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捡了个书生 “哎~” “哎” “呜呜~” “无聊呐” 晌午日头正热烈时候,发鸠山以北,茂密的林子里。此刻,一位娇媚的少女,也就是绾绾,正蹲在地上,对着火架上的烧鸡,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只见她,身穿一袭俏嫩姜黄色短纱裙,身材纤细曼妙,一双丹凤里流光溢彩,数不清的风流婀娜。 “哎呀呀~” 绾绾再次叹气,身子慵懒的朝后倚靠在一白色物体上,她伸出浑圆纤细的十指抚摸身下动物蓬松的毛发。咦?细瞧之下,不经骇然,那竟然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白虎。 奇怪的是,那大白虎极其温驯的趴靠在树旁,任由绾绾无理的冒犯,甚至在绾绾的手顽皮的反复揉捏,抚弄它下巴之时,如同猫儿一样,享受的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小白,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绾绾情绪低落,苦恼的嘟起嘴巴,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她垂眉低声询问身下的大白虎,好似对着一头老虎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大白虎睁开大眼,竟也仿佛听懂了绾绾的话一样。它不满的侧头,以耳朵蹭蹭绾绾停住的手,示意她继续。 绾绾娇笑一声,双手抱住大白虎的脖颈,身子爬上虎背,不依的把脸埋进它柔软的毛发里,含糊不清的咕哝,“姥姥说我缺了红尘历练,没尝过情爱的滋味,小白,你知道情爱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 她抬起身子坐直,恰好对上大白虎转过来的眼睛,好奇的歪着脑袋问道,“难道比烧鸡还好吃?” 大白虎眼里瞬时流露出嘲讽的神情,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竟然被一头老虎嘲笑了,绾绾揪上它的耳朵,“讨厌啦小白,不许笑话我。” 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跳下虎背,跑到火堆旁取下火堆上烤着的烧鸡,谄媚的凑回大白虎跟前,“小白,我请你吃烧鸡,你教教我什么是情爱嘛,你可是林子里最漂亮的公老虎,林子里那些个母老虎都眼巴巴的往你身上凑。” “哼”,大白虎发出一声和人一样的冷哼声,不屑的撇开头。 “好小白,你最好啦~”绾绾丢下手里的烧鸡,撒娇的依偎到白虎头边,脸颊不住磨蹭,“我近来连最爱的烧鸡都觉着没味了,好小白,好不好嘛,你教我嘛,教我嘛~” 她把尾音拖的老长,拼命纠缠大白虎,可惜大白虎不为所动,任她撒娇耍赖就是不点头,最后索性站起来头尾掉了个方向,屁股对着她。 哼,我就不信搞不定你,绾绾一脚半垮,正要再度爬上虎背。 忽然, “救命啊~” “救命~” 咦?什么声音?绾绾狐疑的停下动作,一人一虎耳朵竖的笔直。 有人喊救命? 绾绾偏过头透过林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好像是在河边,“小白,有人喊救命耶~”她放下抬起的脚站直,看着大白虎,“要去看看吗?” 恩~一人一虎考量了半晌,呵呵,要不还是去瞅一眼那个倒霉蛋? 就这样决定了,就去瞅一眼。 “呵呵,走喽,小白”,绾绾清脆的叫唤,大白虎矫捷的迅猛起身,背着她迅疾的飞奔起来。 大白虎驮着绾绾如履平地。目及之处,树影模糊,快速往后退。不一会儿,一人一虎就到了平日里饮水耍闹的河边。 仲夏时节,河水潺潺,清澈见底,十分舒畅。不太美妙的是,离河边不远处,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现下在河水里浮浮沉沉,扑棱挣扎的喊着救命。 绾绾从大白虎背上爬下,在河边站定。 良久… 一人一虎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书生的挣扎越来越弱。 又过了好一会儿。 河岸边响起绾绾惊讶万分的提问,“这书生,难道真没发现,河水不过及至他腰深罢了?”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大白虎表现出同样不可思议的神情,一人一虎面面相觑。 如能它会说人话,想必已经不客气的开骂了。 眼见书生动作越来越迟缓,绾绾终于看不下去,好心提醒道,“喂,河里的书生,你莫慌,河水很浅,不过到你腰处”。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淹不死你的”。 却说那书生元季,此前在水里挣扎了许久,已是体力不支,正当惊慌失措之余见河岸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他心下大喜,觉得有救了,拼着剩余的气力使劲喊救命。 却不曾想,来人竟然不动作,呆呆的站在河岸上看他在水里挣扎,他顿时心灰意冷,哀叹世态炎凉。 上个月,他孝满除服,变卖家中房屋田地上京参加科举。只因路途遥远,便提前出发。不巧昨日赶路错过了旅店,就在这林中睡了一宿。 谁知,今日辰时醒来后,在林中转了一圈还没走出去,才敢确定,自己却是迷路了。又到了正午,啃了干粮又出一身大汗,口渴难耐,好不容易寻到这处水源,准备撩衣袍蹲下喝水的时候,脚下打滑摔了出去。 此番落水,恐惧害怕万分,元季心想,难道就要死在这了?他不甘心,自己还未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呢。这么想着就看见有人来了,心里升起了获救的希望。 元季万万没料到,那人竟是却袖手旁观,他顿时感到凄苦万分。 想他元季少敏聪慧,素有神童盛名,可惜家境贫寒,克父克母。先时其父意外身亡,他守孝三年,孝期刚满又适逢其母病故,又是守孝三年。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一点,又遇上这等祸事,难道真是天不容他? 今日,他元季就要命丧黄泉了吗? 还有,落水而死是不是会七窍流血,尸首泡的肿胀丑陋? 以后,他又会不会变成水鬼在此处拉人下水做替死鬼呢? 正当他胡思乱想,千百种念头一涌而出时,忽听见岸上的了人喊了句话,他听的不是很分分明,只依稀抓住几个字眼,“水很浅”,“淹不死”…… 什么?等等,他好像漏掉了很重要的一句,“不过到腰处”……河水不过到腰处? 元季慢了半拍反应过来, 呃,那个,原来… 又或者,好像… 自己搞了个大乌龙。 他停下不断挣扎的动作,站直了身子,看看自身又看看河面,这样反复几次后,蓦的耳根通红,突兀的用双手捂住脸颊,不住呻吟,“羞煞人也,羞煞人也”。 绾绾被他的反应逗的哈哈大笑,笑声轻快的传出林子。 绾绾想,这大概是近日来最大的笑料,够她回味好久了。她欢畅的笑着,通体舒畅,顺心不已,一时都快忘记了先前的烦恼。 绾绾见河里的书生羞愧不已,她难得良心发现,忍住笑,似笑非笑的唤他上岸,“书生,还不上来”? 不过,绾绾的良心发现也就那么一会会,她的恶劣性子立刻又冒了出来。 “啊,看来书生是打算留在河里过年的,倒是我的不是了,打扰到你了”。 她故作焕然大悟的模样,没多大诚意的抱歉,调侃着他。 “不不不不不,姑娘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 元季听得绾绾这么说,慌的连连摆手。刚从指缝偷看岸上的姑娘,他自觉尴尬不已,恨不得钻进水里,待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绾绾远远的看见,他提着袖袍,强自忍住羞赫,踉踉跄跄,灰溜溜的慢慢爬上河岸。 书生的动作迟缓的如同暮年的老牛,绾绾自觉看够了热闹,她招呼上大白虎准备转身离去。 “姑娘,等等,等等小生”。 后面传来书生急切的喊声,绾绾好奇的转回头,这傻书生还有什么事? 元季一身湿漉漉的小喘着跑过来,他没发现绾绾已经停下了,差点撞上她。绾绾可没那么好心给人当肉垫,她朝旁边挪一步,避开元季的冲势。 “对不起,对不起,小生莽撞了”,元季止住步子,发觉自己唐突了人家姑娘,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顿弯腰道歉。 绾绾听的不耐烦,被她一连串对不起搅和的脑仁疼,这人间的书生都这样烦人的吗? “你还有什么事”? 绾绾不客气的问道。 “啊?哦”。 元季被绾绾的语气顿住,“呃,那个……” 他猛然抬头,目光恰巧对上绾绾柔媚,水亮的眼睛,他呆怔半晌,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姑娘竟比自己以往见过的姑娘都好看。 “喂,没事我走了”。 绾绾发现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神情不善的眯眼,口气颇为不乐,难怪姥姥说人间的书生风流,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瞧这书生含情的模样,倒比她们狐狸还要浪荡几分。她心里万分不开心,转头就走,不给书生说话的机会。 元季正自失神中,被绾绾的动作惊醒过来,白皙的俊脸霎时布满红云,暗恼自己孟浪,白读圣贤书了。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他慌忙跟上绾绾。 “吼~” 震天怒吼,大白虎忽的横隔开两人,对他怒吼。 元季吓的一屁股摔倒在地,眼睛落在大白虎黑黝黝的铜铃大眼里。 这……这是什么?元季脑子一瞬空白,待他瞧清大白虎眼里的嘲讽鄙夷,才敢相信所见之物。 “妈呀,老虎~” 他蓦的尖叫逃至几里外,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大白虎,对绾绾道,“姑娘,老虎~小心”。 绾绾翻了个白眼,小白最爱吓唬人了,她拍拍大白虎的脑袋示意它退下。 “你不说,不说我走了”。 元季被她的举动吓的不轻,但见大白虎乖顺无比的伏下,才敢相信大白虎不会伤人。他战战兢兢地拖着两腿靠过来,远远的离着白老虎,确认自己安全后,哆哆嗦嗦的道,“小……小生元季,济州人士,今日……承蒙姑娘相救,定当尽犬马之劳,以报姑娘大恩。” 大白虎懒洋洋的扭头瞅他一眼,元季总感觉它是在笑话自己。 什么?我没听错了吧? 绾绾揉揉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到的,这人没毛病吧?她不发一言,上上下下打量元季一番,忽地跳上虎背。 “小白,回去了。” 第2章 带我去长安吧 呀?怎么不发一言就走? 元季糊涂不已,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顾不上害怕,慌忙一路小跑跟上。 回去的路,绾绾并不着急,她放任大白虎自己控制速度。大白虎或快或慢,每每元季就快要跟上时,就故意加快几分,倒似逗着书生玩。 呵呵,坏小白~ 绾绾一眼看穿它的把戏,坐在虎背抿唇偷笑,但并不阻止,一人一虎狼狈为奸。 就在元季体力不支,双腿瘫软在地大口喘气之时,前方大白虎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元季心下一慌,忙双手撑地站起来,湿哒哒的衣裳在地上沾染了一身泥,肩上还带着几片落叶。他赶忙四下环顾,寻找大白虎和绾绾的身影。 “傻书生~” 女子娇媚的声音传来。 元季呆怔,他朝声音方向寻去,不大一会儿,看见有火光出现。苍天老槐树下,大白虎跪伏在地,脸颊被火光照的红彤彤的女子斜倚在大白虎身侧,笑吟吟的朝他勾手指。 元季开心不已,“姑娘,小生可找着你了”,他兴奋的冲到火堆旁。 “停” 绾绾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傻书生,我不要你报恩,火堆里有烧鸡,你吃了赶紧走,这林子马上就天黑了,夜里可是有很多妖怪出来活动的”,她半真半假的道。 方才,她见这书生明明累的慌,依然紧追不放,执着的可爱。后来,即使摔倒在地,一身狼狈也不放弃,心下微动,不快散去了大半,这才出声唤他。 “不不不,小生诚心来报恩,姑娘莫吓唬小生”,元季失笑作揖,这姑娘怎的这般唬人,昨夜自己在林子宿了一宿,别说妖怪,动物也不见一只,哦,当然了,今日遇上的大白虎另当别论。 绾绾不高兴,这傻书生不相信她,她别过脸,气恼不已,“书呆子,是你自己爬上岸的,再说,我瞅你肚子也该饿了吧?” “咕噜~” 书生的肚子非常配合的应了一声,“扑哧”,绾绾笑着回头盯住他的肚子,嘴角上扬,眼神亮晶晶。 元季脸红,晌午落水挣扎的太久,消耗了大量能量,又跑了许久,早是饥肠辘辘。他看一眼火堆上架着的烧鸡,又飞快调开视线,暗暗嘱咐自己,不可不可,已欠这姑娘许多,不好再这般理所应当的索取,有违孔圣人教诲。 “姑娘,俗话说有恩不报非君子所为,姑娘有何事需小生相帮的?”他抬头挺胸站的笔直,做出一副不为烧鸡所动的模样。 绾绾垮下脸,这傻书生是赖定自己了么,不过……她眼睛滴溜溜的转一圈,坏心眼的取出烧鸡,递到元季鼻子下,自己撕了条烤的焦脆的鸡腿,把其余的硬塞给他,“真的不吃一口?” 元季捧着香喷喷的烧鸡,咽了咽口水,努力转移视线。 绾绾慢条斯理的吃完鸡腿,“书生,你说我救了你,可是我又觉着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与我不相干”,她擦擦手指,躺回刚才的位置,斜睨着他,“你非要报恩,我受之有愧,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啊,这……”元季傻眼,是啊,这可怎么办?他皱眉,聪明的脑瓜子努力思考,“要不,姑娘就当捡了我回去?我留在姑娘身边,自己找时机报恩”,他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高兴的提议。 “捡你回去?” 绾绾怀疑的看着他文弱的身材,“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还要养你,”她一桩桩掰着手指数给他听,最后嫌弃的摊手,“太不划算了,可不可以不要?” “不过……”一个念头隐隐成型,绾绾慢慢悠悠的起身,走到元季对面站好,双手环抱在胸前,仰起头,“书生真心想要我收了你,也是有可能的。” “什么?” 元季越听越不对劲,他堂堂七尺男儿,少有才名,虽是一介布衣,却是相当自负的。如今竟然被嫌弃至斯,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太伤自尊了,他忍不住反驳“姑娘切莫小瞧小生这副模样,看着文弱不堪,可是小生可聪明着呢,小生自己会赚取银两,无需姑娘养……” “书生,我话还没完,你急什么?”绾绾打断他一连串的辩解,凶恶的盯着他,一副他再多说一句就要上前撕了他的模样。 “啊?哦”元季看她一脸不善,屈服于她的淫威,识相的闭嘴。“姑娘请继续”。 绾绾满意的点头,绕着他转了一圈,再在他面前站定。 “书生,你这要往哪里去?” “京都长安”。 “去长安作甚?” “会试之期将至,小生苦读十余载,欲前去参与应试,希冀能博一个功名”。 “长安可有意思?” “小生不曾到过京都,但长安乃天子脚下,繁荣不必他处,据小生同窗描绘,长安城里有波斯人商人往来经商,想必是十分有趣。” “书生要报恩?”绾绾话题一转。 “啊?是,姑娘滴水之恩小生当涌泉相报”,元季不知话题怎么转的这样快,但还是乖顺的接着回答。 “我现在没事要你相帮,岂不辜负书生你的美意?” “姑娘莫放在心上,小生会留在姑娘身边,找机会……” “书生不是要前往应试?” “啊,是,小生会想个两全的法子的。” “书生要我捡你回去?”绾绾不等他说完,继续问道。 “小生是说过这话。” 绾绾突然逼近元季,郑重其事的握住元季的手,无比诚挚的道,“书生要报恩,我又没什么需你相报的,书生又要我捡你回去,这样,书生带我去长安吧?如此一来,也算是捡你回去了吧?” 啪,烧鸡掉在地上。 “……是的”,女儿家若有似无的香味缭绕在鼻尖,元季脸微红,不着痕迹倾身想后避。 “姥姥说我缺少红尘历练,书生会帮我的吧?” “……那个,姑娘……”他挣扎的想抽出手。 “一定会的,书生要报恩嘛!” “……” “书生会教我什么是情爱吧?” “……” “恩,我瞧书生这模样是一定十分懂得情爱。” “……” “书生会反悔吗!” “……” “反悔要下阿鼻地狱的哦。” “……不反悔”。 呃那个,好像哪里不对,元季感觉自己似乎被诓了。不不不,是他想多了,如此娇媚的姑娘救命恩人怎会诓骗于他。恩,对,一定是他想多了,元季努力催眠自己,忽视心里升起的异样不安。 “书生,书生,元季,我叫绾绾哦,你记住了”,绾绾放开他的手,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希望你不要后悔哦”。 轻飘飘的语句落在耳里,掉在心上,吓的元季打了个冷颤。 傍晚,狂风骤起,吹动树梢,风声呼呼大作。树影斑驳的落在林子的空地上,张牙舞爪好不赫人。今夜的天黑的似乎异常早,格外叫人心里不安。 “阿湫~” 悄无声息的树林里忽然响起打喷嚏的声音。 绾绾循声望去。 元季凑在火堆前,双眼发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火苗。风吹过来,皱巴巴的夏日薄裳贴在他的肌肤上,分外单薄。 恩~绾绾歪着脑袋思考,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身下小白柔软暖和的皮毛。既然书生现在是自己的人了,可不能让他跑了。 想到这种可能,绾绾手下动作微顿,低眉略略思考,继而有了决定。她若无其事的收手,坐直了身子,“书生,待会你吃了烧鸡,早点睡哦。今夜有任何声响都装作没听到。” 啊? 元季迷茫的转头看她,眼神澄澈而无辜。白天折腾了一日,疲累的慌。现下坐在火堆前烘衣裳,火焰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意识昏昏沉沉的,欲睡欲醒。 乍听见绾绾和他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绾绾没防备,对上他白皙清俊的脸,微微一楞,有些神思游荡。 温润的眉眼,乌黑的瞳孔,温润谦和的气质,长发略显凌乱的披散在脑后,莫名的有种想好好呵宠他的冲动。 这书生长的还真好看,她心想。 “姑娘,姑娘,绾绾姑娘,……” 元季被风吹的神志清醒了些,见绾绾傻傻盯着自己的脸,不明所以。他抬手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以为哪里有不妥。 “咳咳~”绾绾回过神,羞窘不已,暗恼自己竟然沉迷于傻书生的美色不可自拔,她掩饰性的咳嗽几声。 定是自己没有沾过红尘情事,叫这书生诱惑了,或者是,狐狸天性多情,见一个爱一个罢了。 恩,定是这样,并非自己失态。她给自己找了两个貌似说的通的解释。 “反正,叫你怎样做,你听便是”。 绾绾自认刚才不过一时失态,作不得数,她睨一眼书生,随意的回答。接着转身背对元季,头枕进大白虎柔软的腹部,身子蜷曲成一只虾米,闭眼假寐。 这姑娘也太随性了点吧。 元季见绾绾对自己一个男子毫无防备,不经有些担忧。好在今天遇日的是自己,若是心怀不轨之徒,岂不要吃亏了去。他心想,明天一定记得提醒绾绾姑娘,日后,切不可在如今夜一般,孤男寡女共处一地,无端端惹出是非。 这么想着,他学着绾绾的模样,找出包袱,枕在上头沉沉睡去。 窸窸窣窣,耳旁传来嘈杂的絮语。 元季睡的不太踏实,总感觉有人在自己耳旁说话,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火堆已经熄灭,天空灰蒙蒙的,只有稀稀拉拉几颗星星。元季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现下身上精力满满,疲惫一扫而尽。 他朝绾绾躺着的位置望去,突如其来的跳起身,那里,绾绾不见了,就连大白虎也不见了。 元季心慌不已,绾绾姑娘去了何处?她离开,为何自己竟一点不曾察觉? 他着急的四下寻找。 突然,黑暗中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呵,这书呆子胆子可真大。” “要不我们吓他一吓?”另一个声音建议。 元季唬了一跳,视线左右移动,寻找出声的人。良久,林子里寂静无声,他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想必是自己疲惫未除,产生幻听了。 “嘻嘻~书呆子,留下来和我们玩吧。” “我来抓你喽,找到你就不能走了哦。” 伴随声音再次响起,林子间突然亮起一盏又一盏蓝色灯笼,漂浮于半空。元季被眼前诡异的一幕吓的双腿发软,挪不开步。 ……一定是太累了,都是幻觉。对,幻觉,睡一觉就没事了。他闭上眼,嘴里不住催眠自己。 扑棱棱,半空中风起扑腾。 一只温热的手突兀的抓上他的臂膀,元季吓的立时睁眼,待看清抓他臂膀的东西后,眼睛恐惧的瞪大。 它长的人身鸟脸,背上一对硕大五彩翅膀,腹部羽毛雪白。 “我抓到你了哦。” 它见元季看他,鸟喙突然出声。 “妖……妖……妖怪”,元季发疯似的甩掉它的手,连滚带爬,胡乱朝林子里头跑去。 “书生,半夜不睡觉,你瞎跑什么?” 一个身影从前方,迎着他走来。元季很快辨认出是绾绾的声音。他激动地朝绾绾跑来,停在她面前,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道,“绾绾姑娘,妖怪……林子里头……” 绾绾一手扶他站好,狡黠的轻问,“你说的是这样吗?” 蓝色灯笼照耀下,元季清楚的看见,绾绾头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一条硕大的狐狸尾巴从背后向上卷上她扶着自己的手,他的肩膀处还能感受到皮毛下传来的温度。 元季怔楞,半晌傻兮兮的问,“绾绾,你……你……你是狐狸精吗?” 第3章 逢魔时刻 “书生说绾绾是,绾绾就是喽~” 黑夜朦胧,蓝色微光映出绾绾白日里慵懒的脸庞,狐狸眼分外风情万种。 元季一时沉醉于她魅惑的神态,忘了回话。 绾绾瞧他神思不属的模样,馥郁馨香的身子,恶意的,亲密的,软软贴上元季,唇角微勾,有意无意地在他耳后根呵了一口气,狐狸尾巴转而缠上书生腰间,两人之间,除了薄薄的衣衫不留一丝缝隙。 元季只觉得空气中散发一股甜腻腻的、好闻的味道,微微熏人,十分舒服。他眼神迷蒙,不由自主把头埋进绾绾颈窝。 “呵~” 绾绾轻笑,眼神里带着点点不明意味的挑逗,随之伸出粉嫩舌尖,轻轻滑过书生耳垂,吐气如兰,微笑轻启红唇,“书生,色不迷人人自迷哦~” 吓~ 元季陡然一个激灵,推开绾绾,绾绾不防,摔倒在地。 “狐狸~狐狸~妖怪”,元季想上前扶起绾绾,又惧怕她妖怪的身份,欲哭无泪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是好。 “噢~好痛,书生,你如此行径叫绾绾好生难过呀”。 绾绾泪盈盈的望着元季,一副万般委屈,书生负心的委屈模样,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要落不落。 元季不可自拔的,沉浸在绾绾竟然是狐狸精的骇人事实中,压根没听清绾绾的话。 “扑哧~” 隐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似乎觉着看够了热闹,走出来。 “狐狸精,你的魅术连个傻书生都搞不定,着实丢人的很。” “讨厌,苍术,干嘛说出来,没的玩了。” 绾绾说着自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衣裙,斜睨来人,嫌弃他坏事。不过,这书生的反应真有意思,竟不受她诱惑。绾绾抬眸直直盯上书生,恩,以后就在书生身上试验自己自己魅术进步与否,她暗自决定。 看清来人模样,元季顿时吓的三魂丢了七魄,那叫苍术的,可不正是先前抓他的人脸鸟身的妖怪么? 左边是狐狸精,右边是鸟精。没的选了,元季扭头朝后跑。 “呵~傻书生,此路不通哦~” 绾绾好心唤他,可惜元季不听她劝。然后,没等书生跑几步,前方出现两个黑影。 赫~蹬蹬蹬,元季吓的倒退三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傻书生,都跟你说了此路不通,你非不信”,绾绾毫无同情心的笑出声,抬腿靠近书生,恶作剧的摇着蓬松的大尾巴,扫上元季的脸。 脸上毛茸茸的,暖暖的,但元季却害怕极了的直往后退。突然,他的手摸到一只脚,他顺着叫往上看,目光落进一双无声嘲弄的眼睛里。方才,前头走来的两个身影,不知何时转了方向,走到他前头来了。 “啊” “书生,不准喊,不然我就吃了你”。 元季刚想张嘴大喊,那人就出声威胁的道。元季惊惧的张了张嘴,终是不敢喊出口,生生憋回去。 “小白,你别老吓唬他”。 绾绾不满的嘱咐,可别真把书生吓坏了,不然谁带她去长安呢? 小白?那只大白虎?可不是。元季在绾绾的话喊出后,才蓦然惊觉,这人额头上的王字正和大白虎脑门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方才天太暗,没注意到而已。 现在是怎样,妖怪大聚会吗? 夜里风吹过,元季身子抖,抖,抖,恩,纯粹是给吓的。 小白察觉他控制不住的发抖,冷哼一声移开脚,凡人就是胆小。 “绾绾,就是这书生吗?” 盯着元季看了半天的另一个声影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异常。她一袭黑袍,长着和绾绾同样的尖耳朵和狐狸尾巴,只是她的是黑色,而绾绾是赤色罢了。 “姥姥,就是他,我眼光不错吧?” 绾绾止不住得意,狐狸眼咪成了天边的月牙缝儿,讨好的看着姥姥。 “确实不错”,姥姥毫不保留的赞赏,不错,孙女儿的眼光就是好。她转而上前扶起元季,“你是元季?你要带我宝贝孙女儿上京都?” 元季不敢挣扎,小心翼翼避开狐狸姥姥的手,听得她的问话,脑子一片白光闪过,带只狐狸精在身边?别闹了。 “那个…”他犹犹豫豫不敢直接拒绝,这里不管哪个自己都惹不起。 “恩~”,绾绾看出他的拒绝,威胁的眯眼瞪他,书呆子想摆脱她,哼,想都不要想。她眼珠子一转,好不知脸红的嫁祸他,“书生,你刚占完我便宜,就想始乱终弃吗?再有,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自己说的有恩不报非君子,你是想做小人吗?” “不不不,是你使坏,对我用魅术…”元季慌忙的反驳,却在绾绾的瞪视下,声音越渐越小。 “书生,我只问你,你抱未抱我?” “……抱了。” “那不就是。” “可是……” “没有可是,抱了就是抱了。” 绾绾直接定案,不给元季辩驳上诉的机会。 不成,这样不成,不然真要带只狐狸在身边了,绝对不成。元季急的直冒冷汗,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有了,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可是人妖殊途。” “人妖殊途,呵~”,绾绾危险的轻笑,“书生,凡世间之物都有灵,修炼时日久了,自然修成精怪。” “呵呵~你可知,这林子里一草一木,皆为精怪呢?” 绾绾再轻笑一声,声音飘飘渺渺的落在元季耳里不甚清晰。 元季不可置信的环顾四周,除了眼前几人,还有其他妖怪?不不不,应该是骗小生的。 “怎么?你不相信?” 绾绾轻易的从元季脸上看出他心里所想。 “啪啪”,她也不多解释,直接抬手拍了两下。还是让书生自己看明白的好,免得总以为是自己老诓他呢。 拍手声刚落下,黑夜中忽然响起咿咿呀呀的说话声响,好像有无数幼童在学说话,声音稚嫩,听不清具体内容。 随着牙牙学语的说话声和婴儿啼哭声响,林子中的花、草、树木中间冉冉升起点点微黄色亮光,好像夏日里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漫林子都是。 微黄色亮光聚在一起,照亮了暗蒙蒙的林子。 “书生,你瞧,这里每一个亮光就是一个花草树木的精怪哦~”,绾绾不坏好意的对元季说明这些光亮的来源。 “什么?”元季震惊,这里可有成千上万个微光,那岂不是说有成千上万的精怪在这?他不敢开口,害怕惊扰了这些精怪,又化作什么可怖的模样来吓唬自己。 “傻书生,槐树爷爷在和你打招呼呢~”,绾绾蓦地指着身后的老槐树,对他道。 元季顺着绾绾手指方向看见,火堆旁的老槐树的树身上,赫然映出一张老公公的脸,笑意盈盈的,胡子眉毛挂到地上,枝干交错的样子,像是人的两只手。 老槐树见元季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友好的朝他打招呼,“书生好呀”,声音苍老,恰是元季最早听见的,和苍术在一起的那个声音。 噢,不。 “咚。” 元季终于承受不住的晕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地面发出重响。 “呵~可怜的书生”,绾绾同情无比的想着,书生明日大概得头痛上许久了。 苍术不屑,这馋嘴的狐狸最爱惺惺作态了。 老槐树哀怨不已的吸吸鼻子,我有这么吓人吗? 小白再次冷哼,凡人就是胆小。 最终,还是狐狸姥姥公道的说了句,“难为这书生了,恰恰遇上满月逢魔时刻,精怪们控制不住自己的形态,没吓死,恩,不错不错。” 第4章 初至长安 小路弯弯,杂草丛生,不见丝毫人烟,绾绾哼着悠悠缠绵的小调,和书生一前一后的行在路上。 发鸠山在身后远去,很快不见了踪影。这一走,就近午时,二人草草用了些干粮,继续赶路。 哎~ 绾绾蓦地停下脚,叹气。 两条腿着实比不上四条腿,这得走到何年何月? 她回头不怀好意的瞪向径自低头赶路的书生,伸出狐狸耳朵,狐狸眼滴溜溜,狐狸尾巴一摇一摆。 书生一时不查,埋头袭上她胸前,脸红耳赤的跳开,“对不住对不住……” 元季仓惶不已,开口就是一连串道歉,他可没忘记,这只狐狸有多记仇。 早间醒来,自己人已在山脚下,四下里风轻云淡,哪还有昨夜所见离奇之物。元季一度以为自己不过做了个荒唐的梦,就在他惶惶之心稍安,准备跑路之时,要命的声音传来。 “书生这是又要跑了么?”绾绾妩媚浅笑,手如柔荑,轻轻抚上书生脸颊。 元季兀自傻眼,震惊于她头上的狐狸耳朵,继而联想到昨夜那一幕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他仓惶,正不知如何以对,眼前的狐狸却突然翻脸。 想起那凄惨的一幕,书生忍不住捂脸,他不要见人了。 这只记仇的狐狸,为了报自己曾有不愿带她走的念头,竟生生用狐狸爪挠烂了他身上的衣物,现下他脸上还留着两道醒目的血痕。 想到这,元季哭丧着脸,自己可没更多的衣物供她撕扯,他哆嗦着身子悄悄后退,双手死死环住自个,生怕这只疯狐狸又发疯。 呵~ 绾绾偷笑,自己不过吓吓傻书生罢了,她狐狸眼微眯,甩手离去,恶作剧心里得到极大满足。 咦,就这样了? 元季狐疑,不敢相信这只狐狸就这样放过他了? “傻书生,磨蹭个什么劲”,绾绾等在前头唤他。 元季犹犹豫豫好一会儿,然后垂丧的低头认命。 自己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百无一用是书生,书生对上狐狸精,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元季自暴自弃的想着,一路小跑跟上,他假作正儿八经的负箧前行,余光不住偷瞄一步之遥露出原型的绾绾,嘴角微微抽搐。 日落时分,一座巍峨城门耸立两人眼前,正是京都长安的北大门,玄武门。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时天策上将、唐高祖李渊次子秦王李世民在此发动一次流血政变,此后不久登基称帝。其间至今已六十三年有余,到武周则天大帝时期,京师长安,端的是繁华旖旎,酒肆林立,斗酒相逢,夜夜笙歌。 然,但凡浮华背后,必定杀戮累累,饱暖之后,必生形色欲念,妖、魔、鬼、怪,寄居荟萃,昼伏夜出。 所以,京师长安,可说亦是一座鬼府,光怪陆离之事层出不穷。 绾绾和书生继续向城门走去,城门口驿道旁茶肆,行人来来往往,一在茶肆歇脚的青年见着二人,眼神微闪,他单手转动茶盏,嘴里叨念,“一只狐狸和一个半……,呵呵,有趣有趣,真有趣”。 “老翁,结账”,青年丢下一枚铜板,起身拦下二人,“天色将幕,二位可有落脚之处?” 绾绾惊诧,京都酒肆间竞争竟如此激烈,需得小二上街揽客了? 元季比绾绾更惊诧,他们二人看着像是有钱投宿之人么? 二人面面相觑,互视一眼彼此,难得默契的一左一右穿过来人。 呃~ 尴尬,被无视了,青年泪目,自己几时变得这般不讨人喜了?他含泪跟上,不屈不挠的继续游说,“本客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只需一枚铜钱一人”。 他拍着胸脯道,“我敢保证,全京师再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了”。 一枚铜钱一人? 元季不由得两眼放光,先时听同窗道,京师长安寸土寸黄金,物价贵不可言,他正愁囊中羞涩,需得好生计算着花销。 原打算连夜风尘仆仆投友,但浑身臭汗淋漓,又着实有些些难堪。 又想着,就是家乡僻壤处,投宿怎么着也不止一枚铜钱。再者,歇一晚,整理整理衣冠,养足了精神且去投友,也算不枉负了自己少年才子这一美名。 只是……他偷觑绾绾,自己作不得这狐狸的主,得想个法子才好。 他挪到绾绾身边,乖巧无比,讨好的小心试探,“走了一日,脚肯定酸的狠了吧?要不,咱就先歇下?” 呵~ 绾绾看着元季亮晶晶期盼的眼,半晌无言,这傻书生果真单纯的紧。她瞅一眼,脸上心虚的青年,垂下眼睑,复又抬起。 “你前头带路”,果然,这话一出,她看见书生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笑的如春风一般温暖和煦。 绾绾止不住心跳漏了一拍,抚着胸口,快速调开视线。她蹙眉,难道书生才是狐狸精? 只顾兴奋的元季没发现她的异样,上前一步,对青年彬彬有礼的作揖,“劳烦这位小哥了”。 青年颔首,热切的自我介绍了一番,末了道,“二位唤我当归即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绾绾还在失神,未听见当归的问话,元季接过话题,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二人跟着当归从玄武门进入长安,穿过信安坊、信义坊,来到了平整开阔的朱雀大街。街道十分宽敞,人声鼎沸,两边商铺琳琅,偶有驱着驼队的胡人经过,引得初至长安的绾绾和元季不住侧目。 走了大概又半个时辰左右,人声越来越少,当归终于停了脚步,大喊一声,“到了”。 绾绾闻声跟着停下,心想总算到了,抬头,却立时被唬了一跳。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离朱雀大街已有几丈远的一条小巷。小巷破落,漆黑斑驳。 小巷很长,没有其他人家,只有他们眼前这一间客栈。客栈门不过两人宽,左右各挂一盏仙音烛走马灯。走马灯的纸糊已经破损,灯影忽闪忽闪的,颇有点骇人。 客栈左侧巷角,竖着一块牌匾,牌匾上用草书书着“醉生梦死”四个大字,牌匾下方还吊着一个硕大的铃铛,铃铛随风而动,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忽地,绾绾感受到身旁之人身体轻颤,她嘴角微勾红唇轻启,凑在书生脖间含糊低语,“书生莫怕,绾绾陪着你”。 低语间,双手偷偷环上书生腰间,伸出狐狸尾巴,在书生后背扫呀,扫呀。 背上如被羽毛轻抚,有如小虫啃噬,微微发痒。元季慌里慌张的推开绾绾,“姑娘,切不可如此,有碍观仰”。 “呵呵呵~书生真真是个狠心的”,绾绾目光含怨带嗔,风情流转,似真似假的道。 元季无言以对,手上直起鸡皮疙瘩,这狐狸完全把戏弄自个当作一件好玩的事了。 他讨饶,不住鞠躬作揖,“姑奶奶,饶了我吧。” 越来越不经逗弄了,绾绾呵笑,算了,来日方长,先放他一马。 前头的当归目不斜视,仿若未听见二人戏语。他笔直朝前,推开老旧的木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响,他回身招招手,笑容满面,“二位来呀,千万别客气”。 当归似乎十分开心,语调轻快。 绾绾抿嘴,既来之则安之,她拽住目瞪口呆的书生,信步而入,目光有意无意的撇了一眼那铃铛。 元季几欲挣脱转身而去,心道,做人果然不可贪图便宜。但又想起干瘪的荷包,终是咬咬牙,闭眼安慰自己不过一枚铜钱,已经很值当了。 二人入内,一眼望去,客栈里头竟不比外头,至少是外头的十几二十倍大。 只是客堂空空荡荡,简陋的摆着五六张方桌长凳,连个鬼影都没有。东归自柜台后胡乱翻找一番,好不容易寻出两把钥匙。 他随手丢给二人,指了指楼梯示意他们自己寻住处去。 第5章 雪夜来客 绾绾因着没有行囊,看了眼客房就下了楼。 一上一下不过一盏茶时间,客堂竟已坐了两桌人,她依着自个喜好,向当归要了烧鸡和一些吃食。当归倒是大方,只说是初次入住请客,无需银钱。 呵~ 绾绾想,反正她没钱,书生也穷的很,就含笑收下酒菜,款款走至桌边坐下,身段亭亭,婀娜摇曳,把当归弄了个脸通红。 绾绾汗颜,这个可不是自己故意招惹的。 当归扶额,狐狸精果然厉害,才一眼就差点把持不住了,自己把她招客栈里来,是对还是错? 绾绾才不管东归怎么想呢,吃饱喝足后,她见书生还不下来,不经暗自诽谤,傻书生怎的比个女人还磨叽? 绾绾决定,不要给书生留吃食了,她恨恨的把桌面扫荡干净。稍顷,不雅的打了个饱嗝,揉着圆鼓鼓的肚子,慵懒地伸个懒腰。 吃饱喝足,绾绾的狐狸天性开始主宰了意识,头渐重,昏昏欲睡。 “啪” 有人使劲重拍桌面,声音响亮清脆。 绾绾自迷迷糊糊中惊醒,陡然怒气飞涨,扰人轻眠者最最可恨了,她不善的寻着拍桌之人,暗暗寻思,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客堂唯二的两桌客人,靠近门口位置的是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两个和尚默默吃着斋菜,安静无声,即刻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 那就是另一桌喽~ 那桌位置靠近楼梯,是三个年轻书生,一脸纨绔相貌。 一绿衣华服公子,吊儿郎当的发问,“哎,你们说这客栈真有鬼么?” “可不是么,你们可别不信,据说啊,这里一入夜就会风雪大作,有美艳女鬼前来投宿”,另一穿白绸缎儒裳的公子挤眉弄眼的附和,心思龌龊。 坐两人对面,着一袭靛蓝丝质长袍,独自饮酒的书生,一脸冷漠,不屑的嗤笑一声,“道听途说罢了,你们还当真?” 显而易见,这三人是听闻客栈闹鬼,前来查探虚实的。再瞧那书生色眯眯的模样,非常可能是听说此处有美艳女鬼,想与之恩爱缠绵一番的。俗话不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哼~ 绾绾鄙夷,这些个臭书生,油头粉面,花里胡哨的,也不怕没命消受美人恩。她转而想起元季,还是她的书生好,没这么多花花肠子。 不过,恩~美艳女鬼么? 绾绾思忖,有意思。她左手慵懒地托腮,眼底闪过一道邪光。 那身着绿衣华服的公子哥见绾绾盯着他们那边看,误以为是对他们有兴趣。 他故作风流倜傥,摇着手里的折扇,对绾绾眨眼。 绾绾气笑,怒而起身。 恰元季自楼上下来,见她这模样,以为自己又惹她生气了。不妙,他快快转身想逃回客房。可惜动静过大,楼梯发出咚咚声响,引的绾绾回看。 绾绾气急反倒平静下来,她危险的出声唤他,“书生跑甚,绾绾可等你好久了。” “呵呵~”,元季顿住动作,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过来面对绾绾假笑道,“那个……没跑没跑,小生强身健体呢,对,强身健体呢。” “哦,是吗?”绾绾语调轻柔的反问,落在书生耳里如同催命符。 好你个书生哇,当真要不得,才夸完就露出原型了,枉费我还觉着你和他们不同。 绾绾在心里暗骂。 元季懊恼回身,做出一副欣喜的表情,蹬蹬跑下楼梯,然后状似惊喜的道,“姑娘且看,小生又健壮了些呢。” 哼~ 巧言令色。 绾绾恨极,当我这般可怕,是觉着我面目可憎是吧? 她心底越发生气,面上却是越发温柔。 绾绾不顾众人目光,身子倾向元季,几乎是咬着书生耳朵,慢条斯理的道,“书生才思敏捷,谎话信手拈来,绾绾甘拜下风呢。” 完蛋了~ 元季冷汗直冒,暗暗乞求随意来个人,救他脱离苦海。 似真有感应似的。 叮叮当当~ 门外铃铛遽然大响,刺破静谧的客堂,跟勾魂声似的,使人心绪不宁,好不恼怒。紧接着,客栈内骤然降温,窗外狂风呼啸,门窗被吹的噼里啪啦,嘎吱个不停。 “雪,真的下雪了”,绿衣公子惊叫,突然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周兄,周兄”,靛蓝丝质长袍的冷漠书生慌忙丢下酒杯,掐他人中。 他还来不及对白绸缎儒裳的公子说些什么。 “呜哇~有鬼啊” 只见,白绸缎儒裳的公子语带哭腔,夺门而逃。靛蓝丝质长袍的冷漠书生扶额,他是昏了头了,才会答应和这两人来看什么女鬼。 好了,都不用自己出手,这就吓倒了两个。 绾绾冷哼,小白说的对,凡人就是胆小。 她视线转至窗外,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横飞。绾绾又看向柜台后的当归,当归裹一身棉被,趴在柜台上像是睡着了。 只是,他眼皮子不要瞎转动就好了。 “嘎吱~”,有人推门。 元季心慌,躲在绾绾身后,只露两只眼睛偷看来人。 绾绾取笑书生,“这会儿不跑了?” 她抬手用纤纤细指点了点元季额头,揶揄道,“书生是寻求绾绾的保护么?” 元季觉得丢脸,但他更怕真的有鬼,要命的时候,面子什么的通通见鬼去吧,哦,不,是已经见鬼了。 元季觉得无奈,非常无奈,遇上这狐狸后怎么净没好事。 绾绾没得到书生的回应,觉得无趣,她轻哼一声,收回手,专心打量来人。 来人一把大胡子,眉目间正气凌然,举手投足隐隐有股稳笃之气。 他对客栈好像非常熟悉,也不和当归打声招呼,直接在柜台后拎起两坛酒。假寐中的当归眼皮不住跳动。 呵~绾绾担心,下一刻他就要急的跳起来了。 大胡子拎着两坛酒走,到和尚附近的长桌坐下,手执酒杯,开始自斟自饮。 元季心安,呼出一口气,这人定是常人无疑。 可惜绾绾见不得元季好,她还在记仇刚才之事,隧坏心眼的道,“傻书生,可别放心太早哦。” “啊~那他?” 元季迟钝的没发现绾绾的作弄,被她似是而非的话,糊弄的心又提了起来。 呵呵~ 傻书生真单纯,怎么越看越可爱了呢? “傻书生,当然是人喽~” 绾绾揉揉鼻尖,扑哧笑出声,两手捏上书生白嫩的脸颊,反复蹂躏,直到微红方才罢手。 这疯狐狸,真真的是只疯狐狸。 元季捧着被捏疼的脸,心中委屈又不敢言,他远远的离着绾绾,坐到隔壁桌去。 这就闹脾气了,呵~ 绾绾不以为然,但想着以后还得粘着书生呢,于是凑过去哄他,“傻书生,绾绾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拉着元季胳膊撒娇,声音酥软,表情诚恳,狐狸眼里闪着愧疚。 这只狐狸前科累累,元季可不敢真相信她会道歉。但小书生志气高,一想到这两天的经历就不吐不快。 “绾绾姑娘,小生是守礼之人,你切不可再恣意妄为。男子之面薄如纸,只得妻儿摸上几分。再有,小生虽只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亦需得些许脸面,绾绾姑娘不可再有欺压之行径,更不可再同前次一般,伤我男子尊严。小生也是有脾气的,真真惹恼了我,我就……” 他抽回手,身板笔直,义正言辞,将心底的不满一股脑倒出来。 很好,欺压都用出来了。 绾绾眉眼抽搐,嘴边噙着的笑意越来越僵硬。 元季还在叨念个不停,绾绾受不了了,她一爪挠过去,恶狠狠的威胁,“你就怎样? 语调冰冷,全无方才柔软娇媚的模样。 “嗷呜~”,元季吃痛,双手上举呈投降状。 书生泪目,一时嘴快,差点忘了这狐狸最记仇。 “那个~” 元季怯懦的开口,小心求饶,“…君子动口不动手”。 绾绾冷笑,点道,“我是女子。” 元季再次申辩,“女子当三从四德,也不可动手。” “我……” “嘎吱~”老旧的木门又响,打断两人的胡闹。 门外进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看着模样像是个樵夫,女的头发挽成髻,约莫是樵夫的妻子。 “今夜好生热闹~” 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娴雅大方,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幅画。大开的门口,风雪落在她脚下,须臾融化,唯剩点点水迹。 第6章 佳人变女鬼 “雪夜天寒,小女子,春九娘和夫君来讨杯酒喝了。” 春九娘携她的樵夫相公,来到大胡子身边如是说道。大胡子摆了个请的姿势,替两人斟满酒。 元季呆呆看着春九娘,心想,这女子可真好看,举止端庄娴雅,进退得宜,正是普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佳人。 再比较自己身边的这个… 哎,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果真人是不能比较的。 他收回目光,偷觑身边的狐狸精,忍不住又看看饮酒的春九娘,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可惜了,可惜了。” 绾绾一看小书生的动作就知道,就知道他嘴里的“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色令智昏~ 很好,很好,她不善的眯眼,总该给傻书生一个教训,叫他知道当初是谁求着人家,非要人家把他捡回去报恩的,哼。 想到这,绾绾绽开一个绚烂的笑容,眼儿媚媚,娇颜媚媚。把个元季唬一跳,赶紧闭嘴退后两步,戒备的盯着着这只狐狸。 绾绾直接忽视小书生的戒备,凑上前,在离小书生脸颊一掌距离之处停住,“傻书生,要去和小娘子喝一杯否?” 女子身上特有的芳香冲鼻而入,热气呵在脸上,元季羞恼,伸手隔开绾绾,低语道,“你这狐狸,怎的这般不庄重”。 绾绾笑靥盈盈,“你既知晓我是狐狸,就该知道狐狸没有庄重一说”。 “你既已入尘世,就该遵守尘世间的规矩。”元季劝诫,小书生忽然带着这么只狐狸在身边,任重而道远,自己这身清誉恐怕是要没了。 呵~小书生似乎忘了,在发鸠山上,眼前的狐狸精就对他搂搂抱抱,又亲又摸的,他哪还有所谓清誉可言,早毁的差不多了。 绾绾不耐听小书生讲这些大道理,索性直接挽上元季手臂,拖着他来到春九娘他们那桌。不等主人招呼,就无礼的坐下。 “大胡子,我们也来讨杯就喝,可否?”绾绾颇好商好量的轻问,言行间却不是那么回事。 只见绾绾自己动手给自己斟满了酒,还心情颇好的招呼元季,“傻书生,坐啊。” 元季瞠目结舌,太过无礼了,太过无礼了。羞愧涌上白皙的面庞,他不敢叱责绾绾的举动,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无礼了。” 大胡子是个好说话的,来者不拒,他颔首表示理解,言简意赅的道,“坐。” 元季这才敢入座,内心哭嚎,这哪是个读书人该有的行为,他自认为颇带怨的怒瞪绾绾一眼。 绾绾接收到小书生略显无力的瞪眼,虽不痛不痒,却不怎么痛快。 好你个书生,你最好祈祷等会不要求我。 她笑容面目的谢过大胡子,轻缀杯中酒水,私付,该怎么开始呢? “这位小书生可真有意思。” 耳边传来春九娘含笑的话语,绾绾心中一喜,抬头应道,“是挺有意思。” 不过,绾绾很快就不开心了,春九娘话是对着自己说的,眼神却有意无意的落在元季身上,书生则脸露羞涩,坐立不安。 绾绾大怒,竟敢当着我的面勾引书生,找死是么? 她又充满怒气,意有所指的对书生吼了一句,“把你的眼珠子给我收好,再胡乱瞟我就把它挖出来喂狗。” 元季无辜极了,这姑奶奶又怎么了?难道狐狸精都这般喜怒无常。 春九娘脸上有一瞬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常,绾绾暗笑,就这点能耐,还想勾引我的人。此刻,她也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很不舒服,只是霸道的觉得,书生是自己的,旁人不准偷觑。 好一会儿,客堂安静无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穿靛蓝丝质长袍的冷漠书生,莫名的头皮发麻,直觉要糟,他费力的拖着绿衣公子躲在刚才喝酒的长桌底下。 当归依旧假寐,仿佛天塌下来也叫不醒他。 仅剩如常进食的两个和尚,小和尚定力不够,崇拜的看着发怒的绾绾,天真又单纯。 老和尚眉也不抬的道,“戒痴,心无旁骛”。 小和尚乖巧,听话的回道,“是,师傅。” 空气中的气氛越来越凝结,“嘎吱”,风雪推开客栈的大门,大雪随即钻进客堂,落在元季的肩上,冰凉刺骨。 小书生再傻也发觉情况不对劲了。 “呵呵~” 春九娘忽然轻笑出声,她似乎像遇上什么颇为好笑的事情了,笑声越来越大,飘散在客栈的每个角落。 随着笑声的变化,春九娘身上的娴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鬼魅。她双眼恶狠狠的盯着绾绾,冰冷的道,“你也得要有这能耐啊”。 呼~呼~ 连着两声狂风呼过,客堂里点着的灯盏立时被吹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呵呵~哈哈~” 春九娘的笑声张扬,嚣张,身形忽闪忽闪的,就和传说中女鬼出现的场景一模一样。 即便如此,她也逃不过绾绾的狐狸眼。 绾绾看的分明,黑暗中春九娘的样子凄厉可怖,头发披散,七窍流血,哪还有一分方才美丽的样子。 正待出手解决她,绾绾忽然想起,傻书生方才不是对着春九娘脸红了吗? 哼,就让他看看自己心慕的人的鬼样子。 绾绾伸出狐狸爪子抓住元季,掌心拂过书生温热的眼睛。掌心下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绾绾忽然想到,傻书生的眼睫毛真长。 “啊~” 元季惨叫,整个人扒拉在绾绾身上,声音高亢,吼的她耳朵疼。元季的反应让绾绾满意极了,她乐的由傻书生抱着自己。看他下回还怎么说男女授受不亲。 绾绾决定了,叫书生抱一会儿再去收拾那女鬼。 可惜,她想这么做,别人可不想。 “傻书生,闭嘴。” 大胡子吼道,他轻巧的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喃喃的念了句别人听不懂的咒语,随后大喝一声,“破”。 符咒化成火焰,袭上春九娘。春九娘闪身避过,大胡子又拿出一张符咒重复一次刚才的动作。如是反复几次,均被春九娘避了过去。 绾绾无言,这大胡子怎么学的术法。她的狐狸耳朵尖尖,依稀听得大胡子哭丧说的了句,“师傅又骗我。” 绾绾再次无言,看大胡子那架势,先时还以为他很厉害呢,却不曾想,原来是个半吊子。 “要不,你用血试试?” 绾绾好心建议,看在大胡子勇敢挺身而出的份上,帮他一把。 不过大胡子好像悟性不怎么高,连声疾呼,“血,哪里来的血?” 绾绾忍不住吼他,“笨蛋,割点你的血喂到符上。” 大胡子这下总算听明白了,着急忙慌的摸出一把小刀,割开食指,把血抹在符咒上,嘴里“嘶嘶”的呼痛。 趁着他割手指的当下,被惹怒的春九娘,偷空袭击。大胡子左闪右闪,好不忙活。 哪里来的蠢货? 绾绾头痛,看来指望不上大胡子了。 她低头,右手抬起像只青蛙一样,四肢扒在她身上的书生的下颌,戏道,“傻书生,绾绾的身子软么?是不是像团棉花,抱着可舒服了?” 元季好想哭,这只坏心眼的狐狸在这种时候还要玩他。他知道自己现下的模样太不成体统了,但是,呜呜~他真的害怕啊。 书生把头埋进绾绾锁骨处,四肢更用力攀着她,好像这样就能够减少一点恐惧。 好不容易,元季终于想起来,刚才好像是大胡子挺身而出的。他哆嗦着转头,看向大胡子和春九娘那。 大胡子和春九娘掉了个,变成大胡子在不停闪躲春九娘的袭击。他拿出一张符咒来不及沾血,就被春九娘打落,现下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 元季小心眼的想着,虽然大胡子吼过自己,但怎么着,勉强也能算上半个狭义之人吧。 他于心不忍,腆着脸求道,“绾绾姑娘,你就帮帮大胡子吧。” “呵~好啊”。 绾绾笑着应道,她坏心眼的施个法术,把扒在身上的书生轻巧的送出去,面对面摔在春九娘身上。 元季不防,清晰的看见春九娘脸上,七窍污血溢出,腐尸味熏的他几欲呕吐,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大胡子趁机把沾了血的符咒,打在春九娘脸上。符咒烧成火团,死死冒烟,春九娘连声惨呼,吓的元季慌忙从她身上爬下。春九娘身体自由后,飞速逃走。 门外,风雪即刻消失,温度升上来,恍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绾绾好笑的看着趴在地上呕酸水的书生,款款至他身旁蹲下,忍笑相贺,“傻书生,佳人入怀,可喜可贺,美哉美哉呀。” 元季变了脸色,脑里不断回放春九娘的恐怖模样,语带哭腔,“佳人变女鬼,可怖可怖呀。” 言闭,又是忍不住一阵干呕。 第7章 诡异的园子 第二日日上三竿,醉生梦死客栈,二楼客房,古朴雕花的月洞门罩架子床上,一只赤色火狐狸从被窝拱出圆溜溜的脑袋,满足的哈了口气。 火狐狸全身赤如火焰,毛色油光,没有一根杂毛。 它伸出粉色小舌头,舔了舔两只狐狸爪子,轻巧的钻下了床,化作白日里的模样。休憩的时候后,绾绾更喜欢变回原身,觉得那样最是舒坦了。 绾绾瞧不起他们做人的,那么麻烦,得一层一层的穿好几件衣裳,还要遵守一堆乱七八糟的破规矩。 哼,还是她们做狐狸的好,来的简单。 好饿。 绾绾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好久没进食了,她揉揉平坦的小腹,决定觅食去。 一楼客堂,又恢复了他们入住时候的模样,空空荡荡的。当归在客堂中央,修理昨夜里被大胡子和春九娘摔坏的桌椅。 春九娘逃走后,绾绾立马拎着小书生上楼睡觉。也不知道后来那两个书生、和尚、还有大胡子是连夜走的,还是天明后方才离去的。 不过这都不关绾绾的事。 她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填饱自己干瘪的狐狸肚子。 绾绾袅娜地移步到当归跟前,“当归,我饿了。” 她理所当然的讨食。 当归停下手上的动作,瞥她一眼道,“等着。” 他慢悠悠的翻下卷起来的衣袖,然后拍掉身上沾着的木屑,步入后厨。不一会儿,手上端着一只烧鸡出来。 “喏,吃吧。” 当归把烧鸡递给嗷嗷待哺的绾绾,俯身捡起工具,继续刚才的事情。 绾绾撕咬着一条鸡腿,坐在一旁看着他忙忙碌碌。 三分饱后,绾绾奇怪,傻书生怎么还没下来,她作势要去元季房里寻人。 当归注意到她的动作,忆起元季临出门时的交待,便想她转达,“书生一大早出门访友去了,叫你在这等。” 出门了? 绾绾心惊,想到小书生时刻想着逃跑,简直前科累累,她脱口问道,“傻书生又逃了?” 平常一句问话,不料引得当归哈哈大笑。 当归暗暗称奇,傻书生还真了解这只狐狸精。 他开口替元季解释,“书生说他再也不跑了,让你莫担心,不信可以去他房间搜,行囊等物品俱在。” 呵呵~ 绾绾尴尬,又有点儿甜丝丝的。她心想,臭书生,说的自己离不了他似的。 绾绾傻呆呆的抱着烧鸡站那,好像一只偶尔犯傻的笨狐狸,脸颊染着两抹红晕,眼里春水荡漾。 一道阳光透过窗子斜照在她头上,整个人又娇又媚。 当归不小心抬头瞧见她这春天到了的模样,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他干巴巴地别开视线,拒绝被诱惑。 绾绾被逗的轻笑出声。 她开心不已,原来自己还是很有魅力的。 只是…… 她又苦恼,傻书生为什么不受自己诱惑呢? 这边,当归按压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的小心脏,怀疑眼前的狐狸精对他施了什么魅术。 不成,不能叫狐狸精迷惑了,不然祖宗的脸都叫他丢尽了。 他丢掉手上的桌脚,笔直走到绾绾面前,鼓起勇气直视着她的眼睛,字正腔圆的道,“狐狸精,你不能对我用魅术。” 绾绾一顿,诧异极了。 她再也忍不住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颤巍巍的指着当归,“你做梦呢吧,我就是要使魅术也是对书生使,才不对你使呢。” 一番话说的当归无地自容,灰溜溜地自她面前消失,躲在柜台后,不敢见人。 绾绾笑的嘲讽且张扬,逼的个当归跟缩头乌龟似的,暗地里画圈圈诅咒她。 良久,绾绾终于止住笑,她抹掉眼角的泪痕,对当归言语里的漏洞提出疑问,“你怎知我是狐狸精?” 当归闷闷的回答自柜后传来,“我祖上就是干这一行,专门替人收妖,后来没落了。到了祖父手里,才做起了客栈的营生。” 哦~ 原来是捉妖师的后人,还好是没落了的,不然指不定自己就要在他手上吃亏。 绾绾暗幸。 一个上午,客栈都没见有客人前来投宿。她闲起来无聊,找当归寻了块粗布,把桌椅、门窗捣腾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灰尘。 在绾绾来回擦到第三遍的时候,元季终于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绾绾不满书生把自己丢在客栈里,撅着嘴和书生耍性子。 元季不明就里,还以为这狐狸今天转性了。 他收拾妥当行李,结清房钱,与当归告别后,就带着绾绾投奔到了京师友人家中。书生的友人名唤杜寅卯,家中是个官身,乃中书舍人杜仲之子。 中书舍人一职职属三省六部,不大不小正五品,掌侍进奏,参议表章、草拟诏旨制敕及玺书册命。虽说中书舍人不过正五品,但天下读书人皆知晓,此官职离圣上最近,实易获得圣上赏识。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中书舍人距宰相仅一步之遥。 杜寅卯好结交朋友,与元季有同窗之谊。此番前来,元季也有望杜仲大人提携之意。 绾绾与元季并走,狐狸眼细细偷着打量前头领路的杜寅卯。 杜寅卯应该称的上长的好看的人,唇红齿白,长身玉立,行走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世家风范。 这等风姿,就是在狐狸堆里也算数一数二的。 “元兄,绾绾姑娘,这边请。” 杜寅卯停在庭院拐弯处,等着二人跟上。 绾绾正待跟上,目光却被庭院尽头的一处园子吸引住。那园子外的围墙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绿衣盎然,十分漂亮。 绾绾对这么美的园子十分感兴趣,很想进去玩玩,便问道,“那园子是何处?” 杜寅卯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但很快掩饰住,“不过一处废弃的园子罢了。”他有点心急的想把他们带离此处,遂侧过身子挡住绾绾的视线,抬手招呼他们向前,“这边请这边请。” 绾绾心存疑虑,总觉得杜寅卯好像在粉饰太平,她似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绾绾姑娘~小心走丢了”。 元季忧虑的驻脚,担心这只狐狸没跟上。杜寅卯对绾绾挤眉弄眼,嗓音含笑,“我可还未曾见过,元兄对哪个姑娘这般体贴呢。” 绾绾心头一暖,抬脚朝两人而去。临回头前,看清爬山虎遮掩下,两个篆体字若隐若现。她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那两字写的应该是,意园。 黑夜是鬼怪的狂欢,白日里的喧嚣归于平静,另一个世界悄然开启。 许是上午睡得太足,绾绾睁着眼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要不要去骚扰傻书生呢? 恩~ 去吧。 她变作狐狸模样,在门上推开一条缝隙,潜进书生房间。书生睡的十分香甜,梦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上带着微笑。 绾绾调皮的用两只狐狸爪子在他脸上轮番摩擦。傻书生睡的沉,竟然毫无反应。正待进一步时,狐狸耳朵突然竖直。 隐隐约约的似有有嬉闹声。 “喂,傻书生,醒醒。” 她轻拍书生的脸颊,想要唤醒他。 书生对绾绾的碰触毫无反应,绾绾无奈,只能放弃叫醒他,自己前去查看。 她轻巧的钻出元季房间,立在房门口,仔细辨认方位。 恩~ 在这边,轻微的嘈杂声随风从东南方送来。 绾绾循着声音的方位找去,穿过厢房、走廊、凉亭、后花园,最后停在了…… 咦,意园门口? 隔着爬满了爬山虎的围墙,女子的调笑声与男人的号令声,混合着叫骂声,哭声,求饶声,一起传出来。 第8章 妖怪飨客 怪了,怎的倒似有人在宴客? 绾绾略一思索便明了,黑云遮月,大概是暗夜中的妖怪夜行出没,大宴宾客了。 只是…… 往往妖怪聚集,不是如发鸠山一般灵气笼罩,利于妖怪们修行,便是多肮脏污秽之地,吸引一些邪物寄居。 显然,自己没有感受到分毫灵气,那么只有后一种可能了。野生狐狸引以为傲的直觉告诉她,这园子里头该是大有文章。 绾绾眼观八方,耳听六路,风动树影,先前的人声过后,忽又传来热闹的丝竹管乐声。她歪着头听了一会儿,潜了进去。 园子里头,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绾绾将身形隐在一棵棕榈树后,偷偷观察前方情形。 一群容颜姣好的女子在空地翩翩起舞,舞姿轻柔动人,只是灯下,那地上照出的影子分明是蛇形。 而在不远处,两只簸箕大小的八爪蜘蛛,八只爪子拨弄着丝竹乐器,动个不停,好不忙乎。 一对白面夫妻带着大大小小,七八个子女,高声道,“恭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原来是在举办寿宴~ 绾绾新奇,妖怪竟也学起人间的排场来了。莫不是在尘世间待久了,沾染上了世俗之气? “好,好,好。” 说话之人声音洪亮,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愉悦。 绾绾循声望去,高台上,一白发老妪精神抖擞,牙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这就是今晚的寿星?绾绾一时看不出来上头坐的什么妖怪。正待靠近一点详看,却不想被人发现了。 啪~ “你是何人” 响声清脆,手里的托盘掉在地上,一粉衣、梳着双髻的小婢,满脸讶然。 这边的动静打断了欢快的歌舞,在座诸人目光纷纷落在绾绾身上,有稀奇,有疑惑,有责问。 一时鸦雀无声。 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君迅速反应过来,和蔼的打趣道,“莫不是谁家小狐狸贪玩,迷了路,转悠到老身寿宴上了。” “呵呵~” 贺寿的客人们被老太君逗趣的话引笑,不复方才紧张的气愤。只是,先前带人跪下叩首的白面男子,脸上显得不太高兴,对绾绾打断寿宴的行为很是不悦。 绾绾轻笑变作人形,大大方方走出来祝贺道,“小狐狸祝老太君松鹤长春,天伦永享。” 上座的老太君子嗣凋零,绾绾的祝寿正中她心意。 她乐得笑眯了眼睛,连声道好孩子。 绾绾趁机而上,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小狐狸夜半偷溜出来玩,听见这园子欢声笑语,很是热闹,遂想着怎么也要进来瞧上一眼,不想是老太君在做寿请客。小狐狸搅扰了老太君筵席,实在不该,还望老太君万万莫怪。” “不怪不怪,来,来老身这儿入座。” 老太君摆手招呼绾绾上前就座。两个婢女听着老太君的吩咐,激灵地在一旁加上一张条案,摆上盅酩酊食。 绾绾本非客气之人,也不推辞,三两步上前落座。 绾绾引起的插曲转瞬即过,园子里很快又恢复欢乐氛围,方才被她打断的歌舞重新响起,反倒比初时还热闹了几分。 接下来在座的宾客一一出列,亲手给老太君献上寿礼。 一脑袋尖尖,四肢起码比他人细长了两倍的精怪,手里捧着个水晶碗,贺道,“紫阳洞府蚊三郎代家父给老太君祝寿了。” 水晶碗里盛的蝌蚪卵似的某种透明的胶状物,中间一点黑。绾绾脑子一转,立即明白了是所盛为何物。 又一全身青绿,眉间两根触须的精怪走出来,“桑蚕祝老太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是亲手我给老太君织的,希望老太君您喜欢。” 他把一件带着荧光的青绿色丝衣转给婢女,递到老太君面前。丝衣薄如蝉纱,展开来仿若欲乘风而去的,如梦似幻,一下子吸引了妖怪们的目光。 桑蚕很是自得,脸上隐隐透着骄傲…… 绾绾索然无味地看着他们竞相献上寿礼,心底已有数,大致上都看出来了,这些精怪是什么事物化的。 只有这老太君还一时不好确定。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老太君,想瞧个分明。 绾绾离的近,狐狸眼瞪的圆溜。老太君,穿一声紫红孺人服,嘴巴微尖,露出来的肌肤上,有些细微的灰色绒毛。 绾绾猜到了某种可能,只是还需进一步确认。 她视线继续向下,看到某一处时眼睛突然眨了眨。绾绾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揉揉眼睛,再定睛细看,然后偷笑,现在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老太君的褂裙下,一条不知何时露出来的灰色鼠尾动了动。 原来,这老太君却是一只鼹鼠精。 寿宴在白面夫妻领着孩子献上茕茕之光时步入高潮。黑色布袋口飞出点点靡靡之光,老太君心情激动,绾绾清晰的看见她的手微微颤抖。 绾绾奇怪,不过一些萤火虫罢了,值得这般惊奇么? “吾等终日里隐身穴居,难得一见如此美景,我儿有心了。”老太君眼含热泪,显然激动的无以复加。 绾绾无言。 下首席坐着的精怪们倒是乖觉,纷纷称赞道,“老太君有福了。” “呜呜~” 一阵热烈恭维中,忽然插进来几声不协调的哭声和男子的打骂声。 绾绾一怔,四下搜寻一番,并不见有人闹事,正暗自奇怪时,只听得老太君叹息一声道,“隔壁的又在欺侮那女鬼么?” 白面男子无奈的回道,“只怕是又要闹上大半宿了。” 全身绿沁沁的桑蚕,语带同情的道,“那女鬼也着实可怜了点,只来个人救她一番脱离苦海也好。” 蚊三郎不置一否,只淡淡的道,“那女鬼可也不是好人,怕也只怕另有隐情还未知否。” 老太君被扰了兴致,笑容淡下来,觉着有点索然无味了。 白面男子的娘子神情激愤,对着她左手边的一片爬山虎,气骂道,“隔壁的死鬼,有完没完了,我家老太君今日做寿,你莫过分了。” 绾绾这才看清,原来那片爬山虎下也是一堵墙,墙上有两个凹陷进去的地方,想来应该是两道门。 对于白面男子娘子的叫骂,隔壁充耳不闻,反倒越渐嚣张,打骂声,哭声乱成一团。绾绾忙问怎么回事,精怪们七嘴八舌的解释起来。 “隔壁不知道何时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死鬼,那男鬼成日里欺负那女鬼。” “哎,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整宿整宿的鬼哭狼嚎的。” “别提了,上回还想去劝来着,反倒被轰了出来。” “要不把他们轰出去。” “恩,我看可行。” “不对啊,这两只鬼什么时候来的?” “我想想啊,什么时候来着?” “得有好几十年了吧?” “我记得,我记得,是二十年前。” “停”,眼看话题越扯越远,绾绾不得不打断他们,捡自己想知道的问,“那两只鬼是什么来历,怎的会在这园子里?” 鼹鼠老太君想起过往的屈辱,气愤的道,“这里原是座废弃的园子,我和我儿见这地方好,就挑了个吉日般了进来。谁曾想,搬进来没多久,恩大概是在二十年前的一天吧,一个女子给人丢了进来,老身当时因为担心我们在这落户居住会被人发现,还前去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女子口吐黑血,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没救了。” 老太君说到这,一脸不甘的住了嘴。 白面男子接着补充,“那女子作了鬼,起初倒也相安无事,可是后来又一个樵夫丢了进来死了也成了鬼。那樵夫占着蛮横,留下女鬼,将我们赶到这个小小的区域,自己独占了大半园子,我们气不过去找他理论,却被他打的重伤丢了出来,老太君将养了好些时日好全了。” 小妖们恨的咬牙切齿,一齐指责痛骂起来,但又莫可奈何,模样颇为可怜。 绾绾满心同情,原来京师的妖怪和鬼之间还得争地盘,哎,果然还是他们发鸠山的妖怪们来的淳朴善良。 就在绾绾考虑要不要出手帮帮小妖们之时…… 语带哭腔的喊声和杂乱无章的逃跑声传来。 “怎么又来了?” 绾绾狐狸耳朵微动,蓦地,脸色大变。 糟了,傻书生~ 第9章 春九娘往事 “臭书生,你找死~” 恶声恶气地粗骂凶狠粗暴,绾绾不敢耽搁,飞身而起,越过围墙跳下。 目极之处,白骨森然,腐臭不堪。明明是暑里草木繁茂,墙围爬山虎绿意黯然时节,此处却是草木枯黄,一片凋零颓败景象。 绾绾一眼看见,可怜的书生,此刻只着中衣,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一樵夫模样的恶鬼,手执柴刀,一步一顿,朝书生而去,大有将他当柴劈了的架势。 元季看着从天而降的绾绾,感动不已,带着哭音喊道,“绾绾姑娘,小生要死了~” 樵夫周身,隐约有黑色烟雾缭绕。 竟是个罗刹~ 绾绾心想,难怪了隔壁小妖怪奈何他不得。 罗刹,以食人血肉为生的恶鬼,男者极丑,女着甚姝美,啖活人,生吞人心、肝、脾、肺、肾。罗刹用此等邪恶之法修炼,所食人数越多越厉害,一般鬼怪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不过,之于绾绾的修为来说,对付它,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看清楚了敌人,绾绾立即变作赤色火狐狸,速度若追风,一个闪身跳跃上樵夫后背,四只狐狸爪子如爬树一般,攀上樵夫头颅,捂住樵夫眼睛。 樵夫被偷袭,双眼无法视物,惊怒交加,狂吼一声,想把头上的东西抓下来。 元季见状,高声提醒,“绾绾姑娘,小心呀~” 眼看绾绾就要被甩出去,他爬起身,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劈手夺过樵夫手里的柴刀,疯了一般胡乱朝恶鬼身上招呼。 樵夫身上挨刀,不得不腾出双手抵挡。 绾绾趁樵夫与书生纠缠期间,扒住樵夫脑门,利爪干净利落的,自樵夫头顶心而入,破了他的气。 幽蓝的液体飞溅而出,沾上绾绾脸颊。 樵夫惨叫一声,如腐朽的烂肉,立马瘫成一团堆在地上。地面上,烂肉周围,蓝色腐液渗出,浸透泥土,发出咕咚咕咚的冒泡声。 堆成一团的樵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消失,不一会儿只剩下一堆白骨,杂乱的摊在蓝色腐液里。 元季头一回见着这般情形,心里十分不适,索性连日里遇上的不是妖怪就是鬼,接受能力已经大大异于常人。 又加上,想着刚才若不是绾绾及时赶至,自己恐怕就成了这恶鬼的食物。在这样怯怯的心里建设下,劫后余生的庆兴冲淡了内心的不适。 阴风阵阵,元季打了个哆嗦,完全不想搞清眼前是什么状况,只想趁着主人尚未发现,快点离开。 他退后几步,离地上那摊蓝色痕迹远些后,站定,唤绾绾,“绾绾姑娘,我们先离开这园子吧。” 绾绾正像猫一样,用狐狸爪子梳理着被蓝色粘液溅上的毛发。 身上一股子难闻的臭味,绾绾十分不舒服。她狐狸眼睛细长,眼露责怪,“傻书生,你怎的就这般喜欢半夜不睡觉,出来瞎溜达,没事找事?” 元季自觉冤枉极了,委屈的解释道,“绾绾姑娘冤枉小生了,小生本在卧房睡的好好的,一醒来就在这园子里,一只恶鬼拿着柴刀要劈了小生,吓死小生了” 绾绾不相信,怀疑的看着他不说话。 元季无奈,他也着实说不清,整件事根本就莫名其妙。 一人一狐僵持,互瞪,满心疑惑。 “那个~或许小女子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被两人忽略的女鬼清清嗓子,举手示意,自己知晓两人的疑问。 吓~ 元季退后一步,这不是客栈里的女鬼,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恩,春九娘。 “又见面了,小书生~” 春九娘脸上笑意盈盈的打招呼,娴雅端庄,如那夜第一眼见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后来可怕的鬼样子。 绾绾难以想象,先前听到的女子哭喊声是由她所发出。 小妖怪们说这只女鬼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只女鬼太讨厌了。 正经的救命恩人在这不谢,非得和傻书生那样亲热。 绾绾可没忘记,客栈里女鬼还想要调戏傻书生。 哼~ 傻书生是我的。 她傲娇的走到元季身边,顺着衣摆跳到书生怀里。 元季下意识的收拢双臂,环抱住怀里的小狐狸。后知后觉的想起,这只狐狸精可是女的,这算不算有了肌肤之亲? 他耳朵微热,难言羞意,又舍不得放下怀里暖乎乎的小狐狸。 “小狐狸抢夫君呐” “快来,赌小狐狸赢还是女鬼赢?” “小狐狸打死了恶鬼,我赌小狐狸赢。” “但是女鬼更有女人味呀?” “额~这倒也是呀。” ……………… 围墙的爬山虎中,鼹鼠老太君、蚊三郎、桑蚕、白面男子等妖怪露出一排脑袋,兴奋的打赌。 这群妖怪,正事不干。 绾绾细长的狐狸眯起,充耳不理会他们的调侃,喊道,“老太君,这园子以后归你们了,可还喜欢?” “真的?” 爬山虎里的妖怪异口同声的问道,随之而起一片欢呼雀跃声,露出来的脑袋一个个探后不见。 不一会,爬山虎围墙上多年不曾打开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鼹鼠老太君领着一队小妖怪昂首阔步的步入。 小妖怪进来后,立即散开,喜滋滋地打量起新居。白面男子扶着老太君向绾绾郑重道谢后,鼹鼠老太君抹着眼泪,欣慰的对春九娘道,“谢天谢地,九娘,总算脱离苦海了。” 春九娘弯腰,行了个礼,“还未曾感谢老太君多年前照拂。” 老太君扶她起身,“老身没用,打不过那恶鬼,叫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年苦。” 绾绾先前还以为她们之间并不相熟,看这番模样,却似有一段渊源,于是问道,“老太君与春九娘很很熟吗?” 春九娘微笑,道出此中缘由,“二十年前……” 春九娘原是京师不远处,桃源镇春秀才家小娘子。一年上元节,春九娘在官府举办的花灯会上邂逅了穷书生路行之。路行之才高八斗,仪表堂堂,对颇有才情的春九娘一见钟情,二人顺理成章的相知、相恋。 二人本也算的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可是就在他们情浓,约定待路行之高中后,前往秀才家中提亲之时,镇上的恶霸觊觎春九娘美貌,想要强行纳妾。 春九娘和春秀才当然不愿意。 恶霸恼羞成怒,打死了春秀才,将春九娘强抢回去。春九娘被关在恶霸家中,绝望无助,路行之高中二甲传胪的消息终于传来。 路行之及时赶回,将春九娘救了回去,二人埋葬了春秀才,在春秀才坟前拜了天地。此后二人为了到京师长安附任,以为就此脱离了恶霸欺压。。 然而,恶霸财大势大,只手遮天。 恶霸贿赂官员,给路行之安了个兵从身份,丢到了即将出征突厥的军队中。 那天风雪似也在为他们相送,春九娘怀着身子连夜赶到官差与路行之话别,他们约定,待来年飘雪之时,就是路行之回家之时。 春九娘语带哽咽,心酸难耐,她低下头自言自语,“二十年了,行郎不知还在世否?” 绾绾、元季和妖怪们集体沉默,谁也不知道答案。 咳~ 这女鬼的过往原来这般心酸,绾绾不由心软。 她咳了两声,好奇的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就死了,成了女鬼?” 元季无言,这疯狐狸就不会委婉一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狐狸脑袋,提醒怀里的狐狸精,甭净提人家伤心事。 绾绾不满的用狐狸爪子拍掉他的手,危险的眯起眼睛,森然道,“傻书生,活腻味了是吧?” 对于少根经的傻书生,威胁最是好用。 元季怕怕的缩回手指,不敢吭气,乖巧的抚了抚被自己戳乱的狐狸毛,老老实实的环手,伺候好安卧在自己怀里的狐狸精。 绾绾满意的点头。 那头,春九娘还在说着。 第10章 挑逗傻书生 “九娘送别行郎,哀伤过度,昏迷了过去。醒来之后,就被关在了这园子里。” 浓重的哀伤在空气中弥漫,春九娘一手轻抚小腹,哽咽道,“可怜我与行郎的骨肉…没机会来这世上看一眼”。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稳了稳情绪,“起初,九娘使劲了法子无法离开这园子,后来那恶鬼来了,我就央求给他做牛做马,只为每月初一能借他身上的戾气,带我去客栈等行郎。” 绾绾默然,刚想开口追问。 呜呜~ 傻书生,竟敢捂住她的嘴。绾绾大怒,胆肥了啊。她跳起来,狐狸爪子左右开弓,给了书生两记爪子。 元季吃痛,脖子处爪痕微微渗血,两手反射性地松开怀里的狐狸,去摸伤口。 “嘶~” 书生蹙眉,很受伤,这疯狐狸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脸面,太过分了。一股子热气冲上脑门,什么救命之恩,圣人礼仪都叫他丢到天边了。 元季气的浑身发抖,一根手指指着脚下翻身落地,炸毛了的狐狸,半晌憋出一句,“你这狐狸,真正过分,过分。” 绾绾嗷一声鸣叫,只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衅,心里打定主意要揍的书生再不敢反抗自己。 她敏捷的窜上书生身上,利爪不客气的在书生脸上,身上,手上留下道道红痕。直挠的云季抱头鼠窜。 眼见绾绾大发雌威,一旁围观的小妖怪们心惊胆战的后退两步,逃出风暴圈。 蚊三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道,“这狐狸,好生厉害。” 桑蚕绿沁沁的脸霎时变得更绿,后怕的道,“幸好你我不曾惹怒这狐狸。” 白面夫妻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鼹鼠老太君老脸皮抖动,鼻翼微龛,没义气的率先朝爬山虎墙上的门那后退。一手还假装镇定的扶额,叨念道,“哎呀,寿宴闹了半宿,现在想来是酒力发作了,老身乏的不行,得回去歇下了。” 可惜她脚下颤颤巍巍的步子出卖了她真正的心思。 寿星带头跑了,小妖怪们一鼓作气,嘴里嚷着,“告辞,告辞”,纷纷挤向木门,生怕跑迟了无辜遭殃。 星月叫乌云掩了面,或许是不忍心看那书生的惨状。嘈杂的声音退了个干净,荒凉的园子里只听得书生的惨呼。 “爪下留情,爪下留情,呜呜~小生再不敢了。” 元季眼里水雾弥漫,几欲落泪,这疯狐狸太凶残了,太凶残。 哼~ 耳尖的听得书生的求饶,绾绾也自觉教训的差不多了,她翻落在地,屁股坐下,狐狸眼眯起,舌头舔着爪子,心里着实痛快。 再看元季,耷拉着脑袋,身上无一处完好,自尊碎了一地。 元季吸了吸鼻子,将眼眶里的眼泪强忍回去。呜咽声配合着这夜色,甚为辛酸。 春九娘看了场戏,无比庆幸自己没敢真的下手和狐狸精抢那书生,不然现在满身伤的就该是自己了,她干咳两声,刚才的悲伤生生叫这狐狸的凶残给吓跑。 “咳咳……二位,那个~小女子也告辞了”,话还没落,春九娘撒腿就跑,担心这狐狸精回过神来对付自己。 绾绾慵懒的低头梳理脖子处的毛发,心知肚明女鬼跑那么快是为哪般。 哼~ 本狐狸才不和她一般见识。 她斜睨凄凄楚楚的书生,决定大发慈悲,傲娇的道,“傻书生,抱我回去洗澡。” 教训完了给颗甜枣,这是她和发鸠山上的野狐狸打了无数次架,得出来的结论。而那些打架打输了的野狐狸,最喜欢的就是和自己亲近了。 不过,一般自己是不屑理他们的,今天看在这个人是傻书生的分上,只好免费其难了。 元季听见绾绾的命令,瞅她一眼,兀自生闷气不动作。 绾绾也不生气,知道傻书生和那些野狐狸一样,都有个过渡期,待会儿就好了。她跳回书生的环抱,等着他动作。 元季无奈,自己生闷气也不成。对上厚脸皮的狐狸,他毫无办法,凝着脸将狐狸抱了回去放在床榻上,就想回房好好哀悼哀悼自己碎成渣的脸面。 绾绾可没那么容易打发,书生刚想转身,她开口唤道,“傻书生~回来,还要洗澡。” 元季僵着身子,表达着自己的微弱反抗。 绾绾瞪着他,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收服书生。 良久~ 两脚动物果然还是比不了四脚动物脸皮子厚。 元季落败。 他出门,在院子里的天井打了盆水回来,把狐狸放进盆子,细细的清洗起来。 书生动作轻柔,绾绾舒服的眯眼。 好不容易,洗干净了狐狸,元季倒掉水,用沐巾将狐狸身上的水渍擦到半干。他舒口气,这下总可以走了吧? 绾绾见书生一身狼狈和急于想走的模样,隐隐不悦,早忘记了方才自己如何凶残。 她化作人形,玉臂环上书生脖颈,一个用力,把人勾向自己。 “傻书生,绾绾不好么?为何这般急欲摆脱绾绾,绾绾心好痛。”绾绾贴着书生脸颊,狐狸眼媚媚,眼角一滴泪珠,似真还假的道。 灼热的气息喷在脖颈处,元季双手撑在绾绾两侧,再也保持不了深沉,他急急的道,“绾绾姑娘,不可如此。” 元季内心哭嚎,这疯狐狸花样太多,真正叫人防不胜防。 忽然,一个温热,湿润的东西舔上他的耳廓,元季僵硬,呼吸开始凌乱,“绾绾姑娘,这于理不合,快快放开小生。” 绾绾不理,翻趴在书生胸口,红唇从眉毛、眼睛、鼻子……一路向下,脖颈,白皙的小手扯开书生衣襟,露出满是爪痕的胸膛。 绾绾不做思索,粉舌如调皮的蜻蜓,一一落在伤口上。 说也奇怪,凡唇舌落下之处,书生身上的伤即刻愈合。绾绾伸手撩拨地左右轻抚书生喉结,柔软的身子亲密的压在书生身上。 她还觉得不够。 她牵起书生的两只手,将之环在自己腰侧,头颅枕在书生左肩,妖媚多情轻问,“傻书生,还疼么?” 元季只觉脑子混沌不堪,犹如身躺在微湿的棉絮里,周身轻飘飘。身上的抓伤瘙痒难耐,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 他意志薄弱的想要推开怀里的温香软玉,双手却无力抬起,任由这狐狸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 “不……不行……” 书生心里焦急,胡乱低喃。 不该如此的,真正罪过。 书生脑里装着的礼义廉耻和飘飘欲仙的快感,艰难的相互拉扯,斗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没入身下的锦被。 清风月未明,春宵漫漫,人生苦短,暗夜见证了情与欲的挣扎和沉沦,甚或掩藏了阴谋、诡计、和杀孽。 哐哐哐~ 紧密的敲锣声骤然响起。屋外突然灯火通明,喊声,脚步声急凑,人来人往,把这夜的氛围陡然渲染的紧张肃杀。 绾绾从书生身上翻身坐在床沿,下颌微抬,心情十分不爽。 差点就将这傻书生吃到嘴了,外头人瞎闹个什么劲? 她褪去一身千娇百媚,气势汹汹的起身,预备抓个仆役来好好理论理论,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绾绾正准备喊上书生,不想却看见他红着两只耳朵,满脸羞愧的咬着唇,抱着丝被躲在床内侧。 他见绾绾看过来,倏然将丝被盖住脑袋,一副没脸见人,死活不要出来的模样。 绾绾好气又好笑,火气歇掉大半,哄了半天才把人哄出房门。 二人循着仆役急走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元季目不斜视,耳朵冒火,深深的唾弃自个,就是不敢看向身边的狐狸精。 绾绾觉得好玩极了,见猎心喜,偏偏爱去逗弄几下,把个书生臊的不行。二人拖拖拉拉走了半天才走到火光处,入目之处,满目猩红。 第11章 二货大胡子 回廊处,十几个仆役举着火把围住春九娘,眼里惊恐万分,不住害怕的后退。回廊的扶手、地上,乃至花圃里溅满了血,空气中带有浓烈铁锈气味。 “血债血偿,三日后,我定来血洗杜府,以解我心头之恨。” 暗夜中,春九娘黑发狂乱飞舞,立于前厅处左厢前,眼里流出黑色血泪,声音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春九娘话未落,人已飞出不见了踪影。 只见,仆役顷刻轰然而逃,尖叫声响彻杜府上空。杜府公子,杜寅卯手里提剑,双目赤突,状若癫狂,身上找不到一星半点白日里的翩翩公子哥模样。 绾绾眼见这番变故,神情若有所思。 这夜,嘈杂声在杜府响了整晚,除了绾绾,无人还能够安然入眠。 天将明未明之时,绾绾在睡梦里听得书生唤她起床。 绾绾睁开迷离的狐狸眼,伸个懒腰后,慢吞吞踱到门口,打开房门。她懒散地瘫坐在门槛上,睡意朦胧的等着书生说明来意。 “金吾卫来人,传昨夜在场的人过去问话。”书生两眼无神,眼下青瘀,眼圈发黑,显然折腾了一宿。 金吾卫绾绾是知道的,专司日夜巡察,管理京师治安,不过…… 她好奇的问道,“金吾卫也管鬼吗?” 元季摇头,想到来人,他眉毛紧皱,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描述。 绾绾被书生的模样弄的越发稀奇,她跳起身,极感兴趣的催着书生带路。 才到大堂,就听见里头传来反反复复的高声询问。 书生无奈摇头。 绾绾索性撇了书生,偷偷摸摸探头观察。一见之下,不由郁闷,来人竟然是客栈里那个万分不靠谱的大胡子。 绾绾缩回脑袋,觉得十分扫兴,怨怪的道,“傻书生,你怎么不早说是那大胡子,知道是他就不来了。” 她越想越气,磨磨牙,扑在书生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 元季深感这狐狸无理取闹的功夫一流,他忍住痛,抬头望天,半晌,弱弱的建议,“牙酸了没,要不歇歇再咬?” 呵~ 绾绾嗤笑出声,松口,在书生脖下三公分处留下两个小巧的牙印。 元季手抚着伤口低头,叹息,自从遇上这狐狸,自己身上每日里伤口不断。他头一回开始懊恼不该听信圣人说的什么有恩不报非君子了。 圣人可没告诉他,想向狐狸这恩会这么难,一不小心可能还得搭上小命。 元就无声流泪。 绾绾满意的盯着自己的杰作,认真的思考要不要在另一边也留个印子。 她点点头头,粉舌轻舔白净的贝齿,就想行动。 书生绾绾虎视眈眈的目光吓着,他退后一步,抵着墙壁,戒备的盯着面前的狐狸精。 就在绾绾摆好姿势,预备恶虎扑羊之时,一道戏虐调侃的声音响起。 “二位大清早好兴致,要演妖精打架吗?” 大胡子申时行蹲在门口,黑眸发亮,自下而上,兴致勃勃的瞅着娇俏小姑娘,调戏文弱傻书生的戏码。 先前听见外头有动静,申时行还以为是哪个仆役在偷窥自己办案,走出来才发现是如此活色生香的场景。 申时行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的小姑娘竟都如此生猛了吗?怎么自个就遇不上呢? 绾绾顺着声音低头,见大胡子色眯眯的丑样,嫌弃的冷哼。 她转回头再看书生另一侧脖子,眼露惋惜,脆生生的道,“傻书生,走了。” 绾绾直接无视了申时行,拖着元季胳膊就要回放继续。 元季被人撞破如此羞人的场面,只觉无颜见人,任由绾绾拖着自己离去。 大胡子傻眼。 这二人怎的不按理出牌? 他回过神,焦急的唤道,“小师傅,等等,别走啊。” 绾绾只当大胡子是苍蝇,胡乱嗡嗡,她一心想着要把书生吃掉。可怜的书生元季还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这狐狸精眼里的珍馐,嘴下的盘中餐。 大胡子着急,追上他们,对着绾绾哀求道,“小师傅,我就问一句,一句,好吗?” 小师傅? 绾绾无语,他一个学道法的叫自己一只狐狸作师傅,可见真正是术法没学到家,这点眼力都没有。 不过…… 感觉还真不赖。 绾绾眼睛滴溜转上一圈,狡黠的道,“大胡子,叫了小师傅,以后可不能再改了?” 大胡子拍着胸脯,义正言辞的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不改了。” 呵~ 绾绾偷笑,满意的点头,笑眯了眼,非常期待大胡子知道自己身份后的反应。 咳咳~ 元季眼见大胡子落入绾绾圈套,于心不忍,干咳两声想要出声提醒。却在绾绾警告的瞪视中将话咽了回去,只能饱含同情的盯着申时行。 书生又转而想到,终于有人和自己作伴忍受这只狐狸荼毒了,就有点幸灾乐祸,忍不住想要偷笑。 但又觉得实在不该有这样的念头,有违君子作风。 书生在心里哭嚎,完了,完了,竟是被这只狐狸同化了。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双手捂住眼睛,一张脸青青白白变幻个不停。 绾绾非常满意书生的识相,觉得自己的调教非常成功。她扬着头,骄傲的如同开屏的孔雀。 绾绾心中痛快,决定大发慈悲,于是对着大胡子道,“有什么要问的赶紧,我还有正事要做。” 大胡子以为自己得到了道行高深的术友的认可,心中得意,决定回去后要好好和臭老头子炫耀炫耀。 他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摆,郑重道,“我已询问过,昨夜的女鬼实在厉害,三日后,不知道小师傅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呵呵~ 绾绾娇笑,红唇轻启,“不能。” 嘎,大胡子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他重整旗鼓,学着文人的样子,弯腰作揖,“小师傅可能没听清,我说的是……” 大胡子身形笨拙,将个动作作的不伦不类。直叫书生看不下眼,心痒难耐的想指点他一二。 “不能,说一百遍都不能。” 绾绾不耐发的打断他的话,不想在这事上浪费时间。 大胡子这么一说,倒提醒了书生。他联想到绾绾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恶鬼樵夫,那对付春九娘当更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他轻扯绾绾衣角,谄媚的拍马屁道,“绾绾姑娘昨夜大显神通,叫小生好生佩服。小生相信,绾绾姑娘随便抬抬手指,就将那女鬼收拾喽。” 大胡子不敢寂寞的凑上来,“真有证明厉害,小师傅可得让我开开眼啊。” 元季和大胡子一唱一和,虚伪的恭维。 绾绾冷笑,她倒不知道,这两人一下就这般默契了。 哼~ 她甩手,转身离开,警告两人到,“不许跟着我。” 剩下书生和大胡子两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怨怪。 大胡子提高嗓门大吼,“你这傻书生,怎的你一出生就惹小师傅生气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行不行?” 元季伸长脖子,压着睡眠不足的火气,冷道,“大胡子,我忍你一夜了。你没完了是吧,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问上十几二十遍,成心不让人睡觉,你行啊你。” 大胡子声音微弱,心虚道,“我那叫反复求证,不错过任何线索。” 元季讽笑,“明明能力不足,还非说的冠冕堂皇。” 两人互瞪着对方,谁也不肯示弱。 半盏茶过去~ 两人僵持着动作不变。 又一盏茶过去~ 两人双手撑开眼皮,眼眶通红。 …… 终于,天大亮,有仆役来来往往驻足,好奇的围着两人。 书生和大胡子冷哼一声,各自走开。 第12章 护短的狐狸精 意园,绿满庭院,才不过几日光景,这里就叫小妖怪们收拾的一派生机勃勃。只是,小妖怪们的神情不要那么惨澹就更好了。 鼹鼠老太君哀怨的偷觑着随时处于暴躁边缘的狐狸精。三日前,这狐狸精怒气冲冲的跑来,一言不发。 园子里的小妖怪不过顽笑的调侃说要寻那书生来做夫婿,竟就惹得这狐狸大打出手。 这狐狸精,先是折了蚊三郎的细腿,又拔了桑蚕头顶的触角。劝架的白面夫妻二人也少不了被她挠了好几爪子,就连自己也被牵累,尾巴不小心给踩断了一截。 老太君盯着光秃秃的尾巴,内心老泪纵横,好端端的,这是招谁惹谁了?好不容易送走了恶鬼樵夫,却招来了这更凶悍的狐狸精。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鼹鼠老太君拄着拐杖,寻了个空档,偷偷摸摸召开紧急商议。商议主题就是如何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送走狐狸精。 赤色火狐狸趴在阴凉茂盛的爬山虎下,愁眉不展,百无聊赖的嚼着从厨房顺来的烧鸡。 呸~ 绾绾吐掉鸡骨头,没什么精神的把头蜷缩在肚子上。三天,整整三天,傻书生都不来找自己,呜呜~ 臭书生,坏书生,等见了你,非拔光你头发不可。 那日,傻书生难得出口求她帮忙,却是为了个杜寅卯。绾绾不开心,非常不开心,傻书生不关心自己这个刚和他亲亲热热过的人,去关心那个外人做什么。 以前发鸠山上,在他们野狐狸眼中,除了自己的另一半,其他个什么小猫小狗都不重要。 呜~ 绾绾低声呜咽,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傻书生不会忘了自己吧?或者就此甩掉自己? 不行,不可以这样。 绾绾站起,傻书生不来找自己,自己可以去找他啊。 她骄傲的扬起毛茸茸,圆嘟嘟的狐狸脑袋,敏捷的钻出园子。赤色狐狸毛油光可鉴,果真是只美狐狸。 “咦,那只狐狸精怎么走了?” 蚊三郎率先发现绾绾的离开,他拖着一条细腿疑惑道。 如火如荼的讨论立时停顿。 安静~ 鼹鼠老太君和妖怪们盯着绾绾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回不了神。 “那我等是不是可以就此散了?” 不知道到是哪只小妖怪说了句,惊醒众妖怪,妖怪顿时做鸟兽散。鼹鼠老太君扶着白面男子的手,暗自决定到,在狐狸精没离开前,都要躲在洞里。 而此时,杜府前厅气氛紧张,仆役面如?妣,寂静无声。元季和大胡子混在大伙中间,边上站着脸色阴沉的杜寅卯和他爹,中书舍人杜仲,杜大人。 杜仲大人本在宫中当值,接到家仆口信,当日点卯后就向武皇递了折子,言辞恳切的说家中独子遭受不明惊吓,神志混乱,万望武皇怜悯,许他回家照顾幼子。武皇怜他一片舔犊之情,当即准了。 杜大人回家把自己关在杜寅卯房中大半日,再出来时,杜寅卯已恢复正常。元季新奇,难道真是血脉情深?他由衷为好友开心。 开心的同时,他又担心起了疯狐狸。自己将杜府寻了个遍,都没找到她,也不知道这疯狐狸跑哪去了,有没睡好,有没吃好。 书生心不在焉,神思不属,百思不明疯狐狸为何生气,心下未免有点迁怒申时行。他面无表情的瞪一眼大胡子。 申时行摸不着头脑,干笑一声,自觉莫名其妙,这书生面对他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莫不是还在记恨那日的事,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虽这么想着,眼见书生被袭,他大吼出声,提醒道,“小心。” 大胡子蛮力拉过神思游离的元季躲开偷袭,点着他的头骂道,“你这书生,做什么不好,在这发呆?” “又是你?”春九娘认出大胡子,神情狰狞。 仆役再也受不了心底的惊惧,纷纷扔掉手里的刀棍,逃跑了。任凭杜寅卯怎样威胁也不敢回来。 申时行嬉皮笑脸,笑道,“可不就是我么?” 他早听说那客栈有女鬼出没,被老头子扔去长见识,倒没料到今日来的女鬼就是客栈里头那个。 春九娘血泪模糊,鬼魅一般忽隐忽现,鬼爪倏然袭上申时行胸口。好在申时行反应快,迅速隔开她的手,只是心口还是被抓的血肉模糊。 伤口火辣辣的痛,申时行怒而拔出身上背着的木剑,指着春九娘道,“你这臭娘们,不说开始就动手,差点叫老子着了你的道。” 此话一出,元季顿觉得这大胡子靠不住,杜寅卯两父子的脸更黑了。 春九娘飘在半空,嘲弄的道,“杀你还要知会一声,你没毛病吧?” 咦? 好像有道理哦。 申时行摸摸后脑勺傻笑,觉得这女鬼真聪明。 元季无奈的扶着额头,看不下去大胡子的蠢样。他壮着胆子,上前劝诫道,“春娘子何以无缘无故在杜府杀人?佛曰,善恶存乎尔心。春娘子做鬼也当日日行善,以期早日投个好胎,不可多早杀孽?” 算上这回,元季已见过春九娘三次,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心里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总希望命运多舛的她能有个好的结局。 春九娘伸出黑色细长的指甲,目光如毒蛇般盯住杜仲父子,尖锐的道,“无缘无故?你可知,就是他收了贿赂,调行郎入出征匈奴的大军中。” 春九娘咬牙切齿,愤恨的道,“更是他害死了我,将我喂了毒后关在府内园子里,任我自身自灭。” 那夜,狐狸精解决了樵夫恶鬼,春九娘出去后,原想继续去客栈等她的行郎,不料在回廊处却看见了杜寅卯和当年强抢她的那个恶霸在谈话。 恶霸正用当年的事要挟杜寅卯。 春九娘这才知晓自己死的冤枉。 原来,杜府的主人在自己死后,请人在意园周围设了邪法,压制她。他们用怀胎女鬼的冲天怨气,结合邪恶的术法强行改变杜家风水,自此以后杜府官运亨通。 春九娘诡异的回头盯着元季。在她看见杜寅卯失手杀了恶霸后,她还听见了他们的另一个诡计。 杜寅卯和随身仆从说,当年那施邪法的道士曾经交待。阵法的力量随时间流逝而削弱,每隔二十年需用一个有杜家骨血,或者天生阴气重的人来巩固阵法。 春九娘阴测测的对着元季道,“小书生,想知晓谁把你丢进园子里吗?” 是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将书生丢进园子的正是杜寅卯,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春九娘的目光落在杜寅卯身上,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元季无法相信同窗好友竟然包藏祸心,他无法置信,讷讷地问道,“真的吗?” 杜寅卯没有辩解,他看都不看元季一眼。恶毒心思被当众揭穿,也丝毫不感到愧疚。杜寅卯定在那儿,眼里闪烁着不明的光,白玉般的脸庞阴诡而奇特。 元季从杜寅卯的表现明了了答案,大受打击。 “竟然敢欺负我的傻书生。” 绾绾阴险柔媚的声音从身后出现,她到的时候,正好听见春九娘最后一句话。 她见傻书生失魂落魄的模样,万分不爽快,心里暗恨。 绾绾出言讽刺书生,“你当他朋友,他可是要你的命。” 元季仿若没有听见绾绾的讽刺,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昔年二人同窗,志趣相投,把酒夜话,引为知交的场景。 未曾想这些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书生过往单纯,虽磨难不少,但他均以诚热忱相待,自以为他人该都和自己一般无二。此番头一遭遭人背叛,认识到人心险恶,心下难受的紧,只觉得天塌了一般。 绾绾瞧不得他这样,怒火万丈,竟觉着好似自己被人欺负了一般。 她身形晃动,欺近杜寅卯,揪住他的衣领就下死手开揍。 杜寅卯一贯自诩比一般文弱书生有力量,却不想招架不住一个小女子,他只好双手护住头,蹲缩在地。 杜仲见儿子的窝囊样,差点没一口气梗死自己。他上前试图拉开这个泼辣刁蛮的女子,却反被绾绾甩了一巴掌。 杜仲何尝受过这样的气,他神情阴毒,恨不得撕碎了绾绾。 绾绾身形飞快,忽左忽右,滑落的如泥鳅,耍的杜仲父子团团转,还时不时的在两人身上挠上几爪。 须臾,两父子头晕眼花,摔成一团,任人宰割。 绾绾要的就是这样。 她停下身形,站定,对着两人露出邪恶的笑容,爪子微微勾起,然后突然出招。 嘶啦啦~ 撕布的声响此起彼伏。 杜仲父子二人的上衣被绾绾的利爪撕成一条一条的小碎布,飞舞着掉落在地。再看他们身上,衣不蔽体,裸露的肌肤到处叠加着一条条的爪伤,鲜血淋淋,就连脸上也不能幸免。 绾绾感觉还不够解气,她抬腿对着两人猛踢,专挑他们身上的痛处狠踩。 从刚才起就一直处于情绪失落状态里的书生,眼瞅绾绾给自己出气的举动,惊的瞪圆了双眼,鼓起脸颊,可爱的跟只胀气的河豚似的。 他莫名的想笑,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书生心里暖暖的,第一回打从心底觉得,有这样一只狐狸精跟在身边真好。 他像喝醉了酒一样,轻飘飘的缓步而动,近身抱住行凶的狐狸精,将气鼓鼓狐狸精拽回身边。 绾绾犹自不甘心,挣扎着想再补上两脚。 呵~ 元季搂着她的细腰,轻摸她头顶,笑道,“乖。” 嘎~ 狐狸精傻眼,晕乎乎的被傻书生拖走,半晌才回神,娇脆的道,“傻书生,不许摸我头。” 惹的书生又是一阵轻笑。 第13章 成亲好不好 大胡子申时行被绾绾凶残的模样,吓的后背发凉,他抹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与春九娘面面相觑。 许久…; 嘶哑着嗓子道,恭敬的道,“那个~呃,请手下留情了。” 话落许久,没人回应。他疑惑的抬头,却见春九娘居高临下俯瞰着他,稍倾,戾叫一声转头攻击无力躲闪的杜仲父子。 申时行大骇,魁梧的身躯以与体型不符的速度飞扑过去,想拦下春九娘,却终究是来不及了。 他哐当丢掉木剑,手掌遮在眼前,不忍心看杜仲父子肚破肠流的场面。 春九娘怨恨凝聚,眼看就要得手,不料后脚被人拽住甩过肩,重重摔倒在地,十个黑色细长的鬼爪笔直朝下,咔嚓深深插入大理石地面。 申时行听见动静,放下手看见春九娘的囧样,没心没肺的大笑出声。 他对绾绾竖起大拇指,赞叹的道,“小师傅,干的漂亮。” 哼~ 绾绾得意的翘起漂亮光滑的下巴。 随后皱皱小小的,玲珑的俏鼻子,嫌弃的拍拍手,斜视着书生,不满的道,“干嘛要救那两个坏人,让他们给这女鬼弄死算了。” 在他们妖怪的世界里,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天经地义。绾绾不明白傻书生为什么要帮那两个坏人。 元季接收到绾绾的不满,讨好的笑道,“虽然杜寅卯想杀小生,但小生依然不能不仁不义,不然就和他没甚区别了。” 他见绾绾还是不明白,换了种更好理解的说法,“春九娘想杀他可以,只要不被小生看见就行。” 哦~绾绾恍然大悟,“这个简单。” 她轻松的拎起春九娘,遇到阻力,一皱眉,简单粗暴的用上蛮力。 喀拉喀拉,鬼爪齐断,发出脆裂声。 “行啦”。 绾绾露出大大的笑容,狐狸眼弯弯,开心的缠上书生的手臂,道,“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随便这女鬼怎么弄死那两父子。” 元季无语,怔楞,说不出一句话,他怎么会对这疯狐狸抱以期望,刚刚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傻书生怎的这样麻烦。 绾绾笑容渐淡,神情微变,眼露不善。 书生立时察觉,安抚的想揉揉狐狸精的发顶,被狐狸爪子一爪拍掉。他狗腿的给绾绾捏捏小胳膊,小腿,卖乖道,“小生给你按按胳膊,忙活了许久定累的慌了?” 申时行对书生的行为嗤之以鼻,奚弄的道,“花言巧语,小师傅,可别被他骗了,这种书生我见的多了,花花肠子最是多。” 绾绾怒,谁都不许说傻书生。 她狐狸爪子一爪将个大块头飞的老远。 兵~乓~ 大胡子先摔在太师椅上,接着滚到地上,发出巨响。 鼻子着地,顿时血流如涌,他拍着地面,吸着鼻子,哀怨的叹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几人自顾胡闹,全然忘了身边虎视眈眈的女鬼和地上半死不活的父子两。 春九娘恶狠狠的盯着绾绾,畏惧于她的粗暴,不敢轻举妄动。忽然听得绾绾说,不打算搭救那两父子,便想偷偷溜过去杀了他们。 心思浮动间,一道记忆中,快要遗忘的声音突然响起。 “九娘,你还好吗?” 一个人影背光站在屋檐下,风尘仆仆,眉眼间是掩不去的沧桑。人影与记忆中的青年重叠,只是面前站着的这人蓄了胡子,年纪稍大。 “行郎~” 春九娘含泪唤道,她退去恐怖的女鬼模样,变回温柔娴雅的女子相貌。 “九娘~” 路行之欣喜形于色,快步上前执起春九娘的手,激动哽咽。 路行之的突然出现,中断了书生手里的动作。他看着相拥的两人,欣慰不已。 绾绾偷瞟面露欣慰的傻书生,暗自猜想,如果自己和傻书生分开了,傻书生是不是也会这般激动。 想到要与傻书生分开,绾绾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在她恍惚的一瞬,听到耳旁有人似乎在说什么傧相。 绾绾方才没听仔细。 睁着细长的狐狸眼,十分迷茫。 呃~ 什么傧相? 谁? 元季无奈,把神游天际的狐狸精晃回神,重复了一遍路行之的话,“路兄说要重新娶一次春九娘,让小生当傧相。” 绾绾瘪嘴,凡人真多事,成亲还有什么一次两次的。 她不太情愿。 路行之解释道,“我与九娘两个当年连像样的喜服都没穿,后来又是二十年的分离,这次一定要补上,我不想我们再留下遗憾。” 春九娘感动的看着他的侧脸,讷讷的自卑道,“行郎,九娘死去多时,还是算了吧。” 路行之低头替她理好鬓角的乱发,含情脉脉,温柔的问道,“九娘美貌依旧,我却已经老了。都是我的错,现在才回来,九娘可是怪我了?” 春九娘未语泪先流,“不,九娘怎会怪行郎,是你我命该如此,都是他们,他们该死。” 她愤怒的指着杜仲父子,恨声道,恨不得立马结果了他们。 路行之轻握春九娘伸出的手,轻叹道,“九娘,你我已错过二十年,我只想好好与你在一起,我们别把时间浪费在仇恨上了,好吗?” 春九娘蓦然,她不忍让他失望,况且自己对行郎的话总是无法拒绝。 她想了片刻,轻轻点头,然后就看见路行之眼里露出璀璨的喜悦。春九娘心想,只要行郎高兴,怎么样都好。 成亲,好像很好玩呀。 绾绾眼珠子一转,只要和傻书生成亲,就再也不担心傻书生偷跑了。 但是傻书生愿不愿意呢? 恩~ 不管了,先问问。 绾绾盯着书生,笑的格外灿烂,直把个元季笑的心底发毛。元季在心底暗思,不管这疯狐狸想干嘛,应该都吓不到自己了吧。 “傻书生,我们也成亲吧,好不好?” 绾绾媚笑,脱口问道,揉夷紧紧抱住书生,头埋在他胸前,好像这样傻书生就跑不掉了一样。 咳咳咳~ 元季惊悚,咳的一脸绯红。这疯狐狸真的疯到不行,想一出是一出。书生眼睛坐看右看,没地放,就是不敢看身前语出惊人的狐狸精。 他努力的想掰开狐狸精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条玉臂。 绾绾玉臂柔嫩异常,微微红了起来,她娇柔的慎怪道,“傻书生,你弄疼绾绾了~” 咳~ 元季垂手,两手老实的摆在腿侧。眼神向站着的路行之与春九娘求救。 路行之与春九娘捡起惊掉的下巴,两人装模作样的低声互诉衷情,耳朵竖的老长,想看看这狐狸精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眼见两人指望不上,元季哀叹,这狐狸精果真凶残,连女鬼都不敢与之叫嚣。 久等不到回答,绾绾恨的张嘴就咬,霸道的道,“你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我们和他们一起成亲。” 元季顾不得痛,慌张的小心翼翼道,“小生还不想成亲。” “恩~” 绾绾不快的质疑,“你不肯娶我?娶我不好吗?” 完蛋,狐狸精生气了,元季眼见狐狸精变了脸色,紧张的护住脸道,“不是,不是。” 他实在害怕答的一个不对,这疯狐狸不管不顾的就挠人。 绾绾松开勾在书生脖子上的手臂,抱胸,眯着眼道,“那就是答应娶喽?” 元季害怕得罪这疯狐狸,但他更害怕后半生得在这疯狐狸的淫威下度过。他鼓足勇气,一口气道,“成亲须得两情相悦,三书六礼方成。” 书生心惊肉跳,时刻关注着绾绾的脸色,见狐狸精脸露纳闷,没有发怒,才敢接着道,“小生和绾绾姑娘,相识不过数日,自问感情还不到能够成亲的阶段。” 说完,书生暗自警惕,若这疯狐狸羞恼了,预备立刻撒腿逃跑。 绾绾听的懵懵懂懂,书生的意思是现在不成亲,以后成亲喽。 恩~ 她思量,以后再成亲也是可行的,反正自己有把握傻书生跑不了。 念头到这,她舒开紧皱的眉头,一拍掌,大方的道,“成,你我培养好了感情就成亲。” 她径自决定。 嘎~ 元季无语问天,小生不是这个意思呀。谁要和你培养感情呀,这疯狐狸是听不懂拒绝吗?啊啊啊~书生很抓狂。 “那个,呵呵~”,申时行爬回来,大胡子下,黝黑的皮肤微微泛红,扭扭捏捏的道,“小师傅想成亲,我可以呀。” 绾绾低头,冷眼瞪他一副害羞,选我呀,选我呀的模样。 申时行眼神对上绾绾清澈,妖娆的狐狸眼,害羞的闪躲。他忽然忆起,老头子曾说过,喜欢要大声告知对方晓得。 老头子说的总不会错。 他突然爬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腆着一张满是鼻血的大脸,拍着胸膛保证道,“娶了绾绾姑娘之后,我申时行一定会珍爱你,呵护你,把你捧在手心…;…;” 恶~ 人不对,半句都多余。 绾绾狐狸爪子飞拍,申时行再次以无比漂亮的姿势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最后跪倒在地,脸磕在太师椅的椅凳上,额头肿起一个巨大的红包。 一时鸦雀无声。 少间,传来申时行闷闷的惨呼,“呜哇~老头子没告诉我是这样的结果呀。” 书生捂眼,偷偷在心里为他默哀,决定以后一定要对他好点。 路行之和春九娘畏惧的后退一步,眼里满是恐慌。 狐狸精绾绾却是笑意盈盈,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闲适模样。 第14章 便宜师兄弟 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白蚁蛀空的楼梯,嘎吱咿呀作响的门窗,破烂褴褛的帘子。 当归站在醉生梦死客堂中央揪着发髻,痛心疾首。放眼所见之处,无一不是破破烂烂的。当归心里那个恨啊,恨不得把那个,传下祖训,后代子孙必须一代代相承,经营这间鬼客栈的不肖祖宗从地里拖出来,油滚水烫,鞭尸三百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当归烦躁郁闷,第三千二百五十六次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比外面的乞丐还要来的穷?乞丐每天至少还能乞讨到一两枚铜板,自己守着个闹鬼的客栈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收到一枚铜钱。 哎,真正是不说也罢。 非常多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当归都恨不得卷了铺盖卷,窝到乞丐堆里和他们一起过活。 哎~ 当归连叹,恨不得流下两行男儿泪,异想天开的想到,他改姓不知道成不成? 绾绾和书生来寻他的时候,就看见当归一脸纠结,神色变个不停,一副活像被人追债的样子。 扣扣~ 绾绾用食指与中指轻叩柜台桌面,吸引当归注意。 当归听见声响,猛然回头,看见绾绾他们回来,立马换上一副奸商嘴脸,谄媚的道,“二位回来住店?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的,老规矩,一枚铜钱一人,全京师最便宜的客栈,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当归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来引起共鸣,他演技逼真,只是,那高高挑起的眼角,却怎么也遮不住他活像看见两只肥羊的兴奋神情。 绾绾单手撑在柜面,一个用力旋身跳上坐下,下巴靠在书生肩膀上,挖苦道,“呵~住闹鬼的客栈吗?” 嘎~当归装不下去了,这狐狸精嘴忒毒。 京师还有哪个能不知道自己这间客栈闹鬼? 他讪笑,紧张的看着绾绾坐着的柜台,担心它经不住绾绾的重量,突然散架。 书生见当归被绾绾噎的困窘,想着不是谁都能如自己这般经的住这狐狸精戏弄,未免节外生枝,他主动说明来意,“是有人想借你这地方成亲,不知道掌柜的可能答应?” 当归不加思索,冲口而出,道,“有银子,让你停尸都行。” 元季默然,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这一个两个都不太正常?难道是自己体质奇特?要不怎么竟招些奇奇怪怪的人。 元季张了张嘴,想着自己应该如实告知当归对方的身份。 绾绾看穿书生的想法,连忙捂住他的嘴,嬉笑道,“有,有很多的银子。” 当归听见有很多银子,立刻两眼放光,豪爽的答应道,“那就成,包在我身上了。” 当归似乎已经听见自己数铜钱的声音了,铜钱声叮当叮当,实在悦耳。 书生被捂住嘴,不赞同的看着绾绾,却被绾绾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她附在书生耳边轻道,“傻书生,不准坏我事”,随后又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绾绾心急想看这奸商知晓成亲之人是女鬼时的情形,她猜,必定会很有趣。 元季无奈,这疯狐狸唯恐天下不乱。 挂在牌匾下的铃铛突然大作,当归直觉不妙。果真,他的直接无比准确。客堂内温度急降,窗外风雪狂舞。 当归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躲进柜台下,却被绾绾给揪了出来。 路行之与春九娘踏着风雪而来,她款款施礼道“往日多有叨扰,春九娘在这谢过掌柜的了。” 路行之双手奉上两个金元宝,感谢的道,“麻烦掌柜的替我与九娘添置成亲用品了。” 当归被金元宝晃瞎了眼。他既恐惧女鬼,又实在抗拒不了金元宝的魅力。狠狠纠结一番后,最终对金元宝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对女鬼的恐惧。 当归胆战心惊的接过两个沉甸甸的金元宝,笑的眼睛只剩一条缝隙。 “怎么着,这回不装睡了呀?” 绾绾戏谑,嘲笑初至京师那晚,当归假寐装死的情形。 当归得了两个分量扎实的金元宝,心情乐的简直要飞,压根没听见狐狸精的嘲笑。 趁热打铁,他干脆直接上街采购用品去了。不到两炷香时间,就带回来了满满当当的成亲用品。 绾绾与书生着手帮忙布臵喜堂。 大红色绸缎自二楼扶手直缀地面,门窗贴满喜字,鸳鸯对烛火焰跳动,摇摇欲坠的客栈摇身一变,变的喜气洋洋。 路行之与春九娘换上庄重而喜庆的梁冠礼服。 路行之一袭绯红礼衣,衬的面庞神采飞扬。春九娘则是青绿钗钿礼衣,发上簪有金翠花钿。若是不知内情之人前来观礼,定然瞧不出这柔美动人的姿容下,藏的竟是一只女鬼。 书生头一回做傧相,表情严肃,慎之又慎,生怕自己出错。他这副模样,惹得绾绾心动不已,坏心的故意闹他个不停,叫元季头痛。 对比此处的热闹景象,另一边的杜府则显得颇为凄凉。 仆役全数逃走后的杜府空空荡荡,申时行额头顶着个硕大的包,哀怨的咆哮道,“为什么是我来善后?” 咆哮声久久回旋在杜府上空,传到意园的鼠洞里,鼹鼠老太君吓的一个牙齿打颤,朝洞内又钻上几尺。 申时行左右肩分别扛着杜仲父子,粗鲁的将人扛进厢房。在路过转角的时候,申时行故意报复性的,把两人往朱红大柱上撞。直撞的他们额头肿起和他一样大小的红包,才满意的放过他们。 他把人丢在厢房的软塌上,叉腰仰天长啸。 杜仲父子受到绾绾和申时行的连番折腾,身上无一完好,再没往日的嚣张气焰。不过眼里的恶毒却愈发外露。 这个时间赶去应该刚好。 申时行想到要去凑热闹,他头也不回的冲出厢房,脚下生风,着急忙慌的朝醉生梦死的方向跑。 只可惜,他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热闹。等他到时,路行之与春九娘早已拜完堂,心愿得偿,携手告辞了。 砰~ 申时行粗鲁的踹开门,不甚牢靠的木门哐当向里倒,差点砸得站在门后的当归措手不及。 正摸着手牵的,笑嘻嘻拉着书生给自己讲述凡人成亲的习俗的绾绾,被申时行的踹门声吓了一大跳。 她大怒,作势要出爪子,唬的申时行转头就逃。 绾绾得意极了,放下爪子,继续傻笑,幻想着自己和书生成亲的情景。 呵~ 和傻书生成亲,生一只小狐狸和一只小书生,怎么想都觉着美好极了。 恩,绾绾开始觉得,日后最最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如何处心积虑的拐了傻书生和自己成亲。 元季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他怀疑的望向绾绾,却见那只狐狸精流着口水,神情猥琐。 书生有种万分不详的预感,但他拒绝承认,自发的想象成狐狸精定是在想念最爱的烧鸡的味道。 饱受惊吓的申时行觉得委屈,小师傅太偏心了。他作势要挤到绾绾和书生中间,后衣背却被人拎住,不好动弹。 当归脖子两侧青筋微突,深恶痛绝的道,“师弟,这是第几次了?” “呵呵呵”,申时行干笑,对这个吝啬的师兄十分畏惧。 师弟? 绾绾被这个称呼惊的回神,万分讶然,连忙追问。她好奇不已,什么样的师门能教出这样的两人来。 说到这,当归就恨的咬牙切齿,这简直是他年幼无知岁月里最大的痛。 当年老头子听说客栈闹鬼,跑来客栈抓鬼。老头子一见自己就说自己根骨奇佳,非常适合学习术法。 后来他才知道,老头子对每一个人都是同一套说辞。可是当时还是个幼童的当归,当时还是一张白纸,并不知道,对老头子的话深信不疑。 他好吃好喝的招待了老头子三个月。 结果三个月后,老头子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留下个当归在客栈从日出等到日落,再从日落等到日出,整整一个星期后,才不甘心的承认自己被骗了。 之后又三个月后的某个午后,老头子拎着一个灰头土脸的臭小子丢给他,丢下句话,说这是他的师弟,再次扬长而去。 就这样,当归多了个便宜师弟,申时行多了个便宜师兄。 偏偏这个便宜师弟,还特别不让人省心。 从小到大,申时行这个便宜师弟时不时的出去闯点祸,回来还练什么从老头子那新学的术法,整间客栈能坏的,几乎被他糟蹋了个遍。 当归饱受其害,也越来越穷,同时相对的是,他修修补补的手艺越发的精湛。 丢了个这么大的麻烦给他,老头子还引以为傲,每每总是理智气壮的说自己慧眼如炬,早算出他们二人有师兄弟缘分,把个当归气到不行。 申时行见当归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担忧真的把自家师兄惹急了,使出非常手段修理自己,他讨好的道,“那个~师兄,这门我来修,我来,很快就恢复如初了。” 当归不想听他的废话,面无表情的盯着申时行,盯的他心虚不已,。 呃,那个~自己好像是过分了点。 申时行两指指天,赌咒发誓道,“师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再原谅我一次,最后一席。” 当归气闷,冷笑,道,“最后一次?你说过多少回了?回回还不是再犯?你还好意思说最后一次?” 他脱口就是一连串不客气的质问,内心哀嚎,啊啊啊~谁来帮他收了这个祸害。 第15章 患得患失 当归只要一想起这么些年来为申时行收拾的烂摊子,就一肚子气,此次新仇加上旧怨一起爆发,决定再不能纵容这个便宜师弟了。【零↑九△小↓說△網】 他在手心画了个圈,两指在圈内点了一下,之后趁申时行不备,侧身去修理木门之时,一掌拍在他脑门上。 申时行立即如木头桩子一般被定在原地,仅有两颗眼珠子还能一圈一圈转动。 死定了,这小小心眼的师兄心狠手辣,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残忍的手段折磨自己。 申时行幼年被当归修理的狠了,阴影极重。现下,他面皮抖动,脸上的大胡子跟着一上一下抖动。申时行回想着过往自己闯祸之后受到的非人对待,暗自悔恨不该处处招惹阴险的师兄。 “师兄~” 申时行露出可怜兮兮的笑,希冀小心眼师兄能好心放过自己。 当归忽视他小奶狗般湿漉漉,明亮的眼神。他越过申时行,走到柜台后拿出被他郑重的收在抽屉的鸡毛掸子。 当归阴险一笑,他早想了一个绝妙的惩戒主意,就等着这便宜师弟撞上门来,正好让自己做试验。 绾绾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对师兄弟间的相爱相杀,白嫩的两颊因激动而染上一层绯红。她瞅着当归动手剥光剥大胡子的衣物,兴奋的直鼓掌,完全没有自觉回避的意识。 大胡子身材真好。 啧啧~ 这肌肉,这臂膀,比烧鸡漂亮多了。 绾绾惊叹连连,扯着书生的衣袖,诚心建议道,“傻书生,你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多练练才是。” 元季早对这疯狐狸不抱期望了,也没指望她懂得男女之防。 他见当归就要动手扯申时行的裤兜之时,这疯狐狸不但不蒙住眼睛,反倒眼神炙热的想要上前摸上两把。 书生郁闷,狠刮了那闹腾的师兄弟一眼,强硬的按着狐狸精脑袋入怀,技巧性的揽着绾绾的肩朝门外走去。 绾绾先是一怔,挣扎着脑袋就要发脾气。 “别动。” 元季低声警告,语气阴沉。 绾绾呆愣,傻书生该不是吃醋了吧? 呵呵~ 狐狸精心里甜丝丝的。她小手努力撑着书生胸膛,想要看清书生的神情。然而,她只看见书生光洁的下巴和紧紧抿着的嘴唇。恩,狐狸精确认,傻书生果然生气了。 绾绾窝回书生怀里,难得乖巧。 她视线偷摸着穿过书生腋下,偷看身后的两师兄弟。大胡子被剥光了衣物,赤条条的横放在两张并排的长椅上。 站着的当归手执鸡毛掸子,露着邪恶的笑容。 耶~绾绾想看清晰些,脑袋却被书生再次按回怀里,使她没办法看见之后的情形。待二人刚走出巷口,就听见,客栈里响起的大胡子杀猪般的嚎叫。 大胡子的嚎叫惨烈而持久。 绾绾心痒难耐想回去瞧个究竟,书生则心惊肉跳,誓要远离危险人物。 二人一路从信安坊,信义坊逛到朱雀大街。白日里的朱雀大街车马如龙,热闹更甚,比起夜间来又是另一副光景。 绾绾在小商贩摊位前摸摸这个面具,又摸摸那个小面人。这里的一切小东西,对生长在发鸠山的野狐狸来说都是稀罕好玩的。 “吹糖人嘞~” 吹糖匠的吆喝吸引了绾绾的注意,她凑上前扎在人群中围观。 那吹糖匠人的手艺好生了不得,吹出来的动物造型逼真,细看之下,祥龙腾飞,哮天犬威严,八戒憨态可人。 绾绾挑了一只黠慧的小狐狸拿在手上,转身寻书生前来付铜钱。她寻了半天,才在一间铺子门前寻到人。 书生双目直勾勾的盯着那铺子。绾绾狐疑,顺势瞅过去,随即火冒三丈。 原来这是间药铺,铺子上挂着“同安堂”字样牌匾。药铺里,一名女子正在替人抓药。女子容貌妍丽,柔声细语,一看就知道是书生喜欢的模样。 绾绾怒,好你个色鬼书生,有了自己还不够,还要去招惹别人。 她丢掉手里的糖狐狸,语含危险,温柔的问道,“傻书生,好看吗?” 书生心思飘游天外,极顺嘴的答道,“好看。” 真正该死的书生。 绾绾脸色冰寒,更加轻声的问,“比我还好看?” “恩,好看。” 元季心不在焉,重复绾绾话里的最后两个字。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皱鼻,似乎在想某件非常难以决断的事情。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正大光明的进去看,站门口偷看算什么。” 绾绾语调冰冷,脸如寒霜,不由分说的推书生进门。 “二位问诊或是抓药?” 背对大门,专心对方子抓药的女子听得动静,回身好脾气的问道。 瓜子脸,杏眼,俏鼻,樱桃小嘴,端的是小家碧玉。 哼~ 傻书生喜爱这般模样的女子? 绾绾忽的有点气馁,自己身上好像没有一点同她相像之处。 向来自负的狐狸精莫名的感到有点心慌,傻书生不会就此和别人培养感情吧?那他们还能成亲吗? 绾绾心思百转千回,思索着这可如何是好? 女子见绾绾神情怔忪,以为是绾绾身体不适,于是又问道,“可是这位姑娘来问诊?” 女子神情婉约,声音清细。 绾绾怔忪,自己好像的真比不上人家。 她沮丧不已,指着书生闷闷的道,“不是我,是傻书生,傻书生脑子有病。” 呃,女子错愕。 元季连连摆手,担心别人把他们当做疯子赶出去,他赶忙解释,“小生想抓几幅外敷用的伤药。” 原来如此,女子哂笑。然后向书生仔细询问了伤者情况,着手开方子。 书生余光偷瞧绾绾,纳闷这疯狐狸怎么了。 刚才在大街上,自己看见了这间药铺,继而想起被绾绾挠成重伤的杜寅卯。想到虽然杜寅卯生了害自己的心思,但不可否认,两人当初却是志趣相投,有过很多把酒言欢的时候。 他正纠结万分之时,被这狐狸精推了进来。 现下见她这咬唇,兀自生闷气的小模样,与往日嚣张傲娇的样子大是不同,不由稀奇。 那女子很快将药包好了递给书生,书生付了银钱,招绾绾一同走人。 绾绾跟在书生身后,沉默不语。 狐狸精意识到傻书生是有可能喜欢上别人的,这种患得患失的认知叫她憋闷不已。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许远后,绾绾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她诧异,“傻书生,我们不回客栈吗?” 元季牵住心情低落的狐狸精继续向前,避免拥挤的人群挤着她。 绾绾盯着两人相牵的手,心情突然就好转了。 直到走到行人渐少出,绾绾才听见书生的回答。 “去杜府,绾绾姑娘不是推小生去药铺抓药了吗?小生原是尚未决断,不想却叫绾绾姑娘推了进去?” 咦~ 傻书生原来是在思考这事,不是偷看漂亮姑娘。 这个认知让绾绾心情大好,脸上由阴转晴。她眯起狭长的狐狸眼,开心的跟着书生到了杜府。 杜府门前门庭冷若。 绾绾不想见那两个在她心理已经认定为坏人的人。她和书生在回廊处分开,书生去往厢房,自己则来到了意园。 绾绾轻巧的跳跃站立在爬山虎围墙上,巧笑着对底下一众小妖怪道,“我又回来了。” 砰砰~ 小妖怪手里的包袱掉落在地,鼹鼠老太君老泪欲落,怎么自己刚出洞,这狐狸精就来了? 绾绾一眼看见小妖怪们行色匆匆的模样和掉落在地包袱。难道小妖怪们想不开,要放弃大好的园子,另觅他处落脚? “老太君,你们这是要搬家?” 绾绾不解,此前有樵夫恶鬼在隔壁作恶,小妖怪都没想着搬走,怎的现在整个园子全归他们了,却想着要搬家。 绾绾跃下围墙,蚊三郎九就迫不及待的向她说明原因,“这几日来了个道士,在这园子施了缚术,我等小妖道行太浅,抵挡不住,只得另寻他处安家。” 蚊三郎站在离绾绾三步之外,不敢忘记这狐狸精当日折了自己细腿的残暴模样。 “唉”,鼹鼠老太君呜咽,“老身等这就离去了,小狐狸也快快离去吧。那道士道行高深,专猎妖怪炼丹,恐对你不利。” 鼹鼠老太君好心提醒绾绾后,在白面夫妻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遁走。其它小妖怪也几乎在同时陆续离开。 偌大的园子很快冷清了下来。 道士么? 绾绾冷笑,那恶毒的父子就连躺在软塌上都还想着作恶,简直可恨。自己现在就去替小妖怪教训他们。 她绕出意园,直朝那父子二人躺着的厢房而去。 就在绾绾路过后花园的凉亭之处时,她忽然听见亭子后的假山里传来女子的惨叫,惨叫凄厉,似正在忍受非人折磨。 绾绾脸色大变,这女子的声音算的上熟悉了。 她偷摸着寻了过去。 第16章 当年的阴谋 绾绾摸到假山中间的空洞里看见,春九娘跌倒在地,路行之站在边上,神情轻蔑,全不复先前的柔情蜜意。 这人怎么这副德行,刚拜完堂就翻脸。 绾绾气愤的跳出来,扶起春九娘,对路行之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先前还说要好好在一起,现在就这般待她。” 她又转头对春九道,“我们走,再也不理这个烂人了。” 春九娘却仿佛没有听见绾绾的话,她身子微微颤抖,脸上哀痛欲绝,“行郎,你为何这这样待我?” 她执着的想要答案。 成亲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他们从醉生梦死出来后,路行之说想去看看困住她二十年的杜府,知道她受了怎样的苦,以后好加倍的偿还。 春九娘只当是路行之爱怜,心疼她,满心欢喜的就来了。 但她没想到,刚走到这的时候,路行之忽然从背后偷袭她。 她只感到眼一黑,后背火辣辣的痛,那种痛仿佛要把她撕碎了。 “为什么?” 春九娘眼泪滚落,七窍同时开始流血。 绾绾察觉到靠着自己的春九娘越来越虚弱,她纳闷,转头去看,不由大惊失色,这是要魂飞魄散的征兆啊。 她赶忙施法护住春九娘。 路行之见绾绾的举动,脸色顿变,上前想要偷袭,却被绾绾发现。她怒极,催动法术,狠狠拍向路行之心口。 路行之被绾绾拍的口吐鲜血,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绾绾收回给春九娘施法的另一只手,飞身而起,露出狐狸爪子,想再补上几爪子。 春九娘却突然出声道,“慢着。” 春九娘手捂胸口,在路行之身边蹲下,哭喊道,“行郎,这到底是为什么?” 绾绾其实也很想路行之变脸的原因。 她把狐狸爪子搁在路行之脖子上,道,“说。” 路行之在绾绾的威胁下,不甘的道,“我真名是杜行之,也是这杜府的主人。【零↑九△小↓說△網】” 绾绾惊讶,她看向春九娘,见她也是脸露惊愕,完全不知道到样子。 路行之,哦,不,是杜行之。 杜行之接着鄙夷的指着春九娘道,“要不是我们杜府需要一个阴年生女,替我杜府改风水,不然就凭你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凭什么让我另眼相看。” 万万没想不到是真相是这样。春九娘,虚软的瘫坐在地上,仿佛被人抽走了魂似的,脑子一片空白。 绾绾同情不已,她知晓春九娘现在难过的很,便替她问道,“你们要阴年生女干嘛?” 反正也揭穿了,杜行之索性全都说了出来,“我们请来给杜府改风水的道长说,要找一个阴年生的女子,待她怀上孩子,阴气最胜的时候把她杀死。这样一来,女子变成鬼后怨气冲天,辅以道长的秘法,就可以保我们杜府代代官运亨通,辉煌腾达。” 杜行之停下来,诡异的盯着春九娘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九娘,你知道那恶霸怎么会就突然看上你吗?” 他的话落,春九娘全身剧烈的抖动不已,嘴唇刷白。 绾绾皱眉,立马想明白了,是杜家的人找来恶霸,一切都把他们自导自演,是他们的阴谋诡计。 “你们无耻,竟然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做这样恶毒的事。” 绾绾恨恨的啐杜行之。 杜行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什么叫无耻,牺牲一个女人换我杜家百年基业,这么值得的买卖,怎么就无耻了。” 他毫无后悔之意,“再说我也有别的孩子了,为了以防今日,我早把他藏在你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这样歹毒的人留在世上也只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绾绾心头杀意起,狐狸爪子深入几分,路行之的脖子上立即渗出血来。 “啊~” 春九娘忽然厉声尖叫,吓的绾绾手下偏了几许。 杜行之见状赶紧起身逃跑。 绾绾怒,刚想使法术拦下他,春九娘已身影一飘,挡在杜行之面前。 杜行之被绾绾和春九娘一前一后堵住退路,终于害怕了起来。 “九娘,你想干嘛?你别忘了,我用道长给我的符贴在手上打了你一掌,你撑不了多久的。” 他边说边退,退到无可再退的时候,恐惧上升到极致,“不然这样,我去找道长,求个救你的法子,你先放了我。” 春九娘不为所动,手成爪状曲起,飘着飞过去插在路行之的心口上。 接下来,绾绾见到了极为残忍的一幕。 彻底癫狂了的春九娘,鬼爪翻动两下,一把掏出路行之的心。 血淋淋的心在春九娘手上有力的跳动了好一会儿。 绾绾只听春九娘喃喃的低语了句,“原来黑心肝人的心也是红的啊”,之后便用力掐爆了杜行之的心。 鲜血飙溅在她的脸上,身上,开出一朵朵红色小花,妖娆而美丽。 呵呵~ 春九娘癫笑着离开。 她身后,杜行之躺在血泊中,胸口一个深深的窟窿,大张着眼睛和嘴,死不瞑目。 呕~ 绾绾好想吐。 她忽然好想傻书生,一刻也在这待不下去了。 绾绾变作狐狸模样,飞快跑出花园,在回廊前,恰好遇见面带愠色,在找她的书生。 “傻书生~”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冲击中,含泪叫了句元季。 书生和绾绾分开后,提着药去看杜仲父子,那两人却是看见他就恶毒的咒骂他,气的他甩手就走。 元季在杜寅卯那受了挫,正自恼怒,来找狐狸精一起回家,就听见身后狐狸精唤他的声音。 他回头,一团火色身影迅速窜进他怀里。 怀里的火狐狸耷拢着耳朵,没精打采的,爪子上还有血迹。 书生大骇,以为狐狸精受伤了,掰着她的爪子一个个仔细检查过去。 还好还好,都是别人的血,书生安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个杜府以后自己是再不来了。 他抱着狐狸精,头也不回的离开。 因为担心狐狸精的情况,元季走的非常快,比平时足足少用了一刻钟时间,就回到了客栈。 客栈大胡子不知去向,只剩当归在钉门板。 元季回房,打了水,细细给狐狸精把爪子上的血迹洗干净。 他摸着火狐狸毛茸茸的圆脑袋,温柔的问道,“绾绾,可是受委屈了?” 绾绾鼻子一酸,把头更加紧紧的埋在书生怀里。 绾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只是觉得很震撼。 原来凡人的感情和他们野狐狸的感情是不同的。 他们野狐狸间,认准了就是一生一世。而凡人的情爱却存在欺骗,背叛和伤害,这和它根深蒂固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姥姥让她来凡间是尝试这样的情爱滋味吗? “傻书生,呜~” 火狐狸低声呜咽,不太适应凡人之间这么复杂的情爱。 元季举高自己怀里的狐狸精,与自己视线平行,轻柔的道,“委屈了可别憋在心里,与小生说说吧。” 书生的动作,使绾绾的肚子对着书生。 狐狸精赫然。 傻书生,被你看光了啦~ 火狐狸四肢爪子舞动,想要把肚子藏起来。 元季对着一只狐狸,可没想到这么多,他担忧的摸着狐狸的脑门。 绾绾拍开他的手,目光却不想落入了一双如清泉般的眸里,她不由自主说出假山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对凡人间这种情爱的惶恐。 元季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没想中间还有这样一段隐秘,对春九娘的遭遇同情万分。 及至听见狐狸精的忧虑,才转而舒展开眉头道,“绾绾,今天你见到的不过凡人间千千万万种情爱中不好的一面。还有很多美好一面的你还没机会见到而已。” 狐狸精怀疑,“真的吗?” 元季继而举例说明了,“当然了,有至死不渝的,有生死相随的…;…;等等很多很多呢。” 凡人真是麻烦。 火狐狸皱鼻,内心惶恐褪去不少。 她盯着书生,暗想书生知道的可真多。 元季心想,这狐狸精如果一直是这可爱的火狐狸模样就好了。 他爱不释手的屡着火狐狸身上的毛,结果被过河拆桥的狐狸精在手背挠了一爪子。 元季吃痛,摸着手背,再低头就看见火狐狸大摇大摆走出去房门,只留了个屁股对着他。 书生苦笑,起身跟上火狐狸。 火狐狸来到客堂,跳上柜台,骄傲的扬着头盯着忙忙碌碌的当归。 当归一看就知道这狐狸精的心思,他用下巴努了努厨房的方向,道,“烧鸡在厨房灶上,自己去拿。” 接着当归又问书生道,“没事吧?” 他指的是狐狸精沾着血回来的事。 元季摇头,没有说春九娘的事情,这样的结局太悲伤了,就让他们以为春九娘和杜行之 快快乐乐的在一起就好了。 书生去灶下端了烧鸡回来,放在狐狸精面前。 烧鸡色泽金黄,肉嫩汁多,绾绾胃口大开,她分只大大的鸡腿给书生,然后把烧鸡啃的干干净净。 元季掏出怀里的手帕,擦掉火狐狸嘴边的油渍。 “有重大发现”,门外传来申时行的大喊。 紧接着,砰~ 一声巨响,刚刚钉上的木门再次倒地。 绾绾和书生看看抬着腿的大胡子,再看看脸黑的快要滴出水的当归,默默为申时行祈祷。 第18章 鸡犬不留 申时行手举过头顶,抢在当归发火前赶忙说道,“这回真的是正事。” 可是当归没给申时行机会说出他的正事。 当归拿着鸡毛掸子追的申时行满客栈的跑。两人不时撞在不怎么结实的圆柱上,整间客栈立马摇摇晃晃的,让人很担心下一瞬,客栈就要塌了。 绾绾看了一会这对便宜师兄弟间的吵吵闹闹,觉得无趣。 她回房狠狠睡了一大觉,直到夜灯初上。 赤色火狐狸溜进书生房间,推醒书生。 “怎么了?”书生揉着眼睛,不解的问。 绾绾用狐狸爪子捂住元季的嘴,在他耳边轻轻的道,“跟我来。” 书生迷迷糊糊的穿上衣服,跟着绾绾穿过热闹的朱雀大街,走出玄武门,从官道拐到不知名的小路。 绾绾闪身钻进路边的林子里,继续走,直到看见一处光亮。 有了。 她兴奋的加快步伐,在一处停了下来。 一颗断成两截的大树墩,中间一汪清澈的液体荡着波纹,酒香浓郁。 正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她伸出粉色小舌头,贪杯的饮了起来,顺带招呼后头跑的气喘吁吁的书生道,“傻书生,快来呀。” 元季跑过来,擦着汗喘息。 赤色火狐狸屁股往边上挪了个位置给书生,眯着眼,幸福的道,“傻书生,尝尝。” 元季不明所以,但想着这狐狸精都喝了,总不会是有害的。 书生提起衣袖,捧着清澈的液体到嘴边尝了尝。一尝之下,元季不经讶然,这酒水芬芳扑鼻,口感清冽,还带着股果子的清香。 他赞叹,“此等琼浆玉液,只应天上有啊。” 绾绾抱着喝的圆鼓鼓的肚子,得意的道,“这是我们妖精才能找到的果子酒。” 她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向元季讨谢,“傻书生应当多谢我这个灵敏的鼻子,抢先在其他妖怪前头找到了这酒。” 元季失笑,这狐狸精分明是自己嘴馋了,大晚上的拖我出来寻酒,这还要我谢她,真真是脸皮厚啊。 不过元季可不敢把心底的真话说出来。 他刮了刮火狐狸湿润的鼻子,道,“好,谢谢我们绾绾的小狐狸鼻子了。” 绾绾对书生不怎么真诚的感谢不悦。她看在书生大晚上陪自己出来的份上,就好心的不语书生计较了。 绾绾从腰间解下从当归那顺来的酒葫芦,装好满满一葫芦果子酒。再撑着肚子把余下的酒喝的涓滴不剩。 “嗝”, 火狐狸满足的打嗝。 这贪心的狐狸精。 书生哭笑不得。 酒喝完了,该回去了。 赤色火狐狸用狐狸爪子抱住书生的腿道,“傻书生,我们回去了。”她用爪子指指书生的怀抱,示意他抱。 “快点啦”,她拉着书生的衣摆摇晃,娇蛮的道。 这狐狸精带自己前来是为了給她当轿夫的吧。 元季合理的猜测,听话的抱起沉甸甸的赤色火狐狸。 呦~ 重了不少。 啧,书生掂了掂狐狸的重量,猜测这贪杯的狐狸精到底喝了多少, 一人一狐因为出发前都睡过了,现在格外清醒,所以回去的路也不那么着急着走了。 清幽的小路上,蛙声蝉鸣,别有一番滋味。书生抱着狐狸精慢悠悠的走着,信步闲庭。 等他们走回朱雀大街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 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出来。抱在书生怀中,舒适的几乎又要混混欲睡的绾绾猛然清醒。她戒备的盯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 书生察觉到绾绾的异常,忙问道,“怎么了?” “有血腥味”。 绾绾狐狸耳朵竖的笔直,听着街上的动静道,“在那边。” 那是…; 杜府方向。 绾绾和书生互看一眼,书生蓦的奔跑了起来。 耳边是书生厚重的喘息,绾绾不敢留书生一个人在杜府门口等。她等书生平复的差不多了,才跳下地,钻进虚掩着的大门。 越往里血腥味越重。 杜府安静的诡异,听不见任何活物的呼吸。他们率先来到杜仲父子俩躺着休养的厢房。 杜仲与杜寅卯盖着被子正在睡觉,看起来一切正常。 绾绾听见一旁的书生舒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悄悄道,“走了。” “好”,她轻应。 绾绾正要转身,等等…;…; 不对,她没有听见床上人的呼吸。 绾绾跳上卧榻,一把掀开被子,血腥扑鼻而来。 元季阻止不及,担心把人惊醒了,赶紧上前要抱走狐狸。却不想看到了让他难以接受的画面。 并排躺在卧榻上的杜仲和杜寅卯,还穿着他们离开那天的衣裳。身上的伤好了很多,残忍的是他们的心都挖走了。 春九娘。 绾绾和书生的脑海里同时映出一个名字。 绾绾是第二次看见这种死法,第一次是杜行之,她十分确定是春九娘下的手。她走出房门,快速在杜府内察看了一遍,发现杜府到处都是血迹,鸡犬不留。 绾绾再回到厢房,看着难过的书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在她看来,这种坏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傻书生那么难过,她又觉得他们还是活着好了。 绾绾弄不懂这种矛盾的心情。 她叹气上前,轻拍着书生的肩膀道,“傻书生,我们先离开这吧。” 良久,她才看见书生沉默的点头。 大街寂静,所有人好梦正酣,全然不知,今夜杜府发生了如此惨案。 绾绾心想,不知明日大清早谁会第一个发现。 一路胡思乱想中,两人走到客栈的巷口。 还未靠近,一股寒气直面而来。 叮叮当当~ 铃铛声狂作。绾绾心下一动,春九娘。她把书生挡在身后,拐进巷子。 巷子里厚雪堆积,绾绾艰难的穿过巷子,嘎吱推开客栈木门。走进门的一瞬,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客栈内响起,“回来了”。 “是的”,她答道。 绾绾和书生静静的点着起楼梯下的灯盏,火光照的客栈微暖。 春九娘看他们沉着脸又出去过了,猜测他们可能知道自己做的事了,便问道,“你们知道了?” 在与春九娘接触的几次过程当中,绾绾见过她好几种面孔,或凄厉,或娴雅,或妩媚,就是不曾有像这样的时候,温暖而清淡。 春九娘等不到他们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这一生都活的可笑,被人愚弄的团团转,这便罢了,行郎索性骗我到最后也好呀,连这一点都成了奢望,真是可怜又可悲呀…;…;” 绾绾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干涩的紧。 她直勾勾的看着春九娘,春九娘的身形在微暖的亮光中忽闪,是魂飞魄散前的征兆。 绾绾听着春九娘的絮语,忽然觉得有点难过,莫名的问出一句,“有什么我能替你做的吗?” 春九娘被绾绾的话弄的一怔,怔忪过后,开怀的笑了。 春九娘轻轻的道,“若可以的话,就烦你们替我把我的尸骨收殓了吧。” “好”,绾绾一口答应。她想了想又道,“我会帮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埋了的。” 春九娘低眉颔首,对绾绾伏礼,谢道,“那就劳烦绾绾姑娘帮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了”。 之后,她打开房门,轻轻哼着歌走进漫天飘雪中。 良久,雪停。 绾绾视线远远的落在巷口,轻声问身边的元季道,“傻书生,春九娘是坏人吗?” 元季也不知道,他叹了口气,道,“睡吧。” 第二天,绾绾和元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当归暧昧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轮流打转。 他看看绾绾又看看元季,以为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时不时猥琐的盯着两人笑。 绾绾在他诡异的笑声中度过大半天,再受不了带着书生夺门而出,来到意园给春九娘捡骨。 杜府的事情一大清早就闹的沸沸扬扬。 因为死状极其残忍,透着古怪,金吾卫的人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把尸首抬走了。 绾绾听说第一个发现杜府死人的是一个倒夜香的老汉。 老汉看见杜府大门半掩,好奇的推了进去,然后发现了死状凄惨的杜仲父子。那老汉也被吓的够呛,现在还躺在家里起不来。 绾绾在意园的爬山虎围墙根挖到了春九娘时日已久,被泥土掩埋的尸骨。她的尸骨腹部,还保留着一具完整的婴儿骨架。 绾绾遵守着对春九娘的承诺,在她铺好的尸骨周围细细的装饰了一圈满是绿意的爬山虎。 她看了看,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在春九娘的尸骨上摆上五颜六色的花朵。弄到最后,硬是用花摆出了人形,把白骨遮掩的密密实实。 书生被绾绾的行为弄的无言,在多次劝阻无效后,可怜的蹲在墙根当木桩,由着狐狸精折腾个够。 好不容易,绾绾认为差不多了,她高兴的拉着书生反反复复的来看自己的杰作。 “傻书生,漂亮吗?” “漂亮。” “那春九娘会满意吗?” “会的。” “我怎么觉着还是不太好。” “…;…;” 申时行来的时候,听见他们无意义的对话,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对着围墙面壁,感叹,书读的少也是一大人生憾事啊。 在抒发完自己的情绪后,他粗鲁的打断两人的对话,咆哮道,“我昨天忘告诉你们了,找到杜行之的儿子了。” 第18章 小和尚戒痴 “如此重要的事,叫你不早说,叫你不早说。”绾绾丢下手里的花束,气呼呼的跳起来用狐狸爪子连拍了申时行头两下。 申时行冤枉,“昨天被师兄追着打了一顿,我哪还记得呀。” 绾绾气结,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有那个吝啬的奸商,让这大胡子把话说完了再揍他不成吗,真是的。 哼,她勉勉强强的接受申时行的理由,颇不耐烦的扬眉,“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的说。” 申时行哪还敢拖沓,一口气将各种缘由说明,“金吾卫的兄弟抓了个坑蒙拐骗的道士,牵扯出了杜府改风水的血案。据那臭道士交待,杜仲的亲兄弟因为担心会糟反噬,断子绝孙,就又寻到他给出了个主意,把孩子送到寺庙里去了。” 申时行简略的把老道的话复述了一遍。 绾绾看了眼铺满花朵的白骨,若有所思,春九娘是知道还有漏网之鱼的吧。只是她时间不够,来不及找出这孩子了。 唉,绾绾叹气,春九娘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再怎么不甘心也没用了。 绾绾觉得有点意兴阑珊,没心思再替春九娘的白骨装扮了。她叫上书生把春九娘的白骨包好,让书生把装着白骨的包袱背上离开杜府。 “唉你们倒是给个反应啊”,申时行郁闷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自己特意来给他们报信的,结果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白费自己一番好意了。 绾绾和书生带着春九娘的白骨坐在玄武门城门口的茶肆,二人商议着去哪找个风水绝佳的宝地给春九娘安眠。 “唉” “哎哎” “唉” 绾绾连声叹气,自己在这凡尘才不过几日,竟然就有了凡人的这些杂念,保持本心不易啊。 呜~做凡间的狐狸精好难。 她呜咽,把脸埋在粗糙的茶碗里,怀念起发鸠山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元季无奈,商量的好好来着,这狐狸精忽然的叹气起来,情绪起伏如此之大,莫不是小日子来了吧。 呃,狐狸精有小日子吗? 莫名联想到这事上,书生脸微红,掩饰性的端起茶碗就着茶碗喝茶,暗中叮嘱自己,不可再想,不可再想。 不过,应该的有的吧,狐狸精也是女子的啊。 思绪不停围着这个问题打转,挥之不去,元季脸上越来越热,红的跟蒸煮过的龙虾似的。 哐~ 他突然重重放下自己的茶碗,捂住脸颊,心里哀怨的大喊,哇,自己堕落了,被这狐狸精影响了。 绾绾被茶碗声吓的抬起头,看见书生这副没脸见人的样子,狐疑的道,“傻书生~” “小生没想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没想”,元季脱口而出,不打自招。 “那就是想了喽~” 绾绾冷哼,抱胸,正待要逼供时,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姐姐。” 声到人到,一个粉嫩嫩的小和尚跑到他们这桌,肥胖的小短腿艰难的爬上到他胸前过的长等。 绾绾见那小和尚费力的直哼哼,伸手一提,把小和尚提到长凳上坐好。 小和尚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热汗,端正坐好,笑嘻嘻的对着绾绾到,“谢谢姐姐,姐姐我们又见面喽~” 绾绾拧着眉在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叫戒痴的小和尚。上回匆匆一面,没发现这小和尚长的还真好咧。 她垂涎的捏捏小和尚粉嫩的圆脸,道,“小和尚,你跟我回家吧。” 听闻绾绾的话,元季哀叹,真正是只疯狐狸啊,明目张胆的就敢拐带小孩。 他顾不上羞愧,小心的朝边上挪了诺位置,以表示自己和她不是一路的。 小和尚被绾绾的话逗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嫩嫩的道,“姐姐,不成的哦,我跟你走了,师傅会难过的。” “哦,那好可惜哦”,绾绾撇撇嘴,失望的收回手。 不过,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和尚一定没尝过肉的味道,不知道其中的美妙滋味。 绾绾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她重整旗鼓,从怀里掏出出门前在客栈厨房打包的半只鸡腿,递到小和尚面前,诱拐道,“小和尚你看,跟姐姐走,姐姐以后每天给你吃烧鸡哦。” 小和尚虽年纪不大,意志倒很坚定,不为鸡腿所动。 绾绾也不气馁,抱鸡腿强塞到小和尚手里,哄道,“小和尚吃一口,就一口,你一定会爱上这滋味的。” 眼见狐狸精对小和尚出手,越来越不像话。元季担忧小和尚一个定力不够,破了戒就不好了。 他赶紧把小和尚抱到自己身边,远离那只狡诈的狐狸精。 绾绾计划落了空,眯眼不满的瞪着坏事的书生,威胁道,“傻书生…;…;” 元季瑟缩了下脖子,小心的陪笑道,“绾绾姑娘,我们还有正事要赶着去做呢,再不走就该耽搁了。” 绾绾不甘心的嘟嘴,但也知道书生说的是事实。她可惜的看着萌萌的小和尚。 小和尚似乎没感受到绾绾的情绪,无辜的睁着大眼睛,天真的问道,“姐姐,你们要去玩吗,可不可以带上我?” “可以,当然可以”,绾绾高兴的点头,脸泛异彩。 她担心小和尚突然反悔,跑过去抱起小和尚随意选了个方向就走。 元季付了茶钱,垮着脸跟在后头。他开始担忧自己的荷包了,一个狐狸精自己都养不起了,再来一个小和尚,这是要逼他去抢钱呢。 走着走着,元季忽然觉得眼前的路似乎有点熟悉。他留心前头狐狸精的动作,看见她抱着小和尚钻进了一个林子。 书生恍然大悟,原来是昨晚喝果子酒的地方。 还是在那棵断成两大截的老树旁,绾绾把小和尚放在粗壮的树干上坐好。她从书生身上取下包袱,把白骨摆成人形。 书生犹自纠结没有锄头挖土,就看见绾绾变作了火狐狸,四下里嗅了嗅,在老树下选了处地方刨起土来。 这疯狐狸怎的这样胡来来,吓着人怎么办。 他担忧的看向小和尚,发现小和尚正专注的盯着漂亮的赤色火狐狸,仿佛绾绾变成狐狸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元季扶额头痛,怎么在他看来古怪的事情,在他人眼里却都很正常呢。 绾绾飞快的刨了个一人宽的深坑,她跳上坑变回人形,拍掉自己身上的泥土,指挥书生把春九娘的白骨放进坑里。 接下来就没她的事情了。 绾绾和小和尚坐在一块,一起嬉笑的看着书生吃力的填土。 等书生填完土的时候,绾绾早已饿的前俯后仰。她折了只绿柳插在坟包上,当做墓碑。 “搞定。” 绾绾轻吁一口气,牵起小和尚准备打道回府。 但是小和尚却一动也不懂,绾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小和尚正定定的盯着春九娘的新坟。 她奇怪不已。 小和尚忽然抽出被绾绾握着的手,仰头对绾绾笑道,“师傅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去给这个可怜的人超度一番吧。” 说罢,也不管绾绾答不答应,径自走过去在春九娘新坟前盘腿坐下,闭眼念起了往生咒。 绾绾唤不回小和尚,又不能像对书生一样对小和尚发火,只能气的暗自嘀咕,“早魂飞魄散了,就是念一千遍往生咒也不管用啊。” 元季却是对小和尚的行为大家赞扬,欣慰的道,“能交出这等小和尚的师傅定是真正的出有德高僧,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他听见绾绾的低声嘀咕,劝道,“绾绾姑娘,小和尚小小年纪就懂得与人为善,是值得你我效仿的对象啊。” 绾绾觉得书生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好像还暗含另一层意思。她不悦的道,“傻书生,你的意思是我不懂与人为善喽。” 她眯起狐狸眼低头看伸出来的狐狸爪子,笑的万分温柔,心里打定主意,傻书生如果敢说是,自己就再挠他一顿,叫傻书生好好记得狐狸爪子的滋味。 元季看着笑得万分虚假的狐狸精,悄悄戒备,夸张的喊冤道,“没有,没有,小生怎会有这样的想法,绝对没有。” 哼,算傻书生识相。 绾绾冷哼,收回狐狸爪子。 元季抹一把吓出的冷汗,悄悄退后一步,落在绾绾身后。 终于,小和尚超度完了,起身对着春九娘的坟恭敬的弯腰施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绾绾急性子的过去一把拎起小和尚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离开。 还是玄武门前供人歇脚的茶肆,绾绾远远的就看见之前见过的,和小和尚在一块的老和尚在那喝茶。 她避过老和尚,想混在人群中进城,可惜,她才一动就叫那老和尚发现了。 老和尚信步而来,站在他们面前,对绾绾夹着的小和尚道,“阿弥陀佛,戒痴,你又调皮了。” 他向绾绾和书生谢过后,又道,“戒痴,回去了。” 小和尚挣扎着落地,乖巧的上前一步,应道,“是,师傅。” 一大一小两个和尚转身离开,差不多走出一丈远后,小和尚突然回头,灿笑着对绾绾喊道,“姐姐,谢谢你哦,果然是漂漂亮亮的埋的。” 话落,随即被拥堵的人群挡住了身影,留下绾绾在背后一脸震撼。 第19章 潜入大明宫 醉生梦死客栈二楼,绾绾哈着气,揩着眼角挤出的眼泪,迷迷蒙蒙的下楼。 “呜哇~” 她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楼梯的缺口处掉了下去,好在反应及时,变作狐狸模样,稳稳当当的落在一楼地面。 绾绾变回人形,惊魂未定。 这该死的楼梯,这是这周第几回了。她愤怒的向柜台后的当归抗议,“当归,再要有一次,我就要摔成狐狸肉泥饼了。” 当归习以为常,自从这狐狸成了客栈的常驻客人后,这种事隔三差五的就要发生一回,他早已经免疫了。 但客人的投诉不能不理会,当归埋首在账册里,分了一半心思对付这只狐狸精,“这不给你机会练练身手,免得你在凡间待久了,树都不会爬了。” 这吝啬的奸商,说了多少回了,每次都敷衍自己。 绾绾一爪子拍在破旧的账册上,扬起一阵细小的灰粒。 “咳咳~” 灰粒飞进鼻腔,二人不约而同的咳嗽起来。 绾绾的狐狸鼻子尤为灵敏,被粉尘呛的鼻涕都流出来了,她捏着红彤彤的俏鼻道,“奸商,我可是记得你在杜行之那收了两锭金元宝,你就不能买本新的账册嘛”,? 这个奸商也不知道把金元宝藏哪了,自从他收进腰包后,自己可从没见他拿出来用过。 绾绾每天的乐趣都快成了怎么骗这个奸商透露金元宝的下落。 听得绾绾说起金元宝,当归戒备的用账册护在身前,“那可是我全部家当,我指望着用来养老的,狐狸精你不许打主意啊。” 每说到这事,当归就像要了他命一样。绾绾似笑非笑,“当归,你才多大,就想着养老来了?” “嗷~”,当归激动不已,“你当我愿意呀,你看看这”。他把账册上最新一页进账翻出来,“你再看看这”,他指着账册上的结余,痛苦的道,“都是亏空,入不敷出呀,再这样下去我就得上街去卖身了。” 绾绾看不懂凡人的账册,她只知道这吝啬的奸商都快变成守财奴了,明明怀揣着重金,偏偏不舍得花,成天穿着东一块西一块打着五颜六色补丁的破衣服。 凡人真正是奇怪的动物。 绾绾心想,如果自己有两锭金元宝,非得可尽了花才是。 她打开桌上的碗盖,一早备妥的烧鸡还带着温热。绾绾幸福的眯起狭长娇媚的狐狸眼,每天睡醒就有烧鸡吃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撕咬着烧鸡,半天没看见书生的身影,含糊不清的问道,“当归,傻书生呢,今日不是旬休吗?” 傻书生自打被大胡子撺掇去金吾卫当值之后,每每总得夜色朦胧时候才回,她都好几日没见着他了。 绾绾忽然觉得嘴里的烧鸡都没味了,她失落的轻叹,“傻书生要不去当值该多好。” 闻言,当归白了一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狐狸精。 看看傻书生现在每天累的要死不活的情形,他就暗幸当初对这狐狸精的那一点点漪旖早早断的好。 不想到还好,一想到了绾绾就恨不得马上见到傻书生。她没精打采的叹气。 当归见她牵肠挂肚的样子,便怂恿道,“狐狸精,你在客栈见不到傻书生,可以去当值的地方寻他呀。” 对呀。绾绾狐狸眼闪闪发亮,她怎么没想到。 当归的怂恿非常成功,绾绾即刻向当归问清了傻书生当值的地点,兴匆匆的带着剩下的半只烧鸡去了。 总算送走这尊瘟神了。 当归偷笑着吁一口气,反身进屋利落的带上门,狐狸精去折腾傻书生总比留在客栈打自己金子的主意来的好。 绾绾站在气势恢宏的大明宫前,暗自揣摩,傻书生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绾绾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大明宫的正门丹凤门,丹凤门宫城外的东西两侧分别驻有两队禁军,看起来非常的威严气派。 大明宫一眼望不到边,绾绾头疼,她哪知道傻书生在大明宫哪座殿里当值呢。 摸进大明宫倒是不难,但是大明宫面积如此之大,等自己将每座殿寻了个遍,岂不要要天黑了,指不定那时候书生都已经回客栈内了呢。 绾绾沮丧的垂头,奸商奸商,都说了是奸商,自己怎还傻的信他的话呢。 她掉头,一阵风过,一白色的物件忽然迎面沾在她的眼帘上。 绾绾扯下覆住眼睛的东西,发现是一张简单裁出人形的纸人,她敏锐的闻出纸人上带着傻书生身上的气味。 绾绾奇怪,沾染了傻书生气味的纸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还刚好就沾在自己身上了呢? 她思考的同时,手里捏着的纸人动了起来。 纸人一手指着大明宫方向,似乎想表达什么。绾绾猜测的都,“你是说,你能带我找到傻书生?” 纸人竟然听懂了绾绾的话,点了点头。 绾绾喜不自禁,正愁不知道上哪找傻书生,就飞来了这纸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松开手,纸人在绾绾眼前等了一会,然后朝大明宫里飞去。 绾绾隐去身形赶紧跟上,她跟着纸人走过长长的御道,穿过前朝三殿,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 紫宸殿内,着明黄九爪龙袍的武皇正襟危坐在龙椅上,正招群臣议事。 绾绾对这位传说颇丰富的女皇极为感兴趣。她细致的打量了武皇的模样,武皇身形略显丰腴,颈项圆润、方额角,宽脸庞,眉眼妩媚,看的出来年轻时候必是一尤物。 即使是现在,并不年轻了,却保养的颇好,丝毫不比十八少女差,甚至更多了几分韵味,更有那通身的气度,多少男子都比不过。 武皇左手下方,站立着一个年轻男子,容貌娇美,比女子还要美艳上许多,只是那人有股骄纵之气浮于表面。 男子看上去并不像去势之人,绾绾想起坊间传闻,估摸着这就是那位传言中备受宠爱的薛怀义。 绾绾将薛怀义与书生对比了一番,暗自得意,武皇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这薛怀义再甚的容貌都挡住他眼里的欲望。 单单这一项,此人就比不上眼神时刻清明的书生。 高座在龙椅上的武皇敏锐的察觉有人注视自己,她的眼神犀利的落在绾绾站的位置。 绾绾吓一跳,还以为武皇发现自己了。 她深深吸口气,才想到自己是隐了身形的,非术法高深的人是看不见自己的,就算是武皇应该也不会发现才是。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绾绾也不敢在此多做停留了。 她立即示意停在头顶,宫殿横梁上的纸人可以继续走了 纸人带着绾绾越过紫宸殿以北的太液池,转入大明宫内廷,经过麟德殿、三清殿,最后停在了…… 咦,大角观。 这处取名怎的与其它处不同?绾绾疑惑,稍稍退后看了眼大角观全貌。 呵~ 还果真是大角,这名字真真的十分贴切。 大角观与大明宫内其它宫殿相比,恐怕是占地面的最小的了。引人注目的是,观上三对高耸入云的大角,如犀牛角一样,微微弯曲,十分特别。 怪不得叫大角呢。 绾绾觉得有意思,心想,给这观命名的人也该很有意思才是。 她没注意到,在她欣赏大角观造型的时候,纸人已经抛下她从窗子的细缝间钻进了大角观。 待她再想起的时候,已经怎么也找不到了 绾绾心情忐忑,书生真的在这观中吗?自己竟然真的跟着纸人来寻书生,想来也是可笑。她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进去。、 很快,她也不用犹豫了,因为一道清亮的男声从大角观里头传了出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绾绾哂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想来是入了这凡尘,叫这些凡人们给影响了。 她甩袖,大大方方上前推门。 吱呀~ 门很容易推开,不像当归的客栈,每开一次门,关一次门,都得忍受一次刺耳的嘎吱磨人声。 果然是大明宫,就连小小的一扇门都如此不同凡响。 绾绾这么想着,压根就没想过,并不是长安城里每处的门都如当归的客栈一般修了又修,钉了又钉,醉生梦死那才是真正的少之极少,说独此一份都可当。 扑面而来浓郁的檀香味,让绾绾闻的十分不舒服。 他们野狐狸最是闻不得各种杂七杂八的香味,他们只喜欢山间充满灵气的花香,树香,草香。 绾绾步内细瞧,大角观内空旷无物,只在左边靠墙处设有一榻,榻前一张四方几,上头摆放着茶具,下方分别有两个蒲团。 绾绾没看见出声唤她之人,也不见书生的人。 不妙,上当了。 她狐狸耳朵微动,听见空气中有微动,一道人影从背后袭击她。绾绾心动身动,飞身而起与身后之人掌对掌互击。 对方道行深厚,绾绾被震的后退了两步。那人并不罢手,连连攻击,掌风凌厉,绾绾勉强才接住,已是气血翻涌了。 遇上妖怪的敌人了。绾绾寻思逃跑之计,那人却停了手,笑哈哈的道,“小狐狸,道行可以呀。” 第20章 疯癫的国师 那人头发雪白,胡子雪白,眼睛炯炯有神,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周身有气流波动,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仙人味道。 大明宫内竟藏着道行如此高深之人,怪不得这最是多罪恶与黑暗的地方还能保持乾坤郎朗,未叫喜欢吸取邪气的妖鬼给占领了。 绾绾警惕的盯着白胡子老头,无法分辨来人是敌是友。 白胡子老头却哈哈一笑道,“小狐狸,我若想拿住你,不过轻而易举之事,老道只是看你骨骼清奇,很有几分修行术法的天赋,出手试探之罢了。” 绾绾无言以对,这话好生熟悉啊。她想起当归嘴里那个无良师傅,只是当归没说,他那无良师傅长的一副这等好相貌,不像会做出那些事情的人啊。 绾绾不经怀疑那个奸商是不是没夸大其词了,照她看来,当归那个吝啬的奸商,哦,现在又多了个名衔,守财奴奸商更有可能做出白吃白喝的事情来才是。 可惜,很快她就颠覆了这种想法。 就在绾绾胡思乱想之际,白胡子老头凑上来在她身上好好嗅了一番道,“小狐狸,你身上藏了烧鸡呀,快快拿出来吧。” 这人属狗的么?鼻子都快赶上自己的狐狸鼻子了。 知道自己打不过白胡子老头,绾绾不情不愿的拿出原本打算带给书生的半只烧鸡。对方却是毫不客气一把抢过去,打开油纸包就囫囵吞枣的大嚼特嚼起来。 看着在对方嘴里迅速消失的烧鸡,绾绾心疼的大喊,“哎呀,慢着点,你少吃点,给书生留点呀。” 元季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国师手里高高举着烧鸡,绾绾跳着想去抢夺的情形,他讶异的看向突然出现的绾绾道,“绾绾,你怎来了?” 绾绾看见自门口而入的书生,开心的跳过来,挂在元季脖子上,脸颊不住磨蹭他的胸膛,呢喃道,“傻书生,傻书生,绾绾好想你哦,傻书生想绾绾了没?” 元季感受到胸前的两团绵软,被绾绾的热情弄的尴尬不已,他双手举在两侧,满脸羞红,不知道如何作答。 绾绾等不到他的回应,不开心的眯眼,再见书生又像最初那般闪躲自己的亲密行为,更加不高兴的抿嘴。 她哼哼两声,拉过书生的手,环在自己腰侧,执着的扬起头,狐狸眼挑逗般,媚眼如丝的道,“傻书生,到底想没想绾绾呢?” 元季偷觑一眼,笑嘻嘻看着他俩的国师,右手握成拳,手背搭着嘴,羞赫的说了句,“想。” 绾绾却还不满意,表示听不清。元季只好提高声量,忍住羞赫,又说了句,“小生也想绾绾姑娘。” 元季耳冒热气,对狐狸精无可奈何,无可奈何中间似乎又还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绾绾这回满意了,她依偎在熟悉的胸膛,听着书生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格外好听。 津津有味欣赏着书生和狐狸精亲亲我我的国师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年轻真是好,老头子我若再小个十几二十几岁,定也要找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牵牵小手,亲亲小嘴。” 元季脸皮薄,本就红着脸,再被调侃一下,更是无地自容。自觉把圣贤教的礼数都丢了个一干二净了,真真枉为读书人。 绾绾还在生气白胡子老头吃了自己带给书生的烧鸡,她向元季告状,“傻书生,这人抢了我给你带的烧鸡,你快快叫他吐出来。” 外表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国师耍赖道,“都吃进肚子了,吐不出来了。” 绾绾不依,卷起袖子,露出狐狸爪子,就要去挠国师。但却被元季给拦住,绾绾不愤,傻书生竟然帮个外人。 她气道,“傻书生,你让开。” 元季拉着气性很大的狐狸精,“绾绾,不可对国师无礼。” 晴天霹雳,国师,那个备受武皇尊敬,身份、地位、荣耀至高无上的国师。绾绾激动的挥着狐狸爪子,“这货哪有国师的样子,国师能抢我的鸡腿?” 狐狸精愤愤不平,这是哪门子国师? 元季身体小心的后倾,十分担忧狐狸精一个太激动了,狐狸爪子就挠他脸上来了,他在这大明宫里当值,若顶着一张满是上伤痕的花脸出现,又不知要引出多少流言蜚语来。 他确认自己在狐狸精爪子攻击范围以外了,才结巴的道,“那个……国师…或是饿的狠了,呃……饿狠了。” 书生力图说服绾绾,可惜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在来这大角观当值的第一天,他就见着了这人前一派装模作样,仙风道骨的模样,人后贪吃、无赖还懒的国师的另一面。 那会,他可比狐狸精还受打击,足足三天才从打击中恢复,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才能对国师这人前人后两面派的德性做到视若无睹。 呵呵~ 自己那个憨傻的便宜徒弟,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宝来。 国师大笑出声,他可很有自知之明,早被自己另一个便宜徒弟当归指着鼻子骂多了,倒是难为这傻书生搜肠刮肚,给自己了寻了这么个不怎么像样的理由了。 国师露着白牙笑个不停。 元季一脸无辜,自己可是说错了? 好你个臭老头,强抢我的烧鸡,还笑我的傻书生。 护短的狐狸精可不管这凡人的国师地位有多高,她“咕咕”发出一声生气的狐狸叫,在国师挺拔的大鼻子上流下两道爪痕。 国师笑的正自乐呵,被这狐狸精偷袭,捂着鼻子嗷嗷叫,“你这狐狸精,可真正是凶残,痛死老头子我了。” 绾绾听的国师的叫骂,还想再补一记爪子。 元季在狐狸精挠上国师的脸的时候,就已经傻了。待见绾绾还想动爪,他慌忙把狐狸精拉至身后藏起来,担心国师一个恼了,把漂亮的赤色火狐狸扒了皮做成狐狸皮围脖。 元季嘴里赔着笑,“野狐狸不懂事,国师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他眼神却觑着,那个挤眉弄眼的想看清自己鼻子上抓痕的国师,然后,趁机抓着狐狸精撒丫子跑了。 绾绾正为书生向国师这个白发臭老头低眉弯腰而不爽快,却被傻书生揪着就跑,她大呼,“傻书生,你跑什么?” “咚”“咚”“咚” 连着三声响,大角观三扇大开的大门,一齐重重关上,元季冲上前想打开门却不得法,急的满头大汗。 “傻书生,你让开”,绾绾手上施法,想要震开了大门,但却反被震了回来,嗷叫一声飞摔在大角观正中央地面。 元季大惊失色,“绾绾~”,他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蹲下抱起被震回原形的赤色火狐狸。 “哼,谁准你们跑了?” 国师阴沉的问话在头顶响起,元季担忧狐狸精的伤势,气急,“你这小鼻子,小眼睛的老头,真正是坏心肝。” 元季学了一肚子圣贤书,但圣贤书上没教他要怎么骂人呀,他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两句。 国师被书生指着鼻子骂,蓦地瞪圆了眼。他站立不稳的摇晃着身子,情绪激动,似乎要晕倒。 瞧国师这副模样,元季住了嘴,收回指着国师鼻子的手指,担忧的想,这国师不会叫自己和狐狸精气的要死了吧,这要真死了,自己和狐狸精估计都得被抓去陪葬。 他识相的收起晚娘嘴脸,惴惴不安的朝国师道,“呃……那个,你也别太气了,谁叫你先抢绾绾的烧鸡来着,怎么说你也吃到了,不亏,给小生骂两句,哦,还被狐狸精挠了一爪,其实也没甚大不了,小生还曾叫这狐狸精挠的全身都是伤呢,不也没生气,小生相信国师您的度量定是比小生大的多……” 书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含着消失在嘴里。 因为他看见本来摇摇欲坠的国师突然两眼含泪,鼻子通红,好像很激动的样子。他纳闷,莫不是叫他们刺激的坏了脑子? 元季更加担忧到不行,若被人知道他们弄傻了国师……“嘶”,那后果想想久可怕。他抱着狐狸精起来,揪着国师宽大的衣摆,想劝他心胸当宽广才是,“喂,你不会真这么小气吧?” 那国师却突然一把熊抱住书生和他怀里的狐狸精,“哇”一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呜呜~傻书生,你再指着我鼻子骂两句好不好?呜~老头子我好久没听见这么动人的骂人声了,以前还有当归那臭小子,呜呜呜~可是现在,那臭小子见到老头子我就瞪着一双冰珠子死似死鱼眼睛,连手指都懒得动弹,呜呜呜~不孝徒弟~哇,我怎么收了这么个不孝徒弟。” 白胡子国师抱着僵硬的元季哀求个不停。 绾绾从两人中间费力的钻出来呼吸,赤色火狐狸对明目张胆,当着她的面抱傻书生的国师相当相当不满。 她摩擦着狐狸爪子,嘶啦对疯癫的国师开挠,“臭老头,不许碰我的傻书生,不许吃傻书生豆腐,不许对着傻书生摆出这副恶心的表情……” 国师袖袍一覆,收掉绾绾的挠势,他自僵着的书生怀里,像抓小狗一样抓住赤色火狐狸的脖子,阴森森的道,“狐狸精,你喜欢清蒸还是红烧?” 第21章 法术被封 赤色火狐狸从未受过此等屈辱,当下便不管不顾双方力量悬殊,像咬发鸠山上的野鸡一般,嗷一口死命咬在国师手腕。 “你这狐狸精,怎这般经不起玩笑?”国师痛的直甩手,扯着嘴角,隐隐后悔不该故意闹这野性难训的野狐狸。 血水龇红了赤色火狐狸的白牙,绾绾任凭国师怎么说就是不啃松嘴,一心要抱受侮辱之仇。 这狐狸精太是冥顽不灵。国师一气之下用符咒贴在赤色火狐狸额头,符咒刚一碰上火狐狸额头就化作一道金光打进火狐狸体内。 国师又隔空对着大门划了一道术法,大门打开,他大喝一声,“去。”赤色火狐狸旋即被远远的飞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明宫上空。 好一阵死寂~ “该死的,臭老头,你把绾绾弄哪去了?”来不及阻止,眼见狐狸精不见了踪影的元季暴喝出声,肝胆欲裂,面目狰狞。 国师心虚的趔趄了一下,嘴硬的弱弱的道,“你这傻书生也太偏心了,那狐狸精咬我你怎不说?” 他露出手腕到元季面前,以示不是自己的错,要怪只怪那狐狸精太过。 元季拍掉国师的手,冷嘲热讽的道,“堂堂一国之师,跟只小狐狸计较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自家狐狸精虽然娇蛮了点,凶悍了点,嘴毒了点,呃~还有喜欢闹自己了点,大体上还是很乖巧可爱的。 书生没发现,自己正被狐狸精带上一条极其不讲理的护短的歪路。 耳听书生的谴责,国师更加心虚,不敢告诉元季方才他那道符封住了狐狸精的法术,他眼神犹疑,不动声色的背手在身后凌空开了一道门。 “反正横竖跑不出京师”,国师腆着脸假笑,然后速度奇怪的转身钻进了他打开的门里。 元季心急的探手去抓,却只来的极抓住国师的一个衣角。 缓缓合上的门里的国师以手为刃,挥手割断书生拽住的衣角,奸诈的笑着道,“傻书生老头子忘了说了,狐狸精被我封了法术跟个凡人无异,你还是快快去寻吧。” 元季被一股绵柔的掌力带倒在地,再起身,已不见了凌空出现的那道门,只剩下国师的余音在大角观内回旋。 凡是想着守礼的书生这回真的动怒了,再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之分,狠狠的咬着牙发誓道,“臭老头,你小心别给小生抓着了,否则小生非揪光你的白胡子不可。” 话落,元季火急火燎的向外冲。 躲在门里,翘着二郎腿,懒懒的卧在软塌上,一口一个葡萄的国师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长安城东通化门偏北三十里,秦子吴一身落拓,风尘仆仆的坐在路边啃干粮。 他边啃着干粮边愤愤不平的低声道,“老子豁出命和匈奴大军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你们这些小杂种还缩在娘们的裤裆里。不就看老子穿的邋遢了点么,竟然敢把老子给叉出来……” 秦子吴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磨的快没边了的裋褐,越发不甘,他丢掉手里的大饼,站起身竖起中指,指天恶狠狠的骂道,“老子非把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杂种给切碎了。” 吼声久久不散,秦子吴叉腰狂笑,好似将心理的怨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突然,“呜啊啊~”,空中传来惨叫连连。 那是什么? 一只……火红色狐狸? 秦子吴傻眼,笑声哽在喉咙。他摸着满是胡茬的大脸,满眼不解,狐狸在天上飞?真是怪事年有,今年特别多。 唉不好… 火红色身影直朝秦子吴头顶摔下,秦子吴闪身避开,突又想到,自己若避开了,这狐狸怕要摔成肉酱了吧。 他心里一动,伸出双手,接住从天而降的狐狸。赤色火狐狸摔的头昏脑涨,眼冒金星,好一会,才缓过来。 绾绾睁开眼,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大熊,眼睛乌黑,亮晶晶的瞪着自己,然后,黑熊精突然说话了。 “好漂亮的小狐狸。” 绾绾得意,这黑熊精眼光真不错。然而,这种得意没持续多久,她又听那黑熊精说道,“这么漂亮的狐狸皮,给阿嗣做成狐敞穿,阿嗣一定欢喜的很。” 竟敢打本狐狸的主意,火狐狸龇牙就要挠黑熊精。 “好凶的野狐狸。” 秦子吴平白得了一只野狐狸,心情大好,他揪住火狐狸的脖子仿佛已经看见儿子阿嗣穿着狐狸敞的模样。 高兴过后,秦子吴随之又想起离开的时候抱在怀里的那小小的一团粉球,情绪低落的道,“也不知道阿嗣认不认得出我这个当爹的?” 秦子吴的语调低沉,透着丝丝萧索。 绾绾可不管秦子吴难过不难过,狐狸眼里冒出熊熊大火。她试图动用法术,可是许久没有半点反应。 绾绾想起国师的那道符咒,顿时抓狂不已。 啊~ 该死的凡人,该死的臭老头,还有眼前这该死的黑熊精。狐狸精恨到不行,漂亮的赤色狐狸毛炸起。 咦?这黑熊精想干嘛? 一件黑色裋褐罩在火狐狸头上,臭汗味铺天盖地,把绾绾熏的七荤八素,她挣扎起来,心理不断呼唤元季。 呜呜~傻书生,快来找绾绾啦~ 呜~绾绾不要被做成狐敞啦 ~呜呜呜~嗝~ 秦子吴看着呜咽的火狐狸,非常满意,他兜头拎起狐狸精,拍拍圆滚滚的狐狸脑袋道,“小狐狸,乖乖的,老子带你回营地啊。” 他大跨步朝大军驻扎的营地房方向而去。 一路摇摇晃晃,挣扎累了的绾绾在这种轻微的摇晃中瞌睡了起来。许久之后,一阵阵雷鸣般的大喊将她惊醒。 “将军回来了” 神策大军驻地,兵将们看见秦子吴的身影,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听见外头的动静,营帐中走出一白衣文士迎面而来。 “将军,如何?”他问道,秦子吴黑着脸摇头。 见状,一旁围拥过来的校尉玄风气煞煞的道,“军事,皇帝老儿他什么意思,我们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得胜还朝,不召见封赏也就罢了,还不让我们进城算怎么一回事。” 听着他不敬的话语,秦子吴厉声呵斥,“玄风。” 玄风十分不甘的住嘴,拧着脖子,觉得自己没错,是皇帝老儿太欺负人。秦子吴无法,三番两次被拒之城门外,他也早憋了一肚子气。 军师知道秦子吴的恼恨,他也知道秦子吴有自己分寸,于是他岔开话题,问道“将军,这漂亮的狐狸打哪抓的?” 秦子吴立刻被转移了注意,他羡宝似的,咧着嘴笑道,“天上掉下来的,给阿嗣做狐敞穿?” 军师和玄风以为秦子吴说的天上掉下来的是玩笑话,两人哈哈大笑。 军师稀罕的接过火狐狸,赞道,“这京师的野狐狸,比我们在关外猎到的毛色还好上许多呢,你们瞧,一根杂毛都没有,阿嗣定会喜欢。” 咕咕~绾绾龇牙表达着自己的愤怒,这些可恶的凡人,一个个的都想把自己做成狐敞,真真该死。 还有这什么将军的,根本不是黑熊精,偏把自己弄成一副黑熊样,当本狐好骗吗?她在心里想了上百种方法,待自己法术恢复后,要怎么一一教训这些人。 军师对上绾绾满是敌意的眼睛,稀奇的道,“将军,这小狐狸看着好像听懂了我们的话一般?” 一只野狐狸而已。 秦子吴对军师说的话感到好笑,“你当是狐狸精呀,还听的懂人话?” 赤色火狐狸转头,眼神幽暗,与秦子吴视线相接,秦子吴笑声猝断,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纳罕,莫不成真是狐狸精? 一直盯着秦子吴的绾绾眼神突然动了动,她在秦子吴、军师和玄风身上各自逡巡了一圈,蓦然低下狐狸脑袋,借此掩饰自己晦涩不明的眼神。 通化门口,元季再次和守卫士兵确认,“你们真的看清了那红色影子落在北边去了?” “肯定是的,我们大伙都瞧见是朝那个方向去了”,守卫士兵确认道。 总算有消息了。 元季舒一口气,他在申时行的帮助下,让金吾卫的人将长安城彻底翻了一遍都没找到绾绾。 正自灰心丧气的时候,总算有人跑来告知,通化门的守卫在讨论说看见了一道奇怪的红色影子落在通化门以北。 他这才匆匆赶来,确认了是狐狸精。 元季认准了方向,就准备去寻人。这时候,他远远的听到一道喊声,他回身一看,申时行气气喘吁吁的跑来,显然是刚得到消息。 申时行大口吸气问道,“傻书生,你一个人去找成吗?要不我金吾卫兄弟陪你去?” 他非常无奈,着实不明白老头子好端端把狐狸精拍飞作甚?傻书生急匆匆的来寻他,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头子又闯祸了,然后才惊诧的意识到,小师傅竟然是只狐狸精。 他顾不上惊诧,急忙帮着书生寻人,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偏偏他又有其他事情耽误不得。 “无需了,小生自去寻就是” 元季担忧没了法力的狐狸精的安全,他草草和申时行说道,就急着去寻狐狸精,脸告辞也忘了。 第22章 差点被剥皮 “哼哈~” “哼哈~哼哈~” 烈日下,元季走在平坦的官道上,不见半个人影,正自心焦。忽然传来雄浑的操练声,他停下来,侧耳细听。 操练声从大道东南面传来,元季欣喜,拐了方向,朝那边走去。 路到尽头,是一座呈拱形凸起的小山。元季站山脚下,操练声明明就在耳旁,可是山上除了树还是树,没有其他的发现。 他虽惊疑,想到沦落到不知何方的狐狸精,咬咬牙走了进去。 所经之处,小树不过手臂粗细,郁郁葱葱,很是鲜嫩。没走多久,元季就敏感的发现了,这山上死寂,听不见也看不见飞禽走兽的踪迹。 甚至于有风吹过,树影摇晃,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但是,操练声却声声贯耳,与山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仿若两个世界。 元季后背冒出冷汗。 突然,山间丛林里升起了一阵阵白雾,白雾从地里钻出,弥漫在丛林上空,遮蔽了日头。元季不适的闭眼。 再睁眼,眼前景象一变。 一排排士兵排成一列,英姿飒爽的挥舞着长矛,口号整齐,气势逼人。操练的士兵前方架着一口整齐的大锅,伙夫正往大锅里头加入新鲜的大骨头。 另一旁的营帐前,赫然飘扬着一面威武的大旗,大旗黄底红边黑字,黑字霸气。元季注意到,大旗上写的是神策军。 据他所知,神策军早已编入皇城禁卫军。 “停” 正带兵操练的玄风发现有人闯入,他立刻叫停。士兵训练有素的把元季团团围住,脸上虎视眈眈。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神策军驻地?来人,押起来。” 玄风用一种看奸细的目光,不善的盯着元季。正值多事之秋,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觉。 元季还在疑惑应该在大明宫的神策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听见两声响亮的应道,“是。”随后便上来两个小兵,把他扣押起来。 “小生是来寻人的。”元季赶紧解释,他听说神策军治军严谨,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必定会要了那人的命。 “来大军驻地寻人,你当老子好糊弄?我看,分明是尖细。”玄风丝毫不相信元季的话,他不知抓过多少像这样的人,直接像以往一样下命令道,“把人押到将军处发落。” “小生真的是来寻人的。”元季再三表明自己的目的。玄风听也不听,一挥手命押着元季的两个小兵跟上,直朝秦子吴的营帐去。 人还未到声先到,玄风在秦子吴帐外大喊,“将军,又抓了个尖细,”他边说边往里头走。 “小生不是尖细” 元季无奈,终于体会到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只希望,这人口里喊的将军不会如这人一般难以沟通。 他老实跟在玄风后头被押入将军营帐,不敢和这些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兵士们强辩。 秦子吴倒拎着赤色胡狐狸,思索着如此漂亮的火狐狸还真不舍得活剥了。可惜了,可惜了。 不过…… “小狐狸呀小狐狸,为了我家阿嗣,你就牺牲一下吧。” 他正自嘀咕时,听见玄风的话,头也不回的道,“噢~这是第几个了?先关起来吧,老子稍后审。” 元季刚被进帐就看见一个壮硕的背影,心知此人就是将军了,又听闻将军的话,想着必须要争取机会,不然真要被当做奸细处理了。 他本想施个理,但想起手还被反扣在身后,只好舍了礼数,清清嗓子道,“将军有礼了,小生元季……” 话未落,元季蓦的瞪大了眼。 他看见,背对着他的将军转回了头。将军左手拎着扭个不停的火狐狸,右手执匕首,在火狐狸的肚子上比划。 “绾绾~”元季大叫出声,使出浑身解数挣脱兵士的控制,撞上将军手里的匕首。 秦子吴被撞的失了平衡,匕首掉在地上。他手里的赤色胡狐狸则趁乱咬在他大腿上,逃了出来。 元季见状,一把抱起狐狸精。 绾绾差点被拨了皮做成狐狸敞,愤怒,害怕,各种情绪兼而有之。她乍一看见书生,细长的狐狸眼立即通红,泪珠顺着长长的眼睫毛滚了下来。 “呜呜”“呜呜” 火狐狸呜咽哭泣,这回是真的受委屈了。元季心疼不已,用衣袖轻轻给怀里的狐狸精擦眼泪。 他掏出申时行给的,可以解除国师封住绾绾法术的符咒,温柔的贴在胡狐狸额头。 绾绾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前额传到四肢百骸,躯体内重新注满了灵力。她大喜,立刻变作人形。 绾绾低头看看自己久违的手脚,十分感动,她扑进书生的怀里,呜哇大哭。 元季何曾见过狐狸精这般模样,当下心思微动。他紧紧的抱着绾绾,心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秦子吴原是大怒要亲手抓撞了自己的书生,却见证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顿时目瞪口呆的大吼道,“老子真撞上狐狸精了。” 玄风反复揉眼睛,不确定的问秦子吴道,“老大,你刚才是想拨了狐狸精?” 秦子吴语塞,两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死定了。果然,他们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马上勾起绾绾的怒火。 狐狸精对得罪自己的人向来睚眦必报。 她右手在头顶上空挥过,施法术将所有人定住,然后噙着阴森森的冷笑,对秦子吴和玄风伸出狐狸爪子。 ……将军营帐惨呼与求饶交杂着响起。 良久,元季上前拉住眼睛发红,火气燃烧正炙的狐狸精,劝道,“好了好了,差不多了,他们在边关流血流汗的,都是大英雄,咱门还是要留几分颜面给他们的。” 听得书生这么说,胡子拉碴,只看到清一双大眼睛的秦子吴脸上满是感动,他吸着鼻子道,“这狐狸精好生凶残,老子看你这书生不错,还是要快快寻了个机会逃离她掌控。” 秦子吴一番自认为好意的话,气的绾绾又狠狠挠了他一爪子。 元季无言,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飞过。 他为这狐狸精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又生气秦子吴想剥了绾绾的皮毛做狐敞,是以对绾绾的报复不做阻拦。 直到见狐狸精把两人挠的皮开肉胀,活像被鞭刑过一样,才开口替他们求情。没想到这将军完全误解了自己的好意。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竟然挑拨书生。绾绾仿佛被踩了尾巴,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起来,直笑的秦子吴和玄风两人惊心动魄。 “叭” 她打了个响指,用法术把两人头朝下悬空漂浮在空中。重心向下,血气从叫上冲到头顶。秦子吴和玄风脸胀的跟猪头一样,惨不忍睹。 元季不忍心的用手捂住眼睛,又实在忍不住好奇的从指缝间偷看。啧啧啧,他惊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疯狐狸的残暴更加高声莫测了。 哼,狐狸精冷哼。 绾绾甩甩挠酸了的爪子,狐狸眼眯起,想起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不急,自己这就回去和臭老头算算这笔账。她亲密的揽抱住书生,脚下卷起一阵风,拖着元季直朝大明宫内的大角观而去。 国师蒙武皇召见,正在紫宸殿为武皇亲选公主大婚之期。 绾绾和书生到大角观的时候,观内空无一人。她放开书生,思索要怎样对付道行比自己高深的臭老头才能不吃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绾绾眼睛一亮,想到,其实只要臭老头如她先前一般,封住法术,岂不任自己为所欲为了。 但是自己道行尚浅,还斗不过臭老头,怎么可能封住他的法术? 她越想越觉得此计不可行,愁眉不展。 云季见狐狸精急匆匆的来报仇,到了却又无任何动作,觉得不像是她的风格,于是好奇的问道,“绾绾,不报仇了吗?” 绾绾丧气的露出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和书生说了自己的打算,末了委屈的道,“我打不过臭老头。” “咳咳”,元季揪了揪狐狸精软趴趴的耳朵,思索了一会,从袖子里抽出另一张符咒递给绾绾,“大胡子给的,你试试。” 那个半吊子?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绾绾不抱兴趣的接过看了看,待看清了上头的东西后,立马精神焕发,眼睛发亮。 符咒上隐有很强的术法,肯定不是大胡子的道行能画出来的。除去大胡子,那就只有臭老头了。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这张符咒和臭老头打入自己额头的一模一样。 “吧嗒~” 绾绾红唇重重的亲在书生脸颊,抱着他的手臂摇晃着撒娇道,“傻书生傻书生,绾绾太喜欢你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不对不对,是比太喜欢还要多的多的喜欢。” 元季有点手足无措,对狐狸精的示爱还是不太习惯。偏偏狐狸精不满足,自己都这么喜欢傻书生了,那傻书生呢? 绾绾又亲亲元季另一边脸颊,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在他脖颈出蹭啊蹭的。她感受到书生胸膛的剧烈起伏,红唇坏心眼的一路吻上书生光洁的下巴。 书生脚下酥软,一人一狐一齐倒在大角观唯一的软塌上。 第23章 炸油锅小人 硕大的狐狸尾巴将书生整个身子包裹进来,绾绾像只啄木鸟似的,轻一下浅一下的叼着元季的嘴唇。 一股暧昧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绾绾红艳艳的小嘴迷恋的描模着书生的唇形,两只狐狸狐狸耳朵酥麻的颤颤巍巍,对这种滋味陶醉不已。 可怜元季一颗纯情的小心脏,被绾绾拨弄的扑通扑通直跳,矛盾万分。既不舍狐狸精得呵斥狐狸精的坏心撩拨,又觉得羞耻满满。 绾绾试探性的伸出小舌头,溜进元季的嘴里。 滑溜溜的小舌头在书生嘴里搅弄风云,元季闭上乌黑澄澈的眼睛,细长的睫毛覆盖住眼睑微微颤抖。 书生红着脸害羞的,暗暗小窃喜的迎接着狐狸精软趴趴、馥郁馨香的身子,双手不自觉的抚上两团绵软。 原来两个人间亲密无间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 酥酥的、麻麻的、还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咕嘟咕嘟不停冒小泡泡的幸福。 狐狸精后悔迭迭。 难怪狐狸姥姥要自己来人间体验情爱滋味,过去的九百年,自己可不是白活了么。 绾绾睁着狡黠的目光,贪婪的盯着书生英俊白皙的脸庞。那样子,仿佛像是盯着一只上等烧鸡,正自暗暗琢磨要如何将他拆吃如腹,一举拿下傻书生。 狐狸精伸出如新鲜出锅的豆腐般白嫩嫩、水盈盈、充满邪恶的小手,探进书生的衣襟,摸上书生结实的胸膛。 手下的触感结实有力量,肌肉绷的紧紧的,蓄势待发。 呵,想不到傻书生看着文弱,倒有一副好身材。 绾绾贪恋不已,红唇下移。用齐整洁白,似小贝壳一样的贝齿撕咬着书生的衣带。 元季被狐狸精挑逗的浑身酥软,意志力薄弱的防护着自己最后一层矜持。 眼看书生就要丢盔弃甲,举手投降。拜倒在狐狸精的魅惑之下了。 “砰”,大角观大门被人一脚粗鲁的踹开。 “师傅,傻书生……” 来人蓦然噤声。 门口,申时行看着塌上勾搭成双的狐狸精和傻书生,铜铃铛大小的牛眼瞪的老大,大胡子下的老脸可疑的红了。 大胡子的上场总是这么惊天动地。 书生被这动静吓到,惊的推开狐狸精,七手八脚的整理起衣裳,一副被人撞见干坏事没脸见人了的模样。 书生用手蒙住眼睛,掩耳盗铃,仿佛这样就能让闯入者看不见他似的。 “呵”。 绾绾嗤笑,眼瞅着傻书生这叫人爱怜的小模样,一扫被人打断好事的郁闷。 “大胡子,给我一个不弄死你的理由。”她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鬓发,柔弱无骨地倚靠在元季身上,危险的眯起狭长的狐狸眼。 申时行小心翼翼的后退两步,笑的满脸讨好,申诉道,“京畿卫来报,皇城北十里时有军士操练声震天,引的人心惶惶。京畿卫派去探查的人一无所获。陛下命这事由我们金吾卫接手调查,我就是来找傻书生一起去探查的。” 话落,申时行忐忑的等着狐狸精判决,心里叫苦连天,惹谁不好,竟惹上凶残又狡猾的狐狸精。狐狸精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没料到意外地,这回绾绾只是用鼻腔哼了哼。 狐狸精不同寻常的表现,反倒使申时行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暗自祈祷她待会不要把自己修理的太惨。 绾绾可不管自己的一声闷哼,吓的大胡子申时行一下子在心里演练了十几种狐狸精折磨自己的方法。 她私咐着申时行话里透露的内容。 皇城北十里…… 报复心重的狐狸精想起让她颜面扫地的秦子吴的军队似乎就驻扎在那。 既然这样,“我也去”,狐狸精独断专行径自做出决定,拖着傻书生就往外走。 那模样,趾高气昂傲娇的和开屏的孔雀似的,真叫申时行憋屈,又打不过狐狸精,只好悲愤的跟上。 因为此前元季已经来过一趟了,所以此次非常的顺遂。 但有了狐狸精的强行加入,使得这趟路走的时间比元季当时焦急情况下用的时间多出了大半。 野狐狸放归意外,立马立马天性解放。 一会化作狐狸模样扑蝴嗅花,一会儿缠着傻书生要抱抱,一会施法捉弄大胡子,真真把申时行急死个人。 大胡子申时行鼓起勇气对狐狸精的不误正事表示强烈的抗议。 结果以脸上添了一道抓痕结束反抗。 申时行愤愤然的怒瞪着元季以一种宠溺的神情,温柔的目视着火狐狸,在碧泱泱的草丛里滚来滚去。 元季接收到申时行的控诉,不自在的摸摸鼻尖,朝火狐狸喊话,“绾绾回来了,我们要赶紧的了。” 火狐狸听见元季的喊声,耳朵竖起来动了动,欢快的朝书生跑来。 书生准确无误的接住飞奔而来的火红声音,拍了拍它的脑袋,轻柔的替它拿掉身上沾的草屑。 大胡子傻眼,区别对待啊。 “小师傅,为什么傻书生叫你就爽快的应,我叫你就给我来了一爪子,不带这样的啊。”申时行不满的咧咧咧。 火狐狸直接忽略掉耳边叽叽喳喳吵嚷的大麻雀。 元季丢给大胡子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暗自偷乐,我和绾绾的关系,哪是你能比的? 哼。 书生傲娇了。 没了狐狸精的不着调,接下来的路程,三人总算没有再耽误的到了元季此前到过的小山丘。 小山丘还是那副模样,郁郁葱葱、枝影摇曳。 然而或许是晚边的缘故,这时候的小山丘有一种阴阴森森,忽明忽暗,鬼气萋萋的森冷感。 元季被冷风激的汗毛直立,下意识的环紧自己寒凉的手臂。 绾绾见状从元季身上跳下来,化作人形,用大尾巴拖着书生的后背。 温热的气息从后背向四肢蔓延,元季心里头暖洋洋的,感激的对着绾绾笑了开来。 书生笑的两眼忽闪忽闪的,如天边的星星一样明亮浩瀚,带着无穷的深意。 狐狸精迷失在书生的目光里,蓦的竟然感觉到了一丢丢害羞。 她两颊微红,生生艰难的撇开视线。 呵呵~ 元季笑的更开心了。 情意渐渐在一人一狐间升温,四周的森冷感仿佛被燃烧殆尽,小山丘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又如同前次一样,一阵习习凉风过去,小山丘升起白茫茫的雾气。 白雾里头伸手不见五指,就连绾绾这样的狐狸精在这种时候不敢大意。 三人立刻背靠背,呈一种防御姿态。 雾气越来越浓…… 半刻钟过去了,白雾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绾绾正要想辙退出去的时候,茫茫云雾里忽然响起得意洋洋的骂人声和哀哀怯怯的讨饶声。 狐狸精敏锐的察觉,雾气里温度越来越高,几乎快要灼伤自己的皮毛。 绾绾立马收起外露的狐狸尾巴和狐狸耳朵。 好一会儿后,四周又响起“滋啦滋啦”的奇怪声音。 随着滋啦滋啦声越来越响亮,雾气受热蒸发,前方不远处的人形开始变得清晰。 就见那里,燃烧的旺旺的柴火堆上架着一口硕大无比的铁锅,铁锅里滚油沸腾,几个人形模样的小人在沸腾的油锅里翻滚着。 而在铁锅一旁,一个同样小小的人形,站在一个高椅上,手里握着一柄和身形完全不符的,大大的长柄铜勺,不断从锅里舀起滚烫的热油,劈头盖脸的浇注在油锅里的小人身上。 那场景,仿似十八层地狱里下油锅司罚的情形。 绾绾的狐狸耳朵敏锐的听见,小人边炸人边嘟囔,“你们这些奸细,老子每天给你们炸上九九八十一次,看你们还敢不敢来偷窥军情。” 第24章 被抛弃的神策军 油锅背后,神策军黑旗在风中飞扬,还是绾绾到过的那个大军驻地。只是叫人不可思议的是,秦子吴、玄风和大军将士们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都变成一臂长的小人了。 秦子吴扬着满脸爪痕,热情到谄媚的招呼绾绾,“狐狸娘子,你们咋又来了呀?” “你已经狠狠削了我一顿,可不兴秋后算账再来打我啊。”落拓的将军满脸委屈,眼神忽闪忽闪的和被人欺负了大狗一样可怜。 就你们现在这副模样,我也下不去手以大欺小啊。 绾绾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郁闷的想,一时间傲娇的狐狸精憋闷到内伤,沮丧地趴下了两只狐狸耳朵。 哼,狐狸精很不爽,一副拒绝说话的样子。 “秦将军,小生实在好奇你们为何变成了这副模样,还有这油锅是……”元季有礼的问出面前奇怪的现象。 心思飘在半空的书生还沉浸在与狐狸精黏黏糊糊的亲热劲中,心里实在爱极了狐狸精现下这副似乎被狠狠欺负了一番的傲娇劲。 他爱不释手的揪着狐狸精软趴趴的小耳朵,玩个不亦乐乎。 绾绾敏感的察觉到了元季的心思,她对傻书生向来多了几分包容,索性整个人挂进他怀抱,任他摸个够。 “操”,刚起了个头,小小的秦子吴就异常气愤的嚷嚷开来,“还不是那群鞑子,打不过老子就玩阴的。” “将军,”大概是怕泄了机密,玄风适时的插嘴阻止秦子吴的怒骂,“各位,要不我们先进帐,你们待我们细细说来。 闻言,狐狸精和书生,再加上个大胡子申时行从善如流,随着他们一并进营帐。 营帐里浓郁的酒香缭绕,一只完整的烤全羊在火堆上滋滋冒着油光。 秦子吴热情的招呼他们在烤全羊面前坐下,斟酒递肉,好不忙乎。 绾绾嘴里啃着羊肉,她趁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在端着酒杯正张嘴要喝的元季耳边悄声耳语了一句,“待会,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动,不要吃。” 元季疑惑不已,看看一副若无其事,端坐着喝酒吃肉的狐狸精,又看看一旁大快朵颐,不住称赞食物的申时行,一时很不解狐狸精的用意。 反正总不会害我。 书生很是信任狐狸精,虽然也馋面前的食物,倒也还控制的住自己。 他放下酒杯,推拒着秦子吴的劝酒。 绾绾见状,红唇微勾,满意的不住点头,之后也没有取食。 “切,不会享受”,申时行万分看不上两人故作矜持的模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呵,狐狸精不做辩解,眼珠子转了一圈,勾起一个坏坏的笑,“喏,这些都给你。” 她把自己和书生面前的食物都移到申时行面前。 申时行来者不拒,把食物一扫而空后,才觉得差不多有七八分饱了。 在秦子吴满是怨念的大骂和玄风时不时补充说明的无奈里,绾绾他们终于明了驻军这副样子的缘由。 一年前,神策军在与匈奴军的一次大战中,匈奴人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很是邪门的巫师混进他们军营。 大军不知不觉中就被人下了巫蛊,每到夜里将士们变成一臂小人的模样。 此后,匈奴人时常在夜里来偷袭,还派出奸细来探查实情,一时间将士们损伤惨重。 秦子吴他们无法,只好上书給女皇陛下陈述了事情经过。 可是一道又一道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许久都不见回音。秦子吴的军队一夜间仿佛成了放羊的无主样,根本没人理会一下。 秦子吴他们在边关死守,直到有一天,匈奴大军忽然退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后方传来恩师杨硕老将军在嘉峪关大戳匈奴大军,赶跑了匈奴人的消息,大军才开拔回京师长安。 最让秦子吴等人无法接受的是,自从大军回到长安,女皇陛下置之不理也就罢了,但就连城门都不让他们进去。 大军无召不得擅自行动,秦子吴和将领们一商量决定在离皇城北十里外的这个小山丘安营扎寨,再想方设法求见京师求见女皇陛下。 大军安营扎寨后,时不时的有匈奴奸细来探。 将士们本就怨恨匈奴鞑子太狠毒,就把憋屈了一肚子的火发泄在早晨这一切的匈奴奸细头上。 经过几天几夜讨论,他们想出了一个更为狠毒的法子来对付匈奴奸细。 那就是仿照地府里的司刑,下油锅。把抓住的匈奴奸细下饺子似的下了油锅,看以后匈奴鞑子还敢不敢来探。 秦子话落,久久不语,表情带着些迷茫。 “神策军不是已经编入皇城禁军了吗?”申时行偷偷询问元季,“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元季肯定的颔首,出主意道,“确实是这样,你和禁军那边接触的多,我们回去查查?” 打定了主意,元季携着久久不言语的狐狸精和申时行起身就要告辞。 临行前,秦子吴万分不好意思的摸着胡子拉碴的大脸请求,“能不能拜托你们给我们往上递个话,是在不行的话,你们去我府邸带我家阿嗣来见见我,可以吗?” “成,这个好说。”申时行痛快的应承。 秦子吴喜不自胜,“你们去朱雀大街宝通巷的秦府找一个叫秦承嗣的人,那就是我家阿嗣了。” “好,我们一定记住……”,元季刚开口想要时候话。 忽然,“咚咚咚”鼓声震天,整个营地嘈杂沸腾了起来。 “报,将军,又兵士看见似乎又有奸细潜进来了。”一个小兵一路小跑着前来报告。 “哼”,秦子吴戾气迸发,整个人严肃不已,浑身满是浴血奋战,奋勇沙场后的气势,“把奸细给我揪出来,老子必定叫他有来无回。” 一时走不了了,绾绾等人带回,端坐在营帐中等候结果。 营帐外火光通明,脚步声来来回回,大有不找出奸细誓不罢休的意思。 绾绾无聊地卷着发梢玩,不明白傻书生和大胡子为什么都是一副很凝重的表情。这种将在,国在,家在的荣辱使命感,对狐狸精的世界来说委实太陌生了。 干脆去外面凑热闹。 狐狸精脑子里刚起了这个念头,就立马化作一直火红色的狐狸,偷溜了出去。 外头兵士们人来人往,绾绾一眼发现,主帅营帐边旁边的旗帜下,一个眼睛圆溜溜,鼻头圆溜溜,小脸圆溜溜十分可爱,但一脸冷漠的面瘫黑衣少女静静的从上往下,观测着下方的情形。 恩,……鬼差。 有意思了。 绾绾一溜烟上了营帐顶端,黑衣少女对底下的嘈杂无动于衷,就那样寂静无声的和火狐狸对视。 火狐狸率先开口了,“鬼差?” 黑衣少女对面无表情,平铺直叙的肯定道,“恩,狐狸精。” 火狐狸不满她的态度,“你来做什么?” 黑衣少女仿佛没有察觉火狐狸的不满似的,淡淡的道,“工作。” …… 天性骄傲的狐狸精对上面瘫寡言的少女鬼差,火花四溅,眼刀子你来我往杀个不停。 正当狐狸精要上爪子让鬼差认清彼此的地位时,却见鬼差少女轻飘飘的转身落在将士们中间。 “奸细在这里。”有兵士发现她的身形,急声呼唤其他人。 就见兵士话还没落下,鬼差少女在他后脑勺一敲,那人就瘫倒在地上。鬼差少女又在倒下的兵士头顶虚空一抓,就抽出那名兵士的魂魄,塞进随身斜背着的黑色布袋里。 火狐狸眯眼,这鬼差是在勾魂呀。 绾绾想了想,和阴间鬼差对上,似乎不是很美好的事情啊。自己虽然是狐狸精,但也抵不住鬼差在混乱中一个不小心勾错自己的魂呀。 火狐狸识相的一屁墩坐好,居高临下的看着鬼差左飘右飘,不一会儿勾走了许多将士们的魂魄。 “把她给老子围起来。”关键时刻,秦子吴这个将军出来镇住了场面。 兵士们有了主心骨,训练有素的把鬼差团团围住。 “嘁,麻烦。”鬼差不耐烦的撇撇嘴,面瘫的脸上总算出现了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