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1) 早晨七点,当阳光渐渐斑驳的洒过,常悠悠倚着车窗,这样的动作已经保持了很久。 车外的风景在迅速的后退,她闭着眼睛,由着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其实也不用多刻意的装扮,化妆师心里暗叹一声,天生丽质,加之,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从事传媒业的黄金年龄段。 小河在旁边轻声问:“悠悠姐,真的不看看台词嘛?这里还有一段嘉宾的介绍…高主任说了,您一定要看的麻溜溜的。” 常悠悠不满的睁开惺忪的眼睛,瞥了一眼小河手里的那张纸,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字。 小河是台里安排给她的小助理,应届毕业生,脸孔青涩烂漫,做起事来勤快勉力,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这要是嘉宾是别人,她背背台词,看看背景介绍,也是应该的。 可这嘉宾是何子衿,她还需要做什么功课? 她今儿早上四点多就起来,因为早间新闻里有一段是她的采访任务。忙完了还得匆匆往台里赶,不为别的,她一时脑热,接受了高主任那个让她临时客串一把主持人的提议。 她一个场外记者,往主持人那边儿上凑什么热闹啊。无奈,高主任是她的老上司,这档子访谈节目也是他一手操作负责的。听说,原来的那个主持受伤了还是怎么的,不能来主持节目了。 总之,那个时间段,别的主持人都排满了。高主任急的直挠头发,不知谁说,常记者的形象不错,比主持人还像主持人。 常悠悠姑且当那人在夸她吧,接着,高主任像是寻到救星一样,非得让她去救场。 高主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从她大四实习开始说起,常悠悠识趣的缴械投降。 何子衿这三个字已经足以让她的思绪混乱,以至于,常悠悠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S电视台不是她从前待的那个小电视台,身为全国五大卫视之一的电视台,怎么可能连一个救场的主持人都找不到呢?非得要她一个场外记者来客串? 想起何子衿,常悠悠有些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头发,小河及时的摁住她的手。 “悠悠姐,这头发要是乱了,待会儿还得花时间重做。” 常悠悠翻了翻眼睛,干脆不再吭声。 那个男人,其实她是该谢谢他的…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永远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事实上,对于何子衿,常悠悠又从骨子里冒出一股子害怕和不安来。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他送她去机场的那天开始吧。 那天下着大雨,天气闷热。她坐在他的车里,呆呆的看着雨水一点一滴的拍打在车窗上。 他贴心的替她办好了所有的手续,抹掉了她脸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亦或是泪水的液体。 进候机室时,何子衿一直站在她旁边,或许是氛围使然,她“哇”一声哭出来,泪眼蒙蒙且信誓旦旦的说,这个鬼地方,我再也不回来了! 他的眼中不再蕴藏着笑意,用力拥她入怀,他说,常悠悠,你听好喽,你最好再也别回来了。 否则… 他松开她,替她拢好头发,他说,后果,你晓得的。 后果么…常悠悠真的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是,从那天开始,她对他感觉里莫名的混入几丝不安,接而升级为畏惧。 如今,论轰动S市的新闻,莫过于子嘉国际掌权人何子衿日前宣布,决定接受S市电视台一档新型类访谈节目的独家专访。 何子衿是谁,在S市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于这档新型类访谈节目…主持人…名不经传。 这件事本身并不足以变成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问题在于,何子衿自从发家以来,除了两年前曾接受过BCTV著名节目主持人徐思捷的五分钟专访外,再没有新闻媒体能拿到他的独家采访权。 而这次S市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从头至尾,足足三十分钟。 那期节目直播时,不少人守在电视机前,何子衿不单全程配合采访,还爆出不少内幕。 演播室里装饰清新简单,主持人一身黑色修身小西装,清爽动人。何子衿则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微显闲散的坐在她斜对面。 镜头从全景推进,慢慢定格在二人身上,男的帅气,女的养眼。这期节目的收视率自是直线上涨,节目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乐的合不拢嘴。 访谈节目的最后一个环节是现场连线,何子衿则需要回答幸运观众提出的问题。 其中有一个观众八卦的连续丢出几个问题。 请问何先生结婚了没有。 如果何先生没有结婚,请问何先生有女朋友了没有。 如果何先生有女朋友的话,请问何先生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何先生为何会愿意来参加这次访谈节目。 常悠悠满意的笑了,随即看向何子衿,优雅问道:“这位幸运观众的提问,不知道何先生方不方便回答呢。” 何子衿笑了一下,很平静的说:“这几个问题我可以一起回答。” 他低一低眉,思索了片刻,再抬眸,嘴角已经蕴藏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来参加这个访谈节目,是因为,这个节目的主持人悠悠,是我的老朋友。我目前还单身,我之前一直在等一个女人…等她回来。对方大概觉得我还不够优秀,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看得上我…” … 电视机前不少人唏嘘不已,这个男人不爱笑,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啊。哪个女人能这么幸运,还这么不识趣,居然要这么优秀的男人等。 节目结束后,常悠悠真心实意的说:“谢谢你来参加这个节目。” 何子衿低下头去,笑的好看:“这是你头一次做主持人,也是你回来后我们第一见面,怎么着,也该卖给你这个面子。” “悠悠你说,是不是?” 常悠悠的心里一颤,脑中的神经陡然绷紧,看着他,有些话到了口边,却没有说出来。 台长从外间赶过来:“何总,悠悠,走,今天这顿饭,我请。” 何子衿挑眉,言简意赅:“好。” 席上,不知谁,随口问了句,“悠悠,你不是刚回国么,怎么跟何总认识的?” 显然,何子衿在节目那句老朋友调足了众人的胃口。 常悠悠怔住了,咬着筷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何子衿。 他正与台长碰杯,兴趣盎然的扫了她一眼,笑着将杯子凑到唇边。 许是雅间里温度有些高,他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的杏色衬衫,那略微夸张的纹路她再熟悉不过了。 常悠悠觉得有些酒意上脸,不然,为什么脸会这样烫呢。 第2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2) 这件衣服,不是她从前送给他的么。常悠悠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身一人去了那个古镇,他却从天而降般的出现在面前。他只说是顺路,她心中明白,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她给每个相识的人都准备了礼物,给他的,便是这件纹路夸张的杏色衬衫。 这衬衫带着淡淡的民族特色,根本不适合他那样的人,他经常出席一些正规的场合,穿这样的衣服去,是要被旁人笑话的。当时,也的确存了戏弄他的心思,故意买了下来。 却不从曾想过,时隔两年,这件衣服竟真的被他穿在了身上。 常悠悠并没有把回国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她回国后的工作,大部分都安排在早间新闻档,很多时候需要凌晨三四点就开始准备,甚至更早。现在做采访,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狼狈,台里新来了不少人员,年轻点的,晚来的,都会喊她一声悠悠姐。 她也庆幸,幸好她的工作都排在早上,她做完采访,可以回去继续蒙头大睡,黑白颠倒,不用见不想见的人,也可以借此推掉各种明目的聚餐。还有就是,何子衿跟吕墨不会有时间去看早间新闻,她回来的消息,便也能瞒一时算一时。尽管她知道,这些,对他们而言,不是秘密,也不难打听到。甚至,人家大概就根本不记得有她这号人物了,她又何苦在这里百般纠结呢。 事实上,答应高冉林,从客串主持,到采访何子衿,纯属意外。她答应下来后,高冉林才说,采访对象是何子衿。 常悠悠真是想逃,根本顾不得多想。可是彼时,她已经骑虎难下。她想想,也就罢了,不就是客串一把主持嘛,他还能吃了她不成?大不了,节目结束后,她立马走人,回去睡觉。 到了直播那天,她终于看见了他,他似乎没有变化,依然跟两年前一样,深邃的眼眸,脸上的表情依旧让人读不出内容来。她一直借着补妆,在直播前,避开了与他面对面的机会。 她已经是一个专业的媒体工作者,即便心中波涛汹涌,她依然能保持二度完美微笑,面不改色的对着镜头说,今天我们的嘉宾是子嘉国际的掌权人,何子衿先生。 他的视线依然灼热的落在她的身上,她却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面红耳赤。她甚至坐在位子上,朝他伸出了手,说,何先生,欢迎来我们节目。 镜头对准了他们,他的笑容比她还要完美。他站起身,一手摁住西装下摆,一手伸出去,与她回握。 常悠悠坐在包厢里,身旁就是何子衿,她几乎能感受到太过熟悉的,他的气息,依旧是清清爽爽的,还夹杂着一点烟草味。 席间,大家谈笑风声。对着这融洽和谐的气氛,常悠悠咬着筷子,默不作声,只盼着能早些脱身。 一餐饭结束,众人行至外面,寒喧一番各自散去。 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天气却还不算太暗,灰色的水泥地面上印着极淡的梧桐树影,高大斑驳。 一阵风吹来,常悠悠环着手臂微微瑟缩了一下。 然而,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她就定定地站在那里。前面是何子衿,靠在车门边,似乎也不看她,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点了根烟,缓缓吸了一口。 淡淡的烟雾渐渐散开,他的脸掩在青烟后面,几乎看不真切。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咬紧了唇,抬头,第一次直视那双逃避了许久的俊目。路灯掩映下,那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光芒。 手机响起来,应俊问她在哪里,要不要来接她。应俊是父亲的得力助手,她看了何子衿一眼,还才只叫了一声应俊,手机已经从手心脱离。 “应先生,悠悠现在跟我在一起,晚点我会送她回去。再见。” 常悠悠睁着眼睛,她的记忆里,何子衿说起话来一直是慢条斯理,语速缓慢到了一定的境界,每说一句话,都仿佛在考验她的神经,一遍一遍的拉锯她的骨骼。可刚刚从拿走她的手机,到说完这句,再切断电话,几乎是一气呵成。 “走吧,送你。”他说的轻松且自然,绕到一边,给她打开车门。 常悠悠觉得自己跟魔怔了似地,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跟他上了车。 正是晚上,路上的车并不算多,车子开到半路,却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离海棠苑相反的方向而去,车速很快。常悠悠也很沉默,很认真地看着直往上攀升的时速表,有些茫然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车子在一家菜馆门口的停车场停好,何子衿才说:“我正好饿了,反正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东西。” 正是晚饭的时间,店里还有不少人,何子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他看菜单的时候,她便小心的打量他。 她很想问他,这么难看的衬衫,他怎么会穿出来的,还是仅仅是一个巧合?她甚至想知道,他跟徐思捷怎么样了。还有,还有苏宸,他们又怎么样了。她想起他在节目中说的,他一直在等一个女人…她这样一想,便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发觉自己埋藏已久的心思,一瞬间有着破土而出的迹象,他们纷纷蠢蠢欲动着。她闭了闭眼睛,强自按捺住自己。 何子衿吃饭很讲究,点的都是精致的小菜,最后上来的是一锅高汤,侍应生拿起汤匙给他们盛的时候,他接过碗来,说:“我来吧。” 他给她先添了一小碗,端到她面前。 精致的荷叶边瓷碗,配着浓郁的高汤,常悠悠顿觉食欲大振,索性敞开了肚皮吃。 两个人都沉默着,却仍是吃了不少东西。离开的时候,何子衿还在结账,常悠悠也不等他,踩着高跟鞋往外走。 他一边签单,一边抬眼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第3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3) 这两年,常悠悠不是没有想过机场里的那个亲吻,还有他眸中意味不明的情绪。最后她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徐思捷跟吕墨的关系,不仅刺激了她,也刺激了何子衿。他…那样爱徐思捷,定是想要借她来报复吕墨,或者,纯粹只是寻求安慰。 她一心只往外走,一双有力的手臂却由身后将他抱住,低低的笑,沉吟而出。 何子衿说:“不打算理我了,是不是?” 她一个晚上,统共都没有跟他说几句话。乍一看,像变了个人似地,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是成熟和娴静。她穿着得体的套装,对着他微笑握手的时候,他竟然挑不出一点儿瑕疵来。他若不仔细观察,还真当她脱胎换骨了呢。 他多高兴,她还是那个会脸红,会使小性子,又有点儿小聪明的小丫头。 常悠悠心里一惊,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何子衿有这样亲昵的举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热了。 他们两个就站在菜馆的长廊上,不远处还有侍应生端着菜走来走去,她又窘又羞,越挣扎,他抱的越紧。 揽在腰侧的手臂抚上她的肩,将她转身与他面对,修长的手指捧起她的脸,一如两年前在候机室一样,吻毫无预兆的轻轻印下。 这是一个温柔至极的轻吻,浅浅的抚挲,舔拭,冰凉的唇带着一股耐性,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也占有着。 “悠悠…” “嗯…”声音一出来,她才发觉有点儿抖。 他的声音却含糊不清的下去,重新堵住她的唇。 悠悠,我很想你。他没有说出口。 “我们吵架了吗?”他突然的问。 常悠悠只想赶紧从这怪异的氛围逃出去,她不想再陷进去,面对跳跃式的提问,她愕然的摇摇头。 何子衿的手指渐渐滑入她的发间,如水的轻吻慢慢地由温柔变到热烈而紧窒。 “常悠悠。”他连名带姓的喊她的名字,“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唇角有着一丝苦笑,浑然不顾她的错愕,他说,“你躲着旁人罢了,何必也要躲着我?” 他俯身,轻轻咬了咬她的鼻尖,牙齿慢慢的磨着,又痒又难受。他说:“这次只是小小的惩罚,再敢躲着我…” 他不往下说,却只是温柔的对着她笑。 常悠悠大窘,这是哪儿跟哪儿?她艰难的吞咽着,问:“你真的是何子衿?” 何子衿先是一愣,紧接着却哈哈的笑开来。她似乎从没见过他如此放松的模样,仿佛是听到了多好笑的一句话。她应该趁着这个时候,扭头就走的。 可是,他盯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深,越来越紧。空气变得沉重起来,好一会,何子衿才说:“悠悠,你还是这么迟钝。” 他说话的时候,唇齿间逸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仿若带着满满的无奈。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常悠悠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迅速的按下接听键,以掩盖心里那股莫名的悸动。 “悠悠…”微显疲惫的声音,仔细听,仍是能听出那一丝抹不掉的轻佻。 常悠悠沉默着,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更何况,她还被何子衿拥在怀里。 “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略带控诉的语气,清清楚楚的告诉常悠悠,电话那头的人,真是吕墨。 她笑了笑,说:“回来没多久,有事吗?” “…”那头沉默着,说,“悠悠,你别跟我这么生分行不行。” “…” “不方便接电话?旁边…有人?”十足的试探意味。 常悠悠还来不及说话,耳珠上传来一阵疼,她吸着气,捂住耳朵,恶狠狠的盯着何子衿。 何子衿一脸无辜,甚至带着点儿理所当然,轻轻的说:“悠悠,我不喜欢你跟别的男人讲电话。” “常悠悠,算你狠!” 听筒里蓦地传来恶狠狠的声音,常悠悠眨了眨了眼睛,立刻明白了,吕墨定是听到了刚刚何子衿的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的,带着恨意和不满。也只有吕墨,旁的男人哪里会对她说这样任性,甚至孩子气的话? 她记得,当初她答应要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那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惊喜。他笑起来是那样的纯粹和可爱,像个大男孩。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点什么,电话那头却仿佛知道了一般,比她更迅速的切断了电话。 “怎么,打扰到你们通话了么?” 何子衿松开她,身子斜倚着墙壁,脸上满是笑意,目光灼灼,却是透着点点细碎的寒意,还有些她根本看不透的意味。 常悠悠摇头,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垂下手,下意识的避开他的视线。 “悠悠,你可真不够意思啊。”何子衿笑了笑,吐出一口气,刚刚和台里领导们一起喝的酒,这会儿开始显出后遗症来,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他抚了抚额,微皱眉,敛住了笑意,低下头去,瞬间,便再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都还没你的手机号码呢。” 常悠悠微蹙眉,她才刚回国不久,号码还是台里的小助理帮办的新的。 何子衿眼中笑意一闪,在常悠悠发现之前,将目光自然的移到她的脸上。 “留个号码给我吧。” 常悠悠忍下抓狂的思绪…心里有些没底…只好供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何子衿很仔细的存了起来,然后拨回过去。 叮叮咚咚的声音蓦然响起,常悠悠无奈的掏出手机,把他的电话号码也存了下来。 何子衿笑一笑,自然的牵了了她的手,往外面的停车场走去。 车子里面放着舒缓的原声音乐,车子平稳流畅的飞驰,车窗外华彩霓虹斑斓旋动,流光溢彩的汇成一条川流的光河。 何子衿专心开车,常悠悠渐渐放松。 下了车子,常悠悠有些拘谨的道谢,再客气的道别。接着,在何子衿灼灼的注视下,几乎是逃一样的下车,跑到别墅里,直接钻进自己的房间里,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闷声尖叫。 何子衿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把玩着手机。 他把常悠悠的新号码存进了私人的手机里面,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兴奋,干脆在路边停好车,笨拙的发起短信来。 晚安。 他甚至有点儿期待常悠悠看见短信时的表情了。他哼了一声,早说过,最好别回来了… 第4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4) 早晨的例会上,也不知谁提议,让常悠悠正式参与高冉林的访谈节目。据说那次访谈播出后,常悠悠跟着何子衿沾光了,虽在公众视线中消失两年,却还是有细心的网友发现,她就是当年那个参加新秀记者大赛里,饱受争议的小记者。 领导询问常悠悠的意见,常悠悠窝在角落里,愣了一下,摇头,说:“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气氛陡然有些紧张,听着意思,大有撤掉原主持人的意思。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捱到大会结束,确定完当周的选题及任务,常悠悠看了看时间,正好吃午饭。她人生里的第一次相亲,就要开始了。 这次相亲,是常有良安排的。 这两年,她在曼哈顿的时候,常有良曾经给她打电话,极其郑重的劝她,不要再想着吕墨那个小子了。他说,何子衿就很不错。她不吭声,心里想,再不错,人家不喜欢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最后,她跟常有良说,别再提这两个人了,她跟他们没有关系。 原先相亲这两个字离她是很遥远的,即便两年前与何子衿的那次见面,她也是被高冉林连哄带骗的糊弄过去的。常有良这次跟她提起相亲的事,说话间,已经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常悠悠看着他有些发白的头发,移开眼,默许了。 她快二十五岁了,是时候该考虑这些了。 常有良约好了男方,十二点见面。常悠悠想起连日来排得满满当当的相亲日程表,就忍不住叹气,却还是认命地出去打车,朝着约定的地点去。 枫林阁的坏境很好,正好是饭点,人却并不多,个个西装革履一派斯文。常悠悠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除了对方叫叶涛,其他均是一无所知。 早有服务员迎上来,领着她往里走。 等常悠悠坐下来,好奇的打量眼前的男人。据常有良跟她吹,对方十分优秀,人也年轻。常悠悠点头,长相还算养眼,就是比何子衿差点儿。身材也算匀称,就是个子没何子衿高。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很绅士,听说是个海归。 可是常悠悠却完全提不起精神,扯了扯嘴角,此人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也没有常有良吹的那么好。 叶涛非常有风度地请她点菜,动作礼貌却不殷勤,常悠悠随意的点了份鹅肝,因为量小,可以迅速的解决完。 “常小姐喜欢西餐?” “没有。”常悠悠保持微笑,见他也点了西餐忍不住问,“听说叶先生是海龟,还热衷牛排?” 叶涛伸手替她倒水:“在曼哈顿的时候,总是抽着空儿要去唐人街吃中餐,甚至发誓,回国后,饿死也不要再吃西餐。可真的回国了,偶尔还会回味。人说到底,都是犯贱的动物。” “你也在曼哈顿?”常悠悠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惊呼。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常有良会表现的那样笃定,她跟叶涛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光是在一个地方呆过,就不会缺少话题了。 “Columbia University,五年。”叶涛眨眨眼。 常悠悠笑:“Columbia University,两年。” 因为同在一所学校留学的经历,让常悠悠觉得,这顿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熬。 叶涛却突然挑挑眉:“常小姐,那边是不是你的朋友?需要拼桌吗?” 常悠悠愕然,挑头回去看,居然是吕墨,他正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而旁边那位,是常悠悠最不想看见的人…徐思捷。 她觉得有点儿冷,指尖不受控制的颤了颤,依稀记得一个好听的女声问:子衿,你还爱着徐思捷,是不是? 纵使已经过去两年,蓦地想起这些,仍是让她觉得无力。 终于还是拼了桌,叶涛让侍应生给他们换了个大包间。 吕墨始终沉默着,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丝丝轻佻。 席间,侍应生又端了些酒上来,侍应生一一给众人倒上。到了常悠悠这里的时候,叶涛拦住了。 “伯父事先警告我了,不能让他的宝贝女儿沾酒。”叶涛淡淡的笑,表情却是相当认真。 常悠悠想了想,她也不想碰酒,便由着侍应生撤了她的酒杯。 “常悠悠,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的?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吕墨的尾音轻轻的,带着一点儿控诉,一点儿委屈,还有一点儿讽刺。 常悠悠看着他,半天才笑了笑,说:“师兄,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才多大啊…现在也该懂事了。” 吕墨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师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比原点还要糟糕。 徐思捷搭上了他的腕子,轻声喊了声:“墨子。” 真说不自在,全场唯一让常悠悠不自在的是徐思捷,她想不明白,徐思捷为什么要跟吕墨在一块儿呢。 她记得,她敲开吕墨的大门时,温暖的豪华公寓,狼狈半裸的男人,还有裹着男式衬衫同样狼狈的女人;泛着暧昧气息的凌乱的被单;茫然惺忪的眼神…这些讯息蜂拥而至。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恋爱的对象,另一个是她工作上崇拜的偶像及目标…她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 两年前她就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扯到一起。两年后,她仍是弄不明白。 当他衣不蔽体的要与她解释的时候,她终于艰难的说:“我不打扰你们了。吕墨,我们分手吧。” 这话,她是飞速的说出来的,甚至没再去看那两个人。 她扭头就跑。 当时,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不难过,也不高兴,只是失落,像是少了点儿什么。接着,便是空白,一片接着一片的空白,像是海浪般,汹涌袭来。 她会想,何子衿,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对待徐思捷…难怪他那样讨厌吕墨啊。 常悠悠一下子,觉得自己想的挺透彻的,她突然发觉自己很心疼何子衿。 散席的时候,叶涛提出要常悠悠回去,吕墨的脸却黑的可以,连眸光都是冷的,攥着拳头看常悠悠的背影。 吕墨若有所思,徐思捷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人已经走了。” “还是想想下面怎么做吧,两年的时间已经到了,这次如果拿不到代理权,你该让出股权了。”徐思捷蹙着眉,低眸思索着。 第5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5) 两年前,岚合企业投资成立了他如今的公司,他在股东面前立了军令状,如若两年内不能把这个公司做到一个事先设定好的成绩,将要让出手里已有的岚合股份。 吕墨的独立,等于是头顶悬剑的打自己的江山。 她今天本是陪他出来宴请M4走廊DA的驻内地的区域副经理,谁知对方临时变卦,他们被人放了鸽子。 M4走廊即美国“M4高科技走廊”,DA是其中一家著名的电子公司,在同行业中,即便望眼世界也是个中翘楚。 这一次,DA选择进军中国市场,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攻占电子类的用户端产品,届时将采用独家合作的模式,推出DA的最新电子产品。 虽然DA历史上曾推出了众多广受好评的电子产品,但对于盗版、山寨猖獗的中国市场来说,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们并没有任何收益。 因此DA想通过和国内著名企业合作的方式,一举将用户端的市场拿下。 这一次,决心踏入中国市场的DA公司,面向诸多电子界同仁发出邀请函。正式的招标会,将在下周正式进行。 据说,到时候DA的驻内地执行副总裁Y.T先生,也将亲自出面,务必挑选出未来六年内,在中国市场DA公司在大陆区唯一的合作伙伴。 而吕墨自从两年前自立门户以来,虽然小有成绩,却离当初的目标相差甚远。这次如果能拿下DA的这个单子,那么一切都将不是问题。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常悠悠。听说,是来相亲的。 两年前,等到吕墨发现常悠悠已经离开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他满头大汗的跑来找她:“思捷,你知道悠悠去哪里了吗?她出国了,她怎么就出国了呢!” 他太着急,以至于这番话他是吼出来的,他甚至忘记了,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他在不久前,刚刚与她发生了one night stand。可是,他却跑来问她,另一个女人的下落。 “她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了呢?”他急的大吼。 后来,她陪着吕墨到处找常悠悠,即便已经从电视台得到消息,说常悠悠已经接受了留学进修邀请,刚走没两天。 可是,吕墨不相信。常悠悠怎么可能不跟他说一声呢?他们才刚刚开始交往…他觉得,常悠悠肯定跟之前一样,不知道躲到哪个古镇里,猫起来,让他着急,让他伤心。 最后,在他的公寓里,他找到了那个滚到角落里的礼品盒,有他的,也有她的。 她其实有些惊讶,心里估计着,那天常悠悠大概是把两份礼物一起带着,一份给吕墨,一份让吕墨帮忙转交给她。那一瞬间,她有点小小的愧疚。 包装纸上贴着的便签纸仿佛已经历时久远,甚至还蒙着一层灰。可是他们却能清楚的看见那便签纸上,有着常悠悠工工整整的字迹:To:吕墨。To:徐思捷。 那是第一次,她看到吕墨流泪,他蹲在门口,手里捏着那个造型怪异的玩偶,痛哭出声。 也是那一天,吕墨最后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她知道,他一直在怀念着常悠悠,想她给他的快乐,他给她的痛。 这两年,她也问过自己,当初有没有做错。她也曾问过常悠悠,你不爱吕墨吧。她不需要常悠悠的回答,光是看表情,她便已经心中有数。 她想,如此最好,她就不用担心伤害到这个女孩子。她也是这么跟常悠悠说的。 她知道,吕墨这个旁人眼中的无用二世祖,其实可以很认真,否则,也不会孤注一掷的走到这步。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偏执的孩子,骄傲、不成熟的公子哥儿。也只有她,她熟悉他的喜怒哀乐,她熟悉他的习惯和动作,她也熟悉他的秉性和脾气。 吕墨一直都挺爱玩的,从他们认识开始,他就一直在玩。她记得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她还是个学生,一群人出来玩,一个场子里,也就碰到了。简单的不能简单的情节,这个世界就那么点儿大。 她算是迟到的了,刚进房门就碰到他们在玩游戏,闹闹腾腾的,她也不在意。 只是这游戏未免有些太过露骨,一群人把西瓜切成条状,玩嘴巴接龙。一个人含着西瓜,接着便传给下一位,几个人下来,熟透了的西瓜也只剩下最后一小截,勉强能含在口里。 他前面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身材火辣性感。美女接到了西瓜,噘着嘴巴就要往他那儿凑。 他笑的轻佻,双手环住了美女的肩膀,稳稳当当的接过美女口里的小块西瓜。 正巧赶上她进来,这种公子哥儿的游戏,她也没少见,可奇怪的是,独独他没引起她的反感。 他瞧见她进来,慢条斯理的将口里的西瓜吐到纸篓里,又抿了一口水漱口,这才笑着说:“有美女来了,我们重来啊。” 他的笑容英俊而迷人,那模样仿佛赢了胜仗的高傲和欢愉。 她只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滋味。暗地里评价着,这个男人长得真是标致,笑容也很好看。 她听旁人喊他吕少。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渐渐的融入了他的朋友圈,也见证了他的一个又一个女朋友,还有一段又一段荒谬的感情。 很是奇怪,他似乎从不把她当作女人,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很漂亮,她知道,在很多人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惊艳二字。 除了他。 也因为他,她发现他所谓的死敌,竟是她从前在国外的学长。 他失恋,再恋,再失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交往的女人,最终都是选择了何子衿。 世界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的吗? 他曾极其困惑的与她说,与他交往的女人越来越多,多到他想不起她们的名字,记不起她们的脸孔。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何子衿究竟是不是故意的。说来也奇了,像是知道他只是玩玩一样,何子衿再也没出现过。 她与他同样困惑何子衿一次次的横刀夺爱。可她却有耐心去等待。她想着,总归有那么一天,他玩累了,他玩倦了,这时候,他会看见,她一直在他身边。 她心里怀揣着这样小小的期待,光是想想,也觉得幸福。 没有人相信,相信她徐思捷这样风风火火的女人,会玩这种羞哒哒小女生的暗恋游戏。 可是,这种事情谁说的准呢? 她记得有一次,他又喝醉了,她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他送回家。那时候他没有住校,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安心住在学校宿舍呢。他在学校附近弄了套小公寓,定时有保姆过来帮忙收拾。 才帮他掖好被子,他却像是突然醒了似地,伸出手臂搂住她的脖颈,半轻半重的啃食她的颈子,炙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吐在她的脸上,脖颈上,最后在耳畔泛滥。 她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早些年在外国,该经历的事情也多经历过了,像此刻的情况,应该是水到渠成的。她却突然不愿了。 因为在乎,所以不愿将就。 她不想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口里嘟囔着旁的女人的名字,而跟他发生任何关系。 她的自尊在那一刻,膨胀到无以复加。 她还在暗自纠结,他却突然像个撒娇的孩子,黑眸蓦然睁开,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她看。 她看着他那表情,心里瞬间便柔得几乎能掐出水来,仿佛有蜜一般地趟过心底。 那是他们唯一亲密的时候,他醉到不省人事,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嘿嘿的傻笑着,很快便昏睡过去。那时候,她真是懊恼到了极点…她被他撩拨起来了,他却昏睡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便庆幸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茫然到了极点,居然还一个劲儿问她,他怎么回来的。 她又气又无奈,于是懒得搭理他。 他的性格大抵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类型,却对朋友很有义气。 他身边的那些女朋友们,都被他哄的服服帖帖的。在他面前哭也哭过闹也闹过,还会撒娇服软,甚至装作不在意的与他冷战。他却总跟没事人一样,由着她们发挥。 少了一个女人,他还有旁的。 她跟他也会吵架,只是很少,大抵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把他逼急了,他就开始发少爷脾气。 最厉害的一次,他们吵的很凶,她甚至想不起,究竟是个什么由头。 他咬着牙冲她吼,徐思捷,你这辈子有我这个朋友,是你的福气!就冲你这样儿的女人,我不喊你声男人婆,都算抬举你了! 她板着脸,猝了一口,也抬高了声音说,滚你的!有多远滚多远!就你这样儿的,有我这这样的朋友,是你祖上烧高香了! 他骂,徐思捷,你TMD就是泼妇! 她不甘示弱,吕墨,你TMD就是个二世祖! 他俩谁也不搭理谁,谁也不服谁,满口喷脏话,却谁也记不起是为个什么事情吵起来,旁人也不过来劝架,反倒优哉游哉的在一旁看热闹。 后来,两个人想起这件事,吕墨便搂着她的肩膀,笑的贼兮兮,他说,徐思捷,你可真得改改了,跟我还好,要换别的男人,谁受得了你啊。 她也笑,重重捶了他一拳。 他大呼小叫,你,你,你一个女人,注意注意形象。 所以,在她发觉,从他口里听到常悠悠这个名字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时,她感觉到了不安。 这种不安持续到,他特地来找她,让她帮忙。他告诉她,这个常悠悠是她的崇拜者。 这一次,他把她当做了恋爱的桥。 于是,她采访何子衿的时候特地把常悠悠带去了,她是故意的。 她就想看看,何子衿知道多少,何子衿这次还会不会与他争女人。 这些年,何子衿能把那些女人从吕墨身边抢走,她有一半的功劳。她不觉卑鄙,意志不坚的女人,留在他身边也是祸害。 她不知何子衿为何要与吕墨做这种意气之争,如何也想不明白。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各取所需,甚至不知不觉的形成某种默契。 何子衿需要赢吕墨,而她,需要何子衿带走吕墨身边的那些女人。 她可以接受吕墨身边围着不同的女人,却不能接受他开始付出真感情。她必须把这段感情扼杀在萌芽里。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她不能再等了。 第6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6) 何子衿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哪…他就这样大喇喇的来找她喝酒,轻而易举的抓住她的痛脚。 她看着何子衿,他的黑眸里闪着亮光,毫不掩饰的魅力。她冷哼,被这样的男人看上,是福是祸,言之尚早。 她心里这样想着,却镇定的晃着手里的杯子。 “思捷,这可不是你的作风。”何子衿抿了一口酒,表情平淡仿佛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题。 “那你呢?去跟人抢女人,这也不是你的作风…可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她轻巧的把话题扔回去。 “那你是…自己解决呢…还是我帮你?”他扬眉,微微笑,“如果是我帮你,那吕墨到时候出什么问题,我怕你跟着收拾烂摊子,就忙不过来了。” 他说的轻巧,她却不自觉的后背起栗。 吕墨正在要紧的关头,已经让他父母亲很不满意了,这时候若是出了岔子,不但董事会不满意,他父亲也不会放过他的。 “何子衿,你TMD还真是狠!”她咬牙。 他的眼睛一眯,迅速的又恢复正常,抿了一口酒,却不置可否。 “何子衿,你一直喜欢我的,是不是。”她放下杯子,微扬眉,直直的盯着他。 他捏着杯子,亦盯着她看。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样,四周的声音都好似渐渐隐去。 她比谁都笃定,在国外的那些日子,所有人都猜测Duke He究竟是不是gay,否则,在国外那样清苦无聊甚至放纵的日子里,他却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了不得的,便是身边还有个苏宸。可明眼人都看出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长相俊朗,性子又深沉,吸引了不少女孩儿,每一个都围着他转。挨了冷脸,却还是要不怕死的往上贴。 只有她知道,她学着旁人,追问他究竟是不是gay的时候,他的脸颊上会飘过一丝红晕。不是没有沾沾自喜,被这样一个男生暗暗喜欢,是一件值得所有女生嫉妒的事情。 不是没有心动过,可是,这样一个连喜欢都埋藏的很深的男人,她只能故意与他保持忽远忽近的距离。那时候她的年纪还太小,小到根本不确定他是否真喜欢她,是否真能喜欢她很久。 徐思捷曾想过,或许在她心里,还是希望何子衿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朗化,而不是一直那样暧昧下去。 可是国外的那些日子里,他从来没有表白过,从来没有! 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漂亮的、优秀的或是有气质的女人,她却不是最特别的。一向自信的她突然没有信心。 在她以为她和何子衿可以一直这样暧昧下去时,她回了国,他却继续留在国外。 接着,她遇上了吕墨。她只是觉得,吕墨的身上有一些她所熟悉的某人的特质。一样的引人注目,一样的慵懒姿态,却又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和骄纵。 可若是再具体点,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与吕墨相处,她觉得自己像是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而她,获得了战略性的胜利,她从他身边的女人里脱颖而出,却变成了哥儿们。 她容忍他与旁的女人暧昧不堪的关系,她容忍他轻佻却又坏到极点的坏脾气。 然而,对一个人的包容如果超出了极限,那便是爱了。 再次遇到何子衿,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看到他与吕墨的争斗,她甚至会在一旁帮助吕墨,维持他们之间小小的平衡。 当她发现何子衿有心收集玉器的时候,许是极少数人才知道,她也爱收集各种玉器。她姑且当做巧合,直到她在他那里,看到了那个传闻中质地一般,却被他高价拍下的翡翠,她才更加笃定了某些小小的心思。 那块翡翠原先是一块脚料里出来的两块之一,手工师傅做完后因故去世,那两块翡翠成为绝做。其中一块,她留学那会儿在唐人街淘到了。另一块,下落不明。 所以,她才说,何子衿,他怎么能这么狠,这么残忍! 对于一个哪怕他曾经喜欢过的女人,他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并且风轻云淡的推给另一个男人。 “我只知道,现在我要的是悠悠,常悠悠。你跟吕墨的事,你们两个关上门自个儿解决,别让我发现你捎上她了。” “何子衿,你能护她多久啊?一开始,你怎么没想着要护着她呢?”她也放下杯子,深深的看着他。 何子衿笑,站起身,慢慢的扣上袖扣:“我能护的了她一时,就护的了她一世。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试试。” 她看着他的背影,重新端起杯子,静静的品了一口酒。她知道,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尤其是在何子衿这样的人身上,更是如此。 因为这一次的交流,她把自己连人带心的都借着酒劲,交给了吕墨。她想过后果,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听说DA的单子,子嘉国际也是势在必得。那么吕墨呢,他的新公司,凭什么能跟何子衿的子嘉国际相抗衡?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帮他拿下这个单子。 回去的路上,叶涛放了一首舒缓的钢琴曲,常悠悠其实并不适应与一个异性处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于是靠着车窗,开始假寐。 叶涛轻笑,看了她一眼。 正是下午的时候,路况很好,车子一路顺畅的开到了海棠苑,然后稳稳的在路口停下来。 “常小姐,又是你朋友吧?”叶涛摸了摸鼻子,扬起下巴,笑容里透着一股儒雅。 常悠悠顺着叶涛的目光看去,脸一下子热了,竟然是何子衿。他这会儿怎么有空来这里的,她小声嘀咕着。 叶涛下车,绅士的绕过去给她打开车门。 何子衿迎了上来。 “常小姐,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叶涛绅士的欠了欠身子,又对着何子衿微笑。 若比起带着面具式的微笑,何子衿不比任何人差。他极自然的揽过常悠悠,常悠悠刚要挣扎,就被他牵住手,掌心相碰,他将五指自然滑入她的指间,双手紧紧相缠。 何子衿又对着叶涛点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常悠悠干笑。 交缠的手指突然使了使力,常悠悠吸了一口冷气。 叶涛仿佛并不介意,说了声再见,这才回到车里,稳稳的开着车离开。 第7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7) 常悠悠一直等叶涛的车消失不见,才扭过头,气冲冲的瞪着何子衿:“你把人家吓跑了!别人会误会的!” 何子衿挑眉,眸色有些深,举起两个人交握着的手:“悠悠,我看你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是不是?” 常悠悠的眼睛一涩,对上他的视线,不避不让,说:“何子衿,你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刚刚那位叶先生条件很好,我也不讨厌他…如果你们都不出来搅局,我可以跟他好好发展,然后恋爱,然后再结婚…” “再然后呢?”何子衿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很平淡自然地开口打断她。 常悠悠觉得何子衿的表情挺…温和的,唇角微微牵起,甚至还不自觉的带着那么一点儿的笑意。可她却突然觉得不自在,想要抽出手来,他那双大手却有如一把铁钳,死死的夹住她的。 她的声音自然的低下去,窘红了脸:“你…你先松开。” 何子衿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微扬眉,问:“悠悠,你去相亲了?” 常悠悠轻咬着唇…她该有骨气一点儿的。心里暗叹了一声,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刚刚那位先生…” “叶先生…”常悠悠见他沉吟,忙补充道。 “啊…”何子衿拖长了声音,微眯着眼睛,“那位叶先生,人很不错,你也不讨厌他。” 常悠悠的脑子里警铃大作,却又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又点点头。 “有我还不够么?”何子衿显得很有耐性,低头对她一笑,甚至有点儿徐徐善诱的意思。 “…” 常悠悠一时滞住了,甚至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才好。 什么叫…有我还不够… 她下意识的避开那炙热的视线,从脸到心,都仿佛被热水唰过了一样,滚烫滚烫的。 “不过,这次不怪你,我会去跟常叔叔打声招呼。”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修长的手指印上她的脸颊。 常悠悠脸一热,直觉的要往后退,一时心慌意乱,竟没注意,何子衿对常有良的称呼已经发生了变化。 何子衿的动作却比她还要快,迅速的固定住她的后脑勺,摁向自己。 “还是要罚你…” 在常悠悠来不及反应之前,温热的触感带着淡淡清爽的味道,整个堵上了她的唇。唇上传来熟悉的味道,让她感觉心悸,却又莫名安心。 湿热的亲吻,让常悠悠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伴着热乎乎的湿吻,温热的唇缓缓移到耳际,然后停下。 她听到那个低沉而灼热的声音,一字一字,在她耳边很缓慢地说:“让你去相亲,你就去…嗯?” 常悠悠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甚至被何子衿握着的手,都开始往外渗汗。浑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寻不到着力点。 何子衿的手却早已滑到她的腰背上,牢牢的将她桎梏在怀里,感受着她轻微的颤抖,满意的牵起唇角。 他温柔的啄吻她秀气的鼻尖,低低的笑:“常悠悠,你还可以再笨一点,趁我现在还有耐性…” 常悠悠盯着她,心里纠结到了极点,他们这是…第几次亲吻了?这算什么? 她咬着唇,一股热意涌上眼睛。 “何子衿,你别太过分了!”她觉得自己说话挺没底气的,胸口却像是憋着一块大石头。 她不想做替身。 她不想让自己低到尘埃里。 “怎么过分了?”何子衿仿佛毫不在意她的冷脸,唇作势又要欺上去。 “没…没怎么…”常悠悠咬着唇,绯红着一张脸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何子衿低低的笑着,将她的头发揉乱,说:“快回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常悠悠瞪着眼睛,下意识朝着铁门那里看去。邢老太太正保持着探脑袋的姿势,她蓦地的看过去,老太太脸上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起来,灿烂的跟绽放开的花儿似地。常有良双手背在后面,清了清嗓子,脸色有点尴尬,背过身去,徐之莲扶着他,两个人迅速的朝着玄关走去。 这…这是围观了多久? 她瞪着何子衿,他却一脸文质彬彬,姿态优雅完美且无辜到让她哑口无言。 常悠悠回到别墅的时候,邢老太太笑眯眯的帮她拿拖鞋。 “悠悠小姐,晚上想吃什么啊。” 常悠悠换上拖鞋,轻声道:“刚从饭馆回来,不想吃,您看着做就成。” 邢老太太依旧笑眯眯的,瘪瘪的嘴巴似是合不拢一样,又问:“悠悠小姐,你不是相亲去了吗,那小伙子怎么样?” 常悠悠注意到,原先戴着老花镜作势认真看报纸的常有良,抬眼,瞄向她这里。 邢老太太根本等不及她回答,又自顾自问:“悠悠小姐,刚刚那个小伙子…” 常悠悠心虚,架不住这么多八卦的视线,轻轻剁了一下脚:“邢奶奶,您可真八卦!” 说完便咚咚咚的跑回楼上的房间。 死何子衿! 常悠悠趴到床上,使劲儿砸枕头…蓦地又想起那个湿热的吻,她不禁用手抚了抚脸颊,烫的厉害。 手机嗡嗡的在口袋里震动,常悠悠没好气的掏出来,是何子衿来的一条短信。 “悠悠你在骂我”,标准的何子衿式短信,永远没有标点,还要她自己去揣测语气。 他神了是不是? 常悠悠心虚,恨恨的把手机丢到一边,想了想,又捞到手里。好不容易编了一条短信,准备回过去,想了想,又删掉重新编写。 就这么删删写写,一条信息都还没回过去。常悠悠彻底崩溃了。把头蒙进被子里,闷声尖叫。 从前,从前什么都没发觉的时候,她也没这么纠结过。 想起何子衿,常悠悠觉得心里酸酸的。 当初刚去留学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要在学校里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她幻想,会遇上一个金发蓝眸的帅哥,温柔又斯文。她也只是想想罢了,可也奇了怪了,她在曼哈顿两年,愣是没有一个异性来追求她。她虽然大学四年一直保持单身,可来表白的异性也有那么几个,怎么才大学毕业一年,她就这么没行情了。 常悠悠不知道,此刻,看似气定神闲的何子衿,正坐在车子里,拧着眉,盯着手机不做声响。 老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老板,老板的嘴角有点儿往下沉,从旁边的座位上抽了一张纸巾,攥在手里,不一会儿,又将沾了手汗的纸巾扔进垃圾袋。 老高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以前没发现老板有出汗的情形啊。 何子衿一手撑着扶手,捏了捏下巴,心底窜着小小的火苗…这丫头,故意不回他短信! 她敢不回他短信,何子衿想着,总归是来日方长…这样一想,他立刻觉得心底某个角落,痒痒儿的。 然而,当意外发生的时候,谁也不曾预料到。 第8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8) 第二天,常悠悠接到紧急消息,凌晨四点就匆匆往电视台赶。就在半个小时之前,S市邻近的L市,许多地区都发生了特大水灾。各家媒体都委派了记者去现场采访,发回第一手消息的报道。 新闻部主任让所有的在职记者都自愿报名,然后他们在从中挑选。 待新闻部的领导拿着名单送去台长办公室,紧急商榷决定去现场的人员时,台长赫然在一堆名单里看见了常悠悠的名字。 五大卫视这次总共要挑选二十位记者去现场,而BCTV去了一个女记者,因为一个女记者会很不方便,所以广电总局要求最邻近的S卫视也要去一个女记者。 时间太过紧急,偏偏名单里只有两位女性报了名,另一位女记者是台里的老人,身体也不如从前。论条件适合的,也只有常悠悠了。台长把名单又扔给总编辑,半天不吭声。 新闻部的栏目主任提醒:“外面的车已经准备好了。” 台长从总编辑手里接过名单,一言不发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子衿得知常悠悠去了灾区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助理Anna还硬着卡着这个点儿,才给他打电话通报。 待何子衿听清楚情况,一瞬间惊醒,拨通了台里的电话:“台里那么缺人,让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一边捏着手机大叫,一边混乱的套裤子,浑然不觉失了往日的风度。 台长无奈的与总编辑对视一眼,捏着眉心:“情况太紧急了,报名的两位女性记者里,她的条件最合适。我有心不让她去,可那个情景,也没法子啊。” 台长还想继续说,电话却被切断了。他耸耸肩,叹了一口气。 一会儿,何子衿的电话又打过来:“我打她电话,没有人接,你怎么联系他们的?” 台长只好耐心安抚道:“刚刚已经收到消息,他们已经到了现场。电话信号不好,我们的卫星信号也断了很多次。但是我已经让人帮人照应着她了,不会让她去太危险的地方,子衿,你不要太担心嘛。” 何子衿没耐心听这些安慰的话。是,不会让她去太危险的地方…问题是,那丫头她有那么让人省心吗? 他搭了件外套,打电话给老高,让他开一辆越野车过来。 随着车子的前进,雨越下越大,通讯信号也越来越差。 瓢泼大雨有如瀑布般,啪啪的打在车窗上,前方的路雾气正浓,根本看不清路况,老高不得不放缓速度,小心翼翼的慢慢行驶。 按何子衿的意思,本来是要一个人开车过去,老高一听他要去灾区,执拗的要跟着过去。他想了想,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得先找到悠悠再说。 路上,何子衿试着打了几次常悠悠的手机,均是无法接通。他想不出,情况究竟会差成什么样,为什么手机信号那么差? 何子衿只能持续的跟电视台联系,借此了解,常悠悠现在到了哪里,在做些什么事情,有没有碰上麻烦。 此时的常悠悠被困在L市一家小旅馆里,因为雨势太大,高速被封道,无法再前行,她跟另一位女记者被安顿在小旅馆里,其他人则分道徒步去各个现场进行采访。 常悠悠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距离太远,她的体力根本不允许她徒步去现场。 眼看着天色渐晚,她帮着剪辑前方传回来的带子,雨倒是渐渐有了停的趋势,只是天空低沉,依旧阴霾的厉害。 她掏出手机,试图拨打电话,却是一点信号都没有。外面安静的很,留守在小旅馆的只有几个人。这个时候,她便想起何子衿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不会担心她。她翻出信箱里保存好的信息,一条一条都是从前何子衿发来的,强势的,也自大的语气,还带着点儿命令式的口吻。 外面有人敲门:“常记者,有人找。” 常悠悠放下手机,应了一声,批了件衣服,心中疑惑,这里会有谁找她呢。 她开门出去,走到木头廊子上,却是一惊。 何子衿浑身湿的透透的,乌黑的发丝直往下滴水。 他就那样沉静地站在她面前,目光紧紧的锁住她。接着,他牵了牵唇角,朝她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 常悠悠简直是震惊,她下意识的朝目光所及的地方看去,这里的水灾的确非常严重,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是水茫茫的一片,隐隐的还有几根烂木浮在水面。 何子衿朝她走近,轻轻拧她的脸颊,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让我省心点儿,嗯?” 他的手指带着雨后的冰凉,湿湿的也轻轻的触着她的肌肤。 常悠悠只觉得眼底一热,低下头去,看见他的裤腿卷起,鞋底下面还拖着一圈水渍。 “你…何子衿,你是走过来的?”常悠悠指着他的小腿,惊呼出声。 何子衿笑,一手将常悠悠带到自己怀里,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一身潮湿,会不会冷着她,轻声说:“还有闲工夫管那么多…房间在哪儿?我很累了。” 原先跟常悠悠合住的女记者,贴心的搬去了别的房间,笑嘻嘻的,说是把地方腾出来让给小两口,走的时候还冲着常悠悠挤眉弄眼的,替他们把门给带上。 房间本就简陋窄小,门一关上,屋子里顿时沉静下来,只听得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常悠悠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一颗心砰砰砰的,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气氛一下子有些怪异,常悠悠感觉不适应,刚要转头看何子衿,就觉眼前的光线暗了暗,温热柔软的唇覆盖上了她的嘴唇。 常悠悠顿时觉得一股血液往上涌,伸出手想要去推开他,手及之处,却是湿冷的衬衫,手心底下他的皮肤微微发烫。心里顿时一软,双手便保持着推拒的姿势,软软的贴在他胸前。 何子衿慢慢停止亲吻,却依然抱住她,紧紧的拥在怀里。他深深沉沉地呼吸着,他和她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他温柔的亲吻着她的头发,低声警告似地说:“常悠悠,以后没我的同意,不许来这种没手机信号的地方。” 来这里的路上,车子越开越慢,前方的路越走越堵。他不知道自己抽掉了多少根烟,脑子里浮起她俏皮羞涩的笑容,心里似是被一根线牵扯着,绕进一个无底的黑洞,却怎么也绕不出来,密密麻麻的扯得心隐隐地疼。 第9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9) 五大卫视有那么多的记者,她偏偏是被选中的二十名志愿者之一。她才刚去,他已经开始在担心。 这种牵挂的感觉让他惶然,痛苦却又夹着丝丝的甜蜜。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他却依然沉溺其中,却又无法挣扎。 他知道,她喜欢曼哈顿的第五大街,尤其夏天,总是温和而亮丽。整条街道蜿蜒的穿过摩登大厦,一景一色浑然天成,犹如一幅再动人不过的现代诗卷。 她喜欢逛街,却没有特定的目的地,途中看见乞讨者,她会从兜里掏出硬币,弯下腰放到对方的高礼帽里。广场上有一群一群的白鸽,她每次走到那里,都喜欢从一个卖土司的黑人那里,买几片土司,撕的碎碎的,扔到地上。每到这时,她的周围便绕着一圈一圈的白鸽,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愉悦的吃她带来的土司片。 他喜欢找借口出差,然后顺道看看她,隔着不远的距离,跟着她,在第五大道留下一串又一串的足印。 他想过要放她离开,不要卷入那些是是非非里面,他已经不可自拔,她却是那样的无辜。 他送她上飞机的那天,一颗心被揪的紧紧的,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警告她,常悠悠,你最好别再回来了… 她若再回来,他便再也不能允许自己放掉她了。 这两年,他看着她,她越发沉静,原先清亮的眼眸,越发空灵,清如静水。 但是,愈发汹涌的情潮让他知道,他不但不能放掉她,甚至,那份隐匿的情愫汹涌翻腾出来的时候,比从前更狂烈,也更加无法自控。 她有那么吸引人嘛…他问自己。 一边问自己,一边还要腾出手来,解决那些不开眼的家伙们。好不容易把吕墨打发掉了,又怎么能让其他男人靠近她? 他跟老高才到L市,路已经被堵了,车子进不来。他看看时间,总觉得她似乎消失了很久,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小时,可是他不安。两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要她脱离他的视线,还有,他的心。 他让老高在车子里等着,来的匆忙,没有带雨衣,只好拿了把伞,简单收拾了下,朝着市里走。他虽不是养尊处优,这样恶劣的环境走路,却还是头一次。 “我也不知道这里信号会那么差,他们说,已经在抢修了。”常悠悠扁了扁嘴巴,轻声回答。 何子衿沉默,却稍稍用力,顺势将她按在门上,脑袋埋进她脖颈间,紧紧搂她。 “你…你要做什么?”常悠悠心里突突的跳着,瞬间涨红了脸,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何子衿低低的笑,“嗯”了一声,松开她,问:“就是想抱抱你…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常悠悠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是可想而知,定是红了白,白了又红。好吧…她想歪了还不成么? 何子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搂着她往床边走:“我先睡一会,有什么事等我醒了再说。” 他语气虽温和,脸上却难掩疲倦。常悠悠抿紧了唇,想着他一路走来这里,其中辛苦可想而知。 他径自脱掉身上的湿衣服,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干净的衣服换上,口里轻轻说了句,幸好是干的。 常悠悠愣了有那么两秒钟,才蓦地反应过来,这个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儿换衣服! 她窘红了脸,慌乱的转过身子,轻轻跺脚:“何子衿,你疯了!” 她长这么大,何时见过男性在她面前如此坦荡荡的。 何子衿轻轻的笑,把湿衣服换下来,把常悠悠的身子扳过来,自己往床上一躺,又把她拉进怀里。 “陪我…” 两个人都是侧卧的姿势,何子衿几乎整个人都贴着常悠悠,像哄小孩般紧紧把她拥在怀里。这样的姿势,其实让常悠悠被抱的并不舒服,更多的是紧张和窘羞,还有一丝茫然。但是何子衿的身上带着强烈的被需气息,让她不忍拒绝。 房间里昏暗宁静,厚重的窗帘遮去一切光亮,安静的空间让她可以清晰的听见何子衿的呼吸声。 这个时间,这个场合,常悠悠却哪里能睡着,她窝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刚想动一动身子,却听见何子衿轻轻嘟哝的声音:“乖,别动,让我睡一会儿。” 常悠悠轻咬着嘴唇,只好乖乖的枕着他的手臂,继续安静的躺着。 何子衿睡的很沉,常悠悠见他是真的睡了,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被他抱着,两个人贴的那样近,他深深沉沉的呼吸拂在她的脸上。她悄悄的伸出手,去碰他那长长浓浓的睫毛,居然会有男人的睫毛好看成这样子。她笑着,手指慢慢的循着他脸部的轮廓滑下去。她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被一群人簇拥着,目光锐利冰冷。现在的他闭着眼睛,表情却放松的像个孩子。而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他的那一面。 她突然觉得安宁,撅了撅嘴巴,自言自语的喊他的名字:“何子衿…何子衿…” 她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渐渐的阖了眼。 等她再次醒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常悠悠揉了揉太阳穴,床头柜上的旧式闹钟显示着时间,八点半。她努力的看着窗外,拉着窗帘,看不出是早上还是晚上。许是睡的时间太久,她晃了晃脑袋,感觉还还有些晕。 她起身去外面,小旅馆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只能去外面的公用水池洗漱。这时雨已经停了,只是天气依旧阴霾,道路也泥泞,水泥台上摆放白色的瓷盆,里面整齐的放着她的毛巾,旁边的漱口杯已经接满了水,就连牙膏都已经挤好了。 她有些头晕,混沌的开始弯腰刷牙。 “早。” 何子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神清气爽的模样,唇角噙着笑意,温柔的亲了亲她的侧脸。 常悠悠睁着眼睛,口里叼着牙刷,满嘴泡沫的看着他,迷蒙的眼睛越瞪越大。 何子衿看着她的神情,一副刚刚睡醒,慵懒迷糊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笑,扬起下巴:“该不是刷牙还要人帮吧?” 常悠悠抿了唇,扭过头去,吐掉满嘴的泡沫,似是愣了两秒,陡然的又扭头看何子衿:“你怎么还在这儿?” 何子衿伸手去敲她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却是十足的亲昵。 “怎么说话呢,才睡一晚上,就糊涂了?” 另一个女记者刚好出来拿早餐,碰到常悠悠跟何子衿站在水池边,表情怪异。 她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常悠悠,常悠悠的脑子从来没这么灵光过,立刻意会。先是一愣,接着,脸唰地一下红了,连耳根都开始发热。 她慌忙解释:“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于是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倒头就睡了,后来我也睡了。” 那位女记者顿时笑岔了气,胡乱的摆摆手:“我先去吃早饭。” 何子衿有些无奈,却又觉好笑,他将手伸到她的颈项处,轻轻揉捏了一下。眼神温柔,唇角却溢出一股戏谑的笑意。 “看样子,你对我昨天先睡觉…表示很不满意?” “…哪…哪有不满意…”常悠悠咕噜咕噜的往口里灌水,又弯腰吐进池子里。 何子衿已经替她拧好了毛巾,拉住她的手,温柔的替她拭去嘴角的泡沫。 常悠悠觉得自己跟石化了一样,何子衿看她僵硬的表情,松开手笑道:“那就是很满意了。” 很满意… 满意… 意… 第10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10) 中午的时候,老高终于也赶到了。常悠悠过去跟他打招呼,老高性子忠厚,人也沉默寡言,看见常悠悠对他微笑,忙起身让座。 常悠悠很不好意思,笑着坐到他旁边,微微尴尬:“不好意思,高师傅,让你大老远的过来…辛苦了。” 老高也比何子衿大不得几岁,见常悠悠这样客气,连连摆手:“应该的,我还没见过老板这样在乎哪一个女人。车子开到镇口的时候,路就已经被堵了,他等不得,说担心你,非得一个人走过来…” 何子衿正好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盘子,老高看见他,忙站起来,说了声抱歉,回自己房间,把地方给两个人腾出来。 常悠悠知道他是尴尬,也就没有阻拦。何子衿看了老高一眼,笑一下,转向常悠悠:“尝尝看。” 常悠悠瞄了一眼盘子里,极普通的煎蛋,金黄金黄的,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她夹了一筷往口里送,又听见何子衿问:“刚刚说什么呢。” “没有。”她笑了笑,咬着唇,抬头,“何子衿,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如果,如果是为了常有良,真的不必的。” “我在这里还有工作…你可不可以别再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如果,你一定要在这里待下去,我把房间让给你。” 常悠悠说完,便倔强的让自己盯着何子衿的眼睛。 她以为他会很生气。 何子衿却只是轻叹了一声,放下盘子,大手搁在她的脑袋上:“常悠悠,是我做的太过急切,还是你…” 他看着她,眼神直接而明朗,好像从前一直隐藏的东西全部显露了出来。 “悠悠,现在的我,很贪心。”他笑了笑,唇角逸出的苦涩竟让她心底一动。 L市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天气,气温比平时低很多,每天的采访任务完成后,便格外无聊。 看得出何子衿很忙,手机信号不好,便借用台里的卫星信号跟手底下的人联系,每天都似是有忙不完的工作。 自然,那天之后,他也没有再住她的房间。 几天过后,常悠悠随着大部队,离开L市。走的时候也只是尴尬的跟何子衿打了声招呼,何子衿点点头,上了自己的车。 何子衿透过车窗,一眼在众人里看见常悠悠,从曼哈顿回来后,她整个人就清瘦了不少,看着柔弱无比,眼睛亮亮的,却很有神。 早有工作人员在电视台门口,打着红色的横幅,来接他们。 台长和总编辑,一一跟志愿者握手,到常悠悠这里的时候,台长微笑,说:“小常,辛苦了。” 常悠悠不好意思,大家都很照顾她,她并没有遇上什么困难,基本上就是在旅馆待了几天。 应俊早已开着车在电视台外面等着她,等她上车了,应俊看她似乎精神比去的时候还好,心里不知该疼惜,还是宽慰。 “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可把常先生急坏了。”应俊笑了笑,透过后视镜看她。 常悠悠一想,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在L市的时候,一直没有信号,后来她索性关了机。 等手机刚刚结束开机,突然好几个短消息还有未接来电提示,连着进来,她赶紧打开,一一查看。 除了常有良跟应俊的几条,剩下来的,都是何子衿的。 “谁让你逞强去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有没有收到短信” “想办法给我打电话” “老老实实在那儿待着等我哪里都不要去要让我知道你再乱跑饶不了你” “常悠悠!” 常悠悠一条一条翻过去,忽然觉出不对劲,她返回上一条再看,她的名字后面竟然有一个硕大的感叹号。 她坐在车里,侧了侧身子,又看了一眼那条短信,这是他的信息里第一次出现标点符号,她觉得鼻子有点儿发酸。 下面还有几条短信,她小心翼翼的打开,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有点儿抖。 “常悠悠常悠悠常悠悠常悠悠常悠悠常悠悠悠悠悠悠悠悠悠悠…” 满屏幕都是她的名字,密密麻麻,常悠悠涩着眼睛,翻到最后,他说:“悠悠,我想你。” 常悠悠捂着嘴巴。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老高说,我还没见过老板这样在乎哪一个女人。 他恨恨的说,常悠悠,你最好别再回来了,否则,后果你晓得的。 他说,常悠悠,你还可以再笨一点,趁我现在还有耐性… 他说,有我还不够么? 他说,你什么时候让我省心点儿,嗯? … 他说,悠悠,我想你… 他,来得这样的急,裤腿卷的高高的,浑身都往下淌水,他等不及通车,不惜走过来的。 一定,很担心,很担心。他对她很在乎,很在乎。 可是,可是,他明明喜欢的人是徐思捷才对,她亲耳听到的。 那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去何子衿办公的地方,装饰低沉而厚重,电梯的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以黑白为主色庄重的气息,平白让人浮躁的心有了几分沉稳。 入眼的是幽深的长廊,地上铺着暗色的地毯,看不出是什么质地,踩在上面柔软无声。 应该是有人打好招呼了,她到了顶楼以后,一路上不但没有人拦她,甚至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整个长廊上都很安静,鞋底和地毯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她只是突然觉得忐忑,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来找他。 可是,那个时候,她又好像有很多话想告诉何子衿,她也只能跟他说。她仿佛已经习惯了,有任何事情,第一时间里,何子衿是那个可以倾听声音、解决问题的人。他像神一样,简直无所不能。 就这样,一直走到深处,前方出现了一扇门,她伸手想敲门,却看见门只是微抿着,并没有关上。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没有推开。 她并不是想偷听里面的人说话,只是突然动弹不得。 “这些玉器,你不是都为了徐思捷才拍卖下来的吗?” 是苏宸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也许有哀怨,也许有愤怒,也许还有不甘… “你明知道徐思捷喜好收藏玉器,你就各路收集来,想讨她欢心,却从不送给她。” “苏宸,你逾越了。”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语速缓慢。是那个喜欢摸她脑袋,弄乱她头发,对着她温柔微笑的人,是他的声音。 “逾越?”苏宸低低的笑着,“我就是一直不肯逾越,才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子衿,你还爱着徐思捷,是不是?”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支撑,她无力的往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墙面,紧闭上眼睛。 那一刻,她仿佛能听见心底那根弦,陡然绷断的声音。 她没法继续待下去,她早该明白的。有很多很多的细节,她却再不肯让自己去想。 她微微抬高手,发现自己竟抑制不住的全身发抖。背脊上传来墙壁的凉意,很快散了全身。 原来,这便是爱了… 是常悠悠爱何子衿。 是何子衿爱着徐思捷。 却从来都不是,何子衿爱着常悠悠。 她站直了身子,屋里的对话她再也听不见分毫,只是无意识的走回去坐电梯。 下了楼,到前台的时候,眼里弥漫着水汽,一片朦胧中,前台服务员对着她礼貌微笑,笑的得隔山绕水。说,常小姐,慢走。 她眨掉眼里的泪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再见。 不,如果可以,永不再见! 于是,那时候,她毅然选择了出国,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份姗姗来迟的爱意。 她坐在车里,艰难的吞咽着,脑子里轰鸣的让她一阵发晕,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上,飘乎乎的,无法降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1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1) 常悠悠眼底一阵一阵的发热,她张开嘴巴开始哭,应俊被吓了一跳,蓦地把车停到路边。 她根本不与他说话,推开车门,应俊跟着她,她哭着推开他,说:“你别烦我,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她伸手给自己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打电话给何子衿。 “你现在在哪儿?”她抽泣着。 “我在家。”何子衿温和的应了一句,又问,“悠悠,你怎么了?” 常悠悠哭,她哽着嗓子,说:“你家在哪儿啊,我有话要问你。” 何子衿笑了笑,说了个地址。常悠悠也不跟他继续说话,“啪”挂了电话,又继续哭。 他泾渭分明的说,悠悠,你把我当做兄长也好,朋友也罢,有事的时候记住了,这里还有我。 兄长、朋友。 她把他,她以为他把她,永远留在了那个飘渺的位置上。 那次,她听到他跟苏宸的对话,苏宸说,子衿,你喜欢徐思捷,是不是? 那一瞬间,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罢了,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太多的声音,多得连心都塞满了,再无法承受。 出租车开到何子衿在S市里的住所时,常悠悠已经停止了哭泣,却仍然抽噎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委屈,两年的感情仿佛一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何子衿穿着一身米色的居家服,站在大门口等她。 常悠悠下车后,何子衿看着她,皱了皱眉,牵起她的手,直接坐电梯上楼。 这是常悠悠第一次来何子衿的住所,她顾不上四处打量,却是抽噎的更凶。 何子衿拿了毛巾给她擦干净脸,笑说:“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谁欺负你了?”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打开橱柜,捧出一个锦盒来,说:“早就想送给你,正好你现在过来了。喏,拿着。” 常悠悠心里突突的,睁大了眼睛,打开锦盒。 果真是传说里的那枚翡翠,他原先要送给徐思捷的翡翠。 她顿时觉得从脚底往上涌着一股寒气,她是疯了还是癫了?怎么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 那小小的锦盒在她手里,像是会烫着一样,她从座位上跳起来,把盒子放在座位上,转身就要往外冲。 就在手碰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何子衿的手就到了,砰的抵上门。一个俯身,他已经寻到了她的唇。 一个恶狠狠的亲吻,常悠悠四肢都仿佛瘫软了一般,只剩迷离的眼光,望着面前的人。当她望进对方的眼睛里,那里清晰地燃着幽深而狂烈的火焰。 “你跑什么?哪儿来的这么大气性?到底怎么了?”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好不容易寻着空档,抽噎着吼了一句:“何子衿,你喜欢徐思捷,就别来招惹我!” 何子衿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大脑,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简直要气的昏过去! 他就知道,他惹上麻烦了,喜欢一个迟钝到这等境界的孩子,可不就是惹了大麻烦。 “是谁告诉你我喜欢徐思捷的!” 他咬着牙,看着她眼睛红通通的模样,一时控制不住,对着她的耳珠,狠狠的咬下去。 常悠悠疼,扯着嗓子尖叫,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她哭着跺脚:“我自己听见的,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苏宸明明说你喜欢的是徐思捷!” 她拗不过他的大力,干脆耍赖,扯开嗓门哭。 何子衿恍然大悟,低声问她:“那时候…你就是听到我跟她说话,所以才走的,是不是?” 常悠悠这才发觉说漏了嘴,绯红着脸,紧紧咬着唇,不吭声。 “你自己也知道说,是听见苏宸说…悠悠,你对我公平点儿,那不是我说的。” 何子衿轻轻叹了一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太过于深沉,仿佛藏了许久的心事,终于无处可藏了一样。 常悠悠一听,心里顿了顿,略微尴尬的摇摇头,抬着脸,距离近的几乎能清晰望见他浓密的睫毛。 那一瞬,像是中了邪,竟然移不开目光。 意识回归的时候,何子衿的手已然抚上了她的脸颊。 耳边是他微低的声音:“以后除非我亲口告诉你,否则,别人的话,一概不要相信。” 常悠悠的眼泪还没干,不大明白,微微皱眉,只是,连疑问还没来得及表示,却又听见他轻笑出声,下一秒整个人便被打横抱了起来。 她又惊又吓,不禁低低地惊呼一声,清爽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味在鼻端萦绕。 常悠悠在这个时候已经想不出来要说什么话,最后,她丢出一句:“何子衿,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许来碰我。” “噢?” 何子衿反问一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低低的笑着,越笑越大声,眼角甚至出现了细小的笑纹。常悠悠从来没见他笑的如此畅快,如此放松过。 他手里的动作并不停,快步子走进房里,把她丢在床上。 常悠悠只觉得眼前一阵黑,他已经附在了她的身上。 何子衿低下头,柔柔的亲吻她的眼睑,手不知何时,已经自然的钻进她的衣服里。常悠悠再笨,也知道此刻意味着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已经是一片火热,并且充满着欲望。 下一秒,湿湿热热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落在她的唇上、脸颊上,颈子里、锁骨,隐隐的,还在往下。 他的喘息声重重的,响在她的耳侧。他的唇带着一股温热,反反复复的游移在她的颈子上,最后停在她的锁骨处。 常悠悠甚至感觉他刻意的停了停,还看了她一眼,嘴角有着恶意的笑容,重新低下头去…她终于觉得害怕,她也终于发觉,这次跟以往任何一次亲密的行为都不同。 她有些惊慌的抱住他的脖子,浑身因为僵硬,绷的紧紧的,她喊了一声:“何子衿!” 何子衿眼里蕴藏着笑意,果真停下来看她。 常悠悠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心里明明怕的要死,却还是挤出一点笑来:“我直接从台里过来的,我还没有回家…我身上很多汗,我…我在L市的时候,条件不好,都没有怎么洗澡…”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何子衿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埋下头,继续原先的动作,却还有功夫嘟哝了一声:“小家伙,你想要表达什么,说直接点儿。” 第12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2) 常悠悠一心想要从他的魔爪里逃出去,这会儿,她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人究竟喜欢的谁了。她拧着眉,走着神,根本没发觉,她的衣服已经被他掀起,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粉色bra。 “我,我先洗个澡好吧…”常悠悠满怀期待的找到了借口。 何子衿看了她一眼,眸色加深,点头:“好。” 接着,常悠悠就为自己的言论付出了代价。 来到浴室,何子衿将花洒开到最大,片刻后,热水如雨一样倾泻下来,他一把将常悠悠推到花洒下,将她抵着墙,又贴了上去。热水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不消片刻,两人便浑身湿透。 常悠悠又哭,她觉得自己太吃亏了,她抽泣着喊:“何子衿,我讨厌你,你都没说你喜欢不喜欢我。” 何子衿的亲吻有点儿疯狂,常悠悠的T恤很快便不见了踪影,粉色的bra也不知何时被他甩进了浴缸,只剩下那只吐着舌头的卡通猫脸对着她苦兮兮的脸。 “那你呢,喜欢我?” 他单手擒住她的两只手,单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细白的小脸蛋上落下一个一个的吻。 识时务者为俊杰,常悠悠沉默半晌,点头。 何子衿满意的笑,突然低头吻她,温柔无比的深吻,低低的问她:“这就没问题了,还要洗澡吗?” 什么叫这就没问题了?他还没告诉她,他究竟喜欢谁呢! 常悠悠几乎要跳起来,却又被何子衿在同一时间抱起来。 “我饿了,我还没吃饭,我要吃饭!”她喊,他却根本不理。 她终于知道害怕了,煞白了脸色,眼神楚楚可怜的,还有些哀求的看着何子衿:“我不要这样,我知道错了,你放了我吧。” 他抱着她,两个人重新躺回床上,被单上沾着水,湿湿黏黏的。他捧住她的后脑勺,亲吻她,放开时说,“常悠悠,我说过的,你要是敢回来…” 常悠悠,你最好别再回来了,否则,后果你晓得的。 推拒他的手渐渐的放下,只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他轻轻覆上她的身体,拉开她挡在胸前的手,感受她的战栗。他吮着她白嫩的皮肤,一下一下,直到上面开出娇艳嫣红的花朵。 “悠悠。”他缓缓的叫她的名字。 她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枕头里,他将枕头丢开,吻她同样嫣红的唇。 “悠悠。”他又叫她。 她狐疑地抬眼,哪知,刚一将脸抬起来便被他吻了去。他先是亲到她的脸颊,接着才慢慢转移到唇上。 唇舌间带着一种他特有的清爽气息。 她不禁朝后仰,有些回避。他却腾出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脸不得不压向他,环住她的腰的那只手,却紧了紧。 “悠悠,我父亲生前,喜欢收藏古玩,有时候,自己也会做一点小玩意。那翡翠,是他生前的作品。”他的眼神有些迷离。 “啊?”她面红耳赤,一时反应不过来。 “非得让我说那些肉麻的话,你才满意,是不是?”他撩开她唇边的发丝,轻轻地问。 “什么?” 他说得是那么小声,似乎只是喃喃自语,并不像是是说给她的。她也没有听清,却又来不及细问,那缠绵的吻就已经再次落下来,随之起伏的呼吸也喷在她的皮肤上。 那样炙热滚烫的气息,一起一伏引得她的触觉酥痒。 “悠悠。”他呢喃地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嗓音低沉地。 “恩?”常悠悠的脸已泛红,难得的应了他一声。 她渐渐安静,他的吻越往下,她抖的越是厉害。 他给她一个安抚的吻,常悠悠迷迷糊糊的,泪眼朦胧,此时只觉得自己的感官似是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她能察觉到他最轻的拂触。 他的气息喷吐在肌肤上的炙热,他的手指扫过身体的触觉,他在耳边细密且克制的喘息声… 她的眼睛慢慢湿润,问他:“我会不会很疼啊?” “不会的。”何子衿大言不惭,轻轻在她耳边道,嗓音异常沙哑,却更有诱惑力。 常悠悠思绪飘然,听见他的回答,于是安心的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只是,下一秒,一种无法忍受的剧痛从下面传来。 “啊!” 常悠悠一声哭叫,猛的对伏在她身上的何子衿连推带踹。 何子衿愣了一下,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好好的make love生生的被闹的跟杀猪似地凄厉。 他叹了口气,抱住她,连哄带骗:“第一次肯定有点儿疼,忍忍就好了,乖…” 她抖得厉害,口里因为疼哼哼着,又像是哭音,手指一张一合要抓到什么,最后他给她他的手,两人的十指密密交握在一起。 所有安慰的话都止不住她的眼泪,何子衿索性低头吻住她,常悠悠当然不愿意,踢着打着的挣扎。 下一秒,疼痛也从心底深处缓缓升起,常悠悠停止了挣扎。 何子衿柔柔的亲吻她秀气的眉,她疼,他也疼,那股子疼顺着血液,碾压过他的身体,最后又汇聚回到心脏之中。 “何子衿,我疼死了,你给我滚出去!” 这话,常悠悠是喊出来的。 何子衿不由得皱紧眉头,好气又好笑,这个关卡上,他停也停不了,原本还担心她,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额头上的那层薄汗,正有组织地密集起来。 这会儿见她还有力气骂他,反倒放了心,再不给机会让她退缩。 常悠悠只觉得浑身都好似被撕裂开来一样,疼到不能自控,她迷蒙着双眼,狠狠的朝他的肩膀咬了下去,哭着说:“你还没说你喜欢不喜欢我!” 何子衿失笑出声,不理她,只是加重了身体的力道。 常悠悠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还在想,男人的话果然是靠不住的,多疼啊… 何子衿侧着身子,笑颜盈盈的看着她熟着的模样,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虽然铃声很悦耳,可这时候响起来实在是煞风景。她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怀里晕晕乎乎的听不见。 他轻轻移了身子,最后在地板上找到了她的手机。拿过来接起,待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他眯了眯眼睛,说:“她已经睡了。对,明天我会送她回去。” 是应俊。 她睁开疲惫的眼,迷糊道:“谁啊?” 他亲吻她的额头、脸颊、鼻子、嘴唇、下巴、耳垂,… “睡吧…” 她闭着眼乖乖点头:“恩。” 又下意识的往他那里蹭了蹭,轻声咕哝:“困死了,醒了再跟你算账。” 何子衿笑,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心底的某个角落,瞬间又火热起来。 第13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3) 常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睁开眼睛,浑身像是被火车碾过了一般,骨头都仿佛错位了,疼的厉害。 她发觉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很大,被装修成了暖灰色,床头的壁灯柔柔的亮着,四周的墙壁上却没有任何的装饰,看上去简单而严谨。 耳边是清清浅浅的呼吸声,常悠悠咽了一口吐沫,回忆如潮水一样,瞬间往上涌。 她想尖叫! 她想要跑! 她昨天都干嘛了?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丢人现眼? 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生怕会弄醒旁边那个一身坦荡荡的男人。她也只是稍稍翻了下身子,他的手臂跟长了眼睛似地,自然的又把她捞回怀里,面朝自己,轻轻柔柔的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般,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常悠悠咬手指,觉得晕眩,她感觉自己的心如擂鼓般狂跳着,脑子里一片一片的空白。周遭全是何子衿的味道,一阵一阵的,越发浓烈,静谧而强烈。她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就此心率停止。 “睡不着了?” 何子衿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的声音微微暗哑,带着惯有的低沉。 常悠悠不敢看他,只是使劲儿的咬手。 何子衿眯了眯眼睛,稍稍坐起身,朝她的方向侧卧着,把她的手握到自己手里。 “这什么毛病啊。” 他轻笑,学着她的模样,轻咬她的手指。 常悠悠一愣,脸一下子烧起来,又想起昨天的事情,便连耳根都红了。 何子衿看着她的模样,胸口一热,身体似乎也随之火热起来,忍不住再次靠过去。 常悠悠吓的一动不敢动,眼底却泛起薄薄的雾气,何子衿缓缓向下亲吻着,嘴唇、颈子。 他忽然发觉,自己竟有些开始心浮气躁起来。 她的身子在不自觉的轻颤,他知道她疼,也知道她在害怕。 他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心中的呐喊声竟有些震耳欲聋,他伸手碰触她的脸,却是生生将那股子的欲望给压了下去。 常悠悠挣扎了下,分明觉得她的,还有他的身子都渐渐的滚热起来,便不敢再动,双瞳如剪水般,可怜兮兮望着何子衿,说:“我,我饿了…” 何子衿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闷闷的笑。 常悠悠自己也觉得这话熟悉,脑中一闪,脸越发烫的厉害,她咬了一下唇,小声说:“这次,这次是真的饿了。” 何子衿笑,抬起头,大手拍在她的臀部,说:“在这乖乖等着。” 他坐起身,起身去衣柜里拿出一条睡袍穿,只是随意的扎了下腰带,前面的敞开着,露出大片胸膛。 常悠悠看着他,不自觉的吞了口口水。这…算不算秀色可餐?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何子衿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她慌忙的下床,从地板上捡起自己的衣服,都已经不能再穿了。她想了想,打开何子衿的衣帽间。 她在里面翻翻捡捡,发现何子衿的衣服都很正统,西服,衬衫,裤子排列整齐的排排挂好。 并没有看到任何女式用品,她稍稍松了一口气,随手拿了一件衬衫,裹在身上,艰难的走进卫生间。 昨天的事情太过突然,常悠悠这才发觉,何子衿的这个卫生间,着实大的有些夸张。 她抱着膝盖,坐在洁白干净的马桶盖上。何子衿的衬衫穿在她身上,肥大的像是个小丑。 她发了一会儿呆,却仍是理不清头绪,只好站起来,打开花洒。热水喷洒下来,卫生间里很快就变得雾气蒙蒙。她盯着旁边硕大的镜子,伸手轻轻抹去上面的水汽,愣楞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身都是红红紫紫的烙印,暧昧的让人的心慌。 只是几个小时罢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常悠悠勉强收拾好自己,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她又去翻衣帽间的门,想给自己找条裤子穿上,但找了一圈发现没有她能穿的裤子。如果要想穿他的裤子,估计还得把裤腰提到胸部。 最后只得放弃,在角落里翻出一条何子衿的运动裤套上,裤子上有松紧带,她只要把裤腿挽高一些就可以了。 她勉强把自己弄干净整齐了,一转身又看见凌乱的床单,上面还带着昨天旖旎的证据。她脸一红,七手八脚的把床单扯下来,揉成一团,抱在怀里。东看西看,似乎没有地方可放,索性扔到地上,脚丫子踢了两踢,踢到床底下。又翻出一条新床单来,重新换上。 这样一忙活,她呼了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终于有心情好好打量何子衿的屋子,布局很简单却又不失奢华,屋子大的令人咂舌。 她在客厅里没有看见何子衿,厨房里却传来声音。她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何子衿站在灶台跟前,袖口高高地挽在胳膊上。他正准备转身,两只手上各端着一个盘子。 一转身看见了她,便说:“怎么起来了?” 常悠悠扫了一眼盘子,金黄色的火腿煎蛋,旁边是两块土司。 她皱了一下鼻子,闻着空气里飘散的食物的香气,顿时觉得腹中空空的。 她说:“我不喜欢这么吃土司。” 何子衿瞄了她一眼,侧过身走出厨房,边走边说:“我知道,待会儿给你抹番茄酱。” 常悠悠眨眨眼,追上去,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抹番茄酱?” 何子衿的动作熟练,听到这话,却有片刻的楞滞,继续手中的动作:“猜的…是不是有奖励?” 他说完,冲她一笑。幽深的黑眸,静静的对上她的眼睛。 常悠悠扁了扁嘴巴,不理他。 这边,何子衿已经弄好了餐点,把盘子放到餐桌上,扭头对她说:“过来吃点。” 常悠悠边走边提着裤子,坐下来以后,又把宽大的袖口往上捋了捋。 何子衿忍不住笑,他刚刚看见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样子着实有些滑稽的可爱,裤腿厚厚的折了好几折,两手提着裤腰。他估摸着,她要是不提着,裤子就会滑下去。 常悠悠见他笑的开心,心中更窘,脸一红,起身又躲回了房间。 何子衿忙收起笑容,想了想,将盘子放进托盘,端进房间。 “起来吃点东西,不是饿了么。” “不要。” 她用被子捂着脑袋,直接拒绝,软糯嘟囔的声音令他莞尔。 他掀开被子,索性把抱她起来,扶紧她的腰肢,借出胸膛让她托住她的后背。自己也在床边坐好,使她在他怀内倚得更为舒适,所有的动作都自然到了极点。 “不笑你了,等天亮了,我让他们送衣服过来。”他亲她的侧脸,嘴角含笑。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起早回海棠湾拿衣服…” “怎么麻烦?早晚都要备着这些的,不然下次,你又没衣服穿,还得跟我耍小性子。” 他说的轻巧,也不等她反应,用银色的筷子夹了一块火腿塞进她口里。 常悠悠还在纠结,什么是下次?哪里还有下次? 她嚼着火腿,完全没了形象,从他怀里钻出来,义正言辞说:“何子衿,这是个意外!” 他的眼睛眯了眯,紧紧的盯着她。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别人提这件事,等天一亮,我就走。你就当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何子衿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尖一颤,全身都紧绷起来。在她的话还未结束的那一刹,他弯腰低头,猛地咬她白晰的颈子。 常悠悠错愕,颈子上传来的疼痛让她闷哼了一声。 何子衿轻抿的唇边渗出了一股恶狠狠的味道,他压低嗓音,盯着她的眼睛:“你今天特殊,下次再说这种话,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小东西。” 常悠悠一愣,一时竟被他凶狠的样子唬住了,下面的话也不知道忘记到哪里去了。 只是木然的就着他的手,小口地饮下一口牛奶,然后,被他抹了番茄酱的土司也递到了她唇边。 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已经饿到了极点,亦或是,何子衿的手艺太好。常悠悠吃了两口,便顿觉胃口大开,自己用两只手捏起一片土司,一小口一小口地咬。 她一边很努力地往嘴里送,一边回眸,眼中闪着晶淘亮光,问他:“你不吃嘛?” 何子衿看她贪吃的样子,也觉得胃口大好,俯下身子,吞掉她手里刚刚被她咬去半边的土司。 两人吃完,何子衿把盘子就放在床头柜上,自己也钻进被窝,不等她逃,已经开始小心地吻她,牙齿轻轻地啃噬着她小巧的耳垂。 常悠悠的心脏都在轻颤,半边身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随之酥软。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承受着他的动作。直到他最终忍不住将她的身体扳过来,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的也跟着落下来。 第14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4) 迷迷糊糊中,常悠悠感觉胸口一阵沁凉,她伸手去够起来一看,是那枚翡翠坠子。 “不许摘下来,也不许再胡思乱想。” 何子衿的眸中掠过温柔暖色,嘴角也牵出微弯笑痕。他从掂起坠子,手指在其上轻轻抚着。 “我父亲,生前做的…原先是要用来送给我…母亲的。”他顿了顿,目光有些飘远,手里的力道却大了些,拢紧了她的身子。 常悠悠还是第一次听他提及他的父母,不禁有些好奇:“后来呢?这块翡翠好像是你拍卖得来的” “后来啊…”何子衿笑了笑,亲了亲她的头发,说,“他买了很多脚料,也做了很多次品,最后终于用一块脚料做成了一块坠子,又用剩下的脚料做了另一块小的。大的那枚,他说要送给我母亲,小的那枚,他说留到以后送给他儿媳妇。” 何子衿笑了笑,声音有些发哑:“他费了很多心力,后来…没能送出去。因为父亲师从香港的一位有名的翡翠制造大师,便把这两块成品寄放在那位大师那里。” “那位师傅后来去世了,他的徒弟便把那两块坠子当做他的遗作,举办了拍卖会。等我辗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在很多年后了。” “你戴着的这块,便是那枚原先要送给我母亲的。” 常悠悠想了想,心里像是有了答案,小心的问:“那枚小的呢?” “小的啊?”何子衿嘴角往下沉,“那块想要拿回来还有点儿费劲…”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翡翠坠子上轻轻一捻,他笑着亲她的侧脸,低声说:“本来不想说这个,小东西脾气拧的很…旁人的话,你掐头去尾的听了点儿,就开始胡乱给我定罪了?嗯?” 常悠悠听他这样说,心里一甜,扁了扁嘴巴,嘟囔道:“我知道,那一块在徐思捷那里,我看到过。” 有一次在高尔夫球场,她看见徐思捷的颈子上吊着一块玉佛,她看不出质地来,只觉得那微显翠色的玉佛,跟那雪白的肌肤极为相衬。 而她现在戴着的这块,是一尊线条流畅的观音,有着浓郁明亮的翠绿色,稍稍举高,透过灯光,甚至呈现出半透明来。掂在手心里,沁凉温润。 何子衿亲吻她的手背:“又在想什么?那块是她早前自己在唐人街淘来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父亲的事情…拿自然是要拿回来的,只怕得就此欠她个人情。” “我才不要…” 才不要别的女人戴过的东西。 常悠悠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儿不自觉的娇嗔:“我就喜欢现在这个。” “可不能!”何子衿扬眉,温柔的笑了一下,“我若不拿回来,以后更要说不清。你都跟我表白了,我也不能太过分了,是不是?” 常悠悠扭头瞪他:“我怎么跟你表白了?” “想抵赖,嗯?”何子衿往里面移了移,抱她坐在他怀里,双手圈住她的细腰,“需要我帮你回忆么?” 贴着她颈子的唇,一张一合,声音里有着轻轻的笑意。 常悠悠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脑中似是闪过浴室里发生过的某个片段。 似乎…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他问他,那你呢,喜欢我? 她好像…点头了。 “小丫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我就勉为其难…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常悠悠被这话噎的,差点没把刚刚吃完的东西又给重新吐出来。 两个人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子,相拥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常悠悠原先有些紧张,生怕他一时兴起又来“碰”她,提心吊胆了一会儿,却一直风平浪静,便渐渐放下心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暗色的地毯上。刚刚醒来不久的何子衿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害怕把怀中的人吵醒。只是悄悄的打量她,未施粉黛的小脸,长长的眼睫毛,凌乱的长发,小脑袋很有依附感地放在他的怀里。 醒来的时候,仍然窝在何子衿的臂弯里,她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无意识地低喃:“好累啊。” “那再睡会儿。” 何子衿动了动身子,半边的手臂都麻痹了。 “不行,我一个晚上没回去,常有良指不定要怎么收拾我呢。”常悠悠扁了扁嘴巴。 夜不归宿,跟男人发生进行one night stand…哪一条加起来都是死罪。她虽然总跟常有良闹不痛快,却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本质上,她还是个传统的女孩子。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了二十五年,现在可好,便宜这只大色狼了。 常悠悠越想越委屈,眼底倏地又升起一股雾气。 “没关系,我送你回去。”何子衿一派风轻云淡。 两人均是一晚没好好睡,眼底有着浓重青影,常悠悠还在洗漱的当口,门铃响了。 她一边用毛巾抹脸,一边偷偷的瞧外面的情景。 何子衿正端坐在沙发上,非常认真的翻着手里的图册。 站在一边的西装男不时在一边介绍:“这款薄纱裙是我们店里的最新款,穿上去不仅修身,还能…” “太透了。” “这款上面有手工镶钻,胸前还有一款手工苏绣的花束…” “太暴露了。” “这一款是绸料制作,是我们从旗袍上得到的灵感,加以…” “太贴身。” …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挑剔磨叽? 常悠悠忽然觉得这位西装男着实可怜,她抿着唇,走过去,从何子衿手里接过图册,合上。 “好了,不用看了,待会儿我直接找块被单,包严实就可以了。” 何子衿皱眉。 常悠悠自己对着图册翻了翻,挑中那块绸料制作的连衣裙,刚刚遮住大腿,还不到膝盖。 回海棠苑的途中,常悠悠一直在害怕,她一紧张,就不停的捋那衣服的下摆。白皙的皮肤几乎要晃着何子衿的眼睛,他咬着牙,不吭声。 他还是喜欢她从前穿着帆布鞋、牛仔裤的时候…起码没现在这般惹眼的厉害。 他们到海棠湾的时候,正好十一点,差不多该午饭点儿了。常悠悠打了退堂鼓,这个时间段回来,也太招摇了点儿。 “何子衿,我自己进去吧,我就说…我就说昨晚上云薇过来了…” “晚了,昨天应先生有打电话过来,我说你已经睡了。” 何子衿的脸彻底阴沉下来,扫了一眼她白嫩的小腿,拢着她的肩膀,直往里走。 “…” 常悠悠维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几乎是被他拖进了屋子。 常有良自从昨天得知常悠悠宿在何子衿那里,就一夜没有休息好,听见外面的响动,赶紧走了出来。 徐之莲跟在他后面,连声说:“老常,你慢着点儿。” 常悠悠乍一看见常有良,脸唰的红了,下意识的往何子衿旁边凑了凑,头埋了下去。 “常叔叔。”何子衿对着徐之莲微点头,“阿姨。” 常有良是什么人,眼光锐利的从两人身上一扫…这身衣服,女儿脖颈上隐隐透出的紫红…一切便一目了然了。 他将满腹的疑问和担忧都压在了喉咙里,状似无意的问问这,问问那,又看到女儿一脸娇羞,直往何子衿身后躲,心底又顿时柔柔软软开来,不禁暗叹了一声。 总想着给女儿找个好男人,好好疼她,宠她,护着她。这人是他挑的,他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可真到了这一天,也只能酸溜溜的想到那句亘古不变的真理:女大不中留。 第15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5) 何子衿一一礼貌的答着常有良的问题,常悠悠不好意思坐下去,厨房里邢老太太跟一帮佣人都还在忙着,她便钻进了楼上房间。一直等所有人喊她吃饭,她才扭扭捏捏的下了楼。 吃饭的时候,常有良说:“悠悠,你以后要好好听子衿的话,别给他惹麻烦。” 常悠悠咬着筷子,想了想,又埋头扒了几口米饭。 常有良又说:“子衿,有时间就带她常来这儿看看。她不懂规矩,以后就辛苦你一些了。” 何子衿微笑:“常叔叔,您放心。” 常悠悠琢磨着这对话不对味,她抬头:“常有良,你要赶我走啊?” 她拧着眉,话脱口而出。 她曾经很恨常有良,她在心里有个小小的坚持,仿佛,只要不恨常有良,那就是对爸爸的背叛。可是,常有良是跟她有着血缘关系的那个人。 她从来都不肯叫常有良一声爸爸,即便,她跟着常有良,姓了常,也不代表,她会承认,常有良是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只有一个…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有着很深的皱纹。也许,很多人眼里,他甚至算不得英伟帅气,可是,在她心里,她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男人。 她总是记得第一次看见常有良的情景,妈妈抱着她,过了很久才说,悠悠,叫叔叔。 她乖巧的喊了一声,叔叔。 常有良的眼神复杂,也是很多年后,她才体会到当时,他眼神里盛着的东西。 她是多喜欢这个常叔叔,尽管他的每次出现都让妈妈失态。 他会带她去公园,把她扛在肩头,故意作势要把她扔进猴子堆里。她咯咯笑的时候,他也会发出爽朗的笑声。他的声音低沉、浑厚,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咚咚咚咚”的敲着一面大鼓。 可是,妈妈不许她在爸爸面前提起这个她喜欢的常叔叔,甚至给她辗转的转学,常叔叔却总能从天而降,带给她不同的惊喜。 突然就有一天,常叔叔变成了亲生爸爸。 惊讶、茫然、害怕…处于青春期的她,甚至感觉,羞耻。她有爸爸、有妈妈,她怎么可能是私生女呢? 最后,事情终于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哭着告诉自己,常有良谁也不是!她从今以后便做孤儿吧。她恨常有良,恨透了。她总是抓着一切机会,去踩他的痛脚,让他难堪。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怀念那个常叔叔,那个待她好宠她爱她的常叔叔。 常悠悠从来没见过这样子虚弱的常有良,在她的印象里,常有良是可恨的,也是高大的。 她知道,爸爸只有她了。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不属于他,养了一辈子的女儿也不是亲生的…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常有良找到她,说,悠悠,你的养父去世了,以后就跟着爸爸,爸爸会好好… 常有良!你别以为我爸爸死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天,她一回家,便感觉到气氛不对。妈妈在出差,爸爸阴沉着脸,茶几上的玻璃裂成一块一块的。 那次,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爸爸,爸爸竭力温和着对自己说话,他说他有事要出去,问她一个人在家可不可以。 爸爸临走前,她心里空落落的,便跟到了门外。爸爸回身看了她一眼,突然的紧紧抱住她,口里喃喃着,你是我的女儿… 她第一次见到爸爸那样,迷茫的,痛苦的,绝望的,挣扎的,甚至还带着些狰狞的。 可是,爸爸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她再见到的爸爸妈妈的时候,已经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她像是只失去控制的野兽,完全没有理智,或者,更像个小疯子。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指着常有良,声嘶力竭的控诉。 常有良弃政从商,是商界大亨,而她的爸爸,只是一所名不经转的大专院校里的副教授。她不承认她跟常有良的关系,可是,当时未满十八周岁的她,常有良却是唯一的合法监护人。 从此,她姓常… 她来s卫视,她只是想看看这个城市。看看这个城市有多好,好到值得常有良放弃了妈妈,也放弃了她。看看这个城市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常有良这样倾其所有的付出。她也想知道,常有良抛弃了妈妈以后,究竟过上了哪种生活。她更想知道,常有良害死了爸爸妈妈以后,还怎么心安理得的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她曾经问过常有良,如果,他跟徐之莲有个孩子,他还会不会,继续去不择手段的把她从爸爸妈妈那儿要回来。 只是她没有给常有良回答的机会,也没有勇气去听那个答案。 何子衿曾对她说,常先生若是不在乎你,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直呼其名呢。 常有良大病之后,他与常悠悠的关系也得以缓和。常悠悠仍像从前那样大咧咧的喊他常有良,却又有什么分明不一样了。 就像现在,这一声常有良喊的着实亲昵自然,就连这话,也不是从前凶狠骄纵的味道。 常有良心里一暖,给自己倒了一杯小酒,咂舌吞入肚中,笑眯眯的看着何子衿:“子衿,好好待她。没心没肺的丫头,以后我可省了心了。” 何子衿微笑:“您放心。” 常悠悠看着笑意绵绵的两个人,一时无言。 就在这个时候,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来。手机还在手袋里,她几乎都忘记了。微怔着将它拿出来,屏幕上发出幽白的光,上面是长长的一串数字。 “喂,你好。” 她的声音甜糯绵软,何子衿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常有良示意他喝酒,他点点头,微微呷了一口,听筒里传来的是男声,他的手顿了顿。 “真的嘛?记的,就是Battery-Park旁边儿的那一家…好啊好啊,我要去瞧瞧,好久没吃到那位师傅的牛肉蔬菜浓汤了。嗯,好。” 何子衿听她应承的痛快,眉开眼笑,黑葡萄似地眼珠子,晶亮晶亮的。Battery-Park?牛肉蔬菜浓汤? 是了,Battery-Park掩映在灌丛郁郁葱葱的环抱下,像是给周遭的摩登大厦系上了一条绿色的丝带。 林荫下有着干净的卵石街道,里面不时的飘过优美的华尔兹圆舞曲。路边哥特式风格的建筑,是家漂亮的小餐馆,风铃被推开的门碰动,发出“叮叮叮叮”清脆的声响。 她喜欢去那一家餐馆吃餐点,通常都是浅色的T恤配长裤,有时还会在襟前别朵蝴蝶结,或是戴一顶素色圆帽,很有几分流浪艺人的味道。 他的人拍下来不少的照片,他不能去看她的时候,就靠这些照片了解她的行踪。 他还知道,有一次她独自在Battery-Park散步,最后停在了河边,她弯腰去看鲜绿色的河水,风吹起,掀走她的小圆帽,她伸手没捞住,人却一头栽进河里。 第16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6) 两年,他只在她面前出现了这么一次,她躺在医院里,他气急败坏的抛开手里的事情,坐了几十个飞机,顾不上倒时差,直直的奔进医院,劈头盖脸的将她一通骂。 她对他的突然出现,显然表现出一副极不可思议的表情,原本晶亮的眼睛顿时变得迷迷蒙蒙。 她的眉梢往下压,一副可怜委屈的小模样。 他能说什么呢?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幸亏他让人跟着她,否则,真要出个什么事情,他得懊恼一辈子。 是,一辈子。 他曾以为很难,可是,那一瞬间,他轻而易举的想到了“一辈子”这三个字。 他说,小东西,我来这里出差,顺便看看你。你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呢?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是给我惊喜呢,还是惊吓呢? 那次,他在曼哈顿逗留了半个月。 每天早上,他在酒店里给她做早餐,照着食谱熬白粥,放温了端去医院喂她。她还有些不情愿,死活不肯吃,他好说歹说才哄着她吃一点。 她出院后,为尽地主之谊,带着他漫步在街心。 他跟着她的脚步,看着四周的欧式建筑,嗅着空气中隐隐的咖啡和红酒的味道。他没有告诉她,对这里,或许,他已经比她还要熟悉。 因为,她在这里。 她常常都经过的第五大道,路边的一个中国老人在卖彩色的风车,她站在摊子面前,认真的看着老人做风车,篾竹、绘画、固定。 他从后面揉她的脑袋:“喜欢吗?” 她回头看他,点点头,眼底满是期盼,“喜欢。” 他看着她的模样,突然来了兴致,让老人教他们做风车。他极认真的学着,铁丝固定着转轴,看似简单的一步,他的手却总是不灵活。她在一旁看着他出糗,吃吃的笑的开心。 最后,她很兴奋的举着他做好的那个风车,让它随着微风转动,眼中闪动着细细碎碎的满足。 那半个月,他们走遍了曼哈顿,到Greenwich-Village的时候,那里正在进行一场冰上曲棍球赛。 她从未看过冰上曲棍球,手里捏着彩色的宣传单,硬是拉着他去买门票。 球馆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寒意,四处都是冰天雪地的模样。她又去小卖部里买来两顶毛绒绒带着线球的帽子,一顶戴在自己头上,一顶给他戴上。 他没有照镜子,可是也可以想象,自己一身西装,戴着这样一顶帽子,该是有多滑稽。 球馆里人声鼎沸,他们找到座位坐下,她并不习惯球馆里的寒意,也看不懂球赛,只是凭着喜好判断,是黄队赢好呢,还是红队赢好。她判断的标准便是,哪个队里的帅哥多… 他现今想想,仍是能感觉到心底那股突然涌出来的不痛快。这是看球赛呢,还是看人呢? 他上学那会儿,也常常玩曲棍球,在球馆里短袖背心的这么穿,也习惯了,并不觉有多少寒意。 她欣赏帅哥,他便给她暖手,他从未想过,他有这么一天。他不忿的想着,若是早些年让她认识他,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穿着一色的盔甲,在白色冰场上飞速滑翔。那时候,场内各式各样的呐喊助威声,还有他的拉拉队的声音,所有人一波一波的尖叫欢呼呐喊声,可比现在疯狂多了。 没过多会,场内爆出巨大的轰鸣声,红色拉拉队的女孩子们刷的散开,尖叫着风一样得朝赛场上冲过去。他看了一下比分,红队拉开了比分,远远的把白队甩在身后。他稍稍满意了些,她好像看中了白队的一个小白脸儿。 她已经冻得全身僵硬,恨恨的跺跺脚,扁了扁嘴巴,嘟哝了一声:“什么嘛,不公平,走了!” 他隐着笑意,双手背在身后,跟着她离开了球馆。 他离开的那天,她因为参加现场模拟,没能来送她。他坐在候机室的时候,一同过来帮他办事的薛林问他,说,子衿,你是不是恋爱了。 他正对着笔记本看合同,听到这话,蓦地一愣。 薛林说,你找借口出差,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来,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是让人找不着你… 他有些发愣,茫然的看了薛林一眼。 薛林大笑,指着他说,对对对,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魂不守舍的,简直不像你了… 他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额上渗出了些许的汗意,他表现的有这样明显? 薛林说,我很好奇,能让你这副样子的女人,究竟是哪个型的。 哪个型的? 自然是不解风情型的。 起初,他也没觉得她有什么特殊的,要说有…那就是她也太不像个女人了。在他眼里,她也就是个女孩子,冲动莽撞,还有,透明。 真正注意她,还是那次,她踩着细脚高跟鞋,穿着鹅黄色的小套裙,站在廊子里叫住他,问他:您要怎么负责。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正义凛然,似乎无畏无惧,却还是在他紧盯着她的时候,眼睛闪了闪。她的脸上有紧张后的红晕,唇微微嘟着,口里一连串的话下来,大气都没有喘一口。 他真的很想配合她,严肃一把。可他忍不住,她就这样趴在他脚下,竟然狼狈的可爱。 她的手机在响,他是好意,看她捡东西的模样,窘的几乎要哭出来。他无意识的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了,吕墨。 那一瞬间,脑中闪过什么。 他原先还有事情要做,却因为这通电话,某些阴暗的心理开始蠢蠢欲动。想起前些日子听说的,那吕墨又换了口味,最近与一个女学生走的挺近。 他瞧着她青涩的样子,又忆起那次薛林打电话与他说的,那个冒冒失失的小记者,正跟吕墨吃火锅呢。 原先就是她啊… 他眯了眯眼睛,感觉眼角在跳。要知道,那吕墨跟他一样,都不能吃辣。 那天散席的时候,她又接到了吕墨的电话。电话那头太过嘈杂,以至于,他站在一旁,都能听到她电话里,吕墨嚷嚷的声音。 他听她说:你爸给你妈开party? 他眯了眯眼睛,心底一阵紧窒,那个人…她过的很好嘛…即便父亲不在了,她依旧可以过的多姿多彩。 第17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7) 她合上了手机,他故意说,常小姐与男朋友感情好,是一件好事。 她对他微笑,笑容有些疏离,她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眼底却闪着小小的狡黠,她说:何总,异性之间,不是只有男女朋友暧昧关系,还可以有很多种可能。 很多种可能嘛… 他冷笑,她还真是不了解吕墨那个人,这种想法未免也太过天真。 那吕墨身边,除了那个强势聪明过头的徐思捷,又有哪一个女人能跟他只是朋友? 他吁了一口气,捏着眉心。 他何子衿因为一个女人,混乱到难以自控,这是件多么新鲜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他还有旁的事情,他并不觉得爱情这个东西有多值得他花费心力。于是,他将自己第一次的心悸,悄悄的隐匿进心底,自己都不允许自己去瞧一瞧。他可以让自己去对她好,给她他所能给的,却原地踏步,不许,也不能往前一步。 他终是高估了自己。 当吕墨揽着她,眉眼中满是得意,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姿态再明显不过了。 他以为自己能冷静,他也的确维持着不动声色,心里却着着了火似地,熊熊的燃烧着,烧着他的理智,烧着他的眼睛。 小东西跟做错事情了一样,不敢看他,眼圈隐隐的还有些发红。她真的按着他的想法,跟吕墨走到一块儿了,他却浑身上下都不写意。嫉妒这个东西,像是在他心里扎了根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走的狼狈不狼狈,他头一次不愿面对。 很久后,他冷静了,仔细的想这件事,怎么偏偏那么巧,她会跟吕墨出现在那里。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那几乎是他最糟糕的一天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自以为是的借着为他着想的名义,给他安排了一场荒唐的饭局。另一个,红着眼睛被另一个男人搂着,对他干巴巴的说:何子衿,真巧。 真TMD巧! 他克制着,再克制着,才忍住了把她从别的男人身边拖走的冲动。 没谁比他清楚,她和他,都被吕墨那混蛋摆了一道。 他发觉自己错了,他是决计不能忍受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一天都不可以!在没有解决吕墨之前,他只能让人跟着她。 她离开的当天,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的人告诉他,她登上了终点是某地的火车。他一边吩咐好手里的事情,一边让人准备,他得过去找她。 古镇上,他看着她挑东西,表情惬意,在看见他的时候,眼中毫不掩饰流露出来一股浓浓的惊喜。就是那样小小的惊喜,他顿时释然了,那一股莫名的情绪,毁灭般的浪潮突如其来,汹涌的堆积在他的胸口,将他完全湮没,万劫不复! 徐思捷说他狠,他有多狠? 他的生命里已经不允许失去了。 母亲,这两个字,吕墨已经拥有了,他无可奈何。 常悠悠,这个三个字,包括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掉。 他要悠悠,徐思捷要吕墨,他们不过都是同样自私的两个人罢了。 徐思捷说,子衿,你是喜欢我的吧? 没多久,苏宸又问,子衿,你还爱着徐思捷,是不是? 苏宸用了很严肃的一个字眼,爱。 他爱他的母亲,恨与爱同样多,或者,多的多。若有第二个女人值得他用上这个词,也决计不会是徐思捷。 他们不过是同一类人罢了。 苏宸哭了,这还是他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哭。 他的心很平静。即便,这个女人是他认可的朋友之一。 苏宸说,如果是徐思捷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常悠悠! 女人无理取闹的时候都是一个模样,哪里有那样多的为什么,他若是知道,也不会落到这等田地了。 再者,为什么偏偏是徐思捷就罢了?那样的女人,他可不想整天对着。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试想想,一个女人整日里跟你斗心思,比聪明,他的神经是不是得一刻不得放松? 他想,苏宸其实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这些年,即便是朋友,他身边反反复复的,也就她跟徐思捷两个女人了。真要有什么,也不至等到今天了。 他关心苏宸,他也关心徐思捷,只是,从来都不曾站在爱情这个位置上。 说到底,他还是个自私的人。所以,他可以毫不心软的建议徐思捷,他不觉脸红。女人去勾引自己喜欢的男人,叫争取。那吕墨真如此无辜,又怎会让悠悠撞个正着? 苏宸说:子衿,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些年我… 他阻止她说下去,那样谦卑的语调,带着哀戚,那样坦诚的眼光,带着爱意。 他不是不明白。 如果,如果没有那个小东西…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根本给不起苏宸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因为有常悠悠,他不愿让自己将就。 他是给了她选择的机会,他也给了她时间。 两年,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她还没回国,他已经开始忐忑不安。他不确信她会不会回来…他知道,她曾参加BCS的面试,并且拿到了优异的成绩,她本就聪明有潜力。她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迟钝到让他想咬人。可她若是回来,他也不确信,这样一个背负着沉重包袱的自己,能不能护好她。 他可以波澜不惊的对徐思捷说,我护得了她一时,就护得了她一世。他却无法笃定的跟自己说,他就是她的那个良人。 可他告诉她,也告诉过自己。 只要她选择回来… 他便是绑,也要将她绑在身边。即便有一天,她会恨他,他也不会再让她离开他的世界。 他就是这样的自私。 第18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8) 常有良一直是个谨慎精明的商人,也是一个茫然无措的父亲。他对悠悠的爱,就是无止境的宠溺和纵容。 一直等悠悠上了楼,常有良才带他进书房。 常有良说:“我没什么能补偿这孩子的。” 常有良注视着他,那目光,既沉又透,似乎要看到他心底去。 常有良说:“子衿,我不能让我的女儿,步上她母亲的后尘…我不是好爸爸,我不希望你成为伤害她的第二个男人。” 他点头,对常有良说:“这些,我都明白。对不起,昨天让您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她,请您把她交给我。” 常有良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子衿,你有能力,有地位,也有胆识。我观察过很多人,都不适合悠悠。我是一天天的老了,不中用了。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我相信你可以给这孩子最好的生活,这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为她做的事情,她懵懵懂懂,我却看在眼里。我不喜欢吕家那孩子,我也不满意应俊那小子。他们一个不定性,一个不圆滑。” 常有良还想说什么,却是叹了一口气,眉头拧着。 “常叔叔,我今天陪她一起回来,一是想给您一个交代。再有就是,我已经跟爷爷、大伯说过了。如果您肯放行,我想最近就挑个时间,先带她回何家园。” 他郑重的说,只因面前的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常有良点头,说:“我知道你最近手里有事情,等忙过去了,这事再来说道说道。” 忙什么呢… 常悠悠不知道,只知道这顿饭吃的稀里糊涂的。 接到叶涛电话的时候,她还真是有点儿惊喜。他提起了在曼哈顿的吃的那些美食,她想着,真是…有多久了。她在那个那个地方,拼命压制着心里那点儿小小的念想。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拼命让自己吃东西,将胃部塞的满满儿的。她走在满是欧式建筑的街道上,看见的每一个男人,都似乎有那个人的影子,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是做了梦,却等看清了对方才发现,谁都不是他。 他的身边有耀眼的徐思捷,有内敛的苏宸,一个美丽,一个贤淑,一个聪明,一个能干。哪个不比她强? 胸口的沁凉让她一个激灵,叶涛说:“Battery-Park旁边儿的那一家店的餐点师傅来了中国,常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尝尝。唔,我很久没吃到那大胡子做的牛肉蔬菜浓汤了。” 是啊,她连连点头,她一直觉得,那大胡子师傅做的牛肉蔬菜浓汤,像极了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他们约定了时间,一定要在那师傅回曼哈顿之前,一起回味回味他的手艺。 挂完电话,常悠悠继续吃饭,一顿饭吃完了,邢老太太连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悠悠,要听子衿的话,跟他回去,不要闹脾气。”常有良摸她的脑袋。 常悠悠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常有良,这次你又得了什么好处,这么急着赶着的要把我卖出去。” 常有良真是许久都没有动怒了,这一句话噎的他一阵热血,直往脑门上冲,脸上瞬间显出一股不健康的红晕。 “胡说什么呢。”何子衿敲她的额头,力道不轻不重,“难道你不该对我负责么?”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热热的气息拂着她的耳弯,酥酥麻麻的。 常悠悠脸一红,旁边人太多,想要辩解又放不开。 常有良吸了一口气,又叮嘱了何子衿几句。常悠悠不理他,走到一旁,邢老太太抓着她的手,徐之莲也在一边。 何子衿应着常有良的嘱咐,眼睛却看着旁边,也不知那邢老太太与她说些什么,她一直缓缓的点着头。 常悠悠从不曾想,有这么一天,常有良真的对她不闻不问了。她都被人吃干抹净了,他还乐颠颠儿的把她往虎口里送,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她跟常有良之间即便关系缓和了些,却也没到无所顾忌的地步,两人中间总似隔着那么点儿东西。 可跟何子衿,那就不同了。她承认,她有点儿怕他,他生气的时候,黑黑浓浓的两条眉毛,几乎拧作了一团,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能喷出火来。他一生气,她便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我不去你那儿!”她用手撑着下巴,身子有点儿僵硬。 何子衿正在开车,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温柔说:“等我两天,我明天有个招标会,结束了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 何子衿笑,任着她一个人在那儿别扭。 一路上,他都拖着她的手,紧紧的。任她孩子一样,去使劲儿的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都只是徒劳罢了。 “刚刚,那位叶先生,约你出去?”他问她。 “嗯。”她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常悠悠原以为何子衿会反对,起码会不太高兴。 谁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牵起,说:“那,等跟我回来,再去赴约,怎么样?” 何子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她对着他温柔的笑,不禁有些怔忡,心里越发觉得…其实他真的是蛮好的一个人。 一直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才松开她。 两个人同处一屋檐下,常悠悠这才收敛了点儿,不敢再去惹他,只是小心的窝在沙发里,一下一下的摁着遥控器。 何子衿看了看她,拿着笔记本,坐在她旁边,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工作起来。 常悠悠终是撑不下去,连连打呵欠,说:“我有点儿困了。” 何子衿“嗯”了一声,半天反应过来,对着她笑:“小丫头,你紧张什么。” 当然紧张!孤男寡女的,这叫同居!常悠悠不信,像何子衿这样的大色狼,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她… 何子衿笑完了,起身拢着她的肩膀,往里面的卧室走去。常悠悠有些挪不动脚了,几乎是被他拖着往里走。 他把她送到房门口,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说:“快去睡,明天早上起了不许乱跑,这两天我都有事情,等我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就回家来接你,好不好?” 他笑的温柔,道了晚安后,又退回客厅。 常悠悠愣了一下,轻咬着唇,小心的将房门反锁。 她心满意足的在那张床上躺下,枕头上似乎还有他的味道,有点儿陌生,却又带着熟悉。她不去猜测,为什么何子衿没有勉强她,她只是捏着颈子上的观音,嗅着属于他的味道,心底漾起小小的满足和快乐。 这是不是代表,他其实也是在意她的…不只是她的身体。 第19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9) 第二天早上,常悠悠难得的在没有采访任务的情况下,起的很早。打开卧室门时,何子衿回头朝她轻柔地笑,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她望着餐桌上的牛奶鸡蛋,怔了几秒,走过去,何子衿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笑着拍她还带着睡意的脸,催她快去洗漱。 常悠悠想,跟他在一起,果然是舒服的,她什么都不用去想,他已经做好了一切。他们就好似一对老夫老妻,没有尴尬,没有暧昧,只有平淡。 老夫老妻…常悠悠从没想过,也没敢这样想过,有一天,她会把这样的词用在她跟何子衿之间。 她的心底,实在是很贪念这种平淡和温暖,还有他带给她的宠爱。也许,正是因为贪念着,她却反而更担心,有一天终将失去。 她喝着牛奶,不明白,她究竟是不信任他,还是不信任自己。 何子衿并没有发现她眼底那抹隐隐的茫然,今天是DA的招标会正式开始的时间,他必须到现场。 整个招标会分为三个部分,共计两天。 第一天主要进行各家竞标者的宣讲会,需要各家分析当前市场状况,并对自己的优势进行阐述。在这整个过程中,竞争者之间同样可以自由发问。 第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会由主办方DA公司通知五名进入决赛。 第二天,将会由五家入围的公司,提出具体的实施计划,包括具体产品的设计理念,以及相关重要的报价。 当天下午两点后,将会淘汰掉三家公司,负责人会将剩下两家的策划书,送达给DA中国区副总裁Y·T,由Y·T等决策层分析后决定,再公布究竟采取哪一家的设计。 只有两天的时间,每一天,每一轮,都是淘汰赛。只要稍有不慎,就彻底失去了DA在中国区的代理权。 何子衿看了一眼对面的吕墨,他看上去…似乎很紧张。会议室里小部分的都是熟人,例如:吕墨,例如:应俊。 会议室里很安静,偶尔一个清嗓子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 徐思捷端坐在吕墨的身边,贴身的职业套装,勾勒出姣好的身段。她的下巴微微扬着,却有着从事媒体工作者特有的自信和气质,让人不敢逼视。 吕墨的公司由岚合企业投资而成,看得出来,为了这次投标,他花费了很多心思。 可惜…何子衿冷笑。 徐思捷从未见过何子衿在谈判桌上的模样,她也没用预料到,何子衿竟也对这次的代理权势在必得。那架势,竟是毫不留情。 他很认真,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炯炯的盯着她跟墨子精心准备的PPT。从他们的报告开始,他就一直挑剔到底,他的问题刁钻关键,由不得吕墨不回答。 徐思捷深知,这种形式的招标会,必须要有所保留,才能在下一轮的招标中脱颖而出。而何子衿,也逼得吕墨,不得不掀开一张张底牌。如此下去,即使能进入下一轮的招标会,他们也没有爆发力了。 面对何子衿的一再发问,吕墨显然有些失了阵脚,徐思捷微挑眉,在桌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迎着何子衿锐利的视线,她微笑着站起来。 “我们必须承认,作为岚合投资的一家新型公司,一切都才只是刚刚起步。与在座的许多同仁相比,我们的优势并不明显。可是,正因为我们年轻,我们才更专注,也更有创造力和爆发力。比起业务全面发展的子嘉国际,在这一点上,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我相信我们的方案是最优的,剩下的,我们将会以最大的努力,以及,百分之一百,百分之两百,甚至更多的诚意,来争取这个代理权,并且做好。” 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徐思捷将矛头指向了子嘉国际。 子嘉国际发迹于房产业,立足于酒店业,而后,将触角伸向了各个领域。 所有人都知道子嘉的负责人何子衿,年纪轻轻,处事却老辣且狠厉。可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以说他赌博心理太重。可是,他所取得的成绩确是有目共睹的。不论他是把鸡蛋放在了一个篮子里,还是放在了几个篮子里,他的鸡蛋,仍是在怀里稳稳的,且越来越多。 何子衿的目光深沉,眼底却依然有着笑意。他双手交叠,笑容却透着十足的冰冷。 他想起,徐思捷的确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她不允许他动吕墨。这个女人很聪明,聪明的知道如何转移焦点,如何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许是空调的温度的打的太低,不少人环了环手臂,气氛一瞬间既冷又冰。 何子衿松开交叠的双手,闲适的将自己倚进宽大的办公椅,下巴微微抬高。 “如果因酒店业立足的子嘉国际,而就此遭到徐小姐,还有徐小姐所代表的友方对我方诚意的质疑。那么,在拥有了庞大的注册资金,拥有了众多的业界精英的情况下。甚至,今天子嘉大部分的骨干都坐在了这里,并且,是由我本人亲自来争取这次的DA代理权。如果,这还不能显示我们的诚意,那么,我对徐小姐的理解能力存有怀疑,并且,我要质疑贵方能力和企业文化,你们显然对别的参与投标方怀有巨大的偏见。” 一时间的静默,所有人的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起来。 何子衿承认,徐思捷几乎是他认识的女人里面,最聪明的那一个。他曾经很喜欢跟她说话,因为,他只要起一个头,她便能知道他接下来的决定。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他甚至想过,徐思捷许是比苏宸还适合留在他身边。可惜,后来她选择了传媒业,她的思维敏捷,交际圆滑,很快便放出光彩来。他也曾惋惜过,她若是肯来帮他,他便能轻松不少。 明明是很紧张的气氛,他突然想起了悠悠…这会子,她在家里做什么呢?他下意识的把手放到口袋里…再一想,既然老高那里没消息,定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呢。他叹了一口气,那丫头,平日里看着也挺聪明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唇角却是牵出一抹笑意来。 第20章 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10) 徐思捷飘然落座,她自然没有忽略何子衿脸上的笑意,垂下眼睫,思忖半天。再抬头,她对上何子衿的眸子。 何子衿看着她,缓缓挑眉。 徐思捷微笑,扭转视线,小声与吕墨说着什么。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下一家做演讲的人身上。 何子衿却没了兴致,回头与旁人说了些什么,便捏着手机,身子不经意的往后移了移,整个人隐入黑暗。 他在底下摁亮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的翻过去。 那小东西,也不想想自己睡在什么地方…反锁上房门就可以了嘛…他要真想把她怎么样,小小一把锁,还能拦住他不成?若不是考虑到她初经人事…他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心里面痒痒儿的。 她睡着的模样实在是乖巧的可爱,他坐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竟是怎样都看不够。她的呼吸浅浅的,身子微微侧着,嘴唇因为呼吸,稍稍张开了一条小缝。她这两年,若说变化最大,便是这越发清瘦的小脸,下巴尖儿已经显出来了,渐渐的褪去了青涩。 他觉得好笑,轻捏她的鼻尖,她却只是皱了皱眉,继续沉沉的睡着。鬼使神差一样,他用手机将她的样子拍了下来。 广场上,她穿着粉蓝色的长裙,弯腰蹲在广场,手心摊开,旁边围了一圈圈得白鸽。 Columbia-University里的林荫大道上,她咬着吸管,啜着瓶中的果汁。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草坪,绿油油的,周遭都是青草的味道。 还有,她入学试镜时的工作照,头发规规矩矩的梳在了脑后,脸部轮廓的曲线十分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面孔上投下阴翳,秀气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唇习惯性地轻轻抿着。她本就是漂亮精致的女孩子,个子娇小,即使不施脂粉,长发挽起,看上去也是自然又清新。 这样的她,足够吸引才分外吸引旁人的眼光。 尤其是,男人的目光。 她究竟清不清楚,他有多辛苦的,才帮她挡掉那些个烂桃花。 徐思捷看着何子衿晦暗不明的脸孔,一时有些晃神。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的表现未免太过笃定和安稳。按说,他不该如此平静,甚至隐隐的还显出一股惬意。 女人的直觉,往往不需要任何理由来佐证。徐思捷对着心中漫天汹涌而来的不安,却一时摸不着源头。 何子衿想了想,手指轻轻的在键盘上摸索着,他还是不太习惯用这玩意发短信。 “在做什么”。 看着消息发出去,何子衿这才抬了抬头。台上人的演讲,仍是一字不落的飘进他的耳里。 常悠悠正在屋子里长吁短叹,早上的时候,她隐隐的觉得牙疼,开始也没注意,中午过后,便一阵一阵儿的剧烈疼起来。她还是头一次牙疼,一时间,浑身都好似热了起来,太阳穴一鼓一鼓,仿佛有根筋牵着扯着,跳动的厉害。 短信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她只当是垃圾短信。过了很久,她才看见那屏幕上不大不小的四个字,鼻子一酸,想了想,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回了过去。 她说,何子衿,我牙疼。 常悠悠想,真疼啊,怎么牙疼能疼成这样呢,眼皮都在跳,心里涌起一股一股的烦躁。她抱着膝盖,捏着手机,眼泪直往下掉。 何子衿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短信,转眼会议已经结束了。他从椅子上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坐了一天,研究各种方案,这会儿便觉得疲惫无比。他仰了仰脖子,手机在兜里震动。 他一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人,一边掏出手机,埋头看着,径自走向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打开。 一同进电梯的还有吕墨跟徐思捷,何子衿的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了手机上。 徐思捷觉得自己有许多话要问何子衿,可是,在电梯里,这么多人,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场合。尤其,他此刻对着手机,脸上阴沉的几乎能滴出冰水来。 “何子衿。” 先开口的是吕墨,他笑咧咧的,“难得这会儿你是一个人。” 何子衿这才从手机上移开视线,注意到手底下的人竟然没有及时跟上来。他冷冷的看了吕墨一眼,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自然比不上吕先生,随时带着左右护法。” 他语气轻蔑,脸上也没了耐心。 徐思捷深深看了他一眼,按说,何子衿不该如此张扬才对。 “叮--”的一声,电梯已到了底层车库。何子衿大步子迈出去,说:“失陪。” 他走的匆忙,徐思捷直直的站在原地。 究竟…什么让他看上去,竟有点儿慌了手脚。 还有,他的眼里已经不只是自信满满,可以说是胸有成竹的笃定。她觉得茫然,直觉告诉她,这次的招标会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复杂。 何子衿坐上车子,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矿泉水来,轻轻啜了一口。戴上了耳机,拨通了常悠悠的电话,车子快速的驶向马路。 “嘟嘟”的声音响了许久,没有人接。 他真是又急又气,牙疼嘛…又跟他闹什么脾气…他这不是已经赶紧往回赶了。 又打了电话给老高,得知她还在别墅里,并没有出去,他稍稍宽了心。 手机声音再响的时候,常悠悠已经找到冰袋敷在腮帮上,她原以为是有信息进来。 是何子衿。 “喂。”她闷闷的问。 “怎么才接电话?”他问,听上去似乎略微有些不悦。 “没什么。”她疼的厉害,没耐心去回答他的问题。 她说完以后,电话的那头很久都没有回音。沉默的时间如此之长,几乎让常悠悠以为是何子衿的,或是自己的手机没了信号。 直到那边隐隐的传来叹息声,常悠悠才确定,他是真的在故意没有说话。 “厨房的柜子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药箱,去找点药吃。要是没有,就出门,小区有医务室…” 他的语气虽是缓和了许多,常悠悠却仍是能想象,他此时定是拧着眉头。当然了,现在不论换做谁,手里明明有重要的事情,却还被人用牙疼这样的小事折腾,心里都不会写意的。 常悠悠想到这里,心里头拧的厉害,一手用冰袋捂住那疼得厉害的腮帮子,一手捏着手机,鼻子一酸,眼泪就陡然止不住了。 她一边哭,一边想,今天自己怎么这么矫情呢。原来,疼痛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脆弱的。 手机里没有声响,常悠悠猜着,何子衿定是嫌弃她闹腾的慌,已经挂了电话。她便把手机摔到一边,一边捂着脸,一边哭。 第21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1) 何子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这是有多疼,有多委屈?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蹭在他沙发的米色坐垫上。 许是哭累了,声音也小了,眯着眼睛,伸手去摸纸巾来擦眼泪、鼻涕。 “哪!”何子衿把纸巾盒递给她。 常悠悠抬头,不知道是他步子太轻,还是她哭的太过忘我,他什么时候进屋的,她竟都没发觉。 他站在她跟前,身影高大修长。 简直跟做梦一样,他居然就这样…神奇的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常悠悠第一次那么主动地抱住了何子衿。 何子衿一滞,顿觉心旷神怡,唇角溢着笑,任她跟无尾熊一样,吊着他的脖子。 他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在沙发上坐在,随即一低头,就堵上了她的唇。 常悠悠迷迷糊糊的,眼睛也是一片朦胧。 她被他突来的亲吻闹的心慌意乱,红着脸趴在他怀里。 “还疼么?” 他垂头盯住她,轻轻的问。 她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他一说话,她就能听见那里闷闷地震动声。 “疼死了。”她抽噎着,带着不自觉的娇嗔。 她的声音糯糯软软的,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何子衿轻笑,手臂稍稍用力,又把她给搂紧了些。他捏起她的下巴,说:“嘴巴张开,我瞧瞧。” “啊…”常悠悠口齿不清的指着腮帮子,“这里,这里…” 原来是长智齿了,难怪会疼的在这儿哭鼻子,耍脾气。 她贴在他的心口,牙本就疼的厉害,又突然觉得酸涩,又仿佛还有点儿甜。眼里有水汽,缓慢的,却一点一滴的凝上来,她固执的不想让他看见,只是下意识的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咸咸的眼泪便浸湿了他熨帖整齐的衬衫。 她哭的安静,何子衿也蓦然的觉得安定下来。也不知是谁的呼吸,渐渐的开始紊乱。 何子衿扼住了她的下巴,常悠悠甚至还来不及躲开,他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便紧跟着落了下来。比刚刚的亲吻更柔,也更加弥漫了暧昧的因子。 他渐渐用力,紧紧的压着她的唇瓣,常悠悠这才真切的体会到,她跟他之间,似乎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胡乱飞着的小虫子,他是守着大网的蜘蛛。她就这样轻易的落进他的网里,挣不开,也不想挣。 她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她的手心里,剧烈的起伏着。他那样不厌其烦的一点一点去啄吻她的脸,她的颈子,她的耳朵,甚至,连她的手都被他握起,送到唇边,一寸肌肤都不愿放过。 正情动的时候,常悠悠“哎哟”了一声,眼中雾气蒙蒙,捂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的说:“疼。” 何子衿叹气,按捺住心里的那点儿小小的悸动,说:“走,现在去看医生。” 常悠悠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牙医,去的是本市最好的牙科诊所,已经晚上了,诊所里还有很多人。里面的灯很亮,照的屋子里亮堂堂的,有不少小孩子在看牙医,哭着闹着的,拽着各自妈妈的手不放。 她有点儿脸红,想松开何子衿的手,谁知他那手跟把大铁钳一样,把她的手握着,握的紧紧的。 没需要排队,护士安排她进了一个小间,让她躺着,何子衿就安静的坐在一边。 常悠悠不时的按着医生的吩咐,张开嘴…漱口…吐水… 旁边的托盘里放着银色的钳子,小小的钻子,明晃晃的各种工具。 医生决定要给她拔掉智齿,常悠悠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概念,只能呆呆的按着医生的吩咐动作。 何子衿却在一边,心高高的吊起来,一听医生说要拔牙,脸色都变了。他过去拦住医生:“能不能不拔?” 医生放下工具,耐心的跟他解释:“如果现在不拔,要是发炎,这位小姐会疼的更加厉害,到时候,还会有其他的症状…” “何子衿,你干什么?”常悠悠奇怪,躺在那里问。 何子衿握了握拳,点头:“拔,你,轻点儿。” 他怕她听见,于是压低了声音,死死的盯着那医生,眼底仿佛要喷出火来。 拔就拔了…什么叫“轻点儿”? 那医生额上渗汗,被他盯的浑身起栗,呐呐的问:“何先生,要不,你去外面等着?” “不了。”何子衿摆手,手心里都是汗,嘴角往下沉。 当常悠悠看着医生手拿起一把钉锤的时候,被唬了一跳,从躺椅上跳起来。 “何子衿!”她口里有麻药,吱吱呜呜的说不清楚。 何子衿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她说什么。 常悠悠说:“这个人他要用这个锤子来给我拔牙吗?” 她瞪着他,眼睛睁的圆圆大大的,眼底满是震惊和恐惧。 何子衿当然知道拔掉智齿有多疼,他也有拔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差点没跳起来…何况,她还跟孩子一样。 何子衿忍住,不让自己去看那黑葡萄似地眼珠子,说:“医生说的对,现在不拔,以后得更疼。” 常悠悠不依,废话!锤子钻子刀子齐齐上阵了,这是拔牙呢,还是剜骨呢? “乖!”何子衿拍她的脸,“这不是上麻药了么,很快就好。” 医生在一边帮腔,说:“小姐,何先生说的对,现在要是不拔掉,等以后要是怀孕,药也不能乱吃,牙疼的时候,比现在折腾人多了。” 常悠悠一愣,怎么就扯到怀孕了? 何子衿却笑了,把椅子拉近了些,握着她的手,坐在一旁,对医生说:“开始吧。” 常悠悠仍在回味怀孕这两个字,医生一下一下在她口里戳着,试着麻药,她都毫无反应。 怀孕嘛…这个词用在她身上,真是…神奇的很。 假如有一天,她怀孕了,也该是她跟…他的吧。常悠悠这才发现,这样的可能性,她竟第一时间想到了何子衿。 她又想,她自己都还不能照顾自己呢,要是再来个孩子…该怎么办呐? 拔牙的时候,何子衿的手机响了,叮叮咚咚的,一下一下在兜里震动。 何子衿却盯着医生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 第22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2) 医生正用镊子夹着棉球,拭她口里渗出的血水。没有人看到,何子衿的另一只手,握着椅子的扶手,手指因为用力,泛出浅浅的白色。 他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真恨不得把她从躺椅上抱下来,好好的,带她来看什么牙医… 牙齿拔完后,常悠悠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她抚了抚腮帮子,心里还挺高兴,拔了牙果然舒服了,也没有疼的感觉。 她这才注意到,何子衿的脸已经黑到了极点,拖着她的手,直往外面走。她扁嘴巴,他这又是哪一出? 上了车,何子衿给她系好安全带,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许久才说:“悠悠,你以后多注意着点儿,吃完东西得漱口,别让自己长蛀牙,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刷牙,以后那些甜的都给我少吃点儿…” “何子衿,你好啰嗦啊。”常悠悠现在牙不疼了,又来了精神,早忘记自己刚刚疼的狼狈样儿,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 何子衿也不生气,只是扶着她的肩膀,静静的望着她,半晌才轻轻问:“还疼么?” 常悠悠瞬间联想到某个场景,那会子,他也是这样温柔的问她,还疼么。 她的脸一红,身子车门那里退了退,摇头。 常悠悠发现这个晚上何子衿的脾气特别好,她瞧见路边有卖关东煮的,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想让他停车。她原以为何子衿这样的人,肯定不愿意坐在路边,陪她吃这种东西,谁知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知道他不喜辣椒,试探着问他,能不能让师傅多放点辣椒,他也只是微笑,随她。 难得这人今天这么好说话,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不好好利用,简直对不起自个儿。 她也不回车里了,拖着他的手在路边逛。 苏宸整个晚上都跟其他人在为DA第二天的投标加班,八点半的时候接到DA的通知,选中入围的五家分别是子嘉国际、岚合旗下的吕墨公司,常氏企业,还有其他两家。 他们加班完了便在附近的大排档吃宵夜,好巧不巧的,就看见了何子衿跟常悠悠。 常悠悠指着不远处玻璃橱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边说还边回头看何子衿。何子衿点点头,她便小心的吐吐舌,得意的模样毫不掩饰。 一个同事指着他们问,说:“那不是何总么?” 苏宸低头吃碗里的面,自然是他。他们辛苦了一晚上,入围的消息出来后,想第一时间告诉他,他的手机却一直打不通。 原来… 她这样想着,眼睛一酸,忍不住又抬头朝那两个身影看去。 何子衿走在前面,一只手牵着常悠悠。常悠悠的两只手都握着他的,脚步却很慢,倒有几分像是被他拖着在走。她不时停在橱窗前,探着脑袋往里张望,每到这时,何子衿也会停下来,略侧过头看她。 苏宸能看到常悠悠对着橱窗努起嘴,她看着嘴型,猜测着,常悠悠说的是:我要这个… 苏宸从没想过,有一天,何子衿的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女人,美丽却不失可爱,聪明却又迷糊。 她花了多少年的时间,她知道自己不如徐思捷的聪明,她只能让自己努力,再努力,花费别旁人更多的心血,终于能抬头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她以为,他身边的那个女人,除了徐思捷,也只就有她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才短短的时间,他便开始有了让她心惊的变化。 她远远的看着他英俊的身影,忽然有点晃神。 耳边仍是同事们热络讨论八卦的声音。 许多女人都迷恋他这个“优质钻石王老五”,因为常年单身,甚至有传闻说他是个gay。可是,她在他身边,和他接触的越多,相处的越久,越会忽视他出色的外表,他的性格,他的能力,他的痛苦,他的挣扎…她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从他第一次把常悠悠带到她面前,她就隐隐的知道,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憧憬,都将被这个女人所终结。 她垂下眼睑,慢慢的喝了一点面汤,心中漾过微微的酸楚。 女人几乎与生俱来的直觉,在两年前终于得到了证实。 他拒绝长辈的安排,她只当他不愿受人摆布。可他若是将那枚翡翠坠子拿去送给常悠悠,她便再也不能平静了。 那次拍卖会她与他一同前往,质地一般的翡翠,他几乎为之一掷千金。买回来以后,便一直小心翼翼的放在绒布锦盒里,不许旁人再碰。 她也是极偶然的,才听到梁阿姨说,那翡翠是他父亲的遗物。她一直当他为了徐思捷,才收集玉器,听了梁阿姨的话,她才知道,他跟他的父亲一样,喜欢摆弄些那些东西。没人知道,她听到这些,心里像是藏着巨大的秘密,兴奋、幸福。 那天,她在他的办公室,看他小心的收好锦盒。她随口问了一句,子衿,怎么收起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颇好,双手交叠着,牵起嘴角说,送人。 她顿时如置冰窖,呆呆的看着他口吐三个字。 常悠悠。 为什么是常悠悠? 若是输给了徐思捷,她心甘情愿。徐思捷比她聪明,比她优秀,更比她漂亮。 可那常悠悠呢? 那常悠悠根本就还是个孩子模样,论长相,她苏宸也不比常悠悠差到哪儿去啊! 再者,那常悠悠能帮他什么呢?只会扯后腿,让他分心,无暇顾及工作。 她哭了,没有皮没有脸的哭了。 她从来没想过,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输给了一个小丫头。她冲动的上前去环住他的腰,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对着她的心,视若无睹。 他却重重的掰开她的手指,静默几秒,这才说,苏宸,如果你要继续下去,我这里,怕是容不下你了。 这是他第二次流露出要赶她走的意思。 第一次,是当着所有长辈的面。第二次,是为了常悠悠。 感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可以让一个人忽视守候他十几年的她,眼底却只容得下另一个女人。 第23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3) 夜慢慢深了,常悠悠又去KFC店,心满意足地看着何子衿一边排队,一边从钱包里掏现金。 幸好是晚上,这样的地方也不会碰上熟人,不然,任谁看见何子衿在这里排队买KFC,都会跌碎眼镜。 原先她只是想买了两份墨西哥鸡肉卷就可以了,何子衿看她一副还没吃腻的样子,干脆又去排队要了一份全家桶。 “牙不疼了?” 何子衿手握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她一眼,顿时忍俊不禁。 常悠悠正认真的吮着指尖沾着的番茄酱,薯条一根一根的往口里送。 “少吃点儿,才刚刚拔了牙。” “最后一点,我吃完就不吃了。”常悠悠笑,眼底有着亮晶晶的细碎的光芒。 手机铃声突兀的在车内响起。 何子衿挑了挑眉,这才记起,刚刚她拔牙的时候,似乎很多电话进来,都被他给摁掉了。 “怎么样?” 常悠悠不禁看了他一眼,他戴着耳机,她听不到半点声音。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抬手抚了抚额角,眼睛看向前方,忽然的沉默下去。 常悠悠捻起一个薯条,送到口中,偏过头,望着窗外。 对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何子衿“嗯”了一声,便摘下耳机。 车子平稳飞快的往回开。 经过前一夜的相安无事,这个晚上,常悠悠显然放松了许多,仍是小心的锁上房门,然后乖乖的爬上床休息。 第二天,艳阳高照,是个极好的天气。 常悠悠起床后,发现何子衿已经走了,餐桌上压着黄色的便签纸,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字,遒劲有力,每一个笔锋都张的很开,看上去很是舒服。 他吩咐她记得吃药,桌上的早餐也要吃掉,中午让老高带她去午餐,他晚点回家。 又是“回家”。 常悠悠捏着小小的标签纸,咬着唇,笑。 对于入围的五家公司来说,DA公司良好的口碑,以及其雄厚的技术、资金实力,在现今这个电子产品越来越多的社会,如果能拿到DA在中国的代理权,无疑在未来中国的内地市场里,占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电梯里,几家公司的代表就已经碰上了面,均是精神抖擞。 “早。”徐思捷主动与众人打招呼。 何子衿微笑,轻点头。 走进会议室,DA公司负责主持会议的代表已经就坐,五家公司的负责人也纷纷落座。 徐思捷低头整理手里的资料,她是过来帮吕墨的,场上的五家公司里,最大的劲敌便是子嘉国际,还有常氏企业。除了风头正劲的何子衿,常氏的表现却一直中规中矩。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常氏的负责人,年轻的男子,跟何子衿差不多大,他正低头整理资料。 应俊,常氏企业的二把手,常有良的得力助手。他虽然是常氏企业本次投标的负责人,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始终保持着沉默,实力究竟如何,根本无从说起。 昨天过后,她便让吕墨好好看这个应俊的资料,除了一直追随常有良,别的没有什么特殊的。没有惊人的成绩,也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 可她却一直暗暗的注意他,若说何子衿的自信,徐思捷相信,他绝对有胸有成竹的资本。可如果,连应俊也从骨子里散发出笃定和自信,除非他大意轻敌,否则…这让她不得不注意这个潜在的对手。 仿佛感应到她毫不掩饰的注视一样,应俊抬头,沉静的眸子里漾起一点笑意,他淡笑,然后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何子衿有些可惜的看着,坐在斜对面的吕墨,还有徐思捷。论方案,这五家公司的设计,不相伯仲。 剩下来的,便是方案以外的东西。 吕墨毕竟没有在生意场上正经厮杀过,即便身边坐着聪明的徐思捷,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的两个人罢了。 吕墨,他毕竟是她,还有吕立仁的儿子,即便遗传了吕立仁的底子,离成长,却仍有很长一条路。 他轻笑,微微摇头,调转了视线。 竞标开始前,五家公司的代表上前去抽签,决定各自竞标的次序。 吕墨的运气很好,抽中了1,何子衿是3,应俊是2,其他两家公司分别抽中了4和5。 在最后竞标的关键时候,次序越往后,夺标的可能性便越是低,但若是第一个,却有了可以独占许多领域的优势。 尽管吕墨抽中了1号,形式仍是不容看好。所有人都知道,在上一轮的招标会上,吕墨被何子衿步步紧逼,已经透露了太多竞标的信息。 当吕墨上台演讲时,PPT显示屏里放出一份详尽的数据,旁边附有更为详细的分析说明,很明显,这是一份市场调查报告。 会议室里有明显的抽气声,所有人决定在招标会上尽可能详尽的讲解己方的设计方案,争取获得DA的青睐。 而吕墨却另辟蹊径,直接跳过了方案的阐述,开始针对DA的市场道路,抛开了资金及资源问题,直接进入了有关销售的市场调研报告。 何子衿不知道,这是吕墨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徐思捷的主意。可是,这显然是一个绝佳的策略,比所有人的方案都来得直接、彻底。尤其,那份市场调查报告,力尽其详,已经堪称精彩。 吕墨是1号,他这一个报告下去,就好似往平静的湖面里丢了那么一颗小石子,漾起了层层的水波。会议室里先是有小声议论的声音,等到吕墨回座位的时候,以DA的代表为首,会议室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 徐思捷注意观察了下何子衿还有应俊,两人的表情都是出奇的相似,平静的让她心悸。 吕墨的报告显然打乱了其他投标方的计划,徐思捷认真的听着子嘉国际,还有常氏企业的演讲,并不算出彩,比起吕墨带来的效果,显然有了差距。最后两家公司更是力不从心,抽签的次序已经让他们落了下风。 中午用餐的时候,就在DA的员工食堂,五家公司的负责人一起吃饭。 何子衿走在最后,趁着前面的人说话的功夫,他拨通了常悠悠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忘记吃药,有没有让老高带她去吃饭…交代了一堆,末了又让她乖乖等他。 等挂了电话,何子衿这才吁出一口气,正要往前走,却发现应俊正盯着他看。 他笑了笑,双手滑入兜里,慢慢的朝着餐厅走。 “她…在你那里。”应俊的话很平和,静静的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待会儿会议结束了,带她回去见见长辈。”何子衿应的自然,唇角牵出的笑意竟不自觉的带出一点轻松。 应俊沉默,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第24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4) 吃饭的时候,何子衿的手机响起来,他低眉,一连回了好几条短信出去。 也不知谁先笑道,说:“何总,女朋友?” 何子衿愣了一下,他鲜少与人用这种轻松自在的语气对话,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却是扬了扬眉。 午餐后,DA公布了入围决赛的三家公司,不出意料的,子嘉国际、常氏企业,还有岚合旗下的吕墨公司成为最后角逐的三家公司。 徐思捷越发觉得被卷入了一场看不清、道不明的棋局中,仿佛所有人都知道结局,独独她跟吕墨,被蒙在了鼓中。 最后的投标会议,四方负责人围着一张桌子落座。 这一轮,需要看三方的报价,及最终底标,决定权则掌握在,一直未露面的DA中国区副总裁Y·T手里。 DA方的工作人员表示,三方的资料都已经送至Y·T手中,无论最后结果如何,DA将邀请三家公司参加当晚的庆功宴。 众人并没有相互寒暄多久,大屏幕亮起,现场切换成视频会议。镜头一闪,屏幕中出现一张东方人的面孔。 会议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何子衿盯着屏幕,眼睛微微眯起来,却仍是低低的笑了出来。 常有良果真是厉害,他还真没想到过,那位跟悠悠相亲的男人,便是如今屏幕里出现的神秘Y·T先生。 他伸手挠了挠眉心。 常有良说,他观察了很多人…也包括这位Y·T先生吧。 如果,如果不是他一时把持不住,是不是…如今拥有悠悠的,就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了呢? 他这样想的时候,脸难免有些发烧…他还真不敢笃定的说自己已经“拥有”了那个难缠的小东西。 “我很高兴,能在自己国家看到这么多优秀的企业。”叶涛的笑容淡淡的,“但是,很可惜,DA公司在未来只能采取独家合作的模式。所以,今天必然会与其中两方的朋友失去合作的机会。” Y·T先生,也就是叶涛,在电子行业是个奇迹,他在Columbia-University毕业之后,用了极短的时间,在Silicon-Valley破格爬到了销售总监的位置,职业生涯蒸蒸日上时,他毅然追随了如今的DA总裁,开始了艰辛的创业之路,也成就了DA传奇之路。 面对突然露面的DA副总裁,屋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徐思捷忍不住悄悄的打量何子衿,他的神色平静,甚至还颇为闲适的靠着皮椅,一派的波澜不惊。 叶涛笑了笑,口里吐出最终胜出的公司名称。 徐思捷皱了皱眉,疑心自己听错。 叶涛的笑容很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众人却依然能看出他唇角牵出的那么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吕先生,贵司的表现很精彩,合作愉快。” 叶涛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对着吕墨的方向,轻轻点头。 徐思捷低下头…竟然是他们赢了? 她抬头,与吕墨对视一眼,均是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还有兴奋。 因为两年前,吕墨在董事们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这次的代理权若是没能拿到,徐思捷真不敢想象,吕墨日后如何在岚合立足。早前,因为那些铺天盖地的绯闻,董事们对吕墨就已经心生不满。加之,吕墨的父亲也是对他恨铁不成钢,根本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吕墨的处境,不得不让人心急。 她又分别看了看慵懒坐在一边的何子衿,还有应俊。 屏幕里,叶涛依然浅浅的笑着,镜头切换,再次出现在屏幕里的人让徐思捷吃了一惊。 竟然是吕墨的父亲,吕立仁。 “吕先生借着这次机会,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叶涛轻轻开口,将镜头让给了吕立仁。 徐思捷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天,她心底的不安会这样的浓烈。因为这是吕墨的父亲,直接导致她忽略了一些事情。 她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何子衿,他的唇往下沉,却依然看得出在浅笑,她却不受控制的,觉得心底发冷。 吕立仁风轻云淡的与叶涛握手,对着镜头,缓缓开口:“岚合企业不仅在两年前投资成立了犬子的公司,更在一年前,与子嘉国际达成了战略性的合作方案。” “我跟子嘉国际的何总,有着之前合作的深厚基础,这一次,能拿到DA的代理权,我们将与子嘉国际再度携手,致力拿下国内的电子产品市场。” “从今天起,岚合旗下的电子公司,将与子嘉国际旗下的电子公司,正式合并,并由常氏企业注资,正式更名为清和电子科技有限公司。” 徐思捷震惊,这个所谓的DA招标会,以公平为幌子,吸引大批的企业前来投标,可是,实际上,无论何子衿也好,应俊背后的常有良也罢,甚至连吕墨的父亲--吕立仁,他们从头到尾,都是在各打各的算盘。 打着冷气的会议室,莫名得让她有些发冷。 在这样一群精明的商人中间,吕墨要怎么办? 她担心的看了一眼吕墨,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他们都明白,在这场所谓公平的竞标游戏中,他们是最为幼稚的一方。他们都幼稚以为,用尽心思,努力做一份完美的标书,就能拿下代理权。 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岚合投资没错,可是从头到尾,只有她明白,吕墨为这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究竟怎样用心的去努力。 再次面对何子衿与应俊的笃定,徐思捷终于了然。 或许,他们都是吕墨该去学习的对象,现在的他,若是没有这份家世的庇佑,简直不堪一击。 他们卖力地跑了一次龙套,吕墨虽是赢了竞标,却丢了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 这个所谓的清和电子科技有限公司,再也不会是吕墨独立的江山了。 叶涛微笑说:“正如吕先生所说的那样,这次DA与清和科技电子有限公司的合作,加之巨大的市场渠道,相信我们一定会有光明的前景。” 再多完美外交辞令的掩饰,仍是不能让吕墨的心稍稍回暖些。 他果真是旁人眼里的阿斗,白白的做了这样一件大蠢事,还洋洋自得。 “恭喜。”何子衿微笑,视线落在吕墨身上,意味不明。 吕墨勉强挤出一丝笑,却仍是凝滞了片刻。 DA方的工作人员出来接过话茬:“我们也非常期待跟各位的合作,下面有DA举行的庆功宴,让大家放松放松。” 何子衿抬起腕子,看了下时间,庆功宴后连夜带那丫头回何家园,不知道会不会累着她…可他已经等不及了。 两年的时间,已经太过漫长。 第25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5) DA的庆功宴,地点设在岚合旗下的酒店,除了三家企业的工作人员,外面还围了一圈记者,大堂边角有管弦乐队演奏。 每个人都在现场寻到了各自的女伴,或是男伴。据DA的工作人员说,Y·T先生也会携女伴前来,正式与大家见面。 宴会上的食物都是DA特地从各地请来的名厨,精致美味。 中心场地的舞池里,不少人已经跟着各自的舞伴翩翩起舞。 何子衿倚在不甚显眼的角落里,应俊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喝酒,表情均是淡然,看上去与热闹的宴会格格不入。 他本想与那位神秘的Y·T先生碰个面,谁知这宴会都开始了二十来分钟,人却还没到。 他正准备向应俊道别,去外面的草坪里透透气,步子刚要迈开,目光迅速被门口一抹身影绊住。 常悠悠接到叶涛电话的时候,着实惊了一下,叶涛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吃大胡子师傅做的牛肉蔬菜浓汤。 她一想,总归是吃东西,再说,离何子衿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她正好可以去把晚餐给解决了。她本想让老高送她,叶涛说不用那么麻烦,问她在哪里,她说了个地点。叶涛说,我现在过去接你。一说完,便利落的挂了电话。 叶涛实在是个绅士又不失幽默的男人,比吕墨稳重,却又比何子衿亲和。加之,他跟常悠悠都曾在Columbia-University求学,两人更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常悠悠自己都觉得,她跟这个叶涛实在是相识恨晚。可惜…她心里已经有人了。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帮人牵一牵红线还是可以的。 常悠悠坐在车里的时候,幻想着美好的前景,脸上就不自觉的带着微笑。 叶涛嘴角弯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了她一眼。 常悠悠穿的随意,虽说何子衿让人送来了满满一橱柜的衣服,可叶涛只说出来吃饭,她也没想那么多,随便套了件衣服便出来了。 车子停在酒店外的停车场的时候,常悠悠有些后悔,她不知道是来这样郑重的场合。车外闪烁着霓虹灯,把她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不行,我想回去。”常悠悠小声道。 叶涛一愣,轻笑,伸手过来牵住她的手。 常悠悠一惊,像是被电着了一样不自在,直觉的往后退,想挣脱出来。 叶涛看着她,笑容里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说:“就吃一顿饭。” 如果,如果常悠悠知道,进了酒店会是那样一副场景,她再馋那牛肉蔬菜浓汤也不会跟叶涛过来了。 叶涛一直紧握着常悠悠的手,穿过大厅、草坪,直接去了宴会现场。 侍应生给他们拉开玻璃大门的时候,叶涛稍稍用力,把常悠悠拉到自己身边,像是故意一般,稍稍把她往前推了推。 常悠悠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 常悠悠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穿着板鞋、牛仔裤,来这样盛大郑重的宴会。 “你,你怎么没说有这么多人!”她压低了声音,想要挣扎,手却被他紧紧的握着。 中心舞池的人渐渐的停下了步子,音乐声停止,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司仪上台,热情的介绍着,说:“这就是我们DA中国区副总裁,Y·T先生。” 所有的目光有如一个个的探照灯,瞬间向常悠悠这个方向投来,常悠悠一时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往后躲了躲。 许多知道常悠悠的人的,在看清门口进来的人后,均露出惊讶的表情。有些人认出,这是不久前才给何子衿做独家访谈节目的主持人,也有人认出,这是两年前蓝和太子爷身边的女人,对岚合董事长夫人生日宴会有印象的,又认出,这不是常有良的那个私生女么… 场中一时嗡嗡嗡的,响起了各式各样的议论声。 叶涛脸上露着礼节性的微笑,一边紧握着常悠悠,一边微侧头,与旁边的一个金发蓝眸的外国人交谈着。 “等我一下。”叶涛又扭头对常悠悠低声道。 他松开常悠悠的手,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上前台,接过司仪手中的话筒。 叶涛一上台,瞬间上来一群人,将常悠悠紧紧密密的围在中间,热情的要与她握手。 常悠悠一时有些发懵,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样的情况。 吕墨皱了皱眉,也迎上来,问:“悠悠,你怎么跟那个人一起来了?” “悠悠。”应俊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原位,却面无表情的何子衿,“你怎么…” 常悠悠一时有些结巴,没想到这里居然都是熟人。 “我,我就跟叶涛…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阵迷蒙,何子衿已经面无表情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何子衿!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的声音里满是惊讶,眼睛瞪的圆圆的。 她竟然还要来反问他!何子衿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想要骂人,却连一句狠话也出不来,真真儿的是气极反笑。 克星,这就是克星!让她好好在家里待着,他很快就回去了…怎么就跑了出来?出来就出来,非得用了这么高调的方式。真是…活人也要被她给梗死了。 她就这么听话,人家要牵手,她就给人牵。平时,她在他跟前,怎么就没这么听话呢? 何子衿想发泄,脑子里却一时有些发空,只想到了老高。是了,他要炒了老高。 让帮忙看着人,怎么看着看着还被人给拐跑了呢? 他以后出门,是不是都得拿根绳子把她拴在手里边? 叶涛还在台上说话,记者还在后方拍照片,许是她的声音太大,场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她身上。 叶涛说完结束语,场内立刻响起了掌声,他微笑着从台上走下来,从容的走到常悠悠身边。 “何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叶涛的笑容无懈可击。 比起假模假式的面具式微笑,何子衿不输任何人。 他对着叶涛微颌首:“久仰。” 叶涛挑眉,微笑不语。 第26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6) 何子衿的手轻轻一带,常悠悠被她捞进了怀里,因为用力,两个人贴的紧紧的。 常悠悠的脸一下子红了,心知挣脱不开他的大力,便认命的低下头,将自己微埋进他的胸膛。 吕墨看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手紧紧攥起。徐思捷皱眉,轻轻上前,状似无意的挽住他的胳膊。 叶涛一派风淡云轻,微耸肩,说:“现在,常小姐似乎是我带过来的女伴。” “何先生的女伴应该是您旁边那位。” 苏宸有些窘,没有吭声。 何子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你要找我太太做你的女伴,总得问问我太太的意见,她是不是愿意做你的女伴。” 他低头,望着常悠悠:“你愿意吗?” 常悠悠有些呆了…什么叫…“我太太”? 她怎么就成了… 何子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悠悠,你愿意吗?” 常悠悠抿了抿唇,呆呆的望着何子衿的眼睛,讷讷的摇头:“他,他只是说带我来吃牛肉蔬菜浓汤…” 何子衿抬头,迅速的抓住重点,语速缓缓道:“我太太说她不愿意。” 叶涛笑了,笑容里满是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来,倒是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何子衿并没有耐心去研究叶涛笑容里的深意,道:“我跟我太太还有私事,失陪。” 太太…他这一会儿的功夫,说了几次太太?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徐思捷和苏宸都在…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常悠悠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悄悄的打量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何子衿的脸已经黑到可以演包公的地步。 常悠悠几乎是被何子衿拎小鸡一样给拎上车的,何子衿沉着脸,还不忘给她系好安全带。 车内的气氛太过压抑,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何子衿却猛踩油门,她因为惯性,身子直往后抛。 常悠悠讶异,他的样子,看着不是一般的不痛快。 何子衿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路,不让自己去看她的模样,胸口的那股子怒气几乎抑制不住。他甚至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她会一脸无辜,说出更加让他吐血的话来。 “何子衿…对不起,他就是邀我去吃个饭,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儿…我算好时间的,我知道你这会儿不会回来…” 他的脸越阴沉,她越是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 她明明是觉得自己没有错的,可是,他那阴沉的表情害她觉得,仿佛自己犯了无法原谅的错。 “何子衿…”她侧过身子,微微低着头,视线也不知落在哪里,声音小小的。 何子衿咽了口吐沫,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的将车停到路边。 “重点不是这个!” 只有六个字,常悠悠却分明感受到了他无法抑制的怒意。 何子衿耐着性子,拼命的压制住郁积在胸口的闷气,他的大手,一把按在她的手上。 常悠悠望着他,因为害怕,眼底已经升起了雾气。 何子衿用力的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的心口,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儿热,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有些话,也许,他永远都不会说。 可是,他偏偏遇上她,他再继续与她绕弯子,他怕自己要被她给怄死。 他握着她的手,不让她退缩,紧紧的,更紧的,摁到自己的心口。 他沉着声音,他说:“常悠悠,我把你装在这里,你呢?” 常悠悠彻底的僵在那里,她的手被他握的生疼,她清晰的感受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跳的有力,砰砰砰的烙着她的手心。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手指。 他却依然牢牢的抓着她的手,紧紧的,几近逼迫,甚至恳求的望着她。 他需要得到一些回应,他迫切的需要她能给他一点儿回应,哪怕,只有一点儿。 她永远无法想象,她的沉默,一直的沉默,带给他的是,怎么样的心寒。 他稍稍松了手,声音放轻了些:“常悠悠,你让别人牵着你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还是说,在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之后,你依然可以对我所做的一切视若无睹。更或者,悠悠,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勉强你?” 何子衿说完,清了清嗓子,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点儿抖了。心里突突的直跳,这种时候,等待她的回答,也是一种折磨。 他的心开始往下沉,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松开她的手,身子往椅座上靠了靠。在车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根烟来。 他咔嚓咔嚓的摁着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 索性摇下车窗,胳膊支在车窗边沿,无力的撑着额头。 即便是勉强,他也不想放掉她。 他想,他怎么能让自己可悲到这种地步呢。 常悠悠滞了滞,微微张开嘴巴,吸到口里的是夜间的凉气。 不是没有想过,不是没有憧憬过,也不是没有想拥有过。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所以,在常有良提出给她安排相亲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答应了。 她以为自己可以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她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漫长,可以让她忘记那段足够让她崩溃的对话。 他离开曼哈顿那天,她找借口,没有去送他。 他不知道,她躲在那白色的柱子后面,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甬道口。 她在心底里早已经对他说了无数的再见,说到自己都觉得麻木了,她以为可以从此忘却。 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从回国后第一次见面,只是见面而已,只是公开场合的访谈节目而已,她心就就又开始疼了。 如果,相亲可以让她忘却这些…她就是这样坏,她需要另一个男人来帮助她走出来。 她不反感叶涛,甚至,很亲切,这就是好的开始了。 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可是,他喘息着,带着湿漉漉的身子,出现她的面前,他给她发那样的短信。那些原来已经压制下去的小心思,便瞬间有如雨后的春笋,开始破土而出。 她却不敢去奢望。 她明白,如果害怕失去更多,那就不要选择继续拥有。想都不要想,也不能想。 即使,这些在他们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之后,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她始终记住了一点…何子衿,他那样的人,哪里会爱人,哪里肯去爱一个人。 这话原是苏宸对她说的,现今,她用来告诫自己。 即便他告诉她,对他而言徐思捷并不是那个特殊的女人,她又凭什么认为,他爱的人,便是自己呢? 第27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7) 常悠悠从不知道,她也会有如此别扭固执的时候。可是,一旦面对何子衿,她就仿佛跟着了魔似地,不受控制。 有一次,云薇就曾在大家兴致好的时候对她说,常悠悠,你就是被你那个亲生爸爸,给纵的太矫情。 常有良把她纵的太矫情了么?常有良会纵她? 她一愣,当时,她已经认识了何子衿。依稀记得,仿佛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常先生若是不在乎你,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直呼其名呢。 常悠悠越想,心里越是平静,车里便越是沉默。 沉默的让人心悸。 他把她装在了心里么…明明是一件令她惊喜的事情,她却害怕自己太过心动,将来失去的时候,便摔的愈痛。 夜风一阵一阵的吹进车里,常悠悠只觉得心里汩汩的往外冒着酸涩。 她扭头,望着他。 他的侧脸那样的好看,她几乎从未看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或许有,可在她心里,没人能比得上。 于是,她微微仰头,轻声的说:“何子衿。” 她的声音太过轻柔,他的身子不禁一滞,回头看着她的眼睛。 亮晶晶的,纯净的,没有一点杂质。 “可不可以,不要再跟我玩了。”她看到他的嘴角往下沉,她努力的让自己望着他。对他说这样的话,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何子衿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半晌,竟是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笑了。 “我真的很想找个人,平平凡凡的在一起,安安稳稳的生活着。结婚、生孩子,一切都按部就班…” 她顶着他锐利的视线,浑身都开始起栗,却仍是硬着头皮说下去。 何子衿的喉头一动,却是再也忍不住。 他不耐的打断她,问:“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会是那个人?” 她沉默。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离他这样的近,近到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不想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已经绷的很紧了,身子都僵住了。 他沉默片刻,说:“常悠悠,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 他这样冰冷的语气,愠怒的话,常悠悠听在耳里,并不反驳。或者,她根本是不相信自己。 “常悠悠。”何子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低低的喊了一声,“悠悠…” 常悠悠望着他,眼底雾蒙蒙的,有着泪光。 他伸出手,轻轻的揉她的发顶。 罢了,就当他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吧。 他这样想着,便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轻轻的印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有些干,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双手往下滑,接着,紧紧的搂住她。 他柔柔的含住她的唇瓣,带着一股湿热,她不禁瑟缩了下,却被他搂的更紧。 心里明明有许多的话要说,胸口明明堵着一团一团的火焰,他却只是说:“常悠悠,我从来不跟人玩。” 他闭上眼睛,贴上她的额面,那里有些冰凉,他清醒了些,接着说:“如果,你硬要认为这是一个玩笑。那么,这个世上,我也只跟你开这个玩笑。你若是愿意,悠悠…” 你若是愿意,悠悠,那这个玩笑,我们就开一辈子,可好? 车子重新启动,却是调转了方向,根本不是他住所。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张了张口,却是没敢多问。 他却淡淡的吩咐她:“要开很久,累的话,先睡一会儿。” 车子在晦暗不明的公路上开了许久,旁边的人起初还一直吸着鼻子,终是受不住旅途的疲劳,歪着脑袋,沉沉的睡过去。 何子衿想了想,缓缓在路边停好车,从后座上拿了条小毯子,轻轻的给她盖上。她靠着车窗,脑袋几乎垂到底下去。一想了想,干脆用毯子裹住她,小心的抱到后座去躺着。 她的眼角处因为刚刚紧贴着车窗打瞌睡,有一条清晰的红杠。 他的手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轻抚那处红杠。她略微醒动,在他的指腹下微微蹭了蹭身子。 何子衿怕吵醒她,连忙拿开了手。 她睡的并不安稳,眉心一直紧紧的蹙着。她在烦恼些什么呢,就连睡梦中也不安稳。 她不安稳的源头,会不会是他? 那紧蹙的眉头像是水面突然激起的波纹,一圈圈的在他心底漾开。 何子衿他不想承认,他疼了。 就在心脏的某处。 他低下头,一记吻,落在她的眉间。 常悠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她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突来的亮光。 何子衿仍坐在驾驶位上,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出神。 见后面有动静,他回头,对着她微笑。 “走吧,正好可以去问早安。”他下车,绕过去给她打开车门。 常悠悠刚刚睡醒,人还有点儿糊涂,乖乖的被他牵着手,穿过庄严稍显古老的大门,门口的两位警卫一动不动,站立的有如两尊雕像。 前面便是红砖青瓦的老宅,大气、古朴。前方就是入口的铁门,走到门口,她却犹豫了。 太多的疑问,还有,太多的不确定积压在心口。 常悠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站在这大门口,她心里隐隐的已经猜到几分,却是有一分惊喜,两分期待,七分惧怕。 “我…能不能不去?”她最终还是犹豫着说出了口。 何子衿睨了他一眼,如漆如墨的眸子微微一紧,挑了一边眉:“不行。” 常悠悠拼命的顿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 何子衿便恶狠狠的瞪她,顶着他的目光,她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何子衿心一软,拢着她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轻声说:“别怕。” 何家园得大门敞开着,常悠悠跟在何子衿后面,踩着石子小径,宽敞的院子里并没有种花花草草,却种了满满的竹子,风吹过时,沙沙作响,颇有意境。 院子里很安静,常悠悠的心稍稍定了定,她记起,何子衿有个大伯,还有个爷爷,也不知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没有。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物,忙到根本见不着人。 何子衿进院子的时候,看见不远车库里停着一辆红旗,旁边还有一辆军用吉普,心知大伯跟爷爷都在家。 穿过院子,还没进门口,便听见梁阿姨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唠叨劲儿。 “老爷子,您这样可不行,这才吃这么点儿,您还当自己是年轻小伙儿呢。” 何子衿心想,爷爷这两年胃口是越发不如从前了,也幸亏有梁阿姨前后照应着,否则,这一家子三个男人,可真是没个人味儿。 他摇头,笑了笑。 梁阿姨听见声响,一早迎了出来。 “哎唷,子衿,回来怎么也没有吱一声儿。”梁阿姨一脸惊喜,看见常悠悠的时候,表情滞了滞。 “梁阿姨,又督促爷爷吃饭哪。” 梁阿姨听他这样一说,轻拍他的肩膀:“你就不能常回来看看,天底下的钱,那赚的完么。” 何子衿笑了笑。 何泽平正瞅着碗里的粥发愁,听说子衿回来了,忙喊了一声:“子衿,你小子给我过来!” 常悠悠干笑着朝梁阿姨点点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也的确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她便已经被何子衿拖着进了屋。 等她定睛往屋子里这么一看,还是不由的被惊了一跳。何政清在政协任职,新闻里常常能看见他,可真人,她也就在两年前S市的经济论坛峰会里,远远的见过几次。 至于旁边的那位老人… 第28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8) 常悠悠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嘴唇,她实在无法让自己保持镇定。何泽平,何泽平,她从未想过,何子衿的爷爷会是这样的大人物。这个央视新闻里的常客,如今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坐在餐桌上,一勺一勺的舀着粥,慢慢的往口里送。 若不是,老人凌厉的眼神从她身上一闪而过,锐利的让她有种被人看的通通透透的错觉,她还真是无法将他与电视里那个矍铄严厉的首长相联系。 “爷爷,怎么又只吃这么点儿了。”何子衿走到餐桌旁,随意的坐在老爷子的对面,招呼还站着的常悠悠,又扭头对梁阿姨说道,“随便给我们来点儿,快饿出毛病来了。” 何泽平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只是从鼻子里重重的哼出了一声。 “子衿,你连夜开车回来的?”何政清抬了抬下巴。 “哎。”何子衿笑,“这不是想赶紧把人带回来给你们瞧瞧嘛。” 梁阿姨正好端着托盘走过来,常悠悠连忙站起来,小心的把碗接过来,先端了一碗放在何子衿跟前,这才给自己也端了一碗。 看见梁阿姨还站着,愣了愣,自己也不好意思坐下来。 “你,你别站着,坐下,一块儿。”何泽平摆了摆手,对梁阿姨说。 常悠悠见梁阿姨坐下来了,自己才跟着坐下,她不敢东张西望,只是粗粗的扫了两眼。宅子看得出来,已经有不少年头了,所有的家具,从地板,到楼梯,都是红木制成的,看上去很有质感。 “这丫头,叫什么名儿。” 何泽平终是忍不住,抬了抬下巴,问道。何政清眯了眯眼睛,也看着常悠悠。 何子衿微笑,偏过头去望着常悠悠,眼神里有着鼓励。 老爷子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冷,眼神锐利的让常悠悠心中一阵发毛,就这样紧张的时候,她还有空去想,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他老人家的和蔼可亲那都是装出来的… 她又看了一眼何子衿,顿觉得他鼓励的眼神温柔可爱,比起老人家…实在是亲和了一百倍。 “何爷爷,何伯伯,我叫常悠悠,今天冒冒失失的就过来,打扰您用餐了,是我事先没想周到,对不起。” 她一股脑的将话说完,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一下他们的表情,只觉得脸热的厉害,浑身都仿佛烧起来了一样。 老爷子眼睛一亮,笑声爽朗,说:“小丫头,老头子我吃人嘛,好好儿踏踏实实的坐着,陪爷爷吃早饭。” 常悠悠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粥,心想,难怪从前总觉得何子衿阴晴不定的,原来根源在这儿呢。老人家一会儿沉着脸,一会儿笑的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下回回来别火急火燎的,让人开车送你。你今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三十小几的人了,再有两年,让你熬夜开车试试。”何政清扬眉。 “哎,行。”何子衿忍住笑,搁下筷子,一把抓起常悠悠的手,说,“爷爷,大伯,我这次回来就想说声,我要跟悠悠结婚。我想过了,越快越好,具体的,到时候再商量商量,看看酒席怎么摆。爷爷,你给帮忙挑个日子,我跟她先去领个证。” 这话音未落,常悠悠重重的咳嗽声就响了起来,一口的米粥,差点没喷出来,全堵在了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何子衿揉了揉眉心,一把抓住她胳膊,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说:“让你慢点儿。” 老爷子跟何政清对视了一眼,依然慢悠悠的吃着早餐,仿佛刚刚听到的只是一件极平常的消息。 一直到一顿早餐快吃完,何泽平才眼露精光,严肃的问:“小子,是不是…” 他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满面通红的常悠悠,显然是顾忌女孩子的脸面。 何子衿微笑:“您要真这么想,就赶紧帮我们挑个日子。不然,回头我们俩自个儿去悄悄摸的把事儿给办了,您老不写意了,我可不负责。” 何泽平搁下碗,眼睛直直的盯着何子衿,半晌,开口说:“小梁,你去给我把老黄历拿来,让我瞅瞅。” “哎,您等着。”梁阿姨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常悠悠,这才起身走去里面的一个房间。 常悠悠吸了一口气,看着梁阿姨的背影。虽不知道这个梁阿姨的身份,可看上去,似是比何子衿的大伯还要大上几岁,被这个老人家唤作“小梁”,还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何政清拿起桌边的报纸,摊开,在手里抖了抖,说:“爸,您还有功夫看黄历哩,今早不是要出去么。” “我带着,我路上瞅瞅。”何泽平清了清喉咙。 何政清也只是笑,看向何子衿,笑着努了努嘴,说:“你看看你,老爷子这下可乐坏了。” 何泽平抬了抬下巴,轻轻哼了一声。 何子衿望着自己的大伯,握紧了常悠悠的手,说:“大伯,您就不高兴么。” “我自然是高兴的。”何政清将视线回到报纸上,手里翻报纸的动作却停了下来,说,“你只要肯找个人结婚,我跟你爷爷,就阿弥陀佛喽。” 何子衿笑出来:“谢谢大伯。” 何泽平站起身,搔了搔头皮,看向常悠悠,说:“丫头,你好好在这住着,中午我再回来,就把这儿当自个儿家。” 他说着,走过去拍了拍何子衿的肩膀,眉心一皱,说:“带她去看看你爸爸。” 何子衿默默无语,半晌才点点头。 何泽平也半晌没出声,只是又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 常悠悠感受着屋子里怪异的气氛,就连大气也不敢喘,她只知道何子衿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也从未听他提起过他的母亲。 一直等老爷子出了门,屋子里的气氛似乎还没缓过劲儿,等到梁阿姨端上来了自制的小点心,何子衿才仿佛回过了神,笑了笑。 他拿了一块给常悠悠,说:“尝尝看,梁阿姨的独门手艺,可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梁阿姨微笑,又往桌上端茶,说:“孩子,别听子衿胡说,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给你们做。” 常悠悠乖巧的说了一声谢谢,这才把点心往口里送。何子衿果然没有夸张,别出心裁的小点心酥脆有度,入口即化。 何政清翻看完报纸,看了何子衿一眼,何子衿心知大伯有话对自己讲,跟常悠悠说了句“在这儿等着我”,便跟着何政清进了书房。 门一阖上,何政清的脸沉了下来,手指攥拳,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何子衿也不催促,只是平静的翻了翻架子上的书。 终于,何政清抬起头,问:“这丫头就是常有良的女儿?” “是。” 何政清“唔”了一声,又问:“她之前是不是跟吕墨有过一段?” 何子衿平静的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何政清望着他,何子衿对上大伯的视线,不避不让。 半天,何政清指着他,继续问道:“子衿,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因为…” “不是。”何子衿摇头,果断的截下他的话。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何政清背着双手。 “我知道。” “想清楚了?” “很清楚。” “好。”何政清低着头,在房间里踱着步子。 何子衿看着他,一时没动。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何子衿听到大伯说道:“就一点。” 何子衿望着他,点头:“您说。” “别失了该有的礼数,阿岚毕竟是你母亲,这种大事,于情于理,你都该告诉她。” 何子衿沉默不语。 “退一万步,外面那丫头,有权知道自己的婆婆是谁。”何政清说完便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第29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9) 何子衿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餐桌上的餐点都已经收拾好了,只剩下茶具摆在上面。 常悠悠正与梁阿姨说着话,梁阿姨许是在问她什么问题,她表情乖巧,低眉顺眼的,因为不自在和害羞,便一直用手捋着额角散落的碎发。 这是她不自觉的小动作,一紧张就会有。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在抬头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亮,软糯糯的喊了一声:“何子衿。” 何子衿走过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累不累?” 常悠悠咬着唇,摇了摇头,也许是太过突然,她的脸颊上仍是一片一片的红晕。 他低头望着她,已经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梁阿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不出是心酸,还是高兴的。似乎很早很早起,她就跟着小姐。她虽年岁稍长,名为主仆,感情上却情同姐妹。后来又跟着来到了何家,也不知怎么的,原本一大家子的人,突然的就没一点人气儿了。先是老二政廉车祸走了,后来又是小姐癌症,人也没了。除去子衿在外国的那些年,都是她一手照顾他的衣食起居。说句逾越的话,她自己没有子女,可子衿在她心里,就跟自己的孩子似地。 好不容易瞅着他带了个女孩子回来,看着倒是乖乖巧巧的,眉清目秀的看着挺贴心。可她一直盼着子衿能找个女人回来,好好照顾他。现在可好…谁照顾谁,现在都还说不好。 “阿姨,我带悠悠出去一下,一定赶回来吃午饭。” 何子衿说着,牵起常悠悠站起来。 那边,何政清已经从书房里走出来,面上的表情很是平和,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常悠悠抿着唇,对着何政清欠了欠身子,说:“何伯伯,再见。” 何子衿拉了她一把。 常悠悠“哎”了一声,又对着梁阿姨点点头,说:“阿姨,再见。” 上了车子后,常悠悠便一直窝在座位上,对他不理不睬。心里却仿佛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知为什么,隐隐的有些不安,有些惋惜,还有一丝惆怅。那种感觉仿佛难以言喻,纤细而敏感。 是个晴朗的天气,阳光明媚。 她摇下车窗,正是十月份的天气,和风吹在脸上,沁凉舒爽,心底的那股躁动的情绪仿佛被抚平了些。 何子衿一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来,伸出去,在她颈侧摸了摸,有些汗湿。 便说:“等回来,洗个澡,会舒服点儿。” 常悠悠挑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说:“何子衿,这下子好了,你应该早点儿跟我说的…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他们,一定不喜欢我…” 她越说越觉得没有精神,心里七上八下的,脑中也是一团乱麻。她跟着叶涛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换件得体的衣服。然后迷迷糊糊的又在车里睡了一晚上,也不知脸上干净不干净,有没有说错话… 他爷爷、伯伯那样的人,自是不必说了,就连那个梁阿姨也是气质极好的,哪里会对她满意呢。更何况,她在旁人口里,还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他的家人能接受她嘛… 何子衿一愣,倒没想到她在担心这个,不禁笑了笑,胸中一瞬间开阔了起来。他伸手去揉她脑袋,常悠悠偏不让他遂愿,歪着脑袋躲开他,干脆闭上眼睛靠着车窗假寐。何子衿逗了她一会儿,见她不为所动,笑着摇了摇头。 原本浮躁的心渐渐沉静下来,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继续掌着方向盘,目光盯着前方的路,接着,集中注意力朝前开去。 前边的路还很长很长,也望不到个尽头。 正如同他原本漫长的人生。 和风阵阵,长路漫漫,幸好他遇上了她,一路还能有她的相伴。 他想,终于有这样一天,他可以带他爱着的女孩子一起去看望父亲。可是,父亲一个人,他孤单不孤单?还是,带着那样的想念和爱意离开这个世界,他却依然很满足。 他连着开了一个晚上的车,这会子也没觉得多累,也许是因为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心中复杂,诸多的情绪里,却是兴奋与期待居多。 常悠悠兀自难受,只觉得身体越发疲累,意识渐渐昏沉,缓缓闭上眼睛。 待到了目的地,何子衿在她耳边轻喊:“好了,乖,别担心了,我们到了。” 许久没有动静,他把头探过去,见她呼吸均匀,才知道真睡着了。阳光很好,透过车窗玻璃照进来,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几若透明。他伸出手去,把她的身子移了移,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唇瓣嫣红,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人还未清醒,却是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嘤咛声,仿佛在适应新的姿势。何子衿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心底的某个角落,瞬间盈满到不可思议,满胀的甚至有些疼痛。 他真是愿意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一直一直的,直到他再也抱不动的时候,仍想让她像此刻般,倚在他的怀里。 他亲了亲仍在睡梦中的她,又唤了一声:“悠悠,醒醒。” 常悠悠睁了睁眼睛,视线有些朦胧,似真似幻,令人神情慵懒。 眼前是一张好看却又熟悉的脸孔,黑色的眸子沉沉的,里面仿佛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稍稍清醒了些,不禁微微瞪着眼睛,一直看进他漆黑的眼底里去,那里面清湛坦然,灼灼光华炫目异常。 等常悠悠发现自己到了墓地的时候,人有些呆。 她木讷的跟在何子衿身后,呆呆看着墓地两边灌木,脚下有些许叫不上名的小野花,红的,白的,紫的,小小的,却又连成了一片一片。 她看着他的背影,他还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还是宴会里的那身打扮,背脊挺的直直的。 她忽然想起两年前,也是在这片墓地,阴霾的天气下,这一大片墓地整齐而安静,整个泛着浓重深沉的墨色,没有生气,空气中都是烛火的味道在飘散,飘渺而不真实。 她看见他来这里祭拜,身影修长而削瘦,像是牢牢刻在她心底般,立在离她不远的左前方,面对着另一座墓碑。 那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是诧异的,却很快回过神来,只是,仍是不能迅速的移开目光。 他的手上没有任何东西,一身黑色的西装,静静的站在凉风中。她似乎还能看到他的短发,在风里面,轻轻摆动。 一转眼已是两年,真是时光如水。 他们一座墓前停下,墓碑上很简单,名字是何政廉。常悠悠盯着那张小小的照片,轻而易举的寻到了何子衿的影子。 这该是,他的父亲吧。 第30章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10) 何子衿站在墓碑前,一动不动,修长的身子显得整个人清俊无比。她看了他一眼,他的脸色有些发土,她望着他,只觉得心酸。 也不知怎的,她上前一步,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扣。 何子衿转过头来,又看了看被她握着的手,愣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望着她干净的眸子,微笑。 “爸,站在我旁边的是您以后的儿媳妇儿,我知道您一定很想见见她。”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手里头用了力,常悠悠顿觉手指被勒到生疼,却是咬着牙,没有吭声。 他那样站在她的身边,她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里分明有着她看不懂的悲切,她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于是,她连忙对着墓碑欠了欠身子,说:“叔叔,你好,我叫常悠悠。我,我来看您了。” 何子衿有些意外,抽了抽鼻子,扭过头来,朝她艰难的微笑。 常悠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何子衿,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重荷,看上去竟是有几分脆弱。 她平静的盯着墓碑上的两照片,却不敢轻易眨眼。在这种严肃又悲伤的气氛里,极容易被染上悲伤的情绪。她的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阳光明晃晃的,让她有些头晕。 “何子衿。” 他低低的“嗯”一声。 常悠悠有些不忍,心里钝钝的跟着疼,终于还是憋出一句话来:“你要是想找个人靠一靠,我不介意让你抱一会儿。” 她本意是想调剂下气氛,试图让他轻松点儿。 谁知他没有再“嗯”,只是顿了顿,然后说:“好。” 他转过身子来,长臂一伸,重重的却也温柔的把她揽进怀里,他顿了顿,没有感觉到抗拒,这才慢慢的将手臂收紧。 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悠悠,有你,真好。” 她的身子纤细,几乎完全被他拥在了怀里。 他想,可不是…真好。从他第一次抱她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常悠悠窝在他怀里,红了脸,慢慢的伸出手,轻轻抓住他腰际的衣服下摆,小声嘟哝着:“要是你以后觉得我不好了,怎么办?” 常悠悠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可何子衿居然轻轻的笑了笑。 他依旧抱着她,却是抬起头来,眼底也有了光彩,说:“所以,悠悠,我们结婚吧,这样,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我绑在你身边。就算觉得你不好,总归上了你的贼船,也没辙了。” 他虽是调侃,却是郑重至极的盯着她的眼睛。那样的郑重和期待的眼神,偏偏让想想笑的常悠悠敛住了笑意。 常悠悠想,自从她回国后,他对她说过那样多的暧昧的话,从来没有一刻让她,是像现在这般心悸和慌张的了。 她想,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她有什么好呢。他可以为她大老远的去重水灾区,只为看她是否平安,是否遇到困难。他也可以一声不吭的把她带回家,见他的亲人,见他故去的父亲。 她不是不知道,她都知道,她都明白。她只是分不清,分不清他究竟只是喜欢她,还是因为旁的,到最后,她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她只知道,这两年,她想他,想的要命。可是,他爱着的是别人,苏宸说的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刺在她的心尖,她每每想起来,心口都疼得几乎要流出血来。 她后来才明白,原来太喜欢,太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心底是揉不得一粒沙子的。 他现在可以为她做这样多的事情,可是,万一,万一哪一天,他突然就觉得她其实也没什么,他突然厌倦了,或者,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爱着另一个女人。 那时候,她要怎么办呢? 她没有信心可以想妈妈那样,能够重新开始。 他愠怒着对她说,常悠悠,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 那个时候,她几乎就要后悔了,有什么关系呢。他肯要她,他肯在心里给她一个位置,她又何必让自己那么透彻呢,她只要跟他在一起,不论如何,只要跟他在一起,这就够了。 “何子衿…”她拉他的袖子,他的名字一出口,她的眼泪便随之滚了下来。 常悠悠将头埋在他胸前,哭着问:“你,要不要去见见我爸爸妈妈…”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忐忑。 何子衿一直没有反应过来,他想,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爱哭呢。从一开始,她在他面前就一直哭,一直哭。 他抬起她的脸,用手指抚去她的泪痕,可是才刚刚一抹,眼泪又从眼眶滚了出来。 他的指尖触到那一颗颗的泪珠,仿佛烙着手一样,烫到了心底。 他闭着双眼,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使劲儿的又一次收紧双臂,拥住她。 他说:“应该的,我要娶走人家的宝贝女儿,自然要去打声招呼。” 常悠悠摇头,心知他理解错了,她抬起头,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说:“不远的,走几步就到了…你要不要…” 她欲言又止,她知道,话一说出口,她就再不能回头了。她走了那么远,那么久,那么辛苦的才在心底建立起来一道厚厚的城墙,可现在,绕了一圈,她和他,都回到了原地。 想要与他在一起的愿望,早就冲破了城墙,她溃不成军。 何子衿一愣,顿时反应过来,突然的就心情大好,微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应该的,在哪儿。” 常悠悠抿着唇,突然笑了笑,又在墓前点好了香,拜了拜,这才转身,沿着小径,往左边走去。 当何子衿站在离自己父亲墓碑不远处的另一座墓前时,饶是有所准备,仍是惊讶不已。他从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跟自己的父亲,原来离的这样近。 两个人合葬在一起,倒不是舍不得那钱,只是,他们是那样离开这个世界的。她看到的已经是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焦黑的,紧紧相拥。常有良来找她的时候,她便说,那就葬在一起吧。葬在一起,爸爸就会安心了吧。 墓地的位置很好,听应俊说,这里是风水大师看过的,很多名流身后都葬在这里。如今的墓地,不比房价便宜,这样好的墓地,自然是常有良选的。 常悠悠拜了拜,说:“他们葬在一起。常有良找的墓地。” 第31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1) 何子衿也上了香,拜了拜,对着墓碑喊了声叔叔阿姨。他拢着她的肩膀,说,我会照顾好悠悠的。 常悠悠觉得眼底一热,扭过身子,主动的抱住他,哑着嗓子说:“何子衿,你以后要是敢对不起我,我,我…” 她闷闷的“我”了半天,终是没能说出什么狠话来。 何子衿却笑了。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常悠悠坐在副驾驶位上,何子衿给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左手轻易的揽住了她的腰,下一秒,唇已经覆了上去。 常悠悠眨了眨眼,只觉得何子衿的气息密密的将她包裹住,温暖而安定。 他的吻轻轻的,温柔的,虔诚的像是一个青涩的男生,初次吻着心爱的人。 没有任何的欲-望,只有满心的宠爱。 她只觉得晕眩,阳光洒在他背后,一圈圈的光晕,晃花了她的眼。于是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右手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腰,攥着他的衣服,仿佛在寻找一个温暖的依靠。 他们有过亲密得时候,亲吻、拥抱,甚至那次啼笑皆非的make love。可是,她从来没有一次是像这次这样,面热心跳,害羞的厉害。 她刚刚似乎主动了…主动的勾了他的脖颈,主动的环他的腰,她学着他的样子,去亲吻他不薄不厚的唇、下巴、颈子。 那一瞬间,她跟他,都像是着了魔般,直到他那带着薄茧的手指,触到她的皮肤,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彼此喘气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她在他的脸上,寻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一时间,气氛竟是有些尴尬。 于是,她只好祈祷路能短一点,再短一点,最好他能忘记刚刚那样尴尬的事情,她也能厚着脸皮跟他说说话。 可惜,事与愿违。 等回到大院的时候,何子衿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戏谑的看着她。她却仍是面红耳赤,最后只得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警卫例行公事的要求看证件,车子停了下来,常悠悠到这时候才注意到,门口笔直的立着的警卫,每个人手里都还握着一把家伙。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盯了一会儿,那边已经检查结束,车子迅速的开了过去。 大院里面看上去很普通,像是古老的巷子,左右两边都用围墙围着,里面是不高的老房子,她想着,这一排排的老房子里面,是不是都住着像何子衿爷爷那样的军队里的官员。 他们经过一座又一座的老宅,常悠悠盯着这里,细细的看了过去。心里想着,原来这里就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威严,还有压抑。 顺着小路,一直开到了何家园的门口。 梁阿姨听见车响,迎了出来,笑眯眯的,说老爷子已经抢先回来了,正捧着书叽叽咕咕呢。 何子衿笑,绕过去给常悠悠开门,拉着她,一起进屋子。 已经是中午,原本冷清的屋子仿佛一下子有了人气,梁阿姨说笑了两句,像是想起来什么,迈着小步子麻利的跑回厨房。何泽平也从书房走出来,比起早上,多了些精神气儿,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何政清跟在何泽平身后,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爷爷,大伯!”何子衿依然牵着常悠悠的手,常悠悠忙跟着叫:“何爷爷,何伯伯。” 保姆沏好了茶端出来,放在外面的石桌上,何子衿捏着小杯子,牛嚼牡丹似的,咕噜咕噜灌了一口。 常悠悠望着他,印象里,他向来绅士斯文,这样随性的时候倒是少见。 “哎哟,一看就晓得,子衿今儿心情好。”梁阿姨笑着端了果盘出来,又回过身来,催促常悠悠坐下来歇歇。 “阿姨…”常悠悠不适应长辈对自己这般客气,见何子衿看着自己笑,脸一红,便跟在梁阿姨后面,说,“那我给您打打下手。” 何子衿忍着笑,把她拉回来,说:“你打什么下手啊,除了会煮两包方便面。” 常悠悠大窘,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何泽平哈哈大笑,走到石桌旁,在石椅上坐下,又招呼常悠悠:“丫头,来,坐下跟爷爷说话。” 他回头又看何政清:“你,你也是,都坐下,一个一个杵着做什么。” 何泽平看常悠悠一直面红耳赤的,便也只问了些寻常问题,诸如年龄啦,在哪里工作啦,何子衿有没有欺负她之类。 常悠悠起初还紧张到手心里都是汗湿,渐渐的也就放松起来。 何泽平兴致上来了,说是要看看这丫头的棋艺如何,趁着梁阿姨还在厨房忙的功夫,让保姆把棋盘拿来,摆上。 常悠悠哪里有什么棋艺啊,才走了两步,便被逼进了死胡同。何子衿看不入眼,便站到一旁去教她。何政清在旁边笑,说,子衿啊,观棋不语真君子。 何子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拢着常悠悠的肩膀说,这是我太太。 常悠悠抿了抿唇,耳根子却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烧的厉害,心里忽然的,就一软。 吃完午餐,何子衿的意思本来是要送常悠悠回S市,电视台安排的假期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梁阿姨心疼,叨叨着说他开了一夜的车,刚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呢,又要走。 常悠悠一想,也不禁有些心疼,便提议说,打电话再请一天的假,两人在大院留宿一宿。 老爷子嘴上不说什么,口里甚至还“哼”了一声,可是常悠悠看得出,这个决定让他很高兴,表情都跟刚刚不一样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梁阿姨把何子衿原来的房间给腾了出来,换上了新的床单、被褥,让常悠悠睡。又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留给何子衿。 大院的老宅子有些年头了,带着厚重的湿意,何子衿其实有些睡不惯,按着他的意思,把悠悠带回自己的别墅住一晚才算好。可按着她的性子,大抵是不肯的。 他用胳膊枕着脑袋,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他想着,中午在墓地外面,他们坐在车里,他抱着她,两人隔得那么近,她几乎就半靠在他的怀里,明明没有风,脸边却仿佛拂过她的碎发,那样绒绒的质感,又有一点痒,甚至一下子渗进了心底,伴着分外柔软的香甜气息,让他不忍放手。 何子衿更加睡不着了。 索性起床下楼,却听见厨房里传出声响,他眉头一拧,慢慢走向厨房。 正在偷吃糕点的常悠悠听见声响,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嗝,口里还嚼着半块酥饼,呆呆的看着何子衿。 何子衿笑,他知道她这一天紧张坏了,东西也没吃多少。 “有我的份没?”他倚着厨房的门,问她。 她眉头慢慢的拧起来,咬了下唇,说:“可我只找到这么点儿。” 大院里并没有女式的睡衣,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他的旧衬衫和休闲裤,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她无辜的看着他,继续嚼完口里的酥饼,就连领口大敞开着都没发觉。 第32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2) 何子衿心底一痒,心里算着日子…他该是忍的差不多了吧。 他默不作声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呷了一口,一直等她吃完,两人上楼。 走到门口的时候,常悠悠浅浅笑了笑,说:“晚安。” 她那亮晶晶的眸子里仿佛蕴着微光,十分漂亮勾人。 何子衿终是忍不住了,心里想,真是要命了!这磨人的小东西! 他俯身印上了她的唇,常悠悠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腾空了一般,下一秒,门已经在她身后关上。 他将她摁在门上,一手托着她的脑袋,唇一贴上去,便开始浅浅深入。原想作罢,可是常悠悠受了惊吓,又顾忌这里是大院,根本不敢动,害怕发出声响,吵醒长辈。 她异常的柔顺,隐隐的甚至有配合的意思,顿时让他欲罢不能。常悠悠尚不自觉,以为他只是要亲一亲她,红着脸,喘息过后,小声说:“好了,快回去歇着吧,明天,明天一大早还要走呢。” 何子衿在心底暗叹了一声,也不与她废话,一把扯过她,彼此的呼吸相互交错。她领口在扯动间,敞开的口子越发大了几分,胸前的风光一览无遗。 他一点一点褪去她肩头的衣服,炽热的吻落在微微汗湿的肌肤上,感官异常清晰。 常悠悠哆嗦了下,又不敢大声,低低的声音有几分像是在娇嗔,她说:“何子衿,你别闹了…” 她的话并未能说完,“嗯”的闷哼了一声,他已经将那件宽大的衬衫扯下,顺着腰肢滑到腹股处。 接着,粉色的胸衣也不知去向。 带着凉意的空气让她浑身起栗,她想要挣扎,全身却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绵软,柔成了一滩水。 他的唇舌在她胸前流连徘徊,迟迟不去。 “悠悠…” 他低低的喊她的名字,常悠悠呆呆的望着他,清楚的看见他眼底跳跃的火苗。 她有些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口里似是有些干燥,心底也仿佛点着了一把火,熊熊燃烧起来。 “何子衿,不要…这是在…” 她不敢大力挣扎,也不敢发出声响,只是僵在那里。 何子衿不理她。 常悠悠依稀记得,自己被他大力抱起来,她被他带着,他的重量仿佛压在她的身体里。他炽热的身子,暖着她微微发凉裸-露着的肌肤。 夜那样的沉而静,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间,这让她异常紧张和害羞,感官从未有过的清晰和刺激。 那件宽大的衬衫半褪未褪,凌乱的挂在她腰肢,半遮半掩。 他的亲吻在她耳珠处徘徊良久,接着,又回到她的唇上。 常悠悠全身的力气早已消失殆尽,为了支撑身体,她的手无力地搭在他腰间,抓着他的睡衣,胸口剧烈起伏,闭着眼喘气说:“何子衿,你…你不要…” 她的声音在他的亲吻里,越发模糊,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常悠悠局促的拽着他的衣服,只知道拼命喘气。何子衿柔柔的吻着她,那条休闲裤也被他扯了去。 常悠悠蓦地一醒,连连摇头,哀求道:“何子衿,不要…不能在这里…” 她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觉得浑身都紧张的仿佛要崩溃了一般。她害怕这样的行为被长辈们发现,如果被发现了,她害怕他的长辈们会觉得自己是个不正经的女孩子。她也害怕自己会不自觉的发出什么声音来… 这样的害怕和担心,使得她的感官顿时比平常敏锐了许多,她又窘又羞,却根本阻止不了何子衿的动作。 何子衿以同样的速度,脱掉了自己那身碍事的睡衣。他觉得自己的血管都仿佛要撑的裂开来,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汩汩的,他的,还有她的,心跳如雷。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受控制。 他依然耐心的亲吻着她,没有凶狠,没有强势,只有温柔,更温柔的,温柔到连自己都讶异这份耐性的地步。 他仍然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她哭的那样委屈。这一次,即便两人的身体紧紧密密的贴在一起,他却一直柔声的安慰她,不断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让她放松,再放松。 感官传来的刺激,让她整个人都紧紧的蜷缩起来,浑身的毛孔都仿佛张开了一般。 她知道,一切都已经乱了。她闭上眼睛,只剩下重重的呼吸,理智瞬间全然崩溃。 何子衿终于不再等下去… 她疼,依然疼,疼到张开嘴巴,狠狠的吸了一口冷气。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溢出来,却还是记得不能大声,只是低声的抽泣。还是害怕,便咬紧了唇,忍着。 何子衿看着她的模样,委屈到他心坎里了,可他却无法再停下来。他需要她,她的身体,她的心,她整个人… 他等了她两年,他心底一疼,却是狠下心,下了力气,身下顿时凶猛了几分,仿佛要将这两年所受的煎熬、痛楚,在此刻都发泄出来。 慢慢地,常悠悠便软下了身子,双手无力的攀在他肩上,任他为所欲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是承受不住,蜷紧了身子,捶着他的肩膀,哭道:“你说很快就好的…” 何子衿终于忍不住,低低的笑了出来,满意的亲吻她的唇,一下一下的,带着刻意的戏谑,还有满满的爱意。他温热的唇,湿热的亲吻,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脸颊上,耳畔、颈子…又一路向下。 “悠悠,说你爱我…嗯?” 他连哄带诱,用沙哑着声音,在她耳侧一遍一遍的说着。 常悠悠人已经开始昏昏沉沉,他不满,突然就用了力,她全身就战栗起来,连连讨饶:“爱,爱…” 何子衿满意了,又道:“说你愿意跟我结婚。” 常悠悠咬着唇,不吭声。 何子衿气急败坏,又稍稍用了力,引得她的眼角又溢出一颗泪来。 他伏在她耳边喘息:“悠悠,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 他的话并没说完,常悠悠却已经知道利害,忙不迭的点头:“好,结!结!” “马上!”他变本加厉。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点头,说:“马上。” 第33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3) 第二天,常悠悠是被闹钟喊醒的,她睁了睁眼睛,因为住在他的家里,所以头一天晚上已经调好了闹钟,生怕自己起来晚了,让长辈觉得她很懒散。何子衿并不在,她微微松了口气,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 她什么事都不想做,脑袋昏昏沉沉的,觉得身上黏黏糊糊的,难受的厉害,赶紧爬起来冲了个热水澡。氤氲的热气让她的精神稍稍好了些,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的直叫。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何子衿,他正拿着桌上的书,随意的翻着,也不知何时进来的。她根本记不清昨晚后来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他昨夜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客房… 她本不想给他好脸色,又担心他在这里久了,给人瞧见,连忙把他往外推,让他赶紧走。 何子衿知道她累了,也知道她心有不满,抱她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替她搓了搓湿漉漉的头发。他圈着她的腰,亲吻她的额头,从发丝上不时的滑落下来细密的水珠,彼此身体都是滚烫。 仅仅是抱着,他的心里也是软软烫烫的,不愿意松手。 常悠悠现在恢复力气了,抿紧唇,一言不发,抓住他一阵乱捶乱打,头发上的水珠甩的到处都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何子衿也不闪躲,任她胡乱发泄,却是趁她不注意,抓住她的手,迎头将她的唇堵了个彻底。 楼下梁阿姨在唤着,叫他们吃早餐。 常悠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恨恨的看着何子衿,她在他的脸上不仅寻不到一丝倦意,反而一脸的神清气爽。 吃完早餐,何泽平送两人出门的时候,何政清还有梁阿姨都站在门外笑着,看着常悠悠。 那排场,那眼神,总让常悠悠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甚至,还有种做坏事后被逮个正着的心虚。 她有些不自在的捋着刘海,心里更是把何子衿狠狠的骂了一通。他若是听她的,早点出去,也不至于亲吻的时候,被梁阿姨恰好看到… “丫头,常常跟子衿回来,爷爷给你们挑个好日子。”何泽平边说边笑,中气十足。 梁阿姨也走过去,伸出手顺顺常悠悠的黑发,那眼神,跟看自己闺女似的…常悠悠自己没好意思想成是儿媳妇。 眼见着何子衿开着车过来了,何泽平说:“子衿的车来了,小梁,你让这丫头上车吧,赶紧回去,路上慢点,抽个时间,多回来吃饭。” “哎,那我上车了。何爷爷、何伯伯、阿姨,再见。”常悠悠一边打招呼,一边钻进何子衿为她打开的车门。 她上了车,打开车窗跟大家招手告别。 老爷子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模糊。常悠悠不知怎的,心里一酸,扭头对何子衿说:“要么你留下来,我自己回去。” 何子衿愣了愣,微笑,拍她脑袋:“今天不了,以后我们常常回来,好不好?” “哎…”常悠悠皱了皱鼻子,说,“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呢。” 何子衿抿了抿唇,笑,脑袋探出去,说:“我先走了,爷爷,您多注意身体,都进去吧。” 何泽平一直看着车子消失,才清了清嗓子,扭头对何政清道:“政清,这两天准备准备,去丫头家里走一走。” 自个儿的孙子拐走了人家的闺女,当爷爷的,总得有点儿表示才是。 常悠悠是直接去台里的,正赶上新闻栏目组商讨下一周的选题。 小河给她倒水,声音里满是惊讶,说:“悠悠姐,你…” 她“你”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最后说,“悠悠姐,你怎么看着比去灾区前,还要精神啊。” 常悠悠揉了揉脸颊,有些烫,她先是笑了一下,接着,不自觉的便带着满脸的笑。 小河托着腮,看着常悠悠笑颜盈盈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呆住了。于是摇了摇头,眼底带着光亮,说:“悠悠姐,你真好看。” 常悠悠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在小河眼里看到了羡慕,还有类似崇拜的东西。 她忍不住笑了笑,忽地就想起了徐思捷。 徐思捷这两年成功转到了幕后,策划了好几档节目,收视率带动广告赞助。她终于做到了她两年前的梦想,退居幕后,即便失去了台前的光彩,她依然用自己的方式想所有人证明着自己。 常悠悠却不想再向从前一样,到处去看徐思捷的报道,只为了看她采访时的风姿,还有字字珠玑的痛快。 她依旧欣赏那个才思敏捷的业界前辈,却再也不会像小河这样,面露羡慕和崇拜。她也从未觉得徐思捷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只是,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的像从前那样喜欢这个人。 常悠悠想,也许,她骨子里就是这样小心眼。徐思捷与吕墨之间如何,她不想知道,也不在乎。可是,徐思捷与何子衿,不论事实是怎么样的,即便是她的误会,她在心里也梗着了这么一根刺。拔不掉,咽不下,吐不出。 下午四点的时候,常悠悠已经看好了台词本,休息多日的工作也基本捋顺了。 小河喊她,说:“悠悠姐,外面有人找。” 常悠悠收着本子,抬眸说:“谢谢。” 她心里思忖着,谁呢,会来台里找她。 “是个帅哥哦!”小河笑,眼里满是笑意和兴奋。 常悠悠脸一红,直觉的以为是何子衿,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办公室外面走。 吕墨站在廊子的尽头,一身白色干净的休闲装,看上去很是精神。 “哎,师兄,你怎么来了。”常悠悠走近了,率先开口。她从吕墨的眼里看到了惊讶,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她竟然可以如此平静,毫无芥蒂的这样与他打招呼。 那时候,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过神,两个衣不蔽体的人,以最不可能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不难过,也不高兴,只是失落,像是少了点儿什么。接着,便是空白,一片接着一片的空白,像是海浪般,汹涌袭来。 她常悠悠的第一次恋爱,她工作上崇拜的偶像及目标…她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 她甚至还能听到吕墨在后面叫她,可是,不重要了… 即便不爱,有些话,她也想最先说出口,以此保留住她那点高傲又可怜的自尊。即便不爱,对于第一次的恋爱,她也期冀着双方能保证最起码的忠诚。绯闻再多,怎么也不及亲眼看见限制级的来的刺激。 她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她突然觉得,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太简单。 吕墨在她心里,再也无法将那个有着纯粹干净笑容的大男孩,与今天狼狈不堪、衣不蔽体的男人,画上等号。 “刚到,来看看你。”吕墨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淡淡开口,“有空吗?晚上一起吃饭。” “哎…”常悠悠歪了歪脑袋,记起,何子衿似乎说过,她下班的时候,他会过来接她。 “晚上有约?”吕墨看出她的为难。 “嗯。”她微笑着点点头。 他看着她,似乎有那么一刻,气氛是静默,甚至尴尬的。 吕墨说:“悠悠,对不起…” 他试图来拉她的手,常悠悠却仿佛被电着一样,整个身子直往后退,猛的撞上墙壁,背脊硌的疼。 吕墨吸了一口气,直直的望着她,说:“难道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他的声音里有着怒气,也带着讽刺。 “还是,你跟何子衿…” “师兄!” 常悠悠望着他,平静而安宁。 第34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4) “悠悠,两年,七百三十天,一万七千五百二十个小时…你从来不回复我的邮件,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去找你,你也是避而不见…你第一次回来,不跟我联系。要不是我从电视里看到节目,我甚至不知道你已经回国。” “悠悠,你就这么想躲着我?” 吕墨走过去抓她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何子衿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这是故意跟我作对,才要千方百计的跟你在一起…我跟徐思捷的事情,也是他…” “吕墨!” 常悠悠吼了出来。 吕墨愣了一下,眸光渐渐平静下,他甚至笑了笑,挑眉:“悠悠,你就不能好好想想。怎么就那么巧,你一回来,就让你去客串主持,访谈对象还正好是他何子衿。” “这次DA的招标会,他又联合你父亲,想要压垮我。” 常悠悠听不下去,呼吸都仿佛变得沉重,鼻子忽然一酸。她的身子一僵,不再说话。 她望着他,声音飘飘忽忽的,都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问:“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吕墨一滞,眼神黯淡下来,说:“我也不知道。” 常悠悠冷冷的笑。 吕墨靠近她。 高大的身形,过近的体热,通通压迫着她所有的感观神经。 “悠悠,我知道,你现在恨透我了。可是,最起码,我不像何子衿,我从来都没有算计过你。” 常悠悠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梗着了什么,难受的让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她抬头,对上那双依旧轻佻的眼眸。 “师兄,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常悠悠喘了一口气,手紧紧的捂着胸口,“我不见你,不跟你联系,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子衿曾问她,说,你躲着旁人罢了,何必也要躲着我。 她当然要躲着他,因为她想要割去所有与他有关的枝枝蔓蔓。 算了吧,那时候她想,当初既然是因为自己害怕,选择了逃离,就不应该再回头。 只是这么些年,他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回了头。 即便他算计了她,用尽了一切的手段,又如何呢?她是那样迫切的,想要拥有属于她和他,两个人的幸福。 吕墨抬眸看着她,双眸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俯下身子,拥她入怀。 他窝在她的肩窝,发出一声无奈且压抑的叹息。 “悠悠,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他说的很轻,声音很沉,甚至还带着一丝凄凉,常悠悠却瞬间反应过来,用力的将他推开。许是她的反应太过直接,吕墨被迫往后退了一步,人显得有些狼狈。 “师兄,我不想让自己讨厌你。”常悠悠丢下这句,不再作停留,转身就走。 何子衿开车到电视台门口,还没给常悠悠打电话,便看见她站在不远的台阶下,娇小的身形在夕阳下,拉出一道朦胧黯淡的影子,精致的五官上,表情模糊难辨。 他停好车,推开车门,走了过去。 “悠悠。” 他看了她一眼,用手捧起她的脸。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和憔悴,她的身后是漫天的夕阳,金色的一大片,连同那他看不懂的忧伤,柔柔的,将她裹在其中。 常悠悠皱眉,压下心中的难受,她想动一动,浑身却僵住了一样,她害怕自己就这样窒息,努力的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堪堪的迎向他的视线。 她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摄人的压迫。 “悠悠,怎么了?” 他轻轻的拍她的脸颊,声音一贯的低沉,却分明能听出一股焦急和担忧来。 常悠悠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吕墨离开了没有,她望着他,语气是疲惫至极的无奈:“何子衿,送我回去吧。” 何子衿看着她,没有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郑重,直直的逼视她:“悠悠,到底怎么了?” 常悠悠便重新低下了头,她说:“我出来的太急,东西都还没拿,落在办公室了…” 她说着,便有些语无伦次,末了,她低声道,“何子衿,你别再问我了。” 她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她缓缓的蹲下来,一直低着头。她可以在吕墨面前维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却没法在何子衿面前佯装镇定和无所谓。 她明明觉得有许多话,却又不敢面对,更不敢说出口。 “何子衿,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她蹲在那里,视线落在他的鞋子上,干净锃亮的。她抱着膝盖,抱的紧紧的,她觉得有些话,只有这样才能说得出口。 “何子衿,我们结婚吧…” 她抬头望着他,湿湿的液体轻而易举的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哽咽着,问:“你不是说,我们要马上结婚的么?”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牢牢的抓着胸口的那块翡翠坠子。她把它握在手心里,握的紧了,却仍然蹲着。 “这种时候,这种话,应该我来说。”一直沉默的声音,终于在头顶上方响起。 何子衿跟着蹲下身子,他那样的高大挺拔,轻轻的就将她抱了个满怀。他微笑着,揉乱她的头发。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边说,边亲吻她的头发,“你怎么能比我还急呢,嗯?” 旁边开始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经过,许多人认出常悠悠来,也有人认出何子衿来,纷纷在一旁窃窃私语。 何子衿叹了一口气,他长这么大,还没这般招摇过,为了她,真是什么都做了… 他蹲着,腿都有点儿麻,原本扶在她腰上的手缩了回来,伸进口袋里。 常悠悠盯着他看,看着他掏出一个小巧的红色盒子来。 他虽对着她微笑,表情却有些不自然,他的眼里,窜着她看不懂的火苗。她的手被他抓住,手指上带着一圈凉意,轻轻松松的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 她仍兀自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他却单膝跪地,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 他的吻很烫,烫的吓人,那一瞬间,常悠悠以为自己要就此窒息了,却还是不舍得推开他。 何子衿把她搂的紧了,在她耳边喃喃道:“常悠悠,现在,可是你跟我求婚…我只是顺了你愿…这一辈子,你都不许后悔。” 旁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她不管,他也不管。 他算计谁,他曾经做过些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执拗的向他要一个答案:“何子衿,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喜欢我…” “我说过的…”只是从不曾让她听见。 他用力的吻了下去,他也曾放手,也曾以为再不会拥有。 就这样吧,他心甘情愿。 何子衿拥着她,吻得更深些:“常悠悠,记住喽,从今以后,你是何太太…我只会爱自己的太太…” 常悠悠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捶他的肩膀:“你真是丢死人了。” 何子衿笑,说:“今天人家已经下班了,明天我们去登记…” 第35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5) 当天晚上,苏宸跟Anna盯着手里头的报纸,这是刚刚要拿到的第二天即将发行的报纸,金融版还有娱乐版上硕大的标题:HBS高层何XX当众浪漫示爱,好事将近。 文中词句用的隐晦,并未指名道姓,旁边却配上了大篇幅的照片,清晰的可以看出是何子衿跟常悠悠两个人。 报社的编辑在一旁干笑,说:“Anna小姐,您看这件事,手底下人不懂事,被我及时发现了,幸亏还来得及压下来…” Anna看了一眼苏宸,皱了皱眉,说:“没关系,就照着这个发出去…但是,这个是底线,你们的记者,不能去盯常小姐的梢…” “这…” 报社的编辑愣了愣。他原先以为何子衿会让他的助理过来私了这件事,无非是大枣加木棒,总之,得撤下这条新闻来。 从事这个行业的,谁都想去正大光明的采访何子衿,经济版、娱乐版,在业内,何子衿真真儿的是各大媒体的宠儿。越是采访不到,越是稀罕。偶尔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也是提前被拦下了。 除了何子衿本身在传媒界的影响力,还有就是他的背景。真正的人物,能否报道,几分程度,上边儿都有人盯着呢。没事整天在报纸上瞎蹦跶的,反倒是些小角色。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何泽平这尊大神,谁也不敢真的去触这份晦气。 “Anna小姐,您确定,要发?”编辑又小心的问了一遍。 苏宸不说话,盯着报纸上的图片发愣,她细细的盯着图片,因为太靠近,眼睛都快触到纸上。 “对不起,我能看一下电子稿吗?”她指着报道旁边的配图。 电脑打开,显示原图,她定住了,她已经不需要继续往下看。手里的报纸轻飘飘的飘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或者,连声音都没有。 梁阿姨说,那坠子是二少爷在的时候,自己捣鼓出来的,学了很久呢… 她问他,这坠子,你就准备送给常悠悠了? 她说,为什么偏偏是常悠悠呢? 没有谁有她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久,没有谁像她那样了解他。可是…有什么用呢? 图片是连贯的,从他蹲下身子,从他掏出戒指,从他半膝跪地,从他亲吻常悠悠开始… 他小心翼翼的姿态,拥着她,仿佛拥着稀世珍宝。 苏宸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她抬手抚了抚额头,她很想回家问父亲。为什么在她那样小的时候,把照顾何子衿的任务就交给了她,如果她没有从那时候开始,做他的小尾巴,会不会,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还有难堪。 她那样用心的在工作上与他并肩,她还跟父亲学了一手的好厨艺,那些菜,据说都是从前他父亲爱吃的东西。 “苏宸。” Anna喊了她一声。 苏宸愣了愣,转过身,对着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 她点头:“我知道,明天,就按着这个登吧” 她轻轻的顿了顿,咬了咬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她害怕自己在这种时候会哭出声来。 “Anna,你…”她哽了哽,她明白他的意思,“你联系其他单位,不许他们盯常小姐。” Anna看着她,问:“那你呢?” 苏宸扭过头,不再看她,只是说:“辛苦你了。” 第二天,当报纸上铺天盖地讲述着某电视台工作人员与HBS某高层的恋爱史时,常悠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头版头条。 早上八点,何子衿就载着她去民政局。常悠悠在车上就给小河打电话,让她帮忙请半天假。 小河在电话那头笑的开心,说,悠悠姐,我们都知道,你今天要去领结婚证嘛。 常悠悠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小河说,悠悠姐,原来你老公就是那位何先生啊。我说上次你怎么不用背台词呢。 小河越说越兴奋,最后大叫,悠悠姐,你们俩也太浪漫了。 听筒漏声的厉害,何子衿笑了笑,扭头去看她。常悠悠心里一慌,迅速的切断了电话。 虽是早上,也没有特地去选什么特殊的日子,民政局仍是有许多人。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就是办理离婚手续的。两个人排队的时候,另一边就会有沉着脸的两个人,手持绿色的小本,浑身沾了冷气般,从他们身边经过。 “不许看。”何子衿牵了她的手,挡住她的视线。 常悠悠睨了他一眼,黑黑的脸。她嘟哝着,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说什么呢!”他咬牙。 她嘟了嘟嘴巴,不再吭声。 给他们办理手续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笑容很是亲和。按着惯例问了他们一些问题,末了要签字的时候,常悠悠犹豫了。 她瞅了一眼手上的戒指…跟做梦似地。 常悠悠叹了一口气,说:“何子衿,这领证怎么跟去营业厅办个业务一样简单啊,还可以退。” 她边说,边瞥了眼白色的墙壁。虽然有一墙之隔,但是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何子衿的脸又黑了,死死的盯着她。 “对不起,常小姐,结婚证是不能办理退的手续。除非…”工作人员笑了笑,看了一眼脸黑的厉害的何子衿。 “赶紧签字。”何子衿盯着她,压着胸口的那股子火气。 “哎…”常悠悠拿起笔,在手里转了两圈,说,“喂,何子衿,以后我们要是吵架,就不能说分手了。因为一分手,那就是离婚呀。” 何子衿咬牙,挤出一丝笑,说:“放心,没有那一天的。” “两位,后面还有人排队。”工作人员善意的提醒了一下。 何子衿不满,心里气的恨不得要抓住她的手,替她签下字来才满意。工作人员在一旁盯的死死的,话里话外的提醒他,结婚登记需要男女双方自愿。 他的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常悠悠却仍是拿着笔,在那里兀自犹豫。 他真想朝那多事的工作人员吼两声…怎么就不是自愿的了…她分明答应了他的…昨天,就昨天下午,她还跟他求婚来着… 好不容易办理完手续,何子衿一把夺过常悠悠手里的红本本,跟自己的叠放在一起。 他刚刚甚至想问那工作人员,他要是撕了这红本本,以后是不是就离不了婚了… 这么低智商的问题,原本他是不愿意去考虑的。可那也得看,他身边儿的是谁。 他无奈的笑了笑,半天才说了三个字。 “何太太,”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常悠悠从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怎么有他这样好看的男人。 她挥着拳头,砸他的胸口。 他用手捂着被她砸过的地方,也不恼,却仍是微笑。 于是,她也笑,说:“何先生,你该送我回台里了。” 他上前,圈住她的腰,那姿势,那语气,分明有些腻的慌,她却只是微微红了脸,对上他的眼睛。 “何太太。”他低声唤她。 “哎。”她应着,唇角扯了扯,笑意如何也掩不去。这个称呼,还蛮顺耳的…她想。 “以后,不管旁人跟你说什么,只要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你都不要相信,听见没有?” 常悠悠不吭声,只是乖巧的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心想,她跟他,连证都领了。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以后不信他,还能信谁呢? 何子衿很满意,低下头亲了她一下,说:“,晚上我接你,我要跟咱爸说我们领证的事,顺便商量一下婚礼。” 他说的时候已经改了口,常悠悠被他那声“咱爸”,给闹的心惊肉跳。 她有些紧张,说:“改天吧,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证都领了,你还要准备什么?”何子衿睨了她一眼。 常悠悠回到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她下了车,意外的发现徐思捷居然在大门口。 何子衿显然也看见徐思捷了,皱了皱。 “悠悠,墨子在哪?”徐思捷的嘴唇有点发白,戴着大大的墨镜,遮去了半边脸,语气却依然优雅从容。 常悠悠蹙眉,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徐思捷的声音大了点,又重复了一次:“墨子在哪儿!” 第36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6) “徐思捷!” 何子衿的声音有点儿往下沉,直直的盯着徐思捷。 徐思捷摘下墨镜,眼下有着浓重的黑影,一看就是休息不足,很是憔悴。她不吭声,只是看着何子衿,眼底的情绪不断的往上翻涌。 何子衿拢着常悠悠的肩膀,手里稍稍带了劲儿,把她的身子转朝大门的方向,说:“快进去吧。” “我只想知道,墨子在哪里!”徐思捷不避不让,死死的盯着何子衿,泛着血丝的双目中,仿佛能喷出火来。 常悠悠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居然有了瞬间的犹豫。他的眉头一蹙,那黑沉沉的眸子,平静无波,可是她知道,他的心里,定是动怒了。她的心里,顿时跟着一紧。 何子衿微微侧了身子,语气宁逸:“悠悠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们并没有看见他。” 他低了头,温和的声音飘入常悠悠的耳际:“还不去上班?” 常悠悠想了下,看向徐思捷,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过来跟我要人,可是,我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他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情,不可能告诉我,我也不想要知道…” 她又想起吕墨,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轻佻的向她挑眉。当时她觉得,这个男人是有多讨人厌啊…他的表情里,总仿佛有着似曾相识的东西。 她后来想想,总算抓出点头绪来。她那时候正在蹲点采访何子衿,何子衿的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几乎被她翻烂了。 也许那天,她就是在吕墨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些她所熟悉的某人的特质,却又说不上来像在哪里。 后来,她也曾问过云薇,说,你有没有觉得吕墨跟何子衿,其实挺像的。 云薇瞪着眼睛,说,哪里像?一个是谦谦君子,一个是玩世不恭。要说像,就是俩人长的都挺妖孽。 这事后来便被她给搁到一边了,相处越久,越发现两个人的不同来。 她是喜欢吕墨的,那是不一样的感情,她分的很清楚。她喜欢他故作吊儿郎当的模样,她也喜欢他轻浮时可笑又可气的样子,她最喜欢他干干净净的笑容。她一直觉得,她几乎没有在一个男人身上,看见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也许,更多的时候,她觉得他像个大男孩,被父母亲宠着,骄纵蛮横,却又直白可爱。 只是,这所有的一切在在那次之后,烟消云散了。 她已经想不起,那个有个纯粹笑容的吕墨,究竟是什么样子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曾了解过他。 他让她觉得…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脏。 她知道很难听,可是,她无法接受。 就如同,她不能接受常有良,口口声声说他多爱妈妈,多爱她。可是一转身,他身边站着他的妻子,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女人。 一个人的感情,是有多脆弱? 可不论吕墨究竟如何,那都已经与她无关了。她回神,她真该回去工作了。 徐思捷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估计着她话里的可信度。她注意到,常悠悠的颈子上多了一枚翡翠吊坠…她也曾见过的。就是那枚质地一般,重在做工的翡翠。据说,跟她的那枚玉佛,是一个脚料做出来的。 她心里蓦地一紧,移开了视线,说:“昨天他…他说要来找你,然后就没有回去…” 她哽了哽,咬着牙,就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堪。 常悠悠坦然的望着她的眼睛,说:“他下午的时候来过,但是我们只说了几句话,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良久,徐思捷说:“今天是我冒昧了…我不想跟你道歉…也许有一天,你会比我现在还要盲目。” 常悠悠愕然,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走了啊。”她冲着何子衿笑了笑。 何子衿拍拍她的脸,一脸温柔:“晚上来接你。” “哎。”她咬了咬唇,挥挥手,转身朝里面走。 一直待那纤细身影消失,何子衿才盯住徐思捷,脸色冷凝。 徐思捷反倒露出笑脸来,笑盈盈的。 她说:“子衿,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何子衿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他眼中全然无波,根本无法解读其中的情绪。 徐思捷心里莫名的犯憷,却还是说:“子衿,你这样对墨子,你这是毁了他!” “他花了那样多的心血,你一声不吭的,把他踩在脚底下…不就是要跟他争么?现在你如愿了?常悠悠现在对你死心塌地的…下一步呢?你的下一步是要做什么?你还要怎么对墨子,你才甘心?” “如果,我现在去告诉常悠悠,你只是利用她来打压吕墨,她会怎么想?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么?” 徐思捷冷笑。 何子衿沉默,浑身却跟结了冰似地,他一把抓住她的腕子,他的手,即便是隔着一层衣服,覆在她的胳膊上,依然透出一股寒气。 很冷。 他半拖半拽的,把她弄进了车里。 两个人都沉着脸,像是两只一心击败对方的斗鸡,谁都没有注意,大楼的某扇窗户,一双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何子衿没有多余的话,手掌着方向盘,车子以诡异的速度冲上马路。 徐思捷盯着盘上一路攀升的数字,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安全带,她大叫:“何子衿,你疯啦!” 车子却越跑越快,已经近中午,路上的车子越发多起来。何子衿的车便以惊人的速度和架势,将一辆有一辆的车甩在尾后。 徐思捷觉得腹中有什么在翻涌,瞬间便堆积到了胸口,一阵儿一阵儿的恶心。 路两旁的景物迅速的往后退,车子都仿佛要飘起来了一样,她真切的体会到了害怕,吓的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变得安静,鼻端间浮着香烟的味道。 徐思捷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车子已经停在了郊区某个不知名的小路上。 她用力的咽了一口吐沫,惊魂未定的看着何子衿…他这是不要命了!她刚刚亲眼看着他的车子,几次都险些要与旁的车子撞上。 可看他现在,跟没事人一样。 都说赌徒是疯子,何子衿是赌徒,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真的疯了! 何子衿掐灭手里的烟蒂,放进车内的垃圾袋里。 “思捷。” 他看着她,叫她的名字。 “…”徐思捷抚着胸口,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何子衿笑了下,笑容有点儿冷,“你该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徐思捷不吭声,她知道,她在踩着他的底线往前行。 “你不该威胁我。”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你该知道,威胁我,或是去悠悠那儿嚼舌头根子…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善了。” “你跟吕墨,你们两个人的事,不要把她扯进去。今天的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 他不往下说,她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手竟是有点儿抖。 “这几年…”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一次,我可以放弃清和电子的管理权,只按股权参与分红。这样,岚合就是清和的大股,至于,你们能不能说服吕先生,让他继续管理,那就是你们的本事了。” 第37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7) 徐思捷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走到清和电子这一步,不仅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个台阶,更是打压了墨子…可是,他现在轻而易举的说要放弃管理权。 这算是他为了常悠悠对她的一个妥协,还是,他又有其他的想法? “但是,有个条件。”何子衿挑眉。 徐思捷稍稍松了一口气,如是凭空掉下来的好处,她还真是不敢接。 她点头:“你说。” 何子衿稍稍换了个坐姿,表情依旧没有变化:“我要那枚玉佛。” 徐思捷皱眉,手伸到脖子下面,捻起那枚玉佛。蓦地想起,刚刚似乎在常悠悠的脖颈上见到那枚翡翠观音。 她低头瞧了瞧坠子,问:“你要送给她?” 何子衿不置可否。 徐思捷想了想,无奈的苦笑,抬手摘下链子。她说:“子衿,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这坠子,真对你这么重要?我原先以为…”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不想让自己更难堪。 何子衿接过那枚玉佛,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他开了车门锁,说:“下车。” 徐思捷抿了唇,推开车门。 何子衿摇下车窗,探出头去,问:“有办法回去吧?我知道你有。” 他说完,不再看她,看了一眼手里的坠子,丢进口袋里。接着,重新发动车子,不做停留。 徐思捷呆呆的看了一眼四周,这里是郊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怎么回去啊! “啊!”她尖叫,对着车子消失的方向骂道,“何子衿,你TMD混蛋!” 常悠悠连着录制了几段节目备用带,小河一直小心的在一旁帮她拿东西。趁着中间补妆的时候,小河小心的问她,说:“悠悠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拼啊。” 她吸了吸鼻子,笑的有些漫不经心。 她表现的有那样明显嘛? 手机响了,小河把手机递给她:“悠悠姐,电话。” 化妆师正在给她弄发型,她便问:“谁的?” 小河看了看屏幕,说:“是陌生的号码,没有名字。” 常悠悠皱了皱眉,道:“你帮我接吧。” 导播在那边喊准备,她连忙起身,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颊,换上笑容,拿起麦,走到摄影机前。 小河捏着手机,眼睛看向不远处录影的常悠悠,礼貌的说:“喂,你好。” 电话那头并没有声音,小河看了看屏幕,接着道,“悠悠姐现在正在录影,请问您哪位?” “嘟嘟嘟嘟”的声音传来,显然对方已经切断了电话。 小河皱了皱眉头,只当对方打错了电话。 常悠悠从录影棚出来的时候,一直用手扶着颈子,今天录了很多备用带,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化妆桌上已经备好了盒饭,她打开,吃了一口,问:“刚刚谁的电话?” “哦。对方没说话,大概是打错了。”小河应道。 常悠悠扬扬眉,接过手机,一边往口里送饭,一边翻着来电显示,果真是几个陌生的数字组合。 她正想着,屏幕忽然闪了起来,伴随着轻微的震动,她微微抬起下巴,放下筷子。 “喂。” “…”手机那边是长久的静默。 常悠悠吸了一口气,问:“师兄,你在哪儿呢?” 那头有着轻轻的叹息声,带着一丝笑意,问她:“悠悠,你还会担心我吗?” “徐思捷来找过你了…你要不要跟她联系一下?她很担心你…” “那你呢?” “…” “悠悠,真的,要跟何子衿结婚吗?” 常悠悠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心里不禁也跟着一紧。她也曾觉得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善良美好,如果…如果不能何子衿在一起,兴许,他也会给她幸福。她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她甚至潜意识的把他的感情当成了理所当然,即便,她根本无法给他回应。 即便他跟徐思捷之间的事情,有其他的可能性,可是,她看到的也是事实。无论她有没有跟何子衿在一起,这样一个管不住自己身体的男人,她都不敢把自己托付出去。 他无法管住自己的身体,她也没法让自己去装作大度。说到底,便是不合适。其实,现在说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还有什么必要呢? 她有自己想要去爱的人,她现在是…何太太。 “嗯,我们刚刚领了证。”她顿了顿,说,“师兄,也祝你幸福。” 电话那边,许久,又没了声音。 她不禁“喂”了一声。 他的语速很慢,仿佛说的很艰难,他问:“悠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嗓音里有着隐隐的恳求,他说:“我,那样的情景,我不想让你看见的…我保证,我再也不会跟她怎么样了…” “对不起…” 常悠悠有些难过,吕墨再不是那个笑起来,咧出一口白牙的大男孩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难过,他的请求是那样的无力。 可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回头,最重要的是,她再也骗不了别人,也同样骗不了自己…在她听到苏宸跟何子衿的对话的时候,在她决定了离开,顶着何子衿灼灼的视线,进入甬道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那时候她的心里究竟有疼。 她的视线落在手指上的那颗粉色戒指上,她喜欢的颜色,她没有说过,可是,何子衿知道。晶亮的光闪进眼里,她觉得自己有些晕眩。幸福的晕眩。 “师兄,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她的语调平常。 “等一等!”吕墨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跟何子衿结婚。悠悠,就算你不愿意再跟我在一起,何子衿也不适合你,他不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这样的话,他已经是第二次说了,就连徐思捷,话里话外的也藏着内容。可是,事实呢?何子衿出现了,她需要他的时候,她想念他的时候,她爱着他的时候,他就神奇的出现了。她哪里能够抗拒呢?她要的并不多,她喜欢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又在乎并且爱护她。 “师兄,我不想再在你这里,听到这些话。他好不好,是不是真心,我心里明白。你们谁都不是我,你们也不是何子衿,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了不算。” 她没有再等他的回答,兀自挂断了电话。 紧握手机的手有点痛,她知道,以吕墨的性格是绝对不能容忍被拒绝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晚上,何子衿来接她的时候,常悠悠已经早早在大门口等着。她看得出他很忙,是老高开的车,她上车的时候,旁边的笔记本都还热乎着。 她盯着他笑。 何子衿奇怪,笑着拍她的脸,问:“小东西,想什么呢。” 常悠悠不自觉的舔了舔稍稍干裂的唇,抿了抿,问他:“忙完了吗?” 何子衿牵起嘴角,亲了亲她的脸,说:“没关系。” 常悠悠很满意,何子衿待她这样好,他的眼里虽是黑沉沉的见不到底,可是,她分明能在里面寻到自己的影子。这个人,现在是她法律上的丈夫,是她心心念念喜欢着的那个男人。 既然这样,她还要管旁人说什么呢? 她这样一想通了,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异常主动的伸出手,揽紧了他的脖子,直接将嘴唇贴了上去。 她从未这样主动过,一边笨拙的学着他从前亲吻她的样子,一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严格说来,这不是个缠绵的亲吻。起初是贴着他的唇,后来便连啃带咬的,显然寻不到合适的姿势。 第38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8) 何子衿先是一愣,接着便被她闹的又痒又疼,嘴唇被她的贝齿磕到,酥酥麻麻的,一直痒到了心里头。 常悠悠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满意,睁开眼睛,脸上不但红了,还热了,她却仍是眯了眯眼睛,认真回忆起他亲吻她的场景。 他被她揽着脖颈,如漆如墨的双眸望着她,修长的手指已经不着痕拢住她的腰,主动的张开唇… 常悠悠瞅着空隙,还瞄了一眼前面,嗯…还好,中间的挡板拉的严严实实的,老高看不见。 “看什么呢?嗯?” 他的声音有点儿慵懒,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惬意,黑色的眸子牢牢的锁着她。 “小东西,不继续么?”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蛊惑,低头很迅速的亲她。 常悠悠咽了咽吐沫,拍他的胸口,嗔道:“你才是小东西,你全家都是小东西。” 何子衿见她娇嗔的模样,莞尔。熟练的将抱住她,一手贴着她的后脑勺,接着,将她摁到车门上,狠狠的亲吻下去。 车子后面顿时弥漫着暧昧的气氛,温热的亲吻,如雷的心跳,一切都是那样的令人心悸。 常悠悠觉得自己又有点儿晕眩了,她靠着他的身子,整个人都有点儿软绵绵的,她说:“何子衿,我真觉得,我挺喜欢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时脑热说出来的,脸跟着了火似地,周遭都是甜腻腻的味道。 何子衿又惊又喜,让这小东西说出这么直接的话,可比登天容易不到哪儿去。心里边儿,一瞬间跟开了花一样,五彩缤纷的。 他搂着她,说:“刚刚没听清楚,说什么呢。” 她稍稍抬眼看他,却不上当,却是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抓着他的领子,说:“何子衿,下次你要亲我的时候,能不能事先打声招呼,我得先同意了,你才能…” 何子衿根本不理她,这都得征得她的同意?还了得! 一直到车稳稳当当的停下来,何子衿才一脸笑意的松开了怀里的人。 两个人走到铁门处时,何子衿唤了她一声。常悠悠的脸上仍带着红晕,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 何子衿笑出来,掏出那枚玉佛,灯光下,通透通透的。 常悠悠有些迟疑,问:“这不是…” “嗯。”他应了一声,“我要回来了。” 都说玉石是有灵性的,常悠悠捻起那枚坠子,佛像微笑着,表情憨憨的。 银色的链子扔在何子衿手里握着,只是下一秒,常悠悠连惊呼出声的时间都没有。 何子衿甩着链子,轻轻的砸像铁门。 坠子碎了。 常悠悠捂着嘴巴,呆呆的看着何子衿弯下腰去,小心捡起四分五裂的坠子,包在手帕里,重新塞回口袋里。 “哪,小东西,回头你得陪我再去墓地一趟。”他微笑着,眼神坦然,握住了她的手。 常悠悠仍是有些呆,想说点什么,到了口边,却变成了一声莫名的叹息。 她说:“好端端的…多可惜。”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何子衿握紧她的手,若不是考虑到这里是在海棠苑,屋里边还有长辈,他真的想就在这里好好儿的亲她一下。 她望着他的眼睛,他知道,她懂他的心意。 两个人登记的消息还是结结实实的让常有良吃了一惊,常悠悠自进了门,便一直低着头咬着唇,不吭声。何子衿看了她一眼,她的手在身前不安的紧握着,他知晓,她在紧张。 何子衿镇定的牵着她的手,说:“我会好好照顾她,爱护她。” 常有良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目光灼灼,仿佛在分辨着他话里的可信度。 何子衿坦然与他对望,不躲不避。 他知道,他现在要带走的,是一个父亲最珍爱的宝贝。 半晌,常有良说:“子衿,悠悠比你小,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会任性会耍赖,会哭会闹。你的事业还在上升阶段,她也有自己的工作,包括你的家庭背景,他们会不会接受悠悠…这些,你都有想清楚了吗?” 何子衿的声音很沉静,他说:“结婚后,她依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她愿意,我不会干涉。至于我的家庭背景…我爷爷跟大伯都已经同意。他们也希望我跟悠悠能早一点结婚。至于我跟悠悠之间的问题…以后,她是我的太太,她在我跟前哭还是闹,我都甘之如饴。我不能笃定的说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我会好好的爱护她,我们两个人也会在这个过程里一起磨合,彼此学会宽容和谅解…” 常悠悠只听他流畅的说着话,心里不禁有些感慨,他怎么能不紧张呢?就在这时,她听到他不轻不重的吁了一口气。 她不禁失笑。 常有良又扭过头来看她,问:“悠悠,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觉得呢?” 常有良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沉重的情绪,常悠悠一时竟有些酸涩,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居然有些汗意,她心里一暖。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常有良,这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何子衿呢,他是那个让她为之悸动的男人,他是那个,在这种时候突然紧张她选择的男人。 常有良兀自叹了一口气,说:“要是你妈妈还在,这会儿,也不会反对的。子衿,好好照顾她。” 何子衿望着他,郑重点头:“我会的。” 常悠悠湿了眼眶,妈妈去世后,这两个字成了禁忌。无论什么时候提起来,也会引起他们之间的战争。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仿佛被什么糊住了一般,一阵一阵的模糊。 她的身子开始抖,连着心都一块儿颤起来,她哽咽着,说:“常有良,你又准备把我卖给别人了。” 这话,她从前说过一次,当时,常有良气的拍桌子。 可是,此刻,常有良看着她,他走过去,伸出手,像她小时候那般,揉了揉她的脑袋。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常悠悠泪眼蒙蒙的看着他,心想,常有良这两年,怎么老的这样快呢… 第39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9) 结婚一事,事关小辈大事,双方家长至少也要见个面。在何泽平的坚持下,何政清便决定亲自来S市,跟常有良商量具体的事宜。 常悠悠自知道这个消息,就表现的十分紧张,她已经见过何政清还有何泽平,那真不是一般的人物,虽然待她很是亲和,可他们真过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去跟常有良说。 何子衿安抚她,说:“没事,紧张什么?你忘记了,当初还是爸爸安排我们见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家的背景呢?再说,爷爷跟大伯也是普通人,还能吃了你不成?” 常悠悠越发坐立难安,说:“要是我们失礼了…到时候就难看了…” 何子衿搂着她,捏她的鼻尖,微笑。他说:“有我在呢,怕什么?” 便是如此,常悠悠的心仍是没有放下。 早上做直播采访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碰上几个晨练的路人,央着常悠悠给签名,却又都没寻到纸笔。 常悠悠有些为难,她也没有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幸好有小河,背包里摸了两把,掏出黑色的水笔来。常悠悠便在那几个路人的衣服上,工工整整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路人走了之后,常悠悠好奇问小河,说,你怎么随身带着签字笔啊。 小河眨眨眼,说台里给每个助理都配了,要求大家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采访结束后,小河帮忙收拾东西,说:“悠悠姐,你的手机响了好几次。” 常悠悠正在换衣服,说:“帮我看看是谁打来的。” 小河看了看,皱眉说:“是陌生号码。” 常悠悠穿好衣服,拿过来一看,果然是陌生号码,跟上次的陌生号码还不同。她想了想,还是回拨过去,若是骚扰电话,一般不会打这么多次。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温和礼貌的声音:“是常小姐吗?我是…吕墨的妈妈。” 常悠悠一时并没能反应过来,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有些手忙脚乱,连忙道:“阿姨,您好,我刚刚在工作,没能接到您的电话,很抱歉。” “没关系,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常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见个面吧。” 汪岚的声音很温柔,就连语气也透出一股优雅。 常悠悠有些转不过弯来,顿时显出一丝不知所措来,只好小心翼翼的问:“阿姨,请问…” 她捋了捋刘海,说:“我刚刚收工,等下就要回台里,现在可能没时间…” “那就中午吧,中午阿姨请你吃个饭,怎么样?” 常悠悠一时没吭声,转念一想,定是又为了吕墨,只好硬着头皮说:“阿姨,我跟吕墨没关系了。” 汪岚在电话那头笑,声音有些飘忽,说:“怎么这么见外呢,不肯赏脸给阿姨吗?” 常悠悠哪里敢,连忙点头,说:“怎么会呢。” 汪岚便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中午我让司机去接你。” 她说完,便满意的挂了电话。 常悠悠自接了电话,便开始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手机果然响了,是个浑厚的男声,说,常小姐,我是吕夫人的司机,已经到了。 常悠悠吁出一口气,心里想着,也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曾经见过吕墨的母亲几次,最令她犯怵的还是那次生日宴会,绵里藏针的让她不舒服。 车子并没有开多远,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酒店门口停下。接着,便有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给她打开车门,在前面给她引路。 这是常悠悠两年后,再次见到汪岚。 汪岚依旧温婉动人,看见她进来,站起身来,温柔的笑。 雅间里飘着淡雅的茶香,汪岚面前摆着茶具,她沏好了茶,递到常悠悠手里,说:“常小姐试试。” 常悠悠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说是吃饭,怎么又喝上茶了。她也不吭声,礼貌的接过小小的紫砂杯子,说了声谢谢。 这才轻啜了一口,味道隐隐的,竟是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哪里闻到过。她又抿了一口,眉间微微蹙起。 她喝着茶,脑中千回百转。 汪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是感叹,说:“常小姐,两年没见,更加漂亮出众了。” 常悠悠红了脸,低下头去,说:“阿姨,谢谢您的夸奖。” 汪岚笑了笑,秀气的眉间闪过一丝忧郁,她说:“今天是我冒昧了,希望常小姐不会介意。” 她边说边看着常悠悠,眼神里满是温和,自己也饮了一口茶,说:“无论如何,常小姐,你今天肯过来见我,我很高兴。” 常悠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方也不催促她,只是微笑着喝茶,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聚会。 半晌,她才说:“阿姨,我跟吕墨,两年前就结束了。我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也的确有跟我联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如果,下次他再联系我,我一定好好劝他。” 常悠悠说的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又让对方误会。两年前的生日宴会上,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已经引的吕墨母亲不高兴。她自然也不敢探问,也的确没什么好追根究底的。 汪岚笑了笑,一脸的从容淡定,她摇摇头,说:“常小姐,我不是过来跟你说这个事情的。墨子…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是我不该太执拗的要给他安排好一切。” “有些事情,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总也不肯让自己对面对。我跟吕先生,几乎是从小就认识。女孩子,小时候就有这个念想,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嫁。” 汪岚笑得优雅而坚强,她顿了顿,接着道:“为了能跟吕先生在一起,我付出了很多代价,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一直到后来,我生了墨子,我仍是会想念过去的生活,也会迷茫。但是,不论如何,我选择了吕先生,选择了墨子,因为他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多了很多念想,还有希望。虽然我再也不能过从前的日子,身体也变得不好,总是需要吕先生照顾我,每天都不开心。但是,想到还有这个孩子,我可以守着他,宠爱他,给他所有我能给的,我就充满了希望。” 常悠悠开始其实并不能听明白她话里意思,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些。她只是觉得,吕墨的母亲,似乎比从前更优雅动人了,眉目间都是莫名的坚强,还有挥之不去的忧郁。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局子里,那样的场合,本来就让人有误会。墨子这孩子,虽然很孝顺,可是,感情上的事,总也不认真,怎么胡乱,怎么来。他父亲很看不惯他这点,我也是容着…”汪岚叹了一口气,“后来再看见你…常小姐,我是一个母亲。” “当自己的儿子出现问题的时候,作为一个母亲,总是护短的,理所当然的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了常小姐。希望,常小姐不要记恨我。” 常悠悠的手被她握住,她说:“常小姐,其实我该谢谢你。那孩子一直不成器,可是,他能为了你,开始认真工作,他父亲,对他的看法也改观了不少。” 她的手很轻,很软,握着常悠悠的,却让常悠悠觉得难过,从心底升起一股酸楚。这样的情绪,让她无法控制的伤感,甚至无法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正说着,侍应生端着菜上来了,汪岚布菜,脸上的表情始终淡然。 第40章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10) 整顿饭的气氛算不得好,却也不压抑,汪岚一直表现的很温婉随和,常悠悠也的确没有记恨她的意思,只是,她还不善于跟陌生人太过亲昵,尤其,这人还是一个长辈。 汪岚吃饭的时候很细致,其实并没有吃多少,看上去斯文优雅,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常悠悠自然也没有吃多少,就这样,两个人沉默着直到饭局结束。 常悠悠心里奇怪,总不至于找她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侍应生上来撤掉盘子,待他们退出包间,汪岚才说:“常小姐,今天跟你说这么些话,是因为…我想要表达一个做母亲的谢意。谢谢你能陪伴我的儿子,给他希望,给他温暖。我的儿子一直都很优秀,我相信他的选择。所以,我也相信,你是个值得信赖,值得托付的孩子,对不对?” 常悠悠呆呆的,点头,又觉得不对,说:“阿姨,我跟吕墨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实在觉得,这样的认可片面的很。 汪岚柔柔的看着她,笑的温婉,说:“常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给人带来幸福。” “阿姨…”常悠悠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心里莫名的有些乱,下意识的用手捻了捻胸口的翡翠的坠子。 “戒指很漂亮,成色很精致。”汪岚的笑容淡淡的,戒指上镶上粉钻,本就是价值不菲。 她提到了戒指,常悠悠心想,对于自己跟何子衿的事情,对方定是有所了解。 “谢谢。” 汪岚看出她的窘迫,微笑的更是从容,她说,“常小姐,今天我们见面的事情,就当做,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可好?” 常悠悠虽然不明,但是对方毕竟是吕墨的母亲,她想想,觉得何子衿也不会愿意听到她们两个见面的消息,于是,点了点头。 汪岚笑了笑,这次的笑容有些灿烂,视线停留在常悠悠胸口的坠子上,顿了顿,说:“很别致。” 常悠悠一听,捻起坠子看了一眼,笑了笑,说:“谢谢,是何…子衿送给我的。” 她本是习惯的连名带姓的喊何子衿,但是一想到旁边坐着的是一个长辈,便收敛了许多。 “哦?”汪岚似是有些感叹,“真好看。” 她看了一眼常悠悠,笑:“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戴这种玉石观音,后来…我做错了事,自己觉得不配再戴这样灵性的东西。可是,常小姐,你不同,你戴着,刚刚好。” 常悠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其实,原本也不是我的,是子衿的父亲亲手做来要送给她母亲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没能送出去…” 她发现汪岚的脸色变了变,顿时回过神来,何子衿的家事,原本就不该跟外人说。 “对不起。”她小心吐了吐舌。 汪岚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手抚着额头,半晌没说话。 “阿姨,您没事吧?” 汪岚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容有些落寞,她问:“我能摸摸这个坠子么?” 常悠悠有些奇怪,却还是点点头,从颈子上解下链子。 那链子被汪岚掂在手心里,其实并算不得多重,她的手却忍不住有点儿抖,一直颤到了心底深处。也只是一瞬间,眼眶湿润的厉害,眼前一片一片的模糊。 她的手抖了抖,抚着那尊观音坠子,缓缓的将手合上,指甲嵌入手心,钝钝的疼,疼的厉害。 眼看着午休时间过了,常悠悠该回台里工作了,包间里的气氛却是有些怪异。 汪岚看上去很不舒服,常悠悠想叫人来看看,她却又不肯,只是将链子还给她。 她吩咐司机,要求把常悠悠送回台里。 临走的时候,她握住了常悠悠的手,说:“常小姐,子衿…何先生是个有心的孩子,阿姨祝你们幸福。” 明明是十月份的天气,太阳却很猛,重重叠叠的光,照在黑色保姆车上。不显温暖,却耀眼的令人晕眩。 临上车时,在放开常悠悠手的那一刻,汪岚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墨子,他会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再纵着他了…悠悠,你很幸福,子衿也很幸福。你们两个孩子能走到一起,阿姨真高兴。” 汪岚松开常悠悠的手,深深的看着她。 常悠悠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改了称呼,只是心里仍然感激收到这样的祝福,于是扬起唇角,说:“谢谢阿姨。” 汪岚保持着微笑,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离去。离得远了,这才软软的往下倒。 常悠悠在回电视台的路上,就被人给截住了。 是一辆银色惹眼的小跑车,打斜着,突然的就窜到她车子前头。 司机很有经验,迅速的刹车,回头礼貌问她:“常小姐,您没事吧?” 常悠悠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身子不稳,整个人因为惯性,直往前冲,额头重重的磕在椅背上。 车门一下子被人拉开,吕墨就站在车门旁边,灼灼的望着她,半天才说:“我妈找你做什么?” 正是中午,这里还是主干道,后头不时的有车子经过。 吕墨的眼神明明灭灭的,唇角还牵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冷冰冰。 他专注的眼神,穿透午间层层叠叠的阳光,望向她。 “吕墨…阿姨跟徐思捷都很担心你。”常悠悠走下车子。 “不要跟我说话!”吕墨阴沉着脸,脸上说不清是倔强还是落寞,“我现在…不想听到你说话,我不需要怜悯。” “不管我妈跟你说什么,你都别当回事,我不需要施舍和同情!何子衿怎么对我的,总有一天,我都会还回去!” 常悠悠皱紧了眉,站在他跟前,说:“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她觉得有些乏了,神经这样紧绷着,让她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身着深色西装的司机下了车,走到吕墨面前,非常客气的说:“少爷,夫人吩咐了,要把常小姐送回电视台。” 吕墨扭过头去,看了司机一眼,扯了扯嘴角:“悠悠,我还是那句话,何子衿,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常悠悠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只觉得无力。她没有能力去改变他的想法,既是如此,说再多,也是徒劳。 司机把话茬截了过去,说:“少爷,夫人还在等我回去,您别让我为难。” 这个司机说话的时候,态度不卑不亢,似乎一点不担心吕墨的脾气,平日里应该是个说话比较有分量的人。 吕墨嘴角一沉,隐隐透出来的寒气,让常悠悠感觉心悸。她心中奇怪,越发觉得他生气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他冷笑,转过身子,已经一步跨进了他的银色小跑,绝尘而去。 常悠悠转身上车,从酒店到电视台,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却是因为吕墨的突然出现,让她整个人都莫名的压抑起来。 也许,两年前,她就不该随随便便的跟他保持着不明朗的关系。甚至,后来还答应两个人的交往。 是她给了他错觉,还有希望。 一份她明明给不了回应的感情,偏偏她还自私的想要据为己有,将一切都归结为理所应当。 她更不该如此高调的炫耀她此刻的幸福,因为她找到了何子衿,找到了这个能给她快乐和幸福的人。于是,她残忍的选择打乱吕墨的生活。她明知道,吕墨与何子衿之间有着诸多她不明了的误会和矛盾,却还是毅然的选择了何子衿。换做她是吕墨,她也该生气的。 车子一直开到了电视台的大门口。 常悠悠下车,司机礼貌的与她道别,这才开车离去。 第41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1) 叶涛远远的倚着大理石柱子,常悠悠走近了,他便招招手,微笑:“悠悠。” 常悠悠惊的险些要歪掉下巴尖,心里琢磨着,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牛鬼蛇神的都出现了。 细细想来,她跟叶涛统共也就只见过两次,连电话也没通几回。 她很轻,很小心的问:“叶先生,你怎么来了?” 叶涛挑挑眉,走过去伸手抱了抱她,左右贴了贴她的脸颊,松开,说:“没什么,就是看见报道,知道你有好消息了。” 他的表情很自然,常悠悠也不作多想,在曼哈顿的时候,少不了这些贴面礼。 叶涛笑着:“我是特地来恭喜你,真可惜,你还这么见外,喊我叶先生。” 常悠悠忍不住笑起来,说:“等到办婚礼的时候,给你发请柬。” 叶涛撇撇嘴,双手抱着后脑勺,身子倚在柱子上,沉吟道:“这可怎么好呢,一回国就出师不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相亲,结果…” 他喟叹一声,摇头。 常悠悠微笑,说:“不怕,我还有单着的姐姐妹妹呢。” 叶涛也跟着笑了笑,正色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等这边的负责人确定下来,我就要回DA本部了。” 他想了想,说:“你的未婚夫…” 他摇摇头,笑了笑,“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尽管来美国找我。” 常悠悠已经从何子衿那里知晓叶涛的身份,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离开,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一时竟有些伤感。叶涛仿佛是她那煎熬的两年里,唯一的见证人。尽管,那时候,她与他并不相识。 她眯了眯眼睛,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说:“叶涛,常…我是说,我父亲,怎么会跟你认识的?” 她原本也以为只是个巧合,可是,这个叶涛与她是校友,因公事回国,第一件事居然是与她相亲。他知道她的喜好,他总能找到她喜好的话题。 事先,常有良对她提起相亲这件事情的时候,只表示,这一次的相亲对象与众不同,十分优秀。优秀到,让一向挑剔的常有良,在何子衿之后,第一次对一个年轻的男人,满意的直点头。据说,那次的相亲,还是某位德高望重的朋友给搭的线。 叶涛的眸子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他的呼吸似乎停滞了那么一瞬,最后却是笑了笑,只是,盯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深,越来越紧。 好一会,他才说:“悠悠。”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如一张老式的唱片,“我回国,是因为,想找个人结婚。” 他摊了摊手,半真半假的说:“可惜,你已经有结婚对象了。” 叶涛看着常悠悠,突然就笑了笑,笑声爽朗的传到常悠悠耳里,却是好一阵的静默,半晌,话锋一转,他说:“你未婚夫,真的…很在乎你。” 常悠悠一愣,顿时如身处迷雾一样,完全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叶涛的笑声不减,夹着轻飘飘过来一句:“悠悠,再见。” 他的双手轻轻的滑入口袋,步履轻松。 他想,他永远都不会都不会告诉她,那个人曾经为了她,狠狠的断了多少人的念想。 听着学弟们说起这位常小姐,不仅人生的漂亮可爱,人也是娇娇小小的,在曼哈顿那样的地方,极轻易的就被淹没在人群里。多少个男孩子轻而易举的升起了保护欲,可偏偏…人家不缺护花使者。 那时候,他还在打拼阶段,距离曼哈顿那样的遥远。这位传奇的常小姐,却险些让他的耳朵起茧子。 她兴许并不记得,他们原是见过一面的。 那次,他回曼哈顿办事情。大胡子的店里,她小心翼翼的捧着碗,惬意的喝着牛肉蔬菜浓汤。他就坐在隔壁的餐桌上,学弟小声告诉他,这就是那个常小姐,漂亮吧? 学弟一脸献宝的模样,他好奇,扭头轻飘飘的睨向她一眼。比起他见过的女人,算不得多艳丽,却也是令他眼前一亮。 她一边喝汤,一边轻咬着唇,去翻桌上的书。也不知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样子。只是喝一碗汤的功夫罢了,她的表情变了几次,蹙眉的时候,会扁扁嘴巴,发呆的时候,就果真很呆。他都很想过去敲开她的脑袋,问她,想什么呢。 那样娇小的一个女人,竟喝下了一海碗的汤下去。末了,还极没形象的抚了抚肚皮。 他失笑。 他原本不过是好奇,怎么样的女人,让一个男人做到这个份上。 那一次,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离开曼哈顿后,他试图打听她的背景和消息,可是很奇怪,除了学弟那里能传来只言片语,便再也打听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无非是她今天上课出糗了,论文成绩得A了,面试通过了…他想要知道的消息,却一直无从得知。 若不是学弟们那里还会时常说起她的事情,他自己的消息网,却丝毫不能查出她的情况来,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究竟是谁,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藏的滴水不漏。 这叫他如何不好奇呢? DA电子进军中国市场,原本是不需要他亲自过来的,不过是一桩极小的事情,选好合作对象便是。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赶上常先生四处托人给她介绍青年才俊… 旁人也只是把这事当笑话讲与他听,说,这男人哪,有个女儿,可就跟还债来的一样。瞧瞧常有良的架势,说起来也是业内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会子,巴不得全中国的男人都站到他跟前,让他一个一个挑选女婿去。 常家的女儿在相亲! 他不知道那位神秘的男人为什么没有跟她在一起,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铁了心的,主动要求来负责选择这次DA中国区代理权。 他只是,心底有着小小的期盼,也只是那么一点点罢了。 他也永远不会告诉她,他们的相亲,却是他主动找上门的。他故意说自己年过不惑,却还孑然一身,旁敲侧击说要与常家女儿常悠悠见面。 可惜,还没来得及争取,佳人已心有所属。 他在第一次见到何子衿的时候,就知道,那位神秘的男人,定是面前这个男人无疑。尽管何子衿表现的绅士有礼,可眼底迸出的火花,不加掩饰的霸道,还有占有欲…再加之,她眼底藏也藏不住的爱恋和羞怯。 一切再明了不过了。 既然那个人做的这么辛苦,这么到位…那不妨,让他继续辛苦下去? 他笑。 总归是没他什么事情了,索性回到自己的轨道中,这么迟钝的女人,就让那个何子衿受去吧! 第42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2) 这两日,何子衿很忙,两家见面的事宜都是他在处理。 从安排两家见面,到定好酒店、菜色…所有琐碎的事情,巨细无遗,他全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两个人去领结婚证本就突然,两家这次见面,还得定好婚礼的日子,再加之婚礼的置办… 就连,两家见面那天,常悠悠该穿的衣服、鞋子,他都一早让人给送来了。 常悠悠见他这样辛苦,难得的体贴,手艺虽不好,却仍是笨拙的给他捏肩膀。 她虽不说,他也懂她的意思。 他把她拉到怀里,亲了又亲,笑眯眯的说:“这些事本来就该我来做,你乖乖听话就好。” 常悠悠咬了咬唇,乖乖的依偎着他,心里想,这日子,怎么幸福的跟做梦似地呢。 何子衿搂着她,大笑。 他还真是…很多事情都需要准备。总归是一辈子的事情,谁让,她是他的何太太。 两家人见面这天,老爷子也来了,一行人很低调,让司机开着那辆红旗,悄悄儿的,就过来了。 何泽平毕竟身份特殊,何子衿早早儿的包下了场子。 按着他的意思,随便去个别墅,比这样出来来的方便。可他知道爷爷,不喜欢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在爷爷眼底,他的那些房子,都是乱七八糟来的。 他想想,笑。 正是中午时分,两家人都到了,寒暄过后,便纷纷落座。 常悠悠乖巧的给众人斟茶,何子衿皱眉,说:“让侍应生来就好。” 常有良见他心疼自己女儿,心里有些宽慰,笑着拦住他,说:“没关系,她年纪最小,应该的。” 何泽平暗暗点头,想来,小丫头伶俐乖巧,也是父亲教的好。他也曾听孙子提及过她家里的情况,没有娘的孩子…都不容易。 席上,双方家长少不了互相称赞,到最后,变成众人可着劲儿的夸常悠悠一人,直说的她脸都红透了,往何子衿身后猛躲。 何政清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年头,找个会脸红的女孩子,还真是不容易。也亏得侄子找了这么个活宝来,若是,二弟这会子还在…也该是很欣慰才是。 常悠悠站起身来,双手给何泽平斟酒,说:“何爷爷,您可别再夸我了。” 何政清笑道:“悠悠,你跟子衿连结婚证都悄摸摸的领了,现在可就是我们何家的媳妇了,还叫何爷爷呐?是不是该改口了?” 这次,何子衿也不说话,也不替她解围,只是憋着笑意,与众人一起看着她。 常悠悠咬着唇,看看何子衿,又去看常有良,乖乖的对着何泽平喊:“爷爷。” 又对着何政清,喊了一声:“大伯。” 何泽平很高兴,笑着点点头,玩笑说:“丫头,子衿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来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揍他。” “好。”常悠悠爽快的应下,得意的看了何子衿一眼。 何子衿莞尔。 何泽平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多少有点激动。 何家就这根独苗,眼见着旁的老东西家里的猴崽子们,一个一个的都成了家,生了孩子。他这独孙可倒好,正经女朋友也没一个,更别提会带人回来给他瞧。他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何家那大孙子,该不会是个兔儿爷吧。 去他娘的兔儿爷! 他何家怎么会出一个兔儿爷呢? 可他总也不能逮着一个人就解释一个啊,谁让那兔崽子自个儿不争气呢。 何泽平一开心,就扭头与何政清耳语了几句。何政清点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坛白瓷瓶的酒。何泽平拉着常有良,定是要一起喝一盅。 常有良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跟老爷子两人对酌,不知不觉的,一坛酒,下去了大半坛。何子衿和徐之莲在一旁劝了半天,两人才罢休。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何泽平是抽空过来的,并不能久待,微醺着,被何政清扶上了车。两家商定了时间,两人结婚的日子,就定在十一月十八日。 统共不过是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何子衿去与老爷子道别,何泽平宽慰的拍怕他的肩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微醺特有的红晕,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何政清也拍拍何子衿的肩膀,说:“这个月,有得你忙了,自己多注意着点儿身体。现在可不比以前,别那么拼了。” 何子衿微笑,点头。拢着常悠悠的肩膀,一手伸过去拉开另一边的车门,请他上车。 “行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何政清对着常悠悠笑眯眯的。 “大伯再见。” 她又对着车窗探了探脑袋,“爷爷再见。” 常悠悠心里其实是有疑问的,她只知道何子衿的父亲去世了,她也一同去拜祭过了,可是,他母亲呢? 她知道,像何家这样的家庭,定是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便不问。 两人再酒店门口分别送走了长辈,忙完了才歇下来。 常悠悠走到何子衿旁边,笑嘻嘻的,说:“何子衿,你以后要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爷爷去。” 何子衿扣着她的腰肢,笑:“小东西,找到靠山了,翅膀硬了。” 常悠悠口里哼哼的,只管得意笑。 “他是我爷爷,能帮着你?”何子衿逗她。 常悠悠不经逗,扁扁嘴巴,说:“你这人真讨厌。” “讨厌,你还跟我求婚?”何子衿语速缓缓的,满脸的漫不经心,轻飘飘的睨了她一眼。 “你!”常悠悠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明明是你…” 她不好意思说出来,脸红的跟煮熟了的虾子一样。 何子衿眉眼舒展,哈哈大笑。 常悠悠其实还不太能适应何太太这个身份,何子衿几次瞧见她把结婚证翻出来,愣愣的看着手里头那红色的本本,中间是庄严醒目的国徽。 她有时候还懵懵懂懂,问他,说,何子衿,你怎么骗的我,怎么就让我跟你结了婚的啊。 何子衿不理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一个月的时间,她只管坐着等着,当那个美美的新娘子,他却要在两地置办出新房来。他的东西反正是随意,倒是她的东西,搬来搬去的也是麻烦,他索性让Anna给他拿来各家衣饰的图册,对着图册勾勾划划。还有屋子里的装饰,一切都按着她的喜好来。 他瞧着屋子里那些粉粉的东西,真是…嫩的慌…他都有点儿害怕,怕人家说他是老牛吃嫩草。按着他的性子,全是黑白为主色调才好。可他记得,她严肃批判过他的屋子,黑白两色,说是冷冷清清的,太让人不舒服了。 现在该是不冷清了吧,粉红、粉蓝,都是暖暖的,五彩缤纷的,跟游乐场似地,看着就不消停,不省心。 他摸摸下巴尖儿,他其实也没那么老是不是?才三十二,一朵花的年纪。 他舒出一口气,要结婚了,她傻乎乎的,整天照常吃照常喝,他却表现的比她还要紧张。许是紧张过头了,居然上火,口里满满的都是溃疡,连着嗓子,都是干干的。 第43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3) 汪岚住院的消息传的很快,头一天晚上,何子衿就收到了消息。消息只说,吕夫人身体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这次入院是因为受了刺激,引发旧疾。 这个时候,距离婚礼只剩下不到二十天。 常悠悠浑然不觉,因为,何子衿把写请柬的光荣任务交给了她。她写字的时候,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速度很慢。 请柬很素净,新郎:何子衿先生,新娘:常悠悠小姐,全是用烫金楷体字。 送给同辈的请柬,都是签字笔写上去的,送给长辈的,就需要用毛笔。她哪里会工整的写毛笔字,还得央求何子衿写。她看着他大笔一挥,漂亮又潇洒的字鲜活的落在请柬上。 她小心翼翼的将墨汁吹干,嗅着请柬上的墨香,去勾他的脖子,说:“何子衿,你真厉害。” 何子衿有些漫不经心,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圈住她。两人陷入了沉默,常悠悠怔了怔,忽而反应过来,问:“何子衿,你今天怎么不取笑我了?” “子衿…” 她贴过去细看他的表情,极少这样唤他的名字,他也总说她不懂事,不喊声老公就算了,连名字都不喊。不知道的,只当他们是陌生人呢。 可是这时候,再笨,再迟钝,也看出他情绪有些不对。 何子衿含糊的应了她一声,顺着她脸颊吻下去。他将她揽在怀里,此时两人已经脸贴着脸,借着灯光,常悠悠看到他眼里竟有一丝惶恐,她心里莫名触动,下意识紧紧回搂他。 她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害怕起来,慌忙问:“何子衿,怎么了?” 他深深的看着她,目光深沉如墨,带着丝丝点点的迷茫和悲切。 她顿时手足无措:“何子衿,你到底怎么了。” 何子衿笑了笑,把脸埋在她胸前,低低的说:“悠悠啊…其实,我有时候也挺怕的。” 常悠悠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喃喃说着:“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问:“悠悠,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吧?” 常悠悠叹气,在他怀里蹭了蹭,说:“结婚证都被你藏起来了,你又不告诉我,要怎么才能离婚…啊…何子衿,你属狗的啊。” 她抚着微微发麻的唇瓣,秀气的眉尖拧成一团。 何子衿低低一笑,紧搂她,心里却仍是有些慌乱。 他还没有告诉她,关于他跟吕墨的关系。 起先觉得没有必要…他从来也不想跟吕墨有任何关系。现在,那个人住院了…他要怎么去说这样一个存在? 他记起徐思捷的威胁,他谅她也不敢真去说什么,她对他的底线,该有最起码的认知。 可怀里的这个小东西呢…若有一天,她得知这一切,她会怎么看他?责怪他?远离他?她会不会想都不想,便宣判他的死刑,认定了,他有蓄意接触她,从未爱过她… 他知道,她就是有这个气死人的本事。 “悠悠,以后,只能信我一个人的,知不知道?我们结婚以后,即使听到什么离谱的传言,你也不要一棍子把我打死,给我机会向你解释,好不好?” 他在她的颈侧嘟囔着,竟是不安的像个孩子。 她都不知道,那次徐思捷来找她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害怕,害怕徐思捷就这样说出什么来。当一个女人失去理智和智商时,是极愚蠢和可怕的。 他多担心她以后会被那些流言给吓跑,也会害怕…她还那样年轻,那样漂亮,那样的…吸引异性的目光。他替她挡去那些狂蜂浪蝶,都已经十分辛苦了。万一,她碰上一个年轻的,幽默风趣的,又有能力的,被拐走了… 现今,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他已经骑虎难下,他该怎样去告诉她这件事呢? 那个人,她好不好? 他一直知道,那个人,她身体不是太好,一隔一段时间的,他就会接到消息,吕夫人又入院了。 他的太阳穴跳的有些疼,像是有两根筋被扯住了一样,疼的厉害。他知道,这次不一样。 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了。 何子衿下意识的紧紧搂住常悠悠,两人静静相拥,似乎可以这样一直到永远。 常悠悠低低的说:“何子衿,你有心事。” 何子衿低头,亲她的脸颊,笑道:“想知道?” 他虽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常悠悠看着她,道:“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听到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他把她抱起,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她的脸瞬间涨红。 忽然听见何子衿说:“悠悠,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你…不是想欺骗你,只是…我自己还没想要要怎么面对。还有,我在生意场上的事情,以后不管旁人跟你说什么,我都不希望你卷进来” 何子衿见她并不回答,静静的望了她一会儿,催促道:“乖,听见没有?” 常悠悠笑,连连点头,瓷声瓷气道:“知道了。” 她难得的乖巧,不与他逆着来,他弯起眉眼,细细看她,直望进她黑葡萄似地眼珠子里。 “还有,不管是徐思捷,还是苏宸,我跟她们从来都没有半点感情上的瓜葛。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也许很多人都会跟你说,我们不合适,或者,说你说我,都还不够好,配不上对方。这些,听听就算了,或者,干脆不要听…悠悠,你得学着相信我,除了我的话,谁的话,你都不要当真。”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凝视着她的双眼。 他的眸子在这一瞬间,仿若深不见底,着了墨一般,要将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 常悠悠轻咬着嘴唇,迎着他的视线,眼神闪了闪,却仍是乖巧的应着:“好。” 只是一个字罢了,何子衿终于满意的低低一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久久不放。 忽而,听常悠悠小声道:“何子衿,我饿了。” 何子衿有那么片刻的错愕,继而笑起来:“我去弄吃的。” 常悠悠咬着唇,一边收拾着桌上散乱的请柬,一边竖起耳朵听厨房里传来的响动。 她从刚刚开始,就觉得饥肠辘辘的,几乎是前胸贴后背了。她小心翼翼的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做饭。 实在不能怪她不贤惠,厨房里的事情,她一窍不通。按他的话,她也就只会煮一两包面的水平。 在遇上何子衿之前,常悠悠从没想过,一个男人可以贤惠到这个地步,简直无所不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只要不出去吃饭,基本上就是他下厨。 人们常说,工作中的男人最迷人。可常悠悠觉得,居家的男人更迷人。何子衿在家里的时候,总是穿的十分随意,宽松的衬衫,袖口高高的挽起,炒菜的姿势,熟练,甚至,优雅。 他发现了她探出来的脑袋,一手拿盘,一手铲起菜说:“乖乖去外面等着。” 常悠悠乖乖的摆好碗筷,心想,这样的日子真是不错。她这样想着,何子衿已经做好饭,端过来,摆在桌上,笑望她。 她也就望着他,两人相视一会,不知怎么,嘴角都漾起了笑。 第44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4) 婚礼由何子衿一手置办,常悠悠的工作仍在继续,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在距离婚礼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常悠悠给云薇打电话,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你要不要过来当我的伴娘。” 电话那头,云薇的尖叫声,倏地传过来:“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家伙,幸亏妹夫比你强,一早跟邀我们去给你当伴娘。” “啊…” 何子衿连这个都想好了?这妹夫…云薇说的倒是挺顺口的,常悠悠笑眯眯的想。 “我们就是看看,你能端着多久,有本事,结婚别请我。” 常悠悠嘿嘿的笑,连连讨饶。 云薇问:“悠悠,这准新娘,有何感想?” 电话那头是一阵阵的起哄声,常悠悠想了想,笑着回:“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就是心里边儿,特别安心…还有点儿紧张。” 云薇何时见过常悠悠这样一面,含羞带怯的,满满的溢出幸福,一时也就灭了继续笑话她的念头。 晚上,有个重要的业内颁奖晚会,常悠悠作为驻场记者,要去现场采访。 她一早打电话跟何子衿报备过了,晚上要加班。他似乎也很忙的样子,旁边都是嘈嘈杂杂的讨论声。 他对她说,下班如果很晚,一定要打电话给我,要么让老高去接你… 她不耐烦的打断他,说,我知道了,何子衿,你好啰嗦啊… 她也就只敢在电话里这么跟他嚷嚷,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在电话那头,定是拧着眉,黑着脸,恨不得揍她一顿。 他也真的会揍她的,手脚并用的收拾她…她想了想,有些脸红… 舞美师推了衣服过来,常悠悠知道今晚的颁奖晚会很重要,台里许多化妆师去了现场,给女嘉宾准备的都是价值不菲,又美丽耀眼的晚礼服。可惜,她这是去工作,只能穿浅色的小套装。 如果,常悠悠知道这次的颁奖晚会上会碰上些什么人,说什么,她也不会愿意去的。别说什么职业素养,职业道德。谁愿意看自己男人,被别的女人亲密的挽着,一副郎才女貌的动人模样啊。 就是那么巧,她在坐在记者席上,旁边就是走道,她一眼瞧见了何子衿,被一群熟面孔生面孔的淑女名媛围着。 挽着他胳膊的那个女人,是最近风头真劲的某个香港女强人,一袭浅黄色的晚礼服长裙,胸口及裙摆上镶着闪闪的水晶,与何子衿的礼服非常的…搭配,非常的…和谐。 她死死的盯着他好一会儿,他却只是面露浅笑,与旁边人周旋,压根儿没发现她的存在。 这才刚刚领结婚证,婚礼还没办呢!这就开始沾花惹草了! 她还看到了Anna和薛林,两人并肩,也是一身的礼服,时不时会过去与何子衿说些什么。每到这个时候,何子衿就显得不易亲近,唇角依然带着笑意,脸上的表情却是一丝不苟。 没多会儿,身着旗袍的服务员引着他们,在不远处的嘉宾席落座,她也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这既是业内的颁奖晚会,常悠悠左右看了看,迅速的观察现场的情况,还有所有嘉宾的位置,她还记得,她是过来工作的。 家事…回家再慢慢儿说。 然而,常悠悠并没有清净多久,耳边渐渐都是议论声,身边儿的同行记者,一个一个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挨着个儿的数着嘉宾席上的钻石王老五。 到了何子衿的时候,旁边的女人说:“像何子衿这样的男人,英俊潇洒,年轻有为…” 她在心里反驳,哪里英俊潇洒?他以前一天到晚板着脸的时候,你们是没瞧见。 年轻有为…他都已经三十二了,好不好啦! 她心里真是不痛快到了极点。 又听另一个女人说:“上次报道不是说,这个何子衿看上一个小记者了么?” 她心里一喜,凑上去,希望大家能发现,女主角就在她们身边儿啊! 谁知,那女记者撸了撸头发,笑着说:“这有什么关系?我看报纸上,那个小记者是S卫视的吧,长的也不怎么样嘛…好像年纪小,嫩的很呢。男人有钱又有地位,在外面有一两个女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旁边的记者捅了捅常悠悠的胳膊,问:“哎,你是B卫视的吧,认识那个记者么?长的怎么样?” 常悠悠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干笑说:“不知道,我不认识。” 常悠悠真想换个位置坐,走哪儿都不清净。她一回头,就看见吕墨竟然就坐在她的身后,咧着嘴巴,冲着她笑。 这样的场合,既然何子衿来了,那么作为岚合太子爷的吕墨,也没道理缺席的。按说,不该意外的,可是,常悠悠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这样的吕墨,深色西装,金色的领带,打扮的很是稳重,笑起来的时候干干净净的,像极了他们刚认识的那会儿。 “这里是记者席,你怎么坐这儿来了。”她压低了声音。 “我有事耽搁,来晚了,一进来就看见你了,来打声招呼。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地,有了新欢,就不要旧爱了。”吕墨睨了她一眼。 常悠悠咬了咬唇,还是笑了出来。 吕墨又把脑袋伸到前边儿去,收起了笑意,问她:“要是我不来跟你打招呼,你是不是,即使看到我,也不会再理我?” 常悠悠愣了愣,笑的有些尴尬:“哪儿能呢。” 吕墨叹气,说:“悠悠,你就跟我虚吧,装都不会装。” 他站起身,说:“我过去了啊,有事给我电话。” 她笑笑,对他招招手,应了下来。 谁知吕墨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站在那里,看了她半天,终于低低的说:“悠悠,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常悠悠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一丝疲惫,心里一紧,问:“怎么了?” 他坐在她身后,说:“我妈住院了,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常悠悠大惊,那次,她看见他母亲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啊… 吕墨看着她,说:“我妈一直希望我能定下性来。就刚刚,她还跟我说,墨子啊,你也该找个好女孩,带给我我瞧瞧…” 第45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5) “悠悠,我知道这样不对,我也知道你不想再跟我有瓜葛了。可是,我真的想带你去看看我妈。我妈对我很好,你都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妈对我有多好…”吕墨笑的勉强,“悠悠,你能帮我吧?” 常悠悠有些不忍,却还是低声说:“对不起,阿姨已经知道我跟子衿的事情…骗不了她的。你…要不要,带徐思捷过去?” 吕墨抽了抽鼻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却还是笑:“没关系,我再想办法。” “这次,我真的走了啊。”他又笑了笑,起身朝着嘉宾席去了。 旁边的女人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连不远处的男记者都加入了进来。 常悠悠有些不耐,闷闷的说:“听说,他要结婚了。” 一个男记者嘿嘿笑,说:“你们真是不懂男人哪!这结婚有什么要紧的?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 常悠悠心里气不过,狠狠的跺了跺脚。真恨不得撩起袖子来,拿个喇叭,在这儿吆喝一声,何子衿是我男人! 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 眼里见的是何子衿跟别人卿卿我我甜甜蜜蜜,耳里听的是何子衿如何风云如何多金如何有魅力。 她索性不再管了,将注意力放到现场。坐端正时,恰好对上何子衿的视线。 他看见她了。 她却扭过头去,不给他回应。 何子衿笑,看见她有一会儿了,竟然还跟吕墨有说有笑的,一点儿没有已为人妇的自觉性。他咬了咬牙,算她识相,两个人似乎也没说多久,便分开了。 常悠悠再回头去看他,他已经撇下身边的那个美艳的名媛,丢开旁边围了一圈的淑女,直直的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心里不美,是不可能的。 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掩盖他沾花惹草的事实。 她瞪他。 何子衿走过来,绕过她,也不知对旁人说了什么,旁边的女记者立马把座位让给他。 他坐下来,唇角牵着一丝笑意,捧起她的脸,二话不说,亲了下去。 司仪还在前面对着麦克风讲话,何子衿在她耳边喷气:“看见我了,还装没看见,嗯?” 他寻着她的唇就要继续吻,被常悠悠迅速的用手挡了,她脸上烫的厉害,低声骂他:“何子衿,你疯了!这么多人呢!” 何子衿索性放下座椅间的自动扶手,伸手揽住她的腰,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说:“你刚刚瞪谁呢。” 毕竟是公众场合,常悠悠哪里架得住他这样没脸没皮的,她待会儿还有工作呢。 她轻轻把他推开了一些,口里猝了一口:“你不要脸!” 何子衿不怒反笑,斜眼看她,点点头,说:“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 他亲她的鼻尖,旁若无人。 前面嘉宾席上,那个妖艳的女人已经站起身,司仪在前面报幕,该何子衿上台了。 “在这乖乖等我一会儿,听到没有。”他拍她的脸,替她撸好了头发。 常悠悠哪里肯乖乖等他,替他理了理衣领,看他上了舞台。 周围的记者一窝蜂的围上来,问东问西。 她干笑:“我去洗手间。” 她才不想要看他跟那个女人,亲亲热热,郎才女貌的模样。 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开始往嘉宾席端酒,所有参加颁奖晚会的人,都是情绪高涨,推杯换盏,面不改色。 常悠悠看了何子衿一眼,他正与旁人碰杯,那个艳丽的女人,看上去嗲嗲的,一直黏糊着不放。 她一边趁机做采访,一边还抽空去看他那里的情况。不看还好,一看更是冒火,大庭广众的,跟旁的女人打情骂俏,简直是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一圈采访做下来,正好走到他身边,她听得到他醇厚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也不知,是不是酒喝的太多,她有些心疼。转眼又看见那些女人们将他围的水泄不通,那丁点儿的心疼便也很快的烟消云散。 子嘉国际最近与香港的一家上市公司洽谈一个项目,对方的负责人便是身边的这个女人。 两人刚刚签订了合同,正好这次晚会的组委会,便邀请两人压轴,一起做当天某个奖项的颁奖嘉宾。 原先,何子衿也是想带常悠悠做自己的女伴,就当是过来玩玩。可是,这种场合,少不得要些虚以委蛇,总归是不干不净的。他总是觉得,还是不要让她接触他这样一面的好。不但这次,他不会带她出席,以后,再有类似的场合,他依旧不会带她出席。 况且,他知道她的,她也不见得会喜欢这种场合,她哪里,是受得住这种约束的人呢。 千算万算,却忘记了她的另一重身份。 她还是一个记者。 从看见她出现在晚会上开始,他就琢磨着,是不是要给台里再打个招呼,下次,碰到这样的活动,怎么着,也不要派她过来。 旁边的美人正与何子衿说话,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见他对不远处的一个小记者十分注意,她看在眼里,总觉得,这种事情,见的多了。心里对常悠悠,不免有些鄙夷。 常悠悠采访的时候碰到几个嘉宾恰好看过她的节目,少不得一些称赞,又要签名,又要合影的。常悠悠来者不拒,笑容甜甜的,她知道何子衿在看自己,巴不得气死他。 “何总,我们过去坐下来吧。”美人主动伸手,挽住了何子衿的手臂。 何子衿微微挣了挣,却没有挪动半步,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常悠悠。 常悠悠恰好带着摄影师回头,也只是稍稍看了一眼何子衿被挽着的胳膊,极有礼貌的对着他微笑,点头示意,转身便走。 何子衿一把拽住她,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寒意:“乖,别闹了。” 常悠悠紧盯着他被旁的女人挽住的胳膊,眼底同样闪着一丝怒气,又不愿在旁的女人面前失了面子,便一直保持着笑容。 何子衿看着她微笑,心里倒是一惊,觉得小东西这两年越发不得了了。 她脸上的笑意,淡淡的,浮着一股从容。 何子衿手里不禁松了松。 常悠悠趁机挣脱出来,转身跟摄影师打了招呼,收拾好东西,又回到记者席上。 何子衿对着女伴点点头,掰开她的手,匆匆的走向记者席,众人都莫名的看他。 只见他大步子走到常悠悠身边,长臂一捞,把她从座位上带起来,揽在了怀里。 他拢着她的肩膀,面朝着舞台,闪光灯咔嚓咔嚓的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常悠悠一时有些晕眩。 何子衿慢条斯理的开口:“容我向各位介绍,常悠悠,我太太。” 他的话,像是往平静的湖水里,丢进了一颗石子。 第46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6) 众人又是一惊,齐刷刷看向常悠悠。 常悠悠不比众人淡定到哪里去,细细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的关系,头一次以这样公开直白的方式,在这样的场合,曝露在众人面前。 他当着那样多人的面,介绍说,我太太。 常悠悠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尴尬。 眼前的闪光灯一下一下的闪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常悠悠虽是记者,自己面对这样多的镜头和视线,却仍是不习惯。下意识的眯着眼睛,往后缩了缩脑袋。 何子衿伸手挡住她的脸,从容不迫的说:“各位,失陪。” 常悠悠几乎是被他拽着走的,直到远离了人群,何子衿才停下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抓着她胳膊。 脸上明明隐隐里透着焦急,却是满口的怒火:“常悠悠,你这是生的我哪门子的气呢?” 常悠悠一点没有惹人生气后,反省的自觉性,只觉得心里酸的要命,这会子反正没外人,便再也不掩饰,冷冷道:“何子衿,你不自重!” “你说,我哪不自重了?”何子衿笑出来,耐着性子与她说理,“这种场合,我不就让别的女人挽了下手臂么,怎么就变成不自重了?怎么就让你犯得上这么来故意惹我生气?” 常悠悠一听,这人不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么?怎么就变成她故意惹他生气了? 她很生气,她气的身子都在抖,心里边儿跟吃了枪子似地,若是不爆发出来,她非得把自个儿给憋死。 于是,她冲他吼:“我老公当着我的面儿,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眉来眼去的,这难道是自重吗?难道我还要装作很大方,去恭喜你?恭喜你家中红旗不倒,外边儿彩旗飘飘?何子衿,你做梦!” 何子衿结结实实的愣了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喊他老公,听着在耳里,划到心底,真真儿的是…神清气爽。 何子衿顿时消了火,暂不计较她与旁的男人笑逐颜开的事情,上前一步,拥着她的腰,在她耳边悄声说:“吃醋了?” 她却突然抬头冲他笑,在他唇上啄一下,温柔乖巧得让他心里有些毛。他愣了好半天没说话,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在对着她伸出来的小舌头后,直接投降了。 不远处,又亮起了闪光灯,何子衿瞄了一眼,为首的正是一脸惊讶的,自己原先的女伴。 真是…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儿甜… 他主动的拥紧了她,用力的亲着,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暗哑:“小东西,你故意的。” 常悠悠有些没底气,飞红了脸,软软道:“你乱讲!凑巧!” 车子远远的开了过来,老高拉开车门,何子衿脱下外套,裹着她,直接抱上了车。 “老高,你回去吧,这里我来。”何子衿吩咐了一声。 “是。”老高应下来。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常悠悠还在想着,该怎么惩罚他的“出轨”,车子开到小区停车场上,何子衿近乎狠烈的把她拖进怀里。 一切,已经没有技巧可言。 他的双手像是一把大铁钳,钳制的她动弹不得。 她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他口里呼出的热气,喷吐在她的手心。 “你今天不许碰我!” 常悠悠原先是想把这话说得很有气势些,可现在这情况显然达到了相反的效果,她的脸都是红的,烧的厉害。 还在车子里,他已经牢牢的禁锢住她的身子,一双黑眸中,满满的都是暧昧。 “是谁教你的?嗯?故意跟别人说说笑笑很开心?故意折磨我,你很开心?嗯?” 他缓缓的,却用力的,去啃她的锁骨。 “你能跟别的女人,我为什么不能跟别的男人!”她别过脸,不看他。 他拢好她额边的头发,笑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这种场合,什么人都会遇到,我不想你参加。” 常悠悠心里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可就是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她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般小气,可她就是大方不起来。 她撅着嘴巴,哼哼道:“那也不许带别的女人去。” 何子衿挑眉,啄吻她的鼻尖,轻笑:“好,以后除了你,谁都不带。” 常悠悠见着目的达到了,见好就收,身子朝他身上贴过去,对准他的肩膀,狠狠的咬下去。虽然隔着衬衫,可是她咬的很用力,很解气。 何子衿一时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忍住,眉头拧成一团,却是没有推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口里竟隐隐的渗着淡淡的腥味,常悠悠掀开他的衣服,他的肩膀上已经显出一圈粉色的,清晰的牙印,她留下的。 “解气了?”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按在胸前,揉着她的头发。 常悠悠闷闷的“嗯”了一声,伸手抱住他。 何子衿低头,轻轻柔柔的吻她,她那小蒲扇似地睫毛,轻轻的颤着,带着点儿湿,他心底一软。温热的舌尖,便一直徘徊在她的眼圈周围。 常悠悠伸出手去,触到那齿痕,有些凸起,有些烫手,指尖的暖意颤抖下,清清浅浅的流进心里。 何子衿吻着吻着,似是泄愤般,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常悠悠轻呼出声,手指缩回来,擦着嘴唇,有些破皮了。这么明显,让她怎么见人哪! 她还没来得及抱怨,他已经打开车门,下车,又绕到另一侧,直接将她抱下车。 “下次不许这么气我,听见没有!”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那语气里,竟有一丝丝威胁的味道。 她难得的乖巧,爽快的“嗯”了一声。 原先,他是不该这么轻易放过她的…谁让她,总有那么几天持着免死金牌呢… 他叹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将她拢在怀里,她仗着他不会动她,肆无忌惮的在他怀里乱蹭。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毫无意识,只是,可怜他了… 真真儿的是,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 这小东西,明明不听话惹他生气,却还总觉得自己有理,总觉得自己十分乖巧。 他明明是将她放在心尖儿上,宠着,惯着,她却还老嫌他不够爱她,不够疼她… 这小东西,哪里是那么好养的?他还得养一辈子,心甘情愿的… 第47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7) 第二天,某本杂志头版头条便是何子衿当众宣布自己已婚的事情。 杂志里图文并茂的写着何子衿的婚事,还有神秘娇妻,顺带着回放了不久之前的电视台求婚事件。 旁边的配图里,常悠悠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而何子衿,整张脸上都带着暧昧笑意,全部曝露了出来。 何子衿很生气,哪家杂志这般不靠谱,他只说吩咐说,不要把女主角的样子给露出来,可也不带这样的。 按着常悠悠的说法,何子衿,没想到你被拍出来,效果这么猥琐。 猥琐! 有这么形容自个儿老公的嘛! 常悠悠幸灾乐祸,总归露脸的又不是自己。 婚礼的日子越来越逼近,常悠悠终于显出一个准新娘的坐立不安来。她的心里老端着,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事情还没做一般。 陌生来电终于消停了,常悠悠吁出一口气,只当是谁的恶作剧。 这天,常悠悠去本市的一家医院采访一个病人,看见汪岚的那个司机,蓦地寻到了不安的源头。 她在想,她是不是该探望下吕墨的母亲。之前不知道,听吕墨那样说,情况应该也不大好。无论怎么说,这个人,总归都是长辈。 可她一个人去看望,总觉得有些忐忑尴尬,她忍不住给何子衿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探望吕墨的母亲。 何子衿半天没说话。 她害怕他误会,又补充说:“我就是觉得,礼貌上该去看望下。上次颁奖晚会的时候,吕墨跟我说吕夫人住院了,听那意思,情况也不好。你不是也有跟吕先生在工作上有合作关系么,我们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吧?” “…好。”何子衿的声音有些暗哑,听不出情绪来。 正是中午的时候,常悠悠已经打听到汪岚就在八楼的特护病房。买好了东西,站在医院门口等何子衿。 何子衿赶到医院的时候,常悠悠一手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另一手捧着一大袋的补品。她个子小,力气也没多少。这样多的东西,捧的满怀,显得有些狼狈。 他看了她一眼,无声的把东西都接过来。 常悠悠扁了扁嘴巴:“何子衿,你真是不懂礼貌,幸好我体贴,还知道要去买好东西探望病人。” 何子衿稍稍愣了下,平静的说:“是,还好有你在。走吧,我们进去。” 他的步子迈的有些大,常悠悠小跑着跟上去,走了两步,才觉出不对劲。八楼的特护病房安静无声,护士站里的护士正翻着手里的病历,不时的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护士抬眉瞧见他们,并没有询问什么,又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何子衿,我都还没告诉你,病房在哪儿呢,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啊?” 何子衿一愣,回头看常悠悠。 她眼底亮晶晶的,透着好奇,还有一股崇拜。 “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我刚刚都问了很久,早知道,就不浪费这个美国时间了。”常悠悠皱了皱鼻子,冲着他微笑。 何子衿的眼神闪了闪,笑:“自己笨,特护病房不都在这儿么。” 常悠悠想想,也是,吕夫人那样的身份,总不会待在普通病房的。于是吐吐舌,拽着他的胳膊,也不怕他累,一起朝着病房走去。 进病房之前,何子衿把东西都挪到一只手里,腾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常悠悠的,十指交扣。 常悠悠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似乎有点儿招摇了。她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的,态度却很坚定,握着她的手不松。 他们站在病房门口,常悠悠定了定神,伸手轻轻敲了下房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进来。” 病房里面很安静,这里是高级特护病房,里面布置的很是素净、优雅,地上铺着浅色的地毯,踩在上面,寂静无声。 他们推开门,房间里光线明亮,病床上坐着一个人,背影高大,后脑勺显出不少银丝。 吕立仁转头,看见是他们,稍稍愣了一下,平静的说:“你们来了。” 汪岚躺着,面容憔悴,透出一股不健康的灰白,吕立仁正坐在床沿,回过头,继续小心的给她喂饭。 汪岚已经看见他们,挣扎着要起身,何子衿愣着,常悠悠往前走了几步,连忙轻声问好:“阿姨,您别动,就这么歇着,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您。” 吕立仁起身,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坐吧。” 常悠悠见何子衿不动,只好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轻轻的放到桌上,又朝着病床上的人看去。 比起上次她们见面的时候,似乎老去了许多。 她虽躺在病床上,却依然显出一股优雅雍容来,只是,在明亮的光线下,那张温婉的面容却显得格外不真切。 汪岚一抬眼,就看见了何子衿,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把目光转向了常悠悠,含笑朝她点点头,又对她伸出了手,目光里全是温柔和喜悦。 常悠悠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向她问好,说:“阿姨,听师兄说,您身体不大好,我跟子衿就过来看看您。其实我们应该早点过来的,没有打扰到您休息吧。” 汪岚笑了笑,缓缓点点头,有些吃力地对吕立仁说:“立仁,车子里有东西,是要送给他们的。” “悠悠,你跟吕先生,去帮阿姨拿点东西上来,好吗?” 常悠悠有些奇怪,看了何子衿一眼,他轻点头。 吕立仁说:“常小姐,你跟我来。” 常悠悠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孩子…”汪岚的声音带着点儿鼻音。 何子衿在床边坐下,不吭声。 汪岚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却仍是微笑出来:“你长大了,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 她伸手想去抓他的手,何子衿皱了皱眉,躲开了她的手。 汪岚收回手,有些失落地笑了笑。 一叹,再没出声。 何子衿其实并不适应这样亲昵的方式,更不适应他跟她两个独处的氛围。从小到大,从父亲去世后,就再没人能这样亲昵的碰触他。 只除了…悠悠,常悠悠。 她走路的时候,喜欢去抓他的胳膊,她喜欢像一只树懒一样,吊在他的身上,根本无视他的想法。 只是,她看他的眼神,会让他觉得心底暖暖的,像是太阳照了心里面似地。就连她哭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变得湿漉漉的。 他溺毙了这样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明显失落的母亲,他们那样的近,她就在他的手边。他曾经那样渴望,那样迫切的想要靠近她。他甚至曾经诅咒过,让她跟那个男人,还有她的孩子,永远都不要幸福。 可如今,他满腹的话语,都堵死在胸口。他的心,恨着,也抖着,更是茫然不知所措着。 半晌,他说:“我要结婚了。” 汪岚就笑了,唇角有着一丝的落寞,还有着一丝欣慰:“妈妈知道。” 第48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8) 汪岚温柔的望着他,望着她的大儿子,他出落的越发像他的父亲,内敛深沉,也是那样富有魅力。生气的时候,也都有那么股邪劲儿。 想起何政廉,她又吞了一口水…她每每都告诉自己,离开何家有什么错呢,她的心从来就不曾来过。若不是迫于父亲和家庭的压力,她也不会跟政廉结婚。 他们结婚那几年,几乎从没红过脸,政廉不会柔声细语的哄女人,从来都是让她由着性子来。 只有一次,那是一次朋友聚会,她的性子,本是不愿参加的,可是,参加的人里有吕立仁。 去了以后,她就开始后悔,她是瞒着政廉出来的,她的骨子里仍是一个传统女人,这样的举动让她有负罪感。 她终于脱身离开,吕立仁却醉醺醺的追上来,箍着她的肩膀,就把她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她本以为他喝醉了,心中一软,便用手轻轻给他抚背,谁知他的唇竟凑了过来。 她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她有丈夫,有孩子,她原本该感到羞耻的。可她竟然愣了许久,才将他推开,逃也似地走了。 她知道,她从未忘记过他,一如他,单身那么些年。 何家的长媳被人强吻,这是多大的事啊,在那个年代,就该把她拖去批斗。如果,如果真是这样,她也不会有这样多的负疚感。 公公、大哥、嫂子、丈夫…他们都跟没事人一样,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宅子里,一切照常。任外面风言风语,宅子里的人,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她越发忐忑,一颗心却也越发的蠢蠢欲动。那一个亲吻,足够勾起所有潜藏的欲望和想念。 引发两个人争吵的是一则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吕立仁的生意受到各方干涉,处于被动状态。她又急又气,吕立仁的成分不好,父亲就冲着这个,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 这件事,让她跟政廉的矛盾彻底升级激化。 她去求政廉,她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让他放过吕立仁。政廉很生气,眼里的怨恨和毒辣毫不掩饰。 他问她,他说,阿岚,你跟我认识在一起这么久,你还不安分,是不是? 她口不择言,何政廉,你要是继续找他的麻烦,你休想在检察院继续待下去。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何家了不得,她娘家的关系却也不容小觑。 他更加的生气,脸色铁青。连连点头,口里不断的重复说:好,好,好! 她心里其实很怕,他的样子着实吓人,她生怕他一时在气头上,会把她给掐死。他猛的朝她走过去,她吓的闭上了眼睛,耳旁却传来玻璃杯摔碎的声音。砰砰砰,砸到了她的心底。 公公勒令,谁也不许来劝架。后来嫂子去跟公公求情,公公扯着洪亮的嗓子,呵道:这事儿你们谁都不许管,听到没? 接着,她与政廉开始分开睡,不但如此,连话也开始很少说,就算碍于长辈,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互不搭理。 公公后来问她,他说,阿岚,你当初嫁给政廉就百般不愿。若不是政廉坚持要跟你结婚,我何泽平也不是非得要你这个儿媳妇。阿岚,你进我们何家,谁亏待你了还是委屈你了,你就一直想着别的男人? 她咬着牙,不吭声。 而她跟政廉就这样不咸不淡的冷战着,直到他出车祸。 她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全身被包裹的像个木乃伊。他看着她,说,阿岚,我真的没有动他… 他说,原来你对我信任和了解,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他说的断断续续,她看着他,心都快揪成一团了,她哭,说,对不起,政廉,对不起… 他的伤口疼,脸上的肌肉几乎都已经扭曲变形,他说,阿岚,我走了以后,你就离开何家。他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只想让你在我身边…结果,耽误你这么多年,让大家都痛苦… 她哭,摇头,又摇头。 他说,你跟我这些年,从来都没真心的笑过…阿岚你答应我,走吧,走的远远儿的。 到最后,她已经记不起他还说了些什么,荧绿的线在屏幕里划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后来,她如愿的与吕立仁走到了一起,离开了何家,抛开了年幼的儿子。很多时候,她都在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着她,就这样的离开了她与政廉曾经共有的家庭。 吕立仁待她很好,她原本该很幸福,有个调皮可爱却又孝顺的儿子,有个爱她宠她的丈夫。 每每想起政廉,她却仍会湿了眼眶,也会有很想念很想念的他的时候,她便会去“苏记”,苏记的老板从前是他的好朋友,做一手他爱吃的家常菜。她很感激,这个时候,丈夫从来不会干涉,给予她空间和自由。 那时候,终究是太过年轻,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重头再来一次,她兴许会跟政廉生活的很好,也许平淡,却很真实… 汪岚想着,脑子里闪过政廉的样子,轻轻叹息,胸口涌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悲伤。 子衿那样不喜张扬的人,求婚的一幕,却铺天盖地的让报纸登了出来。她知道,她的儿子,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要成家了。 妈妈知道… 她应的极为自然,何子衿的呼吸却滞了滞,攥了拳…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却不适应这样的独处机会,他悄悄看了她一眼…似乎,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她那样的美,美到了心底,他的记忆深处,她似乎一直这样美。 汪岚咳了咳,对着他微笑。 何子衿却笑不出来。 汪岚再次伸出手,紧紧的,不容拒绝的,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一双儿子的手,宽大,温暖,握住了,便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 她的,他的,两双手都微微的颤抖。 她的手心,他的手心,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已是一片濡湿的汗意。 “孩子…”汪岚颤抖着,去够他的耳朵,她想摸一摸儿子的头发,她哽咽着,“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当初,有私心…把你一个人留下来,妈妈很后悔…” 何子衿的心里,狠狠的抽了一抽。 他问自己,恨么?或者,已经不恨了,或者,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他清楚,他的心里有个坑,既大又深…他距离母亲这个人,这个词,甚至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已经太远太远。 现在,有个人,出现了,填满了他心底的那些坑,于是,他便舍不得放掉她。不管旁人说他如何工于心计,如何卑鄙,如何用尽手段,他也只是不想,那个傻乎乎的常悠悠,离开他的身边。 他知道外面有很多说法,说常悠悠麻雀飞上枝头,说她高攀,说她配不上他…他堵不住那些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她,这几乎成了一种执念。 他甚至记不起,这种执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那轻轻柔柔,俏皮又傻乎乎的笑容,甜进了他的心里。她那张牙舞爪,故意挑衅他的模样,竟令他难得的莞尔,再也移不开眼…她于他,像是一种毒,上了瘾,再无法戒掉。 母亲的手,碰到他,有种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一路直直的蔓延到心里。 何子衿很想对她笑,却始终笑不出来。 他深深的望着她,他的母亲,如今一脸的病容,他似乎,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的,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话有着哽着,他一字一顿,问:“你觉得自己幸福吗?” 汪岚沉默,许久,摇头。 失去了儿子,她如何幸福? “孩子…”她柔柔的望着他,微笑,“妈妈做错了事情,如今要你来承担…是妈妈对不起你。你现在能跟常小姐在一起,我打心底里高兴。子衿,那你呢。你幸福吗?” “这些年,你那么辛苦,那么努力的,做了那样多的事情,你幸福吗?”她直直的望着他,有些轻微的咳嗽。 她说的泛泛,而不达其意,何子衿心里却是懂的。一双黑眸紧了紧,沉默。 “子衿,所有的错,让妈妈一个人来承担,好不好?”她抓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 外面传来脚步声,何子衿迅速的将手抽回来,脸色变了变。 门推开,常悠悠风一样的贴过来:“子衿,你快跟阿姨说说,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不能收。” 何子衿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古色古香的檀木首饰盒,里面都是些首饰。她另一手拿着的,则是一件纱裙。上面镶了许多亮晶晶的珠片和水晶,看得出手工并不精细,出自谁手,他稍稍一想,便能猜到。 汪岚微笑:“都拿着…真谢谢你能来看我…” “太贵重了。”何子衿接过首饰盒,他记得,他还有些印象,很小很小的时候,梳妆台上就有的。 “以后吕墨也要结婚,留给他比较合适。”何子衿挤出一丝笑,把盒子放到床头柜上。 常悠悠点头,表示同意。 汪岚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眼神慢慢的暗了下去。 何子衿站起身:“不打扰您休息了。” 汪岚看着他,点点头,又握了握常悠悠的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她。 常悠悠连忙也握紧了她,说:“您要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汪岚看着她,莞尔,轻轻笑了出来,点头道:“好,好。你们现在结婚,我还能看到你们生孩子…好,好。” 常悠悠有些脸红,偷偷看了何子衿一眼,没有答话。 第49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9)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午休时间刚刚过去,何子衿开着车,一直把常悠悠送回电视台。 到了大门口,何子衿停好车,绕过去给她开车门。 “再见。”常悠悠抿着唇,朝他招手,想了想,又有些腼腆的问他,“我晚上不加班,你过来接我,好不好?” 何子衿没说话,身子却突然靠了过去,修长的身形,结成黯淡的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常悠悠眯着眼睛,抬头看他。 她的眼睛盈盈清亮,清澈动人,恰如他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 他看着她的脸,眼神微闪,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出其不意的俯下身子,将她圈入怀抱之中。 阳光明媚,四周静谧,只听得彼此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她就在他的怀中,触手可及,只要他抓得紧了,便不会失去。 她也不会,丢下他… 温暖的气息,还有,柔软的身体。抱着这样的她,有一种强烈的念头顷刻间涌了上来。 只恨不得与她一夜白头,才算拥有了一辈子。 只有这样,才能永不分离。 “何子衿…”她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声音都显得软软的。 何子衿微微松了松手臂,他们是这样的彼此贴近,常悠悠乖乖的站着,倚着车子,任由他的拥抱和轻吻,带着缠绵的意味,和极不易察觉的恐慌。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感染着她。她从心底心疼这样子的他,她也只有乖巧些,再乖巧些,来抚慰他心底的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开了口,带着浅浅的笑意:“何先生…”她拽住他的衣领,眨眨眼,“你有事瞒我,对不对?” 她并不是傻瓜。 他一怔,微微松开她。 她主动在他的脸颊,落下一记亲吻:“何先生,我现在是,何太太呢。” 她停住,何子衿沉默的再度退开一些,只是双手仍旧放在她的肩上。 他垂下目光,掩盖了眼底的思虑和挣扎,呼吸平缓依旧,却更加沉重。 终于,他贴近了她,伏到她的耳边低语…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服软也需要勇气,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悠悠,不要离开我… 他靠近她一些,将她拥在了怀里。 她微笑,笑的憨憨的,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何先生,我要迟到了…” 何子衿并不作答,甚至,脸上毫无表情。 常悠悠踮起脚尖,勾住他的颈子,温热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晚上要来接我哦。” 这个晚上,是他们婚前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常悠悠该回海棠苑住着呢,得有三天,这三天,新郎不能见新娘子。这些古怪的道道儿,也不知是哪里的规矩。两个人都没这方面的经验,总归是长辈们这样说了,他们便得照做。何子衿也没法子,哪个地儿没点儿习俗呢? 晚上,何子衿准时来接她,见她抱着个纸袋子,还未来得及问,常悠悠已经从纸袋里掏出两件衣服来。 情侣衫。 “厂商今天送给我的,上面印了我们的照片。” 她边说,边兴奋的抖开手里的衣服。 何子衿奇怪,他印象里,他们似乎还真是没有合照…原先是要拍婚纱照的,她非说,要留到婚礼那天再拍…才自然。她说,婚纱,她只穿一次,就算是拍婚纱照也不行。 她总是有歪理。她有时候,总会有这样小小的坚持。 那现在…哪里来的照片? 他睨了她一眼…粉色的两件t恤,照片…是他半跪在地,给她戴戒指的镜头。 真真儿的叫自作孽… 他不禁有些头大,心底暗暗叫着不好。 他气结,这是哪家无良的厂商! “哎,何子衿,我们今晚出去吃吧。” 她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眼底满是期盼。 他不知道该不该应下来,他知道,他要是应下来,下一步,她就该让他跟她一起,穿上这身奇奇怪怪的衣服。 她的脸上,笑意绽放,他还在开车,她轻拽他的衣摆,嗔道:“去吧!” 他沉着嘴角,点头…他不是自愿的。 “穿上这个?” 他并没有看她此刻的表情,可也能想象的到,那亮晶晶的眼底,定是欣喜若狂,说不定,还带着一丝狡黠。 她就是认定,她吃定他了,是不是? 她就要光明正大的做他的何太太了,他忍着。 他咬牙,点头。 回家,换上了衣服,何子衿带着她,去了稍偏的一家私人菜馆。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大多都是穿着考究的商务客,常悠悠又扭捏起来,不愿进店。 何子衿反倒笑了:“包间,总成了吧?就我们俩,没别人了。” 现在,倒好像,他逼着她穿这身儿出来的一样。 到底是谁在勉强谁啊? 常悠悠穿着那身t恤,粉粉的,背上是两个字母,H.Y,他的,和她的姓氏里头一个字母的缩写。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也不是那么难看… 她的脸皮到底是薄一些,边走边四处看,生怕碰上熟人。 何子衿看着她这样子,跟在她屁股后头喊“悠悠”。她应了一声,他又没什么要说的话,只是看着她笑。 常悠悠见他笑,更觉得不好意思,身后头有声音喊:“何总。” 她一听这声音,更觉无地自容,早知道,就不把这衣服拿出来显摆了。 一群人围了上来,虽是碍着何子衿,仍是上下左右的悄悄将常悠悠一阵打量。 来的都是何子衿的属下。 准确说,都是清和电子的工作人员。 吕墨、苏宸,都在。 常悠悠觉得头疼,心里记恨何子衿,明知道她穿得见不得人,还说要找个僻静的地方,非来吃什么私菜馆。 她斜着眼,偷偷瞄何子衿,他也皱着眉,脸色明显不大好。搞半天,他比她还不乐意呢。 她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吕墨说:“这么巧,就给个面子呗。” 他说的轻飘飘,视线却是落在何子衿身上。 那一群人,哪里知道吕墨与何子衿的恩恩怨怨,嚷嚷着,说,何总,要么就一起吃吧。 常悠悠连挣扎着不进去的必要都没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店里。 说话间得知,今天是吕墨请客,清和电子的主要工作负责人都在其内。 何子衿喝着水,暗暗点头。 第50章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10) 清和电子还是项目伊始,吕墨现在既然是负责经营清和电子,搞好与团队的关系,对整个清和都至关重要。 吕墨虽只是请大家吃饭,看似不足为道的小手段,却会让员工感受到上司的人性。 苏宸的目光有些哀怨,时不时的扫过两人,常悠悠在这样的注视下,身子明显的有点儿僵硬。 何子衿看了她一眼,冲着她微笑,轻轻牵起她的手,握住。 吕墨表现的倒是很镇定,眼神一溜地扫过常悠悠的穿着,伸出手,恰好停在何子衿牵着的常悠悠的手边:“请柬我已经收到了,在这里,先恭喜你们。” 他看着何子衿,道:“何子衿,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何子衿对于吕墨的话里藏话,温和一笑,不得不放开了常悠悠的手,与他一握:“谢谢。” 吕墨只是斜着眼看常悠悠,拿着桌上的酒瓶,满上了自己的酒杯,一口饮尽。 饭局上,一旦沾了酒,便一发不可收拾。 大家都在恭喜何子衿跟常悠悠,何子衿听着很受用,来者不拒,手里的酒喝得扎扎实实。 中间,常悠悠抽空去了一趟洗手间。她还算清醒,几乎没喝什么,都是何子衿替她挡了下来。 她用冷水洗了脸,才走出来。 哪成想,吕墨就守在门边上,看见她,笑眯眯的:“悠悠。” 叫得与平时无异,常悠悠却觉得莫名怪异。 他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眼眸深不见底。 半晌,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常悠悠,你对我,可真狠。” 常悠悠沉默。 幽暗的走道上,吕墨靠着墙壁,微垂着头,左手指尖的香烟扬起一圈圈青色的云雾,他的表情在氤氲的青烟中渐渐模糊。 他抬起手,将香烟凑进嘴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认识吕墨这么久,这样见他吸烟,还是头一次。 常悠悠叹了一口气,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背对着他,已经走了开去。 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 回到包间的时候,人已经散的差不多。包间里只剩下何子衿,还有苏宸。 看见她进来,苏宸的脸色有些尴尬,却依稀仍能看出发红的眼圈。 何子衿倒是面色如常的坐在那里,眼底酒气氤氲,看见她进来,招了招手,语气慵懒:“回来啦。” “嗯。”她应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 他望着她笑,说:“悠悠,我们回家吧。” 回家吧… 常悠悠心底一暖,柔柔软软的张开了一条口子。她低了头,手抵着壶盖,给他倒了一杯水。 他拢住她的肩膀,一手接过杯子,闲适的啜了一口,另一只手则轻轻抚着她的耳边的碎发,旁若无人。 “我有点儿乏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酒后特有的微醺,还有一点撒娇的意味。 常悠悠咬了咬唇,扶着他起身,转身与苏宸道别。 喝了这样多的酒,车是不能再开了,两个人直接打的。一路上,何子衿都靠着常悠悠的肩膀,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肩上。 只是,这一晚,注定满室旖旎。 “喂,你跟人苏宸说什么呢,人眼圈儿都红了。”她看着他笑。 他因为喝了酒,整个人显得慵懒异常:“那你呢,跟…吕墨都说了什么?” 常悠悠忍不住笑了出来,扑上去咬他的唇。 何子衿本就因为酒精渲染,身子不禁一颤,猛的抱紧她。 她能感觉到他的胸口缓缓起伏着,面上带着酒后的红晕。他本就好看,这会子,因为眼底的欲望,整个人又平添了几分异样的性感。 她并不自觉,笨拙的啃他的下巴。 何子衿的额头微微沁着细细密密的汗,扣住她的腰肢,低低道:“小东西,你不老实。” 常悠悠撇撇嘴巴,想了想,又笑,伸出手,去描绘他的浓眉,说:“何子衿,还有三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她眼中灵光闪动,何子衿拉过她,搂在膝上,不松不紧的抱着,“得三天不能见面呢…要常常给我打电话,知道不知道?”他的眼中笑意融融。 常悠悠反手搂住他的脖子:“何子衿,你会不会临时反悔啊?” 多傻的问题…也只有她能问得出口。 他淡笑不语,轻轻吻了下去。 … 这个晚上,常悠悠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一双不安分的手,缓缓且轻柔的沿着她的眼角、脸颊,柔柔的往下滑。到她的唇角处时,顿了顿,或轻或重的摩挲着她的唇。 就这样,一直没消停过。 第二天早上,手机铃声叮叮咚咚的响着,常悠悠睁了睁眼睛,她实在累的起不来。 她闭上了眼睛,伸手在床头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何总,香港来的客人已经到了。” 冷静的女声,有条不紊的报着行程。 常悠悠揉了揉太阳穴:“喂,你好。” 声音一出口,她发觉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喂,你好。” 电话那头有那么一瞬间的静默,连忙问:“请,请问…何总…何子衿先生在吗?” 常悠悠瞬间清醒,蓦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彻底愣住了。 这乌龙…还能再大点儿么? 耳畔是低低的笑声,常悠悠大窘…大清早的,她这是…在做什么啊? 何子衿倒是一脸笑意,一手从她手里接过手机,一手自然的将她捞回自己怀里。 “喂,我是何子衿。” 常悠悠咬着唇,把头缩进被单里,真恨不得再也不出来。都说美色误事,可真是千古至理名言。 何子衿接电话的时候,声音里一直带着笑意,听得出来,心情颇佳的模样。 电话也没说几句,便被何子衿切断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她用被单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他笑着抱住她,转向自己。 “睁开眼。”他很严肃。 “丢死人了!”她闷闷的冲他吼。 “何太太替何先生接个电话,有什么好丢人的。”他噙着笑意,扒开被单,捉住她捂住脸的手,亲吻她圆润的肩头。 她瞪他。 他视而不见,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笑得一脸的灿烂。任常悠悠怎么看,都觉得那笑里,里里外外,左左右右,都带着点儿不纯洁。 常悠悠望着他,一时有点儿呆,脑子一热,亲了下他的胳膊,说:“何子衿,我突然觉得,我挺爱你的。” 第51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1) 常悠悠一直到婚礼的前一天,才停下了工作,同事们都已经收到请柬,纷纷祝福她,让她好好休息,做个美美的新娘。 早晨六点,天蒙蒙亮,几个人便爬起来,睡意全无。 化妆师早早的过来了,等着给新娘还有伴娘化妆。 离新郎过来的时间还早,常悠悠觉得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的厉害,衣服还没换上,就跑下楼,拉开门。 她站在院子里,别墅外面的路旁有着低矮的绿化带,看上去,一片繁花似锦。 她想着,过不了多久,何子衿就会出现在这里,从马路对面,走下他那辆漆黑的车子,他的衣摆会随风翻飞,身影淡然而坚定。 他,今天会在这里等她。等她去做他的何太太。 今天的新娘、伴娘穿的婚纱,都是从香港高级定制,常悠悠那件新娘婚纱更是设计师亲手设计,独家款式。 婚纱是香槟色裹胸式的,雪纺面料,裙摆层层叠叠,花束般的帽子。云薇在旁边埋怨,说常悠悠的婚纱裙摆未免短了点,长度只及脚踝。 听设计师说,这还是何子衿特别要求的。 常悠悠很满意,若是拖地摇曳的长裙摆,按着她的性子,婚礼很可能变为五体投地的造型大会。 化妆的时候,常悠悠坐在化妆镜前,看着化妆师在她的脸上,一层一层的抹着东西。她的手心微微有些汗湿,口里发干,她是真的开始紧张了… 一个早上都是闹哄哄,常悠悠一直用手捂着胸口,她生怕心脏会蹦出来。 呼吸,深呼吸… 她接到了何子衿的电话,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的声音格外的温柔,她听在耳里,竟然有些害羞。 “何太太…” 他的声音有点儿哑,她能感觉的到,他的兴奋,还有,他的紧张。 “嗯…” 她笑着,那股子从心间涌出来的甜,几乎要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他说:“乖乖等我,马上就到了。” “哎。”她笑着,脸红着,又“嗯”了一声。 他不挂电话,她也没挂。 沙沙的电流声,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周遭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马上就到了。” 她对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笑弯了眼睛,她说:“没关系,我在这儿等你呢。” 果真是来的很快,别墅外面噼里啪啦的响起了炮仗声。云薇她们不许常悠悠出去,常悠悠便跑到窗口,推开窗户,笑眯眯的看着下面。 邢老太太和佣人保姆,拦在外面的大铁门边。 想娶悠悠小姐,这才是第一步哩。 常悠悠探着脑袋,够出去看何子衿。 他今天穿着很正式,一身优雅的白色礼服,他的衣服大多是深色。在常悠悠的记忆里,这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白色的礼服。 白色的礼服,将他衬得神清气爽,唇边自然的弯着淡然浅笑。 伴郎早有准备,一个一个从兜里掏出红包,贿赂邢老太太等人。 何子衿,似是不经意的,视线看过来,眼睛一亮,却是温和一笑。常悠悠对上他的目光,咬了咬唇,没吭声,脸却是烧的厉害。 外面的炮仗声噼里啪啦的仍在继续,何子衿他们已经过了邢老太太那关,进了屋子,常悠悠便没法再看。 云薇打开门,溜出去,没多会儿又跑来回来,笑嘻嘻的说:“正被老丈人刁难呢。” 常悠悠绞手指,耳边所有的嘈杂声似乎都在远去,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咚咚咚。 外面有了敲门声。 云薇挤眉弄眼把常悠悠摁在椅子上,,对着口型说:“来了,来了。” 借着,便开始刁难起何子衿来。 起初,何子衿一直没有声音,都是伴郎在一旁帮着,云薇打开门,只留下外面一层铁门。相互可以瞧见对方,却仍是进不来。 云薇说:“妹夫,你可以一定要给我们悠悠来个深情表白,否则,别想过我们这关。” 这次,不单伴娘起哄,就连伴郎都跟着起哄。 常悠悠飞红了脸,伸手去拽云薇的胳膊,云薇压根不理她。 何子衿笑了笑,看向常悠悠,眉目间隐隐有些波动。 “悠悠。” 周围静了下来。 常悠悠望着他,砰砰的心跳声几乎要将耳膜震破。 “我来接你…回家了。” 常悠悠一直让自己有出息点儿,云薇也一直拽着她,可她却突然控制不住,手背抹了抹鼻尖。 她还是在微笑着,可是却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她低了低头,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是灿烂的笑意。 她望着他,眼中雾气氤氲,她说:“何先生,我等你很久了。” 她根本不顾云薇“哎”“哎”的拦着,小跑过去,打开门,何子衿就站在门外。 她望着他。 何子衿笑了笑,拢住她的肩头,而后牢牢地拥住了她。 一股清爽的气息瞬间便袭了上来,密不透风的将她包围住。 常悠悠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抱着。她的脸安安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他微低下头。她并没有刻意的做发型,直直的黑发披在肩头,他的手指穿过长而直的发丝,均匀而沉稳地呼吸。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口静静地拥抱着,许久,她才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却带着笑意:“常悠悠,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女人,唯一的。” 他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狠狠的,深深的。 接新娘子出门前,新娘给父母亲要奉茶。 常悠悠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常有良跟徐之莲坐在主位上,一旁的摄影师捕捉着镜头。 邢老太太端来了茶,让常悠悠敬给常有良。 摄影师说:“爸爸对女儿说几句话,我取几个镜头。” 常有良看了摄影师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抬手替女儿拢了拢头发,张了张口,半晌才说:“悠悠啊…以后就是大人了,要好好儿的,要听话,平平安安的…” 似乎没说什么,常悠悠却一下子哽住了,她咬住了嘴唇,眼泪却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往下落。一颗一颗的,滚出眼眶。 常有良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从桌上抽了纸巾,笨拙的给她擦眼泪,说:“乖,好孩子,今天是好日子,不作兴掉眼泪…” 常悠悠咬了咬,突然的,就抱住了常有良。 常有良呆住了。 一瞬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他看了看何子衿,笑了笑,眼圈却不禁也有些发红。 他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悠悠。” 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仍是轻轻的落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爸…爸爸…” 常悠悠的声音哑住了,简单的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把脸埋在常有良的胸前,任着眼泪浸湿他的西服。 这是,父亲的胸膛…这是,爸爸的怀抱。 常有良抽了抽鼻子,手无意识的揉着女儿的头发。 他等这一声爸爸…等了好久好久…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那么丁点儿大…他把她举在肩头,她细声细气的说:叔叔,我要吃甜筒。 他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身子软软小小的,像她的妈妈一样漂亮。 可是,她叫他,叔叔,常叔叔。 后来,她长大了,晶亮的眼睛里闪着恨意,她叫他,常有良。 他多想,就这样,像别的爸爸那样,能揉一揉女儿的头发。开心或不开心,他能抱抱她的女儿,做她的依靠,给她挡风遮雨… “好了,好了,待会儿还要去观礼呢。”徐之莲笑着劝道。 “都哭花了…等会儿让化妆师在车里给你补补妆。”徐之莲拉过常悠悠,替她拢好头发。 常悠悠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肿。 “走吧。”何子衿牵起她的手。 第52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2) 婚宴连着要办两场,S市和T市各一场,第一场就是普通的婚宴,第二场设在T市,宴请的都是何子衿父亲生前的属下,或是同事,还有何泽平的一些故交好友,据说,都是看着何子衿长大的老骨头,都是些不便公开露面的人。与其说是来参加婚宴,不如说是领导聚会。 这些,何子衿也没有跟常悠悠说的那么清楚,一是觉得她迷迷糊糊的,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二则,知道了也是徒增紧张,总归是有他在,她只要站在他身后,怕什么。 举行婚礼的地点定在了S市最大的一座教堂,虽热闹,却不显纷乱,有工作人员在一旁帮忙维持秩序。教堂里设置了亲属席位,女方亲属坐在右边,南方亲属坐在左边。 时间还未到,何子衿作为新郎,已经跟伴郎两头跑着,与宾客寒暄。 他其实有些心不在焉,也不过是几十分钟罢了,他横竖抬起腕子,来来回回的看时间。据旁边的人说,次数不下于十次。 他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表现的太过急切了,是不是? 谁规定,男人结个婚就不能紧张的? 起码,他很紧张。一宿没睡踏实,好不容捱到早上了,又是一番折腾,这样的情绪,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才算尘埃落地了。 又是谁规定…结个婚,非得这么多规矩,这么多程序? 就不能,一步到位? 他笑了笑,抹了抹鼻尖,竟是有些汗意。他得庆幸,现在是十一月份,若是三伏天的时候,他可怎么办好… 长辈们已经一一到齐,他挨着个儿的去打招呼问好,谢谢都说了无数遍,时间却还未到。 怎么办…他有点儿等不及想要看到她了。明明,分开也没多会儿。说是补个妆,歇歇脚,仪式就开始的… 后面的宾客席上,何子衿看见了吕墨,他朝着那个方向,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真正到了那一刻,周遭都是《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常悠悠挽着常有良的手臂,两个人慢慢的走着。 何子衿朝着常有良鞠了一躬,这才接过常悠悠的手,握住了,握稳了。 结婚在法律上,称为婚姻成立。 在常悠悠的心里,结婚就意味着,两个人从此要一块儿过日子了。 每个童话的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很久之后,常悠悠才真的明白了,什么叫“结婚并不是结束,而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何子衿醒来的时候,以为会看到一个睡死了的小东西,谁知道这小东西正满屋子翻东西。 常悠悠一早醒来,洗了个澡,就开始参观房子。何子衿的别墅她去过,这里显然不是他之前的住处,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也是按着她的喜好来装修的。 她打开衣物柜,里面整整齐齐的挂着他的衬衫、西装,大多是黑白两色,风格统一。最另类的倒是她两年前送给他的那件杏色衬衫,纹路夸张,这会儿,被熨帖的整整齐齐的挂在里面。 旁边是她的衣服,跟他的衣服一比较,就显得五颜六色的,粉的,白的,黄的,长长短短,各种布料,都是崭新的…整个儿的与他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常悠悠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静静靠在一起,肩挨着肩,手触着手,亲密无间,不由得笑了一下。 她这才,第一次有真实的感觉。 去见长辈的时候,一路开车去何家园,并没有花多长时间。 时间都被常悠悠浪费在挑衣服上。 何子衿给她准备了很多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料子,常悠悠都挑不出半个毛病来。 只是,她这个丑媳妇婚后第一次见家长,自然要挑个最好看的衣服来,总是要打扮的美美的才行。 她打扮好了,何子衿却冷下脸来,拎着她直往卧室走,边走边说:“去见大人,别打扮的像个未成年少女。” 有么?常悠悠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挺成熟稳重的呀。 她哪里晓得,她的样子本就显小,何子衿又一直表现的成熟稳重,他现在忌讳的要命,真恨不得自己再小个三五岁,似乎那样,才更配得上她。 大院的屋子里坐满了人,不是穿军装的,就是穿西装的,没看见几个穿休闲服的。常悠悠想,他们不过结个婚,回来吃个饭,见个长辈…有必要这么正式么? 她偷偷瞧了瞧自己的衣服…还算严肃…她心里顿时对何子衿充满了感激,原来,他是早有先见之明。 何家园后面的院子里搭起了棚子,幸亏地方大,否则,那么多的桌子,摆都没处摆。光是给警卫员的,就留了三桌。 常悠悠跟在何子衿身后,一桌一桌的叫人,一桌一桌的敬酒。 别看这些人看着好像很有地位声望,到了酒桌上都是不要命的,做出为难她的样子,到最后都是让何子衿喝酒。 一桌一桌的下来,何子衿的眼底都泛出水汽,常悠悠心疼的看着他,暗自观察他的脚步。 还好,挺稳的。 她又朝着爷爷跟大伯的位置看,他们根本不拦着,反倒笑呵呵的与几个老人拼酒。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怯怯说:“叔叔伯伯们,你们别老灌他了吧。” 众人一愣,哈哈大笑。 何子衿忍俊不禁,伸出手,拢着她的肩膀。她自己说完了,又架不住众人的调侃,脸红的倒像是比他喝的还多。 何子衿看着她,心底微微一颤,立即伸手抚上她的脸,亲吻她的脸颊。 底下一片叫好声,一群人跟吃了兴奋剂似地,拍桌子的,跺脚的,最后齐齐的鼓掌。 来的很多都是军人出身,叫好的声音跟喊口令一样,听着倒有点儿热血沸腾的味道了。声音太大,常悠悠听在耳里,她都怕这群人一个激动,能把这刚搭着的棚子给掀翻了。 第53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3) 一场领导聚会似的饭局总算结束,何子衿本来是要直接带常悠悠回去,常悠悠想了想,问何子衿:“我们晚上能留在这里么?” 何子衿稍稍一愣,马上想到她这是心疼老人家一个人住,心里有些暖,抬头看向梁阿姨。 梁阿姨一早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眯眯的:“你们尽管住下,早就收拾好了。” 何泽平见常悠悠这样体贴,心里更加喜欢,面上的表情却仍是淡淡的。他也喝了不少,休息前又嘱咐何子衿,说:“今儿还有几个人没能来,去基层慰问了,你以后记得带这丫头再去拜访一下。” 常悠悠一听,又头疼起来,心里琢磨着,她嫁到何家来,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两人上楼前,常悠悠又从厨房里挑了点零食,搬回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常悠悠拿着衣服,抢先进去洗澡。一直等她洗完了,才把卫生间让给何子衿。 何子衿洗澡的时候,常悠悠便拿着遥控器,盘腿坐在床上,口里吃着刚刚搬来的零食,眼里盯着电视里一档综艺节目。 看的、吃的,均是津津有味。 何子衿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不动声色的走到床边,淡淡对她招手:“你过来。” 常悠悠不明所以,嚼着食物,笑嘻嘻的,下床走到他身边。 “东西放下,嘴巴擦干净。” 常悠悠很听话,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又抽了一张纸巾,抹抹嘴巴。 “哪儿来的坏毛病…谁让你坐床上吃东西的?” 常悠悠皱眉,盯着他:“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啊…何子衿,你结婚以前,不是这样的。” 何子衿也不生气,在床边坐下,扬眉淡淡道:“还不认错,床单要是弄脏了怎么办?” 常悠悠不满,重重的爬上床:“脏了我洗,总成了吧!” 她还没坐稳,就被何子衿翻身压住,低头堵她的唇。 常悠悠心里有气,觉得他没事找事,故意找茬,总归是跟结婚前不一样了。她对他拳打脚踢,何子衿倒没费什么力气,一手压住她胡乱挥舞的胳膊,又用膝盖夹住她乱踢的腿。 何子衿表情还是一本正经的,低头去轻咬她的耳垂,甚至,还掀起了她的睡衣。 常悠悠有些怕了,连忙求饶道:“我再也不再床上吃东西了。” 何子衿笑,唇贴了过来,常悠悠躲开。何子衿歪了歪脑袋,下巴压住她的脸,低低道:“脏了,你就塞进床底下,是不是?” “不是…那次…我…”常悠悠的脸本是红了,后来便有点儿发黑,她无辜的咬了下唇。 “顶多,我帮你洗干净。” 何子衿笑眯眯的,望着她,语气轻快:“想起来了?现在肯认错了么?” 他笑着的时候,表情着实温柔。 常悠悠看着他,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唇。她心里琢磨着,怎么想,都是她赚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多好看啊…高挺的鼻梁,笑起来微微有些性。感的唇,最重要的是眼神,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满满的,装的都是她。 她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开始亲她的颈子,一下一下的啃着她的耳朵,末了,又去蹭她的脸颊。 常悠悠被他压在胸前,闷闷的控诉:“你欺负人!” 何子衿看着她,莫名的就又笑起来,眼神明亮,那样子,就仿佛一个刚刚吃到糖的孩子,乐呵呵的。 以前也没发现,他原来这么爱捉弄人的。 何子衿拥着她,说:“你说你这些坏毛病,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呢?” 常悠悠没好气道:“是,我离了您老,可就没法活了。” 这话,何子衿听着很是受用。他就乐意把她宠的无法无天的,他就乐意她对他撒娇耍赖,有时候,他甚至害怕,哪天,她突然不需要他,不依赖他了,那时候,他要怎么办。 他准备新房的时候,把公寓里收拾了下,一下子从床底下拽出条被单来。他抖开一看,见到了上面淡淡的血渍,因为过了有些日子了,血渍的颜色发暗。 真是个孩子…他把被单弄平整,叠起来,放好了…他瞧了眼镜子,看到一张满足的跟什么似的脸。 他收敛了笑意,却仍是能看见自己微微牵起的唇角…幸福的跟做梦似地…他越来越爱笑了,被她传染的。 若是让她知道,他这样小心的收好那被单,指不定会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 何子衿抱着她,常悠悠安静的窝在他的胸膛里,两人的呼吸轻轻柔柔的交错在一起。 “悠悠。”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 “…” “悠悠?” “…” 何子衿抬了抬头,依旧抱她在怀里:“怎么了?不愿意?” 常悠悠半晌垂眸,然后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亮亮的闪烁着:“我才刚回国,还没好好工作呢…我自己都还照顾不好自己呢…”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揪着他的衣领,惊惶道:“何子衿,你还没给我买药呢!” 何子衿堵住她的嘴巴,瞪她。这会子,这么温馨浪漫的气氛,提什么药啊…煞风景! 常悠悠不依,一个劲儿说自己还小,正是工作的好时候,还没好好儿的发光发热呢,怎么能这么快就做孩子妈。 何子衿无奈,只好哄她,说是吃药对身体不好,他保证,他以后一定记得做好措施。 吃药对身体不好,常悠悠是听过的,又见他再三保证,也就信了。她想,下次他要是再碰她,她一定要提醒他…她真的不想这么快当妈妈。 蜜月定在了希腊爱琴海,其实,就去希腊旅游而言,十一二月份正是淡季。风浪很大,天气也显得阴冷莫测,很多跳岛船都会停运。 事实上,结婚前,何子衿曾经询问过常悠悠,蜜月旅行到底选在哪里。常悠悠哪里管什么淡季旺季,只听说爱琴海美丽浪漫,便心心念念的选了这里。何子衿自然对她百依百顺,天气差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希腊的爱琴海,岛屿星罗棋布,何子衿选在米克诺斯岛落脚,据说,这里是最接近天堂的小镇。 这里的天空蔚蓝蔚蓝的,海水清澈幽蓝,远远看去,天与海连成了一线,四周都是白色的旧式建筑物,星星点点,高高矮矮的白房子,被细小的过道连接在一起,形成一片。 狭窄的巷道,白色圆顶教堂还有志趣的风车磨坊,充满了地域风。情。常悠悠很喜欢这里,尽管,海风很大,尤其,没有太阳的时候,更是有些阴冷,许多当地人却依然短衣短裤,顶多搭一件薄外套。她有些怕冷,每次出门,何子衿都给她裹的严严实实的。 下午的时候,地中海的阳光十分明丽,何子衿带着常悠悠去海边。 出发之前,两个人还起了小小的争执,常悠悠坚持要将比基尼穿在沙滩服里,这可是她为了去海滩,特意买来的,十分好看。 哪里知道,何子衿的脾气那样古怪,愣是没事找茬,死活不许她穿。 胳膊终是拧不过大腿,她有些无奈的换了宽松无比的沙滩服,直到何子衿为了配合她,也换了件花色沙滩短裤,她的心里这才稍稍平衡了些。 第54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4) 海水很清澈,常悠悠不会游泳,一直被何子衿牵着手,往下走。走下去的过程十分扎脚,不一会儿就感觉脚底很平滑,据说已经做了处理。 她有些怕水,一直紧紧的拽着他的手,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何子衿一时玩兴大起,从身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常悠悠的双脚突然离地,本能的惊呼出声,双手大力的拍着他的手,满面惊惶。 何子衿故意吓她,做出要把她抛进海里的姿势来。常悠悠明知他不会真的把她抛下,可是,听着耳边呼呼的声音,仍是有些害怕,连连求饶。 她吊着他的颈子,咬着唇,轻声道:“别闹了吧,放我下来。” 何子衿狡黠的笑:“不放。” 他说着,又抱着她转了转,阳光洒在海里,金光炫目。 何子衿说:“何太太,如果你肯亲我一下,我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下来。” 海里又不少游客,常悠悠注意到,有越来越多注目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于是,飞快的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满面绯红。 何子衿得了便宜,很是满意,将她放下来,牵起她继续往前走。 回到沙滩上,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沙滩上摆满了遮阳伞和躺椅,周围都是来游泳和晒日光浴的游客,很多都是身材丰腴的外国女人。她们毫不掩饰的看着何子衿,何子衿表现的很绅士,但凡跟他们打招呼的,他都微笑点头。 常悠悠却不满了,踮起脚去捂住何子衿的眼睛,不许他朝那些女人看,更不许他们眉来眼去的。 何子衿喜极了她这样孩子的举动,心里明明乐惨了她这样的占有欲,偏偏笑而不语,由着她去。 到了晚上,常悠悠便背着大大的旅行包,一身运动装,漫步在巷道里,何子衿跟在她后面,她每看到新鲜的东西,就会停下步子。他很有耐心,她要看什么,买什么,他都静静的站在一旁。 偶尔,巷道里会散落一两间小店子,卖些水果或是纪念品,布置得格外有特色。街边外面的地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纪念品,纯粹的蓝白色,希腊的颜色。 常悠悠见一个,喜欢一个,才逛了一会儿,她那只大大的旅行包,已经装满了东西。 巷道尽头是热闹的餐厅,里面很自由,不少客人自己上台上去做吃的,大多是女人,她们的爱人则坐在台下等着。 常悠悠看得很仔细,何子衿从身后拥住她,“喜欢?” 她点头,可惜,她不懂下厨。 他亲她的脸,“先去坐一会儿。” “嗯?”她回头看他。 何子衿在她唇上啄一下,说:“在这里等着。” 她找了位置坐下,仍然朝着台子上看,主角却换成了何子衿。 他们两个一起的时候,向来是他负责做饭的,只是,这样正面的看他做饭,还是第一次。他低着头,神情专注且认真,看起来很迷人,不少女人停下来看他,纷纷鼓掌叫好。 他们都是海鲜过敏,何子衿只是烤了点牛排,又现学,做了一支冰激凌。 常悠悠用银勺咬着冰激凌往口里送,何子衿搂着她的腰,也不顾是公共场合,一下一下或轻或重的啃她的颈子:“怎么谢我?嗯?” 她笑眯眯的,不说话。 晚上,两人回酒店,常悠悠亲自给何子衿泡茶,以示感谢。 茶叶是何子衿随身带的…她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习惯,只喝自己带的茶叶,外面人沏的茶,他总是不去碰。 她已经说她不会沏茶了,酒店服务员弄的茶他都不喝,何况她这个一窍不通的茶盲呢。 她笨拙的沏茶,他站在旁边看着,看她忙碌的模样…心中满盈着幸福,这是他的小妻子呢。 喝茶的时候,常悠悠表现的很紧张,一直偷偷的去瞧他的表情,他看着似乎还算满意,唇角一直带着笑意。 一直等他喝了茶,她才满意的,自己去洗澡,刚出浴室即被何子衿拦腰抱上了床,半强迫着,也亲密着,与她ML。 她玩了一天,比参加婚礼还累,哪里吃得消他这样子的没完没了,她眼底泛着水汽,瓷声瓷气道:“快睡了…” 他笑,亲吻她仍旧嫣红的脸颊。 她怒,手抵着他的肩膀:“你快出去!” 他哪里肯理她,只是黏糊着她,吮着她的耳垂,惹得她几乎要怒了,压根儿不记得还有要做措施这一码子事。 他说:“你刚刚给我泡那么多茶,我都喝了,哪里睡得着。” 无赖! 她的身子软软的,就连瞪他,也仿佛含羞带怯的在诱。惑。 一股热度冲上脑门儿,她的嘤咛声碎在他口中,他牢牢的把她禁锢在怀里,她抬头想要咬他的颈子,终是舍不得。 何子衿心里高兴,哈哈大笑,亲吻她,又是没完没了。 终于结束后,她闷闷的窝在他怀里,撒娇嗔怪道:“何子衿,你一点儿都不爱我。” 他小心捧起她的脸,心中一片柔软,他亲吻她的额头,微笑着,声音温柔,“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 她不吭声。 他哄小孩儿一样,问她:“你还要我怎么做,嗯?” 常悠悠有时候想想,何子衿给她那样多的惊喜,他们一起去过许多地方,最让她回味的,仍是这片爱琴海。 她和他,在这里,度过了他们婚姻里最平静最幸福的开始。 第55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5) 回国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寒意,这样的天气,让常悠悠从下飞机就开始觉得冷,何子衿把她搂在怀里,他们出去这一趟,两个人都晒黑了不少,可不论常悠悠怎么看,何子衿都似乎是越来越好看。 常悠悠在希腊买了不少东西,两个人的行李是托运回来的,老高在机场外面等着两人。 何子衿一上车,打开手机,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进来,看得出来,他很忙。常悠悠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丢下工作,与她去蜜月旅行,一路照顾着她…她该幸福的,可这会子,竟是莫名的有些失落。 她心里一失落,脸上便表现了出来。他的电话还没挂断,只用眼神温柔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表情有些委屈,何子衿看在眼里,唇角牵起,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说:“不好意思,我们晚点再说…对,很重要。” 他切断电话,揉她的头发,嘴角漾起笑意:“黏人的小东西。” 常悠悠不理他,拨开他的手。 何子衿也不恼,摸她透出粉晕的脸颊:“累不累?” 她蹙着眉头,不吭声。 后座与前面的挡板并没有拉上,小两口闹别扭的模样都被老高看了去,听了去。 老高平日里也算是憨厚稳重了,竟是笑出声来。 何子衿面上挂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蜜月结束后,常悠悠又开始了正常的工作。何子衿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她出来工作,却又受不住她委委屈屈蛮横耍赖的模样。 常悠悠在希腊买来不少小玩意儿,一回去工作,都送给了台里的同事们。 小河正跟几个小助理,缠着常悠悠说希腊的风土人情,有同事在外面喊:“悠悠,有人找!” 说话间还还伴随口哨声,兴奋异常。 常悠悠好奇的跑出去,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问:“请问是常悠悠小姐吗?” 常悠悠点头,男人递给她一大捧的鲜花。 走廊上有许多同事围观,送花上门,虽老土,却依旧浪漫。 常悠悠问:“这是谁送的?” 对方摇头,说不知道,他只负责送花。 常悠悠捧着花,看了看,并没有找到卡片。 有同事在旁边笑,说:“悠悠,你家那位可真够甜蜜的,这才刚分开多会儿啊,又闹这么大动静。” 常悠悠咬了咬唇,也不由得一笑。心里估计着,应该是何子衿送的。因为这一束花,她的心情格外的好,晚上下班的时候,何子衿说还有事情,会晚点来接她。常悠悠在办公室里等了许久,仍是没等到何子衿,想了想,便捧着那束花,自己先回家。 负责晚间节目的同事早就准备就绪,常悠悠一个一个打着招呼,走到大门口,冷风嗖嗖的直往颈子里钻,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门卫穿着军大衣,说:“常记者,才下班啊。” 她笑,点头,不远处却忽然有灯光闪了闪。 是明亮的车灯。 原来前面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她起先并没有太注意,这时才终于看清楚了,随后,从那车上下来的人是吕墨。 他远远的朝她招手,打招呼。 常悠悠走过去,想了想,于是问:“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吕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手里还捧着我的送的花呢,这会儿又问我怎么在这儿。” 他说着话,脸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常悠悠从没见过他这般深沉,仿佛能将周围的空气都一并凝固起来。她觉得有些蹊跷,问:“这花是你送给我的?” 吕墨似笑非笑,略显狭长的桃花眼直直的看着她,说:“不然呢,你以为是谁?” 常悠悠谨慎起来,小心的说:“以后别送了吧,这样不好…我已经结婚了…” “我知道!” 吕墨迅速的打断她,语气里满是不耐。 常悠悠捧着花,微蹙眉,对于吕墨今天的反常,心里多少有些迷糊和困惑,总觉得有哪里似乎不一样了。 何子衿在黑暗里站了很久,久到她口干舌燥,背脊一阵阵儿的发凉,才猛的回过神来。 何子衿甚至没有跟吕墨打声招呼,牵了她的手,朝着自己的车走过去。常悠悠顺着他的步子走,脑子里浑浑沌沌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乱,一团乱。 两人准备上车的时候,一道刺目的白光,大喇喇的照过来。常悠悠伸手遮了遮,半晌才发现,光亮的源头是吕墨的车。 吕墨的车迎面开来,到他们这里的时候,他摇下车窗,与何子衿两人,静静的对视了片刻。 她呆呆的愣在原地,一直到何子衿不耐的摁喇叭,她才匆匆的上了车。 何子衿的表情有点儿冷,常悠悠还捧着花,有些尴尬:“那个,我不知道是吕墨送的…我以为是你送的,我才…” 何子衿看着前面,面无表情,半晌,终于侧过了身子,给她系好安全带。 “何子衿…”她怯怯的喊他。 还不等常悠悠说完,何子衿已经俯下身子,朝她沉沉的压过来。 他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抽走她手里的花,扔到后座,而后按住她的肩膀。起初是温柔辗转,渐渐的,便露出狂热的姿态来。 就这样,一直到常悠悠因为窒息,而开始剧烈的咳嗽,何子衿才松开她。 “何子衿,你…” 常悠悠话还没出口,何子衿又压了过来,他的嘴唇滚烫,灼烧一般,熨帖着她的。 他一口咬下去,呼吸里都是浓重的妒意,还有一股她说不出的情绪。他双眼赤红,恶狠狠地说:“再从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试试?!” 常悠悠捂着被咬痛的嘴唇,吸了一口冷气,乖乖的闭上了嘴。 何子衿扯了扯唇角,想露出一个笑容,终是没能笑出来,他发动了车,向迷离的夜里驶去。 两人开车回家,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常悠悠摇下一点车窗,任着冷风往车子里灌,她撑着下巴,望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流火。她的头发被夜风吹乱,她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些。 她转身,突然问道:“何子衿,你刚刚…只是因为吃醋么?” 她眯了眯眼睛,试图从他脸上寻到蛛丝马迹,她只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小东西,谁说我吃醋了。” 明明是玩笑话,她在他脸上却寻不到一丝笑意,她也不觉好笑。 何子衿一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出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却也只是微微笑了笑。 第56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6) 常悠悠因为工作,并不能经常回大院,梁阿姨和邢老太太,隔三岔五的便过来帮忙收拾,顺便带一堆吃食,塞满冰箱。梁阿姨最擅长的便是煲高汤,有时候她过来的时候,何子衿还没回来,常悠悠便一个人在她的注视下,喝光她带来的汤。 梁阿姨总是笑吟吟的看着常悠悠,说:“多喝点。” 常悠悠端着碗,直点头,心里甚至想,要不要跟着梁阿姨学点儿厨艺。平日里,都是何子衿给她弄吃的,她还没给何子衿做过吃的。 梁阿姨旁敲侧击问:“悠悠啊,你跟子衿也结婚了,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啊?”常悠悠一口热汤哽了喉咙里,绯红了脸。 冷不防的提到这个话题,她根本毫无准备。 梁阿姨拉着常悠悠的手,说:“悠悠啊,阿姨知道你们年轻爱自由,不想受拘束。你看你们两个,子衿已经32了,没几年,你也30了…” 常悠悠低眸不语。 “你们要是怕麻烦,回头我给你们带孩子,好不好?” “阿姨…我工作还有点忙,不太…” 梁阿姨拍她手:“这女人,最重要的还是家庭,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都不一样了。再说了,怀着孩子,也不是让你马上辞职,也不妨碍工作,对不对?” 常悠悠额上的汗都渗出来了,诺诺道:“要不,阿姨,您去问问他的意思?” 梁阿姨笑了:“问过了,他说他没意见,就看你的意思。” 常悠悠尴尬的几乎要哭出来,心里骂死了何子衿,浑身一阵发热。 一碗汤都喝光了,梁阿姨还在这个问题上打转,何子衿正好这时候回来了,常悠悠借口说去洗碗,一溜烟的跑进了厨房。 何子衿见常悠悠一脸汗意,又听梁阿姨说了情况,便笑道:“阿姨,这事也急不来。” 梁阿姨瞪他:“急不来急不来,你爷爷天天在家跟你大伯念叨,说,子衿那儿怎么还没动静,长辈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就你不急!你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32!大院儿里的,哪家不是有几个小孩子。” 何子衿脱下外套,拧着眉,不语。 梁阿姨又转过矛头指向他:“你这孩子,要是你争点儿气,我还能这么瞎操心么。” 何子衿的脸有点儿抽…这跟他争气不争气有什么关系…他这不正努力了么…里面那小东西,开始还好,最近学聪明了,ML总是煞风景的提醒他要做措施。 “阿姨,我们…会考虑的。” “还考虑!”梁阿姨伸手拍他的肩膀,脸上的表情恨恨的。 梁阿姨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小姐的事情,你还不准备告诉悠悠?” 何子衿自然知道梁阿姨口中的小姐是谁,梁阿姨还小的时候就跟着大伯母,大伯母是她的小姐。大伯母跟母亲又是远亲,母亲在她口里,自然也是小姐。 “嗯…我找个机会。” 何子衿想到这个就不禁有些头疼,也是瞒不了多久了,前几日,看吕墨的眼神…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反倒有些意外,按着吕墨那冲动毛躁的性子,应该会第一时间找他出来对质,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 “子衿啊…”梁阿姨拍拍他的手。 “嗯。” 梁阿姨叹了一声,终是什么都没说。何子衿也大抵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只是,他仍是不知道怎么跨过这个坎儿。 去救悠悠的时候,他冲向悠悠,吕立仁冲向了…他的母亲。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愣神。他在吕立仁的脸上,寻到了一些熟悉的神情。 那恐慌的模样,根本看不出,这个人在变幻莫测的生意场上叱咤风云了多年。 悠悠还没醒的时候,母亲坐在轮椅上,吕立仁推着她过来看悠悠。 除了自己,他并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她却仿佛比他还难过,一个劲与他说对不起。 他听这三个字…真是,够了。 他没法让自己做出一副与她冰释前嫌,母慈子孝的样子来。她的儿子,不是他。 她的身体不好,很不好,这一点,他甚至不需要别人给他消息,他从吕立仁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来。那种悲切,让他心里一紧。 梁阿姨并没有在这里留宿,她说她要去医院看看小姐,何子衿没有说话。常悠悠问起的时候,他也只说梁阿姨还有事,得先走。 等梁阿姨一走,常悠悠就开始央求何子衿:“孩子,我们晚点再要吧?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何子衿口里也只是敷衍着,搂着她,手脚都开始不老实。常悠悠惦记着怀孕这码子事,根本没心情配合他,一直在旁边扯东扯西。 何子衿听她一直说不愿跟他生孩子,心里来气,也不管这里只是客厅,蛮恨的脱她的衣服。常悠悠的理智都几乎要涣散,所有的话语都被他吞进腹中。 常悠悠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还不忘提醒他做措施。 何子衿咬牙:“明天我给你买药。” 常悠悠只当他耍赖,他要是肯给她买药,也不会等到现在了。谁知,第二天,何子衿果真拿回来一瓶药,吩咐她,吃一粒就可以。 她有些吃惊,一边满意的吞药,一边问他怎么突然想通了,肯让她吃避孕药。 “不是有副作用么?” 她吞了一口水,把药咽下去。 “这是最新出来的产品,说是副作用很小。”何子衿一脸严肃,“以后就吃我给你买的这种,不许自己偷偷买乱七八糟的药回来吃,对身体很不好。” “哦。”常悠悠看了看药瓶,也没看见个标签,呆呆的点点头。 第57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7) 婚姻与爱情,其实是两码事。 爱情是如胶似漆,婚姻却是诸多的事情交织着,搅成一团。 连着几天,何子衿都忙的不可开交,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常悠悠出去做采访的时候,反倒偶尔会碰到他,多半是他正在出席各种商务应酬。 他也果真…再没带过女伴参加这种应酬,就连跟了他多年的助理Anna也没带着,更不提苏宸了。 常常也是说不上几句话,两个人交换一个眼神,便各自忙各的去。 倒是吕墨,分明是很少见面的,每天却总能给她打那么一两个电话,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问吃了没有,工作辛苦不辛苦。这一点,让常悠悠很是困扰,她总是打断他的话,提醒他,她已经结婚了。 吕墨却在电话那头笑,说,你结婚了就不要朋友了么?难道我们做朋友不可以吗? 常悠悠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挺虚伪的,她说,可以,当然可以。 可是,实际上,吕墨的举动已经带给她极大的不安。她也不敢把这个困扰告诉何子衿,那个人的醋劲特别大,尤其是在有关吕墨的事情上,他们两个向来不对盘,她若是去抱怨,还不知何子衿会做出什么来呢。她可不想多事。 此外,常悠悠也经常在同事那里,看见有关吕墨的采访,从前那些花边绯闻几乎已经绝迹。同事们私下都说,这段时间,岚合太子爷简直跟换了个人似地。 即便常悠悠不想知道有关吕墨的事情,却经常能在报纸、杂志还有财经新闻里看见他,大多配有大幅而清新的照片,或是近景特写的采访,或坐或站,眼神依旧桃花明亮,却比从前少了一丝轻佻,多了一丝稳重。 常悠悠有时候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这样的吕墨,似乎更接近何子衿的样子。或者说,是一种气质。 她有次去剪辑室拿片子,恰好看到一段他的采访,正正经经的新闻,大多说的是他的清和电子的发展动向。他接受采访的时候,非常有亲和力,全程面带微笑,与记者相谈甚欢,却又不能说他只是玩玩,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话语里的精准,还有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关键消息。 那一刻,常悠悠其实有些感慨,再联想吕墨从前的样子,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也会有一些八卦小道消息,传播速度异常的快,例如,T市电视台的副总编辑徐思捷,已经向上级递交了辞职报告。也有一种说法,说徐思捷与BCTV高层不合,即将被学藏,不论真实情况如何,徐思捷离开传媒界的消息仍是传的沸沸扬扬。 她还是学生的时候,连初出茅庐都不算,只是渴望能像徐思捷那样与众不同,渴望像她出人头地做一个人人称道的记者,渴望像她一样一鸣惊人。 她在网上搜着有关徐思捷的简历、采访,从她知道徐思捷这个人开始,从她看着徐思捷出镜,到自己也走上电视荧屏,她一直关注着徐思捷。 她希望自己能有徐思捷的睿智幽默,还有从容大气。希望自己能像徐思捷一样,在合适的年龄里追逐自己的梦想,毅然走向幕后。她希望自己能像徐思捷那样,潇潇洒洒的精彩演绎着自己的生命。 常悠悠至今记得,吕墨介绍她与徐思捷认识时,她那时候的心情,就像个孩子一样,沉浸在与徐思捷见面,甚至能一起工作的欣喜里。 她不知道,她们那个时间学传媒的人,多少女生,多少记者,都和她一样,被徐思捷深深影响过。 常悠悠从没想过,她跟徐思捷之间会在男人的问题上,有任何瓜葛。 她在曼哈顿的那两年,她曾经想过,不论如何,她都要谢谢徐思捷,虽然,她最终没能成为徐思捷那样的媒体工作者,只是,那些为梦想激情飞扬的日子,还有,那些在胸中鼓动风帆的豪迈,那些用力奔跑追逐的过程里,偶感苍凉的时刻,那些去留之际顿首惶恐的犹豫…这些,都因为有徐思捷,她才有了目标,有了不灭的希望。 她有时候会对怀揣梦想的曾经的自己,感到抱歉。 她没能成为像徐思捷那样干练潇洒的女性,她很早结婚,在这个行业里,她算是早婚的。 她也没有徐思捷那样的学历和见识,她面对镜头的时候,仍是会紧张。若不是她在曼哈顿待了两年,她的英语根本无法见人。 她冲动,她任性,她学不会顾全大局。 她不优雅,不知性,不大气,她还不修边幅。 现在,她所有的衣服,从购买,到搭配,都是何子衿一手给她安排好。她有时候想想,若是没了何子衿,她是不是连简单的生活自理能力都退化了。 常悠悠会觉得,在她身上,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的她,根本不在乎自己会成为怎么样的女性,或是成功与否。她只想跟自己喜欢的人,简简单单,平平凡凡,永远都能有几件温暖的事情,彼此相伴一生。 接到汪岚电话的时候,是中午。还是那个深色西装的司机,直接开车到了电视台门口。 汪岚问常悠悠,能不能陪她去买点东西。 常悠悠有些狐疑,看了看她的脸色,比起前些日子,似乎好了些。 汪岚微笑,说:“我没关系,悠悠,我一个人买东西,怕走了眼,你就陪我吧。” 常悠悠点头,她们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挑来选去,常悠悠许久没有自己出来逛街了,东看西看的,倒给何子衿挑了不少衣服。她也知道,何子衿的衣服大多都是定制来的,像她这样,跟挑大白菜一样,随意买的,他大抵是不会喜欢的。可她还是忍不住,看见好的,就会想,是不是适合他,接着就一股脑儿的都买下来。后来又去中老年服装区域,分别给爸爸、大伯、爷爷他们买了不少东西。 那个司机在后面帮她们拎东西,常悠悠回头一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是陪人买东西,结果尽是顾着自己了。 汪岚看出她的窘色,拉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欣慰,说:“悠悠,你可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常悠悠有些不好意思。 汪岚牵了她的手,去了附近的女装旗舰店。 汪岚走路很慢,显得格外沉静。挑衣服的时候,非常利索,通常拿一件衣服出来,对着常悠悠比划比划,便定下来了。常悠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衣服都是要送给她的。 当然是一个劲儿的拒绝。 “阿姨送你东西,你就拿着,好么?”汪岚望着常悠悠的眼睛,表情认真。 常悠悠看着她,半晌,点头。 “我也知道,子衿那孩子,方方面面的,肯定都考虑周到了。可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汪岚想了想,说,“你放心,我买这些东西,没有用吕先生的钱。” 常悠悠一愣,并不明白汪岚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她心里其实是奇怪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汪岚在她面前,要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吕先生,难道不会显得太疏远么? 第58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8) 送她回来的时候,汪岚说了许多话,微微有些咳嗽,常悠悠连忙轻轻的替她拍着后背。 常悠悠不禁叹气,有些担心的说:“阿姨,你真该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才行。” 汪岚看着她,微笑了起来,说:“其实没什么,我这辈子,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都做过了,什么都经历过了,也没所谓能活多久,说到底,不过是个臭皮囊罢了,这都是报应。要说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也就我儿子了。” 常悠悠安慰:“师兄做的很好,我们台里的同事都夸他呢。” 听她提起吕墨,汪岚秀气好看的眉毛,轻轻蹙起。 汪岚说:“悠悠啊,墨子是我儿子,子衿是你丈夫,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 常悠悠一愣,摇头:“只知道关系不太好,两个人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的。” 汪岚轻点头,看着她,道:“所以,要拜托悠悠你,这男人啊,说到底,都是孩子心性。子衿平常要是钻个牛角尖什么的,你要多照顾照顾他。墨子,他其实就是被我宠坏了,他要是耍小孩脾气,对你有无礼的要求,你尽管不理他就是。” 常悠悠云里雾里,脑子里浑浑沌沌的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讷讷的点头。 汪岚又问:“你跟子衿,两个人过的好不好?” 常悠悠轻咬唇,点头:“他对我很好。” 汪岚微笑,眼神有些飘远,她说:“这点,子衿像他父亲。” 常悠悠惊讶:“阿姨,您认识我公公?” “嗯。”汪岚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子衿跟他很像。” 常悠悠有些糊涂,看她一脸落寞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刨根问底。 接着,便是一路的沉默。 一直到电视台门口,汪岚才对她笑了笑,说:“悠悠,以后就要麻烦你了。” 司机打开车门,常悠悠拿了手袋,对着汪岚点头,说:“阿姨,再见。” 汪岚抿唇,面带微笑,轻点头。 车门再次关上,司机礼貌说,东西会让人送到府上,这才与常悠悠道别。 晚上,常悠悠有些奇怪的与何子衿说起这件事,何子衿有些走神,她摇他胳膊,他却仿佛有些疲倦,对她招招手,她便乖乖的走过去,坐到他腿上。 何子衿圈着她的腰,轻轻说:“别人的事,我们别管了吧,抱一会儿。” 如此充满暧昧的话,却被他一本正经的说了出来,常悠悠原先是想笑的,却受到他落寞情绪的感染,乖巧的搂着他的脖子。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和温馨。 隔天,常悠悠接到应俊的电话。 他说:“一起出来聚聚。” 常悠悠很爽快的答应了,在她的印象里,应俊似乎一直跟着常有良,爸爸妈妈去世后,她很排斥常有良,日常生活还有学习上的事情,便一直是应俊,在她和常有良之间牵线搭桥。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常悠悠从不曾把对常有良的怨恨发泄在应俊身上。她偶尔也会庆幸,因为应俊的存在,她一个人的时候,轻松了不少。他成熟世故体贴,就连她上大学的时候,都是他帮忙办手续,整理她的床铺。她军训的时候,被晒的黑了一大圈,他便给她送来防晒霜。 他的话很少,其实,常悠悠并不是很了解他,只是莫名的有这样一份信赖存于心间。 他的年纪,应该比何子衿要稍稍大一点,却不知为何,至今仍是单身。他们两个并不是多么无话不谈,应俊大多时候是代表常有良来给她传话,常悠悠也从不曾问过这些私事。她很感激,也很珍惜,应俊与她之间这份特殊的缘分。 常悠悠特地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会儿,应俊却仍是比她早。 从前就是这样,每次他来学校看她,无论她提前多久过去,他都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她。 “不是我迟到吧?”常悠悠笑嘻嘻的,走过去坐下。 应俊看着她,微笑说:“我早到了。” 常悠悠并不是很饿,也不是饭点,应俊仍是跟侍应生要了些甜点,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 店里很幽静,耳边浅浅的萦绕着流水般的钢琴曲,两个人也只是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应俊告诉她,常有良的身体还不错,最近已经很少碰工作上的事情,一门心思的歇在家里,还养了两只鹦鹉。 常悠悠最近已经很少回海棠苑,反倒何子衿偶尔会去哪儿,喝到微醺才回来。常有良养了两只鹦鹉,他整天板着脸,逗着鹦鹉。常悠悠只是想象了下这副情景,便乐不可支的笑开了。 应俊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还要了一点酒,自饮自酌。 回去的时候,常悠悠不让他开车,应俊却仍是坚持,拦了一辆出租,一路将她送回家。 到了小区外面,常悠悠说:“再见。” 应俊就站在路旁的路灯下,灯光氲黄模糊,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睛显得格外明亮。 他突然不做声,缓缓的上前一步,眯了眯眼睛,却只是盯着她。 常悠悠的个子本就不算高,他往她跟前一站,十足的压迫感,偏偏,他的姿态闲适,却让她陡然觉得不自在。 她觉出不对,距离不对,两个人的距离太近。 再有,就是他的眼神不对,晦暗不明,那几乎是一种直觉,让她心里莫名一惊,表面上却仍是若无其实的笑了笑,只是,身子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 她笑着,朝他摆手:“应俊,晚安,我进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改天我跟子衿请你吃饭。”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朝着小区里走进去,门卫看见她,还朝她打了声招呼。她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是止不住的困扰。 第59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9) 后来,常悠悠在海棠湾又碰到应俊。 其实,那一晚,气氛一直很好,像是两个相处自如轻松的老朋友,除了送她回去时,突然流露出来的莫名眼神。 也只是短短的片刻,随即便恢复如常,所以,常悠悠选择认为,那天,其实是应俊酒后一瞬间的不清醒罢了。 这天,常悠悠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何子衿早已不在家了。她打着哈欠,一边匆匆洗漱,一边看手机,里面已经有不少未接来电了,都是电视台打来的。她心里恨恨的埋怨着何子衿没有叫她起床,迅速的换上了衣服,赶忙给台里打电话。 小河在电话那天咋咋呼呼,她问小河,她缺席了早间新闻,导播怎么说,是不是很生气。小河说,顾不上了,今天一大早出来一个劲爆的消息,导播用的备用带,现在大家都准备这个新闻呢。 常悠悠奇怪,问,什么劲爆的消息啊。她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个个都跟吃了兴奋剂似地。 小河很神秘,说,悠悠姐,你赶紧来吧。 一进新闻栏目办公室,就听得有人议论:“是不是真的啊,不会弄错了吧,我要是有那么多钱,才不会出家呢。” 另一人说:“嘿,有钱人的想法谁知道啊?说不定是家庭不和,像吕立仁那样有钱有地位的人,外面怎么可能没一两个女人呢?闹出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嘛,女人不都是喜欢钻牛角尖嘛…” 常悠悠一开始还不在意,并没有听出她们在八卦谁,蓦地听见吕立仁三个字,心中大惊。 出家? 前几日不才拉着她去逛街的么?汪岚还一直拉着她的手,对她亲切的笑。 她强自镇定,呆呆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小河迎了上来:“悠悠姐,你可来了,快过来看。” 常悠悠朝着小河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群人围在电脑旁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看见她,连忙道:“悠悠,你家老公那么有钱,是不是也认识这位出家的吕夫人啊。” 常悠悠瞄了一眼,打开的网页上赫然是汪岚一身素衣,正在剃度的照片,红色的标题触目惊心:岚合董事长夫人看破红尘,抛弃亿万家产。 小河见她脸色变了,连忙关心的问:“悠悠姐,你还好吧?” 常悠悠只是站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分明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却仍是摇摇头。 众人见她没事,便继续讨论,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还很难说。 报道出来已经滞后了,看时间,应该是昨天的事情,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常悠悠并不等他们说完,拎着手袋走出去,并且拨了何子衿的电话。 也不知是不是正在忙,并没有人接听。她想了想,直接跟主任告假,拦了车,直奔何子衿的公司去。 常悠悠很少来他的公司,却还是被前台认出来,告诉她,直接坐何子衿的专用电梯就可以。末了,前台还说,何子衿正在会客,她可能需要在外面稍稍等一会儿。 常悠悠说了声谢谢,径自乘着电梯上去。 秘书室里空无一人,何子衿的办公室紧闭着。 常悠悠其实并不想这样冒冒然然的过来找何子衿,可是,她打了很多电话,他都没接到。汪岚出家,她并不像别人那样认为是真假难辨,她心里几乎已经笃定认为这是真的。这种想法让她莫名的不踏实,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何子衿。 她几乎是脚步急促的推开门,冲进去,高声喊他:“何子衿。” 常悠悠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么状况。正在地上滚成一团的两个人压根不看她,反倒是恶狠狠的瞪着彼此。 吕墨被何子衿摁在地上,旁边茶几上的杯子掉了一地,茶水浸湿了深色的地毯,两个人看上去,一声狼狈和戾气。 “大哥。” 吕墨也不挣扎了,反倒笑了笑,眼里满是鄙夷。 何子衿一愣,手下意识的松了松,接着,慢慢的站起身,颓然道:“你走吧。” 吕墨勾起嘴角,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拭了拭唇角的血渍,脸往下沉,猛一咬牙,常悠悠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已经一拳朝何子衿挥去,正中颧骨。 常悠悠尖叫,心里一紧:“吕墨,你疯了!” 她上前去看何子衿,温柔的触着他的伤口,心疼的几乎要哭出来。她有些慌,她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秘密。 “药箱,药箱在哪儿,我…” 何子衿拦住她,有些疲倦的说:“我没事,你乖乖的,先回家。” “悠悠,你别走!” 何子衿猛回头,满脸戾气的看吕墨。 常悠悠其实并不是很听的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心里隐隐明白,何子衿不想她知道一些事情,他这是要支开她。 吕墨嘲弄一笑:“大哥,你赢了,悠悠现在是我嫂子。嫂子,你现在连自己婆婆是谁都还不知道吧。” 这一笑,狠狠地抽在常悠悠的心上,她疑心是自己错觉。 这…多荒唐啊。 “也对,就连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大哥,悠悠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吕墨的脸上带着悲怆,看向何子衿:“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接妈回来。” 常悠悠呆呆的看着何子衿,他的脸有些呆滞。这个男人向来自信风度,永远都是一副闲适的姿态,她何时见过他一脸茫然痛苦的神情。或许有,只是她从没有去细究过。 吕墨突然笑了笑,说话的神态竟显得有些慢条斯理:“常悠悠,这就是你的丈夫,为了报复我妈离开他们何家,他才费尽心思的打压我,处心积虑的接近你,破坏我们的关系。” 常悠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脑中一片轰鸣。 何子衿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猛地上前一步,掐住吕墨的脖子。吕墨因为这股外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墙壁撞去,后脑勺猛磕上去,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吕墨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常悠悠呆呆的看着何子衿的后脑勺,吕墨朝着她的方向看去,突然笑了。那双原本轻佻有神的桃花眼里,说不清是嘲弄还无奈。 他看着常悠悠:“我其实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跟他走到了一起。我说过的吧,最起码,我从来没有想要算计过你。” 吕墨说完,拨开何子衿的手,狠狠的说:“大哥,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忘记恭喜你们了,现在,我祝你们永远恩爱。” 常悠悠从来没有想过,所谓的真相,便是这样的。 一瞬间,何子衿整个人好似被人狠狠的撕扯,脚下犹如灌了铅,移动不能。 常悠悠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在迟疑,那样一个优雅风度的男人,像是突然慌了手脚,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不知所措。 第60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10) 办公室里面有个休息室,常悠悠跟着何子衿走进去,他就在她眼前,开始换衣服。吕墨下手也不轻,她在他背上寻到好几处青印。 结婚也没多久的夫妻,此刻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一句话都没有。一直到何子衿换好了衣服,他的动作有些乱,扯着领带,怎么系都不满意。 常悠悠走到他跟前,从他僵硬的指间接过领带,微微踮起脚尖,仰着头帮他系。她的动作很笨拙,也只是勉强系上了。她想,她是有多没用啊。 何子衿倏地握住她的手,嗓音沙哑:“悠悠。” 常悠悠低了低头,不言不语。 何子衿捧起她的脸,常悠悠被迫与他对视,那张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的脸孔,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入她的眼底。他那样的好看,即便是脸上的伤口,也没令他的样子逊色,清爽的气息一阵一阵的钻入她的鼻腔。 有一瞬间,痛苦的情绪以防不胜防的姿态,蓦地冲上她的大脑,千般万般的滋味一起涌上了心头。她只觉得眼底涩涩的,强忍着想扑入他怀中的欲望,却只是吸了吸鼻子,淡淡说:“我答应过你,除了你的话,我不会相信别人。刚刚,吕墨的话,都是真的吗?还是,他误会了?现在,我只听听你怎么说。” 何子衿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眼眸深不见底的让人摸不透。 氛围瞬间沉重,何子衿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常悠悠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一刻是像现在这般清明的。 “子衿…”她亲昵的唤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是流连而缱绻。 站在她面前的何子衿一言不发,只是深深的看着她。那目光中含带了太多她读不懂的意味。 “那…那你跟我结婚呢…”她吐字艰难,却仍是问了出来,不是不信,只是想要确定,想要从他口里得到一个让她安心的答案。 她却又突然害怕,等待他回答的每一秒,都仿佛即将接受凌迟的惩罚,她想要走开一会儿,她需要冷静,手臂却陡然的被攥住。 她顺着这掌控的力道回头,何子衿正望着她,眸光流传,里面蕴藏着浓烈的说不出的情绪。 “悠悠,对不起…” 常悠悠望着他,眼眶逐渐泛湿,心一寸一寸的往下凉,她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可是,到现在,你还没有相信我。” 何子衿摇了摇头,颓然的倒在休息室的床上,接着,用胳膊遮住眼睛。 云薇曾说过,悠悠你对感情的态度是一种如履薄冰,这样的感受,会驱使你一直一直的不安。 此刻,常悠悠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 她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她渐渐的不再想要纠缠这些事情,也不想去证实什么。她只知道,她对何子衿的这份感情太过纯粹,她怕自己,她怕他们两个,都经不起一点迂回和曲折。 “何子衿,我来找你,本来是想说阿姨的事情…既然…”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去看看她吧。” 她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常悠悠有些怅然的往外面走。才刚刚抬脚,何子衿已经跳起来拦住了她。 一贯稳重利落的何子衿,那一瞬间有了一丝犹豫,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她身上,就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他的声音不大,嗓音暗哑,一字一句却足以撞击到她的心:“我不是故意想瞒你,我也不会拿婚姻当报复的筹码。” 常悠悠的声音有点颤抖,她望着他,说:“我知道。” 何子衿上前,将她扯到怀里。两个人的身子都是冰凉的,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过了许久,他才幽幽的开口。 “吕墨,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车子开了许久,到了山脚处时,车子没法继续开下去,两个人下车,开始步行上山。一路上,两个人都是沉默的。常悠悠需要时间消化这个讯息,何子衿与吕墨是同母异父的讯息。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她知道,他此刻怕是比她还乱。她明白,他想要见自己妈妈的心意…就像她,明明恨常有良,恨的要命,可是,当初知道常有良病重急救的消息,她小小世界里的那一方天空,几乎要就此坍塌。她从不曾因为自己的恨意,而去诅咒那个人有什么不好的下场。她也明白,他想要与她解释,想要与她说点什么,却终是力不从心的无奈。 他的手心里都是汗意,一贯清隽沉着的他,此时既是仓皇和无助。 她的心,就这么软了下来。 何子衿是她的丈夫,是何家的独子,也是汪岚的儿子,是吕墨同母异父的哥哥。她眨巴着眼睛,想着这一切一切。 她作为他的妻子,也不该只是安心享受他带给她的幸福。 那样多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震惊、意外,却又仿佛理所当然。她有些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有些心疼,有些责怪。可是,这一刻,她却一点都说不出,她静静的看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她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何子衿,你爱我么?”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这样一个时刻,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们分明是要去看他的母亲,她却仍在分心。 他看了看她,第一次,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任何杂念,干干脆脆的点头:“爱。” 她觉得自己的眼角湿湿的,也是第一次,她万分缱绻的看着何子衿,由衷的说:“你让我不要恨,你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呢。” 那一刻,何子衿有些茫然。 两个人走到山顶,很快有人过来接应,带着他们走小道。 四处却有些光,刺着常悠悠的眼睛。 蹲守在四周的记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敏感,很快的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便冲了上来,堵住了前面的小路不说,闪光灯一直在咔嚓咔嚓响。 她伸手遮住眼睛,周围的记者太多,推推嚷嚷的,根本无法动弹。何子衿伸出手,一把把她拦住。 四周都是闪光灯还有摄像机的夹攻,何子衿紧紧搂着常悠悠,面无表情的看着蜂拥而上的记者。 他们并没有带人上来,前来接应的人也不知被记者冲到了哪里。何子衿想要带着她穿过人群,却仍是被堵住,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何先生,你们夫妻二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岚合企业董事长夫人看破红尘,在此出家,您是否知情呢?” 何子衿一个人拦不住,被迫往回退了几步,吕立仁的人姗姗来迟,疏散了记者,周围终于清静下来。 再次看见吕立仁,常悠悠怔了怔,他整个人憔悴的厉害,衣着虽是整齐风度,却仍是颓势难掩。 吕立仁只是简单的一句:“你们来了。” 常悠悠联想那次他们去医院的情景,吕立仁也是这般,眼中无惊无喜,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何子衿松开常悠悠的手,迎了上去,声音低而冷:“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吕立仁也不恼,静静的看着他,声音冷淡:“这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满意了吗?” 第61章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11) 常悠悠看着何子衿的背影,她头一次看见他浑身绷紧的样子,像是一只竖起满身刺,随时自我保护和攻击他人的刺猬。 她心里狠狠的抽了一抽。 何子衿背着身子,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空的。终于,还是问出口:“还有多长时间?” 吕立仁的声音带着一点颤,轻声道:“说是不到两个月。” 常悠悠觉得自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又仿佛,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了。她看着何子衿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或许是该大哭一场。 她也想哭,她一点都不想要看见这样的何子衿,可她哭不出来,泪水堵在身体里,无法纾解。 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来到了寺里。周遭是一片经鼓悠鸣,中间是一条铺着红砖的大道,走着许多前来进香的人。 绕过几条巷子,常悠悠终于再次见到了汪岚,吕墨比他们来的都快,一直在外面跟几个小尼姑争辩着什么,看见他们来了,恨恨的盯着何子衿。 常悠悠朝着殿内看去,汪岚原本就生的纤弱柔美,落发后虽是缁衣布屣,铅华洗尽,却依旧清雅动人。她跟在何子衿身后,走进殿内,静静的站在一边。 旁边有个小尼姑,朝着他们施礼,告诉他们,汪岚现在的法号是妙觉。 常悠悠一时有些无法将这个法号,与那个优雅气质的女人相联系。 汪岚坐在蒲垫上,正闭目与旁人一起诵经,神情虔诚而宁和。 常悠悠看了一眼呆立的何子衿,轻声问小尼姑,他们能不能单独见一见妙觉师傅。汪岚似是听到他们的声音,身子颤了颤。 旁边的大师傅突然喊了一声:“妙觉!”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汪岚定了定,神情又恢复如常。 大师傅的声音有些飘渺,缓缓的传来:“妙觉现以至诚之志、至顺之缘,举慈悲心,发菩提愿,启新航于悟境,了旧念于空门。施主们去罢。” “妈!”吕墨大叫了一声,不顾几个师傅的阻拦,对着中央处大声道,“这些人的话不能信的,你快跟我回去吧,我一定找最好的医生…” “吕墨!”吕立仁喊了一声,低低道,“可以了…妙觉师傅…现在很平静。” “爸!”吕墨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周遭的诵经声逐渐变大,伴随着一声一声清脆的木鱼声。 常悠悠看了看越发沉默的吕立仁,又看了看一声不吭的何子衿,不禁有些出神。 她想了想,解下脖子上的坠子,交给旁边的小尼姑,让她帮忙转交给妙觉法师。 小尼姑对着她施了施礼,朝着中央走去,弯腰对大师傅说了些什么。大师傅瞥了一眼那坠子,轻点头,小尼姑这才把坠子交给正闭目诵经的汪岚手里。 汪岚低头看了一眼,身子几乎是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常悠悠看在眼里,拉着何子衿往前去了一步,大声喊道:“妈。” 这一声妈喊的实在是自然,何子衿怔了怔。 汪岚抬眼,朝着常悠悠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回头与大师傅说了些什么,大师傅轻点头,诵经的声音慢慢的停下,一众人等起身,一个挨着一个,有秩序的往后堂走去。 这会子,没有人再拦着,吕墨冲了上去,握住汪岚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妈,跟我回去吧,一定会治好的。” 汪岚抽出手来,双手维持着合十的姿势。 “以后,不能再任性。” 吕墨一愣,仍是点了点头。 何子衿并不说话,常悠悠却不管,拽着他的胳膊往汪岚那儿走。 “妈。”常悠悠抿了抿唇,也顾不得不好意思。 汪岚笑了笑,看向何子衿,轻轻道:“你肯来看我,我心里真高兴。” 何子衿张了张口,终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来。常悠悠见状,忙说:“妈,您身体不好,这里条件这么差,我跟子衿特地来接您,您就跟我们回去好好养着吧。” 汪岚摇摇头:“因果通三世,业障自己消。” 她伸出手,把那块翡翠观音还给常悠悠,道:“现在这是你的。” 她最后才看向吕立仁,她曾那样爱着一个翩翩少年,温柔如他。她无法说出心里的感激和满足,她庆幸,他一直这样懂她。她给了他婚姻,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儿子,他们从未红过脸。他甚至有意无意的在事业上,给予自己的大儿子帮助。她明白,他在为自己赎罪。 置刚刚过世的丈夫不理,置何家的名声于不顾,抛下年幼的儿子,她毅然跟了他。她以为,她得到了所谓的爱情,她会从此幸福快乐。 如果时间允许,她也希望自己能慢慢弥补。终究还是自私的,从医生对她摇头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用这种方式来消除内心的业障,只求心安。她与他说过自己的想法,他却仿佛不吃惊,只是说,你心里要是能舒服,我也开心。 她也知道,他故意把这件事闹的这么沸沸扬扬,无非是想把消息传递给子衿。他的心意,她都懂。她的,他也懂。 现在这样,很好。 汪岚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朝着吕立仁施了施礼,转身朝着后堂走去。 “妈!” 何子衿的声音并不算大,很轻很轻,甚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汪岚慢慢的转过身来,合十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你…” 刚刚那一声“妈”几乎是艰难的从口里吐出来,何子衿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哽住了,对着她的雾气氤氲的眼睛,重新喊了一声:“妈。” 明明已经是泪如雨下,汪岚仍是保持微笑,对着何子衿躬身施礼:“不要难过,不要担心我的身体,法师们会给我助念,能有现在,妙觉真的觉得很知足,都回去罢。” 她留给众人一个纤细的背影,远远传来一声模糊的“阿弥陀佛”。 常悠悠伸出手,抓住何子衿的手。她说:“叔叔说的对,妈妈很平静。” 何子衿看着她。 常悠悠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妈妈一直在微笑,她一定都已经想好了。” 她缓缓的说,四周很静,仿佛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所以,不要自责。” 第62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1) 那天回去后,何子衿许久都是蔫蔫儿的状态,整个气氛是沉闷而凝重的。到了晚上,何子衿因为上火,鼻子里蓦地开始流血,常悠悠又是着急,又是心疼,生生的把诸多的情绪给强压下去。她平时很少照顾人,一个晚上又是找药箱,又是拧毛巾,越忙越乱。 睡觉的时候,何子衿一直是昏昏沉沉的,常悠悠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转过去,搂着他的腰,从背部抱紧了他。 他身上的清朗气息夹着一股炙热,瞬间充盈了她的整个感观。她把头埋在他的后背,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何子衿迟疑了一下,她的身子有些凉,他整个人被她身上的凉意给惊的清醒了不少,他转过身子,看着她,伸手将她那一撮垂落的发丝,小心的撸到耳后。 常悠悠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只是觉得难过,却又不敢哭,害怕自己会给他多添几分麻烦。 她让自己强装着镇定,去安慰他,她说:“子衿,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呢。” 何子衿看着她的眸光,微微闪烁,许久,他才缓缓的说:“对不起,先是瞒着你,现在又让你担心。” 他牵了牵嘴角,将她拥在怀里,脑袋搁在她的头顶,温热的体温瞬间传至她全身,她感觉到,他的身子,竟然由几分颤抖。 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他自嘲一笑,笑的她心里一阵心酸。 “悠悠,我从小到大,想要的东西,从来都留不住…真好,还有你这个小东西呢。” 他松开她,明明是笑着的,表情却那样的悲切。 “我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保护你,留住你。” 他说的云淡风清,却异常认真。 常悠悠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嘴唇紧紧地咬着,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生生的被揪着疼。床头的壁灯打在他脸上,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模糊。 常悠悠实在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做些什么,她无声的抱住他,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何子衿沉默的埋首在她的颈子里,许久才说:“我记得,小时候,她很爱美。她的头发总是又黑又亮,长长的披在肩上…我知道她身体不好…可我没想到,她那么爱漂亮的人,居然肯让法师剃光她的头发…如果,我肯早点儿去看她,是不是,就可以留住她了…” 常悠悠眼底一片潮湿,她咬着牙,拼命忍住眼泪。 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大男人,像个自闭的孩子,埋在她颈子里,说了许多事情,他的,何家的,小时候的,还有那些模糊不清却又深烙心田的回忆。常悠悠一直静静的听着,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晚上,何子衿睡的格外踏实,一向早起的他,竟是意外的睡起了懒觉。 何子衿还在睡,眉头已经全部舒展开来,嘴唇微微抿着,绸料的睡衣微微敞开,睡相安然而静谧。 常悠悠轻手轻脚的侧了身子,起床。 她走到阳台上,外面笼罩着薄雾,日光显得很是微弱,清早的微风吹拂在身上,带着满满的清新馥郁,还有丝丝凉气。 常悠悠顿时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她最近总是渴睡,天气越来越冷,早上便越发起不来。她深深呼吸,进屋去洗漱换衣。 今天她要随节目组赶去T市采访,昨夜跟何子衿说话,也不知道到了几点才睡的。小河在车上,要给她冲一杯咖啡,她觉得不想喝,人懒懒散散的,提不起精神。小河把台词本还有资料交给她的时候,她只看了几眼,便开始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做完节目,也已经是中午了。她跟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看看时间还来得及,便回大院看看爷爷他们。 司机只把她载着到大院外面,她把证件给警卫看了下,便走进去。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她手上拎了些礼品,不禁有些吃力。她发觉自己对这里仍是不太熟悉,就像现在,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半大的孩子,打打闹闹吵吵嚷嚷的。常悠悠心里想着,何子衿小时候一定没有像他们一样开开心心放放肆肆的玩闹,她不禁有些难过。 几个小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鞭炮,满地摔的都是,噼里啪啦的突然就响了起来。 常悠悠生生的被吓了一跳,动也不敢动,生怕被小鞭炮给炸到。她从小就怕这种东西,偏偏小男孩都喜欢玩,她越是怕,越是追着她摔鞭炮。 几个小孩子恶作剧后哈哈的笑着,常悠悠想要做出凶狠的样子来,却是不敢动,最后还是梁阿姨出来解围。 她笑眯眯的去撕着为首的那个男孩的耳朵,吓唬说:“你吓唬娘娘,我要告诉你爷爷去。” 小男孩害怕,连忙求饶,说:“梁奶奶我错了,错了。” 梁阿姨清了清嗓子,两手叉腰,指着常悠悠道:“那快去跟娘娘道歉。” 小男孩显然没有见过常悠悠,滴溜溜的转着乌黑的眼睛,打量着她,问:“你就是我们娘娘?” 常悠悠有些不知所措,梁阿姨朝着孩子屁股就是一记猛拍:“没大没小的,我要告诉你爷爷去。” 小男孩一脸正经:“我还见过娘娘呢,连何叔叔都没看见。” “你何叔叔今天没来,下次他来,我提醒他过来找你。”常悠悠定了定神,朝着小孩子微笑。 “真的?” “当然。” 小男孩一脸怀疑,最后朝着常悠悠伸出小拇指,说:“打钩。” 别的小孩子嘘声一片,说:“小孩子才打钩呢。” 小男孩猛回头,恶狠狠道:“你们懂什么!何叔叔说了,我们娘娘就是个小孩子!” 常悠悠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何子衿在这小男孩面前说了些什么。真是…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梁阿姨笑眯眯的,打发了一群孩子,说:“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别看人小,搁哪儿都是小祖宗,金贵着呢。统共没在这儿待几天,几个老爷子都怕他们学一身洋鬼子的玩意儿回来。个个儿的都是混世魔王,说来也怪,都挺黏糊子衿的。” 几个小孩子一边走一边摆手,走远了,还大声说,娘娘再见,梁奶奶再见。 常悠悠朝他们摆手,想想,觉得好笑,便问:“他不嫌小孩儿闹得慌啊。” “都没大没小的,一点儿不注意形象,哪里还会嫌他们闹啊。要不这群魔王,能这么黏糊他呢。” 梁阿姨说的随意,常悠悠听着,却若有所思。 何泽平正在院子里看书,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常悠悠笑眯眯的迎上去:“爷爷。” “丫头来了。”何泽平看了她一眼,“这天儿,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呢。” 常悠悠伸出手,摸了摸额头,笑道:“我胆儿小,刚刚被被鞭炮给吓的。” 何泽平大笑:“碰上几个魔头了是不是。” 常悠悠笑,被几个孩子吓成那样,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说。 梁阿姨端了一盅燕窝出来,让常悠悠趁热多喝点,说:“多喝点,我看你脸色不好呢。” 常悠悠接过银色的小勺,吐吐舌:“哪里有,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 何泽平转着手里的茶杯,听了这话,问:“丫头啊,你都知道了吧。” 常悠悠一愣,点了点头。 “爷爷,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只是寻思着,这些事,该是由子衿自己跟你讲。” 常悠悠低头,口里有一股燕窝的甜味,她抿了抿唇,道:“爷爷,我明白。” 半晌无声,梁阿姨似乎轻轻叹了一声,常悠悠抬头,小心的看了看,忙把旁边的东西推到何泽平那儿。 “爷爷,这都是子衿让我带回来的。他得空了,就回来看您。” 何泽平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看常悠悠。 常悠悠心里一惊,毕竟是在长辈面前撒谎,总是觉得心虚。 何泽平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揭穿,心中宽慰,道:“丫头,辛苦你了。” 第63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2) 常悠悠只是因为工作顺道过来,何泽平也没有强留她在家吃饭,只吩咐她路上要小心,多注意着身体。 她也没觉得自己怎么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冷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回去的时候仍是睡了一路。同事见她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开玩笑说,悠悠,晚上让你家那位千万得克制点儿啊。 常悠悠大窘,瞬间红了脸,解释不是,不解释又不是。众人笑的越发厉害。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何子衿,说自己回去,让他记得吃饭。 她自己回到家,什么都没吃,也不觉得饿,洗了澡便抽着鼻子上床。她想,以后真是不能熬夜,再多话也不要晚上说,她没等他就睡了,渐渐的就进入了梦乡。 因为睡的并不沉,所以何子衿回来,一钻进被子的时候,那股凉意很快把她惊醒了。 何子衿以为她睡沉了,摸索到她手脚还很冰凉,便把她往怀里抱。已经迷迷糊糊的常悠悠,下意识的往他怀里钻了钻,何子衿不禁哑然失笑。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到她身上。常悠悠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意识越发模糊。 她嘟囔了一句:“何子衿,你还难过么?” 何子衿亲了亲她的额头,心中漾起一股暖流。下午的时候,爷爷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知道,她也这样用心的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可是,我很不舒服…” 他松开她,问:“哪儿不舒服?” 怀里的人没了声音,呼吸渐渐平稳。 第二天,何子衿原先是惦记着常悠悠晚上说不舒服的事,还没来得及问,公司临时有事,常悠悠也接到了台里的电话,两个人只得匆匆出门。 常悠悠回国后,大大小小也做了不少采访了,只是,当采访的对象跟自己多多少少有些瓜葛时,她仍是做不到平静,和客观对待。 清和电子出事了。 她平日里再不管何子衿工作上的事情,也知晓,清和电子有他的份,还有,爸爸的份。 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如何,因为,如今清和电子的经营人是吕墨。 赶到清和电子加工厂的时候,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周遭都是嘈嘈杂杂的声音。因为出现了严重的伤亡事故,警方也已经介入。到处都是人,警察、医生、员工、记者…四周都是声音,警笛声,吵骂声… 这种混乱的场面,让常悠悠心中莫名的烦躁,仿佛该如何呼吸都忘了似的。 不远处,几个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朝着她这个方向过来,担架上的人血肉模糊,地上一滴一滴的都是鲜红的血液。 常悠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不得这种场面,肺腑中涌起一股浓烈的酸意,再也克制不住,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吐起来。腹中是空空的,她早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这番呕吐,胆汁都几乎要翻涌出来。眼中一片泪意,视线也跟着模糊。 据说是加工厂内出现了安全事故,几个工人被掉落的钢锭砸中,现场的医生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这些受伤的工人,轻则残疾,重则全身瘫痪,有几个员工被砸中头颅,已经造成了颅内出血,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尚不得知。 常悠悠看到吕墨,他看上去很是憔悴,面色诚恳的对着镜头表示,清和电子不惜代价,一切以治疗伤者为重。 她其实有些感慨,因为,她真切感受到了吕墨的改变,有担当,有勇气。这种时候,他没有逃避,而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她还有些担心,她知道,因为婆婆病重出家的事情,他承受了不少打击。再加上何子衿跟他的关系,她尚且震惊,何况他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岚合,尤其对清和电子,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可是,除了吕墨站出来了,子嘉国际还有常氏企业,始终没有表态,更不提携手共渡难关。 中午,与何子衿通话的时候,他也没有提及这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清和电子,他也有份,吕墨,是他的弟弟。 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常悠悠抚着胸口,她觉得难受,也很难过。她不明白,这种时候,为什么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要表现的如此漠然。 D.A也在此时表示,一切以治疗伤者为重,但是,他们会酌情考虑,中止清和电子在中国大陆区的独家代理权。 徐思捷来找常悠悠的时候,常悠悠心里既惊讶,却也不意外,她明白徐思捷来找她的原因。 能让徐思捷心心念念的,放下身段,来恳求一个人,也只有吕墨了。 两个人就只是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馆里坐下,侍应生端来两杯咖啡,浓浓的香味四溢,谁也没有胃口去品尝。 “我找过子衿,他不肯见我。”徐思捷笑了笑,抿了一口咖啡,唇边都是苦涩。 “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了。” 常悠悠抿了抿唇,视线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 “如果这次子衿不肯帮忙,清和电子,甚至岚合企业…”徐思捷顿了顿,继续道,“悠悠,我们都是从事新闻媒体的…”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常悠悠明白这话的意思,她不懂商场的事情,可是她作为一个记者,这样的事情,即使从前没有采访过,也是有例子可循的。舆论的压力,各方势力的观望,甚至落井下石。后果有多严重,她明白。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是没法子了…悠悠,我知道,你能帮的上忙的。” 常悠悠勉力忍住心中的那股烦躁的情绪,她不禁有些心不在焉,她在乎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她同样不希望看见吕墨有事,她更关心的是,何子衿,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还是…他依旧对她有所保留,他仍没有放下报复的念头。谁都可以在这时候对吕墨落井下石,唯独,他不可以。 她不希望他这样。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海水淹没了一般,一颗心沉沉浮浮,窒息的绝望。他若是执念去报复吕家,执念不肯放过吕立仁、吕墨父子…她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他对她的感情…其实,并没有那样深厚。起码,不是她想的,她要的那样。 她有些出神,徐思捷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全然记不清,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答应去帮忙。 徐思捷,其实高估她了。若是何子衿没有那么爱她,她去求情,又有什么用呢?她能与他心里的恨意抗衡? 她突然没了自信。 第64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3) 常悠悠回到家里,因为心里有事,胸口闷的厉害,整个人显得格外烦躁。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何子衿还没回来,她也只能吃点方便面对付一下。平日里,何子衿是不许她这么吃东西的,总说这些是垃圾食品。她撕开调料倒在碗里,开水冲开调料,空气里都是方便面调料的香味。从前,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喜欢随随便便的泡一碗方便面,可也不知怎么的,刚吃了一口,一股腥气直直的往上涌,反胃的厉害。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热,也不知是不是感冒了。她有些恹恹的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直是清和电子的事情。 她不想勉强何子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她也不想何子衿对自己的弟弟如此冷漠,她更不想,发现到头来,一切只是一个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何子衿回来的时候,常悠悠已经在沙发上迷糊了一阵儿,蓦地听见车子的声音,强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陡然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自己又是身处在哪里。 “怎么躺在这儿?”何子衿拧着眉,自然的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揽到怀里。 他的身上还沾着外面的寒气,常悠悠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笑了笑:“你回来啦。” 何子衿眯了眯眼睛,想起昨夜的事情,摸摸她的额头:“哪儿不舒服?” 他的手有些凉意,想了想,又自然的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试她的体温。 常悠悠摇摇头,倚着他的肩膀,问:“今天忙么?” “还好。”何子衿说着,伸手揉了揉眉心,瞥见桌上还没吃完的方便面,已经冷了,面糊成了一团。 “怎么吃这个?”他皱眉,冷下脸来,警告她,“以后不许买这些回来。” 常悠悠看着他,平日里,何子衿板下脸来教训她的时候,她总是笑嘻嘻的去与他顶着干。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不像话的,明知道何子衿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条条框框的要求一大堆。于是,何子衿越是不许她做什么,她便偏要去做,故意惹恼他。 她就是喜欢看他着急上火,偏偏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把她宠的惯的不着边际了,他越是宠着她,她越是表现出一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模样,由着他心疼。 她从来不需要做家务,事实上,她也的确不会做。在过去,她也从来没想过,她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给她做饭,给她买吃的穿的用的。 他给的越多,她便想要的更多。 如今,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事情来,她却突然害怕起来。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后,过几年,还会有她跟他的孩子。她希望,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突然就有这么一天,她发现,这个与他同床共枕的男人,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她的心其实很窄很窄,只装的下他。而他的心很宽,装着那样多的内容,她站在里面,突然迷了路。 “何子衿。” “嗯。”他应着,有些走神的样子。 常悠悠稍稍坐直了身子,从他怀里钻出来,想了想,说:“今天,我去清和电子的加工厂了…” 何子衿愣了一下,看她,说:“那里刚出了安全事故,下次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许去。” “不是安全不安全的事情!”常悠悠烦躁的扒拉了下头发,“再说,这是我的工作。” 何子衿有些颇不以为然,结婚后,也曾为工作的事情说过几次。总归不是个安生的职业,他也想过,要跟台里打声招呼,直接让她去做文职,他还能稍微放心些。 小家伙,浑身跟长了刺似地,咬着牙警告他,不许他干涉她的事业。 干涉…多郑重的一个词儿。 “好好,随你高兴。” 常悠悠看着何子衿,他温柔的笑着,啄吻她的鼻尖。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动作,柔柔的亲她的鼻尖,咬她的耳朵,亲吻她的手指…仿佛永远不会腻一样。 她原先,是爱极了这种感觉,此刻,却不禁有些发寒。 吕墨萧索狼狈的样子,她闭上眼睛也能想起来,他就能这么无动于衷? “徐思捷来找我了。”她直直的盯着他,期冀着能从他脸上寻出一点什么来。 只是,很可惜。 何子衿看了她一眼,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啜了一口,道:“她来找你做什么?” 常悠悠跟着站起来,咬了咬牙,说:“她想让我帮吕墨。” 何子衿抬眸,温和的看她一眼,问的很简短:“她想你怎么帮。” 常悠悠气闷,他回答的太过淡然,反倒让她说不出什么来。她不相信他看不出她的心思来,可他偏偏无动于衷。她又不想自己看上去,像是无理取闹的泼妇般小家子气。 她不知道她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只是恨恨的盯着他,正对上他的目光,他一愣,随即温和一笑。 他朝她走过来,揉揉她本就乱的头发。那样温柔宠溺的笑容,只稍片刻,便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悠悠,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要用它,来影响我们的关系。你乖乖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理。” “可是…吕墨他…” “他怎么样?”何子衿看着她,嘴角,甚至慢慢的牵出一抹笑意。 常悠悠有些泄气,他能纵容她,宠溺她,那是因为他愿意。可若是正儿八经的碰上一点事情,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她吸了一口气,她看着他,心里已经明白,他对这个话题,是敷衍定了。她看着这样的何子衿,没来由的一阵陌生,她忽然分不清,到底哪个,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他可以把她宠到天上,他也可以无视她的挣扎和矛盾,他不宠她的时候,她便什么都不是。 “他不一样。”她望着他,她知道,他该是明白她的意思。她觉得有些疲倦,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清和电子你不也有份么,现在闹成这样,你怎么…” “悠悠。” 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只是,若是细看,仍是能看见他的唇角有点儿往下沉,她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我们才是夫妻。” “好了。”他从容的脱掉外套,朝着她笑笑,走过去捏捏她的脸,“这么点事,值得你红眼睛么?饿不饿?想吃什么?” 常悠悠望着他,艰难的吞咽着,她不知道,他如何神色如常的与她说这些话。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疼的厉害,又像是要吐出来。她头一次见识到了他这样的一面,她能想象,他在她面前,也戴上了这么一层面具。 第65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4) 清和电子当初拿到DA代理权的内幕,她多少也知晓一些,她当时只是不明白,这样好的一件事情,子嘉国际和常氏企业都已经分了一杯羹了,怎么到最后,却还是偏偏肯让吕墨出来做经营人。 “何子衿,你…”她不敢大口的呼吸,她害怕,下一秒,她的眼泪就会滚出来。这个时候,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她沉默着,挣扎着,终于还是问出口,她说:“这次的安全事故,跟你有没有关系。” 她的手捂着胸口,她看他的时候,需要微微仰着脑袋,她的眼睛,她的鼻腔,都隐隐的泛着酸意。她想着这一切这一切,她虽然不能全懂,可还是想到了这一步。 她甚至不敢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知道,她已经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样的心情,就好似被架在火堆上,生生的被燎着,就连头皮,都仿佛要燃起来了一般。 “常悠悠!” 何子衿的脸终于彻底的,沉了下去,眼中的情绪复杂的,让常悠悠不敢继续看下去。 她不自觉的垂了眸,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是这样,她仍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也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屋子里是沉默的,这种沉默反倒显出几分压抑来,常悠悠站了一会儿,默默的转身,回了房间。她躺在床上,直直的盯着墙壁,粉蓝粉蓝的,原先是极温馨的色调,如今,却是显出一股冷冷清清的味道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渐渐的,就停在了门口,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门被推开,他已经放轻了手脚,就连呼吸都很克制,生怕会吵醒到她一样。可是,从他出现在门外开始,她就知道是他。他的脚步,他的呼吸,他的气息,她都是那样的熟悉。 他并没有没有开灯,只是轻轻的走进来,在床边坐下。她能感觉得到,他在看着她,他的视线专注而灼热,他的掌心带着一股温热的湿意,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柔柔的。 他似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便彻底没了动静。 常悠悠以为他已经走了,或者去了书房,她稍稍转了身子,将脸贴在枕边,很快感觉到眼角沁出的湿意,越涌越多。她也懒得擦,只是觉得,那股矛盾难过的心情,如同无边无际的藤蔓,无声无息的缠绕着她,扼的她不能呼吸。 就在这时,脸颊边蓦地覆上一股温热的触感,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下,却仍是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悠悠。”何子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仍旧带着一点无奈,却在这样的时刻里,显得格外低缓温柔,又似乎极轻地在叹气。 “如果我说,这次的事故跟我没有关系,你肯不肯信?” 常悠悠咬着唇,睁开眼睛,看着他,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的滚出来。她伸手遮住他的双眼,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别看我!” 何子衿俯下身去,他的唇沾着她的眼泪,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萦绕在她的耳畔。 “悠悠,我们才是一家人…这件事,你不要管,只要乖乖听我的。” “事情闹的很大,生意场上,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伤了人,死了人,谁也不想,可是既然事情发生了,就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别人帮不上忙,你懂么?” 常悠悠松开手,扭过头去,好半天才闷闷的说:“吕墨不是别人。” 刚刚才稍稍缓和的气氛,陡然的因为这句话,又降至了冰点。 这是两个人结婚以来,第一次冷战。 常悠悠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一晚上没睡踏实。 早上起床后,胸口闷得难受,家里也没看见何子衿,一晚上,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有些憋闷。 这个早上没有节目要做,她想了想,总归是无事可做,索性去了医院。 给她看的是一个短发的年轻医生,听她说了症状之后,问她,说:“常小姐,请问您是已婚吗?” 那医生扫了一眼常悠悠手指上的戒指,不过是照例询问罢了。 常悠悠皱了皱眉,点头。 那个医生笑了笑,叫来一个护士,让护士领她去妇科做检查。 常悠悠本就没休息好,见医生神秘兮兮的,心里头一突,联想这两天的状态,着实有点不对劲。她仔细想了想,一般都是病人得了很严重的病,医生才会问起家属的情况… 她的心猛的往下沉。 常悠悠怀孕了。 这个检查结果,着实让她惊了一跳。她跟何子衿一直都有做措施,她每次,都有吃避孕药。她原先压根没往这上面想,还以为是得了什么大病。 她看着B超单子,黑乎乎的也看不明白,医生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 末了,医生说她状态不够好,还开了些安胎养神的药让她带回去。 常悠悠怔怔的,整个人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里,她出了医院,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她微微抬头,看着那一圈一圈金色的光圈,不禁有些晕眩。 清和电子这件事还没有落幕,她又这么突然的怀孕了…工作、家庭,还有这段婚姻,她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心里揪成了一团。 小河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过来,她捏着手机,看着一闪一闪的来电显示,心里莫名的一紧。 “悠悠姐,子嘉国际跟常氏企业发联合声明了。” 常悠悠有些发愣,反问了一句:“什么?” “子嘉国际和常氏企业今天宣布撤资,就刚刚,台里也是刚拿到通告稿。” … “悠悠姐,悠悠姐…” 她听到耳畔小河的声音,应了一声,眼前的行人匆匆,没有谁顾得上看她一眼。她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手指的温度一点一点的降下去。 她昨日才与他说这件事,她问他,这次的事故是不是与他有关。他否认了,她的心原该落下去的。 常有良在这个时候撤资,她可以理解,这是一个商人,在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他与吕墨非亲非故,自然不甘心就这样在同一条船上绑着。 那么何子衿呢,就算看在婆婆的份上…他也不该如此绝情。在岚合企业最需要帮助,在他的弟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选择了撤资,并如此迅速的发布通告。 婆婆的病重出家,仍是让他无法放下么? 她想起婆婆曾经来找她的时候,让她好好照顾何子衿,那放心宽慰的表情。她每想一分,心里便揪紧一分。 第66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5) 正是年底,台里搞了个小小的聚餐。自从结婚以后,常悠悠已经鲜少去这样的场合,同事们知道她新婚燕尔,也不勉强。 很多同事还要做节目,就只是在电视台的员工餐厅里简单的拼了几张桌子,食堂的师傅加餐,简单的做了些烧烤端上来,桌子上放了一扎一扎的啤酒。 大家围坐一团,气氛是愉快的,她也跟着别人后面笑。新闻组栏目组的同事们疯起来的时候,比娱乐节目组的同事还要会玩。虽说都是些极老套的游戏,他们这一大群的人,玩的不亦乐乎。叫好声,起哄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常悠悠看着他们,想到自己结婚的时候,在何家园,那群人也是如此兴奋。所有人都抱着祝福的心,看待她跟何子衿的婚姻,直至此刻,她才惊觉,她兴许很重要,也很特殊,可是,在何子衿心里,却永远抵不过他的大事情。 她无法让自己平衡。 小河推给她一听啤酒,她打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口。 微涩的液体滑入厚重,带着轻微的灼热和刺痛,瞬间便勾起一股酸涩,顿时有一股酸意直直的往上涌。她差点忘记了,她是有身孕的人,她的腹中,有她和他的孩子。 她在想,这个时候,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她不想,她的孩子有这样一个狠心的,没人情的父亲。 晚上,何子衿回家的时候,灯是暗的,他以为常悠悠还没回来,直到推开房门,才看见她懒懒的躺在床上看电视。 他瞟了一眼电视,里面正放着一部电视剧,男男女女分不清楚,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节,电视里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他笑笑,走过去,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他皱了皱眉,在床边坐下,抽走她手里的遥控器,撸好她的头发,伸手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喜欢看这个?” “嗯。” 她应了一声,仍是盯着电视,看的专注,眼圈也红的越发厉害。 “怎么喝酒了?” “唔。”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何子衿凑上去细细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他试探的往旁边挪了挪,她顿时失去了重心,摇摇晃晃的就要往后靠,手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胳膊,试图寻找平衡。 何子衿只当她喝了一点,可看这模样,她分明就已经喝糊涂了,他伸出手,重新把她捞回怀里。 常悠悠只是觉得脑子木木的,鼻端里飘过的都是令她熟悉安心的气息,让她既是心酸又是难过。 一股浓重的酸意无可抑制的从胸口往上涌,她揪住他的衣领,翻下床,踉踉跄跄的往卫生间走。 何子衿连忙跟上去,她开着水龙头,水哗哗的流着,伴着痛苦的呕吐声,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心里恼的厉害。 常悠悠吐完了,何子衿拢住她的身子,扯过毛巾给她抹干净嘴巴。 “常悠悠!你下次再给我喝成这样试试!”他在她头顶说,心里发着狠。 “唔…你管不着…”她口里嘟囔着,手却拽紧了她的衣服,转了个身子,脸埋在他的胸前,似乎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她开始抹眼睛,肆无忌惮的骂他:“何子衿,你混蛋!” “你没人性!” “你这个骗子!” 她声音闷闷的,却不妨碍她清清楚楚的骂他。 何子衿终于叹了一口气,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到怀里。常悠悠顺着他的力道,脚步不稳的走出卫生间。 他只想快些让她睡觉,她这副样子,不论他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已经走到了床边,她的身子却往下瘫,一副坚决不肯上。床的样子。 “小东西!” 他低低的骂了一声,弯下腰去抱她起来。 “我不跟你睡一块儿!”她昏昏沉沉的仍旧惦记着他们在冷战的事情。 “先上。床上去躺着。” “我不要!” “常悠悠!” 常悠悠猛的摇头,因为蹲的有些久,脑子顿时有些晕晕沉沉的。 “何子衿…你别待在我身边…像你这种自私的人…别…别跟我睡一块儿…你现在怎么对,对…以后就会怎么…对我…和…” 她喘着气,阖了眼。 纵然她喝的多了,人是糊涂的,可这番话,带着属于她的坚持,仍是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狠狠的刺进他的胸膛。 胸口像是一股血液,顺着这莫名的情绪,直直的朝上涌,迅速的升腾到大脑。 他突然不再说话,用了力,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直接抱到床上。他的用力,放到让她清明了一些。 她微微睁开眼睛,他就站在床边,唇角紧紧的抿着,眉头拧的厉害。她看见他张开口,她眯了眯眼睛,努力想要听他说话。他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身子,走出房间,门重重的在他身后关上。过了许久,仍似“哐当”的声音在屋子里响。 常悠悠觉得头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下意识的往被子里缩了缩,慢慢的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亮,常悠悠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昨晚的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拼凑出来,醉酒的后遗症便是脑仁一阵一阵的疼,口里干干的,整个人提不起精神。 洗漱完了走出房间,何子衿居然还没走,只是坐在餐桌上安安静静的吃早饭,看见她走出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他吃东西的动作很是斯文,吃完了用帕子抹抹嘴巴,一声不吭的拿着外套,走出门去,连脚步都不曾停顿。 冷战整整持续了一周,常悠悠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劲儿,心里就是跟何子衿拧上了。 何子衿回来过几次,跟她说话,她也不理。她看得出来,他也在生气,虽然,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就这么任着,他在客房里睡了一个星期。 他也不做饭了,她每天去员工食堂简单吃一点,其实,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她不知道别人怀孕是什么情形,她的反应特别大,每天都想吐,好几次直播的时候,差点就破功。 何子衿有时候很晚回来,她也不起床看一看,就这么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响,直到确定他去睡了,她才慢慢的闭上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不做点什么就不痛快。 在这期间,岚合的股票开始大跌,常氏企业与子嘉国际成功的全身而退,并没有受到影响。岚合企业和清和电子,则因此受到了重创。 相关部门也介入了调查,仅仅是这样就罢了…偏偏,子嘉国际在这个时候,向有关部门提供了一些资料,据说是能帮助调查这次的安全事故。 从安全事故发生开始,到撤资,再到提供资料,何子衿一步步的打压着岚合企业,不遗余力。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没有跟常悠悠说过什么,即便她问起来,他也是敷衍过去。 这样的态度,让常悠悠觉得,何子衿已经把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彻底的寒了心。 这中间,她还碰到过吕墨一次,憔悴的厉害,但是,还好,整个人看上去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样的时候,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希望他能熬过去。 吕墨反倒笑嘻嘻的安慰她起来,他人黑了也瘦了,还作怪似地去弄乱她的头发,让她别瞎操心。 末了,吕墨还特别认真的说,他那样是对的,他要是不撤资,子嘉国际就会受到牵连,不可能全身而退。 常悠悠怔了怔,心里明白吕墨口里的他是谁。 吕墨说,换做我,即使及时撤资了,也不一定能做到全身而退。说到底,他还是一直都比我强。 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不可掩饰的闪过一丝颓色。 她吸了吸鼻子,扭过头去,说,你是他弟弟,他不该这么绝情。 吕墨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他或者不是针对我… 常悠悠愣了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如果何子衿不是针对吕墨,那就是吕墨的父亲…毕竟,吕立仁才是岚合背后的大老板。岚合企业受到重创,第一个要承担责任的,便是吕立仁。 清和电子只是个引子罢了。 常悠悠有些心慌,种种矛盾的心绪密密麻麻的纠缠在一起,将她绑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就在这样的情绪下,因为一档临时录制的节目,她需要去T市一趟,整整两天不能回来。她并没有跟何子衿说一声,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东西,跟着节目组的车就出发了。 第67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6) 何子衿意识到常悠悠离开家,已经是当天晚上的十一点多。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的,他照常回来,脱下外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回到客房的时候,习惯的朝她的房间看了看,他们之间,也只是一门之隔罢了。 她那天的话,实在是把他给气着了。他理解她有那样的想法,却不能接受。他明知道她喝多了,并不能与她计较,心里却仍是狠狠的抽了一抽。 她分明已经醉了,在这段时日的相处里,她仍是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在他好言告诉她,让她不要管这件事的情况下,她仍是记着对他的控诉。 明明只是几天罢了,他却感觉很久没看见她一样。他有些气恼,不知她这次怎么就沉的下性子,要跟他对着来。即便没有他,她每天照样过的很好。 他慢慢的走过去,推开她的房门,并没有开灯,心里却蓦地一紧。莫名的有些惶恐,房间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常悠悠的气息。 他打开灯,被子并没有叠,乱糟糟的堆在床尾。她总是这样,每天迷迷糊糊的起床,被子踢到一边,便不再去管。 她果然是不在的。 他看了看时间,平时这个时候,她早该休息了。他下意识的去打开衣帽间,只少了几件。他又挨着个儿的去翻抽屉,却在床头柜的最下面一格,找到了一份不该看到的东西。 B超单子。 他仔细的看了时间,正是她喝酒的那天。 她怀孕了,她有了他们的宝宝,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很辛苦的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换掉所有的避孕片,他怎么可能让她吃那种东西。可是,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她非但没有告诉他,反而在那天喝的酩酊大醉。 他知道自己真的生气了,不再只是想惩罚惩罚她,他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在T市的两天,常悠悠没敢去找柳云薇,自然也没有去大院,她总觉得这样子特别心虚,怀孕罢了。 她从前总把自己当孩子看,别人宠着她,惯着她,她就理所当然的接受,可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隐隐的,竟产生一种骨肉相亲,血脉相连的感觉。那几乎是一种本能,她知道,她的肚子里,有着她和何子衿的孩子。 她想起温奶奶跟梁阿姨说的,女人,有了孩子才真的不一样了。她想,她或许,有些体会这种感受了。 常悠悠去了T市电视台旁边的那栋公寓,这栋公寓是那次打牌赢来的,那时候,他们似乎才刚认识不久。 拿到钥匙以后,她还是第一次过来,她只是想顺着他们从前的路,好好看一看。 打开门,屋子里仍然干净整洁,没有一点霉味或是湿气,她顿时有些局促,这情形一看,就是常常有人在打理,那种感觉就像是冒冒失失的闯入了别人的地盘。 她慢慢的在屋子里走着,她从前也只来过一次,她走到客厅,像是想到什么,慢慢的抽开一旁的柜子。 满满的零食,她拿了一桶薯片,看了下日期,上个月的,买了没多久。那次,她过来的时候,他们聊天,她便坐在这里看韩剧,口里嚼着薯片,她还跟何子衿说,这样看电视才舒服,才有感觉。 常悠悠不由自主的,又推开套间的门,里面有个小小的阳台,上面零散的放着几个花盆,透过阳台,黄色的草坪,天气冷了,也只是隐隐的看到绿茬。草坪上,纯白色的小石子铺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路来,左侧一个秋千懒懒的摆着,右侧竖着一个小巧的遮阳伞,伞下是一个晃悠悠的躺椅。 这些,从前都是没有的。 她愣愣的看着,她能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呆滞,她从来没有跟谁说过,她一直想要这样的一栋屋子。不需要太大,有草坪,有躺椅,有秋千,春天的时候,开着各种颜色的鲜花。 常悠悠莫名的心慌,她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次,她看电视剧的时候,他瞄了两眼。 她兴奋的说,我从前就想要这么一栋房子,就像你之前带我去的那个住宅区,那么大就差不多,独门独院的。 夏天的时候,两个人在遮阳伞下面乘凉,她想玩的时候,他就负责帮她推秋千… 她慢慢的走着,看着,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房,装饰简单明了,暖暖的色调,宽大的落地窗,明净的让人心生欢喜。 常悠悠看着这些,她来来回回的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走着走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告诉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在别扭什么呢。他说过,她跟他才是一家人,他是她的丈夫,不论他做什么,她既是拦不住,索性就陪着他。无论如何,她也不该怀疑他爱她的那颗心。 天气越来越冷,常悠悠给自己加了件毛线衣,明知道自己恶心,工作忙完了之后,仍是去沁芳园逼着自己喝了一碗粥,这才随着节目组的车,回S市。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何子衿还没有回来,她抚着平坦的腹部,她想,他一定很高兴知道这个消息。 应俊就是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要跟她道别。应俊说,他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常有良已经同意了,他明天就会动身离开。 这个消息还是让常悠悠感慨的,这些年,应俊一直跟着常有良,也没少照顾她。也曾经试图调和她跟常有良的关系,都被她狠狠的把话题弹回去。 应俊说:“要是有时间,今天晚上聚一聚吧。” 常悠悠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何子衿回来的时候,便说:“那就找个地方坐坐,但是,我晚上还有事,得早点回来。” 应俊回答的很快,他说:“那行,我现在去接你,你在…家吧?” 常悠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应俊说了声待会儿见,便切断了电话。 也不过十来分钟,应俊就到了小区外面。常悠悠套了外套走出来,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她本来的意思是他定个地方,她自己坐车去就可以。 应俊给她打开车门,说:“请你喝东西,环境很好,你应该会喜欢。” 只是,到了目的地,常悠悠才觉出不对。地点是郊区的一个会所,装饰清雅幽静,只是两个人而已,未免太过正式。侍应生一路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座位已经定下来了,靠着窗户,视野很好,不仅可以看清窗外的风景的,大堂里的情景,也是一览无遗。 “随便找个地方就行了。” “没关系,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应俊笑。 穿着素色旗袍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过来,用竹镊夹着白色小瓷杯放到两人面前,里面的茶已经沏好,茶香四溢。 常悠悠想起何子衿,他喜欢喝茶,自己也会摆弄茶具,这点,像婆婆。她就不太懂这个,何子衿沏好了给她,她就美滋滋的喝,真真儿的有口齿含香的感觉。何子衿每次看她这样,就会笑着说她傻。 她这样想着,就忍不住面带微笑,轻轻的啜了一口。 第68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7)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常悠悠看到了何子衿。几天没见,他似乎更精神了。他就坐在她左手的方向,她原先该高兴的。她想跑过去吊住他,才不管这里是什么场合,她愣了愣。 应俊的手就这么突然的伸了过来,蒙住她的眼睛,声音低低凉凉的:“悠悠,别看。” 可还是看到了。 应该是在谈公事,好几个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最重要的是,他旁边坐了个女人,那个女人离他很近,很近,近的几乎要贴上他的身子,可是,他依旧坐着,指尖夹着一根烟,火光明明灭灭。 常悠悠轻轻的移开应俊的手,重新盯着那个方向,一瞬不瞬的看着。 那个女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甚至轻轻笑了笑,掸了掸烟灰。 胸口无可抑制的涌出一股酸意,常悠悠捂着嘴巴,站起身往外直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她知道,应俊追了上来,可是她不停。 一直到了大门口,她扶着大理石柱子,弯腰干呕。 应俊拍着她的后背,说:“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常悠悠冷冷的拨开应俊的手,她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想了想,说,“明天一路顺风,我这几年,谢谢你。” 应俊的脸慢慢的变了变,盯着她:“什么意思?” 常悠悠不理她,转过身子,自己往前走。 应俊赶紧上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她也只当自己没看见。他追的越紧,她便躲的越凶,最后已经直直的上了马路。 常悠悠绝对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她知道,是她有意的回避了一些东西,才让自己陷入到如今这个境地,并不能完全怪应俊。 车子慢慢的跟在后面也不知开了多久,应俊终于忍不住,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快步子追上她。 “悠悠!”他叫她的名字,语调里满是气急败坏,“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常悠悠并不想跟他吵,她尊敬他,也感激他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和关心,他替常有良,为她做了许多事情。 “你是不是准备告诉我,今天的事情是个巧合?你明知道何子衿在那儿,所以才故意带我来这里?” “没错。” 应俊一口应道,直接的反倒让常悠悠说不出下文来。 “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何子衿这段时间一直跟这个女人走的很近,刚刚你自己不也看见了么。” “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何子衿真有那么好,我就安安心心死心塌地的走。” 常悠悠一怔,张了张口,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看着他,是那个应俊,又似乎不一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常悠悠终是气不过,因为刚刚走的太快太急,轻轻的喘着气,她说:“我看到他那样,我是生气,可你根本不明白我在气什么。” “何子衿对我好不好,他适不适合我,我自己知道。我也会患得患失,也会跟他较劲闹脾气,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在外面背叛我。刚刚那个场合一看就知道在谈正事,你以为把我带过去,按着我的脾气我会大哭大闹么?只要我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回去问他,他说什么我都信,他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都知道。”常悠悠说了一连串,只是觉得累,她抚着胸口,看着应俊,“所以,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他要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常悠悠说完,再不看他,转过身就走。 谁知应俊突然从后面抓住她,力气大得惊人,直接将她推到路边。常悠悠被她抓的胳膊疼,还没开口,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有刚刚喝的茶得味道,更多的是陌生男子的气息,常悠悠觉得恶心。 他根本不顾她的挣扎,箍着她的腰,贴着她的唇不放。 常悠悠又疼又怕,面前的明明是熟悉的应俊,那个她几乎当做长辈的男人,如今却在亲吻她。 她的手被他牢牢的扣着,完全动弹不得,他想要的更多,常悠悠几乎是从肺腑里涌出一股狠劲,狠狠的咬下去,他却仍是不肯松开。她的口里满是腥味,终于彻底的害怕起来。 她不相信应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事实上,他的确在做。 他不管她是谁,他不管她是别人的妻子,他不顾她的心意,他不顾她的难堪、痛苦和恐惧。 她除了费力挣扎,什么都做不了。 常悠悠有些庆幸,她出门的时候穿了件厚厚的外套,即便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她也暂时是安全的。 她的力气根本敌不过他,她甚至能听到他重重的喘息声,她已经顾不得恶心,只是一阵一阵的害怕。 他的动作越是粗暴,她越是心惊,浑身都开始发凉。 他稍稍停下动作,低低的说:“悠悠…我爱你…” 多神圣的三个字,何子衿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她哄着他,骗着他,耍赖,撒娇,他都不肯说。 可是,此刻,换了另一个人说出这三个字,她觉得恶心,恶心的想要吐。 她的外套钮扣“砰”一声绷开来,传达到耳朵里,如同一声轰鸣,“嗡嗡嗡”的震的她回不过神。 他的唇既热又烫,只是一转瞬,已经贴到了她的耳朵。 常悠悠终于哭了出来,眼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滚。 应俊一怔,停下动作,看着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仿佛是哀伤,常悠悠却无心探究。 常悠悠终于趁着这个空档,用力的推开应俊,下一秒,应俊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尽是轰鸣声。 应俊终于回过神来,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痛感,她的脸上满是眼泪,嘴唇微微红肿。 “悠悠…” 常悠悠转身就走,因为害怕,因为匆忙,脚下甚至绊了一下。 身边不时的有车开过,经过的人多多少少的朝她看一眼,再看着不远处的应俊,只当是闹别扭的情侣。 常悠悠抹了抹眼睛,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难看,她低着头,压根不敢看人。尽管最终什么都没发生,她仍是感觉狼狈和羞耻。 应俊很快追了上来,常悠悠猛回头,她咬着牙,声音沙哑:“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他的心里一震,整个人清明了不少,伸出手想要去扶她,才抓到袖子,她却警惕的往后直往后退,外套从肩膀上往下滑。 第69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8) 何子衿是起身去盥洗室的时候发现常悠悠的手袋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袋会出现在这里,服务员正在找可以联系的证件。他沉着脸,跟经理打了声招呼,接过手袋看了看,手机、工作证都还在里面。她向来丢三落四的,没什么好奇怪。 他捏着她的手袋,慢慢的走回座位,心中却渐渐的不耐烦起来。匆匆的跟同事打了声招呼,他拿了外套开始往外走。 他问过了服务员,她是跟一位男士过来的,来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这里,他突然很害怕。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现在不去找她,就会发生什么让他后悔的事情。 还不到七点,路有点堵,车子缓慢前行,前方还好出了交通事故。旁边疏散出一条通道来,一辆拖车拖着一辆撞的不成样的车子,从他的车子旁边经过。 他掌着方向盘继续往前开,没多远,路的一边拦起了一个圈,里面是翻着另一辆车。 何子衿瞥了一眼,车子一晃而过。 他开着开着,突然觉出不对,寻了岔路口,开始调转方向,往回开。他将油门踩到了底,这会子,根本不去管什么交通规则,一路横冲直撞的往前开。他希望是自己被自己给吓着了,他一定要确认,确认那个出车祸的不是她。 他的手心里都是汗,掌着方向盘的时候,甚至还有点滑。 几乎是绕了一圈,他终于到了事故现场。黑色的大奔,是应俊的。他认得出来…他联想服务员说的,她是跟一位男士过来的… 大奔的不远处,是一件明黄色的外套,旁边是一地的玻璃碎片。他呆呆的下车,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走了过去,捡起衣服…她的衣服都是他亲自选的,他自然能认得出来。他怔怔的看了看车子,前面已经深深的凹陷下去。 那一瞬间,他竟发觉自己的手有些抖,眼眶都跟着发热。 “轰”一声,车子猛的翻了过来,整个地面都震了震,他的心也跟着一紧,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四周都是交警,车子慢慢的被拖车拖走,耳边尽是人声、鸣笛声,一闪一闪的警灯刺的他眼睛疼。 “这位先生,那是你的车子吧,不能停在那儿。”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人站到他身边。 何子衿看了他一眼。 “看见没有?刚刚这辆车就是违章停车,结果被另外一辆违章的车给撞上了…” 何子衿没有动,愣楞的听着。 “先生,您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何子衿猛的惊醒:“人呢?有没有受伤?现在在哪儿呢?” “早送医院了…哎…先生…” 何子衿掌着方向盘,手已经在抖,不停的抖,车子飞快的开着,他却突然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他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的,还有他们的孩子。 何子衿找到医院的时候,浑身几乎汗湿,问过前台后,直奔急诊室。 廊子上有不少人,他有些木然的走过去,旁边有两个小警察,有一句每一句的低声议论。 “…那车子可真惨,车上两个人直接给甩出去了…我看不行了,在路上的时候…” 何子衿听着,一字不落的听着,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面前是步履匆匆的护士、医生,旁边是两个留守的警察。 议论声,急救声,还有沉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他的心上。 他的神经紧紧的绷着,就连上前去问一问的勇气也没有。 终于,他叫住了一个护士,喉头动了动,却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急救室的灯正好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白色的口罩,一脸倦意,两个小警察迎了上去。 医生问:“还没联系上家属吗?” 两个警察说:“人怎么样,家属到现在还没能联系上。” 医生摇头:“你们把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 何子衿抓住这三个字,他几乎要发狂,心里有个念头,他还没看见她,他还没有跟她解释,他还没有好好的惩罚她…他有好多的事情还没有告诉她。 “这两个人看年纪,家里都该是有老婆孩子,哎,知道了以后不知道得伤心成什么样子呢。”其中一个警察叹了一口气。 何子衿动了动手指,整个人慢慢的回神,他发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东西。 “请问,出车祸的,是不是有个女人,二十五六岁…”何子衿哽了哽,补充道,“很漂亮…” 小警察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说被她男朋友救下来的那位?” 何子衿皱眉。 “她没事,就蹭了点皮,她男朋友好像伤的不轻,估计得在医院住上一阵子。” 何子衿猛吸一口气,将冲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手机响了。 他看了看,陌生号码,他这是私人号,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号码。 手机那天是轻微的沙沙声,周遭一片安静,何子衿心头莫名一松,低声道:“在哪儿?” 没有回应,他拧了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悠悠,你说句话!” 他知道是她,莫名的,就是知道。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凶狠,吓到了她,又或者,她现在惊魂未定,心情还没平复…他看似平静,其中心中早就没了耐心。 一直过了许久,那边才传来低低的一声,很轻很轻,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他听得出来,她在抽泣,又或者是在呜咽。他不由的放柔声音:“别挂电话,等我。” 他捂住听筒,轻声问了警察,她的病房,说了声谢谢便大步的走过去。 何子衿是在外科长廊旁边的公用电话那里找到了常悠悠,他有一周没看见她了,心里酸的厉害,她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手里拽着电话线。里面是白色的针织衫,长长的袖子,她在衣服下面,显得那样小。 他走近了,看到她未干的眼泪,还有一身的狼狈,红肿的唇…他心里烧着火,却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常悠悠被他抱着,先是一怔,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陡然的令她安了心。 她窝在他的怀里,轻轻的抖,她一直叫他的名字,子衿,子衿… 他想要稍稍松开她,看到她手的时候,怔了怔,掌心的皮几乎都蹭破,也没有包扎下。 他突然的就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一脸的婴儿肥,娇娇憨憨的模样,满眼都是逼人的灵气…才多久。 “应俊呢?”他沉着脸,冷声问。 常悠悠自然听出他话里寒意,他那样的聪明,定是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死死的咬着唇,牙齿在唇上磕出白白的印子。 何子衿转身要往里面的病房去,常悠悠拽住他。 他回头看她,她的眼里满是恳求和疲惫,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空洞。 何子衿没有法子,他提了那么一口气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的眼眶里,满满的,都是水… 他抓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 “悠悠,我从来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那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何子衿说着,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他看着她,从刚刚开始就紧绷的心,猛的一缩。 “常悠悠!”他收了收手臂,紧紧的,更紧的圈住她,他的身子很热,贴着她的,他把自己的热度传递到她的身上。 “如果你不能保护好自己,从今往后,就不许离开我半步。” “如果今天,你有什么事…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咬牙切齿的说着,眼里满满的盛着恨意 常悠悠抓着他的领子,眼里的泪意更甚,她哭的太久,呼吸不稳。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对不起,对不起…” 第70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9) 何子衿终是没多说什么,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至于谁还躺在医院里,情况怎么样,他不想多问。 在车里,常悠悠也只是稍稍平静了些,大概的把事情说了一下。她说的简单,从出来喝茶,到应俊强迫她,再到车子撞来时,应俊为了救她,被撞断了一条腿。 常悠悠只是觉得累,还没到家,已经困倦的阖了眼。何子衿就在她身边,他的气息,他温热的手掌,都是那样的熟悉,让她安心。 何子衿抱着她,放到床上,正准备替她换下衣服,常悠悠一下子惊醒了,满眼都是惊恐,牢牢的抓着何子衿的手指,不许他继续再动。 何子衿心里一疼,慢慢的在床边坐下,任她抓着自己的手。他这样看着她,眼底满是温柔和平和,常悠悠也跟着放松下来,抓着他的手也慢慢松开来。 “我去洗澡。”她别过视线,不敢看他,挣扎着坐起身,拿了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 常悠悠自责难过,甚至羞耻的要命…她不敢想象,若真是有什么问题,她要如何面对何子衿。她该恨应俊这样待她的,可偏偏,是他救了她的性命。 温热的水越来越烫,冲在她的身上,这时才觉得手心里破皮的地方疼的厉害,嘴唇麻麻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直到何子衿敲门,敲的急促。 她拽了浴袍,裹在身上,湿嗒嗒的走出来。 何子衿双手一使劲,就把她抱住,常悠悠借着他的力量,稳住自己站好。 她冲澡的时间太久,卫生间里竟有些显得炙热。她的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在白色的浴袍上一圈一圈的染开来。何子衿皱了皱眉,伸手从架子上扯过毛巾,仔细的给她擦干头发。 常悠悠任他给自己擦着头发,却不敢看他。偶尔一触到何子衿的目光视线,便会不自觉偏过头去。 她的脸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乌黑的眼睛也逐渐有了神采,何子衿心头微微一动,沉默着,却只是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 那一瞬间,应俊陡然出现在常悠悠的脑子里,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后退,浑身都开始发颤。何子衿却只是温柔,且坚定的拢着她的身子,温柔的,耐心的,描绘她的唇形。 他的唇很热,像是要把自己烧着了一样,也仿佛要烫着她一样。她缩了一下,他却把她拢的更紧了…这样,能不能让她忘了所受的惊吓,能不能让他也忘记了害怕。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亲吻,常悠悠安了心,渐渐的就放松下来。 在他出现在车祸现场的时候,在他捡到她的衣服时,在他徘徊在急救室门口害怕时…一股又酸又热的情绪顿时往上涌。 何子衿这样想着,眼神不禁变得有些狠,狠狠的拥住她,狠狠的亲吻,那架势,似是要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才甘心,才罢休。 又似乎,那样仍是不够。 常悠悠却会错了意,以为他想要她,双手挡在他的胸口,闷声闷气道:“不行…” 何子衿却不管,手滑进浴袍,贴上她光滑的后背,他只是想再近点,更近点的靠近她,再不让她离开。 屋子里的温度陡然升高了。 “子衿,我怀孕了…”常悠悠抬头望着他,脸上红的跟什么似的。 “我知道。” 何子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续亲吻她,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她的耳朵… 常悠悠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接着,便有水汽慢慢的涌上来,乌黑的眼珠子仿佛浸在水里般,却又忍住了不让泪掉下来。 “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比我想的要快…”何子衿拢着她,温和的笑。 “可是…我不是一直有吃药么?”常悠悠皱了皱眉,仍是不解。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何子衿挑眉。 常悠悠咬唇,眼底亮晶晶的:“那天,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悠悠,这种事情,我们顺其自然吧。”何子衿说着,手掌滑到她平坦的小腹上。 常悠悠颤了颤,红了脸。 “像不要孩子这种念头,动都不许动!”他瞪她,咬牙。 “我没有!”她吸了吸鼻子。 他满意的微笑,带着她,一起倒在床上。她趴在他的怀里,能闻到淡淡的烟草气息,隐约还有别的香味,也极淡。 “以后不能抽烟了。”她吸鼻子。 “唔,好。” 何子衿想起什么,大手在她臀部重重拍下:“知道自己怀孕还喝酒!” 常悠悠心虚,小心翼翼的将脑袋抵上他的胸口,小小声怯怯开口:“我错了,你别生气。” 她柔软的身子趴在他身上,之前抽抽噎噎的,恨不得连鼻涕都蹭在他的身上。她红着脸,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耳朵、颈子,往下,都是粉粉的。 他看着这样的她,哪里还有半点气。 何子衿终于笑了,口里骂了一声:“小东西!” 他们冷战了许久,仿佛很久没有这样贴近彼此的温馨过,她满足,他也享受。 他捉着她的手,问疼不疼。 她重重点头,一脸委屈。 他叹气,问,有没有想我。 她主动抬臂去环住他的颈子,仰头亲吻他。 他的手有些不老实,上上下下的动着,她被他闹的难受,晕晕乎乎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睁着眼睛,一张脸顿时又红又白。 何子衿眯了眯眼睛,不明白她突然变脸的缘故。 常悠悠对着他的锁骨,狠狠的咬下去,何子衿倒吸一口冷气。 “你答应过我不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的!” 他微微眯了眼,想了下,恍然大悟,忍住笑,抱她起来。她却扭过头去,想起那个女人甜腻腻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悠悠,你是不是一直想要我给你个解释?” 常悠悠一怔。 他亲亲她的眉眼,说:“我不是一个人,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是圣人,吕家要是跟我非亲非故,我绝对不可能冒那么大的险跟他们绑在一起…我是个生意人,我只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常悠悠不吭声,她明白。 “我一直都很矛盾,不是不跟你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他抱紧了她,喃喃道,“悠悠,我很累…” “我知道说出来你会不高兴,可是我真的想过,就让那个人狠狠的摔下去吧…要不是他,爸爸可能还活着…妈妈,或许也过的好好的…” 他曾经有那样的冲动,利用这次的事故,狠狠的,狠狠的,把那个人踩在脚底。 却突然没了力气。 似乎一切,都没了进行下去的必要。 他曾经那样处心积虑的发展自己的羽翼,只为了给那个沉重的一击。 真的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却在迟疑。 索性就罢了吧,从他遇上她,他就一直在退让,一直在改变自己的心意,不在乎,多这一桩。 “悠悠,我只有全身而退,才能再去帮…吕墨。” “子衿…你现在,心里高兴吗?”她的声音幽幽的,乖巧的贴着他的胸膛。 何子衿眼前模糊了。 他手臂紧了些,又靠近了她一些,他将她拥在了怀里,他的下巴蹭着她的额头,点头。 第71章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10) 怀孕的消息传的很快,两家的家长都很高兴。过不了多久,肚子就会凸出来,也不方便上镜,这段时间,常悠悠便需要录制很多备用带,还得跟同事进行工作交接。 快过年的时候,清和电子的安全事故终于稍稍得以平息,听说是何子衿提供的那份资料帮了很大的忙。常悠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天,何子衿来接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她出了电视台,远远的看见卓然而立的他,看着他的脸,他的眉,他的眼。 她冲着他微微的笑,无论真实情况是如何的,对她都不再重要。 徐思捷果真离职了,从T市电视台出来的时候,冲上来许多记者,问她以后的打算,问她舍不舍得下如今的成绩,网上不少她的支持者,留言希望她能继续做节目,问她有没有考虑收回决定。 徐思捷戴着大黑超,一声皮质黑衣,微笑着摇摇头,说谢谢大家。接着便在助手的帮忙下,上车,冲出人群。 值得一提的是,徐思捷离职前,与T市电视台的广告部合作,曾做红了一档公益慈善节目,筹得的善款均用来治疗受病痛折磨的青少年儿童。 常悠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感慨不已,她知道广告部里的那群同事有多努力的工作,她知道老郑有多想治好儿子的病,听以前的同事说,当初徐思捷做这档节目,就是听了老郑的建议。 只是,怀孕的时候由不得常悠悠想这些有的没的。 梁阿姨和邢老太太都是有些古风做派的人,把她这个孕妇护的滴水不漏。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有一次,肚子的孩子很大动静的踢她,她已经熟悉了这种感觉,正好是在海棠苑,邢老太太听完了,常有良又过去听。徐之莲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眼底有着期待和欣喜,常悠悠看在眼里,试探的问了一句:“阿姨,你要不要听一下?” 徐之莲没料到常悠悠会说出这句话,常悠悠对她一直不加掩饰的排斥,她是知道的,她自己因为不能生育,一生没有子女,又哪里能体会这种感受。一直到邢老太太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她知道走上前。 徐之莲小心翼翼的弯下腰,贴在常悠悠的肚子上,常悠悠其实有些尴尬,她不适应跟徐之莲这样亲密,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只好不自然的撑着腰。 徐之莲仔细的听着,满耳都是小生命的动静,那样清晰,那样动人。她笑眯眯的站起身子,抬头看着常悠悠,眼底不加掩饰的高兴,那表情,竟是比常有良这个要做外公的还要得意和满足。 常悠悠对上她的视线,心里仍是有些尴尬,却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每次做产检,何子衿都要陪常悠悠去。 常悠悠从屏幕上看到腹中的宝宝时,仍是有些困惑,何子衿却高兴的不得了,指着那缩成一团,五官都皱巴巴的东西说,真好看,像她。 医生在一旁轻笑,自是没说,现在还没长开,哪里能看得出像谁。 反正,常悠悠是一点看不出来,但是,听何子衿这样说,她的心里也很高兴。 那天回去的时候,何子衿去开车,他的大衣敞开着,阳光温和清浅,他很是肃穆的把拍的片子揣进口袋。 常悠悠看见了他的动作,没有吭声,阳光灿烂的厉害,温暖的包裹在身上,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何子衿的大手紧紧的握住常悠悠的,他凑近了她,声音并不算大,却很清晰:“我有没有说过,你跟妈妈,都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常悠悠的笑意还留在唇角,呆了呆,他们的手仍握在一起,他的手很暖,很用力,甚至,她的手都有了一些发麻的感觉。 常悠悠知道,也是在这个春天,婆婆去世了。后事料理的很简单,一切按着她生前的意愿在办理,她所有的财产在出家之前,就已经全部捐出,墓碑上的名字也只有一个:妙觉。 婆婆下葬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且有些闷热。她陪何子衿去墓地的时候,他的鞋子踩中了树上落下的树枝,有些枯死了,发出咯吱的一声。那天,吕墨自然也在。他跟吕墨两个人穿着黑色的西服,面容冷峻,两个人的步子都迈的很稳,甚至,每一步的距离都相差无几。 那样的画面,让她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毕竟是亲兄弟,那一刻,他们是如此的相像,如此的靠近彼此。 随着预产期越来越近,常悠悠也越来越胖,从前那个带着婴儿肥的脸又回来了。常悠悠每次照镜子都心惊肉跳,她想,生完孩子,她得恢复多久才能上镜啊… 除此之外,常悠悠还很烦躁,她不知道该顺产还是剖腹产,每天趁何子衿不在的时候偷偷上网查。 有一次,她看到一个帖子,顺产派的说不能破腹产,生出来的孩子会呆。剖腹产派的说,我就是剖腹产的,你才呆呢,你全家都呆。 常悠悠看的差点笑岔了气,被何子衿发现,又是一通训斥,一边抱着她离电脑远些,一边说她看没营养的东西。 医生教了许多东西,呼吸、散步,都要严格来。她很爱动,肚子很大的时候还跑到小区外面买东西吃。有几次被梁阿姨瞧见了,反倒把何子衿训了一通,接着便把她看的死死的,生怕她到处乱跑,又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何子衿终于沉不住气,收拾东西,愣是让常悠悠提前住院。 生产的这天,常悠悠很疼,却依然意识清醒,她只是恨不得自己一下子能昏死过去。她一直冒着冷汗,头发湿湿的黏在脸上。 何子衿何时见过这阵仗,脸跟着煞白,双目一片血红。 医生却不慌不忙的做着检查,说是还没到生产的时间,常悠悠疼的拽被单,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她原先在何子衿面前很爱哭,可是这个时候,何子衿就在身边,她突然哭不出来,她问何子衿:“我会不会死啊。” 何子衿的脸色很难看,脸上全是汗,他咬着牙:“你再敢乱说话,等生完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护士开始让家属去外面等着。常悠悠迷迷糊糊的,神智也跟着不清楚起来,她想,怎么能让何子衿出去呢,要是她有什么事,她还想看他一眼。 许是疼的太厉害,她竟觉得回到了过去,她头一次看见何子衿的时候,他后面跟着那么多的人,意气风发的朝她走过来。比她从前看到的模模糊糊的照片都要好看上几百倍,她就那样冲了上去,用手机拍下他的照片。他似乎怔了怔,表情冷的让她一颤。 何子衿… 在机场的时候,他那样狠狠的亲吻她,她的心都跟着颤,她在想,她能不能不要离开这个男人。他能不能,也像她喜欢他一样,爱她一点? 常悠悠觉得很累,她的眼睛微微睁着,眼前都是何子衿,他每天都看着她在医院拍的片子,说,宝宝像你呢。 她忽然想起,她和他的宝宝都还没起名字,该叫什么呢… 耳边是医生模糊不清的话,中间闪过一两个字字眼,她抓不住。她努力的看着医生和护士,他们的表情都很镇定,口一张一合,似乎在问她什么,她听不清。 她只知道,何子衿…她想看见他。 医生跟护士吩咐了什么,一个护士走出去。接着,开始麻醉,她呆呆的,浑身都仿佛没了知觉,却只是盯着门口,她想看见何子衿。 终于,她看见他走进来,她甚至看得见他红通通的眼睛,他换了件白色的褂子,样子有些滑稽,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张了张口,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要说,何子衿,我爱你…可是,她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常悠悠不想睡,她想清醒的看见他们的孩子出生,她在跟何子衿说说话,她怕自己睡了就不能醒过来,她从来没有这样疼过。可她觉得很累,累到慢慢的失去了意识,脑子里闪过许多事情,让她分不清真假。何子衿一直抱着她不松手,他说,小东西,小东西,小东西… 多好听的声音,他喜欢叫她小东西,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又觉得疼,慢慢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何子衿,能不能抱抱我。”她开口,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何子衿的眼里是狂喜,还有说不出的晶莹,他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她生完孩子,腹部又平坦了下去,重量一下子轻了下去。他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 这场难产耗去了常悠悠许多元气,出院的时候,何子衿没抱的着孩子,在老爷子手里呢。 阳光斑驳的从树丛隙里稀稀疏疏的漏下,何子衿目光温润,歪着头看着常悠悠。 他揉着她的头发,声线柔和,笑容舒展:“我们回家。” 常悠悠也这么望着她,两人相视一会,不知怎么,嘴角都漾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