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师兄,师弟请您吃面 四月中旬,正值暮春时节,和暖春风吹拂下,留恋人间的残雪逐渐消融殆尽,万物复苏。 清晨,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钻进屋内,悄然的爬上了床榻,轻柔地拂在了李玉宸的脸颊上,暖洋洋的。 李玉宸刚微微睁开双眼,门外便传来声音:“小师弟,起床啦,今日是你十八岁的生辰,师傅他老人家亲自下厨给你做了碗长寿面,你赶紧起来吃吧,天冷,一会凉了可就不好吃喽。” “今日已经是我的第十八个生辰了?!” 恍然大悟的李玉宸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幸喜之色,反而因为想起一件事情而眉头紧锁,一脸苦涩。 “啊,又吃长寿面啊......”李玉宸哭丧着脸,说:“三师兄,您可不可以叫师傅今年换个其他的,别吃面了好不好?” 旋即,门外传来有幸灾乐祸之嫌的大笑,只听性情温厚敦实的三师兄张竹兼笑道:“小师弟,这师兄恐怕就帮不了你了,弟子们每逢生辰必须吃一碗师傅他老人家亲自煮的面,这是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规矩,那也是师傅他老人家的一份心意,咱这些个做弟子的乖乖吃了便是,不然师傅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惹师傅生气那便是不孝,不可为之。” “可师傅做的那面太难吃了......”一回想起往年吃面时的情形,李玉宸的胃里就一阵莫名的翻涌。 在山上出了名的老好人的三师兄张竹兼站在门外一脸轻笑,说:“小师弟话不能这么说,这些年师傅的厨艺的进步还是有目共睹的,你看上个月大师兄过生辰的时候他吃的就挺香的,放心吧,师傅这么疼你,会用心的。” 李玉宸从床上跳了起来,说:“三师兄你骗人,那天我明明看到大师兄上了整整一天的茅房,脸都青了。” “咳咳咳...”张竹兼哭笑不得,轻声笑道:“我听说今年你生辰师傅要送你一件好东西,想不想要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张竹兼便摇头苦笑离开。 “师傅要送我礼物?” 李玉宸陷入斟酌,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的那份猎奇心。 不就是一碗难吃到不行的长寿面嘛,为了礼物,豁出去了。 ------ 李玉宸从小便在齐云山上长大,师兄们说当他还只是个婴儿的时候便被师傅抱养了回来,关于生父母,李玉宸曾问过师傅,据师傅所说,他的生父是个军旅士卒,在他出生之前便战死在了沙场,而娘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 在十二岁之前,李玉宸一直待在山上,未曾离开过半步,直到吃过了第十二碗难吃的长寿面,师傅才带着他下山,这一下山便是整整三年,期间师傅二人徒步游走天地各地,再回成长之所齐云山时已然是十五岁了,从那年至今日,是李玉宸最不喜欢的三年,不能像其他同门师兄弟那般习武仗剑走江湖也就算了,偏偏还要被严苛督促着读书写字,而且所读的尽是些儒家弟子或者想考取功名的学子们才不嫌无聊的诗书礼乐圣人之道。有一次,李玉宸禁足山上读得苦闷烦躁,便带着脾气跑去找监其读的二师兄俞字贞理论,结果惹来极少动怒的二师兄一顿泼天痛斥,还被罚抄厚如石砖的《春秋通鉴》一遍,而对此师傅和其他几位师兄则是作壁上观客,没有丝毫同情手软之意。从那之后,虽然心中仍旧有诸多不愿,但李玉宸也只得乖乖读书,至于从小便渴望的武功,也只能在读书之余隔着一座山峰遥遥的垂涎羡慕其他同门了。 简单穿戴洗漱之后,李玉宸来到了用膳的厅堂,等他到时,四位师兄已然落座完毕,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唯独不见师傅的身影,这让李玉宸心里头生出不安。 李玉宸刚后撤小半步,准备偷偷溜走以观后效的时候,他的师傅,即齐云山的老掌教张筠一张真人恰好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从厨房转出,叫住了他。 “玉宸,为师面都煮好了,你还准备去哪啊?” 李玉宸瞬间僵住,讪笑着转身折了回来,看到对自己厨艺一脸自我陶醉的师傅将偌大一碗的长寿面搁置在他的座位前,李玉宸的胃就不受控制的翻了一下。 “好的师傅。” 李玉宸只得硬着头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却久久没有拿起筷子。 “怎么不吃?”见李玉宸久久不拿筷子,已经八十高龄,在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真人张筠一说:“师傅亲口尝过,好吃,赶紧吃吧,放久了就糊了。” “......是,师傅。”李玉宸偷偷又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四位师兄,现他们的脸上各自有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李玉宸忽然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流光,说:“师傅,徒儿估计是昨晚上吃得太多了,眼下并没有丝毫的饥饿之感,但徒儿生辰师傅疼爱亲手做了这长寿面,做徒儿的自然是要吃的,但又怕吃不下那么多,师傅这么好的厨艺浪费了岂不可惜?不如我分些给师兄们吃吧。” “来来来,三师兄,你也吃些。”李玉宸不由分说的拿起筷子就要往邻座的三师兄张竹兼的碗里分些。 老真人慈祥的脸庞上欣慰的笑着——重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是好事,不枉为师平日如此疼爱于你。 张竹兼哪里会不知道李玉宸心中所想,早有防备,还没等李玉宸筷子伸过来,他便麻利的把碗挪到了另一边,笑道:“师兄我昨晚也吃多了,要不你问问二师兄要不要?”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山水画大家俞字贞心头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里在众师兄弟中最老实无害的三师弟居然无端把祸水引向了自己。 俞字贞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示的朝着他的小师弟李玉宸看了过去。 被前者这么一看,李玉宸情不自禁的拘谨了起来,要知道平日里李玉宸最怕的便是眼前这位比山下私塾的顽固老夫子还要严苛的二师兄了。 若论学识之渊博,齐云山上自然无人能出二师兄俞字贞之右,以二师兄之才,有时候李玉宸都觉得他不去入世讲学博取功名都是可惜了,只不过这位尤擅以草籀笔意入画写山水的二师兄向来淡泊名利,听山上按辈分该喊他小师叔的几个师侄说,在他与师傅下山游历天下而不在山上之时,被世人尊赞为小圣贤庄的第一儒家学府白鹿洞书院曾亲自上山邀请二师兄俞字贞去书院辩儒讲学,只是不知为何并没有去。但从此世人却知道了原来道教齐云山上有着这么一位神仙真人,亦儒亦道。 两年前,俞字贞以齐云山九峰为师,作出一副《九峰雪霁图》,惊艳天下,以为神作,欲携重金上山求画之人如过江之鲫,其中,以江南第一富沈仲荣出手最为阔绰,三万两银子,但都被俞字贞一一拒绝。现在这幅价值连城的《九峰雪霁图》就挂在李玉宸的房间里。 李玉宸相当郁闷啊,因为齐云山历代祖师都向来不攀附朝廷权贵,所以香火钱自然少得可怜,就连师父他老人家身上的那身青色道袍都因为穿得太久洗得太多而泛白失色了,若是把这幅《九峰雪霁图》卖了,山上日子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拮据。就这一事,李玉宸还专门问过二师兄俞字贞,师兄笑而不答,而是将在世人眼中看来贵比黄金的《九峰雪霁图》送给了他。然后在他房中一挂便是两年,画还是当年的那副画,只是时至今日,李玉宸隐约懂得了一些——万千黄金又何如,唯心最重而已。即便这画在世人眼中一文不值,他李玉宸也会视之如珍宝,因为这是他的至亲,二师兄亲手所画! 若是往日,在这位亦兄亦师的二师兄面前,李玉宸自然不敢放肆,但今日是他生辰,他这个寿星最大,更何况还有疼爱他的师父在一旁撑腰,李玉宸觉得机会不能错过,是时候反击了。 “二师兄我看你昨晚吃得太少,又看了那么久的书,想必早就饿了,这会应该多吃一些才是,来来来我分给你一些。” 等碗里盛满一小半了,俞字贞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平日里见到他连逃都来不及的小师弟居然还真敢对自己下黑手。 李玉宸低埋着头对二师兄的怒目视而不见。 沉稳寡言的大师兄宋开河,脾气温和的三师兄张竹兼,性情桀骜洒脱的四师兄莫小岩,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脸上憋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字贞,难得你小师弟如此懂事,且我看近些日确实吃得不多,身子骨又清减了不少,是该多吃些才是。”座上,老真人张筠一一脸关心的说道。 “是,师傅。”俞字贞应声道,旋即夹起一筷子放进了嘴里。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瞬间变成了惨白...... 李玉宸看在眼里差些没当场笑喷,二师兄你也有今日啊。如此一来,李玉宸倒是觉得这次的面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难吃。 第二章 香炉敬天地,有龙绕高楼 吃过“美味无比”的长寿面,李玉宸便问师傅,到底要送他什么礼物,师傅说你得先去香炉峰把那株莲座叶龙胆给摘回来,才能见到礼物。 所以李玉宸有些迫不及待的便前往香炉峰。 虽然眼下已经是四月中旬,大地回暖,但齐云山号称与云平齐,山上山下两个世界,故而这山上仍旧是冰天雪地。 在古时,齐云山又称白岳山,境内奇峰怪崖繁多,间以幽洞,曲涧,碧池,清泉,汇成胜景,素有“黄山白岳相对峙,绿水丹崖甲江南”之美誉。 一个甲子前,昔日在朝廷科考中连中三元而名动天下的象山书生,今日的儒家掌门人,白鹿洞书院的洞主6九渊老先生,曾负笈游学至此,被山中瑰丽景色吸引,盘桓半旬才依依不舍的赴京上任,临别之时有诗留下:“齐云山与碧云齐,四顾青山座座低;隔断往来南北雁,只容日月过东西。” 李玉宸及众师兄平日所居住的是齐云山的第一高峰齐云峰,除了齐云峰之外,齐云山尚有另外八大主峰,其中香炉峰与齐云峰相隔最远,在齐云山的西北角。山道多有冰雪凝结,不易行走,李玉宸不得不借乘师傅的麝牛以代步。 虽是牲口,但这头老麝牛在山上的地位然,师傅还专门给它取了个道号,北鹿,李玉宸习惯管它叫老北。就关于老牛的这个名字的问题,李玉宸在小的时候表示不解,曾专门问过师傅,明明是头牛,为什么要管它叫北鹿呢?师傅说因为它的父亲是头鹿。李玉宸还是不解,又问师傅,既然如此,那它也该叫鹿北才是,姓不是应该在名之前吗?师傅摇头说,兽与人不同,兽的姓在名之后。李玉宸认真想了想,现确实如此,人们通常只会说白虎、黑龙、朱雀之类的,少有人倒过来叫虎白、龙黑、雀朱。但问题又来了,它的父亲鹿为什么不与它的同类鹿生孩子而是要与牛呢?这一回师傅没有告诉他,而是在他脑门上赏了一颗大板栗,呵斥他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还罚他抄写《礼》,奇怪的是,那时候师傅的脸明显红了不少,对此,李玉宸只能将其解释为那是被自己给气的。所以关于这个谜团,时至今日李玉宸仍旧耿耿于怀。 所以,按辈分的话,李玉宸该管这老牛叫声师叔,至于这老北到底活了多少个年头了,便是最早上山的大师兄也不知晓,只知道这老牛从师傅年轻的时候从极北冰寒之地带回来便已然是现在这副模样,近乎一个甲子没有什么变化。 与中原的牛有所不同,这头来至极北苦寒之地的麝牛在体型上显然要更大的多,毛被长且厚重,黑中带点血赤色,而最独特的还是那双紫蓝色的眼睛,其中的灵性之强甚至会让人不禁怀疑它能洞悉一切,除此之外,麝牛的牛角也有别于一般的牛的角,一般的牛的角都是从头顶两个侧面长出,而麝牛却和羊类一样,是从头顶中央长出,由正中均分,贴着头骨向外侧生长,两角先向下弯曲,而后又向上挑起,角长可达二尺。 不得不说麝牛的毛很是能御寒保暖,李玉宸坐在上面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寒意。老麝牛走得不慢,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来到了香炉峰的半山腰。 而与此同时,在与香炉峰相对峙的齐云峰峰顶,云端之上,白雾深处,五道身穿齐云山道袍的身影缄默伫立,如仙如神。五人的眼睛都向着香炉峰的方向远眺而来。 从此处看去,远处的香炉峰峰底底座小而稳健,中间如炉身粗壮,顶端与底座大小几乎相同,俨然就如同一尊大到离谱的香炉,以天地云雾为香,敬天拜地! 视线透过缭绕的云雾,依稀可以瞧见在峰顶耸立着一座铁亭,和一尊真正的三鼎青铜香炉,端的是山水写意。 清冷山风徐徐吹来,拨散开了云雾,将站立在最前崖边的老真人张筠一显露了出来。 老真人眼神柔和的看着远处香炉峰上,白雾深处若隐若现的那一人一牛,开口轻声说道:“记得玉宸八岁那年,也是在这么个天寒地冻的时节,他跟竹兼那与他一般年纪的弟子王屏趁着我闭关期间骑着北鹿偷偷跑到了香炉峰上,还把那株我当年费尽心思才得以从峨眉金顶移植回来种活的莲座叶龙胆连根拔了出来,好在王屏这孩子性情随他师傅,老实,知道兹事体大,便跑到我闭关之所来告知与我......” 张竹兼站在老真人后侧,笑道:“徒儿记得,因为此事,后来师傅您老人家还不得不提前出关了,说来这也是师傅您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对小师弟动了真火。” 向来不怎么苟言笑的二师兄俞字贞也不禁轻声笑道:“当时师傅罚玉宸在山上跪一个时辰,结果那小子赌气,硬是在那呵气成冰的香炉峰顶跪了一天一夜,被冻成了冰棍,随后便了七天的高烧,结果就又让师傅您在他床前伺候了七天,算起来,到底是谁罚谁都还不一定。” 回想起过往点滴,大师兄宋开河的脸上也是不禁露出感慨的笑容,“在小师弟上山之前,这偌大的齐云峰就咱师徒五人,师傅或常年闭关或云游四方,二师弟性情淡雅喜欢清静,更多时候都是一人在品书轩看书作画,三师弟嘛,又忙碌于教中大小事务,后来四师弟上山,却浸淫于剑道,也少与人言,至于我自己,也向来不大爱说话,那时候偌大个齐云峰端的是冷冷清清,总觉得少了一份活气,直到后来师傅您将小师弟带上了山,这山上缺少的那份活气和一个家该有的热闹才算是全了。” 管李玉宸读书学礼管了十多年,时常被其气得头疼不已的俞字贞愤愤然的说道:“平时就是你们太过宠着惯着那臭小子,不然那臭小子也不至于这么无法无天,我也不至于被气得命都少了好些年。” 众人听后不由得哄笑。 唯独站在最后,背后背负着一柄古老桃木剑的莫小岩从头到尾都不曾一言。 年近百岁高龄的张老真人没有回头,缄默寂静的齐云峰峰顶只有老真人的轻声叹息和如怨如诉的风声。 云海彼岸的香炉峰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被取名为北鹿的老麝牛驮着身穿青色厚袍的李玉宸终于出现在了香炉峰的峰顶。 在临近铁亭的地方有一株开着紫金色花瓣的奇怪植物,似莲非莲,在淡淡云雾中迎着阳光金光熠熠,宛若天降仙草! 那便是老真人费尽千辛万苦不远千里从峨眉金顶移植回来的莲座叶龙胆,世人口中相传,若食其龙胆可证长生的九州十大奇物之。 这便是李玉宸此行的目的了。 李玉宸走到崖边,在快有他半个身子高的莲座叶龙胆前蹲了下来,然后做出了一个与他现如今的年龄完全不符而极为幼稚的举动,只见他用巴掌扇向那株莲座叶龙胆,那曾经将他害苦的无情之物。 李玉宸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笑道:“丫的,你也有今天啊,一早就觉得你丫的在这香炉峰上大煞风景,我告诉你啊,这次我可是受了师傅他老人家之命的,名正言顺的来拔你。” 香炉峰这边,李玉宸在完神经质后将莲座叶龙胆缓缓拔出。 云海彼岸,齐云峰上,老真人眼神柔和的望着远处香炉峰之上的年轻道士,轻轻说了声:“他长大了。”旋即,一脚轻轻迈出,迈过底下便是万丈深渊的悬崖,点在了若有若无的云雾之上,一脚之后复一脚,飘飘然间已身处万丈深渊之上,云雾之间。 与此同时,广袤云海翻涌澎湃,朝着香炉峰快汇聚。 香炉峰顶,乌云笼罩,隐约可听雷鸣。 片刻间,只见香炉峰峰顶凭空出现了一座巍峨如神界玉皇楼的九层高楼,楼顶之上更有一条身长百丈的金色神龙盘旋环绕低吟。 这一日,齐云山上现金龙,有蜃楼玉皇压香炉。 香炉峰上,李玉宸还没来得及将莲座叶龙胆完全拔出,便骤然眼前一片浓雾,双眼不可视物,同时只觉得有股莫名的重量施压在自己的身上,越来越重,让人无力抗拒,被压至双膝跪地却还不止,仿佛身子也要被压至粉碎。 不知何时,名叫北鹿的老麝牛早已退下了峰顶,唯李玉宸一人陷在蜃楼之中,张开嘴巴却不出丝毫声音,诡异之极的白茫茫世界里安静的瘆人。 老真人凌空踏云而来,清瘦的身子如清风一般飘到了玉皇楼顶,有仙人踏玉皇。 香炉峰上云海翻涌,风云骤变,彼岸的齐云峰却安静的让人窒息。 大师兄宋开河神色还算平静,山水大家俞字贞却失了平日里的淡然素雅,颀长双眉紧皱,脸上神情凝重,而负责打理山上教务脾气极好的三师兄张竹兼早已哭成了泪人,至于自号太痴的剑痴四师兄莫小岩,表情木讷看不出喜怒,只是背后由师傅张筠一亲传的桃木道剑颤动不止,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跳出剑鞘,斩向对岸那气象巍峨的玉皇楼,那可是师傅他老人家一身的修为啊! 随着彼岸香炉峰上的玉皇蜃楼被老真人完全压入年轻道士李玉宸的体内,性情古怪的剑痴莫小岩双眼泛红,双膝重重跪地,对着远处的香炉峰遥遥伏拜了九下,然后便负剑下山去了,头也不回! (ps: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三章 下山(上) 天狩十八年,四月中旬 大殷王朝东南疆域,歙州境内,齐云山方向有龙吟之声传出,有人声称亲眼看到山上异象有巨兽盘绕蜃楼,金光熠熠如神祗。 同一日,皇城司天监监测天运,现有不明之星入侵紫微帝星,玉玺之中国运流失一分。 王朝都城长陵 虽已是清明谷雨时分,寒冬残雪消融殆尽,但时下正值深夜子时,早已宵禁,偌大的长陵可谓是冷清之极,唯有敲更的更夫和负责巡夜的皇城侍卫仍在外走动。 自当今天子殷匡运于玄鼎元年登基即位以来,皇城宵禁愈森严,等闲不可轻易在宵禁之后四处随意走动,有重重森严关卡阻隔监察不说,更专门有负责皇城夜巡的期门军四处巡视守卫,但凡街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难逃其眼。 然而,此刻长陵通往皇宫禁地的中轴主道上,却肆虐驰骋着一人一骑。要知道,宵禁之时在城内官道上,而且还是在直抵皇宫禁地的中轴主道上骑马可是重罪。一支于主道附近夜巡的期门军于第一时间现了这一状况,很快就形成了围拢之势,这支为数十人的皇城禁军个个手中寒刀微微出鞘,杀气凛然。 夏侯逸是这支禁军行伍的什长,凭借着与当朝车骑大将军夏侯雍近亲的关系,刚及冠不久的他便在这巍峨皇城中捞了个实职,今天是他当差以来的第二十九天,眼看就要足一个月了,但期间除了每天大半夜的在大街上吃寒风鸟事没有,这让原本还想借着新官上任这个契机烧上几把火,过过官瘾的夏侯逸很是失望,甚至有时候碰到敲更的更夫他都想提刀冲上去砍杀一翻,权当解乏也好。若不是家里头老爹拿不给他银子花做要挟,他早就想不干了。 所以当他看到有人胆敢夜骑马匹乱闯皇宫禁地时,登时困意全无,按捺不住内心的狰狞兴奋,一人一骑还在十丈开外,他便忍不住抽刀大步向前奔去。 宵禁时分,若无天子传召,私自纵马闯皇宫这等有谋逆之举的重罪,即便是王公贵族他夏侯逸也可将其先斩后奏。 当然,将门官宦世家出身的夏侯逸也不是真的只会吃花酒斗殴,一些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从他第一眼看到那一人一骑,便打量出了个大概,骑马的是一个一脸胡渣,衣着邋遢的中年男子,其所乘的马匹枯瘦如柴,但奇怪的是其脚力却是不慢,甚至似乎比起他叔父夏侯雍在他及冠之时赠予他的那匹北厥宝马也不逊色。朝中大小官员夏侯逸大多见过辨得,而眼前这个衣冠不整的邋遢男子不可能是朝中人,既然不是朝廷命官又从头到尾都不一言自报家门,他夏侯逸想杀就杀。 当然,最重要的是,刚年至及冠却已然晋入二品小宗师境界的他相信自己手中的这把大环刀。 身长近九尺的夏侯逸右手拖刀,大踏步前奔,去势凶猛如虎,锋利的刀尖划在质地坚硬无比的地砖上激起一连串的火花,刺耳的声音刺破安静的寒夜,扎进人的耳朵里。 夏侯逸与那一人一骑的距离瞬间缩到了一丈,眼看两者就要碰撞在了一起,然而夏侯逸仍旧是势如猛虎下山,丝毫没有要避让闪躲的意思。 对此,其余九个围候在一旁的期门军脸上似乎并没有丝毫的惊讶,他们蔑视的冷笑着,眼神可怜的望向那瘦马之上的男子,他们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得出一会瘦马被夏侯逸撞断脖子轰然倒地的血腥画面了。 然而,就在这时,瘦马之上的布衣男子忽然轻轻皱眉,没有抓缰绳的左手探出,掌心向前朝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压。 布衣男子与夏侯逸狭小间隔中忽然凭空显现出了一根高达一丈的玄色玉笏,如仙人之手拍向夏侯逸。 这一变故让夏侯逸心头猛然一颤,脑中忽然浮现出“司天监”这三个字。当职前,记得曾听叔父夏侯雍说过,皇帝陛下对“两司”最是信任倚重,视为心腹逆鳞,一是只受天子令既监察百官又管辖江湖的厉镜府司,另一个则是司天监。 两司,一个监人,一个监天! 厉境府司号称是面可让厉鬼都无处遁形的明镜,其行事虽然神秘,可夏侯逸毕竟有过接触,对其稍微了解一些,然而对于“两司”的另外一司司天监他却知之甚少,只是听说这奉帝令监察天运的司天监的提监大人诸星极受皇帝陛下敬重,更被赐予上可打昏君下可打百官的玄天玉笏,更恩准其可随时骑马入宫面圣。 泱泱大朝,除了那人持有玄天玉笏之外还能有谁?! 夏侯逸心如死灰,脑中嗡然一片空白,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的运气会如此差,惹上谁不好,偏偏是这尊大神。夏侯逸想撤回已然砍出的劈山一刀,然而已然不及。 砰! 携带着千斤巨力的大环刀砍在了诸星运气凝现出的玄天玉笏之上,两者的碰撞却是如此的真实和猛烈。 没有作任何的僵持,夏侯逸握刀的虎口震裂,手中八十斤重的大环刀脱离飞了出去,玉笏顺势拍在了他的身上,砰!又是一声撞击的闷响,夏侯逸壮硕如铁塔的身躯顿时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了出去,最后重重摔在了三丈开外的地上,同时也将围拢的人墙砸开了一道缺口。 一人一骑穿玉笏而过,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不知何时夏侯逸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惨白,嘴角渗出一抹嫣红。夏侯逸就这么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到那一人一骑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其余九个期门禁军,虽不知道生了什么,但瞧见家世显赫如夏侯逸都跪伏在地上,也纷纷跪伏在地,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空气中,玄色玉笏缓缓变幻模糊,影像越来越淡。 这一夜,司天监提监大人诸星入养居殿,与天子密谈至东方之鱼肚白。 第二日,厉境府司一位大司命,一位少司命神秘离京,南下江陵。 同一日,一道圣旨降临夏侯府,重伤在床的夏侯逸被破格提拔为期门军侍中将军,正六品。 ------ 齐云山三昼夜雷雨,清晨停歇,山上气象清新。 香炉峰上玄铁香炉中,一道孤烟扶摇而上,铁亭旁早已没了那株开着紫金色花瓣的莲座叶龙胆的影子,山腰间,老麝牛在那悠然的啃食着雨后冒尖牙的嫩草,牛背上站停着俞字贞的那只从南海带回的信天翁,不时拿尖尖的嘴巴拨弄着老麝牛北鹿的毛,仿佛是在找些什么似的。 大师兄宋开河和老真人张筠一来到了望仙亭。 已然将修行了近一个甲子才练成的玉皇楼悉数传给了小徒弟的老真人此刻气色苍白,脸上带有病态。今年他已是近百岁的高龄,只是以往体内有道家至高内力玉皇楼做框架支撑,身体自然健朗,便是再活出一个甲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现如今他自己给自己来了个釜底抽薪,命数折损殆尽。 没了玉皇楼的老真人与山下的普通高龄老人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还不如,所以老真人不得不穿得厚厚实实,才能抵御山峰顶上的冷厉山风。 老真人倚靠在亭柱上,晒着温和的太阳,微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香炉峰,神情安详温和。 身材魁梧的宋开河站在上风口,用身子替身子骨不再硬朗的恩师挡下冷厉的山风。 良久,老真人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那为人忠厚老实的大弟子,笑着轻声说道:“可怪为师偷懒将齐云山这么重的担子丢给了你?” “怪,哪能不怪呢?”宋开河一改往日的缄默木讷,笑道:“不单我一人如此,恐怕除了从小便最听您话的三师弟,二师弟和四师弟也定会埋怨师傅您的。” 老真人听了爽朗大笑,耍起了无赖,笑道:“你们埋怨也没用,反正到时候我看不到也听不到。” 一想到养他育他的恩师再过些时日就要仙逝,任凭他宋开河想得再通透也忍不住好一阵难过悲伤。 “那小师弟呢?”宋开河沉声说道:“他若是知道师傅您是为了他而......” 宋开河话未说完,被老真人打断了去。 老真人拢了拢袖口,眼睛眺望北方,轻声说道:“二十三年前,先皇好大喜功,不听群臣劝阻,御驾亲征,率七十万大军借道北齐征伐北厥,以为这支奇兵能出北厥之意料,给其以重创,不承想北齐早与北厥暗中结盟,七十万大军刚进北厥的险关燕然山便被伏击,正当对垒厮杀之时,不承想北齐大军恒突然将屠刀砍向我大殷大军,我军腹背受敌,死伤极为惨重,七十万大殷将士仅有不到七万余人负着重伤逃了回来,就连御驾亲征的先皇也在战乱中被北厥大军所擒,致使此后五年我泱泱大殷几乎一度无将可用。 天子被虏为他国阶下囚,北厥以先皇为人质相要挟一边贪得无厌的向我朝索要钱财,一边不断率大军攻占侵略我大殷疆域,每到一处攻便破一城烧杀抢掠,屠尽当地所有百姓,如此两年,让大殷边境沦为人间炼狱,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大殷国心摇晃。 皇长子秦王殿下殷匡义力排众议将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推上龙椅宝座,而本该穿上九五至尊龙袍的他却亲自披甲持枪率大军抵御北厥虎狼之师的侵略铁蹄,秦王殿下在边陲一战便是整整五年,将先前被北厥侵占的失地尽数收复,当时大殷边陲有秦王殿下固若金汤,朝中有当今天子国运蒸蒸日上,大殷国力隐然有重回到当年鼎盛之势。 玄鼎五年,秦王殿下不再墨守成规,决定主动出击,亲率五十万大军征伐北厥,由当时的年轻将领现如今的荆南王武護领精骑六万进北漠长驱直入突袭王庭,竟硬是将犹自被扣压在北厥的先皇营救了出来......” 约莫是讲得太多而身子骨有些经受不住的缘故,老真人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宋开河拿手轻轻的在老真人的背后敲锤着,与山下普通人家的老人身子不适咳嗽而孝子在一旁斥候服侍一样。 好受了一些之后,老真人摆了摆手,笑着说了句“老喽”便又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道:“原本秦王殿下与荆南王武護早已商议好,不论他武護能否将先皇从王庭中救出,秦王殿下都会亲自率兵在居延接应支援,只是不承想恰逢皇太后驾崩,天子以太后驾崩归天为由接连给秦王殿下催了三道金牌,召其回京,秦王虽为皇长子但毕竟是臣子,圣命不可违抗,不得已离开大军返京,留下倚重老将章猿桐让他领兵前往居延接应,本以为当无大碍,没曾想又突生变故,大军在火赶往居延的途中,竟是又遇到了北厥大军的伏击,章老将军战至力竭而死,而居延的武護因为迟迟没有等到援军接应再次被北厥大军追上,弹尽粮绝的武護骑兵再难突围,混乱中先皇被杀驾崩。”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尽管秦王返京绕开了北齐,但途中经过晋阳之时竟然还是遭到了北齐铁骑的伏击,似乎北齐早有所料一般,一代贤王从此陨落。” 听闻之后,宋开河不禁感慨说道:“关于此事,弟子当年还听到了别的传言,说当年章老将军领兵前往居延营救先皇遇伏兵败以及秦王殿下秘密回京途径晋阳遭到北齐铁骑伏击袭杀并非偶然,而是长陵城中有人在暗中操控设局......” 宋开河没有往下说,倘若真是如此,那试问当时整个长陵,甚至整个大殷王朝,还能有谁能有这等手段和权势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手笔,试问又是谁最具备做这两件事的动机? 老真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重重叹息了一声,沉声说道:“就是可怜了玉宸这孩子。” 宋开河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师傅您要将这些事情都告诉小师弟他?” 老真人张筠一叹息道:“他应该知道,他也长大了。” “不过不是现在,得等他下山到了栖凤谷拜过他父亲的之后。”老真人旋即又补充道。 十八年前,也就是玄鼎五年,大殷皇室于四个月的时间里先后四位皇室宗亲驾崩辞世,老皇帝于居延死于乱军之中,皇太后病重不治驾崩宫中,皇长子秦王殿下于奉旨回京途中遇刺身亡,秦王妃难产死于秦王府中。 与秦王妃难产而死同一日,有老仆乔装打扮带着一个男婴从秦王府出城,同一年齐云山老掌教张筠一怀抱一男婴上齐云峰。 同样是玄鼎五年,有人在秦王殿下遇刺身亡之地晋阳以镖箱运尸入栖凤谷。 峰顶忽然风起,如泣如诉,老真人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身子,轻声呢喃了一句:“六十三万冤魂也该有人替他们正名了。” 第四章 下山(下) 空山鸟语惊人梦,也不知昏睡了多久,李玉宸醒来之时正值日出时分,太阳从云海中缓缓爬升,照在了齐云峰上。 李玉宸醒来后只觉得胸口慌闷膨胀,体内似乎有一无形却有实的东西在流窜奔走。 强忍着难受,李玉宸摇晃起身,穿上鞋履,决定去找深谙药理的三师兄张竹兼,让他诊断诊断,看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得了什么怪病。 李玉宸所居的真庆宫偏殿与张竹兼经常炼丹修行的小壶轩隔着半盏茶的脚程。李玉宸边走在路上边回想着之前在香炉峰所生的事情,可是任他怎么努力的回想,也最多只记得自己正在拔莲座叶龙胆时突然感觉周边的云雾变得沉重无比,他处在突然变浓变重的浓雾之中而五识尽失,听不到也看不到东西,除了白雾,同时觉得胸口突然膨胀,头疼欲裂,整个人难受的很,再之后他就昏迷了过去,便再也回想不出什么来了。 “难道跟我之前在香炉峰上的奇怪感觉有关系?”李玉宸忍不住猜疑道。 小壶轩门扉虚掩,李玉宸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竹兼一贯温和的声音。 进去之后李玉宸瞧张竹兼正在调制丹药,知道调制丹药需心无旁骛,分不得心,便没有出声打扰,忍着胸口难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从李玉宸进了这竹屋,张竹兼便埋头专注于炉中丹药,没有招呼他的小师弟,仿佛早已忘了李玉宸还在一旁候着。 在强忍了半柱香之久后,李玉宸只觉得胸口愈膨胀,仿佛要炸开一般,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这时,张竹兼终于把注意力从丹炉中收了回来,回头瞥了一眼脸色异样潮红的李玉宸。 “把这颗丹药服下,会好受一些。”张竹兼走到李玉宸身旁,掌心放着一颗紫金色的奇怪丹药。“丹药刚练好,小心烫。” 李玉宸抬头看了张竹兼一眼,点了点头,依言服下犹自残留热度的丹药,将旁边桌上放着的小半竹筒山泉水一饮而尽,胸口慌闷膨胀欲裂的感觉顿时减弱了几分。 “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好些了?”张竹兼轻声问道。 “好多了。”李玉宸点了点头,脸色不再潮红,道:“谢师兄。” 李玉宸还没开口询问,张竹兼却似乎早已看出了他此刻心中所想,说道:“师兄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先随我到外面来。” 说完,随手拿起悬挂在进门处的那柄无鞘竹剑——断丝,张竹兼便出了竹屋,李玉宸心中满怀疑惑也跟了出去。 只见身穿褐色道袍的三师兄张竹兼手拿剑名为断丝的竹剑在竹屋前的一片空地站定,三丈开外是三百青竹林。与山上其他地方的青竹不同,这三百颗青竹的每片叶子上都有许多细如丝似泪痕的纹理,故而这三百青竹又被称为泪竹。 小壶轩骤然风起,三百泪竹摇曳成波,煞是好看。 “你不是一直想看三千尘丝,瞧仔细了。” 张竹兼轻声说道,然后缓缓抬起手腕,三尺无锋断丝逆风遥指竹林。 顿时,张竹兼整个人气势骤变,哪里还是平日里成天微驼着背忙碌于教中繁琐事务,或为了赶制丹药而累得憔悴落魄的中年道士? 李玉宸睁大眼睛,不敢眨眼。 张竹兼站立如松,双眼微阖,呼吸轻柔均细,延绵悠长,体内,气机流转,瞬息百里,汇聚至手中三尺竹剑,豁然劈出。 这一刻,风骤停,竹骤静,天地间只有那一人一剑。 只见竹林三百株青竹齐齐向东低弯腰,东面摩崖石刻之下有一尊高九丈九的真武大帝石像,迎着金色阳光,拄剑而立,熠熠生辉如神祗。青竹拜真武! 从远处看去似乎竹林气象平和,实则片片竹叶早已被细若丝的剑气划破,无独有偶,每一片竹叶上都新添了十道极细微的口子,却又不伤及竹叶性命,用不了多久这些细小口子便可自动愈合,留下如泪痕般的纹理,这才是泪竹真正形成的原因。 世人只以为齐云山只有一个剑痴莫小岩,却不知还有个青竹君子张竹兼! 李玉宸似有所悟,骤然闭眼,脑中不断重复刚才所见之奇景,胸口一股暖流涌出,趟过全身经脉穴窍,这一刻神清气爽,双眼虽闭,却可观察入微至三丈开外,耳边风起,轻柔拂过,仿佛伸手便可捉住,浑身似乎有使不尽的气力。 李玉宸却不自知,自己早已身怀道家至高奥义玉皇楼。 当日,老真人张筠一以一身气机牵引山峰云海,凝之为楼,压在李玉宸身上,以楼传楼,以香炉峰上那株天下奇物莲座叶龙胆为“药引”,将整整修行了一个甲子才得以修成的一身玉皇楼尽数传给了李玉宸。 虽说不能完全一点不漏的传给李玉宸,有所损耗,但即便如此,剩余的部分也足以他一跃跻身一品境界。 近百年来,江湖武夫依照朝廷官阶品轶的九品之分,将天下武学修为也划分九品,其中六品之下为末流,唯有上了六品才勉强算是入了流,行走江湖之时才有脸面跟人自报姓名,故而称这六品至四品为中品,若要在江湖这狂风骇浪之地真正闯出些名头,或者想自立山头办武馆教人拳脚,则必须武至三品,方有资格得到江湖同行的认可,却仍旧不能自称宗师,便是小宗师这三个字也不敢妄自加冕,因为唯有二品武学修为的高手才有资格配得上“小宗师”这三个字,而至于“大宗师”这一尊称,自然便只有一品巅峰武学的绝世高手才能当之无愧了,只是眼下江湖杂乱,许多武夫行走江湖照面便喜欢互相吹捧,只要武至三品,便不吝奉承对方为宗师,当然这个“大”字是万万不能乱加的,不然很容易适得其反,让人家以为你是在讥讽他。就此事,前一阵子江湖上还上演过这么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两个刚刚晋升三品的武夫出来行走江湖,在一家酒楼巧遇,见面就是互相客气赏脸,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叫个气义相投相见恨晚啊,就差没烧香义结金兰了。然而,约莫是其中一个酒量有限,多喝了一些,便夸了对方“大宗师”这三个字,结果对方顿时就翻脸,抡起桌上的酒缸子就往其的脑门上砸,武夫行走江湖什么最是看重了?自然是面子了,没有什么比让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用酒缸当暗器偷袭得逞了更为丢人了,那人脑袋开瓢,醉意顿时褪去,火气一下子蹭地就冒了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顺手抓过一个酒缸就朝着对方脑门上抡去,然后两位三品高手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你砸我脑门一下,我抡你一拳,再咬上一口......,据说当时来酒楼围观的人多达而两百人之多,将整座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连街对面的楼顶上都挤满了人,就是听说这里有两位传说中的三品绝世高手在决斗。说起来还是托了那两位“三品大宗师”的福,那家原本生意平淡的陋巷酒楼一下子名气大涨,连许多周边城镇的人都慕名而来,酒楼生意一下子红火的不行,据说为了感谢和纪念那两位互殴到连各自娘都难以认出的三品高手,酒楼老板特地花了重金请人写了“三品大宗师”这副牌匾作为酒楼新的名字,更使得这家“三品大宗师”酒楼成了当地的一个旅游胜地。 与其他品阶有所不同,按照当下儒释道三教,一品武境又大抵再分为三境,维摩、太素、天象,其中维摩对应释家佛门,维摩二字取自佛门圣典《维摩诘所说经》,“无言无说,心中菩萨行,通达佛道”可谓之为维摩。而一品三境中的太素则是对应道家,道家先贤认为,太素乃为质之始,太始变而成形,形而有质,而未成体,是曰太素,修为到此境界的道家高手无一不是窥得大道,返璞归真。而至于一品三境中的天象,对应的却是儒家,曾经有人们一度认为儒家都是只会摇头晃脑读圣贤书,手无缚鸡之力的谦谦君子,文弱书生,其实不尽然,儒家之内也分文派和武派,先皇在位期间,东越与梁国结盟攻打大殷,大殷东境战火弥漫军情告急,当时曾有两位匡庐山白鹿洞书院的儒生一起下山赴东境,一个儒巾儒裘,孤身入东越,面见越王,硬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瓦解了东越与梁国的结盟;另一个则是烈马劲弓,披甲持剑投身边陲,运筹帷幄杀敌建功,大儒将是也,二人被先皇赞为儒家双剑,一为唇枪舌剑,不见血光便可退两国之兵,二为杀生之剑,来往于敌军丛中杀生成仁,救边陲万民于水火。 对于三教而言,维摩、太素、天象三者并没有高低强弱之分,只是三教之外的江湖武夫为了便于划分一品前、中、后期,而借用三教之言,依次将一品的前中后期称为维摩、太素、天象,然而与三教的纯粹不同,三教之外的江湖武夫口中所谓的三境其实是为伪境,若要证道还需得依次晋升到太素、天象两境,最后才有望成就地仙境,而三教中人却无需如此,譬如一高道晋升到了太素境,再往后便是大太素境,然后便直接是地仙境了。 一品三境,在境界上虽然没有实质性的高低之分,但武力却是有强弱之分,同一层次上三教中以道家武力最强,释家佛门次之,而儒家又次之。但,如果与以武证道的江湖武夫相比较,江湖武夫虽然只是伪境,但练的却是杀人技,故而十年前江湖上才有了以武证道的大将军夏侯雍以伪天象的境界抗衡白空山地仙境的紫阳真人却不落下风之奇事。 常有维摩境的武夫力敌太素境的道人却不落下风之事传入世人耳中。 而一品三境之上,便是逍遥自在的地仙境界了,这一点不论是江湖武夫也好,三教中人也罢,都殊途同归。 地仙境的高手又常被人们称作6地神仙,故而这地仙境又可叫作6地神仙境,6地神仙境的高手举世罕见,稳居武评第一半个甲子的蜀山掌教李西月是一个,散掉一身玉皇楼之前的老真人张筠一也在其中,云林禅寺的大总持寺云**师亦是,武评榜上紧追剑仙李西月的第二高手,天山天刀门的刀圣门主付一刀也在十五年前以武证得大道臻至6地神仙境...... 虽说现如今李玉宸体内的玉皇楼足以让其晋升到一品境界,但前提是他能够完全将其吸收,这个过程不简单,除了需要合适的契机之外还得花上一定的时间,但不管怎么说与老真人苦修了一个甲子之久才得以修成来说李玉宸眼下走的绝对是捷径无疑了。 李玉宸双眼虽闭,却“看见”三师兄张竹兼朝他递来断丝,李玉宸伸手接过,将剑握在手中,体内流转气机瞬间找到了出口一般朝着右手奔驰而来,云集于剑柄上。 同样的起手式,一剑劈出。 双眼闭合的李玉宸清晰“看见”随着自己一剑劈出,一道剑气似清冷山风,吹向了三丈开外的竹林。 随后,李玉宸耳朵听到有青竹摇曳的声音。 李玉宸缓缓睁眼,眼前竹林早已恢复如初,似乎未曾变过,然而李玉宸心里清楚,从在香炉峰莫名昏迷醒来之后,他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师兄,这......?!” 张竹兼眼中含笑,点了点头,说:“可有现你体内神阙中多了些东西?” “是的。”李玉宸点头,之前闭眼感应体内气机流转时,他看到自己的神阙穴中莫名的多了一座池子,在池子中央有一紫金色的根状物体,似曾相识。李玉宸忽然想到了什么,“是香炉峰上的那株开着紫金色花瓣的植物?”八岁那年,贪玩的李玉宸趁着师傅闭关,与张竹兼的弟子王屏偷偷跑到香炉峰上,将那株植物连根拔了出来,正是紫金色的根系,因为此事李玉宸还被罚跪在香炉峰一昼夜,故而他记忆犹新。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东西怎么就跑到自己的神阙中去了。 “不错。”气势恢复到平日那个脸色憔悴而看不出半点高手模样的张竹兼轻声道:“正是香炉峰的那株莲座叶龙胆。” “莲座叶龙胆?” 李玉宸只知道这是师傅从峨眉金顶移植过来的,很是重视,不然当年师傅也不会提前出关,但至于具体是何东西,有何来头,李玉宸却是半点不知,“莲座叶龙胆”这名字此次也是头一次听说。 张竹兼解释道:“这莲座叶龙胆乃是天下罕见奇物,根系和十年一开的花瓣都呈紫金色,其果实龙胆虽然没有向世人谣传的食之可证长生那般夸大,但确实可让人延年益寿,但最重要的还是它那紫金色的根系,可承受天地万物,师傅从小便不准你习练武功内力,虽然你也时常偷看你几个师兄练功,但终究从未练过内力,而此刻你体内内力充盈,则是师傅他老人家将一半的玉皇楼都传授给了你......” 听到此处,年轻道士李玉宸心头猛然一颤,就要张口说话,张竹兼当然知道他此刻想要说些什么,摆了摆手,示意李玉宸且听他把话说完。 李玉宸强忍着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可咽了回去,只听三师兄张竹兼继而说道:“你神阙中的那座池子所盛之水便是玉皇楼了,而那株莲座叶龙胆根系便是承载物,玉皇楼虽然已在你体内池中,却仍旧算不得是你自己的,还得你自个去慢慢吸收,等什么时候那莲座叶龙胆再长出,开花结龙胆了,才真正算是完全化为己有了。” 听到此处,想到从小到大师傅对自己的疼爱包容,李玉宸早已泣不成声,他是不曾真正修炼过,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修行一事一无所知,以近乎强行散功的方式将自己的内力修为传给他人,其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传功之人便会走火入魔身陨道消,更何况是像玉皇楼这样的道家艰深奥义,而且不管成功与否,对将功力传给他人的人呢的身体道心都有着极大的伤害副作用,轻则损阳折寿,重则身死道灭,哪怕真如三师兄所言,只是一半的玉皇楼,也势必对师傅他老人家有着莫大的伤害。 张竹兼轻叹了一声,轻轻摸了摸已经长得比他的个头还要高些的小师弟李玉宸的头,就如同后者小时候受了委屈哭着跑到他这儿他安慰他一般。 “往后莫要辜负了师傅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就好。” 双鬓开始微白的中年道士张竹兼轻声说道,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红润了起来,因为他心里清楚,那哪里是一半玉皇楼,分明是师傅他老人家毕生的修为,强行散尽一身玉皇楼的师傅已然是风中残烛,怕是连三个月的阳寿都没了。 清冷山风再起,三百青竹却逆风齐齐低躬身,朝着老真人张筠一所居小屋一拜再拜,其声如哀如泣。 这一日,年轻道士李玉宸竹剑青袍下山,南下江陵。 第五章 秦王遗腹子 在下山之前,于小壶轩,张竹兼除了将绝学“三千尘丝”传给了李玉宸这个小师弟外,更将老真人张筠一闭关前特地留给李玉宸的锦囊也一并给了他,并按老掌教嘱托,让李玉宸持着这个锦囊下山南下去江陵,将此锦囊交予江陵府靖南王武護。 为了瞒着李玉宸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老真人张筠一以闭关调养为由对前来拜别的小徒弟李玉宸避而不见,最后李玉宸只得在密室门外叩了九个响头。 在山脚下与除了早已下山而不知其踪的四师兄莫小岩的其余三位师兄辞别之后,李玉宸孤身上路,前往邻州江陵。 在此之前,十二岁那年李玉宸曾同师傅张筠一下山游历天下九州,所以此次算是第二次下山,有了之前的经验,李玉宸一路上除了孤身一人枯燥无聊些外倒也还算顺利,闲来无事便以“三千尘丝”取乐解乏。从下了齐云山到快要抵达江陵,一路这么下来,李玉宸的三千尘丝竟是隐然有了登堂入室的精进,倘若有人留心观察的话会现,从齐云山到江陵的这条路上沿途的树叶均有些许裂痕,且这些裂痕一路南下越是往南便越密越细,等这些裂痕愈合之后会如同泪痕一般。 因为有浑厚的玉皇楼打底子,又有张竹兼那精妙无比的三千尘丝做引导,不知不觉中,李玉宸的武功修为已然到了五品境界,在江湖上已然称得上是入流侠客了。 李玉宸于谷雨前后从齐云山启程一路南下,近半旬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江陵城。 作为紧随杭州之后的江南第二繁华的军事重镇,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州,襟带江湖,指臂东越,乃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第一重镇”,由昔日名将现今的荆南王武護就藩镇守。因为江陵过于重要,而武護终究是异姓王,据说当时天子将此地封赏于他的时候朝堂百官纷纷反对谏言,甚至有“悲愤义士肱骨之臣”不穿朝服穿孝服,抬棺入宫,以死相逼劝谏天子为了大殷千秋社稷大业三思而行。尽管当时反对之人众多,但皇帝陛下仍旧将江陵府分封给了异姓之人武護,有趣的是,在降下圣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那些先前还喊得厉害要死要活的群臣纷纷缄口不言,而那个穿孝服抬棺入宫的朝臣也没有血溅朝堂,反而在不久之后被破格提拔官升三阶,一步登天,成了三品礼部尚书。 虽说早些年前李玉宸跟师傅云游天下,去过不少地方,但却是绕城而走,上一次师徒二人沿荆江一路向北,与江陵这座江南名城擦身而过,当时李玉宸曾问师傅张筠一,问他为什么要绕城而走而不入城,师傅思考了一会,然后说城里胭脂气息太重,你年纪尚浅道心不稳进去容易迷失自我,当时年仅十二的李玉宸对师傅的话表示听不大懂,以为自己见识阅历太浅故而听不懂,又叫师傅再讲解的简单浅显一些,早已一大把白胡子的师傅斟酌措词好一会,最后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句——怕你憋不住。 此次入城,李玉宸走在街上,看到街道两侧,心说师傅当年果然没有骗我。 李玉宸正神游天外,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柔软,把他吓了一跳。 “哟,道长,可是来捉妖的?”清脆如银铃,却让人听了不免一阵鸡皮疙瘩的女子声音随后在李玉宸的背后传来。 李玉宸回头瞧见是个浓妆艳抹,约莫二五年华的红裙女子,正对着自己上下打量,一双眸子闪着异样流光。 李玉宸下意识后撤一步,有板有眼的行了个礼,惹得姿色中上的红裙女子一阵好笑。 “捉妖?”李玉宸疑惑,虽说不谙世事,但也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所谓的妖魔,不过都是人心而已。 “怎么?”红裙女子阴阳怪气的笑道:“道长不是来捉妖的?难不成还是来捉人的?” “小道听不大懂姑娘的话。”李玉宸感受到周围越来越多人正眼神怪异的朝自己看来。 红裙女子故作生气,娇嗔道:“一口一个小道的,还说不是来捉妖的,小道哥哥你就随姐姐我进去逍遥一翻吧。” 红裙女子说着话的同时柔软的伸过手来就要牵李玉宸。 李玉宸皱了皱眉,左脚往后一撤,将身子侧到一边,让红裙女子的手抓了个空。 “你......”红裙女子抓了个空,身子顿时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顿时怒目相对。 李玉宸正准备抽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有人高喊抓贼的声音,然后肩头便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黑色布衫,年龄与其相仿的男子在撞了他一下之后便慌慌张张的往人群堆里跑去了。 李玉宸愣了一下,忽然现背后一下轻盈了一些,顿时意识到不妙,赶紧伸手向后一抹,现包袱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除了一件换洗用的道袍还在之外,盘缠和那绣工精妙的锦囊不翼而飞了,背上再剩下的就是只有那一把下山之时三师兄张竹兼所赠的竹剑断丝了。 东西被偷了。 察觉之后,李玉宸当即施展身法,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先前撞他那人的方向追去,最后在一隐蔽的小巷弄中将小偷给擒住了。 李玉宸还没怎样,偷了他盘缠和锦囊的小偷就跪了下来,眼泪哗啦啦的就往下流,“道长,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吧,小六子上有七十岁的老母卧病在床没钱医治,下有刚出世就死了娘的苦命孩子,小六子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偷了道长您的东西的,哦,东西我这就还您,您就放了我吧,一会要是后面的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追上来让她逮住,小六子倒是死不足惜,可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我家中那已经三天没吃东西的老娘和孩子怎么办啊,呜呜......,娘啊,孩儿不孝,儿啊......” 李玉宸听了一个头两个大,“行了行了,你赶紧起来吧,抹我一身的鼻涕。” “道长您答应放我走了?”自称小六子的枯瘦小偷还没把早已排练妥当的台词全部说完,就听到李玉宸要放他走,反倒是楞了一下,这年轻道士这么好忽悠? “不过你得把东西还给我,那是我师傅给我的,还有后头那位姑娘的东西你也得留下。”李玉宸说道。 听不背桃木剑而背竹剑的年轻道士这么一说,常年在此作案的小六子这才确定眼前这傻道士确实是要放自己走的意思。 “还还还。”小六子听到身手古怪的年轻道士要放他走,顿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哪里敢不答应,赶忙把偷来藏于怀中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连同先前从一位冤大头那里偷来的一块残破的汉白玉佩也一并交予了李玉宸。 头生贼头贼脑的小六子一来担心年轻道士忽然反悔,再来是怕先前那位手持马鞭的凶横女子赶到,就要悄然转身遁走,可刚一转身就让年轻道士叫住,小六子顿时心道不妙,急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然而打死他都没想到的是模样俊美的年轻道士叫住他之后竟是将他自己的盘缠给了他。 小六子没有闲情雅致去思考人生,因为他隐约听到了那拿着鞭子追他的女人的声音,要看就要赶到这里来了,他必须立即消失。 “谢谢。”一眨眼功夫便跑出了数丈眼看就要消失在人海中的小六子忽然回头,说了他之前二十多年从未说过的两个字。 年轻道士李玉宸看着那道枯瘦身形消失在人流中,微微笑了笑。 然而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吃痛的抽搐。 “好呀,还有个同伙,这次看你往哪逃?” 李玉宸吃痛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个青衫方巾,作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这书生手白胜雪,只是手中握着一根赤色的鞭子,很是不应景,再看他相貌,玉颊微瘦,眉弯鼻挺,此刻书生上下打量着李玉宸,脸上笑容古怪,可见其左颊上有个浅浅梨涡,乍一看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实则乃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丽人,然而李玉宸却是没有看出来。 无缘无故被人鞭打一下,任他李玉宸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动怒,“喂,你有病啊,你无缘无故的怎么打人呢你?跟你无冤无仇的。” “无冤无仇?”女扮男装的书生冷冷笑道:“偷本小......本公子东西被我逮了个人赃俱获,竟还有脸说无缘无故这四个字。” “你说我偷你东西?”无辜被人冤枉,李玉宸觉得莫名其妙,心说这书生公子哥长得柔弱斯文的,看似谦谦有礼,没想到竟是这般蛮不讲理。 “还狡辩。”女扮男装的书生拿手中的鞭子指了指李玉宸手中拿着的那块有些残破的汉白玉佩,冷冷道:“莫不道长你想告诉我你手中所拿的这块玉佩是你的喽?” “你管它是不是我的,反正不是你的。” “你......” 忽然李玉宸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重新打量了一下这白俊书生,结果他的这一举动落在女子的眼中便成了心怀不轨,是轻薄之举,扬起鞭子就要再打。 李玉宸见状赶忙前闪到一旁,笑意盈盈的打量着因为生气而胸腹波澜壮观起伏的“书生”,笑着说道:“我怎么听说这玉佩的主人是个姑娘呢?可不是什么书生。” “要你个淫贼管?”见自己女扮男装被识破,女子恼羞成怒,更不迟疑,抡起就是一鞭子。 对此,李玉宸早就料到了,凭借着从二师兄俞字贞那里偷师学来的诡异身法“水绕青山”,很是从容的就躲过了这呼啸成风的一鞭,同时使出偷师自大师兄宋开河的“雀尾揽月”,伸手一揽,将鞭子一端抓住。 “喂,无缘无故打人就算了,别骂人淫贼啊。”李玉宸说道:“我师傅说了骂和尚不骂秃驴,骂道士不骂淫贼。” “就骂你淫贼,还美其名曰捉妖呢,呵。”见对方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自己的鞭子,女子不由得暗暗心惊,她自幼习武,府中名师如云,虽说练功多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而不精,但鞭法是她自认为最拿手的了,方才那一鞭所说没有倾尽全力,但自诩非四品高手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化解,再看对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道士,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品高手,连天才如她都才五品武境,他再天才能有连蜀山剑仙李西月亲自登门想要收为关门弟子的自己天才? “快些将你的脏手给我从我的鞭子上松开,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女扮男装成书生偷偷从荆南王府跑出来的武轻谣试着运了几次内劲想将鞭子从年轻道士的手中夺回都没有功成,运出的气力只要到了那头仿佛就泥牛入海,再无感应,而年轻道士的脸上却仍旧是风轻云淡。气急败坏之下,武轻谣也顾不得什么女扮男装了,无意间把自己的身份给说了出来。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方才对方那一句,李玉宸听得真切,不由得忽然想起自己此次下山要拜访的荆南王武護有一个女儿,被当今天子认为义女,并册封其为邀月公主。话说放眼整个江陵府谁还敢自称“本公主”这三个字。 “你是荆南王的女儿?”李玉宸不由得感慨这世事巧如书,他方才还愁着怎么在这江南第二大城里找到荆南王府呢,这下倒好了。 “知道还不赶紧束手就擒?”后知后觉自己无意中暴露了身份,虽为藩王之女却非郡主,而是享公主之尊的武轻谣冷冷道:“快把你的脏手给我松开。” “你叫我松开我就松开啊?”李玉宸嘟囔了一句:“好吧,听你的。” 然而,李玉宸刚一松开,武轻谣的纤细玉腕就一挑,鞭子顿时如灵蛇一般,再次朝着李玉宸而去,只是此次她的目标并不是李玉宸而是其手中的玉佩和锦囊。 只是这一次李玉宸猜错了,以为对方又要那鞭子打向自己,所以这次抓住鞭子时下意识的用上了十成气力,对此变故武轻谣也是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都被手中鞭子给拉了过去。 见对方整个身子突然向自己倒来,一手犹自握着鞭子的李玉宸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闪开?以他现如今的身法水准自然是闪得掉,可一旦自己闪躲开去,对方身子踉跄定然会摔倒,在不知道其身份之前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再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因为自己而摔倒受伤就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这一切都生在电闪之际,哪有时间容他多想犹豫,结果没等李玉宸做出任何动作,两人的身体就亲密的撞在了一起。 李玉宸顿时觉得身上传来一阵酥软如触温润滑玉,李玉宸忽然想到什么,顿时从脸颊一路红到耳根。 “啪~” 正当李玉宸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疼痛。 “你......”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李玉宸正要怒,但一看到身穿宽大青衫却仍旧不能完全掩掉其妙曼身姿的女子一脸怒气,一双美眸里汪汪泪水在眼眶不住打转,仿佛随时都会线断珍珠落,叫人看了心疼不已,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给咽了回去。 只是这一个恍惚,手中的锦囊和玉佩便一并被对方给抢了去。这一次,李玉宸倒是没有要动手抢回来的意思,因为本来玉佩就是对方的,而至于那锦囊,原来就是要给她爹,由她转呈想必也是一样的。 只是武轻谣却不是如李玉宸那般想,心里不但仍旧是将李玉宸当做是先前那小偷的同伙,还且认为这穿着道袍的家伙定然也与前些时日来城里声称捉妖实则假冒道士在城里诱骗妙龄少女或去青楼行行风流之事的淫贼,此时娘亲临死前留给自己的玉佩已经拿回但手中仍旧还有个做工精妙的锦囊,不知是谁的被这登徒子给偷了去。 无视李玉宸的劝阻,武轻谣拆开锦囊,现里面有一块看着似曾相识的残破玉佩,和一封书信。 武轻谣拆开书信一看,登时愣在了原处。 只见书信上写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小篆字:秦王遗腹子! 第六章 与君对饮至天明 江陵城不愧是江南第二大城,单单内城便有十八横十三纵,千门万户,在自灭了北齐之后,朝廷不再一味的重农抑商,历朝历代都是商贾云集之地的江南得以迅崛起繁盛,短短十余年的光景便涌现出了许多富可敌国的繁华城镇,江陵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虽然早已偏离最繁华热闹的主轴街道,街道两侧确实安静了许多,但李玉宸走在其中看着左右两侧愈巍峨高贵的楼宇,仍旧可以看出此处的繁华。 在他前头,女扮男装的邀月公主武轻谣一手持鞭,不时拿鞭子轻轻敲打自己的手掌,且不时回头打量跟在后头的年轻道士李玉宸,眼神古怪。在她的身后侧,一匹一看便知乃是马中极品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优雅的踩着小碎步,乖巧的跟在主人的身后,期间不时拿头轻轻地在武轻谣的背上磨蹭。 一路上李玉宸被前者看得头皮麻。 “喂,小道士......” “道士就是道士,什么小道士。”之前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现在都还隐隐一阵火辣的李玉宸没好气地嘀咕道:“再说了,人家又不是没有名字,小道士小道士,你全家都是小道士。” 见真实身份很可能是秦王遗腹子,也就是她爹爹常念叨的义兄之子的年轻道士在后头嘀嘀咕咕,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荆南王独女武轻谣不由得觉得有趣好笑,嫣然笑道:“喂,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记好了,道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玉宸。”李玉宸郑声道:“刚才那一巴掌我迟早要给你算清。” 一提此事,李玉宸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刚才两人身子撞在一起的画面,顿时脸又红了起来,这一幕正好被武轻谣回头瞧见,顿时猜到了这家伙这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任她性子再如何刁蛮要强,但说到底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家,嫩白如玉的双颊顿时飞上一抹红霞,担心被那可恶的家伙瞧见自己的窘态,武轻谣赶忙把头转了回去,但持鞭子的左手却无意识的捏紧了一些。 两人旋即陷入安静,气氛有些古怪。 武轻谣忍不住率先打破这令她难受的气氛,随口问道:“喂,我刚才看你包袱烂了,似乎是被人用匕从后面划破的,是被人偷了吧?” 换做他时,以李玉宸的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定然会你问东我说西,但这会却是老实的很,轻声回答道:“就是方才偷你玉佩的那个人偷的。” 听到不单自己走霉运被偷,还有别人跟自己一样,武轻谣的心里莫名的平衡好受了些,笑道:“那我刚才怎么瞧见你在巷子里的时候把那人给放走了,还给了他一袋子钱,不是分赃?” “分赃?你才是小偷呢。”李玉宸没好气道:“那袋子钱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钱?”武轻谣听到年轻道士的话顿时觉得意外不解,“你既然知道那人是小偷你还把自己的钱送给他?你没病吧你?” “你才有病呢。”李玉宸平静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小偷,我也知道他在巷子里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胡编乱造的......” “那你还?” “因为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朋友的影子。”李玉宸忽然轻叹道:“也不知他现如今当上当家了没有,是不是还经常饿着肚子却死要面子说自己刚酒足饭饱。” 看着眼前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刚才被自己撞到还打了一耳光却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道士忽然间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武轻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现似乎这淫.贼长得还算不错。 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然走到了巍峨恢宏如皇宫的荆南王府门外。 在二十五年前,在梁国尚未被大殷灭掉之时,梁国国政混乱,荆南节度使高季新据江陵府称王,建南平国,驱使民工徭役二万余人,大兴土木,耗死了六千江陵城百姓,耗时三年之久得以建成了这座王府,悲剧的是,这座极万千土木之剩的王府才刚刚建成,甚至高季新都还没来得及住进去享受一天,号称非三十万而不能攻破的江陵重城墙就被人屠武護所亲率的八万精锐给轰开了,高季新逃难不及,被武護逮住,逮住之后武護将其扒光衣服,交给了江陵城的百姓,被众人一人一口活活咬死,死无全尸! 世事难料,这座王府不久之后就被天子赏赐给了武護,高季新辛劳三年全给别人做了嫁衣。 那年武護受封荆南王来到江陵,入主王府,江陵城百姓高声欢呼。 “这便是人屠的府邸?!”李玉宸忍不住轻声感叹道。 “你说什么?”武轻谣皱了皱眉,没好气的说道:“好心提醒你一下啊,一会见着我爹,别乱说话,要是敢在我爹面前嚼本公主舌根,我就......” “咳咳,不敢不敢。”见女扮男装偷偷跑出王府玩的武轻谣拿鞭子朝自己比划了个鞭打的动作,李玉宸顿时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一日,有一青袍竹剑的年轻道士入荆南王府,被拥兵三十万的荆南王武護奉为上上宾。 是夜,雷鸣大作,江陵城遇十八年以来最大的一次雷雨。 时辰将近子时,雷雨不歇,除了负责巡夜守卫的护卫,其余人大多已经睡下,然而这时却有一约莫五十来岁的锦衣男子一手撑着把黑色油纸伞,腾出的另一只手里拧着一坛酒,在黑夜中穿过雨幕孤身来到了一偏僻的翼楼。 楼上一盏青灯,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两个喝酒用的大碗和一坛子酒,却唯独没有下酒菜。 两个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相对而坐,一个温文尔雅颇有隐士之风,一个相貌普通两只眼睛里却是霸气难掩,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谁也没有说话,窗外雷鸣大作。 良久之后,竟是那看起来应当更为沉得住气的儒雅文士没能忍到最后,率先开了口,问道:“我可是隐约记得从秦王遇害之后,你已经十七八年没有沾过一滴酒了,今天是几个意思?” 相貌普通,顾盼间却不怒自威的锦衣男子双手插袖,身子歪斜的坐着,见儒雅文士在自己面前罕见没沉住气,率先向自己问,脸上神情嘚瑟的不行。 “你这么大一国士,我这个老匹夫也有让你看不透的时候?”锦衣男子笑道。 两鬓灰白,穿着一身布衣的儒雅文士似乎养气功夫不错,很快就恢复了沉冷,对前者的挖苦置若罔闻,而是慵懒的抓过酒坛子,揭开上面的封布,慢慢的给自己的碗里斟上。 “十八年的女儿红。”儒雅文士将碗端到鼻子前闻了闻,说道:“这不是你珍藏了十八年,准备在轻谣那丫头出嫁之时才拿出来喝的吗,怎么现如今就舍得拿出来了?莫不是今日入府的那个年轻道士便是你武護相中的女婿?” 原来,那相貌普通的锦衣男子便是那手中积有八十万鬼魂的人屠,大殷王朝唯一的一位异姓藩王,武護! “咋了?道士就不行做我武護的女婿了?”两鬓也早已斑白的荆南王忽然轻声道:“白天里想必你也看过了,咋样?可还入得了你这个我女儿授课恩师的大国士的法眼?” 曾名动天下,惊艳四方的儒雅文士奚成演没好气的白了前者一眼,这哪里像是手握三十万猛虎之师的藩王,分明就是个脸皮厚如城墙的泼皮无赖。 今日那年轻道士入府,向来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人屠武護一反常态,将其奉为上上宾,还全程陪宴,他奚成演虽然偏居王府一角却也知道了这么一回事,期间他甚至还特地远远看了那年轻道士一眼,却也瞧出什么端倪。 忽然,奚成演似乎想到了什么。 见经常挖苦他的无双谋士奚成演罕见失了分寸,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武護心中极是受用,神秘笑道:“你瞧他之时,可有觉得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奚成演慌乱了,手中的碗摇晃不已,平素里苍白病态的脸庞此刻激动的潮红。 “我武護的女婿。”武護得意的笑道。 十八年前,也就是玄鼎五年,那时秦王殿下殷匡义尚未遇害,他武護也还没有领六万精骑入北厥,于边陲军营之中,他武護遇到了一女子,也就是现如今武轻谣之母,他与她在军中大婚,由主帅秦王殿下主婚见证,并当场指腹为婚,且留下他自己与其妻秦王妃早年的定情信物,一块残破的汉白玉佩作为信物。 奚成演先是楞了一下,旋即仰头大笑,一会又失声痛哭。 武護在一旁看着,先是笑意盈盈,但随后也是泪如雨下。 这一夜,大雨倾盆不歇,孤楼青灯不灭,两个鬓边早已斑白的老男人对饮至烂醉如泥,却仍不归去。 第七章 白蛇游江 近些时日,澜沧江生了一件怪人怪事,许多乘船来往江中的商贾游客,或者下江撒网捕鱼的渔夫,都瞧见江岸边,有个赤着双脚,身材魁梧的和尚沿江狂奔,竟是从澜沧江与南疆边境接壤的下游一路狂奔来到了即将与荆江交汇的上游,且以这赤脚和尚的奇怪脚力,便是到江陵府估计也就五日的功夫。 澜沧江上游 昨夜阴云笼罩,极是闷热,世代以打渔为生的大石鼓认为这两日必有大雨来临,大雨前夕,闷热的天气便是江中的鱼儿也断然不好受,定会争相跑到水面上来,这个时候下江打渔再合适不过了,所以今个儿一大早,大石鼓便早早带着打渔的工具出了家门,来到了江边打渔。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今天鱼儿都跑到了江水的表面,随便撒个网便能兜住许多,这不,没有多少工夫他便盛满了大半个渔船,但其中多为小鱼杂鱼,价格低廉,卖不了好价钱,所以到了后来,他便开始挑着大些值钱些的打。 忽然,一条隐约可见身体是白色的鱼吸引了大石鼓的注意力,那条白鱼正沿着江中心逆着湍急的江流往自己上游游来。 自从老爹腿脚得了痛风不宜再下水捕鱼,大石鼓便接过了这一维系一家六口生计的活计,那年他十四岁,到现如今二十四,整好十个年头,俨然是个打渔的老手了,打渔十年来自诩已然将整条澜沧江中的各种鱼都捕了个遍,还真没有什么鱼是他大石鼓喊不出名来的,便是白色的鱼他也见过不少,其中有一种叫做招财鱼,巴掌大小,二尺身长,很是罕见,但就价格,若是拿到城里去卖的话,只要五条便抵得过他整艘船的鱼,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这招财鱼还是在老爹捕鱼的时候,那一次老爹捕得一条拿到城里卖了好些银子,还从城里给他买了件新衣裳,故而尽管时隔多年,但大石鼓仍旧是记忆犹新。 大石鼓远远瞅去,隐约觉得有些相像,当即划桨把船往江中心划去。 澜沧江水流湍急凶险是出了名的,尽管是逆流而上,但那尾白鱼游动的度却是半点不慢,相反,还快的很。 大石鼓刚到江中心没一会,那尾白鱼便游到了他跟前不到两丈开外的地方,大石鼓瞪眼一看,现那不是儿时曾见过的招财鱼,虽然也是通体雪白胜雪,但身长却远远不只一尺,适才是从远处瞧见,故而瞧不出个大概,这会近距离仔细一瞅,现其身长当有九尺余长,甚至还要更长,但见其细长的身子在湍流中左右来回摇摆,游动度快如飞箭,转眼已到了跟前。 再看它的头部,大石鼓忽然一惊,却是现那哪里是什么白鱼,分明就是一条比人还要长的大白蛇,然而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条白蛇的头顶竟是长有一对食指般长的触角,白蛇贴着江面游走,触角一半在江水中,一半露出水面,游动时将江面切成两半。 忽然,头生触角的白蛇抬头“看”了手中拿有渔网的大石鼓一眼,大石鼓正好与之对上,顿时脑中一片混沌,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中,而手中的渔网也无力的滑落掉回到了舟中。 就在这时,江边岸上,忽然出现一个赤着双脚的和尚,和尚沿江奔走,瞧见江中之事,立马竖起单掌于胸前,清颂了一句佛语。 滚滚江水如奔雷,却盖不住那自江边传来的佛音。 神情呆滞无神的大石鼓听到佛音,顿时清醒了过来,但却早已双腿酥软,跌坐在了舟中。 头生触角的白蛇不作任何停留,与渔船擦身而过,长尾摇摆继续逆江而上。 岸边,赤脚和尚沿江而奔,紧随其后。 江中心,脸色惨白无血色的年轻壮汉大石鼓瘫坐在舟中,全身衣裳早已湿透,两只仍旧没有完全回神的眼睛看着早已游远的白蛇,心有余悸,这时才现原来江边岸上有个和尚在那沿江奔走。 二十年后,也就是大石鼓四十四岁那年,睡梦中有白蛇入梦,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醒来过。 ------ 江陵城 下了三个昼夜的大雨终于得以停歇,清晨太阳升起,将雨后的江陵城映得格外清新透彻。因为前三日的大雨而耽搁影响了生意的商人见今日天时难得好转,纷纷争相早起,图个早利。然而,让人有些看不懂的是,就连往日里不到日头上三竿都懒得开门的歌舞坊都难得勤快了一次,要知道少有人会在大上午前来听取赏舞,生意自然冷清。 原来,今日的江陵城之所以如此热闹非凡,全系一个人突然造访——名动天下的大才子,贺兰敏之。 此人复姓贺兰,字敏之,据说乃是昔日鲜卑皇族后裔,出身高贵。 谈及此人,现如今整个江陵城几乎没有多少人不认识,至少对“贺兰敏之”这个名字不陌生。原来,早在数月之前,此人便从北地来到江南,就在离江陵城不到十里地的山上筑竹屋而居。 据说这贺兰敏之不单人长得风流倜傥,腹中更是满载才华,就儒家所推崇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精通其四,要知道当世能精通三者以上的少之又少,便是在号称小圣贤庄的匡庐山白鹿洞书院里也并不多有,更何况是精通“四艺”,这恐怕也唯有当今儒圣6九渊老先生的六位亲传弟子方敢自称精通二字。 六艺之中,贺兰敏之在“乐”上的造诣最深,二十三岁便谱写出了惊世之作《凤求凰》,被当朝宫廷掌乐大家赞为可比旷世名曲《高山流水》。现如今,这曲《凤求凰》已然被收录作为宫廷盛典乐曲,尤其在后宫广受追捧,不单宫里的正值怀春年华的宫女对这一名曲的谱写者贺兰敏之痴迷不已,就连那些个有天子册封在身的后宫娘娘私底下对这个贺兰郎也是倾心得很。 那又更何况是江陵城的这些普通女子。 这位不单貌似潘安,且还才气惊鬼神的贺兰公子不过才在城外竹山上小住了两个月,然而从各地不远千里之遥专程赶来只求一睹其风采的人多不胜数,甚至还有不少达官显贵或者富甲一方的巨贾带带着重礼,前来替自己家中的适嫁之龄的千金说媒,其中便有江陵城知府周流孟。原本呢这竹山上只有一条窄小的山路,可一个月下来硬是变成了一条宽比官家大道的大路。 然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竟是没有一个人得以成功,甚至多数人连这位名动天下的大才子的脸都没见着。 但是,让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连知府大人都请不动的大才子居然自个跑到了江陵城里来了,说是要在江陵歌舞坊“花间袖”为花魁关盼盼的“霓裳羽衣舞”弹奏一曲《凤求凰》,消息传开全城轰动,这不,花间袖的大门才刚打开没一会的功夫,里头便已是座无虚席,而楼外也是挤满了人,虽说不能像那些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哥一般一掷千金进得此楼,能亲眼目睹江陵花魁和贺兰公子的旷世联袂,但站在外面好歹也能听个响,便不算太遗憾。 能进得这有着“销金窟”之称的花间袖,尤其是在今日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日子,在座的哪个不是家世显赫,或者富甲一方? 一个是谱写了旷世名曲的江南第一才子,另一个则是胭脂榜上第二,江南第一的花魁,平日里莫说见到两个,还联袂演奏,便是其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是那般轻易可以见到的,后者倒还好些,虽说深居简出,轻易不露面,但终究在花间袖里,若是舍得银子也不是见不着,但前者,那位连知府大人面子都敢不卖的江南第一才子就不是那般好见着了。所以今日不单俊彦公子哥势在必行,就连那些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也纷纷想亲眼见证这一乐舞盛宴,只是后者就没有前者这命可以进得这花门了,倒不是舍不得银子,而是这些个从小便被教导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皮进这世人口中的肮脏之地。 当然,凡事都有个例外,比如说某位公主不觉得这有什么,女儿身不方便?那就女扮男装呗。 仍旧是那身书香门第的公子所专配的白衣,加一顶书生帽将一头秀掩盖起来,同时手中还拿着一把扇面上有山水大家真迹的折扇,轻轻扇动,端的是说不尽的风流倜傥,便是此刻在俊彦云集的人群中,也极为出众惹眼。 当然,也确实有人比她更为惹眼,这不,她身边的坐着的这位穿着青色道袍,背上背着一把无鞘竹剑的道士就比她还扎眼。 这等场合,一边是清一色的文雅高贵,另一边则穿得跟行骗江湖的假道士一样,能不扎眼? 感受着四周不断投来的古怪眼神,被武轻谣拖着来的年轻道士李玉宸脸上闷闷不乐,自己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 一旁,女扮男装成俊俏书生的武轻谣则是竭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连下三天的雨,每日都困在王府之中,武轻谣早就闷得不行了,原本还以为李玉宸住在王府总算有个人陪她玩,不承想自己那长得一点都不英俊却把她美若天仙的娘拐骗到手的老爹三天两头的没事就找他闲扯吹牛,武轻谣从小听到大早就听烦听厌了,片刻都不想多待,而更为让她郁闷的是,就连平日里连她都轻易见不到的师父奚成演都时常邀请李玉宸过去陪他下棋对弈,虽说武轻谣知道年轻道士李玉宸乃秦王遗腹子,是自己老爹的义兄的儿子,但终究有种一朝失宠的感觉,酸醋味浓郁。 今日是自己仰慕已久的贺兰公子和待自己如亲妹妹一般的关盼盼关姐姐同台表演,她说什么也得前来捧场不是?可这种场合她一个女孩子家的,即便女扮男装也终归有诸多不便,于是她这才将本不愿来此的李玉宸给强行拖了来。 这楼里面专门设有一个供姑娘们弹奏轻舞的台子,类似于戏园子里的戏台,但要比后者大得多,气派得多,也就是花间袖财大气粗,不差钱,整个偌大的台子全部用金丝楠木搭成,在灯光的照耀下,可见有金丝浮现,金光闪闪。与其他歌舞坊不同,花间袖的姐姐们上台从来不穿鞋子,而是赤着嫩白如春葱美玉的双足在台上表演,看上去就好似踩在金丝绸缎上飘舞一般,宛如仙子,看着让人如痴如醉。后来,其他歌舞坊纷纷效仿,也不穿鞋子上台表演,只是后者大多难逃东施效颦,反而遭人们嘲讽的下场。 台子下便是座位了,而这些座位的设置也是极为的讲究,座位共分三个片区,一个片区又分三等,正好对应了“三六九等”,一等自然是最靠前,最能看清美人的上座,而要坐这个位置其代价自然也是昂贵的吓人,可以说这一等座非权贵人家不能靠近,每年下来,就因为这位置一事,常常有人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家破人亡。 这不,今日又有人因此争抢了起来,一方是昔日跟着荆南王平定南平国的三品平南将军袁高树之孙袁戊,另一方则是......武轻谣和李玉宸——荆南王之女邀月公主、昔日秦王遗腹子。 论家世近乎可在整个江陵横着走的将种子孙袁戊自然不会想到李武二人的身份,但见到武轻谣出手大方至近乎骇人,袁戊也知道对方来头不简单,也就没有当场作,更何况与一般仗着祖辈权势便嚣张跋扈的无脑纨绔不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是个城府极深的阴狠角色,别看他现在把位置让出没有动怒,没准一会你一出这个大门便无缘无故的被人找上麻烦,甚至死于非命。 当然啦,连当今天子都对其宠爱有加的武轻谣自然不会去想自己已经得罪了人什么的。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千呼万唤中,只见一男白衣飘飘,一女紫衣如仙缓缓从幕帘后走出。 第八章 花间袖里听琴赏舞 李玉宸是个安稳本分的好道士,额,至少他自己这般认为,所以,像花间袖这种经常传出既卖艺也卖身这样绯闻的风月场所,他之前视其如虎,从未敢有过真正的接触,今儿可算他第一次亲眼见识,难免有些好奇心。 李玉宸悄悄打量了一下那台上引得众人频频尖叫的一男一女,只见那盘膝端坐于一尾古琴前的男子身穿绣金丝云相的华贵白衣,尽管此刻坐了下来,但仍旧可以猜想得出其颀长的身姿,不得不说满腹才气的贺兰敏之一副皮囊极是出众,其相貌用“面如冠玉”这四个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尽管如身处嘈杂闹市,但他神情悠然,隐然有隐士之风,他便这么安静的坐着便把包括武轻谣在内的所有女子,甚至连一些个男人都不禁为之心神摇曳,只是李玉宸对他不怎么感冒,虽然是出家人,但李玉宸自认为那方面的取向还是正常的,漫不经心的打量完了贺兰敏之后,目光挪动,落在了那此刻赤着美如古玉的双足,安静如莲般站在金丝楠木台中心的女子身上。一袭轻薄紫衣款款,纤细如柳的腰肢上随意束着一条素带,仿佛随时都会滑落下来,婀娜多姿的妙曼身姿呈现得淋漓尽致,遗憾的是,这位天下胭脂榜上第二,江南的第一的花间袖花魁,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可剪秋水的灵动美眸和那两条如城外远处青山般的黛眉,却是看不真切其容貌。 端的是好一对郎才女貌。 贺兰敏之与花魁关盼盼轻轻相视一眼,各自轻轻点头。 贺兰敏之左手按弦,右手修长白皙甚至胜过女子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古琴独有的太古之音悠扬传出。 热闹嘈杂的人群瞬间平复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凝神倾听。 乐起,舞动。 乐是意料之中的《凤求凰》,舞是只因天上有的大霓裳羽衣舞。 台下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李玉宸瞥了一眼身旁已然痴迷到连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武轻谣,有些哭笑不得,再看台上完璧如神仙眷侣的两人,李玉宸不禁想到了两人,一个是他那亦儒亦道的二师兄俞字贞,另一个是儿时同师傅云游天下遇见认识的一个美如神仙姐姐般的女子。 同样是古琴白衣,但比起台上这个比女子还要美的男子来,李玉宸更觉得自己那儒风道骨的二师兄要来得出尘风流一些,当然这不否认这其中可能带有些帮亲不帮理的嫌疑。世人只以为那齐云山亦儒亦道,作出《九峰雪霁图》这样的惊世之作的俞字贞唯独擅长山水风流,却不知他二师兄在琴棋书画这“四艺”之的琴上同样是造诣惊人,去年还在山上之时李玉宸便曾有幸听到二师兄在望仙停中弹奏了一曲传世名曲《广陵散》,引来百鸟朝拜的奇观,甚至琴终曲散之后它们都久久不肯离去,令得那些上山求神拜仙的香客和游人瞧见后震撼得直以为那亭中弹奏的白衣俞字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纷纷纳头跪拜。 至于那忽然浮现脑海的女子,与台上的花魁姐姐不同,她不穿紫衣,记得那次见她时是在腊月寒冬时节,那时李玉宸与师傅走散,孤身一人沦落街头,饥寒交迫,他便是遇到了只告诉他姓顾的神仙姐姐,是她将着高烧的他带回家中,加以细心照顾。依稀记得,顾姐姐既没有像这位花魁姐姐身上穿的华贵紫衣,也没有像其头上那般好看昂贵的饰,顾姐姐当时穿的是一件并不厚实的陈旧鹅黄长衫,脸上没有丝毫粉黛,一头洁净青丝只用一条普通头巾随意扎起,但落在李玉宸的眼中,即便是时隔多年的现在也仍旧觉得是全天下最具仙女气质的神仙姐姐了。 不知不觉中乐舞已然接近尾声,武轻谣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拖了一个年轻道士来,转头瞥了一眼,顿时不由得觉得啼笑皆非,这家伙居然仰着头望着楼顶神游天外了,他难道不知道就在坐着的这个位置可是花了她足足五千两银票才得以抢来的吗?这家伙,也太不懂得感恩了。 “喂,喂,小房子。”压低声音叫了两声那家伙才回过魂来,武轻谣故作生气的说道:“叫你来是陪我听琴赏舞的,你竟然对着楼顶呆,一脸的淫.色,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说,是不是在偷偷想山上的女尼姑了?” “谁刚才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李玉宸也没好气的说道:“还有啊,麻烦你有点基本的常识好不好,我齐云山那是道家仙山,不是尼姑庵,哪来的女尼姑?” 武轻谣狡黠笑道:“那就是女道士喽?” “女道士你个头啊。”李玉宸被气得有些头疼,“莫要诋毁我师门齐云山的名声,我们山上给没有藏什么女道士,老北和阿翁可以作证。” “啊?老北,阿翁?”听到李玉宸说的话武轻谣有些莫名其妙,“谁是老北,谁是阿翁啊?” 李玉宸一本正经的说道:“是我们山上对您忠实的爱慕者。” “真的?” “真的。” “那我下次去你们齐云山要见见他们两。”长得虽然倾国倾城,但智商却不堪入目的公主殿下对李玉宸的话信以为真,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的大名已经传到了远在歙州的齐云山都知道了,一时间开心得不行。 “咳......”李玉宸差些没憋住给笑了出来,他现在在考虑是否要告诉身旁这笨女人,告诉她说其实对她爱慕不已的老北和阿翁一个是他师傅的坐骑老麝牛,另一个是他二师兄从南海带回来的信天翁,不过一想到告诉她后的下场,李玉宸就赶紧打消了这个作死的念头。 李玉宸为了不让武轻谣现端倪,故意岔开话题,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觉不觉得你的那位贺兰公子似乎对你也有仰慕之意啊?” “仰慕你个大头鬼啊。” “不是,可我怎么觉得你的那位贺兰公子多次有意无意的向你看来呢?”李玉宸说道。 武轻谣不禁羞红了脸,轻声说道:“哪有,人家又不认识我,再说了我现在是男儿身装扮......” 武轻谣忽然一个晴天霹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有讶然的说道:“该不会是他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那个啥吧?” 念及此处,武轻谣不禁想到前些时日众多达官显贵都想将女儿许配于他,其中也不乏有美貌堪比胭脂榜上的美人的女子,然而结果却是很多人连他的面都没有见着,之前倒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如今再回想一下,现堂堂一个大男人确实有些不对劲。 李玉宸自然知道武轻谣所指的是什么,不禁翻了个白眼,有意戏弄一下她,便轻声道:“是啦,一定是这样。” 武轻谣顿时心如死灰,不住低声喃喃自语,一会说一句“怎么会这样?”一会又来一句“这该如何是好?” 李玉宸在一旁听得几欲笑喷出来。 不过,武轻谣的话确实提醒了一下李玉宸,就刚才所说的贺兰敏之在弹奏之时不时拿眼睛有意无意的向武轻谣瞥来,确有其事,这还真不是李玉宸胡说捉弄武轻谣,只不过他掩饰的很好,就连武轻谣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反而是被漫不经心于琴舞的李玉宸给捕捉到了,但至于那位贺兰公子为何如此,是否怀了其他心意,李玉宸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李玉宸又开起了小差神游之时,台下四周忽然爆出雷鸣的掌声和叫好声,李玉宸这才意识到台上已曲终舞尽,一袭紫衣飘飘的花魁关盼盼轻盈的施了个万福,而白衣风流的贺兰敏之则是双手贴放,微微躬身行了个儒家士子礼,两人均没有开口说话,相视一眼后一同退入了幕帘后堂之内。 台下仍旧是人声鼎沸,一个个流连忘返。 李玉宸刚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以白衣书生装扮的武轻谣一把抓过他的手臂,说:“快陪我到后堂见我的关姐姐。”说着话的同时不由分说的扯着李玉宸往后堂走去,哪有年轻道士李玉宸半点说不的权利,就这样穿着扎眼青色道袍背着竹剑的李玉宸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被某人拖到了后堂。 可一到后堂这妮子除了跟她的花魁姐姐心不在焉的打了一声招呼外,两只眼睛落在一旁的白衣风流公子身上便再也挪不开去了。 年轻道士李玉宸不禁翻白眼,没好气的低声嘀咕道:“还说来见什么姐姐,分明就是看情郎来了。” 那贺兰敏之只是几句不暖不冷的话,武轻谣这情窦初开的妮子便彻底沦陷迷失了,自然没有听到身旁李玉宸的低声嘀咕,然而另外两人却似乎听了个真切,不由得都将眼睛看向了一身道士装束的李玉宸身上,只是花魁关盼盼与那写出《凤求凰》的贺兰敏之心中所想各有不同,但至于如何不同,那就无人知晓了。 最后临近晌午,李玉宸几乎是把武轻谣从这花间袖里头给拖出来的,即便如此这刁蛮公主仍旧是不愿离去,甚至还想再回去一趟。 因为那江南第一才子仍旧在花间袖里头,所以外面依然有众多人不愿离去,而是顶着如焱的烈日在那候着,这些人中以妙龄少女居多,之所以这般傻乎乎的无非就是想看一眼时常入梦的贺兰公子而已。 虽说暗中定然有其爹荆南王武護安排的死士护卫,但毕竟身份特殊,即便女扮男装武轻谣也不能在外逗留太久,难保有意外生,这一点武轻谣胡闹归胡闹,却也知道,不然也不会乖乖的跟着李玉宸往王府回走。 然而,两人只刚出了势力盘根交错的花间袖转入另一条街道,一群个个手持刀剑棍棒,人数约莫在三十余人的高壮汉子便突然围了上来,将年轻道士李玉宸和武轻谣困在其中。 第九章 一品高手 虽说当年北厥犯境,大殷的江湖武夫曾出过力帮着抵御北厥入侵,后来也正因为如此,大殷的朝廷才没有像北厥那般禁武禁得厉害,但像这般当街持兵器械斗却是严令禁止的,若是一经让巡城甲卫现,可当街格杀,这一点李玉宸虽是道士却也知晓,显然对方也不可能会不知道,然而对方仍旧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就在李玉宸与武轻谣被围的不远处的一间茶楼上,一个肥头大耳,身穿华贵宝蓝锦缎的年轻男子挨着窗边坐着,一边神情悠哉的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的从窗户往下朝街上看去,在其身后左右两侧,各站立着一人,一个满头华脸上却没有半点衰老迹象的红衣女子,另一个是身材魁梧,腰杆站立如枪,一双铜眼顾盼间透着股杀伐血腥的中年男子,窄腰宽袖的红衣女子双臂环抱于傲人的胸前,嘴角隐约一抹阴笑,眼神冷漠的看着街上那被围着的一男一女,而那中年男子却是目不斜视,一双长满老茧的手负在身后,气息沉稳如虎。 若是武轻谣瞧见,定然会认出这死胖子便是先前在花间袖与她争抢位置的人。 出身将门,蒙受着祖辈功荫而作威作福一方的袁戊突然将口中茶水连带着口水一并吐了出来,神情狰狞的笑道:“没想到在江陵居然还有敢跟我袁戊作对的人,而你却居然不知道对方是谁?” 脸色明显要较常人苍白许多的红衣白女子心中一凛,轻声回道:“那书生是女扮男装,当不是江陵中人。” “哦?女扮男装?”袁戊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复又打量了一下街道上被围的白衣书生,脸上不禁露出阴笑,“女扮男装成书生才好。” 袁戊忽然拿手在身材傲人的红衣女子的丰满翘臀上狠狠一抓,冷笑道:“你负责帮公子调教,一旁的俊俏道士便赏给你,如何?” 被前者无礼欺凌却习以为常的红衣女子听到后不禁欢喜的很,盈盈施了个万福,轻声道:“奴家先谢过公子。” 站立另一侧的中年男子微微皱了皱眉,这个举动正好让袁戊瞥见。 “高将军,你乃三品武境,听说最近你还隐约触到了二品的门槛,是老爷子最器重的部下,以你看来这两人的身手如何,下面的那些个从城外水源山找到的酒囊饭袋可能拿下?”袁戊低头茗茶,头也不抬的问道。 “眼下他们没有出手,末将不敢乱言。”使得一杆千人敌杀生枪的高介霖本不愿多说,但瞧见小主子冷眼看来,他只得说道:“不过末将观其气机,那书生虽懂得一些内家武功却也就六品的样子,至于那年轻道士,气机虽没比前者强多少,却中正宏大,只怕承自名师,公子的......单凭下面的那几个怕是敌不过。” “敌不过才好呢。”将门子孙的袁戊手中把玩着精致的茶杯盖子,冷笑道:“高将军,你说现在的人怎么就如此目无王法呢,居然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持械厮杀,你作为巡城将军,是不是应该将其当街斩杀以儆效尤啊?” 曾受袁家赐饭才得以活命的高介霖默不作声,身后两只手掌紧紧握拳。 倒是一旁的红衣女子听了故作委屈娇嗔道:“公子方才不是说好了要将那年轻道士送给奴家的吗,怎么又要杀......” 时常以残忍手段杀人的袁戊冷冷的看了红衣女子一眼,负责统领袁家整个地下杀手组织的红衣女子顿时闭口不言,她虽然有二品小宗师的武功修为,且平日里杀人如麻,却也对眼前这个心理扭曲至近乎变.态的小主子忌惮的很,有一次她曾亲眼撞见这胖子将一妙龄女子的**割下用针线将其缝在那人的臀部上把玩,与其相比较,仅是通过采阳滋阴来修炼武功最多折损男子阳寿却不残忍害人性命的她便是慈悲女菩萨了。 ------ 话说刁蛮公主武轻谣和年轻道士李玉宸没来由的被一群凶神恶煞来意不善的人围在街心,李玉宸倒还算是镇定,然而若不是一旁的李玉宸按捺着,向来只准她欺负人而从来没人敢欺负她的武轻谣早就挽袖子冲上去了,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的气愤,而是这妮子居然有些兴奋,这...... 李玉宸一手拉着做梦都想挎剑走江湖与人对手过招的武轻谣,以免这神经级大条的妮子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激动给冲了上去,同时平静说道:“诸位好汉这是何意?我们可有过节?” 一个身材尤为魁梧,脸上一条刀疤从额前过左眼一直到延到上嘴唇的中年大汉从人群中走出,眯着眼睛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名门高徒样子的年轻道士,冷笑道:“没啥,就是吧,老子这辈子虽然杀人无数,但一直吧,心里头都有个遗憾,就是从未杀过道士和尚,听人说你们道士和尚承载天地气运因果,杀不得,否则会惹来大罪业,日后必招天谴,嘿,老子我就不信这个鸟话,若是真有啥天道因果,老子倒真想尝尝,才不枉此生。” 李玉宸冷冷一笑,对前者的那般说辞李玉宸当然不可能信以为真,对方在显然不认识他和武轻谣的情况下目的明确的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找了上来,若不是受了他人指使那就只能解释为眼前这十余人都是脑子有问题了。既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那自然是得罪过的人,可李玉宸刚到江陵没几天连认识的人都没几个又何曾得罪人,至于身旁的刁蛮公主武轻谣,即便有人识破了她乃女扮男装,也当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否则她的藩王老爹也不会让她随意走在大街上玩闹,如此一来最大的可能便是近日里所得罪的人了,这让李玉宸第一时间想到了先前在花间袖时与武轻谣争抢位置的胖子,虽然当时对方在武轻谣坚决不让之后选择了让步,但后来李玉宸也现这胖子多次有意无意眼神阴冷的朝自己这边瞥来,若是以对方的非富即贵的身份的话,要想找几个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给予报复的话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玉宸冷声道:“朝廷可是有明令的,禁止持兵器在城中滋事,否则巡城护卫可将其当街格杀,诸位该不会连这一点都知道吧?” 李玉宸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四处张望,凭直觉他认为若真是那胖子的话此刻说不定就藏在四周的某个地方正朝这边看来。 “朝廷王法吗?”刀疤汉子桀桀冷笑,“老子不知道啥子明令暗令,老子也没有持兵器,倒是你背着一把杀人的剑,还当街打伤老子的弟兄,信不信一会官兵来了杀的定然是你?” “信。”李玉宸一脸轻笑,点了点头,道:“不过机会就只有一次,而且很渺茫,但要是错过了的话,日后他可就要倒霉了,而他一倒霉你定然也会跟着倒霉。” 年轻道士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刀疤汉子的料想,本以为对方至少该乱了阵脚才是,不承想这背着竹剑的年轻道士反而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还反过来同他说了一通他有些听不懂的话。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此次行动,听说是因为眼前的二人得罪了一位手眼可在江陵府通天的大人物,至于倒是哪位大人物就连他也不知晓,因为给他一笔大到他一辈子估计也花不完的钱的人是专门传递消息的中间人,此刻听年轻道士这番云里雾里的话,似乎对方知晓了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不禁让他有些犹豫和不安。 “什么他不他的。”早已心里虚的刀疤汉子故作凶状,怒道:“老子就是见不惯和尚道士......” 刀疤汉子话没说完,李玉宸忽然手指朝着某处一指,冷声道:“就是他。” 为了这笔生意他连婆娘孩子都押给了那人的刀疤汉子忽然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瞪着眼睛顺着年轻道士的手指所指的方向一看,瞧见幕后主子竟是那人之后心头猛然一沉,面如死灰,那人的阴狠心肠和魔鬼手段他早就听说过,若雇主真是那人的话,只要他接了这单子生意,不论他如何做,事后他都不可能活命,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只是他那婆娘和刚出世没多久的儿子,念及此处,向来杀人如麻过惯了刀尖舔血日子的他不禁有些后悔,后悔当初鬼迷心窍接了一单报酬高到离谱的生意....... 不远处一茶楼上,胖子袁戊忽然脸色阴沉如水,眼睛冷冷看着街上朝其指来的年轻道士,脸上杀意澎湃,此人必须得死! 袁戊扭过头去冷冷看了一眼高介霖,没有说话。 高介霖身后拳头捏紧了再捏紧,默不作声的转身下楼,白红衣的女子微微抿着嫣红欲滴的嘴唇不敢说话。 刀疤汉子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咬牙想自己反正左右都是死,那人做事从来不给人留下半点把柄,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准婆娘和孩子尚有一线生机。 念及此处,刀疤汉子更不迟疑,拖着大道便率先奔杀了上去,身后其余人也随之一拥而上,原本还存着心思想看个热闹的路人顿时惊吓得作鸟兽散,场面顿时混乱不已。 李玉宸虽然只是五品武境,要比那刀疤汉子整整弱了一个境界,但一来有玉皇楼在身,气机充沛远非常人可及,但不怕力竭而亡,二来仗着从二师兄那偷师学来的诡异身法“水绕青山”对方一群人要想伤他也并非易事,倒是那虽然学了些傍身把式却未必堪于实战的武轻谣让他担心,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妮子哪有半点对敌该有的紧张和惶恐,看她那几进几出的架势分明是兴奋的不行,这让李玉宸不得不一边招架闪躲刀疤大汉的开山大刀还要分心顾着武轻谣那边的战局。 忽然,正在双方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支三十人的巡城护卫披甲持枪的赶到,若是有人留心观察会现,这支往常人员固定的护卫里头掺杂着一个生面孔,虽然三十人装束武器都是一样,但那人站在人群中所散的出来的气势却尤为突出,远非其他人可比,一双铜眼顾盼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唯有经久杀伐之人才会有的血腥,不错,话说这个混在护卫中的新面孔便是先前在茶楼上的那位中年汉子高介霖,奉命下来务必将李玉宸当街格杀。 看到巡城护卫赶到,正在厮杀的双方各有反应,除了那刀疤汉子外其他不知情的几人皆以为是援军到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狰狞的笑容,而武轻谣则以为这些甲卫是来镇压那些个恶人的,却没有往深处想,唯有李玉宸很快现了问题,因为他现这些甲卫不问缘由直接就持枪冲杀了上来,显然他们是受了那死胖子的意不给他两开口说话的机会就直接按律当街格杀,念及此处李玉宸赶忙出声提醒毫无察觉的武轻谣。 果然,这些甲卫冲上来后见人就杀,场面一时间尤为的混乱,好在有李玉宸的提醒武轻谣才不至于被打得猝不及防,但饶是如此也摇摇欲坠,凶险万分。 忽然,正当李玉宸留心武轻谣周身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阵令他毛骨悚然的寒意,眼看闪躲不及,李玉宸几乎本能的将手背后的竹剑断丝握去,调动体内一切可以调动的玉皇楼气机汇集至竹剑断丝上,同时竭力凭借身法“水绕青山”将身子往左侧挪了一寸。 刚做完这两个动作,李玉宸便只觉得一股巨大如被小山撞击的劲道就不偏不倚的撞在了竹剑断丝上,虽然侥幸抵挡了一下,但仍旧有五分刚猛无比的劲道剩余,透过竹剑断丝轰在了他的背上,顿时李玉宸如掉线的风筝被轰出重重摔至一丈开外,武轻谣在一旁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武功接近二品境界,在军中素有虎将军之称的高介霖轻轻“咦”了一声,冷漠刚硬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方才那一枪,虽然没有倾尽全力,但也绝不含糊,不说四品以下绝无生还的可能,便是寻常的三品高手也很难在像方才那样被猝不及防的凌厉袭击的情况下做出反应,然而眼前的这个境界绝对在四品之下的年轻道士却似乎事先便意料到了一般,且尽管他的内力远不如自己方才那一枪浑厚,但给自己的感觉却是隐约可见其狰狞,现在回想,怕也只有传说中道家和佛门的至高奥义才能有此令人想要臣服的宏伟大气,那么眼前这个背着竹剑的年轻道士极有可能便是道家三山中其中一山的高徒。 在民间有句话叫做民不与官斗,而江湖武夫不与三教中人斗,只是眼下高介霖乃是一个军人,他别无选择,眼看那受了自己重重一击的年轻道士在倒地片刻之后便又开始摇摇欲坠的站立了起来,高介霖稍稍握紧了一些手中的冰冷铁枪,体内接近二品小宗师的磅礴气机涌现而出,同时大踏步前奔,其势如猛虎下山,沿途但凡被其撞到或者擦到之人纷纷倒飞出去,体内五脏六腑尽碎,当场毙命,转瞬间十余个彪型大汉便死了三个,其余的更被甲卫乱枪扎成了刺猬,武轻谣也愈的飘摇欲坠,随时都有受伤甚至香消玉陨的危险。 年轻道士嘴角渗血,踉跄站立,身前是躲无可躲的霸道一枪一人,李玉宸不禁苦笑,刚入江湖便要死了么? 李玉宸忽然心中有所感悟,闭上双眼,但此时此刻间不容,纵然有感悟又能如何?只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感悟未透,冷枪已至胸前七寸,李玉宸命悬一线。 忽然,凌空飞来一戟,戟尖破风呼啸不已,似有虎啸,此戟度之快非肉眼所能见,便是近乎二品小宗师修为的高介霖也只隐约看到了一抹黑芒从远处凌空朝着自己电闪而来。 一品高手?! 这一刻,杀伐多年,在死人堆中活过来的高介霖嗅到了曾经最熟悉不过的气息——死亡。 这一瞬,仿佛天地被冻结,只有那一道快似黑芒的大戟,尽管高介霖的枪尖已至李玉宸胸前不到三寸,但那黑色大戟竟是后先至,从侧面将高介霖的整个脖子洞穿,同时连带着他手中的铁枪将其整个身子轰出了六丈远,最后重重的钉在了一绸缎庄门口的墙壁上,沿途鲜血仍在空中洒落,最后落在地上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带。 旋即,一声战马嘶鸣,一匹通体如泼墨的高头大马停立街上,马背上坐着一位黑衣散,目生重瞳的精瘦少年。 突然生此变故,收了他人好处来此不问是非提枪便杀的甲卫们一个个顿时乱了阵脚,再一看那马背上的竟然是那人,顿时全部吓得魂不附体,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想什么事后丰厚报酬,纷纷丢盔弃甲作鸟兽散逃命。 只是还没等他们跑出几步,便被一群不论是装备还是气势都要远胜他们的持枪甲卫围住,等瞧亲这些人的甲胄上都刻了个“武”字,顿时面如死灰。 茶楼上,原来那窗边茶桌上,唯有一杯犹自冒着热气的茶水,而饮茶的人早已远逃。 模样有些狼狈的武轻谣见到李玉宸仍旧站在那里没有再受伤,快要跳出来的心这才落定了下来,转头白了一眼那高骑于墨马上的黑衣少年,没好气的骂道:“笨小虎,你是不是想在马背上玩一天啊,还不赶紧下来把那个道士给扶回家。” 本来很高手,很有气势的黑衣少年,在听到武轻谣的话后顿时暴露了,只见他一边用手挠着后脑勺,一边咧嘴傻笑。 第十章 够狠够阴 江陵城内有两座湖,一座在城南,是在荆南一带颇有名气的桃花湖,当地人们之所以取桃花湖这个名字据说是因为在湖的中心有一小岛,小岛上栽种满了桃树,每年四月之季,岛上桃花盛开,整座小岛都沉浸在粉色的唯美世界里,风吹桃花落,如天女散花,飘落至澄净的湖水中,若运气好些逢到清晨有白雾弥漫湖面,会更显得如仙如幻,让游客流连忘返。 关于这个桃花湖,江陵府的百姓也兴有这么一种说法,说在这湖最初形成之时,因为湖水实在太过于澄净美丽,天界一名叫桃花的仙子忍不住降下凡尘在湖中沐浴,至于那小岛上的桃树,便是桃花仙子那时以仙法栽种上去的。后来也不知道是从谁口中说出,说这桃花仙子沐浴过的湖水残留有桃花仙子的仙气,若是也在这湖里头沐浴可给人带来桃花运,乖乖,这个消息一传出,顿时不单江陵府中的单身男子纷纷光着腚跑到这桃花湖里沐浴,就连周边的光棍们也闻风而动,甚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有不少白天里不好意思出门的女子跑到这桃花湖里沐浴更衣。直到后来,有一位从京城到此游湖的著名诗人瞧见湖水中竟然漂浮着不少形状弯曲的毛,认为这有伤大雅,愤懑的当场就写了一诗作为嘲讽批判,将当时的知府骂的体无完肤,后来约莫是迫于天下士子的指责和多数百姓的舆论压力,这才不得不贴出告示严禁百姓在湖中沐浴,否则加以重罚,同时知府大人还派出了官兵不时巡湖,如此这般,这股子歪风才算是刹住了。 而除了桃花湖外,另一座较为有名的便是荆南王府中的望日湖。与前者不管谁都可以游玩不同,望日湖乃是荆南王府的内湖,与后花园一般,是人家荆南王的私湖,当然,这望日湖并非人屠武護所建,而是这座王府一开始的主人,从后梁判出自称南平王的高季新在位之时建造的。据说,当时高季新建造这座奢华堪比皇宫的王府时在当地征用了二万民工徭役,而其中就单单开挖建造这座方圆有桃花湖三分之二大小的望日湖便占去了八千人,故而这当地的百姓后来也管这望日湖叫做八千湖。 望日湖这名字的由来简单,并不像桃花湖那般充满传奇色彩,据说是当时的南平王高季新自个给取的名字,意在彰显这湖面宽广如海,日先出于东海,入江陵再出望日湖。 深处王府的望日湖虽是内湖,但终年湖水清澈灵动,显然不是无活水源的死湖,而实际上,鲜为人知的是,这望日湖与那城南的桃花湖其实通过一条暗河相通,而连接两者的那条地下暗河又与城外的荆江相通,如此这使得这两湖都终年湖水不涸。 在望日湖边,有一拔地而起的七层楼塔,若是站在顶楼,可凭栏远眺,将大半个江陵城都尽收眼底,而最适合登楼的时间是清晨日出之时和傍晚日落西山之时,朝看日出湖面,夕观日落城头。 此刻,正值日落西山时分,从底下抬头往上望去,依稀可见这楼塔顶层有两道身影正凭栏远眺。 虽已年过五十两鬓斑白,一双深邃的眼眸却仍旧威严霸气让人不敢直视的荆南王武護凭栏眯眼远眺城外那绕城而过的滚滚荆江,轻声说道:“前几日有消息回禀,说那半年前跟蜀山李西月一同入南疆十万大山除妖的血金刚姚广笑已然返回,且现身荆南,说是沿着澜沧江在追一只幼蛟。” 半旬都未必有下翼楼的无双谋士奚成演双手背负,眼睛从城外的荆江慢慢转移,最后落在了塔楼近处的望日湖上,轻声道:“这疯和尚成天都喊着斩妖除魔,眼下澜沧江忽然出现一条日后可变蛟龙的白蛇,他自然会坐不住,前些时日张筠一替玉宸逆天改命,将道家禁忌玉皇楼移花接木到了他的身上,引来诸多异象,一道磅礴黄紫星气从南向紫微帝星入侵,想必那司天监的诸星也早已监测到,说起来这条幼蛟的出现时间与玉宸下山时间大抵相近,当是气运凝聚成灵,并非妖物,不然那疯和尚沿江追了那么些时日,若是想动手除妖的话早就动手了,若我没有推演出错的话,等白蛇走完澜沧江便会转入荆江,然后沿江东走,但至于是直接向东游入东海还是会通过那暗河游至这望日湖来,就不得而知了,若是前者的话虽说有些缺憾但对玉宸日后争夺龙位终究是有些益处的,可若是能直接来到望日湖,哪怕只是短短逗留几日,都可给玉宸带来诸多气运,日后不管是对上殷家还是北厥胜算都会大上许多。” 武護忽然没正形的笑道:“可要是万一让那疯和尚给宰了呢?” 奚成演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正色道:“那我们就只能宰了他。” 武護打了个哈哈,摆手说道:“那还是祈祷着疯和尚不要疯的好,试问这天底下有谁愿意跟这疯子死磕?” 奚成演没好气的乜了身旁的异姓藩王一眼,轻声说道:“从得到消息得知幼蛟现身澜沧江,不比那姚广笑晚几日,我便已派人沿江护送,也算是以防万一,不过想来那疯和尚也早就察觉到了,不过如此一来也好,有那疯和尚在明,我们的人在暗,想来便是等长陵那边现了端倪,想要将这日后可脱变成蛟龙瓜分国运的白蛇除掉,怕也是万难得逞,只需等到其游入东海,便算是大局初定了。” “老狐狸。”武護听完之后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大有儒雅隐士之风的奚成演懒得同这泼皮王爷一般见识,而是将眼睛望向了不远处的藏书楼,脸上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这已经是第三日了吧,你就当真不上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武護微微恼怒道:“若不是她偷偷跑出去胡闹,玉宸也至于受这么重的伤,到现在都仍旧昏迷不醒,要不是你说并无大碍,那就不只是禁闭她几天让她抄写几本书就完事了。” “可我可是听说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就不怕把那妮子给饿坏喽?”奚成演火上浇油的打趣道。 “就应该饿她个几天,好让她长长记性,日后才会知道收敛懂事一些。” “嗯,不愧是被天下人骂为春秋魔头的人屠,是该如此。”在他人面前向来都是一副严谨做派的奚成演得理不饶人。 被前者骂为人屠的荆南王武護忽然大变脸,咧嘴笑道:“要不还是你这个做师傅的上去帮我看看吧?” “得了。”奚成演连忙摆手道:“你们父女之间的恩怨,我才懒得插手,不然后山那位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我如何为难那妮子呢,算了。” 一听奚成演提到后山那人,武護就忍不住骂道:“要我说那丫头之所以今天会如此刁蛮任性,就是被那娘们给惯坏的,以前只要我一说要管教女儿,那娘们就跑来阻挠,还仗着武功比我好上那么一些总是对我各种挖苦嘲讽......” 奚成演咳嗽一声,笑道:“好心提醒你一下,你在这骂她,估计后山她也能听见。” 武護红脸粗脖子的说道:“听见就听见,我堂堂一个藩王还能怕她咋滴?”本来看着还挺爷们的,但下一句就直接将其打回了原形,只见这手握三十万精锐镇守王朝东南国门的荆南王小心翼翼的朝后山方向望去,声音明显较之前弱了许多的问道:“真能听见?” 难得看到眼前这男子吃瘪,奚成演心情愉悦,反问道:“她的武功真的就只比你高那么一点?” 武護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打人不打脸嘛。” 奚成演言归正传,说道:“那袁家你打算作何处理?” 一谈及正事,嬉皮笑脸的武護顿时摇身变回到了那个曾令整个天下都谈之色变的荆南王。武護眯着眼睛用手指了指城北方向的一座明显要比其周边府邸更宏伟大气得多的府邸,说道:“记得十多年前刚将那宅子赐给袁高树的时候,那宅子也就现在的一半大小,甚至还要更小一些,十多年没认真看过了,才现要是除去这望日湖的话,都快有我这座王府般大小了。” “袁高树,裴放,孙辛六,杨谷丰,还有我,当年我们五人一同在秦王麾下效力,每逢战事,都必定会因为先锋一职争抢的面红耳赤,骂娘什么的那都是轻了,不过我武護天生脸皮厚,不管是打仗打架还是骂人,老子从来都是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这十次战事下来至少有七次是老子打得先锋,而那个兔崽子则只能在老子的屁股后头吃灰喝汤。其中记得有一次,本来这先锋也是让老子给捞了去,本以为稳稳当当等天亮睡醒就披甲出征了,没想到袁高树那小子心里头不服气,就在这前一天晚上深夜,乘着老子喝了点熟睡了过去,偷偷溜到马房去,喂泻药给老子的马吃,结果第二天害得老子丢了这先锋一职,而袁高树那老小子则被秦王遣为了先锋,顶替了老子,我当时都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这老小儿在暗中使的阴招,老子心里头记下了这仇,心想着改日一定还给他才行。” “诶,只是没想到,后来秦王遇难,我也在救出先皇之后于居延遭遇埋伏,先皇在乱军中被乱箭射杀驾崩,我也身负三箭,六万弟兄为了将我和先皇遗体送出,几乎全部拼光,后来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如何背着先皇的遗体回到大殷的,等我再醒来之后却得知裴放和孙辛六都已经死了,而杨谷丰也是身负重伤连手臂都被人砍断了一条,等医治醒来之后更是疯疯癫癫,谁都不认得了,曾经的五个人转眼就只剩我和瞎了一眼的袁高树两人了。” “后来我灭了北齐,赶走了北厥,京城的那位便封我做了异姓藩王就藩荆南,当时昔日的秦王旧部在朝廷受人排挤,我便将这瞎了一眼的袁高树一并带到了这江陵府,赐予他宅子,让他安享晚年,他的三个儿子我也分别封给了他们官做,说这些,倒不是说我武護如何宽仁如何有恩于他,这些原本就是他袁老儿该有的,” “后来这些年他的几个子孙在暗地里偷偷卖官卖爵走私盐铁,甚至到后来培植了一个叫什么黑蛇的杀手组织,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有瞧见,我武護虽然是个武夫却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试问这天下满朝又他娘的有几个为官的真正做到了‘清廉”二字?” 武護忽然看了一眼身旁的一袭白衣奚成演,笑道:“你是清廉,但你并无官职在身,算不得。” 奚成演一脸平静,权当做没听见某人的话。 武護没来由轻叹了一声,又继而说道:“但是现在不行啦,总不能让玉宸日后要‘夺龙’之时接手这么一群连百姓都恨不能食其肉的臣子吧?” 奚成演似笑非笑的看了武護一眼,武護自然知道前者这神情是什么意思,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没这么不堪吧,好歹也比那些个在朝中手握重权的强上许多吧。” “至于这次嘛,也就不过多为难袁老儿了,不过他袁家的那条黑蛇必须拔除,据我所知这些年这条毒蛇可没少咬死人......” 奚成演忽然开口说道:“那条黑蛇暂且留着,让玉宸去拔除。” “你是要将其作为玉宸的磨刀石?”武護摇头道:“那条黑蛇虽然不肥,但也有二品小宗师坐镇,玉宸现如今不过才刚入五品,好,即便此次他有所感悟再吸收一份玉皇楼,最多也就晋入四品而已,你要让一个四品去杀一个二品小宗师,大谋士,你这葫芦里装的可是啥药啊?” 奚成演远眺城北那座奢华府邸,轻声道:“你这王府后山不是住着一尊大神吗,只要她肯指点玉宸,定能精进如飞,当然,我也没想过让玉宸真的杀了那二品小宗师,不过眼下能有与二品小宗师捉对厮杀的良机可不多,若是再有个感悟什么的,岂不美哉?” 荆南王武護后撤一小步,啧啧的打量着身前的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谋士,感叹道:“也不知道该说玉宸有你奚成演做谋士是他的福气呢还是不幸呢,够狠,够阴。” 白衣谋士忽然眼神飘忽,低声呢喃道:“这一次我奚成演绝对不会让您出事。” 只是不知道他口的那个“您”是谁,可是白衣谋士那昔日的主公秦王殿下?还是秦王遗腹子,那年轻道士李玉宸? 夕阳彻底落入城头,塔楼之上有风吹来,丝丝凉意,身子骨向来不是很好的奚成演下意识的裹了裹衣襟。 武護眼角余光瞥见前者双眼泛红,似有水雾。 第十一章 白空山有只笨小虎 昏迷第四日,李玉宸终于醒了过来,醒来之后背后虽然仍旧隐隐作痛,却并无大碍,此外身上原本穿着的那件青色道袍不知去了哪里,变成了现如今身上的一身白衣。 李玉宸忽然起身,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找些什么东西,等看到摆放在桌上的那柄名叫断丝的竹剑安然无恙后,李玉宸这才松了一口气,在昏迷之前,他依稀记得,当日在街上他被一个混迹在甲卫中的高手袭杀,被他用竹剑挡了下来,只是那股劲道实在是过于刚猛骇人,他担心这柄三师兄赠予他的竹剑断丝会承受不住而折断崩裂,但现在看来却是完好无损,李玉宸不禁心想,原来三师兄的这柄竹剑也不是什么凡物。 见竹剑无恙之后李玉宸这才察觉到自身体内的变化,李玉宸神识内窥,游至神阙,见到了那一座种有一株莲座叶龙胆根系的池子,现那紫金色的根系在露出水面的地方新长出了一小节嫩枝,通体碧绿,生机勃勃。 李玉宸走到桌边,看着那柄横放桌上的竹剑,有种想握住的冲动,此刻他只觉得体内气机充沛,较之前充盈了一倍不止,仿佛浑身上下有种使不尽的气力。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金属摔地的脆响,李玉宸忍住那种冲动没有去抓那竹剑,而是转身将门打了开来。 只见在门前台阶上,一个身穿黑衣,年龄约莫在十五上下的少年撅着屁股坐在那里,同时两手托腮,对着地上的一个五连环气鼓鼓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李玉宸一愣,这不正是那日一戟便杀了那高手甲卫,并将自己背回来的那个黑衣少年吗?!就方才在屋内李玉宸完全都没有察觉感知到门外有人,直到这黑衣少年将五连环扔在地上出了声响,李玉宸这才知道,如此看来,这个年龄上要比小上好些岁的黑衣少年的武功修为绝对远在他之上。 黑衣少年听见身后门开,这才回头,瞧见一身白衣的李玉宸杵在门口盯着自己愣,便忽然咧嘴一笑。 说来也奇怪,即便加上这次,李玉宸前后也不过才见过着黑衣少年两面,但却不知为何会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尤其见到黑衣少年对他咧嘴傻笑,他的心里便没来由的一阵温暖。 但很快黑衣少年便由笑脸变成了苦脸。 黑衣少年一脸委屈的指了指被他扔在地上的五连环锁,又指了指李玉宸。 李玉宸微微笑道:“你是要我帮你把这个东西给解开?” 黑衣少年高兴的不住点头。 李玉宸下到了台阶上,在黑衣少年的身旁坐了下来,后者赶忙将被扔在地上的五连环锁捡了起来,递给李玉宸。 李玉宸微笑着接过,十指如飞的拨弄着一环套一环看似天衣无缝的五连环锁,将一旁的黑衣少年看得目瞪口呆。 几乎就片刻的功夫,五连环锁便被拆成了五个分隔独立的铁环。且不说这五连环,就是号称最难,便是此道高手最快也得一个时辰才能解开的九连环李玉宸都曾解开过,前后也就用了半盏茶的功夫,当然,这全得益于小时候二师兄俞字贞对他的严苛教导。 黑衣少年从李玉宸的手中接过被解开的五个小铁环,稚气尚未完全脱去的脸庞上早已震惊得无言以加,眼睛看向李玉宸时就好似在看天人一般,因为他记得给他这个五连环玩的姐姐武轻谣当初解开这个五连环的时候用了至少半柱香的时间,而这在他看来已经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了。 李玉宸自认为不是个脸皮薄的人,但此刻被黑衣少年一双纯真的眼睛近乎崇拜的盯着,老脸也不由得红了起来。 李玉宸摸了摸鼻子,柔声道:“要大哥哥教你也行,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李玉宸要教他如何解开这五连环,黑衣少年顿时高兴的笑得脸都开了花,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他终于开口说了三个字:“笨小虎。” “笨小虎?!”李玉宸听了顿时觉得好笑,心想这一定是武轻谣那个刁蛮丫头时常称呼这黑衣少年的外号。 李玉宸忍住笑意,又轻说道:“小虎啊,除了这个呢?那个荆南王,额,也就是你轻谣姐姐的爹爹,他管你叫什么?” 被武轻谣喊作笨小虎的黑衣少年的接下来的回答让李玉宸大吃一惊,只听黑衣少年说道:“轻谣姐姐的爹爹,就是小虎的爹爹,爹爹不叫小虎笨小虎,叫玄蚩。” “也跟你爹爹姓,姓武?叫武玄蚩?” “嗯。”真名应该是武玄蚩的黑衣少年点头道:“轻谣姐姐,有时候,也这么叫我。” 李玉宸有些疑惑,荆南王武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这一点天下皆知,而且之前他在王府住的这几日也没有见到这位黑衣少年,但从黑衣少男与武轻谣不一般的关系来看,应该不是下人,难道是荆南王认的义子? “连环,解开,教我。”李玉宸正失着神,忽然觉得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到让他几乎无法抗衡的力量,李玉宸扭头一看,只见黑衣少年武玄蚩在抓着自己的手臂“轻轻”摇晃着。 李玉宸被前者抓得疼到他只吸冷气,赶忙说道:“好好好,大哥哥这就教你,你先把手松开。” 约莫有着洪象之力的武玄蚩果然听话的把手松了开来。李玉宸也许会觉得这没什么,然而这若是让王府里其他人看见的话定会难以置信,要知道就眼前这个看似听话的黑衣少年实际上除了在其养了他十几年的义父武護和姐姐武轻谣面前还算听话外,其他人若是在他不高兴的时候便是天王老子他也照揍不误,而且这位小祖宗虽然今年只有十五岁,却已然是一品三境中的维摩境的大宗师高手了,据说现如今就连他那传授他武艺的师傅,即那道教三山之白空山的紫阳大真人都未必能在这劣徒生气怒的时候将其收服,简直就像是活脱脱的一只黑虎转世,故而世人便称其为白空山黑虎,正好与那每日清晨对日遥拜吐纳的蜀山白龙吴文卿对应齐名,合称黑虎白龙,只是不知到底是黑虎猛些,还是白龙厉害些,而这也正是人们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约莫是这头黑虎的灵智未开,李玉宸废了很大的一股劲,好不容易才勉强将其教会,李玉宸抬头看了看天上日头,已经由醒来时的刚从东方抬头移到了头顶正上方。 李玉宸忽然想起怎么不见武轻谣那丫头的人影? 经李玉宸一问,才知道那妮子被他爹爹荆南王禁足藏书楼,闭门思过了,而这几日都是由小虎在门外照顾守护着,这让李玉宸心里头微微感动。 先前昏迷四天,李玉宸便接连在床上躺了四个昼夜,这会都觉得身子骨都快要生锈了,见笨小虎此刻正专心致志于手中的五连环,李玉宸也不便打扰他,决定自己到四周转转,走动走动。 虽然李玉宸住进王府已有七八日,但一来就接连下了三昼夜的雨,后来又在床上昏睡了个四天,故而这偌大的王府李玉宸甚至连其十分之一都没有去过。 整座王府就宛若一座大花园,李玉宸信步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世外桃源,听武轻谣讲,王府中以两大景色为最,一是那可观日出湖面的望日湖,另一个则是王府的后山。望日湖李玉宸已经过去了,确实很美,但这据说有许多摩崖石刻幽涧清泉的后山李玉宸却是不曾见识过,一是闲来无事,二是他听武轻谣那妮子说这后山里头生有许多杨梅树,故而李玉宸决定去那走上一遭。 王府虽大,但拔地而起的后山显而易见,李玉宸只需循着那个方向去便是了。李玉宸望着那座在江陵已经算是很高的后山,没来由想起了自己师门那在九峰之中最貌不惊人的中和峰,想起了那中和峰上的酸杨梅,记得小时候自己跑到中和峰上摘杨梅,因为没有东西可盛于是就拿师傅刚给他新置不久的道袍来裹,裹了一大堆,开心得跑回齐云峰要分给师傅和师兄们吃,结果因为实在是太酸,师傅和师兄们都不爱吃,吃没有一两颗就再也不碰了,唯独最小的四师兄莫小岩不嫌弃,吃得许多,后来还帮李玉宸把那件因为用来裹杨梅而被染了色的新衣裳给洗干净了。 “杨梅快要熟了,四师兄你回山了吗?”李玉宸忽然轻声呢喃道。 约莫一个月前,他骑着老麝牛老北登上香炉峰,被蜃楼压顶,得了师傅一身玉皇楼,也正是那日,四师兄九叩拜之后负剑下山去了,从此不知其踪迹。 不知不觉中李玉宸已然来到了后山深处,耳边传来瀑布冲击水潭所独有的轰鸣声,透过树木的缝隙,隐约可见有一挂三叠瀑布。 然而,正当李玉宸准备走近观看的时候,现眼前的瀑布突然生出了变故,将李玉宸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那原本垂直倾下的瀑布似乎突然被无形之物拦腰斩断一般,一分为二,下一半依势跌入碧幽不见其底的水潭,上一半则一改原本的下坠之势,而是骤然朝着李玉宸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宽六丈有余的瀑布宛如一条出水蛟龙,其声势之猛让十丈开外的李玉宸生出一种绝望的感觉。 由瀑布凝聚而成的白蛟未至,其卷起的气浪狂风先至,将虽然体内气机全部调动的李玉宸吹得脸庞生疼,如有千万根针尖在刺,一头原本用方巾束住的头此刻也是被吹散了开来,凌乱飘舞。 身子仿佛被禁锢住了的李玉宸有种骂娘的冲动,前后不到四日,这已经是第二次嗅到死亡的气息了。 眼看这一身白衣湿漉的李玉宸就要被蛟龙所张开的血盆大口吞噬掉,就在这千钧一之际,早已认命闭上双眼的李玉宸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那刁蛮公主武轻谣的喊声。 倘若这时李玉宸没有闭上双眼的话,定然会看到离他只有咫尺的可怖蛟龙突然炸裂了开来,又重新变成了无形之水。 虽然失去了操控,但这些千斤之水仍旧顺势砸在了李玉宸的身上。 这一刻,李玉宸只觉得仿佛有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自己的胸前,直接将他整个人轰出了七八丈远,最后重重的砸在了一堆藤蔓上,这才止了下来。只能说好在是砸在柔软的蔓藤堆里,将巨力给缓冲掉了,不然要是撞在坚硬的树干上或者石头上的话,李玉宸估计又得再回床上疗养个十天半月了,然而即便如此李玉宸此刻也是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脑袋晕乎乎的。 及时赶到的武轻谣赶忙跑了过去,将被水砸得有些头晕的李玉宸从蔓藤堆里扶了起来。 李玉宸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忽然觉得眼前有个影子一闪,然后就现在他和武轻谣的身前仿佛凭空一般多出了一个脸上蒙着黑纱的高壮女子,手中握着一柄剑身宽大到有些离谱的玄色古剑,剑身颤栗嗡鸣不已。 第十二章 仙人泪眼望众生 听府里下人告知,年轻道士孤身一人往后山去了,武轻谣听后当时就觉得不妙,紧赶慢赶的跑到后山来,还好在千钧一之际赶到,及时制止了师出东海禁地之天水阁的姑姑娄嗔那近乎地仙的一剑,总算是有惊无险。 一想到刚才凶险万分的情景,武轻谣便没好气的轻声骂道:“喂,你个笨道士,怎么跑这来了,不想活命啦?” 虽然眼前这丫头很蛮横,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但方才确实是多亏了有她及时赶到,再看到她虽然嘴上在骂自己,但神情间却是紧张和关心,李玉宸心里头还是有点小感动的,尽管此刻感觉全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但李玉宸仍旧牵强的挤出了个笑脸。 “谣儿,他是何人?”单手持宽剑,脸蒙黑纱的高大女子见武轻谣似乎对那陌生男子很是在意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冷声问道。 “姑姑。”武轻谣赶紧起身,向蒙纱女子行了个晚辈礼,说道:“他是谣儿的一个朋友,哦也是爹爹请来的客人。” 早在李玉宸刚进王府之时,武護就曾专门找到武轻谣,并嘱咐她暂且不能告诉李玉宸他的身份,至于其他人更是不能透露半个字,武轻谣平日里虽然胡闹了些,但也知道兹事体大,所以平日里不管与他人交谈还是与李玉宸,她都格外小心,生怕泄漏了这可能会给她王府招来灭顶之灾的秘密。故而这时即便对方是自己最信任的姑姑,她也只是如此这般回答。 “姑姑?”听到武轻谣管那长得比男子还要高大不少的女人叫作姑姑,李玉宸惊讶不已,之前他从未听这武轻谣说起过除了他爹武護和义弟武玄蚩之外还有个什么姑姑。 “武護请来的客人?”曾是天水阁剑道第二人的高大女子娄嗔眼神冷漠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那被自己先前一击弄得脸色惨白的白衣男子,冷哼了一声,道:“你跑到我后山来做什么?” “这后山是人家荆南王的,又不是你的,我到这后山来散散心都不行吗?” 刚才无缘无故的差些被这冷漠女人打成重伤甚至杀死,李玉宸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禁恼怒起来。 “笨道士你说什么呢。”武轻谣压低声音在前者耳边轻声道:“你再乱说话的话,我姑姑真的会杀了你的。” “本来就是。”李玉宸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一剑化蛟龙就了不起了啊?若是再让道爷我修炼个几年,看我不一剑斩了你的小水蛇。 “呵呵,姑姑您大人有大量别他一般见识。”武轻谣回头瞧见姑姑娄嗔脸上怒气腾腾,赶紧笑着劝说道:“这家伙是个道士,待在那齐云山上近二十年,估计修道修得脑子修坏了......” “你脑子才修坏了呢。”本来还挺感激这凶丫头维护他的,但一听这凶丫头竟然说他因为修道而把脑子给修坏了,他顿时就不高兴了。 蒙纱女子微微惊讶,“你是从齐云山上下来的道士?” “是啊。”李玉宸将自己身子站直,大声说道:“别以为你刚才那条小水蛇有多厉害能吓到我,我告诉你啊,不说我师父功参造化,随便挥挥衣袖就能把你的那条小水蛇给灭了,就我那小师兄莫小岩也能随便一剑就将其斩成两截。” 武轻谣在一旁频频擦汗,这家伙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啊。 武轻谣原本以为她姑姑会出手教训李玉宸,只是这次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姑姑娄嗔反倒是笑了起来。 “我说方才怎么从你身上扑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张筠一那老牛鼻子的弟子。” “不准你骂我师父牛鼻子。” “他不是牛鼻子老道是什么?”蒙纱女子做出了一个通常男人才做的拄剑而立的霸气动作,笑道:“那张老道一生迂腐,座下四个弟子个个也是无趣的木头,倒是没想到他在晚年还收了你这么个有趣的小徒弟。” 李玉宸把头撇到一边,轻声嘀咕,懒得搭理蒙纱女子。 武轻谣见气氛有些尴尬,便开口向其姑姑娄嗔问道:“姑姑您认识这笨道士...额,这家伙的师父?” 天水阁上任剑侍娄嗔将大剑从地上拔出,轻轻抖出个剑花将剑尖上的泥土抖落,然后反手插回背后的宽大剑鞘之中,整个过程轻描淡写,却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令观之的人不由得赏心悦目。 娄嗔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那虽然侧向着她却偷偷拿眼角余光看她收剑的白衣男子,说道:“当然认得,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年时候的事了,那张老道座下有一只从极北苦寒之地带回来的估计比他自个还要年迈的老麝牛,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患上了奇怪的重病,身上原本极为稠密厚实的毛一把把脱落,同时毛脱落的部位肉成紫黑色,似乎重了剧毒,但却并非中毒,张老道自己也是药理大家,却治不好那怪病,眼看再撑个一年半载就要活不成了,他就孤身一人千里迢迢出东海找到了我们天水阁,求师傅赐他一粒九转金丹......” “九转金丹?!”听到这四个字,李玉宸和武轻谣均不由得震惊不已,武轻谣不禁感叹道:“小时候曾听师傅说起过,说这九转金丹乃天下第一神药,服之可让死人回生,让断臂者再重新生出手臂,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九转金丹这东西?” “当然有。”娄嗔冷哼一声,笑道:“但你那以读书人自居的师傅奚成演不是号称春秋大国手吗,怎么连世间凡夫俗子的荒诞传言也尽信。” 听到姑姑骂自己的授业恩师,武轻谣只得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娄嗔继续说道:“九转金丹是天下第一神药不假,也确实有可让白骨生肉断臂再续之神效,但若无以二三十年的深厚内力做代价度给服丹者,作为激金丹的药引,便是服下十颗也生不出一个指甲盖来,只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愿意牺牲自己那来之不易的二三十年功力?而且即便有人愿意,这世上的九转金丹又岂是那么易求的,至于世人口中相传的可令人起死回生,纯属屁话。” 听眼前这位在江湖上应该是高手高高手的女子一说,李玉宸和武轻谣心中大为震惊。李玉宸努了努嘴,似乎想问些什么,但估计是心里头对高大女子还有气,便又不好意思开口,一旁的武轻谣看到前者这幅神态顿时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是啥,便代他向娄嗔问道:“姑姑,那天水阁将那九转金丹给张老真人了吗?” 娄嗔没有直接回答武轻谣的问题,而是说道:“九转金丹何其珍贵,便是咱们天水阁当时也总共才不过三粒,而且更让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张老道说他求这金丹是用来救一只畜牲,而更让我们众人对那张老道肃然起敬的是,即便在师傅告诉他要损耗他二十多年的功力后他仍旧是义无反顾,要知这世人多冷漠,便是昔日的亲朋好友甚至心爱之人也未必就真的愿意舍弃来之不易的功力,更何况只是为了一只畜牲。” 娄嗔淡淡看了一眼一脸震惊的李玉宸,冷冷说道:“自古以来你们中原人士便喜欢以名门正派,以正人君子自居,但实际上十个中有九个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然而真正面临生死抉择之时,却个个只顾自身安危和利益,着实令人不齿......” 听到这里李玉宸不禁在心里怀疑眼前的这个脸上蒙着黑纱的凶女人是不是跟中原乃至天下的男人有仇,莫不是这凶女人曾经被心爱之人背叛? 娄嗔自然不知道李玉宸此刻心中所想,不然以她的凶悍性格恐怕早就将前者一剑劈了。 只听娄嗔忽然话锋一转的说道:“唯独那张老道大仁大义,不作半点虚假,令我由衷钦佩,师傅也是大为动容,便赐给了他一粒九转金丹,后来我与师妹,也就是谣儿的娘亲渡海入中原,我还特地去了一趟齐云山,去那无非就是验证一下那张老道是否真有像他当年所说的那般做,我还特地出手试探了一下那张老道,现原本拥有一身已修炼至第七层的玉皇楼,内力要远剩于我的他修为一落千丈,后来我又见到了那头他所说的老麝牛,我才确信无疑。” 娄嗔忽然感概道:“说起来也有近二十年没见那牛鼻子了,也不知他那玉皇楼修炼回去了没有。” 李玉宸忽然轻声道:“师傅早已将玉皇楼修炼至圆满境界,只是后来又传了一半给我。” “什么?!”娄嗔闻言之后不由得讶然道:“短短二十年不到张老道就将先前耗损的二十多年功力修炼了回去,且还将玉皇楼修炼至第九层大圆满?” 李玉宸见这凶女人头一次露出一脸的惊讶,似乎对他师傅很敬佩的样子,李玉宸心里头顿时一阵好受,说道:“那是自然,所以才说就你刚才的那条小水蛇,我师父他老人家只要轻轻挥一挥衣袖就能让它身形俱灭,而且不单我师傅你打不过,就连我小师兄......” 娄嗔没有理会李玉宸的挖苦挑衅,而是更为惊讶的问道:“你方才还说你师傅张老道将玉皇楼传给了你?” “是啊。”李玉宸道:“虽然我师父传了一半玉皇楼给我,只剩下一半了,但你仍然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放屁。”高大女子忽然爆粗口,一双寒冷到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的眼睛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李玉宸,冷笑道:“你以为这道家至高奥义是街上卖的猪肉么?想要一半就切一半?” “那你自己之前还说我师父早年也曾渡了二十多年的玉皇楼给老北,额,就是你方才所说的老麝牛。” “你以为前后两次能一样?”娄嗔冷笑道:“前一次他那是有九转金丹的药力反哺,才不至于伤及根基,难不成你师傅还有两颗九转金丹不成?” 李玉宸听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你的意思是说?” 娄嗔淡淡看了一眼确实什么都不知情的李玉宸,语气平缓了一些,说道:“不错,根本不是什么一半,而是全部,张老道一个甲子才得以盖起来的整座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听到这话,李玉宸顿时泪如雨下,“三师兄不是说只是一半而已吗,不是说不伤及师傅他老人家的身体根基吗?怎么会这样?” 见平日里总是跟她抬杠的年轻道士如小孩子一半哭成了一个泪人,武轻谣在一旁看得心头没来由一酸,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不得刚才隐约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原来是玉皇楼。” “姑姑。”见蒙纱女子仍在谈论这个话题,武轻谣赶紧出声劝阻。 被几乎由她一手带大的侄女瞪了一眼,娄嗔没来由一阵气受,轻声骂道:“你这丫头姑姑又没说错什么,你倒会气我,竟然为了这个傻小子来瞪把你一手拉扯大的姑姑,真是女大不中留。” 娄嗔的话武轻谣当然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顿时就羞红了脸,但在这个时候也顾上那么多了。 武轻谣不住向娄嗔使眼神,同时在默默的讲着唇语,娄嗔哪里会不知道那妮子的心思,无非就是让她说些谎话,来安慰安慰她的冤家。 娄嗔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说道:“当然这世上也不一定就只有九转金丹才有此功效,天下何其之大,便是有其他东西可以代替也说不准,张老道是我见我最有福报的人,即便......” 李玉宸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道:“莲座叶龙胆,莲座叶龙胆是不是也有此功效?是不是?” 武轻谣在一旁不住的朝娄嗔使眼神。 娄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瞧见年轻道士仿佛好不容易才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的可怜样子,终究还是不忍让他伤心失望,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若真是那天下十大奇物之的莲座叶龙胆的话,有此神效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莲座叶龙胆之奇并非如九转金丹那般,可护人根基性命,而是因为它可承载天地万物,是传递内力,尤其是像玉皇楼这样的道家至高奥义,更是唯有以莲座叶龙胆为承载为引子方能在最大程度上做到减少损耗。 然而说完这话,一想到那不求长生成仙只为他人而二度舍弃玉皇楼,令人不由得敬佩不已的张老道就要仙去辞世,饶是心冷如她娄嗔也不由得一阵伤怀。 不远处,从云雾缭绕的顶峰倾泻而下的三叠瀑布忽然没来由的静止了一下,从底下逆着瀑布往上望去,仿佛有仙人端坐云间,含泪俯瞰众生。 ps:求些推荐票 第十三章 胯下一剑斩美人 从后山回来之后李玉宸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尽管凶丫头的姑姑说莲座叶龙胆多半也有类似九转金丹的功效,可保师傅即便强行散掉一身玉皇楼后不至于被反噬而根基崩碎,但李玉宸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况且师傅吩咐他的将锦囊交予荆南王一事已经完成,所以李玉宸打算不日便启程回一趟齐云山。 然而正当他准备跟荆南王武護辞别之时,二师兄的信天翁忽然来到了王府,且携带有两封书信,一封是师傅亲笔写给他的,而另一封是给荆南王武護的。 此刻,偌大的书房之中只有荆南王武護和已经换回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李玉宸。 看完师傅给他的亲笔书信后,李玉宸泪眼朦胧,脸上神情复杂,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傅在书信中说,他的父亲乃是遭人谋害而死的,现如今遗骨就葬在幽州与青州的接壤处的栖凤谷,也就是那个每隔三年撰评一次武评榜的青凤先生扶禅的隐居之所。师傅还在信中告知李玉宸,说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碍,现在正在闭关疗养中,少说也要个半年,叫他暂且先不要回齐云山,而是先去一趟栖凤谷,到先父的坟前去祭拜一下,然后将其遗骨接回。 除此之外,师傅还在信中提到了那块玉佩,说是他的娘亲在他出世的时候留给他的,玉佩共有两块,一块是他的,而另一块则在凶丫头武轻谣身上,原来早在两人尚未出生之前,他与武轻谣便被指腹为婚,而且听师傅的口气,他老人家希望待他在从栖凤谷回来之后便下山还俗去,然后与她的未婚妻武轻谣拜堂完婚,由他老人家亲自主持。 信中提到的两件事情,不论是哪一件李玉宸都断然不能在短时间内接受得了,更何况是两件一起袭来,猝不及防之下李玉宸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此时此刻,李玉宸脑中想得更多还是他那从其出生便从未蒙面的父亲,为何师傅之前一直都不把这些他原本就该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为何偏偏要在将玉皇楼传给他之后,偏偏在他下山之后?然而只是告诉了他他父亲乃是遭人谋害而死,却为何不告诉他到底是谁谋害了他,好,退一万步讲,即使师傅不知道那个谋害他父亲的仇人是谁,但至少应该告诉他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然而师傅在信中却并没有提及,显然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或者说至少现在不想让他知道,可这些都是为何? 李玉宸猛然抬头看着那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王朝唯一一个外姓王,心想要是他的话定然知道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 饶是他武護曾是征战沙场起来屠城如拾草芥的人屠,此刻被前者如此突兀的眼睛盯着看,也不由得头皮一阵麻。 仅从普通相貌上看不出半点藩王之风的武護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轻声说道:“玉宸啊,信你也都看了,我知道你现在心中有诸多疑问,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不错,我是知道你想问的,但你且先听武叔说,不是武叔不肯告诉你,而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不宜让你知道太多,那样对你甚至对你师傅和你的师门齐云山都没有好处,甚至还会招来灭顶之灾。” 武護瞧见前者在听到这话后神情凝重异常一脸的难以置信,不由得重重叹息了,轻声说道:“武叔眼下只能跟你说这么多,总之就是兹事体大,不过你放心,只要等你到了栖凤谷,自然会有人将所有的一切都告知于你,武叔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想什么时候动身去栖凤谷,打算怎么个去法? 李玉宸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的激荡心情稍稍平复一些,这才开口说道:“侄儿打算明日就动身前往栖凤谷......” 武護问道:“你是想一个人去?” 李玉宸点了点头。 武護摆手叹息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先前我告诉你这件兹事体大,你便宁愿一个人孤身上路,是怕牵连了荆南王府是不?” 武護忽然笑道:“你方才这话要是前些日说倒也情有可原,但方才你也看过了书信,知道了你与谣儿尚未出生便已有婚约在身,更何况你师傅张老真人也说了,等你从栖凤谷见过你父亲之后便回来成亲,那你便是谣儿的夫君,是我武護的女婿,既然是一家人,你还需在意这牵不牵连的吗?” “我......”李玉宸一时间脸红得如同火烧了一般,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才好。之前还好,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一件事上,也就是他父亲一事上,至于信中所提及的有关与那凶丫头指腹为婚一事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而这会被荆南王武護重新当面谈论起,饶是李玉宸再厚的脸皮也不由得一阵害羞,更何况这时常称自己脸皮厚如城墙的年轻道士其实似乎脸皮薄得很。 春秋十载征伐,屠城杀敌近百万的人屠武護一脸笑意的看着眼前这个故人之子,说道:“当然,婚不婚约的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烂事了,你日后若是看上了别人家的姑娘,或者真瞧不上谣儿那丫头,我也不勉强......” “不是,武叔...”被那使了一招以退为进的老狐狸将了一军的年轻道士李玉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狐狸武護忍住心中笑意,故意沉声打断了李玉宸的话,说道:“玉宸你什么都不用说,武叔懂你的心思,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好啦,这件事情我们暂且这么定了,眼下便先将其搁置一旁,等你日后从栖凤谷回来再谈不迟......” “......”李玉宸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但荆南王根本不给他机会,又接着很是严肃的说道:“至于何时动身去栖凤谷,武叔倒认为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的,在你准备动身去那之前,武叔还有许多事情要先做好,有许多局也需要提前布置妥当,这样将来才不至于过于被动,待到时候到了,我便让你前往栖凤谷,而在此之前,你也得勤加习武,虽说你现在身负玉皇楼,但吸收了几分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你武叔是个行军打仗之人,并不推存这一人之勇,毕竟双军对垒厮杀,懂得如何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才是致胜关键,而一个在千军万马中纵然有千人之勇,除非他能像那蜀山的剑仙李西月那般,可轻易取敌军将帅级,否则也只是回天乏力,但话又说回来了,一个男人一些傍身的把式还是要懂些的,你武叔遗憾的就是没有好好习过武,不然当年也不至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谣儿他娘被他人围攻至力竭,最后落下不治重伤。” 说到此处,武護不由得虎目微红,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如常,嘿嘿一笑,又继而说道:“而虽说你武叔现如今是世人口中所谓的二品小宗师了,但那都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磨出来的野路子,那些歪把式在乱军之中乱砍一通还行,可要是拿来对付那些常年行走江湖的大高手,估计没两个回合你武叔我就歇菜喽。” 李玉宸听到此处神情轻松了许多,武護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完全不顾一代藩王的威严和形象,坏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子虽然手中剑不行,但胯下一剑却敢问鼎江湖,这贼老天当年若是敢再给我武護个十载壮年,老子便能攻破他北厥蛮子的王庭,腰斩了那号称千古第一女相的6令轩。” 一向自以为脸皮不薄的年轻道士听得面红耳赤,几欲遁走,哪有像他这样子的重权藩王? 然而李玉宸却不知平日里他眼前的这位可不是个健谈之人,今天之所以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劝谏和开导他而已。 还好的是那位此刻完全没有半点上位者该有模样的荆南王言归正传了,说道:“所以这武功你不仅要练,还得练出个一品大宗师来,甚至要将那李西月从那武评第一的宝座上给扒下来,才不至于辜负了你师傅张老真人传你的一身玉皇楼。后山你白天也过去了,想必那人你也见到了,不错,那婆娘是讨厌了些,但一身武功修为惊人,尤其在剑道一途上,更是当世最顶尖的几人之一,你若是能受到她的指点,将对你有莫大的益处。” “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后山跟那个凶女人请求指点?” 李玉宸一想到白天的那条由那女人剑气化成的蛟龙,仍旧是心有余悸。 “不错。”武護点了点头,说道:“那婆娘脾气是古怪了些,但一来她与你师傅算是旧相识,你也算得上是她的晚辈,二来你是谣儿日后的夫君,别人的面子她可能不给,但谣儿从小便被她视作掌上明珠,谣儿的面子她不会不顾的。” “不是......”自从进了这座王府,李玉宸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管是那凶丫头也好,那差些一剑杀了他的高大女人也罢,就连眼前这个荆南王亦是,似乎他们一家子都是霸道蛮不讲理的人。 武護起身拍了拍一脸苦涩衰样的李玉宸的肩膀,说道:“安心先到后山练着吧,等再过个几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候你就不用天天面对那个可恶女人了。” ps:诶,眼角.膜炎,又用眼过度,现在右眼肿大得跟个小馒头似的,码字久些就自己来个泪流满面,悲剧啊,求救治良方,在线等......,(赏些推荐票呗^-^) 第十四章 心弦之音 今日的王府迎来了一人,顿时整座王府上下都沸腾了起来,尤其是那被当今天子敕封为邀月公主的武轻谣,更是跟打了鸡血一般,平日里最是懒得梳妆打扮的她今日却是破天荒般,从早上起床便一直待在闺房中梳妆打扮涂抹胭脂,好不容易施完了粉黛了吧,却又因为就该穿什么衣裳而苦恼纠结了近乎大半个时辰。 而这位荆南第一千金乃至江南第一千金之所以今日如此反常,只因为今日登门造访的是贺兰敏之,那个令她倾慕不已的江南第一才子。 终于梳妆打扮完毕,武轻谣这才扭扭捏捏,紧张难安的朝着那人此刻应该所在的大殿走去。 而此刻,厚德殿 今日登门拜访王府的贺兰敏之仍旧是一如往常的白衣胜雪,风流倜傥,而且还随身带来了一架古琴。 大殿之内除了这位江南第一才子,还有两人,这两人分别是穿着青衣道袍的李玉宸,和温文尔雅的大谋士奚成演,却是唯独没有荆南王武護的身影。 贺兰敏之所在的贺兰家族乃昔日的鲜卑皇室宗亲,尊贵异常,虽说后来鲜卑为大殷王朝所灭,但除了那个倒霉少年皇帝被赐死之外其余的皇室宗亲以及文武百官均是赦免了,虽是两国之战,却几乎是兵不血刃,故而这与其说鲜卑为大殷所灭,倒不如说是鲜卑投降臣服大殷来得准确些。 因为当今天子仁明,鲜卑降殷之后,鲜卑族民并没有因此受到打压排挤,而鲜卑一族也很快便融入到了大殷这个新环境中,但若真要说一点打压排挤都没有,却是假话,倘若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会现整个大殷朝野几乎就没有降过来的鲜卑族人入仕为官,即便有那么一二个,也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芝麻绿豆大小的闲官,在这一点上,大殷远远不如被中原文人骂做是野蛮凶人北厥做的好,不说其他,人家北厥的第一女相6令轩便是鲜卑族人。 然而,在仕途上鲜卑遗族虽然黯淡无光,但在文学上却是尽出名动天下的大家,其中又以举家迁徙到江南宣州的贺兰世家为最,与太湖岳州的温家并称为江南两大文学显族。贺兰世家文人才子辈出,个个惊艳无比,而其中年轻一代又以这及冠之年便谱写出《凤求凰》的贺兰敏之为翘楚。 近些月来,朝中暗流涌动,似有风雨将至,虽不在朝堂,消息却极为灵通的贺兰家族约莫是嗅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风声气息,从来只做学问而不沾仕途的他们也不由得在底下频频做出各种以往不曾有过的动作,而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贺兰敏之突然孤身来到荆南,先是隐居江陵城外的竹林之中,对所有来访的达官显贵闭门不见,这实际上乃是他贺兰敏之为了造势而使出来的手段而已,其中那传言也在那隐庐吃了闭门羹的知府大人,实际上乃是曾受过贺兰老家主昔日恩惠的门生,贺兰敏之要造势,他便帮着造势,假装三顾茅庐,好让世人以为这竹林之中隐居着麒麟之才,果然,事情传开之后便每日都有达官显贵向来拜访,也想亲眼目睹这位江南第一才子的无上风采。 然而这些人均不是他贺兰敏之的目标,乃至后来突然入城在花间袖与那花魁关盼盼联袂弹奏,也仍旧是在造势,在为这时候的拜访荆南王府造势。 这位江南第一才子有个不可与人说的野心,他要做荆南六州,乃至整个江南的第一文臣! 也许有人会疑问,那他贺兰敏之为何非得将自己束缚在区区一个荆南六州,而为何不择那天下最好最大的良木之京城长陵而栖呢? 因为朝中有一人,那风台的左相大人蔺扶正,他不准许鲜卑遗族入朝为官。 长陵之路已断,再放眼整个大殷,有胆量与那权倾朝野的左相大人作对,且能封官拜将的地方也就只有荆南六州,也就只有那春秋人屠武護了。 有人说青楼卖的是白肉身,比青楼好上一些的歌舞坊,如花间袖这类的,卖的是艺,而士子入仕谋政卖的是才是名甚至是命,既然也是一桩买卖,贺兰敏之自然要尽可能给自己增加些讨价还价的筹码。 不过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此次他以整个贺兰家族的名义前来拜访,接见他的却不是那荆南王武護,而是一位从未听说过其名字的文士,和一个道士模样的年轻人,不过贺兰敏之对这个穿着青袍的年轻道士有些印象,正是前些日在花间袖里见到的那个陪在女扮男装的邀月公主身旁的那个道士,只不过今日他似乎没有背着那把没有剑鞘的竹剑。 贺兰敏之将来意吐露说明,期间言语得当,不卑不亢,尽显贺兰家族和江南第一才子之风度。 只是在他将来意坦诚相告后,那两鬓斑白的文士却是一言不,没有作任何的表态,这不禁让本以为谋划算计好了一切的贺兰敏之有些茫然无措。至于坐在另一边的那年轻道士,这家伙这会居然似乎在打瞌睡...... 双方都在缄默之中,整个大殿也随之陷入了压抑的安静之中。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尽管走路之人很是蹑手蹑脚,但安静得可闻针线落地声响的大殿中的三人仍旧是听到了,只不过那人最终没有进来,而是躲在了一块屏风后面,正好那个位置透过屏风缝隙可清楚地看到大殿的情况。 大殿内的三人各自在心里猜到了躲在那屏风之后的人是谁,试问整个王府除了那个连她爹都治不住的刁蛮公主武轻谣敢这般做之外还能有谁? 儒雅文士奚成演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 这位昔日在秦王府做隐士谋臣的大文士终于开口说话,然而他所说的却并非是先前贺兰敏之所问和所求的,而是说道:“听说贺兰公子不单精通‘君子六艺’中的四艺,而且在琴艺上的造诣深厚,我看公子随身带有一架当世罕见的七弦古琴,不知可否现场弹奏一曲?” 贺兰敏之的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忧,只是平静的颔说道:“原来先生也是喜琴之人,却不知先生想听何曲子?”言语淡淡,却傲然自负之极。 奚成演转头看向一脸慵懒倦意的年轻道士,轻声问道:“玉宸,你觉得该叫这位贺兰公子弹奏什么曲子为好?” 贺兰敏之脸上仍旧是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是微微讶异,虽说他并不认识这个儒雅文士,但见其能坐在原本唯有那荆南王武護才能坐的位置上,想来是极为受荆南王倚重之人,原本以为他才是主事之人,然而却现这文士隐然事事都已那年轻道士为尊。 “啊?”李玉宸被问了个猝不及防,尴尬道:“玉宸从小便对音律一窍不通,对琴更是个门外汉,虽时常听二师兄弹奏,但也只是鸭子听雷公,对牛弹琴而已,您问我这个不是在为难和取笑玉宸嘛。” 精心打扮了一番却不敢也不宜露面只能躲在屏风后面的武轻谣将三人的对话听得真切,见李玉宸这般没出息,忍不住轻声嘀咕骂了一句。 贺兰敏之以为李玉宸是在故作谦虚,便微笑着说道:“玉宸兄但说无妨,只要是古今有之的,敏之便可将其付之琴弦。” 不得不说这位江南第一才子远非其同龄之人可比,年纪轻轻却深谙世故人情洞察人心,虽说眼下这文士似乎答非所问,然而贺兰敏之却知道这其实就是对方在给自己作答复。而那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年轻道士才是决定自己仕途的人,所以这称呼之时,他既不叫最应该叫的道长真人也不叫公子,那样不免显得生疏,但一句玉宸兄却是无形中拉近了两者的距离。 李玉宸用眼神向奚成演求救,然而后者却当做没看见。 李玉宸求救无果,只得自救。其实他也并非说不出一曲子,可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知道绝非没有那么简单,通过这近半旬的接触,李玉宸早已大抵知晓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文士是何等妖孽,让人防不胜防了,而且他说话总是先说一半,鬼知道他后面会不会再加点坑人的鬼点子,要是万一他让自己点评对方或者叫他也弹奏一曲,那该如何是好? “好吧,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李玉宸心里默念道。为了防范那位阴诡谋士后面的阴招,李玉宸思索斟酌了好一会,这才说道:“那就请贺兰公子弹奏一曲广陵散吧。” “广陵散?” 听到李玉宸说出这三个字,不单贺兰敏之脸色一变,就连奚成演也微微讶异,这小子还真能整蛊人。 “有...有什么问题吗?”李玉宸有种不知道生了什么的茫然。 贺兰敏之轻轻咳嗽了一声,看来这家伙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强忍着要吐出一口老血来的说道:“玉宸兄可能有所不知,这旷世名曲广陵散早已遗失一大半,当世虽然留下一些,却是残缺不全的好几段,若是单单截选一段弹奏还好,但若要将之串连起来以一曲弹奏,却是难如登天。” 仍旧躲在屏风后的武轻谣此刻真有种想冲进去把那为难她倾慕之人的笨道士抓起来痛打一顿。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玉宸听后恍然大悟,可问题又来了,要是真如这贺兰敏之所说的那般的话,那以往他在山上听到二师兄弹奏的《广陵散》为何却是连续成曲的呢?难道是二师兄他自己给加上去的?倘若真是二师兄自己加上去的的话,那岂不是比眼前这个号称琴圣的贺兰敏之还要厉害许多? “额,那就这样吧,贺兰公子你就随便截选其中一段弹奏就好了。”李玉宸唯一听过懂得一些的就这《广陵散》了,故而打死不能换,不然一会就得在那凶丫头面前出丑丢人了。 恐怕就连李玉宸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自从武護跟他说了武轻谣是他的未婚妻后,许多以前不在乎的东西都变得重视起来了。 “既然玉宸兄如此这般喜欢广陵散,那在下就截选第一大段弹奏。”贺兰敏之说这话时心里头却忍不住想骂那个年轻道士,其实原本他是打算弹奏《凤求凰》的,一来此曲乃他自己亲手谱写,自然最是拿手,二来,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是他是要将此曲弹奏给躲在屏风后的那女子听的,凤求凰凤求凰,何尝不是他贺兰敏之在求那可助他扶摇直上的女子,而这才是他贺兰敏之最大的野心。世人皆知手握三十万猛虎大军的荆南王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而无世袭罔替的儿子,可以说只要拿下那女子,便相当于拿下了荆南王这杆王旗,拿下了那三十万大军。尽管眼下所遇到的与之前筹划的有些出入,但贺兰敏之自认为来日方长,既来之则安之,眼下他只需弹好这手中琴即可。 贺兰敏之气定神闲,白皙修长尤胜过女子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仙音骤起。 贺兰敏之不愧为琴中魁,广陵散乃是出了名的难弹,音域宽广的离谱倒在其次,弹奏者的心境尤为重要,音由弦,弦随心动,倘若不能做到心静如止水,便绝难做到弹奏之曲饱满灵动,然而贺兰敏之却是做到了。 一曲罢了,贺兰敏之谦恭有礼的微微一笑,让躲在屏风后偷看的武轻谣脑袋一片空白。 奚成演也由衷的点了点头,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声,然后他便将目光看向自己未来的主子,却现这位真实身份为世子殿下的年轻道士脸上神情间似乎对前者的弹奏并不如何感冒,难道他连听都没听懂? 奚成演不禁问道:“玉宸,你觉得贺兰公子方才所弹奏的这一段广陵散如何?” 一听奚成演问他话,李玉宸不禁在心里暗自庆幸,果然如他之前所料的那般,这位大国手肯定会有后招来难为他,还好选了听过了无数遍的广陵散。 李玉宸故作沉思了一会,说道:“额,贺兰公子谈得自然是好,只不过......” 奚成演微微一笑,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位世子殿下能说出个什么来,“只不过什么?说来听听。” 李玉宸看了一眼一脸平静看不出息怒波澜的贺兰敏之,说道:“只不过贺兰公子弹出来的音,而不是曲,琴弦所为音,小音也,心弦所奏才是曲,大音也。” 奚成演与贺兰敏之,两位精通音律的大家忽然睁大眼睛看向那原本他们以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年轻道士,一脸的惊讶。 “这笨道士在胡说些什么呢。”见李玉宸那家伙在对她的偶像贺兰公子评头论足的,武轻谣忍不住低声骂道。 李玉宸暗暗吞了吞口水,脸上隐约有些烫,其实方才那句话根本就是他想出来的,而是有一次无意间在二师兄自言自语时听来的,说自己所弹奏之曲称不上是曲,只是琴音而已,然后李玉宸就看到二师兄忽然抽剑来将自己心爱的琴的弦都斩断了,然后又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只见他又重新坐下开始抚琴弹奏,只不过所用的是无弦之琴而已,李玉宸对此大为不解,事后李玉宸还曾专门找到了二师兄,并问了他此事,亦儒亦道的俞字贞见小师弟难得有今日这样的求知心,便一股脑的说了一大通,足足说了两个多时辰,差点没把早就悔绿了肠子的李玉宸给念叨睡着。其中令李玉宸印象深刻的是二师兄说这天下琴瑟所弹奏之音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弦音,另一种是弦外之音,前者为琴弦所出,世人皆可听到,而后者却是由弹奏的心弦所,又称为心弦之音,与道家圣贤所说的**一般,寻常人是听之不见的,此外二师兄还就广陵散为例,口述教李玉宸如何弹奏,只不过李玉宸几乎是一只耳朵进另一耳朵出,最后李玉宸问了二师兄俞字贞一句,说二师兄你会弹这心弦之曲不?结果一副为人师表的二师兄很是尴尬的回了句他也不会,让听了这话的李玉宸顿时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感情说教了老半天连你自己都不会呀?这不是坑爹么。 奚成演与贺兰敏之相视一眼,奚成演转过头来向语出惊死人的李玉宸轻笑着说道:“你们道家确实有‘**’这么一说,既然你能说出这弦曲之分,那不如你弹奏一曲?” “我?”李玉宸忽然觉得情况不妙,他哪会弹啥琴啊,这是要露馅的节奏,果然还是不能装逼啊。 “敏之也想见识一下这何为心弦之音,还请玉宸兄能成全。” 正当年轻道士李玉宸准备坦白从宽的时候,贺兰敏之又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个儒家士子求教的躬身作揖礼,李玉宸看了一阵头大,这分明是不给他留退路啊,这个时候再招供自己之前都是瞎扯的话,定然会被那躲在屏风后面的凶丫头嘲笑,丫的,豁出去了,反正是心弦之音,他们又听不见,做做样子就好了。 既然要作秀那就干脆做的像一些,但,李玉宸的问题又来了,他之前看二师兄是先将琴弦全部斩断后才弹的,李玉宸偷偷瞄了贺兰敏之带来的古琴,似乎很名贵啊,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奚成演见那个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的世子殿看着贺兰敏之的古琴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借琴一用而已,不好意思向贺兰公子开口?” “不是......”李玉宸还是有些说不出口,要不还是到王府里再找一架来算了。 贺兰敏之瞧见李玉宸欲言又止,也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向自己借,不由得温颜轻笑道:“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看来玉宸兄是见外了,不过是一架古琴而已,别说只是暂借了,便是送给玉宸兄也无妨。” 李玉宸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好吧,既然你都这么大方了,再拒绝就显得道爷我过于矫情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多有得罪了。” 李玉宸接过古琴,在自己桌上放好,然后他并没有坐下,而是反身走向了奚成演所在的位置。 正当包括躲在屏风偷看的武轻谣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前者的古怪举动感到莫名其妙时,李玉宸抽出悬挂在柱子上宝剑,然后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紧接着便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心中一凛的举动。 只见这家伙忽然劈出一剑,斩断了一看便知价值连城的古琴的全部琴弦! 屏风后的武轻谣见到这一幕惊骇得不由得轻声叫唤了出来,这家伙疯了不成?好在似乎里面的那三位的注意力没放在这边,应该是没有听到,武轻谣这样自我安慰道。 随着那一剑毫无征兆的斩下,贺兰敏之蹭地就从坐席上站了起来,脸上一阵肉痛的抽搐,那架古琴可是他贺兰家族的传家之宝啊,那家伙居然把他的传家之宝给斩断了,虽然他之前说了将之送其也无妨这话,但这明显是过场的客气话嘛,只要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可以听得出来才是。 贺兰敏之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然而下一刻,听到那文士说的那句话,贺兰敏之顿时由悲转为大喜,只听那儒雅清风的文士近乎用着玩笑的口吻轻笑说道:“之前我就曾劝王爷叫他不要把宝剑放在个谁都拿得到的地方,这不,把公子的琴给毁了,要我说等王爷回来,公子该管向王爷赔才是,不过王爷这人向来小气得很,是轻易不会拿出跟你的那般贵重的琴来的,但贺兰公子要是有耐心,可暂且到白牛县等候,再徐徐图之也不迟,如何?” 听完之后,贺兰敏之脸上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心疼之色,转而笑道:“不是敏之小气,只是那琴是我贺兰家的传家宝,敏之若是不能要一样同等价值的东西回去,怕是要被家中长辈活剥了不可。”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却让旁人听得云里雾里。 李玉宸此刻可没有这个心思去猜测他们的话中话,而是有模有样的盘坐了下来,只见其双眸微微阖起,双手十指悬空停在已被他斩去了琴弦的古琴上,姿势不伦不类。 躲在屏风后的武轻谣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这家伙真是丢死人了。 然而正当她准备将眼睛从年轻道士身上挪开的时候,年轻道士一指忽然凌空撩动了一下,一道琴音传入了她的耳中,尽管传入的声音尖锐刺骨,难听得要死。 武轻谣一副白天活见鬼了的神情,当即再也顾不得什么女子矜持,或者早已忘却了这里头尚有他人在场,而是从屏风后走了进来,眼神古怪的看着那此刻正有装神弄鬼之嫌疑,凌空而弹的年轻道士,同时随着那家伙十指的一撩一拨耳边不断传入琴音,虽然生涩,却确实是那广陵散无疑。 心弦之曲! 为武轻谣所没有意识到的是,此刻殿中的另外两人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不比她淡,只不过与前者不同,贺兰敏之和奚成演压根就没有听到什么心弦之曲,在武轻谣进来之前他们只是看到年轻道士仿佛中了魔怔一般在那胡弹乱拨,直到他们看到武轻谣那副做不得假的神情,才知道,原来这有江湖神棍之重大嫌疑的家伙竟然真的弹奏出了什么心弦之音。 但是,为何偏偏唯独她一人可以听见? (求推荐票) 第十五章 剑道 六天前,李玉宸在厚德殿斩断贺兰敏之家传古琴,打肿脸充胖子的说要弹奏一曲所谓的心弦之曲,被躲在屏风后头的武轻谣嗤之以鼻,不承想这家伙居然真的弹奏了出来,只不过却唯独武轻谣一人听到了而已,当然以那凶丫头的脾气自然是不会告诉李玉宸说她有听到他的心弦之音的,但事后武轻谣又偷偷跑去问她的师父奚成演,问为什么偏偏就她听得到那讨厌家伙的琴声,结果师傅只是故弄玄虚的说了“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六个字,武轻谣听后就没好气的说了句谁跟那笨道士心有灵犀了,一点都不通还差不多,惹来师傅奚成演一阵摇头苦笑。 而至于那家传古琴无辜被人弄坏了的大才子贺兰敏之离开荆南王府之时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哭丧脸,反观其步子轻快,似乎心情不错,出了王府大门之后这位贺兰公子先是换掉往日华贵风流的白衣,改换成了负笈游学的书生学子所穿的普通衣裳,然后便直接乘着一架应该是雇来的马车出了城门,孤身朝着离江陵城并不算太远,也就一天路程的白牛县去了。 王府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往常的平静。 然而,有几个心思细腻的丫鬟现那前些时日住进王府的年轻道士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天刚破晓便背着一柄无鞘竹剑往那王府禁地后山跑,且一进去就是一天,直至日落西山东边又升起了一轮勾月才从后山里出来,而且每日归来之时的模样都十分狼狈,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这日清晨,天刚破晓不久,那年轻道士又穿着那身青色道袍,背上背负着那柄模样精致的竹剑进了后山。 进了后山便径直来到那挂三叠瀑布前的李玉宸褪去上身的衣裳,露出颀长白皙的胸膛,随后拿着名为断丝的竹剑一个跳跃站在了瀑布前一块露出水面的青石上,脚下白浪翻滚如水中狰狞巨兽露出的森森獠牙,不断扑向李玉宸脚下的这块方寸之地,想要将其吞噬掉,而身前,在离他不到两臂距离的地方便是势如万斤白练从九天垂直落下砸向水潭的瀑布,湍急的瀑流沿途撞击岩石激起万千细小的水珠,如同下雨一般摔打在李玉宸颀长的身子上,刺肌凉意顿时袭遍全身。 然而李玉宸此刻对这些似乎全然没有知觉,只见其右手紧握竹剑断丝,眼睛看着眼前这挂折磨了他好些天的瀑流脸上露出一丝浅笑。 五天前,他背着竹剑断丝来到后山向那修为该是一品大宗师境界的高大女人行学生之礼,求其指点,然后那蒙纱女人只说了一句“站到瀑流里面去”便自顾转身离开了,然后李玉宸就这么在坠力该有千斤之巨的湍急瀑流中站了整整一天,期间被砸入深潭数十次,离开后山回去的时候,全身上下肌肤一片紫红色,到了半夜躺下睡觉的时候,耳朵里仍旧是轰鸣隆隆,仿佛有滚雷炸响耳际。 翌日又是一大早,李玉宸背着竹剑断丝又进了后山,本以为那师出东海天水阁的女人今日应该会教他一些招式心法啥的东西,不承想那位大婶在冷冷丢下一句跟昨日同样的话之后便又屁都不再放一个的就走了,结果李玉宸又在冰凉刺骨的湍急瀑流中当了一整天的木头人,意料之中的被冲成了半傻,只不过今日被水流砸进潭底的次数明显要比昨天少了一些。 就这么地,接连五天,李玉宸每天到后山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冲澡...,不过到了最后,李玉宸似乎明白了那脾气古怪的女人叫他这般做的用意,因为短短五天下来,李玉宸竟然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增加了一些,而那株种在神阙水池中的莲座叶龙胆,近几日也是愈的生机勃勃。对此,李玉宸猜测为,每次被瀑流打到处于身体承受极限的时候,体内的玉皇楼自行护体,这无意间便加快了他对其的吸收,内力自然见长,只不过这个效果随着越到后面越是显微,等到了第五日的时候成效已经甚为微弱,而这个时候的李玉宸也已极少会再被瀑流砸入深潭中。 终于在昨日准备离开回去之时,他该叫其一声老师的高大女人说他从明日起可以开始拿剑修炼了。 所以此刻李玉宸心底不禁有些小激动。 忽然,水潭岸边一道高大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见到来人后李玉宸咧嘴一笑,抱拳躬身道:“前辈。” 脸上仍旧蒙着一层黑色面纱让人看不到后面容貌的高大女人淡淡看了李玉宸一眼,声音淡而不冷的开口说道:“之前可曾学过什么剑招?” “就只从三师兄那里学了些。”被前者这么一问,年轻道士顿时觉得惭愧不已。 “使出来看看。”娄嗔仍旧是以平淡到听不出丝毫波澜的声音说道。 李玉宸“哦”了一声,朝着岸边不远处的一棵苍松蓄势劈出一剑。 娄嗔微微眯了眯眼,她清楚看到年轻道士劈出的一剑在中途一分再分,一道原本粗大的剑气最终分成了大约百余道更为细小的剑气,只是随着剑气的一分再分,原本还算入流的声势一衰再衰,到了最后击在苍松上时,已经没有多少劲道了。 “这招叫什么?”娄嗔问道。 “三千尘丝。”李玉宸挠了挠后脑勺,说道:“这招乃我三师兄所创,其中精妙要由他才使得出来,我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 “你三师兄可是张竹兼?”娄嗔忽然问道。 “是的。”李玉宸说道:“还有我手中的这柄断丝便是我三师兄所赠。” 今日没有背那把有她半个身子宽大的巨剑的高大女子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他的话,倒是解释得通了。” 李玉宸听了有些莫名其妙,不禁追问道:“前辈此话是何意?” 娄嗔双手背了过去,缓缓道:“剑道一途,不外乎剑术和剑意也,纵观历史长河,历朝历代问鼎剑道者显然要以主修剑意者居多,而剑术一支虽然在前期精进神,似乎要优于大器晚成的意修,然而若是放长远了看,后者厚积薄,越是到了后面的境界,其成就便越是不可估量,而那时,有剑走偏锋之嫌的术修已然没有了前期的优势,因为到了一品三境甚至更高的地仙层次,真正的强者可观察入微化腐朽为神奇,到那时即便是再精妙无解的剑术他们也能找出一丝破绽来,进而破之。” 娄嗔忽然向李玉宸伸出一手,李玉宸当即会意,将手中竹剑断丝递了过去。 娄嗔将三尺竹剑轻轻握在手中,打量了一下,然后忽然将剑尖斜着指向水潭,手腕轻轻一震,无锋剑尖随之对着水面虚空一点。 水面登时冒起了一个微乎其微的气泡。 然而几乎就瞬间的功夫,那颗小气泡忽然膨胀了开来,周边顿时如同沸腾起来了一般,不断有越来越多的大水泡翻滚跳跃。 旋即,娄嗔轻描淡写的做出了一个扯的动作,将无锋剑尖陡然指向原来的那颗苍松。 紧接着,李玉宸便瞧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只见一缕剑身大小的水流如同一条细小的水蛇从水潭探出了头来,接着是“蛇身”不断窜出水面。 最后,李玉宸仿佛见到了一条长七尺左右的颀长水蛇从水潭飞跃而出,朝着娄嗔剑尖所指的那颗苍松所在方向激射而去。 阳光晒下,照在由水凝聚而成的水蛇上,晶莹剔透。 下一瞬间,看似柔软无比的透明水蛇刺入了坚硬的树干之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刺破声,“嗤”。 柔软的小水蛇轻而易举的便贯穿了一整个有合两人环抱粗壮的树干。 正当小水蛇要穿过树干之时,只见娄嗔剑尖弄出了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小动作。 “砰” 水蛇突然炸开,爆出漫天的狂霸剑气,将若大的一根树干拦腰斩断。 失去树干支撑的百年苍松随即轰然倒地,轰隆巨响从后山一直传到整座王府,令得遍布王府各处的守卫死士一个个变成惊弓之鸟如临大敌,以为有敌袭,直到确认动静是从后山传来的,这才释然,因为他们都知道,后山只要有那个女人在,便固若金汤,绝然生不出什么变故。 此刻正光着膀子的年轻道士不由得暗暗吞了吞口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说不出话来。 这......,看来以后还是少惹这凶悍女人的为妙。 刚刚随便就劈出了太素一剑的高大女人面无表情的将身子转了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年轻道士脸上的惊骇之色,将竹剑轻轻一丢,丢还给了后者,淡淡问道:“我方才那一剑,你可有看到什么招式?” “没有。”李玉宸似乎懂得了一些,“前辈刚才那一剑便是剑意么?” 这位用黑纱蒙着脸的剑道大家忽然没来由的恼怒了起来,骂道:“剑意如情意,只在人心,难道你还能看到情意的体态大小不成?” 李玉宸无辜的吐了吐舌头,其实他想回的是我又不曾对人有过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意,我哪里知道剑意如情意了,当然,这话李玉宸是打死都不敢说出来的。然而听了这女人接下来的一句话,李玉宸突然有种想翻脸骂娘的冲动,只听娄嗔继而说道:“不过眼下江湖也大抵跟你一样认为,方才那条水蛇虽然不是剑意,却乃剑意所化,剑气所凝,只要心中意动,不单水可变蛇幻蛟,花草树石也可凭意而动,这倒与那剑术巅峰的摘叶伤人有些殊途同归的意思,却仍旧不尽相同。” “不单眼下江湖呈现剑术与剑意两支水火难相容的紧张局面,自古以来亦是如此,这便如同亘古以来的文武相轻,谁也不服谁,所以眼下这江湖便出现了这么一种局面,修剑术的不碰剑意,而修剑意的不练剑术,其中剑术以昔日那镇守越王八剑的的东越剑陵为典型,而剑意一支则属我天水阁最深谙其精髓。” 听到如雷贯耳的“东越剑陵”和“天水阁”这七个字,李玉宸又不禁打断问道:“那请问前辈是东越剑陵强些还是前辈的天水阁厉害些?” 娄嗔淡淡瞥了一眼这个不太礼貌打断她说话的年轻道士,没有直接回答后者的问题,而是说道:“东越剑陵世代守护越王勾践所遗留的八柄名剑,八剑对应八人,一人守一剑,每人练一种剑术,八种剑术又可合为一大剑阵,威力可斩杀6地神仙,当年大将军夏侯雍领兵四十万攻打东越,被剑陵八剑拼死一万八千人,而这越王八剑也气机耗尽,终究还是全部被乱军所杀,但当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说八剑并没有悉数战死,其中剑六,也就是当时江湖的剑圣南宫缺身负重伤被夏侯雍活捉了去,之后被秘密关押囚禁了起来,除此之外还有个剑三,也没有死,而是再被斩断一臂后重伤逃走了,只是从此世间便没了那人的消息,于是众人便纷纷猜测那持剑的右手被斩断的剑三不是重伤不治而亡就是自己后来自杀了,可以说从越国被灭剑陵被毁那之后江湖中便再也没有可以仅凭剑术便登顶武林的存在了。” “八剑对一万八千铁甲?!”年轻道士李玉宸听得目瞪口呆,在他看来,别说是一万八千名个个骁勇善战的铁骑甲卫了,就是一万八千个站在原地不动的草垛子,八人一个个砍杀过去估计累就能把你累死喽。 娄嗔懒得理会这八成没见过江湖世面的年轻道士的无聊感慨,继续说道:“玄鼎五年,也就是武護领六万精骑入北厥营救皇帝老儿被困居延那年,谣儿她娘亲,也就是我天水阁的传人,我的师妹娄静,为了救武護孤身一人深入北厥奔赴居延,将自己置身千军万马丛中,那一战,她以一人一剑斩杀了两千余北厥武士,最后成功带着武護突出重围,但也因此气机耗尽,从此落下了不治病根,在师妹生下谣儿不久之后便......离世了。” 年轻道士惊骇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近乎麻木。 一边是以剑术问鼎天下的东越剑陵,八剑对一万八千甲卫,而另一边是剑意圣地天水阁的传人,一剑破两千余甲。考虑到前者乃力战到死,且八人组成了一个威力大到可斩地仙的大剑阵,而后者则是一人一剑,破敌之后更是飒然离去,虽说也由此落下了不治重伤,但一代惊艳绝伦的女子剑仙的地位毋庸置疑。 似乎两者不相上下呀。 李玉宸见娄嗔因为无意勾起了过往伤心事而陷入了哀伤和沉默中,于是便主动开口问道:“可我听前辈刚才说到我三师兄,这难道也与前辈所讲的剑道两支有关?” 娄嗔若有所思的看了李玉宸一眼,说道:“你三师兄虽是三教中人,却在剑道之路上走了一条近百年来都不曾有人走过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从来没有人能走好,且走到最后的中正之路,既修剑术又不肯舍弃剑意,方才你使出的那‘三千尘丝’里头既有术的影子又有意的味道,张竹兼约莫是炼丹融药多了,竟生出了要融合两者之精华,在类似一剑化万剑的剑术中掺融剑意,却不知已然与剑道背驰而行,渐行渐远。” 听到眼前这个凶悍女人将他最钦佩敬重的三师兄批得体无完肤,李玉宸心里头一阵不痛快,好在这口气大本事更大的女人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张竹兼这招‘三千尘丝’也并非无一丝可取之处,虽说无望登顶剑道,但若是修炼至极致,用来对付寻常武夫还是绰绰有余的,便是做到一剑破三千甲也大有可能,在这一点上却是要胜过剑陵的越往八剑,也胜过我那一剑破两千余甲的师妹。” “哇咔咔,原来我三师兄这招这么厉害!”李玉宸听到三千尘丝可破三千甲,不由得激动不已,但很快前者又给他浇了一头的冷水。 “当然,若是想凭此击败和斩杀真正的高手,却是痴心妄想。” “那前辈今天是要教我如何修剑意还是?”李玉宸心中有些按耐不住小激动地问道。 然而听到女人的回答,李玉宸登时心灰意冷,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 “单手平举握剑,给我站到瀑流里面去,什么时候剑不脱手,臂不弯曲了再来找我。” “我......” 第十六章 你家喂马的老仆 在江陵城城西一较为偏僻的区域,有个名叫鱼风帮的二流帮派,老帮主鱼洪纹是城西一带为数不多的一个三品高手,善使两把孪生剑,对敌时左右手各持一柄剑身刻有鱼鳞纹理的宝剑,施展开来后周身方圆半丈泼水不进,宝剑上的鱼鳞纹理在阳光照耀下更是银光熠熠,仿佛剑身上果真附有一层鱼的鳞片一般,让人睁不开眼睛来。 虽然这位被世人赞为鱼纹双剑的老帮主曾在年壮之时在荆南六州一带闯出了赫赫名声,那时候其所在的鱼风帮更是处于鼎盛时期,但岁月冷刀不饶人,现如今这位已然花甲高龄的老帮主虽说仍旧身子骨还算硬朗,但终究是没有了昔年的雄风,有点英雄迟暮的遗憾和无奈,不然他鱼风帮也不会是今日这般下场。 已经有接连两三个昼夜不曾怎么合过眼休息的鱼老帮主此刻一双眼珠布满血丝,本就有些苍老的脸庞此刻更是饱经风霜的憔悴,此刻鱼老帮主正襟危坐在会客厅堂的太师椅上,旁边桌上便摆放着他一贯所使用的鱼纹双剑,在厅堂左右两侧还落座着近二十余人,除此之外,门口院落中更站有大约八十余人,个个手持兵器,神色紧张,如临大敌一般。 整个厅堂没人开口说话,安静得让人窒息。 老帮主鱼洪纹一双眼睛在下面一张张面孔上逐一而过,最后落定在了他那年方二八长相水灵的孙女身上,一想到自己这个宝贝孙女今日可能要被罗秀堂的恶人强行娶走,老帮主就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与他鱼风帮一样,罗秀堂原本也是城西的一个二流帮派,整体实力虽说要比鱼风帮强上一些,但绝没有到可以欺压灭杀他鱼风帮的程度,而这一持续了将近三十多年的平衡之所以一夕之间被打破,全系一个二品小宗师高手加入到了罗秀堂,成了罗秀堂的大供奉。 有了即便整座江陵城也为数不多的二品小宗师坐镇帮中,罗秀堂的野心也随着实力的暴涨而进一步膨胀,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将原本三个实力稍微弱些帮派强行吞并了去,这还不够,现在又将矛头指向了他鱼风帮。这不,三日前,罗秀堂的堂主罗元山便遣人送帖到他鱼风帮来,贴子上言辞傲慢难听,说要他鱼风帮三日之内归顺依附在他罗秀堂门下,并将他的漂亮孙女许配给他罗秀堂的少堂主,两家结为连理亲家才能相安无事,否则就杀了他鱼洪纹且还要血洗了他的鱼风帮。 今日恰好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日。 忽然,大门方向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瞬间包括老帮主鱼洪纹在内的所有人都心中一凛,“唰”的就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个个握紧手中兵器,神色凝重万分。 没过一会的功夫,庭院中就多出了三个陌生的身影。 一个是普通富家翁模样的中年男子,一个是背后背着一柄无鞘竹剑的英俊公子,还有一个则是身穿一袭黑衣头披散的精瘦少年。 三人一出现,庭院中的八十余人便迅围了上去,但却无人敢过于靠近。 先前在内堂的鱼洪纹以及其余二十余帮中好手也纷纷走了出来。 鱼老帮主精锐的双眼在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三个都是生面孔,鱼老帮主的眼睛最后停留在了站在三人中间的那个富家翁身上,方才他窥视了一翻,震惊的现那个站在右侧,年龄上最多也就十**岁的青衫公子哥内力修为居然已然达到了四品,还好的是此人似乎刚刚晋升到四品不久,境界并不怎么稳固,一会由三当家出手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而至于那个精瘦的黑衣少年,鱼洪纹从其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气机内力,可以说以他鱼洪纹现如今的实力,对方便是二品小宗师的高手他也能感受得出来,然而他却没能在眼前这个黑衣少年身上捕捉到一丝的气机波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确实完全不会武功,另一种则是因为对方的实力要远远过他,那就只有比二品小宗师境更高一阶的一品大宗师境了,难道说这个黑衣少年是传说中的一品三境高手? 可是鱼洪纹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被自己自嘲的否定了,一品三境的大宗师高手那是何许人也,区区一个只能在城西吃得开的罗秀堂能请得动这样的一尊大神?而且,眼前黑衣少年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年少的大宗师? 如此一来便只能是前者了,也就是说这黑衣少年当不会丝毫武功,但问题又来了,可这黑衣少年若是真的不会半点武功,可他怎么就敢跟着闯到他鱼风帮来呢? 眼下情形,鱼洪纹没有过多心思去考究那黑衣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因为他可以很肯定的说那富家翁模样的中年男子绝对就是罗秀堂的那个二品供奉了。 鱼洪纹知道今日他鱼风帮必定难逃一劫,忽然凄惨狂笑道:“阁下尊为二品小宗师高手,为何要给一个作恶多端的罗秀堂当走狗,难道就为了区区一些银子吗?倘若真是如此,不管罗秀堂给了阁下多少好处,我们鱼风帮都双倍给阁下,只要阁下今日放过我鱼风帮,且日后不插手我鱼风帮与罗秀堂的恩怨,如何?” 虽说希望渺茫,但即便到了这最后一刻,鱼洪纹也不愿放过这最好的一丝希望。 站在中间的富家翁双手插袖,环于胸前,一双顾盼间透露着无上威严和冷厉气息的眼睛微微眯起,笑盈盈的打量着一脸紧张和愤恨的鱼洪纹,开口笑道:“现如今的罗秀堂那可是财大气粗的很呐,且不说双倍了,就是罗秀堂给的一半你们鱼风帮也多半是给不起,而你方才却说你能给我双倍的好处,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鱼老帮主老脸一红,说道:“鱼风帮现在虽然拿不出双倍于罗秀堂的好处,但我鱼洪纹誓,只要我鱼风帮一日不倒,今日欠阁下的债就终会有还清的那一天。” 两鬓有些灰白的富家翁听后不由得觉得好笑,“这么大一笔债,你们鱼风帮这么穷,要还清的话那岂不是得还到猴年马月去,而且前提是你们以后不会倒闭,可我怎么知道你们鱼风帮能撑到什么时候,要是哪天再来个今天这样的情况,那我的好处岂不就泡汤了?难不成还要我以后每日保证你们鱼风帮不被人所灭?要是这么一来的话,我岂不是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听了修为该是二品境界的中年男子的话,鱼洪纹顿时万念俱灰,然而就在他准备作生死搏斗的时候,那相貌普通气质却令人叹服的中年男子忽然用手指指了指鱼洪纹那站在人群中的孙女鱼幼苇,笑着说道:“当然,若你肯将你的那位漂亮孙女许配给我的这位贤侄的话,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们鱼风帮。” 背后背着一柄无鞘竹剑的年轻公子听到前者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哪是他的身份该说的话呀? 至于鱼洪纹,听到这话后登时怒不可止,重重的“呸”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记口水,怒骂道:“休想,今日我鱼风帮就算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断然不会将我的孙女许配给他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鱼老帮主忽然对着外面大声骂道:“姓罗的,老子知道你带了一大帮人围在外面,有种的现身进来,你不是想吞并我鱼风帮吗,来啊......” 青衫竹剑的年轻公子无辜被人骂成了禽兽不如的东西,登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看来这位鱼老帮主是把自己当做是那罗秀堂少主罗环,那据说也学那将种子孙袁戊把女人的**割下再用针线缝到女子臀部上把玩的那个变.态家伙了。 年轻公子有些好奇的把眼睛看向那个该是鱼洪纹孙女的女子,结果他的这个举动落在旁人的眼中就成了淫.邪歹毒,不怀好意了。 鱼洪纹瞧见这一幕后更是怒不可止,就要抽出鱼纹双剑上前先杀了这个淫.贼登徒子。 而就在这时,那气质不凡的富家翁忽然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行了行了,别瞎喊了,你说的什么罗元山不在外头......” “姓罗的没有带人围在后头?!”鱼洪纹听了一愣,但旋即忽然狰狞笑道:“姓罗的如此小瞧我鱼风帮,居然就只叫了你们三人前来?” 富家翁没好气的说道:“不是他不来,而是你说的那人已经死了,来不了。” “什...什么?”所有人听了一惊,鱼洪纹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方才说罗元山那混蛋死了?!” 这老家伙一惊一乍,富家翁懒得搭理。 鱼老帮主打量眼前三人,现前者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当即不由得疑惑,“难道你不是罗秀堂的那位二品供奉,而他也不是罗元山的那个畜生儿子罗环?你们三人都不是罗秀堂派来的?” 富家翁仍旧是懒得搭理,倒是一旁先前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青衫公子哥开口说道:“老伯,我们进来后有说我们是什么罗秀堂的人吗?” “你们当真不是?!”鱼洪纹仍旧有些不敢相信,明明这富家翁就是二品小宗师的修为,难道真是一场误会? “当然不是啦老伯。”长相英俊的青衫公子哥无辜道:“你们为什么就一定要认为我们是什么罗秀堂的人呢,我们本来是来拜访的,可刚走到你们大门口,你们的护卫就无闻青红皂白的出手拿刀剑向我们斩来,我们自然是要自卫的啦,可进了大门刚到这庭院中,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你们一大帮人就手拿刀剑棍棒的围杀了上来,我最无辜了,还被你指着鼻子骂,骂的我禽兽不如,老伯,我们真是来拜访你们的,我身旁的这位也不是供奉,你说的那个什么二品供奉也死了......” “罗元山和他的二品大供奉都已经死了?!”鱼老帮主赶紧追问道:“是何人所杀?” 这时,富家翁终于开口说话,“是你鱼风帮的人杀的。” “我鱼风帮的人杀的??”鱼洪纹听了一阵莫名其妙,摇头说道:“不可能,要是我鱼风帮有人能杀得了罗元山和他那二品大供奉的话,我们刚才也不至于这般无用。” 然后,富家翁的一句话惊得全场哗然。 只听富家翁说道:“是你那负责在马棚喂马的老仆杀的。” 第十七章 好死不如赖活 就富家翁所说的那个老仆姓简,帮中众人都习惯管他叫简老头,是个脾气古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对此鱼洪纹脑中依稀有些印象,却并不怎么深刻,只隐约记得似乎是他约莫二十多年前从大街上救治并收留的,当时鱼洪纹见这人衣衫褴褛披头散的,且还断了一条手臂,就昏倒在他鱼风帮大门前的街道上,鱼洪纹当时见了不免恻隐心动,便将其抬回了帮中医治,医治好后并收留了他,让他就待在帮中负责喂养马匹就行。再之后,鱼洪纹便再也没有过多留意过此人了。 鱼老帮主只随身叫了几个当家和他的孙女鱼幼苇便引着富家翁三人来到了马棚,正好看到那个断了一臂的简老头正在马棚里喂马。 背后背负竹剑的年轻公子悄悄打量了一下他此行要拜访的那个老仆,第一感觉便是对方除了断了一条手臂之外似乎与其他年迈老者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甚至还不如,一般人在看到他那佝偻枯瘦到有些弱不禁风境地的身子后绝对不会将其跟一个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二品小宗师这样高手的高人联想在一起。 该是一品高手的老仆老简仍旧埋头于喂马中,仿佛没有未曾察觉到有人前来。 富家翁双手插袖,啧啧笑道:“江湖世人都说那昔日的东越剑陵里没有活人,只有活剑,要我说这句话讲得不对,有些太冤枉人了,这不,简先生就挺有活人气的嘛,就连喂养出来的几匹马都生龙活虎,都快要赶上北厥的汗血宝马了。” “东越剑陵?” 富家翁的这句话说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怎么还把那早已覆灭二十余年的东越剑陵给扯了进来? 一头灰白多于黑的头凌乱披散在面庞前而让人看不大清其的容貌神情的喂马老仆听到这话不由得手微微一僵,但尚未有人察觉到他这个异样便转瞬即逝,继续驼着背手拿草料喂马,仿佛外人所言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见喂马老仆不搭理自己,富家翁也不恼,而是找了块干净些的石头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看他这个架势似乎是要娓娓道来了。 富家翁虽然坐了下来,但鱼洪纹等人却是仍旧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甚至不敢随便插话。 富家翁模样的中年男子继而说道:“当然,刚才那个说法是二十多年前的,而现如今却是又得再改改,该叫剑毁人亡才应景。当年夏侯雍领兵四十万踏灭了东越,作为守护了越王八剑近三百年的剑陵也一样没能逃脱厄运,虽说拼死了夏侯雍一万八千余的精锐甲卫,但终究还是被剩余的数万铁骑踏成了肉泥,当然,也兴另一种说法,说当时越王八剑并没有全部战死,而是活下来了两个,一个是八剑中的惊鲵剑,也就是剑圣南宫缺,而另一个则是剑三,也就是真刚剑简白田,世人还说剑圣南宫缺被俘之后被朝廷秘密囚禁了起来,而至于那个据说被人砍去一臂重伤逃走的真刚剑却是再也没了消息,有人就猜测说那右臂被断而再也无法练剑的简白田后来不是自己自杀了就是被厉境府司给抓去了,对此我个人倒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些,你说我猜得对吗,简白田,简先生?” 富家翁一语惊死人。 到了这个时候,鱼洪纹哪还会听不出个大概来,而且眼前这个老仆也自称姓简,只是让他始终无法相信的是,眼前这个被自己当年救回并收留,在他鱼风帮喂马一喂就是二十多年的驼背老仆真的就是昔日那八剑对一万八千甲卫的无敌真刚王剑简白田? 鱼老帮主上前一步,吞了吞口水,对着自家喂马老仆轻声问道:“前辈真是东越剑陵的简白田简大侠?” 驼背老仆仍旧默不作答。 富家翁语带嘲讽意味的说道:“这老头自然不可能是真刚王剑简白田,替你杀了罗秀堂堂主罗元山和他的二品供奉的那人才是。” 听到这里,鱼洪纹便断定眼前这个被自己忽视了二十多年之久的独臂老仆绝对就是他昔日无比敬仰的那个剑道大家简白田,同时也是暗中出手杀了罗元山和他的二品供奉从而救了他整个鱼风帮的大恩人。 “扑通”一声,已过花甲高龄的鱼老帮主赶紧跪了下来,身后同他一起进来的几个当家和他的孙女鱼幼苇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鱼洪纹更是感激得痛哭流涕,声音梗咽的说道:“前辈大恩大德,鱼风帮永世不忘。” “看来是真死了。”富家翁瞥了一眼仍旧是没有半点反应的独臂老仆,没好气的说道,“谁叫我这人心善呢,那我就好人做到底,救你一命得了。” 正当所有人都听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富家翁忽然转头向一直默然站立如松的黑衣少年说道:“玄蚩,那个女的想害你轻谣姐姐,去,杀了她。” 顺着富家翁说话时手指所指的方向是鱼洪纹那宝贝孙女,鱼幼苇。 黑衣少年猛然抬头,鼻息沉闷如虎,一双眼睛怒狠狠的刮了鱼幼苇一眼,脸上杀气腾腾。 站在黑衣少年一旁的青衫公子哥察觉到前者这一惊变,暗道一声不好。 几乎没有任何的动作,黑衣少年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只在原来双脚所站立的青砖上留下如同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纹。 浸淫三品境界十余年,甚至已经隐然触摸到了二品小宗师境的鱼老帮主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便朝着他孙女的方向电闪杀去了,鱼洪纹脑袋登时被吓得一片空白。 这黑衣少年居然当真是......一品大宗师高手! “砰” 下一瞬间,一声巨响传出。 正当鱼洪纹万念俱灰,以为孙女必死无疑的时候,睁眼却现黑衣少年的拳头在离他孙女额头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却是被一把用来喂马的草给拦了下来。 不再驼背的老仆左手以握剑的姿势握着一把草料,拦住了维摩境的黑衣少年的灭世一拳。 黑衣少年现忽然冒出一人拦下了他的拳头,登时大怒,喉咙间出一声如虎啸的闷吼。 拳头上的劲道登时翻了一倍不止。 独臂老仆脸色骤变,不由分说的用手扯住那已然被吓得不敢动弹的鱼幼苇向后飞掠去。 就在他将鱼幼苇扯离原地的下一个瞬间,失去人握着的草料忽然炸裂开来,直接碎成了粉末。 失去阻拦后,黑衣少年一往无前的向前轰杀而去。 已然退至墙角的独臂老仆和鱼幼苇退无可退,眼看黑衣少年的拳头就要轰到。 好在就在这千钧一之际,那个一直慵懒的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富家翁终于开口喊住了如猛虎转世的黑衣少年。 “哎呀玄蚩啊,是义父弄错了,这丫头并没有想害你轻谣姐姐,咱就别打错好人了啊。” 听了这话后,黑衣少年“哦”了一声,登时就不再理会被他逼至墙角的独臂老仆和鱼幼苇。 独臂老仆尽管从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则他此刻体内气机激荡不已,方才若不是那人及时喊住了黑衣少年,他那已然抵在他胸口的拳头只要再稍微前进一些,他的胸膛非被轰出个大血窟来不可。 至于只学了些简单把式,武功才刚入六品的鱼幼苇此刻已然被吓得魂飞天外,脸色惨白如纸,若不是贴着墙壁她早就瘫软在地了。 富家翁笑眯眯的说道:“鱼老帮主,现在你看到的这人才是昔日越王八剑中的真刚王剑简白田。” 鱼洪纹惊魂未定,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剩一条左臂的老仆朝着富家翁缓缓走来,中途弯腰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枯草,将凌乱披散的灰白头随意束在脑后,露出了一张尽管沧桑却不失俊朗的脸庞,之前驼了二十多年的背此刻已然挺直,整个人气质陡然一边,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先前体弱老仆的影子。 自从剑陵被灭,他也被断一臂,负伤逃出来后便在此处隐姓埋名了二十多年的简白田忽然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都说春秋人屠武護是个市井无赖地痞出身,即便现如今成了手握四十万铁骑的荆南王也仍旧是去不掉往日那一身的土匪头子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听到这如劈天霹雳一般的话,鱼风帮的老帮主鱼洪纹和几个当家先生一愣,然后纷纷以最快的反应度拂袖“扑通”一声跪伏在地,身子剧烈颤抖不止。 “草民...鱼洪纹参...参见王爷。”一想到自己方才命人手持兵器围攻了眼前这尊阎罗王,自己还把对方给臭骂了一顿,鱼洪纹的脑袋就嗡嗡作响,腿肚子直抽筋,本来还想说‘方才瞎了眼无意冒犯了王爷还请赎罪’之类的请罪话的,但关键时候嘴巴只一个劲的哆嗦,哪还说得出话来。 眼前这位可是屠城杀敌百万余的人屠,真阎罗啊! 是的,这位富家翁装扮的中年男子便是荆南王武護,而那个背后背负一柄无鞘竹剑的英俊公子自然便是从齐云山下来的年轻道士李玉宸了,而至于那个年仅十五六岁却已然是一品维摩境界的黑衣少年则是武護早年从战场收养回来的义子,白空山的黑虎武玄蚩。 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模样的荆南王没有假装仁慈或者爱民如子的去搭理跪伏在地上的鱼洪纹等人,而是直勾勾的打量着缓缓向他走来的那个独臂剑客,笑着说道:“剑陵一战之后,江湖近乎二十余年不再有半点东越八剑的消息,虽然有人说你逃了出来,但估计即便没有死也只不过是个废人而已,只能说那些人没有眼福看到你简白田方才以枯草递出的那太素一剑。” 头明显要较同龄人更白得多的简白田听到前者的话后嘴角稍稍扯了扯,大概便算是笑着回应了,然后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先前差些一拳将其杀死的黑衣少年身上。 简白田上下打量了一下身材精瘦的黑衣少年,说道:“听说多年前白空山的紫阳真人周义山曾收得一个天生拥有洪象之力的弟子,虽在道家却不学道,而是走了一条以力证道的偏锋路子,且十四岁便以力破入到了维摩境界,可一拳降龙伏虎,被世人称为黑虎转世,与那蜀山的白龙吴文卿齐名,一南一北,北黑虎南白龙,这位想必便是白空山的黑虎了。” 黑衣少年武玄蚩见那个独臂老头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看,当即便朝着前者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便把身子转了过去,只给那位昔日的老剑神留了一个屁股和后脑勺。 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鱼洪纹和几个当家对简白田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虽说适才见黑衣少年雷霆出手便已然大致猜出他的身份不简单,但真正从简白田口中说出,原来这个看似痴傻无害的黑衣少年竟然就是时下江湖年轻一代最炙手可热的两人之一的北黑虎,心里头仍旧是惊骇得无以复加,再回想到方才对方雷霆出手差些杀了他的孙女鱼幼苇,不免后怕不已。 “不错,他正是我武護的义子武玄蚩。”人屠武護点头说道,然后他又用眼睛指了指安静站立一旁的李玉宸,说道:“简先生不单左手剑术不错,就连江湖相面之术也精通得很啊,既然如此,那你倒是猜猜这个年轻公子又是何人?” 武護忽然补充道:“要是简先生能够猜得出来,我愿送简先生乃至你东越剑陵一个天大的奖赏,如何?” 闻言,先前脸上始终冷漠木讷的简白田登时不由得心中一凛,瞪大双眼将信将疑的盯着犹自坐在石头上的武護,因为紧张和激动声音有些微微颤的问道:“当真?” 简白田自然知道对方方才这话的意思,而事实上这也是他苟且偷生的潜伏于此二十余年的真正目的。 武護风轻云淡的丢了一句:“你可以选择不信。” 简白田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考量斟酌。 半晌之后,简白田似乎终于拿定了注意,等他正要开口的时候才意识到鱼洪纹和其他几人也在,不免多有不便,于是简白田走了过去将犹自跪伏在地上的鱼老帮主搀扶了起来,说道:“我与荆南王有要事要相商,还请帮主和其他几位兄弟暂且到外面歇息去。” “简剑神可千万莫要再叫帮主这二字,鱼老头实在是受不起啊,枉我鱼洪纹自诩生有一双能识人的慧眼,然而简剑神在我鱼风帮待了二十多年,我居然没能认出,且还让您做看马喂马这样的下等活计,真是有眼无珠啊。”鱼洪纹满心惭愧的说道。 “诶,鱼老哥言重了。”简白田轻声笑道:“当年若不是承蒙鱼老哥相救并收留简某,给简某饭吃,简某恐怕二十多年前便早就晕死街头了。” 直到今日,鱼洪纹才认真仔细的打量了这喂马老仆的容貌,此刻对方不再驼背低头,先前凌乱的头也被束于脑后,整个人登时精神了百倍不止,虽说对方的脸色憔悴苍白,但仔细一看却是依稀可见其当年风流倜傥的影子,可以说与之前的那个看着弱不禁风的老仆简直判若两人。 见二人你侬我侬的,向来不解风情的武護就觉得看着碍眼,忍不住骂道:“我说两位,要不你们先聊,我先躺下来晒个太阳睡一会?” 鱼洪纹登时老脸通红,眼看又要给跪下了,武護见状登时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都先退下吧,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是个江湖中人,真是的。” 这会儿若是他那向来喜欢揭他短女儿在场,且听到这句话的话定要又会做出一副鬼脸,笑她爹爹不知羞,您又不是江湖中人,说得跟自个是江湖豪侠似的。 当然啦,像类似这样的话鱼洪纹是打死都不敢想更不敢说的了,而是赶紧带着他那个刚回过魂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到底生了何事的孙女鱼幼苇以及几个脸色苍白的当家在这里消失。 很快这里便只剩武護、李玉宸、武玄蚩和简白田四人。 没有了外人在场,简白田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当真知道我南宫师弟在哪?” 简白田在问完之后只见那位被世人冠以人屠臭名的荆南王用手掏了掏耳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你...”简白田当即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到之前对方所说的那句你可以选择不信便不由得想,想必对方是不能接受他的怀疑,于是简白田又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我南宫师弟现在被囚禁在何处?” 这位贫寒市井人家出身而一路艰辛才得以登上藩王这个位置的人屠,似乎很乐意瞧见江湖人眼中的大宗师吃瘪,这才开口说道:“太湖底,由厉境府司的司掌霍江垠亲自负责看守。” “太湖底?!”简白田听后不由得皱眉说道:“怪不得我找了近二十年都没能找到,居然是在太湖底,而且还是霍江垠那个老妖物亲自看守,那岂不是没有什么机会施救?”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个好消息。”武護说道:“你放心,霍江垠那个老药物现在不在太湖那,而且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才会回去,至少他也得等到他的两个弟子从江陵回去才行。” “你是说厉境府司被人来江陵府了?”简白田皱眉道。 “一个大司命,一个少司命。”武護说道:“放心,不是冲着你来的,而是冲着我来了,他们两天前刚踏入江陵府我便知晓了,无非是长陵的那位对我武護不放心罢了。” 简白田忽然太素境的磅礴气机外放,整个后院登时漫天杀气,马棚里的二十余匹马像是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变得狂躁不安,嘶鸣不止。简白田随手一伸,李玉宸背后的那柄由紫雷竹制成的竹剑忽然不受控制的飞到了前者的手中,简白田左手握剑向着犹自坐在石头上的武護步步走去,同时冷声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别忘了当年可是你人屠武護在越江火攻杀死了我越国二十万水师,致使我东越从此再无水师,国力锐减,否则后来单凭他夏侯雍和他那四十万大军不可能灭了我越国,真追究起来,灭我越国灭我剑陵的人该是你这个人屠才对,此刻你来找我,就不怕我杀了你替东越的六十万亡魂报仇?” 武護摆了摆手示意一旁那正准备出手的黑衣少年不要紧张,同时终于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与只离他五步之遥的简白田相对而立。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庆幸当年领兵四十万攻打你越国的那人是夏侯雍而不是我武護,否则我觉得我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来这找什么真刚王剑简白田,你觉得呢?”武護声音平淡的说道。 世人谁不知他人屠武護在春秋诸国乱战时屠城灭敌百余万,莫说区区你一个东越剑陵,在老子四十万铁蹄之下也照样将你踏为肉泥。 最后在三步距离时,简白田突然将气机一收,终究还是没有递出那太素一剑。 简白田没来由的冷笑道:“早听说功夫蹩脚的人屠武護喜欢装高人姿态,看来确实如此,你荆南王若是当真胆识过人无所顾虑,就不会带一只黑虎来,说到底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见自己的心思被识破,这位权倾天下的荆南王也不矫情,相当没藩王仪态的咧嘴笑道:“这话不假,我武護虽然向来胆识过人,但也向来都惜命的很,不然也不可能从春秋这座大坟墓里头活下来,好死不如赖活嘛,不然你一贯清高冷傲的简剑神又何必隐姓埋名于此苟且偷生二十余年呢?” 简白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真想递出一剑刺死眼前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泼皮藩王。 简白田不再理会那个世人惧之如鬼神的荆南王,而是打量了一下手中的这把有着紫雷纹理的竹剑,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握紧,登时心中生出一种仿佛回到了昔日巅峰的豪迈,然而事实上,自从断了一臂之后,他便直接由伪仙境一路跌到了二品小宗师境界,即便后来的二十年他重新练左手剑,但仍旧只是恢复到了太素境而已。 简白田心中不甘苦丝万千,忽然轻叹了一声,轻轻将手中竹剑一掷,仿佛要斩断心中那无形的不甘一般。 竹剑离手,却如同有生命一般,先是飞向武護原先所坐的那块大石头,无锋剑尖在石头表面轻轻一点,然而便转了个弯径直飞回到了李玉宸的背后。 李玉宸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唯有剑术大家才使得出来的御剑术? 简白田若有所思的看了李玉宸一眼,莫名的说了一句:“你这把剑的主人不粗。” 在离开这里之时,李玉宸从那块大石头旁经过,想用手指轻轻碰一下,然而他的手指刚触及到石头的表面,这块少有也有千斤重的大石头便登时崩解离析成了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粉末。 东越剑陵简白田,太素一剑,点石成粉。 第十八章 有和尚赤脚到访 早在李玉宸到后山向天水阁的娄嗔学习剑意之前,武护便同他说过些时日要带他去见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隐姓埋名于鱼风帮的简白田,昔日东越剑陵的真刚剑。 那日,武护与简白田达成了一个协议,或者说两人做了笔交易,武护告知了简白田他那剑圣师弟被囚禁的秘密地方,甚至武护还答应要助简白田将南宫缺从太湖底营救出来,而作为条件,武护要求简白田这段时间需指点李玉宸的剑术,等日后将南宫缺救出后,他简白田还得去给李玉宸当一年的护卫。 身份暴露之后,简白田婉拒了武护请他到王府暂住的好意,而是仍旧住在鱼风帮,闲时也如往常一般喂马洗马,只不过这位剑神现在仍旧做这种下活脏活可就把鱼洪纹给吓坏了,于是这些日鱼风帮便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一帮之主的鱼洪纹每天天还没有大亮就起床,然后屁颠屁颠的往马棚跑去,又是置办草料喂马又是洗马的,跟喂马老仆简老头抢活干,这让不知道其中内情的帮中弟子一阵纳闷,你说咱这老帮主咋突然就喜欢上喂马洗马了嗫? 见过了老剑神简白田后,李玉宸便开始在鱼风帮和王府后山两头跑,到鱼风帮是学天下第一的剑陵剑术,到后山是养天水阁的无双剑意,李玉宸想走一条如他三师兄张竹兼那般的路,术意双修。 当然啦,想要获取越多,这需要的付出自然也就越多,对此,每日处于崩溃边缘的李玉宸最是感受深刻。 这一日李玉宸轮到在王府后山修剑意。 说到自己的后山练剑史,李玉宸当真是满肚子的辛酸,先是光着膀子在湍急冰冷的瀑流下练站桩站了个四五天,然后又一手平举竹剑在瀑流里练站剑式的基础练了七天,期间每天回去手臂都酸肿得跟大腿似的,但终究还是李玉宸给咬牙挺了过来。 虽说从小就在道家三山之一的齐云山长大,但李玉宸却是没怎么正经的修过道练过功夫,倒不是说李玉宸如何懒惰,而是他的师父不准他习练任何的内力,以前李玉宸对师傅表示不理解,甚至有时候还会跟师兄们埋怨,说师傅偏心就不准他一人练武,直到现在李玉宸才知道良苦用心,之前不准他练内力是为了日后更纯粹的接受玉皇楼。 现如今他继承了师傅的一身玉皇楼,自然是万死不能有所辜负,此外,李玉宸也得知了他生父母乃被奸人所谋害,他誓一定要手刃仇敌,以慰亡父母的在天之灵,而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强大起来。 几日前,剑道宗师娄嗔同李玉宸传授道,天下剑道大抵可分为三类,站剑、走剑和坐剑。 站剑,并非站着不动,而是出剑较少,文人有个惜字如金的说法,用在站剑上的话可以说成是惜剑如金。 站剑出剑少,但剑剑威势如奔雷。 走剑,顾名思义,身随剑走,不见剑身只见剑光,在三类中最是轻灵飘逸,同时也是最受天下剑客青睐的一类,闯江湖嘛,怎么风流潇洒怎么来。 走剑,以当今武评榜榜的蜀山上仙李西月为典型,是走剑的祖师爷级别的高手,只是自从登顶武评后便已有六年不曾见这位蜀山剑仙出剑了,然而前些时日却传得沸沸扬扬,说数月前这位蜀山剑仙背负仙剑和一个赤脚和尚一同进了南疆十万大山,据说是除妖去了。 至于坐剑,与站剑有些相似,但有过之而无不及,算是站剑的极端。 修炼坐剑如佛门的闭关参禅,所走的也是一条少有人敢走的枯燥路,故而坐剑又叫枯剑,修炼坐剑的剑士也被称为枯剑士。 他们一生悟剑,看重剑甚至重过人,曾一度被世人斥为有悖天道。 修炼枯剑的剑客一生极少出剑,有些人甚至到死都不曾拔剑出鞘。 枯剑是最剑走偏锋的一类,枯剑士不可与常理度之,人数虽少,但几乎每隔二百年便会冒出一个妖物级别的存在,只是眼下江湖似乎还没有为众人所知的枯剑士。 娄嗔说,不论是她天水阁主修的剑意还是以东越剑陵为魁的剑术都有“三剑之分”,所以前半旬李玉宸所练的站剑式不单在娄嗔这边有必要,在简白田那边也同样有用处。 将站桩练了个马马虎虎后,李玉宸忽然就清闲了下来,娄嗔叫他这几日就只需要做一件事情,看水! 没错,看水,当然并不是看水里有没有鱼虾什么的,娄嗔叫李玉宸看的是水潭的水波涟漪,前者说天下至柔莫过于水,然而水却可沉舟毁城。 水中有剑意,观水取意。 只是两日下来,除了差些把眼睛看成斗鸡眼外,李玉宸连个卵子都没看出来,所谓水中剑意倒不如说是水中虾鱼,后者李玉宸倒是看到不少。 然而,就在李玉宸趴在水潭边,瞪大眼睛盯着水潭呆无聊的时候,王府门口突然到访了一位**双足的高大和尚。 只是这和尚虽然身披袈裟,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佛门高僧的慈悲模样,和尚面相丑陋,有如菩萨怒目。 和尚在王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像前稍稍站立,两只天王怒目盯着篆刻有“荆南王府”四字的门匾不由得一双浓眉紧锁。 和尚大踏步向王府大门走去。 早早就接到了来自上头的嘱咐的守门护卫没有阻拦赤脚和尚的意思,让赤脚和尚随意的从开启的侧门进了王府。 王府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就好比一座巨大的迷宫,一般人初次进得王府若是没有人引导,极是容易迷路,然而赤脚和尚却如闲庭漫步一般,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定会现赤脚和尚明显是朝着望日湖去的。 和尚来到望日湖边,正好赶上日落西城,最后一道余晖铺洒在广阔如荆江的湖面上,仿佛有红菱在水底搅动,波光粼粼如片片红牡丹花瓣随波逐流,端的是美轮美奂。 不远处的湖面上,一个黑衣少年正撅着屁股趴在小舟边缘试图徒手抓鱼。 忽然,湖面一阵翻涌,只见万千尾丰腴红锦仿佛受到惊吓一般争相跃出水面,鱼跃龙门激起千层浪。 不知何时,湖中多出了一条一丈余长,腹下生有四足头长一对狰狞触角的白蛇。 白蛇游湖,隐约有数缕无形的天地之气朝着荆南王府汇集。 和尚眼神平静的看着湖中的那条已经可称得上是幼蛟的天地灵物,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 湖的对岸,有四五道身影赫然伫立。 和尚赤脚踏湖面,如履平地,看似慢却转眼来到了对岸,与武护五人相对而立。 短暂的僵持沉默后,武护来了一句相当没有藩王威严的开场白,“大师的脚底板真是厚实啊。” 原本紧张,甚至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土崩瓦解。 站在武护一旁的无双谋士奚成演听到前者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就只有他一人敢如此,其余三人缄默的站在武护的身后两侧,脸上神色凝重,体内气机更是蓄势待。 他们很清楚站在他们对面的赤脚和尚是个何等危险的人物。 外号血金刚真名叫姚广笑的赤脚和尚淡淡的看了一眼五人中唯一一个女子,说道:“想来从澜沧江一路暗中追随的便是女施主你了,之前贫僧还在猜测,中原何时出了如此厉害的追踪高手,不承想竟然是南诏女巫一族的族人。” 女子先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武护,这才开口轻声说道:“大师取笑了,小女子刚入澜沧江不到三日功夫便被大师给察觉识破,高手二字真是愧不敢当。” 女子年龄近乎四十,但身上却绝难找到半点岁月所留下的痕迹,有人说南诏国的女子个个钟天地之灵秀,融合了江南女子的水灵秀气和北地女子的性格豪迈,至少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来看半点不假。 这位名叫汝晏的南诏女子,腰肢纤细如柳,身上穿的窄袖紧致胡服将其丰满身姿展现的淋漓尽致,此外更有一副妩媚似妖的娇好容颜,看上去就是个娇弱女子,然而倘若真有人这般认为的话,到最后很可能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南诏国没有武夫这一说,除了掌管大军的朝廷之外便属巫族最具权势,巫族里又分男巫女巫,据说巫族盛行男女阴阳双修,女巫采集男巫阳气以修炼巫术和保青春容颜,伦理纲常混乱,其中巫族上层多为女巫,她们精通各种南诏秘术,如御兽、追踪、以及幻术和易容等。 一般而言,南诏巫族一生都不会离开南疆半步,而眼前这位南诏女巫却在风华正茂之时不甘寂寞,偷偷跑出南疆到中原四处“结识俊彦”,直到有一日她来到江陵府,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神经,居然想对书生模样的奚成演下手,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那时候的奚成演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确实意气风,长的又儒雅俊朗,白衣书生风流倜傥,与眼下的两鬓斑白简直判若两人,倘若当时的奚成演是现如今的这般模样的话,估计汝晏是断然不会生出那样的念头的。 就此事,即便已经过去了十五六年,武护还仍旧喜欢拿来取笑调侃那位大谋士。 没有任何的悬念,汝晏被王府死士所擒,而且是在奚成演临时设下的局里面栽的,当事后汝晏知晓了此人乃是人屠武护的谋士后想自杀的心都有,本以为是死定了,且肯定死的很难看,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人屠并没有杀她,当然但也没有放过她,叫她服了一颗毒药,从此留在王府当差卖命。起初那些年汝晏也曾想过试着解了体内的毒,然而当她获知她服用的毒药乃是昔日北齐皇室秘药的时候她就彻底认命了,北齐早已被灭,解药也唯有亲手灭了北齐的人屠手中才有。 赤脚和尚姚广笑不是个健谈的人,一句话说过便好,转而又将眼睛看向相貌普通的荆南王。 和尚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武护看,武护也就这么不躲不闪的站在那里任前者打量。 半晌之后,赤脚和尚没来由的微微摇了摇头,狐疑的将眼睛挪了开去。 武护和奚成演心里当然清楚这疯和尚来此是何目的,方才摇头就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一开始以为幼蛟从澜沧江一路北上来到望日湖是因为武护,然而在其观察之后却现似乎并不是他。 可若不是这位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的异姓藩王还能有谁? 但很快,随着王府后山方向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姚广笑便知晓了答案。 答案在后山。 第十九章 杀你 轰隆声响如虎啸龙吟般传出后,一道身后背负一柄宽厚重剑的高大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了水潭。 脸上蒙着黑色面纱的高大女子瞧见眼前一幕,微微惊讶。 只见那手持竹剑的年轻道士一剑划开了有龙象之力的湍急瀑流,被拦腰斩断的下半部分在重重坠入深不见底的水潭后,诡异凝聚重新破出水面,其形状隐约如狰狞龙。 李玉宸百无聊赖的趴在岸上观水取意,眼看就要睡着的时候,不知怎地忽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一圈一圈荡漾蔓延的粼粼波光落在眼中像极了之前在齐云山上看四师兄练剑时所出的,李玉宸没有多想,依葫芦画瓢的朝着瀑流划出一剑。 等李玉宸睁开眼睛的时候,现水潭边除了教授他剑意的娄嗔外多了四个陌生人站立,三男一女,其中还有一个是身披陈旧袈裟的和尚,光着双脚,脸上没有丝毫佛门僧侣的慈悲模样。 赤脚和尚双眼微眯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竟引来蛟龙游湖,吸收了两份可遇不可求的天地气运的年轻后生。 身后,南诏女巫汝晏和另外两位王府高手死士警惕着赤脚和尚的一举一动,体内气机流转,准备随时出手。 虽然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道士与控制他们的武護有何关系,但见其不但与武轻谣打闹随意竟还能到禁地一般的后山让那神秘女人教授剑道,想来必定是大有来头,他们不怀疑若是这个年轻道士被疯和尚伤到分毫的话,那个春秋人屠有一万种残忍手段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知者无畏,李玉宸看着那赤脚大和尚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李玉宸忽然想起年少之时随师父游历到北境边陲村子,恰逢北厥投毒将其变成了瘟疫村,村民个个人性丧失,互相啃咬,师父虽然通晓些医理,却也知为时已晚。一个赤脚和尚后他们半步来到了这个村子,当夜在村口盘坐了一夜,口诵不知名的佛经,亲手将全村两百余村民送往了西方极乐世界。 “赤脚大秃驴?!”李玉宸轻声唤道,当年第一眼相见时李玉宸便是这般叫的,结果被师傅斥骂为没有礼貌。 王府三死士忍不住心头一颤,神情又凝重了几分,就连向来冷漠的娄嗔也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眼角的肌肉,这家伙是在找死么? 眼前这位可不比云林禅寺的大总持寺云**师慈悲心肠,有人专门粗略估算了一下,死在这位疯和尚手下的性命不管是北厥的还是大殷的,少说也有个一千,是个不折不扣的血金刚。 然而被世人称为疯和尚血金刚的赤脚和尚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动怒,反而微微惊讶,又上下来回打量了一下出口便骂他的年轻后生,“施主是当年那个跟在张老真人身边的小娃娃?” 微妙凝重的气氛陡然一转,原本剑拔弩张紧张得不行的众人登时松了一口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算不算得上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下意识的将‘赤脚大秃驴’这五个字说出口后,李玉宸登时意识到自己无礼,还好大和尚还和当年一样没有生气怪罪自己。 “可不?”李玉宸开心笑道,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遇到。 李玉宸瞥了一眼姚广笑的赤脚,说道:“大师的身体还是如当年那般健朗。” “很好。”面相不慈善甚至有些凶恶的赤脚和尚打量着前者颇为感慨的说道,只是不知道他说的‘很好’这两个字是回应前者所指的身体还是他对后者的评点。 姚广笑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一直追逐了月余的白蛇之主竟然就是昔日的那个小娃娃。当年他对这个叫李玉宸的小娃娃道士印象不错,起初因为他亲手杀死了二百余无药可救的村民,被小娃娃骂成坏蛋屠夫,对此他自然是一笑置之,后来在他将整个瘟疫村烧光后,小娃娃道士非得拿着一个破酒坛子进村里装些不知道是木灰还是骨灰的灰,自己拿东西在村口挖了个坑,把骨灰坛埋了起来,还有模有样的立了块墓碑。 和尚把目光转向了负剑而立的高大女子身上,说了一句李玉宸听不懂的话。 “怪不得荆南王有恃无恐,原来是有天水阁的象背剑娄嗔坐镇山中。” 天水阁,象背剑?!听到赤脚和尚这话,汝宴及另外两个王府死士登时心中惊骇不已,从他们刚进得王府便知晓后山有个不入世的剑道宗师,默默镇守王府,除了武護手中的解药外后山也一直是他们所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高大女子反手安抚了一下背后微颤不止的宽厚重剑-象背,面纱后淡淡笑道:“大师过奖了,不过难得还有人记得天水阁的象背剑。” 李玉宸忽然问了一个让姚广笑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对了大师,您怎么也到这荆南王府的后山来了?” 娄嗔淡淡的瞥了一眼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却犹不自知的年轻道士,嘴里吐出两字:“杀你。” “啊?!”年轻道士听得莫名其妙,人家一个和尚没事好端端的跑到人家藩王府邸杀人做什么。 然后众人听到了估计该是血金刚这辈子唯一的一句玩笑话,“贫僧听说荆南王府后山的三叠瀑布精致不错,特地到此看看。” 李玉宸努了努嘴,这也行? ------ 见过了白蛇之主后,赤脚和尚随后便出了王府,却没有出城,而是在就近找了一座寺庙暂住,等两日后幼蛟出望日湖。 果然如奚成演之前所料想的一般,幼蛟在王府的望日湖逗留盘桓了两日,然后才通过连通荆江的暗流离开了王府。 血金刚姚广笑一早便等候在暗流出口,在白蛟汇入荆江后又继而沿江奔走,一路向东。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赤脚和尚已经完全没有了要斩除白蛟的意思,而是做起了镖师的护送任务。 三月后,也就是李玉宸进栖凤谷那日,有三丈蛟龙身覆黄紫鳞片随荆江奔流入东海。 第二十章 醉君子醉书生 若说江陵府有哪些个大家族可称得上“十大之一”这四个字,袁家和裴家当之无愧,且稳稳当当的名列前茅,说来也巧,这两大家族有个共同点,都是将门。 虽说在论繁华只稍弱于杭州的江南第二重城里两家的财力并不靠前,甚至还不如排名第九的童家来得殷实,但两家却有着其他八大豪族所没有的实权,军权。 权可生钱,钱却未必能买得到权。 对于权生钱这个道理,袁家和裴家都熟稔的很,只不过一直以来两家所走的路不尽相同,裴家利用职权与当地的富商‘平等友好合作’,用它山之石攻自家的玉,迅做大,然后垄断了北城片区的酒楼、绸缎、珠宝乃至一些见不得光的青楼生意。 而袁家,骨子里沙场武夫的粗粝气质难以抹掉,一家子都不擅长经商生意,或者也可能是提不起兴趣。但同样生财有道,几乎垄断了整个江陵府的盐铁走私,甚至还在地下建立黑市倒卖兵器,这还不算,四年前袁家次子袁廷开秘密在暗中培植了一个名叫黑蛇的杀手组织,收人钱财**,这些年江陵府内蹊跷被杀的人有一半都是这条黑蛇所咬的。四年,说长不长,但这条黑蛇却是愈的肥壮,已经有些不满足于在夜间出来觅食,甚至开始光天化日之下出来打牙祭。 两家势力都主要在北城区,但各自利益交叉不多,所以一直以来十多年都相安无事,以前虽说也有些摩擦,但两家长辈同为军旅出身,甚至曾在一个战壕里睡过,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近些年袁家不知为何突然对主流生意有了想法,想跟裴家分一杯羹,裴家自然是老大不愿意,于是两家便开始明争暗斗,但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各自留有余地,但香火情分这个东西是会越用越少的,再加上半年前裴家的老爷子突然暴毙而亡,袁裴两家的最后一点香火也随之熄灭了。 裴家虽然比袁家有钱一些,明面上的势力两者也大抵相当,但要命的是袁家在暗处养了一条大黑蛇,数次将裴家咬的损失惨重,毕竟是将门世家,裴家也急了,不惜重金从外地请来许多江湖高手,其中甚至不乏有一些是犯了死罪的在逃重犯,裴家一律给以重金,也寻思着在短期内培养一个能够抗衡袁家黑蛇的地下势力出来,但裴家急于求成,有些赶鸭子上架,那些多是目无法纪的亡命之徒,轻易不受约束,故而形同一盘散沙,根本不足匹敌袁家花了四年时间精心喂养出来的那条毒蛇。 倒不是说裴家没有二品小宗师坐镇,恰恰相反,裴家有两个二品小宗师,甚至比袁家的黑蛇还要多出一个,但仍旧是让隐约融合了排兵布阵之法的黑蛇给活活缠死了一个,现如今两边各是一个二品小宗师,只不过孰强孰弱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而已。 裴家得到消息,袁家的那条黑蛇今日会对他裴家旗下的“醉君子”酒楼动手,在江陵府近千酒楼中排的上前十的醉君子坐落在最靠近城中心的一条繁华街道上,一年四季生意火爆,是裴家的一个不容有失的聚宝盆,更重要的是,醉君子更是裴家笼络交好来往权贵的主要场所,算是裴家的经济命脉和人脉的心脏所在。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裴家丝毫不敢懈怠,早早就将近乎全部的暗中势力派到醉君子附近,秘密蛰伏,同时明里也加重了一倍的护卫,确保醉君子万无一失。 裴家的长孙女裴凤箫也乔装打扮混迹在裴家招揽来的江湖势力中,就潜伏在醉君子街对面的清田茶楼上。 裴凤箫虽是女儿身,但从小被其父亲当做是男儿来养,向来是不爱红妆爱戎装,十四岁那年更是孤身前往峨眉学艺,直到半年前接到家信得知爷爷暴毙,家族遭到袁家的肆虐攻击,裴凤箫这才下山赶回江陵府。 裴凤箫在回到风雨飘摇的裴家后,并没有向外人公布自己乃裴家嫡长孙女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四品江湖武人的身份待在自家临时组建的这只取名为“朴刀”的地下势力中。 裴凤箫下面还有两个胞弟,再往下还有个刚刚及笄的小妹,虽说出身将门但两个弟弟却没有半点将种子孙该有的血性,只能算得上是不错的生意人,故而遇到这样的情况,重担自然就落在裴凤箫的肩头上。 子时将近,虽然在江陵府没有宵禁这一说,但酒楼和街道上的人已经较白天少了许多。 乌云蔽月,江陵府唯有灯火照耀之处才有光亮。 听到更夫敲更报子时,将剑藏于大氅下的裴凤箫从假寐中睁开双眼,在茶楼顶层居高临下的俯瞰整条街道,夜色正浓,最是适合黑蛇咬人了。 女扮男装,大氅之下是一身紧致夜行衣的裴凤箫端起茶桌上剩余的那半碗茶,早已凉透,她一饮而尽,举止豪迈,比起与她同桌而坐却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几个江湖侠客来丝毫不差,也难怪他们与前者相处了四五个月却不曾察觉前者乃女儿身。 放下碗的同时,裴凤箫微微皱眉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茶楼较为阴暗角落的落魄书生,这家伙一身酒气,即便相隔三桌仍旧扑面刺鼻,显然是在大醉一场后再跑到这茶楼来的,从傍晚时分就一直待在这里,不免让人生疑。 犹豫了一下,裴凤箫还是起身走了过去,眼下是关键时刻,她有必要试探一下,倘若真是袁家故意安插潜伏在这里的桩子,裴凤箫不介意拿他来祭旗,但若真的只是失意买醉的落魄书生,她会稍微加以警示,让他赶紧离开这个很有可能会沦变为战场的茶楼,省得丢了性命不说还碍手碍脚。 醉眼朦胧的落魄书生下巴抵在桌上,微微抬眼看了一下站在桌前的裴凤箫,打了个饱嗝,笑道:“这位兄台...小生想跟你交...个朋友,先干为...敬。” 说着便双手捧起早已凉透了的一碗茶水,效仿江湖豪侠一饮而尽。 又打了个饱嗝后,落魄书生举碗就摔。 无声处似有惊雷起。 蛰伏在茶楼上江湖侠客一个个如惊弓之鸟,嚯嚯起身看了过来,甚至有些个没能沉住气,隐藏在大衣下的兵器都亮了大半出来。 裴凤箫更是霸道,直接长剑出鞘架在了落魄书生的脖子上。 这家伙可是在摔碗为号? 长相还算英俊,但下巴满是憔悴胡渣的醉书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约莫是真的喝多了,居然还用手去拿锋利的剑锋。 下场自然是手指被割破了一道口子,而且这还是在裴凤箫及时把剑收回的情况下。 醉书生看到自己手指流血,登时晕了过去。 裴凤箫登时有些哭笑不得,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却满口江湖豪气的腐朽书呆子。 裴凤箫正寻思着是否要先将这书呆子带离这个危险之地,忽然茶楼下传来兵器的激烈碰撞声,而几乎就在下一刻,一阵阵箭羽破风的声音由远及近,裴凤箫双眉紧蹙,心道一声不好。 一阵箭雨如幽灵一般从夜幕中突然泼墨而来,六个挨着窗户边落座的裴家门客闪躲不及,当场就被射成了刺猬,而剩余的人也在猝不及防的箭雨中多少受了伤。 裴凤箫脸色阴沉,含怒劈出一剑,将朝她面门直射而来的一箭当头劈成两半,但紧接着又有数支呼啸成风的冷箭朝她这个方向而来。 裴凤箫皱眉用眼睛余光瞥了一眼犹自不知死活昏睡在桌上的落魄书生,冷哼了一声,一脚将书生踹倒在地,然后单手抓起茶桌的一角,掀翻过来用桌面挡在了醉书生的身前。 三支劲道凶猛的利箭下一刻射在了竖立的坚硬桌板上。 脸色阴沉的裴凤箫当即扯下身上的大氅,向窗外来箭的方向丢去,将近十余支利箭格挡了下来。 其余裴家招揽来的门客见样学样,也纷纷扯下身上大衣,向来箭方向丢去。 剑雨暂歇,手握长剑的裴凤箫一马当先欺身飞跃下楼,其余门客也各自亮出兵器,跳将下去。 原本早已清冷的街道登时好生热闹,传出阵阵声响,兵器猛烈撞击声中夹杂人出的喊叫声。 下面酣战的惨烈之极,茶楼上原本应该昏睡过去的醉书生突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醉书生摸了摸生疼的鼻子和额头,刚才裴凤箫把他一脚踹倒,丫的,居然是脸着地。 醉书生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后背抽出一柄清亮宝剑,用光亮如镜子的剑身照了照自己的脸。 “还好,没有露相。”醉书生自言自语般的啧啧称奇道:“那个叫汝晏的大娘易容术还真是高明。” 显然是易了容的醉书生忽然又很是自恋的补充了一句:“不过还是没有之前英俊。” 第二十一章 二品之争 夜深,虽说仍有不少酒楼青楼灯火如昼,依稀有酒客吐字不清划着行酒令,夜间生意好过白天的青楼也不时传出女子的呻.吟声,但街道上却是冷清了下来。 忽然一道火光冲天将街道上空映得亮如白昼,几个喝得叮咚大醉刚从一家酒楼出来的汉子忍不住喊了出来,那不是裴家醉君子的方向吗? 不用猜,肯定又是裴袁两家掐了起来。也就半个月前,同样是裴家旗下的一家商铺,不过不是酒楼而是珠宝饰商行,那夜大雨滂沱,忽然三四十个身穿夜行衣手持兵器的家伙闯了进去,将里面裴家的伙计乱刀砍死不说,还将一应值钱的珠宝饰都掠了空,也就是那夜天公不作美,否则那个珠宝楼估计也难逃今夜醉君子的下场。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裴家是何许人也,谁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无非就是早有过节的袁家在幕后策划,但裴家自己不愿说破,而官府那边给出的说法是城外的一伙山匪所为,还兴师动众的派出近百官兵对那座山头大肆围剿,无辜的山匪就这么死不瞑目的背了这个黑锅。 但除了寻常的老实百姓,谁信呢? 这不,前后不到三天,裴家就给出了反击,捣毁了袁家一座庞大的地下赌坊,令其损失惨重,但私设地下赌坊本就见不得光,袁家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进肚子,故而城中也鲜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在那之后,两家好一阵子都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来,现在看来感情是在为今夜之事在休养生息。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少有人乱嚼舌根,离得近些的就赶紧撤离绕道,自顾回家便是了。 两伙人各自杀红了眼,但细究之下两家杀手又不尽相同,袁家的黑蛇个个阴毒凶狠,裴家这边虽说重金之下有勇夫,但更多的还是以防守自保为主,渐渐的裴家的“朴刀”便陷入了下风。 混战在人群中的裴凤箫脸色阴沉无比,虽然早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袁家要对尊君子动手,也周密的做了安防部署,然而即便如此,袁家仍旧选择了出手,且似乎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不然也不可能多个潜伏点同时遭到冷箭偷袭而损失惨重。 除却两家各自一个二品小宗师,裴凤箫四品的武功称得上是好手,再加上她自幼在名门峨眉习武,且专门挑选霸道的武功,这会厮杀起来,尤为的勇猛,在人群中几进几出,转眼间便斩杀了六七个袁家杀手。 在燃起了大火的醉君子楼顶,一红衣白女子与一苦哈哈八字眉的老者正在酣战。 两人各自是两家的二品小宗师高手,乃最强战力,两人之间的胜负在很大一定程度上将会影响下面的焦灼战局走向。 底下楼层火势凶猛,热气腾腾上升,此刻的醉君子就好似一个大蒸笼,站在蒸笼最顶层的两位二品高手全身衣裳和头被腾腾热气吹得翻滚飘飞不止,但两人各自凭借体内深厚的内力在体表筑起一层真气罩,不为热气所伤。 从远处望来,两位二品小宗师高手就形如两只跳跃螳螂,身手矫捷的在危楼之巅扑闪厮杀。 两人中就内力而言,八字眉的老者明显要更胜一筹,但以赤练毒舌的“赤练”二字作为名字的红衣女子身法诡异,前者数次大好时机都没能有所建功,反而越是到了后面越是多次险些被红衣女子的毒掌击中。 八字眉老者霍然出剑,刺向红衣女子前胸。 红衣女子双脚轻轻点在一块青瓦上,身子向后倾倒了个四十五度,如幽灵一般向后飘飞,同时骤然伸出戴有红色手套的右手,要将如蛆附骨般的利剑抓住。 八字眉老者脸色微变,手腕一震,剑的度登时加快了一分。 剑尖刺在了红衣女子还未来得及抓起的掌心处,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洞穿过去,而是传出一声类似金属兵器对碰时才有的声响。 感受到剑尖传来的阴柔劲道,八字眉老者连忙撤剑,同时身子后飘,单脚轻盈的落在飞檐角尖之上,两条长至两肩的八字垂眉迎风翻动。 红衣女子也不欺身前追,就那么腰肢挺挺的站在原处,脚下方圆半丈的青瓦均在她使出红掌的那一刻破裂出密密麻麻的裂痕,此刻红衣女子便如同一只红蜘蛛站在脚下的这张蛛网上。 裂纹纵横交错的青瓦仿佛风一吹就会崩裂碎掉,然而红衣女子就这般双脚点在上面,纹丝不动。 风吹红衣飘,身姿妖艳的赤练随手将被风吹散至脸颊上的一缕银撩到耳根后,一脸妩媚的看向不远处的八字眉老者,娇嗔道:“你个老猴急的,虽说本姑娘此刻确实很热,想脱去些衣裳,但众目睽睽之下又多有不宜,你倒好,上来就想一剑划破姑娘我前胸的衣裳......” 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红衣女子嘴巴阴毒的八字眉老者“呸”了一声,张口朝前者吐了一记口水,怒骂道:“五十来岁的黄脸婆,头比老子的都白,还好意思自称‘姑娘’二字,呵,真是不知羞的荡.妇。” 红衣女子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不为前者的骂词所动,出道江湖近三十年以来,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识过,在她眼中容颜最是重要,动怒生气的女人更容易变得衰老难看,被世人骂做是蛇蝎妖女荡.妇又何如,被袁家人呼来喝去当狗使唤又怎么样?只要能得到我所想要的东西便可。 为了保住容颜不衰老,她需要每隔三日便吸人鲜血且采阳补阴,这一切袁家都会给她,而不用像以前独自闯荡江湖时那般每日为了这些事情而被天下的所谓名门正派追杀。 只要等这场大火将脚下的醉君子烧成灰烬,她便可以得到三倍于过往的好处,眼下她只需尽量拖住八字眉老者好让他抽不开身去支援下面便可。 红衣女子轻笑道:“八字龟,裴家大势已去,是斗不过袁家的,在哪边吃饭不是吃,又何必给裴家陪葬呢,倒不如投诚袁家来得明智一些。” 被前者唤作是八字龟的老者冷笑道:“像你一般在袁家人不人鬼不鬼,就如同一条恶犬一般?你龟爷爷爱财不假,但作为江湖人的一点该有的骨气也不能丢,我倒是劝你早些悬崖勒马的好,免得到时候被人剥皮切肉炖成了蛇烫。” 外号八字龟的老者在说话的同时眼角余光不住打量楼下的战局,准备伺机而动。 “骨气么?”红衣女子一阵娇笑,银铃般的脆响即便在嘈杂中也仍旧如冷风袭来,清晰可闻。 “袁家日后吃不吃蛇汤不用你来操心,但眼下却是对你这只老乌龟垂涎得很,想尝尝这长有八字眉的乌龟汤是什么个滋味。” 红衣女子冷声说完此话,不见她如何动作,脚下原本只有半丈方圆的蛛网突然迅向八字眉老者的方向蔓延攀爬过去,隐约可闻的细微破裂声如毒蛇在漆黑的夜悄然爬行。 八字眉老者似乎早有所料,脚下劲道暴涨,将脚下站立的兽踢射向正欺身而来的红衣女子,同时身子微微一低,如螳螂一般从楼顶跃下。 见对方脱身,红衣女子暗道一声不好,想飞身缠上去,但一颗有她半个身子大的石兽已然到了跟前,眼看闪躲不及,只得双手交错,戴有红色手套的红掌在前,轻轻的抵在有数百斤之重的兽上。 脚下原本就裂痕满布的青瓦登时愈摇摇欲坠,红衣女子以抱圆的姿势向后飘去,后退三步之后脚尖重重踩在一根木梁上,用力一拧,将手中兽径直丢了出去。 而这时八字眉老者已然成功混入战局,转眼间便杀光了一小片袁家杀手。 红衣女子在上面看得怒火中烧,脸色阴沉如水,眼角余光中,她瞧见手持长剑的裴凤箫几进几出势不可挡。 红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阴鸷,脚尖重重踏在木梁上,一袭宽大的红衣如夜色中觅食的血蝙蝠,朝着裴凤箫凌空折下。 混乱中的裴凤箫刚一剑撩断欲从旁偷袭她的一袁家杀手的四根手指,正想着再补上一剑,结果了那贼子的狗命,突然背后一阵阴冷传来,全身上下的寒毛根根乍起。 眼看闪躲不及,忽然背后被猛烈一撞,身子不由自主地被甩飞了出去。 踉跄摔倒在地的裴凤箫正寻思着什么东西压在的后背上,一股浓浓的酒气就扑鼻而来。 几乎本能的,裴凤箫伸手绕到后背就是一掌。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裴凤箫满脸杀气的转过身来。 “是你?!” “喂,你这人有没有一点人性啊,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一命,你却反手打我一耳光。” 正是先前那茶楼之上昏睡过去的由李玉宸易容而成的醉书生。 “你跑到这里做什么,要你管?”裴凤箫看到眼前这之前明显在假醉的书生摸着通红的脸颊一脸的无辜,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与之前在茶楼上如出一辙,醉书生的脖子上架了一柄锋利的宝剑。 手中也持有一长剑的醉书生不由得怒道:“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在那个红衣女人的毒掌下了,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说翻脸就翻脸跟个女人似的,要不是看在你先前在茶楼上好心替我挡箭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呢。” 女扮男装的裴凤箫一想到刚才这满身酒气的家伙居然从背后抱住自己,就忍不住想要一剑切开这家伙脖子上的血脉。 “喂,小心左侧呐。”醉书生忽然喊道。 红衣女子如鬼魅一般突然从裴凤箫的左侧的出现,嘴角噙着一抹阴鸷。早就秘密获知裴家的嫡长孙女也在“朴刀”之中,别人瞧不出来这个眉清目秀的四品剑客是女扮男装那是他们眼瞎,红衣女子向来自诩观察敏锐,尽管前者举止确实比一般男儿都要爷们,但骨子里的女人气息却不能完全掩盖,种种结合起来看,此人至少九成该是那裴家嫡长孙女裴凤箫。 杀掉裴家一个二品小宗师不足以动摇裴家根基,只要有钱自然还可以招揽来更多的二品小宗师高手,但若是让裴家痛失一个肩挑重担的嫡长孙女,想必袁家会更乐意看到。 本来刚才眼看就要得手,不承想突然半路杀出一个落魄书生,坏了她的好事,还险些被那家伙的诡异一剑削掉了手掌,好在她反应敏捷,及时撤回手掌,一脚踢在了前者的剑身上,将两人重重踢飞。 醉书生方才受了他一脚,想必一时半会体内气血翻涌难以平复,暂时不足为虑,眼下只需杀了这个裴家丫头便可,当然若是能活捉那就又再好不过了。 尽管有醉书生提醒在先,而裴凤箫也确实反应迅,侧身就是劈出一剑,但这一切都生在电闪之际。 二品小宗师修为的红衣女子根本无视区区一个四品境界的那仓促一剑,随意的探出那只戴有红色手套的右掌,轻描淡写的便抓住了裴凤箫近乎全力劈出的一剑。 阴冷轻笑间,红衣女子手掌微微一拧,一股阴柔却浑厚的暗劲将长剑从剑尖开始拧成麻花,剑那头的裴凤箫松手不及,虎口登时崩裂,右臂上的衣袖寸寸炸裂开来,露出一条白皙如藕的手臂。 红衣女子另一只手如无骨之蛇一般缠在了裴凤箫的脖子上,后者整个身子被轻轻提离地面。 (求推荐票,收藏) 第二十二章 巾帼不让须眉 易容成落魄书生的李玉宸强行压下胸中翻滚血气,双手握剑,朝着红衣女子拼尽全力凌空劈出一剑。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区区四品境界的一剑。 红衣女子一手提着裴凤箫的脖子,腾出的另一只手慵懒向前一拍,要将前者的剑气拍烂。 然而手掌罡气就要与剑气相撞的时候,剑气突然一分为二,堪堪绕过了她的手掌,分别从左右两侧迂回袭来。 红衣女子不由得轻“咦”的一声,剑气成丝么?看来这个醉书生在剑道上要比姓裴的丫头强上许多,然而难道他不知道这等程度的剑气根本不足以破开她的罡气护体么? 红衣女子懒得理会两道无关痛痒的微弱剑气,心里开始盘算起是现在就杀了裴家丫头还是活捉回去,忽然一剑从裴凤箫的腋下钻出,直指她的心脏。 红衣女子眼神一冷,这该死的醉书生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她做对,想坏她好事,原本见他长得还算英俊,打算活捉回去采阳补阴,让他死前先享受享受的,但此刻没了这份性子,既然他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了他。 红衣女子含怒朝长剑抓去,要一举震碎那该死家伙的经脉。 可一接触那长剑,现此剑早已后续无力,倒像是佯攻。 红衣白女子暗道一声不好。 醉书生颀长身形如鬼魅般从裴凤箫身后出现,手持一把匕,朝红衣女子捏住裴凤箫脖子的那只手的手腕刺去。 短兵相接,又兔起鹘落的生在她正好换气之际,倘若方才没有含怒出掌,此刻也不至于体内气机流转不过来。可这家伙不过才四品境界,他是怎么知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上气不接下气’,乃最弱的时候。 虽然这匕最多也就划开一道口子,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但红衣女子仍旧选择将手从裴家丫头的脖子撤了回来。 但要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算了也不可能。 身形后撤的同时旧气出新气生,手腕一甩,将先前抓在手中的长剑朝裴凤箫的背心掷去。 她的劲道度拿捏精准,让双脚尚未落地的裴凤箫不及闪躲,但一旁的落魄书生却有这个机会,她就赌那落魄书生会替她受下。 正如她所料,通过南疆女巫汝晏的易容术换了容貌的李玉宸用身子拦在了裴凤箫的背后。 但她却低估了李玉宸的身法。 李玉宸揽住女扮男装的裴凤箫的肩头,脚下全力施展他二师兄俞字贞传自创的诡异身法“水绕青山”。 然而即便如此,李玉宸的左肩头仍旧被红衣女子倒掷回来的一剑划开一道血槽。 殷红的鲜血顿时将身上的白袍染红,触目惊心。 而此时不远处的一座楼顶上,一个身形几乎与四周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少年不再一屁股坐在飞檐兽雕上呆,而是站了起来,一双如鹰眼般敏锐的眼眸俯瞰着下方的三人。 李玉宸刚稳住身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裴凤箫就一巴掌扇了过来。 不过有方才的惨痛教训在先,这一次李玉宸早有防范,不等翻脸不认人的裴凤箫一掌打到,李玉宸就将身子后侧一步。 但却因此牵动了肩头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他身形登时一个踉跄,差些摔倒在地。 又被那一身酒气的家伙占了便宜的裴凤箫一脸寒霜,要是此刻手中有剑的话,她绝对刺得下去。 “你...受伤了?!”裴凤箫这才现这那家伙肩头胸前都是血,脸色惨白如纸。 被李玉宸戏耍了的红衣女子腰肢摇摆如清风拂柳,朝着两人缓缓走来,她现在也不急于立刻杀死那个酒气冲天的家伙,有时候让一人活着可以比让他死更难受更可怕。 “两次舍身相救,倒是个痴情的种子,就是眼光差了些,口味也重了些。”红衣女子眼神妩媚的看着听到她话后一脸茫然的醉书生,用兰花指指向一旁的裴凤箫,咯咯笑道,“你该不会不知道你身旁的这位乃是女儿身吧?她可是裴家的大小姐哦。” “啥?!”李玉宸一副活见鬼的神情看向身材比他还要魁梧的裴凤箫,后者也正好望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对撞,裴凤箫登时一脸寒霜,李玉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太伤人了,赶忙笑道:“裴大小姐真是巾帼不让须。” 裴凤箫冷哼一声,不再去看这家伙。 眼看那红衣女子越走越近,而自己的兵器又被毁了,裴凤箫表面上竭力冷静,但内心早已慌乱,眼角余光中她裴家的唯一个二品小宗师高手八字眉老者此刻也被袁家的四位三品高手缠的脱不开身,难道今夜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不成? 裴凤箫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那酒气熏天的家伙,这家伙心思缜密,就方才那兔起鹘落的片刻功夫,这家伙先是假装全力劈出一剑,剑气在中途诡异的一分为二,绕到红衣女子两侧攻击,然后突然欺身近前将她的身体做为遮掩,从她的腋下刺出刁钻阴狠的一剑,然后这两次都只是佯攻,为得就是那最后一匕,这才从实力远胜于他的红衣女子手中将其救出。 然而在看到这家伙的神情举动后,裴凤箫登时就泄气绝望了。 眼下生死关头,这家伙居然悠闲的盘坐了下来,不慌不忙的从怀里取出一瓶似乎早就准备好的药丸,先给自己服了一粒,然后又从瓶中倒出一粒,笑着同她说道:“止血养气的好东西,来一粒?” 说完也不等她开口,这家伙就只顾将黄豆大小的药丸抛了过来,而她竟然也神差鬼使的用手接了过去。 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他不怕死? 红衣女子走到李玉宸跟前,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摇头啧啧道:“我要是你刚才那个空当就赶紧自行了断,而不是在这边做些徒劳无用之举。” 醉书生也笑着回了一句:“我要是你刚才那个空当就赶紧逃命去了,而不是在这边等死。” “就凭你们两个四品么?”在二品小宗师稀缺的江陵府称得上是顶尖高手的红衣女子笑的腰肢乱颤。 “我们两个当然杀不了你。”醉书生一脸诚意的摇头道,“但站在你身后的那人可以。” 红衣女子笑意更浓,“难不成我的身后站了黑白无常?” 红衣女子“常”字的尾音刚落,就突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拍了拍的她的肩头。 猝不及防之下,在众多江湖侠客眼中已然是高手中的高手的红衣女子打了个冷颤。 自然不是因为方才她口中所说的那子虚乌有的黑白无常,而是她脑中忽然浮现了四个字“一品三境”,唯有在江湖上神龙见不见尾的一品三境高手才能站在她身后而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分毫。 红衣白的黑蛇之赤练映入她眼睛的最后一幕是一张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脸庞。 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一品三境大高手?!! 裴凤箫低头看到红衣女子那颗被黑衣少年单手拧断的头颅滚落到自己的脚下,饶是自认为不是娇弱之人的她也不由得头一阵麻,当时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这黑衣少年莫不是魔鬼附体?! 李玉宸见到眼前这番残忍至极的景象,胃里也不由得一阵翻滚,但终究没有像前者那般吐出来,因为类似这般场景,李玉宸早在年少随师父游历天下至战火连天的边陲城镇之时,便已习空见惯。 李玉宸是道士不假,但不是不杀生的和尚,在他年少之时,老真人张筠一带他走遍天下各州不是为了求仙问道,更不是只为游山玩水,而是要让这位将来要“夺龙”的世子殿下看看这世道人间的冷暖善恶,李玉宸降生皇室殷家,他的身上背负着他父亲秦王殷匡义的血仇和六十三万无辜枉死的英魂遗愿,他的一生注定不能契合道家的“无为”,一个道士成为不了一代贤王,更成为不了一代明君,所以张老真人也从未逼迫这个小徒弟修道修心,反而更多的是让俞字贞传授他儒家圣贤所推荐的“王道”和法家圣贤所推崇的“霸道”,也就是说李玉宸其实从小便再学习帝王之术。 “笨小虎,你要是再在楼顶呆不下来,你哥我就要下去跟黑白无常聊人生谈理想去了。”服下丹药伤口不再流血的李玉宸走到黑衣少年跟前没好气的赏了后者脑门一颗板栗。 刚刚还如魔王附体的黑衣少年登时金身被破,一边咧嘴傻笑一边拿手摸了摸其实一点也不疼的脑门。 李玉宸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红衣女子,不由得轻叹了一声,不是假惺惺的可怜她,恶人自有恶人磨,以往她坏事做尽刚才还险些要了他的命,李玉宸还没有滥慈悲心软到为之难过惋惜,只是想到前一刻她还是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二品小宗师高手,风光得很,然而转眼间却身异处,同为江湖中人,不免有些类似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味。 李玉宸把眼睛转看向那个脸色惨白的裴凤箫,后者也正好目光投来,李玉宸摸了摸鼻子朝后者走了过去。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帮我裴家?”裴凤箫皱着眉头,神色警惕的冷声问道。 “用不着用这个敌视的眼神看着我吧。”李玉宸轻笑道:“你自己方才也说了,我帮了你们裴家,至于我是何人,至少不是敌人不是?” “知人知面不知心。”裴凤箫既不得理更不饶人的冷声道,“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思?” “放心。”李玉宸嬉皮笑脸的说道,“我比较喜欢温婉淑女型的。” 李玉宸这话刚说话才后知后觉到自己说错话了,本以为那个女扮男装投足间比男儿还要霸气的裴家大小姐会恼怒什么的,意外的是裴凤箫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回了一句:“放心,本小姐就是看上一个道士也绝不会看上一个满身酒气的文弱书呆子的。” 由道士易容成书生的李玉宸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了。 裴凤箫站在原处默然的看着醉书生在黑衣少年的搀扶下渐渐走远。 她轻轻叹息一声,正准备转身投入另一边的混乱战局时,快要走到拐角处的那个家伙忽然转身回头说道:“莫要让成为第二条黑蛇。” 向来脸如寒霜少苟言笑的裴凤箫嘴角弯起一抹微微的浅笑,这一刻整个人气质骤变,隐约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 她知道他来自何处了,荆南王府,是么? (求推荐票,收藏) 第二十三章 骗你也信 裴袁两家昨夜在醉君子的厮杀,最终以裴家惨胜而告终,袁家耗费了四五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养肥的黑蛇全军覆没,就连那个负责执掌黑蛇的二品小宗师高手也被人拧断了头颅,血淋淋的悬挂在了袁家大门口,挑衅之极,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吃了大亏的袁家反倒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对此,有人说袁家那是让裴家雪藏起来的一品高手给震慑到了,试问谁能轻而易举的杀死二品小宗师,不是一品高手是谁?但除此之外,也有人说那是荆南王府里头传了话出来,要两家安分一些。 裴家那边呢,虽说是赢了,但代价太大,花了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折损了大半不说,连醉君子也烧毁了大半,日后重修起来少不得要花大把钱财。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与李玉宸无关,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养好剑伤。 来到了荆南王府一个多月,李玉宸别说享受王府的王公贵族生活了,每天都累得死去活来,趁着身上有伤,不用再去后山和鱼风帮练那苦逼的剑,机会难得,李玉宸这才有闲可以躺在望日湖旁的柔软草地上,晒起了太阳。 李玉宸双眼微阖,脑中思绪飘飞。 以前是身在山中反而看不清山的样子,6地神仙境界的师傅老人家不去说,大师兄宋开河大太素的修为便是放眼整个道家也算得上是拔尖的了,而且师傅曾说他这个大器晚成的大弟子将来成就比他只高不低,齐云山在他的手中少说也有个百年的兴盛,只不过宋开河向来与世无争,且不说江湖世人没怎么有人见过宋开河展露神通,便是李玉宸这个做师弟的也极少见到他谈及武功修为。 至于亦儒亦道的二师兄俞字贞,李玉宸同样知之甚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位授业师兄现今到底是什么修为,只知道在他十五岁那年,有着小圣贤庄美誉的白鹿洞书院来了两个享誉天下的儒师,一个为文儒,一个武儒,大有儒家文武双剑齐出的意味,二师兄便与两位颇具名望的儒家大师在香炉峰顶座谈了两个昼夜,当然至于都辩说了什么,李玉宸无从得知,只知道第三日两位儒师便悄然下山去了,不久之后江湖上便传出齐云山的俞字贞有望成为儒家后圣这样的言语。 三师兄张竹兼,说实话,以往在李玉宸的眼中,这位一年时间几乎有八成都忙碌于教中大小事务和炼丹的师兄似乎该与所谓的绝世高手不甚契合才是,然而不论是三师兄传授给他的融合了术意两支精华的“三千尘丝”还是从娄嗔口中讲出得知,原来最是默默无闻的三师兄竟然是众多师兄弟中修行资质最好的一人。娄嗔隐约还透露,他这位三师兄之所以会显得如此低迷落魄与他上山之前曾受过情伤有关,他赠予李玉宸的那柄名为“断丝”竹剑便隐藏有此意,只不过从他所创的“三千尘丝”来看,似乎这柄断丝并没能将三千情丝斩断干净。 四师兄莫小岩,众师兄弟中性子最冷淡的一人,但李玉宸却知晓四师兄并非如外面看上去的那般冷漠,反倒在“情谊”二字上要属他最是看重,不然那日莫小师兄也不会决然负剑下山而去。对于这位性情古怪的莫小师兄的修为,李玉宸在山上之时看不透,只知道他很是痴迷于剑,被山下的人称为是剑痴,想来是不差的。 齐云四杰,虽然不及蜀山的“六秀”来得名声响亮,但齐云山既然能成为道教三山之一,也有它自己的底蕴。说到光大门楣一事,李玉宸惭愧不已,几乎世人只知晓老真人张筠一座下有齐云四杰,而无人问津于那个吊车尾小弟子。 可以说直到下山后李玉宸才算是真正的走进这座鱼龙混杂的大江湖,通过两次几乎以生命为代价的与二品小宗师高手交手,才初窥得二品小宗师这座山是何等巍峨高大,至少对现在只是四品境界的他来说是如此。 “诶,看来还是差得很远呐。”李玉宸轻声呢喃道。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喂,那只笨小虎呢?” 李玉宸睁开双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纪与武玄蚩相仿的,丫鬟模样的少女,此刻眼神冷淡的俯瞰着躺在地上的李玉宸。 呵,是这丫头,武轻谣那个凶丫头的凶丫鬟。 李玉宸翘起二郎腿,随手拔了一草根放在嘴里,笑道:“你要是管我叫声好听的,我便告诉你你的那只笨小虎在哪。” 李玉宸就觉得这座王府里的女子就没个正常些的,后山隐居了一个近二十年连荆南王都敢打的女人暂且不说,就连凶丫头武轻谣的贴身丫鬟,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名叫念青的小妮子脾气也是大到没边,压根就没有半点一般丫鬟奴婢该有的模样,最让李玉宸气不过的是这丫头偏偏唯独对自己这般,对待他人那又是另一番善解人意的乖巧。 前者冷哼一声,“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听你说似的。” 李玉宸哭笑不得,这妮子约莫着是找那只笨小虎有急事,且肯定是找了遍却没能找着,不然也不会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的找上他,只是这凶妮子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人却仍旧怵在那里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李玉宸有心想要稍微为难一下这个跟她主人一般蛮不讲理的小妮子,笑道:“怎么?莫不是你又去道观里给某人求了什么好东西不成?” 约莫在半旬前,心窍未能全开的武玄蚩突然找到他,说念青这丫头给了他一个香囊,要他佩戴在身上,可是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古怪的东西,不小心把香囊给弄破了,要李玉宸帮忙弄好来,结果李玉宸在拆破的香囊里头现了一个显然是从道观求来的黄符,只是后来不知怎滴,自己看到黄符一事被她给知道了去,约莫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心思被别人给知晓了去怪不好意思的,之后便一直就是脸不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没给李玉宸好脸色过。 听到李玉宸这句话,她登时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抬起一脚狠狠就往前者的小腿上踩去。 李玉宸早早料到,没等她脚落下就将腿挪开了,身材娇小脾气却大得很的她一脚没能所有建功,登时又抬起一脚大有非踩死你丫的不可的意思。 只是李玉宸抬起一脚悬停在了前者肚子前一寸的地方,后者腿长莫及。 眼看眼前这个模样秀气的小妮子就要委屈的哭出来,李玉宸赶忙指了指湖水,说道:“你不是要找小虎吗,喏,在湖底,你朝湖里扔一颗石子他就会上来的。” 谁知这凶妮子根本不相信李玉宸的话,冷声道:“骗人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笨小虎从小便怕水,他会在湖底?” 确实,这只白空山黑虎虽然是一品维摩境界的大高手,但却从小有个致命的弱点,怕水,在李玉宸来之前莫说像现如今这般潜入湖底玩耍了,便是像疯和尚到访王府那日那般乘舟在湖面上也不敢,而之所以有如此的大的转变和突破,全系李玉宸在后山水潭练功之时时常会带上前者,并一点一点的教他练习水性,后者本来就是内力深厚,在水中憋气胎息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爱信不信。”李玉宸随口问道:“诶,你家大小姐呢?怎么这两日都没见她的人影。” 从小便被抚养在王府做了武轻谣的贴身丫鬟的念青冷哼一声,对某人的话置若罔闻。 小妮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扔了个石子到湖里,只是等了好一会没有反应。 李玉宸笑道:“骗你也信?” “你个臭道士。”念青以为自己上当受骗了,气汹汹的又要踩死某人。 好在这时湖里忽然传来一声破水而出的声响。 下一刻一道黑色身影如黑芒一般直直坠落在了念青的身后。 不是那武玄蚩是谁? “喏。”李玉宸朝一直拿脚踩他却踩不中的小念青使了个向后看的眼神。 小念青回头一看,只见一身湿漉漉的武玄蚩用衣服包裹了有六七尾用来观赏的红鲤,傻笑着看向地上躺着的家伙,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她见了不由得登时就来气,骂道:“不怕水了是吗,很厉害了啊,谁叫你把湖里的鱼给抓起来的,啊?你看你一身衣服弄的,回去自己洗去,哼。” 本就心窍不全的武玄蚩当即愣在了原地,浑然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何事。 小念青气急败坏之下转身就走,把原本的正事都给忘了,走了十多步这才回想起来,当即又转回身子,对着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的武玄蚩说道:“王爷叫你去一趟鱼风帮把那个独臂老头叫来王府。” 说完狠狠的瞪了躺在地上的家伙一眼。 李玉宸皱了皱眉,神情骤变,荆南王这个时候突然招简白田来,难道说准备要动身去太湖营救那个剑圣南宫缺了吗? (打滚求收藏,推荐票) 第二十四章 六骑奔太湖 翌日破晓时分,六骑从荆南王府出。 若是有人认出六人的身份,定然会惊骇不已,除却那整个身子被裹在红色斗篷里的妖艳女子因为出自偏远的南诏而鲜为人知外,其余五人随便单拧个出来都足以在江湖上搅起惊波骇澜,三个一品一流高手,三个二品小宗师,如此阵势便是硬闯长陵皇宫怕也不是没有可能。 六骑出了江陵城后便一路向东南太湖所在的方向驰骋而去。 大约在六骑出城后的一个时辰,又有一人一骑悄然出城,方向却是朝北而去。 荆南王府,望日湖旁的摘月塔 眼下已近立夏时节,但晨风清冷,塔楼的顶层上摆放一桌棋盘,人屠武護与席幕僚奚成演相对而坐。 两人就这般无言的手谈了大半个时辰,向来算无遗策的奚成演下得满头大汗,反倒从粗粝沙场爬出来的武護一脸的悠哉,隐然一副居于上风胜券在握的姿态。 但若是此刻有人在一旁的话,定然会笑喷了不可。 堂堂一藩之王下起棋来毫无章法不说,还走两步棋便悔一次棋,弄得棋艺堪比皇宫棋待诏的奚成演冷汗连连都不知道该怎么下了。 不用猜,这局“势均力敌”的对弈,注定是再下他个一个时辰也多半很难有个胜负结果。 已经初显老态的荆南王轻松落下一子,歪斜身子坐着,伸手从一旁拿过茶杯,正想喝上一口却现茶杯早就空空如也了。他眼角余光偷偷瞄向奚成演的那杯,故意咳嗽了一声,乘着对方正为难于“焦灼战局”突然探过身子,把本该奚成演的那杯茶偷抢了过来。 似乎早就习惯了对方这等无赖行径的奚成演微微抬头,眼神有抹鄙视。 在大殷王朝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武護嘿嘿一笑,也没有不好意思,就把抢来的那半杯子茶水一饮而尽了,动作粗鄙,没有半点上位者该有的矜持。 奚成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不会胜出对方的地落下一子,轻声说道:“虽说我们查探出了南宫缺被殷家秘密囚禁在太湖底,也知晓了秘牢的入口会在月初潮落之时显露出来,但那秘牢毕竟是出自春秋墨家之手,定然是机关重重凶险万分,又有厉境府司重兵看守,想要成功破解潜入并将人给救出来,这其中的风险怕是不低啊。” 武護悠闲的胡乱落下一子,笑着说道:“若是万事都在推演意料之中岂不无趣?墨家机关术什么的,本王粗人一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再难再凶险能比当年孤注一掷以区区十万兵马对抗北厥三十万大军来得难和凶险?” 奚成演默不作声。 武護打了个哈哈,又笑着说道:“当然当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能有你们这些谋士推演谋划妥当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有时候即便是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可以说我武護今日还能活着坐在这里,这条命有一半是靠自己同贼老天赌回来争回来的。” 奚成演似笑非笑的看着前者。 武護登时老脸隐约微红,轻笑道:“当然啦,这次行动有大谋士如此精心的谋划安排,肯定差不离的,再说了,那凶娘们不也在其中嘛。” 奚成演罕见的八卦问道:“诶,说道说道,你是怎么说服后山那位让她也相助前往太湖的?” 武護故意坐直身子板着脸道:“我好歹也是手握四十万铁骑的藩王,她白吃白喝的住在我王府近二十年,我叫她半点事情她敢说个不字?” “你确定是这么说的?”奚成演忧心忡忡的说道:“诶,你说要是喽女侠回来听见这话某人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前一刻还满脸威严的武護登时金身就被戳破。 随后奚成演便瞧见武護露出了他这些年都不曾见过的伤感。 只听武護轻声说道:“我答应了那女人,等谣儿从栖凤谷回来了便由她带去东海天水阁。” 奚成演微微一愣,“她提出的要求?” “不是。”武護摇了摇头,说道:“是我自己的决定,数年之后必是乱世,跟在我身边太过危险,再者她也该去一趟她娘亲从小待的地方了。” 奚成演默然的点了点头。 武護忽然笑道:“那丫头悄悄乔装打扮从王府后门溜走,以为她老爹我不知道,诶,女大不中留哦。” 奚成演打趣道:“要我说这事不赖她。” “还不赖她,怪我咯?” “可不?”奚成演笑道:“谁叫她有你这么个爹在先呢,据我所知当年王妃可是冒着被她师门天水阁废除修为甚至逐出师门的风险跟了你的,后来连谣儿那小丫头生下来都周岁了才被后山的那位知晓的。” 提到这事,武護没有什么矫情不好意思的,反倒引以为荣,在他看来便是灭了北齐赶走了北厥也不及娶了个剑仙媳妇来得牛逼。 武護没来由轻叹了一声,忧心匆匆的轻声道:“这妮子打小就没离开王府半步自己出去闯荡过,这会怕是有的是苦头她吃和委屈她受了。” 奚成演笑道:“怕是要有人吃的苦头更多喽。” 武護不由得摇头苦笑,“也不晓得玉宸那孩子受不受得了那丫头的刁蛮性子。” 奚成演言归正传,说道:“此去栖凤谷路途遥远,厉境府司的少司命又在暗中,虽说我们也派了十二地支中的四人在暗中跟随保护,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才是,但这也只是在皇城那边还不知道玉宸的真正身份的情况下,一旦暴露,他们势必会不顾一切除去玉宸,便是谣儿也有危险,所以太湖那边还是得动作快些,只要救出了南宫缺,便立刻让简白田兑现承诺,将玉宸安全护送至栖凤谷。” 武護点了点头,“兵分两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如若不这样的话,那个该是天象境的大司命怕是不好引开,只是这么一来的话,无疑是给他们去太湖增大了风险,若是让其察觉出了意图,提前告知太湖那边或者飞鸽传书到皇城的话,营救一事怕是要就此无望了,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够早些甩掉那只跗骨之蛆了。” 武護忽然阴阳怪气的朝着奚成演笑道:“问你个事呗大谋士,当年你真的没有**于那个南诏女子汝晏?我可是听说你两还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整整一宿呢......” 养气功夫极好,向来温文尔雅的奚成演破天荒的骂了个脏字,“滚”! (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求推荐票) 第二十五章 没听说过 将近日落时分,一身普通江湖游侠装束的李玉宸一人一骑来到了枣阳城外。 李玉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没有着急入城,而是在摆设于路边的一间茶棚里坐了下来,在开设这家茶棚的老翁不解的眼神中,要了两碗茶水。 喝了一口之后李玉宸放下茶碗,回头眯眼朝来时的路望去,没一会就隐约看到一人一骑出现在了路的尽头。 李玉宸摇头苦笑,转过身继续喝他的茶。 因为是将近日落时分,城门即将关闭,来往的众人都忙于进城或者出城,所以茶棚里除了李玉宸外更无他人,刘老汉捯饬好了东西后,看离城门关闭还有一会功夫,便不急于催客人,自己也捡了一张椅子坐下。 刘老汉是个热心肠,肚子里藏不住话,见这位英俊侠客在自己跟前对面也放了一碗茶却不喝,不禁好奇的笑着问道:“少侠可是在等人?” 李玉宸笑了笑,“可不,我那朋友所骑的马匹脚力不是很好,便慢了那么一会。” 刘老汉见眼前的青衫年轻侠客面容温善,便好心提醒道:“哎呀,少侠别怪我这个糟老头多嘴,只是眼下太阳就要落山了,这城门一会也就关闭了,要是少侠的那位朋友不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的话怕是要进不了城了。” 李玉宸温颜道:“不碍事,我那位朋友马上就到,她喝口茶之后我们就进城,耽误不了老人家你进城的。” 心思被说破,刘老汉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一支人数在十人左右的马队从城门口驰骋而出,气势张扬跋扈,进出城的百姓纷纷躲闪到两边,其中一个肩上挑着两篓筐卖剩瓜果的老农动作迟缓躲闪不及,领头的一骑差些撞上,恼怒的一声呵斥,扬起就是一鞭子。 老农身子骨单薄,哪里受得起那高大汉子的一鞭子,登时就惨叫一声摔飞了出去,两篓筐瓜果也是散落一地,被后面紧随而来的几骑铁蹄踏得稀碎,肉汁四溅,与泥土混在了一起。 众人纷纷冷笑,扬长而去,后背被鞭子撕开一条几乎深可见骨的血痕的老农趴在地上既不敢怒更不敢言,两行热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夺出,趟过常年风吹日晒尤显沧桑的脸庞,最后与肉汁、泥土掺杂在了一起,难以分辨。 瞧见这一幕的李玉宸脸色阴沉,想要伸手去抓横放于桌上的长剑。 刘老汉以前也没少见仅凭着一腔热血就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但这些人的下场都不是很好,老汉见李玉宸这个动作,当时便被吓得不轻,赶忙压低声音劝阻道:“少侠可莫要冲动啊,这些人咱可是惹不起的。” 李玉宸皱了皱眉,“他们是什么人?” “诶。”刘老汉叹息道:“还能有谁,还不是此去二十里外黄龙山上的黄龙寨山匪?” “山匪?”李玉宸皱眉道:“既然知道这伙人是山匪,难道这里的官府不管?” “官府?”刘老汉一副看你就是外来客的神情看着李玉宸,微微恼怒道:“都说那黄龙寨的大当家是县太爷的表亲,人家那是黑白两道通吃,放眼整个枣阳县谁敢得罪他,就更别说抓人了。” 刘老汉望向那个与他年纪相仿,仍旧倒在泥土中低声呜呼的老农不由得一阵兔死狐悲的感伤,“世道啊,世道啊...” 肥壮各异的十骑由远及近,从茶棚旁飞掠而过,为的高大汉子侧过头来冷冷的朝茶棚里瞥了一眼。 刘老汉当即噤若寒蚕,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玉宸也将目光冷淡的投了过去。 四目相撞,马背上的高大汉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喉咙间出一声响亮的咳痰声,张嘴就朝李玉宸吐来。 浓痰没能吐进茶棚,最后落在了离李玉宸不到两步距离的茶棚边。 气势汹汹的十骑不做任何停留,从茶棚肆虐的驰骋掠过。 刘老汉大透了一口气,还好这位一看就是初入江湖的年轻侠客没有胡来。 李玉宸眼神冰冷,端起桌前的半碗冷茶一饮而尽。 忽然,李玉宸似乎想起了什么,霍然起身,匆忙丢下两枚铜钱后便抓过长剑出了茶棚。 刘老汉登时觉得不妙,赶忙出声劝阻青衫少侠,然而他仍旧是骑上马向那十骑山匪的方向急追而去了。 刘老汉叹息连连,“完了完了...”,匆忙捯饬了一下便赶紧离开了。 ------ 果不其然,还在远处李玉宸就隐约看到装扮华贵的她被方才那伙山匪给围住了。 “哟,二当家的,是只大肥羊啊,那身行头,华贵呀,还有那匹马,怕是连咱大当家的那匹都不如这匹来得好。” 一精瘦汉子缓缓策马来到为那高大汉子身后,一双眼睛贼兮兮的打量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白袍俊美公子。 被前者换做是二当家的高大汉子回头就是一巴掌,破口大骂道:“要你他娘的说,老子没长眼咋滴?” “喂,小白脸。”二当家拿手中鞭子指向那脸蛋白皙得跟女人差不多的年轻公子,冷声道:“知道黄龙寨不?” “没听说过。”殊料那人很是诚实的回答道。 二当家低声嘀咕了一句,“看来不是当地的,那就怪不得老子了。” 因为大当家与枣阳县县太爷是表亲的缘故,大当家嘱咐他们不得动当地的百姓,免得让自家表舅难做,于是便专注于来往经过枣阳的外地商贾。 二当家眼神阴鸷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一眼就可看出是初入江湖的雏儿的富家公子,狰狞笑道:“没听所过不打紧,你把身上的细软和那匹大枣红马给老子留下,就当做是认识老子的见面礼。” 偷偷从王府跑出来的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正朝着自己这边奔驰而来的那一人一骑,一双好看极了的眼眸笑得微微弯起,将二当家和其余人看得一阵恍惚,甚至其中一二人有那种畸形癖好的汉子已经在琢磨要不要把人也一并掳回寨子。 “要我将马留下也可以,但你得先让我手中的这把剑点头答应了才行。”武功不过才六品的她轻声冷笑道。 二当家一愣,这他娘的是啥情况,看这小白脸身形单薄,气息平平的,看着也不像是什么高手啊,可这家伙为何有恃无恐甚至隐约还有点兴奋雀跃的模样,难道是我看走眼了不成? 见到对方十个大汉被自己威势给震慑住了,一直梦想着仗剑闯江湖的她心里一阵激动,记得以前说书的便这么描述那些大侠士的。 二当家虽然贪财,但不是见钱就脑热的人,虽然他来回仔细打量也不觉得这家伙是高手,但谨慎起见他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的好。 “你。”二当家大手往后一伸,一把抓过先前说话的精瘦汉子,说道:“去让他见识见识咱黄龙寨的手段。” “啊,我?”精瘦汉子哭丧着脸,“二...二当家的,小的早上吃坏肚子了,我......” 他不过才六品的武功,眼前这个俊美公子即便被他们大伙围住也一脸的风轻云淡,没有半点惊慌的样子,要是说对方没有个一两把刷子,打死他都不相信,让他先上,这不是让他先送死是什么? 只不过二当家可不管他这些,一脚踹在前者的后背上,骂道:“吃坏你娘个**,咋之前没见你喊疼呢?少他娘搁这装死,麻利的给我上。” 眼看是推不掉了,精瘦汉子只得硬着头皮握紧刀向前走去。 精瘦汉子忽然回头,“二当家的,那可得说好了,回头我得骑一次这大枣马。” 二当家的一头黑线,“老子骑你个老母的,再他娘的磨蹭就一刀劈了你。” 精瘦汉子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不敢再多说半句,大喊一声中双手高居斩马刀,向白脸公子哥奔走砍去。 见对方果真砍来,女扮男装的她登时不由得脸色一白,但总算是学过一些傍身的把式,当即提剑格挡。 “哐”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中,只见两人身子各自向后仰去,后背快要贴到马背这才得以止住。 这一下她之前的故作高人模样登时露馅了。 连眼睛都闭上了而不敢看的精瘦汉子难以置信的睁开双眼,胳膊脑袋都还在,没死。 后知后觉被前者戏耍了二当家不由得恼羞成怒,“驴草的,敢他娘的戏耍老子。”二当家抽出大马刀,单手握住,两腿猛地一夹马腹,怒骂道:“妈的,看老子不一刀把你脑袋给削下来。” “啊...”挡下方才那一刀以致于手臂现在还在微微麻的她登时脸色惨白,大声尖叫,“臭道士救命啊!” 二当家微微一愣,手中的大刀不由得缓了一下,然而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破风的呼啸声。 二当家当即意识到不好,赶忙很没有形象的从马背上滚下。 而几乎就在下一刻,一剑从马背上飞掠而过。 紧接着他们便被忽然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骑给蛮横冲撞了开来。 那人冲进人群后从那白袍公子身旁掠过之时直接伸过手把后者抓到了自己的背后,两人共乘一骑。 二当家瞪大眼睛一看,“是茶棚里那小子。” 可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那人在惯性冲出三丈后将斜插在地上的长剑拔起,强行调转马头后一手握缰绳一手提剑又冲撞了过来。 除了二当家是四品高手外,其余九人良莠不齐,最强的也不过五品,哪里拦得下那连二当家都差些吃亏的家伙的去路,而二当家此刻跌身下马,对先前那一剑仍旧心有余悸。 就这么地,两人一骑冲撞开包围后径直扬尘而去了。 留下一群黄龙寨的山匪看着那留下的大枣红马和马背上挂着的鼓鼓的包袱面面相觑,这尼玛是什么情况? (第二更,求推荐票) 第二十六章 怪我咯 听闻多了御剑千里的剑仙和乘龙踏虹飞升的真人,许多人从小便拥有一个江湖侠梦,幻想着哪天自己也能挎着把宝剑潇潇洒洒的闯一次江湖,结交天下英雄豪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但事实上真正有幸能走进这座江湖的人并不多,江湖固然多彩但自古江湖险恶,能闯进江湖这口大染缸而无恙的活下来的人又更少,这便使得那些渴望江湖的人只敢在止步于岸边张望,但也不否认仍旧有许许多多的人毅然仗剑走天涯,只是真正做到快意恩仇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的江湖雏儿都是如同在泥潭里爬滚,姿势不雅。 此刻李玉宸身后就坐着一位险些没能从泥潭里活着爬出来的江湖雏儿。 从突破重围进了城门到现在李玉宸始终缄默,神色冷淡。 坐在后头的武轻谣耷拉着脑袋,在后面嘀嘀咕咕,一脸的委屈。 进了城之后,李玉宸先是在一家绸缎铺子随便买了几身普通的换洗衣裳,武轻谣本来也想挑选几件的,但那家伙不理不睬不给她付钱,而她之前从王府偷偷带出的巨款又都落在了包袱里头,包袱就在马上,此刻怕是早让那群山匪给抢去瓜分掉了。 那家伙给自个儿买完衣裳后,她说肚子饿了,要先去酒楼里吃点东西,然后那家伙仍旧是不允许,东找西找的最后选了一家很是偏僻简陋的客栈,说要在此暂住一晚。 武轻谣见李玉宸要她住在这么一家破烂陈旧的客栈,当时就老大不愿意。 “喂,能不能换家好点的客栈呀,这地方又脏又乱的,能住人吗?”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掌柜的和另外两个正在办理住店手续的客人听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原本是有气的,但抬头一看是个衣着华贵仪态高傲的世家公子,到了嘴边的话硬是给吞了回去。 李玉宸朝掌柜的抱歉一笑,然后回转头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可没叫你也跟我住这,我可不比大...公子你这般出手阔绰,跟人交个朋友就送出了全部银子。” 武轻谣嘟囔道:“分明就是因为你才弄丢的......” “因为我?”李玉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谁那么招摇过市的,人家不劫你劫谁?要不是我,此刻某人怕是脑袋都没了,或者被人家抓上山做人肉包子了。” 她一脸的委屈,嘀咕道:“要不是因为你,人家也不会一个人跑出来。” “怪我咯?”李玉宸板着脸冷淡道,“此处回去也就一天的路程,明天你回去吧。” “我不。”武轻谣决然道:“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跑出来,打死我也不回去。” “再说了,这个时候回去我爹会打断我的腿的!”她补充道。 李玉宸冷哼一声。 头上戴了顶棕色皮帽的老掌柜眼神古怪的打量着眼前似乎有点那个关系的两人,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两个大老爷们...... 虽然有些震惊,但老掌柜自诩活的岁数大了啥事情都遇见过,也不至于太惊世骇俗。 老掌柜笑着问道:“两位......公子到底住不住店?” “住。” “不住。” 一袭青衫的年轻公子回头瞪了长相尤为英俊的白袍公子一眼,后者赶忙低下头,又开始嘀嘀咕咕了起来。 老掌柜微微一愣,又再次笑着向显然由他拿主意的青衫公子问道:“那到底公子的意思是...?” 背后背着一捆白布,里面包裹这一柄竹剑的李玉宸温颜笑道:“......不住。” “啊?!” 老掌柜和武轻谣均一脸讶异的看着前者。 然后在嘴角长了一个大黑痣的老掌柜的错愕目光中,两个行为举止古怪的家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客栈,好不容易等到一门生意却转眼又溜走的老掌柜很是心情不爽的碎骂了一句。 最后,两人在一家稍微好些的“湖江客栈”住了下来。 将行李放到房间后,两人下到楼下吃饭。 饭菜由李玉宸来点,这让打算吃些好吃的的武轻谣抗议了好一小会,还扬言说他点的破菜她不才不稀罕吃。 但小二刚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某人就狼吞虎咽了起来,那吃相没有半点往日公主殿下的矜持端庄。 李玉宸看着那在后头偷偷追了他一整天肯定早已饿坏的凶丫头不由得想笑出声。 她在跟踪他,他在刚出江陵府没多久就察觉了,只是一路没有点破而已。 他也确实想过要将那身体娇弱性子却蛮狠的很的大小姐赶回王府去,但李玉宸转念一想,既然他能现得了,那么她的老爹荆南王也一定早就察觉到了,但后者却没有要派人将其抓回去的意思,想来是默许了,这么做大概也是有意要磨练一番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妮子。 方才在城门外,凶丫头被围,但李玉宸知道其没有性命之忧,甚至她留下的那匹从王府偷骑出来的千里马也不会有事,虽说以他现如今的修为感应不出有人一路在暗处跟着自己和那凶丫头,但李玉宸不信武護当真没有留下半点后手,毕竟那可是他唯一的一位爱女。 当然,要是李玉宸不出手的话那凶丫头肯定是要先吃一番苦头的,至于为何故意弃马,着实是因为那枣红千里马过于扎眼,即便那时没有遇到那种情况,后面的路上也一定会上演,至于那定然装满了黄白之物细软的包袱,李玉宸也是特意不拿,否则那丫头财大气粗的路上哪里会听他安排。 若是可以,李玉宸绝对会狠狠的教训一下那个灭绝人性鞭打老农的二当家,但双方都是四品境界,虽说他修的是玉皇楼,论内力绝对要比后者雄浑深厚,再加上二师兄的独门身法“水绕青山”,即便是加上其余九人李玉宸也有一拼的实力和可能,怎奈还带了个拖油瓶,注定会放不开手脚,反而有被对方所败的危险,李玉宸这才不得已落荒而逃,但“黄龙寨”这三个字他却牢牢记在了心里,虽说世态炎凉,不平之事太多,但既然是撞上了,等日后有能力了,李玉宸定然会管上一管,且不说它不过是欺凌百姓的一条恶虫,便是真的黄龙,李玉宸到时候也非要一剑斩杀了不可。 “诶诶诶,敢不敢给我留点,这盘菜我还没吃两口呢。” “谁叫你这么小气,才点了两盘菜,就要全部吃光,饿死你这个小气鬼才好呢。”她没好气说道的同时,眼疾手快的将他本来要夹的菜抢走。 李玉宸不由得摇头苦笑。 他身上自然不缺银子,临走的时候武護给的很足,之所以不依她住奢华客栈是出门在外不宜过分张扬,行走江湖黄白之物切不可轻易显露,这是无数江湖前辈用惨痛的教训乃至丢了性命得出的经验之谈,而且他也知道这位大小姐是何等的大手大脚,便是给她一座金山她也能几日之内就给你搬空喽。 李玉宸多年前曾随师傅两袖清风的游历天下,多少有些不可与人说的经验之谈,再者出门在外,让那凶丫头吃吃苦头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李玉宸要的就是磨掉她那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脾气,若是今日过于妥协,怕是日后有的是苦头让他去吃。 李玉宸草草用过晚饭,留下一锭碎银子用来结账,起身离开上楼之前丢下一句:“在你房里放了两身换洗衣裳。” 还没有吃饱仍旧在埋战斗的武轻谣抬头看了一眼那缓缓上楼的颀长身影,眼眸中浮现浅笑,这家伙还算有点人性。 但很快武轻谣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她忽然想起来之前那家伙买的是两身男子穿的穷酸衣裳。 (第一更,求推荐票呀) 第二十七章 流水朝宗 上了房间之后,李玉宸从店小二那里要来一大脸盆水,却不是用来擦洗脸。 李玉宸解下背上的竹剑断丝,站定在脸盆前,深吸一口气。 体内气机流转,凝运至手中三尺竹剑。 李玉宸眉头紧锁,神色肃穆,手腕猛然一震。 只见脸盆里原本平静如镜面的水如同受到外力驱使一般,先是泛起阵阵涟漪,涟漪愈演愈烈,然后开始缓缓旋动,形成一个小漩涡。 李玉宸脸色苍白,额前大汉淋漓,很快便支撑不住。 李玉宸撤回竹剑后,脸盆中的水流随即便停止了来,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 李玉宸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不由得苦笑道:“看来要真正做到‘流水朝宗’还有不短的路程要走。” 倘若方才一幕,武轻谣瞧见的话,定然不会觉得陌生,正是平日里她姑姑娄嗔叫她练的枯燥武功,说是天水阁的什么“天一生水”,还说这“天一生水”乃当世至高绝学,分有好些个阶段,而李玉宸口中所讲的“流水朝宗”是众多阶段中最初级的一个,往上更有“水中捉月”、“盘水加剑”、“画水镂冰”、“蛟龙擘水”等等。 不错,李玉宸此刻所练的正是东海圣地天水阁的绝学,天一生水,当然既然是人家的独门绝学自然不能传给他这个外人,至于那凶丫头,虽说现如今也并非是天水阁的弟子,但人家娘亲可是昔日天水阁的圣女,作为她的女儿,武轻谣自然算是天水阁的人了,而且按礼数辈分的话她还得管现如今的天水阁阁主娄雎夜叫声外婆,那妮子成为天水阁的人那是早晚的事,所以娄嗔将天一生水传给她并没有什么不可。 但李玉宸就大不相同了,他师承齐云山,是道家三山的弟子,单凭这一点娄嗔就不可能她天水阁的天一生水传授给他,至于说其他的剑道武学,传了便是传了,无伤大雅,而现如今李玉宸之所以能使出天一生水里的流水朝宗,说起来有七成那是偷师自学来的,至于剩余的三层,则是娄嗔有意无意指点于他,且这还是看在他是武轻谣未来夫婿的面子上,追究起来还真逃脱不了吃软饭的嫌疑。 从接触这天一生水,已经有个大半旬了,但李玉宸却仍旧未能将第一重完全领会贯通。至于如何才称得上是练会了,需要做到即便在广袤的湖面上也可随意圈定一个区域,将体内气机凝为剑意,从而控制该区域的流水,做到动静随心而,方能算是真正的“流水朝宗”。 显然,现阶段的李玉宸还在门外打转,而令李玉宸震惊的是,之前听娄嗔讲起,说那凶丫头已然将天一生水练到了第二重的“水中捉月”,可隔空将水单独“捉”一块出来,而且听娄嗔的意思,那凶丫头甚至已经隐约触摸到了第三重“盘水加剑”的门槛,这让李玉宸很是受打击。 要知道论内功修为的话,李玉宸四品境界绝对碾压那只有六品境界的武轻谣。 先前早听说过什么天生剑胚,对剑道有着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天赋,据说那武评第一人,蜀山的剑仙李西月便是天生剑胚,这才有了今日之成就。 不承想听那娄嗔所言,那神经大条的凶丫头居然也是所谓的天生剑胚,虽然平日里懒散得要死,但即便如此她在剑道上的成就也要比他强上太多。 当然,娄嗔也说了,剑道一途并非说领悟的境界越高便是越厉害了,也不见得,这里头有个重要因素,内功修为,绝妙的招式唯有配上相应的内功才能挥出其最强的威势。 譬如说,同样一招“流水朝宗”,若是再过些时日李玉宸将其掌握了,其威势未必就不如已然练到第二重的武轻谣,甚至因为他的内功修为要高出她二层反而要更厉害些。 这一点,李玉宸丝毫不怀疑,有一日,他曾亲眼见到剑道大宗师娄嗔使出这“流水朝宗”,同样的招式,然而在她的剑下却可让整个水潭‘深陷其中’,其漩涡声势之大堪比澜沧江。 一次,无意间从娄嗔口中得知,当年其师妹娄静,也就是武轻谣的娘亲,曾在北厥千军万马之中使出这一招,将恰逢的倾盆大雨作为流水,一剑破杀了二千余甲,这一地仙一剑被世人称为“流水朝宗流血成河”。 李玉宸收了收飘忽心神,眼神恢复坚毅,饭要一口一口吃,这种事情急是没有用的。 胡乱洗了把脸后,李玉宸在床榻上躺了下来,眼睛对着手中拿着的残缺玉佩愣愣出神。 “娘,您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李玉宸轻声呢喃道,“武叔说我长得不像爹而是像极了您,那娘您岂不是美若天仙?” “对了娘,您当年怎么就想着要指腹为婚呢,您是不知道那凶丫头是有多凶和多刁蛮,本来呐,孩儿是想用出家道士这一身份打马虎,躲闪掉这婚事的,怎奈师傅他人家说要我还俗成家,还要亲自给我主持见证,诶,娘您说孩儿到时候该怎么办呀?” 某人自恋完后转而神色变得忧心匆匆,又对着玉佩说道:“武叔说我爹曾是他的结拜兄弟,在他的手下营中当一名普通百夫长,可我心里始终觉得武叔定然对我有所隐瞒,否则倘若爹娘都是普通人家的话,当我问起栖凤谷的事情时,为何不愿将事情真相告诉我,却说兹事体大,不单可能会给齐云山带来横祸,甚至连荆南王府都会受到牵连。” 李玉宸眼神微冷,“虽然孩儿现在不知道当年到底是谁害死了爹娘,但孩儿对天誓,不管那人是谁,孩儿也定要一剑斩杀,替爹娘报仇。” 真实身份该是世子殿下的李玉宸,亲吻了一下手中那块娘亲唯一留下的玉佩,轻轻贴放在胸口,神情忧伤,双眸不自主地红润了起来。 “娘,孩儿像您...” 他轻轻闭上双眼,两行泪水从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下,最后没入到了两鬓消失不见。 这一夜,世子殿下睡梦中时而落泪哭泣,时而展颜欢笑。 (第二更,求推荐票) 第二十八章 鹊尾亭中说怪事 李玉宸与武轻谣离开枣阳县继续北上的第三日,于鹊尾坡突遇天降大雨,两人被困于鹊尾亭。 除了他们之外,更有四人也被困避雨于此,其中两人也同李玉宸一般,作江湖侠士打扮,腰间别有长剑,剩余两人中一个衣着华贵,大腹便便,一瞧便知其是来往商贾,最后一人不甚起眼,是个年近五旬的枯瘦老头,老头面容沧桑,独自一人坐在亭子的角落,一言不。 六人同处一个亭下,还好这亭子空间宽裕,倒也不显拥挤。 在那肥胖商人到来之前,其余五人坐在凉亭里却无人攀谈,各自沉默,亭子内气氛不免有些压抑沉闷。 后来商人进了亭子,常年做生意早已练得一张好嘴皮子的他很是自来熟的同旁人聊了起来,原本其中一个高大些的江湖侠士还有些矜持,独自一人正襟危坐在那,俨然一副高手姿态,但憋了没多久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进来,与众人说起自己的英雄事迹来声音洪亮,唾沫星子乱飞,而另外一个江湖侠士也不甘寂寞,也兴致勃勃的同众人分享他的当年之勇,两位大侠很是志同道合,越说越投缘,互相吹捧称赞,各自红光满面,就差些当场跪地叩头来个义结金兰了。既然要融入这座鱼龙混杂的大江湖,李玉宸与武轻谣也不自视清高,不时也会插上那么两句,一时间亭子气氛登时轻快热闹了起来。 早已自报家门,得知其名为杜庇鹰的高大汉子猛地一拍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才开口说道:“不知诸位最近有没有听到过一件怪人怪事......” 另一个身材瘦小些的汉子孙家田不等前者把话说完,忍不住道:“杜兄你所指的可是郏下山前些日生的怪事?” “你且听为兄把话讲完。”无故被孙家田打断话语,杜庇鹰心里略有不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三日前在郏下山生的那件怪事,据当地山下的一村民说,那日他上山砍柴,忽然从草丛里窜出一只吊眼青额大白虫,那个头足足有常人三个大小,单单一个爪子都如婴儿拳头大小......” “吹牛,不就是一只老虎吗,哪有那般大,便是怪异小说里头的几百岁的老虎精也没那么夸张,要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的话,那个村民岂有能活着回去还给你们讲故事的道理?“ 与之前被孙家田打断不同,这一次杜庇鹰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在有些黝黑的脸庞上堆出一抹笑容,他看向那个打断他说话的白衫英俊公子,笑道:“伍公子有所不知,这并不是杜某在这胡吹瞎掰,而是确有此事,不单那村民见了这般说,后来又有一过往于郏下山的老者也亲眼见到了,那个在邻镇颇有名望的老者之后也是这般说辞,公子要是不信,可问下孙兄。” 无需身穿白衣女扮男装的武轻谣开口询问,那精瘦汉子孙家田便很乐意的自己说了出来,“杜兄确实没有说大话,这一点孙某可以作证,这些我也曾亲耳听见。” 三日前在离开枣阳县时死活要买两身好看些白衣的武轻谣眼睛看向一旁的李玉宸。 李玉宸同高大汉子笑着说道:“杜兄,那然后呢?” 杜庇鹰看了一眼那虽然穿着普通但似乎气质不凡的温颜公子,讶然道:“李公子猜到了这后头还有文章?之前我也曾跟不少人讲述此事,但当我讲到此处时他们多以为没有下文了,却不知后头才是真正的怪事。” 倘若不是背后背负了一把不伦不类的竹剑,定然会被旁人误以为是负笈游学的学子的李玉宸一笑置之,对方这话显然是有意奉承夸赞他,只不过这表达得太没有水准了。 然而仍旧有人没听出其中意味,武轻谣用只有身旁的李玉宸才听得见的细微声音嘀咕道:“这要是都猜不出来便是猪了,那村民能虎口脱险显然才是重点嘛。” 李玉宸听到前者嘀咕,不由得苦笑。 只听那高大汉子杜庇鹰继而说道:“当时那村民,差些被吓得肝胆破裂,以为自个儿死定了,不承想在这千钧一的关头,横空出现一个身穿彩衣脚踏莲花的仙子,那吊眼青额大白虫见到仙子后当即就楞在了原地,后来那仙子上前在大白虫的耳边不知道念了什么仙咒,那大白虫便乖巧的跟在彩衣仙子后头离开了。” “你们说,这算不算是怪事?”杜庇鹰将眼睛转向一旁的肥胖商人和那角落的枯瘦老头问道。 名叫张德福的商人不住点头,看他那神情显然是信了,至于那枯瘦老头仍旧是一脸的麻木,若不是先前同他打招呼他还会意思性的回个僵尸笑,杜庇鹰都要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耳朵聋了。 武轻谣脸上则是一副要是这都信你那我就是猪了的神情。 听到此处,李玉宸却是一言不,因为就方才那杜庇鹰所说的话,他忽然想起之前二师兄俞字贞曾同他闲聊,说到过南疆十万大山里有一种摄魂术,修炼至大乘不但能轻易摄取人的魂魄,就连凶恶如狮子老虎的凶兽也能控制,其霸道远非南诏国巫族的驭兽术可相提并论,然而那种摄魂术艰深难练,极少有人能修炼到那种境界,可若真如杜庇鹰或者那村民所言,那吊眼大白虫忽然无故愣,很有可能就是中了南疆禁术摄魂术,至于村民口中的那个所谓的彩衣仙子,很有可能便是从南疆走出来的,而且定然是高手中的高高手,只是南疆偏居十万恶山深处,几乎与中原没有来往。 想到“来往”二字,李玉宸倒是想起了前一阵子在整座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说武评魁李西月上仙与血金刚,也就是前段时间与李玉宸相见与荆南王府后山,且还被他叫做是“赤脚大秃驴”的姚广笑,两位中原绝顶高手联袂入南疆,说是除妖去,只不过直到血金刚回到了中原除妖一事似乎也就此没有了下文。 李玉宸不禁狐疑,这前后的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干系吗? (第一更,打滚求推荐票) 第二十九章 大峡客栈 众人正说话间,忽然一个身穿彩衣的小女孩出现在了泥泞官道上,登时将众人都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此刻亭子外雷雨大作,那服饰古怪的小女孩一手撑着一片芭蕉用来遮雨,一手怀抱一只有她小半个身躯大的白猫,在雨中缓缓朝着凉亭走来。 女扮男装的武轻谣见不得长相如此可爱的小女孩在雨中受罪,没她走近凉亭,便小跑着出去“护驾迎接”了。 只不过似乎人家并不是很领情,进了凉亭之后小女孩并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埋于给怀中的大白猫梳理毛,这让好不容易才找到新听众的两位江湖侠士一阵失望,在问了小女孩好几次话都没有给予理睬后也就不再自找没趣了。 约莫是因为同为女子的缘故,小女孩对武轻谣的态度总算不至于太冷,对武轻谣所问的问题也会回答一二,但她更多的还是将注意力放在怀中的大白猫身上。 那只大白猫有些奇特,额头上居然有个山中之王老虎才有的“王”字纹理,有些不伦不类,想来是小女孩贪玩自个儿给画上去的,武轻谣觉得白猫肥嘟嘟的,很是可爱,也想着抱过来抚摸一下,但自报姓名说叫做琅玕的小女孩却突然变得小气起来,不让武轻谣碰怀中的大白猫,弄得武轻谣一阵尴尬。 尴尬的武轻谣有意岔开气氛,便随口问道:“琅玕,这大雨天的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你爹娘要是找不着你会着急的,告诉......大哥哥,你家住哪儿,等外面大雨停歇了让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年龄约莫在十一二岁的彩衣女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武轻谣不以为意,又轻声问道:“那你一个人的这是要去哪里啊?” 女孩终于开口,“匡庐山。” “匡庐山?”武轻谣一愣,“匡庐山远在官江州,离这里至少也有六七百里,你...你说你要到哪?!” 小女孩琅玕没有说话,但看她的神情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玉宸一直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听着,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衣着古怪行为也古怪小女孩。 方才众人交谈时,李玉宸得知自打那个彩衣仙子伏虎救人的事情传开后,很快就在邻近的几个郡县兴起了彩衣风潮,不单那些个闯江湖的女侠士纷纷效仿,就连只会针线绣活而不曾碰过刀剑的寻常女子也不甘寂寞,所以虽说眼前的这个身穿彩衣的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确实有些少见,但也不至于太大惊小怪。 只不过正如武轻谣之前所说,匡庐山离此处六七百里,路途遥远,她一个小孩子家的怎么就要到哪里去呢? 忽然,李玉宸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但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怎么可能,她不过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李玉宸笑着问道:“小妹妹,匡庐山上只有个白鹿洞书院,你该不会是去求学的吧?” 琅玕看了一眼李玉宸,摇了摇头,“见一个人。” 李玉宸与武轻谣相视一眼。 武轻谣道:“这样吧,大哥哥呢要去的地方正好有一段是与你同路,你就跟着我们好不好?” 小女孩轻柔抚摸着怀中的大白猫沉默不语。 武轻谣笑道:“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其实武轻谣的心思是在后面的路上尽可能问出小女孩的住处,然后把她送回去。 只不过武轻谣这丫头只想到要好心送人回去,却没想过怎么送回去,该由谁送回去,眼下她与李玉宸要北上去栖凤谷,显然是不能耽搁,好在的是,这些顾虑后面根本不存在。 大雨接连下了两个时辰后,终于停歇,只不过天时已接近黄昏,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县城尤在五十里之外,在日落关闭城门之前怕是赶不上趟了,眼下去哪儿落脚成了众人最大的问题。 最后商人张德福说他知道不远处有个小镇,那里有间客栈,他以前北上做生意的时候曾经过那里,众人一看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于是便由他来带路,一同前往那小镇。 那小镇早已偏离官道,众人走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才看到商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小镇。 小镇东西两侧是两座陡峭的山岭,南北贯通,但东西两侧的山岭呈现的是往北收拢的姿态,形成了一道狭窄的峡谷,最窄的地方只容得两人同时通过,至于运载货物的马车却是难以通过,所以虽说这是南北往来的近道,但少有人会经过此地,这才使得小镇一直以来都默默无闻。 一路上,七个人中,除了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和那从未踏足江湖的武轻谣之外,其余五人各怀心思,他们这些老江湖自然知道行走江湖的大忌有什么,其中就有不知其来历的生店不住这么一条,只不过眼下世道并不太平,倘若不住店而是露宿山野的话,难保不会遇到山匪马贼。 两个江湖蹩脚侠客杜庇鹰和孙家田商议决定两人住一个房间,轮流值班提防,以免在阴沟里翻了船,至于那个商人,也不知道他如何劝说那寡言老头的,两人居然也合作了起来,而如此一来便只剩李玉宸、武轻谣和那个彩衣小女孩三人了,而后面两人都是女儿身显然是住在一起,那么自然而然的,世子殿下李玉宸便独自落单了。 众人从葫芦口形状的南侧进入小镇,登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小镇内灯火通明,即便与镇口相隔二十余丈,也仍旧隐约可闻从镇中传出的热闹和喧嚣,没有半点众人一开始所料想的荒废凄凉。 彩衣小女孩怀抱着大白猫高坐在马背上,其余六人下马牵马而行,进了小镇。 镇子略小,但五脏俱全,大街上有不少如他们一般打扮的江湖游侠,李玉宸猜想这些人多半也跟他们一般是因为避雨而耽误了路程而不得不来到此地。 小镇唯一一家客栈就座位在街道尽头,不同于一般酒楼客栈只在街道的一侧,这家客栈就如同君王坐北朝南,两侧文武大臣众星拱月,众人不由得吃了一惊,好家伙,小庙里居然供奉着大佛,这家客栈竟是规模不小,呈现的是北方才较为多见的四合院布局,主楼三层,客满的话怕是能塞下近百号羁旅客人。 客栈有个很是有趣的名字——大峡,只不过是峡谷的峡而不是大侠的侠,众人才刚走近这大峡客栈,早就恭候在门外的大门口的小二模样的黝黑少年,脸上就堆满了笑容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住店是么?” 小二说话之前眼睛先是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穿着讲究华贵的商人身上,显然眼前这个才是有钱的主。 被人高看一眼,商人心里很是受用,“嗯”了一声,点头道:“可还有空房?” “空房倒是有。”小二皱眉道:“不过只剩最后四间房了,怕是几位客官挤挤了。” 高大汉子杜庇鹰不由得一愣,“这么大一间客栈,连七个空房都没有?” 小二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油水的杜庇鹰一眼,不耐烦的说道:“今个儿的房费可不便宜,当然啦,我们大峡客栈做生意向来是讲究个你情我愿,也没说非得让你住进来。” “诶,牛下的狗蛋。”杜庇鹰破骂道:“狗眼看人低是吧?” 脸庞黝黑的少年小二忽然冷笑一声,不见他如何动作,袖口掠出一道黑芒,朝着那丝毫没有察觉的杜庇鹰胸口激射而去。 一旁李玉宸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探出手,将少年出的毒镖截住。 黝黑小二微微一愣。 同行的沉默老头眼睛闪过一抹流光。 李玉宸轻笑道:“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大好,不大会说话,既然只剩四间房,那就四间吧。” 黝黑小二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轻而易举的便截下来他所暗器的英俊公子,仍旧是没好气的说道:“别说我没给你们提过醒,住在这儿只管待在房中,不论外头如何喧闹,或者生何事,都不要跑出来张望,更不要下楼凑热闹,否则让人砍去了脑袋那也是咎由自取,与本店毫无瓜葛。” 黝黑小二嘴角噙着冷笑的看着似乎被他所言震慑住的几人,慵懒的伸出手打了请进的手势,“那几位里边请吧。” 进了大门之后是个相当宽敞的院落,角落设有两个马厩,小二从众人手中接过缰绳,将马匹牵了过去。 走过庭院,再进一道门才是客栈的内门,可李玉宸等人脚刚踏入大门,便从四面八方射来称不上友善的目光。 才现这一楼厅堂坐满了**十个汉子,个个在桌前横放这兵器,有些正骂爹干娘的嚷嚷着行酒令,见门口突然来了七个陌生面孔,登时安静了下来。 从未见过这等世面的商人登时下得腿肚子抽筋,一双脚像是生了根似的,再也不能往里挪个半步。他知道这儿有个客栈那也是七八年的事儿,而且当时他也没有在此留宿,哪里会知道竟然是这幅贼窝模样。 至于二位自夸可在江湖上横着走的侠客,此刻也是被近百双吃人般的眼神看得心里直虚,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反倒是那个一路上不曾一言的灰衣老头神情自若,像是没看见一般,让一旁的李玉宸微微讶异。 至于那个把闯江湖当做是过家家来玩耍的邀月公主武轻谣,意料之中的一脸兴奋,她就从未一下子见过这么多江湖英雄好汉,若不是李玉宸看了她一眼,这妮子估计都要主动跟人打招呼了。 彩衣小女孩丝毫不惧生,注意力永远都在那只憨态可掬的大白猫身上。 偌大的厅堂安静的有些令人窒息,但很快就被忽然传来的女子破骂打破。 “都他娘的瞪眼看什么看,这一天下来都让你们吓跑几个了都,还他娘的让老娘做生意不?” “谁他娘的敢在看一眼,老娘就把她眼珠子挖出来炒了给他吃。” **十个彪形大汉先是噤若寒蚕,随即赶紧把眼睛从门口的李玉宸等人身上挪走,很快厅堂内又恢复了一片热闹的景象。 然后李玉宸等人便瞧见一个双手叉在水桶腰上向他们摇摆走来的中年女子。 胳膊快有武轻谣大腿粗壮的中年女子一脸笑意的来到众人面前,伸手招呼道:“各位客官快请进,是头一次来我这大峡客栈吧,刚才诸位别放在心上,这些野汉大多是附近山上的土匪,这一阵子官府咬得紧,他们住在我这儿也是草木皆兵,见谁都是这种像是见了官兵的吃人眼神。” 该是老板娘的中年女子看到众人纷纷一脸愕然神情,轻笑着说道:“不过各位客官尽管放心便是了,那帮兔崽子我便是给他们一个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你们无礼的,我的客栈做的正经生意,能吃能住能喝,若是几位公子大侠夜里觉得寒冷,也有暖被窝的,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李玉宸哑然失笑,感情是进了贼窝和窑子了。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今天有点小高烧,去诊所干了几瓶点滴,最后求个推荐票) 第三十章 绣衣郎 既来之则安之,况且这个时候撤脚未必明智,李玉宸见腰肢“纤细”的老板娘还与多个不是山匪而是江湖侠士的人插科打诨,隐然很是熟悉回头客的样子,这让李玉宸心里头踏实了不少,这家客栈虽然偏僻得离谱,但生意火爆,应该不至于做下蒙汗药,拿人肉做包子的黑心勾当。 年少时随师傅初次下山,游历天下三年,以风餐露宿居多,但像这样“荒山野岭”的客栈也曾住过,就不止一次遇到那种人肉黑店,不过他师傅张筠一是个老江湖,吃的从来都是自己带的东西,所以不至于被下了蒙汗药,倘若即便如此黑心店家仍旧不肯死心而是想在深夜里悄然下手的话,6地神仙境界修为的张老真人便会略显身手,一般而言对方都会知难而退,但也有掉进钱眼里而不知死活的主。 那是游历的第二年末,师徒二人来到靠近边陲的上谷郡,说来也巧,当时也正如今日一般突遇倾盆大雨,师徒二人慌不择路之下最终住进了黑店,记得当时李玉宸曾问师傅,说这个店怎么看着像黑心店咱到底住还是不住?一副普通老者装束的张老真人便笑着对自己这个住了好几回黑店有些被吓怕的小徒弟说了一句,“吾心安处即为吾家”,还说黑店也是店,能住人就好,李玉宸却反驳,说二师兄曾教授他儒家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师傅却耍赖回答说咱是道士,不是儒家那口诛笔伐的谦谦君子,最终李玉宸还是犟不过他的老真人师傅,只得硬着头皮住了进去。 到了深夜自然是意料之中的被偷袭,肥头大耳的黑心掌柜又是放迷香的又是暗器的,就寻思着把那对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少悄然做掉,赶在天明之前把做包子的肉馅给准备好喽,但都被老真人不动声色的一一化解,然而店家却不知道,几个人手拿着屠刀和麻袋就破门而入,结果各自被不再心慈手软的老真人不动声色的废了两条手臂,兵器登时噼里啪啦的摔落一地,被声响惊醒的李玉宸睁眼一看顿时吓得不轻。天明离开之时李玉宸恼怒不过,一把大火将这方圆百里的唯一一家黑心客栈给烧了,好让它从此害不了人,结果师徒二人也因此没了住处,只得寻了个村子,不承想那村子正好被北厥施了瘟疫,李玉宸也是在那时遇到了血金刚姚广笑,亲眼见后者屠了整个村子。 四间空房,最后一高一矮的两个江湖侠客两人共住一间,武轻谣与彩衣小女孩一间,商人财大气粗,自然是独享一间,至于李玉宸,则没得选择只得跟那灰衣老头同挤那剩余的最后一间空房。 楼下鱼龙混杂,一片混乱,众人也就没有再下楼,李玉宸也叫了四份吃食,两份点给就住在隔壁的凶丫头和小女孩,剩余的两份他自己一份,还有一份则是自作主张给灰衣老头要的。 令李玉宸颇为意外的是,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办事稳重的老板娘亲自将吃食端送了上来,还笑着问李玉宸是否需要姑娘陪酒喂饭,让李玉宸一阵惊慌尴尬。 期间李玉宸现水桶腰的老板娘多次有意无意的把眼睛瞥向那默然背对着她,盘坐在床榻上的灰衣老头,又寒暄客套了几句之后老板娘这才含笑离去。 李玉宸招呼了一声那灰衣老人,后者没有给予理睬,李玉宸也不以为意。 简单吃完之后,李玉宸端坐于椅子上,左右手五指张开,自额头上的神庭穴一路往下轻轻敲打,途径清明、人中、人迎、风池等穴位,最后归于神阙穴,如此来回反复九次,神阙内那池子淡金色池水如东海之水潮起潮落,那一株已然开始抽新枝的莲座叶龙胆随波摇曳生姿,同时体内腹中,天一生水剑意如水涨船高滚打着龙壁,前者冷冽如冰雪,后者碰撞如炉火中烧,让李玉宸此刻仿佛同时置身冰火世界,痛快不已。 灰衣老人侧过头来微微惊讶的看着那个隐然入定了的年轻后生,神情没来由变得恍惚,却不知其心里在想些什么。 约莫半柱香后,李玉宸从入定中醒来,睁开双眼先是看了一眼那犹自盘坐在床榻上的灰衣老人,微微斟酌了一下,李玉宸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通体青色的小瓶子,从里头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青色丹药。 “前辈,这是治内伤的丹药,要是不嫌弃的话可试着服用一粒,不敢说痊愈,但总归会好受一些。”李玉宸轻声说道。 方才他有幸入定,神识感应暴增,无意中惊鸿一瞥现灰衣老人体内气机虽然磅礴无匹,但有些混乱无章法,该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灰衣老人先是如若未闻,半晌之后,终究还是起身下了床榻。 老人径直走到李玉宸身前,在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默然伸过手从前者的手中接过青色丹药。 老人甚至看都没看丹药一眼,便放入了口中,也不用水冲服,只见其喉结蠕动就给吞了下去。 老人闭眼消融体内丹药,好一会之后这才重新睁开双眼,眼神无悲无喜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后生,声音沙哑的说道:“在外行走江湖,你就这般轻信于人?你所给的丹药虽说不是什么龙虎金丹,但也算得上是疗伤圣药,就没想过老夫见宝眼开,杀你夺走全部丹药?” 身上没有背负竹剑的年轻后生笑道:“不过几粒丹药而已,前辈若是想要,尽管全部拿去便是,至于说为何相信前辈,其实也谈不上相不相信,只是方才在客栈门口见前辈也有意出手相救那杜庇鹰,想来心肠坏不到哪去,再者,前辈不也如此贸然的就吞下了我的丹药吗,难道前辈就不怕我给你的那颗并不是什么治内伤的丹药而是毒药?” 灰衣老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之前在客栈门口,那黝黑小二一言不合就偷偷向杜庇鹰暗器毒镖,虽说与后者非亲非故,但好歹也在一个亭子里避了一下午雨,称得上是相识一场,本来他是准备不动声色的截下那毒镖的,不承想李玉宸早他半步出手,将暗器截了下来。也正是因为后者这个举动,让老人不单看到起武功不错,心肠也不坏。 “老夫阮崎山。”老人忽然自我介绍道。 李玉宸微微一笑,“晚辈李玉宸。” 两人算是重新结交认识。 老人见年轻后生听了他的名字之后脸上没有半点反应,不由得在心底自嘲一笑,看来现在的江湖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阮崎山”这个名字了。 李玉宸自然不知道老人此刻的心里所想,而是问老人为何受了这么重的内伤一事。 曾名动江湖的阮崎山就此事不愿透露太多,只说是前些日被追杀的仇敌所伤。 至于李玉宸师承何处,为何体内有一股显然不该现如今的他所有的雄浑内力,老人却是只字不问,而且他也没有太多的兴趣知晓。 “像,你们俩真像。”老人忽然没来由的感慨了一句,“我那徒儿当年若是没有死,现在怕是也该跟你一般大了。” 没来由的被人这么眼神古怪的盯着,李玉宸心里毛,便随口问道:“前辈也曾收过弟子?” 李玉宸话刚说出口便意识到不妥,怕是要勾起前者的伤心旧事。 老人轻轻叹息,眼神飘忽的说道:“是啊,他的性子与你很是相似,当初与我初遇时,我也正好受了内伤,他呢,当时不过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见我脸色惨白如纸,以为我是饿坏了肚子,便把他自己最爱吃的冰糖葫芦给我吃,我有意试探一下那小子,果然没一会他就有些心疼后悔了,但他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管我要回去,后来我咬下一个,剩余的拿还给了他,他小子一开始还假装说自己已经吃过很多再也吃不下了,我就故意板着脸说既然如此那我扔掉了,结果那小子当时就急坏了,赶忙从我手中接过剩余的冰糖葫芦,没一会的功夫,吱嘎吱嘎的就给全吃完了,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说到此处,老人脸上笑意浓浓,俨然一副和蔼师傅的模样,与之前的那个沉默僵尸脸简直判若两人。 但很快老人笑容消散,转而变得伤感落寞,“那是老夫这辈子吃过的唯一一颗冰糖葫芦,之后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十四年没有在吃过了,真是怀念呀。” 李玉宸轻笑道:“前辈要是想吃,明天我给买十串,管饱。” 早已英雄迟暮的老人笑着看了前者一眼,说道:“人活一世,十有**不如意,老夫不推荐以德报怨和杀生取义,儒家有所谓的圣人王道,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圣王之道,讲究克己复礼以德治天下,但天下人心险恶无常如洪水猛兽,又有几人能做到甘心为‘礼’字束缚,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我那弟子便是在这上面钻了牛角尖,不然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 听得莫名其妙的李玉宸瞥了一眼神情飘忽不知其所踪的老人,只听后者继而说道:“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不能过于以己度人,见了谁都一副见了仇敌的模样,此乃用人之大忌,手腕该有,但要不忘初心。” “坷儿,为师说的你可明白?” 老人忽然回过神来,现坐在他对面的是并非自己的弟子,而是今日才算是结识的年轻后生,登时不由得一脸落寞。 李玉宸心想老人口中所提到那“坷儿”应该就是老人的弟子了,李玉宸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客栈下面忽然传来一阵混乱声响。 不知何时,客栈门口如鬼魅般出现并站定了九道身影,借着客栈内投映出去的光亮,隐约可见这九个穿着装束一般无二的人的胸前衣裳上,都绣有一朵巴掌大小的彼岸花,其上如同浇有嫣红的血液,鲜艳欲滴。 楼上房中,似有所觉的灰衣老人敛回心神,嘴角噙起冷笑。 (ps:第二更正在写,但今晚怕是出不来了,明天大些的章节弥补吧。顺便了个牢骚,本来是新书期应该是推荐不断的,但似乎是有资深老作者开新书,便把咱的书给替了下来,诶,怎么说呢,微微心塞,搞得我现在等挨个书去打广告,还不讨好,不过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咱也没有那么矫情脆弱,大家放心,更新什么的一切照旧,最后呢,求个推荐票安慰安慰。) 第三十一章 昆寒掩生 九人悄无声息的堵在客栈门口,眼神冰冷的在客栈里头扫过。 自的,因逃避官兵追捕而云集在这黑白通吃的客栈的六七十个山匪纷纷站起身来,拔剑的拔剑,抽刀的抽刀,抓斧子的抓斧子,个个脸上杀气腾腾。 九人中二人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没有找到想要找寻的人,九人随即迈步进了客栈厅堂。 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濒临爆。 “喂,你们几个,做啥子的,可是官家派来的走狗?” 众多汉子中,一个身形尤为魁梧该是这一大群人的领头的汉子,单肩扛刀语气不善的出声道。 原本应该是要径直登楼的九人登时停下脚步,眼神像看死人一般看着先前说话的魁梧汉子。 山匪们不惧官家的叫嚣,但此刻这人数远不如自己的九人只是默契的静止站立肃穆,然而那种静止肃穆却远比叫嚣挑衅,更给人予沉重的窒息感。 闯荡江湖,尤其是占山为王,脸面这东西最是看重了,虽然心里微微虚,但魁梧汉子自认为自己人多势众,再者那来历神秘的老板娘曾答应要护他们周全,这种场合下怎么也不能认怂,然而魁梧汉子刚张开嘴要开口说话,身穿绣衣的九人中一人忽然身形一散,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魁梧汉子只觉得喉咙一凉,一股腥甜涌入口中,他张开了嘴巴,却不出一丝声响。 先前消失在原地的那人眨眼却又回到了原处,仿佛不曾挪动过。 魁梧汉子一手死死的捂着血浆如泉涌往外冒的喉咙,另一只手仿佛用上了全身的气力才得以抬起,一脸恐惧和绝望的指向那个此刻正拿刀在胸前彼岸花上擦拭血迹的男子。 忽然,不知是谁先现了魁梧汉子的异样,再一看其手指所指的方向,登时明白了过来,人群登时传出一声破骂,六七十个汉子怒火中烧,神情狰狞的就砍杀了上去。 偌大的厅堂登时一片混乱。 待在顶层三楼房中的李玉宸清晰听到楼下不时传来桌椅的碎裂声响,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声音撕心裂肺,盘桓在整个小镇的上空,这一夜小镇俨然沦为了人间地狱,那些早已睡下却又被惊醒的普通百姓一个个全都吓得魂不附体。 李玉宸神色凝重,想推开窗户查看一下楼下到底生何事,但灰衣老人阮崎山却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只见他从白日里所背的黑色布条里头取出一把刀柄呈赤色的长刀,刀身藏于银色刀鞘中。 长刀出鞘,冷冽刀气倾泻而出,屋内的烛光映在三指刀身上,倒映得整个房间一片寒冷的白亮。 老人右手握住刀柄,左手两指如同抚摸女子一般轻柔的在刀身上抚过。 “它叫昆寒,乃是十余年前我在前铸剑名师欧冶子遗留下来的剑冢中寻得,而它叫掩生......” 李玉宸正纳闷,明明老人的手中就只有一把刀,怎么会说两把刀的名字呢,然后李玉宸便瞧见老人将握住刀柄的右手腾出两指,在刀柄靠近剑身的地方运劲一推,如同变戏法一般推出了一柄只有一尺来长的短刀,在原来地方留下了一把短刀形状的空缺。 老人左右手各自握住一刀,左手掩生,右手昆寒,一长一短,好看之极。 “这是...子母刀?!”李玉宸不由得惊讶道。 “不错。”老人颔道,“世人多只知欧冶子铸了龙渊、纯钧、太阿等八柄绝世名剑,却鲜有人知欧冶子临死前还铸造了一把子母刀,本来当年寻得这两把名刀是打算送给我那徒弟做他日后登基作的贺礼......” 登基?! 李玉宸听到这两个字眼登时一惊,忽然李玉宸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李玉宸仍旧不敢确认眼前的这位沧桑老人可是他所猜想的那个人。 老人瞥了一眼神情惊骇的李玉宸,又继而说道:“只是不承想那一天还没到来,他便先我而去了。” “想必你现在心底也大抵猜到了老夫是谁了吧?” “晚辈早该想到阮崎山便是当年梁国的太子太保。” 老人摇头自嘲笑道:“以为世人记得我阮崎山是因为这昆寒和掩生,没曾想竟然是太子太保这个头街分量更重一些。” 李玉宸尴尬一笑。 这时楼下声音已渐渐弱了下来,李玉宸不由得有些心神不宁,先前老人说他受的内伤乃是拜追杀他的人所赐,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猜不出楼下那群人出现在此的道理,一开始李玉宸也以为是追捕楼下土匪的官兵,但仔细一听下面俨然是吹枯拉朽一片倒的局势,显然不是普通的官兵所为,至于那些人为何会与山匪干上,李玉宸就不得而知了。 似乎看出了年轻后生的心思,老人轻笑道:“放心,老夫今日虽说是在劫难逃了,而且逃了十年,也不想再逃了,底下那九个绣衣郎,哦,若是加上鬼鬼祟祟的隐藏在暗中那人,那便是十个绣衣郎,他们尽管滥杀无辜,今晚这家客栈怕是要血流成河了,但他们却伤不到你与那同你一起的女子分毫。” “前辈是说追杀你的是厉境府司二郎之一的绣衣郎?”李玉宸神色凝重无比,虽说大殷对江湖的管辖整治不像北厥那边那么让人鹤唳风声,但尤其是近些年,朝廷对江湖的限制愈的严苛,还单独在厉境府司门下设立了‘二郎’——觅铃郎、绣衣郎,专门负责抓捕和除掉对朝廷构成危险的江湖武人,其中觅铃郎以收集谍报信息为主,动手抓人或者直接秘密处决则是由绣衣郎出面,两者如地府的黑白无常,配合默契,一度让江湖武人闻之色变。 老人冷笑,“几只殷匡运那小老儿养的家犬而已,若只是几只不痛不痒的走狗的话,之前老夫又岂会轻易受伤?” 老人忽然狞笑道:“三年前老夫夜闯长陵皇宫,想一刀斩了那殷老儿的狗头替我大梁万千臣民报仇,只是没想到那厉境府司的老狗霍江垠着实厉害得很,我与他交手不到五十招,便败下阵来,最后虽说得以逃脱成功,但身负重伤,内力修为直接从原来的一品太素跌落到了现如今的二品小宗师,否则又哪里容得那藏身暗处,身份该是少司命的男子在老夫面前恣意妄为?” 李玉宸还想问为何老人说那绣衣郎伤不到他和武轻谣分毫,难道说他猜到了武轻谣那凶丫头的身份不成,并且知道这暗中蛰伏了不少人屠武護派来的死士?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朝着他们所在房间缓缓走来。 脚步声清脆响亮,走路之人似乎在左右摇摆,不用猜李玉宸都知道了那人是谁,水桶腰的老板娘便是了。 只是这个时候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仍旧有着二品小宗师内力修为的老人自然也听到了脚步声,当即不再多说闲话,而是重新将子母刀中的子刀掩生镶嵌回了母刀昆寒之中,两刀融合仿若浑然一体,若不凑近了仔细观察,竟是看不大出其中的端倪玄妙。 然后这位昔日的大梁第一刀客,将归鞘后的双刀递向仅有几面之缘的年轻后生,“老夫向来不白白受人恩惠,这把刀便算是还你先前那颗丹药。” “前辈这......” 李玉宸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他也自然知道老人送他双刀并非如他口中所言的那般,只是为了偿还丹药之恩,若是拿刀换药的话,即便是算上他三师兄张竹兼这些年所炼全部丹药,怕是也不够。 老人故作不耐烦的样子,随手将手中可令天下刀客都痴迷不已的双刀扔了过去,朗声笑道:“老夫送你双刀也不是白送的,当年我大梁的太子殿下,也就是老夫那傻徒儿,刚开始练刀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嚷嚷着说有朝一日要双刀赴天山,把那自称天下第一刀的刀圣付一刀打得满地找牙......” 李玉宸笑道:“不怕前辈笑话,晚辈年少的时候也是这般想的。” 银须白的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刀刻的沧桑脸庞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多说什么。 这一刻,李玉宸双手托着原本最重不过五斤的双刀,却不由得觉得仿佛托着一座小山,沉万斤不止。 这昆寒掩生果然不是白收的啊。 (ps: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这周没有推荐的话数据很是惨淡,希望大家能与贫道一般,不要灰心,时间会证明一切,最后求个推荐票) 第三十二章 半斤红妆掩鬼面 听见敲门声,李玉宸收起昆寒掩生。 长相给人予充足安全感的老板娘在门开后,右手拧着一坛子酒,左手拿着两把小型的堰月斧,摇摆着进了房间。 将两把堰月斧放下后,老板娘歉笑道:“叨扰两位了,委实是楼下吵闹的厉害,我一个弱女子身也不便在待在那里,又寻思着两位客官是头一次入住我大峡客栈,就遇上这样的糟心事,三娘的心里多有愧疚,便自作主张的拿来了这店里最好的一坛子酒,权当做是给两位赔罪。” “我...可以坐这吗?”自称三娘的老板娘轻声询问道。 李玉宸先是看了坐在他对面的老人一眼,见后者不置可否的态度,这才笑着说道:“当然,老板娘真是破费了,只不过在下不怎么会喝酒,分不出好酒劣酒,只怕老板娘这坛子酒要遇人不淑了。” 老板娘动作熟稔的拍开封盖,将原本就叠放在桌上的四个大碗取出三个,分别在自己、年轻后生和沧桑老人桌前摆放妥当,一边往碗里倒酒,一边轻笑道:“矫情起来的说,酒并没有好坏之分,全系于品酒之人如何看待,三娘手中的虽说是窖藏了十余年的桂花老酒,在多数人眼中它是好酒无疑,但若是呈给那只喝最普通的浮蚁酒的荆南王的话,怕是人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当然啦,话虽如此,但我想这位老先生定然是个懂酒之人,应该尝得出三娘这酒是好酒,心是好心。” “老先生,三娘斗胆先干为敬了。” 老板娘端起满满的一大碗猛烈的桂花酒,仰头一饮而尽。 李玉宸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思索着这个显然话里有话的老板娘到底突然来此有何目的,难道她知晓了他与武轻谣的身份?又或者说这个老板娘与楼下那群要缉拿老人的绣衣郎有何关系不成?只不过从前者的举动来看,似乎两种可能性都不大。 昔日的大梁第一刀客阮崎山仍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就放于老板娘脚边的两把堰月斧,声音沙哑道:“要是老夫没有记错的话,八年前邯郸城有家口碑不错的百年老镖局,叫金枪镖局,老夫早年曾见过那年轻总镖头,约莫是叫做王贵来着,功夫稀松平常,但为人忠厚,老夫当时对他印象不坏,只是后来不知怎地,有人说他用镖车贩卖私盐,被官府给抓了起来,没多久便传出王总镖头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李玉宸一开始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就里,但随即现老板娘似乎神态异常,只见她默然的一碗接着一碗的往肚子里灌酒,李玉宸心想老人口中所说的金枪镖局和那年轻总镖头王贵与前者之间定然有着莫大的瓜葛。 只听阮崎山继续往下说道:“那事情传开之后,金枪镖局这块老字号招牌没过多久就倒下了,说是被邯郸城里另外的一家新起之秀给合并了,一举成为了邯郸城最大的一家镖局,名字好像是叫什么四湖镖局,但之后不到半年,这四湖镖局总镖头一家子都在一夜之间被人杀死,全家上下十一口人仅有两个小孩还算是尸完整,而其余的九口人无一不是支离破碎,不单那四湖镖局如此,同一夜当地的知府大人一家子也是个个死于非命,两件凶案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辙,均是为利斧所杀。” 听到此处,李玉宸内心惊骇不已,眼神复杂的看向那个不知是泪流满面还是酒水洒在了脸上而隐约露出一道狰狞伤疤的老板娘。 八年前,一心想铲除她金枪镖局而独自坐大的四湖镖局暗中贿.赂知府以巨款,设局陷害她丈夫王贵用镖车贩卖私盐,将其丈夫抓捕入狱,然后在狱中秘密杀害,却对外宣称他丈夫是畏罪自杀而亡,之后那狗官派官兵抄没了她的金枪镖局,她只得携带两位花甲之年的高堂和年仅十二岁的女儿苟活于城外破败的城隍庙中,不承想四湖镖局的人赶尽杀绝,火烧城隍庙,二老和幼女当场命丧火海,而侥幸逃出生天的她从此也只得以半斤红妆掩鬼面,方能示人。 老人端起桌前的酒碗,不轻不重的抿了一口,莫名说道:“都说那老实结巴的王贵娶了个好媳妇,老夫觉得不假,王夫人,这碗酒阮崎山敬你。” 阮崎山仰头将剩余大半碗烈酒一饮而尽。 老板娘随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亦或者酒水,从椅子上站了身子,估计上了半斤红妆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让一旁的李玉宸看了不由得毛骨悚然的浅笑,朝前者盈盈施了个万福,轻声道:“先前三娘虽然隐约觉得老先生气度不凡,当不是寻常人,却不承想老先生就是挫夫一直以来念叨和仰慕不已的阮老先生。” 李玉宸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幕弄得一愣一愣的。 老板娘笑看了一眼那脸上神色精彩的年轻公子,转而对阮崎山说道:“倒是个不错的练刀胚子,不知道老先生觉得如何?” 老人故作漫不经心的瞥了那年轻公子一眼,淡淡说了句,“马马虎虎吧,但比起老夫年轻时候差了远了。” 长相英俊的年轻公子努了努嘴,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神情俨然就是在骂对方脸皮厚吹牛皮的意思。 老板娘浅浅一笑,她看得出来老人对这个年轻后生很是喜欢。 这时,楼下打杀的声音已然消失,老人将老板娘又满上的一大碗酒干掉后,准备起身。 老板娘轻声说道:“老先生不妨坐下来再喝个几碗,三娘这些年经营这家客栈,设下了不少机关,虽说不能退敌,但阻挡片刻还是做得到的。” 又给老人满上之后,老板娘又说道:“楼下那九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绣衣郎了,虽说他们这次来应该只是找老先生您的,但既然他们找到了这里,显然我的隐瞒多年的身份也定然会曝光,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当年三娘杀了那狗官,自知终有一日会有朝廷的人找到此处,躲了这么些年,早就乏了累了,有时每每想到亡夫独自一人游荡在那幽冷的黄泉路上,便忍不住想下去陪她,但说出来也不怕老先生笑话,三娘也确实试着自寻了断过,但多次都没能功成,仍旧是苟活了这么些年,大概是因为今日恰好是亡夫忌日的缘故,倍是思念,又适逢朝廷鹰犬找到此处,三娘便寻思着这大概便是天意,老先生要是不嫌弃,今日三娘便与老先生痛快杀上一番。” 老人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见对方已然是视死如归,也就叹息着点了点头。 老人一眼便看出老板娘的武功修为,也就是三品巅峰,最多算是触摸到了二品小宗师的门槛,比一般的三品高手强上一些,但今日要面对的那九人却是个个三品以上的好手,且各自形成一个阵法,再加上那一直藏身暗中,随时准备致命一击的二品巅峰修为的少司命,即便是再加上她今日怕也只是必死之局。 得到老人允可,老板娘轻声一笑,转而对那不怎么会喝酒,只喝了一小口便英俊脸颊有些潮红的年轻公子说道:“未亡人有一事相求于公子。” 脸颊微微潮红但脑袋犹自清醒的年轻公子微微一愣,说道:“老板娘但讲无妨。” “我的丈夫被我葬在了这小镇东面的山坡上,未亡人想求公子等我死后将我的尸葬在亡夫的旁边,以了却未亡人这个多年来的夙愿。” 李玉宸重重点了点头。 (ps:第二更,稍微晚了一些,贫道码字比较慢,见谅个。求推荐票) 第三十三章 扶不起的公子 二十三年前,大殷大将军夏侯雍领精兵四十万攻打东越,铁蹄踏过越国之西国门,朝着都城会稽一路东进,势如破竹,最后兵临城下,越王无缰走投无路,最后竟是不顾先祖立下的规矩,降下王旨要历代死守剑陵而不得离开半步的越王八剑出城抵御,最后越王八剑凭借“八门伏龙”剑阵,斩杀一万八千余甲,硬是在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的都城正门前杀出了一条血路,只不过最后这剑陵的八剑下场悲惨,除了气机耗尽昏迷倒地而被夏侯雍活捉了去的剑圣南宫缺,和在死战中被砍断一条手臂的简白田最终因为掉入护城河中,而侥幸逃出生天外,其余越王六剑均是让万千铁蹄踏成了肉泥,死的不能再死。 八剑破杀一万八千甲,即便过去了二十多年,也仍旧如梦魇一般缠绕着大殷,让大殷王朝心有余悸。后来传出这样的消息,说剑圣南宫缺被大殷秘密囚禁了起来,而之所以没有杀之,是为了撬开他的嘴,从而获得那“八门伏龙”剑阵,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几乎整座江湖都在嘲笑那殷小儿是在痴人说梦,咱的南宫剑圣岂是那种几鞭子下来就没了骨气的孬种? 然而,近五六年来,随着朝廷对江湖管辖的愈严苛,厉境府司的“二郎”大小动作不断,甚至传出这样的消息,说即便便是一品三境的大宗师高手也在“二郎”手下陨落了好几个,当然也有“二郎”没能降伏而洒然离去的大高手,后来便有人从那些与“二郎”交过手的大宗师口中得知,说朝廷已然得到了昔日东越剑陵的不传禁忌剑阵——八门伏龙,且还悄然的厉境府司和军中普及。 这个消息一传出,登时整座江湖鼎沸,武人个个惶恐不已,一边狐疑南宫剑圣怎么就“变节”了的同时一边也是忧心匆匆,以为大殷的江湖要重蹈北厥江湖的覆侧,但还好的是,后来与“二郎”打的交道多了,现朝廷掌握的并非是那真正可伏龙戮仙的“八门伏龙”大阵,而只不过是偷学了一些精髓去的伪“八门伏龙”,九人为一组构成的伪阵,斩杀落单的二品小宗师还可以,但只要两个及以上的二品小宗师联手,便可与之抗衡,至于先前传出可轻易斩杀一品三境的大高手,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会认为这他娘的纯属扯淡,前些年是有一品高手被朝廷斩杀不假,但那也是在厉境府司出动一个大司命,两个小司命,此外更拉上了二十来个绣衣郎做炮灰陪葬的惨重代价之下。 消息确认无误之后众人这才不再如此惊慌,但这也仅限于那些二品小宗师强者这有资格说句贬低绣衣郎的话,至于像蹩脚侠客杜庇鹰和孙家田,之前没亲眼见着也就算了,但此刻两人透过窗户缝隙将楼下院落中的骇人情形看得真切,方意识到什么叫井底之蛙。 先前楼下传出阵阵仿佛从地狱里来的惨叫声,两位大侠在被子里相拥蜷缩在一起,差些没给吓尿,好不容易声音停歇了,换过了些神来,可当两人看到在院落中来往厮杀的那位大高手,居然就是白日里的那位寡言老人时,愣是给惊吓得不轻,尤其是杜庇鹰,他白日里在凉亭中可是拿大巴掌打过一下老人肩膀的,他当时只觉得这个木讷老人不给他面子,同他说话也不搭理。 只是连杜庇鹰自己此刻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段“善缘”让他日后在江湖上高人一等,成了他诓小弟把妹的利器,这个暂且不提。 话说除了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老人让他们震撼不已外,那个左右手各拿着一把斧子的老板娘也是让他们自愧不如的很,那虎背熊腰的,那生猛架势,比爷们还爷们。 只不过鏖战了一盏茶之后,那老板娘已然身中数刀,其中左臂上的一刀几乎快要将她的整条手臂砍下,原来的双斧也就成了现如今的单手持斧,气力耗尽的她此刻俨然是飘摇欲坠,而那个武功明显要比前者好很多的老人此刻也不容乐观,方才他为了分心救一旁的老板娘,在一剑刺穿了老板娘身后偷袭的那位绣衣郎的喉咙的同时,自己的后背也是挨了重重的一刀,刀口深可见骨,虽然老人及时伸手绕到背后将伤口附近的几个大穴封住,但鲜血仍旧如泉水般汩汩的从血槽流出,登时将整个后背浸染成一片猩红,触目惊心。 然而,另一边的战况更是惨烈,那九个胸口绣有一朵鲜艳彼岸花的绣衣郎已然战死了三个,剩余六个也是受伤不轻,唯独那最后突然出现在老人背后并给予前者重创一刀的年轻男子气机充沛。 年轻男子的衣着与其余九人略有不同,前九人一身紧致的浓重黑衣,而年轻男子却是白衣飘飘,站在夜幕人群中很是格格不入和扎眼,然而在此之前却似乎没有人察觉到他就蛰伏在四周。 白衣男子左手握着一把刀身狭窄的长刀,站在灰衣老人阮崎山半丈开往,与其余六名同样手握长刀的绣衣郎隐然构成一个小法阵,将阮崎山和单手持斧的老板娘围在里头。 大概是白日里雷雨洗涤的缘故,此刻天空可谓是万里无云,灿烂星光和洁净月华泄洒下来,如波光粼粼的澄净流水,将整个庭院映得白亮如昼。都说夜黑风高杀人时,但白衣男子却反而觉得眼下景致山水写意更妙,杀起人来才能更显风流。 白衣男子先是伸出舌头轻轻的在刀尖上舔了一点血,然后连口水一块吐出,旋即一边拿沾染鲜血的刀身小心翼翼的在自己胸前的那朵彼岸花上轻轻擦拭,一边头也不抬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追了你整整三年,辗转三千余里,上一次虽然将你打成了重伤,但遗憾没能留住,今个儿可算是尝到你的血了,但味道却是让人恶心,不免令人好生失望。” 白衣男子抬眼先是在对他怒目相向的老人脸上淡淡的扫了一下,进而转挪到了一旁的水桶腰女子身上,啧啧道:“阮老先生倒真是魅力不减意气风的当年,也就短短半个晚上的时间,居然能让一个......大娘甘心与你一同赴死,晚辈佩服,佩服。” 老人似乎早已领教过了白衣男子嘴上功夫的刁钻阴狠,虽说不由得微微恼怒,但不至于正中其下怀。 但白衣男子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嘴上功夫,或者说是低估了他眼前的这位堪称嘴仗祖师的大娘。 老板娘倒抓沾满绣衣郎鲜血的堰月斧,将斧子的把柄抵在自己的水桶腰间,摆出一个类似单手叉腰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姿势,也是阴阳怪气的“哟”了一声,笑着说道:“先前听老先生说公子叫罗申,是什么厉境府司的六少司命之一,年纪轻轻便已然是二品小宗师巅峰修为了,功夫很是了得,只是你老娘我吃过的男人怕是比你见过的女人还要多,男人行不行老娘都不用验,看上一眼就知晓,啧啧,公子看着年纪轻轻,又长得如此英俊风流,但不承想是个‘扶不起’的软爬虫,公子怕是还没有尝过男女之欢吧,那人生岂不是无趣的很?老娘心好,最是见不得英俊公子‘抬不起头’,公子若是不嫌弃肯叫我一声娘的话,我便给你一道祖传的秘方,保管将公子医治好,从此抬头做人,如何?” 白衣男子听得脸色阴沉似水,年少时练功急于求成而不慎走火入魔,虽然最后被师傅霍江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男子的生理机能却是从此丧失,这些年以来,一直是他心底的一块抹不去的阴影,这也使得他性格变得扭曲,每每执行任务都病态的喜欢品尝人血和斩断他人根儿。白衣男子自然不会以为是那丑陋女人真有什么过人本领,一眼就看出来了,定然是事先那该死的老头告知她的,故意在这个时候激怒于他。 白衣男子冷冷笑道:“放心,既然你一心求死,一会儿我会让你好好享受那个美妙过程的。” 说完,这位身穿白衣的少司命罗申便不再理会老板娘,而是转而将目光重新落在灰衣老人的身上。 “阮老先生,不瞒你说,罗某很是敬佩你的武功,尤其是刀法,你我做笔交易如何,只要阮老先生将昆寒掩生双刀和您撰写的习刀录一并交给罗某,罗某绝对给阮老先生一个痛快,且在老先生死后将遗体带回昔日的大梁都城厚葬,再者,阮老先生将双刀和习刀录传给我的话便算是有了后继之人,才不至于埋没了老先生昔日大梁第一刀客的美名,如何?” 失血过多,脸色惨白无比的阮崎山狰狞笑道:“姓罗的,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不是老夫敌视偏见于你,就凭你的资质若是我将双刀和毕生的练刀心录都传给你的话,那才是真的辱没了老夫的一世英名。” 阮崎山见白衣男子眼神游离,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冷笑道:“不用枉费心机找了,那双刀早在半路就让老夫埋藏了起来,老夫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也没想过要逃,否则你以为老夫会丢西瓜捡芝麻,舍弃一贯擅长的双刀不用而改用长剑?” 少司命罗申看着老人手中那柄普通长剑,神情阴晴变幻不断,似乎是在斟酌判断老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李玉宸在楼上房中听得字字入耳,满脸忧容的在房间里来回蹉跎,甚至一度想下楼帮忙,但他心里清楚,以他现在的武功下去只会是送死帮倒忙。 老人不愿再拖,抬起手中长剑,忽然豪迈大笑:“老夫年少初入江湖的时候便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个御剑飞行的风流剑仙,只是不承想耍了一辈子的刀,今日老夫便也试着做一回剑客。” (求推荐票) 第三十四章 方寸雨 老人握剑姿势不伦不类,乍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怀揣着剑仙梦,跌跌撞撞入江湖的蹩脚雏儿。 然而,白衣男子脸上却罕见出现凝重,握住刀柄的手也下意识的捏紧了些。 没来由的,白衣男子忽然回想起了三年前,还是一品太素境界的前者孤身夜闯皇宫的事情。那一夜,这位大梁第一刀客持双刀悄无声息的剔除了必经之路的暗桩,成功潜入天子寝宫,最近的时候离皇帝只有十步之遥,险些得手,但就在这时却忽然出现一个并非是皇宫死士的蒙面人,仅就一个照面便将太素境的阮崎山重创,动静传出后,蛰伏天子寝宫四周暗处的血影卫蜂拥而至,要将阮崎山就地斩杀,错失良机的阮崎山只得退走,但那些死士高手又能轻易放过他? 最后在离宫墙百步的一座偏殿顶,身负重伤的阮崎山被近十位只受天子之命的血影卫团团围住,眼看是入了必死的绝境了,然而这位已然受了极重内伤的老人却全然不顾崩坏根基的反噬,强行将气机流转八百里,使出了一招只稍逊于刀圣付一刀的“开天式”的“方寸雨”。 白衣男子他当时有幸在不远处观战,端的是毕生难忘,从远处望去,老人以气御刀,双刀离手不离身,以老人为中心,方圆三丈之内,仿佛天降刀雨,刀刀太素,每寸之间都是磅礴刀气,将十个血影卫中闪退不及的七人斩成了血雾,死的不能再死,老人也由此脱身出了皇宫。 自那次亲眼见识了老人的“方寸雨”之后,这位白衣少司命便一直念念不忘,为了得到老人的这一可怖绝技和那两把绝世名刀,不惜追踪老人三年,甚至辗转三千里,当然,他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他知道老人自从三年前受了重伤之后,内力境界已然下滑到了二品小宗师,没有了一品太素深厚内力做支撑的老人不可能再使出那一招“方寸雨”,他对自己也就没有太大的威胁。 然而,不知为何,此刻见老人这个姿态,虽然一没有双刀在手,二没一品深厚内力,但他偏偏心神一阵没来由的不安,难道仅剩二品内力的他还能使出那招方寸雨? 阮崎山先是闭眼,又忽然睁眼,一股磅礴如汪海的气息骤然从他的体内迸出来,一袭宽大陈旧的灰衣膨胀成球,猎猎作响,同时老人脸色变得异样红润,没有半点方才因为失血过多的惨白。 老人忽然倒转锋利剑尖遥指青天。 曾有幸见过这似曾相似一幕的白衣男子登时脸色骤变,哪里还顾得了什么风流潇洒,拼了命的向后撤离,恨不得此刻能多长两条腿出来才好。 其余六个绣衣郎刚有所警觉,但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动作,下一刻,头顶青天降剑雨,剑剑一品太素,方圆三丈之内除了那老人和那手持单斧的老板娘所在的中心位置外,方寸不见生机。 老人生前最后一战,由刀入剑,圆了自己一个剑仙梦。 耀眼如日的白芒闪过之后,庭院中多出了一个方圆三丈的大坑,坑中唯一的方寸孤岛上,灰衣老人拄剑而立,睁眼望东,死而不倒。 李玉宸站在楼上窗边,瞧见了这一幕,双眼通红。 侥幸逃出生天只是一条手臂被太素剑气斩伤的白衣男子站在大坑边缘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骇人景象,原本阴柔俊美的脸庞此刻狰狞惨白,除了年少之时练功走火入魔而险些丧命外,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如此触碰到死亡的气息。 至于其余的六位绣衣郎,可就没有白衣男子这般幸运了,悉数在方才那一瞬间化为血雾,坑中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六把残破不堪的长刀。 需要将斧子抵在地上从而支撑身体不倒的老板娘忽然笑得腰肢乱颤,眼神怜悯的看着那个约莫是被吓坏了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敛回心神,眼神冷冰的瞥了那个嘲笑他的女人,狰狞笑道:“你放心,刚才我答应过你,要让你好好享受死亡的滋味的,本公子这就成全了你,让你跟这个老东西到地底下去团聚。” 白衣男子带伤出刀,砍向前者那抓着斧子的手臂。 早已将体内气力消耗殆尽的老板娘不闪不躲,任由那一刀朝着自己砍来。 然而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传出,这位白衣少司命的长刀并没能如愿砍在前者的手臂上,而是让忽然横空出现的一把竹剑给格挡了回来。 一个约莫十**岁模样的年轻后生手握竹剑出现在了老板娘的身前。 “你是何人?”罗申脸色阴沉如水的开口,“厉镜府司办案你也胆敢插手,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虽说对方是个内力修为不过四品境界,若是放在平时,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更不会同他多说半句废话,直接一刀斩杀了便是,然而现在他也是重伤在身,已是强弩之末了,别看只是一条手臂受伤,但阮崎山的一品太素的剑气此刻仍旧在伤口肆虐,让他体内生不出半点新的气机来,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仍旧可以斩杀对方,但如此一来受的伤怕是要再加重一份,甚至要是让那好不容易才得以压制在手臂上的肆虐剑气顺着手臂钻进体内的话,就不单单是受伤那么简单了,怕是连根基都要被摧毁,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轻易不能再出手。 终究还是不能做到袖手旁观的年轻后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说道:“无名小卒一个,就是突然想来个行侠仗义。”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双眼眯起,冷声道:“就凭你区区四品境界的修为?” 白衣男子话音刚落,年轻后生便听到了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谁说就他区区一个四品境界的,难道本公子的六品境界就不是境界了?” “再加上一个你区区五品境界的杜大爷。” “还有你区区六品的孙爷爷。” 手持竹剑的李玉宸回转头去,只见那女扮男装的凶丫头武轻谣和两个蹩脚江湖游侠杜庇鹰与孙家田,三人也学人家单肩扛剑,不伦不类的朝他走了过来。 李玉宸轻声骂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 白衣男子却是不由得一愣,有点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求推荐票) 第三十五章 贫道不厚道 身穿白衣的少司命罗申在左右权衡一番之后,终究还是选择退走。 当然,若是他铁了心的要大开杀戒的话,除了那最先出现手握竹剑的那个年轻后生稍微要棘手一些外,像之后出现的三只不入流的跳脚虾,便是再来一二十个也不过就是多加两三刀的事情,而真正让他心生忌惮的是那方才从楼上隐约泄漏出来的大千气息,本身内力修为就在二品巅峰的罗申对那故意显露出来的狰狞一角不陌生,那是一品三境的大高手才具有的宏伟。 隐藏在楼上不愿现身的那位一品大宗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在给他警告。 只落得一身重伤却没有捞到半点好处的少司命心有不甘的出了小镇,在走到葫芦形状的出口时,白衣男子脸色阴沉的回,眼眸中杀气腾腾。 ------ 大雨过后,整座小镇气象清新。 没有背竹剑而是腰间挎了一把子母刀的李玉宸孤身一人,站在小镇东侧的山岗上,神色平静的俯瞰着处于峡谷之间的小镇,俨然平静如水,很是祥和,仿佛昨夜不曾有过那惨绝人寰的杀戮,如君王般独占街道尽头的大峡客栈门前有旅客进进出出,只是那些进客栈的旅客下一刻又踉跄冲了出来,脸色惨白。 从远处看去似乎一切如旧,唯有那庭院中尚未来得及填平处理掉的大坑彰显着这里已然是物是人非。 李玉宸将目光远眺至小镇南面出口,只见一辆没有顶棚的马车载着一口棺木缓缓离开,马车后两个挎剑江湖游侠骑马跟随,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在那两骑一车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换了一身白纹袖边青衫的李玉宸收回目光,走向不远处那两块相互挨着的墓碑,两块墓碑一新一旧,新的那块在正中间简单刻着十个大字,“王贵妻卓氏三娘之墓”。 李玉宸随手从地上将昨夜那尚未喝完还剩小半坛的桂花酒抓起,在新旧两座坟前各洒上一些,最后在新的坟前就地盘坐了下来,直接拿起坛子来喝,味道依旧辛辣无比,接连两大口下肚后,向来不胜酒力的李玉宸脸颊微红。 “老板娘,不厚道啊,说好了这坛子酒是请我跟阮老先生喝的,结果早上我拧着出门的时候,你那店小二胡阿邦死活要我先把酒钱付了再说,珍藏了七八个年头的老酒,可是被那小子狠狠的宰了一笔,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呀,眼光毒辣的没的说,将大峡客栈交到那小子的手里,准赔不了,甚至不出个四五年,估计还要比现在做得更大一些。” 昨夜酣战,昔日的大梁第一刀客阮崎山强行提升境界,重返当年的一品太素,以剑代刀使出了当年让无数江湖刀客神往不已的“方寸雨”,顷刻间斩杀六位绣衣郎,霸道剑气也致使二品小宗师境界的罗申重伤,最后不得不退走。老板娘身负重伤,不再拄着斧子艰难站立,直接颓坐在地,眼眸含笑的看着眼前这不知死活跑来逞英雄的四人,还有那后半拍赶到,手里拿着两把菜刀的店小二胡阿邦。 李玉宸等人要上前搀扶,老板娘摇头拒绝,不顾左臂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对眼前手持竹剑的年轻后生笑着说道:“公子长得英俊,为人更是仗义,三娘要是再年轻个二十来岁,容貌没毁的话,定然倒追公子。”把李玉宸说得哭笑不得。 然后老板娘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女扮男装的武轻谣,打趣道:“真是可惜了这一双丹凤美眸和水灵脸蛋,公子要是女儿身的话,三娘敢保证这位李公子定然会对你爱慕不已的。” 脸皮向来薄的很的武轻谣登时从脖子红到耳根,偷偷的拿眼睛瞄向那个手持竹剑的家伙,不敢抬头。 老板娘又招手将那个躲在人后哭得一塌糊涂的黝黑店小二叫到跟前,如往常一般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后者只是不住的颤栗着双肩,这么些年破天荒的没有顶嘴半句。 黝黑少年忽然跪倒在前者的跟前,老板娘顿时再也骂不出半个字了,看着眼前这个当年差些饿死在小镇口的黝黑少年,神情变得恍惚,六年前她将他抱回客栈的时候他才不过七八岁,她收留且供给他吃住养,一转眼竟是从一个小屁孩养大成了小野狼,她膝下曾有一双儿女,但早早夭折,这些年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早已将这个少年视为自己的孩子。 在破天荒跟前者说了几句轻柔话后,老板娘面朝丈夫坟墓所在的东山方向轻声呢喃了一句:“当家的,三娘陪你来了。” 她自断全身经脉,含笑阖上双眼。 李玉宸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轻笑着说道:“我先前在江陵府认识一个女子,叫裴凤箫,也与你一般,女中豪杰一个,不过呢,她的腰似乎没有老板娘你来得壮实.......”李玉宸打了个酒嗝之后,没来由的轻叹了一声,“本来还寻思着哪天介绍给你俩认识来着的,你俩铁定会一见如故......” 酒劲微微上头的李玉宸轻叹一声,身子向后倒去,双手枕于脑后,任由温暖阳光晒在脸上。 一双深邃眼眸望着湛蓝天空愣愣出神。 解下腰间的那把双刀合一的子母刀,李玉宸手掌在古朴刀鞘上轻轻摩擦,自嘲的呢喃了一句:“让你跟着我这么一个草包,怕是要埋没你们了。” 李玉宸眼下苦恼的很,剑道尚且还没有登堂入室,已经够他焦头烂额的了,现如今又多了一项,练刀。 当然,也就是这无端生矫情的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昆寒掩生是当世可遇不可求的名刀,老人留下的习刀录里更是包罗万象,还有那几乎天下刀客都梦寐以求的方寸雨,这要是别人恐怕躲起来偷笑都还来不及,哪有像这家伙这般反倒愁眉苦脸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其实李玉宸不论是在剑道上还是练刀天赋都不差,甚至还得到了阮崎山肯,李玉宸之所以这般矫情,说到底无非就是害怕自己会辜负老人的临终所托,辱没其名声。 老人死后,李玉宸自作主张的要将其遗体用马车运回昔日大梁的都城,让他微微意外而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是,仅就凉亭中避雨之时,算是萍水相逢的那两个江湖末流游侠,自告奋勇的说要将用刀老宗师的遗体亲自护送回陈留,方才策马跟在那载着一副棺木离去的马车身后的两骑便正是杜庇鹰和孙家田。 只不过考虑到那厉镜府司的少司命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放过阮老先生的遗体,同时也担忧杜孙两人沿路的安危,虽说那个罗申也受了重伤定然要休养一翻,但李玉宸还是给江陵府的荆南王捎去了一封书信,拜托他那位武叔照拂一下这两人。 说起来这也是杜庇鹰和孙家田自己争取来的福报,在两人安全将阮崎山的遗体运回陈留并安置妥当后,两人被武護破例招揽进了军中,分别担任了一个小职位,当然,以这两个活宝的跳脱性格进了军纪最是严苛的荆南军,头些年的时候自然是少不了脱掉几层皮,好在两人终究还算是争气,得以成功摇身变成了铮铮铁骨的军中猛虎。 当然,眼下李玉宸自然不曾想过自己的这个无心之举竟是会彻底改变了两人的一生。 李玉宸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昆寒掩生,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昨夜老人的那场方寸雨,当时李玉宸瞧见六个身手硬是要得的绣衣郎顷刻间被方寸雨绞成血雾,不由得大惊失色,即便到了现在再回想起来也仍旧是心有余悸。 双眸微微阖起点李玉宸一边回想着那场方寸雨,一边右手轻轻地握在刀鞘顶端,大拇指抵在刀柄下端,轻轻将刀推出刀鞘三寸,露出古朴刀身,冷冽刀气登时弥漫四周。 体内气机流转叩问神阙,莲池中央现蜃楼,一层九丈,共有四层三十六丈,巍峨庄严,池中玉皇如龙吸水,扶摇直上登四楼,李玉宸豁然睁眼,左手抽刀,倒转锋利刀尖,遥指朗朗青天。 然后李玉宸便听到背后传来武轻谣那凶丫头大笑的声音。 雷声不大,雨点更小,只在他周身六尺内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些,李玉宸看着脚下地上那不痛不痒的小坑,不由得摇头苦笑,虽然今早起床先在房中将老人留下的习刀录初略看了一遍,知晓这方寸雨类似于上乘剑道的剑意,也即生罡,是体内气机对剑气精准至分毫的操控,这就要求要有深厚如一品三境的内力做框架支撑,对此,李玉宸自个儿将其理解是刀剑两道最后的殊途同归,当然,其中差异还是有的。 其实李玉宸完全没有必要觉得难堪甚至气馁失落,要知道即便是先前那二品小宗师的罗申来做,也未必就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他现如今巍巍九层玉皇不过才修炼凝结到四楼,便已然有了这般成效,若是创出此招的阮崎山没死,瞧见李玉宸方才的表现的话,该有一句“孺子可教也”,当然啦,武轻谣那个小妮子是不可能知晓其中之艰深的。 李玉宸将昆寒重新插回刀鞘中,横挑于两肩,双手慵懒的搭在两端,动作轻佻的转过身,缓缓走向那笑得弯腰在地的武轻谣,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前者笑得乱颤的身子,笑道:“怎么,怕客栈里鬼魂太多被吃了去,才害怕跑出来找我的?” 一副贵家公子打扮的小妮子如同被戳中了要穴,当即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谁说的,堂堂本公主会怕几只山匪的鬼魂?” 李玉宸好心提醒道:“是七十一个山匪,哦,对了,要是再加上那九个死得尸骨无存的绣衣郎的话,那就是整整八十个,当然,要是再加上阮老先生和老板娘的话,那就是......” 脑子里胡乱遐想的武轻谣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嚷嚷说要夺下那家伙肩头上的昆寒并杀了他。 李玉宸仗着武功要高过那妮子两品,轻而易举的就拿手摁住了前者的额头,后者怎么伸手也够不着被他抓在另一只手里的昆寒。 李玉宸忽然撤手,脸上装出一副惊恐慌乱的表情,惊呼一声:“啊,你看你后面是谁?”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鬼魅的小妮子登时尖叫声响彻整座山岗,下意识的就躲进了那家伙的怀里。 被早已长得祸国殃民的小妮子抱了个满怀,李玉宸当时就傻愣僵在了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小妮子桃花双眸紧闭,将头死死的埋在那家伙的胸膛上,妙龄女子独有的淡淡体香也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慌不择路的乱窜进了李玉宸的鼻子中。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阵阵酥软,明明是道士身份的李玉宸却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释家的佛号。 这他娘的是要贫道滴老命啊! (求推荐票) 第三十六章 仙人打架 在大殷王朝西北,北厥西南,大月氏的东面,有相当一大块地域处于“无国无官”的微妙状态,此处云集掺杂了来自三国乃至其他更偏远地域的人士,向来是鱼龙混杂的很,就此地的名称,三国有着各自不同的叫法,大殷王朝称其为瓜州,据说之所以取这么一个名字是由于此地盛产瓜果,乃天下一绝,而除此之外也不少喜好嚼咀文字的人士认为这“瓜州”中的瓜字该是三国瓜分之意。 瓜州地域辽阔,有半个大殷的江南这般大,然而整个瓜州却有近九成九的地域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稍微能称得上“城镇”二字的城镇只有四座,其中有三城各自贴近三国边陲,而剩余的最后一城,同时也是四城中最大的那一座城,则是居于瓜州的心脏地带,大殷王朝称此城为敦煌。 虽说敦煌地处戈壁沙漠腹地深处,但此城之繁华荣盛丝毫不逊色于大殷的绝大多数重城,而且鱼龙混杂的敦煌城就常年居住落脚的人士便有十万之多,再加上每年都有将近三四万的商旅来往于此,敦煌城一年四季都热闹的很。 因为过于鱼龙混杂,又没有个可以完全震慑全城的势力管辖,所以敦煌城向来是混乱的很,白天里倒还好些,可要是一到从来没有宵禁一说的夜晚,白日里蛰伏四处按兵不动的各方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可以说这座沙漠之城几乎每天都有数百乃至更多的人丧命,但这座在沙漠中存活了四百多年的城镇对此却是早已司空见惯,即便是寻常百姓人家在夜里无意间看到自家门前横满了支离破碎的尸体,也少有人会小题大做,那些显然是死于非命的人的尸没等天大亮,就会被城中的一些势力悄然清理掉而消失不见,等翌日太阳东升,一切早已恢复如初。 然而,今日的敦煌城却似乎有些“失态”,估计得有小半座的人们跑到了城外凑热闹,看两人打架去了。 二年前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官老爷而不得不举家搬迁逃难到敦煌的黄大桂也挤在了出城的人流中。 名字取自于家门前一颗大桂树的黄大桂在拥挤的人流中不时踮起脚尖,或者豁出去不顾被骂而撑着前面陌生人的肩膀跳起身子,望向城外不远处的那座神沙山。 意料之中挨了别人一顿臭骂的黄大桂激动得嘿嘿傻笑,就在刚才他跳起身子看到了神沙山上正在打架的两位神仙,一个是神仙作大殷中原道士打扮,另一个则是作北厥的僧人装束。 二年前刚到敦煌城的时候,他就听说了关于这座完全由沙子堆积而成的神沙山的传说故事,据当地年老的长者讲述,早在还没有这座敦煌城的千余年前,此处有一间佛门的小雷音寺,有一年四月初八,寺里举行一年一度的浴佛节,善男信女都在寺里烧香敬佛,顶礼膜拜。当佛事活动进行到“洒圣水”时,住持方丈端出一碗雷音寺祖传圣水,放在寺庙门前。忽听一位外来道士大声挑战,要与住持方丈斗法比高低。只见道士挥剑作法,口中念念有词,霎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黄沙铺天盖地地而来,把雷音寺埋在沙底。奇怪的是寺庙门前那碗圣水却安然无恙,还放在原地,道士又使出浑身法术往碗内填沙,但任凭道法多深,碗内始终不进一颗沙粒,直至碗周围形成一座沙山,也就是现如今的这座神沙山,圣水碗仍旧安然如故。最后道士无奈,只得悻悻然的离去,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一声轰隆,那口被道士砍出一条弧形裂痕的圣水碗忽然塌落一半,在碗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月牙形状的大坑,同时碗中的水仿佛被刀斩断一般,跌落到了巨坑之中,形成了一弯清澈的湖水,后来便成了现如今那神沙山脚下,当地人口中的月牙湖。 从小便在虔诚信佛的娘亲的熏陶下,黄大桂对这个佛家传说显然是相信要多于怀疑,然而刚才见到那道士一剑就削掉了半个山头之后,便彻底打消了心中那最后一点疑虑,若不是神仙,凡人之躯有谁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将那么一大半山头给削掉? 高达百仞的神沙山之巅,只有一条手臂的中年僧人单脚点在脚下一粒较为大些的沙子上,脚下纹丝不动,一对浓密的黑色眉毛微微低垂,明显有别于中原人士的淡赤色的眼眸平静如水的俯瞰着站在低处的青袍道士,如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方才一剑将半个山头削掉的青袍道士此刻便站在那低洼处,身上道袍上明显留下有几个拳印,隐约有些狼狈。 此刻若是让李玉宸看到的话,定然会震惊激动不已,话说这个被城中百姓当做是神仙下凡的青袍道士不是他人,正是他那自号太痴的四师兄莫小岩。 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前,老真人张筠一将一身玉皇楼传给了他的小师弟李玉宸,他便负剑下山自断道家太素路,改入偏锋剑道,且修的是有悖于先前在齐云山所遵循之天道的杀生剑,以求剑道成,为此他不惜千千迢迢远赴比瓜州还要更西更北的天山,十五年前天刀门的门主付一刀在天山以雪崩练刀而入圣境,他莫小岩便要以雪崩练剑入仙境。 曾经为了入北厥惹刹寺求佛法自断左臂以证佛心坚如磐石的独臂僧人单掌竖于胸前,看了一眼自己胸前被前者利剑划破的僧衣,低声颂了一声佛号,称不上慈悲相的脸庞上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早在数月前,师尊推演得知你们大殷该有6地神仙陨落,后来经过一番打听,说是道家三山之齐云山的张老真人蒙蔽天道,将一身玉皇楼转嫁到了他人之身上,我们北厥的皇帝陛下得知这个消息后很是重视,命贫僧前往大殷查探仔细,本来还寻思着此地到齐云山怕是还要有两个月的遥远路途要走,不承想竟是这般有缘,能在此地遇到齐云“指画丹剑”四杰之剑杰,虽然早在惹刹寺的时候就听说了齐云山上有四杰,却能与那蜀山的六秀一东一西,分庭抗礼,很是了得,今日一见,看来贫僧还是低估了施主。” 向来性格古怪不爱说话的剑痴莫小岩神情平静,无悲无喜的瞥了一眼拥有金刚体魄的独臂僧人,没有搭话。 独臂僧人也不以为意,眼睛瞥向前者手中的那柄古朴长剑,说道:“施主方才那一剑怕是该有天象的宏伟气魄了,初时贫僧还在狐疑,那张老真人是不是将那身玉皇楼转嫁到了施主的身上,不然如何能在数月之间从初窥太素突然臻至天象境界?但从施主方才那一剑仔细看来,却现施主虽然在剑道上踏入了天象境界,但内力却犹自停留在太素境界,你们道家不是有个太素一步入地仙的说法吗,要是贫僧没有看走眼,施主应该是走了一条与道家渐行渐远的凶险路,怕是此生都无望证道升仙了,不免让人觉得惋惜。” 方才这位仅是而立之年的青袍道士忽然递出天象境界的一剑,若不是他早已练就了金刚体魄,怕是要被拦腰斩成两截了。 五指轻轻叩在名剑渊龙剑柄上的莫小岩自嘲的冷笑一声,终于开口说话:“大师,你可曾听过你脚下这座神沙山的传说故事?” 独臂僧人轻轻点了点头,“前几日在来此城的路上听同行的商旅说起,但我隐约记得最后是那僧人将道人收了去。” 莫小岩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倒是好厚的脸皮。” 独臂僧人不置可否,如蜻蜓点水般站立在一粒细砂上的脚尖轻轻一拧,四周的沙子缓缓流动,传出微弱如蛇走地的声响,僧人语气平淡的开口说道:“施主在剑道一途上的造诣虽然不是贫僧所见过的中最好的,但也绝对排的上前三,尽管升仙机会渺茫,但施主将来在剑道的成就怕是没有几人能出其右,只不过施主现如今内力修为要低贫僧一品,即便再来十剑方才的天象一剑,也绝难破得了贫僧的大金刚体魄,贫僧呢,虽说不愿多走几千里寻思着能从施主的口中得到答案,但现在看来即便贫僧杀了施主,怕是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过也无妨便是了,贫僧也正好有意顺道去你们大殷的国寺云林禅寺一趟,同大宗持寺云**师说禅辩佛......” 独臂僧人忽然将眼睛转而俯瞰向人头密密麻麻的山脚下,脸上露出一抹与他之前宝相庄严截然相反的狡黠,笑道:“至于方才施主提到了神沙山这个传说故事,贫僧这也算是临走之时的一时兴起,便也故弄玄虚一回,你瞧,这山脚下都挤满了人了,可都在看着咱俩呢,要不就给来一出?” 自号太痴的莫小岩白了前者一眼,见到眼前骇人情形一双剑眉下意识的凝紧了几分,心里却忍不住骂眼前这大秃驴真是他娘的脸皮厚,想打人直说了便是,还皇而堂之的来这么一出。 山脚下那密密麻麻前来看神仙打架的百姓,一个个仰着头张大了嘴巴的望着山顶。 只见原本高百仞的神沙山以那僧人为中心,方圆百丈的沙子全部脱离山腰底处的硬实地面,悬浮在空中,凝成了一个巨大如山体的倒挂龙卷,遮天蔽日的悬在那道袍狂乱翻飞的道士头顶上空。 敦煌城,有仙人临凡尘,投足间排山倒海! (求推荐票) 第三十七章 齐云山上剑管够 对于排山倒海这四个字,世人无不以为那是神怪志异小说里的荒诞传说,然而当众人亲眼看见那高达百仞的巍峨山体被掏空高举,才知道以前实在是坐井观天。 年轻时曾自断一臂的北厥僧人飘然登顶于倒挂龙卷,一身宽大僧衣恣意飘飞,如仙如佛。 被头顶由无数颗沙子凝成的龙卷压顶的青袍道士莫小岩微微抬眼,淡淡望向那如仙佛般屹立在“山顶”之上的独臂僧人,无悲无喜的说了一句,“高处不胜寒,大师站这高做甚?” 与先前递出的那一剑如出一辙,莫小岩在身形轻盈向后飘飞数丈离开那龙卷之后,手腕微微挑起,古朴渊龙剑身微微倾斜,剑尖遥指那“山顶之上”的独臂僧人。 出剑时,莫小岩忽然将剑身微微压下,在退到稍远处观战的百姓眼中,这位与其称其为道士且还不如说他是剑士来得妥当的青袍道士,斜劈出一剑,没有期盼中的绚烂剑气,更没有想象中的惊人声势,仿佛只是再普通寻常不过的一剑,即便就是城中未曾练过武只要拿得起长剑的稚童也能勉强劈出那一剑。 下一刻,一声类似于酒碗坠地破裂的脆响轻轻传出。 紧接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悬在道士头顶上空的那座形如倒立金字塔的沙龙卷被斜斜的切开,僧人脚下所站立的上半截山体沿着倾斜的切痕滑落,同时那失去了僧人气机凝聚的下半截巨大山体开始分崩离析,依势向下坠落。 从山脚下黄大桂的眼睛望去,只见山顶之上仿佛一挂巨大无匹的金色瀑流从天而降。 沙流撞地,于平地激起千层灰尘,如滔滔海浪。 一时间山摇地动,轰隆巨响震天撼地。 稍微靠近些山脚下的观客尽管知道那惊世骇俗的沙流不至于砸中自己,但仍旧丢了命似的向后逃离,密密麻麻的人群登时混乱不堪。 为了力求“以德服人”而也将修为压制在维摩境的独臂僧人眼眸露笑,眼前这个堪称剑道怪胎的齐玉山道士总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在与脚下残缺山体一同下坠七八丈之后,这位独臂僧人纵身从山顶跃下,魁梧身形向下急坠,下坠度犹在巨大山体之上。 在山体犹自尚未完全落下,离地且有三丈高的时候,独臂僧人站在其正下方,只见其双膝微微弯曲,单手高举过头,赫然做出了一个霸王扛鼎的狂妄姿势。 另一边,刚刚才递出了太素一剑的剑痴莫小岩单脚点地,身形迅向后向下飘飞,片刻间便退到了山脚下那形状如新月的月牙湖边。 在山下众人的惊愕神情中,至少有十个敦煌城城门大小的山峰在以万斤之势下坠到那独臂僧人头顶三尺的时候,独臂僧人轻声低喝,双掌轻轻抵在那被道士一剑劈出的尖角上,魁梧身子在微微下沉后,山峰下坠之势骤然止住。 以神魔之姿抗山的独臂僧人似笑非笑的看向那退到山脚下湖边的青袍道士,以单掌之势托举仍旧高达五十仞的山峰,连人带山开始沿着倾斜山坡向下奔走。 早已退到远处观战的百姓纷纷下跪,对着那该单掌托山沿坡奔走,该是仙佛下凡的独臂僧人纳头便拜。 在北厥第二佛陀鸠罗什的惊讶眼神中,那站立湖边的青袍道士莫小岩做出了一个异常举动,先前早已出鞘的长剑重新被归入剑鞘之中,同时隐约见其开口念了一个字,看其说话时的嘴型该是一个“起”字。 紧接着,只见青袍道士身后的那一座形如新月的月牙湖,湖水一阵猛烈的激荡翻涌,然后以最左边和湖中心为界限区域,左侧的湖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抓起,在空中凝成一柄前无古人的蓝色巨剑,似有灵性一般调转剑尖直指那即将奔近的扛山僧人。 跪伏在人群中的黄大桂抬眼瞧见这一幕,激动得不由得痛哭流涕,原来那神沙山和月牙湖的传说竟是真的,这世间当真有仙人! 动起武来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出家人该有之慈悲的独臂僧人,嘴角噙起一弯冷笑的看着那剑意陡然攀升至天象境界的青袍道士,水来土掩,即便你修的是那诡异剑道可随意进出天象,那又如何,贫僧一山便可将你彻底镇压了下去。 仗着当世罕有的大金刚体魄,独臂僧人没有要将内力境界也提升至原来的大维摩境界的意思,而是仍旧压制于与前者道家太素相仿的释家维摩。 僧人奔走度越来越快,即便是相隔百丈开外的观战百姓也能真切感受到脚下大地原本只是轻微的震动,登时愈演愈烈,仿佛地裂山崩一般。 转瞬间,一僧一道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丈。 惊天之战,一触即。 被当今武评第一人,蜀山剑仙掌教李西月亲口赞为不出十年可登顶剑道,二十年可剑开天门飞升成仙的莫小岩,脸上仍旧是一如往常的无悲无喜,在僧人单掌所托的巨山即将撞到右肩上方所扛的蓝色巨剑之际,从始至终都轻按在剑柄上却不曾动过的右手终于做出了拔剑出鞘的动作。 这个迟来了将近三个月的拔剑动作,他早在齐云山,那日恩师散掉一身玉皇楼之时,便想着要做,想一剑斩断了那蕴含了恩师一身修为的巍巍皇楼,那样的话,恩师也就不至于被釜底抽薪,百年阳寿一下子怕是连半年都不剩,其实那一日,他是多么想开口同师傅说,齐云山有他定可长盛不衰,小师弟有他断然不会在夺龙恶战中受伤分毫,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没有那个实力,他恨,他恨他敬之如父的师傅,他恨他最疼爱的小师弟,他更恨他无能的自己。 那日他负剑孤身下了齐云山,一路走到这敦煌城,看到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平该恨之事,记得年幼的时候,师傅同他说,胸小难平可以酒填之,江湖大,波澜更惊,唯手中三尺长剑可平,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那北厥僧人说他自断道家的太素仙路不假,他也确实走了一条凶险的杀生之路,但他三尺剑下所杀之人均是大奸大恶之徒,至于会不会与那所谓的天道相悖,他以为天道不在于天,而在于三寸人心,至于日后能否剑开天门入仙界,他已然不在乎,心中太平无悔无恨便不枉此生矣。 这一刻,莫小岩心境澄明,恩师所赠佩剑渊龙,霍然出鞘,右肩所扛的那把长二十余丈不止的蓝色巨剑,登时如一道长虹,随着莫小岩手握渊龙凌空斩下而微微抬头,然后以毁天灭地之势折下,劈向那座朝自己轰然砸下的巍峨山峰。 碰撞的轰隆声响如滚雷炸开,响天彻地,刺破众人耳膜。 碰撞之后,在众人肉眼可见的度中,山峰与那天地巨剑同时迅变小,然而两者相较,又以那道士凝湖而成的蓝色巨剑分崩离析得更快些许,但另一边,那个凶猛如金刚的僧人前进度显然受阻不小,随着掌上的那座山峰被对方巨大水剑越斩越小,他脚下的度也不由得迟缓了下来,脚下所留下的印记也是愈的加深,但仍旧大踏着脚步向那青袍道士走去。 被山峰撞碎肆虐飞溅的水珠在跌落途中与同样被分崩离析的沙子混杂在一起,一同跌落下来,从远处望去,就好似那从天上降下的滚滚黄河之水,煞是瑰壮好看,而那僧人和道士仿佛置身于惊天瀑流之中。 转眼间,那蓝色巨剑就缩小到了只有一丈来长,但包裹在外的剑气却仍旧是长达三丈,大有后先至且愈战愈勇的意味,另一边,惹刹寺高僧鸠罗什掌上山峰已然被砍得只剩下原来的十分之一不到。 这时,两者相距不到四丈。 忽然,鸠罗什做出一个惊人举动,只见其变掌为爪,五指如铁钩,深深抓入山峰之中,登时,剩余的小型山峰自行炸裂开来,成了一粒粒的沙子,然在鸠罗什磅礴的维摩气机的牵引下,却是形散而神不散,每一粒细砂之间隐约有如电流一般的淡淡金芒维系着。 在那柄剑气冲天的水剑斩落到鸠罗什的头顶之前,这些突然崩裂开来的细砂瞬间重新凝聚,变成了一口金色的大钟,将这位北厥僧人鸠罗什罩在其中。 水剑斩在那口金钟之上,传出金属碰撞的尖锐巨响,声音传开后即便是相隔百丈远的众人也忍不住拿手死死捂住双耳,但仍旧是头疼欲裂。 身处金钟之内的鸠罗什如闲庭散步般朝着那站立于湖边的青袍道士走去。 两人相隔一丈。 那柄水剑在剑尖不断被金钟磨碎后,已然由原来的一丈剑身变成了不足三尺,同时那剑气也是消磨殆尽,仅剩最后五尺,且还在不断消融。 当然,另一边的这位北厥高僧也并非如表面上所看上去的那般轻松如意,将其罩住的金钟此刻已然黯淡失色,原本厚如砖墙的钟壁此刻却是单薄如其身上的僧衣,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水剑刺透。 远处因为尖锐声响弱了下来而得以稍稍回过了神的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的望着那已然快要贴在一起的两位神仙。 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结局,在最后一僧一道只相隔一步的时候,水剑彻底化为了雾气,而那口由沙子凝成的金钟也在水剑完全消失的同时,彻底失去了色彩,变成了一盘散沙跌落坠地。 似乎是个无胜无败的大好结局。 鸠罗什眼神隐约有抹惜惜相惜的意味,看着身前那从始至终都神色平静如水的青袍道士,单掌竖于胸前,低颂了一句佛号,说道:“大殷江湖有你,不错!” 在北厥的凶名不比血金刚姚广笑弱的鸠罗什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然是对前者的莫大的肯定,虽说若是最后近身再战的话,即便他压制了境界,但凭借大金刚体魄他仍旧可以将对方斩杀,但他鸠罗什没有这么做,而且这也并非他的本意,不比大殷的江湖,北厥的江湖在当朝女相6令轩的铁血手腕下,早已没有了多少生气,他鸠罗什是出家人不假,但他更是一个武痴,然而放眼整个北厥,除了被女相收为朝廷所用的高手外,江湖上几乎没有几个是入得了他鸠罗什法眼的高手,此次来大殷即是他北厥皇帝的命令,同时也是他自己的意愿,既然北厥江湖了无生趣,那我就去高手如林的大殷江湖游走一趟。 鸠罗什虽然难得称赞于人,但在齐云山众弟子中性格最是古怪的莫小岩却是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而是冷冷的回了一句,“齐云山人不多,但剑管够,大师此行去齐云山若是觉得我齐云山无人无剑,莫小岩随时恭候。” 这位北厥僧人对前者话中的寒意不以为意,而是笑道:“贫僧静候施主从天山归来。” 说完,这位独臂僧人便转身向南,轻轻踏出一步,一步之后更还一步,身形登时出现在了十丈开外,同时隐约传来僧人的放声大笑。 莫小岩默然的将渊龙归鞘,无悲无喜的看了一眼犹自跪伏在远处的普通百姓,莫名的轻叹了一声,在轻轻拂掉身上沙尘后,身形几度轻掠,便消失在了神沙山的西北面。 只留下那一半湖月牙犹自激荡不已。 (求推荐票) 第三十八章 白媚娘 因为先前在大峡客栈多耽搁了数日,所以李玉宸接连赶了五日的路程,期间几乎没有投宿住店,多在荒山野岭露宿,这可就难为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武轻谣,以致于在头一天这凶丫头的脾气异常之大,多次以绝食相要挟,要李玉宸改走宽敞官道,住客栈上酒楼,只不过每次下来都经不住李玉宸烧烤出来的绝味野味的诱惑,可谓是吃得比谁都多,前后也就五日的短暂光景,这妮子似乎长胖了些许。 有一日,李玉宸无意提了一嘴,结果那小妮子听后好一阵不高兴,委屈着说哪有,结果后来小妮子自己偷偷捏捏了腰间,也不知道是心里头在作怪也是确有其事,小妮子一阵羞恼的找到了李玉宸,硬是将这罪魁祸强加在李玉宸的头上,怪他每餐都弄那么多的野味,还烤得那么油腻,这才使得她不小心长胖的,把李玉宸直弄得哭笑不得。 为了照顾这两位一大一小的女子,李玉宸特地将之前的马匹给卖掉了,换了一辆不算太拥挤的马车,这几日武轻谣和那名叫琅玕的彩衣女孩都待在里头,而李玉宸则是没选择的当起了两位大小姐的车夫,夜里睡觉也只得在马车外头喂蚊虫,不过好在李玉宸早有过与师傅张筠一游历天下的经历,有些不可与人说的经验之谈,倒也不至于觉得这有什么。 从清晨时分出,在接近晌午时分马车来到了较为凉快些的山岭间,李玉宸一如前几日那般在林间打了几只野味,一只野兔,一只山竹鸟。 之前与师傅下山穷游,除了一开始是师傅弄吃的外,后面几乎两年多都是李玉宸亲自动手,没办法,谁叫他摊上那么一个“厨艺惊人”的师傅呢。 在寻得一个干净水源之后,李玉宸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的便将野味的毛和内脏清理干净,当然,若是让刚刚逝世的阮崎山得知,这家伙居然拿他所遗留下来的名刀掩生,来刮毛切肉的话,估计得活活再气死一回。 挨着清澈小溪生火,李玉宸手法老道,两只野味同时烘烤,没一会的功夫皮肉便转成了金黄色,叫人看着嘴馋。 李玉宸拿锋利之极的掩生轻轻切下一条香喷喷的兔腿,拿给早就蹲坐在一旁等着开吃的彩衣小女孩琅玕。从一开始接触到现在,李玉宸就现这个古怪的小女孩,似乎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表现出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童性,而其余时间简直就像是一只活了几百岁的老妖精返老还童一般,让旁人根本看不透。 随后李玉宸又撕下一条,自顾着在溪边找了个干净的些的石头坐下,慢慢的享受了起来。 特地将自己坐的离野味远些的武轻谣,一脸愤恨的瞪着那个故意出各种享受声音的家伙,然后冷哼着将头转到别处,不去看那讨厌的家伙,和那看一眼便叫人嘴馋的野味,只是偏偏小肚子很是不争气的闹个不听。 在将手中一整条兔腿啃咬干净之后,即便隔的老远都可以清晰听到前者肚子咕咕叫的李玉宸,不由得摇头苦笑。 “山竹鸡,不肥不腻,吃了不会长胖的。”李玉宸手里拿着不大不小的一块烤肉,从她的背后递过去。 她听见他提到“长胖”两个字,登时仿佛被戳中了要穴一般,重重的冷哼了一声,懒得搭理。可恶的是,那家伙都快要将那香喷喷的烤肉碰到她的鼻子了,香味扑鼻而来,肚子又是不争气的一阵咕咕大叫。 她偷偷拿眼角余光瞄了那烤肉一眼,分不出是野兔肉,还是真如那家伙所言,是山竹鸡肉,要是前者的话,她是打死都不会吃一口的。 李玉宸强忍着不笑,似乎看出了前者的犹豫,便笑着说道:“放心,这绝对不是兔子肉,之前你也没说你不吃兔子肉啊,我自然不知道了,下次我不再打野兔了就是了。” 自称是兔子好朋友的小妮子这才勉为其难的从那家伙手中接过。 李玉宸才转身,那彩衣小丫头就两眼汪汪的盯着他直看,也不说话,有趣的是,而蹲在她脚跟的那只大白猫则是仰着肥嘟嘟的脑袋,直勾勾的盯着它的主人看,一人一猫神情动作简直如出一辙,李玉宸哑然失笑。 “还要再来一只是不是?” 别看这小家伙长得玲珑小巧,胃口倒是惊人的很。 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腻腻的小丫头点了点头。 李玉宸自己切下一小块,将剩余的全部都给了嘴馋的小丫头。 小丫头欢天喜地的接过,很是心疼的扯了一小块肉下来,赏给了口水都快流一地的大白猫。 不得不让李玉宸刮目相看的是,那只似乎从来都不曾叫过的大白猫很是具有灵性,感觉能听得懂人言。与它的主人一般,这只大白胖子的胃口也是大得惊人,李玉宸似乎就没见这家伙吃饱过,一路走来,李玉宸现这只古里古怪的大白猫不时会自己跑出去觅食,好几次都是沾染一身血污回来,一开始的时候他和武轻谣还以为是出去受了伤,却现它身上没有一丝伤口,这才知晓感情这些都是别的倒霉家伙的。 经过这么一阵子的相处下来,这只看似慵懒温顺,实则脾气大得很的大白猫已经不再向之前那般,对武轻谣和李玉宸两人敌意的很了,尤其是在吃过李玉宸的绝味烤肉之后,更是大转性,时常跟了情的母猫似的围在李雨辰的身边,为此李玉宸还没好气的给这明明是公的家伙取了个矫情的外号,白媚娘。 吃了个五分饱后,李玉宸简单在溪边将手和掩生洗了一下,然后轻轻一步跃到小溪中央的一块宽大石头上,盘坐了下来,将腰间那早已归鞘为一体的掩生和昆寒横在双腿上,开始了每日的吐纳功课。 左右手五指张开,自额头上的神庭穴一路往下轻轻敲打,途径清明、人中、人迎、风池等穴位,最后归于神阙穴,如此来回反复九次,气机牵引流转全身经脉穴窍,最后归于神阙穴,在气机碰撞之下,神阙之内那池子淡金色池水如东海之水潮起潮落,其声势比前一阵子又是更壮大了几分,同时那株摇曳在池水中的莲座叶龙胆也已然长的初具形态,隐约有几分李玉宸之前在香炉峰上所见到的模样。 下上之前,应该是受了师傅所托的三师兄张竹兼,同他详细口授了玉皇楼的引导法门,和平日里修炼所需注意的问题,其中便有那么一条,要求禁女.色,唯有等到这株异莲结出了七七四十九颗龙胆之后,方不至于影响修为,当时三师兄跟他说这个时候,让他好一阵尴尬。 莲座叶龙胆结出龙胆便意味着李玉宸的玉皇楼终于修炼到了第五层,这时候才真正称得上是有所小成,巍巍玉皇共有九层,从下往上一层更比一层难登,虽说李玉宸眼下已经到了四楼,但这何时能够更上一层楼却是不可预见,至少以他现如今的状态来看,只怕是还要一段不短的光景,除非是遇到了大机缘,或者如之前登上四楼那般,在濒临死亡边缘有所感悟,但显然这两种都不大靠谱,前者可遇而不可求,至于后者,李玉宸还不至于自负到以为自己有九条命,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指不定哪天就真他娘的挂了。 在凝练玉皇楼的同时,李玉宸熟稔的一心二用,蕴养在体内的“天一生水”也悄然运转,虽说李玉宸剑道上的资质尚可,但毕竟天一生水诀是人家东海天水阁的镇阁之法,其修炼程度之难无需多说,李玉宸心里自知自己没有那凶丫头的逆天之姿,尽管她只是哪天心情来了就修炼一下,却偏偏已然修炼到了让李玉宸望尘莫及的第三重,盘水加剑。 在这么一个怪胎妖孽的珠玉在前,李玉宸不服不行,也只得用古人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勤能补拙”来宽慰自己。为此,几乎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李玉宸都在修炼,片刻不敢松懈,甚至有时候夜里睡到一半就要偷偷起来温习功课。 在如此这般的紧赶慢赶之下,李玉宸总算是将天一生水诀的第一重“流水朝宗”修炼圆满,现如今即便在这流水湍急的溪水中,他李玉宸也照样可以造出声势不弱的流水朝宗,在这一点上,内力明显要弱于李玉宸的武轻谣就没办法做到,至少其声势不如前者,对此,李玉宸的心里总算是有了点小平衡。 此刻,体内腹中,天一生水剑意如漩涡滚打着龙壁,隐约灼热,正好与神阙之中的那一池子惊涛骇浪的冰冷相反,因此一时间体内亦冷亦热,仿佛置身于水深火热,微微难受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早已将所有剩余的野味都消灭干净的彩衣小女孩琅玕,双手托着婴儿肥的脸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那盘坐在溪中巨石上而一动不动半个多时辰的李玉宸,却不知其心里都思量些啥。 而她的那只被李玉宸取名媚娘的大白猫此刻不知所踪,约莫是方才没吃饱,自己又偷偷跑出去打牙祭去了。 至于那个早已恢复回原来动人女儿身装束的武轻谣,约莫是迫于李玉宸每日如此勤奋的压力,也有模有样的打坐了起来,只不过这害怕长胖而没敢吃多的小妮子,时不时就会睁开眼睛,瞄向那方才吃剩的一小半山竹鸡而显得神情犹豫和挣扎。 过没多久,那只大白猫就跑了回来,原本白净的毛意料之中的沾满了血污。 然而,紧接着,闭眼入定中的李玉宸就听见几男几女高声说话的声响,由远及近的朝着自己这边而来。 李玉宸睁开双眼,只见清一色身穿白衣手持长剑的四男二女从一旁茂密的丛林中,踩着树梢飞身跃下,来到了溪边。 (求推荐票噻) 第三十九章 一截柳枝斩浊河 四男二女,白衣飘飘的六人身轻如燕的从树梢跃下,在离李玉宸三人两丈开外轻盈点地。 见来者似乎气势汹汹,李玉宸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当即起身从巨石上一步跨过湍急的溪流,不动声色的在武轻谣和小女孩的身旁站定。 原本气焰有些不可一世的六人,在见到李玉宸展露出不俗轻功后,不由得微微惊讶,但仍旧有人嗤之以鼻,眼神中的不屑毫无掩饰。 六人朝着李玉宸三人所在方向走了过来。 “喂,我问你们,刚刚可有看见一只青额吊眼的大白虎从这经过?” 说话的走在最前头的英俊男子,李玉宸匆匆打量了其一眼,现言语间居高临下的白衣男子修为竟是不弱,应该与自己一般,也是在四品境界,李玉宸再打量了一下这六人的佩剑,现其余五把都一样,该是同一个门派的制式剑,唯独这名问话男子手中所持的长剑大不相同,除了剑鞘略显古朴大气外,剑柄上更多系了一条用玉佩做成的剑穗,俨然不是俗物。 李玉宸最是瞧不惯这种无端蔑视人的嚣张气焰,懒得搭理,对方虽然六人,但似乎也就此人内力在四品,其余五人都是清一色的五品,李玉宸向来不好主动生是非,但若是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无理取闹的话,他也不介意拿这六人练练刀,不敢说一定能赢,但以他自诩四层的玉皇楼要力压同境界之人,至少可保证武轻谣和那小女孩不受伤。 见对方不予理睬,为的白衣公子脸上微有愠色,以他一贯的脾气,眼看就要作。 只不过,在他难之前,若论刁蛮她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的武轻谣当时不答应了,丝毫没有处于弱势所该有的觉悟,只见这古灵精怪的小妮子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悄然打转,闪过一抹狡黠。 “是通体雪白的么?”武轻谣很是“配合”的回应道。 先前注意力都被锋芒毕露的李玉宸吸引了去的六人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姿色堪称倾城的妙龄女子。 那手持特殊佩剑的白衣公子眼睛在武轻谣的妙曼身体上打量了一翻,向来冷傲不可一世的眼神中微微闪过震惊之色,脸上的神情也不再跟之前问李玉宸时那般冷漠。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平静的向武轻谣点了点头,“不错,是通体雪白,姑娘可曾见过?” 李玉宸一眼便看出在戏弄对方的武轻谣没有直接回到前者的问题,而是继而很是认真的追问道:“是不是长有两只眼睛?” 名门公子模样的那人不由得微微一愣,“老虎不都是只有两只眼睛吗?” 此刻肚子里装满了坏水的小妮子一副公子所言差矣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不尽然,也有的有三只眼。” 李玉宸哑然失笑,被这凶丫头这么一闹,估计是难以善了了,不过他也没有要阻止前者的意思,算是给对方的一个礼尚往来的吧。 “这世间还有三只眼睛的老虎?!”仍旧没有现端倪的白衣公子听了觉得一阵纳闷。 “可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妮子点头道:“老虎要是长了坏心眼,加上原本就有的两只,岂不就是三只眼了?” 正所谓当局者清旁观者,另外五个白衣男女似乎已然听出了这话中之意,其中三个忍不住想笑出来,剩余两个白衣女子中,一个约莫是天生一副万年冰山的脸,看不出喜怒,另一个身形要较前者娇小一些的女子,不动声色的扯了扯那白衣公子身后的衣角,似乎是要警醒于他,然而后者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武轻谣那边,也就丝毫没有察觉到同伴的这个轻微动作。 约莫是被色迷心窍了白衣公子还犹自没有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继而好奇的追问道:“老虎也能长坏心眼?那这么说姑娘是看到咯,还请姑娘相告。”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挑了一下眼睛,“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先前憋得难受的三男子再也没能忍住,给大声笑了出来。 这边,怀抱着已然擦拭干净的大白猫的琅玕笑得人仰马翻。 “你......” 到了这个时候,白衣公子哪里还会有听不懂的道理,对方绕了这么久,感情是在拐着弯骂自己是披着人皮的黑心虎。 白衣公子在门派中向来是众星拱月,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戏弄,当即就霍然拔剑,同时微微回过脸去,用眼角余光冷冷瞥了身后那三人一眼,三人登时噤若寒蚕,不敢再出一丝笑声。 另一边,计谋得逞的武轻谣仍旧笑得纤细身子乱颤,完全无视对方的恼羞成怒。 好在就在这时,先前那扯了扯白衣公子衣角的女子上前劝阻了一下前者,压低了声音在其耳边柔声道:“上官师兄切莫冲动,下山之前掌教和众位师叔祖可是叮嘱过咱不可惹是生非的,更何况现在吴小师叔不在。” 被女子唤作为上官师兄的白衣公子这才冷哼一声,但脸上显然是怒气未消,不过显然,他心底对那个似乎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的挎刀男子有些忌惮。 给人予一种仿佛出自书香门第而显得知书达理的女子上前一步,对着李玉宸等人歉笑道:“在下孟乔,我们是蜀山的弟子,适才我们遭到一只大白虎偷袭,将我们的一匹马给吃了去,我们寻思着这多半就是山下村民们口中所说那作恶多端的妖怪,便一路追踪至此,却忽然没了踪迹,方才这位是我们的上官千树师兄,师兄就是这个脾气,并没有要冒犯各位的意思......” 蜀山弟子? 李玉宸一听不由得微微惊讶,怪不得总觉得这群人的衣着打扮有些眼熟,感情是当年与师傅游历天下时,所结识的书呆子吴文卿那小子所在的师门。 那年李玉宸十三岁,与师傅张老真人行走至汴梁,汴梁正遭遇浊河泛滥大水,大河两岸的房屋茅舍纷纷被淹没,一些没来得及从河边跑远的百姓被大水冲卷到了滔滔河水之中,眼看凶多吉少,就在这时,于河边,李玉宸瞧见一位银须白,身穿一身洁白衣裳的老神仙,手握一截该是从河边柳树上折下的柳条,轻如鸿毛一般站立在河边水上,只见其以拿手中柳条做剑,朝着滔滔如凶兽的河水凌空劈出一剑,然后便出现了李玉宸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只见那如万兽奔腾的河水在以柳条劈下为界限的地方,轰隆断成两截,顺势从上游汹涌而来的河水到了该处便仿佛撞到了无形的护堤一般,再不能往前半步。 然而,下游的河水仍旧奔势如虎,尽管落水的百姓因为常年生活在河边而深谙水性,但面对这种普通人力根本无法抗衡的汹涌河水,也依然只有被肆虐冲卷的悲惨命运,除非能让这滔天之水平静下来。 李玉宸刚生出上面的疯狂想法,然后他就看到身旁从下得齐云山以来一年都不曾在人前施展武功的师傅在掠至河边后,莫名的蹲下了身子,在李玉宸不解的眼神中,师傅他老人家将双掌十指平张开来,然后轻轻的压在滔滔水面上。 那一刻,李玉宸隐约察觉到脚下所站立的地面一阵轻微的晃动,然后在李玉宸瞠目结舌的神情中,那下游的滔滔河水在激荡了数下之后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落入河水中的百姓这才游上了岸,得以逃出生天。 在等最后一名落水百姓被救上了岸,且众人远离了岸边之后,师傅这才将双手从河水中抽离。 似乎与师傅极有默契的那个白衣老神仙,几乎与在师傅将手从河水抽离的同一刻,他也将握在手中的那截柳条松开,解除了持续了该有半盏茶功夫的斩江姿势。 上游的滔滔河水登时汹涌奔下。 然后他便跟随师傅来到了汴梁城门口,没等一会功夫那个拿柳枝斩江的老神仙便也来到了此处,同时身边还带了个比李玉宸年长个两三岁的少年,后者也同那老神仙一般,浑身上下的衣裳都是雪白的颜色,纤尘不染。 然后李玉宸便知晓了,原来那位老神仙就是蜀山的剑仙掌教,师傅他人家时常挂在嘴边的老友李西月,而至于那个一身书卷气息,说起话来文绉绉的白衣少年,就是吴文卿了。 在下山之前,他便曾听二师兄点评过这小子,说这个从小每日清晨都对着初升日头遥拜作揖的吴文卿,是天生仙胎,与白空山那天生魔胎武玄蚩是宿敌,两人一正一邪,对日吐纳便可臻至地仙境的吴文卿是正,而那个生而道家太素境,同时兼有着释家维摩金刚体魄的武玄蚩是邪。 那一年这位年仅十五,还不是现如今世人口中那蜀山白龙的吴文卿已然是二品小宗师境界。 相比之下,李玉宸就惭愧的很,甚至有些无地自容,因为他那时尚且不曾学过道家吐纳之术和其他武功,也就是无品的凡夫俗子一枚。 不过,李玉宸仍旧是将这位二品小宗师收拾得服服帖帖,没办法,谁叫那小子并非是与他师傅同辈分的李老神仙的弟子,而是李老神仙的弟子所收的弟子,虽然说常年由李老剑仙带在身边,但就这辈分上仍旧是要比李玉宸低一个辈分。 于是乎,某人就仗着师叔这一便宜身份对那位最重礼节的吴文卿各种捉弄和调戏,即便如此,后者也仍旧是一副礼应如此的管前者恭敬的叫声小李师叔。 回想到了过往种种的李玉宸在回过神来后,没来由的笑了一声,同时口中呢喃:“也不知道我那文卿大师侄现在怎么样了?” 隐约听到了前者说“文卿大师侄”这五个字的六位蜀山弟子,不由得一愣,个个面面相觑。 (求推荐票) ps:敢不敢来些打赏......(哭~~) 第四十章 白龙战螭吻 “文卿大师侄?!”上官千树阴测冷笑,“真是狂妄,套近乎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且不说你不比我年长几岁,便是武功修为,哼,怕是连给我那一品太素的吴小师叔提鞋都不配,也好意思以长辈自居,真是恬不知耻之极。” 李玉宸像看白痴疯狗一样看着这位皮囊和资质均属上乘的上官千树,原本是懒得搭理对方的,但既然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介意来次打脸。 只见李玉宸脸上摆出一副我真的没有骗你的欠揍表情,同时笑道:“可不?适才听你们管我那位文卿大师侄叫什么小师叔,而我呢,又是他的师叔,那这样一来的话,你们岂不是就是得管我叫声师叔祖?来来来,这位上官什么千木公子,叫声师叔祖来听听。” 原本就与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李玉宸乃是一丘之貉的武轻谣听了前者的话,顿时不由得笑得人仰马翻,以前她总觉得这不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家伙身体里像是住了个老古董一样,呆板无趣的很,没想到偶尔也有这么好玩的一面。 先前还有意化干戈为玉帛的恬静女子孟乔却是有些忍禁不禁,不由得叹息一声。 果不其然,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别人吃亏的上官千树登时恼羞成怒,早已悄然按在剑柄上的右手就要做出拔剑出鞘的动作。 只不过,他狂却似乎有人比他还狂,仿佛一早就料到了对方会拔剑相向的李玉宸脚下身法一晃,上官千树便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而至,旋即他惊讶现手中那柄太师傅所赠的名剑逐风无论他如何运劲也不能将其从剑鞘中拔出毫厘。 李玉宸几乎与上官千树贴身而立,手掌掌心抵在后者佩剑的剑柄末端。 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得上官千树身后的五位同门各自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与自己一众人年纪相仿的挎刀公子修为竟是这般惊人,尽管在他们六人中上官千树已然是佼佼者,且与前者同为四品境界,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其中之高低登时再明显不过。 值得一提的是,与其余包括孟乔在内的四人的惊骇略有不同,从始至终都站在后面一副万年冰山模样的女子眼神中更多的是耐人寻味的思量。 上官千树脸色阴沉似水,眼中杀气腾腾。 不管怎么说,眼下处于下风的上官千树也是他们的同门,除了那两个女子没有拔剑外,其余三个男子纷纷利剑出鞘,眼看没有了丝毫再缓和的余地。 然而就在这时,山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怒吼,吼声撼山动地,仿佛由传说中的洪荒绝世凶兽所出。 耳膜都被震得生疼不已的所有人登时神色剧变。 “不好,是山下村民口中所说的那只妖怪,那妖怪怕是与吴小师叔交上手了。”孟乔满脸担忧,“上官师兄,我们快些过去支援吴小师叔吧。” 上官千树微微犹豫后,冷哼一声,终究还是与前者等人一同飞赴吼声传来的地方。 “吴小师叔?”李玉宸微微皱了皱眉,呢喃道:“难道是吴文卿那小子?” 自先前忽然传出一声惊天巨吼之后,又再次接连传出数声。 李玉宸微微沉吟了一下,转身对隐约有些跃跃欲试的武轻谣正色说道:“我过去看一下,你留在此地不要离开,照顾好琅玕。” 说完,也不给小妮子任何抗议的机会,李玉宸左手轻轻按在古朴昆寒的刀柄末端,身形几度轻掠便朝着先前那六个白衣蜀山弟子所去的方向消失了踪迹。 声音的源头来自于两座山岭之间的低谷处,上官千树身形如风的飞掠在其余五个同门的前头,那名一脸冰冷的女弟子紧随其后,而孟乔与其余三名男弟子则是在后头竭力跟随。 气质冰冷的白衣女子忽然没来由的转过头来,柳眉微蹙的朝来时的路望去。 下一刻,单手按刀的李玉宸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只见其如林间飞猿一般,每跃出一步都近六丈之远,身上白纹袖边的青衫被吹得紧贴前者前身,向后狂乱飘飞。 一息的功夫,李玉宸便来到了六人的身后,行在最前头的上官千树听到耳后忽然传来厚重之极的罡风,不由得回一望,然而就在其回向后望来的同时,神色凝重的李玉宸已然追上他的脚步,且一眨眼便从前者的身旁呼啸掠过。 在蜀山第四代弟子堪称翘楚精英的六人愣愣的望着前方那道颀长身影,上官千树更是脸色难看之极。 尚在百丈开外,早已将那六位蜀山弟子远远甩在身后的李玉宸,便依稀瞧见原本该是茂林丛生的山谷处一大片区域凌乱不堪,那些参天巨木仿佛被神魔拦腰撞断,在那片凌乱空地之中,李玉宸眯眼瞅见一只只怕该有两三丈高大的黑色巨兽在那狂乱扭打,如同江湖武人的走火入魔一般。 在离那巨兽只有三十来丈远的时候,那只黑色巨兽身形错开,露出其庞大身躯后的那一袭白衣。 李玉宸双眸瞳孔猛地一缩,难道那个变.态白衣就是吴文卿那小子?! 在齐云山上之时,李玉宸曾被那亦儒亦道的二师兄俞字贞逼迫着通读各种古籍,这些古籍大多枯燥无趣的很,但其中也不乏有那么一小部分还算有点意思,其中,专门载录各种奇物异兽的神怪志异,李玉宸就很是爱不释手,虽然继前一次看这书已经相隔有两年多之久,但李玉宸却依稀记得那本厚如青砖的神怪志异里载录有那么一种异兽,其名为螭吻,通体漆黑如墨,体表似有鱼鳞覆之,成年之后其身可逾三丈之高,力巨可拔山河。听二师兄讲述,成年的螭吻若是怒杀人,便是以战力称著的江湖一品伪天象的高手怕也是凶多吉少。 然而从眼下来看,那该是身份该是吴文卿的白衣男子却是丝毫不落于下风,手中之剑长不过三尺,但剑气无双,从远处望去,凝出的三丈剑罡也如他身上所穿衣裳同为白色的那一人一剑在灵动闪现间,便如同一条白龙在游戏人间。 白龙战螭吻。 李玉宸没有过于接近,而是在不远不近的十五丈外的轻柔树梢上站定,望着那不远处如天人战妖魔的吴文卿不由得一阵心神摇曳。 过了一会儿,以上官千树为,蜀山的六位四代弟子也纷纷赶到此地,在见到不远处的神魔之战后,各各震惊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往前半步,而是在李玉宸身后侧的几颗大树之上分散站立。 这个级别的战斗已然不是他们眼下的修为所可以插手的了,贸然上前非但支援不成,反而会拖累吴小师叔,甚至被那黑色妖兽所杀。 见到那心甘情愿管他叫小李师叔的吴文卿不落于下风,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李玉宸心头微宽,这才回过头去看身后那个个神色惊恐的六人。 不承想的是,自己的目光正好迎上了那个姿色不弱于武轻谣但脸上寒意过重容易让人生畏的白衣女子,后者也正好将一双目光投来,却不知道到底是谁被谁捉了个正着,那女子即便与李玉宸对视也仍旧是一脸冷淡,不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波澜,倒是李玉宸莫名的一阵心里虚,白痴之极的朝前者咧嘴一笑。 那冷若冰霜的女子隐约是白了前者一眼,便将目光移走,重新落在了不远处的正酣战的一人一兽之上。 上官千树眼神复杂的瞥了李玉宸一眼,却不知他此刻的心里所想。 李玉宸对那此刻心里滋味应该不好受的上官千树不予理睬,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另外一棵树上的孟乔身上。 李玉宸身子不转,左脚尖在树梢上轻轻一点,登时整个身子向后飘飞,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孟乔的身旁,与她同立于一根树枝上。 这位一看就给人予一种善良贤淑感觉的蜀山女子微微一愣,讶异道:“公子这是?” 李玉宸嬉皮笑脸道:“孟姐姐放心,在下没有恶意......” 李玉宸瞧见对方俨然一副如遇狼群的慌乱,赶忙收起嬉笑,柔声问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关于眼前这只你们口中的妖兽的情况。” 因为读过有关螭吻兽的典籍,所以李玉宸知晓这螭吻兽一般是避世而居,若没有人先去故意惹恼它的话,一般是不会无缘无故暴怒的,所以李玉宸想通过这位蜀山女弟子之口试着看能不能找出其中的端倪。 这位约莫脸皮子薄的很的女子不敢与李玉宸的目光对视,只听她轻声细语的说道:“我们也只是在路过此地的时候听居住在山脚下的村民说起,说近些时日每到深夜便有妖怪跑到村子里偷吃牛羊等家畜,后来有一日村里的一位村民上山拾柴火,无意间现有不少牛羊的毛,而这些毛应该就是从先前那些无故失踪的牛羊身上掉落下来的,后来那村民沿着毛便往深山里追寻,却在半路上现了一个该有大人一个身子大的脚印,登时吓得魂不附体,便再也不敢往前追去,后来我们经过他们村子的时候村民们便将此事告知了我们,且恳求我们能除去了这一山中一害。” “那之后呢?”显然没有听出啥有用信息的李玉宸不禁追问道。 “之后?”女子抬眼瞥了一眼李玉宸,说道:“之后吴小师叔就带着我们上山查探来了,只是吴小师叔修为高深就先行探路去了,而我们六人本领微末只得落在后头,然后我们六人在路上就突然遭到了一只青额吊眼大白虎偷袭,还被吃掉了一匹马,我们当时以为这只大白虎兴许就是村民口中的那只偷吃牛羊的妖兽,于是我们便沿路追踪,不承想那大白虎钻进了茂密的丛林,我们骑马不得入只得将马匹留在小道上,改为徒步追踪,但终究还是把它给跟丢了,再之后......就遇到公子你们了。” 李玉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虽然仍旧没有从其口中得到对付眼前这只大凶物的实质性信息,但李玉宸心里却肯定了一件事,之前在溪边的时候,虽然那上官千树也曾说过是追一只大白虎这样的话,但李玉宸并没有过多相信和放在心上,然而方才前者也这般说,那就说明确有其事,再联想起之前在鹊尾坡所听到的关于青额吊眼大白虎的奇闻异事,李玉宸怀疑鹊尾坡上提到的那只很有可能与前者口中的那只是同一只,说不上为什么,直觉告诉李玉宸,这件事情多半与那同他一路随行的神秘小女孩有关。 难道是白媚娘? 李玉宸忽然没来由的在脑中浮现那只时常跑出去沾染一身血污回来的大白猫。 李玉宸刚生出这样一个疯狂的想法,就把自己逗乐了。 一旁的孟乔满脸不解的看着身旁这位突然无故笑的英俊公子,不禁轻声问道:“公子为何无故笑,是孟乔哪里讲的不对了吗?” 认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的李玉宸咳嗽了一声,笑道:“没有的事,孟姐姐你多心了,我方才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件怪事。” “另外一件怪事?”天性善良的孟乔似乎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说道:“公子方才提到怪事两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上山之前村里的一位老婆婆对我说的话。” “哦?”李玉宸心中微微一凛,“说来听听。” 只见这位身材娇小,姿色只在中上,但气质颇为不错的蜀山女弟子忽然变得有些脸红和难以启齿,让一旁的李玉宸看了好一阵疑惑不解,后者不禁追问道:“难道在下方才又说错话了?” “不是。”这位蜀山女弟子脸颊微微羞红的摇了摇头,声音细小如蚊子嘶叫的说道:“其实倒也说不上是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我听那位老婆婆说村里那些被吃掉的牛羊及其他家畜都是...公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玉宸似乎想到些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问一个女孩子家这样的话委实是有些不妥当,只见这家伙又不禁继而向前者追问道:“被抓走吃掉的都是公的,无一例外?” 从小便被家中长辈们教导着要笑不露齿的孟乔此刻更是从脖子羞红到了耳根,怎奈那家伙半点都不懂得女孩子家的矜持,仍旧是不依不挠的追问着。 最后只听这位早已将脑袋低埋胸前不敢抬起的妙龄女子含糊不清的回应道:“应该...是吧。” 然后她便听见身旁那家伙忽然莫名的出大笑,当时她便以为后者是在取笑于她,娇羞不已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头微微恼怒,不由得偷偷骂了一下这可恶的家伙。 紧接着,不曾抬头的她便听到那家伙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一人听得到的微弱声音说道:“孟姐姐,我就觉得你挺好的,那个你偷偷喜欢的上官某某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配不上你。” 再之后,这家伙用恢复正常的声音向她道了声谢,随后耳边传来他离开的破风声。 隐藏多年的女孩子家心思忽然被一个见面不到一天的人看破,这位本来脸皮就薄的要死的妙龄女子登时害羞到连自杀的心都有了,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头抬起来后,却瞧见那单手按刀的家伙身形矫健如脱兔一般朝着那骇人战场奔赴而去了。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无故的轻叹了一声。 (求推荐票) 满月的一点闲扯 掐指一算,从上个月的九号上传新书至今,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换个矫情点的说法就是咱的《斩王纪》满月了,故而在这码字之余呢想跟大伙唠两句。 先说说咱这书吧,上传一个月数据上有点难看,近五百个收藏,后者稍微让我心里好受一些,我也是知道眼下的大形势就是玄幻大冷,流量几乎都被各路大神垄断,写玄幻类新书的又多如过江之鲫,作为丢出去游街示众估计都吸引不了几个人来围观的“道五”呢(本来寻思着自称老五的,但一来我不老,二来现已经有不少前辈这么叫了,也为了大伙方便称呼,便自作主张的以贫为姓,道五为名吧),对前期的惨淡也算是有所心理准备,所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在此我还是要感谢一下在书评区冒泡和默默投推荐票给本书的书友,是你们让我每日都能满怀希望的坚持下去。道五这人有点玻璃心,要是现从头到尾都是自个儿在唱独角戏的话,估计会哭晕在厕所(稍微夸张了些),与其他几乎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中闷头码字的作者一样,我也非常渴望得到读者们的认可和支持,但毕竟是有点闭门造车的意思,难免会有不讨喜的时候,若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希望亲们可以及时指出来,在咱的书还没有深陷泥潭的时候将其拉出来,至于剧情节奏什么的也可表各自的想法,因为委实是写作经验的不足,难以对这些东西进行恰到好处的把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这一点上兴许大家会比我看得更清。 前些日跟一个写作多年的前辈谈心,感触良多,同时也受益匪浅。他说玄幻类的书,尤其是新人,前期黯淡很正常,但玄幻有个其他许多类型的小说都没有的一个优点,那就是后期力凶猛,套用一句游戏里的专业术语咱这叫后期英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对我自己有信心,能坚持到最后,也希望大家也能对我和对咱这书有信心,陪我一直走下去。 说完了书,简单扯一下我自己吧。 如之前提到的那般,心是玻璃做的,易碎的很,容易患得患失,这一点对写手来说是大忌,很不好,对此我自己心里头也知晓,所以我也时常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比如尽量不跟得了强迫症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刷新一下作者后台,看收藏涨了没有啊,但话又说回来了,我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我重视自己的作品,重视读者们的反应和态度,所以呢,希望有在跟读却没有收藏的朋友呢,顺手收藏一下,当然啦,要是再来个推荐票什么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最后交代一下咱这书的更新情况,虽然本书已经有了较为完整的大纲,但因为是这种类型的小说和文字,所以我的码字时相当有限,再加上细节构思和粗略修稿的话,有时候一天下来也就只能码个四千来字,但偶尔来感觉的话七八千个字还是有可能,只是后者可遇不可求,大家将爆更新的期望放低一些,免得失望。 就先闲扯这么一些吧,毕竟新书才一个月,八字只写了一撇,等上架的时候咱在唠。 ——————贫道五 第四十一章 一袭青衣握双刀 正与那头了狂的螭吻酣战得不可开交的吴文卿无意间用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腰间挎刀的青衫公子如林间飞猿一般朝着自己这边快而来,不由得皱了皱那对剑眉,脸上忧心忡忡。 一品太素境的吴文卿一眼就看出对方虽然气机不弱,但也只是四品巅峰境界,而这头凶兽即便是他恐怕一时间也拿它不下,倘若那人当真掺和进来的话,怕是要无辜葬送了性命。 好在的是,那青衫公子总算是没有贸然冲进来,而是在五六丈开外的一颗先前在打斗中被凶兽拦腰撞断而横倒在地上的一颗苍天大木上停了下来,但尽管如此,也委实是过于靠近,实在是危险,吴文卿在竭力缠住凶兽好不让它过到那人那边去的同时,分心传音过来,好心劝导那位似乎站在原处盯着这边呆的青衫公子离开此地。 听到了前者传音过来的李玉宸不禁轻笑一声,这家伙还是一如当年初次见面时候那般老好人一个。 只不过李玉宸并没有退走的意思,当然他过来自然不是搅局来了,更不是傻呵呵的来送死,之所以冒着这么大的凶险靠得那么近,是因为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之前的猜想是否正确。 方才他问那名叫孟乔的蜀山女弟子,得知这只庞然大物近些时日时常于深夜跑到山下村子里偷吃牛羊牲畜,且颇为古怪的只吃公的却不动母的分毫,李玉宸当时就不禁猜想那该是母的螭吻兽很有可能是怀有幼兽。 李玉宸依稀记得那本神怪志异中关于螭吻篇有过大致这样的记载,说母螭吻兽若是怀有幼兽,那么其在怀胎期间便会类似于蜂后那般只食工蜂,但即便有了以上几点,李玉宸仍旧不能确认这只母螭吻是不是真的腹中怀有幼兽,因为典籍中还记载说几乎从不入世的螭吻兽即便在怀有幼兽期间也仅仅是胃口变得稍大一些,但单凭深山之中这些本有野兽就绰绰有余了,因为螭吻兽极富有灵性,不但会选择食物充足的地方作为领地,它还懂得如何打理自己的领地,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做出那种竭泽而渔的疯狂举动的,然而眼下这只螭吻兽却是一反常态,不单将山中的野兽几乎捕食殆尽,以至于李玉宸之前耗费了好大一阵精神气才得以在这空山之中找到一只野兔和山竹鸡,此外螭吻兽还下山入世,居然到人类聚集地偷吃牛羊家畜,这些显然与典籍上所记载的出入太大。 因为曾在齐云山上负责喂养老麝牛多年而不知不觉有了些不可与人说的经验之谈的李玉宸在这般情况下,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只腹中怀有幼兽的母螭吻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腹中幼兽给生下来,而这需要大量的精元,于是乎,它才会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疯狂举动。 而通过适才近距离的仔细观察,李玉宸终于知晓了这只螭吻为何要迫不及待的想将幼兽给生下来,只见其庞大身躯脊椎的位置,有一道几乎深可骨髓的宽长伤口,而这狰狞伤口的位置原本该是有厚重玄甲覆盖才是,此外,这道伤口显然不是吴文卿那小子造成的,一来是通过适才的观战,李玉宸现吴文卿虽然修为高深莫测,能不落于下风,但似乎前者也拿那体表覆有厚重玄甲的螭吻没有办法,之前威势可劈山的几剑砍在螭吻的玄甲上除了碰撞出炫目火花外,也就只能在玄甲上留下一道最深也就堪堪破甲的剑痕,却不能真正伤到它的本体。 显然,能给这只兽中霸者造成如此重的伤害的也就唯有那天道降下的雷劫了。螭吻委实是过于妖孽,存于世间本来有点天地不能容的意思,更何况还繁衍子嗣,更是有悖于天道,这才招来天劫。只是那众人头顶之上的无形天道显然是低估了这只螭吻的实力和它要将腹中幼兽生下来的决心,即便是受了这么重的致命伤也仍旧是硬撑到了现在。单凭这一点,哪怕对方只是一头妖兽,李玉宸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吴文卿天生一颗赤子之心,但并不代表他傻,他也知道自己拿这畜生的厚重玄甲没辙,若要将其降服,怕是只得以螭吻背后的那道狰狞伤口作为切入点。然而,那本就是天生极富灵性的螭吻也不傻,知道背后那道伤口是自己的致命点,所以它始终不让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吴文卿,这便使得一人一如捉迷藏一般,在原地和附近不住地打圈环绕,从而如大滚石一般将这方圆四五十丈的树木都悉数拦腰撞断,折腾成现如今这么一个凌乱不堪的大空地。 “喂,大师侄,你试着拿剑斩它的腹部上端。” 见吴文卿仍旧忙碌于与螭吻绕圈圈,有些头疼不已的李玉宸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李玉宸刚说完这话,很快就有些自责后悔了,同时也对那个实力高深莫测但头脑简单的家伙感觉有些丢人。 先前匆匆一瞥便隐约觉得这位青衫公子像极了一个故人的吴文卿忽然听到那人喊了自己一声“大师侄”,脑海里登时浮现出了李玉宸年少时候的模样。 “你是...李小师叔?!” 这位被世人赞为蜀山白龙的白衣公子刚激动不已的朝着前者说完这话,因为分了心,下一刻就被螭吻赏了个大嘴巴子给抽飞了,成年的螭吻兽号称力巨可拔山河,于是乎,那条可怜的蜀山白龙便直接被扇出了三十余丈,最后随着一声碰撞所出的轰隆巨响吴文卿重重砸在了一根参天巨木上。 原本是处于好心提醒却不曾想帮了倒忙的李玉宸那叫个汗颜,同时看着那只将吴文卿拍飞后便转而将狰狞目光锁定到了自己身上的螭吻,李玉宸也不由得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最好是也能把自己给抽飞到三四十丈开外,这样的话,他就不用螳臂当车了。 一人一兽,相隔不到五丈,以那大家伙的恐怖步子,估计也就两三步的事,这个时候跑是来不及了,而吴文卿那小子估计是让螭吻给拍蒙了,在缓了片刻之后才朝这边火急火燎的赶来,但毕竟相隔三十多丈,赶是肯定赶不上了。 眼下李玉宸唯有自救方有一线生机。 遭遇生死关头,李玉宸脑袋反而澄静清醒,电闪之际便在心中做出了抉择,既然到了如此险境那也只有放手来一次豪赌了,赌对了则万事大吉,但若是赌错了,...那就只能他娘的自认倒霉了。 在躲在远处的上官千树毫无掩饰的狞笑中,只见那位显然不自量力的青衫公子手持一柄长刀,不退反进的朝着那头绝世凶兽迎面奔了前去。 前者被那狰狞妖兽一掌拍成血水的血腥画面仿佛已然出现在了上官千树的眼前。 与上官千树大抵相仿,其身后的那三名蜀山男弟子脸上也差不多是那种幸灾乐祸,坐等看好戏的表情。 倒是先前与李玉宸说话且还被那家伙“羞辱”的孟乔眼神中颇为担忧和惋惜,在之前前者贸然靠过去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妥。 至于那个冰山美人,精致但过于冷淡的脸庞上意料之中的没有多少波澜,似乎对眼前这事不关己的事情漠不关心。 一人一兽瞬间贴近,脾气早已在之前的鏖战中消耗殆尽或者说从来就是火暴脾气的螭吻在飞前奔的同时,腾出的两只粗壮如树干的前臂先是在空中打开,然后各自以万斤之势朝李玉宸拍去,做出了一个合掌的手势。 处在螭吻的两只大若门扇的脚掌中间的李玉宸只觉得身体两侧忽然扑来两阵扶摇大风,两侧衣裳被吹得紧贴身体,而头上用来束住头的簪也被生猛罡风吹飞,登时一头青丝狂乱飞舞。 眼看就要被螭吻双掌拍成血水肉泥,李玉宸双目一凝,握在昆寒刀柄上的右手腾出两指将镶嵌在昆寒之中的掩生弹出,早已伸过来的左手一把握住。 一袭青衣握双刀,左手掩生右手昆寒。 李玉宸忽然做出一个惊人举动,只见他猛然将右手所握的长刀昆寒横着高举过头,同时将握于左手的短刀掩生倾尽全力的刺向那螭吻的腹部上缘。 “砰” 下一刻,一声类似于金属猛烈撞击坚硬石头的巨响传出。 远处就等着看李玉宸被拍成肉泥一幕的上官千树先是放声大笑,但随即脸上便是一副活见了鬼的震惊表情。 那厮居然还没有被拍成血水肉泥?!! 这...怎么可能?? 原来在最后关头,李玉宸将长刀昆寒高举过头,横在了螭吻两掌之间,用三尺刀身硬是在如雷霆袭来的双掌之间撑出了一个狭窄的空隙,只能说阮老先生所赠的这把刀确实够厉害,不愧是前朝天下第一铸剑师欧冶子所铸造的宝刀,没有被这力拔山河的庞然大物拍碎,然而,即便如此,刀身也弯曲到了极致,以至于撑出的狭窄空间堪堪容得下李玉宸清瘦的身躯。 而几乎就与螭吻双掌拍下的同时,李玉宸左手所握的那把凝聚了他全身气机劲道的掩生,成功在原本该是吴文卿所留下的剑痕的位置刺了进去。 一声惊天巨吼随之响彻整座山岭,让闻之者心惊胆寒。 (求推荐票) 第四十二章 螭吻 尚且来不及为故人方才的绝处逢生感到欣喜,紧赶慢赶却仍旧在十丈开外的吴文卿眼见那只螭吻就要彻底癫狂,心里头登时不禁咯噔一颤。 然而,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的是,螭吻在暴怒嘶吼过后并没有继而攻击李玉宸,而是如同了中了定身术一般,静止不动在原地。 一肚子狐疑的吴文卿下一刻欺身到了螭吻兽近前,就要将手中三丈灭世剑罡斩向着那庞然大物,却忽然听到李玉宸的一声喝止。 吴文卿这才现眼前这只螭吻兽气息似乎微弱之极,原本闪闪亮的玄甲也黯淡了下来,然后他便瞧见李玉宸双手从螭吻的腹中拿了出来,同时手中还多了一只形状蜷缩如球的黑色幼兽。 远远瞧见这一幕变故的上官千树不假思索的便奔了过去,其身后五位同门在微微犹豫后也相继跟了上去。 “这是?”吴文卿目瞪口呆的盯着被李玉宸双掌托住的黑色幼兽,“这是这只螭吻腹中怀有的幼兽?!” 满头大汗的李玉宸低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掌上的黑色小东西,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这只刚从母胎中被抱出来的幼兽轻轻蠕动了一下身子,同时原本平顺的覆在体表的玄甲如呼气一般舒张了开来,锋利无比的玄甲登时将李玉宸的双掌划破,登时血流不止。 李玉宸吃痛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手掌上传来强如刀割般钻心的疼痛没有撒手。 看这小家伙的架势显然是要睁眼的迹象,据李玉宸之前在神怪志异之螭吻篇中所见得知,像罕见如螭吻这般的天地灵兽一般会在睁眼之初认亲,也就是说在这只刚出母胎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活物便会被其认作是娘亲。 倘若这只小家伙睁眼后第一眼见到的是李玉宸,那么便会认李玉宸为亲,这种百年难遇的事情在诸多典籍上被称为是大机缘。 只不过李玉宸并没有打算这么做,他是急需大机缘不假,但这种事情对于从小便是失去双亲的他来说是绝对不屑于做的。 李玉宸满手自己的血和幼兽从母体带出的血,小心翼翼的捧着小家伙走到了已经颓然倒地的母螭吻身前,将它的小脑袋对着微微睁眼气息微弱之极的母螭吻。 将一切瞧在眼里的吴文卿隐约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散掉了惊人剑气的长剑重新归入剑鞘。 怪不得之前他觉得这只母螭吻很是古怪,明明背后受了该是天罚的致命伤,且其体内的鲜活生机也早已丧失殆尽,却偏偏不死,感情是为了诞下腹中幼兽这才死死撑着,这么一来的话之前的种种便均可解释得通了,只是让吴文卿疑惑不解的是,这位小李师叔是如何知晓这螭吻腹中怀有幼兽的? 看着眼前这个论年龄比自己还要小上二三岁的小李师叔,吴文卿不由得想起了当初与前者在汴梁初次见面后,他的太师傅对此子的点评,被世人尊称为剑仙的太师傅说此子将是大殷乃至北厥两座江湖的变数,即有可能是善变也有可能是恶变,福祸难料,倘若是前者那自然是两座江湖无数武人的福气,但倘若是后者,只怕从此江湖无太平世间无仙人。 当然听太师傅说这话的时候,他十五岁,而那个被太师傅认为将是江湖变数的李玉宸更是年仅十三,且他当时不曾练过一丝武功。 十五岁时候的吴文卿对太师傅的所言完全听不懂,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心里头却始终不大愿意相信,时隔五年,两人各自长大成人,吴文卿再见到后者,他开始对当年太师傅的那句话有些懵懵懂懂,但他以为即便真如太师傅所言那般,李玉宸也定然是前者,善变也。 让百年一出的异兽认主是何等天大的机缘,尽管李玉宸没有什么想法,但这并不代表别人愿意白白放过这样的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因为之前的那一刀而几乎耗尽了全身气力直到现在也仍旧没有缓过多少来的李玉宸,忽然听到耳后骤然传来利剑破风的尖锐呼啸声响,他不用回头也猜得出身后那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是谁。 李玉宸脸色阴沉似水,眼眸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意。 “千树你这是做什么?!” 见刚从远处过来的上官千树忽然拿剑刺向李玉宸的后心,始料未及的吴文卿不由得惊呼出声,同时赶忙出手要阻止前者这一疯狂举动。 然而,在吴文卿出手将上官千树的剑拦下之前,李玉宸早已由双掌捧幼兽改为了单掌捧住,仍旧将即将睁眼的幼兽对着那奄奄一息的母螭吻,同时头也不回的反手将另一只腾出来的手向后猛然抓去。 一头失去了簪束缚的青丝无风却恣意翻飞,隐然如神魔震怒。 李玉宸虽然不曾回头,但却仿佛在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右手毫厘不差的抓在了上官千树刺来的阴毒一剑的剑身上。 在利剑将李玉宸的手掌划破并继而前进了半个剑身,眼看锋利无比的剑尖就要抵在前者的后心之上,强行生出一股新气的李玉宸右手五指猛然力,如铁钳一般死死的抓在锋利的剑身之上,硬是将上官千树全力刺出的一剑逼停,同时方才不顾内伤强行生出的气机由五指渗入剑身,如无形的蚕丝一般逆着剑身而上。 上官千树神色剧变,本以这一剑必然得手,不曾想竟然被对方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接了下来,正察觉到不妙准备撤剑的时候,剑柄忽然逆传来一股霸道之极的巨力,虎口登时崩裂,而手中那柄家师所赠的宝剑逐风也脱离了手掌,被对方给反夺了去。 紧接着,上官千树便感受到一阵浓烈的杀意从对方身上传来,当即意识到不妙,赶忙向后撤离。 然而几乎没等他来得及有任何的动作,一道炫目的青色剑罡便携带者惊天的杀意向自己的脖子斩来。 已然来不及闪躲的上官千树登时心死如灰。 “小李师叔不可!”在真切感受到李玉宸的惊天杀气后,脸色骤变的吴文卿不由得失声劝阻,同时伸出弯曲两指,不轻不重的弹在被青色剑罡裹在其中的剑身上。 吴文卿何等修为,长剑在一阵猛烈激荡后从李玉宸的手中脱离飞了出去,然而即便如此,上官千树的脖子上也仍旧被那狭长剑罡扫到,登时留下一道细如丝的狭长血槽。 这时,孟乔和其余四位蜀山弟子正好赶到,瞧见了眼前这兔起鹘落的一幕,所有人登时神色为之一变,不知事情真实原委的三名蜀山男弟子更是第一时间拔剑相向。 头疼不已的吴文卿只得分别在三人的剑身上更弹上一指,将他们手中的长剑击落。 吴文卿不由分说的在上官千树的伤口附近连点五六个穴位,同时也好在只是被剑罡稍微扫中了一点,入脖子仅有两三根丝深浅而没有真正触及的咽喉和血脉,这才得以将血止住。 就在这时,一直不断地在李玉宸手掌上蠕动的小家伙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小家伙朦胧中看到了那只怀它的母螭吻,早已气若游丝的后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将沉重如铅的双眼睁大,眼神温柔之极的看着李玉宸手中这只虎头虎脑憨态可掬的小家伙,然后缓缓合上了双眼。 看着眼前这只只为了诞下腹中幼兽而与天夺命撑了这么久的母螭吻脸上不再如之前那般狰狞痛苦而是一片安详,李玉宸终于如释重负。 至于那上官千树,李玉宸此刻懒得理睬。 吴文卿望着那道半蹲在地上的,在刚才那一刻突然变得陌生的青色身影,没来由的轻叹了一声,看来之前他的结论也许真的下得过早了。虽说福祸难料,但他希望自己的好友是福者。 见母螭吻闭上双眼不再理睬它之后,幼兽轻轻地呜呼直叫,然后将两只极富有灵性的大眼睛转而望向李玉宸,然而又转到别处打量其余人,憨态可掬的神情与人类幼婴饥饿想要奶水吃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李玉宸显然也察觉到了小家伙的这一异样,然而母螭吻已死,上哪儿弄奶水去? 李玉宸正想开口询问一旁的吴文卿,看他有没有什么长久之计,就听见一声该是小女孩所出的声音,“快些把你的一根手指伸进幼兽的口中。”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姿色倾城的妙龄女子带着一个身穿彩衣的小女孩走了过来。 不是那凶丫头武轻谣和古怪小女孩琅玕是谁? 李玉宸不由得一愣,不是让这两个丫头待在溪边不要乱跑吗,怎么还跑这来了? 李玉宸正想开口对“不服从命令”的两人呵斥教训一顿,然而他刚开口说没几个字,那没有怀抱白媚娘的琅玕就有些不耐烦的抓过李玉宸的手指,然后伸进了幼兽的口中。 有些猝不及防的李玉宸还没整明白是咋回事,伸进幼兽口中的手指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这刚出生的小家伙咬他的力道很是大,让李玉宸差些眼泪都掉了出来。 眼看这小家伙咬着没有要松口意思,还使劲的吸他的血,感情是当成奶水了,有点哭笑不得的李玉宸正准备将手指从其口中抽离出来,突然变得一副小大人模样的琅玕出声阻止了李玉宸,同时只听这位古怪的小女孩说道:“螭吻幼兽一般睁眼后第一眼所见的便会被认为母体,同时出生后的幼兽有且需要喝一次奶水,螭吻较为特殊,不同于一般异兽,因为幼兽一生只喝一次奶水,所以母螭吻的奶水中有一半以上是精血,虽说眼下这只母螭吻已死其精血不可用,但要是用你的血来喂幼兽的话,尽管效果稍微差了一些,但也行得通。” 感觉已经开始有点头晕的李玉宸此刻没有心思去思考和追问眼前这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是如何知晓这一些的,要知道这些东西典籍上根本没有过任何的记载,李玉宸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这家伙要喝到什么,可别把他给吸干了。 “那个啥,拿其他野兽的血喂它行吗?” 身上迷雾丛丛的琅玕若有所指的说道:“当然不行,且不说其他兽血不可,便是换做在场的其他任何一人也不行。” 不行?李玉宸不知道这贪吃的小女孩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让他郁闷不已的是,为何其他人都不行,偏偏就唯独他一人的血可以? 李玉宸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在心中涌现出了一个猜想,细细想来,似乎自己唯一且与众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他体内蕴含有玉皇楼和那株莲座叶龙胆,难道是因为这两个东西?可关于自己身怀玉皇楼一事,李玉宸下山之后从来不曾对他人讲过,那么这个来历神秘的小女孩是如何知晓的? 李玉宸微微眯眼的看向琅玕。 似乎看出了前者心中所疑的琅玕似笑非笑的说道:“放心,幼兽要不了你太多的精血的,喏,你看它身上的鳞甲,刚开始是完全舒张翻开的,现如今是不是收拢了许多,再喝上一些等这些玄甲全部覆盖下来之后,它便会自动松口的。” “哦,对了,虽说螭吻以睁眼认亲,但若是喂了它精血,尽管不如前者来得亲近,但也仍旧会认你为主的。”琅玕补充道。 果然,没一会在其身上玄甲完全覆盖下来平顺了之后,小家伙就松开了口,然后在蜀山弟子尤其是在上官千树的嫉妒加愤恨的目光中,憨态可掬的小螭吻在笨拙的抬起小脑袋看了一眼李玉宸后,便低下头来轻轻舔舐着后者手掌上的伤口。 (求推荐票) 第四十三章 想没想过我 在民间,螭吻又叫鸱吻,传说其体内蕴含真龙的血脉,在上周王朝尚且还没有礼乐崩坏的三百年前,曾一度被王朝当做是瑞兽而制成雕像镇压于皇宫大殿之上,以代天子俯视天下而保社稷千秋万代。 虽说后来礼乐崩坏,上周王朝覆灭,但用螭吻兽像镇压皇宫的这一做法却是被持续了下来,只是上周王朝覆灭之后的几百年来八国乱春秋,全无礼乐可言,不单殷国、梁国等八个自立为王的诸侯国有在用之,就连一些个拥兵自重的将军甚至民间的权贵,也纷纷效仿,拿本该唯有天子皇宫才能用的螭吻镇压自家宅邸的脊梁。 直到后来大殷灭七国而一统天下建立了大殷王朝,这一歪风才得以整治,并严苛规定唯有皇宫和王侯的府邸才准以螭吻镇屋脊,于是后来螭吻便被世人喻作“平步青云”之意。 孟乔见那挎刀公子蹲在溪边动作轻柔地给那只小螭吻擦洗身子,不由得一阵莫名感触,同时在心里好奇不已,这年纪与自己相仿但修为却比上官千树还要高深的家伙到底是谁,竟然可以得到此异兽的认主,而且居然真如他之前所说的那般,她的吴小师叔当真要管他叫声师叔,然而最让她难堪的是,这家伙一边管她的小师叔叫师侄,另一边却管她叫孟姐姐,让她在吴小师叔面前尴尬不已。 在将那头母螭吻埋葬后,她与另一位同为女弟子的赵弱雪随着吴小师叔回到了溪边,而包括上官千树在内的其余四个男弟子则是前行一步往前面的一座城镇去了,一来是为了给受了伤的上官千树找个地方包扎医治一下,二来是因为在此之前同这位刚得知其名字叫李玉宸的公子之间有矛盾,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选择分开。 在李玉宸将小螭吻身上的血清洗干净后,一直蹲在一旁的武轻谣想要从前者的手中将这憨态可掬的小家伙抱过来玩一下,结果这前一刻还是看似温顺乖巧的小家伙登时狰狞怒目,小嘴巴张的挺大,露出四五颗在母体胎中便已然长出来的利牙,出一声微弱但颇具声势的低吼,将小妮子吓得不轻,李玉宸难得见到后者出现这幅囧样不由得开心大笑,把后者气得直跳脚。 小家伙不愧是异兽,虽然刚降生没多久,却生龙活虎的很,这小家伙似乎对水很是青睐,李玉宸好不容易才将它身上的水擦拭干净,结果刚放到地上它自个儿就跑到溪水里戏耍去了。 齐云山上,师傅他老人家养了一头老麝牛,取名为老北,二师兄俞字贞养了一只信天翁,取名阿翁,李玉宸见这脑袋有几分蛟龙模样的小家伙差些随它娘亲死于天罚,便给它取了个暗含有与天齐寿之意的名字——天寿,希望这小家伙可健康长寿。 小家伙天寿很是聪慧,也不走远,就在李玉宸视野可及的地方戏耍,于是李玉宸也就听之任之,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右掌心处的剑伤疼得直抽凉气,之前给小家伙擦洗身子的时候倒没有太多注意,这会儿清闲了下来反而疼得厉害。 好在出去找草药了的吴文卿正好回来,简单敷上草药和服下一粒从齐云山上带下的疗伤丹药后,手中钻心的疼痛感顿时消减不少。 李玉宸拿眼睛瞄向那与孟乔一起坐在远处的另外一个蜀山女子,同时同就坐在他身旁的吴文卿笑着问道:“诶白豆腐,你的那个整天一副冷冰冰脸的师侄女叫啥名字,似乎不简单呐。” 白豆腐是李玉宸年少之时遇到身穿一身白的前者而给取得外号,毕竟这家伙年岁上比他大些,他也不好总是仗着小师叔这个便宜身份管他叫师侄。 这位浑身书卷气息的蜀山白龙似乎对前者喊他白豆腐赫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笑着回答道:“那是我方师姐的弟子,叫赵弱雪,是四代弟子中修行资质最好的两人之一,这些年一直由她的太师傅也就是我的宁师叔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着。” “最好的两人之一?”李玉宸似笑非笑的问道:“那另一个就是方才的上官什么千木的喽?” 这位刚过弱冠之年却已然是一品太素境界的蜀山白龙尴尬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先前生了什么误会,但还请小李师叔你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李玉宸看了一眼身旁这位论修行堪称天人之姿,但显然不谙人情世故不怎么会说圆滑话的一品高手,笑着说道:“你觉得你小李师叔我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吗?放心,我也知道那家伙是你同门,不会让你夹在中间难做的,不然你以为那时候会仅仅只是一点剑罡?” 吴文卿憨厚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玉宸没来由的轻叹一声,说道:“江湖凶险这四个字我不知道你小子当年跟在你太师傅身边可曾真正体会过,反正那三年我是再印象深刻不过了,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且不说像今日上官千树那般为了想要得到灵兽而想害我性命再常见不过,就是在闹饥荒的时候易子而食这样的事我也不是没有亲眼见过,说到底还是‘人心’这两个字在作祟,虽说你现如今是一品太素的大高手,在师门中也有你太师傅照拂着,一般而言是没有人会把歪心思动在你的身上,但树大易招风,保不齐就有心机叵测的人在暗地里对你虎视眈眈,有颗赤子之心是好事,也知道你是个君子不会以小人之心度人,但凡事多长个心眼也不就是在害人,我李玉宸这辈子下了齐云山没有多少个兄弟,你小子是一个,不管怎样,你都得给我好好活着。” 吴文卿听了心里不由得一阵温暖,素来行事说话都循规蹈矩的他难得开一次玩笑,笑道:“放心,我肯定比你活得长久。” 那家伙故意以辈分占他便宜,他心里清楚,虽然他嘴巴上管那家伙叫长辈,但他心里当他是兄弟。 这一次李玉宸没有嬉皮笑脸,只见他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好。” 但很快这家伙就原形毕露了,只见这家伙阴阳怪气的朝前者说道:“我看你的那个赵弱雪赵师侄女长得不错,咋样,想没想过收了做暖床道侣?” 与李玉宸同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吴文卿听到前者这话,登时一个踉跄差些没坐稳给倒到溪里去。 “小李师叔,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她是我师侄女。” “师侄女?师侄女怎么啦?”李玉宸逼问道:“你就说你是不是男人吧?” “我是道士。” “女道士?” “当然是男道士啦。” “那你就说当年汴梁一别你想没想过我吧?” “啊?”吴文卿被前者的跳脱思维吓了个趔趄,“你问的这个跟之前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你只管回答我的话就行。” 一阵扭扭捏捏后,吴文卿贼是拗口的回答:“有...” 某人强忍着不笑出来,不给前者缓歇的机会又继而追问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问:“那你下山这么久有想没想过你师傅吧?” “有” “那想没想过你太师傅?” “有” “那想没想过你师侄女?” “有”---“啊,什么,没有没有。” 现自己上了那厮的当了的吴文卿都快哭了。 某人捧腹大笑,“有,刚才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有。” 吴文卿一脸受伤,“小李师叔你分明是耍诈。” 笑意更浓的李玉宸一副你活该的神情,同时没好气的说道:“方才才叫你小子凡事多长个心眼,不过说真的,我倒是觉得她与你蛮般配的......” “李、玉、宸...” 一直以来都循规蹈矩管前者叫师叔的吴文卿破天荒直呼前者姓名。 现吴文卿背后的仙剑不住颤鸣的李玉宸提起当即就跳进了溪水中,狼狈之极的往对岸溜去。 武轻谣,以及被她拉到一起说悄悄话的孟乔与赵弱雪,三人见到眼前这一幕后登时一脸茫然。 (求推荐票) 第四十四章 春秋五绝 从方才回来之后至今,李玉宸都没有见到那只浑身透着古怪的白媚娘,大概又是独自偷溜出去打牙祭去了。 果不其然,过没一会儿,那厮就一如往常那般原本雪白的身子沾染了一身血污回来。 这时,恰好小家伙天寿游回到了岸边,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似乎各自都察觉到了对方气息的小螭吻和大白猫登时不由分说的朝对方狂奔了过去,气势汹汹,仿佛遇到了生死宿敌一般。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李玉宸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他不及出手将两只小家伙阻止的时候,两只小家伙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竟是传出一声不弱的声响。 然而让李玉宸大吃一惊的是素来以力量见长的螭吻居然一个照面,几乎双方没有作任何的僵持就被那身形稍大于它的白媚娘给撞飞了出去,重重摔跌进了溪流中。 李玉宸确实吃惊不小,要知道全身覆盖玄甲的螭吻力巨可拔山河,虽说小天寿刚出生不久,但毕竟是天地灵兽,寻常兽类又岂是它的对手? 再看向那只不再温驯慵懒而变得狰狞凶狠的白媚娘,只见后者如临大敌的匍匐在地,作出前扑的姿态,同时喉咙间出沉闷如虎啸的闷响,李玉宸忽然想到了一个之前被他否定的猜想——白媚娘便是那只青额吊眼的大白虎! 跌落水中的小螭吻仗着身上堪比金刚体魄的玄甲丝毫没有受伤,小家伙不愧是兽中霸者,尽管刚降生不久,却已然有了几分霸者的姿态,瞬间从水中窜出,较之前更具声势的朝白媚娘冲撞了过去。 李玉宸不动声色的在地上踢出两颗石子,不轻不重的分别踢在天寿和白媚娘身上,将两只小家伙的攻势卸掉。 小天寿摔到在地上瞪大一双委屈无辜的眼睛看着李玉宸,后者朝其摇头苦笑,然而白媚娘在身形一个趔趄之后,却是没有半点就此收手的意思,只见其犹自沾染血污的毛根根乍起,喉咙间所出的闷响愈洪亮,隐然有几分要暴走的迹象。 就在这时,与武轻谣等人坐在另一边的彩衣女孩琅玕一声冷哼,白媚娘登时如打了霜的茄子,原先的凶狠气势顿消,耷拉着肥嘟嘟的脑袋朝其主人走了过去。 李玉宸见到后不由得心中一凛。 而比李玉宸神情更为精彩的该是那位蜀山白龙吴文卿。 忽然,在包括李玉宸在内的所有人的惊愕目光中,那位被世人口中赞誉甚高的蜀山白龙走到小女孩身前,恭敬之极的行了个晚辈礼,同时说道:“晚辈吴文卿见过前辈。” 一副老气横秋模样而给人一种古怪感觉的琅玕低头抚摸了一下呜呼匍匐在她脚下的白媚娘,不曾抬头看一眼这位自称晚辈的白衣公子,而是无悲无喜的说了句:“李老牛鼻子倒是有个不错的徒孙。” 后者听后微微一阵惶恐,赧颜道:“前辈谬赞了。” 众人纷纷咋舌,如丈二的和尚,被眼前这突兀一幕惊得摸不着头脑,尤其是一路上都在琅玕面前以大姐姐自居的武轻谣更是脑袋一片空白,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但仅从吴文卿的反应来看也猜出了身旁这位被她唤作是小妹妹的琅玕似乎大有来头。 继吴文卿之后,第二个猜出了琅玕真实身份的李玉宸此刻也是被吓得不轻,感情这几日一路上都跟一个传说中的老妖怪朝夕相处,却浑然不觉。 知晓了对方惊人身份后,李玉宸第一时间在脑中自我反省,看最近自己可曾无意中对前者有过不敬的举动,万幸的是似乎没有。 “晚辈也见过前辈。”李玉宸也在彩衣小女孩身前躬身行了个晚辈礼。 就坐在琅玕身旁的武轻谣和孟乔脸上一副活见了鬼的震惊表情,武轻谣用力的捏了捏身旁孟乔的脸蛋,后者疼得直抽凉气,小妮子由此判断出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而一旁素来以冷漠示人的赵弱雪心中也是翻滚激荡不已,以她的观察入微不禁现,她的那位一品太素的吴小师叔和另一个本事一般胆子却大得很的家伙在小女孩的面前竟然是有几分畏惧。 在保持行礼的同时,吴文卿还不忘悄悄给孟乔和赵弱雪使眼神,而李玉宸也不住的朝武轻谣使眼神,只不过李玉宸注定是抛媚眼给瞎子看,那小妮子此刻看向一旁琅玕的眼睛里冒着金星。 孟乔和赵弱雪就要起身行礼,真实身份为南疆葬妖山妖主的琅玕颇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就知道你们会这么婆婆妈妈。” 似乎不喜欢繁文缛节的妖主琅玕转而瞥了一眼犹自坐在她身旁的武轻谣,笑道:“还是这个小妮子有趣一些。” 后者懵懵懂懂的傻笑,李玉宸等人看了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 六人结伴同行,武轻谣与妖主琅玕仍旧坐在马车里,前者大大咧咧,且无知者无畏,在之前的古怪气氛中收敛了没一会就重新显露了原型,仍旧是有说有笑,让李玉宸好一阵刮目相看,心说这丫头心真是够宽的。 车夫却是由原来的李玉宸换成了吴文卿,没办法,随叫他摊上这么一个坑人的师叔。 不过,想到能够给里面的那位驾马车,吴文卿心甘情愿。 在此次带领上官千树等四代弟子下山之前,被世人传得沸沸扬扬说入南疆斩妖去了的太师傅正好从南疆悄然赶回,吴文卿便问了些关于南疆一行的事情,从而获悉了一些关于葬妖山妖主的信息,得知那位由一个多甲子前的绝代妖主转世而来的少女妖主也一同出了南疆葬妖山,秘密来到了大殷境内。 吴文卿在见到这只由虎变化而来的大白猫之前,只是觉得这个身穿彩衣的小女孩很是古怪,让他完全看不透,却不曾想她就是连太师傅都要忌惮三分的葬妖山妖主。 至于马车里的这尊大神为何离开南疆而入中原,吴文卿当时也难得八卦的问了一下太师傅李西月,太师傅只是含糊不清的说道这位苏醒了前世记忆的少女妖主此次入中原是为了上匡庐山的白鹿洞书院见一个故人,且在出山之前她曾有过承诺不会杀害一人。 所以这驾车的一路上吴文卿脑子里都在想马车里的那位到底要到匡庐山见哪位故人? 难道是儒家书院的儒圣掌教6九渊6老先生? 在他尚且年幼的时候,隐约在师门的长辈闲聊的时候听到过一鳞半爪,说一个甲子前有一位出自南疆葬妖山的年轻妖主忽然造访中原,败尽了半个江湖的高手,因为出手从不留情,少有人能无恙的存活下来,故而被当时的江湖人士骂做是妖女,各大门派纷纷结盟要讨伐诛杀这个妖女,只是那个年轻妖主委实是过于可怕,数次大围剿都没能所有建功,反而被对方一人杀得血流成河,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个儒生,也不知使了些什么手段,就将那搅弄天下风云的年轻妖主给除掉了。 天下儒家学宫众多,那个不知其身份来历的儒生可能来自其中的任何一处,但后来也有人揣测,说当年那位儒衫儒巾斩妖女的年轻书生正是出自那小圣贤庄——匡庐山的白鹿洞书院。 吴文卿在心里推算了一下,事情是生于一个甲子前,也就是说当年那二十出头的年轻儒生若是仍旧健在的话,该是八十多岁的高龄,而白鹿洞书院年岁在八十以上的大儒屈指可数,而儒圣6老先生便赫然在这其中。 吴文卿正思绪飘飞,就听见他的那位相当之没谱的小李师叔笑着问道:“诶,白豆腐,听说你们蜀山素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你们此次下山可是又要惩奸除恶去?” 回过神来的吴文卿侧过脸去看向策马在其一旁的李玉宸,正色说道:“我们此次下山是要去一趟鸣雀山庄,查探一些事情。” “去鸣雀山庄查探事情?”李玉宸将悬挂于腰间的昆寒解下扛于单肩之上,随口问道:“啥事情?” “最近几年鸣雀山庄附近的几个郡县不时有女子莫名失踪......” “你们是怀疑这些事情与那鸣雀山庄有关联?”李玉宸截声道。 吴文卿点了点头。 李玉宸松开缰绳,将整个身子向后倒在马背上,拿昆寒横枕于脑后,微微闭上双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听说就你方才口中的那鸣雀山庄曾在三十多年前出了个一品天象境界的大淫.魔,练的是一门将女子当做鼎炉来修炼的阴邪功夫,事情败露传到江湖上后,曾一度引来众怒,自上鸣雀山庄讨伐的英雄豪杰多如过江之鲫,但以我看来,那些人未必就有几个是真的心怀“公道正义”这四个字去的,更多只怕是奔着那可修炼至天象境的邪功去的,嘴上仁义实则心中暗怀鬼胎......” 吴文卿听到此处不置可否。 李玉宸继而悠悠说道:“只不过这些英雄豪杰少有人能进得了鸣雀山庄的朱家大门,便被山庄护卫或者由那朱家老祖亲自出手,给杀退干净了,直到后来一位孤野道士游方至此,抬手间便将那天象境的朱家老祖除了去,后来就这个孤野道士的身份,众说纷纭,有说是你们蜀山的掌教李老剑仙,也就是你的太师傅的,也有人说其实那道士是白空山的紫阳真人周义山,甚至还有人说是昔日的春秋五绝‘东水、西剑、南枪、北佛、中妖道’中的那个中妖道,也就是那当今天子的老祖宗殷千秋,诶,白豆腐,你觉得该是谁?” 吴文卿神情有些恍惚的说道:“关于春秋五绝这五位武林前辈名宿,我也曾听我师父说起过一些,在栖凤谷出武评榜的一个甲子以前,八国乱春秋,江湖上还没有武评十大高手这么一说,唯有当时公认修为最高深莫测的五人被世人合称为春秋五绝,其中‘东水’为东海天水阁的老阁主娄雎夜,‘西剑’则是我太师傅,而南枪则为昔日南楚国的霸王枪项氏一族的枪仙项栩,至于那‘北佛’却是北厥惹刹寺的不空上师,还有那出身大殷皇族殷家却出家入深山修了孤道的殷家老祖殷千秋是为‘中妖道’,当时放眼整个江湖能够轻而易举的除掉天象巅峰的朱家老祖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五人了,听我师父说我太师傅当时正在闭关不曾下山,显然不可能是我太师傅,至于那只稍逊于五绝的紫阳真人,听闻紫阳真人一生从未曾杀生,当也不是他,现如今我与我师父的猜想一致,认为那孤野道士该是殷千秋。” “据说那位当年可在皇族中有望称孤道寡的殷千秋在登基前夕突然离开了皇宫,遁入了不为人知的一座孤山之中,不修天道,修孤道,次出山便在春秋八国的大乱战中做了长达八年的逍遥游,每走一国一境便以不为天道所容的逆天手腕采撷一份妙不可言的气运,然后转嫁到自己原本所在的殷家,以至于后来殷家灭了其余春秋七国得了天下。”李玉宸忽然轻笑一声,道:“可我怎么就觉得这被世人传得玄之又玄的事情不怎么靠谱呢?要是殷千秋真的可以做到左右天道气运,当年也不会在与南楚项氏一族的枪仙项栩捉对厮杀时被那突然无故从天垂下的雷劫所轰杀,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本就不善于辩论的吴文卿对前者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轻声说道:“年幼的时候曾听太师傅点评过此人,说此人亦正亦邪,亦道亦妖,说话行事离经叛道古怪的很,不可以常理度之,且当时齐名的其余四人中太师傅唯一看不透的就是那个‘中妖道’殷千秋,至于当年他与同为春秋五绝之一的枪仙项栩的那一战,太师傅说倘若不是那道天罚,要是实打实的厮杀下来的话,最后身陨道消的那人有六成的可能是那霸王枪仙,若是那样的话,也就没有了后来大殷攻打南楚,项栩以一杆霸王枪孤身守城此等悲壮事。” 两个及冠上下年岁的年轻后生在外面指点江山,马车里却忽然传出一声带着小孩子家音色的冷哼,“一个畏畏缩缩只敢在暗地里搞些阴损小动作的老杂毛也敢领受那个‘妖’字?” 在马车外的两位年轻后生登时哑口无言,两人对视一眼,脸上苦涩不已,不敢再高谈阔论,尤其是就挨着那个曾入中原败尽半座江湖的妖主的吴文卿更是噤若寒蚕。 最后还是李玉宸仗义搭救解围,将话题引回到了正题,打破了刚才的窒息气氛。 “本来加上那四个家伙你们应该是七人一起去才是的,现如今却只剩下你们三人了,说来这鸣雀山庄也不算偏离我们原有路程太多,且听说鸣雀山庄上有近千只孔雀......” 坐在马车里与妖主琅玕作伴的武轻谣听到李玉宸在外面说到近千只孔雀,素来猎奇心最是重且贪玩的小妮子登时从侧帘探出了脑袋,打断前者说话并追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鸣雀山庄上真的有近千只孔雀?” 早已不再躺在马背上而是坐直了起来的李玉宸笑道:“听说,不知道真假,不过他既然敢叫鸣雀山庄,我想应该是有的。”李玉宸忽然转而面相吴文卿,在话中的最后一个字上微微拉长的说道:“白豆腐你说是...吧。” 吴文卿虽然不明就里,但却是领会出了前者的用意,于是便很是配合的点头道:“嗯是的,小李师叔言之有理。” 对于李玉宸的话武轻谣向来是只能信一半,但听到忠厚如后者也这么说,她登时就全信了。 小妮子精致绝美的脸上灿烂笑着,神情向往的感慨道:“近千只的孔雀,若是一同开屏的话该是怎样瑰丽好看的场面呐,诶,那个谁,我们也一起去下鸣雀山庄好不好?” 小妮子口中的那个谁自然便是李玉宸了。 后者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啧啧道:“这个嘛......” 忽然这时马车内再次传出那少女妖主的声音,只见其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行啦,少在这儿装了,又是顺路又是近千只孔雀的,你小子说这么多还不就是故意在勾引这小妮子上钩,自己寻思着想随吴小子一同去却碍于我的存在不敢说,便设法让这小妮子来提出,小小年纪就一肚子的心机城府,哼。” 被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说成是小小年纪,李玉宸心里头总觉得一阵别扭。 弯了一大圈的心思被妖主琅玕一语道破,李玉宸也没有什么好矫情的,而是笑着问道:“那前辈的意思是不反对?” 在马车里怀抱着白媚娘的少女妖主没有搭话。 一心想着去鸣雀山庄玩耍而犹自没有意识到先前中了那家伙圈套的武轻谣不由得追问道:“那到底行不行去呀?” 高坐于马背上的李玉宸心情大好,却故作高深的对前者的话置若罔闻,只见他拿昆寒的古朴刀鞘拍了拍马臀,没一会就听到这走到前头去的家伙莫名的放声大笑。 没有得到准确答复的武轻谣一脸闷闷不乐的把脑袋缩回到了马车里,坐在角落对某人嘀嘀咕咕的咒骂着。 一旁怀抱熟睡大白猫的少女妖主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 (求推荐票) 第四十五章 山中有鬼 身旁有这么一尊曾败尽大殷半座江湖的绝代妖主保驾护航,李玉宸的心中如有定海神针镇压,很是高枕无忧,从出了江陵府便一直紧绷的心弦难得松弛下来,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这沿途的秀丽景色。 但凡到过鸣雀山庄见过山庄那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的人都不吝对其大大加以赞誉,说此处该是整个豫州最具灵气的胜地了。 瞧见眼前所见景致,李玉宸不由得感叹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鸣雀山庄所在的南侧山麓,此处早已远离官家所修建的驰道,李玉宸等人是循着一条该是鸣雀山庄自行铺设的清幽古道找到此处的,这条堪堪供一架马车通过的幽静古道颇为讲究,悉数由形状一般大小的青石铺就而成,沿着山麓一直蜿蜒曲折的伸往山庄所在的山顶,从李玉宸现如今所处的位置仰望去,隐然有一条长不见其尾的青蛇盘山而绕。 从进了古道便一直不曾将脑袋缩回马车内的武轻谣瞧见那开遍满山腰的海棠欢喜雀跃的不行,还嚷嚷着回头要老爹也在那只有梅树的后山植上一大片,或者派人直接将此地整座山的海棠给搬回去,霸道蛮横之极,让众人听了不由得纷纷侧目,尤其是不知道武轻谣真实身份的两位蜀山女弟子更是不禁在心中揣测这女子到底是何人,竟然这么大的口气。 此处景色确实迷人,恬静温婉的孟乔此刻白皙脸上也是笑意盈盈,即便是那个素来万年玄冰脸的赵弱雪这会儿眉头也是舒展了许多,显然是心情不错。 至于那个身怀两世记忆的少女妖主,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将头探出马车一下,对此,李玉宸也是见怪不怪,相处这么些许时日下来他早已大抵摸清了这位妖主的性情脾气,想来想去似乎也就他的美味野味能让这只老妖物“现出原形”。 让李玉宸唏嘘不已的是,这辈分之高可直呼吴文卿太师父李西月名字的老妖物尽管古怪的很,但似乎对那凶丫头很是要好,在来此路上居然在马车里传授了前者一叫“缚神术”的南疆法门,只不过一贯懒散得要死的凶丫头似乎并不愿意修炼,把那少女妖主气得不行。 终于,在到了半山腰的,隐然可以瞧见山庄巍峨房舍的时候,妖主琅玕掀起帘子从马车里探出了头,只见其望向山顶时脸上露出微微的讶异之色。 无意间眼角余光瞥见前者这一细微异常的李玉宸不动声色的靠前,轻声道:“前辈,有何不妥吗?” “一点小意外,之前丢的东西居然在这里出现了,怪不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愈是靠近那种感觉便愈是清晰不过。”出自葬妖山的琅玕冷笑道。 尽管已经知晓了前者的身份,但瞧见一个稚气未退的小女孩脸上这幅该是老者才有的神态,李玉宸仍旧觉得这古怪别扭的很。 对于前者显然是若有所指的话,李玉宸这个局外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有前者在想来是整不出啥幺蛾子。 李玉宸忽然笑着问道:“前辈,你这几日教那丫头的缚神术可就是世人口中那...神鬼莫测的摄魂术?” 前者淡淡的瞥了后者一眼,“你适才原本应该是想说阴毒之类的词语,而不是神鬼莫测吧?” 李玉宸不置可否的讪讪一笑。 只听琅玕没好气的冷声道:“真不知道当年按老实结巴的张小道士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个一肚子城府的弟子。” 后者听了不禁心中一凛,感情师傅他老人家也与眼前这位有过相识,只是这些年都不曾听师傅说起过。 “前辈莫不认识我师傅?”李玉宸问道。 妖主琅玕神情忽然有些恍惚,低声呢喃了一句:“说起来当年还欠他一个人情。” 李玉宸微微惊讶,一个甲子前他的师傅最多也就三十出头,师傅是典型的大器晚成,那时候的他很是默默无闻,不论是武功修为还是名声都不显于人前,而前一世的妖主却已然是问鼎天下的绝顶高手,却也曾欠师傅一个人情? 李玉宸原本还想追问,前者却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而是平静说道:“放心,我教小妮子的缚神术并非是你们中原人士口中那阴毒如蛇的摄魂术,最多也就算是有点微末的关系而已,再者,你以为我葬妖山的摄魂术是那般轻而易举就可习会的?你也不看一下这丫头是多么不求上进,她能吃的了那个苦?” 李玉宸深以为然的笑道:“那倒也是。” 琅玕继而说道:“而且我已然将传给她的缚神术稍作改动,现如今是以练神为主,我看这小妮子在剑道上颇具天资,但一路上下来却现她也仅是在剑意上天赋非凡,至于要想做到如你们昔日那东越剑陵一般精深的御剑术,却是差了些,主要是这丫头的神识过于微弱,即便她日后可达到你们中原人士口中那气机充沛如汪洋的一品三境,只怕也只能做到以气驭剑的下乘御剑术,而不能做到真正的御剑飞仙,前者一般只要稍微通晓一些剑道再加上不俗的内力,便不难做到,而后者却是要求要有强大的神识,才能真切做到‘牵一而动全身’,一念间取敌级于千里之外,而以气驭剑是下乘御剑术,极是耗费内力不说,结果往往还不讨好,甚至都不配称之为御剑术。境界越是往后走,真正的高手之间的比拼和厮杀就越是锱铢必较,很多时候这生死往往系于一念之间,这一念便是心神,而小妮子现在做的便是提前壮大心神。” 琅玕瞥了一眼一旁听得尤为用心的这位年轻后生,冷哼一声,有些恨某人不争的说道:“那丫头要是有你这小子一半用心那就好了。” 李玉宸微微一笑,问道:“前辈,如此说来以神御剑的御剑术当不惧鏖战才是,可晚辈却听说当年那自诩御剑术天下第一的东越剑陵在与大殷的大军厮杀时,最后是因为气机耗尽而被万千铁蹄踏成肉泥的。” 一眼就看破前者心思的妖主琅玕似笑非笑的看了前者一眼,略微不耐烦的说道:“行啦,收起你小子心里头打的小九九吧,就少在这儿套我话了,眼下你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就不怕我跟说了那些反而动摇了剑心?” 李玉宸赶忙收住不再追问,他丝毫不怀疑对方这是在危言耸听。 瞧见这位为当年故人之徒的年轻后生一副悻悻然样子,妖主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体内的玉皇楼暗合阴阳轮回交替,前四楼为阴,后四楼是阳,最后一层,也就是第九层为阴阳相融,是为太极,你师傅传你的这身玉皇楼不比当世任何一个法门弱,俗话说贪多嚼不烂,你若是真能将神阙内的那一池子玉皇悉数吸收化为己用,不敢说能达到你师傅之前的高度,但追上这个来自蜀山的白衣小子还是有可能的。” 正在专注驾马车的吴文卿听到前者夸赞,登时咧嘴憨厚一笑。 李玉宸白了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吴文卿一眼,耷拉着脸,很是受打击。 “快看,是孔雀。”武轻谣忽然惊呼道,“好多孔雀啊,太美了。” 李玉宸闻声望去,只见在离山顶之上那阔气之极的山庄尚有两百余步处,有一大片相当宽广的坪地,绿草茵茵的草坪上栖息了许多体型大如北雁的孔雀,数量之多怕是真有近千只,这些孔雀颜色各异,其中以蓝颈绿屏者居多,除此之外更有通体雪白或者通体漆黑如泼墨的孔雀,只是后面两者数量较第一种少上许多,使得这黑白两色孔雀在这清一色的蓝颈绿屏中很是醒目。 约莫是因为突然听到生人的声音而受到了惊吓,这些原本慵懒的晒着太阳的孔雀登时一阵惊慌,其中相当一部分本能的展开了雀屏,从李玉宸这个方向看去便有如数百把精致至极的大扇子同时散开,端的是美轮美奂。 包括赵弱雪在内的三个正值妙龄的女子瞧见眼前当世罕见的美景,一个个心神摇曳。 便是那体内装了只老妖物的琅玕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然而,当李玉宸等人朝那里走近的时候,一个衣着色彩斑斓如雀屏的三十模样的女子气鼓鼓的从凌乱的孔雀堆里钻了出来,颇为滑稽的是此人在头上也插了数根该是从孔雀身上褪下的羽毛,这个装束不伦不类的女子径直朝李玉宸等人大步而来。 “你们,坏蛋,吓孔雀,走。” 脸上也涂抹了斑斓色彩而使人看不出其真实面容的女子双臂平张拦于路中央,口齿不清的说道。 早已停步不前的李玉宸等人不由得相视一眼,不承想这女子隐然有几分心智不全。 李玉宸翻身下马,走到女子身前,歉笑道:“实在抱歉,方才惊扰到姑娘的孔雀了,是我们失礼在先,在下向姑娘赔个不是。” “你们,坏蛋,走,雀儿不给你们。” 女子突然怒,没来由的向李玉宸拍出两掌。 掌风呼啸,李玉宸微微惊讶,这女子的内力竟然还在自己之上,好在女子这女子这两掌的招式粗陋的很,李玉宸这才借助诡异身法水绕青山躲闪掉,否则要是挨上那劲道生猛如虎的两掌怕是要不好受。 见对方将自己的两掌躲闪了去,这位约莫是神志不清的女子更为恼怒,不依不挠的缠了上去。 因为毕竟自己一干人有错在先,李玉宸不宜还手拆招,只能一边灰头灰脸的闪躲着,一边苦笑着解释道:“姑娘,我们当真不是有意的,还有,我们也不是来要你的孔雀的,我们是来拜访你们鸣雀山庄的。” 只是女子仍旧没有收手的意思,同时带着哭腔骂道:“骗子,坏蛋,走—” 来人是个年纪李玉宸登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好在就在这时,约莫是听到这里的动静有人从山庄里赶了下来。 与李玉宸相仿,头戴方巾,身穿类似于儒服的白衣的俊逸公子,瞧见女子与李玉宸打了起来,赶忙出声劝阻,“苗姑快停手,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了不再随便对客人出手的吗?” 女子依旧没有停手,一边追着李玉宸不放,一边头也不回的梗咽道:“他们坏蛋,会抓走我的,雀儿。” 在众人注视之下被女子追着打了好一会而狼狈不堪的李玉宸也不禁学前者的梗咽,说道:“姑娘,我们真的不是来抓你的雀儿的。” 儒生模样的年轻公子在一旁说道:“你听,人家都这么说了,再说了,你不信他们可总得信我吧。” 见女子没有搭理自己,年轻公子只得拿出杀手锏,故作生气道:“苗姑,你要是再不听话,我以后就再不进城给你买糖人吃了。” 果然,听到这话的女子顿时停了下来,忽然变得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埋着头,委屈道:“苗姑听话。” 前者微微一笑,伸手将女子头上不伦不类插着的羽毛拔掉,柔声道:“这才乖嘛,好了,去找你的雀儿玩吧,但别再往自己脑袋上扎羽毛了,知道没?” 那位被年轻公子唤作苗姑的女子“哦”了一声,再回头瞪了李玉宸一眼后便径直回到那大坪上去了。 李玉宸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在下鸣雀山庄的朱孝林,刚才那位是我的姑姑,她天生有些神志不清,方才多有得罪了。” 这位名叫朱孝林的温雅公子拱手赔罪道。 “哪里。”虽然只是第一眼见面,但李玉宸对眼前这位与吴文卿该为同一类人的同龄人印象不错,李玉宸轻笑道:“朱公子言重过来,误会一场而已。” 李玉宸伸手指了指已然从马车前面下来的吴文卿,说道:“这位是蜀山弟子吴文卿,我是他的朋友,我们一行人正好途经此地,便冒昧前来拜访贵庄,却不知方便与否,会不会打搅到贵庄?” 蜀山弟子? 朱孝林微微惊讶,向吴文卿躬身一礼,笑道:“哪里话,鸣雀山庄向来好客,更何况是道家三山的蜀山高人,敝庄蓬荜生辉才是。” 这边温文尔雅,客套的不行,也已然下了马车的武轻谣却是微微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喂,这位...朱公子,你们能不能到了山庄再惺惺相惜呀,可不可以先带我上去,我都一天没喝水快要渴死了都。” 身份为山庄二公子的朱孝林看了一眼那说话率真的倾城女子,不由得微微一愣,歉笑道:“是在下怠慢了,诸位请。” 二公子朱孝林走在前头引路,孟乔等人随即跟上,李玉宸却是不动声色的来到妖主琅玕所在的马车外,显然是察觉到了李玉宸就在外面的妖主若有所指的笑着呢喃一句:“怪不得总觉得山上那原本该是我的那个东西有些陌生,似乎是被人做了手脚,感情这山上残存着一只早就该消散的老鬼。” 马车旁,将前者惊世骇俗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的李玉宸脸色骤变。 (求推荐票) 第四十六章 真是妖精啊 鸣雀山庄鼎盛时期,名气之大直追当时尚未国破家亡的南楚项家,虽然没有像霸王枪仙这样的拔尖大高手,但当时朱家之主朱近叶也是天象巅峰的大高手,甚至一些曾亲眼见识过前者惊世骇俗修为的高手怀疑朱近叶半步踏入了6地神仙境,再加上朱近叶两个同父异母,武功修为分别为维摩和太素的弟弟,朱家一门三个一品,风光一时。 要知道当时即便是强如道家三山之的蜀山,也不过才四个一品,外加一个6地神仙李西月,也难怪朱近叶强虏女子做鼎炉来修炼的这一恶行败露后,纷纷自结盟上山庄替天行道的江湖豪杰没能讨到半点好,倘若不是后来一个神仙道士将这厮除了去,若是等这老匹夫位列6地神仙境,恐怕就真的没有人能降得住他了。 失去了朱近叶这么一大块镇山石的鸣雀山庄无疑实力骤减,那些先前久攻山庄却没有丝毫建功反而死伤不少的江湖豪杰卷土而来,要将这个魔庄彻底拔除。 不过这鸣雀山庄委实了得,底蕴犹在,双方鏖战整整一个昼夜,同样损伤惨重,朱家这边,继朱近叶之后的第二高手朱近雷,一品太素,在对方的车轮战中被活生生的耗尽气机而死,被众英雄豪杰乱刀砍成肉泥,刚入维摩境界的老三朱近茂也身负重伤。如若不是最后关头蜀山出面化解,这位朱家硕果仅存的一品高手也逃不过他两位兄长的下场。 那一役之后,元气大伤的鸣雀山庄连接数年飘摇于风雨中,甚至不止一次差些被人鸠占鹊巢,而说起来鸣雀山庄之所以仍旧屹立不倒,全系朱家有女得到了就藩于豫州的豫王的垂涎,被纳为了侧王妃。 据说这位有着沉鱼落雁之姿的朱家女子原本是那收养她的义父朱近叶相中的极品鼎炉,后者将房中双修秘术倾囊相授,只是让这没有伦理纲常的老淫.贼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来得及享用就命归西天了,不知羞耻的打了好些年的如意算盘反倒成全了别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朱近叶这买卖其实做得不算太亏,若不是因为他那精心调教出来的义女精通房中秘术,从而赢得那豫王的格外恩宠,使得朱家一下子找到了这么一座大靠山,鸣雀山庄恐怕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鸣雀山庄尽管接连多次受到重创而元气大伤,但仍旧有一个一品维摩境界的高手坐镇,不容小觑,而且朱家不愧是武学世家,朱家的子孙几乎个个都根骨极佳是练武的绝好料子,经过短短二十多年的韬光养晦,又6续冒出三个二品小宗师高手,而且就在近些年,老大朱沐昌成功破入到一品维摩境,加上原本就是一品维摩的老爷子朱近茂,鸣雀山庄一下子有了两位一品高手坐镇。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冥冥之中有天意还是咋地,这三人又是兄弟,与当年的一门三个一品如出一辙,隐然又有复兴的迹象。 朱近叶这老匹夫虽然采女无数,但膝下却只有两个儿子,这对于历代都子嗣兴旺的朱家来说无疑于有点后继无人的意味,朱近叶这才收养了一儿一女。 而至于现如今的朱家之主,即朱近叶的三弟朱近茂,却是一生不曾娶妻生子,只收养了一个义子,也就是现如今朱家两个二品小宗师中的老二朱沐先,也就是先前接待李玉宸一行人的那个儒生公子朱孝林的父亲。 历经多次生死劫难险些灭门的朱家愈体会到了有个靠山的重要性,继那姿色倾城的养女嫁到豫王府之后,按辈分该是朱近叶的嫡长孙女的朱晓柳也在半年前因为家族联姻需要而被嫁到了邻州的清河郡,成了当地郡守的儿媳妇,使得朱家的势力又稳固了一分。 然而那位据说不单相貌与那侧王妃极为相似,且还同样精通房中秘术的朱晓柳才嫁入郡守府不满半年之久,她的那个书呆子丈夫便患上重病逝世了,对此,夫家的人认为这全是因为将她这个扫把星娶进了门才克死了丈夫。如若按照礼数来说,已嫁作他人妇的朱晓柳至少也得守孝个小三年,但这位向来名声不是很好朱家女子怎忍耐得了三年的孤苦寂寞?这不,丧期还不满一个月,这婆娘就偷偷跑回到了自己的娘家鸣雀山庄。 “弟弟,你小子的心也太黑了些,害得姐姐二八芳龄就守了活寡,诶,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姐,说违心话了不是?那姓龚的书呆子要相貌没相貌,身子骨更是柔弱得跟个娇娘们似的,要不是他娘的投了个不错的胎,有个郡守老爹,那娘炮就是一滩软狗屎,能配得上我那如花似玉的姐姐?” 女子娇笑,笑骂道:“那短命相说到底毕竟是你的姐夫,哪有像你这般做小舅子的,也不怕你姐夫在底下听见了不答应上来找你麻烦。” 身份为朱家孙子辈老二的朱孝诘吐出一口浓痰,阴测测的冷笑道:“让那小子占了我姐姐大半年的便宜,只是喂了不痛不痒的毒药,而没有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和子孙根,就已经算是善待他了。” 被前者称为姐姐的女子,自然便是先前嫁入清河郡郡守宅邸做儿媳妇却忽然在守孝期间消失了踪迹的朱晓柳。 朱晓柳与朱孝诘两人虽为亲姐弟,但全然不顾伦理纲常自幼相恋,真可谓是“姐弟情深”的很呐。 此刻姐弟俩秘密私会于山麓阴面的一间隐秘竹寮,这间居于深山隐秘处的竹寮是两人早些年一起亲手搭建的,这些年来亲眼见证了姐弟两人的“深厚感情”。 被她那个长相尤为俊逸的弟弟褪去了全身衣裳的朱晓柳侧身面前同样**躺在简易竹床上的朱孝诘,伸出修长且柔软如蛇的手指蜻蜓点水在后者的嘴唇上,轻声笑骂道:“就属你最是蛮横不讲理。” 这位与胞弟私通,且合谋害死了自己丈夫的朱家女子忽然幽怨的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我朱晓柳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让我今世遇到你这么个连自家姐姐都不放过的冤家,诶,小女子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以后这日子该怎么办啊。” 朱孝诘张口将姐姐的纤细手指咬在嘴里,舌尖在指尖打转,含糊不清的说道:“姐姐方才这话,做弟弟的可就不爱听了,哪能叫造孽呢,用咱那老祖宗的话来说,该叫享人间清福才来的妥当。” 女子微微启唇,传出微弱呻.吟,不以为然道:“到最后咱那老祖宗不就没落得个好下场么?” 朱孝诘突然力,狠狠的咬了女子一下,后者身子一个激颤,朱孝诘眼眸含笑的松开被咬在口中的手指,冷笑:“那是那老东西命不好,遇上了那个春秋五绝的中妖道殷千秋,诶,就是可惜了那个据说修炼至大成可证得小长生的‘天雀翎’,也随着那老鬼死去而变得下落不明,这些年我将整个山庄里外翻了遍,却仍旧没能找到,估计是在当年被那殷千秋给毁了去。” 朱孝诘没来由的盯着女子,感叹道:“像,真他娘的像。” 在他父亲朱沐昌的书房里,挂着一幅那位按辈分他该叫姑姑,即后来嫁入了豫王府成了侧王妃的朱琴。姑姑尚未出嫁之前,最是疼爱她的那位长得唇红齿白的小侄儿朱孝诘,只要这山上一下雪,她就准要抓那毛都还没长齐的小侄儿给自己暖被窝,所以朱孝诘每日都在盼望着山上下雪。 原本将全身都湿透了的香汗早已干透的女子忽然以牙还牙,在前者的耳垂上狠狠的咬了一下,然后在其耳边吐着温热的兰花气息,似笑非笑的说道:“听说昨日山庄里来了好些个人,好像是蜀山的弟子,且里头还有两个姿色倾城的美人,怎么,我的乖弟弟就没有半点心思?” 相貌俊逸,但看人眼神过于阴鸷的朱孝诘抽着凉气摸了摸被前者咬的快要见红的耳垂,狞笑道:“你弟弟我倒是想啊,可人家是道家三山之的蜀山弟子,我要是吃了她们,咱那死鬼老爹还不得把我给剥皮喽?” 朱孝诘忽然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骂道:“保不齐那老淫.贼比我还要更想,只是苦于对方身份特殊不敢下嘴罢了,这会儿啊,没准就压在哪个可怜的丫鬟纤细身子上撒火气呢。” “你管他叫老淫贼,那你自个儿岂不就成了小淫.贼?”朱晓柳丰腴身子忍不住笑的直颤,没有衣物遮拦束缚的傲人双峰随之跌宕起伏,好不壮观。 朱孝诘看得一阵心神摇曳,体内才熄灭没一会的邪火再度重燃。 朱孝诘猛然探出双爪,狠狠的抓在那一对摇摇欲坠的峰峦上,后者登时全身如遭电击,如死鱼打挺一般。 前者似乎很乐意见到后者脸上这幅痛与乐并存的复杂表情,狞笑道:“他是老淫.贼,那我们自然就是小淫.贼,整个山庄都是那才好呢。” 一阵翻云覆雨后,姐弟俩彻底没了精神气再折腾,朱孝诘就这么如死尸一般地压在朱晓柳的柔软身子上。 在不再气喘如牛之后,一脸意犹未尽的朱晓柳伸手在前者的腰间捏了一下,忽然变得忧心忡忡的说道:“你说...朱孝林会不会把咱的事情给捅出去?” 两日前,两人同样如今日这般,在深夜子时来到这间山麓阴面的隐秘竹寮私会,本以为山庄的人都已睡下,当不会有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才是,不曾想正当两人鱼水之欢的时候,朱孝林那书呆子忽然来到了这里,似乎是大半夜被天生神志不清的苗姑叫出来找丢失的孔雀来着的,却无意撞破了他们的苟且之事。 朱孝诘阴测冷笑,“这一点咱大可放心,咱那个大哥啊,死脑筋的书呆子一个,像他这样的迂腐读书人,最是爱惜羽毛了,咱呐,便是长在山庄上的羽毛,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不是自诩要与天下士子君子之交嘛,就不怕咱给他的脸上抹黑?” 回想起前日之事仍旧心有余悸的朱晓柳皱眉道:“以往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朱孝林居然隐藏得那么深,武功居然还在你之上,那夜即便咱两联手,也没能留住那小子,只是伤了他的一条臂膀而已。” 那一夜,事情败露之后,两人想要杀之灭口,只是让他们万万没料到的是,这个平日里连大风都经受不起的书呆子却有着年轻一辈上最好的修为,尽管两人拼尽全力,也只是伤了对方一条臂膀而已,终究还是让他给脱身了。 朱孝诘眼神中杀气腾腾,冷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跟他爹一样,都是十足的伪君子,不过有咱那个一品维摩的淫.贼老爹压着,量他们父子俩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朱晓柳忽然变得忧心忡忡,叹气说道:“虽然老爷子在三年前闭关之前让咱那死鬼老爹暂代庄主一职,可山庄上下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爷子还是更为看好书呆子他爹朱沐先的,就咱那死鬼老爹德性,若不是他乃是朱家嫡长子,而后者只是老爷子抱养回来的,只怕老爷子连这最后一次机会都不愿给咱那死鬼老爹,我看呐,庄主之选还是悬得很,而且老爷子闭死关的这三年来你也看到了,咱那死鬼老爹虽说头上顶着个代理庄主的帽子,但实际上山庄山下大小事情都是咱那二叔朱沐先在把控着,至于咱那个所谓嫡长子的老爹,似乎也就剩个一品维摩的修为能压过前者一筹了。再过个三日不就是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了吗,出关的可能性很大,届时只怕就是择选庄主的时候了,诶,只怕到时候朱沐先父子掌了势,就没咱姐弟的好日子过喽。” 朱晓柳这娘们说到最后竟然是泫然泪下。 朱孝诘冷冷的瞥了前者一眼,冷笑道:“你以为你弟弟我会就这么干坐着任人宰割么?” 朱晓柳双手轻柔托起前者埋在她双峰之中的俊美脸庞,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神色有些讶异地问道:“难不成你是想......?” 与前者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朱孝诘原本俊美的脸庞忽然变得狰狞,冷声说道:“但不是你弟弟我亲自动手,话说咱这山庄不是来了好些个蜀山的贵客嘛,且里头不是有两个姿色倾城的美人嘛,谁敢担保朱孝林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就不会见色起歹意?” 脸颊犹自微微潮红的朱晓柳重重的在前者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阴阳怪气的笑道:“奸.淫执道家牛耳者的蜀山女弟子那可是重罪,那朱孝林这书呆子岂不是要落得跟当年那个老祖一般下场?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老爷子又如何能够将庄主之位传给有这么一个逆子的二叔手上呢?” 心中已经有所算计的姐弟两人相视一笑,前者眼神妩媚至极,微微伸出香舌在温润如玉的嘴唇上舔.舐。 朱孝诘摇头苦笑:“真是妖精啊。” (求推荐票) 第四十七章 画龙不点睛 日上三竿,李玉宸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小坛子酒,孤身一人出了山庄。 刚出得山庄的仪门,就看见那个端庄贤淑的蜀山女弟子独自一人坐在石头上呆。 李玉宸悄然从背后靠近,猛地拍了一下孟乔的肩头,将愣愣呆的后者吓了一跳。 身子一个激灵的孟乔回头一看,现是那位时而负剑时而又挎刀的年轻公子。 较李玉宸年长一岁的孟乔没好气的白了这家伙一眼——这家伙都这么大的人了,却时常没个正形,真不知道他这小师叔是怎么骗来的。 李玉宸摸了摸鼻子,笑着问道:“想什么呢,大早上一个人搁这儿呆,武轻谣那小妮子呢,没跟你在一起?” “没什么。”孟乔从石头上站起身子,随手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褶皱的裙子,说道:“武姑娘一大早上的就出去了,说是昨日的那个朱公子约了她今日出去游玩。” “那你为啥不去?” “人家又没邀我。”孟乔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玉宸,说道:“朱公子只邀了武姑娘一人,这其中用意不显而易见嘛。”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李玉宸无奈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而吃醋?” 孟乔嫣然一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 孟乔忽然瞥见李玉宸手上拧着一坛子酒,不禁问道:“你拧着一坛子酒干嘛?” “拿酒那自然是用来喝的啦。”李玉宸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应道。 只见这位温婉的蜀山女弟子眼神中的怀疑毫无掩饰,打趣道:“那我劝李公子还是回房间里,最好是坐在床边喝,醉了倒头就是枕头,要是出了山庄,我怕李公子晚上让山中的野兽给叼走了去。” 昨日山庄迎宾晚宴,某人嚷嚷着要跟他那滴酒不曾沾过的吴小师叔拼酒,以为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没曾想头一次饮酒的吴小师叔连干了三杯也没有丝毫的醉意,还由衷的称赞了一声——好酒,而那个主动挑起事端的家伙却在第二杯之后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没一会就传出震天的呼噜声。 一想到昨日之事,愣是脸皮厚如李玉宸也不禁脸红,习惯性的摸了摸眉毛,咳嗽一声,避免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出丑,赶忙转而说道:“去后山拜访一位前辈,一起去?” “后山?前辈?”孟乔的语气里显然有些狐疑,“那树木丛生到连一条正经路都没有的后山能有人?” 李玉宸抬起一脚高踏在前者刚坐的石头上,神情轻佻的笑道:“我骗你的,后山没有人,我是寻思着把你这位大美人给骗到后山,然后吃掉。” “无聊...” 被前者眼神鄙视了的李玉宸嘿嘿一笑,轻声道:“你的那个吴小师叔显然是悄然地查探蛛丝马迹去了,而你的那位冰山师姐和那个前辈应该是窝在房中不愿出来,至于武轻谣那凶丫头,你自己方才也说了,跟人家朱公子出去游玩了,那如此一来岂不就你一人落单了?额,这样吧,我这个人心好,就勉为其难的带上你得了,咋样?” 结果某人又被狠狠的鄙视了一回,孟乔说道:“那地方我才不去呢,新换的裙子,我才不想被勾坏呢。” 只见那手中拧有一坛子酒的家伙轻笑道:“孟姐姐是怕那坟墓遍地的后山有鬼魅而不敢去吧?” “才不是呢。”孟乔当即否认。 “不是?”那家伙脸上一副才不信你的表情,激将道:“不是那就一起去呗。” 这位身材娇小玲珑的妙龄女子冷哼一声,“去就去。” 李玉宸微微一笑,转身走在前头。 孟乔跟上,同时说道:“诶,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我吴小师叔面前管我叫那个呀......” “孟姐姐么?”走在前头的家伙头也不回的笑着说道,“你本来就比我年长一岁,叫你孟姐姐也没有错啊,为何不行?” “少在这儿装糊涂。”饶是性子好如后者也不由得气得不行,没好气反问道:“你会不知道为啥?” 那家伙终于不再装糊涂,笑着问道:“你是怕你吴小师叔不高兴?还是你觉得占了自己师叔的便宜而显得尴尬?” 后者冷哼一声,没有答话,而是突然迈大步子,想一脚踩在那明知故问家伙的鞋后跟上。 不承想那家伙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一般,在她快要踩中的时候忽然加,让她踩了个空,身形一个踉跄,差些摔倒。 只见那家伙将酒坛子挂在背后,笑着说道:“要是前者呢,你大可放宽了心,你那个吴小师叔啊,没什么好的,就是脾气还算马马虎虎,他是不会因此而介怀的。” 这位素日里恬静温婉不曾像今日这般的妙龄女子冷哼一声,仍旧保持缄默。 李玉宸摇头苦笑,他之所以对身后那女子如此另眼相看,是因为后者的性格像极了他之前所认识的一个女子,只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个性格同样恬静温婉的女子居然从小在土匪窝里长大,包括她,一家子都是土匪。 昨日,在千雀坪与武轻谣等人看过孔雀之后,李玉宸与吴文卿特地到先在山庄外查找了一圈,甚至连偏远的后山两人都粗略的看过了一遍,没有现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但李玉宸却是在坟墓不下二十来座的后山现了一座他应该去祭拜一下的野墓。 回想着昨日对那座孤坟的位置的大概印象,李玉宸没有选择走昨日所走过的那条需要绕行一大圈的小道,而是直接横穿丛林,遇到荆棘密布的难行路就拿昆寒开路,这才使得走在后面的孟乔不用担心裙子被荆棘勾坏。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绕过拦在前面的石堆再走上个一小会就能到目的了。 然而,让李玉宸和孟乔微微惊讶的是,当两人靠近石堆的时候,才现这里有个身穿褐衣,约莫花甲年岁的老人。 老人一手拿着雕刻东西用的凿子,一手拿着一把锤子,正一敲一击在一颗大石头上雕刻着东西。 孟乔叫唤了一声,老人没有半点反应,仍旧专心致志于一凿一锤之间。 李玉宸皱了皱眉,左手下意识的轻按在了刀柄之上。 此处早已偏离崎岖山道,周遭树木荆棘丛生,按理来说一般少有人会来到此处才是,即便是他也是亏得昆寒开路才钻了进来,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显然上了年纪,且李玉宸留意了一下周边,现没有半点人走过而该有的痕迹,眼前这位看似弱不经风的老人显然大有问题。 老人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过头来瞥了一眼那将手悄然按在刀柄上的年轻公子,无悲无喜的沧桑开口:“公子身为修道之人,却是好重的心机。” 李玉宸与孟乔心中一凛。 这位头灰白相间的老人旋即又莫名的摇了摇头,“只是身怀道家玉皇楼,却称不得是实实在在的道家中人。” 老人低声呢喃:“老夫隐约记得齐云山的张筠一似乎修的就是玉皇楼来着的,又好像是白空山的周义山,咦,到底是谁来着的?” 古怪老人的自顾呢喃如惊雷落响在两人的耳中。 张筠一?! 周义山?! 以上两位可都是神仙一般的存在,然而在这位貌不惊人的老人口中说出,却平淡如水,甚至隐然没有过多放在眼中的感觉。 心中惊骇到无以复加的李玉宸下意识将昆寒出鞘一寸,同时眯眼望着垂手拿着凿子和锤子的老人,平静道:“老前辈真乃出世高人也,不知老前辈尊姓大名是?” “尊姓大名么?”老人没来由的抬头看了看天,感慨道:“太久啦,记不起喽。” 老人忽然拿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两人。 孟乔登时脸色苍白。 李玉宸只觉得体内那一池子玉皇楼登时激荡不已,气机泄露,挎于腰间的昆寒不受控制的激颤,嗡嗡作响。 好在老人很快就将那双瞳孔无神色的眼睛挪开,却是落在了李玉宸的刀上。 激颤嗡鸣不已的昆寒登时噤若寒蝉。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倒是两把难求的双刀。” 孟乔见老人神色转入中正平和,不似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便开口轻声问道:“老前辈您是在凿刻什么东西吗?” 孟乔这话显然问得有些多余,但老人还是轻轻颔,说道:“老了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凿点东西好打下光景。” 老人将身子挪开,露出先前被挡掉了一部分而不能窥得其全貌的石雕。 瞧见眼前所见,两人登时心神震撼不已。 一颗有合两个大人环抱巨大的狰狞蛟龙跃然于身前,血盆大口微微张开,露出上下最为长的四根可怖獠牙。 孟乔本能的就往后退了一步,秀气的脸庞上一副受到惊吓的惨白。 李玉宸也免不得一阵心神激荡,明明只是一颗用石头凿刻而成的假龙,方才那一刻却仿佛散着真龙的恐怖气息。 稍稍定了神后,李玉宸这才现原来这颗巨石龙并没有雕刻完全,而是差了两只眼睛。 从侧面看去,狰狞龙如同镶嵌在山体中,让人不禁产生这样的一种感觉,仿佛只要点上那两只眼睛,这条巨龙就会登时撕裂山体,翱翔九天。 有浊眼老人画龙却不点睛! (求推荐票) 第四十八章 世子殿下 李玉宸忽然想起在上山庄之前,妖主琅玕曾云里雾里的说到这山上有只早该消散的老鬼,说的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古怪老人吧? 孟乔看了看前者,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褐衣老人就是那家伙之前说要拜访的前辈,但现在看来显然是另有其人。 老人眯眼看了看天,头顶明明是朗朗晴天,老人却莫名的说了句,“这山上就快要下大雨了,劝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是早些下山去吧。” 说完,老人继续埋凿刻,这一次老人动作轻盈谨慎,他在画龙点睛。 李玉宸微微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朝着老人的行了个晚辈礼,然后仍旧朝着原来的目的地走了去。 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一路上都不曾言语的两人来到了一座孤坟前,四处杂草疯长,唯有墓碑这么一点方寸之地还算干净些。 孟乔凑前读简易墓碑上的字,“谌洛冬之墓”,只有以上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甚至连年岁都没有。 “喂,谌洛冬是谁啊?”孟乔瞥了一眼那正蹲在墓碑前清除杂草和沉积落叶的李玉宸,不禁问道,“这名字怎么听起来像是个女子,她就是你之前所说的那个前辈么?” 在墓碑前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后,李玉宸从前者手中接过那坛子酒,一边揭开上面的封布一边回答道:“这位前辈确实是个女子,但却曾让天下半数男儿自愧不如。” 李玉宸躬着身子动作轻柔的在坟头撒了一圈酒,然后对着那块材质再普通不过的墓碑肃然拜了三拜。 孟乔从未见过眼前这家伙神色如此肃穆过,尽管不知其所以然,孟乔还是学着前者同样拜了三拜。 一阵微弱清风平地起,传来树叶摇曳声,细若丝。 李玉宸猛然回头,左手莫名做出一个抽刀的动作,冷冽刀尖点地,散着磅礴的寒意。 不知道生了什么的孟乔正想开口问前者,就瞧见一个方巾束,身穿一袭宽袖素色麻衣的中年男子脚踏清风而来,两袖飘摇,似那谪仙人。 这个两鬓斑白,脸色异样潮红的中年男子眨眼间飘至两人跟前,孟乔只觉得耳边清风骤歇,那人身如一片素色羽毛,轻盈落地。 中年男子神色平静如止水的看了一眼那按刀入地的年轻后生,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该叫公子为道长呢,还是世子殿下?” 李玉宸微微一愣,旋即莫名的轻笑一声,敛起一身冷厉气机,将昆寒归入古朴刀鞘。 李玉宸侧过头来眼眸含笑的看向一脸茫然的孟乔,没有再去看那个他已然猜出了身份的中年男子,而是自顾转回了身子,眼神柔和的望着身前的陈旧墓碑,平静说道:“二少庄主真是爱说笑,我一没有穿道袍,二没有出生在王侯世家,又何来道士与世子殿下一说?” 孟乔瞪大一双水灵眸子看着那个相貌与朱孝林有六七分神似的中年男子,惊讶道:“您是鸣雀山庄的二少庄主,是朱孝林朱公子的父亲?” 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笑着点了点头,道:“蜀山不愧是仙家门派,姑娘气质清新脱俗,日后当是有大福报之人。” 孟乔虽从小在蜀山长大,但其所在的孟家却是远近闻名的书香门第,而她也自幼饱读诗书,待人接物向来知书达理,她自然不会向某人那样,拿屁股对着人家。 孟乔盈盈施了个万福,粉嫩白皙的脸颊上微微羞红,轻声道:“二少庄主谬赞了,孟乔资质平庸的很,实在是愧不敢当。” 这位多年来掌管山庄大小事务的中年男子似乎颇为健谈,温颜笑道:“福报二字,无关所谓资质,你朱叔叔我也不是因为当年蜀山出手化解了我鸣雀山庄的危机才对姑娘这般说的,孟姑娘无需自谦。”中年男子忽然将目光落在腰间挎刀的年轻后生上,笑道:“世子殿下,是这个理吗?” 李玉宸没有特地理会那身份为二少庄主的朱沐先,而是朝着孟乔咧嘴一笑,打趣道:“听说这女子要是有大福报,通常都会成为大肚婆娘......” 见她神色古怪,没来由的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李玉宸就知道她理会错了他意思,笑着解释道:“我说的意思是心宽体胖,吃胖了肚子,你想哪去了呢。” 这家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令她更加难堪窘迫,要不是还有朱沐先在的话,她说什么也得踩死那可恶的家伙来。 李玉宸不再去刺激那个被踩中了小尾巴的蜀山女弟子,而是似笑非笑的向朱沐先说道:“之前世人都说朱氏三兄弟以大少庄主朱沐昌武学天赋天分最高,只好游山玩水不爱武学的三少庄主朱沐平次之,而常年为庄中琐事缠身的二少庄主朱沐先再次之,五年前老庄主朱近茂突然闭关不出,三年前大少庄主破入一品维摩,随后江湖便纷纷在私下议论,说那好色嗜赌的大少庄主定然会被选为鸣雀山庄下一任的庄主,而二少庄主您怕是从此要忍受他人胯下之辱了。” 孟乔只见身旁这家伙忽然笑了起来,同时继而说道:“昨日我无意听到贵庄的下人们在悄悄议论,说三日后便是老庄主的八十大寿,届时出关的话多半会选定新的庄主,然后他们七八个人就三位少庄主谁会被选定为下一任庄主一事,纷纷下赌注,二少庄主,你觉得自己能有几人压你?” “约莫着有一个吧。”朱沐先想了想,笑着回答道。 对于前者会说出这样的答案,李玉宸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笑道:“外人都说二少庄主是山庄的软刷子,撑死了也就刷刷外墙,让山庄在外人看起来更加体面一些,甚至有人将你比作是那青楼负责站在门口揽客的庸脂俗粉,我就替先生你感到愤懑不平,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先生似乎也没有他人口中所说的那般‘谦谦君子’啊,我看就有些自负嘛,以先生现如今在庄中的微弱声势,就没想过答案是无一人押注于先生的尴尬?” 朱沐先平静说道:“反正是公子出的钱,输了便输了,这万一要是赌中了呢,押一赔十,那他不就白白赚了堪比他一年工钱的十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说话云遮雾绕,将一旁的孟乔听得满头雾水。 李玉宸与朱沐先分别笑着看了一眼这位容貌谈不上美艳但气质绝佳的妙龄女子。 在入山庄的那天,他就被妖主琅玕告知,说这位二少庄主大有古怪,需留心。 现如今,就吴文卿所提到的那个女子失踪一案,李玉宸大抵可以肯定此事就是眼前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有关。朱沐先的修为显然不是外界评说的那般,只是到头了的二品小宗师,有一品太素的吴文卿那小子作比较,李玉宸可以肯定的是,朱沐先的修为境界比起吴文卿来只高不低。 一个资质一般,喂了不计其数的丹药才得以晋升到二品小宗师的他却在短短几年跃身于太素乃至天象境界,要是有人说这里头没有半点蹊跷,李玉宸打死不信。 李玉宸忽然问道:“先生与坟里的这位是旧友?” 李玉宸自知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倘若不是旧识好友的话,谁又敢为这么个有着谋逆罪名的人立碑篆字呢? 谈及到了这个,朱沐先登时敛起了适才的风轻云淡,轻声道:“谈不上旧友二字,只是年轻时候她帮衬了我一下。” 朱沐先虽然在武学上天赋一般,但在文学上却是从小就流露出惊人的潜质,二十多年前的鸣雀山庄正值罕见的狂风暴雨中,飘摇欲坠,朱家武道衰落,而恰好这个时候朱沐先在进取仕途的道路上高歌亢进,朱家由此看到了另外一条出路。 及冠之年的朱沐先也确实没有辜负家族的厚望,在乡试中轻松摘得了“三元”中的第一元——解元,被朝廷封为国子监监生,而顺利进入了贡院的会试。当时的朱沐先意气风,答完卷子之后自诩定能高中,而事实上他的文章也确实惊艳四座,但却副主考官大人以一手狸猫换太子,换给了另外一个重臣子弟,布榜的时候朱沐先“意料之外”的落榜。 踌躇满志的朱沐先对于自己落榜耿耿于怀,要求重审自己的卷子,但那个心中有鬼的副主考官大人如何能答应?意料之中的百般刁难阻挠,朱沐先请求未果后有意将事情闹大,结果反而被诬陷在乡试的时候舞弊才中了个解元,传到天子耳中雷霆大怒,要将朱沐先流放西北边陲三千里。 然而正当连朱沐先自己都心如死灰的时候,突然有一人不顾受牵连而站了出来,替他求解冤屈。女扮男装参加科考的她是那次会试的魁会元,深得当时奉天子命监考的皇长子秦王殿下殷匡义的器重,但却为了毫无干系的他而败露了女儿身,失了会元不说,还差些惹来天子之怒,好在最后秦王殿下替她求情。 在这件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事情平息过后,朱沐先曾特地找到她,问那位才气与容貌同样倾城倾国的女子,为何要帮他,得知其名叫谌洛冬的她笑着回答道:“我看过你的卷子,我这个魁赢得有些胜之不武,更何况我是个女子,又不做官。” 后来朱沐先被朝廷重用,鱼跃龙门直接进得天子最是信任的凤台,担任要职凤台舍人,成为当时最为炙手可热的几个年轻士子之一,仕途不可限量。 玄鼎五年,秦王殿下在由正值战火连天的边陲回京的途中,于晋阳遇害,新登基不久的天子对外宣称秦王是遭遇到了北齐伏兵,只是对于这个天下人都相信的说法,在秦王府做幕僚谋士的她却不以为然,直言不讳的说是宫中有人在背后作祟,一条白绫入宫面圣,却惹来天子震怒,香消玉殒。 数日后,朱沐先决然辞去大好前程,义无反顾的带着那没有人敢给下葬的她南下回到了豫州,回到了鸣雀山庄。 对方说的风轻云淡,但李玉宸不用多想也知道这个忙帮的不小,不然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只是一具尸体千里迢迢的运回来,连大好的前程都可以舍弃不要。 李玉宸忽然问道:“我很好奇,先生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朱沐先当然知道李玉宸话中所指的是哪个身份,自顾轻声道:“从你们进得山庄的那一刻起,我就现了暗中有好些位与昔日我在皇宫中所见到那善于隐匿的血影卫相似的高手,这些人应该也是死士,蜀山弟子显然没有那么大的排场,那多半便是李公子与武姑娘的了......” “先生就没想过是与我们一起的那个小女孩的?”李玉宸不禁问道。 朱沐先自嘲一笑,反问道:“李公子觉得她需要吗?” 朱沐先看了一眼没有作答的年轻后生,继而说道:“能有这样手笔的人,放眼整个江南道也没有几个人,两位又是从江陵方向而来,听说荆南王武護膝下有个宝贝女儿,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并没有刻意隐瞒姓名的武姑娘应该就是邀月公主了,殿下,我说的对吗?” 听到“荆南王”和“邀月公主”这七个字的孟乔登时目瞪口呆,先前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有些刁蛮霸道的武轻谣就是传说中的人屠之女。 那,他又是谁? 为何之前朱沐先要管他叫世子殿下? 孟乔将剪秋水的眸子看向身旁的年轻公子,只见后者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错,确实如先生所说,这个武轻谣便是江陵荆南王府的那个武轻谣,但难道先生就凭借着这一点推测出我身份吗?” “这酒我能喝一口吗?”朱沐先没来由的向李玉宸要起了酒,后者默然递了过去。 朱沐先摇了摇还剩大半坛子的酒,先在坟前倒上一些,然后盘膝坐下,往自己嘴里倒了一些,白酒下腹,朱沐先这才悠悠然的开口,说道:“确实,即便我知道李公子是从齐云山而来,又是荆南王尤为重视之人,但单凭这么一些鳞爪的话确实不足以推测出你的身份,但碰巧的是,当年我在运坟里的谌姑娘回到豫州的时候,为了绕开朝廷在各官道上设下的关卡,有那么一段路是从齐云山脚下走过,那日天降鹅毛飞雪,我无意看到张筠一老真人怀抱一个婴儿上山,而更为凑巧的是,几日之后便传出秦王妃难产而死的消息,但在此之前也有人亲眼看到有一老仆在秦王妃临盆的那个雪夜怀抱一个婴儿悄然出了王府,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李公子应该刚过完十八岁的生辰没多久吧?巧合太多就不能称之为巧合了,世子殿下,你说是这个理不?” 朱沐先语如惊雷,若是传出到天下人的耳中的话,保不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李玉宸不予作答,心中却是思绪翻涌。 虽然师傅和武叔有意隐瞒他的真实身世,要他先到了栖凤谷再将一切都告诉他,但从进了荆南王府的那一日起,李玉宸就隐然察觉到他的身世没有那么简单,后来在去鱼风帮找简白田练剑的时候,从那位东越剑陵的老前辈口中,他获悉了许多事情,现不论是荆南王武護还是那素未谋面的栖凤谷谷主,都曾在秦王殷匡义手下效力,且与之关系莫逆,知道了那些之后,李玉宸在心底就大抵有了个猜想,只是有些时候他自己不愿相信而已。所以当朱沐先说出“世子殿下”这四个字的时候,在心里早已有所准备的他这才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震惊。 一脸惊骇的孟乔小心翼翼的动了一下身旁的那个家伙,轻声问道:“你...真是世子殿下?!” 那家伙深吸一口气,侧过脸来,自嘲笑道:“狗屁的世子殿下。” 李玉宸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先生应该就是蜀山弟子要找的那个人吧?” “不错。”朱沐先回头淡淡的瞥了一眼那总算是后知后觉的蜀山女弟子,无悲无喜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上山庄来的目的,确实,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件事情没有做,还请再等上一天,等我把山庄上的事情办理妥当了,自然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微微沉吟之后,李玉宸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相信先生的为人,就自作主张地替吴文卿答应了先生。” “狗屁的为人。”朱沐先忽然自嘲大笑,“我朱沐先到了这般田地,难得还有人愿意相信。” 听出了事情原委的孟乔下意识的将身子往李玉宸挪近了些许,神情凝重戒备的看着那个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的中年男子,后者脸色异样潮红,捂住嘴的手掌摊开在背后,掌心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在中年不再剧烈咳嗽后,李玉宸没来由的开口问道:“有一件事我很疑惑,以先生的境界修为,即便想杀我们灭口,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何必弄这有些多此一举之嫌的一出,特地跑来告诉我们这一切?还有就是,既然先生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世,倘若我要是先生的话就会选择站在当今朝廷这一边,而不是丢西瓜捡芝麻的去示好一个藩王,或者说献媚一个落魄的狗屁世子,不管怎么看,押前者的赢面都要更大得多,先生之举可不像是一个进过凤台的聪明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只要他李玉宸的身世公布天下,他所在的荆南王府以及其他一些昔日的秦王府旧势力与那长陵皇城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从当年秦王遇害那日起就注定不可避免。 朱沐先笑道:“要是我说理由就是这块墓碑,不知道够不够让世子殿下你相信。” 李玉宸再次看了一眼那块经历二十多年风吹雨打的墓碑,轻轻点了点头,“足够了。” 李玉宸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这山中有个出世高人,先生应该也知道,我想应该不是山庄中人吧?” “你见过他了?!”朱沐先神色微变,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们应该听过此人的名字,他叫殷千秋。” 李玉宸与孟乔神色骤变,心中惊骇得无以复加。 “是...春秋五绝中的那个中妖道,殷千秋?!” 说出这几个禁忌一般的词语,孟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脸色更是惨白如纸,“他不是早在三十多年前,在与南楚那同为春秋五绝的枪仙项栩巅峰厮杀的时候被天罚击中死了吗?怎么又会.......” 朱沐先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没有说话但脸上同样惊骇和疑惑的年轻后生,再次语如惊雷的说道:“山里的那位其实算不得是真正的殷千秋,而是殷千秋一气化三清中所留下的一清。” 李玉宸明显察觉到前者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闪过滔天的杀意,李玉宸不动声色的问道:“先生之前说尚且有几件事情要做,莫不是......?” 不等年轻后生将后面那惊世骇俗的话全部说出口,这位谦谦君子面相的中年男子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杀人”。 孟乔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个趔趄,贴在了李玉宸的手臂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说不出话来。 朱沐先没来由的自嘲冷笑,呢喃道:“两日后父亲的八十大寿怕是要过不成了。” 中年男子将坛子中的最后一点饮尽之后,向李玉宸赧颜一笑:“抱歉,一不留神就把殿下的酒给喝完了,回头一定叫孝林补偿殿下一坛子山庄上最好的酒。” 朱沐先刚离开没几步路,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李玉宸说道:“殿下这个时候最好回山庄一趟,去晚了武姑娘怕是要失了贞洁。” 李玉宸瞳孔猛然一凝,脸色阴沉似水,古朴刀鞘中昆寒自主颤鸣。 说完,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绝世高手的中年男子身子轻盈拔地而起,身上素色麻衣无风自鼓。 两袖飘摇上山庄,杀人去了。 (ps:抱歉,本来昨天应该要两更的,但这个章节比较大,今天才写完,至于今天的更新嘛,章节注定不小,一晚上怕是写不出来,尽量吧。求推荐票) 第四十九章 狮子换人头 鸣雀山庄奢华程度堪比人间王侯府邸,且等级森严,除了历代庄主居住的院落外,就属长房朱沐昌所占据的红雀苑最是气派宏伟,相比之下,二少庄主朱沐先父子俩的白雀苑就要寒碜太多了。五年前,在老庄主突然闭关后,大少庄主朱沐昌先斩后奏的在自己的红雀苑建了一座肉林酒池,耗费财力凿出一口深不见底的山泉井,引为流觞用的曲水。朱沐昌嗜赌好色不假,但他个人魅力没的说,喜欢结交各路朋友,不管是江湖草莽,还是官宦将门,他都结识了不少,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位大少庄主重义轻财,但凡有人落了难找上他,只要不是犯了死罪被朝廷明令缉拿的人,他都乐意帮上一帮,所以在一定圈子内,可以说朱沐昌这个人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当然,他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里头,肯定至少有九成的人逃不掉酒肉朋友的嫌疑,无非也是看重了前者的殷实家底而已,关键时候很难靠得上,但也不否认确实有那么一小部分是实心实意要追随他的,直接在红雀苑落了脚,做了护院的门客,实力好些的还被朱沐昌拜为客卿,五日一小宴,半旬一大宴,一众人就聚于那被取名为风流林的肉林酒池。一如往常的月中,朱沐昌广邀附近郡县的达官显贵和名流士子,但约莫是两日后就是老庄主八十大寿的缘故,朱沐昌这次没有过于高调,应邀到来的人相对少些,九曲流水正好对应九个人,朱沐昌坐在源头。早已酒过三巡,包括朱沐昌在内的九人都脸上都微微有些醉意,九人中有一个是豫州当下诗词最具风流的文人士子,也与其他七位达官显贵一般,腰佩宝剑,此刻醉意三分上头,坐在最末端的他,估计是不像默默无闻的被埋没,有些诗兴大的意味,仗剑站起身子,说要即兴作诗一,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这位名叫马文通的年轻才子腹中确实有些墨水,从曲水下游依次往上,七个人都各自出了一个题目,他都能几乎不假思索就吟唱出来。最后轮到了东家朱沐昌。朱沐昌是个武夫,虽然平日里偶尔会做些附庸风雅的事情,但那些多半是为了应付那些达官显贵,骨子里,他是有些瞧不起文人的,就好比他瞧不起他那曾摘得过解元的二弟一样,总觉得这些文人迂腐做作,老子是好色不假,但老子至少不屑掩饰,不像那个所谓读过诸多圣贤书的朱沐先,在人前装得淡雅如水,背地里却是另外一幅面孔,这家伙不是向来痛恨鄙视自己贪图女色吗?难道他就做得很好?放他娘的狗屁,前几日老子才悄然看见那伪君子偷偷从山下抓了个娇娘们。这位向来不再外人面前掩饰自己对二弟厌恶的大少庄主在沉吟了片刻之后,笑道:“马公子当真好文采,这样,我想请马公子以我那二弟朱沐先为题,赋诗一,如何?”朱沐昌此话一出,全场登时楞了一下,在座的几人都清楚眼前的这位与他那其实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弟历来不和睦,但这毕竟是人家自个儿的家事,前者怎么说都行,他们权当做听过就作罢,而他们却是局外人,委实不便在人家的山庄中多说什么。朱沐昌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位显然有些为难的马文通,听不出喜怒的说道:“都说自古文人相轻,撇开他二少庄主的碍眼身份,我那二弟也算是文人一个,马公子大可放开了手脚点评,难不成我还能恼你?”那位才气斐然,但家世卑微的豫州才子连忙赔笑着说“不敢”,在微微沉吟后,道了声“那就献丑了”,但他没有即刻开口赋词,而是有点压压惊意味的先喝了一口酒。“伪临朝朱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天子下陈,曾以贼衣入侍,洎乎晚节......”朱沐昌悠然从曲水中取过一樽酒,双眼微阖,一脸笑意,然而正听得兴起的时候,前者没有了下文,朱沐昌微微皱眉,不由得睁开眼睛,却登时吓了一惊。原来不知道何时,曲水旁多了一个身穿素色麻衣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负手而立,一双不悲无喜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不是他那软弱可欺的二弟是谁?朱沐先就站在那位豫州才子身旁,后者身子瑟瑟抖,倘若不是手中正好有一把剑拄着,只怕早就瘫坐在地上了。方才他正在即兴赋诗的时候,忽然抬头瞧见身旁的这位枯瘦文士单手托举着一尊该有千斤重不止的石狮子,轻若鸿毛的从天而降。在座的几人也不乏有一些练过把式的好手,但瞧见那惊世骇俗的一幕,无不震惊乃至恐惧到说不出话来。除了传说中的一品大高手,谁能有这等神通?朱沐昌随后也现了这里凭空多出了一尊本该是镇在山门前的石狮子,登时如同活见了鬼一般的复杂神情。难道他也破入到了一品维摩境不成?!短暂的窒息安静后,朱沐先没来由的拍手称好,平静的向脸色惨白如纸的马文通说道:“马公子不愧是我豫州的第一才子,腹中墨水可比朱某人当年强太多了。”前者再难坚持站立,瘫坐了下来,低头不可直视那素衣男子。坐在曲水源头的朱沐昌手捏酒杯,不出一丝声响,但杯身却是龟裂如蛛网,杯中美酒换换渗出。朱沐昌声音冷淡说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语气中的不欢迎丝毫不掩饰,两人素来不和十多年,即便此刻有外人在场,也没有假装以粉饰太平的必要。身子骨较前者清瘦许多的朱沐先手掌轻轻放在石狮子的脑袋上,平静开口:“记得小时候,大哥曾说过,不管是我还是三弟沐平,只要能将山门口的石狮子搬动,就可以随意向你要一样东西。”朱沐昌脸上冷淡,没有说话。他确实说过这话,但当时兄弟三人情同手足,只不过现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了。朱沐先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顺手将原本该是马文通的酒杯抓过,将杯中剩余美酒饮尽,这才好受一些。脸色异样潮红的朱沐先轻笑着说道:“说起来大哥你建了这曲水这么些年,咱们兄弟二人却是从未在一起饮过酒,今天沐先便不请自来,向大哥你讨杯酒喝。”说完,朱沐先便在马文通坐席旁盘膝坐下,俨然摆出一副要与君流觞曲水的架势。应朱沐昌之邀来此做客的七人个个噤若寒蝉。朱沐昌终于受不了前者的做作姿态,不耐烦的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东西?”始终面相温文尔雅的朱沐先语如惊雷的说道:“大哥的项上人头。”微微一愣之后,已经晋升到一品维摩多年的朱沐昌不由得放声大笑,好似方才从前者的口中听到了这个世上最为好笑的一句话。“就凭你?朱沐昌狰狞笑道:“二弟真是爱说笑。”即便你也侥幸破入到了维摩境界又如何?却不知我已经半只脚踏入到了一品太素。朱沐先手掌轻轻抵在石狮子的身上,轻如鸿毛的将其抓起,放在了曲水之上,浮而不沉。 第五十章 两颗头颅一点心意 外人只知道这对朱氏兄弟已经有十多年彼此不对付,但却鲜有人知道昔日情同手足的兄弟为何转眼仇深似海。 马文通身子瑟瑟抖的坐在朱沐先一旁,脑子里却没来由想起了一个在小圈子秘传的说法,说当年朱沐先为了一个已死的女子不顾家族反对毅然辞去官职,直接致使他与整个朱家关系的破裂,甚至一度差些被逐出鸣雀山庄,他那刚诞下一儿的妻也不知是怒其不争,还是因为见到自家丈夫居然为了另外一个女子放弃大好前程而很是吃醋恼怒的缘故,竟然明目张胆的勾结她那本就好色的大哥朱沐昌,然而让人唏嘘不已的是,身为人夫的朱沐先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十足的软蛋一枚。 直到有一日,朱沐先亲眼见到自己心爱或者曾经心爱的女人自刎在他面前,死的时候她情愿倒在朱沐昌的怀中也不愿再多看曾经的丈夫一眼,朱沐先一夜之间,两鬓全白,自那起,兄弟二人便形如水火。 浮狮水面,见到眼前一幕的朱沐昌脸色阴沉似水。 朱沐先语气平淡的说道:“我知道当年她是故意激我,我不怪她,但大哥你却不应该打她的注意,哪怕你真的有敲醒我的用意,也不应该与她上演那么一出苦肉戏,我是害死她的幕后元凶不假,但你却是直接逼得她自刎的刽子手,该杀。” 隐然嗅到一丝危险气息的朱沐昌体内磅礴如海浪的气机飞流转,如临大敌。 朱沐先忽然伸出一指,指尖朝地隔空轻柔一碾,一指甲盖大小的酥软泥土脱离地面,仿佛受到一股吸力一般,飘上了前者的指尖。 枯瘦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凌空轻轻地弹向了坐在一旁的马文通。 下一刻,那位犹自一脸茫然的豫州才子眉心毫无征兆的多出了一个血洞,嫣红血水在洞口不住打转,却始终不溢出。 马文通双眼圆瞪,一对瞳孔却已然暗淡失色,气息全无。 素衣文士弹指间,断人生气。 太素境界?!! 朱沐昌再也难以保持镇定了,太素衍五行,五指对五行,一指一神通,这可是太素境界的强者才能有的啊!他居然是......太素境,这...怎么可能... “与我一般,沽名钓誉,该杀。” 在其余几人如同见了魔鬼一般的恐惧眼神中,那位弹指杀人的病态文士声音平淡如水的说道,仿佛刚才弹指杀人就好比随意弹掉身上的灰尘一般,无足轻重。 他们本能的想要逃离这个疯子,但无边的恐惧却让他们的身体不受使唤。 前一刻,先前瞧见有人托举石狮子进了风流林以为有敌袭的几位客卿纷纷赶到,然而这些个效力于朱沐昌的客卿刚进得这风流林,就瞧见浮狮水面和弹指杀人的惊骇两幕,他们被朱沐昌拜为客卿,自然是有着不俗的武功修为,但越是清楚那传说中的一品太素的厉害,此刻就越是震惊和忌惮,尤其是在现那人就是平日里那个连他们都可以随意踩上一脚的清瘦文士后,更是惶恐无措。 朱沐先随意瞥了一眼那五六个修为都在二三品上下的客卿高手,后者纷纷如中了定身术一般,身子僵硬在原地,竟是寸步都不敢再往前去了。 “都说店大欺客,但以往,这话放在我身上,就是一句笑柄,还不如说是客大欺店来得妥帖一些,今日就当我是小人得志吧,也试着做一回店大欺客。”朱沐先平淡说道,“都说大哥交友甚广,我很想知道这五人里头有几个是你真正的好友......” 见前者刚说出那样的话,朱沐昌就知道往后他想干什么,无非是瓦解他们几人的联手而已。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朱沐昌忽然冷笑,“朱沐先,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刚入太素没有多久吧,现在是我们六人对你一个,你以为你就能稳操胜券?” 朱沐先轻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转投于我,同我一起杀了你们昔日的东家,要么继续待在对面等着送死,如何?”朱沐先说道。 五个客卿面面相觑,似乎在斟酌思量。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客卿骤地放声大笑,“二少庄主,我王某人承认曾得罪过你,今日也不指望你会宽宏大量,王某人被江湖仇家追杀了大半辈子,亏得有大少庄主收留,这么些年过得才像是个人,你们文人不是有个说法叫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王某人是个糙人,讲不出这样的大道理来,但也知道行走江湖不能背信弃义,更不能忘恩负义,说起来王某人这辈子还没有跟一品高手打过架,今日王某人就不自量力的想向二少庄主讨教几招。” 这位年长客卿的话既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身旁的四人听的,再加上之前朱沐昌特意说的那句话,合则生,散则死,果然,此人一开口,其余四人纷纷附和,俨然拧成了一股绳。 朱沐先不置可否的笑道:“看来大哥这些年的酒肉还是换来了几颗忠心的,也不枉山庄耗费的那些银子。” 朱沐昌霍地起身,身上衣袂肆虐翻飞,一旁的缓缓流水登时莫名的激荡起来。 五位客卿纷纷飘身站立在朱沐昌的身后两侧,与九曲流水最下游的朱沐先遥望对峙。 硝烟弥漫整座风流林,杀机四起。 朱沐先也缓缓站立起了身子,双手背负,不去管那浮而不沉的石狮子,平静开口,“长兄如父,大哥是半步太素,那我就用维摩境杀你。” 所有人一愣,朱沐昌放声朗笑,旋即目光冰冷,“真是好气魄,好狂妄,好做作。”接连说出三个好之后,朱沐昌狰狞咬牙道:“你想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朱沐昌就要率先出手,然而朱沐先却忽然摆手,只见他没来由的抬头看了下天,轻声说了句:“有人要送大哥一点心意,应该就到了。” 朱沐昌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一道颀长身影掠了进来,只见那人腰间挎刀,背后背着一柄竹剑,不伦不类,左右两只手中各拧着一颗头颅,血淋淋。 朱沐昌登时僵在原地,嘴唇不住哆嗦。 忽然到此的年轻后生将手中两颗头颅随手抛向那仿佛入了魔怔的朱沐昌,声音冷冷的开口:“大少庄主,你的一双儿女不经意间犯下了灭族的死罪,在下心好,不愿看到整个鸣雀山庄跟着蒙受灭顶之灾,自作主张的把你的一双儿女治罪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一刀一剑提头颅的正是火赶回山庄的李玉宸,李玉宸方才这话有故意激怒朱沐昌的用意不假,但他确实没有夸大其词,朱孝诘与朱晓柳姐弟俩以为武轻谣也是蜀山女弟子,不知死活的设局想要让朱孝林玷污了武轻谣的身子,却不知他们冒犯的是那人屠武護的宝贝女儿,这无疑是在触碰他的逆鳞,以后者的性情,别说你区区一个鸣雀山庄,就是皇室贵胄,他武護也敢拿四十万铁骑给你踏成肉泥,这对不知纲常廉耻的姐弟却将歪主意打到了武轻谣的身上,这不是自掘坟墓是什么? 更何况,不管怎么说,这小妮子也是与他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妻,然而现如今却有人敢打他未婚妻的歪注意,能他娘的忍吗? 朱沐昌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的看着滚落在脚下的两颗头颅,原本被簪束住的头登时炸裂开来,肆虐狂舞,身形尤为魁梧的朱沐昌这一刻俨然如神怪志异小说中所描述的神魔,喉咙间出的嘶哑闷响仿佛那如地狱中涌上的森冷锁魂令,叫人听了忍不住浑身颤栗。 朱沐昌一双血眼如看死人一般看向李玉宸,一字一句的吐道:“我要撕了你。” ——未完待续! (求推荐票) 第五十一章 陆地神仙 朱沐昌须皆张,如那神魔附体,魁梧身形拔地而起,眨眼欺身到了李玉宸头顶,一袭宽大锦衣怒展似羽翼,遮天蔽日。 李玉宸神情凝重,撇开在荆南王府后山遇到娄嗔那次不说,这一次是李玉宸真正意义上如此真切地感受一品大宗师的骇人气势。 在这个空挡里,一旁的朱沐先还特地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那个尽管双眉紧蹙,但确实有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意味的年轻后生。 当然,要是让李玉宸知晓前者现在这个心思的话,肯定得破口大骂不可。天地可鉴,在眼下这个关头他绝对没有半点故作高人的意思,实在是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可以说是躲无可躲,不然谁他娘的愿意将自个儿的小命赌给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好在朱沐先不再袖手旁观,只见其宽大袖子轻轻拂在石狮子上。 通体由质地最密实的一类汉白玉雕刻而成,重逾千斤的那只镇山石狮登时如破水而出的深海蛟龙,在李玉宸的头顶掠过之后朝着凌空折下的朱沐昌冲撞了过去,竟是后先至,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朱沐昌的身上。 后者连人带石狮向后倒飞。 在接连被撞出四丈,身子就要被砸入曲水中的时候,朱沐昌一声暴喝,双手低垂分别抓在石狮子前后各一只脚掌上,将偌大一尊石狮高举过头,在触及水面的那一刻,右脚重重踏在水面之上,踏出一颗三尺深浅的大坑,四周流水登时如涨潮一般,向两岸汹涌拍打而去。 仅片刻的停留,朱沐昌弹跃回了高空,手掌托举石狮以毁天灭地之姿再次从李玉宸的头顶凌空折下。 这一次,李玉宸早有所料,不等朱沐昌靠近自己,就身形跃向了后方。但对方那自称姓王的年长客卿已经从适才的兔起鹘落中回过神来,几个大步跳跃就来到了李玉宸的身前。 李玉宸神色肃穆,对方只怕是二品小宗师高手,以他现如今的身手,与一般的三品武夫周璇不敢说能杀敌,但至少可保性命无忧,但对上二品小宗师高手,那就只有挨打和闪躲的命了。 另一边,朱沐先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形倒退的李玉宸之后,风轻云淡的飘升上空,赫然凌驾于朱沐昌的头顶,如蜻蜓点水般单脚点在石狮子头颅上,口中轻声吐出两个字——“下去”。 旋即只见这位清瘦文士脚下猛然力,使出一个千斤坠。 被前者踩在脚下的一人一狮身形急坠下落,竭力托举石狮的朱沐昌两只血红眼睛溢出血水,在狰狞的脸庞上滑落,留下两道嫣红,触目惊心。 在离地只有七尺不到高度的时候,朱沐昌如入了魔怔一般仰天长啸,啸声如雷扶摇而上,刺破整座山庄的上空。千雀坪上近千只孔雀惊恐不已,四处逃窜,纷纷展开雀屏,比起此刻风流林的血腥可怖,这里的景色却是美不胜收。只是颇为意外的是,那个常年待在这千雀坪上与孔雀为伴的苗姑却不见其踪影。 单手负后,屹然立于狮的朱沐先在明显感受到朱沐昌气机陡然攀升后,不由得微微讶异,他的这个从小被家族寄予莫大期望的武学奇才大哥竟然在这个关头彻底破入到了太素境界。 由半步太素转入太素的朱沐昌忽然撤掉一只手掌,变掌为拳,从下往上轰在狮上。 质地坚硬如铁的狮一触即溃,变成粉末散落四周,朱沐昌那不参半点水分的太素一拳结结实实的轰在了朱沐先的脚底板上。 但一击得手的朱沐昌脸上并没有半点占了上风后该有的神色,反而又更凝重了几分。方才的那一拳,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一般,真正使上的劲道恐怕最多只有六成,而对方确实仍旧将境界压在了维摩境,没有提升,但他方才是如何做到轻松卸掉他的四成劲道的? 朱沐先借着前者轰在脚上的力道,身子向那另外四位正朝着李玉宸而去的客卿暴掠而去,在四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分别在四人的后心各弹一指,登时多出四个通透的血窟窿,四人犹自在冲出四五步后气息骤然消失而倒地。 不远处正在追着李玉宸杀的那个王姓年长客卿眼睛余光瞥见这一幕,顿时胆颤心惊,四个三品上下的小高手在那人的手中竟是渺小如蝼蚁,瞬间被碾杀?! 高手过招最是忌讳心生杂念,这位王姓客卿无意间卖出一个破绽,先前一直处于险象环生境地且手臂还被前者划了一刀的李玉宸眼尖的很,趁机将格挡在对方剑身上的昆寒顺势贴着滑下,削掉对方一根大拇指,但为此,李玉宸的小腹也结结实实的挨了对方一脚,连人带刀被踹飞到一丈开外,当即就吐出一口热血来。 顾不得狼狈,李玉宸赶忙取出一粒事先准备好的疗伤药,丢进嘴里,连血带药一并吞下。李玉宸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姓客卿大声惨叫,因为被削掉了大拇指,原本握在手中的长剑早已掉落在地,旁边就是被削下来的手指。 再次将向李玉宸杀去的朱沐昌拦截下来的朱沐先,正对那年轻后生微微惊讶的时候,没来由的皱了皱眉,眼角余光向风流林外瞥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朱沐昌重重一拳轰在了这位清瘦文士的胸膛口,其实完全可以躲闪掉的他出乎意料的没有选择接下或者闪掉这一拳,而是坦然的承受了下来。 只听这位着实让人看不出深浅的中年文士莫名叹息一声,神情复杂开口:“大哥先行一步,沐先随后就去陪你。” 说完,朱沐先气机陡然攀升,由维摩入太素,再由太素破天象,却仍旧没有止步的迹象,而是继续攀升。 6地神仙境!! 三十年前,曾有朱家老祖朱近叶登顶一品天象,甚至传闻他已然半步入地仙,将鸣雀山庄之声势推上巅峰,三十年后,朱家有儿郎朱沐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武道一途登峰造极,问鼎于滔滔江湖。 朱沐昌终于在残酷无比的事实面前被唤醒了一点理智,眼前这个被他嘲讽了近二十年的懦弱书呆子现如今的境界竟然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地仙境,但他想不明白或者说他不服,为何当年一个耗费了山庄无数丹药才得以堆到二品小宗师的那个废物怎么就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可将其随意踩在脚下的6地神仙?? 在眼下这种必败无疑的局面下,朱沐昌本能地想要遁走,离开这个要取自己性命的死神,但他却现自己的拳头不能从对方的胸口上撤回,仿佛陷入了流沙中一般,竟是被一股好似来自深不见底的吸力给死死吸住。 朱沐昌猛然抬头看向前者的眉心,只见其眉心中央有一颗雀屏纹理的嫣红色印记。 “天雀翎?!”朱沐昌登时想起了什么,声音颤抖的说道:“你竟然练了天雀翎?!” 朱沐先不置可否,悠悠探出手来,苍白修长的五指轻轻捏在他大哥的喉咙上。 就在这时,两道一白一灰的身影眨眼掠入风流林,正好见到朱沐先将朱沐昌脖子捏在手中的一幕,其中身穿灰衣须皆白的老人赶忙声音颤抖的大喊:“沐先住手!” 显然听到了灰衣老人喝止的朱沐先轻轻闭上眼睛,体内磅礴如汪洋的气机顺着五根苍白手指侵入朱沐昌的体内,瞬间斩断其一切生机,朱沐昌死的不能再死。 “孽障。”灰衣老人怒不可遏,身形暴掠,眨眼来到朱沐先身前,含怒扇出一掌。 6地神仙境界修为的朱沐先突然敛起一身骇人气机,任由那一掌扇在自己脸上。 身份为朱沐先父亲的灰衣老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然是一品维摩境了,只是后来山庄接连两次遭到江湖人士围剿而他也落下了难以根治的旧伤,这才三十年都只能在维摩境在寸步不前,但修炼了半个甲子的内力何其深厚,远非寻常的维摩境高手可比,更何况朱沐先还将一身护体的气机敛起,当即就被扇出了四丈开外,满嘴的鲜血。 朱沐先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垂着脑袋,双膝跪地。 老庄主几步间又出现在了朱沐先的跟前,手掌高举过头,含怒拍下。 而对此,朱沐先却是一动不动。 老人的手掌终究还是没能拍下,而是停在了离前者头顶一指的距离上方。 老人老泪纵横,干枯手掌微微颤抖,忽然捶胸顿足仰天凄然大笑,“报应啊,报应啊。” 三十年前是他的兄长练了一门子邪功,给山庄引来两次灭顶之灾,半个甲子后,是他的养子,杀的却是自家的手足。 满嘴鲜血的朱沐先莫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旋即抬起了头,双眼通红的说道:“沐先不孝,愧对父亲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还请父亲再给沐先一些时间,等沐先办完最后一件事,就回来听凭父亲落。” 说完,也不等老庄主说话,朱沐先从地上起身,身形一度向后山方向轻掠,瞬间消失了踪迹。 被与老庄主一同前来的吴文卿搀扶起来的李玉宸登时心中一凛,他知道朱沐先此行是干嘛去了,神仙杀神仙么? (求推荐票) 第五十二章 树倒猢狲散 吴文卿将眼睛看向因受了伤,而脸色苍白的李玉宸,后者神情古怪,多半知道那个6地神仙境的朱沐先,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玉宸弯腰将先前跌落在一旁的昆寒拾起,随手拿袖子擦拭掉上面残留的鲜血,同时对前者说道:“先去把那人给请来掠阵吧。” 吴文卿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李玉宸口中所指的那人是谁,可就在他抽身离开去查探的这段时间里,山庄上到底了什么? 望着那位白人送黑人的老庄主,吴文卿轻叹一声。在他暗中秘密查探这座山庄,看能不能找到那些无辜失踪女子,却没有现半点蛛丝马迹的之后,来到了千雀坪,却听那天生神智不太清醒的苗姑不经意间说到,说时常有神秘的黑衣人,在深夜进出千雀坪下那老庄主闭关的密室。 吴文卿当时就觉得这里头大有古怪,在此之前,可以说老庄主朱近茂是吴文卿最值得怀疑的一人。自二十多年受了众所周知的重伤而伤了根基之后,此人在后面的十多年里武学修为上,便一直不曾精进毫厘,甚至到了最后索性不再徒劳挣扎,但五年前却突然对外宣称闭关练功,难不成是找到了什么攻克之法?这里头的猫腻似乎浓重的很呐,再联系近年的多起官府根本无法侦破的奇案,如何叫人不生疑? 不否认,吴文卿在上山庄之前就一度认为朱近茂很有可能也练了那类似于其大哥朱近叶半个甲子前所练的邪功,而那些无故在鸣雀山庄周边失踪的女子,多半也与他有脱不了的干系。 但出乎吴文卿意料的是,当他见到这位嫌疑最重的老庄主时,只见后者全身手脚被粗壮如碗口的玄铁链锁死,这还不止,且全身穴道也被古怪手法给封住,不然以前者一品维摩的浑厚内力,未必没有可能震断那些束缚手脚的铁链。 这哪里是如外面传闻的那般,说老庄主这是闭关潜修,证得小长生来了,这分明就是被囚禁了嘛。 显然,老庄主并非是吴文卿要找的那人,而是另有其人。 封住老庄主全身穴道的手法虽然古怪,但这位弱冠之年的江湖后辈既然能被赞誉为蜀山白龙,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但解开老庄主全身被封穴道,和斩断最是坚不可摧的玄铁链,终究还是耗去了他不少的气力和功夫。 在解开穴道和斩断铁链的同时,吴文卿从老庄主的口中得知,他是被自己的儿子朱沐先给囚禁在这儿的,却对外宣称是闭死关不出。 吴文卿询问老庄主,为何会被朱沐先囚禁在这五年,老人神情既悲愤又羞愧,言语遮遮挡挡,含糊不清。 对此,吴文卿也不强人所难,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丑不可外扬,但尽管如此,吴文卿还是从老人的隐晦言语中,大抵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五年前,也就是老庄主被宣布突然闭关的那年,老庄主无意间撞破现,他那被家族忽视了近乎二十年的养子朱沐先,全然不顾祖训和半个甲子前山庄所经历的惨痛教训,竟然偷偷修炼山庄禁术,一门按理来说本该在半个甲子前,随着他大哥朱近叶被孤野道士杀死而消失的禁术。但不知为何,那两次差些让整座山庄被灭门的邪功“天雀翎”,并没有消失,而是不知为何时隔十多年,又重新出现在了他朱家子孙的手中。 撞破这逆子居然修炼此邪功后,曾经深受其害的老庄主当然是勃然大怒,不单要废了那个逆子的武功修为,还要将那祸害无穷的天雀翎烧毁,殊不知那逆子早已破入到了太素境。本来以老庄主的一个多甲子的惊人内力,即便他的是境界要比逆子弱一层,但也不是没有一敌之力,可那逆子故意隐藏实力,在父子交手的时候故意频频卖出破绽,让老庄主生出了轻敌之意,这才终究还是着了那逆子的诡计,被囚禁在了此处。 知道了这些后,吴文卿当时心中就已然敞亮,知晓那个看似文弱谦和的二少庄主朱沐先就是他要找的那个采花贼子。 吴文卿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有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分别是朱孝诘和朱晓柳的,不由得侧过脸看着他那小李师叔,“他们姐弟俩真是你杀的啊?” 将刀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李玉宸将其归入腰间的古朴刀鞘,向吴文卿平静问道:“你都知道了?” 吴文卿默然点了点头,在将老庄主从密室中救出后,两人第一时间赶往白雀苑,本来是寻找二少庄主朱沐先,但他并不在苑中,却看到武轻谣和朱孝林双双昏迷不醒,听了孟乔言简意赅的讲述之后,才知道原来两人先前都中了淫.邪之毒,而设局下药之人正是长房的朱孝诘和朱晓柳姐弟俩。 听说了这些之后,吴文卿便火赶往长房子弟所在的红雀苑,因为孟乔还说李玉宸在将武轻谣抱回到白雀苑后,孤身一人又折回红雀苑去了。通过这么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吴文卿对他的那位小李师叔的性情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不至于冷血无情,甚至恰恰相反,过于重情重义,但正因为如此,所以往往有的时候一旦有人触碰到他的逆鳞,他比谁都心狠。虽说他不确定李玉宸与那位身份肯定不简单的武姑娘是什么关系,但看得出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很重,他不是没有可能拿朱家姐弟开刀。 果不其然,虽说事先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感到红雀苑,看到两具倒在血泊中的无血尸时,愣是他这位蜀山白龙也不禁心里一阵寒,他的那位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师叔当真是杀伐果决,半点都不手下留情。 吴文卿点了点头,说道:“都听孟乔说了。” 李玉宸不再说话。 吴文卿忽然没来由的再次想起太师傅当年说过的谶语,说李玉宸身上有那牵扯南北两座江湖的玄妙气运,福祸难料,且是祸非福的可能性很大。 江湖上曾有这么一个秘闻,说儒释道三教至境,儒家圣人一身浩然气势连通天地,大有奉天承运的意味,故而口诛笔伐,以书匡天下苍生,可请来天罚,一个甲子前,曾有儒生跪拜皇天后土而一步入圣,请来灭世天罚,这才将那屠戮中原的南疆妖主伏诛,是一佐证。 释家佛门的活佛菩萨则广宏愿,揽获虚无缥缈的众生愿力,出口便可撼动三千世界,佛法无边。 而同为三教的道家也不差,道门大长生真人窥得巍巍天道,便是称之为天人也不为过,可一语成谶,故而可持咒斩妖除魔。前些时日蜀山剑仙掌教李西月御符剑入南疆,据说是去葬妖山除妖,此事曾一度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故而大真人窥天道而一语成谶这事,还真不是子虚乌有的捏造。 当然,以吴文卿现如今的境界,离窥得缥缈天道还差着好一段不短的艰险路要走,但随着这么些年来修为的精进,他对太师傅当年对李玉宸的点评愈忧心忡忡,怕太师傅一语成谶。 吴文卿与李玉宸向来是坦诚相待,但唯独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过对方,而实际上,他的太师傅当年除了那句点评之外,还跟他说了另外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说倘若真的一语成谶,李玉宸成了众生之罪,那时候则要由他吴文卿替天行道,亲手将其诛杀! “喂,白豆腐,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吴文卿正思绪飘远,李玉宸忽然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吴文卿向来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看到对方的眼睛没来由的心虚了起来,俊如冠玉的脸庞不由得红了起来,含糊不清的回着说“没有”,好在后者心思不在这边,仅是微微一笑没有追问。 李玉宸没来由的皱了皱眉,神情凝重的问道:“你可看得出那个朱沐先修为到了什么境界不,是不是与你那太师傅的6地神仙一般?” “看不出。”吴文卿摇了摇头,肃穆道:“就从方才外放的气机来看,确实比一般的天象高手浑厚许多,但与我太师傅相比的话却是弱了不少,但也有可能二少庄主仍旧有所保留,不过也差不离了,至少半步6地神仙境还是有的。” 李玉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神情恍惚的感慨道:“他连中妖道都敢去杀,要是连个半步地仙境都没有的话,那他娘的才是见鬼了呢。” 入口处,十余个闻声后面赶来的红雀苑门客好手,正好听到李玉宸与吴文卿两人的对话,其中“二少庄主”与“6地神仙”这两个词听得格外真切,十余人登时杵在原地,再瞥见不远处如死鱼打挺的朱沐昌和滚落在地的两颗头颅,登时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乃是长房朱沐昌的门客,平日里难逃狗仗人势的嫌疑,对二房的朱沐先父子没少冷言冷语,虽然更多时候他们是受了长房的命令才去故意羞辱的,但多年下来双方积怨已深,这个时候讨好显然是有些太迟了。6地神仙啊,这四个字可是比其他任何的警告都要来得吓人。其中几个心思活络些的,已经开始盘算着一会下山之后该逃到何处去才好。 吴文卿后知后觉,惊骇道:“你刚才说二少庄主要去杀中妖道,可是春秋五绝那个中妖道殷千秋?!” 在见到李玉宸微微点头后,吴文卿神情凝重的说道:“殷千秋不是早在你我出生的二十多年前就死于天罚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鸣雀山庄?” “我与孟乔都见过此人。”吴文卿的反应在李玉宸的意料之中,李玉宸压低声音说道:“但不知道那算不算就是中妖道殷千秋......” 李玉宸倏然想到一件事情,倘若那人真的是皇室殷家的那个老祖殷千秋的话,那岂不就也是他的老祖宗了?! 在确认那个如恶魔转世一般的素衣文士真的离开后,朱沐昌请来的那侥幸不死的七位贵客,一个个尿了裤子似的要离开血气弥漫的风流林,离开这该死的鸣雀山庄,连滚带爬,哪里还有半点先前依傍曲水,坐而论道的风雅,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好一个树倒猢狲散与人走茶凉,李玉宸看着朱沐昌生前豢养的那些门客,与平日里声称交好的达官显贵,一个个拼了命的争相逃离,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旋即莫名伤怀。看到此情此景,李玉宸不禁想到了昔日的秦王府,即他那素未谋面的家,当年秦王府蒙难,其遭遇比眼前这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李玉宸转而将眼睛看向远处跪在地上喃喃自语的老庄主,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后者在被自己的养子囚禁五年后本就沧桑了许多,此刻再见到这番惨绝人寰的景象,更是一下子心死如灰。都说事不过三,早已经历过两次家破人亡惨痛的老人,如何能承受得起再一次的无情摧残。 李玉宸不再去看那个哭声凄凉的老人,轻声道:“走吧,去告诉那位前辈,她的东西找到了。” 说完,李玉宸转身离开。 吴文卿在轻轻叹气后随即跟上。 这座酒池肉林,酒肉依旧,却是多了股血腥的气息,偌大的风流林,两颗头颅滚地,五具尸体横陈,唯有一个白老人跪倒在地。 (求推荐票) 第五十三章 好一个正人君子 因为修炼淫邪之术败露,那些被朱近叶祸害的近百位妙龄女子的家人,纷纷来到鸣雀山庄,且不惜重金请来许多江湖高人随行助阵,再加上一些自前来替天行道的侠士,声势浩大的一众人将整座鸣雀山围的水泄不通。 当时的鸣雀山庄在大天象高手朱近叶的手中,如日中天,一门三一品,被公认为有望追赶那雄霸江南的项氏一族。 山庄势力大抵可分为三类,以少量的朱家嫡系子嗣为主心骨,枝繁叶茂的庶出和外戚从旁辅助,再豢养一大批食客及私兵,作为爪牙,一些朱家子孙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多由后者暗中解决,偌大的山庄上三股势力看似鱼龙混杂,实则井然有序。 嫡系三房中,又以老三朱近茂所在的三房最是式微,膝下无子嗣不说,后来收养一个义子朱沐先在年轻一辈中也平庸的很,但却是颗罕见的读书种子,只是鸣雀山庄向来以武立本,一个文弱书生又能堪当什么大任? 远的不去说,就这次山庄被围攻,就连那比他还要年幼一岁的三房长孙朱沐平都上前线立功去了,更别提长房的朱沐昌了,尽管离弱冠之年还有二年,但这几日割下的头颅之多即便放在父辈当中也拿得出手。 显得有些多余的朱沐先被安排负责看守俘虏,一个大家族的妙龄女子。 被朱沐昌亲手抓来的这个妙龄女子姓丁,是外面围攻山庄的众多实力中最强的丁家的次女。这位丁姓姑娘不顾家中父亲反对,女扮男装混入讨伐大军中,要为不幸遇害的姐姐报仇,却被朱沐昌一眼识破了女儿身,被虏回到了山庄,作为相要挟的筹码给关押了起来。 这位姓丁名思甜的女子仍旧是一身沾满血污的男儿装,此刻被困在了一间该是朱家地下密牢里,她一双眼睛冷冷的落在外面的书生身上,她被关押了三个昼夜,那个素色麻衣的书生便在这里守了她三个昼夜,他依傍着一盏青灯端坐,手中始终捧着一本看不清书名的古书,读到入神处,不时颔,似乎读得津津有味,十足的书呆子一个。 丁思甜冷笑着嘲讽道:“明明是淫贼窝里的一个小淫贼,却恬不知耻的做起了品书的风雅清淡,也不怕玷污了手中的古籍。” 那少年书生似乎脾气极好,典型的属于八棍子打不出个屁的类型,任凭她三个昼夜怎么冷言冷语,那家伙都能做到埋字里行间而充耳不闻,年纪轻轻,养气功夫却是极好,这一点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问过他姓名得知叫朱沐先的书生终于放下手中书本,微笑问道:“丁姑娘你又渴了吧?” 确实是口渴了的丁思甜脸上依旧是敌意的很,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那身子骨看似弱不禁风的家伙温颜一笑,从桌上的茶壶里倒出一碗茶水,递了过来。 丁思甜也不客气,冷哼一声从前者手中接过茶水,犹豫了一下,背了过去,这才动作不雅的大口喝了起来。 那书生在她背后傻傻微笑。 喝完茶水后,丁思甜心思沉重没有说话,而那书呆子本就不是个善于说道的人,又坐回到了长凳上看起了他那破书。 只关押了丁思甜一人的密牢顿时安静的出奇。 良久,正浸淫于书中颜如玉的书呆子忽然听到女子哭泣的声响,不禁抬头,只见她背对他肩头微微颤抖,她显然是在刻意压低自己的哭泣声响。 少年书生站在铁柱子外,不知所措,只得轻叹一声。 约莫是听到了前者的叹息声,那女子止住了哭声,背着他问道:“...我爹他们怎么样了?” 武功尚且没有入流的书生欲言又止。 今日清晨听山庄里头的人讲,在破晓时分,围攻山庄的人已经被杀退了,那帮人的主心骨丁铁鹰,也就是眼前这位深陷地牢的丁思甜的父亲,已经被庄主朱近叶一掌毙命,说是前者甘愿领死,只求换出被抓走的女儿。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丁思甜今天就可以离开这里,重获自由身。 书生微微犹豫,轻声说道:“外面的人都退了,丁大叔应该...也退到山下去了......” 丁思甜皱了皱眉,书生赶忙说道:“山庄已经答应要放姑娘离开了。” 他刚说完这话,就听到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二弟,你们读书人的老祖宗不是说过人无信则不立嘛,你咋能说谎骗人家丁姑娘呢?” 书生身子登时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长房的朱沐昌来了。 前一刻才堪堪松一口气的丁思甜闻言之后,脸上旋即涌现出一丝不安,眼睛冷冷的望着那个将其抓到这里来的可恶男子,“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衣冠楚楚,杀起人来却极为心狠手辣的混蛋走到她近前,却侧过脸去瞥了书生一眼,故作姿态地“咦”了一声,说道:“难道我这最是实诚的二弟,没有把你爹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你?” 丁思甜脸色“唰”的惨白如纸,竭力站稳身子,将渐渐湿润的一双眸子看向一旁的书生,“他骗我的对不对?” 这一刻书生竟是不敢与她对视,着实是不忍心看她伤心欲绝。 书生无奈的轻声叹息。 丁思甜娇弱身子顿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早已盈眶的热泪决堤倾泻而出。 幽幽地牢中,是谁泣无声,却成了泪人。 与女子朝昔相处了三日的书生莫名的一阵心痛,负在背后的书本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弱冠之年未到,却已经初显峥嵘的朱沐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这位本就姿色倾城迷人,此刻女儿身男儿装又更显别样美感的妙龄女子,他那还算俊朗的脸庞上出现一丝狰狞冷笑,“不过我这二弟有句话确实是真的,山庄已经答应了要放姑娘离开......” “不过呢...”朱沐昌倏然话锋一转,笑道:“姑娘先前砍伤我三弟,你那一剑劈的可不轻啊,差些没把三弟的后背给卸下来,害得他现如今卧床不起,庄主是答应了要放你,这不假,但一些罪姑娘该受的还是得受的,不然传出去我鸣雀山庄面子上不好过,本来呢,要是我这二弟事先都做了的话,我也就不再多此一举了,但我看似乎这三日姑娘过得很是舒心呐......” “你想干什么?”见那混蛋打开牢门,丁思甜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挪了挪。 与其他多数朱家男儿一样,身材魁梧的朱沐昌走进牢房,一双带着异样光彩的眼睛毫无避讳的在前者的妙曼身姿上来回打量,狰狞笑道:“姑娘不妨猜猜我们的庄主,哦,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淫贼,他能想到的何种法子来回敬姑娘?” “我要杀了你。”丁思甜忽然奋起,手中拿着先前书生给她喝茶的碗,以碗作剑,向那混蛋割去。 武功高出前者太多的朱沐昌慵懒出手,重重一掌,后先至的扇在了丁思甜的水灵脸蛋上,将其抽飞,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最后跌落在地。 “大哥...” 朱沐昌冷冷回头看了书呆子朱沐先一眼,后者仍旧说道:“放过她吧大哥!” 朱沐昌暂且不去理会那个倒地不起的女子,转而声音冷淡向朱沐先说道:“你这是在求我?” “怎么?二弟该不会是喜欢这个女子了吧?”朱沐昌忽然大声笑到弯腰,“还以为你小子坐怀不乱呢,这才相处了短短三天,就忘了自己姓朱了? 书生脸上微红,躬身再次请求前者放了丁思甜。 “这是庄主的意思,庄主什么脾气,你该是清楚的。”朱沐昌忽然饶有兴致的各看了朱沐先和犹自倒地不起的女子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说到底咱两是兄弟,庄主只是吩咐了下来要这么办,但没有指名点姓要由谁来做,谁做不是做?这样,既然二弟你喜欢这女子,大哥呢,就将她让给你......” 说到这里,只听朱沐昌语气骤然转冷,不带一丝感**彩的补充道:“再不然,你就在大哥面前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大哥便考虑帮你蒙骗庄主,放过这个丁姓女子,如何?” 书生陷入挣扎,脸上神情反复变幻。 朱沐昌笑意盈盈的看着前者,也不催他,倚着铁柱静候前者答复。 从方才那一掌恢复清醒神智的丁思甜愣愣地望着那个书生,却不知她此刻的心里所想。 半晌之后,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的混账结果,那个书呆子果真选择了后者,在他朱沐昌的身前跪了下来,磕了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 “请大哥放了丁姑娘!”书生脑袋磕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头也不抬的沉声说道。 已经被庄主朱近叶收作入室子孙的朱沐昌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放声大笑,笑声在幽暗的地牢不住回荡,叫人听了一阵寒。 笑声嘎然而止,朱沐昌快步走出牢门,抬起一脚,重重踏在书生的身上,将其踢翻。朱沐昌大有怒其不争意味的冷笑道:“好好好,真是我的好二弟,好一个正人君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作践自己,你们读书人不是常挂嘴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嘛,跪天跪地跪父母,怎地?一个刚认识三天的女子,且还是我们山庄的敌人,就让你不惜忤逆庄主的意思?难不成你当真以为以他六亲不认的性子,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 朱沐昌似乎犹自气不过,又是一脚踩在前者的身上,冷声道:“收起你的低贱君子怜悯心吧朱沐先,你别忘了这里是鸣雀山庄,是朱家,你以为有人会吃你这一套吗?没有!” 出生豪族大家,尤其是像鸣雀山庄这样的无情武学世家,注定不能做到普通人家子弟那样的悠然闲适,家族鱼龙混杂的大局势不容许你不争,不争就只有受人欺凌甚至沦为牺牲品的凄凉下场,往大了说,这一点,长陵皇宫已经给出了最好的诠释。 “滚吧,别在这里碍眼。”朱沐昌懒得再理会那个与懦夫无异的书生,重新进了牢房,一边解开身上的华贵大衣,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当然,要是你有兴趣观看的话,我也不会介意。” 书生脸色铁青,却不知道是因为前者的那两脚,还是因为其他。书生艰难从冰冷的地上起身,步伐沉重,缓缓向外面走去,低埋着头,竟然是不敢再看那隐然心仪的女子一眼。 犹自趴在地上的妙龄女子,眼睛穿过铁柱间隙无神地望着那道懦弱离去的身形,心如死灰,两行冰冷泪水从脸颊滑落,跌落在地上,重重摔碎。 (求推荐票) 第五十四章 有道士踏羽如仙 鸣雀山高耸入云,山庄远离世俗喧闹,俨然自成世外桃源。¢£, 按理来说,鸣雀山庄所在的豫州,地属南北两域过度地段,即便偶尔下雪,也不过都是小打小闹,没等白色将整座山头覆盖,就该到了春末时分了,耗费了一个冬天才得以积攒起来的那么点积雪,登时如家底薄弱的人家摊上了不懂持家的败家子,一家子就给挥霍光了。 以往,年幼的时候,只要每逢降雪,被积雪覆盖的千雀坪上定然会好生热闹,朱沐先从小便是持重安静的性子,但也推辞不过几位同龄孩子的邀请,被拉到千雀坪上打雪仗。 因为比同龄人多读了些书,所以朱沐先人小鬼大,每每打雪仗之前都要排兵布阵一番,当时山庄十多个同龄孩子大抵分为两个阵营,他与朱沐昌、朱沐平,三个嫡系长房通常结盟成战友,与再选出的几个身子骨明显要强壮不少的孩子一同对敌另外一伙人,十战九胜,但朱沐先当时并没有习武,在他这一边的众人中身子骨最是瘦弱,自然就成了对方要攻击的突破点,所以即便他这方赢了,他也多半是所有人中被打得最惨最狼狈的那个。 今年的雪下得出奇的大,山庄方圆数十公里,一眼望去,尽是青山白头,如一个个刚出锅的白馍馍,叫人看了嘴馋,千雀坪上更是积了一层厚至膝盖的白雪,天寒地冻的,为此山庄还特地搭了个巨型棚子,在棚子里生炭火,如此才保住那近千只孔雀,使它们不至于被冻死。 今年的千雀坪上只有白茫茫的白雪,没有了以往打雪仗的熟悉场景,端的是了无生趣。 眼下再过些时日就到了夏至,积雪早已消融成水,渗入到了草坪之中,临时搭建供孔雀御寒的大棚也早就被拆除。 日头濒临落山,千雀坪上山风清冷,孔雀们相依相偎,相互取暖,东南角的一块巨石上,一个身穿单薄素色麻衣的书生孑然独坐,好不孤寂凄凉。 阴冷山风袭打在身上,眉清目秀的书生下意识的蜷缩身子,秀气的脸庞苍白失神,脑子里不自主地不断出现丁思甜的身影。 从地牢中狼狈逃出,带着身上的两个脚印躲到了此处的书生目光呆滞的望着千雀坪,忽然觉得好陌生,物是人非事事休么? 呆滞良久之后,少年书生倏然冷笑,他在嘲笑自己。『≤, “朱沐先,你真他娘的是个懦夫,废物。” 书生自言自语的呢喃,不知不觉,脸颊上多了两道泪痕。 “连自己心仪的女子都不敢去争的人确实是够懦夫的。” 忽然,一道清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书生吓了一个趔趄,回头一看,身后飘然站立着一个身穿鹤氅的,中年模样的道士,大氅上的鹤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道士就会羽化登仙而去。 书生微微恼怒转身,但见到来人是个风仙道骨的道士后,终究还是懒得辩解,或者说事实如此,道士又没有说错,辩解什么? 要是按照书生平素的恭谦有礼,这个时候该是起身行礼才是,但今日他哪里还有这个心思。 从身上衣着看不出是何山何派的道士,见书生默然转回了身子,对自己不予理睬,他也不以为意,只是一笑置之。 道士在书生的身旁盘膝坐了下来,莫名说道:“是颗不错的读书种子,可惜生错了地方,注定不能芽结果。” 书生心如死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道士说的话。 道士仍旧是不以为意,一双仿佛能洞悉天道因果的深邃眼眸从千雀坪上掠过,眺望向更高处的山庄群苑,摇头道:“你们那狗屁庄主如此大肆挥霍,原本这山庄至少也该有个三四百年的气数,这会儿呀,怕是风烛残年喽。” “诶,小娃娃,可想挽救你们山庄的将尽气数?”孤野道士没来由地问道。 少年书生微微犹豫,看向前者。⊥, 道士一眼就看出了书生眼中的不以为然,多半又将他当做是坑蒙拐骗的江湖蹩脚假道士了。道士轻声笑道:“其实这简单的很,只要杀了你们的狗屁庄主,便可化解你们山庄的危机,当然,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们山庄怕是免不了历经几场大风大雨,但总不至于被灭顶。” 书生仍旧狐疑,脱口而出的说了一句:“那还请道长除去我那狗屁庄主。” 说完这句有大逆不道之嫌的话,书生后知后觉,不由得脸色苍白的愣在原地。 孤野道士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直接答复前者,而是轻声道:“三百年前,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老祖宗,韩老圣人,有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这个后辈,以你现如今的年纪,修身还算马马虎虎,但齐家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便你日后有了治国之才,多半也出不了这个家门,那你现如今读的那些春秋大义又有何用?” 道士瞥了一眼那若有所思的书生,继而说道:“贫道与你做个交易如何,你这家,这山庄,最大的污点,贫道替你清扫,而你,日后只需入京为官,为苍生谋,即可,如何?” “当然,既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家终究还是得你自己来清扫干净,但大话谁都会说,你们鸣雀山庄向来以武立本,你一个文弱书生,即便有唇枪舌剑,偌大一个家,也注定清扫不干净,佛门有个因果循环报应,说得很好,你这家不破不立,既然因武而立,想要清扫彻底,那就得以武破之。”孤野道士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你那狗屁庄主为何这些年修为日行千里,从一个蹩脚的维摩伪境摇身变成现如今的半步6地神仙吗?” 半步6地神仙?! 庄主已然到了半步6地神仙的境界?! 但即便如此,听前者漫不经心的口气,似乎这根本微不足道。 书生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口气大到可吞日月的中年道士,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为何?” 真实身份为春秋五绝之中妖道殷千秋的孤野道士轻声说道:“前些年有南疆妖女闯入中原,屠戮半座江湖,最后被天下人联手诛杀一事,可曾听说过?” 书生点了点头,“年幼的时候曾听父亲说起过一些。” 正当书生疑惑为何道士突然提到这个时候,只听对方神情微微凝重的说道:“相传南疆葬妖谷,也就是那妖女的出处,有一门秘术,叫天元圣诀,不但可沟通那虚无缥缈的天地元气,更可直接采撷,化为自身内力,别人修炼一个甲子才能达到的6地神仙境,她们却只需短短十年,甚至还要更短,这也正是自古南疆多妖孽的真正原因所在。” 这位看似不惑之年,实则活了将近三个甲子的大殷国老祖宗,瞥了一眼身旁那满脸惊骇的书生,笑着补充道:“当然,她南疆的天元圣诀也没有世人口中相传的那般美好,天元圣诀至阴,历来只有女子可修炼,且须得破瓜年华方能开始修炼,这南疆秘术虽然可令修炼者精进如飞,但直接采撷本就微薄的天地元气毕竟有违天道,故而这但凡修炼这秘术的南疆女子少有人能活得过四十,甚至纵观葬妖谷历代妖主,除了极少数在三十之前参透长生境,飞升成仙了之外,绝大多数都在三十出头就莫名离奇死去。” 书生听得惊骇不已,不禁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说,我们庄主练得就是此功?可这南疆秘术怎么会到他手里去?” “不然你以为你那资质平平的狗屁庄主能一步登天?”殷千秋冷笑道,“那南疆秘术何等凶险,且至阴,照理来说朱近叶是练不成的,但这家伙资质一般,鬼点子却是不少,也够阴狠,弄了个采女子之阴来抵自己之阳的野路子,还真别说,至少从他一路高歌亢进入半步6地神仙来看,成效还是有的,不过他朱近叶要是再往前迈一步,真正闯入6地神仙境的话,断然是逃脱不了万劫不复的下场,但我看朱近叶那小子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一点,所以这6地神仙境想进却犹豫不决,不然按照天元圣诀的霸道,修炼了该有十个年头的他也应该差不多晋升到了6地神仙境了才是,哼,你们这狗屁庄主啊,贪生怕死的很呐。” “至于他如何等到这门堪称禁术的天元圣诀的,贫道猜测,应该是十年前围剿那南疆妖女偶然从前者身上所得。”殷千秋冷哼一声,说道:“要我说这家伙脸皮也是够可以的,分明是人家葬妖山的天元圣诀,却堂而皇之的换了名字,叫什么狗屁天雀翎,自称是朱家祖先留下的神功秘术。” 殷千秋不去看那被真相震惊到目瞪口呆的书生,而是没来由神情变的恍惚,自顾呢喃:“当年曾近身见过,那女子是何等风采,当真是前无古人,可惜了啊。” 那已然将天元圣诀修炼至大成的南疆奇女子,修为臻至6地神仙巅峰,甚至随时可开天门而过,从此做那逍遥神仙,但她却甘愿为了一个平凡儒生沦落凡尘,可笑的是,天下人都没能拿到如何,到了最后却死在了自己那一心想要长相厮守的心爱之人的手中,那一日,他那般无情,跪拜皇天后土,一步成儒圣,从九天之上跪请来灭世天罚,将她轰至灰飞烟灭,从此世间再无女子惊艳如她。 这位功参造化,游戏玩弄人间的中妖道,忽然转而对书生朱沐先说道:“贫道这就去替你清扫你家那最是难扫的狗屁庄主,而先前与你说的那门南疆秘术,待我从朱近叶身上夺来后,我会放到这颗巨石之下,至于你来不来拿,练与不练,那自己斟酌思量,不过我相信即便你现在不想练,总有一天,等你想要齐家的时候,会去练的。” 不等书生表态,殷千秋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当然,知道你们读书人都爱惜羽毛,宁愿死也不愿成为像你那狗屁庄主一样的人,所以呢,这秘术我会试着修改一番,虽然不能做到完全根除它的弊端,但若是以你的性子的话,一些生理上的折磨或者说考验,应该是能忍受得了的,但你若是岔了功,你那被世人唾弃的狗屁庄主就会是你的下场,好自珍重吧。”殷千秋补充道。 说完,只见这位身穿雪白鹤氅的孤野道士,一脚轻轻点在石头上,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十丈开外的虚空之中,身上脱落一片洁白鹤羽,道士一脚轻盈点在鹤羽之上,眨眼又到了更远的二十丈开外。 那道士身形闪过之处,片片洁白如雪的羽毛从空中轻柔飘飞,俨然如那大真人羽化登仙。 只是眨眼的功夫,等书生缓过神来之时,却早已瞧不见那道士的身形,后者已然踏羽入山庄。 忽然,书生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整个身子不由得一阵激颤——那道士当真是杀庄主去了! (求推荐票) 第五十五章 朱近叶 见那孤野道士当真上了山庄后,意识到了严重后果的书生胆颤心惊的跑上了山。『≤, 因为山庄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才得以将前来围剿的数百外敌赶下山去,这会儿山庄疲于喘息,守备松懈,故而那道士如入无人之境。 偌大的一座山庄,建筑布局复杂程度堪称迷宫,但那道士却不偏不倚走向朱近叶所在的天雀苑,如闲庭散步,似乎对这里的复杂地形很是熟悉。 当然,这位名叫殷千秋的道士对鸣雀山庄并不熟悉,而是头一次到得此地,而他之所以可以在这庞大迷宫中,准确无误的找到朱近叶的所在,是因为他可以扑捉到前者的浩瀚气机。 朱近叶身怀半步6地神仙境的浩大气机,近乎自成一份气运,而这位春秋五绝之一的道士最是擅长感应,甚至采撷那妙不可言的气运。 前些年他突然出山,不再苦修孤道,开始游历于春秋八国之间,神龙见不见尾,其实就是在暗地做窃取他国气运的逆天勾当。 三年前,他从巴山蜀水的西蜀开始,一路向东,穿过南楚,再入当时以江陵府为国都的南平国,分别在三国盘桓一年,各窃取一份国运,以逆天手段转嫁到尚未建立大统一王朝的殷国。不久之后,以西蜀为第一个,南楚次之,南平紧随其后的顺序,三国纷纷被殷国所攻灭。 与小偷偷窃东西一般,一回生二回熟,做的多了,总能琢磨出一些不可说的经验之谈,连接做了二个大案之后,殷千秋在南平再次采撷气运来,明显得心应手了不少,不像第一次在西蜀那时候一样,毛手毛脚的差些惹来天罚。尤其在南楚的时候,虽然有了一次经验,但也差些偷鸡不成蚀把米,因为南楚的国运比起之前的西蜀来,霸道太多,显然,这一国之运的强弱与该国的国力相对应,国力鼎盛则国运昌盛,反之则国运衰弱,倘若一国之运流失殆尽的话,那么该国注定难逃国破家亡的劫数,所以从古至今,各朝各代的君主都会每年大祭一次,这祭天拜地为的就是祈祷国运永昌。⊥, 天雀苑静中取静,故而尤为的安静,甚至如一座冷宫,偌大的一间别苑人影稀疏,除了一个被朱近叶视作是心腹的老仆,和五六个服侍朱近叶衣食住行的女婢外,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殷千秋循着朱近叶无意间泄露的气机悠悠前行,在离朱近叶房间不到二十步的幽静长廊中,被一个手里捧着吃食的美艳女婢撞见,后者应该是要给朱近叶送食物来着的,她见到一个陌生道士忽然出现在这里,登时惶恐了起来。 主人向来不准外人随意进出天雀苑,两年前,一个江湖侠士自称是庄主的好友,前来登门拜访,与她一般同为天雀苑女婢的苗巧姐姐也没多想,就将那江湖侠士放了进来,殊不知,那江湖侠士只是故意打着庄主好友的幌子想要巴结庄主,结果被打扰了清修的庄主勃然大怒,一掌将确实曾有过几面之缘,但绝对算不得好友的那江湖侠士脑袋拍掉,不但如此,在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苗巧姐姐了,直到前些时日庄主抓女子做鼎炉修炼一事败露,招来了众多江湖人士讨伐,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之后她才听到一些风声,说无故失踪的苗巧姐姐多半是招了庄主的毒手,从那之后整个天雀苑的女婢都惶恐不已,说话行事万分战战兢兢,深怕惹来杀生之祸。 今日是她当值,却莫名闯了个道士进来,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她原本是想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好心规劝,叫道士离开之地,以免丢了自个儿的性命不说,还连累了她,只是没等她凑前开口,那个前一刻还在二十步开外的道士身子轻轻一晃,眨眼就到了她的近前。 道士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见识到了前者的神鬼手段后的她登时噤若寒蝉,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上去约莫在四十上下的陌生道士看了一眼她双手捧着的精美吃食,笑着用手从食盒中抓过一片秘制春笋,当着她的面品尝了起来。 在走出两步后,道士又倏然转身,如脚踏清风般重新走到她的跟前,脸上莫名的露出一个微笑。 正当她对道士的莫名举动疑惑的时候,只见前者忽然将宽大袖子在面前轻轻一拂。 登时这位女婢失去了意识,身子柔软的瘫在地上,竟是没有出一丝的声响。 后来,等她醒来之后现庄主被杀,其余几个女婢因此被重重责罚,唯独她因为是被人弄晕了过去而侥幸躲过一劫,她才恍然,原来当时道士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救她一命。 当然,此刻,这位已然昏倒在地的女婢,显然不可能想到那些。 房间中,陈设简洁却丝毫不简单,空荡的房间中为数不多的器具中,要属那摆放在中央位置的香炉,和那张床,最是独特醒目。 这是一个三足青铜香炉,古朴的炉身,彰显着它久远的年岁,这只足足有二尺多高的青铜香炉的外壁上,镌刻着青莲金乌图案,构思巧妙,线条流畅,俨然不似俗物。 香炉中燃有龙脑香,以及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香料,香味浓重,烟却不大,一缕青烟从炉顶悠然飘升,扶摇而上,触到梁顶后向四处弥漫开来,香气登时充盈着整个房间。 然而与一般人喜爱的清香淡雅不同,这股浓香弥漫开来后却总给人一种阴寒的感觉。 至于那张床之所以格外醒目,是因为与通常人们安寝用的木床不同,眼前的是一张玲珑剔透的冰床,散着肉眼可见的阵阵寒气,即便相隔十步之外,也依稀能感受得到那股入髓的寒意。 阴气弥漫的空荡房间中,寒气逼人的病床之上,一道魁梧身形赫然盘膝而坐,只见这位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眼睛微微阖起,双唇轻轻抿着,一吐一纳间,鼻息延绵悠长。 在道家有与天地同呼吸这么一说,是为吐纳的最高层次,通常唯有道家的大长生真人才能真正做到,这个时候的大真人已然将自身融入天地,称得上是与天地同寿,体内气机浩瀚如星河,自成一份气运,只待机缘到来,便可踏虹飞升,成为那逍遥自在的仙人,鲜有因为气机衰竭而身陨道消一说,除非如那齐云山的老真人掌教张筠一那般,自行散掉一身巍巍玉皇楼。 眼前这位该是鸣雀山庄庄主朱近叶的中年男子,虽然不是那道家中人,但隐然有了几分证得小长生的峥嵘迹象,而这,全系他修炼了天元圣诀,即那传说可借天地之力来采撷玄妙元气,再化为己用的南疆秘术。 当年那大肆屠戮中原而惹得人神共愤的南疆妖女,被天下英雄豪杰围困于东海之滨的斩妖台上,在当时的混乱中,他朱近叶浑水摸鱼得到了这一南疆秘术,至今,正好修炼了十个年头,武功修为一路突飞猛进,从当年在群英中并不如何起眼的二品小宗师,势如破竹地臻至半步6地神仙,成为了当今天下屹立于江湖最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虽说近些时日,因为抓妙龄女子修炼一事败露被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讨伐,但他朱近叶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倘若不是顾忌到怕沦为当年那绝代妖主一般的凄惨下场,引来诸多向来不出世的高手,像前些日那些连一品维摩都少有的所谓群英,便是再来他个几波,他朱近叶要是真正大开杀戒的话,也不过就是多动动几下手脚的事情。只是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即便那些人现在没有察觉到自己所练的正是当年那南疆妖女所练的禁术,日子久了,只怕是纸包不住火,难保不会被现端倪,一旦被知晓了,届时定然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倘若在此之前,他能成功破入到6地神仙境,再觅得一个机缘飞升成仙的话,即使他们知晓了又当如何?届时老子已然逍遥仙界,你们能奈我何? 退一万步说,哪怕他朱近叶委实是背运到不行,还没成功飞升成仙就被世人知晓了秘密,但以他6地神仙境的修为,只要他不成心求死,想要活命的话,试问这若大的江湖又有谁能取得了他的项上人头?! 更何况,他只是偷偷习了那南疆禁术而已,又不曾大肆屠戮,即便被那群自称高手的江湖蹩脚虾围攻,他也仅仅只是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不曾大开杀戒,当然,不否认,为了修炼这门至阴的秘术,他不得已抓了些无辜女子做鼎炉,但双修一说自古便有,即便是自诩清雅的道家也常有之,难不成这个天下就为了这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而要与他这个6地神仙为敌死磕?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须得在他完全由半步6地神仙彻底成为6地神仙之后,才有资格坐地而谈,所以近些日他决定不遗余力的冲破壁垒。 其实,事实上,已然修炼天元圣诀十个年头了的他,早在前段时日就有望破入到6地神仙境,但因为前段时间莫名生出的危机忧虑,他犹豫不决,迟迟不敢轻易冲境,而是故意将境界压在了半步6地神仙,然而事情的败露和各方人士的讨伐,已经不容许他在举止不定了,再者,武道一途从来就不是坦荡大道,既然要冲境,就势必伴随着危险,历史先河中也确实有不少因为冲境失败而遭到反噬,而身死道消的血淋淋先例,但修炼本就是逆天勾当,富贵险中求,老子就他娘的不信这个邪,他人能成功破境,难道我朱近叶就不能? 正在入定打坐的朱近叶,忽然听到屋内响起咀嚼的微弱声响。 朱近叶猛然睁开。 只见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个鹤氅道士! (求推荐票) 第五十六章 杀人取心 在他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屋内倏然多出了一个陌生人,倘若不是后者最后有意出声响,他恐怕犹自不知。⊥, 朱近叶这一惊吓得着实不轻。 虽然先前入定,但以他现如今半步6地神仙的庞大念识,按理来说,周身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难逃其眼才是,但对方竟来如鬼魅,好似凭空出现,叫人防不胜防。 “你是何人?”朱近叶不动声色的问道,体内浩瀚气机蓄势待,俨然如临大敌。 只见那道士,将先前从那女婢那里夺来的食盒轻放在桌上,当着房间主人朱近叶的面,把应该是抓过食物而沾满油污的手在精美的桌布上擦拭,待到将口中咀嚼的食物吞入腹中之后,这才悠悠开口说话:“前来扫地之人。” 听到前者的莫名回答之后,饶是朱近叶也不由得微微一愣,扫地? 孤野道士淡淡瞥了一眼那耗费了朱近叶诸多心思,才得以从天山弄来的这张玄冰床,和那个三足青铜香炉,没来由的感慨了句:“以天山千年玄冰为床,再辅与南召巫族的阴香,来镇压体内的阳气,嗯,确实有些门道,难怪能入半步6地神仙,却不遭反噬。” 朱近叶心中一凛,脸色再难平静如常。 他完全看不透道士的修为,但对方却一眼便洞察了自己的所有,叫他如何不惶恐。 朱近叶心底开始思绪汹涌,猜测眼前这个孤野道士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也如先前被他杀退的那些人一般,是讨伐自己来的? 道士的修为显然不弱于他,这等不出世的高手,那些平庸人家如何能请得动?而且倘若此人要杀自己的话,刚才他毫无察觉,绝对是个下手的最佳时机,但对方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故意出声惊醒自己。 难不成是自己偷偷修炼南疆禁术一事走漏了风声? 忽然,朱近叶想起了些什么,顿时神色剧变。 “...你,你是中妖道,殷千秋?!” 在高手多如狗的大江湖里,有这一种高手叫春秋五绝,东水、西剑、南枪、北佛、中妖道,这五人是整座江湖的禁忌存在,将处在下面的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听闻在这五人中,要属那殷家老祖中妖道殷千秋最是神秘莫测,据说此人在上周王朝礼乐崩坏之后不久,便遁入一座孤山修炼孤道,至今,活了三个甲子不止,名副其实的老妖怪。 因为此人与那偏居东海之上的“东水”,即天水阁的老阁主娄雎夜一般,向来极少入世,即使是在十年前诛杀南疆妖女的斩妖台上,也没有见到此人现身,故而在中原的名望不如其余三人来的显赫惊人。⊥, 直到前些年,这位如神龙一般不见其尾的道士才突然出山,一反往日常态,身影频频出现在各国各地,却没有人知道这位神鬼莫测的高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朱近叶听说此人前段时日现身于南平国,怎地就突然跑到自个儿这来了? “中妖道?”道士苦笑,“对于为何要将贫道惯以‘妖’这个字,贫道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这一开始是谁给胡乱取的名字,朱庄主,你可知道是何人不?” 少有入世的殷千秋在最初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个名字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与自己齐名的另外四人都各自有个起码还算是正常的称谓,却为何唯独给自己加一个妖字,难不成就是为了那狗屁押韵,方便娓娓道来? 当然,也就他殷千秋自个儿不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论是舍弃江山龙椅而遁入孤身出家,还是近些年不为人知的窃取国运这一逆天勾当,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和妖孽。此人虽然不像那大肆屠戮众生的南疆妖女,但称其为妖道,并不算太委屈他,事实如此。 无故招来这么一尊性情难测的大能,朱近叶可没有前者那么大的心脏,可以做到谈笑风生,但迫于对方身份,也只得故作笑颜,有板有眼的回答道:“...这个,晚辈不知。” 堂堂一个年过知天命近花甲的绝顶高手,在这位看似四十容貌的中年道士面前,却只得战战兢兢的自称晚辈,这与前些日还以凌厉手段威震四方的那个庄主形象判若云泥,也就是此刻没有外人瞧见,否则定然要目瞪口呆不可。 当然,殷千秋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自然不会当真希望从对方口中得知什么。 在微微犹豫后,朱近叶轻声开口问道:“前辈突然大驾光临,不知是有何指教?” 殷千秋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朱近叶,后者已然从冰床上下来,在其身前十步位置站立,而不敢过于靠近。 这位确实活了三个甲子有余年岁的道士随意坐在椅子上,平静说道:“原本只是途径此地,听说贵庄被一群所谓的正道人士围攻,却被朱庄主以凌厉手段杀退,更有人说朱庄主已然成就了半步6地神仙境,贫道一时好奇,就不请自来的来了贵庄,朱庄主不会不高兴吧?” 朱近叶冷汗连连,赶忙赔笑着说了些岂敢,前辈肯赏脸到敝庄来该是敝庄蓬荜生辉才是,这一类的客套话。 但此刻他朱近叶心里头真正在想些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殷千秋一笑置之,旋即又开口说道:“原本只是无心之行,没曾想竟然能有意外收获。()” 闻言,朱近叶心头咯噔一颤,却故作镇定的笑着问道:“哦?莫不是我这山庄中,有什么东西荣幸得到了前辈您的垂青?” 殷千秋先是瞥了一眼前者,说道:“听闻贵庄自扎根于此三百多年来,一直以武立家,却出了个罕见的读书种子,这鸣雀山果然是块风水宝地啊。” 朱近叶原本以为自己偷练南疆禁术已经被对方所知,正忐忑不安的时候,却听对方说的是另外一件毫无相干是事情,登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哦?想不到我朱家子孙里头,也能出个连道长都肯予垂青的读书种子。”朱近叶赧颜道:“说来惭愧的很,自家里头出了这么个可造之材,我这个当家主的却不曾察觉......” 朱近叶微微一顿,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听说我那二弟收养的养子沐先,平日里不爱习武却唯独喜欢看书,道长所指的可是我那侄儿朱沐先?” “朱沐先?”殷千秋微微点头,“应该就是了。” “眼下春秋大乱,各处狼烟四起,我大殷涌现出了许多有将帅之才的年轻后辈,但日后有望以文治国安邦的读书人,却是稀缺的很呐,我看你这侄儿朱沐先就是个不错的苗子,有望成为栋梁之才。”殷千秋忽然问道:“朱庄主,你说这么一颗读书种子,是不是该多加以呵护才是啊?” 听道士说这话,朱近叶这才恍然,想起对方虽然是道士,却有个特殊敏感的出处——大殷皇族,眼下正值春秋各国争霸,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殷家的老祖,为殷家社稷谋,也算是人之常情,情理之中的事情。 至于这位殷家老祖适才所提到的读书种子,他朱近叶也仅是听过罢了,并没有太多欣喜,更谈不上受宠若惊,且不说他朱家向来以武立家,不涉入各国之争,那个只见过几面的侄儿朱沐先能得到殷家垂青,日后光大门楣,反哺朱家也算是锦上添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说句冷漠不近亲情的话,只要他朱近叶成功破境,臻至6地神仙境,那飞升成仙一事,便指日可待,到那时候朱家子孙后辈如何,关他鸟事,他自做他的逍遥仙人就是了。 殊不知,殷千秋的这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实则暗藏杀机,既然要护佑这颗读书种子,他这个殷姓人,自然要替他清扫其“齐家”之路上难以扫除的顽石,真正让那未来的栋梁之才在修身齐家之后,得以安心治国平天下。 故而,你朱近叶,必须得死。 浑然没有察觉到话里浓郁杀机的朱近叶笑道:“听前辈如此说来,往后确实该多加以护佑才是。” 说完,殷千秋瞬间消失不见,朱近叶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而过。 下一刻,一只紫黄流光萦绕的手将其脖子捏住。 眼前这变故猝不及防,来得毫无征兆,朱近叶脸色骤变。 几乎本能的,他想要调动全身浩瀚气机,却惊骇现体内气机没来由的变得沉重无比,气海之中有如定海神针镇压,任凭他全力牵引,却不能调动毫厘。 “前辈...,您这是何意?”朱近叶惶恐说道:“可是晚辈先前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恼了前辈?” 殷千秋微微摇头,一边捏着前者的喉咙不放,一边清淡说道:“朱庄主手段阴狠,不失为一个枭雄,但却不是个聪明人,你以为你偷偷修炼南疆禁术天元圣诀一事,贫道会不知道?” 朱近叶心中猛然一凛,说道:“前辈明察,晚辈确实修炼了天元圣诀,但这十年来晚辈不曾做那大奸大恶之徒......” 没等朱近叶说完,殷千秋摆手道:“你练与不练那南疆秘术可谓与贫道没有半分瓜葛,贫道之所以要杀你,是另有其事,而且,这件事适才朱庄主你可是也表示认可的。” 此刻,朱近叶当真是欲哭无泪,这孤野道士说话风轻云淡,但手中的杀气却是半点都不含糊,其被世人唤作是妖道,简直是贴切之极。 “我认可了??”朱近叶莫名其妙,心说我他娘的又不是失心疯傻子,你要杀老子,老子还傻呵呵的给你拍手叫好? “前辈,...您真是爱说笑,这话从何说起啊?”朱近叶欲哭无泪地说道。 旋即,朱近叶只听这神鬼莫测的道士语如晴天霹雳,道士说道:“适才贫道窥察,你应该是想要破境,入那6地神仙,不妨说与你听,这天元圣诀你练到眼下的半步6地神仙已然到了极致,要是懂得就此收住,虽说注定无望飞升证道,但好歹还有一个甲子的6地逍遥,可若是再往前迈一步,无需等东窗事,招来那些老鬼收拾你,你自个就了结了自个儿,当然,这些事情原本贫道是没有兴趣搭理的,但若是能就此为我殷家拉拢一个治国之才,倒也称得上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殷千秋忽然似笑非笑的说道:“人之将死,贫道便再与朱庄主说一件事,好让你死得明白,其实叫贫道杀你的正是你那侄儿朱沐先,当然,不否认,他说这话全因受了贫道的故意引导,但也确实是他心底里真正所想,朱庄主,就因你一人整个山庄可谓是乌烟瘴气啊,你那侄儿有心要匡扶天下苍生,但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 听了前者的话之后,朱近叶目瞪口呆,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委实是对那个书生侄儿没有太多了解,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约莫是想一次性话说完,不想被朱近叶打断,故而殷千秋力道巧妙的扼制住了前者的咽喉,不让他出声响。 只听殷千秋继而说道:“原本在方才见过你之后,我就知道,即便我不出手,过不了多久,你也定然会死在破境路上,但贫道要杀人取心,卖那读书娃娃一个人情,也就只能委屈你了。” 见事情没有半点转机而言,朱近叶面色狰狞,七窍鲜血不断溢出,体内气机倒行逆施,不惜事后落得个修为尽废的下场,也要试着挣脱一番。 但殷千秋显然连这个机会都不愿给他,说完之后,殷千秋体内三个甲子有余的惊天气机汹涌而出,钻入朱近叶的体内,以气机引导气机的霸道方式,让朱近叶体内的气机一分为二,一顺一逆,最后在全身经脉诸穴处,以毁天之势对撞。 一阵肉眼可见的涟漪从朱近叶的魁梧身体内震荡而出,无声的向四周席卷而去。 下一刻,整座巍峨的鸣雀山猛烈摇晃了一下。 天雀苑,殷千秋所在的房间,脚下龟裂出一张巨大的蛛网,诡异的是房内器具均是完好无损,除此之外整个天雀苑也似乎没有生什么变化,唯独天雀苑内的一座莲池,那池子里无一例外悉数炸裂成了血水的近千尾锦鲤,彰显着此处曾生过何等惊世骇俗之事。 偌大的房间除了那鹤氅道士,便只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可怜这已然称得上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一小撮高手的朱大庄主,甚至到死都没能出一丝声响,更别说做出半点反抗,便气机爆体而亡。 一个绝对有资格逍遥一方的半步6地神仙,居然在这鹤氅道士手中弱如蝼蚁! 拼了命的从千雀坪赶到山庄的书生朱沐先在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山体晃动后,登时惊吓得魂不附体。 这一日,他见到了两具尸体。 一具在天雀苑,血肉模糊,是庄主朱近叶,为那孤野道士所杀。 另一具,在山庄密牢,喉咙上一道血槽触目惊心,是他不敢开口的心仪女子。衣衫不整的她是自刎而死,手中揣着一片破碎的碗片,那个碗是他用来盛水给她的。 一庄之主被杀,整个山庄震动,登时人心惶惶,混乱不堪。 是夜,大雨滂沱,千雀坪上,一个素色麻衣的少年书生呆坐雨中,纹丝不动。 大雨于破晓时分停歇,千雀坪上气象清冷,书生从巨石底下取出一圈羊皮纸,捏在手心,摇晃上了山庄。 (求推荐票) 第五十七章 请老前辈赴死 晌午时分,鸣雀山庄上空乌云笼罩,山雨欲来。∏∈, 一袭素色麻衣逆着刚猛山风,从山庄飘下,来到了坟墓众多的后山。 文士装束的朱沐先在一石堆前默然站立。 眼前,一个褐衣老者背对着他,在专注凿刻东西,那是一颗有合抱巨大的狰狞龙。 来此处正是为了杀褐衣老者的朱沐先没有要打断后者的意思,虽然他知晓一旦后者凿刻完成,自己便会多一分凶险。 老人已经雕刻完成一只龙眼,剩余的一只正在雕刻,眼看就要完成。 老人一心二用,一边手中刀笔不停,一边头也不回的沙哑开口:“6地神仙么?你倒是比当年的那个朱近叶强上许多,不愧是老夫曾经看好的种子。” 老人为殷千秋一气化三清所得,他并没有自称贫道,而是三教之外的普通人自居。 刚刚杀了大哥朱沐昌的朱沐先缄默无言,如同一个温和的后辈在恭敬的听取长者的教诲。 这位既是殷千秋,又算不得是殷千秋的老人轻轻“咦”了一声,惊叹道:“居然以儒入圣?!倒是出乎了老夫的意料。()” 老人停下手中刀笔,转过头来,那双浑浊的眼睛瞥向那一身书卷气息的文士,仿佛试图洞察后者。 约莫是窥探无果,老人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手中活计。 “方才感知到山庄上有人入6地神仙,老夫就知道此人便是你了,只是原本老夫以为你走了当年朱近叶所走的邪路,倒行逆施,强行破境,若是那样的话,即便你入了6地神仙,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来这仍旧是毫无悬念的送死,但现在看来,是老夫看走眼了。”老人语气中颇有赞誉意味的说道:“先以天元圣诀入大天象,再以这近乎三十个年头的儒学修为厚积薄,由天象再入6地神仙,不错,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你这看似分为先后两次,实则前后两次却各自契合这一鼓作气之说,到底是百年罕见的读书种子。” 朱沐先仍旧沉默不语,实则他在暗中疗伤和恢复元气,先前在山庄上,为了不让老父亲朱近茂被他6地神仙境的霸道气机所伤,他故意敛起一身气机,可谓是以血肉之躯抗下了朱近茂的维摩一掌,当时大口吐血。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个褐衣老人是何等的恐怖,半点马虎不得。⊥, 两人一个疗伤,一个刻龙,都选择不出手干扰对方,实则两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算是各取所需吧。 老人的神情有些恍惚,话说这坟墓棋布的后山平日里少有人来,也就今日颇为反常一些,先是来了两个小娃娃,这会儿又来了个当年的小娃娃。 后者从五年前就不曾来过后山,或者说即便来了也对他这个老头子避而不见。 难得有个说话的伴,故而这会老人话匣子大开,也不管那已然从当年的少年书生成长为了中年文士的朱沐先搭不搭腔,自顾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啊,不是纯粹的儒圣,这里头终究难逃投机取巧,蒙蔽天道的嫌疑,只怕是证不得大长生,近些日老夫甚至不禁自疑,当年是否真的误人子弟了,老夫为此曾暗自推演,倘若当年老夫没有擅自拨弄因果,没杀了那朱近叶,更没有将天元圣诀传给你,今日会不会又是另外一幅情景,兴许我大殷王朝除了那6九渊之外,又将多出一个儒圣,这也说不定。” 朱沐先终于开口,只见这位半儒半武的中年文士自嘲一笑,说道:“当年我毅然辞去官职,退隐鸣雀山,老前辈当时应该很是失望和恼怒吧?” 对于这位神鬼莫测的老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归隐在这山中的,他朱沐先委实不知,最早知晓老人在这山中是在他辞官回来后的第三年,那年清明寒食,他如往年一般来到这后山,要祭拜那被他秘密葬于此地的奇女子谌洛冬,不曾想撞见了老人,起初朱沐先委实吓得不轻,要知道在此之前殷千秋已然在与南楚的枪仙项栩惊天一战时,被天罚诛杀,后来朱沐先才知道,原来此处的这位“殷千秋”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那个殷千秋,而是本尊一气化三清所得。 至于为何本尊都死于天罚了,而这尊“三清”却仍旧不散,朱沐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曾一度怀疑,当年那个死于天罚的殷千秋是否真如外界传闻的那般是其本尊,直到后来那同为春秋五绝的南枪项栩亲口证实殷千秋确实死了,他才打消了这个荒谬念头。 “失望是有一些,但谈不上恼怒。”老人无悲无喜的说道:“当年殷家生变,朝中势力大抵分裂为皇帝与秦王两个阵营,但当时秦王已经遇难,皇帝那边势力明显要强于后者,后者大多没能落得个好下场,你当时身在凤台,虽然两边不沾,但你为了那在秦王府做幕僚的女子毅然辞官,这个举动落在他人眼中,难免脱不了秦王势力的嫌疑......” 朱沐先听到这里,不由得截断道:“看来当年我能千里迢迢从长陵回到这鸣雀山,是老前辈在暗中相帮。” 老人不置可否,既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短短功夫便恢复得差不多了的朱沐先又说道:“即便沐先当年辞官还乡,老前辈还是寄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再回朝廷,这才多次相帮,殊不知,朱沐先冥顽不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失望。” 老人轻轻一笑,自嘲道:“殷千秋自诩身怀经纬之才,当年不愿自困于一椅之上,故而离经叛道的摘下本已到手的九珠冠,遁入孤山修行,且一向以下棋人自居,分别在江湖和庙堂上各摆下一副棋局。庙堂那一局,他赢得很是出彩,大殷扫七国一统春秋,建立了鼎盛王朝,就是比起那礼乐崩坏前的上周王朝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江湖一局,却是输得一败涂地,他甚至都没能将这棋给下完,便自食其果,被天罚所杀,至于你,并不在这两盘棋中,而是当年殷千秋即兴之笔,却是败笔,本来你若是没有入6地神仙,没有下那山庄来到这里,哪怕你往后不再回庙堂,而是宁愿蒙尘鸣雀山,老夫也就认命了,不再插手......” 朱沐先冷笑,“老前辈在我鸣雀山藏身半个多甲子,且温养恶龙一条,蚕食我朱家三百多年来辛苦积攒下来的气运,再过个几年,我朱家的气数怕是要走到尽头了,不错,老前辈当年确实有恩于我朱沐先,尽管你只不过是将我视为一枚棋子,但今日沐先却是为朱家而来,老前辈一生都为殷家操劳,想来最是能体谅沐先的苦衷。” 微微一顿之后,朱沐先一手负背,一手揽出,铿锵开口,如平地起惊雷,“请老前辈赴死!” (求推荐票) 第五十八章 有天人乘龙而来 红雀苑出事才过半盏茶的功夫,也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说那平日唯唯诺诺的二少庄主以凌厉手段杀了大少庄主,不仅如此,连红雀苑的五六个身手在山庄上堪称好手的门客也无一幸免,唯有那王姓的年长客卿从红雀苑的风流林活着逃了出来,但却让人削掉了一根手指,嫣红的鲜血染满整个衣袖,仿佛癫狂一般往山下逃命,被众人瞧见。()这个惊天消息刚传出的时候,山庄上没有几人认为这是真的,一些个平素里为了讨好大少庄主而没少凌辱白雀苑的人甚至不禁笑称,说这个消息纯属他娘的瞎扯,也不想想,大少庄主是何等修为?那个据说喂了无数丹药才得以晋升到二品小宗师的懦弱文士岂会是一品太素的大少庄主的对手?至于那个王姓的客卿,估计是在红雀苑犯了什么事,受到了大少庄主的惩罚,话说,前段时间不是也有一个自持资质深厚的孙姓客卿不知何事惹恼了大少庄主,而被削掉一只耳朵,且逐出山庄去了吗。但随后,所有人就这个着实不太可能生的事情深信不疑了,因为一些将信将疑的人好奇跑到红雀苑,想要一探究竟,刚入得风流林的入口,乖乖,就瞧见里头尸遍地,整条九曲流水都染成血红,其中就有那大少庄主朱沐昌的,在尸体一旁,是那五年前突然宣布闭关的老庄主,只见老庄主就瘫坐在地上,跟丢了魂似的。这下可炸了锅了。再回想起那王姓年长客卿下山时如同入了魔怔般念叨的话,说二少庄主朱沐先修炼了山庄禁术——天雀翎,话说当年上一任庄主朱近叶不就练得这门子邪功嘛,才引来天下英雄豪杰讨伐围剿,最终被一个神龙见不见尾的孤野道士斩杀,怎地,不是说那害人的天雀翎已经在当年朱近叶死的时候就随之消失不见了吗,怎么又在山庄上重现了?天雀翎重现,消息一经传开,整座山庄登时人心惶惶,人们争相逃命下山,生怕消息传到江湖上后,会如同当年一般,招来整座江湖的围攻,到时候恐怕难免不会祸及池鱼了,其中那些个本就相中鸣雀山庄树大好乘凉的门客溜的最是迅,树都快要倒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依附朱家,只为分一杯羹的庞大外戚也动作不慢,只是后者临走之时还不忘顺手牵羊,简而言之,整座山庄再现二十多年前的光景,飘摇欲坠。∏∈,在庞大的逃亡下山人流中,有三道身影举止反常,在出了山庄门之后并没有随着人流下山,而是往后山的方向走去,但当时所有人都逃之不及,又有谁会去理会那三人?李玉宸背负竹剑断丝,腰挎子母名刀昆寒掩生,青衫上斑点血迹早已干透,李玉宸看着眼前这如蝗虫般的逃亡大军,面有愠色,估计是又不禁触景伤情,联想到了昔日的秦王府。在他的身旁分别是蜀山白龙吴文卿,和葬妖山的少女妖主琅玕。6地神仙与6地神仙的一战,何等难求,李玉宸没有不想看的道理,但看神仙打架可不是小事,可能随时都有祸及池鱼的危险,这不,为了安全起见,他请来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妖主压阵,当然,后者之所以肯去,并非真的只是为了给两位小辈当护卫,一方面朱家所谓的天雀翎实则为她葬妖山的天元圣诀,既然找到了,自然要去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另一方面,她对那个“山中老鬼”颇有兴趣,听李玉宸说,此人乃是中妖道殷千秋一气化三清所得,如此神乎其技的道家手段她也想见识一二。三人正准备前往后山,忽然一声惊天巨吼从后山方向传来,脚下整座山颤动不已。吼声震天撼地,仿佛从那传说中的洪荒凶兽口中出,令听者无不胆颤心惊。在山庄之下二百多步的千雀坪,近千只孔雀听到这声巨吼,没来由变得狂躁不安,各色雀屏一下子全部打开,整个大坪灿烂炫目,端的是美轮美奂,但此刻谁还有这个心思来欣赏这些,就连孔雀也争相试图翻越千雀坪上设置的栏杆,逃离此地。至于那下山逃命的众人,听到这声惊天巨吼之后,先是噤若寒蝉,随即人群中不知从何处响起一声尖叫,登时整个人流失去了控制,大伙拼了命的往山下跑去。李玉宸与吴文卿两人亦是心头一颤,委实是那声音过于可怖,在此之前,两人曾领教过螭吻兽的巨吼声势,前者已然是惊如天雷的,但与这会听到的相比,却是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两个年轻后生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各自眼神中的惊骇。妖主琅玕轻“咦”了一声,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她这一动作正好落入李玉宸和吴文卿的眼中,瞧见就连她都神色凝重如此,不由得心中一凛。李玉宸正想开口问前者,琅玕却自顾先开口,只见她冷笑一声,低声说道:“你们这些中原正派人士当真是沽名钓誉,口口声声说我葬妖山是邪门妖道,我葬妖山以山中万兽养天蛇,在你们口中却是人神共愤,却不曾想自己却豢养了一条恶龙,蚕食的却是这山庄上近千人的气运命数,当真是正派人士的做派。『≤,”恶龙?!李玉宸震惊得说不出话,前者口中的天蛇他还算是有所耳闻,那是葬妖山豢养的一条不知其年岁的巨蟒,传说此蛇身长九丈,以南疆十万大山中的无数生灵为食,能通晓人言,关于这个李玉宸当时听师傅说起过一些,知道确有其事,但神龙一说,就委实过于荒诞了,在此之前他只以为龙这东西只存在于神怪志异的小说里头,不错,虽说这世上有蛟,李玉宸当年与师傅游历天下的时候,曾在浊河见过一条成年大蛟,通体雪白,身长五丈有余,端的是骇人之极,但蛟毕竟有别于龙,甚至可谓是泾渭分明,只是世人通常喜欢将这两者混为一谈,在蛟字的后面缀以一个龙字,蛟龙蛟龙,听多了之后不禁让人以为有蛟便是龙,实则大错特错。“难道是那颗龙?!”李玉宸忽然想起,先前与孟乔在后山遇见那褐衣老人时,老人正在凿刻一颗栩栩如生的狰狞龙,莫不是?“怎么啦?”吴文卿注意到了身旁李雨辰的异样,不禁追问道:“什么龙?”妖主琅玕也见眼睛望着那脸色苍白的李玉宸。一声摄人心魂的惊天巨吼过后,紧随而来的是更为响天彻地的一阵山体崩裂巨响,声音仍旧从后山方向传出。鸣雀山与后山并非连为一体,然而即便如此,众人脚下的这座鸣雀山也是颤动欲裂,山庄的建筑更是摇晃不已,屋顶的青瓦和装饰用的石兽不断震裂落下,仿佛人间劫难降临。李玉宸神情震惊万分,此刻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后山那恐怖画面——老人画龙点睛,天龙撕裂山体而出!李玉宸正有些魂不守舍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与先前那声巨吼相比有相形见绌之嫌疑的吼声,李玉宸回过神来,回头一看,竟是现那只本该被他锁在房间中的小螭吻,不知怎地跑了出来。从很远就嗅到了李玉宸气息的小家伙身形如箭,踩着众人的肩膀和脑袋朝着李玉宸而来。李玉宸伸手接住,但下一刻李玉宸就突然撒手,害得小家伙直直摔落在地。吴文卿侧过头来一看,只见李玉宸面部表情扭曲,俨然很是吃痛的模样,再一看他的手,几道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淋漓。李玉宸疼得不住倒抽凉气,低头看向摔落在地的小螭吻,小家伙如同受了委屈,也不起身,就趴在地上养着小脑袋,泪眼汪汪的望着自己的主人。李玉宸哭笑不得,没好气的说道:“谁叫你竖起鳞甲的,看把我的一双手割的。”被李玉宸取名为天寿的小家伙似乎能听懂人言,呜呼低叫一声,小脸上竟是摆出一副如同小孩子做错了事情的表情,憨态可掬之极。不得不说小家伙的这一招很是凑效,可谓是杀手锏,每每做错事情,或者饿肚子了,就跑到李玉宸面前摆出这么一副萌死人不偿命的表情,让李玉宸每次都招教不住,舍不得把话说重,当然,这一次也不例外。李玉宸不禁被小家伙逗乐,却故意板着脸教训道:“下不为例。”然后蹲下身子,把已然乖巧收起全身锋利鳞甲的小螭吻放上肩头。一旁,琅玕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站立于李玉宸肩头上小螭吻,只见小家伙突然又竖起了全身鳞甲,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眸死死的望着后山方向,看它此刻的表情,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山不容二王么?耳朵差些被锋利鳞甲割伤的李玉宸,正要开口呵斥这待在他肩头上却犹自不安分的小家伙,却听见一旁的妖主没来由的说了句:“来了。”吴文卿与李玉宸正对前者的话疑惑不已的时候,下一刻,又一声龙吟响起,这一次,巨吼从头顶传下,如天雷滚滚轰下,震得整座鸣雀山颤动不已。李玉宸只觉得耳膜快要被炸裂,头疼欲裂,猛然抬头,登时目瞪口呆。只见一条长近九丈的五爪金龙口吐七彩流光,脚踏虚空,从后山飞出,朝着千雀坪方向而去。这一刻,所有人都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不得动弹,纷纷仰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九丈金龙。在此之前,鸣雀山上空早已乌云低垂,风雨欲来,此刻,金龙现身,登时雷鸣大作,一阵滂沱大雨顿时如天河决堤,携带着千斤之势骤然下坠,倾泻在了鸣雀山上,落在了众人身上。诡异的一幕,如泼墨般的雨水竟是不能近得那金龙三丈之内,乍看上去,这雨水仿佛有灵性一般,纷纷避开九丈龙身。几朵乌云骤然下坠,分别落在九丈金龙的爪下,幻化成巨型莲花模样。有神龙脚踏黑莲从天而降,庞大身躯卷起扶摇大风,将下面的一众人吹得东倒西歪。站于李玉宸肩头上的小螭吻片片锋利如刀的鳞甲翻起,在这扶摇大风中竟是纹丝不动,听到那庞然大物一声巨吼传来,这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家伙好似在示威,也仰天回应了一声巨吼。小家伙的吼声在李玉宸耳际炸响,有如雷霆于近身,让李玉宸耳膜一阵钻心刺痛,耳朵嗡鸣作响。好在此刻三人一兽与下山的人流不在一处,且此刻正值雷鸣大作,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天上的九丈金龙之上,也就没有什么人察觉到这边的异样,否则若是这人流里头有见多识广之人,瞧见了这只不同凡响的小异兽,定然也会嘘嘘不已,要知道虽然后者比不上那天上金龙,却也是那种几乎仅存在于神怪志异小说中的绝世神兽。“看,龙头上有人。”在巨龙身子低垂至离众人头顶不足三十丈的时候,人群中不知名处,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所有人纷纷仰头。只见一个身穿褐衣的白老人傲立于狰狞龙之上,任脚下九丈金龙如何翻飞,他自不动如山。两个月前,歙州齐云山方向,有龙吟之声传出,更有甚者,称在山脚下亲眼瞧见山顶有金光熠熠的神龙盘绕蜃楼,而两个月后的今日,鸣雀山上,有天人乘龙踏莲而来。李玉宸眯眼望去,当即心神激荡不已,话说那褐衣老人不是他在后山见到那个雕龙老人还能是谁?!“神仙下凡啦!”不知是谁热泪盈眶的大声喊了出来,同时跪伏在地上,一拜再拜。如骨牌倒塌一般,很快,整座鸣雀山跪满了密密麻麻的黑人头,不外乎高声呼喊仙人,对着那一人一龙三叩九拜。这时,琅玕却忽然将目光从那九丈金龙上挪开,转而落在了金龙的身后方向。眼睛余光瞥见前者这个异样举动之后,李玉宸与吴文卿也纷纷将眼睛向后山方向望去。几乎就在下一刻,在泼墨般的厚重雨幕中,一道格外醒目的素色身影凭空显现。在李玉宸与吴文卿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只见那道素色身影周身三丈的雨水骤然止住下坠之势,诡异地汇集在那身穿素色麻衣的中年读书人脚下,其凝聚成形后的模样赫然为一本对中翻开的巨型书本。在褐衣老人乘龙而来之后,有素衣书生脚踏天书飘然而至。(ps:抱歉,更新晚了,委实是这一章比较不好写,想了比较久,其实早在12点之前就写两千多个字了,勉强可以单独成章,但我不想为了更新而更新,这不是敷衍是什么?再一次抱歉。顺便征求一些大家的意见,换个书名好不好,我搞了个作者问卷调查,有空的帮忙提点意见。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