点头:“也行,我挺方便。” 一脸娇俏的坦荡。 蒋亚男藏好笑意、分外平常地把食品盒递给她。 接到蒋时延电话时,唐漾正在加班:“喂?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唐漾一个激灵,赶紧收东西:“半小时,就半小时我的哥,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请大佬。” 十分钟后,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说着,她轻声问同事,“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27岁进汇商银行,B市基层轮岗一年,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 “别开这种玩笑。”唐漾打断冯蔚然。 “别开这种玩笑。”蒋时延默契地皱了眉。 唐漾笑着解释:“我就一俗人,朝九晚五也没什么诗和远方,蒋大佬这样的钻石级窝边草还是留给牙口好的人来。” 蒋时延微笑:“一五五,ACUP确实怕拖累基因,不知道以前谁留短发别人说是我弟。” 唐漾被踩着尾巴,睁大眼瞪人:“蒋时延你给我说清楚,谁155了,谁A 了,大庭广众你这人会不会尊重女性——” 蒋时延:“是你说话声音大还是我说话声音大……” 眼看着一场小学生水准的架要吵起来,冯蔚然赶紧拉住:“诶诶,快上车,要被拍照了,漾姐路上小心。” 唐漾对别人秒变顺毛:“我妈就在背后那小区,几步路,你们也注意安全。” 冯蔚然点头,车辆启动。 远天霓虹宛如一抔彩墨,被灯红酒绿切着后视镜的形状镀上亮边。 唐漾站在光源中心给两人挥手,个子不高,身段却是好,眉眼是男女通吃的精致秀气,小鼻梁长睫毛,一双大眼睛水波盈盈地望着你时…… 蒋时延收回视线,点了根烟,汲一口。 回去的路上没什么车,他把腕悬在开一半的窗外,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副驾驶上,半阖起眸。 安静间…… 冯蔚然:“妈之前还在说好久没见漾姐了,讲真漾姐人很nice——” “和她不可能,太熟了。”蒋时延淡淡道。 也不知道冯蔚然听到没有,蒋时延睫毛抖了一下,重复:“真的太熟了……” 冯蔚然看了他好几眼,没忍住:“漾姐以前和那谁,不也铁哥们,不也在一起了,大学时亚男一直给我说他俩好甜好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叫宋什么来着,宋璟——” 冯蔚然“吧”字还没出口,蒋时延突地按下敞篷键,车顶刷地收下去,寒流扑进来。 冯蔚然呼吸困难:“蒋哥!” 听不清。 冯蔚然喊:“延哥!” 听不到。 一月晚上的冷风和冰刀子一样,瞬间踩上六十码的速度扑扑簌簌朝人脸上割。 冯蔚然快哭出来:“爸爸,爷爷,蒋大佬,我特么手都快没了……” 严重程度堪比把人从冬天的被窝直接拎到雪山山顶的酷刑持续了足足十秒,刷一下,车顶上升。 “咔哒。”归于平静。 冯蔚然踩好刹车,伏在方向盘上喘气,喘着喘着,转过去劈头盖脸:“你特么单身劳资还上有老下有小,求你为你大侄子想一想,有不满冲我来冲我来好吗,我说什么干什么了你这么激动,凛冬天玩这么大你怎么不去拉斯维加斯刚一把——” “不好意思,”顶着鸡窝头的蒋大佬靠在副驾位上,食指缓缓摩挲着熄灭的烟头,“喝醉了。” 冯蔚然:“……” 蒋时延:“发酒疯。” 冯蔚然:“……” 蒋时延鼻尖嗤出丝笑,漫不经心地:“怎么,没见过?” 店里嘈杂,唐漾和周默都没注意。 安静的空间留出来后,周默不再拐弯抹角。 “我不在汇商了,六月份跳的槽,现在在九江集团负责房地产风控,”周默说,“我们公司年后要拿江边那块地皮,建‘临江城’商圈,商圈带动周围产业发展,把那片不毛之地打造成碾压新光天地和世纪广场的核心商务圈。” 唐漾淡笑:“现在开发商用概念炒房价的说法都这么高端?” “学妹友好一点。”周默并不在意。 他的眼镜只是装饰作用,这厢取下来,漫不经心擦着:“商品房放贷限制很多,我们想走建造生态园区的路线先把贷款批下来,所以到时要麻烦唐副高抬贵手。” 想到什么,周默真诚地补充:“曲奇只是见面礼,我们申贷金额是临江城估值的七成,在20-25亿间,放款一到,我们这边立马给唐副……” 81.第81章淬火炼金5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7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72H,么么哒! 蒋时延:“还想吃美蛙鱼头吗?地图上没定位但我去过。” 他一句“不想带你去”还没象征性碾压出来…… “今天不行诶, ”唐漾故作遗憾, “甘处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部门聚会, 不能缺席。” 本想拒绝人, 结果被拒绝。 蒋时延一口气噎在喉咙,手握着车钥匙却点不着火。 一次, “咔”, 熄灭。 两次,熄灭。 第三次, 堪堪启动。 蒋时延握着方向盘, 面色如阴天。 唐漾找回明明是自己赶跑了狗、还被人嘲含羞草的场子, 玩个游戏都开心到不行。 游戏音乐太小,她把音量调大一些。 瞥一眼某人神色, 嗯,那就再大一些。 半个小时无言,抵达甘一鸣口中的悠然居。 蒋时延言简意赅:“滚下去。” 唐漾麻溜下车, 眉眼弯弯地朝驾驶座挥手:“谢谢您。” 蒋大佬心塞一路, 唐副处最后的笑容是绝交催化剂。 蒋大佬“嗯”都懒得“嗯”了,换挡准备离开。 唐漾“诶诶”两声扶住车窗。 蒋时延转过头来。 车窗上那张脸逆着路灯光线, 巴掌大小。 一双眼睛大而黑亮, 盈盈的, 宛如蓄着水光。她“哇”一下, 眼睛跟着说话般,楚楚道:“蒋时延,你都不叫我少喝点酒了吗?” 哪能不知道她在戏上身,蒋时延心口还是蓦地窒了一瞬,随即,转成一个极似唐漾的刻薄笑容,学她之前:“今天不行诶……” 尾音长长。 唐漾扭头就走,蒋时延油门轰得震天响。 自此,双方原因不明,恩断义绝,没有道别。 ———— 悠然居是全国连锁老字号,队很难排。 唐漾进去时,大厅人满为患。 她远远望见自己同事们那一大桌,笑了笑,然后视线落在桌上唯一的空缺处,在甘一鸣的座位旁。 “唐副自罚三杯哦。”范琳琅起身过来接唐漾。 上一秒,唐副还在门口和蒋时延怼得风生水起。 这一秒,她偏头轻咳了声,走过去,对一个男同事道:“我有点感冒,受不了空调热风口,可以麻烦你坐过去吗,我挨着琳琅坐。” “唐副怕不是嫌弃我吧。”甘一鸣笑得和煦。 “哪儿敢,”唐漾又扭头呛两声,坐下,“中午还好,下午和朋友出去吹了风,脑袋真的重得和铁一样,再吹会儿的话,”唐漾学甘一鸣语气,“甘处长怕不是想让我工伤住院,撺掇大家继承我桌子上的旺旺?” 甘一鸣面子没被拂,“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出声来。 饭局开始,陆续有人敬酒,唐漾统一用茶代替。 走了两轮之后,她干脆摸了瓶没壳的维C佯装感冒药,这下子,没人再上来。 ———— 悠然居门口的树下,停着一辆R8。 车身漆黑,蛰如暗豹。 驾驶位的窗外伸了一只手,皮肤白净,手指修长,指节间衔了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 按在烟上的手指时不时点一下,带落一串灰烬。 从下午甘一鸣打给唐漾的第一个电话开始,蒋时延就觉得奇怪。 信审处有专门管生活事务的员工,为什么处长这么热心?唐漾外出行程要问,和谁要问,就连聚个餐都亲自通知…… 把唐漾送到后,他本想回家,可车越开,越不对。 蒋时延头昏脑涨围着悠然居那栋楼绕了十圈,停回原点。 作为哥们,自己应该打个电话提醒漾哥。 可刚拿起手机,蒋时延又想起,自己下午才和她说过,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心里肯定有数,自己一说再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啰嗦?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甘一鸣要没有花花肠子,自己能用手指头给她做碗佛跳墙吃。 再说,自己不是阻止别的男人接触她,只是甘一鸣有家室还能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给唐漾下点套,灌点酒,唐漾酒品本就限于二两…… 烟头被反手摁灭在车门上。 蒋时延拨出一个号码。 ———— 程斯然父母和蒋家是旧交,如果不是程斯然中学出国,两人应该算竹马竹马。程斯然去年回来,和他、沈传、冯蔚然几个时常约饭,建个微信小群,倒也聊得来。 冯蔚然属于有家室的中二男人,沈传是荤素不忌浪上飞。蒋时延在程斯然的归类里,属于嘴上胸大长腿车满天跑,真有个几线小花旦凑过去,他拎得比谁都清。 典型浪,然后浪里白条。 大晚上打给自己,还真是头一遭。 “延狗何事。”程斯然给自己配了个川剧出场的特效。 “斯然狗,”蒋时延脚搁在车头,眼睛盯着自己皮鞋尖上两个浅印,拧了眉,“你在悠然居没,挨着汇商这家,上次我记得程叔说让你锻炼一下。” “在啊,不过今晚三轮都订满了,”程斯然道,“但你一定要的话,我马上……” “不是我来,”蒋时延打住,“你看是不是有一桌,汇商订的。” 程斯然在电脑上找了一下:“窗户那边,信审处。” 蒋时延按着太阳穴:“帮我留意一人。” 程斯然:“……” 蒋时延描述:“粉色羽绒服,黄色毛衣,头发及肩,一个小卷,皮肤很白……”末了,“一矮子。” 挺漂亮。 程斯然循着监控看到,这头吩咐下去,接着“唷”一声:“什么人啊。” 蒋时延一副你在废话的语气脱口而出:“很重要的人啊。” 话音落,只设想“客户”“亲戚”两个答案的程斯然,愣了:“女——” 与此同时,蒋时延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不太对,抢先打断:“是我一特铁的哥们,高一就认识了,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经管学霸……然后她才调回A市,人生地不熟,她们部门乱七八糟,我作为兄弟肯定要照拂……虽然她脾气不太好,但人特别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噼里啪啦不给程斯然还口之力地夸了一大堆后,蒋时延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很久。 “和你说也说不清,”蒋时延颇为烦躁地扯了两下衬衫衣领,“反正你给我照看好,也不要太刻意,以后她过来你都看着点,她要多喝了或者有什么事儿……” 程斯然:“我也是你兄弟。” 蒋时延:“我活着的时候你投宣传就别来一休了。” 程斯然立正敬礼:“好的爸爸,我一定把爷爷照顾得服服帖帖。” 等程斯然和经理确认了那桌都点的啤酒,和临近的服务员确定代号“矮子”的粉色羽绒服无恙、和两个女的坐在一起,并给蒋时延反馈后。 蒋时延觉得自己尽到了做哥们的责任,R8开得顺手了,红绿灯也不花了,路也不岔了,再放点轻快的牛仔音乐,一路摇头晃脑哼哼着回了家。 而悠然居内,程斯然后知后觉:先不论悠然居安全是业界标杆,顾客喝多少是顾客的自由,自己当老板总不可能去拖酒瓶吧。然后,什么叫和自己说也说不清? 刚刚不是他蒋时延自己在那叨叨吗,自己有问过问题?真的,这人完全不讲道理吗? 不过……等等。 他程斯然可不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尤其放在时间用秒算的蒋大佬身上,能到这程度的异性就两种可能。 一,女朋友,不是。 那就只剩第二种。 时间是个老巫婆,对延狗那样的坏人宽容得不行,对自己这样的小可爱残忍得一比。 尤其后来,她刷微博,逛到某人动态,这个结论愈发坚定。 蒋时延说自己一晚上没睡着,干脆早起给家里一窝做早饭,然后配了厨房流理台的图和露半张脸的自拍。下面各方红人评论,不少小花旦卖萌打滚说“大佬仍旧帅”“跪求护肤秘籍”…… 蒋时延一个没回复。 唐漾还是没忍住地皱了眉,隔着屏幕小心戳了一下他的脸。 哼。 之后几天过年和走亲访友,唐漾从化全妆变成裸妆,脱下恨天高穿上小高跟,卸下在汇商的精明干练,乖顺又讨巧。 不少亲戚家小孩读书时,借过周景妤名头,这厢看到唐漾自然是一边想逼逼一边闭眼吹。 在银行上班?女孩子在银行可好了。 副处?唐漾真是,从小到大都优秀,不让父母操心。 现在还单着?不急不急,好的会在后面。 亲戚们努力搜罗人脉里的顶配,热情道:“我们单位新来一个副局,才三十,人大博士,也单着!” “我们副机长,一年得百万吧,人都说长得像吴彦祖,唐漾有没有兴趣啊?” “飞来飞去,异地不好,”又有亲戚反驳,“我们公司那总监,34吧,富二代,家里有上市公司……其他姑娘剩是被动剩,我们家唐漾就是太出色,黄金圣斗士。” 唐漾嘴角抽搐,囫囵地笑着应下。 以往过年,唐漾特怕熊孩子。去年,蒋时延一休合作的几款手游大爆,给小孩一个手机,小孩就能安静一下午。 唐漾本想发条微信表扬延狗,一个姨婆把她拉去麻将桌,一来二去,就忙忘了。 ———— 转眼到初五。 初四晚上,唐漾搓麻将搓了通宵,早上十一点还没醒。 唐妈妈过来敲门:“你不是要去蒋时延那儿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非觉得人家家里洗碗水比菜好吃?” 唐漾用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他家中午请亲戚,我晚上再过去。” 唐妈妈拽她被子:“晚上你也要起来准备啊,不挑身衣服不化妆吗。” 唐漾腿压被子,嘤嘤着捍卫:“去延狗家又不是去男朋友家,再说我美若天仙……” 唐漾扯不过唐妈妈,快哭了:“妈!你让我再睡两分钟!就两分钟,周老师求求您,求您了……” “你呀。”唐妈妈戳她脑门,懒得再说。 唐漾这两分钟睡得有点久,等她起床吃饭收拾好自己,已经快四点了。 在衣服的搭配上,她为难:“我想穿粉色,但感觉粉色偏嫩,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性格。穿黑色又太老气。” 唐妈妈在一旁嗑瓜子,扬眉学她:“又不是去见男朋友家长,你就穿睡衣啊,洋气!” 唐漾心虚擦汗状:“出于礼貌。” 唐漾最后选了条驼色绒裙搭条纹大衣,及肩黑发卷成长辈喜欢的小梨花,包包拎的经典款,甚至连车,都换成了唐爸爸的沃尔沃。 她到地方,敲门。 蒋妈妈在阳台看到是唐漾,赶紧推了麻将来开门,蒋时延和蒋亚男跟在后面。 “大家都新年好”“糖糖新年好”道得热闹。 唐漾眉眼弯弯把自己带的礼物递过去:“这盒茶叶是给爷爷的。”武夷山大红袍,老爷子掀开一闻气味,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是人参酒,我爸爸他们自己泡的,度数不高,蒋叔可以喝。”长白山野山参,螺纹都有二十圈,蒋爸爸也收得开心。 然后羊绒披肩,给蒋妈妈,入手柔和。 一个大红包,给了蒋亚男儿子冯元程,程程小朋友。 蔬菜也拥有了一个新蝴蝶结。 蒋亚男抱着儿子,问:“要说什么?” 程程找唐漾要抱抱:“糖糖阿姨心想事成越来越年轻!” 唐漾“哎哟”一声,接过这宝贝疙瘩,逗道:“都说我年轻了,怎么还叫阿姨,叫糖糖姐姐呀。” 程程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然后皱着小眉毛,脆生生地:“可糖糖阿姨叫外公蒋叔叔,叫舅舅蒋时延,我如果叫糖糖阿姨糖糖姐姐的话,糖糖姐姐要叫外公蒋爷爷,叫舅舅蒋叔叔?” 蒋时延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众人哄笑。 “你走。”唐漾笑着,本想捶蒋时延一下,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变成轻轻拍他背。 没什么力道,蒋时延被拍得痒酥酥的,身体动了动。 ———— 晚上坐两桌,其他亲戚一桌,唐漾挨着蒋时延坐主桌。 唐漾和蒋时延铁了不是一两年,和他家亲戚也认识,互相打过招呼后,晚饭渐入佳境。 蒋妈妈说起两人高中,开始揭儿子老底:“要你瘦得早一点,估计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唐漾笑:“他说减肥是说了挺多年,不过胖的时候也挺好。” 蒋妈妈:“他第一次暗恋你们班那什么,和你关系很好。” 唐漾:“常心怡。” 蒋时延想阻止两人:“妈!” 蒋妈妈根本不理他:“对对常心怡,暗恋常心怡没减下来,去台湾谈恋爱才减下来了,你说明明爱情对他影响可以很大,怎么现在搞得像个什么……无欲无求佛系青年?” 暗恋也算恋,延狗也是个有两段恋爱的人,啧。 唐漾夹了一筷凉拌菜,醋放多了,她面色轻拧一下。 蒋妈妈问:“糖糖你现在和常心怡关系还好吗,我以前给你们送汤好像看到过一次,蛮窈窕一小美女。” 蒋时延又叫了一声妈。 哟,这是在护自己的白月光了? 唐漾喝了点水,酸味还是没散去:“挺好,不过她在西雅图有时差,就电话联系少,但挺贴心,上次她儿子满岁,我在休斯顿,她还专门开车过来接我去住了两晚。” 唐漾牵了牵唇,莫名其妙地,没说常心怡过几天可能要回来。 蒋妈妈还想说什么,蒋时延再叫一声妈,这次蒋妈妈话锋转了,说起了自己屡试屡败的佛跳墙,蒋妈妈说话好玩,一桌人捧腹大笑。 都不是外人,没什么戒备心。 唐漾喝一口红的,想压下翻涌的常心怡,蒋时延就喝一杯白的,想退掉老妈莫名其妙提常心怡的尴尬。 两人都怀着小九九。 酒过三巡,唐漾杯里剩了一口,微醺。 蒋时延醉了一半,眼角发红,和冯蔚然划完拳,恍然问:“这是上次唐漾带过来的酒?” 蒋妈妈:“对啊。” 蒋时延忿忿:“怎么我一口没喝,你们就见了底。” 唐漾开玩笑:“我这儿还有一口。” 她摇杯子,猩红的液体衬着颊上绯色摇摇晃晃。 蒋时延拿了她酒杯一饮而尽。 蒋妈妈怕亲戚对唐漾有误解,斥蒋时延:“抢人糖糖的酒喝,你也没个顾忌。” 唐漾抿笑:“没事儿,都习惯了。” “就是,我喝她剩的,又没让她喝我剩的。”蒋时延辩驳。 蒋妈妈笑着站过来打蒋时延,附耳和他说什么。 蒋时延点头,轻拍一下唐漾的肩。唐漾不知道有什么事儿,还是默契地离了桌。 ———— 蒋时延把唐漾带到了二楼书房,关好门,去开保险箱:“我妈给你订了一条珍珠项链,害怕待会儿忘记了,让我现在给你。” 蒋家书房有三个落地书架,汗牛充栋,然后除了几本小说,其他看上去都没动过。 窗外有盏高灯,蒋时延微弓着身。 光线从窗外进来,刚好勾出他宽肩、长臂、腰身劲窄的半背。 “咔哒”,锁开。 蒋时延把礼盒取出来,递给唐漾:“还有就是我妈他们开春要去碧水湾那个温泉酒店度假,问你要一起吗,就三月。” “应该不行,”唐漾打开礼盒,珍珠白润剔透,她爱不释手,解释说,“信审处开年忙,和浦西银行那边有一个大型菁英会,然后我还答应了两场相亲。” 蒋时延倚着书桌,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变了:“你又要去相亲?” 唐漾隔他半米,站在书架边:“我给你说过啊,年后去。” 蒋时延语气不善:“就这么急着嫁人?” 唐漾讲道理:“是有结婚压力。” 蒋时延嗤:“有压力就把自己朝屌癌堆里送?” “什么叫屌癌堆?歧视?”唐漾吃顿饭心里酸酸涩涩,一下也来了脾气,“你这样和我家那些说黄金圣斗士的亲戚什么区别?” “那你看看你自己第一个相的什么鬼,还有那些营销号投稿,乌七八糟没把你吓到?”蒋时延点了根烟,想降火,结果越抽越喘不上气。 唐漾深呼吸:“那你单着你也是屌癌堆吗?” 蒋时延:“劳资单着那是愿意单着,喜欢我的人海了去——” “但没人喜欢我啊!” 唐漾想到之前他微博下那些搔首弄姿的十七八线小明星,气得手抖,面上却起了笑意,“蒋总您身边妹纸多,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想结束单身快了去,但平心而论,我朝九晚五每天开车路都走一条,要不去相亲好男人会自己送到跟前来?” “所以你就愿意放低姿态去认识那些衣冠禽兽?”蒋时延讥讽道,“万一人要你洗衣服洗碗做家务,万一人要你给他家买房子,万一人要你房产证写他妈名字——” 蒋时延越是气唐漾,唐漾越是笑给他看:“万一我遇上一个正常的合适的呢,万一他长得高又帅,温柔体贴还自律呢,说不定我们隔天就领证,隔周就办结婚酒。” 蒋时延:“说不定他还要你裹脚剪头发,出门蒙面巾——” “说不定他什么都依着我,”唐漾笑得更灿烂,每个字都对蒋时延说,“这么说的话,我是不是明天就要去把婚纱看好,你还记得我给你说我特喜欢那个苏绣款吗,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去联系呢,”唐漾一个字一个字地咬,“我给你说,那个大摆特别长,估计我和他走红毯的时候,他得照顾我走慢一些……” 蒋时延喝了两种酒,喝杂了,也喝醉了。 他看过那袭婚纱。唐漾说的时候,他眼前就真的浮出唐漾穿婚纱,勾其他男人手臂的模样。典礼现场有彩带,气球,草坪上铺满了她喜欢的香槟玫瑰。 唐漾说:“不对,万一他更喜欢中式呢……” 蒋时延闭眼,睁开,眼前好像又是书房,唐漾面颊酡红地站在自己身前。 唐漾说:“中式也挺好,我可以接受。” 蒋时延脑子嗡嗡嗡,一个字也听不清。感官少了一项时,他手里的烟异常烫,眸光异常深邃,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她唇启合的每个细节,喉咙跟着滚落…… 唐漾为让他哑口而得意:“你记得随份子呀,虽然中式没有宣誓,可洞房花烛……” 烟头蓦地被摁在墙上。 蒋时延醉红了眼,无法思考又无法忍耐地低头覆上她的唇。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程斯然进去,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冯蔚然点开便签飞快算摄像头摆放的最优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设备的电量,蒋时延状似无意又全神贯注地观察风吹草动,好像什么都能听见,好像又什么都听不见。 唐漾对面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周默,对吧? 蒋时延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默嘴皮子在动,唐漾笑意盈盈望着周默。 蒋时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话多,叭叭叭一直说,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好说。” 周默说了什么,唐漾“噗嗤”一声。 蒋时延又“哇”一声:“还准备了暖场笑话?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满天星一样多。” 周默声音小了些,又说了什么,唐漾笑着点头。 蒋时延:“这人懂不懂聊天礼貌,就自己在那说,完全不给人说话机会,真的……” 周末最后讲了句什么,唐漾笑出眼泪,周默扯了张纸递给唐漾,唐漾去接,眼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一起。 蒋时延抬头望墙上的挂钟,气到笑了:“天老爷,什么饭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现在人做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他们老板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 冯蔚然在旁边弱弱举手:“人家连锅都还没端上去。” 蒋时延胸口憋着火气正要发作,程斯然稳住他:“消气,消气,你看快好了。” “这么快?”蒋时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怎么只能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程斯然:“有吗?” 店里人多信号差,蒋时延点了录播,程斯然帮忙调。 三人闹腾着站起来,又飞快坐下,时不时掉个什么东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挤兑着,又从藤蔓里伸只手出去捡。 而相隔两米的餐桌上。 周默听到斜对方频频有动静,唐漾频频偏头看,等他跟着转过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周默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漾哧了声笑:“一傻子。” 周默听得含混:“啊?” 唐漾偏头轻咳,抿开笑意,回过头来已经敛好了神色:“没什么。” 其实,周默除了是唐漾直系师兄,还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届。 和唐漾见面后,他先叙了两个人大学的旧,然后说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周默是。 周默说起,他高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胖子,叫蒋时延,全校闻名。 一是因为可爱。 二是因为小胖子初一的时候,顶名额参加运动会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刚跑一圈。倒数第二也跑完了,他还在吭哧吭哧。别人都劝他别跑了,占着场地,他“蛤蛤”用嘴呼气、累到边哭边跑还不肯放弃,最后全校站起来给他加油,他过终点的刹那,掌声排山倒海,那叫一个壮观。 想到,周默称赞:“不太了解他现在怎样,但我当时就觉得,这种坚韧又乐观的人将来一定成大事儿。” 唐漾没说自己和蒋时延多熟,也没说蒋时延现在瘦了,只是想象出一个边哭边跑的倔强小胖子,忍不住发笑。 周默又说:“后来又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他端着饭边吃边走,结果没注意台阶,啪一下脸摔在饭盒里,手还朝上护着筷子。” 唐漾“嗤”出声。 周默描述:“就当时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来,捋掉脸上的菜,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边走边吃。” 画面感太强,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欢的番茄炒饭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彻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蒋小胖子擦擦脸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绅士地给她递了张纸。 两个人刚叙旧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周默说到蒋时延后,唐漾整个人明显轻松许多。 周默投其所好说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来,”周默恍然状,“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他上次转了你微博,你还网红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么:“现在各大银行都挺重视新媒体这块,尤其是流量和影响力。我以前在汇商的时候,高管层就制定了相应的奖励计划,你这波虽然时间短,但总行年度评优应该是稳的。” “不至于,”唐漾小心擦着眼角,“指标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当时我还翻了热门评论,像唐副处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折煞了。”唐漾不自在地推脱。 “受得起,”说着,周默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摸出一盒曲奇,“话说你之前调回A市我都没给礼物,现在补上。” 周默体贴:“再优秀的女孩子也会喜欢点心。” “这不太好吧。”唐漾不想收。 唐漾属于宁可给别人东西,也害怕自己欠别人东西。周默帮过她小忙,她也就一定要请回来免得说不清。虽然曲奇不是什么大东西,但周默也不是蒋时延,唐漾没给他带等价的礼物,便会介意收下他的礼物。 “没关系,这是我才去什么糖小糖旗舰店排的,你可以趁新鲜吃一块,”周默推过去,“我不止给你带了,还给其他朋友带了。” 唐漾依旧为难:“这……” 周默笑:“唐副处还是给个面子吧。” 周默在风控界也算个人物,而且,“唐副处”都叫出来了。 唐漾没办法,接过来,一边掀着曲奇盖一边道:“那我下次到B市给你带花生……” “酥”字发得几不可闻。 曲奇盒边缘放着五份小曲奇,正中央被严格隔开,搁着一把车钥匙和一张黑金卡。 唐漾视线落在车钥匙正中央的三叉戟标志上,没了声音。 唐漾凝了面色。 半晌。 她抬眼,犹疑地看向周默:“这是……?” 什么叫友谊没有想象中塑料?难道他蒋时延在唐漾心里就是塑料情? 等价推导成功,上刀山下火海标配的蒋大佬气到发笑:“唐漾。” 唐漾:“动容是真的有。” 蒋时延面色稍稍缓和些。 唐漾思考片刻,殷勤地凑近:“我愿意把家里的藤椒牛肉方便面分一半给您。” 上一秒的柔和烟消云散。 蒋时延微笑:“我以为您记得我喜欢番茄鸡蛋味。” 唐漾:“当然。” 蒋时延无话可说:“……” “可我更喜欢藤椒牛肉啊,”唐漾不假思索道,“虽然忍痛割爱达到的结果不一定有投其所好理想,但前者包含的真心明显更多。” 唐漾说:“所以,我的意思明明是我愿意把我喜欢的分给你呀。” 她尾音轻轻上扬,宛如糯米团子裹糖霜。 唐漾觉得这结论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不对劲,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 蒋时延就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被冤枉到思考,分外生动。 能让自己气的是她,让自己没脾气的也是她。 你也知道自己磨人? 蒋时延内心哧笑,目光朝下一点,是她小巧的下巴,白腻的颈,平素嘲着没有、抱着其实很明显的起伏弧度,然后,是清浅的鼻息。 蒋时延不自然地咳了声,想偏头避一点,那缕温热却长了眼睛般,直往他鼻尖撩。偶尔一丝钻到心坎,附上她方才的软音、化出形状,棉花糖絮般在他胸腔充盈鼓胀。 蒋时延喉结起伏,唐漾看得耳根子发热,垂下眸。 唐漾悄悄舐唇角,蒋时延喉咙发干,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 安静间。 “好些了吗?”蒋时延嗓音微哑。 “嗯。”唐漾想从他怀里起来。 蒋时延放开她。 唐漾整理着衣领,没看到相隔一米远的R8,问:“你开车来了吗?我送你吧。” “没,”蒋时延同样站在自己爱车旁,脸色都没变一下,“好。” 唐漾耳廓绯红,去开驾驶座的门。 蒋时延忽然抬手,鬼使神差但温柔缓慢地,替她将一缕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 指尖微热,皮肤微凉,碰过的地方红红。 “有风。”蒋时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唐漾细若蚊蝇“嗯”一声,兔子般蹿上了车。 两个人各怀心思。 去蒋家老宅的路上,蒋多动症儿童在副驾上,坐得像等待颁三好的小学生。 82.第82章大结局(上)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7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蒋时延到家快十点,洗漱完刚躺上床, 微信里备注“ty”的置顶便进了消息。 【ty:说好的我迟到我请呢,现在才想起是你付的钱啊。】 【ty:我不是贪小便宜的人,这样, 这次你请我人均五百的日料, 下次人均五块的炒饭我管饱,你敞开肚皮随便吃。】 蒋时延“哧”一声,顶着唐漾早就看熟的乱码回复。 【t$efvbhu&:新官上任啊亲, 你唐副处手起手落百万千万的,好意思出口?】 【t$efvbhu&:怎么也得人均十块。】 唐漾是个有原则的人。 【ty:八块不能更多。】 【t$efvbhu&:感恩中国人的折中思想,鲁迅爸爸说, 屋子太暗,如果一个人想开窗, 其他人定是不同意, 但如果用拆掉屋顶来调和……】 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脸。 趁她还没拉黑自己, 蒋时延赶紧敛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边翻新了好几条街,你得空叫我。】 对方还是没回复。 蒋时延语音拨过去:“听说有家美蛙鱼头……”话还没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 她每年冬天都会在“下个冬天再也不吃这么多”的忏悔中,疯狂迷恋美蛙鱼头。 天知道, B市没有这东西, 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勾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 五字儿名, 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点,唐漾就到了银行,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格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直系下属。 唐漾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过来,她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帮您提前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要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管培生轮岗的目的是熟悉部门流程,在职期间有一两单出众的业务,就大功告成,进入下个部门。加之现在贷款审核是终身制,即你在审批的横栏上一落名字,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你批下的这笔贷款都会跟着你的档案,一旦贷款方出现坏账或者拖延还款的情况,审核人便要承担相应责任。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和唐漾互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你偶尔说什么,一点她就懂。她偶尔越了位,你提,她也不会生气。 要换做一些刚出来的实习生,就刚才那情况,估计得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哭唧唧说好心没好报,遭遇职场霸凌。 当然,唐漾并没有经历过。 ———— 范琳琅件拿得很快,唐漾却一反常态看得慢。 批到其中一份时,唐漾无论如何翻不过去,中午随便啃两口面包,又推了下午的相亲。 挂完老妈电话回办公室,唐漾再看资料上的证件照,恍然——这是自己昨晚在日料店撞的那个服务员。 张志兰,29岁,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之前是全职主妇,一年前丧偶,变成单亲妈妈。 她每月固定工资3800,加上她婆婆的工资,年收入不到5万。 她家里一套平房抵押值是7万,一辆面包车抵押2万。然后,她贷款金额填的180万,用途是购买某知名小区二手江景房? 就撞的那一面来讲,唐漾觉得她精神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 可仔细想,年收入5万,除去生活开支和两个孩子的费用,最多剩2万,哪怕不算利息,180万都得还90年。 即便汇商的贷款门槛低到尘埃开出朵小花,那也不能贷给你啊,银行又不是缺心眼。 信审处处长也是个管培生,31岁,已婚,叫甘一鸣。 大抵因为是校友,他对唐漾格外照顾。 甘一鸣让大家出来喝下午茶。 “唐副呢。”他一推唐漾办公室门,便望见女人一脸严肃。 “怎么愁眉苦脸的?”甘一鸣道,“超市里只卖可爱多不卖快乐多怎么办。” 唐漾习惯了他嘴滑,敛了神色,起身道:“就张志兰那个件,有点怪。” “她呀,”甘一鸣给唐漾解释,“她的件明显是本人有毒,然后支行为了充数量交上来,但我们过不了,一次次打下去又递上来,从去年二月份到现在一月份,你算算递了多久……直接驳回就行了。” 唐漾问:“有深入了解吗?” 甘一鸣道:“没这个必要。” 唐漾道:“越是这样越有必要啊。” 范琳琅接话:“什么必要?” 唐漾半开玩笑道:“了解一下国人能为买房疯狂到什么程度,还有就是每年全行不都要各部门提供案例吗,这样的放上去,就是出彩的反面素材啊,不然每年都照着去年的例子删删改改,多没意思。” 甘一鸣给自己助理使个眼色:“记下来没有,”又转头道,“大家都学学,唐副这种高瞻远瞩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啊。” 唐漾作苦脸状:“我穿鞋都才159谎报160,能高什么瞻啊,矮瞻,矮瞻。” 大家登时笑作一团。 ———— 别人当唐漾说着玩。 下午茶后,唐漾做完手里的事情,在办公室浏览地图。 张志兰写的家庭住址在老城,唐漾没听过那条街,想到某人之前给自己说老城翻修过,唐漾短信发过去:“老城熟吗?南津街。” 蒋时延秒回:“熟啊,就对着北津街。” 唐漾再发:“在加班?有空陪我去一下。” 这句,蒋时延知道唐漾有空了,电话回过来:“你不知道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都有空吗,比如你大清早爬去加班,苦逼对着电脑坐一天,我睡到自然醒,无聊得微博刷到三天前……” 说着,他还戏多地“哎呀”一声:“不好意思我忘了,某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当老板啊,毕竟买银行还是有一定难度。” 唐漾冷笑,刚准备挂电话。 对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立马压住嬉色,低声问:“现在四点……四点半,在汇商楼下等你?” 唐漾一句“等你妹”到了嘴边,转念想想自己和美貌成反比的方向感,再想想蹭车烧的蒋大佬的油,用的蒋大佬的司机,费的蒋大佬的时间。 唐漾求人服软,捏住嗓子,矫揉又甜脆:“好~~” 蒋时延手一抖,差点扔了手机。 唐漾左手压住右手手背,微笑着深呼吸,一下,两下。 默念,人生就像一场戏,你我有缘才相聚,不过是你玩游戏我努力。佛说,要淡定,淡定…… ———— 蒋时延手里的一休传媒每年年初都会出一套专题纪录片。 唐漾给他发短信时,他正在听各制片人做选题报告。 蒋大佬中午确实无聊到刷跳一跳排名,可下午忙得要死啊。 而提前撤退又装了次逼的后果就是——助理哭嚷嚷说今天一定要结果,要不然样片下不来,蒋时延耳朵上挂了副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大家激情澎湃。 有从听评书切入的,有从国企切入的,有从卖白菜切入的。 提的最多的,是学术界年轻化。大学教授们的王者峡谷和蹦迪。 蒋时延学生时代几乎没被老师表扬过,自然对这个职业不感冒。 听到一个制片人念备选人物:“交大物理系教授,贾男,33岁,主攻量子物理和……” 唐漾提过,她之前的相亲对象,年龄33,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 “等等。”蒋时延道。 耳机那头,众人屏息。 良久。 蒋时延助理在那头问:“蒋总……” 蒋时延:“继续。” ———— 唐漾四点半踩点出楼,一眼便眺到蒋时延站在台阶上打电话。他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地上的凸雕。四个圈的R8和冬日阳光一道成为背景板,停在台阶下。 唐漾感受到包里震动,朝他挥手。 蒋时延收手机。 走近。 唐漾:“到了多久?” 蒋时延:“刚到。” 蒋时延打量唐漾,半晌,道:“以后少穿粉色衣服吧。” “中年少女都爱粉色你不知道吗,”唐漾顺着他目光,看到自己中午不小心洒在羽绒服衣摆的奶油渍,徒劳地抹两下,“浅色是挺容易弄脏……” 蒋时延认真道:“显胖。” 唐漾一口气卡在喉咙,抬头直视他,微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蒋时延下一句:“看着都快九十斤了。” 九十二斤善于藏肉的唐副处立马笑弯了眼,拍着他胳膊:“太!优!秀!” 双方赞美都很真诚。 唐副处愿意忽略掉蒋大佬电话里的剑拔弩张,和同样愿意忽略掉唐副处乱七八糟相亲对象的蒋大佬达成短暂和解。 蒋大佬眉目蓄了点笑意,然后开车门,弯腰,向一脸傲娇的小朋友伸手作请状。 唐副处清清嗓子,起了点职场精英范儿,身姿袅娜并心情愉悦地上了对方爱车。 见唐漾出来,范琳琅问:“漾姐要不要来一发,我们名额还有多的。” “别了别了,”唐漾摆手,“我才来多久,就算给我我也不敢要啊,对了你们吃午饭吗,”唐漾岔开话头,“没有大家一起点吧,最近加班辛苦了。” 范琳琅和唐漾熟了,玩笑道:“记部门还是唐副处啊,点贵的还是更贵的。” “我我我。”唐漾作小学生状举手,惹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餐送得很快,唐漾和大家一起在吃。 有女同事边刷微博边喝汤,刷着刷着,一口汤喷到桌子上,忙不迭去找纸,“唐副你在热搜,你火了,”咳咳呛呛的。 “蛤?”唐漾一脸迷茫,“我在热搜?” 范琳琅三两下点开,把手机递到唐漾面前,唐漾顿时无话可说。 起因很简单:粉丝八位数的蒋大佬转了唐漾昨晚那条微博,评论点赞迅速过万。 一休传媒下的营销号们顺着老板动态,点进这个关注488,粉丝108的“这漾啊”博主,瞬间嗅到了爆点的味道。 “这漾啊”关注很多很杂,素人朋友,明星,美妆博主……和大多数玩微博的网友一样。 可关注她的,第一个是蒋时延,第二个是屠了高考教辅榜的名师周景妤,第三个是认证中铁总工的唐冲,第四个是TAXI冯蔚然,蒋亚男,再是一些国内一流的分析师和VC大咖,诸如周默,再然后是程斯然…… 唐漾微博内容不多,主要是一些不想发到朋友圈的感受。 流量最大的营销号沿着蛛丝马迹丢出模板,“书香门第”“女博士”“汇商最年轻副处长”的标签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唐漾看范琳琅手机时,粉丝还是五千多。 等她屁滚尿流地找到自己手机,粉丝已经涨到了一万。 唐漾平时关系处得不错,这厢,同事们揶揄:“是不是可以偷拍去投稿,像明星一样。” 唐漾一边把微博全部转成好友圈,一边道:“别这样,明星会哭出来。” 范琳琅宽慰她:“唐副你也就颜值可以有信心了,不用谦虚。” “是气场,”唐漾弱弱道,“人家明星拍路透是千万人中一张盛世美颜,我要有路透就是千万人中一撮盛世卷毛顶,”唐漾模仿洗发店小哥,“诶Tony老师了解一下。” 同事们捧腹大笑。 八卦一点的,朝唐漾打探营销号内容真实性。 唐漾避重就轻,聊了点趣事。比如,上中学的小孩听到她妈是谁都不会和她玩的。再比如,自己每年换个爸,因为去不同的地方皮肤会晒成不一样的颜色,偶尔是亚洲人,偶尔是非洲人,偶尔是原始人…… 大家乐不可支,嫉妒的心思还没起来,就被扼杀在了襁褓里。 和大家说了好一阵,唐漾回办公室,直接给蒋时延拨了视频。 因为她觉得,自己生气的表情比较直观,也比较有杀伤力。 蒋时延在吃饭,忽然看到某人气鼓鼓一张脸,差点把萝卜丝塞进鼻子里。 唐漾微笑:“你脑子最近在修路吗?智障会要命啊。” “很开心你还活着,”蒋时延知道她为什么找自己,擦了擦嘴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热度,毕竟快半年没发微博,没想到会自然上热搜……” “甩锅甩这么溜你上辈子掷铅球的吗,”唐漾气到笑,“你知不知道随手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是很不负责的行为,你知不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红了那一秒,差点想好自己辞职之后要四处旅行拍拍照片年入百万……” 蒋时延:“网红大家庭欢迎你。” 唐漾深呼吸:“你要么删微博,要么怎么操作,反正我不想再看到我。” 蒋时延“啧”一声:“周阿姨听到你这病句会气到脑仁痛吧,”看到唐漾沉脸,蒋时延虚咳一声,“……漾哥我错了。” 唐漾没说话。 蒋时延怂:“漾哥我马上安排,你原谅我,我当时真没想这么多,也是助理刚刚给我说我才知道。” 唐漾目光平静地注视他。 要不是外面还有员工时不时向里面瞄一眼,蒋时延都想给唐漾跪了:“真的真的马上,十分钟内我让您糊得一干二净,求求您别这幅真生气的表情,您一这样我就害怕……您就说您要月亮还是要星星。” 唐漾憋不住地“嗤”了声,下一秒,敛好神色,一字没说挂了视频。 蒋时延立即吩咐团队用其他新闻把热度顶下去,确认没有唐漾后,这才如释重负,把没擦干净的嘴先擦完,起身离开。 见证全程的助理跟上去,小声说:“营销号那边问过我,我没怎么听您提过,以为就您一普通朋友。” 83.第83章大结局(中) 电话里, 周默一句话也没说。 他买了最快的机票过来,被人骂变态还是闯进了女厕所,挨个挨个敲门, 找到他的姗姗。 他抱住她, 一遍一遍失而复得般吻她额角、鼻子、唇,头发。他眼眶微红, 一遍一遍地滚喉呢喃:“没关系,会过去的, 会过去的……” 徐姗姗含泪咬住周默肩头, 哭到后背痉挛。 周默拧碎了心肝。 ———— 甘一鸣动徐姗姗是周五,徐姗姗下周一就办了离职手续。 她的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 周默便在A市陪她, 给她做饭, 出去买菜, 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雨声,面前炉中放着红腾腾的热炭,房间和他的身体都暖烘烘的。 徐姗姗不想事情还好, 一想事情, 一想到甘一鸣的脸,她浑身骤地发冷, 宛如掉入冰窖。 随着天气转暖和周默的陪伴,徐姗姗状态渐渐好转。 甘一鸣和魏长秋结婚几年, 约过很多次外围, 包-养过很多女人, 可没有一个像徐姗姗一样年轻鲜活,让他无法忘却。 徐姗姗离职后,甘一鸣又给她发了很多条短信,“姗姗我是真心欣赏你”“姗姗我可以给你很好的物质条件,我知道你才来的时候周自省亲自把你简历给我是什么意思,我比周自省年轻,体力更好,反正都是跟人,跟干爹不如跟干哥哥是不是”…… 甘一鸣的短信石沉大海,范琳琅把这些看在眼底。 直到第二个月月末,徐姗姗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在地上看到了套,却开始有孕吐反应,周默陪她去医院检查。 医生见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便把周默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想要这个孩子,想着还年轻,没什么经济基础,但你女朋友以前生命没及时就医,身体很差,流产不仅是恢复慢或者不能生育的问题,对她本身的伤害可能会很大,还有一些流产事故……” 周默点头,出去,坐在诊室外的走廊,眸光暗而幽微。 不一会儿,徐姗姗从旁边的厕所出来,声音轻轻的:“阿默,我决定了,打掉这个孩子吧。” 她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她知道她是生命的刽子手,可对不起,她是人,她也有坏的一面,她坏的一面让她无法容忍这个孩子、这个甘一鸣的孩子,无法容忍到她现在就恨不得拿把刀把他从肚子里剜出来! 他为什么要来到她身上…… 周默圈着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 “留下吧,我愿意养。”他语气很温柔很温柔,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徐姗姗眼泪倏地淌出:“我不愿意,不是怕你不愿意的不愿意,是真的,”她一下一下戳着胸口,“我心里受不住,阿默我心里受不住!” 周默抱紧徐姗姗,不再开口。 徐姗姗在他怀里泪如雨下。 那天,范琳琅刚好也在医院,刚好在同楼的妇科。 徐姗姗看到以往带自己的小姐姐,不想理但欠她的是甘一鸣,不是范琳琅,徐姗姗拉着周默的手,朝范琳琅点了一下头。 范琳琅也朝小女生点了一下头。 徐姗姗和周默回家路上,决定给彼此一个周时间冷静一下。 当晚,范琳琅和甘一鸣抱在一起,给他说了徐姗姗去孕检、男朋友是周行侄子的事。 “我老婆是魏长秋。”甘一鸣不在乎裙带关系,他在乎的是魏长秋不能生育,魏长秋也不允许他有私生子,他和其他女人做,大多数时候都带套,唯独徐姗姗。 他本来只想做一次尝尝鲜,可小女生的滋味太美好,后面几次他没控制住…… 甘一鸣出身县城,仍旧残着传宗接代的概念,徐姗姗的出现、怀孕,都让他觉得是命中注定,这一个月时间里,他甚至都想过要不要为了徐姗姗和魏长秋离婚。 范琳琅给甘一鸣说这个消息的第二天,甘一鸣辗转找到徐姗姗和周默的住处,在小区门口和徐姗姗发生争执。 徐姗姗回去后告诉周默,她嘴唇直打哆嗦,但仍旧坚持、有条有理地叙述完全程,周默一颗心跟着她睫毛颤,跟着她嘴唇颤,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给周自省拨了电话。 这段时间甘一鸣状态一直不对,魏长秋派人跟踪他。那人给魏长秋发了甘一鸣和徐姗姗争执的视频,视频可以听清全部对话。 魏长秋对甘一鸣的态度,与其说是要求老公的坚贞,不如说是要求一条走狗的忠诚。 走狗想背叛她,那她自然……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默婶婶听说了徐姗姗的事,约徐姗姗到家里做客,顺便帮侄子劝侄媳妇留下孩子。 徐姗姗不敢去,周默说他婶婶人很好,徐姗姗答应了。 那是一个周四,天气晴朗。 临近中午十二点,周默开车到汇商接周自省,他本来害怕徐姗姗不愿意去汇商,想先送徐姗姗过去,但徐姗姗笑说:“没事,我不下车,没人认得我。” 周默想着车就停在汇商楼外,周自省下来、上车,三人就去周自省家。 可周默和徐姗姗都没想到,同一时间,魏长秋正在大闹信审处,不管不顾地骂“小实习生勾引处长”“卖弄风骚不要脸皮”。 周默把车停在汇商外面,下去买包烟。 魏长秋从二十几楼闹到了汇商大厅,正好瞥见徐姗姗坐在副驾驶! 徐姗姗还没反应过来,魏长秋一行便来势汹汹,九江安防的人直接打开车门把徐姗姗拽到车下,那些人扯住徐姗姗及腰的长发,魏长秋面色阴狠,抬手就是一耳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贱-人”“骚-货”“心机婊”“勾-引我家一鸣”…… 魏长秋拳打脚踢,一顶接一顶的帽子扣上来,徐姗姗脑子“嗡嗡”发懵。 围观的员工指指点点,周默听到议论“小三”“正室来闹”“还怀孕了”以为在说别人,等他付完烟钱,人群散去,他一转头,目光迎见徐姗姗长发披散,无比狼狈地蜷在垃圾桶旁。 周默瞳孔骤缩,飞也似地冲过去,“姗姗、姗姗”抱起她奔向医院…… 徐姗姗嘴微张,双目无神,没有发声。 周默双目赤红,喉咙起伏,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 下午,周默安顿好徐姗姗,攥着一叠孕检报告单、推测怀孕时间、徐姗姗拨给自己的电话录音,奔到汇商顶楼。 周自省正在打电话,看到他进来,整个人愣一下,然后捂住了电话听筒。 周默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他要甘一鸣身败名裂,他要甘一鸣比千刀万剐更难受。 周默哆哆嗦嗦给周自省说过程,周默激动地指楼下,说魏长秋如何如何不可理喻。周自省是汇商分行最大的领导,周默朝周自省寻求公道。 周自省没有反应。 周默很急,他绕到叔叔身旁,然后,意外地在屏幕中看到了正在播放的监控画面——光线颇暗,角度颇偏,但依然可以看到徐姗姗喝了那杯水,甘一鸣靠近徐姗姗,然后……周默满脑子没有绿,没有背叛,只有姗姗被欺负,他只能看到甘一鸣堪比禽兽的嘴脸。 这段监控就像黑暗中的一簇火苗,温暖地亮在周默眼底。 甘一鸣迷-奸,魏长秋诽谤殴打,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找到了突破口。 “省叔,我要这段……” 周默话没说完,周自省点击右键。 “删除”两个字太重,周默不敢让周自省按下去,周默说:“省叔你拷贝给我。” “省叔姗姗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省叔我和姗姗都不介意事情曝光,我们想让甘一鸣坐牢。” “……” 周自省不为所动,鼠标放在“删除”旁边。 周默“噗通”一声跪在周自省脚旁。 周默从小性子硬,青春期也经历过叛逆,周自省待他视如己出,几乎是合理要求百依百顺地当小少爷疼。周默在家连腰都没弯过,此厢跪在周自省身边几乎是当即就红了眼睛:“省叔我很爱姗姗,我很爱姗姗,我真的很爱姗姗……” 周自省眼眸半阖,点击、删除。 周默回不过神。 周自省深深看了周默一眼,手从听筒上松开,他对电话那头道:“魏总,我这边的监控已经删了,您远程应该看到了,对,删的是唯一一份监控,没有留底……” 周默缓缓抬头,不敢相信地望着周自省。 周自省挂断电话,端起茶杯,垂眸:“魏长秋把事情闹大的目的就是看汇商的态度,汇商不可能动她,九江那边的请款很复杂,我知道你爱姗姗,姗姗也是个好孩子,我这边存了一点养老钱,你们可以出国念书,或者移-民……” 而另一边,医院。 徐姗姗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魏长秋居高临下睨着她,一手捏着连远程的平板,一手握着开免提的手机。 整个过程,周自省恭敬的态度响在电话里,周默被遮了一大半、只有徐姗姗察觉到的急音响在电话里,周自省给魏长秋的回复响在电话里,最后的最后,周自省挂断的忙音也响在电话里,响在偌大的病房,响在徐姗姗耳旁。 “孩子你想留住我不拦你,但你考虑清楚,”魏长秋转着腕上的玛瑙镯子,“听说周行侄子是你男朋友?他在B分行?你们分手了吗?他知道你的事吗?”魏长秋想了想,又漫不经心道,“他和他叔叔感情如父子,周行好几次不肯帮我的忙,我一报周默名字,他考虑两天就会松口,不然你也试试?你给周行说是一鸣强-奸你,说你没有穿短裙勾-引人,说你……” 窗外天光大好,一只鸟翅膀扑棱棱停在树梢头。 徐姗姗转为侧躺,一行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慢慢淌到枕头上。 舅妈以前爱骂她“克父克母丧门星”,徐姗姗会想,星星那么可爱,每一颗星星都那么可爱,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星星呢? 现在,她想,好像有点道理。 如果自己没遇见阿默,自己大概还奔波在街头,做着十块钱一小时的兼职,匆匆上课,匆匆送外卖,劳碌像尘埃。 如果阿默没遇见自己,他大概会遇见一个和他一样温暖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家里有扇落地窗,阳光从窗边落下,那个女孩子笑起来眉眼弯弯,说话轻声细语,那个女孩子优秀且自信,不会像她一样,学会动不动就哭,学会了无助,学会不停给他添解决不了的麻烦,给他叔叔添解决不了的麻烦,给他家带去源源不断的麻烦。 魏长秋说的没错,舅妈说的也没错,她就是丧门星,一颗永远、永恒的丧门星。 那天下午,周默去看徐姗姗,没有说周自省删了监控。他紧紧抱着小姑娘,安慰她说:“正在慢慢想办法,会找到突破口,一定会让他们给你道歉,把他们送进监狱。” 姗姗心情似乎不错,给周默喂了一勺周默婶婶做的肉羹。 “好,”她温声甜甜道,“我等你找到办法,找到突破口,然后我们把他们送进监狱。” 周默满腔怜惜地吻吻她额角。 徐姗姗把头埋在他肩头,轻声道:“阿默我好爱你啊。” “姗姗我也好爱你。”周默手轻轻顺小姑娘的背。 徐姗姗喉咙宛如哽着一团湿润的棉花,对着医院雪白的墙壁费力地扯了扯唇。 当天晚上,周默回家拿东西。 徐姗姗在他之后打车去了江边看江景。 霓虹如带,星火点点。 晚风真是凉。 周默出医院后,心里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车开到一半,他忽然掉头,在医院门口水果摊大叔口中问到“病号服女孩子,好像打的组合,说去江边”。 周默油门踩到底,徐姗姗沿着江畔的台阶慢慢走。 周默数不清闯了多少红灯。江水起伏,波荡在徐姗姗腰间。周默找到那段护栏失修的台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姗姗!” 大概听到了周默的声音,徐姗姗站在江水中央回头。 可回头又听不见声音,她只能看见阿默不管不顾地朝自己奔来…… 可真的对不起,她很累了,很累很累了,她觉得笑好累,眨眼好累,连呼吸都好累好累…… 她开始听到水啸,也听到很多过往。 周默眼睁睁看到姗姗走到分流口,随着奔流的江水去了另一个方向。 周默拼死地游,徐姗姗浮萍般卷在江水里。 阿默亲她,笑着说“我叔叔会照顾你”,周自省见她第一面,和蔼可亲“你是姗姗啊”,甘一鸣的手摸上她大腿,魏长秋骂“骚-货实习生勾引有妇之夫不知廉耻”,当着很多人的面,扯着她头发把她一下一下朝垃圾桶上撞,还有周自省“魏总,已经删了”,阿默的“我也爱你”…… 周默一直游,一直找,他看到水里一团渔网都会欣喜若狂地过去。 可没有,没找到,还是没找到。 整整八个小时。 凌晨四点,有人报警。 警察在另一个街区的江边拉起警戒线,周默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地拨开人群,找到了身体发肿、睡着的姗姗。 她躺在一块块鹅卵石上,身旁有一座出自孩童高度的彩色鹅卵石城堡。 周默不敢过去,可脚像不听使唤一样,拖曳着千斤重的步伐,一步步过去。 民警过来拦:“这位先生请不要越过警戒线,现在正在调查……” 男人听不见声音般一步一步走过去,然后蹲下,跌坐在地上,他抱起浮肿的小姑娘,眼泪一下砸在徐姗姗脸上,“啪嗒”一下,看上去就很痛。 “姗姗不痛不痛……” 周默手忙脚乱擦她鼻尖的泪,眼泪却越擦越乱,为什么擦不完,为什么擦不完,他手缓缓拂过姗姗的鼻子、唇、额、眉眼…… 民警停下靠近的脚步。 夜幕四合,浑身湿透的男人坐在地上,抱着穿病号服溺亡的女人,他脸贴着女人灰白的脸,嚎啕大哭。 ———— 天色未明,人群里,周自省偏头悄悄抹掉眼泪。 阿默爱徐姗姗,可他作为养父,他只关心阿默,只关心自己,他只关心魏长秋心狠手辣沾人命,魏长秋和他聊起阿默,聊起和汇商的一笔笔款项…… 他阴差阳错误了第一步,没办法回头。 ———— 徐姗姗火化那天,邻居是个九十九岁的老人,四世同堂,几十个子孙黑压压地跪在火化窗前哭天抢地。 徐姗姗身边只有一个人。 周默给她扣好衬衫最顶上两颗扣子,给她理了理衣领,甚至,细致又温柔地给她描了她最爱的口红色号,俯身轻轻烙下一吻。 抬头,又定定看了她良久,周默朝旁边的工作人员点头:“嗯。” 工作人员把徐姗姗推进去,合上阀门,周默在工作人员带领下绕到后面的控制台。 他坐稳,透过狭小的窗口看喷枪“滋滋”两下把油洒在姗姗身上,焚化炉“嗡”声一响,火苗切着女人身形蹿三米高,周默就这样安安静静看着徐姗姗躺在火海里,看着她皮肉一点点焚尽。 火化时间为一小时零三分。 飘在天上的,是云烟。 留在手里的,是一个檀木盒。 然后,周默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去到买好的墓地。 男左女右,他把盒子放在了右边。 “刻碑石的师傅现在在国外,您看您是下周过来一趟,还是现在可以把字留了,当时我们给您直接处理好,您以后清明或者过年再来就可以。”工作人员对出手阔绰的人态度友好。 “现在吧。”周默接过纸和笔,枕着檀木盒落笔。 写了四个字,颤抖着停住。 ——吾妻姗姗。 没有仪式。 却好像用尽他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和力气。 ———— 周默感谢周自省的养育之恩,也感谢婶婶的慈爱关怀。 九江覆灭、和徐姗姗沾边的一切都结束后,他对周自省没了最初那般淬骨的恨意,但也做不到重新叫叔叔。 而周自省没能等到开春,甚至连秋天都没熬过。 周自省直到走,都没能等到周默,哪怕只是出现。 84.第84章大结局(下)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7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我找你帮忙可没涉及男女关系,”程斯然道, “我就说了四个字, 是谁在那激动得逼逼逼……” 这厢,蒋时延也冷静下来, 道:“真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开玩笑, 你这样我会很……”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 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 继续:“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 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 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特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 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 脱了一件, 半露不露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 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口上,你会——” “赶紧穿好啊, ”蒋时延脱口而出, 然后皱了眉, “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栏,特么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狗了冻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嗤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 霜化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顿,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就要求会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下。 ———— 等逗猫逗狗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下午和蒋妈妈约了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鼻尖漫个音节:“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先发制人的。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以前跟项目去休斯顿待了个冬天,干得要死啊,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到自己手上的事儿,自己要做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诶,”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南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南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一大妈,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的吗。” 蒋时延认真:“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空捶一下,笑:“望你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唇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作贼般火速遁下。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飞机上,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的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石破天惊:“你微笑唇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厢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那波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五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家家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糙肉糙皮……”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抿在唇上,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道:“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蒋时延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 蒋妈妈捶他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嘶。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脑袋,这样踩自己脚,虽然唐漾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过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 蒋妈妈走了,留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哎,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心态彻底崩了。 ————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电话。 对方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蹭地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手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委委屈屈的,“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程斯然扭头和冯蔚然嘘声:“护花使者往往都是采花大盗,不得不感叹一下发明近水楼台这词的祖宗。” 蒋时延不满:“你们叽叽歪歪说什么?” “夸你好,夸你帅,夸你棒棒不作怪。”程斯然啧道,“把地址发过来。” 蒋时延:“嗯。” 程斯然:“漾姐去不——” “嘟嘟嘟”,蒋时延没信号了。 ———— 程斯然和冯蔚然中午看蒋时延还穿着休闲西装,这厢回到一休,见某人换了牛仔裤、运动鞋、黑色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挂着耳机,两只耳朵牵着口罩,墨镜是五边形,一顶藏青鸭舌帽帽檐压得快遮住眼睛。 蒋总这是……嘻哈少年play? 程斯然惊一下,配合地追星状对准嘻哈少年狂拍照。 嘻哈少年摘掉口罩,霸道总裁表情:“hiphop是一种时尚。” 然后弯身上了车。 程斯然和冯蔚然想笑想说话,偏偏撞上蒋时延一张冷得掉冰渣的脸。 两人一路忍得五官快变形,到地方,狂笑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滋味阁装潢复古,每张桌子三面有栅栏和藤蔓为顾客留有些许隐私。 在店门口时,蒋时延给两人一人发了一个口罩。 程斯然和冯蔚然都是上过热搜的大佬系列,瞥一眼里面座无虚席,只当蒋时延怕被狗仔拍,也便乖乖戴上。 等服务员把三人带到蒋时延预定的座位,程斯然进去,余光扫到斜对面的唐漾,程斯然登时了然地揶揄:“嚯嚯嚯!” 蒋时延落座,踹程斯然一脚:“有病吃药。” 唐漾对面坐了个精英,西装革履,戴黑框眼镜。两人似是在聊什么趣事,唐漾有笑。 但店里人多嘈杂,蒋时延完全听不清,他点菜点得心不在焉,圆珠笔画到了手背上。 程斯然笑归笑,还是心疼老铁,从车上拿了一套直播装备下来,压低声音道:“我把摄像头放在栅栏上,话筒有收音效果,延狗你待会儿去我小号那个直播间。” 蒋时延:“你这是做什么?” 程斯然摊摊手,十分无辜:“我就想直播一下乌鸡汤店热闹以反应全民养生盛况。” 蒋时延楞一下,随即衷心竖起大拇指:“意识相当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偷窥又怕被认出来? 程斯然心里腹诽,嘴上没再怼这智障。 现在,实现直播想法,又不要让唐漾发现,成了三人思考的首要问题。 冯蔚然点开便签飞快算摄像头摆放的最优角度,程斯然核查各设备的电量,蒋时延状似无意又全神贯注地观察风吹草动,好像什么都能听见,好像又什么都听不见。 唐漾对面那男人叫什么来着?周默,对吧? 蒋时延可以清楚地看见周默嘴皮子在动,唐漾笑意盈盈望着周默。 蒋时延“哇”地感慨:“就他有嘴话多,叭叭叭一直说,真不知道什么事儿这么好说。” 周默说了什么,唐漾“噗嗤”一声。 蒋时延又“哇”一声:“还准备了暖场笑话?一大男人心眼怕不是和满天星一样多。” 周默声音小了些,又说了什么,唐漾笑着点头。 蒋时延:“这人懂不懂聊天礼貌,就自己在那说,完全不给人说话机会,真的……” 周末最后讲了句什么,唐漾笑出眼泪,周默扯了张纸递给唐漾,唐漾去接,眼看着两个人的手指差点就碰到一起。 蒋时延抬头望墙上的挂钟,气到笑了:“天老爷,什么饭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现在人做事效率都这么低的吗?他们老板知道了不会被气死吗——” 冯蔚然在旁边弱弱举手:“人家连锅都还没端上去。” 蒋时延胸口憋着火气正要发作,程斯然稳住他:“消气,消气,你看快好了。” “这么快?”蒋时延果然被哄好,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怎么只能看到人,听不到声音?” 程斯然:“有吗?” 店里人多信号差,蒋时延点了录播,程斯然帮忙调。 三人闹腾着站起来,又飞快坐下,时不时掉个什么东西出去,“延狗”“斯然狗”“我是你妹夫”地挤兑着,又从藤蔓里伸只手出去捡。 而相隔两米的餐桌上。 周默听到斜对方频频有动静,唐漾频频偏头看,等他跟着转过头,又什么都没看到。 周默问:“你在看什么啊?” 唐漾哧了声笑:“一傻子。” 周默听得含混:“啊?” 唐漾偏头轻咳,抿开笑意,回过头来已经敛好了神色:“没什么。” 其实,周默除了是唐漾直系师兄,还同是一中校友,大三届。 和唐漾见面后,他先叙了两个人大学的旧,然后说起一中。 唐漾初中不是在一中读的,周默是。 周默说起,他高一的时候,有个初一的小胖子,叫蒋时延,全校闻名。 一是因为可爱。 二是因为小胖子初一的时候,顶名额参加运动会跑一千米,人家第一都跑完了,他才刚跑一圈。倒数第二也跑完了,他还在吭哧吭哧。别人都劝他别跑了,占着场地,他“蛤蛤”用嘴呼气、累到边哭边跑还不肯放弃,最后全校站起来给他加油,他过终点的刹那,掌声排山倒海,那叫一个壮观。 想到,周默称赞:“不太了解他现在怎样,但我当时就觉得,这种坚韧又乐观的人将来一定成大事儿。” 唐漾没说自己和蒋时延多熟,也没说蒋时延现在瘦了,只是想象出一个边哭边跑的倔强小胖子,忍不住发笑。 周默又说:“后来又在操场碰到过一次,他端着饭边吃边走,结果没注意台阶,啪一下脸摔在饭盒里,手还朝上护着筷子。” 唐漾“嗤”出声。 周默描述:“就当时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他左右看看,站起来,捋掉脸上的菜,没事儿人一样接着边走边吃。” 画面感太强,他一定打的是他最喜欢的番茄炒饭和粉蒸肉。 唐漾“哈哈”彻底破功,特想伸手替蒋小胖子擦擦脸上的土豆和番茄汁。 周默绅士地给她递了张纸。 两个人刚叙旧时,气氛还有些尴尬,周默说到蒋时延后,唐漾整个人明显轻松许多。 周默投其所好说得更多,全是唐漾不知道的,笑得她快捂住肚子。 “好像,我忽然想起来,”周默恍然状,“他是不是你高中同学啊,他上次转了你微博,你还网红了一把。” 周默想到什么:“现在各大银行都挺重视新媒体这块,尤其是流量和影响力。我以前在汇商的时候,高管层就制定了相应的奖励计划,你这波虽然时间短,但总行年度评优应该是稳的。” “不至于,”唐漾小心擦着眼角,“指标完成得比我好的可太多了。” “不要妄自菲薄,”周默笑得和煦,“当时我还翻了热门评论,像唐副处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真的不多。” 85.第85章番外一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70%防盗章, 防盗时间为3H,么么哒!  蒋时延伸手挡住程斯然的脸, 嫌弃道:“傻-逼。” 红灯变绿灯, 程斯然坐回副驾驶,同样溢了个音节:“傻-逼。” 一个骂在明,一个骂在暗。 两个人都懒得计较。 ———— 几个路口,到一休传媒。 蒋时延带程斯然去拿广告投放合同的时候, 唐漾也收到了工作邮件。 范琳琅:“漾姐,南津街那个特殊件贷款客户, 就张志兰,电话打到办公室来, 说您在她家门口留了名片, 让她随时找。” 唐漾想起自己和蒋时延去过那次,腾出抹水乳的手:“你给她回,我一个小时后过去, 谢谢。” 范琳琅:“我带上资料到您家楼下等您?” 唐漾:“不用麻烦,我自己去就好。” 范琳琅:“没事儿,我刚好值完班。” 唐漾想想,应下。 范琳琅本想提前来找唐漾, 结果唐漾提的更早, 到汇商接她。 范琳琅在外面打量好一会儿,才上车, 问:“您之前那辆mini不是红色吗, 怎么换了黑色。” 唐漾笑:“我妈之前开出去, 回来扔车库里忘了加油。” “我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稳重的车型,阿姨还挺洋气,”范琳琅想到平时同事们在背后讨论唐漾的包包衣服,玩笑道,“唐副您可别说您家放着彩虹糖。” 唐漾随口:“差不多。” 范琳琅想了解什么就问什么,止于隐私又不阴阳怪气。 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聊下来,唐漾在心里又对她亲近了些。 两个人来到幸福花园,有老太太认出唐漾,热情地给两人说上次看到张志兰穿裙子,大冬天的大腿都露出来了,成何体统,到小区捡垃圾也比她那样强! 唐漾含混点头。 “特殊职业吧,”范琳琅语气有了远离的意思,“我们小区老太太也这样,但嘴碎归嘴碎,有什么消息都是最新的。” 唐漾:“先看看。” 两人上楼,敲门,门开。 唐漾认出张志兰的同时,好像也明白了老太太们嘴碎的原因。 因为美,无关年龄容貌的冲击力远强于证件照。 即便在家,还是拴着围裙做事,张志兰也化了淡妆,眉眼细长,带着一丝孤高。 看见来人,她犹疑:“唐副处?” 范琳琅指唐漾,先道:“这位是唐副处,”再道,“我是范琳琅。” 张志兰在围裙上擦擦手,招呼两人进去,坐。 唐漾和范琳琅礼貌打量。 张志兰家很小,但很干净,墙角和窗户一尘不染。窗帘似乎是用很多块布拼在一起的,但有人在缝隙间绣了小碎花,倒把不和谐的色调进行了统一。 张志兰家有两个小孩,唐漾经受过亲戚家熊孩子的折磨,来之前已经给自己打了预防针,可见到后,她心里莫名生出些妄加揣测的罪恶感。 大的那个上了小学,坐在一张碎木条拼的书桌上写字。小的坐在哥哥书桌下,乖巧翻着连环画。 大部分小孩见到陌生人都会害怕或者露怯,而张志兰唤“闵木”“闵林”,介绍来人,两个孩子站起来,清脆喊:“唐阿姨,范阿姨。” 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 唐漾和她耳语:“情况我了解,然后我尽最大努力,”她顿了顿,“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张志兰:“我不懂理想,也没什么理想,我这辈子就想买这一套房,就一套。” 冬天夕阳很少,远天的云朵如翳般结在女人身旁。 唐漾望着张志兰,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告诉她:自己爱算命归算命,但人只有一辈子,走了就走了,一抔尘一抔土,没有奈何桥,没有轮回道,没有孟婆,他更不会记得你。 无论你做什么,做再多。 可话到嘴边,终归没有出口。 ———— 范琳琅要拍照存档,唐漾在单元楼下等她,目光飘忽间,看到两个孩子坐在侧门台阶上。 她走过去,两个小孩站起来,齐声喊:“姐姐。” “为什么叫姐姐?”唐漾失笑,在楼上自己不是阿姨吗? 闵木抿了抿唇:“妈妈说严肃场合看到大人要叫阿姨,不严肃的场合看上去比她小的都叫姐姐。” 唐漾心里微暖,扶住衣摆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 问学习,问生活,小的闵林不太会表达,大的闵木回答清晰。 好一会儿后,唐漾问闵木:“你有想过以后长大做什么吗?” 闵木赧然:“参-军。” 唐漾微怔,然后浅道:“可以给姐姐说说原因?” 闵木没吭声,默了好一阵,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要为人民服务。”这是爸爸爱说的,但每次他提到这句话,妈妈都会露出难过的表情。 唐漾动容,摸了摸男孩的头,又问闵林:“你呢?” 闵林睫毛长,扇羽般闪烁:“唱歌歌。” 唐漾问:“唱什么歌?” 闵林站起来,小手笨拙地侧举到太阳穴,唱的调子细弱模糊,唐漾没听清。 她凑近了些,听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就像是听过很多次,然后第一次唱。 小心翼翼的生涩,淌到心尖上。 唐漾揉揉他发顶的小卷毛,嗓音微哑:“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闵林摇头。 这个小姐姐温暖又好看,大概是不愿让她失望,小男孩避开哥哥,踮脚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柜子里有带带,放,爸爸带着爸爸照片回家时,唱的歌歌……” 爸爸给爸爸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爸爸被铺上国旗撒上花瓣时,唱的歌歌。 ———— 回去路上,唐漾给范琳琅说,烈士销户了,但这条可以作为弹性参考因素。 范琳琅又掉了眼泪:“我做四年信审,从来都不知道那些件背后是什么。”因为没有强制要求去弄清楚,因为大家只交大概,因为大家习惯了把球踢来踢去。 唐漾玩笑:“小区老太太偶尔还是不靠谱。”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那只是一个上班上到十一点、仍然愿意换下工作装再回来、给孩子看最好状态的妈妈? 范琳琅“噗嗤”一声:“唐副你都不感动吗,铁石心肠。” 唐漾牵了牵唇。 ———— 到家快八点,唐漾没开灯。 她把包扔在玄关,看范琳琅给自己发的存档照片,看完后,又看张志兰的件。 里面有她们现住居所的内景。 唐漾之前看,只觉得整洁普通,这厢再看,那些用报纸包着的书皮,垃圾桶上的笑脸好像有了温度。 一张再一张。 忽然,唐漾注意到,那张木条书桌侧缘刻着一行字,歪歪扭扭,不明显。 她把图片拉大些,再大些,看到闵木模仿书法,还用细笔描了边。 唐漾想笑那一笔一划多笨拙,等她看清那四个字写的什么,“哧”一下笑,酸了鼻尖。 “三代将门。” 一个贷款件不停驳回不停递的三代将门。 一个妈妈被小区老太太非议,小孩在麻将声里低声唱“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三代将门。 一个如果自己不接电话,不想弄明或者没来这一趟,就根本不会知道,真正的……三代,将门。 朋友圈人太多,唐漾点进微博。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显得苍白,唐漾写了大段又逐字删除,最后留了一句。 谢谢遇见,谢谢美好,谢谢托底,谢谢虽千万人亦往矣 没什么文采,但也只能写出这一句。 在沉如浸色的昏暗里。 发送成功,又怅然若失。 安静间,手机屏幕闪烁,唐漾挂,蒋时延继续拨,唐漾再挂,蒋时延再拨,唐漾接通。 蒋时延没开玩笑也没嬉皮:“我没吃晚饭,陪我吧。” 同样没吃的唐漾声音嘶哑:“我不饿。” 两个字,“下来。” 86.第86章番外二 此为V章购买比例不足70%防盗章,防盗时间为3H, 么么哒!  临近年关, 周末等于无。 接到蒋时延电话时, 唐漾正在加班:“喂?什么事儿?” 电话那头沉默。 一秒, 两秒,三秒。 唐漾一个激灵,赶紧收东西:“半小时,就半小时我的哥,马上过来。”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 唐漾连连应允:“行行行,请请请, 请大佬。” 十分钟后, 唐漾推门出来。 她走到一个办公格前,把资料递过去:“这是我复查过的, 你录入一下,还有几份特殊件, 我明天再看。” “周末大家都早点回去, 要加班的话晚饭记我账上,我先撤了, ”说着, 她轻声问同事, “新光天地是出楼左转?” 唐漾经管博士毕业, 27岁进汇商银行, B市基层轮岗一年, 直接空降A市信审处副处的位置。能力强,性格温柔,即便优秀成这样,还是被撞见过相亲。 女同事点头,很懂地促狭:“新光一楼有家造型做得不错,漾姐约前可以顺道去。” “做什么造型,唐副颜值十分,好吧。” “相亲顺利。” “……” “不是不是,我见这人连头都不想洗。”唐漾笑着,合掌向同事们讨饶。 ———— 蒋时延定的是一家网红日料店,人满为患。 唐漾进门不小心撞到个服务员,两个人互相抱歉完,唐漾道:“请问1001包厢在哪?” 服务员多看了她两眼,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引到了走廊尽头。 唐漾掀开门帘,里面的男人还在打游戏。 快一年没见,尴尬不可能,忿忿倒是真的。 如果说别人是被命运扼住咽喉,那蒋时延绝对是被命运么么哒了好几口。 高考超常,创业成功,成为互联网时代第一批粉丝千万的微博大V,自前年开了传媒公司,名字更是经常蹿在财富榜上。这些都不算,凭什么都是二十八,自己勤勤恳恳护肤还要担心长皱纹,这人熬夜乱浪状态还能这么好,一身西装剪裁合度,压不住倜傥。 蒋时延听到动静抬头,便看到唐漾杵在门口,小脸皱成一团。 蒋时延摁灭手机,在榻榻米旁找了双拖鞋,“啧”一声给她扔脚下:“坦然接受自己155不好吗?非得踩个高跷耍杂技,老阿姨表情不到位,马戏团并不会收你。” 唐漾一腔情绪顿时云散,气到发笑:“劳资穿鞋160,160,银行要求穿鞋160以上。” “行吧,反正腿短走得慢,”蒋时延探身吩咐服务员上菜,给唐漾拉开自己对面的位置,“上星期就开始约,唐副处现在才走过来,真真日理万机焚膏继晷案牍劳形……” 得,这人又来了。 唐漾坐过去,没办法地解释:“是真忙啊老铁,调回来两周,天天加班,上周日好不容易有空还要去相亲——” “噗——!”蒋时延一口茶水喷出来,所幸航程不远。 他忙不迭放下杯子,扯纸擦嘴,“你去相亲?” 唐漾没好气:“怎么?不可能?” “不不,咳,”蒋时延呛笑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笑不厚道,想憋住又憋不住,“是谁以前说单着多快乐,将就没什么好结果。” “你以为我想?”唐漾叹了口气,“没回来之前一天五个电话,回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散步到我家,叨叨两小时。” 唐漾清清嗓子,端住姿态学老妈:“糖糖啊,我和你爸爸不是逼你结婚,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单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你想想。” 话锋一转,“你现在二十八,有朋友,自由开心,那等你六十八、七十八呢?朋友三三两两老了走了,只剩你一个人。敬老院虐待的事出这么多,请保姆保姆人心隔肚皮,尤其过年过节,人家儿孙玩手机至少也有儿孙绕膝,你一个人对着墙壁孤苦伶仃。” “还有住院,人家家属嘘寒问暖跑上跑下,你一个人病着去缴费办手续,护士不得空你还要一个人挂着输液瓶吃饭上厕所,病痛本就折磨人,你连个念想都没有,”唐漾眉毛一耷,表情到位,“妈妈会心疼……” “666,”蒋时延双手竖拇指,“周阿姨不愧教语文,逼相亲都能说得这么感人肺腑,甚至有点道理。” “对啊,”唐漾摊手,“而且人给我介绍的还是一个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年龄33,身高183,身份证照片都过得去。” 蒋时延不敢相信:“你还真去了?” “我真勇士。” 服务员上完菜,唐漾边吃边道:“刚见面还OK,戴眼镜斯斯文文,开口第一句问我有房吗,我说有,他说他也有房,我想着相亲可能是这样,就没在意。结果第二句,他希望我们把各自房子卖了然后全款买套大跃层。” 唐漾说:“我一句‘我对房子没太大需求’还没出来,人就道,希望房产证写他姐姐的名字,因为他爸死得早,大学一路读到顶都是他姐姐姐夫供的,然后希望婚后把姐姐一家和他妈都接过来,我们住一楼,他们住二楼。” 唐漾越说越好笑:“一日三餐要我做,家务要我做,我出门交朋友全部要汇报,工资要上缴,婚后一年内要小孩,他妈喜欢孙子,所以一定要生到男孩,如果和我的工作起冲突,希望我辞职,说什么女人工作稳定就行了,太上进不好。” 蒋时延“哇”一下捧场:“他有屌他好棒棒,要不要为他转圈圈,要不要为他鼓鼓掌。” 下一秒,他嘁道:“唐漾你别告诉我这种馊汤馊饭你也吃。” “吃毛吃,还馊汤馊饭,”唐漾朝他碗里丢了块肉,“你特么一网红男神用词有点偶像包袱好不好。” 蒋时延学她:“你特么不要说脏话好不好。” 唐漾抡起桌下杂志就朝他背上砸,没什么力道,蒋时延配合地吃疼:“嘶啊,轻点!” 唐漾又笑。 ———— 两人吃完快九点。 店里空调开得热,出去不冷,衣服抱在手上。 蒋时延喝了二两小酒,叫人过来接。 挂完电话,他拍一下唐漾外套示意她穿上:“你回翡翠园还是去周阿姨那?送你?” “回我妈那,别送了,待会儿我妈看到你得问东问西,”唐漾拉好拉链,挥手状,“你出差时差还没调过来,赶紧回去睡。” 两人又闲扯一会儿,一辆牧马人停在路旁。 冯蔚然是蒋时延妹夫,也是两人大学同学,三人打完招呼,冯蔚然催道:“快上来,有摄像头,三分钟。” 蒋时延想到什么,面朝唐漾:“那你明天还去相亲?” “去啊,下午刚好有空,都说了我妈说得很有道理,”唐漾无奈,“你爸妈不催是你福气,不遇到奇葩算我福气。” 蒋时延还没开口,冯蔚然接话:“怎么不催,延哥听不得唠叨都搬出去住了。” 唐漾还没来得及嘲笑,便见冯蔚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不过亚男一直奇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延哥你和漾姐高一开始认识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