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贪心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苏城。 通往高级住宅区的必经之路,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被撞,伤者除了司机,还有后座上一个衣着光鲜的少女。 之所以说她是少女,除了因为她的脸带着稚气,看不出任何世故的痕迹,还因为她怀里抱着一本书,书名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夜风轻吹,无故乱翻书。 翻到封皮翻到扉页,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娟秀的字迹: 第三十一中 高三七班 殷殷 她当时憧憬着自由、美好的大学生活,在十八岁生日当晚,抱着这本书倒在血泊中,是人生的偏差。 司机的死状不符合常规,他的脑部遭到钝器重创,颅骨碎裂了一大半,然而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完好无损,别说骨折,连块皮都没有蹭破。 殷殷还活着,只是失血过多,陷入了重度昏迷。 这场车祸的起因待查,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司机的死亡和殷殷的大量失血,直接原因并非车祸。 殷殷小腹处,衣服有被水果刀之类利器割裂的痕迹,上好的布料翻出了毛边,血液慢慢渗出染红了一大片。 丝质连衣裙染了血,像被狠狠碾压过的罂粟花。 不知为何,凶手只杀死了司机,但没有伤害殷殷的命门,而是留给她一线生机,似乎要通过殷殷传递出一个信号。 殷殷意识尚存时,记忆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来来回回。 仿佛看见了一个人离去的背影,她去追,就在伸手快要碰到的时候,他又远了一点。无论怎么追,她都差了几步。 苏城今晚漫天绚烂的烟花,黑夜因她生日亮如白昼。 这是父亲殷正夫送她的成人礼。 礼物还有很多,父亲送的尤其贵重,除了烟花秀,还有一家法国的酒庄。 此外,殷殷还收到了一顶皇冠和两颗品相极好的粉钻。 拆开礼物,殷殷耳边似有人在对她吹气一般,她的身子被那人的呼吸弄得酥酥麻麻,他说:“殷殷,你压到我的那个地方了。”而后,殷殷感觉到有人将她抱紧,发顶上被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我说过要送你皇冠的,你等着吧。” 殷殷轻抚皇冠上的蓝宝石,心中有喜有悲。 两年过去了,许章熙离开苏城已经两年了。这两年时间里,殷殷没有恨过他,她只是很想很想他。生母去世后,父亲殷正夫续弦,娶了一个年纪极轻的女人。 殷殷和继母关系凉薄,父亲工作又忙,许章熙不在的那两年,殷殷孤独得要命。 生日聚会的那一整个晚上,殷殷都在沉默地微笑着,礼貌地应付着,难过地思念着。 他送了礼物,人却不来。 殷殷神思恍惚,在每一个年轻的异性身上寻找许章熙的影子。 谁都像他,但是谁都不是他。 在热闹的宴会上呆坐了一晚,等到人散,确信他不来祝贺她生辰快乐,殷殷终于死心了。 那个说等她十八岁就回来的人,第一次对她食言了。 殷殷难过得要命,心里面一边想着他又一边埋怨他,其实,他对她实在是大方,她没有开口问他要过东西,可他把什么好的都给了她了。 但一旦开始喜欢,人就会变得贪心起来。 殷殷想要得到许章熙的一切。 第二章 三哥的皇冠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天空无星无月,厚厚的云层沉闷地堆积。 远远地,有车来了。 车子减速,是一辆正红色的法拉利。 这颜色像极了女人的红唇,性感热烈,车主可能就是飞扬跋扈的主。 车停了,许章熙似有察觉。 他坐在后座,身体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心事。 开车的人叫姜潮,负责执行许章熙的一切吩咐。后视镜里,他看见许章熙的脸,肤色很白,高鼻深目,头发柔软而且微卷。 许章熙祖上,太奶奶是德城的贵族,在德城有产业、城堡和土地,民国时嫁给了驻德城大使的独生子。 许家后代,自此都有些日耳曼人特征,而血脉延续到许章熙这一辈,混血基因虽然不再那么明显,但许家人站在人群中无疑还是惹人注目。 许章熙眼神迷离,似醉非醉,半梦半醒。 他心情不好,红酒、香槟、威士忌、伏特加混着喝,喝了不少。 “三哥,车祸……叫人来先送你回去?” 许章熙不语。 头疼。 慢动作转头看了眼窗外,一辆奔驰被撞得七零八落。 这车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他有极其强烈的预感。 是因为喝了太多,产生了错觉的缘故吗? 不过醉是醉了,既不吐也没有胡言乱语,只是身体不太舒服,这酒品也真的是好。 “没事,你先下去看看。” 姜潮应声下了车,车门轻轻关上。 许章熙难受,口渴,想抽烟。 “啪塔”一声,打火机的火苗轻轻摇了一下,火光照亮了一小块空间。 他点烟的动作自然流畅,用手去夹住香烟的时候,那块戴了许多年的百达翡丽便从衬衣里露了出来。黑色的牛皮表带,宝鸡字表盘,看着就赏心悦目。 车里有点闷,他也下了车。 酒喝多了头重脚轻,许章熙踏在地上仿佛失重。 他倚靠着车身,长腿交叠。 咬着烟深吸了一口,烟屁股一闪一闪的,烟灰太长,还没来得及抖落它就自己掉了。 夜静悄悄的,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头来,撒下一片光华。血不再流了,那一摊血迹变成了褐红色。 姜潮蹲在车旁,女孩的脸在月光下十分苍白,头发早乱了。姜潮凝视着那顶歪掉的皇冠,镶嵌的宝石透明闪耀。 心说,不是吧。 他再定睛一看,突然平地起风,一阵寒意袭来,令他脊背和后脑都开始发凉。 三哥的皇冠。 这是三哥上个月从苏富比拍回来的皇冠。 这么说,那车里这位不就是三哥的…… 姜潮顿时感觉头顶悬着一个倒数的时钟,生命在跟时间赛跑,死神冷眼旁观。 “三哥!”他扯开嗓子喊。 “三哥,你过来!” 这两声喊叫,在空旷的马路上十分瘆人。 许章熙把烟夹在手上,他一直盯着那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轿车,有些第六感毫无来由,心突突地跳了两下,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又自己给否定了。 他沉声问,怎么了? 许章熙身体还是醉的,他脑子可没醉,那说不清的第六感原来是不详的预兆。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见惯风雨的姜潮大惊失色呢? 许章熙想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走近了。 许章熙一眼认出后座上那个纤细的身影是谁,看到那张双目紧闭的脸时,他来不及想别的,只是深深地愣住了,剧烈冲击甚至教人失去了思考能力。 一时之间,各种情绪都归于极度的震撼。 潜意识驱使他伸手,去找回一些真实感,许章熙摸了摸她的脸,殷殷脸上的皮肤软软的却丝毫不予人温暖。 原来,重逢和离别可以同时发生。 第三章 失忆小哑巴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救护车来了。 夜凉如水,月亮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就像那晚殷殷的心跳一样。 最近的医院是F大附属医院,全国数一数二的三甲。 急诊不分昼夜地忙乱。 进来的都是需要立即抢救的重症伤患。 帘子被拉起来遮挡了视线,门也被关起来,家属不能进去。许章熙在外面等,隔着一扇玻璃,只知道她在里面,医生正在抢救。 F大、医院、抢救、殷殷…… 许章熙攥紧拳头,一拳打在墙上。 他甩了甩右手,不声不响。 右手手指骨节一片淤青,皮也破了,墙壁染血。 换班的小护士经过,楞了一下,这么帅的男人气躁心伤至此,她的同情心和母性一时涌上心头。 “先生……你还好吧?” 许章熙现在明显不想理,他连随便说一句没事的心情都没有,急诊室门打开,出来一个医生。 短头发的女医生把口罩扯下来,在门口张望着找人。 “殷殷家属……刚才车祸送来的那个女孩儿的家属在吗?” 许章熙当然也就不再理那茬,迎上去,“我是。” “来来来,赶紧签字。” 许章熙默默伸手接过,那张纸一下子被抓出褶皱,他左手握笔,龙飞凤舞。 “病人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失血过多。” “脏器受损,内出血很严重。” “止血止住的话问题就好办了。” 医生简短地通报了伤情。 许章熙听着,额前碎发在他脸上映下一片阴影,医生第一回碰上这么冷静的家属,只是他阴郁得有些吓人。 女医生指了指要填的地方,“这儿,还有这儿。” 说完才发现多余,该填的地方一早填好了。 懂事的家属,医生很喜欢,好感度也就蹭蹭蹭地上升了好几个度。 医生瞧了一眼那术前通知书,签名的字迹大气端正,只是笔划明显歪了,而关系一栏填的是:兄妹。 确认无误,医生说:“去交钱吧。” 姜潮立刻转身去挂号处。 许章熙叫住他:“等等,殷正夫死了,你小心点。” 姜潮一愣,说不出话来。 经过长达四个小时的抢救,殷殷大难不死,只是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术后,殷殷在医院的ICU里醒来,知道这是医院,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医院里,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护士来换药,她满脑子疑惑,想问问自己怎么了,但戴着面罩输氧,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去,很快又睡着了。 危险期还没过,她在ICU躺了好几天。 术后第六天,殷殷转到普通病房。 查体的医生问话,发现了异常,主治医生马上把病人家属找来了解这方面的病史。 日夜守在医院的姜潮被医生的问题搞懵了,哑巴,没听说过啊? 病房外,姜潮低头给许章熙打电话。 “三哥……” 许章熙坐在车里,手指照旧夹着一支烟,想到这几晚在医院隔着玻璃看到的景象,心里不知不觉柔软了许多。 男人无比温柔地问了句:“还好吧?” “现在危险期过去了,刚给转到普通病房,不过……” 他叹了口气,许章熙捕捉到了。 “怎么了?” “那什么,三哥,她以前会说话吗?” “会啊。” 许章熙失笑,这是准备告诉他她哑巴了的意思吗? “三哥,她、她成了个小哑巴啊……” 许章熙挂掉电话。 法拉利嗖地一声冲出地下停车场,直奔殷家。 第四章 用药与做狗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殷家大门敞着,屋外挂着两个一米高的白灯笼。 而隔壁,原本就是许家的故居。 不过那房子现在是空的,门窗紧闭,院子里长了很多杂草,原来种的无尽夏倒是长得茂盛,而墙边的蔷薇满树繁花。 许章熙坐在殷家客厅。 “许少爷,殷夫人还没梳洗,您先喝杯茶稍等一下。” 这位殷夫人并非殷殷生母,殷殷九岁时,母亲在车祸中身亡,殷殷性格因此大变。 许章熙环视四周,只见台子上供奉着殷正夫和殷殷的遗像。 殷殷还没死,把殷殷的照片摆上去,太膈应人了。 至于着是谁搞的,许章熙心知肚明。 十分钟后,正当等得不耐烦时,许章熙肩上多了一只丰腴的红酥手。 下一秒,一个妖艳的年轻女人连声叫着:“轻点儿……疼疼疼,许少爷放手。” 女人被人制住,脸贴着沙发靠背,身上的丝绸睡衣凌乱散开,大片光滑细腻的皮肤裸露在空气中。 许章熙丝毫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只觉得厌恶。 他下手很重,女人一直喊个不停。 但是客厅里一个佣人都没有,应该是被故意支开了。 “我不过是跟许少爷打个招呼,试试你的身手还在不在。没想到两年没见,许少爷还是这么多疑警觉。不过,你今天要是为了车祸的事情来的,那你可就找错人了。我是恨她,但我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少跟我废话,殷殷是不是你弄哑的?”许章熙直奔主题。 “呵……原来,许少爷是想知道这个。” “说。” “你还真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啊,大老远从德城跑回来就为了送个生日礼物,怕她恨你还不敢亲自送,怕她忘了你又费尽心机送个破皇冠,听说她哑了又来找我兴师问罪。” “许少爷,真是好一个痴情种……” 许章熙浑身戾气,这个多嘴的女人再不知死活他就不客气了。 “对啊,就是我弄的,用你教我的办法弄的。我是你的好学生,你教我的东西我一点都没有忘,你开心吗?她再也不能叫你三哥了,你就是上了她,她也叫不出一个轻字来……” 殷夫人话还没说完,被许章熙一下子拧断胳膊。 “嘴巴放干净点……再敢动她,这辈子别想见到你儿子。说!用了几天的量?” 许章熙一身寒气,语气声调冰冷阴鸷。 “姓许的,你动我儿子,我要你的宝贝殷殷不得好死!” “叫你说!” 殷夫人惨叫一声,喘着气说:“一个星期。” 许章熙松了口气,手松开,衣衫不整的女人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你可以试试碰她一根毫毛,不过我劝你不要,如果你还想见你另一个儿子的话。” “你、你把他们还给我!” 她抓着许章熙的裤脚,然而她被一脚无情踢开。 愠怒的许章熙强压下着怒火整了整衣领,“做我的狗,你有机会见他们。要是做我仇人的狗,下场你自己想吧。我让你好好照顾她,你就是这么帮我照顾她的?啊?” “她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肚子上全是伤痕,这笔账我还没有跟你算。你居然敢把她给我弄成哑巴,找死呢吧?我现在留着你,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你可别多想。” “还有,把她的照片给我撤掉。” 扯了一张湿巾,许章熙擦了擦手,刚才触碰过的地方快被擦破皮了,“真脏!” 地上的女人听了冷笑,目送他离开殷家。 空荡荡的房子里剩下殷夫人失神地坐在地上。 佣人们都不敢上前,只有一个老婆子过来要扶黄花,却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 老婆子被黄花吼了一句,退开两步,小心翼翼地询问:“花花,带你上医院看看吧,你手骨折了。” “关你什么事,你去死啊,快点消失行不行?我不用你管!死开死开死开啊你!” 老婆子佝偻着背,不敢出声,去打了一个电话。 一个小时后,一辆路虎停在殷家门口。来了几个人,给黄花扎了一针,黄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婆子不明就里,“你们给她打了什么东西,是带她去医院吗?” “放心,殷夫人死不了,我们老板还指望着她发财呢,发大财!” 说完,老婆子还没反应过来,黄花就被抬上车,门一关,路虎扬长而去。 偌大的殷家,只剩下几个家佣,和一个不像家佣的老婆子。 第五章 舍不得她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医院里。 殷殷睡着了。 姜潮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后头一个阿姨跟着。 病房墙上挂着一台电视,不知道谁给按了静音,新闻台正在播午间新闻。 下方一行字幕来回滚动:殷氏集团董事长殷正夫下落不明,公司持续经营具有重大不确定性,上交所今早发出询问函,股票暂时停牌。 殷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看默片还是在发呆。 她有严重的脑震荡,身体一动就恶心想吐,伤口太多,只好像木乃伊一样躺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电视,聚精会神。 姜潮进了病房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一双褐色的眼睛水灵灵的,小狗一样把下巴缩在被窝里专心致志地看电视。 姜潮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立马就急了。 谁啊?谁给她开的电视? 在房间里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遥控器,最后还是殷殷从被子底下把遥控器拿出来,姜潮这才一把夺过来关掉电视,做完这一切,出了一身的汗。 一低头,看见殷殷的目光跟着他,好奇宝宝一样满是疑惑,姜潮又先是着急了,“那什么,你醒了……我叫姜潮,是三哥的朋友。” 殷殷不语。 姜潮又说:“不认识我,三哥你肯定没忘对不对?” “三哥?许章熙?记得你就眨眨眼。” 殷殷听了没什么反应,眼里很漠然,搞得姜潮有点不知所措,心说这人还挺高冷的。 他使了个眼色,阿姨会意,上来伺候吃饭,在桌子上一样一样地摆开饭菜。有钱人都是小祖宗脾气,怕病人挑食,黎阿姨做了七八样菜。 黎阿姨说:“殷小姐,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没敢做重口的,都是清淡有营养又好消化的菜,你现在生病,估计也没什么胃口,等你好了,喜欢吃什么,你跟黎阿姨说,我给你做。” 姜潮还没吃饭,肚子饿了,随手洗了一个苹果,坐在沙发上吃得起劲,咔嚓咔嚓。 …… 病房外。 走廊尽头,许章熙穿着粉白色衬衫站在窗边。 后头传来脚步声,“小舅舅。” 许章熙侧身回头。 来人是李洛,许章熙大姐的儿子,只小他两岁,家教森严的缘故,一直乖乖管许章熙叫小舅舅。 李洛今年刚刚从医学院本科毕业,现在在医院里做规培。 他递给许章熙一叠没来得及粘贴的检查报告和一份A省通用病历。 “小舅舅,你自己看吧。” 许章熙接过,低头翻看。 许章熙看病历,李洛看许章熙。 “你这手怎么了?打过架了?” “没。” “那是自己跟自己怄气?砸墙?砸车?还是砸哪儿了?” 被人戳穿了。 许章熙置若罔闻,继续看病历。 熟悉的图像、数据、指标、术语,他发现这些东西还好好地待在自己的记忆深处,以为早就忘掉了,原来没有。 情况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小舅舅,你别担心,她还好啦。”李洛说。 许章熙点点头,“你现在在哪个科轮转?” 李洛说:“神经内科啊,你早一个月回来还能来学校参加我的本科毕业典礼,我们带教老师还提起过你呢,你当年可是他的得意门生。” 许章熙不响。 医院旁边就是F大,从他们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医学院的教学楼。 许章熙若有所思。 “小舅舅,你真当她是你妹妹啊?” “嗯。”含糊地应了一句,许章熙不想多说,便把指间未点燃的香烟咬进嘴里。 李洛指着墙上的标语,“看见没,这里不准抽烟。” “我知道,就咬着,没想抽。” 许章熙把打火机收起来,“她怎么样了?” “你自己不会去看?”李洛耸耸肩。 这人现在有仇家,小舅舅出来护着,她的安危自然是不会有问题,但黎家难缠,肯定会暗中折磨殷殷,到时候还不是小舅舅出来擦屁股。 李洛摸摸鼻子,一副有事要说的样子,“小舅舅……” “嗯?” “你舍不得她?” 许章熙:…… “一看就知道了,你就是舍不得她,不然你也不会回来。不过幸好你回来了。” 李洛叹了口气,“唉……黎紫琪要知道你有这么一位好妹妹,啧啧啧……画面太美,我都不敢想象。” 许章熙挑眉,“你话真多。带教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滚回去上班!” 李洛:…… 过河拆桥?可以可以。 李洛回敬一个挑眉,并不在乎,继续分析利弊。 “小舅舅,你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以我跟你的关系,你对殷殷什么感情我还不清楚吗?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暴露的一天。我知道你无所谓,娶谁都一样。” “不过承诺就是承诺,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要娶黎紫琪,黎家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小门小户,丢了脸面,估计殷殷能一天进一次急诊。你说呢?” 许章熙面无表情,“你想多了。” 李洛一口气闷在胸口,“到时候殷殷被人追着报复,你还得想方设法出来保她,还是送到我们家,你把事情处理好了再接回去。” “再说吧。她转去了几零几?” 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李洛皱着眉头,无奈地伸手往前一指,“尽头。” 第六章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病房里传出一个中年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姜先生,您看见了,她不肯吃。这饭还是你在旁边看着我做的,我还能害人不成?再说我也没那个心没那个胆啊?” “黎阿姨你冷静冷静少说两句,她不是那意思,先坐过来着吧。” 姜潮把暴躁的黎阿姨安顿好,这是姜潮特意找来煮饭的帮手,做饭挺利索的,就是爱多想,嘴碎了些。 “怎么了?” 隔了老远,许章熙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 殷殷听见这声音突然感到一阵触动,两人目光相遇,许章熙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高深莫测。 不过,许章熙不是这样,他看殷殷却一眼就瞧了个透彻。 她的眼神乍一看是直愣愣的,望过来的时候,好像在看着你又好像在发呆,神态如无辜的小兽,看久了就是似瞪非瞪。摆明了不是耍心机那一挂的,喜怒哀乐一眼看穿,往好了说就是清纯无害,往坏了说就是太天真,还不懂事。 许章熙在沙发上坐下,姜潮把显而易见的事情复述一遍,“三哥,殷殷不肯吃饭,我跟黎阿姨劝了好久了,她就是不吃。” 许章熙看了看殷殷,殷殷闭上眼睛假寐。 “不吃饭?那是不饿了……姜潮,你先带黎阿姨出去等我。” 听了这句话,黎阿姨如同大赦,笑眯眯地就上来准备把热腾腾的饭菜收好带走,许章熙抬手,温声说:“黎阿姨,不急,你先出去吧,我跟我妹妹说两句话。” 黎阿姨应声哎了两句,跟着姜潮出去了。 姜潮顺便把门给带上了,屋里就只剩下许章熙和殷殷。 有许章熙在,殷殷心里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他一进来,她就只能感受到他一个人的磁场。直觉告诉殷殷,他是宠她的。殷殷暂时觉得安全了,放下了一半的戒备。 她想说话,习惯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唇动了动。 “你想说什么?别着急。” “哎……我找找,这儿有纸没有啊?” 许章熙边说边搜寻了一下,这病房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遂放弃了找纸笔的想法。他低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是许章熙面瘫,就是对着殷殷的时候,忍不住摆出他傲气的一面。 他要是不傲气,殷殷能把他当太监使唤。 这丫头就是这样,太能拿捏许章熙,给她点阳光就不知道自己是棵草了。他要是天天笑嘻嘻地捧着她,她可能睬都不睬你,欺软怕硬的小东西。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说吧。” 殷殷咧嘴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还带着些稚气。 许章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她看,或许他本人无意,但总在无意间流露出动人的、蛊惑的温柔。他天生自带讨女人喜欢的本事,但他想不想让人来亲近就是另一回事了。 殷殷嘴唇上下开合,动来动去什么动静都没有。 而许章熙也懒得认真搭理她,盯着她看了好久,一直在细细看她的模样。 殷殷的牙套摘掉了,头发还是以前那个长度,人长高了,也更像个小妇人了。她长得像她母亲,可许章熙偏偏不想用“丰肌清骨、空态尽天真”这样的好词来形容她。 这人的性格不知道像谁,从小就鬼马精灵,在殷正夫和许章熙面前还算规矩的,这两人要是不在,她捅的篓子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 变了,又好像没怎么变。 殷殷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许章熙。 “干嘛?饿了?” 殷殷摇头,还想说话。 许章熙烦她这样,“说什么呢?我听不见……” 殷殷有点泄气,他分明是故意的,耍赖啊。 “唇语?我看不懂。”许章熙故意激她。 殷殷不再说话,脸上挂着掩饰的笑,一副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样子。 许章熙心软,首先败下阵来,“对不起,三哥刚才真没看懂,慢点说,再说一遍。” 殷殷扬起嘴角,说:“我,是,谁?” 许章熙一个字一个字跟着念了出来,差点没打她。 “我是谁?”他又重复了一遍。 殷殷目不转睛地看着许章熙,嘴角还带笑意,像在说,对了,你可真聪明。 许章熙被气得一秒钟冷了脸,“你不知道你是谁……你在跟我开玩笑?” 第七章 跟我玩点别的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他居高临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 殷殷胆小,许章熙一发脾气她就有些被吓到了。 男人无奈,他压着那股气,说起话来还是有点凶巴巴的。 “殷殷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现在长大了,再像小时候那样捣乱我回头可是要揍你的,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求我。” 许章熙亦真亦假,半哄半威胁地教训她:“你听见没有?别以为你现在是大人了我就不敢怎么样。我特么照样揍你!” 殷殷没说话,许章熙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他缓和了语气,转身坐在椅子上。 殷殷眼角余光看见他的手臂,白得像得了贫血症一样。 静了一会儿,她听见许章熙说:“殷殷,我不想跟你玩这个,你换个别的行吗?成年了都,能不能跟三哥玩点别的?” 恳求的语气,带点无奈和一丝丝讽刺。 殷殷笑笑,动容但是并不体谅。 她想背过身去却扯到了伤口,疼得轻轻哼了一声。 许章熙听见了,气得愣是没理她。 她一开始只顾听他训自己,他不说话了,她就垂着眼眸看自己手背上插的管子。 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一眨眼就落了泪。 没敢擦。 后来病房彻底安静下来,殷殷又忍不住好奇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结果,这一抬眸,视线就撞进了许章熙的眼睛里。 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殷殷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疑惑,眼底波澜藏着愁绪和不安。 她抿嘴对许章熙笑了笑,一笑连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许章熙随便她看。 他眉心微拢,心情烦躁。 看见她眼角湿润,想想还是算了。 许章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顺了顺气预备翻篇,“我又不是真的要凶你,别哭了。” 他过来,要帮忙擦眼泪,殷殷自己抢着用手背擦了。 许章熙也随她去,心想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 “伤口弄疼了吧?” 殷殷点点头。 “你跟我置气做什么?又不会说话,再气还不是气死你自己,我不高兴了就说,一点损失都没有。” “你现在可折腾不起,要是个明白人,你给我乖乖听话,我就叫医生给你开点止痛药,不听话,受罪的是你自己,这点道理能想明白吧?” 殷殷静静想了想,又冲他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好孩子。说了这么久,头晕不晕?好了,我不逼你,先吃饭吧。” 这时刚好电话响了,许章熙接起电话,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床边。 他的眼睛放在殷殷身上,右手也握着殷殷的。 许章熙一下一下地安抚,像在讨好一个小动物。 男人的手柔软有力,殷殷的手温软无骨,一大一小,一个宽厚,一个细腻。 殷殷想往回收,她还没撤,他就稍微使了点劲重新握住。 “喂,有眉目了吧?” …… “哼。”许章熙轻哼了一声。 “他兜了这么一大圈,到底想管我要什么东西,犯得上费这么大劲?” …… “就这个?” “你叫他说个数吧。” …… “行啊,我给他就是了,一个月之后给他,你叫他耐心等着吧。” …… 短短两年,许章熙已经改变了很多。 年仅二十四岁,他早已收敛了少年人的稚嫩和轻狂,今时今日,他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可以用老到来形容。 但玄妙的是,他有了更多的资本,可以比以前更加放肆地随心所欲。 笑话,他有什么什么不敢的? 千金难买哥愿意,他有的何止是千金呢? 许章熙眼神清明,脑袋灵光。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事该插手什么事不该插手,他不会不明白。 至于真惹了麻烦,他能不能摆平这个麻烦,许章熙心里也有数。 能用钱解决的,那都是小事。 许章熙挂掉电话还不放手,眼神微妙地看了看殷殷。 “你小眼睛转啊转的想什么呢?” 殷殷嘴唇动了动,没声音,眼睛看着他手背的伤疤。 “我没事,不小心弄的。”许章熙瞎解释了一下。 殷殷作罢,挠了挠许章熙的手心,叫他放手。 第八章 傻女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了然,把她的手放好,再给她盖好被子。 眼前这位小祖宗还是完完全全的小孩子心性,根本就没想着要长大,岁数不小,就爱耍赖皮。 想都不用想,这脾性肯定是她爸爸殷正夫一手娇惯出来的。 一想到她爸爸殷正夫,许章熙免不了要心疼她,想必她还不知道她父亲的事情。 许章熙叹了口气,微不可察。 算了,以后再提吧。 殷殷敏感,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里闪过的一丝怜悯。 他现在无疑是不高兴,眼前这人生气也不大变脸,他变的是气场。 殷殷便收起笑脸,拉了拉许章熙的衣角。 “怎么,想起我来了?”许章熙开着玩笑。 她又笑,傻乎乎的。 殷殷越是这样,许章熙越是难受,话堵在心里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自己比她还傻,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记得他是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怪不得,居然问自己是谁这种蠢问题。 照理说,黄花只给了殷殷一周的药,况且那药只是让殷殷没法说话,这失忆是怎么回事? 许章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殷殷触到那视线便垂着眼眸,摆出一脸逆来顺受的小绵羊模样,任谁捏扁搓圆都可以似的。 “行,傻了就傻了吧,我喜欢傻姑娘,傻姑娘好养活。”许章熙旁敲侧击。 殷殷没理他,自顾自地玩着自己的头发。 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刚说你呆,难不成真变成呆子了? 许章熙神色复杂,殷殷要真是失忆傻了,或许会好受许多,怕只怕她假装若无其事。 “殷殷,听不见我说话?” 殷殷看看他复又露出笑容。 许章熙扯走那把黑发,板着脸问:“跟你说话呢,懂礼貌么?” 殷殷傻笑,主动牵了他的手摇了摇示好。 许章熙哼了一声轻轻甩开,指着自己道:“以后吧,你得管我叫三哥,谁要是再问起来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你就说你是我的……” 许章熙顿了顿,改口说道:“再说吧……你先把身上这身伤给我养好了。” 殷殷听他语气转常,又是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上齿。 许章熙一脸心疼。 没他照顾,殷殷这傻白甜估计一秒钟就得歇菜。 他懂她。 殷殷人太单纯,毫无心计,人又热烈,做人行事有几分他的风采,落落大方,所以他愿意把好东西给她。 只要他有,什么好的都给了她了。 前十六年,许章熙陪着她,有什么事他都给她罩着了。 这两年他不在,殷殷的继母黄花面上对殷殷好,暗地里使坏。 殷殷收起笑,眯着眼睛不看许章熙,闭着眼假寐。 许章熙怕她被人做了别的手脚,还是检查检查好放心。 他几步迈到门关,打开门对门外的人说:“姜潮,我出去一下,在这里看着。” 姜潮愣了一下,病房的隔音太好,他在外面什么都没听见。 三哥气冲冲的这是怎么了,其实不想吃饭饿一顿就好了。 病人嘛,饿一顿身体也不会有大碍,有时候甚至会因为适度的饥饿好得更快。 不过姜潮没敢说,也没来得及说。 他只好先带着黎阿姨进去,黎阿姨手脚麻利地把桌上的饭菜收进保温盒里。 姜潮也不多问,他识趣,站在门边给小太后当门神。 把三哥气着了还不敢冲她发火的女人可不是小太后? 这还是头一遭遇见呢,姜潮想着想着就有点乐。 事实上,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 想他三哥平时傲得谁的账都不买,有人整治一下也是好玩的事情。 不过,姜潮觉得三哥这样有点可怜,为了这事儿,三哥这些天恐怕是睡不好觉吧。 第九章 愿打愿挨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许章熙才带着几个医生回来。 黎阿姨不解,“姜先生,这是怎么了?” 姜潮摇头,跟进去听着。 四五个不苟言笑的医生围在殷殷床边,一个年轻的小医生把一台平板电脑递到殷殷面前,“认识字吧?来,动动手指,把这几道题做一下。” 殷殷看了看题目,考的都是逻辑。 答完了题把手放下来,殷殷像交了作业等着老师现场批改的小学生。 她面上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笑嘻嘻的模样,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医生看到后面忍不住一边看一边微笑,完了眉毛一挑,“分数比沈师弟都高,没什么问题啊。” 那无辜的沈师弟似乎不在,旁边几个医生都轻声笑了,就连殷殷的主治医生也无声地笑了。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再排除一下神经性毒药吧,然后再叫心理科的大夫过来给她细细看看……血呢,抽过了吧?” “抽了,明天早上出结果。” 许章熙双手抱臂在旁边听着,其实刚才他已经细细问过了,殷殷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她只不过是情绪到这里了,难受得紧。 电话响了,许章熙看了一眼直接挂掉。 主治医师要走,许章熙上前道谢:“老师,您辛苦了。” 头发斑白的主治笑笑,比划着说:“章熙,你这妹妹挺精灵的,跟你还挺像。” 许章熙:“是吗?我觉得我比她好多了,哈哈。” 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要是跟我一点不相似,我对她的感情不会这么深。 主治送了许章熙一个白眼,而后又说:“你着急没用,好好哄着吧。她没什么事,慢慢地把伤养好,不说话的毛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到时候,说不定你还怀念她现在这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呢。” 许章熙苦笑。 “姜还是老的辣,老师医术高明,看人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我这妹妹从小就顽劣,简直不像样,这么大了还一点都不懂事,我真是头疼。” 主治被许章熙捧得有一分得意神色,说:“那有什么办法,周瑜打黄盖,你乐意啊。” 许章熙无话可说。 算是同意了,他确实是心甘情愿的,没有谁可以逼迫他不愿意做的事。 主治又回头朝殷殷说:“小妹妹,止痛药明天就给你减量了,好好养伤,别使劲折腾你哥哥。” 殷殷只是笑笑。 说罢,主治和许章熙往门外走去。 “你还抽烟?”主治问许章熙。 “你抽烟抽得凶,每年都应该去做一下CT平扫,自己应该爱惜自己身体,不要觉得自己还年轻就使劲糟蹋自己。” 许章熙被医生严肃地关爱了,还未应承,殷殷的主治补充说:“其实像你,根本就不应该抽烟。” 许章熙狡辩:“我戒过烟,戒不掉,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医生摆摆手兀自走了。 许章熙随后去外面接刚才那个挂掉的电话。 回拨过去,一个醇厚的男声响起:“章熙,你干嘛呢?刚才挂我电话,不方便啊?” “对,我在医院里……” “噢……她好不好?我后天回家,到时候上医院探望一下吧。” “别了……她现在这样你恐怕不乐意看,等过段时间她恢复了我带她去看你。” 电话那头的人沉吟了一会儿,说:“也好,去看她的事先不说,先说救她的事情吧。我都知道了,妈妈说你要给人家4.7个亿。” 许章熙不语。 “章熙,这事你真就这么打算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你跟我交个底,要是气不过,哥有的是法子治他,到时候他得来求你。” 许章熙默默听着没有出声,有些事情到他这里结束就够了,任由它蔓延和扩散是更深的罪孽。 第十章 钱是小事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此时已经走到了医院外面,他烟瘾上来了,摸出烟盒迫不及待地点了根烟。 “妈妈消息灵通,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电话那边的人失笑,“这么多年,我们兄弟两个在外面干点什么事情,芝麻大的都瞒不过老太太,这事你以为能藏得住?她还生气呢,怨你没跟她讲过,你有空快点安慰一下。自己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真的,打算把钱给他……殷殷才念高三,年纪还小,我不想她后半辈子都缠在这件事里。殷殷小时候没了妈妈,现在又没了爸爸,我觉得这里面有我的责任。我有责任照顾她,花这点钱,如果可以换来平安,那花了也就花了。” 许章熙继续说:“仇是宜解不宜结。把这件事了解之后,我想带她回德城。至于钱,钱的事情是小事。况且4.7亿我还付得起,犯不着跟他们鱼死网破。” 那端,是许章熙的哥哥许章礼。 他一直沉默静听许章熙的分析,不置可否。 但是大体上,他是同意的。 “你这么想也是对的,眼看着那帮人的手段粗劣得不成样子,明摆着告诉你事情是他做的。你刚才说花钱买平安,要是钱能解决,这当然最好,怕只怕他只是哄你,当面一手背后还留了一手……” “我知道。我不会傻到相信他的承诺,又不是第一天跟这个人打交道了,不至于没有准备。” “章熙,我是你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这已经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默契和共识了。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说,比起你,我是一个旁观者,你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有什么决定要做,即使不跟我说,也要跟家里妈妈和大姐他们说一声,知道吗?” 许章熙把烟灰抖落,“哥,我知道的。妈妈要是问,你帮我说句话。” 许章礼:“老太太几十岁的人了,她肯定比你想得透彻。不过,真金白银五个亿花出去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还有,黎家知道了不会乐意吧?” 章熙咬着烟,“我花我的钱,碍着他们姓黎的什么事?我还没娶黎紫琪呢。” 许章礼无话,只说:“挂了,回家再说。” …… 病房里,殷殷吃了半碗饭,喝了半碗栗子炖鸡汤。 “这个季节就是要吃栗子的时候,栗子煮鸡汤,最好喝了。” 殷殷喝了一口,点点头表示黎阿姨说得没有错。 “好喝吧?甜甜的是不是?栗子也好吃。” 殷殷对黎阿姨笑了笑,黎阿姨蛮受用,“啊,张口,再来吃块鱼。” 殷殷被黎阿姨弄得没了脾气,她很排斥被人喂饭,后来拗不过,只好从了,努力克服了那股别扭的劲,接受了投喂。 第一次见面,总有些放不开。 “好吃吗?这鱼是清蒸的,油煎的现在不能吃,你伤口还没好呢。” 殷殷最后吃了一口清蒸鲈鱼,再也吃不下去了。 喂了二十分钟,黎阿姨终于大功告成。 吃了饭吃了药,殷殷躺在床上眯着眯着又想睡觉。 黎阿姨家就住在附近,送完饭她自己回家。 姜潮没饭吃,点了个肯德基,吃了一堆鸡翅汉堡薯条,殷殷吃饱的时候他才开始吃。 殷殷盯着姜潮的午饭,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食欲,没有眼馋,味觉和嗅觉变得迟钝,好像失常了一样。 她心里空空的,身体像是已经死掉了一半,连呼吸也异常镇定,唯一的知觉是难受,各种各样的难受,心理上的,身体上的。闭上眼睛想睡觉,但是合上双眼总看见不敢看的画面,总感知到不希望感知到的情绪。 撑开眼睛想清醒,但是眼前的景象怎么看都不真切,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活在梦里,只要彻底醒过来,生活将一切如常。 幸而药效渐渐起了作用,殷殷渐渐跌入睡眠中。 第十一章 Phlower花店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初秋,天高气爽,天总是蓝得过分。 许章熙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坛边,静静抽了一支烟。 医院是观察人间百态的好地方,进了医院,大家都是病人,大家都是病人的家属。 旁边一个女人也在抽烟,许章熙听到她在电话里对谁说:“人健康的时候什么都想要,拥有什么都不满足,他要是知足的话,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一病一倒,有多少东西就都不是自己的了……” “医生说,叫我们不要医了,他难受我们也难受……” 女人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许章熙没有上前安慰。 他穿过马路去了一趟医院对面的花店。 花店的名字叫Phlower,玩了一个谐音的梗,许章熙一下子就记住了这家店。 花店挺大的,里面什么花都有,进门后有店员问他是不是要探病,喜欢康乃馨还是想送花篮。 “是……是送给病人,请问今天有没有桔梗?” “有的,我们今天有桔梗还有洋桔梗,您可以过来选一下,颜色也有很多,看您想买一种。” 店员热情地招待。 许章熙被领着穿过一片花海,他一心一意只想着桔梗,全然不理玫瑰、百合、苍兰、霞草、风信子有好看。 “先生,冒昧问一下,你是要送什么人呢?”店员边走边问。 花店对面就是医院,隔壁是学校,店里卖得最好的鲜花是康乃馨、玫瑰和百合,毕业季的时候向日葵也卖得很好,指明要桔梗的人并不多。 许章熙没有回答,他似乎是回答了太多次这个问题了。 他心说你们天天这样问我到底烦不烦? 他想告诉那些问这个问题的人:殷殷谁都不是,殷殷就是殷殷啊。 她是他从小就认识的殷殷,他和她的母亲是情同姐妹的好朋友,她一年里有一半的晚饭都是在他家吃的,有一半的觉是在他家阁楼的小房间里睡的。 许章熙想起两年前的那天,她躺在他书房的小床上看书,那天的天气跟今天一样,也是万里无云万里天。 他躺在她柔软的小肚子上浅眠,殷殷以为他睡着了,伸手摸过他的鬓角和耳朵。 殷殷知道他念书常常念到三更半夜,担心他会生病突然死掉。他现在很想对殷殷说,你看,我还活得好好的,我命硬不会那么容易死,倒是你,躺在医院里干嘛? 许章熙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需要逢人就解释他们的关系。 店员又说:“桔梗花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代表真诚、柔顺和想念,送给朋友和喜欢的人都可以。” 许章熙不语,他心说,不是,我只是送给一个死里逃生的小朋友,她以前跟我提过,我没有当真,今天突然想送,就来看看。 店员还在继续,“传说,桔梗花开的时候,幸福会再度降临,您朋友肯定是有福气的人,您先挑好,等一下我帮你包好。” 店员的介绍,许章熙全都听见了,但他压根就没有听进心里,花语不都是随便说说而已的么,这个花是这个意思,那个花又是另一个意思,有什么寓意还不是任你们安排。 他指着一排相似的桔梗问:“这些都是?” “对的,都是桔梗,这是中国的桔梗,那边是洋桔梗,你喜欢哪一种颜色?” 许章熙想了想,殷殷会喜欢什么颜色,他记得她以前经常穿白色的衣服,指着其中一堆说:“要这个有点白有点绿的。” 店员没忍住,笑了笑说:“好,你要几支?” “几支啊?十支?” “可以啊。” 许章熙不懂这些,他送过很多礼物,相机、手表、手机、女人的衣服首饰都送过,当年自恋不怕死,甚至还送过自己写的毛笔字,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送花。 想一想,许章熙觉得还挺奇妙的。 感觉有一点点激动,又好像有一点点怪异,怪在哪里,心里似乎拒绝做更进一步的思考,他把这种情绪归结为“初次综合征”。 第十二章 羞涩的洋桔梗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用手机付钱之后走出花店,回医院的一路上,总忍不住低头看手里的花束,电梯里也一直看,一心二用结果走错楼层又搭电梯下去。 姜潮剥橘子剥到一半,病房里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还带着熟悉的气味。 他脱口而出:“又抽烟去了……还买了花,怪不得去了这么久。” 许章熙不语。 “这是什么花?” “洋桔梗。” 姜潮放下桔子,把许章熙手里的花接了过来,从柜子里找了一个广口的玻璃瓶,进洗手间洗了洗,然后装上清水,把花插好摆在窗边的桌子上。 “洋桔梗,还挺好看的。不过人家送给病人,不是一般都送康乃馨什么的吗?你怎么买了一束洋桔梗呢?不会是店里的人骗了你吧?这花也不是特别鲜艳,淡淡的,还是白白的绿绿的。” “嗯”,许章熙摸了摸鼻子,“是我自己要的,摆个插花,心情愉快,伤就好得快。” 他找了一颗阿司匹林,碾碎,丢进去。 姜潮不知其中的玄妙,许章熙解释说:“阿司匹林里有水杨酸,对导致鲜花枯萎的元素起到抑制作用,所以,加了阿司匹林,插在水中的花会枯萎的慢一些。” “噢,阿司匹林可真神。”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暂时无话。 殷殷睡得不太安稳,许章熙帮她掖了掖被子,压低声音同姜潮说:“那边谈好了,这件事就算了了。还有,我二哥后天回来。” “噢……那我准备准备吧。”姜潮两三口吃掉一个橘子,满屋子都是水果的味道。 “不用,你要准备什么?” 许章熙坐在沙发边上玩打火机,淡淡的语气里充满警告的意味,“说好了以后不弄那个,你不要胡来,我给他钱,你不许去找麻烦。” “你不是说你二哥明天回来吗?”姜潮不解。 “他回来看老太太。” “噢……那你给他们多少钱?” “没多少。” “真的?我不信。姓陈的那家子人没一个善茬,我不信他们逮着机会还会放过你,狮子大开口了吧。你不用骗我。要我说,干他的,你给钱他,他还以为是你怕了他呢?” 许章熙笑了笑,煞有介事地低声叫:“姜潮……” 姜潮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吞了吞橘子汁说:“三哥……你不会破产了吧?” 许章熙:……他有那么容易破产吗? “没有。” “真的啊?” 姜潮不太相信,他认识的三哥向来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人,从来不肯示弱的,对谁都这样。 许章熙说没有,可信度存疑。 这是一个要面子的人,要他低头示弱,不如直接杀了他。 “还剩了点。”许章熙说。 “剩多少?” “股份都转让出去,愚园的别墅和越秀府的平层我得卖掉,房子就剩四川北路那栋旧的了,法拉利换掉,买辆耐操的,到时候就在丰田、本田里面随便选一辆吧,省油又省事。我看丰田最近新出的那个亚洲龙就挺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卧槽!你别说了……我去,你这不成了穷光蛋了吗?下辈子准备喝西北风啊?这你也答应?” 许章熙一转脸,笑说:“小姜妹妹你怕什么?没钱了我去赚回来啊,不会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的。” “卧槽卧槽……三哥你牛逼,别恶心我了行不行?”姜潮一脸懵逼,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许章熙忍不住呵斥,“你激动什么?”说完看了看床上的殷殷,幸好她没被吵醒。 “三哥,开玩笑呢?”姜潮又放低了音量。 许章熙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等着吧,这五个亿会回来的。” 姜潮将信将疑,他吸了一口冰可乐,把桌子上的汉堡递给许章熙。 “三哥你自己想好不后悔就行。牛肉汉堡,没吃午饭,将就一下吧。” 许章熙没接,“不吃了……我待会儿回家,去餐厅吃饭。” 第十三章 生气 1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姜潮叫许章熙吃汉堡,许章熙不要。 他想抽烟,口袋是空的。 想抽没得抽,人就有点躁。 “晚上我约了那帮倒霉的基佬一起吃晚饭,还在老地方,你就在医院呆着吧。我下午不来了,有事打电话。” 说完,许章熙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殷殷。 许章熙明明知道,此时此刻,殷殷躺在床上好好的,可他眼里还残留着殷殷被鲜血浸红的影迹。 双眼仿佛蒙了一层红色。 突然有种冲动,想上前去确认她的鼻息和脉搏。 想听她叫一声三哥。 他快抑制不住这种灾难后遗症一样的感觉了。 脑子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死里逃生之后的庆幸。 许章熙从来不为自己的感性而羞耻,相反,他感激自己还可以如此冲动如此感性。 钱对他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四点七亿,有四点七亿种花法,他选择了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一种。 “三哥,你车停哪里?”姜潮看许章熙出神,随口问了一句。 许章熙回过神来,说:“马路对面。” “姜潮,辛苦你,再给她找个好点的护工吧,她伤口恢复的这段时间我们不方便帮她,找个护工,工期一个月左右应该够了。” “我知道了,你快去吃饭吧。” “还有,下午过了两点半她要是还没醒,你叫她一下,睡得太多我怕她晚上失眠。她醒了之后,如果管你要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姜潮一一记下,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把百叶窗拉下,兀自躺在沙发上休息。 许章熙先去买烟,车子泊在路边。 一辆银色的丰田卡罗拉尾随其后停在路边,相机的反光板升起再落下,“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许章熙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下来。 照片即时被传送出去。 一张一张,张张可以用作时尚杂志的内页插图。 RalphLauren挨不上“奢侈品”三个字的边,一件简简单单的衬衫硬生生被许章熙穿出了高定的味道。身材好的男人,什么衣服穿着都好看。 不止今天,再往前,昨天、前天…… 还有殷殷出事当晚的照片,事无巨细,全被一一记录着。 走进便利店,门口响了一声欢迎光临。 许章熙抬眸,边上,那几身三十一中的校服尤其刺目,一个男生正捡起桌面上的零钱和一包软中华,后面跟着两个他的同学,三人人手一瓶可乐。 许章熙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那包烟,付钱的那位长得蛮乖,身姿挺拔,其余两人的气质也蛮好。不过人怕比较,跟他站在一起,另外两人就有些相形见绌。 穿校服的几个男生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许章熙,只觉得这人不仅长得带劲,而且身体比他们几个都结实。 高中小男生和成年男子,身体和气质大不一样。 许章熙把一百块扔在收银台,“软中华。” “不好意思,中华没有了……” 没有了?! 许章熙扫了一眼货架,他想走,没走。 想换一种,不知道换什么。 许章熙自己也觉得,喜好太独不是什么好事情,想找个替代都找不到。 “随便来一包万宝路,谢谢。” 一贯的坚持今天败给尼古丁了,许章熙有妥协的挫败感,脸上的微表情就变得臭臭的。 拿了烟,撕开,咬着,出门点上火。 浅浅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味道。 他看了看手中的香烟,皱起了眉头,他嫌弃万宝路,嫌弃得不是一般明显。 第十四章 生气 2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梁汝汉,你不是有吗,分一支啊,交个朋友。” 刚才那三人也在吞云吐雾。 许章熙一早看见了,他不想理会罢了。 循声望过去,几个鼓鼓的黑色书包丢在脚边,三辆设计得流畅硬朗的自行车就停在许章熙车子隔壁。 三十一中现在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许章熙眨了一下眼睛而后移开视线,这动作,算是他没有说话回应他们而作出的小小的赔礼。 “我也喜欢中华……不喜欢万宝路可以抽我的。” 许章熙:…… 第一次遇到这个年纪的同性把烟分他,就那么一瞬间,许章熙感觉自己也堕落了,不是一般二般的凄惨。 这经历还怪新鲜的。 他的手始终未动,那举着烟盒的手也未动,就这么僵持了几秒。 许章熙的目光定在三十一中极具设计感的校徽上,“不要怪我冒昧,几位穿着三十一中的校服,今年满十八岁了吗?” 梁汝汉嗤笑一声,连一双薄唇也咧开,左侧的小虎牙随之露了出来,轻蔑的笑仍然掩饰不住少年人的那份青涩。 “虚伪。” 许章熙一点都不生气,只不过微微松了脸上的神经,平静地驳了回去:“谢谢你肯分我,这份好意心领了,但是说我虚伪,那就不必了。” 说完,许章熙打开车门上了车。 法拉利先是往后退了一点,然后车头向右,扬长而去。 那三人全程看着许章熙那辆骚气十足的红色法拉利。 其实也不全是羡慕,有一部分纯粹是因为无聊。 “我好像知道他是谁,看着眼熟……” 梁汝汉把烟蒂摁灭,没有搭话。 “但是具体是谁我又说不清楚,只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好像是杂志上,跟什么医药有关系……卧槽,我忘了。” “陈俊翰你个猪脑子,这都记不住。” 梁汝汉弓腰捡起书包,长腿一抬跨坐在单车上,“行了,走吧,他是谁跟我没关系。” 其余两人也调转车头,慢悠悠地骑在自行车道上。 “我知道那男的是谁……”说着,朝梁汝汉吹了一记口哨,“他是那谁的那谁。” “谁跟谁啊,有什么不能说?”梁汝汉长腿蹬着地,车子往前撞了一下死党的后轮胎,“要说就说,不说闭嘴,各回各家。” 梁汝汉有些不耐烦。 这个年龄段的少男少女很敏感,自尊心都像琉璃一样,纯净透明而易碎,分分钟都可以碎给你看。 他讨厌被教训,教育也不太行。 被许章熙说了一句,他就很不爽。 虽然他的话没毛病,但梁汝汉就是不爽,给你,凭什么不接着? “他是紫琪姐姐的未婚夫。” “你说谁?” “黎紫琪,黎姐姐。” “梁汝汉,你堂姐的未婚夫你都不认识?!” 梁汝汉:“……我妈跟那人渣离婚了你不知道,老子姓梁不姓黎,他们家的事情我不care,以后少提。” 梁汝汉的同学知道触到了梁汝汉的逆鳞,都乖乖闭嘴。 翠园。 这个点正好错开饭点高峰,他找了个好位置,点了三个菜。 许章熙不挑食,翠园的菜分量也不大,但他还是吃不完,只吃了个六七分饱便搁了筷子。 最近食欲不振,而且今天吃饭时间晚,已经饿过头了,没胃口,饭量小。 翠园餐厅是殷氏旗下几年前新开的餐饮连锁,因为注重品质,开业至今广受好评。 许章熙结账的时候,发现店里不太显眼的位置摆了一束白色的菊花。 问了店员,店员还很紧张地跟他道歉,说是本周为了纪念一个星期前去世的殷董事长,翠园餐厅给每位食客打八折,如有得罪,万望海涵什么的。 听见这个,许章熙的神情有些灰败。 第一次来翠园吃饭时是三四年前的事,他当时在医学院念书,短短几年间物是人非,难免恍惚起来。 店员叫了几声先生,许章熙置若罔闻。 出了门,外面风和日丽,天气一片晴朗。 白云悠悠,车水马龙。 许章熙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他不想再来翠园了,今天来这里吃饭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第十五章 鹿鸣饭店 1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离开翠园,许章熙开车兜回了越秀府的家中。 在顶楼泳池游了1500米,再洗了个澡,人就有些乏了。 他换上长袍式样的家居服,头发和皮肤都半干半湿,除了有点累,许章熙现在一身清爽。他想再来点喝的,好好睡一觉。 从主卧出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冷萃茶,再穿过一段长长的距离,从客厅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他终于躺在了客厅那张昂贵的躺椅上。 许章熙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舒服得叹了一声,他手上照旧夹着香烟,不过已经换回了一直抽的那个牌子。 桌子上摆着茶,还有烟灰缸和手机。 许章熙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手机震了起来。 他点开了黎紫琪的个人专访。 大标题写着:独立女性,黎氏千金个人奋斗史。 文章内容有一半是真的,许章熙半眯着眼睛读完。 视线移到窗外,市中心的摩天大楼都很规整,城市的繁华几乎无边无际。 这些天,他忙于各种杂务,一直没有时间消化自己的情绪。现在一个人呆着,那种怪异的感觉就上来了。 许章熙咬着烟,闭上眼睛又想到医院里的殷殷。 这次回国,他是想退婚的。 他很想很想结婚,但是一点都不想跟一个自己爱得不深的人结婚。 牺牲自己的幸福换取利益,不存在的。 吃软饭可以,但没有必要,他从来没有靠着女人做首富的想法。 …… 晚上七点,鹿鸣饭店。 停车场,一排一排全是豪车,旁边几辆的车型和车牌号看着都挺眼熟的。 许章熙停好车子,径直往里走。 他出门前洗了澡洗了头,换了身衣服。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许章熙找回了几分当年做学生时候的感觉。 他一头飘逸的碎发没有梳上去,走起路来带风。 鹿鸣饭店今天有人做寿,门外立着一块水牌,大红纸上用毛笔字写着繁体的“鹤龄寿宴”四个字。 小字是什么,许章熙没看。 寿星公是陈老先生。 陈府这位陈老先生有福气,里里外外,各式各样的吉祥玩意堆得满坑满谷,来贺寿的人估计不少。 许章熙搭电梯上了高层。 推开门,目光齐聚。 许章熙扫了一眼,大家都到了。 苏城最近发生的事情,这帮人早收到风了。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知根知底的交情,许章熙一来,他们就开始起哄。 “哟呵,英雄救美的来了。”西装革履的曾志远打趣道。 这里面数曾志远穿得最正式,其他人都是休闲风。曾志远在苏城的国资委做事,其他人都“赋闲”在家。 丁景辉把旁边椅子拉开,“章熙,正等着你呢,坐我旁边吧。” 许章熙过去,和丁景辉两手交握了一下,又和对面的曾志远、曾子轩两兄弟碰了碰。 “好久不见,你们都好吧?我回到苏城就想找你们聚一聚的,但是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不会怪我吧?” “得了,你跟我们还见外啊?”丁景辉说。 “哥哥们多担待,改天我再赔礼。” 许章熙落了座,菜也一个接一个地上,几个人先垫了垫肚子。 席上四个年轻男人,其中最年长的曾志远不过二十九岁。 许章熙年龄最小,才二十四。 偏偏是除了许章熙有未婚妻,其他人都是单身贵族。 真真正正的基佬局,凑一桌麻将,可以打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食不言寝不语,简单吃饱了饭,几个人聊了聊各自的近况。 末了,许章熙说到他要找曾志远帮忙约一个人。 “谁?” “恒隆董事长。” “呵……”曾志远狡黠一笑,“恒隆的董事长,他老爸今天生日,他现在不正在下面贺寿吗?” “你找他干嘛?他家恒隆快破产了,上银行借钱都借不出来,章熙你肚子里打什么主意呢?” 许章熙嘴角微扬,“没打什么主意啊,我就请他吃个饭。我请客,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和丁景辉帮帮忙。” “呵呵,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你这小子坏得很。你不说就算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许章熙不语。 “跟那五个亿有关系吧。” “想做一点点坏事,各位哥哥就不要拆穿我了。”许章熙说着,兀自笑了笑,神秘而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十六章 鹿鸣饭店 2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是靠正经投资起家的。 当初,他拿着家里给的一千万,做长投,反手挣了九千万。 他有医学背景,有市场嗅觉,眼光毒,行动快。 把钱投给一家做生物试剂的医疗公司,后来企业重组,股票复牌之后,那家公司的股票天天都是大阳线。 许章熙在投资圈小试牛刀就成功地疯狂吸金,确实有投资的天赋,运气也好。 可是这一次,他要玩点新花样。 “恒隆董事长姓陈,你不会是要搞他吧?”曾志远也是个狐狸,许章熙心里的弯弯绕他是知道一些的。 许章熙说:“我没事搞他干嘛,是他非要出来挡我的路,那我不能让他得逞啊。” “我去找他没问题……你们两家的恩恩怨怨我也闹不清,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许章熙不语。 商量好了后续,饭局差不多就结束了。曾志远他们要先走一步,许章熙去了躺洗手间。 他从洗手间出来,经过大堂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 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黎紫琪挽着她老爸的手在敬酒,看样子手机是不会在身上的。 许章熙想了想还是抓了一个服务生,“麻烦帮我叫一下那位黎小姐,就说许先生在天台等她。” “黎紫琪黎小姐?” “对,谢谢。” 鹿鸣酒店楼顶天台。 这里视野不错,能看见CBD附近的灯光秀。 晚上风大,许章熙在风里抽着饭后烟。 女人穿高跟鞋走路的“哒哒”声从背后传来,许章熙回了头。 黎紫琪穿着黑色蕾丝吊带和短裤,外加一件开衫,许章熙看了看平静地转过头去,他恶心黎紫琪的着装风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这姑娘人不坏,可惜就是不懂他。 黎紫琪走过来,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许章熙。 她站定了,脚尖顶着许章熙的。 一双白嫩的手环上他脖子,甜甜的香水味萦绕鼻端,额头挨着许章熙下颌,轻轻蹭了蹭。 许章熙很瘦,抱起来,黎紫琪能感觉到他的骨骼。 他身上有很干净、清爽的香味,衣服上永远带着抹不去的烟草气息。 许章熙对香烟上瘾,黎紫琪对许章熙和他身上的味道上瘾。 和他拥抱真是太舒服了。 黎紫琪不想撒手。 “有没有想我?”黎紫琪问。 “嗯……” 黎紫琪气结,“也太敷衍了吧,压根就没有想过我,回来都不找我。” 许章熙单手搂了一下黎紫琪的后背,算是回了一个礼。 黎紫琪笑了笑,蛮开心的。 她对许章熙几乎到了沉迷的地步。 所以,她虽然很清楚许章熙对她感情浅,她还是没舍得彻底断掉。 每次下定决心要跟他一刀两断,他什么都没做,光站在那里勾勾手,她又黏了上去,只想赖在他身边,最好可以呆一辈子。 许章熙答应跟她订婚,她还是不安心。 这次他休假回来,黎紫琪打算无论如何也要跟他去民政局把结婚证扯了再说。 她狂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心满意足,有捉不住的危机感。 第十七章 未婚妻黎紫琪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抱够了吧?” 许章熙拉开黎紫琪,两个人仅有半步距离,气氛暧昧。 黎紫琪实际上是个脸皮薄的,但对着许章熙这个人,她实在舍不得,于是生生把自己练成了厚脸皮的人,常常对许章熙上下其手,不是想抱着他就是要亲一下。 许章熙没有过多地拒绝和禁止她这样做,黎紫琪渐渐就将她的私心变成了家常便饭。 可是,两个人认识了一年多,许章熙也只是蜻蜓点水般亲过黎紫琪的脸颊,两个人连牵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更多的时候都是黎紫琪缠着许章熙。 “你今天怎么又穿成这样了?” “我怎么了,穿这身衣服不好看吗?”黎紫琪拂开吹到自己脸上的头发。 “一般。” 许章熙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冷淡,冷得自己也觉得有些心硬。 他习惯给人留面子,轻易不会说人不好,尤其当对方是女人的时候。不肯说谎还说她一般,有些故意的味道。 有时候可以哄一下的,但他没办法勉强自己。 “明明很性感!三哥,你不知道路上有多少人回头偷看我。刚见面,你就夸我一下会怎样啊?” 黎紫琪很不开心,刚刚的好心情和热情已经退减了一大半。 许章熙抖了抖烟灰,不走心地笑了笑,“想听我夸你?” 黎紫琪说:“是啊。我今天的妆好看吗?” “嗯。”许章熙眺望着五光十色的夜景,敷衍了一句。 “三哥……” 黎紫琪这句三哥喊得许章熙皱了眉头,撒娇撒过头了就有点腻。 许章熙笑了笑,掌控着聊天的温度,冷还是热,全看他心情。 但其实,他不会让气氛尴尬。 “你不听话还想听我夸你?我讨厌不听话的女人。” “我怎么不听话了?” 许章熙挑了挑眉,黎紫琪嘻嘻笑着,先控告许章熙的不是,“还不是怪你,回来了也不知道早点告诉我,我看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哼,甘蔗男。” “哈哈哈,这成了我的错了?敢情紫琪你是当着我的面一套,背后一套……完了东城一套,西城一套,愚园一套,特么越秀府还藏着一套吧?”许章熙说。 “哈哈哈哈,你才一套一套的呢……” 黎紫琪被逗得直笑,许章熙跟她插科打诨,她心里高兴。他对她鲜少表现出欲望,而聊天时偶尔可以敞开心扉,她便会一直记很久很久。甜蜜的滋味,她珍存于心。 “跟你比不了……黎叔叔的物业遍布中国各大城市,三哥我呢只有三套,东西城的房子还买不起。” 黎紫琪知道他在说笑。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抬头说:“三哥,我该下去了,楼下陈家老爷爷过寿,我跟我爸爸妈妈一起来的,这会儿该结束了,再不回去他们又得着急。” 许章熙点点头,说好。 “你明天找我玩好不好?” 许章熙掐熄了烟,“看时间吧,我送你下去。” 等电梯的时候,电梯一直不来,眼看数字要跳上来了又开始往下跌。 许章熙实在无聊,问了一句:“甘蔗男是什么意思?” 第十八章 两个世界的风马牛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黎紫琪并不意外。 许章熙这人有点老干部作风,网络流行语他是不感冒的。 “这你都不知道?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男人啊。先是甜甜的,吃到后面就是一堆甘蔗渣。” 许章熙敲了敲黎紫琪的脑袋,“上哪儿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看你是皮痒了,找打吧你?” “开个玩笑嘛……你才不是甘蔗。三哥是我的小熊软糖,又甜又软,而且香香的,我可喜欢你了。” 喜欢到想咬一口。 想要完完全全地据为己有。 说完,黎紫琪踮着脚尖,亲了一下许章熙的脸颊。 亲完,自己咧着嘴甜甜地笑了。 黎紫琪的表白,许章熙左耳进右耳出,他差不多快要免疫了。 其实他很反感天天把喜欢挂在嘴上的女人。 倒不是怀疑她的真心,只是真的没办法给予同等程度的回应,久而久之就有点疲累。 许章熙和黎紫琪,两个人根本是两个世界,风马牛不相及。 “三哥……” 黎紫琪盯着许章熙的侧脸,这个男人的轮廓生得极好,额头光洁饱满,鼻梁直直的下来,睫毛长而浓密,笑起来的时候邪魅之中带着从容与天真。 她看得入迷。 “我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嗯。” “那你怎么不亲我?” 黎紫琪娇娇地讨要许章熙的亲吻,对方心不在焉。 “在外面,为了你好,懂不懂?”许章熙说得滴水不漏,还是在保持着界限。 黎紫琪才不会真的听话,“不懂,我偏要亲你。” 她又踮起脚尖准备亲上去,许章熙侧着身子躲了一下。 电梯来了。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竟然是姜潮。 “三哥。” 姜潮低低地叫了一声,还有一些不方便说的话没有讲。 他抬眸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黎紫琪靠在许章熙身上的画面,气氛一时诡异得像是捉奸现场。 见到姜潮,不光是许章熙,连黎紫琪也愣了愣,他似乎是有事情才来的。 许章熙心里早已经“咯噔”一声,心说不好不好,肯定是又出事了。 许章熙摸了摸裤兜,发现手机没带在身上。 出门前他是带了的,没在身上,八成是落在车上忘记拿了。 电梯门要合上,姜潮伸手拦着。 门再次开了。 进了电梯,气氛冰到一定程度。 黎紫琪打了个招呼,照例叫了一声姜潮哥哥。 姜潮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他说:“紫琪,好久不见。我刚才在附近吃饭,来找三哥说点事情,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没接,还以为他一高兴又喝醉了,过来看看。你今年大四是不是?” “嗯……三哥他跟我在一起呢,我不会教他喝醉的。三哥,你不怎么喝酒的对吧?” 黎紫琪站好,姜潮在,她不好不规矩。 身边的许章熙此时沉默着,心思不在她身上。 电梯还在下降,刚才繁忙的电梯这会儿一路顺畅,一层一层,没有停过。 “有急事?” 许章熙声音低低的,语气冷冰冰,黎紫琪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啊?对。” 姜潮还在组织语言。 “急事,不严重。有人找你找不到,找到我这来了。我解释不清楚,只好来问问你罢了。” 姜潮怕他想得太严重,尽量说得清晰,又想办法讲得比较隐晦。 电梯门开,一群人站在门外。 “我到了。”黎紫琪说。 “紫琪……”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许章熙轻声叫住她,“我有时间再找你,你先回去吧。” “嗯,三哥晚安。”紫琪笑了笑。 第十九章 她痛他也痛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和姜潮被挤到里面,电梯里进来一群陌生男子,他们也不好继续再讲话。 到了停车场,许章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说了什么?” 两人疾步往红色法拉利方向走去,姜潮跟在许章熙身后,边走边说,“别的什么都没说,我就听见她喊了句爸爸,然后就一个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她怎么知道的?谁告诉她的?我不是说了不准说的吗?” 许章熙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姜潮战战兢兢,这里有他的责任。 “可能是早上看到电视了,新闻台播了一条殷氏股票的新闻。抱歉,我忘记告诉你了三哥。” 事情已经发生,许章熙没有责备,姜潮自己会责备自己。 “你出来了,谁在那儿陪着她?” “李洛啊,叫别人我也不放心,李洛好歹是自己家里人。” 许章熙认同。 “对了,护工我找到了,护工也在。” 两人越走越快,姜潮说:“连主治都来了,但谁都劝不住……问她,她什么也不肯跟我们说。我没办法,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你快回去看看吧,肯定还是想你了。” “你听见她说话了?” 许章熙开了车锁,脚步慢下来。 姜潮站到他身边。 “听见了,就一声爸爸,我还以为我睡懵逼了。” “她闹了么?” “闹倒是没闹,就是看她哭成那个样……看了挺难受的。” 姜潮皱着眉,一脸的于心不忍。 “我安慰她吧,小姑奶奶她又不听我的,我就怕她自己憋着,到时候再把伤口哭崩了,那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你开车来的?” “对。” “那行,你再开回去吧。” 话毕,许章熙飙车往F大那边走,一路超车回到了医院,姜潮在后面都看不见许章熙那辆法拉利的影子。 幸好道路空旷车流少,鹿鸣饭店离医院就隔了一条江,一路上除了稍微有点超速没出什么问题。 医院里,住院部静悄悄的,灯光都暗下来,人也都各自休息去了。 殷殷的病房里还亮着橙色的光,人影晃动,投射在墙上显得巨大无比。 许章熙站在门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 他并没有听见哭声,只听见一些不完整的对话。 “殷殷。” “小舅舅,你可算来了。”是李洛的声音。 护士姐姐刚才在帮忙包扎伤口,绷带上还带着一些深色的印记。李洛没穿白大褂,只在旁边打下手。 这会儿已经包好了,护工打了热水给殷殷擦脸。 “舅舅,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回去了。”李洛说。 “嗯,累了一天,回去早点休息。” 李洛擦了擦手,拧开矿泉水瓶盖子,抿了一口水,如卸重负。 附属医院到学校宿舍的直线距离也就五百米左右,不远,他可以慢慢走回去。 护士出去了,护工在门外座椅上坐着,姜潮也被许章熙拦在门外。 门被他从里面关上。 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殷殷。” 许章熙拉了一张折叠椅坐在床头,身体前倾,两手交叠。 坐下来,人还有些喘。 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殷殷的脸对着那边,许章熙看不见她的眼睛。 知道她还在哭,只是哭得没有声音。 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现在这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了,面对一个人时,竟然笨拙到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经历过的所有相似的时刻,仿佛对面的那个人总是殷殷。 知道那是一种丧父之痛,但他没办法真正感同身受。 可人一旦爱屋及乌起来,他的疼痛未必就少一些。 第二十章 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殷殷,对不起。” 他的声音虚浮着,在这沉重的时刻里仿佛梦呓。说出口之后,许章熙皱着眉头,感觉空气都被抽空了,胸口闷得心发慌。 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他不敢提起关于她的一切,父亲的身后事、她的伤势、未来的生活。这些都不适合说,他能做的只有陪在这里分一分她的心。 大约十年前,殷殷母亲去世,也是许章熙陪着她。 殷殷的母亲林静娴女士跟许章熙的母亲袁永华女士是同窗好友,殷殷母亲生前是F大医学院的副教授,在学校里研究肿瘤,许章熙的妈妈现在已经是F大的博士生导师。 林静娴死得毫无预兆,周五的晚上在实验室心脏骤停。尸检的法医是这样说的,而殷氏对外宣布的死因也是这样。 殷殷总觉得那是一个阴谋,但她找不到破绽。她想着,母亲有一日是会回来的。 那一年,殷殷还不懂得立刻哭出声音,她乖乖地静静不说话,像是惊吓过度以至于失去了任何反应的傻孩子。 许章熙整夜整夜地陪着她,握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抚。也是过了许久,殷殷在半夜才哭了出来,止不住的眼泪都落在了许章熙心上,他怎么擦都擦不完,越擦越难受。擦到最后,只觉得心里发苦。 两人在小台灯下说着话,“什么是心脏骤停?” “身体太累了,想休息。” “人累了,去哪里?” “去想去的地方。” “他们是不是在骗我?我总觉得妈妈她还在的,没有走,她还在……” 殷殷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眼泪汹涌,嘴里咬着自己的手不肯被人听见自己的哭声。 从那以后,每一次殷殷流眼泪,许章熙都想起那天晚上她的哭相。她太爱哭了,小时候是小哭包,但是常常自己偷偷哭,巧的是每次都被他撞见。 现在她父亲走了,还是他在她的身边。 殷殷哭了,许章熙一开口她就又哭得厉害了。 她这一天都晕晕沉沉,难受得像晕船,恶心想吐,身体烫得烧灼。晚间,她一个人在病房里休息,心脏突然猛地抽痛,殷殷没来由地就“呜哇”一下,接着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就哭了起来。 早上看到电视,殷殷的表现如常。正因为如此,粗心大意的姜潮才会忘了这该是多么反常的一件事。其实也怪不得姜潮,她迟早会知道的。 “殷殷别哭了。” 许章熙的声音低低柔柔,“是我不对,要恨你就恨三哥。” “别哭了好不好?” 殷殷的鬓角湿了,眼睛早就哭得肿胀,鼓起来像个桃核。许章熙害怕一伸手就触摸到殷殷的苦楚,但还是抽了几张纸巾擦去那晶莹的泪。 “我不走了,以后你去哪儿三哥跟着去哪儿。” 许章熙喃喃自语,念经似的,他把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可殷殷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越说她越难过。 “殷殷……” “对不起,你说说话好不好?别自己憋在心里,会闷坏的。是三哥混蛋,三哥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殷殷低垂着眼,两眼无焦。她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心思也不知道在哪里,许章熙的话也不知道听见了几句。他再次握住她的手,“殷殷,你说句话好不好?” 她不想说话,她难受,她心里有一股火。知道父亲的死不正常,但她连仇人是谁都不晓得,想恨都不知应该恨哪一个。 殷殷看起来心硬,实际上禁不住人家来磨,尤其是磨她的这个人还是许章熙。他太知道她的死穴,太明白她的内心,他想要打开她的心门轻而易举。 之所以这样,不光因为他聪明,还因为他们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个人自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彼此的品性都清楚的。 许章熙又比殷殷大几岁,她在他面前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小朋友在大人面前是透明的,殷殷在许章熙面前也是无可掩饰的。 殷殷离不开许章熙,不可能永远不跟他说话。 对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殷殷既难过生气又心存感激。许章熙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是她人生至暗时刻中最耀眼的光。想着想着,殷殷又伤心起来,她哭得接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三……哥……,我……爸爸呢?他……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许章熙鼻子一酸,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殷殷合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消失。 第二十一章 她的事情他都知道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殷殷整个人都没了魂,人看着像是背了一座山一样沉重,人几乎瘫软成泥,眉眼都是垂着的。 许章熙陪了一会儿,最后没办法,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把一颗白色长椭圆形的药和一颗圆形的小药丸溶在水里,又加了小半杯凉水,混在一起变成适合入嘴的温度。 他把她的床调高,杯子递到她嘴边,“喝水。” “你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殷殷皱着眉头,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 “安眠药。” “噢……我自己喝吧。”殷殷没什么意见,她很不舒服,吃了安眠药可以进睡比睁着眼睛忍耐好得多。最好,睡个几天几夜,睡醒之后可以不难过不心酸。 “苦不苦?” “不苦……” 殷殷听话,喝光了那半杯水。 这两年,殷殷经常头疼,每个月都有一个星期不舒服,必须要吃黄花带回来的药才能缓解那种爆炸一样的疼痛。生日前的一个星期,殷殷又犯病了。这次吃了药,头疼好了,但是嗓子居然也哑了将近一周。 她想,这两年里她经历的那些事情,许章熙一点都不知道。 想到继母,殷殷发现她好像消失不见了。 殷殷和黄花不是亲母女,两人的关系始终存在隔阂,但她毕竟照顾着自己。父亲工作繁忙,殷殷的生活起居都是黄花经手打理。 她现在躺在医院里,黄花不来,其实殷殷也知道为什么,继母和父亲之间有难言之隐。 这次过生日十天前的样子,殷殷不小心撞破了黄花把奸夫带到家里苟合的丑事。当时,殷殷退回了自己的房间。黄花过后的表现居然很平静,没有旁敲侧击地威胁殷殷,但她把她弄哑了。 那一个星期,殷殷和殷正夫失联。黄花说,殷正夫是去了美国出差,殷殷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把事情串起来,殷殷大概明白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殷殷出神了十几秒,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 “王八蛋!”她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许章熙刚把杯子放好,闻言无疑是起了疑窦,“骂谁呢?谁是王八蛋,殷殷总不是在骂我?” 殷殷摇头,不想说话。 告诉他,父亲会丢脸的。家丑不可外扬,就算对方是许章熙,殷殷也不想说。 许章熙帮她把床的高度调好。 “你刚刚是不是在说你继母?” 殷殷的眼珠子转了转,感到不可思议,“三哥你会读心术?” 许章熙弓腰吻了吻她的头发,“你的心思,我还用读吗?” 殷殷合上双眼,感觉到温暖和关怀。 “属于你的东西,三哥会帮你要回来,放心吧。” 二人手握着手,殷殷点了点头,眼角有晶莹的泪滑落枕边。 三点多,住院部静得落针可闻。 殷殷睡得安稳,在一旁辗转的许章熙则全无睡意。他躺在殷殷隔壁的小床上闭目养神,一双长腿蜷曲着,人是越来越精神。那天晚上,许章熙陪着殷殷在病房里呆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殷殷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九点了。病房里摆着一个花瓶,瓶子里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黄玫瑰,淡淡的芬芳在晨光里慢慢发酵。 天色大亮,天气晴好。 新的一天好像和昨日一样,又好像完全不同。 医生查体,护士换药,护工帮忙洗漱,黎阿姨来送饭。他们都尽量表现出坚强乐观的态度,好像在告诉殷殷明天会更好一样。他们什么安慰、鼓励的话都没说,只是用行动关爱她。 而殷殷本人,似乎也还好。 要她做什么她都很配合,只是还是不怎么说话,常常露出羞涩、感激的笑容。 大家都很爱看她笑。 她笑,大家也跟着笑。 第二十二章 你用什么香水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住院的日子格外漫长,每天的生活都在重复重复,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天有三十六个小时一样。 许章熙和医生都不给她看电视,看书也不行。 她又不是那种爱说话的人,每天除了姜潮给她念念报纸,别的娱乐活动一点都没有。 殷殷快被憋坏了。 有一次,殷殷问姜潮能不能别念报纸了,念本好玩的书吧。 姜潮拒绝说:“你伤口还没彻底好全,笑话能念给你听吗?肚皮好不容易长起来了,到时候再笑破了找谁负责?三哥骂完我接着就是教训你,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给我念本小说吧。”殷殷说。 姜潮想了想勉强同意,中午吃饭的时候顺路去了一趟学校旁边的书店。 从书店里回来,他抱着厚厚一摞热门读物。 姜潮把包装纸拆开,一本一本码好放在床头。 殷殷一看,全是当年风头正劲的书,其中的三分之二她之前都看过了,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够她看的了。 姜潮成了念书先生,每天上午、下午、晚上,偷着给殷殷念一个钟头小说。 殷殷挑好一本,拜托姜潮念,念了几天,姜潮累得慌,殷殷又麻烦护工帮忙。 护工是个阿姨,中气很足,念起书来抑扬顿挫,连姜潮都听得入迷。 这一切,三人十分默契地瞒着许章熙在做。 其实,许章熙早就知道了。 有时碰到他们在读书,许章熙怕打扰,便站在病房门外不进去。 发现的时候,是听见殷殷跟姜潮说话:“快把书都藏进柜子里,不然他来了,肯定会摆臭脸说我们,我们不让他知道,偷偷地念。” 门外的许章熙闻言也就兀自走了。 言情小说,时常出现烂俗的对白、狗血的剧情,姜潮和护工阿姨却都读得太认真,像诗歌朗诵一样的调调。 这不影响其趣味,所有人都乐在其中。 殷殷听得津津有味,听书的过程中往往都是安安静静的。 许章熙听了几次,听着听着,竟然也听进去了。 听多了,还觉得蛮有趣的。 站了半个小时,许章熙觉得自己这样像极了听壁脚的,不太光明磊落。 于是咳嗽了一声,敲敲门进去。 病房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姜潮紧张得结巴起来,“三哥,你、你来了?” 殷殷在许章熙进来的时候,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书把它藏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她神色未变,甜甜叫了声“三哥。” 许章熙早看见了,“嗯”了一声。 他走到床前,肚子里好笑,说:“藏什么藏,快拿出来,我都看见了。” 殷殷装傻,“三哥,你看见什么了,要我拿什么东西给你呀?” 说着,想把书挪到后背下面压着,谁知不小心弄疼了自己的伤口,“哎呦”了一声,不敢乱动。 许章熙掀开棉被,制止住乱动的手,“别动了,我不说你,自觉把书拿出来。” “我不,你保证允许我看书我才拿出来。” 闻言,许章熙直接弓身弯腰,把殷殷的上半身搂了起来。 殷殷身上有伤,只能“任人宰割”,没敢反抗,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像一条海带一样软绵绵的,许章熙动作轻得像捧着一个婴儿一样。 靠近了,许章熙身上好闻的味道几乎把殷殷困住。 淡淡的,怎么都觉得闻不够,她已经上头了:“三哥,你用的什么香水,真的好好闻。” 许章熙嘴角微微上扬又快速恢复了高冷模样,想告诉她,但是又不是很想理她:“姜潮,把她书拿走。” 姜潮把书拿开,许章熙才轻轻放下她。 “伤口疼吗?” 殷殷摇头。 “书可以继续念,但是不许念这种了。” “什么叫这种?” 许章熙不跟她啰嗦,挑挑拣拣留了五本,剩下的全被锁进了另一个柜子里。 结果就是,会让少女心扑通扑通甜蜜乱跳的书都没了,只剩下些正经的,殷殷一下子就萎靡下去,看得许章熙直在肚子里暗笑。 第二十三章 匪我思存与喜剧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日夜念书,念了几天才念完一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护工和姜潮给她念书的时候,她听得极其认真,人也格外沉默,完全没有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 她在听这本书的时候哭了好几次,姜潮一个大男人,读着读着也跟着殷殷酸鼻子。 读完这一本,殷殷找了本姜潮没看过的叫他念,姜潮选了一本东野圭吾的《白夜行》。 殷殷说不好不好,这本你看了肯定也要难过的。笑他说:“你泪点低就不要看了,我劝你还是看匪我思存吧。” “匪我思存?她写什么的?” “爱情喜剧。” 殷殷顺口胡编乱造,脸不红心不跳,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姜潮读书少,被殷殷这坏蛋给骗了。 那天晚上听殷殷的话带了一本《东宫》回家看,点灯看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早上杀气腾腾地闯来医院要剐了殷殷这个小骗子。 殷殷就爱玩这种幼稚的把戏,耍老实人上钩,乐此不疲。 她泪点低,笑点则飘忽不定。 装高冷面瘫时,笑点高不可及,心情好的时候笑点为负。 而且她的笑声特别魔性,大笑的时候几乎是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殷殷那天差点没把自个的肚皮笑裂。 闹完了,殷殷问他好看吗,姜潮点点头说还行,就是有点虐得我心肝脾肺肾都不得劲。 殷殷说:“哈哈被虐到了呀,那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再看。” 于是,两个人聊起了天。 原来姜潮看着老成,实际上年龄不大,今年正好二十,比殷殷大两岁。 殷殷跟他还挺合得来,两个人之间的兄妹情纯粹得像四千年前的冰川,透明无杂质,敲碎了可以泡两杯啤酒聊到天亮的那种。 殷殷爱听故事,对谁的故事都特别感兴趣。 姜潮被缠着讲了一通自己的身世。 她躺着听,姜潮兀自剥橘子吃,一边吃一边讲。 十二岁独自走南闯北,跟着师傅学过川菜,参过军,姜潮年纪轻轻,经历一点都不少。 这些“爆料”都是殷殷逼着姜潮吐出来的,姜潮嘴巴一点都不笨,但他不是很爱讲自己的事,个性有点内向和腼腆。 说到后来,他渐渐放开了,干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殷殷听得更加起劲,一直没舍得打断。 他说自己有一个妹妹,小时候被人拐走了不知所踪,他去找,钱花光了就一边做学徒一边找。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许章熙,就成了许章熙的“小跟班”。 “那你妹妹找到了吗?”殷殷问。 “嗯。”姜潮简短地应了一句。 姜潮又开始支支吾吾了,殷殷不太敢接着问下去,只怕姜潮伤心。 “被人卖去当童养媳,难产。” 殷殷揪着被子,情绪也低落下去,她后悔了。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谁?哦,你说三哥啊?” 姜潮说:“这个……你以后自己问他吧,我就不说了。” “为什么?” 殷殷的好奇心又起来了,为什么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 “他不让我说,你别打听了。” 姜潮把殷殷的嘴堵起来了,关键时刻还是许章熙的名字最管用。 第二十四章 不吃激将法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日子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 有一天姜潮没来,许章熙在医院陪她,他来医院的时间不固定,有时一整天都在,有时两三天来一次。 秋天气候干燥,护工给她削了一个梨,切了半个放在碗里,往里面加了一个奇异果和半个橙子。 另一份给了许章熙。 殷殷自己端着碗,拿水果叉子吃。 许章熙就坐在殷殷隔壁玩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殷殷一览无余,都是英文。 看完一要翻页了,殷殷总是差了好几句还没有读完,不过这不妨碍理解。 “三哥要借壳上市吗?” 许章熙合上电脑的时候,殷殷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引来了他的侧目,许章熙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扭头看见殷殷等待的眼神,挑了挑眉说:“你看得懂?” 他语带惊喜,“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的公司。” 殷殷点点头。 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说话不多,两个人常常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偶尔还有些拘束感。 姜潮在还好,姜潮在的话殷殷就找姜潮聊天了,许章熙往往是被殷殷晾在一边的那个。 关于许章熙的事,殷殷从来不问,既不会直接问许章熙本人,也极少会在背后问姜潮。 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殷殷和许章熙之间的话题全是围绕着殷殷展开的。 那分开的两年里各自的生活如何,更是从来没有谈过。 不是许章熙不感兴趣,也不是殷殷不好奇,时机不对,提到过去免不了要揭开疮疤的一角。 殷殷每天折磨姜潮和护工还觉得不过瘾,许章熙来了又开始折磨许章熙。 殷殷吃完了水果,说:“三哥,念书吧。” “念什么书?快睡觉。”许章熙板着脸叫她休息。 殷殷也不多讲,自己伸手去拿了一本书自己看。她脑震荡还没好全,翻开书本,书上的字都在转圈圈,那叫一个眩晕。 许章熙在一旁把她手里的书夺了,“三天不训皮痒痒了吧,叫你睡觉,听见没?” 殷殷笑着撒娇耍赖皮,“我睡不着……医生说给我念书我好得快,不给我念书我就成傻子了,给我念一段吧,求你了。” “少来这套!”许章熙嘴角上扬的弧度微不可察,“你以为我是姜潮?” “哼,他要是在就好了,我才不求你!” 殷殷脸上挂着蛊滑、狡黠的笑,“你快把姜潮叫回来陪我,以后不要你来看我。” “激将法没用,老实歇着吧。” 许章熙心说,他有那么容易上当吗? 他嘴上不肯念,但其实心里已经动摇,但他最后还是没有念。 连同被他夺走的那本《无人生还》,桌子上原来已经被锁起来的东野圭吾、辛夷坞、匪我思存再次全被许章熙收走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被没收了。 许章熙走之前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给我收收心,出院之后还要回学校上课的,落下的功课追着屁股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着急,火烧眉毛了,这会儿还有闲工夫在这里看小说。” 许章熙抱着一沓书准备走,殷殷垂死挣扎:“凭什么拿走我的书,又不是你买给我的,你不能带走,把书还给我,姜潮回来他还要看的。” “少废话。” 许章熙根本不觉得要跟她讲道理,道理她都明白,装傻而已。 殷殷急了,心里委屈得不行,冲着许章熙的后背说了一句:“三哥,我讨厌你!” 许章熙根本不痛不痒,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十五章 学校、高三与同学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第二天,许章熙去了一趟殷殷的学校。 第三十一中学是省重点,高考文理科省前十,三十一中的人能占一半。 学校历史悠久,部分校园建筑还比较古朴,道路都是苏国风格,宽阔笔直。学校里有很多高大的树木,还有人工湖泊,湖泊里一边种荷花,一边养睡莲,锦鲤成群结队,悠游自在。 许章熙重回校园,发现学校环境多多少少是变了。 高三七班怎么走,他问了才知道。 班主任叫陈惠琴,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老师。陈老师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改版旗袍,黑色长发束在脑后,活脱脱一个上世纪的古人。 许章熙到的时候,陈老师在班上放PPT。办公室里老师们都不在,许章熙站在教室后门外耐心地等。这是一节古文阅读理解课,题型竟然还是他以前做过的那些,断句、判断、翻译和简答。 许章熙不经意地向教室里面望了一眼,第三组的倒数第二排有一个空位。那个位置就是殷殷的。书桌里面空空的,桌面上放了几本练习本、几份试卷和一些杂物。 教室里,其他人的书桌都堆成了小山高,殷殷的空位格外打眼,就像一群白羊里面混进去一只黑的。班上同学都在学习,她倒好,在医院里面优哉游哉地看小说,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着急。 许章熙冷哼了一声,回去他可要把她的书全收走。好日子到头啦。许章熙这样想着,有点生气,怪殷殷这小东西不懂事,但更多的,还是替她担心。 殷殷高考要是考得不好,许章熙只怕她以后自己生自己的气。许章熙不是第一天认识殷殷了,他知道这人骨子里有多么好强,什么东西都爱争前排,面上云淡风轻,心里面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子。越是在乎,她就越是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许章熙去走廊尽头抽了一支烟,回来,又等了二十几分钟。下课铃响,学生们像蜜蜂出巢一样涌出了教室。 一群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高中生把许章熙给包围起来了,黑色衬衣黑色西裤的许章熙站在她们中间显得格外突出。几个胆子大的女生来到他面前,她们笑嘻嘻地挤着对方,脸上的笑容洋溢着青春的光彩。 许章熙淡笑着看了一眼,从她们的眼睛里只看到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浪漫和稚嫩纯真,医院里那家伙的双眼总带着一股子小狐狸的狡黠和精明。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伸出一根手指,习惯性地推了推镜框,她有些怯生生地问:“你是谁,是殷殷家里的人吗?她什么时候回来上学?我一直替她做英语课代表,好累哦,你跟她说,等她回来可得请我喝奶茶。” 没等许章熙回答,又一个人问:“她为什么请假请了这么久?都快一个月了吧……” “她欠了很多钱?” “听说她在医院里,是你救了她。” “她怀孕了是真的吗?” 许章熙:? 几个女孩子怂恿着,微笑着等他回答。走廊上尽是看许章熙的人,前后都是,她们窃窃私语讲着悄悄话,几个身高和许章熙接近的男孩子也都向他投来了好奇的眼光。 许章熙眼睛扫了一圈,陈老师还在教室和一个学生讲话,坐在殷殷后面那个位置的是一个男生,在许章熙的眼角余光触及他之前,他在看许章熙。 许章熙发现了,他往殷殷作为那个方向看的时候,那个男生正好转过头去,留给许章熙一个骄傲的后脑勺。 这人,许章熙认出来了。 正是抽烟的那个小子,买了一包中华,还说要分一支给他的那个臭小子。 真巧,居然还坐在殷殷后面。 这个世界真细小啊,许章熙感叹着。 “唉,问你话呢。”面前的女生轻轻拍了一下许章熙的手臂。 “没有,她很快就回来了,你们说的,我会转告她的。” 许章熙敷衍答道,他本来都不想回答,这帮人的恶作剧比殷殷的耍无赖还要幼稚。 几个女生大失所望。 陈老师出来,许章熙迅速迎上去,两人进了办公室之后,走廊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陈老师你好……” 许章熙还没说完,陈老师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你是她哥哥吧,学生家长我都认识,我没见过你。你的声音我记得,上次过来帮她请假的也是你,她怎么样了,身体恢复得好吗?” “谢谢老师关心,她已经好多了。再过一个星期就回来上学,我今天来是想把她的书带回去。” 陈老师点点头,指着门口的三个白色塑料的小箱子说:“她书都在那儿了,课本、练习册、试卷,她自己分类放好了。上次换座位,班上同学帮她暂时寄存在这里,要拿什么你待会儿去拿吧。” 许章熙向陈老师道谢,捡了一些东西带回去。 第二十六章 好强好胜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把殷殷在学校的一部分课本带到了医院。 不仅如此,还有一沓试卷,若干练习册堆成了个小山,看起来都令人感觉到压力山大。 “小说不看了,全部没收。从今天起好好学习,明年考不上好学校就给我回去复读。我可没钱供你读三流学校,只供得起985和211,你自己看着办吧。” 姜潮幸灾乐祸,哈哈直笑,“三哥,我谢谢你了。” 说完,又回头对殷殷说:“这回有事情做了吧,再也不无聊了吧?” 殷殷不恼不怒,也跟着姜潮嘻嘻地乐,一脸笑容写着无所畏惧,仿佛看的是别人的好戏,艰难困苦与她没有关系似的。 姜潮挺佩服殷殷这种乐观精神的,心说这小孩如果不是个二皮脸,那她以后一定有出息。 医生护士看了这堆书免不了要问几句,有担忧她跟不上的,有给她加油的,还有李洛这样落井下石的。 殷殷学的是理科,李洛被许章熙捉来辅导功课。那段时间李洛还不算忙,再加上迫于小舅舅的淫威,就答应了。 一开始是不太乐意的,要他教高中生,那么无聊的事情他真的没兴趣,还不如看看番剧打打羽毛球。医学生,很忙的,好不好。 不过去了两次之后,他发现殷殷蛮有趣,不拘小节,人看起来还顺眼,脑子也不笨,所以,李洛心中那股时不时冒出来的抵触情绪也就慢慢减退。 而且许章熙给了他几张五月天演唱会的门票,位置极好。 最重要的是,小舅舅拿着他的秘密威胁他,他不答应就要把他的事情说出去,李洛于是乎就自动自觉地上了贼船了。 “我说……” 殷殷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坏了,李洛肯定是准备讽刺她了。 果不其然,李大医生扶了扶眼镜有些不耐烦地说:“这破题你别做了,浪费时间。” “什……什么意思?是说我没救了吗?”殷殷战战兢兢。 李洛意外地怔了一怔,他盯着殷殷的发顶,心说他刚才说了什么? 他有那么凶吗? 平时不是伶牙俐齿的吗,怎么结巴起来了? 殷殷紧张地低垂着眼。 许章熙家和李洛家都是苏城的状元专业户,只要他们两家的人参加高考,苏城的文理科状元榜眼探花八成有他们家的份。 李洛来教殷殷,绰绰有余,按照殷殷自己的话说,是大材小用。 她探脑过去挨着李洛看自己的卷子,上面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字迹,一个娟秀,一个飘逸,个人风格,泾渭分明。 殷殷把卷子从李洛骨节分明的手中轻轻抽了回来,试卷上李洛拿红笔改了几处,笔走龙蛇的字看起来跟药方似的。 殷殷连蒙带猜勉强看明白了前半段,她的思路一开始就完全不对,简直偏到北冰洋去了。 等她看了一会儿,李洛问她:“看懂了么?” 殷殷懵懵的,也不说话,还在思考后半段,但思考明显无果。 李洛好心安慰她:“这题不是给你做的,你别费时间研究这个了,熟练掌握前面的基础题型就好。” 殷殷还是不语。 “不服气?”李洛问。 “我不是,我没有……” 殷殷否认,但表情还是有些丧丧的。 不是不服气,只是有些丧气。 李洛第一次见到殷殷灰败的样子,真是新鲜,原来她表面上摆出全不在意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私底下还是很好强好胜的嘛。 第二十七章 洛老师带她去F大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殷殷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好强好胜,李洛肚子里笑了笑,他觉得殷殷这人还可以,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也渐渐丰满起来。 殷殷拿着卷子在看题,李洛则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玩手机。殷殷余光瞄了几眼,发现李大医生在刷微博,顿时觉得他接地气了。李洛从手机里抬头,用眼神敦促了殷殷一下,殷殷便知趣地继续看题去了。 看了一会儿,殷殷确实看不懂,便按李洛说的放弃了这道题。她把卷子收起来,神秘兮兮地叫李洛过来一点。李洛把耳朵借给她,殷殷在他耳边小声问了一个问题。 李洛听了摇头,冷冷地说,他不知道,然后立马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殷殷一把扯住他的书包带子。 李洛回头,“放手,洛大爷我饭还没吃呢,小祖宗你好烦啊,你知道吗?” 李洛使出了讽刺大招,可惜殷殷决定了打破砂锅问到底,脸皮就变得厚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目光灼灼,渴望从李洛这里得到一点答案。 李洛挑眉,“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你有胆子的话,自己去问他。” 殷殷一脸不敢不愿,使劲地摇头加摆手,她才不要! 李洛坏笑着掏出手机给她,“真的不要?我帮你打电话,你自己问一下?” “不了不了,洛老师快去吃饭吧,您辛苦了,回见!” 殷殷“啪”一声后仰躺倒在床上,拉高被子把自己的脑袋也捂得严严实实,像蜗牛也像乌龟,不敢面对的时候就缩进硬壳里面躲着。 她的动作太突然,害得李洛担心她伤口会痛,所以伸手去挡了一下。殷殷没喊疼,李洛也不知道她到底疼不疼,她没说,他就当她不疼。隔着棉被,李洛听到她在喃喃自语了好几个为什么,回答她说:“什么为什么?你听谁说的?” 殷殷不说话了。李洛追问道:“告诉我,你听谁说的?不说我就告诉小舅舅去,让小舅舅来问你。” 殷殷闷闷地言了一句:“没人告诉我,是我偷听到的。” 李洛轻哼了一句,紧张的心情松了松,道:“偷听谁说的?” “三哥有一次讲话,我没睡着还是被吵醒了,迷迷糊糊以为在做梦,就总哽在心里,想问问。” “就算你不是做梦,拿钱换你,你觉得三哥有那么傻吗?啊?” 殷殷摸了摸鼻子,“洛老师,我是不是很麻烦?” 闻言,李洛的心软了下来,面前这个人她是孤儿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头,“喂……” 殷殷愣愣地把头蒙着,也不答应。 李洛心累,这家伙真是不省心,不把周围的人累死她是不会甘心罢休的,他伸手去掀被子,“喂……你也不怕闷死,你知道为了救你我们有多累吗?到时候你把自己闷坏了,三哥找谁算账去?” 棉被被扯开。 殷殷捂着脸说:“洛老师你干嘛?你不去吃饭了吗?再不去吃天都快黑了。我没事,你快去吧。” 李洛心说,你这心情转换不是一般地快啊…… 想了想,李洛还是决定开导一下这位念高三的同学。 “你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殷殷没说话。 李洛把书包丢在床边,对殷殷说:“去还是不去?” “去哪儿?”殷殷怯生生地问。 “F大。” 殷殷想了想,拿开手,点头说去。 李洛出去买了一张轮椅,把账记在许章熙名下。 十分钟后,两人慢悠悠地走到了F大的北门。 殷殷坐在轮椅上,李洛在后面推着她。 此时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离下班下课还有一小段时间,一路上人并不多。 此时已经是十月的天气,秋风带着凉意,李洛刚才找不到给殷殷穿的厚衣服,只好把自己的外套借给她穿一下。 他可不想害得殷殷感冒生病,小舅舅的五个亿他可不敢随便糟蹋。 学校里除了大学生还有很多老人,一些是退休的教师职工,一些是在校职工的父母,他们有围在一起下象棋的,有去F大食堂吃饭的,有带着孩子来玩的,有在F大操场上锻炼身体的…… 殷殷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像现在这样走在马路上混在人群了,那种感觉新鲜异常,就像归隐山林的人回到了繁华闹市一样。 她的感官收到了强烈的冲击。 今天不过是一个最平常的日子,树叶黄了落了,她可以平静地看着这个秋日里的校园,悠然自得。 在人群之中,她看什么都是热闹,看什么都是有趣…… 大病一场,恢复过来,殷殷的感觉与重生无异。 第二十八章 你怎么这么瘦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苏城城市建设做得好,道路平整,轮椅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前进。 殷殷穿着白底蓝条的病服,坐着轮椅,这一路上都时不时有人看看她或者看看李洛。 李洛没什么感觉。 殷殷更没什么感觉,人家看她,她就羞涩地微笑再看回去。 “你们学校男孩子怎么都这么帅?”殷殷很真诚地问。 李洛笑了一声没理她。 她便仰着头看他现在的表情,一仰,眼睛便看到李洛精瘦精瘦的上半身、漂亮的喉结、好看的嘴唇和流畅的下颌线。 会读书的男生都有一种别样的气质,李洛身上有很明显的书卷气,给人的印象是善良睿智的世家小公子。 家世好,兴趣广泛,待人礼貌,心胸开阔的那种好男孩,大概就是李洛这样的。 殷殷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洛老师,你怎么这么瘦啊……” 李洛轻轻哼了一声,“殷殷想说我长得帅可以直说,兜圈子干嘛。” 殷殷哈哈哈地笑了笑,她刚才确实是想说他长得好看,他怎么会知道的。 她心说,我这样说不好吧,说你帅等下你以为我那个……就不好了。 你是我的老师,还是三哥的外甥,那我要是……那个,我们不是会很……那个吗? 殷殷平静地分析了一通。 其实她对李洛完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认真回想一下,殷殷发现,自己好像缺少了这个年龄段正常女孩子对异性的冲动。 与周围优秀的男生相处时,她纯粹是以一种欣赏的态度与他们友好交往,并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而李洛,他对殷殷就更没有想法了。 两个人还算投缘,很快就重新熟悉起来。 殷殷仰着头跟李洛说话:“那你为什么这么帅?啊呸,这么瘦?瘦得都没法献血吧?” 李洛小心看着路,他温声说:“我发现你一闲下来的时候话真多。” “我说得很对好不好,那你自己说你的体重够不够献血嘛。” “劝你先管好自己吧。还好意思说我,自己瘦成什么样子了?走,为师带你去吃好吃的,女孩子要丰满一点才好看。” 殷殷听见丰满两个字就想起了“前凸后翘”这个词,颇为羞涩地尬笑了两声。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吧? 啊呸,她在想什么东西啊?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这当然逃不过李洛的眼睛,他也没拆穿,只在头顶暗自笑了一下。 两人走得很慢,李洛推着她经过了F大的明湖,经过了图书馆,经过了运动场,然后两人来到了F大的第一食堂。 说是第一食堂,其实就是食堂的一楼。 一食堂主要供应一天三次的正餐,而二食堂则是主要负责供应夜宵。 F大的食堂便宜又好吃,在苏城这片都挺出名的。 李洛找好位置,刷校园卡买了两份饭菜端过来。 殷殷看到这饭菜,眼都直了。 “尖椒炒牛肉,还有鸡翅,你们F大的伙食也太好了吧,三十一中只有猪肉、鸡肉和各种丸子,我早都吃腻了。” 李洛轻哼了一声,“快吃快吃,吃完你滚回医院去,我今天实在是累得不想跟你再多说一句话了。” 殷殷有点抱歉,乖巧地说:“对不起……洛老师你辛苦了,吃个鸡翅补一补。” “跟你开玩笑……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好,那我吃了。” 李洛还没开始吃,许章熙的电话就来了。 殷殷竖起耳朵仔细听,根据李洛的回答猜许章熙问了什么。 一共也没有说几句,李洛只说了句在食堂吃饭就把电话挂掉了,寒暄之类的全部被省略,他和许章熙的情谊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两人熟得像亲兄弟一样。 “他要过来吗?” “嗯,他等一下来接你。” 殷殷不响。 其实,她有很多的疑问想要问问许章熙,但都是不方便直接说出口的。 李洛见殷殷怔忪,碗里就一碗白饭,菜也没怎么吃,于是夹了一个鸡翅放到殷殷碗里,“吃饭吧,吃了F大的鸡翅,考试可以一飞冲天的哦……你功课落了那么多,多吃几个,到时候来一个鹏程万里。” 殷殷笑,点头说:“好,那借洛老师吉言。唉……我明年要是考到F大就好了,这样洛老师就变成洛师兄了。” “考进F大也不是什么难事啊,只要你有心,事情总会成的。还有,关于称呼的问题,如果你真想改的话,其实不用等明年,现在就可以叫我师兄。” “嗯,现在?” 殷殷脑子里转了一个弯才反应过来,“嗨呀,我竟然会想不到,你当然是三十一中的……” 第二十九章 洛老师的秘密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殷殷在食堂说了一句三十一中,立刻就有人回头。 “李洛……” 来了一个超级帅的男孩子站在殷殷旁边。 殷殷目测他的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八八,比李洛和许章熙的个子还稍微高一点点,皮肤白白的,带着一副银边眼镜也掩盖不掉眼睛里的星辉和神采。 原来优秀的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的着装风格和李洛相似,穿的都是看着简单但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低调奢华款。 殷殷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大哥哥,他也看了一眼殷殷,笑了笑,目光经过殷殷身上李洛的那件连帽外套,礼貌地笑了笑说:“你好,我是李洛的师兄,我叫林德理。” “你好,我叫殷殷,是洛……” “我学生,跟你说过的。” 殷殷还没说完,李洛就抢了话头,林德理的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殷殷的眼睛,“我记得……殷殷?你名字挺好记的。李洛给你上课,他都教你什么?” 殷殷回答说:“高中数学、物理、化学,还有生物。今天,洛老师帮我复习对数函数,还讲了月考的理综试卷。” 林德理笑笑,稍微转头看着李洛,“准备要高考的小朋友?你别是误人子弟吧?” 李洛呵呵笑了两声,把林德理的揶揄忽略在空气里。 殷殷见状,赶紧出来接茬:“没有没有,洛老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教我的话是绰绰有余,大材小用。” 林德理轻声笑了两句,“你这学生还挺可爱,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的吗?” 殷殷笑着点点头,“洛老师要早跟我说你们食堂的菜这么好吃,我早就不呆在医院里了”。 “话太多了你,在三哥面前你也敢吃饭的时候喋喋不休吗?不能对你太好,对你好一点你就翘尾巴……” 李洛的评论一针见血,殷殷努嘴,继续扒饭。 “吃了吗,一起吧?”李洛对林德理说。 “好啊,你们先吃。” 林德理说完便走了,把一袋饱满的皇帝柑留在饭桌上。 等林德理走远了一点,殷殷悄悄地问:“洛老师,你喜欢他?” 李洛睨了一眼殷殷,吸了一口学校的简装果汁。 两个人都不动筷子,李洛看着那袋皇帝柑若有所失,殷殷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是说中了,没敢再说什么,只好闷头吃饭。 这时候食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林德理排在队伍的后面。 殷殷已经吃完了一个鸡翅,她喝了一口紫菜鸡蛋汤,宣誓一样承诺:“我不会告诉三哥的,你放心好了。” “呵呵……鸡翅也堵不住你的嘴,快吃饭,吃完滚蛋。” 殷殷:“我明白了,他早就知道了。” 李洛:…… “之前以为你是脑子笨,原来你只是偷懒不想学习是吧?理综差劲得没眼看,说起八卦,你倒是脑子转得飞快。回到学校之后,月考成绩排不进前五十名我去三十一中打死你,你信不信?” 殷殷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只好苦笑着说:“我错了,我信我信。那我要是考到了前五十呢?” 考到前五十其实并不简单,三十一中人才济济,况且殷殷缺课缺了将近一个月,考到前五十名需要很努力很用功。 “你想要什么?”李洛耐着性子试探。 “真的可以说吗?” “什么东西不可以说?” 林德理回来了,他把那兜水果移到旁边,然后坐在殷殷旁边跟李洛面对面,开始吃起饭来。 殷殷夹在李洛和林德理中间,这样其实有些拥挤。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林德理,柔声告诉他说:“洛老师说我考试考得好可以送我礼物。” “你考得好我也可以送你礼物。” “太破费了,我怕洛老师回头说我。” 殷殷笑,其实没有想过要接受这样的礼物。 李洛无语,默默吃饭,压根不想说话,也不想再管这事了。 “他让你考到前多少名?” “五十。” “这也苛刻了一点。” 殷殷一个劲地点头,还是你懂我。 “这样吧,你上次月考多少名?” “一百一十七。” “考进前一百二十名你觉得怎么样?” 殷殷快被宽容冲昏了头脑,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对着林德理笑笑,乖巧得像个可爱的孩子。 “他送你什么东西?”林德理问。 “没说,我想去吃好吃的。” 李洛吐槽:“别记挂着吃,吃完饭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到时候叫李洛请你,我去买单。” 闻言,李洛翻了个白眼,“你这样纵容她,不会有好结果的。” 林德理认真地看了看李洛,似乎有话想说但碍于殷殷在这里,所以忍住了。 殷殷则笑笑,继续闷头吃饭。 第三十章 扑入怀中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一顿饭吃下来花了近半个钟,天色早已经暗下来,F大校园里亮起了路灯,黑黢黢的树影倒在校道上教人快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殷殷坐在轮椅上,她想起来走一走,仰头对李洛说:“洛老师,你别推我了,我觉得我能走自己。” “你确定吗?现在还晕不晕,要是头还晕的话就老老实实坐着吧,小舅舅说他正在来的路上马上就到,要不你还是别起了。” 李洛的声音自殷殷头顶传来,殷殷习惯性抬头看他表情,结果头还仰着,一张树叶掉到她脸上。殷殷下意识闭眼,树叶掉下去,被树叶挨到的地方有些痒痒的,她用手背擦了擦。 睁开眼,气氛一时静了下来。 殷殷突然发现,许章熙在路边用幽深的眼神看着她。 单手插兜的样子有一点点帅,还有很多很多的冷酷。 殷殷莫名拘束起来,追在李洛的“小舅舅”后面乖乖叫了一声三哥。 许章熙寒暄了两句。 殷殷在他面前自动自觉变得文静不少,下意识去猜测他的所思所想,眼神就变得有些直愣愣的。 直到李洛问她:“你还要自己走吗?” 殷殷才暂停了沉浸在那种情绪中,说:“嗯,我可以的。” 说着,殷殷自己慢慢站起来。 林德理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还是伸手扶了一下,并且以一个医学生的身份建议说:“走一段就乖乖坐轮椅,不可以走太久。” 殷殷道谢,站在地上的感觉很奇妙,但是她没敢动,就只是站在那里。 “小舅舅,吃饭了吗?” “嗯,吃了,去你家吃了才过来的。”许章熙说着,把满满一袋子水果递到李洛手里,白色的塑料袋里面是圆滚滚的皇帝柑,“你妈给你的,皇帝柑。” 殷殷看了看林德理,他对上殷殷的注视,笑容似有似无。 “三哥,等一下我们走回去吧。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可以回去上学了。再不回去上学,洛老师说要宰了我。然后,我要是下次月考考进前一百二十名,林师兄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你快点让我回去上学。” 殷殷对他们三人的称呼把辈分完全弄乱了,气氛一时僵硬,但谁也没有办法,乱也随她去了。 “你想回去上学这还不容易,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功夫……”许章熙看了看轮椅,“这能折起来吗?” “没事,我带回宿舍放着好了。” 李洛把皇帝柑都放上去,画面变得奇怪起来,殷殷都笑了。 “我带她回医院。你们回去吧,晚上念书别念得太晚啊,这几天辛苦了,后面我给她找个家教,你忙你的吧。”许章熙说。 “行,殷殷你如果要找我,你叫小舅舅跟我说。” 殷殷和李洛和林德理道别,说了好多句再见,目送他们离开,回头时一个不稳歪了身形,死死地抓着许章熙才没有摔倒。 扑进了三哥怀里的殷殷,那一刻,她的手不知道应该放哪里,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直到许章熙的声音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小心点啊,看不见路就过来让我牵着……怎么这么笨?还考前一百二十呢,我看不如趁早叫李洛宰了你,好不好?” 殷殷的耳膜受到刺激,有他在蛊惑自己的错觉。 她一只手搭在许章熙的手臂上,另一只抵在他身上,身体前倾,额头也贴着他的胸膛,人像一只小兔子被揽在怀里。 许章熙被她撞得轻微有些疼了,搂着她的腰没敢使劲。他总觉得她是个易碎品,一不小心就会弄碎。 殷殷说:“三哥,我只是见到你太激动了,你别生气,生气对肝脏不好。” 许章熙嗤笑了一声,松开她说:“走吧。” “好。” 第三十一章 跟我住很勉强吗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殷殷挨着许章熙走,她的手被许章熙虚虚地牵着,既不会轻易松掉也不会觉得太紧。 这样宛若情侣之间的牵手,许章熙总是做得特别自然。 顾忌着殷殷的关系,许章熙走得很慢,每走几步路就要看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殷殷的身体现在有些僵硬,他想是大病初愈的缘故。 “晚饭吃了什么东西,怎么一股油烟味?” 殷殷无语,听前半句还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谁知等到了后半句,话锋一转原来是在嫌弃她。挨近的时候,许章熙身上是一阵干净清香的味道,烟草淡淡的气息也时隐时现。 “鸡翅、牛肉。” 殷殷人有些恹恹的。 “好吃吗?” 殷殷:…… 你不是吃过几年了,但她没有反驳。 “好吃的,比三十一中食堂的饭菜好吃多了,三十一中的菜都没有味道还死贵。幸好我不住校,只是偶尔吃吃。” “刚才那个林师兄又是怎么回事,今天新认识的?” 殷殷真为自己着急。 说到住的问题,其实是希望许章熙能跟她说明一下,比如她怎么生活,住哪里之类的问题,但是他丝毫没有提及。 “刚才站我旁边的那个是洛老师的师兄,叫林德理,他跟洛老师的关系好像不错。” 两人走到了图书馆前的广场,殷殷没来由地红了脸,他的手太烫了。 殷殷抽出自己的,“三哥,我……” 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她鼓足了勇气叫他,“三哥,回了学校之后我还是住校吧。” 许章熙手里空了。 他手自然插兜,停住脚步看了看殷殷。 目光接着便越过殷殷看向周围,这校园已经不是他的校园,他的注意力最后还是回到她身上。 “你想住校?” “嗯,住学校里就行了。我有很多同学也住在学校,我觉得这样能省下很多时间。” “不住校,你住家里。等你出院了我们就搬到四川北路去,那里离学校很近,可以走路去上学。” 四川北路? 殷殷不语,不说好,也没有明确反对。 住四川北路当然是很好的。 但心里其实不想麻烦他太多,从本质上讲,她一切的行动都取决于许章熙对她的态度。知道他对她好,她只是受不起这么多的好,心理负担很重,怕自己根本还不起。 许章熙想抽烟。 殷殷知道他又在顾忌她的感受,“三哥……” “跟我住很勉强吗?” “你想抽烟就抽啊,不用……顾忌我。” 两人同时开口,各自都有些意外。 “不会。” “不抽。” 又是同时。 殷殷笑,“三哥你抽吧,我不介意的。” “刚才抽过了,我少抽点。” 许章熙抬手,搭在殷殷后颈。 殷殷感觉他的掌心贴着自己后颈的皮肤,又热又软,人被这么轻轻一触碰,殷殷舒服得想闭上眼睛叹息出来。 还好他只是短暂地把手放在那里,很快又变成了一边往回走一边牵手的动作。 “着急出院,想回去上学是好事,明天看看合不合适。你先告诉我,头不晕了吧?” “我已经不晕了,你看我不是已经可以走路了吗……对了,三哥你在四川北路怎么会有房子?是什么样的房子?” 殷殷好奇。 四川北路那一带是苏城的老城区。 建筑都上了岁月,风格也是旧时的风格,街头巷尾透着上世纪的老旧气息。 不过,因为地理位置优越,离CBD不远,还是好的学区,那边的房价很高。 殷殷想,三十一中就在附近,要是住在四川北路的话,以后上学确实不需要住校了。 那里的生活也都很便利,环境也因为居民和市政的用心保持得很好。 殷殷很难不在心里描绘出一幅美好的图景。 “是什么样的房子啊,有点老,三室两厅两卫,所有的房间都是朝南的。家具和电器都齐全,有彩色的玻璃门,在阳台种了很多花草,薄荷、蔷薇还有无尽夏,主色调是白色……还有那张床……” 说到这里,许章熙兀自轻笑了。 殷殷抬头看着他,无声地询问他怎么了。 许章熙回看殷殷,而殷殷全无头绪,那张床怎么了。 “那房子其实是因为你才买的。” 她突然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句话,笑着闪躲他的目光。 “什么意思?” 殷殷小声问了一句,答案却不敢认真去听。 “你忘了?” 第三十二章 因你才买了四川北路的房子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说他在四川北路的房子是因为殷殷才买的,殷殷听了心内如有奔雷。 她知道许章熙不是轻浮的人,不会和她开没有意义的玩笑,他爱惜羽毛,从来不肯做有损自己形象的蠢事。 可他说,他是因为自己才买了四川北路的房子是什么意思呢? 她在记忆的浅海里逡巡,只捞回一些无关的片段。 真的想不起来了,是在开玩笑吧? 殷殷一时感到心里的负担很重,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她真的是不记得了,他会不会讨厌她甚至埋怨她的不知情? 还是他真的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殷殷不能说话,任何反应都给不了许章熙。 不仅如此,她甚至没办法移动身体。 许章熙见她一脸痴相,当然也知道殷殷心里想些什么。 “当我没说。” 他的手松开了。 场面又变得紧绷起来,氛围不太轻松,两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感到难以应付。 殷殷看着许章熙从裤兜里摸出烟,心里有些气,她手边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好办法来缓解紧张感。 眼睛不自觉地跟随着他的动作…… 他手里拿着烟盒——红色的软盒子,浅宝蓝色的封贴。 殷殷趁着夜色打量许章熙的烟,像在看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那包中华烟快被她盯出一个洞来。 还有他的手……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呢? 干干净净的,从来没做过什么粗重活,手心干燥柔软,手背浅浅地浮着青色的血管。 刚才一路上走过来的时候殷殷就知道了,三哥的手跟他这个人一样,是有魔力的。 殷殷此刻的心情很单纯,只是微妙复杂得不可言说。 打火机啪塔一响,空气中的烟味,风一吹,味道变得淡淡的,也不怎么呛人。 “吸烟有害健康。”殷殷喃喃自语般念了一句。 许章熙听了眉毛一挑,“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抽点。” “知道了,走吧。” “哦。” 两个人一前一后,踩着F大校道上的落叶往医院的方向走。 许章熙放慢了脚步,让殷殷走在他前面。 殷殷知道他的好心,但走在前面相当于带头认路。 她不熟悉路况,只见左手边一栋白色大楼的外墙上挂着“F大附属仁爱医院”几个红色的发光字。 殷殷一路看看路牌看看方向,走得很慢很慢。 她身上还穿着李洛的外套,无处安放的双手插在衣兜里面。 秋风狂躁,把她的长发吹得乱糟糟的,像深海里逐浪飘摇的海草,分开,缠绕,分开,缠绕…… 这一片都是F大的地盘,就连马路两边的商铺也有直接以“F大XX”这样的形式来命名。 F大的势力与荣光,殷殷瞥见了其中的一角,暗暗许下心愿,希望明年今日她可以探索更广阔的的F大的世界。 她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走着走着就顾不上看路了,眼看前面一个台阶高出地面,她走到台阶不知道要抬脚,踢了一脚头朝下往地上跌。 许章熙眼疾手快,伸手拉住殷殷这个粗心的笨蛋。 殷殷站稳之后闭着眼等着挨训,等了两秒钟他也没说什么,殷殷以为他烦了自己,睁开一只眼偷看他表情,发现他没有生气。 “三哥,谢谢你。” 突然很感动。 许章熙模糊嗯了一声。 殷殷退开,两人并排肩并肩走着。 许章熙小心地护着烟,注意不要烫到擦身而过的路人,还要顾着殷殷,把手虚虚地搭在她另一侧的肩膀。 许章熙舍不得让她离自己太远,一路拉着她往自己身上靠。 她的身躯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娇小,一米六九的身高用“娇俏可爱”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未免有些勉强。 “殷殷刚才说谢我……具体想要感谢我什么,嗯?说说看,你以前可是从来没跟我说过谢字。” 第三十三章 他只是擅长隐藏和伪装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听见殷殷说谢谢他,揶揄殷殷跟他生分见外了。 其实他们之间说谢谢完全没有必要,许章熙听见“谢谢”还真想敲开殷殷的脑袋看看她现在在想什么东西。 谢谢的话,他根本不爱听。 若真的要谢谢他的话,殷殷你根本报答不完我的恩情。 “不说话?” “嗯……”殷殷一时语塞。 仗着有人看路,她放肆地转过头去,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无辜地问:“我说什么?三哥想听什么告诉我,我说三千次给你听,只要你不觉得烦。” 许章熙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心里面已经饶了她。 许章熙看路,殷殷则看着自己的脚面,氛围好,两个人之间谈话的尺度便也随之增大了不少,许章熙也就趁机问了。 “你们班主任跟我说,你在学校里有小动作,坐在你后面的那个同学在和你偷偷地谈恋爱,是不是真的?” “嗯?”殷殷笑。 “你在说什么啊?” 她的声音越来小。 殷殷的反应也很值得玩味,她眉眼带笑,语气羞涩。 这脸若娇花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难免浮想联翩,而许章熙也不例外,认为殷殷是因为提到自己喜欢的人,自然而然地害羞了。 “老师说的是真的?”他淡淡地问,从表面上看不出他的情绪。 “没有!我才没有谈恋爱,坐在我后面的明明是甜甜,人家是女孩子。而且,要是我以后真的跟谁恋爱了,一定会告诉你的,不会偷偷谈。” 一时之间,许章熙都不知道是应该夸赞她的乖巧还是指责她太狡猾。 他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用来敲打,但是她都这样说了,再多说好像显得他很在意、很不通情达理、很古板。 所以,许章熙那一肚子话全留在了他肚子里,憋得他很不爽。 这一不爽,手就很配合地离开了那令他不爽的罪魁祸首。 殷殷完全无事人一样。 其实也是装的。 情感是一种过分微妙的东西,只能用心去体会,用行动去表示,唯独不能用话语去表达。 一旦心里的东西被讲出来就会变了味道,失了颜色。 一旦开口说出来,有些东西会被吹进风里消失不见。 殷殷早有体会。 所以,说话时总是下意识地时避重就轻。 她很抗拒打开心扉,面对谁都是防备再防备。 太害怕失去,不敢说出心中的渴望。 这种情绪像一种疾病,她肚子上的伤口好了,仍然还有难以治愈的孤独没有尽头。 路边的车辆从淡黄色路灯下缓缓滑过去,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地走着。 回到医院门口,马路对面那家Phlower花店还是像一个花房一样美丽而温馨,殷殷知道,每日病房中的那点新鲜全都来自那里。 “Phlower?这家店的名字可真有意思。” 殷殷说着,许章熙不语。 两人站在路边上,望着那片光亮,一时无声。 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车子,底盘很低,轮彀设计得很飒,车漆都与众不同。 “三哥,那车是你的。”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他的喜好就是这样,人看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皮肤白得像吸血鬼,令人怀疑他身上结了一层冰,但是他身边的一些物件极喜欢用明艳的彩色。 比如他的车是高冷的洋红色,他有各种颜色的丝绸衬衫……一般人难以驾驭的色彩和材质,他都驾轻就熟。 “好看吗?” 殷殷笑笑,也没说好不好看,只问他:“三哥,你真的好喜欢红色,是不是?” 许章熙也没说是不是。 只摸了摸她下巴说:“还以为你忘了。” 殷殷如同触电,躲了一下,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神态动作都有些羞涩。 她想告诉他,她没有忘。 就算往后余生再没有交汇,她也不会忘记的。 许章熙忍不住轻声笑了,一脸调侃成功的得意神色。 “几点了?” 殷殷心血来潮,举起他的手看时间,她把他衬衣的衣袖拨开一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许章熙都开始怀疑了。 到底是要看时间还是看什么? “几点?还没看好?” PatekPhilippe的腕表精致优雅,复古式带弧度的表针,中心大秒针,罗马数字时标,飞返式日历,设计美得令人爱不释手。 “快八点了。”殷殷悻悻地放开。 她看见他的手表,想起了一点不开心的事。 殷殷撇嘴,懊丧地说:“你送我的那只卡地亚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伤心了好一阵,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心痛。三哥,对不起哦,我把你的礼物弄丢了,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好奇怪,从小到大,你送我的东西,我总是莫名其妙就弄丢了,我都怀疑是被人偷了!” 许章熙嗤笑一声,心说,你弄丢的东西何止这些,我煞费苦心弄回来的蓝宝石皇冠不见了,也不见你跟我说一声,你真有把我送你的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吗? 殷殷真是个大马哈,许章熙未免有点生气,他挑礼物的时候都是用了心思的,而且她又不是不识货,这都能弄丢? 钱都是小钱,对许章熙来说不算什么,但许章熙还是想故意逗逗她。他很认真地说:“知道了……既然是这样,那以后我就不送了,丢的都是钱啊,给你好东西,你全弄丢了有什么意思?白费心机。” 殷殷不敢出声。 “嗯?手表再买一个?喜欢什么牌子的?” “我上学还是要手表的,我自己去随便买一个电子的,凑合用用就行了。” “你有钱吗?” 许章熙好笑,买电子表你身无分文买得起? “有啊。爸爸……他之前已经把家里的现金都换成了金条,放在中国银行的保险柜里,密码我知道,而且就我跟他两个人知道。三哥,我以后跟你住,你收我多少钱房租饭钱?我用金条付你!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有钱。” 许章熙失笑,他要是为了钱,殷殷你把自己卖给我都不一定还得清。 “这份心意我心领了,就你那些个金条,三哥我用不上,你啊还是自己好好地留着吧,以后嫁人的时候可以当嫁妆。还有,你要是再天天把这些跟我生分的话挂嘴边,我就当你在挑衅我……你是想挑衅我吗?那根藤条我还留着,就放在四川北路的家里,打起人来有多疼你不会忘了吧?” 殷殷一个劲地摇头,视线不移动,嘴巴不敢说话,站在许章熙身边乖顺得像没有灵魂的玩偶,任人摆布,惟命是从的样子。 藤条的事情是个绝对的秘密,死也要守住的秘密。她一听见这两个字,浑身的鸡皮疙瘩,手脚冰冰的还出汗,身体凉得像在寒潭水中浸过一样,后背一股凉气,冷得她打颤。 她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当然也就看不见许章熙的表情。他神色如常,眼神清明,脸上一点旖旎或暴戾的痕迹都看不见。 男人轻轻抚摸她的背脊,“你想被我教训吗?” “嗯?想不想试试?看看我是温柔,还是狠狠地惩罚你?” 许章熙有意靠近,嘴唇擦过她的耳朵,“要是想,殷殷可以试试,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记得被我教训的滋味。” 殷殷身体僵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恐惧得像是要上刑场一样。 许章熙见状轻笑出声,伸手将殷殷温柔地揽进怀中,“把你吓着了?还敢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激我吗?” 许章熙怀中的小东西摇了摇头说:“我不敢了,饶了我吧,三哥。” 他笑,仍然旁敲侧击:“又是要住校,又是要给我钱的,还说没有挑衅我。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我就让你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殷殷点头说好。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窝在他怀中既是臣服又是依赖。 殷殷深深呼吸着熟悉的体香,在他的怀抱中主动放弃了抗争,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在漩涡中挣扎是不会有结果的,她只能任由汹涌的水流把她带到未知的下流。 第三十四章 你不要看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回到医院,殷殷和护工进了浴间洗澡。 自从受伤之后,殷殷从来没有低头看过自己的伤口。她怕自己会被吓到,也害怕会忍不住难过、哭泣,如果以后都要因此不快乐,她情愿闭上眼睛躲开它。 她很想忘记,所以一直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只是得了一个盲肠炎,而身上那些丑陋的痕迹根本不存在。这一个月来,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护工阿姨帮她洗澡,她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闭着眼睛想东想西,很多次想低头看一下,但次次都忍住了。 自从医生准许殷殷洗澡之后,护工阿姨每天都进浴室帮她清洁。 说是洗澡,其实就是根据伤口分别用毛巾擦,用水冲。伤口结痂的地方,还不敢往上面用力地擦沐浴露,只有肚脐往下的地方能用一点,其他地方只能用清水清洗。洗头的时候,她不能弯腰低头,只能仰躺着,头靠在护工的大腿,小心翼翼地洗。 洗一个澡,换了好几个姿势,花费老长时间才能洗得干净。不过,住院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无论做什么,都是在消磨时间而已,洗澡也就当作消遣了。 现在,殷殷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许章熙尽全力帮她祛疤,他自己学医,又和医院的医生相熟,钱更是无所谓,所以什么都给殷殷用最好的。原来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完全结痂,那里的皮肤只是有一点点痒和发红。 护工谨遵医嘱每天按时按点叫殷殷吃内服的药,洗完澡再帮她涂外用的。什么伤痕都见过的护工,以往帮殷殷涂药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后来伤痕渐渐消退,护工涂药时的心情才轻松不少。 殷殷其实已经不需要护工帮忙洗澡,今天护工习惯性帮忙脱衣服的时候,殷殷莫名还有些害羞。意识到自己的羞涩,殷殷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她的伤口大概已经复原了。 护工帮殷殷把头发擦干,再用浴巾将她包起来。殷殷自己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开始穿衣服。 护工把脏衣服丢进袋子里,“殷殷身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准备什么时候出院?” “还不确定,不过快了,应该就是这一两天。” 洗完澡,护工留在里面收拾浴室,殷殷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先吹头发,她身上还散着热气,脖子上挂着一条粉白色的浴巾,上面印着可爱的小猪佩奇。 殷殷洗完澡人不在状态,身体很疲累,她想是刚才在F大的食堂饭吃得太饱的缘故,现在开始瞌睡了。她心不在焉,闭眼走路走得歪歪扭扭,走到沙发边上撞到一个硬物。 许章熙在沙发上端坐着,看着她往自己身上撞。 殷殷重心不稳伸手扶住许章熙的膝盖,发梢滴水,把许章熙裤子滴湿了。殷殷赶紧站直身体,人已经清醒了一半,声音弱弱地叫了一声:“三哥?” 许章熙眉头微蹙着,“走路不看路,眼睛是用来发呆用的么?” 他的调侃让殷殷嘴角上扬,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只是有点困。” 殷殷站直身体,退开了好几步,兀自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 殷殷的睡意烟消云散,她等一下还要撩开衣服擦药,许章熙在这里会不方便,而且,她不想他看到那些痕迹。 犹豫了一会儿,殷殷问:“三哥,你不回家吗?已经挺晚的了。” 殷殷坐在床边,她拿着浴巾一边擦头发一边想事情,所以也就擦得漫不经心,好半天都擦不干。 许章熙随意地应了一句,说等一下再回。 殷殷再问:“噢……不是说搬去四川北路,你要回家先收拾行李吗?” 许章熙笑了一下,“你赶我?” “没有!” 殷殷一个劲摇头,心虚得不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怕尴尬,她干脆没说话。沉默让殷殷觉得很安全。她确实是想他回家,但其实也希望他留下来多陪陪她。 看她有些苦恼地皱着眉,许章熙知道殷殷认真了,这个时候,就算他本来要走,他也不想听她的话毫无存在感地走掉。 许章熙从她手里拿过那条很有少女感的浅粉色浴巾,认认真真地帮她擦起了头发。 他站在她面前,一站过来,殷殷便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殷殷微微低着头,方便他来擦,一头秀发几乎把他的衣服也蹭湿了。不过,殷殷慢慢放松下来,因为发觉他是真的在帮她擦头发,而不是要戏弄她。 许章熙看着殷殷的发顶,认真地擦着,“你着急要我回家?” 殷殷说:“三哥……” 许章熙空出一只手,为了逗趣摸了摸殷殷的下巴,“说。” “我没有赶你走,我是怕你累了……然后我等一下要擦药,你不要看。” 她就着他给她擦头发的姿势,诚恳地回答了他刚才的那个问题。 殷殷身上的伤痕许章熙一直没有看过,过了一会儿,许章熙说:“知道了,那我等一下叫护工来帮你,先把头发擦干。” “嗯。” 殷殷头发浓密柔顺,发质很细,长发垂到后背蝴蝶骨下面。许章熙擦得半干之后,拿吹风筒帮她吹干。风筒是许章熙吩咐姜潮去买的,颜色凑巧是殷殷浴巾同款色号,粉粉的。 他手下的动作很轻,风筒吹出来的风暖暖的,殷殷舒服得快要睡着了。好几次,她的脑袋都磕了上去,轻轻地撞在他的小腹上,许章熙干脆让她把额头抵在自己身上。 吹着吹着,许章熙无声地笑了笑,感觉自己根本就是在照顾一只猫,一直以来,心满意足的那个,从来都是他。她蹭蹭他,他会喜出望外,心甘情愿当她的奴才,自动自觉并且想方设法地满足她的一切需要。甚至,她没想到的,他也会替她安排好。 “吹干了,先别睡,还要擦药。” 殷殷不为所动,还靠在他身上不肯起来。 护工早就等着了,在一旁把要吃要擦的东西都准备好,一一放在桌上。 许章熙挥挥手叫她出去,房间里很安静。 “殷殷……” “嗯?我好困啊……三哥我今天不吃药了,药好苦,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我想睡觉……可以吗?” 殷殷嘟囔:“你让我睡吧,真的好困。” 许章熙轻抚殷殷发顶,她往床上一倒,腿还腾空在外面,被子都没盖,就这样准备睡了。 第三十五章 她想睡觉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起来,吃了药再睡。”许章熙说。 殷殷听见了,也想起来,但是躺着太舒服了,所以还是选择接着躺。睡觉大过天,就算他真的要打她屁股,她也认了,打就打吧,只要能让她先睡一觉,别的事情慢慢再说。 而且,她还在医院,想来他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这样想着,殷殷也就心安理得地越睡越深,连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许章熙有点无奈,把她的鞋子脱掉,殷殷自己抬腿,缩到了床上,把脑袋枕在枕头上。她觉得有点冷,自己捞了被子盖着想要睡觉。 许章熙看她侧着身子,卷着棉被睡得香,也就不忍心去叫醒她。抬手看看时间,不到九点,不算早也不算晚。 他熄灭了灯管,只留了一盏暖色的小灯。 刚刚他想留下来只是玩笑,现在,看样子他今晚还真是非留下来不可了。要是她半夜醒了找不到人,他还得从家里跑回来。 许章熙不由得失笑,真是不省心。 幸好他来时已经在家里洗过澡了,这会儿就算待在这里陪着她,也不无不可。 索性,他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看她睡。 此时正是城市夜晚热闹的时候,许章熙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响起清脆的消息提示音,那声音在病房里显得特别吵,他就拿起手机把声音关掉了。 打开微信,未读消息多达几百条。 他看了看,大概有一半的消息来自基友群,群里都是在讨论最近怎么搞钱搞女人的事,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消息来自各种酒肉朋友,他们照例天天邀他出去玩,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内容五花八门,说什么东西的都有。 许章熙刚从国外回来,也不需要朝九晚五地上班赚钱,他的朋友都是原来出国前就混一个圈子的熟人。回国来的这一个月,他光顾着往医院里跑,躲掉的饭局、酒局大约有三四十场。有些躲不掉的,也是匆匆去匆匆回。 今晚早些时候,丁景辉发了一条消息喊他去SeventyTwo酒吧玩,他没来得及回复。 就在刚才,他又给许章熙发了一张图片,图片内容还怪引人遐想的,一对身材不错的年轻男女在某个地下停车场诘问,男人搂着女人的腰。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公众场合,如此这般,许章熙觉得实在是有碍观瞻。 丁景辉不是无聊的人。 那女人确实眼熟,许章熙刚才还以为是黎紫琪,细看才发现两人只是侧脸神似,但照片中的女人比黎紫琪高一些,着装风格也有区别。 黎紫琪喜欢露腿露肩膀露手臂,有时还不太分场合秀身材,而照片上的这个女人衣着保守,长袖体恤和牛仔裤,根本不是黎紫琪会穿出大街的衣服。 许章熙的心情也起伏了一下。 有那么一秒钟,他还真的希望这是黎紫琪的花边。如此,他退婚也就顺理成章了。 “黎芷晴?”他向丁景辉求证。 下一秒,丁景辉给他回了一条语音。怕吵着殷殷,许章熙没敢外放,转换成了文字。 丁景辉说:“对啊,你未婚妻的姐姐。章熙,你再看看那个男的是谁?” 没来得及回复,丁景辉的语音又来了。 许章熙心静如水,他才不关心这些狗男女的破事呢。 不过丁景辉这样说了,许章熙无聊,便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玄机。于是,他给丁景辉发了一个简简单单的“?”。 “陈松龄,这个名字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许章熙放下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静坐了两分钟。在这两分钟时间里,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呆呆地坐着,像是石化了一样。 期间,手机屏幕一直不停地亮起来又黑下去。丁景辉其实后悔了,许章熙要是冲动起来,说不定会出人命的。 两分钟之后,许章熙拿起手机回复了丁景辉:“找人帮我盯一下,谢了。” 丁景辉立刻就回了一句:“就盯着,没别的了吧?” 许章熙说:“就盯着。” “那行,反正我手下的人最近正闲着呢,是时候差使差使了,不然都快成猪了。”丁景辉说完还发来一个表情包,是那个很贱很拽的微笑脸。 许章熙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嗯”字。 第三十六章 共眠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病房里安安静静,许章熙的心绪却更加烦躁了。 甚至有点坐落不安,他情不自禁缓步走过去,然后屈膝坐在殷殷床沿,腰背微弓着低头看她。 床上的人此时睡得安稳,呼吸平顺,胸腔微微地起伏,干净的长发铺在脑后,四肢自然舒展,全身放松,殷殷此时给人的感觉像一只贪睡的猫在酣睡。 许章熙想把她抱进怀里,与她一起酣睡,但还是暂时勉强忍住了。 他取了桌上的药,挤出适量在自己掌心,然后掀开薄薄的棉被,要拉开她衣服的手却始终停在半空不敢落下。 隔着衣服,许章熙伸手轻轻摸了摸。 殷殷的小腹平坦,细腰软软的,就是没什么肉。殷殷现在连脸上的婴儿肥都不见了,许章熙发现她人出落得比两年前更娇更美,只是时不时眼角眉梢会露出一些哀愁,小心思比两年前多了不少。 他吸了一口气,把殷殷身上的病服拉开一角,肚皮上有一条细细的、淡粉红色的印子,再往上,那痕迹交错,变得密集。 许章熙把药涂抹在那些缝合后还没有完全淡化的伤疤上,一下一下涂抹得极其认真,来来回回轻轻地把祛疤痕的药抹开,涂好之后把衣服拉好,把被子盖好。 他抽了一张湿纸巾擦干净手,缩身躺在殷殷身侧。 这动静让殷殷的呼吸加重,许章熙以为她被吵醒了但是又不太像,低声叫了一下她名字:“殷殷?” “嗯……三哥,你来抱着我睡。” 许章熙心里的城堡碎得很彻底,她一句话就让他投降了,坚硬的城墙粉碎成细沙,今夜,他们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许章熙也就不再忍耐,干脆揭开了自己的面具。殷殷转了一个身,面对着他,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是在说梦话吗?” “嗯?抱着你睡,我怕等会忍不住。” 怀里的人不出声,许章熙一时也没有动作。久违的相拥,身体凭着记忆去触碰,他忍不住叫她的名字:“殷殷……” 许章熙轻轻叫了一声,然后,他的身体不再受理智的指挥,如同回到家中,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颈处,越是呼吸她,喉咙越是干渴,于是本能地去嗅她身上的味道。 许章熙皱眉:“殷殷,你身上都是药味。” “本来就是啊,又吃又擦的,可不都是药味……” 殷殷软软地回答道,身边有人陪着睡和自己一个人睡完全不一样,她长久的想念得到发泄,仅仅相拥在一起,便足够满足了。 殷殷睡梦中感觉到一股热气,身后有一具更热的身体挨着她,软软的,让她的心血在睡眠之中亦热烈地燃烧,貌似是因为棉被太厚了。 殷殷睡了一会儿,生生被热醒,她迷迷糊糊地说:“三哥,太热了。” 许章熙离开她,两个人的距离隔开一点。 殷殷难耐地呼了一口气,全身无力,如同打了一场恶战,但他只是拥着她睡了一会儿而已。 两人静默地并肩而眠,被子里面还残留着一股热气,有些潮潮的。殷殷把手脚伸出棉被外面,凉快了一下,她眯着眼睛叫了一声:“三哥?” “嗯?起来吗?” “不起。” 病房里仍然亮着灯,一室的暧昧无处隐藏。刚才他吻她的时候,她只顾着体会那种久违的温柔,丝毫没有感觉到尴尬,现在冷静下来之后,总觉得不敢面对。 病床太小,殷殷一直往床边挪去,挪到最后,小半边身体几乎悬空在外面。 “你挨我近一点,都掉下去了。”许章熙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殷殷安稳了,软绵绵地窝在他两臂之中静听他的心跳。她默不作声,睡意也消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的鬓角。 两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三哥,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没有。” 许章熙答得很快,殷殷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了。 “我都还没说什么奇怪,你就说没有,难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许章熙笑,“你只是跟我有点生疏了而已,多熟悉几次就不奇怪了,不然我们现在就来熟悉一下?” 殷殷:“……”她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许章熙摸了摸殷殷的脸,“怕了吗?” 殷殷:“嗯……其实,你每次逗我,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而且,三哥,你不要这样轻薄我,我有感觉的,万一我分心了怎么办?” “那我继续?”许章熙轻声说道,他表情认真,上扬的语气暴露了他的坏心眼,他就是想看殷殷哑口无言的样子,很好玩。 殷殷立刻捂住了他的嘴,“求你,别再说了,我觉得很不妥。” 许章熙嗤笑一声,明白她口是心非又顾着面子,也就不戳破。点到为止往往更值得回味,况且他又不急。 又过了一会儿,许章熙笑看她的眼睛低声问道:“殷殷,你刚刚是不是想了,想亲我是不是?” 殷殷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脸上瞬间羞红火热,支吾了半天,问说:“三哥,你不准备回家了吗?我自己在这里睡就可以了。” “你自己在医院睡怕不怕?” 殷殷想了想,“护工阿姨呢?她走了吗?” “是啊,你刚才那个样子,我就让她回家了。” 殷殷无语,一个人在这里睡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孤单。 “那……还是你陪着我吧。” “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刚才你是不是想了?” “想什么东西?我没有听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章熙眼睛看着她的,作势又要亲过来。 殷殷转头躲开,赶紧说不要不要,“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饶命饶命!” “还装不装?” “不了。” “那你回答我啊。”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殷殷心说,在你面前,我就像一张白纸,根本什么都不懂。 许章熙轻抚着殷殷的背部帮助她入眠,殷殷迟早都是他的,他一点都不着急。相反,他极其享受这种一点点“改造开发”的过程,虽然缓慢如攀登,但风光好,他也就耐心十足,乐于一点一点地探索。 “知道了,睡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给我。” “没想好,你别问了呀。想好了也不给你亲!” “找打?”许章熙真的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屁股,殷殷不敢发出声音。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渐渐睡着。 睡梦中,殷殷仿佛听见许章熙说话,“你不用多想,待在我身边就行,别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来担心。” 她在梦中也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湿润。有人伸出双手,捧着她的脸,擦掉了她眼角泪痕。 第二天,许章熙早上五点就朦朦胧胧地睡醒过来。一是,他身上这身衣服睡觉不舒服。二是,小床实在不适合两个人在上面挤着睡。 殷殷大概也不舒服,一整晚都睡得不安稳,两人在床上摊了半夜的煎饼,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谁都没有睡好。 明明旁边还有一张床,两个人偏要挤在一起睡了一夜。 护工早上很早会来照顾殷殷,医生早上要过来检查,殷殷怕被撞见,起床时间比平时早了半个钟。洗漱之后,许章熙已经带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回来了。 桌上是苏城有名的汤包,还有凤爪、煎饺、虫草花鸡肉粥和一些小吃,分量很大,六七个人吃饱绰绰有余。 殷殷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咕噜咕噜响,她可太喜欢许章熙了,他简直跟个巫师一样。住院的日子,她吃得中规中矩毫不出格,出院了要好好把苏城的美食扫一遍。 “三哥,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许章熙冷哼一声,说:“就你这样幼稚园级别的小朋友,我用得上读心术吗?” 殷殷嘴里咬着味道很香的煎饺,听他“取笑”自己。 “昨晚,流口水了你……梦里面不知道在干嘛,哭着喊着说,啊,煎饺凤爪汤包,我想吃,我好饿。说完,照我脖子这儿咬了一口,还没找你算账,吃完再说。” 许章熙说得有些夸张,随口瞎编的偏偏说得像真的一样。他就是有这本事,哄骗的对象也仅限于面前这傻瓜。 而殷殷这个笨蛋,明知他在编故事,还信他,还配合他,傻乎乎地看了看他说的脖子,那里的皮肤光洁得很,什么痕迹都没有。至于有没有流口水……enmm,绝对没有,有也不承认! “吃啊,愣着干嘛?” 殷殷噢了一声夹了一个煎饺,头低着回答说:“没愣着,就是觉得你神通广大,我很敬佩你,很尊敬你,很喜欢你。嘻嘻,三哥,你真好,给我买这么多好吃的解馋。” 许章熙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开心吃完丰盛的早餐,十分饱足,剩下的东西就先到先得了。 许章熙和殷殷早上起得太早,昨晚又都没有睡足觉,吃完了早餐就困得眼皮子都撑不开了。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殷殷脑袋如小鸡啄米,自己回床上睡觉。 许章熙念叨着想睡觉,人却不知去了哪里。殷殷睡着之前一直在想,他到底去了哪里,彻底睡熟之前,她终于想明白了。他抽烟成瘾,这会儿一定是去抽烟醒神了。 第三十七章 没有寄出的信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早上九点,殷殷办好了出院手续,跟着许章熙回了一趟殷家。 她的东西都在那里,其实绝大部分都可以不要,许章熙会给她买新的,但是她还有一些想要带走的证件和纪念物。 殷家门口,殷殷站在许章熙身后。 太久没有回过这个家,根本不敢轻易进去。 父亲去世了,下葬了,事情都是许章熙帮着操办的。 殷家人丁稀少,仅有的几个亲戚又都在国外定居,事发突然,等他们回到苏城,殷正夫已经被葬在了殷家墓园。 殷殷站在门口,感觉这个家阴森森的,有些恐怖。她不太敢一个人进去,不敢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家。或者,这也许已经不能称为一个真正的家,只不过是一栋装载着家的记忆的空壳而已。 里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没有欢声笑语,没有一日三餐,没有爸爸与朋友在里面谈天说地,也早就没有了妈妈在里面与闺蜜们烘焙插花。 这里,不再是她的家了。 “带一定要带的,至于别的生活用品,我会给你再买新的。” “嗯。” “去吧。” “你跟我进去吗?” “那我陪你,走吧。” 许章熙手里拿着殷殷的钥匙,钥匙串上那一个Dior的小熊挂饰,是许多年前的旧物。握在手里,硌得谎。 许章熙打开大门,殷殷低着头闭上眼睛,她双脚定住了不肯踏进去一步。 他回头,就是看到这样一个坏掉了的殷殷,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刚才来的路上,她已经不太对劲,只是她掩饰得好,许章熙低估了问题的严重性。 “殷殷?你去车上等着我。” 他把车钥匙给她,拍了拍她的肩。 “可是,你不知道我的东西在哪里。” “那你告诉我位置在哪里,拿些什么东西,电话里跟我说?” 说着,他拿出一部手机递给她。 “我进去好了,等一下我们不是还要去看你妈妈和大哥吗?去得太迟不礼貌,我们还是快上去吧。” “那进去了?” “嗯。” “家里的佣人都放假了。” “嗯,那她呢?也不在吗?” “黄花……她也不在这里。” 殷殷不关心黄花的去向。黄花她今年才三十出头,而且她是有姘头的人,不会没地方去,年纪轻轻也不可能会为父亲守寡,无所谓要在这里守着一栋空房子度过余生。没有必要,而且没有可能。 不过,殷殷心里为父亲觉得不值。 殷正夫生前对黄花不薄,除了不能在夫妻生活上满足她全部的需要,其他的方方面面都从来有求必应,而黄花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背叛,殷殷实在不能对她有好感。 作为一个女性,殷殷理解黄花的心情,甚至可以体谅她的一些苦处,但殷殷鄙视黄花这种东食西宿的做法,真是太欺负人了,太无耻了! 她看不起她,也绝对不想和她再有交集。 进门之后,许章熙和殷殷都没有换鞋子。屋子里门窗都是关好的,空气不流通,有些闷浊。 玄关旁,贴着墙壁的桌子上摆着一束插花,花全部枯萎,掉了满地的叶子和花瓣。 许章熙带着殷殷绕开了殷正夫的遗像,而且一直搭着她肩膀,不让她随便乱看。殷殷生性敏感,她其实知道许章熙带她从客厅的另一边绕路走的原因是什么。 这种小细节,往往让殷殷沦陷。这么多年的相知相处,许章熙润物细无声地照顾着她,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心交出去的。 经过佛台,殷殷想给殷正夫上柱香。 但其实她不敢,心里也不愿意真正去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很抗拒。一路上,她一直在心里默念,“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殷殷一路跟着许章熙走,像个鸵鸟,遇到坎坷,宁愿把脑袋埋在沙子里面。 可这里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有些痕迹是无法磨灭的。殷殷想不看也避免不了。 上到三楼,推开卧室的门,殷殷有强烈的隔世之感。 许章熙也是,他以前可没少来殷殷的房间跟她厮混,熟得跟自己的房间一样,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门儿清。连殷殷的那些个秘密的小玩意,他也一清二楚。 这间房间里,有很多他们两人共同的记忆。 许章熙和殷殷在这里分享过许多值得开心的事情,甚至也分享过不便与人说的心事。总之,他们在这里交过心。 殷殷去衣帽间拉了一个行李箱,打开放在房间中间的位置,然后环视了一周,她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一种灰暗的心情离开自己长久生活的地方。 许章熙坐在她的梳妆凳上靠着椅背,膝盖分开,手肘撑在腿上支起上半身,就这样看着她。 上一次来这里是两年前离别的前夜。 那时候,许家因故举家搬离苏城,许章熙一直以为这个地方跟他没关系了。而今再次踏进这个房间,中间的那两年空白的交集仿佛被压缩并且填满了。七百个日夜似乎才真的是变成了很短很短的瞬间,想念一个人的不适感被破镜重圆、失而复得的快乐取而代之。 殷殷把几乎所有的门和抽屉都拉开了,大面的衣柜、有十二个抽屉的储藏柜、书柜的玻璃门……她站在床尾,茫茫然地看着这些东西突然不知道该带什么。站在门外,潇洒得什么都可以不要,真正站在这里,才发现极其难割舍。 殷殷把自己所有的证件放进一个斜挎包,剩下的东西都在原位没动,然后有些颓丧地坐在床尾发起呆来。 许章熙也没有催促,只是坐了一会儿便看不下去了,他从那张白色梳妆凳上施施然起身,淡淡然走进衣帽间里帮她做。 殷殷房间装修的风格是欧式,随处可见建筑绘画与雕塑元素,主色调是象牙白,许章熙穿过过道的时候,殷殷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具有完美形体的古希腊雕塑。 古希腊人相信人与神共享相同的形体和性格,他就是这样一个拥有一具完美躯体的男人。再想到他是如何对她好的,殷殷在心里给许章熙留了一个很特殊的位置,她是把身心都交出去了。 许章熙前脚进了殷殷的衣帽间,殷殷后脚跟着进去了,结果不进不打紧,一进去就看见令人心脏都要爆掉的画面。 许章熙一脸禁欲气息,他手指却挑着一件桃粉色蕾丝胸衣,举着给殷殷看,脸上带着男人看女人的那种微笑问了她一句:“好久不见,以前的B小调,现在是C大调?” 殷殷羞得满面绯红,笑着抢了下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对着一抽屉女孩子的衣物默默无言。想笑,但是都忍住了。 其实,昨天晚上抱着她的时候,许章熙就发觉了,确实是女大十八变。以前生涩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一个清丽的小妇人,清纯性感,惹人怜爱。 殷殷像极了她早亡的母亲,肤白貌美,纤腰盈盈一握。她长得美,美得令人不敢对她轻佻的那种美法,这也多亏了她的眼神和体态,不是妖艳风骚的那种风格,是乖乖女加冷美人的结合态。 许章熙看着冷淡,实际上血气方刚,殷殷还是个不懂人事的小朋友,但也脸红心跳过,衣帽间里太热了,热得两人后颈都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殷殷从第二层抽屉取出一个布袋子,装了七八套,然后外穿的衣服只拿了校服、睡衣和两三套日常穿的休闲服。 “好了,剩下的衣服,三哥你有空找人帮我搬过去好不好?” 许章熙“我还不如直接给你买新的,旧的就放在这里吧。” 殷殷:? 也不是不好,就是太破费了。 “那我岂不是又要欠你钱了……” 殷殷还没说完其实就已经后悔自己又触到了许章熙的逆鳞,他不喜欢自己跟他提及太多次钱的事,不喜欢她跟他划分得太清楚。 她怯怯看了一眼旁边某人的脸色,发现他只是笑笑,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手里还拿着一顶驼色的大檐帽子,好像没生气,又好像在生闷气。 殷殷吞了吞口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面前这只大猫的毛毛撸顺了再说。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太浪费了,柜子里的衣服好多都是新买的,一次都没有穿过!吊牌都没有拆掉!放在这里,不穿的话就过时了,是不是很浪费?我说得对不对?” 许章熙冷哼一声,貌似是成功翻篇了。 谁知,他把手中的帽子用力一盖,殷殷视线一黑,下一秒就是他用揶揄的语气说话:“最后一次原谅你,还有下次……哼!” 许章熙低头,唇贴着殷殷耳边好心提醒:“自己趴我膝盖上领赏,懂了?” 说完,许章熙无事人一样兀自出去了,留下殷殷在原地风中凌乱。 “暴君!”殷殷气鼓鼓地在心中骂了一句,脸上羞得又红又热,不知是抵触好还是期待好,他最近说话总这样让她难以招架。 等他离开了衣帽间,殷殷才把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呼了出来,腿软得站不住,趔趄了几步,一头倒进衣服堆里,想捂住耳朵再也不听他乱讲了。 等她收拾好心情从衣帽间里出来,许章熙正身姿笔挺地站在她的书桌前,好像在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什么东西。 而书桌最左边的抽屉是拉开的,里面藏的可都是秘密,殷殷感到一阵惊悚,几乎一步就飞奔到许章熙身后,从他手里夺下了某样物品。 “不准看!” 殷殷把信件夺过来之后心虚地看了一下他拆看的是哪一封,信首日期是某年十月三十一日,她差点昏过去。 十月的最后一天是许章熙的生日,可想而知殷殷这个痴情的傻姑娘在信里面说了些什么,通篇,从头到尾都是难为情的话,被人知道,没脸见人的那种。 正因为内容太私隐,只是某种心情的胡乱抒发,她才写完之后自己收着没有寄出去的。从下笔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写给许章熙看,也根本没有想到有见光的一日。 现在……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呜呜……殷殷呜咽起来,简直无法抬头了。 干脆,她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罩住,当起了缩头乌龟。 许章熙一直在笑,一开始还在忍,忍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从无声地笑,到轻声地笑,再到大声地笑,他笑得肩膀抖动,胸腔共鸣。 他太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也不记得上一次笑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这两年时间里,他没有真正开怀笑过,就连强颜欢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一部分原因是他离开了苏城,离开了殷殷,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一直在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每天的精神都很紧张。他一直生病,已经忘记开心是什么感受了。 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知道自己最黑暗的时候有人挂念,那种心情是很复杂的。其实,许章熙鼻子酸了,不想被殷殷知道,生生控制住才没有失态。 低头一看,抽屉里还有好几封这样厚厚的信件,没有封口,没贴邮票,没写寄收人和地址,甚至没有很明确的称呼,更没有姓名,全文只用第三人称“他”和第一人称“我”来指代。 殷殷写的那些事情尽管隐晦,但都是他们之前一起做过、经历过的,许章熙一眼就知道她在写些什么。 第三十八章 弹什么《梁祝》嘛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他站在书桌边上笑了一阵,床上的殷殷还蒙着头装乌龟。 许章熙收敛了笑容,脸上仍然带着掩饰不住的愉快神色。他走过去,伸手去扯她印着花瓣的丝绒被子,用了点力气,却没想到很轻松就扯开了殷殷用来遮羞的薄被。这倒是令他有点意外。 殷殷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脸上还是红红的。许章熙看她头发散乱,便很自然地帮她拨开,语气平静带点试探问了一句:“殷殷,你生气了吗?” 殷殷摇头。 “那是被我看见,害羞了吗?” 许章熙循循善诱,引着她说话,他最喜欢逗她玩了,在两人独处时,尤其喜欢拿男女之事揶揄她。她在信中也写了一些男女方面的事情,但都是少女天真的幻梦,让许章熙这样比她年长的异性看了会忍不住发笑的。 殷殷吐出一口气,还是摇摇头。 许章熙又笑,殷殷瞪他,他收敛住笑容,“对不起,我笑是因为我觉得开心。” “才没有,你明明是在嘲笑我。” 殷殷面对许章熙的时候不太自信,总觉得他只是贪好玩才这样逗弄自己,常常一边深深地迷恋着,一边死也不承认他真正喜欢自己。一有机会,便会像现在这样“指责”他。 “没有。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我只会心疼你,笑,只是我很开心。” 她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情话,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坐起身来,像个樱花国女人一样屈腿跪坐在床上,和坐在床边的许章熙对视一眼,两人鼻子几乎碰到了。 在许章熙面前,殷殷笨拙得很,而她本不是笨拙的人。 她稍稍后仰,撒了个娇央求他说:“快忘掉!” “忘得掉?” 他又笑,不是故意气她,是真的忘不掉,最起码,短期内是不可能忘记的。 殷殷结束了对视,破罐子破摔,无奈只能把信件的事情放在一边。她欲起身继续收拾东西,许章熙不肯让开。殷殷不理会他的孩子气,从床的另一边下去。 许章熙轻笑一声,悠然看着她继续犯难。殷殷挑挑拣拣,最后把箱子装满,还有想带带不走的宝物。 “好了,我叫人来收拾,只是搬去四川北路,不是搬去四川。” 殷殷未免还是伤感,她把箱子一推,低声说了句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箱子被许章熙拿了过去,她在后面鼻子一酸,偷偷擦了擦眼睛。 法拉利驶出别墅区,这一带很安静,近海,除了海风和海浪,几乎没有别的声响。海水一片蔚蓝,殷殷的心情也是蓝色。 许章熙要带她回许家,她有些紧张,心里乱乱的。海面波光粼粼,散落着殷殷无数的心事。 许章熙专注地开着车,眼睛迅速看了她一眼,她拧着眉发愁,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去我家还紧张?” 殷殷笑笑,“太久没去了,伯父伯母还有二哥,他们都好吗?” “嗯,都好。” “先去四川北路还是回你家?” “四川北路。先放行李,家里工人还没煮好饭,回去早了也没得吃,还是你想去家里?我都行,看你的。” “我听你的。” 许章熙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掌心向上。殷殷颤巍巍把自己的左手交给他,然后下一秒就被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心干燥,软软的,很暖和,殷殷被他握住手时感觉非常舒服。 一路上,除了换挡,许章熙一直没有松开殷殷。车子开到四川北路,许章熙突然收到黎紫琪的电话。殷殷一低头就看见了来点显示,“电话。”接着,便把手从他手中抽离。 “喂。” 殷殷竖起耳朵,笑笑看着窗外,听他嗯嗯几句就挂了电话,心里早就毛毛的了。但是,她是什么都不会问的。许章熙的事情,他自己不主动说,殷殷就绝对不多问。 她很怕,怕他嫌弃自己,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有时候还是装哑巴比较方便。不在乎才是对的,在乎是不合适不恰当的,殷殷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醒目的法拉利缓缓驶过双向四车道的四川北路,两旁梧桐萧瑟,叶子随风飘荡,落了一地。道路两边都是店铺,咖啡店、蛋糕店、甜品店、烧烤店,还有各种小而精致的小餐馆比邻而立,殷殷很喜欢这里,这里的生活气息比殷家所在的别墅区浓厚太多。 她这样爱热闹的人,本不该住在那么冷清的地方。 有了对新生活的憧憬,殷殷很快忘记了一个叫黎紫琪的女人打的那个电话。转了几个弯,殷殷全心全意都放在路边的房子上。她看见一栋带花园的,指着,兴高采烈地问道:“是这栋吗?” “不是,还没到呢。” 又往前开过一个路口,稍微减速,“是这栋吗?” “不是,你往二楼看,二楼是有彩色玻璃门的。” 许章熙笑,“就到了。” 果然,他把车停在一座三层独栋前面,熄了火,静了两秒钟看她反应,等到看见她嘴边微笑,先开了车门,愉快说声:“下车吧,到了。” 殷殷下了车,先去推开一扇两米乘两米的白色铁门,撒丫子跑进去,一头撞在一扇玻璃上,把鼻子撞得老疼。尾随其后的许章熙过来开门,殷殷在旁边低头揉鼻子。 他拿出钥匙,“为什么这么冒失?” 殷殷挠头,总不好说自己眼神不好使,她就是太过兴奋了,迫不及待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门一开,她就想冲进去,走了一步被提住后领子,“箱子,自己提进去,都多大了,还当自己小孩子?” 殷殷:“……” 许章熙话毕,换了鞋子之后,迈开长腿兀自走了进去,殷殷目光追随,看他径直走上了二楼,一楼的装潢也顺便收入眼底。 正如许章熙所说,这里的主色调是白色。室内采光通风都很优秀,空间不大不小,殷殷觉得她住是够了,对许章熙来说可能是委屈了点。 她在住房上不挑剔,只要干净、舒适、整洁、方便就够了。而许章熙吃喝住行除了穿衣不太挑,其他方面都挺挑剔的,有时候能在鸡蛋里挑骨头,居然能陪她住在这栋小房子里,殷殷扬了扬嘴角。好在装修很洋气,细看,家私电器都是高级品,住在这里一定会很舒服。 她把大门关好,换鞋后“蹑手蹑脚”上了二楼。 地板是木造的,楼梯也是木造的,大多数家具也是木造的,这和殷家的装修很不一样,殷家多用大理石和瓷砖,总感觉冷冰冰的。 二楼,一共三个房间。许章熙住主卧,殷殷住旁边的次卧,最右边的一间房是书房兼琴房,房间还蛮大的,靠窗位置摆着一架斯坦威钢琴。殷殷看了就走不动道了,眼睛绿得发光,心跳呼吸都暂停,血液翻滚呼啸,这可是施坦威啊…… 她翻开琴盖,想了想,即兴弹起了肖邦练习曲。 琴是真的真的好,她手艺生疏,简单的练习曲也弹得很一般,但这上百万的钢琴是真的好。好得殷殷一边弹琴一边几乎落下泪来,爸爸对她够宠爱的了,但他也没给自己买这么好的钢琴。 自幼学琴,她的钢琴弹得还算可以,考级也考了,考级之后练习也没有放松过。因为有人对她说过,“殷殷要记得好好练琴,不要荒疏了手艺,万一有一天很难过很难过,还可以在琴声里找到安慰。”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她看着漂亮的黑白琴键茫然发呆,许章熙真是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她了……这样,他把她的身心都要取走了。 “喜欢吗?弹首《冬风》给我听听,肖邦的练习曲还记得多少?” 闻声抬头,许章熙一手撑腰,一手撑在琴上,站姿很潇洒,跟这昂贵的钢琴配一脸。他琴弹得比殷殷好,老长的谱子看一遍就记得全部,复杂的曲子视奏就弹得行云流水,脑子秀得像里面藏了一个微型阿尔法狗。 听他点了一首肖邦的《冬风》,殷殷立刻汗颜,一上来就点《冬风》,你怎么不叫我弹拉三(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曲)呢? 她手已经生到不能更生了,讪讪说道:“施坦威我当然喜欢……不过,三哥,你能不能换个简单点的?《冬风》我手速跟不上了,而且也没有谱子。这次先别为难我,等下次我练好了,我给你弹那首你常听的《钟》……今天先弹《菊次郎的夏天》里面那首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许章熙抬了抬眼皮子,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算是吃了她的讨好。 某人心上是高兴了,嘴上还是不饶她:“要不你来一小段《梁祝》也行。” 殷殷闻言,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了。 笑得很好看,带着羞涩,像一朵娇花。 她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的、甜丝丝的:“好好的,弹什么梁祝嘛?下次吧……走了,不弹了,我们快回去看看二哥在家干嘛。” 说完,兀自飞奔下楼。 许章熙还站着没动,他好看的手指轻轻抚摸琴键,把没有合上的琴盖合起来了。心说,对啊,好好的,弹什么《梁祝》嘛…… 笑了笑,便跟着转身下楼。 第三十九章 邻居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楼下客厅不见殷殷的身影,往外走,听见外面有说话声,还有单车经过时像风一样的声音,以及猛然刹车的声音。 许章熙站在门边,抬眸,而后脚步便顿住了。 殷殷站在白色的门边,她今天出院,早上天晴热度高,所以特意换上了许章熙买的新裙子。连衣裙及膝,殷殷两截粉藕似的小腿露在外面,她腰肢纤细,收在裙中显得更细,仿佛轻易就会被折断。 “梁汝汉?” 门外,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跨坐在自行车上,犹豫又惊喜:“小乌龟?” 殷殷没穿校服,头发长长了,人变瘦了,梁汝汉本来没看见她在这儿,只是随意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脑子里面一愣,单车被死死刹住。 两人俱是一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被梁汝汉叫了小乌龟的殷殷撇了撇嘴,这花名没什么来头,纯粹是他一时兴起叫了一次,殷殷懒得反抗,他后来叫高兴了,舍不得换,觉得顺口便一直叫她小乌龟了。 怪的是,班上同学除了梁汝汉,没有别人会叫殷殷小乌龟。梁汝汉后来觉得太特立独行显得傻气,某一天,全班男生都叫了殷殷小乌龟,后来……殷殷就成了小乌龟了。 “你现在住这里?” “对啊,你也是?” 梁汝汉点头,“就在隔壁,呐,那是我家金毛。”他用下巴一指,殷殷转头看见一只温顺的金毛狗笑哈哈地吐着舌头,一头扎进了梁汝汉身上。 殷殷脑骨都发紧,她不喜欢狗。 “嘿!秀秀,你他妈又舔我。”梁汝汉摸了摸金毛狗头,暖男金毛晃着尾巴继续求撸,梁汝汉又用下巴指一指殷殷:“去,去舔她,她是小乌龟,你去嗅嗅咱们新来的邻居,哈哈哈。” 殷殷:“……” 金毛很听话,果真朝殷殷扑了过来。她怕狗,被吓得吱哇乱叫,早就往后倒退了三五步,尖叫着:“啊啊啊……梁汝汉你有病!叫她别过来,我怕……” 梁汝汉吹了一声口哨,“秀秀,过来!” 大金毛灵敏极了,一个跃步,折返回去继续缠着梁汝汉。 殷殷心有余悸地看着门前这一车一人一狗,打死梁汝汉的心都有了。要不是看在他以前体育考试帮她作弊的份上,她一定买点异烟肼毒死这金毛,梁汝汉居然不拴着它还指使它过来行凶,真是岂有此理。 梁汝汉的目光越过殷殷肩膀看向她身后的某个地方,她也下意识地跟着回头,原来许章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来了,好像在后面站了很久的样子,殷殷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他单手插兜站在殷殷身后一步之外,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 “三哥,这是我同学,叫梁汝汉,原来他也住在四川北路,而且就住在我们家隔壁。梁汝汉,这是我三哥,他以前也是三十一中的。” 说话间,许章熙手上已经多了一支烟,但他还没有点火。他对梁汝汉笑笑,轻轻颔首:“你好,我叫许章熙,我想我们认识,对吧?” 殷殷:“……”有大事不好的感觉,怎么好像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嗯,我们见过的。而且,我们缘分不浅。” 梁汝汉一笑,朝殷殷眨了眨眼,意思是以后你就知道了。殷殷莫名所以,只觉得那笑容和许章熙不经意间流露出邪魅的笑容不同,梁汝汉笑起来是百分百的阳光大男孩,不过,有时恶作剧,笑起来也蔫坏蔫坏的。 “你周一上学吗?” “上。” “你手机打不通,我们都联系不上你。今天见到了,顺便告诉你一声,老师换座位了,你坐在第三组倒数第二位,同桌是甜甜。” “嗯,我知道了,谢……” 殷殷谢字还没说完,梁汝汉又说:“下周一数学考试,顺便告诉你一声,要是你也不及格,那就……哈哈哈。” 殷殷翻了个白眼:“我让你两道题分数都比你高!” 梁汝汉有些自讨没趣,他不在乎地“嗤”了一声,“我先回家吃饭了,周一早上学校见,小乌龟。” 梁汝汉和殷殷说完再见,骑着单车带着金毛进了隔壁。 许章熙开了车门,殷殷还没跟上去,直到副驾驶侧的车窗降了下来,许章熙在车里叫了一声殷殷,她才小跑了几步,跑动的时候,裙摆摇啊摇地一双雪白的长腿十分惹眼。 许章熙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殷殷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随后,法拉利转了一个弯,掉头远去。 第四十章 拦腰抱起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梁汝汉家里。 二楼窗户白色纱帘被人用力拉上。 梁汝汉手里抓着一只棒球,金毛吐着舌头坐在旁边静候不语,倏忽间有一道抛物线落下,金毛迅速掉头去接。它把梁汝汉丢出去的棒球叼回来了,然后一脸乖巧地把球放在他手里。 金毛在房间里玩得不亦乐乎,可它的好兴致渐渐变冷,主人抛着抛着就不愿意动了,无精打采地靠坐在沙发上像没睡醒一样。 …… 车上,许章熙单手扶着方向盘,侧头看了一眼殷殷:“饿不饿?” 殷殷在出神:“嗯?哦……不饿,早上吃得太好了,不感觉饿。你呢?” “我饿了。” 许章熙语气淡淡的,殷殷没再说话,淡淡烟味萦绕鼻端。自从她说不介意许章熙在她面前抽烟,有几次他抽烟的时候她还故意往上凑,说是要熏蚊子,许章熙也渐渐动摇了。 过了一会儿,许章熙一根烟抽完:“你那同学……学习成绩好吗?” “嗯?”殷殷又愣住,随后忍不住哼笑了几声:“他?他不读书的,天天就是在学校里面吃饭睡觉打篮球。” “你跟他关系好吗?” “好啊,我高一高二体育课不及格,他帮我作弊来着,哈哈哈……” 殷殷讪笑,她体育成绩真是差到一定境界了,三十一中课程很奇葩,体育不是高中升班必修,但是不及格的要罚跑步。殷殷恨透了跑步,窜通梁汝汉这个体育委员,把体育考试的成绩改了,逃过一劫。 “然后,他写作文死都憋不出来,我当过几回枪手,哈哈哈哈。” “碰见老同学是不是很开心?下周上学是送你去还是走路去,给你买辆单车?” “我觉得走路去就行了,我喜欢走路。” “我开车送你去。” 殷殷挠头,该怎么拒绝呢?他这车太招摇,殷殷以前上学都特意坐家里的丰田皇冠去,太高调容易被人枪打出头鸟。她超级不喜欢出风头,更习惯躲在人群中默默无闻,做一个低调的富婆是她毕生所愿。 “三哥……,我需要运动。”殷殷找了个理由,很扯。 “你对这附近的路况还不熟悉,我先带你走几遍,而且下了晚自习路上不安全,小心被卖到山沟里给人做童养媳。就这样定了,过段时间你还想走路的话再说。” 殷殷想哭,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啊,为什么今天一直逼她呢?真是暴君一样的男人! 没来得及拒绝,他们已经到了。车停在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旁,一开门就闻到了浓浓的桂花香。 下了车,又是狗。 “三哥,救我……” 许章熙没注意,回头把躲在车边的殷殷拉过来,一群狗见了生人狂吠不停。许章熙也没来过几回,他妈妈养的狗,连他都要吠。 殷殷腿上又热又凉:“啊~啊……这狗它怎么还舔啊?” 两只通体纯黑的中华田园犬带着三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围过来,黑狗在叫,萨摩耶要撒娇,殷殷已经被吓坏了。 她绕不开那群狗,于是惊恐地围着许章熙转圈,结果身体一轻,接着她的双脚离地,许章熙单手搂腰将她抱了起来:“别叫了,抱你进去。” “这狗是我妈妈养的,估计遛狗的工人偷懒,解了绳子没有系好。你怎么这么怕狗,以前家里不是还养过吗?” “我、我被咬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狗我还能对付,这是一群啊,搞不过搞不过。” “什么时候被咬的?” “我去你家,院子里面有一只野狗生了一窝小狗,我不知道,然后一靠近就被咬了。” 殷殷没说是什么时候,许章熙也没再追问,野狗能跑进他家院子里面生小狗,那便只有是发生在他离开苏城这段时间。 “咬你哪里了?疼吗?” “不是很严重,就腿上破了点皮。爸爸带我去打针了,打针很疼,狗咬不疼。” 他本来还心疼她,听到这一句又笑了。 殷殷人在他身上,手挂在许章熙脖子上,身体贴合但一路往下掉。许章熙往上一提,手的位置从后腰转移到腿上,姿势从抱住到扛着也只用了几秒。 许章熙温热的掌心卡着殷殷的小腿,而及膝的裙摆一直往大腿上跑,她想伸手去拽时差点失去平衡,只能任由它去,一时脸上一片绯红,耳朵变得火热,不敢出声说话。 殷殷扭了扭身子回头看院子里面有没有人,刚有动作小腿上就被打了一巴掌:“别扭来扭去的,要走光了。” 殷殷心内嚎了一声,就是啊,要走光了! 那群狗还跟在后面摇尾巴,时不时吠几声。 殷殷的脑袋充血,脸上更红了,小肚子被许章熙的肩膀硌得厉害,而双手无处安放,不抓着点什么总觉得要掉下去了,可着实没什么能抓的,只有抓住许章熙的衣服。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殷殷明显感受到了许章熙身上的温度,他的丝衬衫被她抓出了几道褶皱。 “别抓我衣服。” “啊?” “手别抓我衣服,你可以扶着我的后背。” “哦。” 殷殷看那折痕碍眼,确实有损许章熙的美人形象,想都没想就伸手尝试帮他抚平。许章熙后腰上两只作乱的小手,他拧着眉,心说这样抱着你真不知道是在折磨你还是折磨我。 这段路不远,但两人像走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到了,下来吧。” 殷殷被放下来,浑身都热了,脸颊和手臂上的皮肤都变成了粉红色。她平复了心绪,在许章熙面前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裙子,理好之后仰头:“咦?三哥,那几只狗呢?” “三少爷,黎小姐来了。” 第四十一章 照片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一个二哥叫许章礼,还有一个大姐叫许章怡,家里的工人因此叫他三少爷。 大姐许章怡不是许章熙的亲姐姐,是母亲从福利院领养的孩子。她学法律出身,现在于一家跨国公司做独立董事,和大姐夫李振谦在二十岁就生了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哥哥叫李煜,和南唐后主李煜同名同姓,他个子很高,早早被体校教练相中,现在在A省篮球队打篮球,参加过去年在武汉举办的亚锦赛,而弟弟便是在F大医学院念书的李洛。 李洛的兴趣和哥哥南辕北辙,一心喜欢念书。他毫无运动天赋,和殷殷一样,都是体育白痴,运动绝缘体。 二哥许章礼和章熙是亲兄弟,年龄差距只有六岁。许章礼很早就定居国外,偶尔回国团聚。他的一双儿子一个五岁,一个四岁,正是顽皮的时候。 中秋节到十月底,许家有很多人要过生日,这段时间里,家庭聚餐尤其密集。 今天倒没什么人过生日,但许章熙的母亲袁女士桃李满天下,父亲许建真也爱交朋友,所以一年到头总有许多人上门。 前两年,许家举家离开苏城,现在又回来了,亲朋好友常常带着一家老小来许家过周末。 今天周五,许章熙知道妈妈家里什么盛况,特意避开了星期六日,没想到,家里还是来了人,而且还是他最不想见的那一个。 殷殷不知何时,工人出来把狗带走了,另一个工人仿佛早知道许章熙和她到了,恰到好处地出来迎接。 “哪个黎小姐?” 殷殷听见“黎小姐”几个字,不由自主想起了车上那通电话,看了看许章熙的脸,无风无浪,平静得很。 “是我。” 工人身后出现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小脸,她比一米七的工人高了半个头,往地上看,原来是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鞋头是尖尖的,下巴是尖尖的,连声音也是尖尖的。 这位“尖尖”美女语气不善,登门像是为了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好久不见,原来是芷晴啊,最近过得好吗?” “我好啊。”黎芷晴回着话,眼睛却看着殷殷:“我来是问你,紫琪去录音室试音,你为什么不去?你知不知道她多重视这次试音,她希望你能过去替她加油,你天天在忙些什么?非得闹到我爸爸那里去吗?” 许章熙淡淡一笑并未说话。 工人已经退到一边,殷殷心底茫然,不明所以。 黎芷晴转过脸问:“你叫殷殷?” “是。” 殷殷脸上带着恭敬的神情,黎芷晴却晓得她心里是轻慢自己的,再想到自己有把柄握在许章熙手里,心中的那股气一时如烈火浇油。 “就为了她?” 黎芷晴指着殷殷,许章熙一瞬间冷了脸:“芷晴,如果你是为了你妹妹来的,你可以回去了,我和紫琪的事,你管不着。而且,我觉得你也没有这份心去替她出头,但如果你今天是来玩的,那我们还是不要站在门口了吧,是时候进去吃饭了。” 话毕,许章熙看了看殷殷:“进去吧。” 殷殷听话,跟着他,什么都没说没问,不感兴趣也不在乎事实真相的样子。她这清高冷淡的样子比许章熙更甚,黎芷晴看了便感到受到了屈辱,心中更加不愉快。 “慢着!” 黎芷晴嘴角都是下垂的,她咬着牙,拉住了殷殷的手臂。殷殷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动作,脸上表情十分无辜。 而黎芷晴还是在跟许章熙说话:“你把照片还给我,你的事情我帮你保密,紫琪和我爸爸那边我帮你。” 黎芷晴拽着殷殷的手臂,殷殷被她拽疼了。 许章熙用眼神叫黎芷晴松手,黎芷晴也放了。 “照片当然可以给你……其实,我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聊一聊。”许章熙答应得很干脆,“有时间吗,留下来一起吃饭?” “不了,晚上给我?” “可以。” “帮我说一声,我就不进去跟叔叔阿姨告别了,晚上给我电话。” 许章熙点头:“姜潮会联系你的。” 待两人结束这充满暗语的对话,殷殷已经不太耐烦。殷殷一直盯着自己的脚面,等听到黎芷晴说要走时才不经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神里对自己的讨厌和敌意果然很深很明显。 第四十二章 一时情动就想动手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黎芷晴走了。 殷殷没有说再见,更没有目送她离开,自己没有做伤害她的事情,凭什么白白领受这样的脸色和恶意? 殷殷她不怎么爱说话,说话也多是软话,外表看着也软乎乎的,但其实不好欺负,同时,她非常爱记仇,一个仇可以记很久,而且是有仇必报的那种。 出院第一天,殷殷碰见两个姓黎的女人,一个黎紫琪,一个黎芷晴,都和许章熙纠缠不清,她攥紧了拳头,敢怒不敢言,也不想不屑说什么。 殷殷觉得,许多事情都可以想一想,但说出来就特别掉价,说,还不如做呢。 许家住的这个地方很大,周围邻居也相隔较远。 房子都是两三层的独栋设计,盖着低矮的围墙,带花园、私家游泳池。 附近还有一个马场,可以把自己家的马养在那里,有空的时候可以去骑马,而且有专人负责照料。 许章熙带着殷殷穿过一道门廊,向餐厅走去。 他完全不在意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此时此刻也没有打算向殷殷解释什么。 殷殷当然也不会问他,更不会指责他,或者为这件事生气,如果真的去问了,她觉得尴尬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现在相当于寄人篱下,殷殷不会把自己推到一个更加弱势的位置上。 男女的事情上,殷殷习惯被动和等待,强扭的瓜不甜,没有必要做太难看的事情。 殷殷不知道的是,她社会经历太少,才会这样有这种豁达和自信过头的想法。 有时候她也难免会想,许章熙会不会在某一天彻底离开自己呢?而每一次思考,得到的答案都是——害怕。那是一种极深的恐惧,想到许章熙会离开她,殷殷难受得无法呼吸。 殷殷心里在意的,不是一般在意。 实际上,就是太在意了,所以才有拼命地隐藏,拼命地云淡风轻。 比如说现在,她心里有了芥蒂,介意两个姓黎的女人跟许章熙到底是什么关系,许章熙手里拿着的照片是什么内容,以及黎芷晴说的秘密是什么,但殷殷就是能表现得云淡风轻,装得若无其事。 这演技,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叫好。 越往里走,人声越响。男女老少的声音混合交响,吴侬软语里面有奶声奶气的孩子在撒娇,欢声笑语,光是听,就知道里面的光景有多热闹。 殷殷心里发慌,她已经很久没参加过这种家庭聚会,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应付人情往来,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仰头看了一眼:“三哥……” “怎么了?还紧张?” “嗯。”殷殷站住了,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手心出汗,是真的慌乱。 许章熙见殷殷一脸依赖,觉得她煞是惹人怜爱,挺翘的鼻子,红艳的嘴唇,自然深长的双眼皮,一扇一扇的长睫毛,一时情动就想动手。 他的脸在殷殷的眼眸中显得越来越真切,然后再靠近就看不清他的眉眼了,殷殷闭上眼睛,心里扑通扑通好似有一只疯狂的小鹿在乱撞。 餐厅就在前面,在这里胡来很危险,也不太规矩,搞不好会被教训。 但如她所愿,唇上有另一双软软的唇碰了碰自己的,许章熙轻轻吻了一下殷殷,将她揽在身前,忍不住揶揄:“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紧张的话克服一下。” 殷殷:“……” 她用尽全身力气瞪了一眼许章熙,可他笑得更开心了:“瞪什么瞪,我说得不对?你看看你是不是丑丑的,这么瘦,你这个怪物。” 殷殷胸中憋着一口气正待反驳,身后有人:“咳咳……” “二哥。”许章熙回头。 “回来啦?快,吃饭了。” 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微笑看着殷殷和许章熙,他留了胡须,声音低沉性感,和许章熙的声音十分相似。 许章礼和殷殷印象中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记忆和传闻中的坏男孩年龄大了,但他没有变老,身材和脸蛋都迷人得紧,甚至比以前更有魅力了,往日的少年气息难觅影踪。 殷殷听说,许章礼以前是浪子,现在,他俨然是居家好男人,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许章熙告诉殷殷,二哥许章礼在外国当家庭煮夫和超级奶爸。 “二哥好。” 许章礼和许章熙交换了一个眼神,殷殷知道是关于黎芷晴。 许章礼过来摸摸殷殷发顶,上下看了看又比了比:“长高了啊,人也变样了,小姑娘脱了稚气,成大美女了现在。” 殷殷羞涩:“二哥尽会取笑我,你才是越来越帅了呢,好像汤姆•克鲁斯。” “哈哈哈。”许章礼笑得开怀,根本没提刚才所见的亲吻那一幕:“饿了吧,今天有很多海鲜,你爱吃吗?” “爱吃,我不挑食的。” 三人一前一后走向饭厅。 许章熙在后面扯着殷殷同她咬耳朵:“那我呢?我哥像汤姆•克鲁斯,我像谁?” “你像汤姆•汉克斯。”殷殷随口胡诌,态度敷衍得很,说完自己也笑了。 “偏心……汤姆•克鲁斯大帅哥,我对你这么好,就只是像阿甘?” 许章熙假装不乐意,摸了摸鼻子,插科打诨一下,知道殷殷已经放松了不少,为她担心而吊着的一颗心也就归位。 进去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同一个方向,许家人很热情,见了面都拉着殷殷寒暄几句。殷殷笑着打了一圈招呼,许章熙站她身边,帮着应了许多问题,还帮着拦住了几个问题。 之后,两人一同去洗手。 第四十三章 喜欢看我抽烟,不如你来咬着?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洗完手回来,大家都已经落座。 大餐桌坐了十几个人,右边下首留了两个相邻的空位,是给许章熙和殷殷的,主位都留给了长辈和客人。 吃饭就是吃饭,大家就偶尔跟旁边的人闲聊几句,聊的话题也都是菜啊酒啊饮料啊之类的,氛围其实还比较轻松,殷殷慢慢也就不紧张了。 有一道菜是三文鱼,殷殷不能吃生的,她看着工人一份一份上菜而犯难。 轮到殷殷了,工人给她上的却是一份十分熟的牛排,配菜是西蓝花和小番茄。许章熙笑她:“为什么就你特殊?” 她对他笑说:“我不知道呀。”说完,殷殷在胸前像模像样地画了一个十字:“感谢上帝!” 许章熙正把一块三文鱼送入口中,旁边的许章礼也是,两兄弟对视一眼,各自动了动眉梢,神态动作神似。 殷殷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扫光,还灌了几杯樱桃味的起泡酒和香槟,吃吃喝喝,十分尽兴。要不是许章熙拦着,她可能就醉了。 殷殷脸颊红红的,许章熙预感,这人已经是半醉了。 他本人的酒量其实不错,上次白的红的混着喝都没醉,但他平时不怎么喝酒,只嗜烟如命。尼古丁于他是续命用的,至于酒精倒是可有可无。 看情形,殷殷倒是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小酒鬼。 要不是看在她已经成年的份上,许章熙断断不允许她喝酒。他想的是,这个小鬼马上要回学校里用功苦读了,就这么两天可以偷懒的日子,还是让她放纵一下吧。 这餐饭吃了四十分钟才彻底结束,大家吃完都去客厅喝茶了。今天的客人是许章熙父亲许建真的好朋友,父亲、母亲和二哥都去外面陪客人聊天。 殷殷和许章熙没有离开,他们坐在餐桌旁边,金色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投下一片金色光影,将他和她融进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里,那么相配…… 殷殷腰背挺直,细白的手优雅地握着杯脚,她看着淡粉色的酒液,若有所思的样子。许章熙一手搭在她椅背,另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燃的香烟:“去走走吗?” 殷殷摇头:“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困了,想睡觉。” “困?喝醉啦?” 许章熙掩不住笑,觉得特别新鲜,他还没有照顾过小醉鬼呢,但愿她不会把自己弄得太难看。会吐吗?会说胡话吗?会不会犯傻?他最后笑出了声音。 “嗯?”殷殷花了两秒钟转过头来,眼眸垂得低低的,看见他漂亮的手指夹着一根烟:“三哥,你抽吗?我帮你点火吧。” 殷殷想做这个想了很久了,每次想说都忍住了,今天终于说了出来,发现没有那么可怕。她找了找,“打火机呢?” “在我口袋里。” “噢。”殷殷对许章熙伸出左手,掌心向上,等着他给她递打火机。 许章熙莫名想起了早上在殷家她屈膝跪在床上面对他时的样子,像一个专属于他的洋娃娃,他喉结轻轻动了动:“点烟,你会吗?” “要咬着……” 许章熙嗤笑:“呀,你还真会。” 殷殷的神情很认真,双唇因为喝了酒显得更加红艳丰润,许章熙默默看了半天,久得殷殷以为他是拒绝了:“这酒真好喝,酸酸的。” “你这么喜欢看我抽烟……”许章熙伸手触摸她形状美好的发际线,“不如你来咬着,点着了再给我?” “嗯?”殷殷瞪大了双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心跳很快,始终还是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怕了?逗你的……还以为你多勇敢呢。” “我才没有害怕,只是怕你不肯。” “什么东西我不肯?” “烟啊,你以为我在说什么……算了,我不跟你讲了,我要去洗手间。” “去吧。”许章熙应了一句。 第四十四章 他们归根结底,就是男人和女人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心里回味着刚才的对话,有些东西想直接跟殷殷挑明,但是又觉得说得太白,有点没劲。 他尚且记得,早上那些没有寄出的信中,殷殷写过: [人同人的感情,有时就像坐缆车,从山脚到山顶,游览一遍,又匆匆从最高峰滑落最低点……] 跟一个人久了,激情变淡,就没有当初轰轰烈烈的感觉了。 山顶了吗? 不——他和她在山脚已经逗留得太久了。 许章熙微微低头点火,他抽烟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 两年前离开苏城时,知道他在吸烟的人只有殷殷。 他常常在殷殷房间的露台上吸烟,他躺在躺椅微眯着眼睛,而她远远地看着他不敢靠近,如同他是一头沉默的野兽。 现在,她好像无所谓了,也不害怕了。 许多次,他吸烟时,无意间看见殷殷的眼神——那是一个女人看一个男人的眼神。 许章熙相信自己,他绝对不会看错。 小时候小打小闹,现在要来的真刀真枪的了,两人都莫名有些许的紧张和期待。 许章熙双腿敞开靠在椅子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来。室内温暖无风,烟雾上升轨迹缓慢,从细细的一簇向上升腾。 殷殷从餐厅出来,随便找了一个洗手间。 镜子里,她看着自己的脸,笑了笑,但镜子里面自己那么稚嫩。许章熙一手创造的热闹围着她,她伸出手,害怕热闹会从指缝间溜走。 不知为何,快乐时,殷殷总想到失去时该如何面对。或许是因为许章熙对她太好了吧,好到有些不真实。 殷殷用冷水洗了洗脸,抽了几张纸轻轻擦掉脸上的水珠,整理好头发推门出去,许章熙背对她站在窗边,他回眸一笑,“有东西给你,过来。” “什么?” 许章熙伸手碰了碰她额前湿发,捻了捻,说:“我妈去找神婆算了全家人的八字,你怕水喜火土,这几个月水太重,给你一串黄玛瑙戴在手上,祝你万事顺利。” 全家人?也算了她的?她是他们家人? 殷殷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真的?我看看。” “呐,给你。” 许章熙把一串黄色玛瑙手链给殷殷,“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我送你卡地亚不见你笑得这么高兴,这个手链多少钱你知道吗?” “不知道。”殷殷觉得它无价。 许章熙没说值多少钱,应该确实是不值太多钱。 他帮她戴上,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对于玄学这种东西,他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只能照着做。 “我觉得很好看。” 殷殷把手举起来,戴上去就舍不得摘下来,爱不释手的样子像一个小小的守财奴。 她认真数过了,一共22颗黄色的珠子,她的手腕细,要往上面戴,他新买的手表正好在下面卡住玛瑙手链。 “我买的手表多少钱你知道吗?猪啊你是……” 殷殷听着,心中的悸动强烈,就那么低着头,一脸满足,浑身散发着柔光,像一个快乐的小天使。 许章熙感觉被忽略了,一反常态,很孩子气地说:“我再也不送你好东西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浪费心情……哦,对了,还浪费钱。” “为了买这一款手表,我还托人大老远地给你带,我妈这手链估计是夜市某个地摊买的吧,一看就不值几个钱啊。” 许章熙念着,这样其实很不像他,他一般没有这么多话说的,说的还都是气话。 不仅是殷殷,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不许章熙,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说。 他才是小孩子吧,得不到关注和赞扬就跳脚。 殷殷望进他好看的眼睛里,也许是为了表示感谢,也许是想要回应,也许是想延续刚刚在餐厅被切断的情意绵绵,殷殷想亲一下许章熙。 许章熙是什么人?殷殷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想干嘛。 许章熙居高临下,低头用眼神勾引和鼓励。 知道自己即将被取悦,许章熙心情愉快,享受着那种掌控的快感,他乐于被殷殷想方设法地讨好自己。 殷殷冷淡,殷殷装不懂,他会觉得自己一腔热血都喂了狗,会觉得殷殷毫无情趣,会觉得她在耍无赖。被人拿捏着,心里就会烦躁和不爽。 男人的好胜心和征服欲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许章熙对殷殷也一样,他们归根结底,就是男人和女人。 第四十五章 她终于懂得要主动了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四十五章 她终于懂得要主动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纠葛不止于此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殷殷觉得,这个吴宇真是高深莫测,人看着温柔绅士,实际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很难看透。 她不知道,就在她偶尔几次“不经意”地看吴宇时,对面的吴宇已经不动声色地观察够了。 许章熙摸了摸冬冬的小脸,眯着眼睛,扮作凶狠,“好啊,既然冬......《掌心》第四十六章 纠葛不止于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她想要告解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的房间在二楼。 两人出了客厅,穿过一段很长很长的走廊,径直上了二楼。 殷殷走在后面,手上拿着许章熙的手机——最新款亮黑色的苹果,不带保护壳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她拿在手里就是无端感觉烫手,简直想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它。 ......《掌心》第四十七章 她想要告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似乎很快乐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四十八章 似乎很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其实没什么难的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 殷殷站在玄关等许章熙先换鞋,她抬手看了眼手表,四点不到。 许章熙换好鞋子,回头看见殷殷一脸沉迷地看着手上他妈妈送的手链,那模样认真却又怪异。 他眉毛一挑,轻轻道了一声:“傻女人。” ......《掌心》第四十九章 其实没什么难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篮球少年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五十章 篮球少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可是我不想了解你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你什么意思?”殷殷居高临下,可还是少了些气势。 她无比愤怒,但同时搞不清楚状况,梁汝汉这臭小子是怎么了,何故这样呢? 据殷殷对梁汝汉的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没道理,她没惹他吧,说错话,道个歉都不会? 这混球脑子抽了?......《掌心》第五十一章 可是我不想了解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谁在掌握游戏节奏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五十二章 谁在掌握游戏节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分分秒秒都令人心神荡漾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出门的时候,外面正下着雨。 这边只有一把大伞和一把小小的晴雨伞,许章熙撑开那把大大的木柄雨伞,门廊上都是雨水和落叶,他回头看,殷殷从屋里出来,看着撑开的小伞,对着厚厚的雨幕叹了口气。 “过来吧。”许章熙说,“下雨而已,干嘛......《掌心》第五十三章 分分秒秒都令人心神荡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爱情是她的幻象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五十四章 爱情是她的幻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这个给你。” 许章熙将一张银行卡推过去,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将许章熙的声音淹没。天边被谁捅了窟窿一样,室外雨还在下个不停。那是一张苏商银行的储蓄卡,很新,像是昨天刚建的一样,银白色的卡面,凸起的卡号,一块方方正正的芯片。 黎紫琪盯着它......《掌心》第五十五章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下决心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五十六章 下决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谁人对你说晚安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丁景辉陪许章熙枯坐了许久,一瓶红酒喝光,他实在是忍不住,最后还是劝了:“决心不够决绝,手腕不够狠毒,你才一直在犹豫的边缘和焦虑的中心。既然已经走出了那一步,往后不要再心软了吧。” “心软?我没有,我现在只是在思考怎么做效率最高,我讨厌这种......《掌心》第五十七章 谁人对你说晚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不好的预感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五十八章 不好的预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我求你原谅我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昨夜两点,姜潮带人去了殷殷的学校,外墙上除了照片和大字报,原来墙上还喷了油漆,入目全是侮辱性字眼。 有人瞠目结舌,有人暗自摇头。 姜潮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凭空造谣一个无辜的高中生,难道就不怕死么? 哼!他想,无论背后是谁指使,他都死定了吧。 ......《掌心》第五十九章 我求你原谅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夜空中满是碎星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六十章 夜空中满是碎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瞒不过去的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六十一章 瞒不过去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未必愿意诚实作答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此时距离殷殷发现许章熙昏迷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许章熙人还躺在急救室中,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但是他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恢复。 他短暂地张开过眼睛,见到的是他哥许章礼的脸,不是殷殷的。入耳也是许章礼低沉的呼唤——章熙,如果是殷殷,她大概什么都不会说吧,那家伙会......《掌心》第六十二章 未必愿意诚实作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嗔目对上他的风雨不动安如山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六十三章 嗔目对上他的风雨不动安如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绯闻男友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对着一只有些炸了毛的殷殷,态度也很强硬,他做了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更改的,就算对象是殷殷也一样。何况,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许章熙认为,殷殷以后会明白他的苦心。 他说:“看我也得跟着你,你别先入为主啊,这么抗拒做什么?我觉得,你就当是多了一个朋......《掌心》第六十四章 绯闻男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笨蛋,你应该留下来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六十五章 笨蛋,你应该留下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归于平静的生活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帮许章熙拉了窗帘,调整了灯光之后,殷殷已经准备让许章熙睡觉了,她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刚过转身,身后的病弱的许章熙哼了一声道:“笨蛋……留下来啊,今晚别走。” 许章熙并非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药物反应会这么激烈......《掌心》第六十六章 归于平静的生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光明与黑暗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六十七章 光明与黑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说谎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这个北方城市的冬天和苏城的冬天很不一样,一处干冷,一处湿冷,都不好过。 许章熙的鼻子有很严重的过敏性鼻炎,出差过来的第一天,下了飞机就有反应。 翌日清晨,许章熙一起床就觉得很不对劲了,一开始是一般鼻炎的正常反应,但是后来就开始猛烈地咳嗽。 拉......《掌心》第六十八章 说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许章熙的狠厉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六十九章 许章熙的狠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失落的心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七十章 失落的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说清楚就可以去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把殷殷塞进了车里,一上车,殷殷就坐到了最里面,和许章熙隔着老远一段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殷殷就是不想跟他亲近。 她完全没有生他的气,就是不想理会他而已,只当身边那个一脸不高兴的男人是透明人。 许章熙几次偷偷用余光去看殷殷,可是殷殷发觉了......《掌心》第七十一章 说清楚就可以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黑色梦境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七十二章 黑色梦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折磨和赎罪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其实,人生真的很奇怪,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步做错了什么,便落到了这样不堪的地步。是上辈子做过太多坏事吗?还是上世欠下太多债,这辈子是来还债的吗? 殷殷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这么坎坷,人生中所有的伤心记忆见到推门进来的那人时便瞬间涌上心头。 她想到了死去的母......《掌心》第七十三章 折磨和赎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离开之前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七十四章 离开之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黄昏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殷殷要离开许章熙独自生活的想法没有动摇。 理智制止她改变主意,如果这一次她退缩了,她恐怕以后都无法再次下定决心离开他。 这样的离开在某种程度上是两个人之间配合着做戏,不是决绝的断绝关系,在情感上,殷殷不可能真的割裂她与许章熙的联系。 ......《掌心》第七十五章 黄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订婚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七十六章 订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订婚之夜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许章熙订婚的日子是周五,订婚宴地点不是酒店,而是许章熙父母在苏城的家。 订婚宴开始的时间是在晚上七点,黄昏开始,陆陆续续便有客人前来了。来宾不多,只有许家人的亲戚朋友收到了邀请,女方身份神秘,只来了父母和几个朋友。 此前,谁也没有见过她。 家......《掌心》第七十七章 订婚之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再见,再也不见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七十八章 再见,再也不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明天,你好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七十九章 明天,你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掌心中的爱人,此生不复相见 - 掌心 - 圣诞夜野猫 《掌心》第八十章 掌心中的爱人,此生不复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