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一) 北京 三月的一个深夜,天空乌云密布,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伴随着一阵阵闪电,春雷大作,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雨。5 豆大的雨点儿打在车窗上叭叭地响,车窗外面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倾刻间有很多雨水遮住了大地,路边的行道树的树枝乱摆。 舒樱担心地看看车外,雨刮器正在疯狂地来回摆动,她虽然已经开启了大灯,但是外面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她小心地驾着着车,缓缓开出办公室的停车场,准备回住宿的酒店式公寓。这是公司在北京临时租的车,车身很长,她驾驶还不是很熟悉,她心里想念着她自己在上海的Smart。 她已经在北京一个月,连续在Office整整48小时了。这些天一直在加班赶一个投资报告,终于将最后一版Email出去。 舒樱是一家美国投资银行的总裁助理,这次的这个投资项目来的很急,投资人要求最后的沟通汇报在北京。她之前花了一个多月做了一套方案,但是她的老板和美国总部有些疑问,外加有些环境因素的变化,但最后要求的截止期不变。以舒樱的性格,凡事一定要做到最完美,所以算上这一晚,她已经在公司连续干了48小时。 舒樱驾车从北京CBD向海淀方向的酒店公寓驶去,突然,她发现右前方有一辆集卡,于是避让,但是这时一个很大的闪电,劈倒了路旁的一颗银杏树,整个树干向她的车砸了过来….她最后残存的意识是闪电,速度,集卡,惊马,树干...... ...... 不知过了多久,舒樱从昏睡中醒来,只觉的头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只看到淡绿色的床幔,仿古的大床,旁边有雕花的床柱床板,这是哪里? 舒樱又闭上眼睛,慢慢回忆最后的一点意识。车祸,对了,车祸......我出了车祸了,那么说,是被人救了?这是哪里? 她再次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周围,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房内的摆设,她盖的被子,她穿的衣服,怎么都是那么怪异,就好像是在拍戏,又好像是回到了古代...... 这时,床脚边一个在打盹的小姑娘被她惊醒,赶忙凑过来看她,舒樱只见她十二三岁的样子,梳着一个长长的辫子,穿一件月白色的背心,蓝色褂子,蓝色长裤...... 怎么这个装束......这到底是哪里? 只见那小姑娘惊喜地看着她,口里却嚷道,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周嬷嬷,姑娘醒了。” 这时,只听到房里有了人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于是房里来了几个年长的女人们,见到她都是一脸高兴的样子,一迭连声的道, “快,快去告诉前面。夹答列伤” 这时,还有几个女人进来了,讲着她不懂的语言,穿着旗袍...... 舒樱努力想听懂她们的语言,肯定不是日语,不像韩语,似乎也不是其他方言?正在想着,门口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几乎是哭着扑到她的床边, “樱儿,樱儿,你终于醒了,吓死娘了......”却是一口京片子。 只见这个女人头发挽了个髻,穿着绸子衣服,只戴了几样简单的钗环,但是难掩绝色容颜。 舒樱对她微笑了一下,用普通话对她说, “请问,这是哪里?你是谁?是你们救我的吗?” 那个女人呆了一下,又紧张万分地盯着她, “樱儿,樱儿,我是你娘啊,这里是你的房间,你想起来了吗?你骑马摔伤了头,已经昏睡了十几天了......” 舒樱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几乎是跳了起来,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那个女人惊愕的忘了哭,“樱儿,樱儿,我是你的娘啊,这里是钮钴禄府......你不要吓唬娘,你可都好了?对了,文秀前些天回来看过你,文秀,你总记得吧?” 舒樱还是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那女人复又大哭起来, “快找大夫,快......快......” 折腾了几天,貌似医生的人来来回回,伴随着一碗碗中药,从一屋子女人的只字片语中,舒樱终于搞清楚了一些基本状况,但这个状况令她万分恐惧。她可能通过虫洞(参见斯蒂芬霍金的《时间简史》),到达了另外一个时空。 现在的纪年是康熙43年春。她所在的是钮钴禄府,主人是个满族人,在礼部做一个小官(也不知道具体干什么的,似乎像个处级干部)。她的“娘”是府上的一个保母。 这个“保母”不是“保姆”,是类似家庭教师之类的职务,是负责府里面女眷、小孩的读书,以及礼仪举止规格的教育。她的娘好像在这里仅仅是打工服务的,似乎并不属于那些粗使的女仆一类,而且她有自己的独立住房。而她(如果是她的话)是她娘自小带来的,叫樱儿,本姓钱。 十几天前,她在外面骑马的时候摔下来撞到了头,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虽然醒了,但据大夫讲,脑中还有个血块,所以记忆受到影响,过些时候可能会好的。 舒樱现在这个身体的年龄是十二岁,她惊诧于自己的“返老还童”,不过对这个身体还是很满意的,别看身量虽小,但十足一个美人坯子,眉目十分像那位太太。 他们府上所在旗籍的是满洲镶黄旗,属于上三旗。他们家大老婆已经过世,她留了子女,女儿叫文秀的,年初选上了秀女,似乎选到了什么王公贵族家里去了。她听到的除了京片子外,就是满语。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舒樱已经能够下地,在嬷嬷丫鬟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下,正在烦恼着怎样回去的事,并且对每天三顿中药已经快要发疯。 有一天,突然小丫头来说,文秀今天要回来看她了,于是不容她分说,匆忙给她简单梳洗打扮起来。 刚收拾停当,只听见外面一声“格格回来了”,门帘一掀,走进了一个合中身材的少女。只见她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温柔沉静,带着旗头(怎么看都与连续剧里的不一样),穿着墨绿色绸子的绣花旗袍(那个花样虽然热闹,但绣工绝对一流),踩着花盆底鞋(那尺寸似乎不是裹脚的结果),只见屋子里所有人向她矮身行礼,舒樱也忙学着依样画葫芦,那个少女一把抓住她用满语说了一通,关切的神情溢于言表。 舒樱只能傻笑着站在一边,那少女似乎一愣,于是换过了京片子, “樱儿,我听嬷嬷们说,你不记得先前的事情,总不见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吧?” 舒樱忙说,“嗯,我会讲汉语......” 那少女点点头,“是啊,你从小是讲汉话的,你总不愿学满语。那你还能认人吗?你还认得我吗?” 舒樱尴尬地摇摇头,那少女又抹起了眼泪, “我是文秀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难道你真的忘了吗?” 这时,门外有人叫,“嬷嬷来了,” 门帘起处,樱儿的娘(现在只能说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跨了进来,大家互相见礼(舒樱这几天对这府里的人的礼数领教了一二,觉得十分有趣,虽然繁复,但是礼多人不怪嘛,何况还很好看)。 樱儿的娘担忧地问文秀,“怎样?” 文秀红着眼睛摇摇头,于是那位太太也掏出手帕开始哭天抹泪的,旁边的嬷嬷丫头忙上前劝解。 舒樱这几天对这位太太生出了十分的好感,这位太太对她如此嘘寒问暖的,而且是发自真心的,让她倍觉温暖。虽然她觉得自己是在欺骗她的感情,但是有人疼的感觉真好。 于是也上前劝解道, “娘,(这个称呼刚开始让她觉得别扭,但是以那位太太这几天对她的倾心照顾,足以当的起这么称呼),樱儿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樱儿知道娘疼惜我,那就够了,樱儿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孝顺娘。” 那个太太更是哭了起来,“樱儿,樱儿,你有这个心娘就放心了,文秀,你也不必老惦记樱儿会闯祸。 舒樱转眼看看文秀,她也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回看她,“樱儿,你的性子......好好好,樱儿转性了就比什么都好,嬷嬷你也该高兴才是。” 说着大家忙岔开话题。 那位太太于是问文秀过的好不好,贝勒爷和福晋好不好,反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好,还要点着名字的问,当然这是显示对别人的尊重,舒樱觉得比起现代的“大家好”繁复多了,不过现代的“大家好”又太简慢,感觉像是在吃快餐。 反正这里这些人似乎没什么事做,问个好也能打发不少时间。 舒樱刚听到“贝勒爷”的称呼就有些奇怪,似乎这是清朝对王公的一种称谓。她知道现在的府上是有些来历背景的,似乎文秀嫁的不错,让府里上上下下的引以为豪的。于是小心翼翼地问, “姐姐,这位贝勒爷是谁?” 文秀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很理解似的耐心解释道,“就是当今的皇上的第四皇子,四贝勒......” 舒樱推测着,现在的皇帝是康熙,那他的第四个儿子......额滴个神,那不是雍正吗? 舒樱睁大眼睛,“他是不是叫胤禛的?” 文秀和那位太太同时出声道,“樱儿,不得直称贝勒爷名讳的,没规矩......” 但显然是肯定了她的推测,舒樱不理会,继续推测,那这位大姐是?钮钴禄府?这个称呼几天前似乎听说多,不过没怎么注意......额滴个神,这不是乾隆的老娘吗?现在当然他还未出世了。 两人看到舒樱震惊的样子,都连忙问,“樱儿,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舒樱摇摇头,继续迷茫地想着她自己的遭遇......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仰天长叹,“我是谁?谁是我?” 没想到,一场车祸,现在却引申出了这么一个哲学上的终极问题...... 穿越 (二) 这几天,舒樱反复问自己“我是谁?谁是我?” 结果除了让自己发狂、发慌之外,什么也没有。夹答列伤可能这个答案就是和这个问题与生俱来的,从来没有答案......明知道没有答案,每个人却都无一例外地会问自己。 ...... 舒樱在现代,是美国著名金融集团GS集团的员工。她在这家区域总部位于上海的公司已经工作了4年。 这个时间纪录绝对是行业里的一个奇迹。并非因为在这个公司的工作时限有什么特别,而是她在现任老板的身边居然可以有长达4年的“存活期”。 舒樱的现任老板David,即美国GS集团大中华区副总裁,是行业里出了名的难伺候的主儿,活脱脱一个男版的TheDevilwaresPrada(穿Prada的魔鬼),需要纠正一下的是他通常穿Armani。 行业里通常将他的大名David(大卫)叫成Devil(魔鬼),反正发音差不多。David或Devil是一个法裔的美国人。据说他是法国某某家族的第N代,后来到美国发展,现在是GS投资银行的高管之一。这个人干练高效,以结果为导向,外加法式傲慢和该死的品位。 叫他Devil并非是因为他的刁钻刻薄,虽然他的确刁钻刻薄(当然这用在男老板身上是褒义的,在女老板身上就是贬义,一如女版The.Devil.wares.Prada中的米兰达),而是因为当年......想当年......他在某全球著名的投资公司濒临破产前,果断地将他们银行的期指强行平了仓,使GS避免了几亿美元的连带损失,逃过了倒闭的厄运。 据说这一切是Devil来不及请示董事会擅自做出的决定(就是标准的先斩后奏),而且整个交易过程仅在30分钟里完成,这是行业里的一个神话,他也实在不愧为“鬼才。 但是,即便是他挽救了公司,他的操作毕竟是绕过了董事会,并且避开了公司正常运作的授权系统,而这个系统是花了大价钱、花了好长的时间建立起来的,现在轻而易举地就被人“越狱”,简直就是在羞辱这个公司。 董事会必须对此事给股东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详细的说明,于是Devil没有倒在千军万马的前面,却倒在了他竭力维护的股东们的面前。 虽然他拯救了公司,保住了股东的资产...... 于是他就必须接受一系列的调查和审计...... 再于是他就被集团本部派驻到了海外的区域..... 能够在Devil手下工作更是一个神话。5这个人出了名的难伺候,在公司里并不讨人喜欢,在到大中华区的头两年里,一共用了十多个助理。 并非他需要一个助理的团队,而是他的助理最长工作时限不到半年,短的更是两个星期,不是跳槽就是转到其他部门。Devil给出的报酬在行业里是最高的,可是相对于他对助理的要求,这点钱实在不算什么。他要求他的助理海陆空样样精通,“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还要有电脑一样的博闻强记,有奥运选手的百米冲刺速度,有管家婆般的全天候服务(这可是个辛苦活儿,因为Devil需要看全球的交易市场,这可是真正的全天候,包含世界各地的时差作息),还有就是要有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心态。 诸般技能外还得有花一样的容貌、牛一样的身体--因为助理是坐在他的办公室外面代表他的,起码不能面目可憎。另外,这样的工作强度,没有几个秘书的小身板可以扛下来的。 舒樱今年(准确地说,是她出车祸的时候)27岁,大学经济系毕业后就给Devil做助理。当Devil请她到公司进行第二轮面试的时候,她有些惊讶的发现人事部的招聘主管对她几乎是感激涕零。 后来才知道Devil已经看了N个候选人,都不满意,于是更加不满意人事部对候选人的挑选,甚至是怀疑人事部的工作效率。 人事部招聘主管快要被Devil弄到抓狂,因为找候选人,那也得要有人愿意被候选,资质差点的根本免谈(那些不够Devil起码条件的,若是推给他看,不是在找骂嘛),行业里符合起码条件的,听到Devil的名头或者稍加打听后,基本上就没有人再愿意冒这个险。 于是一时间“Devil找助理”成为行业里的一道风景线,所有人都在关注,有竞争对手公司、有猎头公司、有本公司员工、等等,大家都好奇谁会在最后得到这个美差,抑或是谁最终成为这个“倒霉蛋”。 舒樱并不是人事部找到的候选人,她是大学期间在Devil家兼职做他的儿子们(三岁、五岁和九岁)的做中文家教时,给Devil的老婆发现、并推荐给Devil的。因为Devil的三个小太岁等于Devil的立方(这里的Devil是魔鬼的意思),已经气走了N个家教MM(显而易见Devil的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灯,有推波助澜的功效)。 后来这三个太岁居然同时喜欢上了舒樱,当然除了她的教学水平和善解人意外,关键是她能够成功摆脱这三个太岁给她的下马威和恶作剧,又巧妙地回敬了Devil的老婆。于是三个太岁对她伏贴,渐渐地,对于樱儿的“发号司令”,他们也能够完全遵从。 当舒樱大学毕业后要准备找工作时,Devil的老婆做出了合理的推理,既然那三个太岁和她自己对舒樱进行了长达两年的基础训练,那么舒樱的生存力和耐受力应该足以对付Devil的公务。 舒樱在大学毕业写论文时,也向Devil请教过一些专业的意见和建议,Devil对于她的专业素养还是相当首肯的。三个太岁口齿不清,喜欢将她的名字叫成“樱樱”,Devil也发不出需要翘舌的“舒”字,于是也跟着叫她“樱樱”。 所以算上从Devil家打工2年,到Devil的公司打工4年,舒樱一共在Devil身边“合理地存在”了6年。(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凡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即所谓的“存在即合理”。) 舒樱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后来各自重组家庭,又各自有了孩子。 舒樱小小年纪就要往来于不同的家庭,她的生父和生母忙于各自的家庭和生意,而对每个家庭来说,她又似乎是多余的。 好在两家多少都有些生意基础和实力,于是舒樱很小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反正这个比较能够用钱来衡量和体现公平,因为她的父母只要定期向学校的账户上汇款即可。 舒樱从小敏感早熟,套用一句心理学的术语,是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她在乎别人的眼光和对她的看法,为了生存她必须学会如何讨不同人的喜欢。她学习努力刻苦,各门成绩一向全优。她对学校的各种课余活动都积极参加,一有空就四处打工,那是因为她课余和假期实在需要有些事情来填补这个时间和精神的空缺。然后每年一两次随背包族们到世界各地旅游。她有几个貌似的朋友但是远没到敞开心扉的地步,因为他们/她们都是正宗的富二代。 自从到了GS集团,舒樱更是与朋友们绝交了,并非舒樱与朋友们有过节,而是她需要经常连轴加班,并且频繁出差,有时候大半个月不在家。于是朋友们见面自然少了,渐渐的淡了,仅仅是打电话互相联络。但是她又经常到世界各地出差,朋友们打电话时往往就搞不清时差,所以最后改发短信......再后来,就是逢年过节的群发短信。 舒樱工作更加投入,因为她除了公司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还有一个原因是Devil开出的薪资福利是远远高于行业内的价钱的,当然和舒樱的付出未必成正比(工作后她的生父和生母就不再怎么给她钱了,仅是逢年过节、她生日时吃顿饭并给些礼物,当然他们已经尽到了义务,顶多在她以后出嫁时再给点钱),而且只有在工作时,舒樱才觉得她可以主宰自己的一切,包括情感和知识。 她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了各项工作,外带其他分内或分外的事,将工作带回家做,投行的工作是高压力的,舒樱总是能够按时完成,而且她很聪明,往往举一反三,所以Devil没有理由不喜欢她。 ...... 舒樱,不,以后就叫樱儿了,自从发现自己称呼姐姐的人,就是未来的皇太后,不禁又惊又喜。她想着在这个时空,可能这是所遇到的最让她宽慰的。 樱儿还发现一个现象,就是那位太太在府里,始终是小心翼翼的。她醒来后,不断的有人来问候,都是些年长的女人,似也是有体面的奴仆一类,说代表谁谁来看视,姑娘好好将养之类的,好像在背书似的。 那位太太每次都是站起来,恭敬地对着这些女人,还要讲些“多谢某某费心,这里姑娘大好了就去致谢”之类的公式化的言语。 这家的老爷就没怎么见过,只是遣人来问过几次。似乎还有少爷和少福晋之类的人,但都没真正见过面。樱儿心想,正好自己不愿意惊动太多人呢,好让她先有足够时间来熟悉了解这里的一切,再慢慢做打算。 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她开始恶补礼仪,满语,蒙语等等。她认为这些是在这个时空必须要学会的基本技能。府里所有人似乎对她的改变都是刮目相看。 ...... 这天正自闲得无聊,小丫头问她,“姑娘,你好久没有出府了,是不是都忘记了?” 樱儿张大眼睛喜道,“我以前经常出府的吗?” 小丫头点点头,“可喜欢了,你经常不在家,骑马到处逛,老爷和少爷们都拿你没办法。” 樱儿心里于是又对自己的前身感谢了一遍,看样子这个前身给她开辟的空间很大,她本来就担心这个深宅大院就像是个牢笼,自己无法出去寻找回家的路。 于是连忙让小丫头带她去马厩。 闲游 (一) 樱儿打量着前身的专用坐驾,只见这匹马高高大大的,一看就是烈马。夹答列伤 管马厩的小厮熟门熟路地从一个杂物房里拿出了据说是她的背囊,里面还有佩剑。樱儿心想,自己的前身可是威猛的很,装备齐全的。 樱儿在现代马术俱乐部骑过马(准确地说是打过工),不过那些马都是驯服再驯服的,哪有这里的马威风。在这里,樱儿的骑术勉强说是刚刚会骑的水平。况且府里的确沉闷,她不想惹人瞩目她的变化。 于是一个月里,她骑着马四处闲逛。 她想要以紫禁城为中心,慢慢的确定其他各地的方位,好尽快找到那棵银杏树,这样才能找到回家的路。她是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樱儿的娘本来不允许她外出的,可看着她牛皮糖似的扭着她(这是在这个时空学会的,有人疼的感觉真好,本来她觉得撒娇很别扭,可后来马上就喜欢上了这个感觉),才点头答应。不过加条件说时间要严格控制,还得有人跟着,否则没下回。 樱儿一出府门,她就发现跟着的人就熟门熟路地问她,姑娘是否还是让他们在某某地方候着? 她细观众人的神态,明白过来,她的前身定然不想有人时刻跟着她,于是每次出府都和随从们约好会合的时间和地点。而那些随从也知道她不是府上的正经主子,也乐得借着这个因头在外面喝茶找乐。 这天她骑着马慢慢到了前门,前门大街还是那么热闹,街边的商铺琳琅满目,不过当然没有现在的霓虹灯广告牌,音响等促销手段。 突然,有个什么熟悉的东西在眼前一闪。 樱儿忙四下里搜寻起来,只见一个药铺门口,赫然插着一面小旗帜,上面是......是......红十字!!!! 樱儿只觉得自己的心狂跳起来,浑身发抖,定了定神,连忙下马,向药铺走去。 进到药铺,只见内中有不少忙着配药的伙计,还有坐堂的郎中,还有不少待诊的病人。 她走向前,问一个看似医生的人,“借问一下,哪位是掌柜的?” 只见那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方面阔口,皮肤微黑,一看就是敦厚淳朴之人。 他微笑着向她点点头,“我就是,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 “我想打听一下,你们门上的红十字旗帜......” 那人脸上蓦地变色,惊异地看着她,继而又似不可置信又似喜出望外,“姑娘识得那个旗帜?” 樱儿见到他的神态,只觉得自己的肾上腺激素在节节攀升。 她迫不及待地猛点头,“是红十字,红十字!” 那人站起来,连声道,“姑娘稍候,姑娘稍候。5” 立即打起帘子向后院跑去。 不一会儿,只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妇人打扮的人几乎是冲进屋子的。 只见那人二十多岁,穿着月白色对襟衫子,下面是绿色碎花裙子,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头发挽起一个髻。此时她也在上下打量她,几乎是颤声问, “你说那是......” “红十字!红十字!二十一世纪!” 那个妇人几乎要叫起来,还是旁边跟进来的掌柜的打断她, “快请这位姑娘到里面说话吧。” 于是那妇人赶紧的拉着樱儿到了里屋,她的手始终紧紧的拉着樱儿,似乎怕她会立即消失似的。 到了后院,那妇人见左右没人了, “赶紧问,你是谁?你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 樱儿眼泪夺眶而出,“是啊是啊,二十一世纪,中国,北京,上海,医院,银行,登月,宇宙,时空隧道,虫洞......” 那妇人已经抱住她泣不成声了。 许久,两个人才慢慢的平静下来,互相述说着各自倒霉的经历。 那妇人现代名字叫李嫦,现在大家都叫她阿嫦,她四年前在城外的妙峰山爬山时摔下山,当时也是在下雷雨,还有闪电,于是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个时空。 她当时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山脚下,却是摔断了腿。是他现在的老公(就是那个掌柜的)进山采药时救下了她。她在现代时是一个全科医生,工作才没几年。 她现在的老公也是医药世家,敦厚朴实,医术也小有名气。由于她无依无靠的,又失忆(相对这个时空而言),于是腿伤养好后就在她现在老公的医馆里帮工。 不过古代的医疗技术是十分落后的,她现在老公的医道和她的相比,当然是小巫见大巫。 她连续试了两年也没回去成,于是就嫁给了现在的老公。还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才出生四个月。 他老公开的医馆加药铺就在前门大街,由于两人的医术确实高明,生意倒也着实红火。她不甘心独自被流放在这个时空,所以在门口挂了个红十字,前门大街人来人往的,希望能够碰上个同病相怜的人。 这一挂就是四年多,从来没人理会。她几乎要绝望了,没想到真有人认识......说着又擦起了眼泪。 阿嫦听了樱儿报出钮钴禄府的名字,歪头想了半天道, “好熟的名字......” “那我再提示你一下,他家老爷是凌柱,有个女儿去年嫁给了四贝勒胤禛,爱新觉罗胤禛,多年以后生了个儿子叫爱新觉罗弘历。” 见阿嫦还是一副“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的神情,樱儿笑道,“就是他家女儿嫁给了康熙的四儿子,以后的雍正,后来还会生个儿子就是乾隆。” 阿嫦的眼睛已经睁的圆圆的,惊呼,“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能摔得这么才高八斗?” 樱儿苦笑着说,这可能是她不幸的遭遇中稍微可以自我安慰一下的事,因为起码以后的日子会有些保障,只要紧跟她的皇太后老姐。 自那以后的几个月里,樱儿几乎天天去找阿嫦。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阿嫦的老公也体贴地让出内府小客厅,让她们尽情倾诉。 阿嫦说,他老公当然不会明白穿越的事,她也没有明说,只是说她摔坏了头,以前什么事都记不完全,家世背景更是无从查起。他老公毫不为意,说只要以后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即便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也快没关系。 樱儿点头称赞他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阿嫦的儿子们自有奶妈们带着,所以她倒是有空带着樱儿四处游览。 她们都想体会议论一下三百年前的北京和现代有着怎样的不同。 于是两人又哭又笑的,旁人都以为她们快疯魔了。 阿嫦说,“四年来,我要回去的念头越来越淡,特别是儿子们相继出世,更使我将回去的事情一拖再拖。” 樱儿无奈地点点头。 “樱儿,也许和我刚来的时候一样迫切的想要回去,可这一切也只好随缘。能够回去最好,若不行,至少咱俩可以做伴......” 这天中午,阿嫦带着樱儿到了当时京城最好的饭店,准备用午饭。 说是最好的饭店,当然与樱儿在现代到过的高档饭店不能比。 樱儿自我安慰道,“不过这里的食物一定是没有污染的,且纯天然。” 阿嫦笑道,“你倒是永远乐观。” 由于已经错过了午饭时间,饭店里几乎没人,而且饭菜供应也不齐全了。 两人要了间包间,在仅剩的几个菜里点了两个,将就着吃了饭。 就在结账等候的当口,阿嫦抱怨道,“真该早些来的,在这里耽误了时间饭店就打烊。幸亏这还是个大饭店,勉强还能有些东西吃。” 樱儿耸耸肩,“唉,农耕社会,你的要求就不要太高了,这里的人怎会有商业头脑?偌大一个饭店,只做午、晚两市生意,瞧着装修还过得去,也不知道他们掌柜的怎么想的,时间耗在这里就是在浪费。” 看到阿嫦饶有兴致,樱儿接着说:“所有的投资只要空闲下来就是在支出成本。须知时间也是金钱,这掌柜的浪费的更是时间成本和机会成本。” 又随口将那店里的格局、饭菜质量、伙计的行事服务水平来推断这里掌柜的经营理念以及经营状况。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京片子,“这是谁这么的大言不惭?” 樱儿回头一看,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大胖子,高大的身材白白胖胖的。只是这种胖与众不同,温润如一大块羊脂白玉,皮肤嫩得好似弹指欲破。他背后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一双浓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厚厚的嘴唇。 若是放在现代,樱儿马上可以断定这个人的主食是垃圾食品。 不过他外表看起来好象肥头大耳没心没肺的,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只见风盈于袖,他那只白皙的肥手执着一把折扇,嘴角轻钩,不怒自威,但是不经意间却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樱儿笑道,“这位爷,既然只是听到别人的只字片语,又为何妄下评论?我这也说的是事实。” 那个人原来听到有人在评价这个店的业务,说得蛮有道理的,打算过来看看什么人出此高论。但一看樱儿是个小小姑娘,虽然眉目如画,但是身量尚小,立即换了一付不屑一顾的神情。 “小孩子家家的口没遮拦,你又如何懂得大人们的生意经?” 樱儿笑道:“这位爷口气好大,可是生意就是生意,只要能赚到钱就是好的生意,这又不论男女老幼的。” “这世上的饭店可不就是两餐么?如何又在其他时间做到生意?” 樱儿笑道:“当然如果只是饭堂,那就是随饭点,可是其它时间也有机会啊?比如喝茶,早午饭,下午茶,宵夜等等,自然是生意跟着客人的喜好来做,而不是你饭店掐着时辰规定客人的作息。” 樱儿暗想,以客户为导向,你懂吗?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点点头:“愿闻其详。” 樱儿见他收起了小觑之心,反正自己也吃饱了,于是就打叠精神给他上了一堂MBA的启蒙课程,那人更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萍水相逢,有话就说,无话则散。又何必相问那么多?” 那人见樱儿才十一二岁的年龄,身量虽小,却说得老气横秋的,不禁暗自称奇。不过看看旁边的阿嫦已二十多岁,似乎像这个小姑娘的监护人,于是说道:“这位姑娘,刚才听你说的生意经倒是闻所未闻,不过还真是有点意思。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样,这个饭馆正是爷所开,二位若是不嫌,不如时常来坐坐,所有的饭食,包括今天的都算在爷的帐上。” 闲游 (二) 樱儿想,哟,没想到可以在这里找到个饭折子。夹答列伤哼,当然了,你想听MBA的课程,在这个时空,普天下也只有我一人可以开这个课。 不过,如何在这个时空生存下去是当务之急。钮钴禄府,看样子是指望不上,自己的身份和那个生物学意义的娘,没钱没势的,受尽委屈。老姐飞黄腾达还要过上好多年,不如我先赚点小钱,让眼前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这里就有一个不耻下问的,得了,就着落在他身上试试看。 于是点头和那人约好几天后见面详谈。 一谈之下,樱儿就发现,这个人的智商、财商都超群,颖悟能力极强。 樱儿来了兴致,她就喜欢与高智商人士交谈,省去好多麻烦。这个人对生意有着天生的敏感,而且似乎家世学识都不错。很多时候樱儿只要讲到理论方面,那人就可以举出实践的例子来求证。 于是一来二去的,两人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樱儿每次都请阿嫦充当她的“监护人”,阿嫦听了几次,最后忍不住道,“樱儿,我的直觉认为这个人很有些来历。喂,你姐姐我在这个时空时间混的比较长些,医馆往来的客人也见得多了,这么出类拔萃的倒还不多见。” 樱儿说,“我也有这个感觉。这个人的思维超前,你别看他像个公子哥儿,脑满肠肥的,实是一付生意好把式呢。想要在这个时空开展些业务,不如从他这里开始。” 过不多久,那人再次问到樱儿的名字,说互相称呼“这位爷”、“这位姑娘”的确诸多不便。 樱儿摇头笑道:“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既然只是为了称呼方便,爷就叫我樱儿吧,樱花的樱。” 那个人似乎有些迟疑,可能觉得不便称呼一个姑娘的闺名。 樱儿心里笑道,我又不叫现在的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笑道,“我姓钱,那你就称呼我‘钱家大小姐’吧,比‘这位姑娘’反而多了一个字,不过这个称呼我也听不习惯,没准哪天没有反应过来,不理你也未可知。” 那人听了一愣,正思忖着如何接口,樱儿有些不耐烦了, “喂,你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婆婆妈妈的,怎么能做大事?” 那人闻言似乎也不生气,只是点头笑道,“爷在家排行第九,你就称呼九爷吧。夹答列伤” 樱儿暗自吐了吐舌头,排行第九吔,那他家够大规模的。不过看他的样子的确像是来自大户人家,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气质和见识。 “樱儿,爷还有其他生意,不过一直不能兼顾照应,你能一并看看吗?要多少报酬,尽管说。” 于是樱儿少不得又花了半个月对他的其他生意做了一下评估,指出主营生意和连带生意的区别,而且教他如何评估利润率和投资回报率,又在资金运作的基础上提出了一些建议。 九爷听了更是频频点头、喜不自禁。 “樱儿,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大块地,爷想着造一个大点的饭庄,主要是招呼一下来往的亲戚、幕宾、朋友之类的,当然连带做些生意来维持这个日常花销。不知樱儿可否替我谋划一下?” 九爷又问,“樱儿,这事儿太多,爷总不能让你白干,说吧,你要什么报酬?” 樱儿道,“还是眼见为实。樱儿就花两个月作一下规划。一个月以后,基本的方案给九爷过目,若你觉着可以,咱们再细细的探讨细节。若你觉着不妥,那不过是花了点时间而已,并没有多大损失。若是九爷瞧着好,那樱儿再谈报酬的事。” 九爷点头,“好,就是这样。” 于是樱儿开始忙碌起来,她到现场仔细勘查了几遍,便着手完成投资分析报告。 包括可行性研究结论(主要技术经济指标表)、市场分析和营销战略、建设条件与场址选择、项目建设规模及功能标准、项目建设方案、项目实施进度安排、项目投资估算与资金筹措、投资使用计划、财务分析与敏感性分析。 当一个月后,樱儿拿着项目分析报告,找到九爷时,已经是提着一大摞羊皮纸了。 九爷一开始是摇着扇子慢慢看,接下去放下扇子,坐正身子,再后来是张大眼睛,再后来已经满脸震惊。 “樱儿,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啊,怎的,九爷看着还行吗?” 九爷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那再仔细谈谈下一步?” 九爷笑道,“好啊,愿闻其详。” “那还要一个月,樱儿到时候将每样所需再详细说说。” 一个月后,樱儿果然捧了更大一摞羊皮纸给了九爷。 这一次,九爷全神贯注地看了许久。开始频频发问,“樱儿,这里为什么还要有天文的讯息?” “九爷,这里每到不同的季节,阳光都是不同的照射角度,那样,山庄的建筑、花草树木都会在不同的光线下显示出不同的色彩样式,这可是每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美景呢。” 九爷不再说话,又反反复复看了好久。“樱儿,那为什么这里要修条大路,后面也有一条小路?” “这可都是在山庄外的?所有的客人到山庄,都要及时疏散或离开,那样需要一个大的场地。而且,山庄的物资供应和废物清理都要越快越好,所以正面的大路可以让客人走,后面的让运输的车马走。这样就主次分开了。来到山庄的客人都有马车,我这里还留了一块地,作停车用的,临近的地方还要打一排井,取水方便,马车等候时可以顺便洗车。正面大路两侧可以多造连排的商铺,租给绸缎庄,药铺,书画等等别的客商。后面的小路上的商铺,可以租给修理马车、铁匠铺等等客商。” 九爷喜道:“你果然虑的周全,我看就是这样。” 樱儿摇头道:“这还差得远呢,接下去樱儿要和九爷好好讨论一下,客户定位,消费层次,投资分析报告细则,等到这些都定下了,还有预算融资,山庄的效果图,施工方案,山庄的人员培训,广告等等。我看还要两个月。” “樱儿,这些规划爷看着都很好。上次提到过的,你要怎样的报酬?” “樱儿这些图纸报酬,只要你山庄前后的,靠大路、小路旁的所有商铺十年经营权。” 樱儿见他有些惊讶,于是补充道:“这块地仍然是你的,所有房产地契都是你的。但是你要特许我经营这些商铺,按照我的要求进行布局,我在所有的租金里面收三成的佣金,七成仍然归你,不过所有的伙计都是你的人、用度也是你的,我只是来管理这些人员。” “你不是很吃亏?你不会后悔吗?” “那咱们立个契约?” “成,就是这样。” 樱儿还和九爷商量,由于市场培养、客户群建立、资金到位等等因素,这个山庄分为两期开发。等到一期开业盈利了,正好可以继续投入下一期。九爷本就有些担心资金方面的压力,这样一说,马上点头同意。 于是两人决定一期率先开工。 九爷显然没有听过如此详尽的计划,又摸不准什么路道,但听樱儿的每句话又都合情合理,于是第二天索性叫来一帮幕宾们来和樱儿讨论。他自己就在一边喝茶旁观,顺便拿一下主意。 于是樱儿摆出来“左右互搏”的功夫,将这帮人分为好几组,有专门财务的,有人事培训的,有市场规划的,有基建造房的,有物流运输的,有销售,有服务运作的。每个人主管一个部门,每十天开一次全体部门领导会议,汇报各自部门的运作情况和所碰到的问题,于是樱儿可以解决或者其他部门可以协商的就当场解决,如果不行,就请出九爷出面。 那班幕宾们都是经年的老把式,一开始看到樱儿一个小小姑娘,都是明摆着看不起,怎奈九爷对她十分客气,于是耐着性子听她说。 但是没多久,所有的人都收起了小觑的心,开始小心琢磨如何回答了。尤其是管预算和投资的,他们对樱儿做的投资规划和回报率看都看不懂,又不好意思问,于是回去一商量,就将其中一部分能够看懂的拿出来演算一下,结果发现全部正确,不禁暗自纳罕。 樱儿度其心态,暗自好笑,这里还有着现代运筹学,统计学和精算的成分,你们如何能搞懂? 于是不出半个月,这个团队对樱儿服服帖帖,而且互相配合也越来越默契。 九爷几乎每次开会都过来,尤其是部门会议,他本来还想为樱儿维持秩序的,但看到后来,索性也参加起不同团队的讨论来,对樱儿越来越言听计从。 众人看着九爷高大威猛的身胚,却围着身材瘦小的樱儿转来转去,有时听得起劲时还不由自主的打开扇子为她扇风,亲自端茶给她,关切地说让她润润嗓子......不禁啧啧称奇。 闲游 (三) 早有人对房舍的规划有了设计图纸,樱儿又拿出一堆效果图来。5 大家一看这些都是用的油画笔/水彩画。这些图纸设计和色彩,令人咂舌,原来都是些主题包房,连古董摆设都有不同的要求。 樱儿对众人道,“这些只是最后的样貌,但是造房子不是我的所长,还要请众位费神。” ...... 樱儿在正式开工造房舍之前,先着手山庄的基建。 她到了现场勘查了许久,与基建团队讨论了污水排放,洁净水供应等大家都觉得不是重点的一些规划。 这些人如何有现代污水粪水排放的概念?于是樱儿少不得从头培训,不懂的画图给他们。 这班人对樱儿更是五体投地。 樱儿做了一个很大的过滤水装置,实际上很简单,就是活水引入后,进ru山庄的湖面,自然流过好几道人工开凿的湾,等泥沙都沉淀了,再引入并通过几道过滤的装置,进一步滤去杂质,然后再通过几层沙石的过滤器,出来的就是净水了(原始意义上的)。几道湾上都散着几处房舍,自有小桥相连。于是基建这一部分花了整整两个多月。 原来没有人对这部分有预料,还以为会耽误时间,后来看到九爷满是欣赏的神情,于是都不言声了。 好不容易开始施工,大家随即饶有兴致地讨论起每个主题包房的设计理念,九爷也凑上来评头论足的十分起劲。 ...... 最后,九爷问:“樱儿,你最喜欢哪里?” 樱儿笑道:“樱儿最喜欢的是禅室,却不在这里面。” “为什么?” “那只是樱儿个人的偏好。樱儿喜欢在樱花开遍的时节,满天落英缤纷,三五知己煮茶参禅,寻找心灵的驿站,那才是人间第一美事。” “成,你就另给我造个禅室,地方由你挑,不要想着给爷省钱才好。” 樱儿笑着说:“好东西和花钱的多少没什么关系。不过就给九爷先造禅室吧。” 樱儿又找了一个山坡,离一期工程不远,遥遥相望,但是相对独立。这里正适合做禅室,于是另行开工,其他的地方也陆续开工。 才没几天,樱儿就觉得头大了起来。因为九爷开始前后左右地“十万个为什么”。 “樱儿,你要这个干吗?” “有没有搞错,这个木头用水煮开?” “这个室内为什么有外墙用的砖?颜色为什么是灰色的?” “还有这里干吗挖个沟?” “为什么地龙还要往院子里铺?” “更衣所这样儿?为什么沐浴盆向着南窗的?” 樱儿招架不住:“九爷,大爷,爷爷....我已经累得浑身酸痛,脑袋疼得紧,哪里还禁得起你啰嗦?我后悔给你来看这个效果图和施工图。5咦?你看得那么紧,可是怕我多坑你的钱?” “哪儿的话,爷怎会心疼这点钱?你以后不要进来,横竖我知道怎样做,定期完工你再来看?” ...... 樱儿在几个月里天天外出,开始她额娘还担心地埋怨她不好好休息,仍旧见天的疯野,别又闯什么祸来。可是后来,连老爷凌柱都很理解似的说,“樱儿大了,应该知道分寸的。” 只嘱咐她一定小心,似乎很安心她外出,又给了些银子,让她在外从容些。 连府里其他人对她外出都表示首肯。 自此樱儿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阿嫦想过去帮忙,可是也实在帮不上。于是她不时到工地去看樱儿,对施工规模赞叹不已。 平时樱儿仍是将工作带回家,天天加班到很晚,有时候是抱着图纸和报告睡觉的,府里倒是再没人和她啰嗦。 这天禅室已完成,九爷看了看环境和内部装饰,赞不绝口。 樱儿道:“九爷,改天我给你演示一下茶道如何?” 九爷奇道:“茶也有道?” 樱儿点头:“是从奉茶的过程中参详禅机。” 九爷笑道:“第一次听说,明天如何?” 樱儿笑道:“不行,还有的准备呢。” “喝个茶要准备那么久?这是什么样的茶?” “还要烦请九爷拿些喜欢的字画陈设过来,我还要去定制特殊的茶具和器皿。” ...... 又过十来天,樱儿如约向九爷展示茶道。 九爷又带来一位客人,“樱儿,这位是家兄,排行第八,你称呼他八爷吧。” 樱儿含笑向他行礼,仔细看去,只见这位八爷玉树临风似的站在那里。一身淡褐色长袍,二十三、四岁,清俊的面容洋溢着温文谦和的笑容,五官绝美地组合在一起,似乎是符合黄金分割的定律。樱儿若不是知道这是三百年前的古代,定会认为这是刀下之美(就是整容的产物)。尤其是他的目光清远而悠长,眉宇间笼罩着柔和的光华,令人如着迷一样舍不得挪开视线,他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樱儿看到他有些发呆,似乎这个人的微笑和目光都能到达她的心底。 等到回过神来,樱儿立即断定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同一个老娘,否则一个娘胎里怎会跑得出这么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来。 八爷微笑着道:“按说茶是每天都在喝的,天下的名茶也略识一二,但听舍弟提及茶还有道,心灵驿站的说法更是新鲜,今儿特来见识一番。” 樱儿笑着讲解道,“茶事一事,到了一定境界,可用和、敬、清、寂四字来概括。清寂是指冷峻、恬淡、闲寂的审美观,而和敬则表示对来宾的尊重。它不仅仅是对茶的享受,更是要通过茶会和学习茶礼来达到陶冶性情、提高审美情趣的。茶道是必须遵照规则来进行喝茶活动,而茶道的精神,就是蕴含在这些看起来繁琐的喝茶程序之中。” 说着领他们进ru禅室小院。 ...... 那天樱儿只穿一件淡水红色旗袍,梳着一条辫子,举止优雅地为他们引路。 只见院中有一汪清水,上面零散地漂浮着几朵莲花,水就从旁边的小石山上流出,有潺潺之声。 樱儿解释道,“这是为了使茶客在进ru茶室前,先静下心来,除去一切凡尘杂念,使身心完全融入自然。” 两人点头。 樱儿又道:“整个茶道过程中是绝不允许谈论金钱、政事等世俗话题的,更不能用来谈生意,只能是些有关自然的话题。” 两人在院落中稍稍驻足,听着流水,闻着隐隐的花香,又感到微风徐徐吹过,传来时断时续的古琴曲调,夹杂着几声鸟鸣,立即觉得神清气爽。 这时,只见樱儿已经在茶室的活动格子门外跪迎他们。 樱儿微笑道,“虽然茶道强调不分尊卑,但来宾中必有一位首席宾客(称为正客),其他客人则随后入室。” 九爷闻说转头向八爷一笑:“八哥请。” 八爷含笑点头进去,樱儿让他坐于上手(即左边)。九爷与他并排坐了,樱儿就与他们对面而坐。 宾主相互鞠躬致礼。 樱儿即去隔壁房间取风炉﹑茶釜﹑水注﹑白炭等器物,请两人欣赏茶室内的陈设布置及字画﹑鲜花等装饰。 樱儿取器物回茶室后,跪于地榻上生火煮水,并从香盒中取出少许香点燃。两人轻轻地谈论着字画,樱儿又摆出一些甜点心让他们品尝,解释说是为避免空肚喝茶伤胃。 两人看时,精细的茶点配着各色的器皿,色、香、味、形无不令人称奇。 这时樱儿又去准备所有茶道器具,这时水也将要煮沸了,于是茶道仪式才正式开始。 注水、捻茶、洗茶、敬茶,重复往返,十分繁复。 敬茶时,樱儿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至正客(八爷)前。 待他饮茶后,然后再敬一碗给九爷。 饮毕两人将茶碗递回给樱儿。 ...... 两人见樱儿的动作娴熟自然,举手投足间从容淡雅,像是在展示一种有韵律的舞蹈一般,仿佛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他们只觉得虽然整个过程繁复异常,但是看着樱儿的动作,仿佛是参与到了一种美好的行为艺术中去了一般。 由于八爷和九爷都是首次领略茶道,樱儿细心解释道: “世人信佛的不少,但是谈到禅,却只知道与佛有关。其实比之佛教,禅与儒家思想的关系更深。尘世间本来也许是有一个终极的真理,即所谓的‘道’,如果人能够完全理解这个‘道’,那么人世就是天堂......比如,最常见就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可惜人寿有限,我们短暂的一生并不足以完全领悟其中所有的‘道’,而这些又都是‘禅’和‘道’的根源问题......佛家讲轮回,西洋的天主教等不同教派讲末日审判,阴阳家讲长生登仙。而儒家的解决办法却是‘薪尽火传’,也就是前人根据自己所理解的‘道’来制定规则,后人通过遵循这些规则,可以从比前人更高的起点,去领悟‘禅’和‘道’,从而更加接近人世间的真理。然而,后人怎能理解前人制定的这些准则呢?这些准则如何不成为对人的束缚呢?孔子也说,自己到了晚年才能随心所欲而不越矩。在这里,儒家与禅汇合。这两家都规定了人必须先遵循一些规矩,修炼自己的本质,而‘遏制欲wang’的目的,是使欲wang不必遏制,当人达到随心所欲而不越矩时,规矩就不存在了......人只有通过不断地拂拭内心,才能最终令尘埃无可染之处,所谓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所以在茶道里,禅的内涵不在于什么‘直心就是禅’,什么‘喝茶去’,而是通过繁琐的规则来磨练人心,当这些定规不再令饮茶者厌烦,当饮茶人信手而为就符合茶道礼法时,才算领会了茶的真谛,才能喝到一杯好茶。繁复而熟练的礼法是为了使人超然物外,浓如苦药的茶汤正如人生,茶室内外的树木花草显示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棒喝的偈语告诉人处处是真理。茶道是用一种仪式来向人讲述禅的思想,正如参禅需要顿悟一样,其中蕴涵的那些人生的经验,需要饮茶者用生命的一段时光来领悟......” 两人闻言频频点头称是。 而且看她的眼光又不尽相同,九爷似是满含自豪,而八爷似乎若有所思。 初遇 (一) 康熙44年。5 这天傍晚,樱儿从山庄工地出来想回家的,经过前门大街。 前门大街是商贾云集的主干道,本就热闹异常,这天樱儿出来晚了些,所有的商贾,行人应该都是往家赶的时段,也类似现代的“晚高峰”。 碍于她的骑术水平,她尽量小心不要冲撞行人,控制好马以防带到旁边的摊贩的摊子。 她正打叠着精神照应各方,又在懊悔应该错过这个时段再上路的。 突然,街上响起斥道的声音。 她忙回头一看,只见后面来了五六骑人马,前面开道的两骑正在两旁驱赶人群。这个架势并不是正式的戒严清路,好似临时通行的开路。于是行人摊贩纷纷退让。 过了许久也没动静,于是行人又泄劲似的躁动起来。樱儿的马正好要避让身边一个老婆婆的摊位,所以她原本退让后,又被挤进了大道。 这时,后面通过的主要的三骑已经飞速而来。樱儿的马猛然一惊,向上窜起,樱儿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未及反应,于是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还打了好几个滚。 樱儿只觉得浑身火辣辣地疼。再看来的几骑,由于猛然间看到一匹马窜出,也许是受了惊,马昂首嘶鸣,也窜起来,可能是骑手的水平比较高,勒住缰绳转了几圈才使马停下来。 樱儿想,撞车了,交通事故,那就认倒霉,双方确定事故责任吧,她还是按照现代交通事故处理方式。 她从地上起来,摇摇晃晃站住了,向那几个人望去。只见开道的几个又回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几乎是举鞭向她挥来, “大街上磨磨蹭蹭,挡了爷的道......” 一看她一个娇小俏丽的小姑娘,扶着手臂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再看看她的装束,倒也不敢挥鞭下来。 樱儿闻听大怒,想着这些人还有没有起码的礼貌,不禁怒目向为首的几骑看去。 只见为首的一骑上端坐着一个少年,肤色古铜,五官轮廓俊美异常,幽暗深邃的眸子,显得狂野邪魅。整个人隐约发出一种骄傲威严的不凡气派,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d?ng不拘的微笑。 不等她开口,那几个随从已经忙忙地向那少年回话,“一个小丫头没有回避干净,冲了主子,奴才们这就赶她走。” 那个少年向她打量一下,说道:“既是个小丫头不懂规矩,就让她去吧,别耽误爷赶路。” 樱儿听了,你想草芥人命啊,问也不问就想走? 于是冲过去,对着这个少年叫道,“喂,你撞了我,连声起码的招呼都不打就想溜走,也太没教养了吧!” 话没说完,旁边的人已经斥道:“不得无理,爷都不计较了,再不走小心抽你......” 另一个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和爷回嘴?” 那少年微微的愠怒道:“你不好好清道回避,爷已经不计较了,这就赶紧走吧,别挡了爷的道。5” 樱儿如何见过那么不讲理的事,现代可以打110找警察,可这里...... 她看了一眼这帮人,几个凶神恶煞的大男人对着一个小姑娘大吼大叫的......好,本姑娘就教训教训你们。 樱儿怒道:“你既是骑马撞了人,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该草芥人命,太没公德心了。” 这时侍卫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呵斥起来。 樱儿看了他们几眼,“怎么,讲打吗?几个大老爷们在街上吵吵闹闹的,舞枪弄棒的虚张声势,我也替你们臊得慌。” 这时又引来一阵高八度的呵斥声。 樱儿冷笑道:“好啊,看样子还是打架比对你们讲理更管用。” 回身从马上抽出佩剑,“那就分个高低吧。” 不等那个少年说话,随从已经刷刷刷地亮出单刀, “放肆!” “大胆!” “哦,你们这些个当差的,好了不起好威风啊,差事都当得不错。不过本姑娘这里有个规矩,单打独斗呢,就我一个人,你们主仆一起上也是我一个人。” 那少年看到樱儿小小身材,虽眉目如画,却娇怯怯的拿着一把剑,那执剑姿势却十分古怪,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再看看自己的随从,几个大男人亮着刀对着这么个小姑娘大呼小叫的,也的确不成个样子,于是来了兴致,存心想逗逗她, “你个姑娘家口气不小......” “怎样,你怕了?” “爷还怕你这个野丫头?爷怕打伤你,这就好好去吧,你家大人还在找你呢。不知天高地厚的......” “也不知谁打伤谁?这样,咱们就好好打一架,叫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这时,周围的行人见这帮人动刀动剑的,早就让出了一快空地。 樱儿站定:“本姑娘今儿个有事,没空好好教训你,这样,速战速决,就在地上画个圈,谁先把谁打出圈就是谁赢,今后输家见到赢家退避三舍,也不许在路上放肆,如何?如果你怕的话,赶紧认错。本姑娘如果心情好的话就饶了你。” “就是这样!!爷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野丫头!” ...... 樱儿笑着看这些随从们果真在地上画好圈,凝神摆了个西洋花剑的姿势,挥了几个花剑的Poss。 只见这个少年熟练地亮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樱儿先进招,这个少年举剑刚要格,樱儿马上收招,大声叫道,“且慢!!!” 那少年措手不及,也连忙收招。 “怎么怕了?怕了就认输,” 樱儿撇撇嘴,“呸!我想起一个事没说清楚,若是两人都出圈子了算谁赢?” “切,爷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就算你赢吧。” “此话当真?就怕你到时侯耍赖,说我占了你的便宜?” “爷一语千金,怎会反悔?” “那好,我再重复一下,两家比剑,不管用什么招数,谁出圈子就是输家,若是两人都出圈子是你输。今后输家看到赢家退避三舍。”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他的所有侍卫,“你们也都听见了?” “就是这样,啰嗦什么?” 樱儿举剑,左手放在腰后,照着西洋花剑的进招,那少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倒是一愣,一时也不敢硬碰。倒退了几步,不过到底是多年的功夫,轻轻躲开,左脚在圈边站稳,举剑格挡。 樱儿心里点头,别看是个公子哥儿似的,倒有些真功夫。 花剑的主要宗旨就是直线上的进退,而且是以刺为主,点到即止。 那少年似乎是觉得稳操胜券,故意在诱樱儿出招,好看看她的剑法门道。樱儿无论是力量还是技术,哪里是他的对手,于是也故意使出些花剑特有的招式来吊起他的胃口......果然那少年开始聚精会神地查看她的招数,樱儿见他越看越明了,于是瞬间七连刺,那少年一时倒退了好几步......还未及等到他出下一招,樱儿划了个剑花,摆了个潇洒无比的Poss,提着剑,斜着眼瞟了他一眼, “本姑娘现下要走了,可不是被你打出圈子的......你说过的,两人都出圈子也算你输,你也不会耍赖的......嘿嘿,你就在圈子里蹲着吧,想通了再慢慢兜出来。” 于是收了剑、略显笨拙地“爬”上马,扬长而去。还不忘得意地扔下一句, “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以后在大路上收敛些。见到本姑娘要退避三舍!!” ...... 又过了三个月,山庄一期落成,樱儿和九爷一起进行了最后的竣工验收,足足又忙了好几天。 九爷问她:“樱儿,这个山庄应该有个正名儿才是。” 樱儿笑摇摇头道,“这些题匾对联的可不是我的强项,九爷自去找幕宾们题咏吧。” 九爷展开扇子,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个山庄是你一手谋划,正名当然要你题的。爷怕其他人未必能领略其中的深意,反起了个俗名,不就可惜了?” 樱儿点点头,想了一下,“不如就叫‘邀月山庄’如何?” 九爷道,“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樱儿摇头笑道:“九爷的说法太清冷了。我的解释是,山庄所邀的客人都能与明月同辉,都是山庄尊贵的客人,客人们只要进ru山庄就都给隐抬了身份。” “好个意境,又何等气派?” 樱儿笑道,“倒还是要设计一个LOGO才好,噢,就是标志的意思。九爷,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认字的,如果有了一个统一的标志,今后山庄的生意无论做到哪里,大家就都认定这个山庄的名头。” 九爷点头称是。 过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樱儿,明日我还有几个兄弟们想过来见识见识,他们都想见见你。不知你赏不赏这个脸?” 樱儿笑道,“他们看我做什么?” 九爷道,“他们都不信一个小姑娘有这样大的手笔,都想看看是何方神圣。哦,我八哥你是见过的。” 樱儿点点头,“他们是想看看何方妖孽吧?是要来降妖捉怪的?” 九爷点头笑道,“我看你的技艺确实近乎妖魔。” 初遇 (二) 第二天下午,樱儿如约前往邀月山庄。5 果然见九爷陪着一帮公子哥儿们已经在前庭落座了喝茶,估计刚刚参观完毕。 八爷见到她已经微笑点头,她也回报微笑行礼。 九爷一一给她介绍,那个穿着黑色掐金线箭袖长袍的浓眉大眼的是他的十弟,那个穿藕色长袍的是他十四弟。 “是你???!!!” “喔---,原来你也兜出圈子来了?哟,你这么威风的怎就轻易就认输了呢?” “你......哼!!” 只见十四的脸渐渐涨成猪肝色,偏偏又说不出话...... 半天他才恨恨地道,“你耍赖作弊,这怎么能算数?” 樱儿耸了耸肩膀,“哦,我只是想赢,而你,却一心想着证明你自己。” “大胆!你竟敢强词夺理!” “咦,你们认识?”九爷有些意外。 樱儿轻描淡写的故意说的含含糊糊, “也没什么,就是前儿在街上遇到......一语不合就打架来着......后来他就自己认输了而已。” 完后清清楚楚地加了一句,“难得他倒不会耍赖,噢?” 十爷已经叫道,“你......你们在街上打架?我没听错?” 在他看来一个是娇小姑娘,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阿哥,居然当街斗殴,这恐怕是大清国最匪夷所思的事了。 九爷也搔了搔头,奇道,“樱儿,老十四打架会输给你?” 八爷也是一脸莫名,“樱儿,你还有这等本领?” 十爷继续怪叫,“老十四,你的武功是顶尖儿的,怎会输给个小丫头去?看着她这小模样才几两重?” 这些话在十四耳朵里,简直比打他更加难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啊--不,为什么我要钻地洞?应该把这个小丫头抓起来狂扁一顿。 樱儿怕他又出什么花样,抢着说道,“怎么?还不服气?大不了叫你的哥哥们一起上啊?我还是那一个规矩,单打独斗就我一人,若是你们兄弟们一起,也是我一个人......啊哟,可惜我就没有你这样的好福气,该着那么多好哥哥们,在外面打不过人家,也没地方搬救兵不是?” 八爷、九爷闻言,反倒了然,定是这个小丫头使了什么法儿把老十四僵住,现在又用言语挤兑他们不好出手或出言相助。5 看着这个宝贝弟弟如此狼狈,几个人不禁莞尔。 十四道,“是你不懂规矩冲了场子,看到爷们这样的马匹和斥道,懂规矩的路人自然都要回避,你既然连这个也不懂,爷就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你是哪家的野丫头......” 樱儿怒道,“这么繁华的大街况且是一天最繁忙的时段,这个时段明的暗的清道都是妨碍公众。不管你是什么来头,须知这些在道上奔忙的升斗百姓平时就是为了多赚一些钱好上交国家税赋,税赋是立国根本,哼,当然这些税收的一部分就是用来养活一些摆架子摆阔的米虫的。所以你若要显摆由此而来的某些特权,拜托尽量找个不扰民的时间和地点。就是当今皇帝也是知道尽量不要扰民,这么浅显的‘水与舟’的道理也不懂,也叫读过圣贤书?似你这般学而不思,嘿嘿,我看殆哉殆哉。” 说着螓首微摇,好似惋惜他的不可救药。 看到十四的脸色开始发青,十爷惊愕地想,十四弟一向心高气傲,加上聪明能干,学业有成,父母赞赏。从来没有见十四弟如此狼狈。 眼见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越吵越凶,像两只激战的公鸡。十四每讲上一句,樱儿就要抢白他十句,而且语速快的有如机关枪,在她密集的火力下,加上正理加歪理、又引经据典的雄辩加诡辩,再加上一些现代公众管理的理念,十四哪里招架得住。 那时候的男人怎会有机会接受同女人对嘴的训练,况且樱儿在现代的大学参加过不少辩论会,跟着Devil进行过多少场商务谈判。 辩论和谈判要求注意对方的心理活动,连对手的眼睛、神态、肢体语言也得观察,灵活应对,再加上她句句给十四绕逻辑、绕推理,于是十四越来越狼狈。 一边的八爷和九爷听着,一开始是惊讶,后来却越来越津津有味,微笑着在一边看热闹。 十爷刚凑上劝了句,“罢哟,大家都消消气......” 两个人猛地同时侧目怒视,“什么?” 吓得十爷一激灵,下面的“让外人看着笑话......”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樱儿故意转身不看他,对八爷九爷道:“八爷九爷,不知道你们家里还有多少兄弟们,可得好好管教,一味宠爱着在外横行霸道的,终有一天米虫蜕变害虫,你们看看他干的好事!” 说着挽起袖子,上次擦伤的口子已然结痂,不过映衬着雪白的肌肤,一大片红红的道道儿,真是十分醒目,几人才知道当初她伤得的确厉害。 樱儿却不知道当时的礼法,女子的肌肤是不能给男子看到的,否则这个男子就要娶她。 八爷和九爷一开始就知道小丫头在寻找联盟,好让他们不出手帮自家兄弟,但看到她手上的伤痕,倒也不忍。 樱儿见他们眼中闪出有些尴尬的神色,心道,火候差不多了,同情分赚足,别给那小子翻案的机会,赶紧开溜。 于是道:“对不住,各位爷,今儿个扫了大家的兴,樱儿先告退,改日奉茶赔罪。” 回身走过十四身边,对着十四傲然一甩头,“哼!” 扬长而去。 九爷赶紧追着说:“误会误会,樱儿你别生气。我这个弟弟最是知书懂理的,不会那么没分寸。嗯,也好,你先回吧,回头再给你备一些上好的金疮药?” 毫不掩饰的宠溺,啰啰嗦嗦的殷勤得过分。 八爷现在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初见樱儿时,她为他们奉茶,姿态优雅如同天人一般,只道她是优雅迷人的娇弱女子而已,今儿见她小脸涨得通红,像只决斗的小公鸡,但眼中却闪出坚毅和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暗自称奇。更何况税赋一事,是历任皇帝最为关心的第一要务,顺治皇帝就有“永不加赋”的遗训,这么复杂的事,在这个小姑娘口中几句话,就把道理说得如此简单透彻,且一语中的。这些简直可以翻版成一篇策论。 “九哥,这是哪家的丫头?这么没规矩,再让我碰到,看我不......” “怎么,还想着找上门去?打架吗?人家又不知道你的身份,有没有规矩从何说起?再说这事闹出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下次还想不想出来了?” 九爷刚想说前门的药铺,忽然觉得不想与人分享那么多樱儿的信息。 八爷沉吟着,“她说过的还要奉茶?” “对啊对啊,过几日大家气消了,来试试樱儿的茶艺。这可是天下无双的茶道。哈,樱儿的茶艺,你就是千金也难换得......” 八爷恬然笑道,“的确如此,只不知这个面子是给谁的?九弟,应该说你是天大的面子吧。” ...... 快过年了,这天樱儿照常到阿嫦的医馆看她。 她的老公带了好几个伙计进药材去了,因为这里的市场会因为过年而长时间歇市,所以还要多进一些。这里医馆里只剩她一个人在忙碌。樱儿见状,连忙帮着打打下手。 这时,来了一个急诊。小孩子肚子痛,才一岁多一点,脸色已经发青,阿嫦诊断是肠套叠,于是忙忙地抢救着。樱儿就在旁边给她递这送那。 这时又来了一个溺水的小孩,才五六岁,原就在前面的护城河里玩耍,由于在冬天湖上虽结了冰,可是湖心的冰不结实,冰破落水,棉衣都湿透后又将整个人沉入水中。湖心离远了又不太好救,因此在水里耽搁了好一会儿。 阿嫦忙不过来,于是只好指挥樱儿帮着给那个小孩做心肺复苏。樱儿在现代参加过急救培训,所以忙忙的给他剪掉棉衣,开始做胸bu按摩并人工呼吸。 这时只见十四带着两个随从走进了医馆,这两天他缠着九爷,终于得知樱儿经常到前门那里的医馆。 他远远的就看到樱儿在医馆门口指挥着一帮抱着小孩的人进了医馆,于是下马进门想同她理论。 里面樱儿正在忙碌着,见他进门,横了他一眼,“抱歉,今儿个没空和你磨牙。” 继续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这个姿势让十四大为惊讶和脸红,哪里有个姑娘家当众对着别人亲嘴的?不过那小孩的口鼻上罩着一块帕子,头高高仰起,样子十分古怪,再一看樱儿的架势和阿嫦不断的指令,再看着小孩的娘关切的神情,明白了这不过是一种古怪的急救方式。 他转头看去,医馆里已经围着很多人,病人,病人家属,配药的,甚至还有看热闹的,乱哄哄的站了一屋子,于是立即吩咐随从拉起围布,并让闲杂人等到一边等候,又亲自指挥着手下维持秩序。 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两个小孩都脱离危险,先后哇哇的哭了出来。 樱儿和阿嫦也疲惫地坐下喘气。 等到小孩的家属们千恩万谢的陆陆续续去了,樱儿这才抬头打量着帷幔和十四,走过去想向他道谢。可是看着他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坏笑,愣了一下才醒悟到可能刚才他会以为她在当众与人亲嘴,虽然只是个小孩。 她蓦地脸红起来,于是气恼着走到桌前抓过几文大钱,塞到他手里,愠怒道, “这是给你打赏的钱,拿了就快走。” 初遇 (三) 阿嫦不知道他们前面的故事,她刚才也看到了十四为她们维持秩序,心中感激,笑道,“这位爷,刚才我们正忙着,没来得及招呼。5这里告罪了。” 说着福了福,“不知道这位爷来医馆有什么事情?” 樱儿马上说,“他没什么事,就是喜欢在大路上骑马玩玩的,马上就走了。” 十四听她出言奚落,脸上一红。 阿嫦见他们如此,白了樱儿一眼,责备道,“樱儿,刚才这位爷出手帮了大忙,实该好好感谢。这位爷怎么称呼?” 樱儿忙介绍道,“他是九爷的兄弟,十四爷。” 阿嫦连忙笑道,“原来是九爷的兄弟呀,失敬失敬。” 在阿嫦看来,九爷的来头不小,举手投足都显现出非富即贵,对樱儿又是那样,保不准樱儿就会和他...... 嘿嘿,那九爷的家人,还不得客客气气对待? 樱儿见她两眼放光,怕她又要瞎联想,连忙瞪了她一眼。 阿嫦于是说后面有事,得过去看看,让樱儿陪他说话。 顷刻间所有人等消失得干干静静,两人见他们这样,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樱儿问,“十四爷来有什么事?” 十四正色道,“樱儿,我特地过来,是想告诉你,上次的确是军营里有要紧的差事在身,所以才开道通行。平时咱们不会那样子招摇去的......” 樱儿听了他详细的解释,低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么说,是我错怪你了?那对不住了。” 樱儿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确实不太懂这里的封建社会秩序,这种特权在她看来都是陋习,可是这里的人很可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 于是矮身向他福了福,当作赔礼。站起身又说,“嗯,可你不是也瞧不起小丫头的么?所以得些教训原也该的。” 十四脸上一红,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讪讪地岔开话题,问起刚才那些小孩子们是什么病,樱儿说了个大概。 “十四爷,你怎知道拉帷幔?” “在军营里历练过。夹答列伤” 樱儿见他看似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相当于初中三年级),居然就到兵营去,难道他是童子军儿童团?于是问,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到兵营了......你喜欢兵营吗?你父母就放心让你到兵营里去?嘻嘻,你别是个儿童团吧?” 老十四掉头说道,“怎么老说我‘才几岁’这话,当我是小孩?我再过一个多月就十七了,再说了,你不也一样?小丫头片子,精灵古怪,你到底是哪家的丫头?” 樱儿这才想起来,她的心理年龄虽然已经二十七岁,而这个身体年龄目前也才十三岁,于是赶紧岔开话题,“啊哟,只有一个多月哪?嗯,幸好还赶得及给你准备个寿礼。” “你送我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别又是什么作弄人的玩意儿?” 樱儿似笑非笑的说,“保不齐......哪,不要就算了?也省得我费那个神了?” “别呀,难得你肯低头赔罪,就是作弄我也认了......” “嗯......瞧你们这一大家子,你生辰那天应该有很多应酬吧?那我错个时间把寿礼给你吧。” “正日子后一天的下午有一小会儿空闲。” “嗯,那好,我为你奉茶吧,就借九爷的山庄禅室一用,如何?” 樱儿又问,“你们家一定有很多人?你送你父母什么?” 十四道,“要给阿玛和额娘磕头。还要给来道贺的兄弟们行礼。” 樱儿道,“你们家一定有很多场面上的套话,不过,你就不说些什么特别的给你额娘?” 十四奇道,“什么特别?” “自然是要说些梯己话咯,比如说,额娘,感谢你将我带到这个世上,我长大了,就要有一个坚实的肩膀给你依靠......” 樱儿说这话时有些黯然。 她在现代,每逢过生日,她的父母就是划点钱到她的卡上,都说自己很忙,没空陪她吃饭,如果她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这样的话她是没有机会对她的父母说的...... 十四歪头看了她一下,不再说话。 ...... 到了约定的日子,樱儿往邀月山庄而去,只见四个人都到了。 “咦,今天怎么来的这么齐全?” 九爷道,“今天晚上本就要在山庄里做东,给寿星补个席。横竖没什么事,先来见识一下你的寿礼,对了,他两个还没见识过你的茶道呢。禅室那里都给你准备好啦。” 樱儿抿嘴一笑,“今儿个你们是借了寿星的光......” 八爷笑道,“自然,所以我们只谢寿星。” 十爷大咧咧的道,“老听两个哥哥称赞你的茶艺了得,特来见识一下。喝个茶怎讲得出一大篇天、地、人的道理?爷见天的喝茶,却也没有了悟一二,敢情是个俗人哪?”说着呵呵大笑。 樱儿已经在着手为邀月山庄培训茶师,所以茶室里一应的东西都是全的。那几个人都让寿星为正客,满有兴致地领略着禅的境界,室外是古琴声声,流水潺潺,说不出的畅快恬静。 十爷笑道,“八哥九哥,你两个真会享福,这个调调可是风花雪月的美得很哪......” 樱儿道,“好了,寿星不自在了,该讨要礼物了。请各位移步庭院。”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了一只大盒子。樱儿逗十四,“敢不敢打开?里面可不定有什么玄虚呢,别又着了道儿?” 十爷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十四瞪眼道,“笑话,爷还怕这个?” 不过还是全身戒备地打开了盒子。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个黝黑的小弩弓,一尺来宽,上部有一个插销似的机括,下部比常见的厚了一些,拿起来比一般的弩弓重多了。盒内还有几十支小弩箭,三支一叠整齐用小铁架支住,做的十分精巧。 十四可是行家,熟练地拿起来端详。 樱儿当日在医馆见他好心为她解围,后来又知道从前自己的行为可能已经得罪了他,十分不安,于是着实想着给他好好准备一个寿礼。听他经常到兵营,就想着他一定喜欢些兵器的。由于当时还是冷兵器为主,最自然的就想送他一张弩弓。 当时弩弓并不稀奇,但是射程和弩箭本身却都有待改善。射程一大,就会受风速等等因素影响,还有就是人的目力未必能到那么远。于是花了大半个月和兵器铺子的老板仔细研究、详加探讨,差点将那老板连带伙计们逼疯。 “十四爷,你试试,这是连珠弩。一次可发三箭,弩身使用的是玄铁,弦是用钢丝绞成,韧性大。这个弩弓不是太重,易于携带。可是别看形状小,射程却比你们常用的弓箭强三倍。上方这个拉杆是上弦用的,不用多大力就能上好弦。且一次即可同上三支弩箭。哪,三支弩可预先装入这个小铁架,用这个轻轻推送入弩身。”樱儿比划着,“这个箭头比一般弓箭长,箭身仍然用竹子做,使整个箭身轻巧,易于远射......射程差不多是一里。因距离太远,这里加了瞄准器,用的是西洋的单筒望远镜。只要准星对准目标即可发射......噢,已经调好了准头。发射的话用手指扳动下面这个机括......你试试......” 樱儿兀自滔滔不绝的说着,十四大喜之下连连问着各种问题。 樱儿于是侃侃而谈,“兵器的操作难易,以及掌握的难易和推广的程度,直接影响到军队的作战能力和响应速度......”(这可不是瞎吹,在现代,几乎每个高中男生都能侃出些军事理论来,樱儿大学男同学中就有好几个高手,耳濡目染的也听了不少歪理)。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又说了好一阵,樱儿回头瞥见十爷在旁边张大嘴巴,“扑哧”笑了出来,“噢,我只管说话,怠慢了各位呢。” 十四也不管,还在嚷着攻击能力的话题。 十爷迟疑地问道,“樱儿,那个......你是人吗?” 樱儿故作神秘地四下看了一下,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十爷,你能严守住秘密吗?” 十爷连忙点点头,“那当然那当然。” 樱儿更加神秘地说,“其实啊......我也能。” 还信誓旦旦地点点头眨眨眼以作肯定。 樱儿心想丘吉尔的这一招果然百试不爽,十爷还是张大嘴巴,摸不准什么意思,八爷、九爷已经笑起来。 八爷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十弟,樱儿可不就是个小姑娘吗?” “她还小姑娘?敢和爷们打架,又会做兵器,啊哟,对了,还会打仗,回头对樱儿说,我说将来哪家要是得了你这么个媳妇,怕是要炸窝了......呵呵。” 那日樱儿走后,哥仨一个劲儿追问十四怎么回事,他只是恨恨地不肯说。好容易从十四当日的随从那里问明缘由,大家均感又好气又好笑,还暗暗称奇。 初遇 (四) 樱儿涨红了脸嗔怒道,“十爷,别老是把女人的成就和什么别人家联系起来。5气概不问男女,谋略不分贵贱。若是自由竞争的话,樱儿未必输给旁人。” 十爷爷并不生气,继续呵呵笑道,“啊哟,口气果然不小,不过哪家能养出你这么个姑娘,也真是出类拔萃......嘿嘿,福兮祸兮。” 十四赶忙道,“八哥、九哥、十哥,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十爷笑道,“怎么,赶我们走了,你们好说梯己话。” 八爷深深地看了樱儿一眼,笑着对九爷和十爷道,“咱们先走吧。” 说着缓步向外走去。 九爷特别关照道,“樱儿,你的马就在外面准备好了,别太晚了回家。” 樱儿点头,见他们去了,转头对十四道,“十四爷,祝你生日快乐。” 十四悄声说,“昨天我和额娘说了那个话,额娘当时就哭了,抱着我说这才是最好的寿礼。你今儿个这个弩弓我太喜欢了,改日还你个席,如何?” 樱儿笑道,“十四爷,还席倒不必,只是能不能帮樱儿一个忙,找一棵银杏树。嗯......也许是一片。我只知道应该在海淀附近,可找来找去也不见个影儿。喏,就是这个图里的样子。”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行,小意思。包在爷身上。” “还有,我送你连珠弩的事,不得向旁人提及!!!” “那当然,回头知道的人多了都会去央你去做,那还了得,以后你只许给我一个人做。” 樱儿笑道,“好吧,你答应帮我找那棵树,这个专利就给你用。” 十四奇道,“什么专利?” “就是这个新鲜玩意儿的专项权利。我既然说给你用这个专利,就是一切有关这个连珠弩的样貌和制作方法,不能再告诉旁人。咱们这是叫做‘化玉帛为干戈’(她故意反过来说)。” 十四大为高兴“转项权利”的说法,连连点头。 ...... 十四的办事效率真的很高,没几天就到医馆说有了回信儿,约樱儿在阿嫦的医馆见面。 “樱儿,你要我找的那棵树,原来就在海淀一个寺院的后面,紧贴外面院墙的,有好几棵。所以一般人不太容易往那边找。夹答列伤” 樱儿兴奋地抱拳道,“多谢十四爷。” 十四问道,“这些树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前儿骑马摔伤了头,零碎的记忆中就只有这片树林,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十四充满同情地点点头,突然迟迟疑疑地问,“樱儿,我九哥好像很喜欢你?” 樱儿又扭捏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你每次和他说话总跟说不完似的,我九哥这个人自认风流倜傥,从来就是个大老爷们,最瞧不起女人的,但对你这个小姑娘却是言听计从,从不违拗的,可真是奇怪。” “那就对了,九爷一开始的确不是轻易相信我的能力,其实他很挑剔的,眼光品位也很高,先前我给他的意见计划,还有图纸预算等等,都要计议好久,一来二去,他才开始完全信任我。此后他就是用人不疑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呢。他真的很有生意头脑,很多生意经他都会举一反三,领悟的很快,我看啊以后的潜力和作为不可限量。” 十四突然脸有点红又似有些紧张,“那你呢?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的成天和他也似谈不完似的?” “嘿嘿,天下所有的生意就是谈出来的嘛。我们是为了生意的利益走在一起的,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我和他纯粹是生意合作伙伴,这个关系又不同于一般的朋友。生意场上有一句至理名言叫做‘金钱永不眠’,这是指生意人永远是逐利的。我们相互从来不说生意之外的事。” “哦?怎会?这真的奇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的私人生活与我无关,他是谁,他家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那你刚才不是还说很欣赏他?” 樱儿笑道,“欣赏和喜欢又分很多方面,比如我喜欢九爷的生意上的眼光,喜欢八爷处惊不变的儒雅风度,喜欢十爷爽朗耿直,喜欢你立马扬刀的英雄气概。” “真的?”十四似乎长吁了一口气道,“那天你闯到我的马道上......” 樱儿纠正道,“是你冲了我的马。” “好吧,我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胆大包天,该好好教训一下,也不知怎么神使鬼差的就着了你的道儿......” “那是,你越是想不到的地方,就是越容易出差错的。” 十四突然问,“你在旗吗?” 樱儿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我?我也不知道,应该不算吧......怎么,我高攀不上你们这些贵人么?” “当然不是。” 十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许久不语。 康熙44年刚过完年,内务府就开始筹办一年一度的秀女加宫女的选拔。 今年非大选之年,主要还是宫女选拔。招收服务生嘛,就不是非常严格。 钮钴禄氏是朝中大姓,凌柱的先祖可以追溯到额亦都(跟着努尔哈赤十三副盔甲起兵的之一)。到了玄孙凌柱这里,由于是小宗复小宗(就是小老婆生的庶子),所以官职和家产都不是很高很多。凌柱的家产当然不足以支撑很多老婆,或很有家势背景的老婆,所以府里的人际关系还不算很复杂。凌柱的原配生了两个儿子然后挂了,继室也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孩就是文秀。 樱儿的额娘是府中的一个教习,似乎就是一个家庭教师之类的职务。她原来嫁了镶黄旗的汉军旗下钱家,生下樱儿。后来丈夫出征战死,朝廷有些许抚恤的银子根本无法维持家计、抚养女儿。钱家也只有几个血缘极远的本家叔伯,家境也并不宽裕。 樱儿的娘后来就到钮钴禄府做一个教习,这个差事不知道是怎么谋得的。因为这个差事就是负责教导府里女人、小孩的学习,以及规矩礼仪之类的。根本算是个闲差,每年也有一些银子的进项,不过不多。 樱儿是四岁上到钮钴禄府的,因为她娘在府上的这个差事是包吃包住的。她家远房的叔伯们本来家道并不宽裕,也乐得不管。因为是个女孩,只要在樱儿出嫁时,他们象征性地管一管、凑些嫁妆也就是了。 樱儿到府上的时候,文秀才五岁多一些。没多久,文秀的额娘病逝,于是樱儿的娘就抚育、教养这两个女孩,而且尽心尽力。 两个女孩一起长大,算起来樱儿的身份应该是介于文秀的陪读和丫鬟之间。不过樱儿越来越刁蛮,而文秀总是温颜相待,因此这两个女孩感情极好。 可能樱儿身上有军人彪悍的血统,所以再大一些就开始野得令人摇头。当时满人风气尚武,所以大家一开始不以为异。但是后来府里的人却受不了她的野性,待得出言管教,却不想樱儿就此和他们杠上了。从此她极尽刁钻古怪之能事,与府里上下人等闹别扭、出妖蛾子的花样层出不穷、而且防不胜防。每次她想出来的花样都是介于正统和市侩的夹缝中,惩罚她又不免给人持强欺弱的感觉,但不惩罚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再后来......樱儿简直成了这个家中的混世小魔女,人人见了头疼。 樱儿的身份在钮钴禄府本就有些尴尬。她额娘又是老实本分,对这个家、对上下主子都是全心全意,所以每次樱儿闯祸,大家又碍于她额娘,并不好十分责难于她。 樱儿的额娘为了樱儿到处委屈求全的哀告,为她没少流泪担心。这样一来,樱儿尤其不喜欢在内府里待了,有一次她骑马外出,偶尔发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于是一有空就满大街乱转,全府上下也乐得这个小魔女不在家,大家清闲。 樱儿的本家算起来应该在镶黄旗的汉军旗,不过职位并不高,似乎是因为她阿玛当年立了战功而全家被抬了旗籍的,所以她家在镶黄旗中的地位、来头、势力并不大。虽然她勉强够资格选秀,但即便是碰到“扩大招生”,她的应聘职位也不会很高,顶多只能是个小宫女而已。 可是自从樱儿伤愈后的一年多来,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 一开始有人向少爷们打听樱儿的情况,尤其是听到樱儿小时候的刁蛮故事,似乎引出了无穷的兴致,少爷们当然语焉不详,因为实在太没面子。 于是开始有人请府里的管家或嬷嬷出去吃饭、送他们东西,似乎但凡有关樱儿的事情讲得多多益善。 后来就有人干脆直接问到了凌柱,得到的关于樱儿身世的答案当然就一个,但是问同样问题的人却是好几路的,而且都似乎非常有来头。 问完问题没几天又回来专门关照凌柱说,府上不要拘着樱儿,让她随便出府上街,而且倘若她想单独一人,府上不必派人跟着,还保证她一定会安全,不过不许向樱儿透露一个字。 凌柱和几个儿子满腹狐疑,猜测着樱儿应该是给什么大人物看中了。 这对他们当然是个福音,有人会要主动接手这个小魔女,让他们有望早日超脱苦海,真是谢天谢地。 他们知道樱儿的娘没什么主见,何况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怕她忧心,所以连她也没告诉。 又过了没多久,有官媒过来讨要樱儿的八字。 官媒是当时类似于婚介机构一类的组织,不过服务对象都是贵族们、或者家道殷实的人家。 樱儿年纪还不算大,但是能够引起官媒的注意倒是也件幸运的事情。 樱儿的娘自然高兴,因为官媒所服务的是上层的圈子,那么樱儿以后若要婚嫁的起点也就高了些。谁知樱儿的八字刚刚被拿走,又有另一路官媒也过来讨要,樱儿的娘还以为搞错了...... 没多久,镶黄旗管甄选秀女的主管登门对凌柱说,上面让抬樱儿的身份,就算他钮钴禄府上的养女(属于满洲旗的),今年参加选秀,但仍然不得向樱儿透露一个字。 凌柱和儿子们一听都暗自吐了吐舌头,原来看上樱儿的还是皇家宗族里的什么人,那樱儿没准以后会飞黄腾达。 选秀 (一) “怪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夹答列伤” 九爷见樱儿这么长吁短叹,又好气又好笑,“樱儿,你这么急找我,别是邀月山庄有什么事?” “所有生意上的事樱儿都有计划,即便有些突发事件都能设法变通。” 九爷舒了口气,打开折扇边摇边问(樱儿发现九爷一年四季都带着扇子,似乎像是他的一个道具), “那什么事情能让樱儿长吁短叹?瞧这天也快入暑了,心序自然不宁。” “可不是,樱儿流年不利,不知道镶黄旗的管事是否也中暑了,把我也拉进选秀名单,定是搞错了。九爷可认得什么门路吗?让他们改回来?花多少钱都可以。” 九爷似乎吃了一惊,站了起来, “什么?你这次也要应选?你是在旗的?” 说着猛挥着扇子在屋里转圈,似乎说不出的懊恼,好像他的情绪也受到了樱儿的感染...... “这里肯定是搞错了,我娘是在镶黄旗钮钴禄府上当差的,我却根本不是他家的女儿。他家的女儿去年已经选进了四贝勒府里。” 九爷眯起眼睛看着她,又来回转了几圈,似乎在想什么事。转来转去,又停下来上下打量着她...... 樱儿只道他是在帮她想办法,于是紧张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企盼。 这时九爷又围着她转了一圈,突然停住脚步,侧头问道, “樱儿,选秀有什么不好?若得指婚是天大的荣宠......” “不,入宫就像入狱,没有了自由。” (何况这个时代的婚姻就是利益交换的手段,那么没人性。我才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与别人的利益相联系。不过三百年后照样如此。只不过在现代皇室婚姻已经演变成一场大众的娱乐秀而已)。 “樱儿在这里除了嫦姐姐和你们几位爷,没有别的相熟之人了,嫦姐姐对这事儿爱莫能助,我只好试试你这位‘蓝颜’了。” 九爷奇道,“什么蓝颜?” “呐,和红颜知己相对的就叫‘蓝颜’。” “真难听,不过爷能算得上你的知己,倒是荣幸之至。好吧,我帮你打听打听。” 樱儿听得他开头满口都说选秀的好处,没想到后来又答应得如此痛快,大喜过望,于是画蛇添足地继续拍马屁, “九爷你想,樱儿若不幸被选上,这世上不过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怨妇而已,你却少了一个生意合作伙伴,以九爷的才识,这笔买卖怎样划算应该很清楚的吧。5” 果然九爷收起折扇在她额头打了一下, “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整天琢磨什么呢,这又不是做生意......” 顿了一下又似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为什么找到我?不去找老十四呢?” 樱儿道,“哦,十四爷好像很忙的,老是去兵营,人影儿也不见。何况那个小毛孩子哪能和你‘蓝颜’相提并论?” 九爷满意地点点头,神情像是受用无比...... 以后来的种种迹象推断,樱儿这次肯定是所托非人,九爷不火上加油极力促成才怪呢。 ...... 没几天,九爷又到了医馆,“说得晚了,名单已经报了内务府,还有十来天就要开选了,改不了。” 樱儿大失所望,于是向九爷谢道,“多谢九爷。” 她出神了一会儿,“不过也不重要了......” 她暗想既然已经找到了那棵树,若碰上雷雨天加上闪电,那没准就可以回去了。想到马上就可以闪人,转忧为喜。 九阿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神情不断变化,突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天樱儿看到乌云密布,就早早来到那片银杏树下,坐在院墙根下托腮凝思,等着雷电。 等到闪电交加,豆大雨点霎时遍布整个院子,溅起高高的泥水。 樱儿站起来兴奋地冲到银杏树下,张开臂膀,心里默念“准备回家,准备回家”...... 突然,只觉一股大力拦腰袭来,她整个人已被抱起。 再回头看时,那银杏树身已然被劈出火花,不禁恼怒异常,挥拳哭着捶向那个好事者的胸膛,叫道“你干什么,放手,我要回去,都是你......都是你......” 那人还是紧紧抱住她,不让她靠前,樱儿大急大怒,猛的照准那人的手狠狠咬下。只觉得那人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松开,樱儿只觉得口中一阵咸腥,再看时已经是鲜血淋漓,不禁呆了。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好受点了吗?要不要换只手再来一下?” 樱儿抬头,正对着的是八爷脸上一派温和的微笑。 “马车在那里,避避雨吧。” 说着不由分说,抱着她进到马车。 就着马车里点的一支蜡烛,樱儿见他手上的血已经泅泅而出,慌乱中赶紧拿出手帕,七手八脚地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口中埋怨,“你为什么那么傻不松手?” “我为什么要松手,看你去做傻事?” 樱儿低头不语,于是小小车厢中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八爷端详着樱儿,在烛光下,她眉尖若蹙,如画般的面容洋溢出一种柔和妩媚的光泽,余怒未消中又有一层淡淡的忧伤,不禁心中一荡。 由于两个人衣服上都浸了雨,车厢里慢慢的漾起了樱儿身上的淡淡的花香和八爷衣服上的薰香,交织在一起,撞击着两人的神经末梢,于是气氛说不出的尴尬和暧mei。 这时,只听见车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十四已经窜入车厢,焦急的神态溢于言表。 “樱儿,这是怎么说的,你难道如此恨我,定要在我为你寻到的树下自尽,好让我一生不得安宁么?难怪那天九哥说你神色不对,这几天我都叫一个哈哈珠子(满语“跟班”的意思)远远跟着,他下午开始见你在树下徘徊,吓得赶紧设法回我们。幸亏还没出事。多谢八哥,早了一步。” 八爷向他点点头,突然问道,“樱儿,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了?......你是不是想逃避选秀?” 见她默然,八爷接着说,“就算你不愿意,但这是八旗的制度,不得逃避,否则会连累家人的。” 樱儿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没想到这里要倒退多少个社会阶段,竟然还要堕为奴隶,真是没人性啊没人性......” 樱儿兀自在声讨这里的落后制度,她手舞足蹈的拍着车厢的垫子,实际上是对选秀充满恐惧。 这时,外面有个随从模样的人,对八爷躬身说道,“主子吩咐的要去丰台大营请十四爷,奴才已经办妥,特来复命。” 说着递进来一个腰牌。 樱儿见递到眼前的腰牌,就着灯光看得十分真切,一看之下呆住了,只见腰牌上的铭文是一串满文字,但是反面赫然一条四爪蟒的图案,她之前看到过文秀的嬷嬷拿的四贝勒府的腰牌,知道只有贝勒可以在服饰和用具上用蟒的图案。而且旁边的字样和花纹都是极其讲究的,一般人不能使用。 再想着八爷、十四的排行,将前后种种事情串联起来一想...... 樱儿忽然抬起头,冷冷的道,“二位爷,你们既然有本事将我抬了藉、报了选秀,就一定有办法让我撂牌子。” 八爷本来拿着腰牌想要收好的,但看樱儿盯着牌子看,又抬头看着他们两人,侧着头若有所思,也起了探究的神态,似乎是一付“就想看看你这小丫头怎么说”的架势。 但是樱儿这一开口,他显然还是有些吃惊,“樱儿,你知道我们是谁?” “本来也不知道,只是每次与你们见面,周围好似有人清场般的安静,府里最近也不再多问我的出入行踪,甚至有点讨好我。前几天旗主派人来传话,没来由的抬了我的旗藉,我正自疑惑。现下这腰牌却是让我肯定了你们的身份。你们这牌子上面所用的蟒纹,应该是贝勒才有资格用的,京中有贝勒爵位的爷们应该也不少,但是同时排行又在八的、又是这样年纪的人却并不多。当然,能够持有这种腰牌的人或许是在办事或有其他原因,但刚才那人自称是复命,那么说来,八爷就是这牌子的主人,这一切不是正好印证了你们真正的身份了?”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相视一笑,暗中赞她聪明过人。 正待发话,樱儿突然一声惊呼,用手捂着嘴角抽搐着道, “这么说来,我刚刚咬伤了八皇子,还讹上了九皇子,戏弄了十四皇子......额滴个神哪,我不是在做梦吧?” 心里还在骂,上有耶稣耶和华、下有如来观世音,不是说皇子们都很忙的吗?怎么满大街的溜达?我该不会这么倒霉,撞到这鬼地方,还撞到皇子,又是那著名的四人帮,我该去买买彩票,这个几万亿分之一的概率,还不够把我弄回去? “很好很好,现在转过弯来了?这会子知道闯祸了吧?” 十四板起脸说,“你可没有在做梦。你干的好事都是千真万确的。” 樱儿的笑比哭还难看,“那各位就当在做梦,好不好?” 说着作势又要冲出去, “现在好让我去死了吧?” 十四忍着笑着拦住她说,“哼,有那么便宜吗,让爷们好好想想怎么罚你?” 樱儿耍无赖地冲他嘻皮笑脸道,“那就劳烦两位杀了我灭口吧?” 十四哼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樱儿又做了个土拨鼠的脸,“俗话说,债多不愁,既然逃不掉,我怎么突然想起,大概......似乎......好像......貌似还没整过十爷,那打个商量,是不是先等我捞够了本再说?” 十四更是乐不可支, “对对对,咱们兄弟一向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八爷在旁盯着她,见她眼角兀自还有泪痕,脸上却已经喜笑颜开,不禁莞尔,“樱儿,选秀的事,你还恨我们吗?咱们现下可是扯平了?” 樱儿蹙眉低头不语,心想他们误会她为了逃避选秀才去“寻死”,倒也省了一番口舌去解释今天的事。 不过既然回不去,选秀又成了头等麻烦事。 选秀 (二) 八阿哥道,“十四弟,你不是说丰台大营这几天事情多吗,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还是回去吧。夹答列伤樱儿这里有我呢,我送她回家,你的人也随你去吧。” “那就劳烦八哥了,樱儿,别怕,一切有我呢。”十四答应着,下了马车。 这时八贝勒的贴身侍从李福升已经接过那小跟班的马鞭,马车缓缓上路...... 樱儿觉得自己有如被押解的囚犯,心里说不出的烦乱。 ...... 八爷突然问道,“樱儿,你应该不是在寻死,为什么?” 樱儿不禁暗中赞叹,果然是八贤王,精细过人,自己刚才与十四对口的神态,哪像个要寻死的人?终究让他看出一点端倪,这种人精,只要看出有针尖大的漏洞,就会钻进去,不遗余力地把洞越撕越大,所以最好不要编瞎话,可是穿越之事,万万不能说,当然说了他也不会信,他眼下既然已经起疑,越是不说或者搪塞,反而会招惹他细细查探。 樱儿抬头看看他,不知怎的,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目光能够穿透她的一切,让她无处遁形。 于是只好低下头,缓缓说道,“不敢瞒八爷,想是八爷已经知道樱儿的身世了。樱儿原本就不是钮钴禄家的女儿。这些年来府里也待我并不薄,吃穿用度都不差。但那起子亲戚和下人岂是好相与的?说是年前我骑马摔伤了头,躺了月余才好,我醒来后,把之前的种种事情竟大都记不全,我听旁的人说,我从小就为了额娘与他们时有嫌隙。在我记忆中最后一幕就是这棵树,这是唯一的一点线索,可以让我找到过去,抑或是揭开事情的真相。” 八阿哥缓缓靠近她,“樱儿,以前的事,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吗?” 樱儿摇摇头,“我连额娘和姐姐也不认得了。” 八阿哥注视着她,若有所思......良久,才开口道,“嗯,既然过去的种种不甚开心,那忘掉也不算是坏事,况且有时候真相往往更为可怕,既是上天让你忘记,那就别再跟自己较劲了。夹答列伤人要向前看,况且以你的才智,日后自是不可限量,那时的成就不就是对以前最好的补偿吗。” 樱儿忽然想起,八阿哥的生母在后宫地位不高,自己刚才一番话,也许已经勾起了他不愉快的童年回忆。 连忙岔开话题,“八爷说的是,原是我一时糊涂想不周全,害得各位白白担心。八爷,今天的事既是过去了,烦请莫要声张,免得惊动府上。” “这个自然,不过,答应我,以后有任何委屈先对我们说,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相识一场,我们自会护你周全......” 樱儿听着这和风细雨般的安慰,只觉得鼻子酸酸的,自从不幸落到了这个时空以来,自己天天担惊受怕,受尽委屈,不知道还能够勉强撑到几时,猛然听到这样的温言软语的安慰,泪珠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掉落,即使是在现代,从小到大,一切事务都是自己一个人承担,她觉得自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多余的。她独自求学,职场打拼,有时候真觉得好累好辛苦,但从来没有奢望有人会在意她、安慰她,更不敢相信有人会为了让她好受,肯把胳膊伸出任她咬(即使在现代,但凡是个女孩子恐怕也会全面沦陷吧)。 开始她只是两眼湿润,到后来竟然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八阿哥拍着她不住地柔声安慰着,她更加哭得难以自抑。 八阿哥望着她想,自相识以来,自己和几个兄弟每一次都震惊于她的各种奇思妙想,连胡闹都是智计百出,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事会难倒她,还有什么让她不快乐的,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并不快乐,她也有心事,有如此重的心事...... 渐渐的,樱儿止住了哭声,听到八阿哥继续说,“好啦,前面快到家了,看看,哭成个大花脸,明儿两眼红肿起来,可不闹得人人知道吗。来,擦擦......回家别忘了让丫鬟给你用热手巾敷敷。” 樱儿这才想起,她的手帕已经给八阿哥包扎伤口了,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八阿哥递过来的手帕擦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顿感手足无措起来。 又沉默了一会儿,八阿哥沉吟道,“樱儿,选秀的事......你不要怪十四弟。” “樱儿知道的,十四爷是个父母兄弟宠爱的孩子,他眼里心中都是充满阳光,他不能想象那些个龌龊阴暗的事情,他的固有想法就是选秀有了出息就是一生有福,我知道他绝非恶意,自然不会怪他。但是樱儿不愿自己任人摆布,更不甘心从此掉入皇家一个无期监禁的牢笼。” 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樱儿有些歉然,是啊,你要让一个封建时代的皇子来明白二十一世纪的人文价值观,真是勉为其难。自己这么肆无忌惮地谴责他们皇家的制度,显然对他不公平。 樱儿叹了口气,又道,“樱儿也从不后悔认识你们。虽然我隐隐猜到你们绝非一般来历,但想着我们地位相差悬殊,反而不必刻意隐藏自己。大半年来,与各位的交往可以互相不论世俗伦理,不需要顾及彼此身份贵贱高下,一切只是率性而为,恣意潇洒。这会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 八阿哥笑道,“好,既然说开了,就不要再提往事种种。你聪慧过人,难得的是一个真性情,我真佩服你一个小姑娘竟可以如此潇洒率性。事已至此,这样吧,我就去安排一下,以你的才貌,想让人撂牌子怕是不易,你先去个隐蔽的地方当差,权宜一下,我慢慢再寻个机会放你出宫,如何?” “谢八爷成全。” 樱儿知道当时八阿哥也协管理着内务府的部分差事,直接领导出头说要去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不禁喜形于色。 这时听八阿哥又说,“前面转过街角就是府上,天色已完,我也不便惊动。现在雨停了,你自己走过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不碍的。” 樱儿知道他们肯定调查过她的底细,所以也不意外八阿哥竟然认得她家,八阿哥当然也绝口不提。 樱儿于是欠了欠身道,“多谢八爷想的周全,樱儿告退。你的手......” 八阿哥微笑道,“放心,不碍事的。” 樱儿又朝他举起手帕难为情地笑笑,“这个脏了,我回去洗干净......” 八阿哥望着樱儿拐入街角的小小背影,突然感到自己豪情万丈,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似乎很想冲过去拥她入怀,对她大声倾诉,但又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自己初次听九弟提到樱儿,总是不信天下竟有这样的女子,别是哪家派来的奸细在故意接近他们,待见识到樱儿的茶道技艺,就知道什么样的奸细也不可能有如此的修为境界,那种从容淡定的气质,是无从模仿的。 派人细细地查了她的底细,竟然是老实头凌柱家的保母的女儿。难怪,凌柱自己是断断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凌柱说这个姑娘从小刁蛮任性,见天的在外面疯野,家里无人能管,现在看来情形也与她自述的吻合。那三个弟弟听到樱儿小时候层出不穷的刁蛮故事,更是乐不可支、悠然神往。 他们这些皇子五六岁开始课读,皇阿玛对他们督导极严,隔三差五就要考教他们的学业,还有学不完的规矩和注意事项,所有行事都必须按部就班,不得有半点差错,他们哪里听过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连想都不敢想。自己岂有不知道这些奴才们,背地里作践人的手段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而樱儿每次都可以作弄得他们哭笑不得,打落的门牙往肚子里咽,显见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姑娘的手段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看着她为老九设计的山庄已是称奇,她为老九谋划的生意宏图,更是闻所未闻,就是经年的生意老把式,也不可能有如此奇思妙想。没曾想此后又杀出一个老十四,老十四自小得到父母的宠爱,加上他自己也出挑的文武双全,所以自视甚高,宗族里就没几个能够入得了他的眼的。可樱儿一个小小女孩竟然毫不畏惧,三招两势就把他狠狠戏弄一番,还是在他平生最得意的武艺上。这还罢了,平常小女儿刁钻心性也是有的,可后来又听她教训老十四关于国民税赋的一段,就值得称奇了,这些事到她嘴里竟似给学童启蒙的那么浅显易懂。本来看着老十四气呼呼的,老九还想着找机会从旁说和说和,没曾想这个小小姑娘用一个连珠弩就轻轻易易使老十四服服帖帖,而且议论起行军布阵,也讲的头头是道。弄得这个愣头青一愣一愣的,更没想到又惹出这么一段故事。 选秀 (三) 八阿哥又想,老九对这个樱儿颇似有意,听说是差了人要到她家提亲。5但是万万没想到老十四也差不多同时差了人去。 眼见着两人要撞到一起,没想到老十四又出怪招,找了镶黄旗管事,让安排樱儿参选、甚至还要抬樱儿的旗籍。因为按照规矩,参选秀女的姑娘,家里是不能自行婚配的。 兄弟两人同时看上一个女子,要起争执,这可是皇族里禁忌的事,自己本意是从旁暗中督促,不让事态发展到兄弟失和的地步。没想到每次见樱儿,自己总会产生一些不同的感觉。直到这次无意中撞破她的心事,才知道她根本不把权势利益放在心上。 她的自述不禁想起来自己的额娘和童年,自懂事以来,自己就明白皇族内也有高低贵贱,额娘没有显赫的身世背景,自己在各个方面都须比别人多下十倍的功夫,凭着自己的努力,近年来终于得到皇阿玛赞赏,朝中亲贵大臣也慢慢靠向自己,兄弟中也慢慢有人追随,额娘在后宫的低位也逐渐稳固...... 如今遇到的这个小小姑娘,当日一句“气概不问男女,谋略不分贵贱”好似猛然断喝出了自己的心声一样......她与自己同病相怜,但她看似柔弱的身上却又一股子坚定的信念和百折不挠的斗志。这一点气势比她那匪夷所思的智慧更能让他佩服和心动。 唉,可惜是个女子,若是男子,自己肯定会开始笼络...... 过了许久,八阿哥才省悟到马车已经在街口停留了很久了,回过神来,对赶车的李福升道,“走吧。” 一低头,却摸到了绑住伤口的那条手帕。拆下手帕,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细细牙痕,嘴角沁出一丝笑意,心中升起一股柔情。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噤,八阿哥自己也感到有些好笑起来,怎么今晚自己像个一见钟情的毛头小子般的胡思乱想,无奈地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 话说回康熙43年,四贝勒胤禛的嫡子弘晖八岁上夭折,福晋天天哭的死去活来,三个月了还是神情恍惚。 四贝勒的老爸倒是着实厚加抚慰一番,其中最重要的实际行动,就是这一年秀女大挑,给四贝勒指了一个秀女,钮钴禄家的文秀。 这个做法从今天的角度看似有点缺德和不近人情,但是细想而来却又合情合理。夹答列伤没有了孩子,趁着年轻再多找几个女人加紧生,否则下一次选秀要到三年之后。 四贝勒对女人一向不上心,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是个工作狂。他做事认真仔细,办事能力又是超强的,所以老爸对他一直是很满意。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府上风水不佳,孩子生一个死一个......没办法,只能数量上取胜,多给他塞几个女人,那是最CostEffective(性价比高)。 去年指了一个秀女给他,可到如今好像也没什么动静,不对胃口?得了,继续塞吧,不过让他自己去挑,用今天的广告语说,“多重选择,总有一款适合你。” 秀女大挑是三年一次,参选的多是上三旗亲贵家的女子。这些女子的家世门第都不错,可惜从小养在深闺,多少养的有些呆头呆脑的、谨小慎微的,而且身体都是弱不禁风,别说多多生孩子,就是多活上几年都困难。 反正今年内务府选秀,参选的范围扩大了不少,门第略差的人家养的女子生命力会更强些,也说不定老四会有看上的。 这天,四贝勒觐见,老爸照例有差事派给他。 四贝勒领命刚要跪安,老爸心血来潮,“四阿哥,你过两天又要出去办差了,这一差怕是要两三个月吧?” “皇阿玛说的是。” “唔,今年的秀女正式选拔还要再过几天,错过了又是一年......这样,” “梁九功,” “奴才在,” “你陪四贝勒去看看,先去挑选一下。” “谢皇阿玛恩典,可是儿子万万不敢违反祖制......” “你先去看着,告诉给梁九功,朕再斟酌斟酌,合适的话就指给你,今年不是大选年,这也不算违了祖制。” “儿子遵命。” ...... 四贝勒一路走来,自己正在准备出外办差,选女人实在不是时候。可有了口谕,少不得硬着头皮跟着梁九功向秀女所而去。 他对女人本没什么兴趣,老爸倒是不遗余力地横一个竖一个地往他府里塞。都是些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子。有的还只会哭,有的见了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让他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下午,太阳高照,四贝勒一向怕热,更想早早结束这个苦差,出门前还有一堆事情要准备。 秀女所寂静无声,四贝勒不耐烦地用手帕擦着汗,想找个阴凉处避避日头。 转头一看,离开秀女所不远的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有一个穿蓝袍子(秀女的制服)的秀女,正在打坐,那个姿势又不像是打坐,看着十分古怪,她的双手在缓缓的移动,似乎是有着节拍的,却不像太极,也不似舞蹈,微风轻拂她的秀发,她恬淡的脸上,挂着一丝安宁的微笑,让人感到说不出的畅快愉悦。 注视了一会儿,四贝勒才醒悟到站在太阳底下有好一阵子了,于是转头向跟着自己的贴身侍从道,“苏培盛,去问一下前面这个秀女,在打的是什么坐,她是哪一家的。” 转身请梁公公一起走向廊子下避日头去了。 苏培盛答应着去了,不多一会儿奔回来道,“那个姑娘的旗藉是镶黄旗钮钴禄氏,是凌柱家的养女,也算府里文秀格格的妹子,却是姓钱,本家是镶黄旗的汉军旗下。她不是在打坐,是练的天竺瑜伽。” 四贝勒有些讶异,自己信佛(喇嘛教,属于藏传佛教)也时常的打坐,但是天竺瑜伽却只是在书上见过记载,如今一个小秀女做起来,倒也不俗。“苏培盛,恍惚听福晋提起过,文秀家有个姑娘,去年骑马受过伤,文秀还回家探望过的?” “回爷的话,就是她,刚才奴才听得她是凌柱家的,就问了,她说去年的确骑马受过伤。” 四贝勒不再问,转身向梁九功道, “梁公公,就是她了,烦请公公代为禀告皇阿玛。告辞了。” 带着苏培盛径自出宫。 须知四贝勒办事精细谨慎,先选秀女虽说是天大的恩典,却也是逾矩,所以他根本不会大肆挑选以落人口实,而且历来好多秀女都是有人预订了去处的,这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就无从调查。 自己府上已经有一个凌柱家的格格,去年老爸给指的,家世上也不会太离谱。还有既然是养女,应该也没什么大的来历背景,似乎也并没有听福晋和文秀提起过有什么人家预定了的。再看这个秀女回答倒也不蠢,得了,就是她了。 ...... 樱儿入宫参选前,她娘抱着她哭了很久。 因为她娘知道,进宫就等于是入狱。她家又没有本事让樱儿飞黄腾达,甚至连给樱儿打点各处的银子都没有。而且依着樱儿的刁蛮野性,进宫去等于是送死。 樱儿反而劝慰了很久,说自己一定收敛起性子等待出宫的那一天。她娘又哭道,等到放出宫也要等到她二十几岁,那时只能给人做小了,还要受另外一茬罪。樱儿无言以对(她又不能说已经通好了八阿哥的路子),于是宽慰说她也未必会被选上,而且正因为没什么门路,一定会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当差,那就慢慢找机会再说。 樱儿还和阿嫦约定,一旦她入宫后,会设法让几位阿哥们遣人帮忙将书信传到医馆。 阿嫦对于“选秀”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说有什么事会请阿哥们照应的,不过不知道这些阿哥们会不会贵人多忘事。及至樱儿告诉她,阿哥们已经应允找机会放她出宫,不禁转忧为喜,连连夸她心思细密,在这里找到一道护身符。又说樱儿有机会去了解一下人类非物质性文化遗产,也是段了不起的经历。 入宫后大半个月,樱儿及其他待选秀女们都是在向教引嬷嬷们学规矩。 这宫里的规矩实在多,也累人,不过樱儿想着这是已经失传的人类非物质性文化遗产,且是第一手资料,故也学得兴致勃勃,认认真真。 嬷嬷们原本就受过八阿哥的关照,今见她学得认真仔细,且言语谦恭,又聪明过人,很多东西一点就透,所以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樱儿自打进宫后,四人帮似乎杳无音讯,她见嬷嬷们对她照顾有加,知道必定是他们打点过,不露面肯定是因为这宫里规矩多,不甚方便。所以她自己也是处处小心,唯恐出了一丝差错。 选秀 (四) 这日午后,樱儿见天气比较热,于是转出来想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一会儿。夹答列伤 其他的秀女们都在午休,这一点她最不习惯,以前工作的时候一分钟都要当两分钟来用,连晚上睡觉时间都不太能保证,哪有午休的习惯(不,应该叫福气)。 她走到门外,找了一个树阴坐下,这些天的规矩学得腰酸背痛的,于是做起了瑜伽,她也不敢做那些幅度大的动作,只是为了舒展一下筋骨。 正做的投入,听见一阵脚步声。睁眼一看,有个公公摸样的人正向她走来。于是向他微笑颔首,连忙站起来用学到的规矩施礼问好,那公公见她礼数周到随即和颜悦色的问道,“请问姑娘是哪家的?” 樱儿回说钮钴禄氏,不过不想让人误会,赶紧说明只是养女。 那公公闻言倒是一愣,问道,“前儿听说凌柱家的大小姐进了四贝勒府。” 樱儿说,“是的,去年大选时指的婚。” 那公公沉吟道,“听说他府上有位姑娘年前骑马摔伤,好似很严重......” 樱儿闻言,只道是四人帮托的人过来和她确认身份,于是点头,“正是奴婢。” 那公公打量她一下又问,“姑娘刚才是在打坐吗?” “哦,不完全是,这是天竺传来的瑜伽。” 樱儿心道,瑜伽这个词在这里不一定有人听过,所以加了一句天竺,一般的人都会知道佛教从天竺而来,那她做什么定然与佛教有关,也不会再追问下去了。 那公公不再问,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樱儿心里着实高兴,大半个月里没有四人帮的音讯,今天猛一见他们派来的人,很有些“不亦说乎”的感觉。 接下去几天依旧无话。 这天下午,嬷嬷让她到后面的园子里去,说是有人找,及进了园子,只见那四人帮齐刷刷的已经等在那里了。 樱儿第一次看到四人帮都穿着朝服。夹答列伤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么猛一看如此正规的装束,端的是个个气宇轩昂,湛然若神,心中暗自喝彩“好俊人物”,满心欢喜地走过去,用学会的礼仪向他们行礼。 不等她说完“吉祥”二字,十四猛地捉住樱儿的手,“跟爷过来,” “啊哟......好痛......” “你还和这皇宫中谁有交情?” “这话从何说起,我只认识你们几位爷......咦,出了什么事?” 樱儿见他气急败坏,“怎的皇上点了你的名儿?” 樱儿倒退一步,骇然问道,“你们不是保证过.....不会吧,现在可怎么好?” 樱儿顿觉身上所有的血液全都瞬间集中到脑袋里,脸色煞白,差点一头栽下。八阿哥见状一把扶住她,微微责备道,“十四弟,不要着急,慢慢说,来,樱儿坐下,” 樱儿几乎虚脱,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八阿哥几乎是半扶半抱着让她在石凳上坐定。 十阿哥嚷嚷道,“快,快掐掐人中,别是被吓晕了,这大热天的怎么说的......” 九阿哥赶紧打开扇子扇风,“樱儿你别吓唬我,坐下坐下,” 十四蹲下身,刚才还气鼓鼓的到现在开始心疼起来,“樱儿,我们原本都已经安排好了,让你去宜娘娘的宫里当差,可前儿个娘娘突然疑疑惑惑的问我们是不是搞错了,因为皇阿玛已经直接点了你的名字出来,这事儿还是让梁九功亲自办的,千真万确。我们自然是大惊,昨儿八哥悄悄地问了梁九功怎么回事,秀女的事儿一般他不管的,怎的这次还劳动了他,梁九功说,皇阿玛已经先把你指给了四哥。过几日就下旨。” 樱儿闻言长吁一口气,暗骂十四这个小屁孩,说话大喘气,差点没把我吓死。 四贝勒?唉,事到如今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当然比起撂牌子出宫差一点。怎么说额滴老姐是未来的皇太后,紧跟着她是怎么也不会吃亏的。你们这四人帮,虽然今后的结局都不咋地,不过对我倒是一片真心和赤诚。 樱儿摇了摇头,骂自己几时变得那么势利,不管人家以后怎样的命运,但自相识以来,他们对自己的一片至诚,真是天地共鉴。 想到这里,樱儿抬头对着他们歉然笑了一下,“这么说来,樱儿是真要和姐姐去团聚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做梦也想不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这个笑容在他们看来简直有说不出的诡异,两人骇然看着她,唯恐她大悲之下别是失心疯了,叫道,“樱儿,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十四猛然说道,“樱儿,你可不要再寻短见,都是我......可我本是想要了你去的啊......” 樱儿听他这么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须知当时的一般人也没有如此直白,况且是有皇子身份的人。 八阿哥见她尴尬,马上说,“好了十四弟,天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吧。” 九阿哥也觉得老十四有点造次,说道,“樱儿,那我们先回了,别做傻事。有事记得找我。” 八阿哥目送他们离开,回过头尤为不放心地说,“樱儿,今天这事......” 一时也想不到怎样安慰她,樱儿抬头道,“八爷,樱儿真的觉得这个结局是最好的,樱儿固然是可以和姐姐团聚,八爷这边也可以不必再为兄弟们的和气而左右为难。” 八阿哥看着她,暗自佩服她在瞬间的慌乱后,竟然还是快速领悟到事情的实质。的确,九弟、十四弟都为她心动,这是皇家大忌,他本想着暗中控制事态,但是这哥两个虽然从来未提及此事,心中已然较劲,这次在自己的调解下,老十四放弃了向额娘德妃开口,而同意让九阿哥的额娘宜妃一力安排樱儿,一则因为宜妃在皇帝面前说话比较有力,二则也是怕两位娘娘同时干预了反而会引人瞩目。皇家永远是利益为先,到时候会害了樱儿。 自己明明知道樱儿与他姐姐家基本没有什么感情,可她刚才反倒还安慰他说是很高兴与姐姐团聚,不禁又让他心下愧疚又有些莫名的心痛。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樱儿忽道,“八贝勒,烦请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连同每个细节一字不漏的说给我听。” 八贝勒于是将前后的因由说了一遍,樱儿不时询问,甚至仔细到哪个随从可能给谁传过话。八贝勒开始也是随口说说,但到后来也慢慢跟上她的思路。 两人一路分析下来,结果大致是,首先,这个事与老康没关系,他完全是心血来潮。其次,这个事与四贝勒也没关系,完全是误打误撞。樱儿虽误以为那个公公是四人帮的人,说出了身份,可也不至于就影响到四贝勒的决定,他可是主意大的很,从不人云亦云。因此,这件事情纯粹是偶然事件,阴差阳错的并非为了针对谁。 樱儿释然,“那以后......我还能见到你们吗?” 八贝勒笑道,“应该可以,不过见一面的机会就会少一些。” 樱儿突然心里有点空空的,前一刻他们还是密友,而今后几乎形同陌路。 樱儿道,“如果樱儿只是四贝勒府上的宫女,到时候还能放出来吗?” 八爷了然,“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想进ru皇家。樱儿,有多少人家巴不得把女儿送上去呢。” 樱儿笑道,“八爷,这世上有两种人,有的人喜欢在书斋里正襟危坐,读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但另外一种人是策马仗剑,远赴玉门关外,去亲自体验那大漠的风沙,去经历那连天的寒霜,樱儿就想成为后者。既然来了这一遭,就要好好挥洒人生。人各有志,樱儿的理想就是放情山水间,并不希望、也不甘心在一个方寸院落蹉跎岁月、了却一生。” 八贝勒看着她,眼中闪现出悠然神往的神态,“樱儿,山水间若是有了你,那一定会是别样的风景。” “对了,过几天樱儿会让嫦姐姐转告八爷一些事,望八爷成全。” 八爷笑道,“莫敢不从?”说着伸出手掌与她击掌为誓。 樱儿忽然想起,“你的手怎样了?” 八贝勒笑笑,“不碍事儿。” 樱儿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只见伤口早已愈合,但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樱儿歉然道,“对不住,还是留了疤痕。” 八贝勒温言依旧,“樱儿,他日在山水间,你是否还会记起在京城里的小书斋里,有个正襟危坐的人......” 樱儿愕然看着他转身离去。 藩邸 (一) 果然不多时,内务府宣布了选拔结果。夹答列伤选中的秀女回家一个月,家里给她们准备,然后再奔赴各自的岗位。 四人帮当日出宫后,樱儿的小脑筋就已经飞快的转了起来。几天后她回到钮钴禄府,于是找机会托阿嫦向四人帮嘱咐了如此这般,阿嫦回来说,那几个听了都张大了嘴巴,不过都答应得没含糊,彼此还交换了一下眼色,大起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兴致。 樱儿回到钮钴禄府,她额娘为她准备着,实际上也多余。本来让带的东西很少,除非是钱。不过樱儿的额娘却没有多少钱给她,她额娘又抱住她哭了一场。樱儿心中酸酸的,她到了这个时空,这位太太对她可真是全心全意,她也十分依恋这样的感觉。但是想到难得有人真心地关心她、爱护她,但是转眼又要别离,是不是她和温馨的亲情永远无缘?樱儿不禁叹息良久,她总觉的这是天数。但为什么,无论到哪一个是空,她都要被抛弃,无人疼爱、无人怜惜呢?慢慢长路,难道永远要她踟蹰独行? 再过了一个月,四贝勒府选了个日子接她进府。樱儿这才发现,这次与她一同分配到四贝勒府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姓张,名叫颂瑜。比她大半岁,是正蓝旗的汉军旗下(不是上三旗,倒是八贝勒的旗下)。但她是正出,阿玛是从三品的工部侍郎。那位颂瑜姑娘见了樱儿,开始还很客气,但是听了樱儿自报家门,于是从鼻子里出了一声后就不再言语了。 四贝勒办差还没有回府,两人见过福晋,一个安详的女人。四福晋不知怎么知道了樱儿与钮钴禄府的关系,于是将她分配到文秀的房里干些杂务。将颂瑜分配给了李侧福晋。看到颂瑜欢天喜地的样子,似乎有些得偿所愿的意思,樱儿估计她也是走了什么门路的。 樱儿想到历史上并没听说有这么个张氏,抑或我没有记清楚雍正的所有姬妾的姓氏?但是可以断定这位并不是主要的姬妾。果然没多久,樱儿就从颂瑜的言谈中知道了她是李侧福晋的姑表亲戚的外家的什么人。夹答列伤她见颂瑜对各处的嬷嬷丫鬟的出手和言谈举止,樱儿在心里摇头,从三品官员的年薪才不过一百多两银子,这位姑娘出手如此阔绰,应该不是她阿玛用工资给的零用钱吧,而且估计她阿玛也是无法说清资产来历的。不禁暗自叹息这么个小小的女孩子,怎么会如此势利。 文秀看到了樱儿,不异于喜从天降。她到贝勒府一年,日子不咸不淡的犹如活死人。四贝勒对她根本就是“相敬如宾”(不是“相敬如冰”,因为表面上还是比较热络的,但就像对客人一样),府里姬妾又多是汉军旗的,和她们根本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只有一个耿灵儿和文秀比较谈得来。樱儿知道她就是以后弘昼的额娘,活到了九十几岁。她比文秀还大三岁,但是心智却小很多。于是樱儿得出结论,只有缺心眼的人才能长寿(当然,这没有贬义的意思),灵儿对每个人都是一片挚诚。 现在樱儿来了文秀房里,文秀当然有个照应和安慰,更是做伴。樱儿的额娘听说了以后,也是大为欢喜,因为有了文秀从旁劝导提点,樱儿的小命可能还有些保障。樱儿当然满意八贝勒的办事效率,当初就是托他有意无意的向有关方面“纠正错误”,说明她真实身份,好让她到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起来,即使在四贝勒府。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十四干的一系列作弊的事以及所涉及的一系列当事人,正好也就此掩过(唉,这个小屁孩,耽误了我多少大事)。能为十四擦掉一切作弊的痕迹,八贝勒当然没二话。 樱儿知道福晋唯一的儿子八岁上夭折了,心里不禁充满同情,易地而处,唯一的儿子死了,就要强作笑脸给老公张罗一个又一个新女人,还必须办的热热闹闹使老公和老公的家族和这些女人们的外家一齐满意,这可是需要强大的神经系统才能支撑的。 樱儿谦称自己能与姐姐团聚已是天大的恩典,福晋见她懂事明理,倒也宽心。樱儿想着紧跟着未来的皇太后,自己只要老实低调,前途一片光明。不过这一刻还要等上好一阵子。 樱儿不出几天便与文秀及其他女眷们混熟了,满府里的女眷,除了福晋以外就是侧福晋李氏地位最高。樱儿知道她是胤禛早期的姬妾中最重要的一个,她一共生了四个孩子,活下来三个。嫡长子弘晖夭折,她的孩子们就是府里仅有的孩子了,她有一个女儿,是四贝勒唯一活着的女儿,当时二阿哥弘昀四岁,三阿哥弘时则刚刚出生。 李侧福晋当时的地位仅次于福晋,但是单单论起得宠的程度当然是如日中天,所以人也自然骄傲些。她见到樱儿爱理不理,不过关照的注意事项却比福晋还多。 樱儿抱着对人类非物质遗产的继续深入的研究(皇宫里已经入门)心态,认认真真地做好每一步。她在现代职场打拼时,Devil是一个完美主意者,有时候细节问题近乎挑剔,她自己也是力争事事完美,尤其是注重细节。到了这里才体会到仿佛挑剔的人都是古今中外都一样,倒也没觉得不习惯。回想那四人帮,九阿哥一开始也是注重细节,八阿哥更是精细的人,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虽然性子豪爽些,但被周围的完美主义者服侍惯了,要求自然不低。 有了与四人帮的厮混经验,对付这府里的日常事务,还是觉得游刃有余。四贝勒府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组织。樱儿在钮钴禄府时,一来那府里人员规模比较简单,二来她也经常不在府里,所以对旧式大家庭的认识极为有限。结识的阿嫦家自不必说,后来与四人帮交往也只是涉及到企业管理。 樱儿饶有兴趣地将四贝勒府纳入了自己的研究范围,回想起在现代学过一点点的《组织行为学》,这是一门主要研究组织中人的行为和心理的学科。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归根结底是人的素质的竞争,换句话说就是人的心理活动和行为的竞争。另外,现代管理中倡导以人为本,诚然,在组织中人的素质和积极性,直接导致这个组织的资源,包括资金,设备,原料,土地和信息的价值利用率。看来后面这一点在这里不一定能用上。 樱儿看了看府内的管理体系,规矩条款比起宫里的各有千秋,有些规矩用现代的眼光看不一定合理,甚至有些可笑,但难得的是执行得比较严格。不禁暗中点头,不愧是未来的皇后,管理起来真是一板一眼,不过福晋的架势就像老母鸡似的全心全意地守卫着她的老公,守卫着她的家,当然这个家的规模实在很大。 樱儿知道,老康的儿子们太多,而且当时的规矩是皇子们一般不在生母身边长大,所以这些皇子想必恋母情结严重地、长期地得不到满足,以致于他们自己的大老婆们必须会充当着母亲的角色,为他们打点一切,照顾他们。看样子四贝勒也不例外,他将所有的家事都托付给福晋,但是不等于他不闻不问。有时候他也会与福晋讨论处理一些事务,福晋总是无条件满足他的愿望,那就是为什么府里有些事情总有些不伦不类、婆婆妈妈。福晋的这种行事做派,正好满足了四贝勒的某种压抑的潜意识。 樱儿在现代已经二十七岁,而刚到此间的生理年龄才十二岁,现在也只有十三四岁。当时四贝勒也不过是二十七八岁,所以樱儿觉得在心智上自己应该是四贝勒的同龄人。 樱儿当然对四贝勒的恋母情结没什么兴趣,她首先想了解的是出入自由的问题。这个比想象中的容易得多,只要事先请文秀回明福晋,不过她这种级别的人,有时候也不需要。出门必须有人跟随(她这个级别每次只跟个老嬷嬷,但这貌似是文秀的主意),按时回府即可。 府里各房有固定的月例银子,其他还有实物折算,比如每段时间有绸缎布匹、逢年过节的有鸡鸭鱼肉等等。这就是农耕社会、尤其是物质还不是极大丰富的时段特点,因为那时候有钱也没地方买到所需的东西。四贝勒是皇子,于是时不时的也能从内务府搞到些特供物资,但是老康的儿子众多,内务府多半时间是供不应求的。 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通货膨胀,当然每年就没有加薪的可能,除非能够晋升。所以为了待遇,争宠就有了很现实的动力...... 藩邸 (二) 文秀这里的月例是每月十两,樱儿是每月一两。5樱儿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只能拿《红楼梦》中记载的勉强做个比较,书中王夫人是每月二十两,王熙凤是每月十两,她们分别是两个级别的大老婆,看起来可能是贝勒府里比较财大气粗吧。王夫人房里的首席丫头是一个月一两,那算起来樱儿的身份就比贝勒府里的大丫头低一些。 好在樱儿的生意开始有了起色,阿嫦前些时候反馈来的信息,九阿哥的邀月山庄开业以来生意火爆,仅过了没两个月就已经成为京中的一个新鲜彩头。所有的生意人都以到山庄谈生意为荣,官员们也以那里的包房和景致附庸风雅。周边相关产业,特别是服务产业迅速崛起,阿嫦他们的医馆(樱儿优先给了阿嫦一个出路方便的门面作为医馆的新址,规模比原先的大了一倍)以及沿街的商铺更是买卖兴隆。除去日常运营开销和阿嫦的那部分利润,樱儿每月可净得六十多两。并且还有高速增加的势头和空间。 于是,樱儿就请阿嫦每月送四十两银子去给她那位生物学意义上的额娘,这位太太对她的确是疼爱有加的。 开始这位深宅大院里的太太还不敢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阿嫦就请她去邀月山庄和沿街面商铺做实地探访。待到那位太太由府里的另一位管事陪同下,到了两处参观后,两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可以装的下鸡蛋。 尤其是九阿哥当天恰好在山庄里,一听说樱儿的额娘到了邀月山庄,立即亲自过来与他们叙了好一会儿话,还说因为山庄不算行辕,让他们不必拘礼谢恩什么的,并且一个劲儿称赞她女儿养的好。那位太太不禁受宠若惊外加心花怒放,觉得这个九阿哥没准看上了樱儿,那樱儿下半辈子就有了依靠,于是对九阿哥越看越喜欢(就像丈母娘看女婿)。 这也难怪,文秀嫁进四贝勒府一年多了,四贝勒连面都没露一下。而樱儿现在还只是个四贝勒府的丫头,就已经让九阿哥如此珍爱,这是多大的荣宠。当然九阿哥对樱儿和她娘在钮钴禄府的境遇十分了解,也是故意给足了那位太太面子。5 于是有了九阿哥的面子和樱儿的这些钱,这位太太在府上的地位一日千里、水涨船高。钮钴禄府上上下下对之前的事情恍然大悟,但又有些疑惑,为什么九阿哥喜欢樱儿,又吩咐让樱儿参加选秀,但最后樱儿却会到了四贝勒府?再一打听,乖乖,原来还是当今皇上亲自点了樱儿的名,指给四贝勒的。樱儿小小年纪,又那么刁蛮,怎会一下子得到那么多人的青睐?还有,皇上怎么会知道樱儿的名字?而且皇上又怎么会去指个小宫女呢? 樱儿对文秀的住处仔细研究了一下,果然是既小且旧,偏僻倒是另外一回事,因为几乎是府中尽头处,后面还带着一小片长满杂草的荒地,高低不平。 “看来姐姐也不太得宠,住的也偏。”樱儿想,离开姐姐当皇太后还有好一阵子呢,现在低调一些没坏处。小院是共十来间房子,连着下人的住处,那正房就只有三间了。樱儿于是住了后面的一间,原来堆放一些杂物,好在是独立的。只见房内的梁子也旧,有的地方有虫蛀的痕迹,还有一些水渍,不过总体的坚固程度度尚可。难得旁边有还一汪活水,只是转了个弯就流出府去了,这是樱儿最为满意的地方。 文秀派人来打扫过她的房间,也重新粉刷了,不过樱儿看看也不在意,这倒不是抬杠,在现代时Devil保留了法国人喜欢装潢的爱好,家里办公室都有不少装潢杂志,时常也DIY一下,近来时髦的装潢理念就是老房子重新装修。樱儿在现代已经被熏来熏去的熏陶出相当品位了。 当初九阿哥那里的山庄,因为是全新的,所以樱儿只管根据自己的想象出具效果图,具体实践时他的手下会适时变通。但是樱儿对着这个老房子,起了改造的兴致。樱儿不满意房子的结构朝向,更别提地龙,厕所和洗澡的地方了,看样子要改造的地方还很多,樱儿想着只有先住一阵子了才能体会到究竟什么是要修改的。眼见着天气快转冷了,改造的事可能要等到明年开春。 阿嫦也来四贝勒府看过她,福晋倒也没说什么。看来信息系统建立还不是很费事。 樱儿在忙碌和充实中飞快地度过了一个月,一日有人来传话,四贝勒回府,所有人要去迎接,并且今晚所有人为他接风洗尘。 樱儿当然要陪着文秀去,当晚文秀让丫头给樱儿穿戴起来,樱儿穿了一件月白色绸子旗袍,梳起一条辫子,她自己化了个裸妆,自认为最不起眼。跟着文秀不紧不慢地往前面福晋的正房走去。先前她穿过文秀的花盆底鞋,这个樱儿倒是一点也不为难。因为在现代,樱儿穿着细高跟也能健步如飞,Devil喜欢带着她到各地开会,她还能够搬着电脑背着文件袋挎着手提包左手手机右手记事本戴着耳机的出演全武行。到了四贝勒府,正式场合文秀总要戴旗头,穿花盆底鞋,而樱儿只是个丫头,不必如此。 到了正房,只见已经满屋子都是人,颂瑜跟着李侧福晋,她今天着实打扮了一下,浓妆艳抹的,衣服也十分艳丽。不过到底是青春年华,这么看起来还真有种娇娆妩媚的样子。福晋道,“今天是我们给贝勒爷洗尘,普通的家宴不必太拘礼。” 樱儿倒从来没研究过小老婆,尤其是低等小老婆的丫头在家宴上有什么规范礼仪,只是微笑着听她们的安排,跟在文秀身后。这时,听到外面“贝勒爷来了”伴随一阵脚步声,一个高高瘦瘦的二十几岁的青年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只见他细长的眉毛,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颚,加上一双明亮得像钻石般的眼眸,闪着睥睨万物的神彩,优美的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扬,带了点趾高气扬的味道,所有的五官在他脸上组合成了......呃,怎么说呢,就和互联网上的画像相差不多。嗯......还是不得不说,活人要比见画像更生动更来劲。 四贝勒一袭青色的长袍,包裹着欣长却不失阳刚的身子,那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样,特别令人瞩目。 樱儿想,“嘿嘿,这就是日后的雍正耶,拿个本子让他签个名什么的?”后面跟着那个公公倒是有些面善,细看之下果然就是当日在树下问她话的那位公公。好了,都对上了,那个公公应该就是苏培盛了。到底皇室子弟,气度自然不一般,好在有四人帮的经验,一般的应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樱儿想着亲爱的四人帮,你们给了我多大的帮助啊...... 正想着,福晋吩咐,新来的丫头们见过四贝勒。耳听得李氏妖娆的声音,“哟,樱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贝勒爷吧,怎的就发呆了,爷脸上有花不成?还不过来见礼?”说的大家一阵哄笑。 樱儿见这里的所有姬妾嬷嬷丫环们都是屏气肃立的,这个李侧福晋怎的如此放肆大胆?咦,四贝勒和四福晋似乎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奇怪,看来这位的来头地位确实不一般。 这时有人拿了垫子来,颂瑜和樱儿正式下跪行礼,少顷礼毕。颂瑜和樱儿怎么说也是秀女进府,面子上也要做一下。樱儿倒是很满意这个简单的仪式。旧社会的繁文缛节本就令人头疼,研究是一回事,身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要和一个陌生人对着练,那就“两者皆可抛”吧。 福晋吩咐让颂瑜和樱儿分别站在李侧福晋和文秀后面伺候,当然,文秀的位置又离开李侧福晋好远,中间隔着其他年长的格格们。樱儿看到颂瑜得意又傲慢地瞥了她一眼,于是回报一个安然的微笑。心想,“我可不是你的假想敌,你想讨四贝勒欢心,我可是求之不得,最好你将四贝勒迷得没有方向,好让他想不起我的存在,我愿意天天为你烧高香。” 接下来就是家宴,古人是“食不言,寝不语”,贝勒府吃饭当然是寂静无声,樱儿想,真是别扭,怪不得大家吃得那么少,这种气氛下哪里有食欲。不过目前正中她下怀。 饭后漱口,然后喝茶闲话。李侧福晋有意无意的提到别家福晋以及她以前的点滴趣事,以及日常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家常话,樱儿知道她是故意让这些新来的人明白在这个府里的地位是森严的,于是微笑着饶有趣味地听着,关键的地方也恰到好处地配合着发出一串串附和的笑声。 藩邸 (三) 樱儿第一次倾听古代贵族妇女茶余饭后的闲谈八卦,但是听着听着,对她们产生了由衷的同情。5这些女人们都是十三四岁就到府上,在现代也就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关在这个等级森严的金笼子里,隔绝视听,那些见识和理念都是监管笼子的人灌输的。唉,怪不得连八卦都那么无趣。若是她们的娘家有些影响力,这日子还有些体面,若是影响力和金钱都不济,那这个滋味真的如同坐牢。她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共同的男人一点垂怜,这当然是非分之想,于是就要靠子女。但是在古代,婴幼儿的高死亡率也让这些可怜的女人们最后一点希望也岌岌可危。 想着想着,不禁向她们投去了同情和怜悯的眼光。眼见着另外几名姬妾也开始附和,大家越说越热闹,等到福晋开始出面干预,大家才瞬时住口,就犹如现代的交响乐,指挥的手一收,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真是训练有素,樱儿脸上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笑容。 她可没想到,她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尤其是那抹微笑,都一丝不漏地看在四贝勒的眼里。 过了几天,四贝勒的随从通知说今晚四贝勒到文秀处。顿时一院子人都紧张起来,应该是四贝勒不常来,所以大家着实卖力地准备着。樱儿也在旁帮忙,一面留心各种事务的规矩方圆。总的来说,“无聊”二字就可以概括。 到了晚上,四贝勒果然昂首挺胸地跨进门,大大咧咧坐到椅子上,樱儿和其他人跟着文秀一丝不苟地行礼,文秀奉茶,樱儿心里想,四贝勒应该在这个时期与文秀的关系一般,所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例行公事而已。 四贝勒拿起茶并不喝,只是慢慢地转着杯子出神。文秀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和他闲话,显然比较紧张。不一会儿,樱儿随大家告退出来。樱儿不知道,实际上四贝勒也正在琢磨着该拿她怎么办。 当初四贝勒决定要她时根本没有多想,他从来不在女人身上花时间花功夫,何况这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5既是凌柱家的养女,凌柱这么个老实头子教出的姑娘也不会怎么出格,况且府上已经有一位现成的可以比对。待到在外差使办到一半,陆续传回的背景调查让他大吃一惊,本来这只是例行公事的调查(当然这些消息的一大部分就是樱儿当初嘱咐四人帮散发出去的)。人就是这样,当有了一些捕风作影的谣言后,就会不懈地努力挖掘更多,一旦有了一些实质内容足够做谈资以后,反而没有兴趣去挖掘更多更深层次的真相。 这个女孩子的背景故事太过诡异复杂,令他咋舌。她不仅认识老九,给他设计了一个邀月山庄,还指点老九多元化经营生意,有了她的规划,老九这一年来的生意蒸蒸日上,主营业务日赚斗金,而这一切她只换了靠近山庄的商铺的十年经营权,而且只收租金的三成作佣金。那个大街上的主人却依然是老九,其他的七成租金也归老九。 当时人人都笑她傻,老九可以花大价钱去换她的设计和策划。但是最近一个月以来,大家都笑不出来了,老九的邀月山庄俨然变成了京中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带领周边的商铺蓬勃发展,这个姑娘手中经营的商铺光是租金,每年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还有她闺密(闺中密友)开的医馆,以及更加匪夷所思的洗车场...... 说起生意,她从来都是让她的闺密出面谋划,所有生意却没有一项在她的名下。难能可贵的是所有这些生意她都不用投入太多的人力和时间,而且有了老九的这一层关系,任是谁也不敢去找她生意上的麻烦。查了一下,这个闺蜜家在五阿哥下的汉军旗,据说年前刚给抬的旗藉,却没有什么实职(一望便知这是老九干的好事,他和老五都是宜妃的儿子,而五阿哥连汉语都不太会说)。 更绝的是老十四,竟然在大街上和她打架,据说愣是输给了她,不知是什么原因给她训斥了以后却就此对她服服帖帖(训斥?没错,就是这么说的。可是,这世上谁会有胆子去训斥皇子)?老八和老十对她的所谓茶道赞不绝口,说隐含着很多禅机妙理。怪不得那天她做起闻所未闻的什么天竺瑜伽。自己信佛,对参禅并不陌生,但在茶艺中也能参禅吗?不是附庸风雅?这个姑娘本来未必有资格去参加选秀,必定是那几个弟弟中有人给她疏通的,但是却查不到她与哪一个关系暧mei。 自己无意中将她要了来,是不是已经得罪了谁了?或者说不知不觉地要了一个奸细回来?之前其他兄弟也有要塞些眼线到他府上的,他都不动声色地打发掉了,现今倒是自己要回一个来,还是向皇阿玛要的。 后来听福晋说已将她安排给了文秀,四贝勒满意地想,还是福晋深知他的心意。看到樱儿在那次宴席上的表现,四贝勒不太愉快,分明她是将这些姬妾都当笑话看了去,偏偏这些个没脑子的还直往跟前去现眼,让他这张老脸有点磨不开。她不是和那几个兄弟有交情吗?别是有人已经在暗地里笑话他千挑万选的要了一个奸细回来,哼,过一阵子顺水人情打发了就行,爷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过了一会儿,四贝勒走了,并没有逗留太久。满院子人不免有些失望。文秀拉住她,反复问她以前是不是认识贝勒爷,因为贝勒爷反反复复的问文秀关于樱儿小时候的事情。文秀告诉他,樱儿四岁多点就到了府上,从小儿性格刁蛮任性,没少和府里老嬷嬷们闹别扭,府里人拿她没办法。她稍大一些就喜欢在外面疯野。年前在府外骑马,摔了下来伤了头,躺了大半个月,到如今还是有些失忆。请郎中看过,说是她的脑袋里有个血块,假以时日可能会恢复。但是直到现在,她对前面的事情还是记不起来,可是性子似乎好了些。所有人都喜欢这样,也就没人理会其他事了。 这些都是文秀进了贝勒府后发生的事情,多是家里人说的。但总而言之,樱儿千真万确是在钮钴禄府里长大的。樱儿知道这是ReferenceCheck(背景调查),她知道文秀所知并不多,所以也不担心。 没过几天,府里的女眷们开始慢慢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多对樱儿不利,说她本不该有资格参选秀女,充其量也就只能做个粗使的宫女,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买通了太监们,混入参选名单,以至于现在攀到了高枝,云云。尤其是李侧福晋,添油加醋地在四贝勒和福晋这里大肆渲染,搞得福晋也不甚自在。颂瑜当然更是不忿起来,随着李侧福晋的话题,扬言没想到这次内务府如此作弊,近乎欺君罔上......可要让八贝勒好好查查,那口气就好像是八贝勒是她家的亲戚(不,简直就是听差)似的。 但是有一点大家却是无话可说,因为就算樱儿的出身再低,也是老康指的。这一点大家起了些好奇,老康指个宫女来?而且是个最最低等的宫女。这个皇帝也忒闲得没事干了吧?于是接下来一阵子,樱儿也很识趣地病了起来,四贝勒从此再也没出现过,樱儿得偿所愿。 文秀天性有些懦弱,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她的开销不大,但是时不时的要打点下人们,所以她每月的月例也并没有多少盈余。樱儿没人需要打点,自己的吃用开销省到几乎没有,于是她的月例倒全部贴给了文秀。阿嫦来看她也只是带些必用品,比如内衣,卫生用品,自制的美容品等等(亏得阿嫦在这个时空混了些时日,开发出了好些因地制宜的现代日用品的替代品)。 阿嫦还总问她钱够不够用,不要太亏了自己。她笑说还得留着好身板去享老姐的福呢,现在是投资阶段。况且,这里的吃穿用的东西未必看得上,因此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她自己控制好一应的营养,每天牛奶鸡蛋豆腐青菜,简单却搭配合理(她在现代的营养学理念:食物一定要天然、新鲜,过多的加工,反而是多加入了一堆化学添加物,而且食材本身的营养就流失了,所以,她的食物一般只是用清水煮过,如煮鸡蛋,蔬菜也是沸水中煮烫,少量的肉食类亦是如此。但是她对浇汁蘸酱却非常讲究,常常自制些玫瑰腐乳酱、蘑菇酱、黑胡椒酱等等)。 她每天还坚持练功,瑜伽跳绳等等运动量并不少(院子太小,没办法跑步)。 樱儿每月两次雷打不动地去巡视自己的生意,当作财务审计兼运作视察。平日里阿嫦管理得不错,当然阿嫦也组建了她的管理团队,有些地方不对的她自慢慢指正。 藩邸 (四) 转眼到了康熙44年九月,宫里传出消息,苏麻喇姑去世。夹答列伤 宫里府里都开始忙碌起来,更加无人理会文秀这里。苏麻喇姑是顺治的老娘孝庄文皇后的贴身使女,从十几岁开始就陪伴孝庄六十余年。当时的旧制,服侍过上一辈主子的下人们,小辈主子都要恭敬对待,更何况这是服侍老康祖母的侍女。 苏麻喇姑去世时已经九十几岁,在当时缺医少药、平均成活年龄才三、四十岁的社会,这绝对是个高龄的神话。她曾经教过老康满语,抚养过老康的十二阿哥。老康还让所有儿子都称呼她“额涅妈妈”(满语奶奶的意思)。她去世后的所有丧仪都是按照“嫔”的规格,虽然她始终是个奴才。 老康辍朝二日开始办丧事,所有的皇子们当然里里外外的忙碌起来,连带他们家有品级的女眷(四贝勒这里就只有福晋和李侧福晋了),于是这些人都忙着穿戴起来参加丧仪,颂瑜也是日夜跟从,没有人再来理会文秀这里,樱儿也乐得逍遥自在。 樱儿闲下来就开始恶补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她要让自己既忙碌又充实,这样才不会招惹是非或者引人注目。她要调整在此间必不可少的知识结构,之前和四人帮交往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新巧玩意儿上。实际上这个时代的人一律轻视科学文化,他们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读的却是那些个没用的经史子集。 这个时期的西方已经有了工业革命的萌芽,而这里似乎还麻木不仁地沉浸在农耕文明的圈子里。四人帮对她的新巧玩意儿虽然喜欢,但也仅仅是在“玩意儿”的层面。倒是九阿哥,因为身在商场,不得不接受她的现代经营管理的理念,况且颇有收获,所以在这个时空真正说的上知己的却只有九阿哥。现在难得有大把的时间,加上此处还有丰富的人文底蕴,于是几乎是手不释卷,慢慢的各方面有了一些感觉。 还有,樱儿正式让文秀教她满文。面对文秀惊讶的神情,樱儿只说大家都说满语所以她也要听懂,而且往来书信也必须看懂。文秀不再多说,从头开始教她。樱儿在现代就有语言天赋,所以没几个月,一般的会话已无障碍,只是满文的基础是蒙语,所以学的稍慢。 文秀狐疑地看着樱儿,因为樱儿以前几乎不怎么识字,樱儿解释说,听说四贝勒4岁开始课读,到了现在自然学识渊博。5环视府里,也只有识字的姬妾才有些体面,所以为了生存,突击扫盲也是应该的。而且女人多的地方自然是非多,额娘教她的,只要自己整天忙忙碌碌,就没有是非上身的机会。文秀听后点头称是,她当然不希望樱儿出去惹事生非,现在谢天谢地樱儿自己安分守己的不愿出房门,自己也正好多看顾些,那确实皆大欢喜。 樱儿在现代就可以看懂繁体汉字,但不怎么会写,而且这里的书籍大多没有标点符号,这两点是阅读书写的最大障碍。 樱儿发现府里居然可以请教习,福晋这里本来就开了好多补习班。因为这些姬妾都是十二、三岁就来到府上,所以贝勒爷和福晋要求她们多多少少的学点东西。樱儿作为文秀的丫头,有时候可以借文秀的名义进行旁听。不过所开的课程让樱儿失望的要笑,于是她自己排出了课表,将这些教习作为一个辅助答疑。 她首先学琴,几个月下来也有小成。围棋和象棋樱儿在现代就会,如今也是温故而知新。就是书法,她觉得浪费时间,用毛笔写字太慢,她到了此间后,一直使用鹅毛笔和羊皮纸(阿嫦问传教士们弄来的,当时在京城已经有好几座天主教堂),这个感觉与在现代相差不远。另外一个主要原因,她的硬笔书法写的不错,学的就是吴昌硕。在现代的时候Devil就很喜欢她的硬笔书法,虽然他看不懂中文,但是说总体上有一种美感,Devil的老婆和太岁们还专门附庸风雅地向她学过。到得此间,九阿哥看到她先前写的邀月山庄项目分析报告,就毫不掩饰地夸赞过她的字,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硬笔字。 文秀和所有的姬妾们一样,每天要到福晋的正房晨定昏省,但是樱儿作为文秀的丫头却不必每次随行。这就像现在的早课晚课一样,例行公事。没完没了的问安,互相行礼,再是客套八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樱儿心想这么无聊的事情每天还要做两遍,真是佩服各位的耐性。 府中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每隔五天,就会合府聚餐一次,到时候四贝勒要和所有女人、小孩们一起吃晚饭。而在平时,这些女人们就在各自的住处自便。在给福晋请安、合府吃饭时,可以见到所有姬妾和小孩,而公众场合见四贝勒就是在合府吃饭的时候。 让樱儿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里每天只有两顿饭,晚饭在下午三点钟就开始了,相对于现代下午茶时间似乎还早着点(樱儿推测这可能与满人在关外的生活习惯有关,关外的纬度高,冬日天黑得早。另外狩猎结束要准备晚餐还是要在有日头的时候)。这样,五六点钟吃完晚饭,大家各自还有好多时间用于处理不同的事务。 当然四贝勒可以随时去他想去的女人的院子,一般他会轮流到每个女人的院子里,说话、喝茶、吃饭.....上床......他当然还有自己的独立住所,与福晋的不在一起但是离得很近。他在内府外面还有书房(也带卧室,不过这是纯粹为了睡觉)。 四贝勒和每个女人的关系都不错,而且每个女人每个月里都会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当然每次相处的内容和时间就不尽相同...... 每个女人的房里还有小厨房,但是仅仅是用于偶尔开个小灶弄些点心之类,或者以备不时之需,家什用具、原材料都极其简单。樱儿在现代的寄宿学校里学过家政,到Devil家也学过西餐做法,为了打发她无聊单调的业余生活,她倒是下过功夫研究天南海北的美食,当然还包括世界各地......她的朋友们、Devil一家对此都是兴高采烈的,但是她的内心深处,是希望有一天她的父母会有机会来品尝她的手艺......或者说,她渴望着有机会做给父母,她希望是单独的三个人,但是一直没有如愿。 现在,她就想试着给文秀做饭菜,但是被文秀制止了。文秀说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府里规矩大,单独开小灶会被人以为文秀对府里的伙食不满,或者是矫情,为了引人瞩目,或者是为了变相的争宠......樱儿只好无可奈何地罢了手,心想果然是封建社会没有人性,唉,未来的雍正皇帝是个有名的暴君,一旦有错就会被咔嚓掉,还有那“血滴子”,杀人不眨眼的,搞不好小命哪一天就没了,还是太平度日要紧。 又想到离老姐当令还有二十几年,只好叹口气,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还是忍忍吧...... 颂瑜见樱儿这段日子深居简出,并不与各处十分亲密,于是也就失去了探究她的兴趣,转而将重心放在如何讨李侧福晋的喜欢上来。因为福晋对她不冷不热,而李侧福晋处是四贝勒常常光顾的,所以在那里见到四贝勒的几率最大、通过李侧福晋接近四贝勒的可能性、合法性就会大大增加。她在家里读过书,学识也不算差,很会附庸风雅地写些诗词之类的,于是在李侧福晋的夸赞下,她便开始以才女自封起来。 这天樱儿照例给文秀收拾东西,她想着换洗衣服该好好的整理一下,而且按照惯例,如果文秀有什么不要的衣服,可以打包出来赏给其他丫头的。于是打开衣橱,将衣服一一收拾整理。在衣橱的角落里,她发现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正在发愣时,文秀刚进门,抢过来一把拿在手里,向她厉声说道,“樱儿,我吩咐过这衣橱不能随便翻的,你不知道么?” 樱儿吓了一跳,歉然说,“姐姐,樱儿确实不知。” 见文秀拿着小包不说话,以及这么紧张的神态,樱儿隐隐猜测这是闺中秘密。得,我也没兴趣去窥探别人的*。凭心而论我自己也有不少事情不想让人知道呢。 文秀还是没说话,樱儿却看到她的眼圈有些红。 文秀半晌才幽幽地说,“樱儿,你还记得我入宫选秀的前几天,你翻墙陪我出去的事吗?” 樱儿想了想,原来我的这个前身,还会翻墙?佩服佩服。摇头道,“姐姐,樱儿记不得了。” 文秀叹了口气,“唉,你是摔坏了头,什么也记不得,可他,却没有摔坏,怎的却也忘了?......你们都忘了,可我为什么想忘却忘不了?” 樱儿再无怀疑,原来老姐这个未来皇太后还有个老情人啊?嘿嘿,让狗仔队知道了,可不知要连续刊登多少集花边连载八卦呢。 不过老姐十三岁入府,以后就宥于宫廷,一辈子也出不去,就等于是一个无期徒刑的囚犯。唉,若是有一些甜蜜的回忆,虽然于事无补,也总算是个安慰吧。而我呢,我在这个时空里还属于未被宣判的呢,很有可能是死于非命的,又会比她好多少? 于是,樱儿缓缓过去扶住文秀的肩膀,“姐姐,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以前的那些回忆,我们就把好的留下,把不好的忘掉吧,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这时,文秀早已经泪流满面了。樱儿想着,这会是谁,能让姐姐如此伤心难过? 藩邸 (五) 待到忙完了苏麻喇姑的丧仪,没多久就要过年了。5这里过年可有前后一个多月,从腊八开始到来年元宵,都是年的概念。若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无非是吃喝玩乐。因为农耕社会,这个时节正好是农闲,天气最冷,日头也最短。用现代的观念,这是最容易得抑郁症的时段,故而大家都千方百计地找乐子,冲一下气氛。 官府衙门当然是国家机器了,自然有自己的运作规则。这个期间文武百官除了处理紧急公务外也不必每天去坐班,各级衙门也只留一些需要如常运作的岗位。没办法,农耕文明嘛。 皇子们的公务当然有手下人操持忙碌,但是他们要履行的皇家职责就没有人能代替,非得亲自完成,而且得带着家小,还得是有脸面的家小。例如,祭祀。皇家就有各种各样的祭祀。 同样因为是农耕文明,祭祀的内容无非是天、地、祖宗。人人都说中国人的祭祀都是十分实用和功利的。在中国,神是不好当的。因为受了香火就要为人做点事,比如必须保证风调雨顺、比如必须地产富饶。祖宗归天后也不得空,得烦劳罩着子孙万代......就连灶王爷升天汇报工作时,必须留有口德,否则来年的工资就要打折扣,起码连伙食标准都会下降。真正应了那句话,“有钱的就是老板”。 祭祀大礼纷繁复杂,所有皇亲国戚都必须参与。当然职位/爵位越高的,就越忙、越累。连日劳乏,基本的礼仪晚毕后,文秀更是闲着没事了,因为宫里的大小聚会她都没资格去,都是福晋、李侧福晋轮流带着些有体面的姬妾去的,能去走动的宗亲那里也是如此,不过文秀也总是能推则推。 姐妹两个倒是抽空回了一次钮钴禄府,可是樱儿才待了不到半天就想逃出来,因为她娘拉着她一个劲儿追问九阿哥的事,文秀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更是问长问短的,老爷不便出面,少福晋们做代表,于是三堂会审,把她弄得招架不住,筋疲力尽。后来众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来(本来也就没什么),文秀就拍xi%u14Dng部说她以后会把第一手材料及时告诉大家。 到了元宵前一天,阿嫦一早来府里接樱儿去家里吃年酒,自然前几天就回明福晋了。夹答列伤 及至到了她的医馆新址(就在邀月山庄旁樱儿给她的铺面,她的家还是前店后作坊的布局),只见四人帮早已便装在那里了。近半年不见,彼此寒暄,油然而生一股亲切之感。 众人见樱儿长高了不少,脑后梳着一条辫子,身着浅绿色的旗装,比从前丰满了些,渐显优美玲珑的曲线,更具一番风韵。眼里都或多或少闪出一丝惊艳的神情。 十四道,“樱儿,你过的可好?大小家宴上就从来就见不到你,我听说府里对你有些怠慢,真想跟四嫂说说,可是八哥不让。” 樱儿忙说,“我过的很好,不要节外生枝,反而给我作祸呢。十四爷也不想想,这世上还有难得到我的事吗?” “八哥、九哥都是这么说,现在看你气色还可以,倒也安心。对了,你深居简出的,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樱儿就是在学规矩,府里的各种规矩好多,也比较怪异,还有就是跟着府里其他人做一些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总之我在府里并不起眼,所以没人理会。” 四人帮注视着她不再说话,各自想各自的心事。他们希望看到这样的状况。因为樱儿如果不引人注目,那日后问四贝勒要了来也方便。阿哥们之间要个丫头,在当时还是不算什么的...... 阿嫦待到四人帮走了,才笑道,樱儿你也是,和四贝勒府里那些无聊的人搅和个什么劲儿。樱儿笑道,“真正强大的人,并不是定要与周围一切对立,而应是从容顺应和融入,但是正因为强大,所以就有足够的自信保持住独一无二的个性,不被同化和淹没。” 过了年是康熙45年,樱儿生意也稳定下来,各种功课都有小成,她仍然一月两次巡视生意(都是趁旬假的机会,就是清代的休息日,官员们一般工作九天休息一天),因为这个时候能够见到九阿哥。他的生意开始蒸蒸日上,显然比之前忙碌得多,不过两人每次见面总不免会说起未来的运作规划,樱儿也是与他详加讨论。 九阿哥索性就请樱儿继续作为他的管理和投资顾问,樱儿正好在四贝勒府里觉得无聊,好容易遇上个与现代理念稍微接近一点的人,于是点头答应。因为在四贝勒府出入还是不便,所以她经常请阿嫦作陪或者代理。 他们两个人的观点,即经营理念大同小异,但有时也少不得有所争吵,事后却也增进了彼此的默契。八阿哥也经常来坐坐,喝着茶含笑听他们谈论争吵,却从不参与。 樱儿再也没有给他们奉过茶。 三月里,四贝勒和九阿哥都随老康巡视京畿去了,樱儿当然乐得逍遥自在。九阿哥临行前让她照常与幕宾们讨论生意上的事务,并委托八阿哥暂管一切。 这天九爷手下的幕宾向她做完阶段汇报后各自散去,她看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八阿哥,这位神人可是稳如泰山般地坐在那里快两个时辰了,居然还没睡着,似乎连姿势都没变过。 “八爷,这生意上就尽是些个琐碎小事,烦而又烦,难为八爷怎的还沉得住气听这个?” 八阿哥笑笑说,“樱儿,你在这里杀伐决断的倒不说累,难道我在这里坐着喝茶就累了?何况这里真能听到些新鲜的生意经呢,怎么,樱儿是在嫌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吗?” 樱儿忙笑道,“樱儿看来,八爷当然是做军国大生意的人,这些区区小生意,怎能入八爷的尊眼?” 见八阿哥不解,笑着解释道,“喏,八爷请看,世间有无数像九爷这样的小生意,都只是在某些特定的领域里。但从一国的大局来看,实在是每个领域都要有涵盖,且要搭配合理。但是生意人又永远是逐利的,有的地方因为无利可图,从而照应不到或是不周全。这就需要国家出面从全局利益出发,运用各种手段,进行平衡、调节和控制。那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呢。” 只见八阿哥放下手中的茶杯,惊讶异常,“樱儿,你说什么?” 樱儿在现代就是学经济学的,上次给九阿哥上了堂MBA的启蒙课,此时见八阿哥感兴趣,于是就给他上了堂微观经济与宏观经济的启蒙课。(微观经济是:指个量经济活动,即单个经济单位的经济活动。是指个别企业、经营单位及其经济活动,如个别企业的生产、供销、个别交换的价格等。微观经济的运行,以价格和市场信号为诱导,通过竞争而自行调整与平衡;而宏观经济的运行,有许多市场机制的作用不能达到的领域,需要国家从社会的全局利益出发,运用各种手段,进行宏观调节和控制。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是经济活动和经济运行的两个不同层次。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有着密切的联系。微观经济是宏观经济的基础,宏观经济的良好状况是微观经济活动得以顺利进行的必要条件。社会经济活动本身就是一个整体,宏观与微观之间,生产、流通、分配、交换的各个环节之间都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只见八阿哥的脸上泛出一道光芒,“樱儿,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见解,你又从何处知道的?” 樱儿笑道,“八爷,那你可折杀我了,樱儿只是纸上谈兵而已,无非是一个想头,对不对的可没验证过,也无从知晓”(那当然,就是在现代她也只是用这个理论来理解一下经济状况而已,参与经济决策依然是各国政要们的事)。 “更何况,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典出左传《曹刿论战》,意思是当权者做谋划,我又何必参与呢?肉食者是指当权的人,这里樱儿偷换概念,打趣一下九阿哥的大块头是吃肉吃出来的,不过又把八贝勒绕了进来),说着转头向九阿哥平时常坐的位子做了个鬼脸。 八阿哥果然笑骂道,“小姑娘家家的,你的小脑袋里面成天在琢磨什么呢,背后议论人。不过,恐怕你心里还在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也是典出《曹刿论战》,意思是当权者目光狭隘,不能深谋远虑)。但是一脸的欣赏溢于言表,又端详了她好久,不再说话。 新居 (一) 四贝勒府里的境遇还是那么不咸不淡,众人见樱儿什么都是安之若素,似乎一下子发现没有了新鲜谈资,谣言是需要不断有内容去补充营养的,否则就等于鲜花插在花瓶里总有一天会蔫,于是兴趣也慢慢淡了。夹答列伤 四贝勒偶尔会到文秀那里,每次总在晚饭前,只是和颜悦色地喝喝茶,坐一会儿并闲聊一下。 樱儿渐渐明白了这是不过是他的义务。文秀是老康指婚的,不管他愿不愿意,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他对其他姬妾也是如此,表面上关系融洽,但是实际上谁知道。 可能他最喜欢的还是李侧福晋吧,因为她前后一共给他生了四个孩子(活下来三个),而且生育的时间是贯穿嫡福晋进府、生嫡子弘晖、嫡子夭折的同时。 樱儿觉得四贝勒的表面功夫也真到家,做得让人说不出任何抱怨。唉,这种人就是有城府,滴水不漏。这些姬妾、姬妾的外家、抑或老康都挑不出任何把柄。 樱儿也习惯了这样的例行公事似的访问,觉得还可以接受彼此的相安无事。她还发现一个特点,就是四贝勒喜欢汉族女子(这里汉族、汉军旗、汉人是不同的概念,汉人是当时地位比较低下的,没有社会地位的汉族被统治阶层,汉军旗是祖辈归附满洲旗人、甚至与旗人并肩作战的、已经有旗人身份的汉族人,他们已经属于贵族一列,但是地位比满洲旗、蒙古旗稍低),原因却很简单,因为她们美丽聪慧、有文化,不过顶多初中文化。这可不是抬杠,当时的女人几乎没几个识字的,这些女人十三、四岁就到了府上,就相当于初中一二年级的学生,当然府里也有请了教习的,但是远不是系统的教育,倘若在娘家勤学苦练的话,可不就是个初中文化吗。 四贝勒的众多女眷中,宋格格会弹琴,李侧福晋通些诗书,武格格也读过书,所以都得宠,生了孩子(养不养得活还得两说)。现在来了个颂瑜,色艺双全的应该是很快会得宠。其他若干姬妾就未必有这样的资质和福气。 府里只有福晋和文秀是满族人。四贝勒对福晋是尊重有加,对文秀却似有若无。她们都是老康指的,所以地位比那些汉军旗的姬妾自不一般,但是说到感情,那就不知道了。福晋相当于初中文化,但行事恭顺妥贴,管理水平也不错(当然,她有她的管理班底,是一些年长的老嬷嬷或是管家),所以位置固若金汤。夹答列伤可是文秀,虽然些许识得几个字,大概就是高小水平,而且性子有些懦弱,见到四贝勒总有些害怕似的,因此并不讨他欢心。 樱儿想着,你再不喜欢她,毕竟她以后给你生了个继承人,唉,少不得我来给文秀调停调停。 康熙45年,六月里的一天,四贝勒毫无征兆地再次光顾文秀的院子。 樱儿刚刚给他上了茶,这时只闻雷声阵阵,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来,不一会儿,屋顶一角突然开始窨下一点水来,樱儿跳起来,拿住个铜盆开始东看西看。 四贝勒看看屋顶,“这些个奴才是怎么当的差,回头让福晋派人来修修。” 顿了一下,嘲弄似地转头问,“樱儿,这里可没有邀月山庄那么气派吧?” 樱儿听他这么说,反而踏实起来,索性放下铜盆,正色道,“贝勒爷倒是听说的不少传闻,不过都是些翻版和再版的旧闻,樱儿这就发布一个原版的,如何?” 当下将她结识九爷的经过大致说了,这个连着自己的生意,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也没必要隐瞒。况且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至少可以换回一点尊严,或者说是便利。至于其他人,一笔带过说是因为九爷而相识,十四的事情也是简单说过,八爷和银杏树的故事,知道的人肯定不多,所以隐去。 最后总结性地说道,“贝勒爷,樱儿从不后悔认识交往各位爷们,那是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岁月如梭,人事无常,樱儿不知道今后各自的命运造化如何,但是今后无论何时,追忆起小时候的诸般趣事,都会在心头留下一个温暖的回忆。”文秀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完整的故事,呆立一边说不出话来。 四贝勒料不到她如此坦诚,“好吧,爷知道了。今后你还会见他们吗?” “在见时自然见,一切随缘。” 四贝勒当然城府极深,哪里会轻轻易易的相信一个人。派在樱儿身边的人汇报说,大半年来,樱儿一般是闭门读书,或者是到自己管理的铺子和医馆会她的朋友。与九阿哥见过好几次面,也是大大方方没有回避任何人,而且每一次九阿哥都是带着一众幕宾。 樱儿和九阿哥的幕宾们议事时都是耳听、笔记,然后发问,外加计算等等,就似在处理日常生意上的事务。 樱儿与九阿哥议事时总有争吵,议什么吵什么却听不懂。九阿哥有时也会拍桌子瞪眼睛,有时却在打躬作揖,可是樱儿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心平气和的,但看似并不让步,而且始终毫无惧色。八贝勒在边上看着似乎也没有劝说的意思。 四贝勒满腹狐疑,于是想着进一步观察观察,他可绝不容许府里面明目张胆的住着一个奸细。四贝勒于是有了个主意,点点头向文秀道,“歇着吧。” 又向樱儿道,“樱儿,你既能给九阿哥造了邀月山庄,这会子给你姐姐也修个房子如何?” 樱儿喜道,“可以吗?” “当然,需要多少银子去找福晋。” 樱儿点头道,“那就让我好好筹划筹划,别惊动了太多人才好,过几天樱儿就把计划给福晋送过去。” 四贝勒望着她,“樱儿,府里这些事情都是有分例的,文秀,也不必怕了那起子奴才们......” “樱儿不是这个意思,这里住了大半年,哪里好哪里不好的我自己知道。况且,这次要修的话索性一劳永逸。” 四贝勒道,“好吧,过几天看看你的......呃......计划。” 果然过了没几天,没等去请,四贝勒倒是先来了说要看看樱儿的计划,当然他实在好奇,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一个小小姑娘究竟有什么天赋异禀可以胜任偌大一个邀月山庄的设计,而且能让老九这个骄傲异常的“大老爷们”心服口服。 于是樱儿把厚厚一沓草图,预算和进度计划递给他。这些都是用鹅毛笔写在羊皮纸上的。四贝勒看着这些图,又盯着预算表看了半天,狐疑地问,“这都是你做的?” 废话,樱儿想,我这几天也没出过府门。 四贝勒于是不再说话,一张张审视,心下惊异异常,进度表上,每个阶段需要做什么,先后次序,谁来做,用多少时间记得明明白白,任何人只要对着这个表格,就能迅速了解这个工程的进行程度。 四贝勒从没看过这样一目了然的账单,每一项下单价,数量(数字都是用的阿拉伯数字,樱儿解释说这些是西洋记法,她自己看着方便)、人工、费用标识得清清楚楚,再看看草图,更加惊异这个大胆的设计,怎么也与眼前的院落连不起来。 四贝勒暗想,之前仅仅听说过她给老九设计邀月山庄的名气,凡是去过山庄的人无不对种种设计陈设瞠目结舌。若是仅仅论标新立异的想头还则罢了,今天亲眼看到这样的缜密规划,不得不从心里佩服,看来这个樱儿的确是“技艺近乎妖魔”,怨不得那几个弟弟让她搞得晕头转向。 想到这里,四贝勒心里又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得意。 见四贝勒不说话,樱儿小心问道,“怎么,贝勒爷不同意?” “爷准了,要多少银子和人手告诉福晋。” “不,我有银子的,再说樱儿既然要自己修这院子,外面的工匠也不一定合我的要求。那,人手就我一个。”樱儿心说现代的装修都喜欢DIY,而Devil就是这方面的行家。樱儿也看到过他亲手做活的样子,反正大家都是在享受装修的过程。 四贝勒再次惊异不定,今天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受了几次惊,樱儿见他很受挫折的样子,于心不忍,“那要不我实在不行了,就去找福晋,好吗?” 樱儿并不是要标新立异,她也知道平时出去跟着的一众随从,很有可能就是四贝勒派去监视她的,四贝勒素来多疑,既然已经盯上了她,那就索性大大方方的给他演示一遍她的工作过程,也让四贝勒挑挑刺,今后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放到台面上谈,好过遮遮掩掩的。 另外她在现代学到的仅有的一点对付男人的知识,或者说是教训也罢,就是一定要给到这些男人足够的心理压力,男人不喜欢女人太聪明,如果不幸碰到了比他们聪明的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他们会敬而远之以维护自己的尊严。樱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四贝勒素来自负而且谨慎,对自己不了解和不能把握的事情从来不主动插手或发表意见。 新居 (二) 接下来的几个月,四贝勒府又多出一道风景,因为樱儿开工了。5福晋坚决不同意她自己动手,说是有失体统,她想想后只得作罢。于是,李侧福晋和其他姬妾们纷纷投来了多少有些讥讽的眼光,因为当时从来没有女人从事这种事情的,一般这都是管家们的差事,那就说明文秀的地位太低,房子漏水了也挨不上管家来费神,只能自己动手,而且得自给自足。 樱儿当然不会去理会众人的眼光,她让福晋指派了工程队,这也是一个策略,你指定的供应商,出了什么事与我无关。至于银子,她和福晋说好了,先由她自己垫付,以后一起到账上补支。施工期间她和文秀暂时住到别处,工地也全部围好布幔。她每天早上过去交代工程队一天的事务,检查前一天的工作。 由于这个施工队没有经历过邀月山庄那样的大工程,对卫生间,上下排水的等等完全没有概念,樱儿少不得从头培训。如果有些要求一时不能明白,她自画着草图一一解释,有时候亲自动手演示,这却也花了不少时间。总体而言,一切进度就在严格按照计划下有条不紊地实施。 樱儿秉承文明施工的宗旨,工地的卫生,扬尘,噪音等等进行了严格的控制,物料也堆放的整整齐齐。福晋来看过一次,赞不绝口,期间还是苏培盛来的比较勤快,问她是否缺这少那的,算起来他是她第一个认识的四贝勒府的人,所以倍感亲切。四贝勒没有露过面,不过苏培盛来过就等于他来过。 当时的贵族家庭,造个工程肯定是原料一大堆,浪费也是一大堆。当然,还有不少是工程队揩油的。工程队见活儿不多,又听说文秀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姬妾,于是只是派了个管事的人来。 可没过几天,掌柜的就亲自过来了,因为所有人都惊诧于樱儿对用料的严密计算,和施工的严谨程度。每一用料项都是正好略有盈余,但绝不浪费,而且有根有据,一一记账。每一个地方譬如钉几个钉子都有严格的规定。 樱儿与他们从来不多费口舌,每次只是认真耐心地听取他们的解释,和颜悦色地将计算结果和实际使用情况出示给他们,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夹答列伤况且喜她从不以势压人,所有的施工说明解释得明明白白,账目也清清楚楚,于是各个打叠精神仔细办差。 还有一个现象,就是樱儿有时候让他们做一些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他们都在嘀咕是不是她搞错了,但过几天,这些东西马上会配在某个地方,一看之下又非常严丝合缝。于是对樱儿更加五体投地,言听计从。 由于有了工程队,进度快了许多,到了一个多月,基本规模已经初具,接下去就是内装修了。又过了半个月,工程完工。樱儿验收后,另外拿了二百两银子给了掌柜的作为绩效奖金。掌柜的本来以为这笔生意毫无赚头,可见到这个赏金,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去了。这也是樱儿的一贯秉性,你不要和我耍花招,好好当差,自然有你的合理利润。 这天福晋兴致颇高的带着一众姬妾先过来参观。刚进院子,就好似到了世外桃源。只见迎面就是一大片草坪,这个时期草坪不如现代的草种那么绿和整齐,所以樱儿只是不规则的铺了一块块青石板,空隙里种上草皮。院落之中零星散落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淡棕色陶罐,其中一两个上面依旧是浅色托盘,里面种了一些野花,颜色鲜艳。 往正房走去,一溜正房原来左中右三间房间,已将朝东的那间转弯向南新造出一大间房子,使本来“一”字型的房子变成了“L”形。朝东的那新的一大间现在作为会客室兼起居室,主要是会私密客人兼日常起居用。原来中间的那间会客室仍然是会客,不过是为了会正客和作正经议事的,比如接待四贝勒和福晋的正式访问,西面仍然是卧室,卧室后面有个很大的衣帽间。会客室南北通透,前后两面都是大的落地玻璃窗,深灰色窗格,樱儿知道当时玻璃昂贵,没料到价值连城,所以改为有木隔栅的,那样玻璃可以小一些,但不影响透光。地龙完全改过,保持高透热性。 会客室通向后院,那一汪活水开挖出一个不小的池塘,旁边种了高高低低的不同色树叶的树木,旁边赫然有一颗大的樱花树。后院里也是用石板不规则地铺路,零星的草地和野花。 樱儿自己靠着池塘住一小间,紧挨着的是一大间花房兼工作室。后院再远一些有一溜平房,那是下人的住处,让所有人啧啧称赞的是厕所,当时雅称“更衣处”,每次使用完后即可用水冲净。并且主客卫分明,连下人房里都有(当然是公用的)。洗澡的地方除了大家熟悉的浴盆外,还有一个据说是可以站着洗澡的地方,还有一个铜制的叫“莲蓬头”的出水口。(这当然和现代的热水管道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过是在隔壁有一个大的热水储罐,还有一个冷水罐,可以在热水罐下面烧水的,让下人们掌握水位即可)。 各房的陈设相当简单,墙壁竟然是烟灰色,或是土黄色,于是众人好意提醒她这也未免太过素净。这是樱儿一贯的作风,多余的东西一概不要。樱儿喜欢房间亮亮堂堂的,于是特地设计了吊灯,点上几十支蜡烛,屋里明显不一样。 福晋说不出话来,看她每一处单个的用料都很简单平常(除了玻璃外),但是总体一看却说不出的大气和惬意。颂瑜显然是看得有些发呆,她的阿玛是在工部当差的,不过樱儿敢打赌连她阿玛也不会见过这样的工程... 其他几个姬妾各自议论,提醒了福晋说回头给送过来些个摆设,让她到库房随便挑(当然这不是赏赐,只是摆过来展示而已,要归还的),李侧福晋说送她几盆名贵的花(这是送了),武格格说要送个挂帘,灵儿说要送些绣品,宋格格说要送个薰香,她正大着肚子,据说再有几个月就要临产,不过她与文秀和樱儿的关系都不错,而且樱儿正在学琴,她闲着无聊,正好也指点樱儿劝当解闷。 文秀带着樱儿一一谢过。福晋又说下人的住处未免离远了些,怕伺候不便。樱儿抿嘴指给她们看,原来每间房间角落里都有三色的绳子,拉一下,下人房间就有不同的铃铛响起,马上知道哪间房间有什么事。众人又赞叹一番,碍着福晋的面子,差点都提议让樱儿也给她们改善改善。 过了一天,四贝勒带着苏培盛来了,饶有兴致地四处看了看,脸上显而易见的惊异加满意。四贝勒向来深藏不露,能在他脸上读到什么是非常不容易滴。于是樱儿也不免得意起来。 最后四贝勒礼节性地问起还缺什么,樱儿道,“想请贝勒爷赏一个面子。” “哦?”四贝勒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弯,“怎么讲?” “樱儿此次用的工匠,是福晋指派的,材料却是九爷商铺里的,因为工程队说过只有九爷的商铺物料最齐全,总共用去三百多两银子。这是收货的单据。” “哦,那看来不是很贵。但是九爷是肯定不会收钱的。” “那是,兄弟间怎会算这个,大不了下次他府里有事回个厚礼?” “不是这话,”樱儿认真地说,“做买卖占用别人的资金也是一个很大的亏空,再大的生意,资金周转不灵也会节节败落。人人都存了个想法,似乎借了钱和物总要还的又不赖帐,何必大惊小怪。但须知时间也是金钱,做生意资金周转有时候比单个买卖的价钱更重要。” 四贝勒脸色变了变,想起这几天朝堂上为了积欠库银的事没少理论,唉,正如樱儿所说,人人都认为借了要还,甚至一借再借,国库的库银几乎空了。皇阿玛着急起来,又碍着众位亲贵的面子,让他想办法。自己也一筹莫展。 樱儿又道,“贝勒爷能不能带樱儿一起见见九爷?樱儿从不欠人钱,就是欠别人的人情樱儿也会不安。” “这个容易,改天约个时间就成。”樱儿注意到这个时期四贝勒和九阿哥的关系似乎不错,老是被老康指派为一组,要么一同随驾,要么一同在京值班,可不知道日后这两人是如何交恶的?雍正还将他硬改名为“塞斯黑”,后来还幽禁了他,据说最后毒死了他,这可真令人匪夷所思。 新居 (三) 再过了两天,福晋果然派人带她到库房,没想到四贝勒有那么多宝贝,樱儿再次惊叹,看来看去,选了一件青铜器,按照古董行的行话,这绝对是一件重器,在当时也是价值连城的。5四贝勒听闻她选了这件,有些意外。 因为当时的贵族都喜欢一些宋代瓷器。这件青铜器虽然不是顶级名品,但依然是价值连城,只是外行人不知道而已。四贝勒倒要看看她怎样处置这件宝贝。他不知道,在现代Devil喜欢淘换些古董,樱儿早就耳濡目染的有了一定的眼光。 那天四贝勒亲自监督着搬运,见樱儿带上手套,小心而恭敬地将它摆放到了客厅显眼的位置,又有了些好奇,“怎么,就差对着它磕头了。” 樱儿道,“这是古代人文的精髓,樱儿有幸看到摸到,这是天大的造化呢,为了表示敬意磕头也不为过。” 再看文秀的客厅,因为原来的烟灰色土黄色基调,比较素净,但一旦加上了这件重器,所有的注意力一下就集中过来,使整个房间突然间蓬荜生辉。四贝勒眼光里有些许赞叹的意思(这是樱儿自己推断滴)。 看着四贝勒到文秀处的次数明显增多,樱儿着实替文秀高兴。其他姬妾看在眼里,当然要热络一下,加上文秀的新居当真很舒服实用,大家也喜欢去她那里聚会。 樱儿于是又向四贝勒求题匾,说有了重器,非得配上一笔上品书法才不失为雅事。四贝勒高兴起来,“原来爷还有能让你那么心仪的东西?还是和这青铜器相提并论的。” “不过落款印鉴一个都不能少。”四贝勒没有多问也答应了。樱儿心想到了三百年后,这么品相齐全的字画,况且还是雍正的早期作品,指不定值多少钱呢。想着想着不禁眉开眼笑,四贝勒见她美滋滋的,也挺了挺xi%u14Dng部,心里说不出的受用。 又过了几天,四贝勒果然带着樱儿去了邀月山庄,果然九阿哥闻得来意跳了起来,“四哥,你这不是在寒碜人吗?别说四哥家的事情弟弟应当一力应承,你再看这一年来弟弟生意兴隆,多少也因着樱儿的筹划和主意。夹答列伤弟弟铺子里现成的东西还要算钱,说出去叫人笑话。” 四贝勒转头看看樱儿,樱儿点头道,“九爷这么说,已然不是做生意的话,既是兄弟情分。恭敬不如从命,樱儿谢过九爷。那,这里是樱儿为贵山庄设计准备的几道新鲜点心,还有一些时新歌舞的曲谱,九爷让人去演练罢,可以为山庄增色不少呢。”九阿哥笑道,“说来说去还是连人情也要还,真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得了,那就谢谢了。” 四贝勒相当满意今天的结果的,老九这头摆平了,不欠他什么,樱儿与他已划清界限,又隐然让自己宣告了主权,心情大好的四贝勒坐到回府的车上,饶有兴趣地问道,“樱儿,你和每个人都是算的这么泾渭分明吗?” 樱儿道,“这个世上用钱能做到的事情就都不是难事。但是如果什么事都加入了人情,简单的事情就会复杂起来。因为人心不能用钱来衡量。心想小到治家大到朝堂,莫不如是。” 四贝勒莞尔,“什么事情到了你的嘴里,就老气横秋的有了不同的意思,叫人不得不想的更深一些。真不知道你的小脑筋里成天在琢磨什么?”最后一句已经是有了十足的笑意,可脸色还是如常。 樱儿心下惊异,只怕他开始起了兴致对她进行深入研究起来。四贝勒又问道,“你给九阿哥的是什么,抵得过那三百多两银子?” “那要看在谁的手上,以九爷现在的规模,邀月山庄的生意已经稳定,那就需要开发新鲜的意趣出来。我给他的点心单子上有详细的做法,以他的厨子的悟性,定能翻出不少花样;至于歌舞,别家的酒楼恐怕都是些江湖游方艺人的助兴之曲,根本可有可无,若九爷能够请到有戏班功底的女孩子们,专门训练一下,那个彩头在京城中可是独一无二的。至于以后得到的收益,应该是那三百多两银子的好几倍。刚才九爷自己也说了,给我东西是出于对贝勒爷的兄弟情分,那樱儿去助他生意,也是还了这个情。” 四贝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樱儿,听闻你喜欢看书,明儿起你去书房当差吧。”樱儿看看他,狐疑不定,他想干嘛?我躲他还来不及呢,到他眼皮子底下可不是什么好事,“那姐姐那里怎么办?” “你姐姐有的是人伺候,况且你就是过来当差,仍然住在你姐姐处。” 我能不说好吗?你是老大你怕谁?既然老姐的那头你都有了计较,看来是蓄谋已久。这和现代差不多,老板那头你永远说是,但说“是”那是要有代价滴,就是你可以立刻开条件,而且这个条件理应是现货不得是期货。因为老板们,无论古今中外,都是健忘滴,期货基本上都是有期变成无期滴。 “那好,不过樱儿有个要求,想借阅贝勒爷的所有藏书。” “你倒是永远不吃亏,准了。”四贝勒的语调有些怫然,似乎是“你那么不识抬举”,不再说话。实际上他说不出话来。这个樱儿给他带来的已经叫做震撼了,前些天苏培盛向他回禀工程的事(这些事以前他从来不管的,但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最后说道樱儿运筹帷幄,看得出来那些工匠们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差事当的妥妥帖帖。 她明明知道九弟哪怕将整个商铺全搬给她都没二话的,自己也在为难如何解决这个尴尬事,没想到她轻描淡写的就将事情解决了,同时又给足了两个人的面子,好像人人都很满意,这个小丫头还真是不简单。不知这是他的幸运呢还是烦恼。他素来不屑与女人打交道,只希望女人温顺听话就足够了,他才是她们的主宰,他的潜意识里可不喜欢女人太聪明,尤其是聪明到使他感到有压力和不自在。还有,这大半年里也实在查不出她有什么间谍活动,是不是想长期潜伏?得了,还是调到眼皮子底下好加紧监督吧。 对于四贝勒提出让樱儿到书房当差,不异于在内府里投下了一个炸弹。 福晋首先迟疑了一下,因为这没有先例。书房是连接内府与外府的一个缓冲地带,书房里有时侯可以会见外面的关系密切的宾客。内府的人却不允许随便进书房,且在书房伺候的下人都不属于内府。四贝勒在书房的时间远远多于在内府的时间,当然这就意味着樱儿以后将直接向四贝勒汇报,或者是直线向四贝勒汇报、虚线向福晋汇报了。这应该说是一个隐性的提升吧,既然这个家的主人这么决定了,福晋自然不好说什么。不过她转念一想,有些恍然,因为她相信四贝勒应该不是为了给樱儿荣宠,而是为了更加便于监视。 李侧福晋当然是吓了一跳,因为这直接意味着樱儿会更加紧密地联系到了四贝勒身边。她有自己的小算盘,首先因为她年纪渐渐的大了。“老”对于一个美女来说是一种残酷的刑罚。别看她在府里风风光光的已经十来年,又生了四贝勒唯一在世的二儿一女,但是她已经是人老珠黄了(她是先于福晋进的府。这是当时的风气,男人在娶正妻之前,总要先娶几个侧室。有时侯侧室先有了儿女,正室才进门。但是无论如何,正出的子女地位是绝对高于庶出的。倘若李侧福晋十四岁进府,那现在也已经二十五、六岁,绝对算得上是“资深级美女”),所以要培养些后起之秀。 那个颂瑜是通过关系进来的,自然她之前也考察过,以她对四贝勒的了解,认为颂瑜的调调是会讨四贝勒喜欢的。但是怎么现在樱儿出来横插了一杠,让她还来不及安排颂瑜来接近四贝勒......于是李侧福晋连带颂瑜,重新将樱儿定义为了她们共同的竞争者...... 文秀当然有喜有忧,不过忧大于喜,因为她担心樱儿的刁蛮脾气会闯祸,本来樱儿跟在她后面安分守己的皆大欢喜,但是这才大半年,怎么四贝勒突然要了樱儿去近前伺候,这样樱儿出了事就连一丝回旋的空间都没有了。灵儿当然满口夸赞樱儿有本事,依她看来,樱儿的才识是得到了四贝勒的赏识了,她由衷替樱儿高兴。其他的女人们看到李侧福晋咬牙切齿的样子,大起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架势,因为这说明李侧福晋遇到了对手...... 书房 (一) 书房的规模倒还是让樱儿吃了一惊,藏书之多之杂,令她对四贝勒生出十分佩服。5看一个人,就得先看他在看什么书。四贝勒看书喜欢加批注,樱儿看了这些批注,就明白皇室的正统教育真是不可小觑。可惜再次印证了不尊重科学。用现代的话就是重文轻理。 历代帝王的教育是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发展方向。现时的皇子教育也决定了后世被动挨打的结局。唉,只是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道理。这个时期英国已经是在开始“光荣革命”,马上就是君主立宪并且迎来工业革命,美国也马上要进行独立战争,考虑立国的宪法纲要,而这里仍然在闭关自守,固步自封。 这个时期的贵族,视一切有技艺的人都是卑微下贱的,樱儿开始还担心自己与四人帮做生意,在府里装修等举动会引人注目,后来才知道其实是过虑了。樱儿的一切对他们而言只是奇技淫巧,上不了台面的。譬如李侧福晋就放话说,樱儿不往上流走,自己还与工匠们混在一起,果然印证了不是大家小姐的身份,云云。其他姬妾有的附和,福晋没有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这么想。 文秀忍不住要宽慰樱儿,但是樱儿毫不在意,反说如果住的舒服,那就让人说几句也没什么。文秀点头,又说她在贝勒爷面前还是谦恭不足,因为和他说话时总是没大没小的。樱儿心想,他要问话,我自然要好好回答,怎么就没大没小了?况且,他每样问的那么仔细,我也敷衍不了的。不过当心点总没错的。 还有,樱儿发现文秀和灵儿都比较在意李侧福晋的态度言行。当时李侧福晋是四贝勒最最宠爱的侧福晋。的确,她长得很美,文化程度应该是女眷中最高的,时不时的作个诗,写个词之类的,还能和四贝勒对诗联句。 李侧福晋对衣装的要求也是最高的,当时的审美观和现代的大不相同,现代讲究的是个性化设计和裁剪制作工艺、原材料和配件细节。另外,服饰的搭配也大有讲究。而这古代,讲究的是繁复的工艺,不支持个性化服装,只能在有限的范围中略加略减而已,搭配法则也与现代不尽相同。 总之李侧福晋就是一班女眷们的精神领袖,领导潮流的急先锋。5关键是,她的言行举止及评论是四贝勒喜好的晴雨表。四贝勒是一家的主人,她们的主人,她们娘家荣辱的根本。她们一生的任务就是取悦于他,她们毕生的奋斗目标就是让他愉悦..... 樱儿啐道,封建社会!没有人性、没有人格。不过想到自己根本不用去愉悦四贝勒,心里还是非常庆幸的。去书房就当是去打工喽,到时候合同期满了走人(可惜只是口头约定,不是书面合同,更没办法去做合同公证),到时候两不相欠。 对于衣着服饰,樱儿只是随着自己在现代的审美观以及手边的材料(她在文秀身边,衣饰有分例的),随心所欲地进行组合搭配。她自我解嘲地向来看她的阿嫦道,她的穿戴又不是为了取悦这里的任何人,何况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穿戴了去取悦。 文秀和灵儿首先注意到了她,因为就是一件寻常的褂子,樱儿都能穿出不同的味道和韵致。比如有一次,樱儿得到李侧福晋赏的一块艳俗的亮桔色的衣料(也不知道是李侧福晋是故意的,还是她的品味就是如此。樱儿善意地将此理解为古今的审美观不同),并对她说是为了福晋的生辰宴会上特地赏给她的,樱儿知道那天所有的女眷都会出席,也明知道四贝勒和福晋不会喜欢这样的颜色,而这种颜色既难以搭配,又容易喧宾夺主,明摆着李侧福晋要看她出丑。她心里暗自好笑,现代的Vogue杂志可有着大量搭配的法则,足以起死回生。于是就请阿嫦找了一块旧的淡银灰色绸子,她还嫌不够旧,又是砂洗又是暴晒,要的是一种做旧的效果,阿嫦自然有自己的高级定制的供应商,她自己画了草图让她们打板,精工定制了件褂子。那天在宴会上,所有的人都对她的服饰惊艳似的看了又看,一个艳俗的颜色配着做旧的淡银灰色的褂子,上面还有素色的刺绣,足以让人耳目一新,但是细看这些衣服又没有过多的装饰,设计也相当普通简单。她眼角瞥到福晋、李侧福晋、其他姬妾们难以置信的神色,知道自己大功告成。不过心里还是在想,我可不是穿给你们看的,我这是为了“悦己”,而不是为了“悦己者”。 现在樱儿又重新回到总裁执行秘书的岗位了。和Devil相比,四贝勒更加勤奋(就是工作态度更端正)。Devil一到休假,人影子不见,即便有了Email和手机等现代通讯设备,Devil一般也不会在私人假期发号司令。而四贝勒可不是,这人压根就没有什么休息日,更没有娱乐,或者说工作就是他的娱乐。他可当得了“鞠躬尽瘁”这四个字。而且书房的一侧就有一个小卧室,平时如果工作到太晚了就歇在那里,频率还挺高的。 樱儿想,可能因为Devil只是打工的,而四贝勒在忙家族生意,这就是根本的不同。 樱儿在现代,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投入的,这是基本的职业操守。于是她一连几天,除了睡觉就是泡在书房熟悉业务,她还访问之前伺候的下人们,了解四贝勒的工作习惯,看书习惯,待客习惯,喝茶歇息的喜好,书籍的分类管理等等事务,用羊皮纸记好,又花了几天进行总结,重新规划和试演,从四贝勒貌似满意的目光中,感到业绩是被肯定滴(这可不是抬杠,四贝勒的脸永远绷着,脸色看不清,眼光也只能靠自己体会)。 另外,没过多久四贝勒就对她的硬笔书法毫不讳言地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本人的书法相当不错,似乎老康也引以为豪,常拿他的书法出去向大臣们炫耀。樱儿的硬笔书法学的是吴昌硕,四贝勒赞许地说,一个人的秉性人品,在字里就可以一眼看出来。女人的字大多柔弱无骨,字写的有风骨有气势的女人,樱儿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樱儿见识过李侧福晋的墨宝,她那几个字马上就露了馅)。樱儿已经尽量写繁体字,但是有时候却不时的还有些“错别字”,四贝勒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她指正,并且直接改在她的字上。樱儿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自然在努力消灭“白字”。 有了四贝勒的准许,樱儿可以随便看书。她比较识趣,即便借阅回房,也只是一两本,并且做好借阅的记录,怕四贝勒一时寻不见会怪罪。樱儿还发现四贝勒果然礼佛甚勤,用今天的话来说,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当时的贵族多信奉喇嘛教。佛堂中有各种佛经,还有,府上竟然还有些喇嘛,樱儿大喜,想着找个时机去学学藏文,能够读懂仓央嘉措的诗(原汁原味的)也值了。 李侧福晋曾经提出来,怕樱儿一个人在书房伺候不过来,想增加颂瑜过去轮班,可是四贝勒和福晋对此都不置可否,这件事就不了了之。颂瑜也向李侧福晋提出,要借书四贝勒的书来看,四贝勒当然对她的好学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和赞扬,并且让她将要看的书目列出,让李侧福晋说给管事的处理.... 这天,樱儿照例收拾书房,顺便找些书看。在书房最里面,发现一个雕花的木匣子,上着锁。虽放在最里层,但是这个匣子上没有什么积灰,似乎是有人经常拂拭。樱儿心下奇怪,摇了摇,里面似乎有撞击声,应该不是书籍纸张,闻了一下,有些非麝非馥的香气。樱儿武断地认为这么郑重其事又神神秘秘的应该和女人有关。 樱儿知道康熙朝以前的宫廷还是保存了满人关外的风格,不是非常讲究男女大防,贵族男女交往也是很正常的,到了康熙这一朝以后才逐渐汉化。最突出的实例,就是康熙皇子的命名开始和汉人一样开始讲究起辈分排序,如康熙的儿子是“胤”字辈,名字都是“示”字旁,下一辈是“弘”,名字有“日”。这在顺治朝是没有的。所以,当初樱儿了解到文秀有个初恋情人也不是非常吃惊。那么既然文秀如此,四贝勒为嘛不可以呢?樱儿心想,这些花边八卦如果让现代狗仔队知道了,着实可以激动上好一阵子了。 这天,四贝勒上朝还没有回来,她正在书房翻看佛经,看着他在佛经上的批注,不禁感慨起来,世界上所有的政客都用谎言去对付公众,但是佛家却对公众秉承诚实的宗旨,真不知道以后他是如何做到两者统一的。猛听见后面一声“看佛经有什么可叹气的”,回头一看,四贝勒正站在身后,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二十上下,穿着石青色的长袍,掐金线的褂子,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映衬着澄亮耀眼的黑瞳,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配着一张端正刚强、雕琢般轮廓的英俊脸庞上,更显英气逼人,端的品貌非凡,四贝勒道,“还不见过十三爷?” 樱儿猛地省悟到,前儿个听福晋提到过,十三阿哥刚刚随老康从塞外巡幸归来。 书房 (二) 康熙45年 樱儿到了四贝勒府将近一年多,总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想来想去,才知道原来始终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十三阿哥。夹答列伤照理说,十三阿哥为人豪爽,与四贝勒亲厚,应该是常来常往的那一种。问问文秀,文秀说她到府上两年多,也只见过十三阿哥几次。因为十三阿哥刚刚大婚娶了嫡福晋,但还是住在皇宫里,兄弟们平时就在外面见面。况且听说他近年来倒也时不时的外出办差,开春三月里就随老康巡畿甸,回来没几天就又伴驾巡幸塞外去了。平时十三就是来府上也就在前面正堂,内府的人除了逢年过节的大典或是宴会,根本不得而见的。樱儿想起来果然连十四阿哥都不怎么见,上次他说的大小家宴没见到过她的话,想来也是这个道理。还有文秀说,按照规矩,所有内府的人都不可以随便会见外面的爷们的(这也是当时的通用礼仪规范)。咦,樱儿想起上次她请四贝勒带她去见九阿哥,他不是答应得挺爽快的吗? 十三阿哥果然豪爽,见礼之后,笑道,“原来你就是樱儿?久仰久仰,前儿听说你和老十四比剑,他输了你的?”目光炯炯有神,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老康的儿子果然各个精彩,微笑起来就能够把人化了, 樱儿红脸笑道,“哪里哪里,本是小孩儿家的胡闹,让十三爷见笑了。” “我听好些个兄弟提到过你,你名气可大呢。” “十三爷说笑了,樱儿不过是这里洒扫的小丫头而已,承蒙众位爷海涵樱儿小时候的淘气,别人再以讹传讹的也是有的。”十三阿哥回头笑道,“四哥,你听听,这么精灵古怪的小丫头在你书房上只充洒扫之职,那你的书房恐怕从此要名动京城了。”四贝勒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十三阿哥转头又问,“你在看佛经?怎的叹气起来?定是四哥的禅话吓着你了?” “佛经樱儿可看不懂,太深奥,不过佛家说顿悟,有些事儿也可以通过身边的小事上进行领悟。樱儿只是个俗人,也仅在这些俗务上去尽量体会禅机妙理。5” 十三阿哥哈哈笑着对四阿哥说,“四哥,你瞧瞧,这里又多一俗人,”回头对樱儿说,“以前我和四哥谈经论道,我说我领悟的禅机也就在些个俗务上,比不得他勤于修炼,说不定哪天就成佛了。对了,八哥九哥对你的茶道禅意赞不绝口的,我早有意领教,可真如他们说的那般神奇。” 樱儿抿嘴笑道,“十三爷应是个笑傲江湖之人,贝勒爷本身也是精通佛礼,若要为你二位奉茶,樱儿可有得准备呢?” “笑傲江湖?痛快痛快,这个说法新鲜。爷喜欢,怎么?这茶道还因人而异?” “那是自然,每位茶客的喜好心性,直接关乎他对禅机妙理的颖悟,而每个人从茶道中获得的感受,才是茶道的真谛。茶道还因此分了好多流派呢。” 十三道,“怪不得,九哥的邀月山庄也有茶道的,都说是向你学的。旁人稀奇不已,可八哥九哥却说远没樱儿你的神韵。” “那么今儿起樱儿就去准备,两位爷慢聊,樱儿先告退。”樱儿告退出来。心里想着,果然十三阿哥豪爽,与他交往一点压力也没有。不过十三阿哥也太自来熟了点,似乎对自己非常熟悉,难道他们是经常谈论自己的?不会吧,四人帮大半年里也走动的不频繁,四贝勒几乎没怎么露过面,十三今儿个头次见面,怎的很多事情那么了如指掌?她可没想到,四贝勒从来就把樱儿当作是奸细看,之前怎会让十三掺和进来?只是近几个月的所见所闻,实在看不出这个小丫头是哪一路的,也找不到什么把柄,于是想着还是把她放到眼皮底下,让十三也从旁看着点。 过了一个月,樱儿果然为他俩人和四福晋、十三福晋奉茶,府里并没有和室,樱儿就命人在湖边的柳树下用木板搭了一个矮矮的平台,木板间留着小手指般的缝儿,所有的人都席地而坐。茶道的时间选择在黄昏后,樱儿在木架下面放满了花瓣,在金色的夕阳下,风拂着细柳,闻到阵阵花香,远处吹箫,她自然挑了几首现代的曲子,但让乐师慢慢的吹奏,她还让乐师和着曲调击缶,端的如闻仙乐。更有甚者,最后几首现代曲子用古筝演奏,隐隐的配上了木鱼的节拍(樱儿知道古代的文字狱盛行,还要避名讳什么的一套套的繁琐规矩。所以现代的流行曲从来不配歌词,只奏曲子)。樱儿在一个水缸里用一长柄的水瓢盛水,洗手,然后将水徐徐送入口中漱口,目的是将体内外的凡尘洗净,然后,把一个干净的手绢,放入前胸衣襟内,再取一把小折扇,插在身后的腰带上,稍静下心后,便引众人进ru木台。所有过程结束后,所有人无不啧啧称奇。尤其是十三,他本就精通音律,忙不迭地问樱儿讨要那些曲谱。 45年七月老康的热河避暑山庄建成,于是驻跸热河,大伙儿都随驾到了热河。由于老康还是要到那里办公的,其他的阿哥们都带着福晋家小,但是这次四福晋有微恙在身,于是四贝勒就带了李侧福晋一起去,樱儿作为执行秘书一起随着。 自从认识了十三阿哥,樱儿的生活丰富了许多。十三阿哥是个标准的“十万个为什么”,从樱儿设计山庄的理念,对装修概念,对工程监理的运作方式,对物料预算的管理,尤其是财务审计等等有着浓厚的兴趣。 樱儿开始只道是四贝勒派他来探底细的,后来一看却也不像。他十分聪明,也肯下功夫,比如樱儿偶尔说某个理念是法国的十六世纪的,具体却记不清,但没过几天,十三阿哥就回来说和传教士打听过,却是如此这般那般。这么一来樱儿倒起了知己的兴致,乘机央他向传教士讨了不少书籍和器物。但总而言之,十三做这些都是为了老康的喜欢。因为老康自己对自然科学有兴趣,还时时向传教士们请教,也让儿子们跟着学,十三是个模范好儿子,自然肯在这方面下功夫。于是和樱儿正好凑成一副搭子,众人对樱儿的“天赋异禀”恍然大悟,习以为常。樱儿也常见十三福晋,上次茶道时就认识,她一付小鸟依人的样子,还未退新娘子的羞涩,对十三惟命是从。 这天在避暑山庄,十三问樱儿,“老十四有个弩弓,宝贝似的也不让人看,听说是你给的?” 樱儿知道十三的生母去世后,老康就让德妃照顾他们兄妹三人,而且老康还给他和十四指派了同一个老师,自然很熟。抿嘴笑道,“好像十三爷还知道的不少。十四爷当年也是个小孩子,自然喜欢这些玩具。” “玩具?樱儿你口气可不小,什么玩具射程可达一里地去?你不知道,现在没人敢与老十四比射箭。他亮出这么个宝贝,这个射程再加上奇准无比的准头,谁上去不是白给?” 樱儿偷笑,没想到十四还那么喜欢出风头。“弩弓有什么稀奇,平时就是个玩意儿,用作狙击手等特种兵的单兵作战还可以,但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我答应过他,这个知识产权他可以专用。” 十三奇道,“什么权?” “就是他有专项权利使用这一项技艺,简单的说,樱儿不能再将这门技艺展示给别人。” 十三道,“稀奇稀奇。” “这不算稀奇,好比医家的药方,不轻易给别人是一样的道理。”十三爷失望道,“那爷就没有这个眼福了。” “十三爷,只是一个小玩意儿,打什么紧?十三爷不如玩大的,玩火炮才有意思呢。那个射程更远,起码十里地,而且杀伤力一大片呢。”十三听的两眼放光,喜道,“好樱儿,告诉我,怎么个玩法......” 于是樱儿搜刮枯肠,将之前听那些大学同学所讲的一些兵器知识贡献给十三。心想这到底是从冷兵器到热兵器的过渡,这里的人还好想象。若是提到核武器,那没准我会被当成怪物的。 没几天,十三从传教士那里回来说,火炮的形态样式是有的,可当地炼铁的技术不行,会炸膛的。于是樱儿建议加入一些铜锌等元素。十三点头称是。 樱儿没有料到,十三自此以后的几年里并没有停止研发,此为后话。 热河 (一) 这天,樱儿和十三又在四贝勒的书房闲聊。夹答列伤说着说着,不免又提到四贝勒,樱儿说他工作时很严肃,老是板着一张脸,果然叫人不得亲近。 十三道,“你以为他天生的板着脸吗,他对你可是另眼看待的。” 樱儿低头笑道,“怎么会?他必定以为我是谁塞给他的耳目,要防范还来不及呢。” 十三认真说道,“樱儿,你知道每个有差事的皇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以为那些大臣们会那么老实,他们巴不得在各种蛛丝马迹中找到对他们有利的讯息。你以为我们这些皇子很风光吗,其实我们天天小心翼翼,出不得半点错。这些年来,四哥还要时时提点照顾我,要不然......总之,四哥是兄弟们中我最佩服、最亲近的一个,你不要多心,四哥这样做,也是不得已。” 樱儿心想,我看你们这些阿哥们也没什么风光,跟个犯人似的,四贝勒每天起得比鸡还要早,干的比牛还要累,吃得比猪还要差(他以素食为主)。关键的关键是不可以、也不可能跳槽,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一棵树上吊死。 樱儿忙说道,“也只有十三爷,肯这么一片至诚的赞美他,我没有在抱怨,信任也须通过验证来实现的,这是该当该份的”(Trust,butverify.这也是现代的管理理念)。 十三阿哥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你喜欢我九哥?” 樱儿万想不到他突然问得这么直接,红了脸啐道,“亏你还是个爷呢,说着说着就拿我打趣儿。” 十三看着她,眼中似乎深不见底,“前两天听到九哥跟四哥讲,他喜欢你,要讨了你去。” 樱儿惊诧无比,“那贝勒爷是怎么说的?” “四哥说你是皇阿玛指的,他万万不敢违了皇阿玛的意思。我后来见九哥气呼呼的去了。樱儿,我知道你和几个兄弟间的交情,但......” “但是这只是朋友间的交情,十三爷,也许你并不认为樱儿的身份配和你们作朋友,但是请你明白,在樱儿心目中,朋友是不需要有利益和地位作前提的。5九爷或许是觉得樱儿在生意上对他有帮助,樱儿也觉得他是个生意场上的知己,仅此而已!” 十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乎是松了口气。樱儿却在想,如果四贝勒以为我是谁的奸细,那不是把我打发掉的一个好机会吗,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不过他可钓不到什么。唉,这位有名的暴君,还是保持些距离才好,说不好哪天会招惹来“血滴子”也未可知。我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老姐,美中不足的就是“漫漫长夜不可期”,这一天也未免太遥远了些。不过想着可以继续跟着文秀,也就懒得去多想。 那李侧福晋见到樱儿和十三谈的热络投机,一百个不满意,她又教训了樱儿好些礼节,让她在爷们面前不得放肆,樱儿每次都是认真谢她道,“谢谢侧福晋,樱儿受教了。” 颂瑜也似头一次听说了九阿哥的事,于是对樱儿显而易见地热络了起来,还说他日樱儿成为九阿哥的侧福晋后,可别忘了她们的姐妹情份之类的话。 这天李侧福晋又旁敲侧击地探问九阿哥的事,说从来没想到九阿哥会对谁如此上心,原来樱儿早就认得他。还说打听到九阿哥本想让她去宜妃娘娘那里当差的,没想到哪里出了差错,樱儿却到了四贝勒府。原来如此......那为什么早不让她知道,那样她好帮上忙。还拍xi%u14Dng部说,如果下次有机会,她一定在四贝勒面前美言,让樱儿早日与九阿哥有情人终成眷属...... 樱儿心里暗笑她也真会算计,这样一来她去掉了一个劲敌(当然这是李侧福晋假象的),又在九阿哥那里做了个顺水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不过在礼节上她也只好谢谢李侧福晋的费心。 从那天起,李侧福晋对于樱儿热心了好多,开始问长问短的,又说她已经开始在四贝勒面前帮她说好话...... 再到后来,四贝勒的书房忙碌了许多,需要频频加班,于是樱儿几乎见不到李侧福晋。 秋狝,就是打猎,承德的围场不大,但是当然还得骑马。樱儿这一年来骑术并没有什么提高。满洲格格都善骑射,樱儿想去练习骑马,四贝勒想也不想就准了。还怕她对骑马有心理障碍(因为据说樱儿摔下马之前是十分善骑的,但是这个说法实在无法和樱儿眼前的“骑姿”联系在一起),特地吩咐给她挑一匹温顺的马,说是必须从姿势开始的从头学,也不需要就骑烈马的。 于是樱儿就骑着一匹小母马来回练习。连着好几天,樱儿只要不当差就去练习。十三有时候碰到她也会指点一二。有一次十三歪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这匹马,一付不屑的样子,揶揄地问她这马什么名儿,她理直气壮地说叫“悍马”(美国的军用越野车),把十三笑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这天正骑着找到些感觉,只闻后面有队人马快速过来,于是很自然的靠边让路。没想到这队人马在离她不远处就停下来,她回头一看,当首两个贵妇,一个圆脸黝黑,俊眼修眉,顾盼流离,眉宇间一股英气逼人;另外一个瓜子脸,浓眉大眼的,面色红润。但看她的神情都是一脸探究。 这时旁边有人喝道,“见了八福晋和九福晋还不行礼?” 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八福晋?众里寻他千百度,樱儿赶紧下马行礼,那批人还是在马上端坐。樱儿走近一看,八福晋果然大有满洲格格的风范,豪爽但不失精明,樱儿知道八福晋参与了八阿哥的整个政治生涯,如今一看,果然是个人物,只是这样的脾气性格也只有八阿哥受得了。 樱儿突然想到了灰太郎和红太郎,太贴切了,下次说给阿嫦听,她一定笑死。正琢磨着,那头八福晋听了她的自报家门,好像也不意外,说道,“你就是那个樱儿?听得爷们都对你念念不忘、青眼有加?” 这是什么话?话里有话?还是在套我的话?既然你没明说,那我也跟着装傻, “樱儿不敢,想是樱儿小时候胡闹得罪过各位爷们,爷们碍着身份不好跟奴婢一般见识,于是老想着怎么找机会惩罚奴婢也是有的。” “哈哈哈哈,”八福晋笑道,“瞧瞧这小嘴儿,真会说话,九弟妹,你家老九的眼光不错。” 樱儿猛然想到十三阿哥说过九爷问四爷要自己而被拒的事。可是这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八福晋不该以此挂在嘴上,还打趣九福晋,这不是在挑拨离间吗?她是聪明还是傻? 只听见九福晋狠狠地说,“果然会说话,好好的爷们都给你调唆坏了。” 樱儿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这话会出自一个贵妇口里,又听得八福晋喝道,“容嬷嬷快住手......” 只觉身上已经火辣辣的挨了一鞭子,又听得有人骂道,“好个狐媚子,叫你一天到晚调唆使坏。”接着又挨了两鞭子。 只见又有一骑飞驰而来,八阿哥在马上厉声喝道,“住手!” 说着翻身下马,疾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樱儿,回身对众人说,“行宫里打打闹闹的成何体统!” 这时,所有人都已经下马,向八阿哥行礼。 八福晋满是歉意地笑说,“这个嬷嬷喝多了,也怪我,刚才与九弟妹吃饭时多赏了她几口。嬷嬷快去一边去醒醒酒吧。” 樱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眼泪差点掉下来,听得八阿哥和八福晋这么说,马上反应过来,定是九阿哥因为自己的事情惹到了九福晋,她的嬷嬷在给她出气呢。这里是皇上驻跸的行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马上会惊动了皇上,这个嬷嬷也忒没脑子了,你以为到时候罚的是你,你还没脸面领得到这个罚呢。闹起来“在老爸家公然斗殴”的罪名,所有阿哥都脱不了干系。她抬头见九福晋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想着这个女人也还算没有蠢到家。 樱儿看到八阿哥的脸上除了关切,还流露出不忍......嗯,怎么还有一丝心疼的神情,是不是我眼花了? 于是忍住痛,笑着对八阿哥说,“八贝勒,我说什么来着,之前我讹上九爷家那么多钱,他不找人与我理论才怪呢,瞧瞧,果然九福晋先倒急了起来,可不是打上门来要钱呢?九福晋可真风趣的很呢。” 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当然不太自然。于是大家东拉西扯一阵后就别别扭扭的散了。 八阿哥又叫来李福升将她送回去,趁李福升将她扶上马的时候,八阿哥凑上前低声关照道,“樱儿,回去好好用散瘀药敷一下,我这就去告诉四哥。” 说着,让李福升牵着马送她回四贝勒的院子。樱儿骑着马走了几步,回过头,只见八阿哥还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远去,见她回头,笑着向她挥挥手...... 热河 (二) 由于是夏天,樱儿的衣服不厚,所以那几鞭子到底在身上留下红红的印子,火辣辣地疼。夹答列伤要命的是脖子上到底带出了幌子。 四贝勒当天下班的时候已经知道,脸色阴沉,叮嘱李侧福晋的嬷嬷给她上了药。 樱儿怕他面子上过不去。要知道四贝勒是最好面子的,九阿哥的人居然敢打四贝勒的人,那不是上门挑衅吗?于是笑着自嘲“唾面自干”,(典出唐朝娄师德,他的才能非常得到武则天的赏识,招来很多人的嫉妒,所以在他弟弟外放做官的时候,他对他弟弟说:“我现在得到陛下的赏识,已经有很多人在陛下面前诋毁我了,所以你这次在外做官一定要事事忍让。”他弟弟就说:“就算别人把唾沫吐在我的脸上,我自己擦掉就可以了。”娄师德说:“这样还不行,你擦掉就是违背别人的意愿,你要能让别人消除怒气你就应该让唾沫在脸上自己干掉。”) 李侧福晋一听有这样的事当然不肯罢休,非要樱儿说出个子丑寅卯才行,见四贝勒脸色不虞,更是要摩拳擦掌的要去九阿哥家兴师问罪。于是樱儿就用怕惊动皇上的话抵住她才罢。 李侧福晋再看看四贝勒阴沉的脸色,不敢再说。毕竟这种事情惊动了皇上怕对谁也不好。 当晚八阿哥就派李福升送来些慰问品,果然有散瘀药之类的,居然还有棉制的绷带之类的,大小长短刚刚好。樱儿赶紧厚谢了来人,只说九福晋和自己开开玩笑的才显得大家亲近。 四贝勒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 颂瑜家是八阿哥旗下的,似乎也得到了什么信儿,当晚也帮着嬷嬷给樱儿上药换药的,十分殷勤。 樱儿反而觉得有些不自然,想她这个样子也见不得人,于是对四贝勒说还是先回府去,四贝勒点头应允,让她先养几天再回去。 于是接下来几天她不能出书房(这倒不是禁足,而是怕人看见她身上的伤,又会惹人议论。况且出了书房就是要面对李侧福晋和颂瑜,又是一番别扭)。 又过了两天,四贝勒府派人来报,九爷让人捆了容嬷嬷回去给四福晋,说是任凭发落,福晋那里自然妥善打发了这件事。 樱儿赶紧说,“玩闹的事情如何当真......” 这下子,李侧福晋和颂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警觉似地沉默了一会儿,对樱儿更是无微不至起来。夹答列伤樱儿于是荣升至颂瑜的妹妹了。 在现代,樱儿对这些皮外伤从不理会,最多贴一个创可贴。可是这里不知道是八阿哥请来的太医们太过谨慎,还是太医们也注意到四贝勒的关注程度,反正开了一大堆中药,于是樱儿的代价就是每天要喝几付十分苦的中药。樱儿心里暗骂,原来过度医疗和过度用药在古代也有。 可是自从四贝勒有一次发现樱儿把药偷偷倒掉后,索性开始亲自监督。樱儿只得天天呲牙咧嘴的受另外一茬罪。心里在暗骂,四贝勒不是很忙的吗,为什么连个丫头喝药的小事也要管,真是主次不分,也怪不得那么忙。 樱儿回府的前一天,十阿哥亲自过来了。自从知道樱儿参选秀女后,十阿哥就不知怎么和她攀上了亲戚。因为十阿哥的生母是贵妃,是老康第二任皇后的亲妹妹(但是这两个姐妹也一定不是同一个老娘,两人岁数差了好多),也是姓钮钴禄氏,不过只是和凌柱同一个远祖而已。凌柱家是小宗复小宗,远远没有十阿哥老娘的那一支那样风光,何况樱儿也只是个勉强意义上的养女。 论起钮钴禄家的辈分,樱儿却得叫他叔祖父。于是樱儿就笑着道,以后不能再称十爷,而应称他“十爷爷”,其他各位爷也得叫爷爷才是呢,樱儿心里却在想,你道是占了我的便宜?我可是三百年后的人,能够称你“爷爷”,我的辈分其实不知道提升了多少。 十阿哥看了看身边显见怒色的九阿哥,尴尬地搔搔头道,“还是称十爷吧,爷可不想犯了众怒......” 见樱儿不懂,十爷道,“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何况你也不是那家的女儿,又没有认亲联宗的......你若是差了咱们两辈,以后还怎么找你玩儿?对了,这可不能在外张扬。” 但是后来十爷却一直以樱儿族里人自居。 这次十阿哥说要找四贝勒问个事儿,可四贝勒上班还没回来,于是十阿哥只在书房坐了一下。 樱儿知道他是特地来探望她的,不免又说了一遍“开玩笑”的话,不必大惊小怪。 十爷也不听,一摆手道,“这个容嬷嬷是宜妃娘娘拨给九福晋的,本来在宫里也只是个粗使的嬷嬷,但是年纪大了,又是从宜娘娘的娘家跟着进宫的,于是就让她到九阿哥那里当差,也算是给了个养老的差事。” 十阿哥介绍,由于九阿哥当时并没有分府,也是住在皇宫里。按照皇家的规矩,服侍过长辈的奴仆,小辈的主子都要恭谨对待。所以九阿哥和九福晋就让她负责看顾平日里出门车马的帐帘垫子等物事,实在是个闲差。 为着前儿九阿哥讨要樱儿被拒,心情不佳,回去后九福晋劝了几句反而被骂了一通。于是九福晋忿忿的只说的一句,“不过是四哥府上的一个丫头,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捡这个剩儿。” 九爷闻听就大发脾气,还打了九福晋一巴掌。 这在皇族中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搞不好带累九福晋整个家族受辱。九福晋是个直肠子的人,不太识字,有时候未免有些左性。容嬷嬷平日里就是个浑不吝的主儿,当然对主子的意识坚决执行,况且一个堂堂的阿哥,怎能让狐媚子调唆坏了,所以心里总憋着要为主子出气。那天果真多喝了几口,听到九福晋的言语不善,自然条件反射地动了手,反正听得樱儿不过是四贝勒的一个小丫头,所以背地里作践一下,而且樱儿当天是独自一人,应该是死无对证的。 樱儿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这样的故事,十分不安。对十爷尴尬地说了几声, “小小误会而已,十爷不要惦记这些小事。” 十阿哥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樱儿,你心里到底有谁了,说出来十爷给你做主,省得让兄弟们猜哑谜,伤了兄弟情份。” 樱儿大窘道,“谢过各位爷,樱儿只是一个有些奇怪想法的小丫头,不值得各位爷的错爱,现下樱儿在姐姐身边过的很好,樱儿以后也希望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等到了岁数就可以放出去了。” “樱儿,你这么个千伶百俐的小丫头,总会有人抢着要的。还是早些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爷是为你好。” “那我以后心里真有什么主意了,第一个告诉十爷爷,如何?” 樱儿十分感动,这个十爷真是古道热肠,怕自己受委屈,什么都肯担待。 十阿哥的生母是康熙的第二任皇后孝昭皇后的妹妹,是贵妃,所以当时十阿哥在阿哥们中的地位最高,仅次于太子。十阿哥自己没有兄弟们那么聪明能干,但是难得的是为人古道热肠。 樱儿送十阿哥出去的时候,顶头又碰到了颂瑜,她正端着一碟点心,说是李侧福晋让送来的。 这几天樱儿发现李侧福晋老是派颂瑜过来送这送那的,但是碍于四贝勒的书房轻易不让人进,于是她们采用迂回策略,借口说给樱儿送东西,颂瑜倒是进了书房几次,不过每次并不敢久留。 颂瑜看到十阿哥的服饰和气派,倒也算是谦恭地退在一边。樱儿只好告诉她这位是十阿哥,让她请安。 颂瑜听到十阿哥的名头不禁一愣,回神后赶紧的过来见礼,又向十阿哥述说起了她和樱儿如何姐妹情深,并且表了决心说一定会尽力照顾樱儿的。 十阿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有劳了。” 回头又对樱儿关切地道,“樱儿,回府后好好将养,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说给十爷,只要你说得出的,十爷总有办法给你弄到......” 樱儿知道他是在给她立威争面子,不免又施礼称谢不已。 至此以后,李侧福晋和颂瑜看到樱儿,神态中收起了倨傲的态度,说话也不再是粗声大气了。 樱儿回府了,福晋找了她问了又问,樱儿尴尬地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又描述了一遍,当然删除了该删除的部分。 之前对着四贝勒和十三阿哥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事情,可自从十阿哥爆料后,总不免有点心虚。想着什么时候该找九阿哥好好谈一谈。 文秀和灵儿看到樱儿的伤,都忍不住掉了眼泪,说这些人怎的这么手重。 接下来这两人又轮流监督着樱儿敷药喝药,说是四贝勒特地吩咐过的,怕樱儿又将药给倒掉。 樱儿觉得才出虎穴又入狼口,怎么这四贝勒阴魂不散,他是不是在变相的惩罚她。 文秀又说,她打听过了,九阿哥家只有一个嫡福晋,虽然姬妾一大堆,但是都没有名分,哪怕是生了孩子的。九阿哥竟然能将他额娘给的嬷嬷都捆了,应该是对她很在乎的,将来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樱儿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老姐,她也太会联想了...... 热河 (三) 既然四贝勒准了假,樱儿想着在府里人来人往的见到不方便,况且老姐似乎一门心思要给她谋划“嫁给九阿哥”的事,于是回了福晋,说想独自骑马四处走走。5 她信马由缰的又往海淀方向去。到了那个寺庙,见许久不去,寺庙上下已整修一新。上前询问,竟然是当今的宜妃娘娘做的功德。 走到寺庙后院,那棵银杏树赫然已在院子的一角,像是院墙又往外扩了一下。 樱儿心头涌起一股热流,眼睛酸酸的,隐隐猜到一些什么但又不敢继续往下想。 这时,背后响起了九阿哥的声音, “你果然来了。” 回头一看,九阿哥似笑非笑地站在身后。她注视着他,不知如何开口,于是行了礼。 九阿哥双目炯炯地盯着她,“听说你回府来,所以八哥派人在四哥府门口远远看着,你果然到了这里。” “九爷不是应该在避暑山庄吗?” 九爷大大咧咧地说,“家里有点事,就告假回来了。” 樱儿听他这么说,心虚地想,就是把老嬷嬷捆了见四福晋吗? 她讪讪地岔开道,“宜妃娘娘好大的功德。” “这是八哥的主意。”樱儿脸色发白,怎么又冒出个八阿哥? 樱儿虚弱地说,“九爷,你让我坐一下,我有点混乱。” 九阿哥叹口气道,“这段公案恐怕没人能够理得清。” 说着和她一起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前儿十四弟的小顺子把你寻短见的事情告诉我。偏巧那天我出城去了,回来后十四弟又到了丰台大营,我只好去找八哥问个究竟。八哥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说这颗树是你的心结,也是心魔,所以你一有不如意的事就会到这里,你认为这棵树能带走你的魂魄。我自然听不懂,八哥又说,你是个心思极重的人,你的心始终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你会突然消失,抑或你的魂魄会随时飞走。5如果能够保护好这棵树,也许可以守住你。我一开始似懂非懂,但后来慢慢才有些明白。这一年里,我们见面虽也不少,都是在谈论些俗务,你有几时袒露过你的心事了?正好前儿额娘提到想做一个功德,我就替额娘办在这里了。” 九阿哥见樱儿不语,顿了顿又道,“一个月前,我有次过来给额娘办捐海灯的事,却看到八哥一个人站在树下,抚着左手,神情若有所思。” 樱儿脸色发白,八阿哥始终对她温文尔雅,从没有表白过什么,但仍然能够感受到他淡淡的情意。她一直只当这是错觉,今天听九阿哥的解释,才有一丝恍然。 她低声慌乱地说,“我不明白这里的事,既然一切从没有开始过,就不该让它开始......” 九阿哥说,“可不是,于是我去向四哥要你,可四哥不答应。” “这里又有你什么事了?” “樱儿,爷要娶你,等名分一定也就没人惦记着了。” 樱儿张大眼睛,再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于是干笑着顾左右而言他, “你不是已经有很多老婆了吗?对了,你们府上是不是天天开仗?” 九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个我可没想过,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嗯,不过她们一定打不过你。” 樱儿不解,九阿哥笑道,“她们自然不敢和我打,我打不过老十四,老十四打不过你,所以我的府里应该没人是你的对手,你就放心吧。” 樱儿苦笑着想,如果要让这么个封建社会的皇子明白一夫一妻不得有妾和小三的道理,那是多么的具有挑战性啊。况且,在阿哥们的眼里,娶个妾又是如此简单。十四也说过要她,就像是占有一个玩意儿那么随便。 她于是干笑道,“九爷,你们商量我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九阿哥笑道,“以我和四哥的交情,要个人还不应算得大事。何况你到我府里,你若是想去想留,我总依你就是,这也是八哥说的。他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受羁绊,若是逼迫你禁锢你,恐怕你的魂魄就会飞走,那样你和这里的寻常女子有什么区别,也没有必要去争去抢......” “九爷,我晕的很,我得找个地方靠一下,能不能借你的肩膀一用?” 九阿哥愣了一下,随即又换作一付满不在乎的表情,“请便。” 樱儿侧过身,双手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把前额靠到他的肩膀上,鼻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木樨花香。 九阿哥只觉得被一股甜香笼罩着,说不出的畅快。低头注视着她,凝立不动。 良久,樱儿抬起头,放开他释然道,“好了,感觉好多了。九爷,你听我说,你是第一个向我说要娶我的人,但是你只是我的至尊蓝颜,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我们的相知和相惜仅仅在商场上的,但是你的私人生活,我实在无意领教。这一点也请你转告你的福晋。对了,倘若他日我听到你对容嬷嬷有任何不敬,我不会再见你。” 九阿哥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果然如此......樱儿,我家里的事自会料理,不会有下次。” 樱儿点点头,的确,九阿哥在这里是她的第一知己,他又是如此的潇洒倜傥,永远不拖泥带水。 过了一会儿,九阿哥继续说,“八哥是个非常理智的人,以大局为重。他是不会让儿女私情影响到他的任何行事的,所以他即使对你再情深意重,也只能隐藏和克制,唉,也只能苦了他了......我怕你以后,也会委屈......” 樱儿道,“九爷说笑了。我和八爷统共就没见过几次面,而且几乎都是与九爷在一起,九爷怎会联想到那里去?况且我的价值自然不抵他的所求,这简直不是同类项,有什么可比的。” 九阿哥摇摇头笑道,“你还不了解八哥,他可是个超凡脱俗、至情至性的人......以后你就会明白......” 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掏出一个怀表看了看时间,樱儿低呼一声“咦”,这是她在这里看到的与现代最接近的东西了。 九阿哥见她喜欢,就将怀表递给她,“送你了。” 樱儿接过一看,只见淡绿色法郎彩的花纹十分精致,翻盖内刻着个“禟”字,便知是御赐的赏玩。于是将表仍旧还给他,低声说道, “御赐的赏玩你也敢随便送人,可是在替我作祸呢。” “爷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把爷当什么人了?不过这个表你得永远带在身边。” 说着不由分说将表塞到她手里。 樱儿只得再次打岔,“那好,他日如果有事相求,我就遣人将这个送来,你可得有求必应,不过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别急着拍xi%u14Dng部,到时候可别抱怨。” 九阿哥送樱儿回四贝勒府。八贝勒府和四贝勒府是紧挨着的,樱儿进府前,不由自主地向那边望了望,回头对九阿哥道,“佛只是个了仙,也是个了圣。人了了不知了,不知了了是了了;若知了了便不了。” 九阿哥朝她点点头,说道,“樱儿,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依靠。” 樱儿嫣然一笑,转过头已是热泪盈眶。 如果在现代,九阿哥的才干恐怕也是人中翘楚。难得的是对这份感情的潇洒和果断。樱儿知道现代人对他的评价是,他是八阿哥最亲密的战友和知己,这个无情的皇室中最有情有义的,甚至最后牺牲生命去维护这段情义。 樱儿能与他相知相交,真是三生有幸。 果然,之后樱儿仍然与他时不时的会面,再也没有提过前事。 他们在生意上商议时争吵如常,八阿哥来的次数少了些,但是开始向她不时提问,关于宏观经济调控、计划经济之类的话题。 仅仅一次,樱儿就对他不敢小看,他的领悟能力绝不比十三差,但是隐然有一种大家的气势,全局考虑的眼光。他也是一有问题就四处求索,他严谨的态度和作风,是所见过的所有皇子都不能比拟的,不过他并没有像十三那样兴趣广泛。 樱儿也着意留心了一下八阿哥写的字,因为人人都说写字是他的弱项。连老康对此都不满意,给他指派了一个书法家作老师。 樱儿看来,觉得他的书法还是比绝大多数人要好,就是太随意了些,仿佛不太在意间架构造,这是不是为了保证写字速度而不在乎?那他得学学简体字。回想现代的人,反正都有电脑打字,只要练好签名即可,八阿哥这方面可以说是意识与现代人接轨了。 热河 (四) 过了几天,有一天阿嫦突然来四贝勒府找她,说十四不久前去了他们医馆,要约她见面。夹答列伤样子似乎很着急。 阿嫦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道,“樱儿,出什么事了?看十四爷怎么心急火燎的?” 樱儿无奈,只得将热河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不过没有说九阿哥捆容嬷嬷、以及后面寺院里的事。 阿嫦听后点头道,“难得这些阿哥们个个都关心你,不过你可要小心,这种人家的女人们,人人都有背景,个个都有关系,说不好就得罪了谁也未可知。这些爷们都是粗心大意的,或者新鲜劲儿一过就什么都忘了。可是,女人们可就难缠了,尤其是这些深闺中的女人,她们吃饱了没事干,就爱琢磨一些事情,而且记性好得可以一辈子也忘不了。” 樱儿道,“是啊,美女无罪,入宫见妒。这些女人一辈子的事业和希望、甚至于身家性命就在男人身上,她们的思维逻辑实在是太怪异了,我们这种人绝对无法想象,当然也绝对不是她们的对手。” 阿嫦道,“樱儿,如果你想安心混到放出去,就要藏愚守拙才是,千万不要招惹到任何人,或者要让他们起误会。” 樱儿点点头,“可惜我老姐当令的那一天实在太遥远,否则,我早就‘天大地大任我行’了。” 过了一天,樱儿如约到了阿嫦的医馆。 不一会儿,十四只带了小顺子和另外两个侍卫便装而来。 十四见到她,不等她行完礼,马上拉住她上下打量,“樱儿,你的伤怎样了?” 说着话,小顺子已经拿出一大包东西放在桌上。看上去都是些伤药和补药。 “樱儿,我前两天刚刚从丰台的大营回来,就听说了你的事,可把我急坏了。九哥也真是的,他这么毛毛燥燥的就去问四哥要人,怎么还惹恼了九嫂呢?” 樱儿脸颊飞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十四爷,你有话就慢慢说。” 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旁边阿嫦也知趣地说,让他们慢慢谈,她到后面去准备些点心。 说着就和小顺子他们出去了。 十四道,“樱儿,你暂且忍耐一下,我寻个机会去求了额娘,把你要过来。夹答列伤” “十四爷,千万不要。这个容嬷嬷是宜妃娘娘的人,九爷这么一胡闹,尚且不知道娘娘那头怎么了结。此时若是你再进去搅和,那么四贝勒这里可就热闹了。这对你、对九爷、对四贝勒、甚至对樱儿都不好。” “八哥也这么说。但是,樱儿,我怕再耽搁了,事情就更为麻烦。我当初就是听了八哥的话,让你去宜娘娘那里当差,结果出来这么多事。这次我一定要自己作主,我去求我额娘。” 樱儿笑道,“十四爷,樱儿现今跟着姐姐,过得很好。你又何必去生事?况且,四贝勒就是你的亲哥哥,你想要见到樱儿,到四贝勒府不也方便吗?” “四哥从小就不喜欢和我在一起,我们也并不亲密。我是怕他知道了我喜欢你,要从中作梗也未可知。” 樱儿忙道,“四贝勒才不会管这些闲事呢。他这个人骄傲得很,看谁都不入眼,他才没兴趣和你们矫情小丫头的事。况且他就只把樱儿当作你们谁的奸细,只不过想再确认些事情,等哪天他搞清楚了,就要立即将樱儿逐出府去也未可知。” “四哥素来精细,他要搞清楚什么事情,那就一定要彻底搞清楚的。” “十四爷,这一点我就不明白了,按说你和四贝勒都是德娘娘的儿子,怎么你会说你们并不亲密呢?” “四哥自小是孝懿仁皇后抚养的,皇额娘薨逝后,他才回来额娘这边。不久后他又大婚,就不再同我一起了。四哥脾气不好,总爱训斥我,小时候总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是。我的学识虽然不如他,但是他凭什么总爱教训我?倒是八哥和九哥,我们同住在阿哥所(就是皇家托儿所、幼儿园),自小一起长大。八哥总是照顾我、提点我,所以我们反而更亲密。兄弟之中,我最最佩服八哥,他的学识是最好的,绝不比四哥的差,但他总是耐心地教导我们,也的确教了我好多。” “所以你和九爷、十爷都喜欢和八爷在一起?” “八哥天资是最好的,他也很用功。上次你说的西洋书上的不同见解,他都要想办法弄书来看,看后又说给我们听。他满口赞赏说,没想到你爱看的这些书,果然有那么多精妙处。不过他又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读过的书应该比那些传教士们的更精妙,难得你还会琢磨其中的道理,你的学识真是博大精深。” 樱儿想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不过是后三百年内,中外的哲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家们的集体智慧。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八阿哥居然会喜欢西洋的书籍。这些阿哥们也的确有机会结识不少西洋传教士们,但他们只是为了好玩和新奇罢了。 其实从明末开始,就有不少欧洲的传教士们到中国,带来了西方的文明,但是这些萌芽,却在明末的战乱、清政府的**中消磨殆尽。并没有起到推动与东西方文明交流、推动科技生产力的发展。 十四见她不语,继续说,“八哥和九哥都说,你读过的这书,比起咱们往日里读的这些书,简直不是一个体统的。但是实在难分伯仲和高下。十哥却说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是什么?”樱儿笑了出来。 “我们也问过凌柱府里的人,你的确是从小就到他们府上的。” “十四爷,不要胡思乱想。我若不是人,怎么会挨鞭子呢?又怎么需要吃药、上药呢?” 心想果然他们都有过一番背景调查,以四人帮的精明,怎么会轻易和一个小姑娘交往呢?可能就是因为怎么也查不到我的来历,所以他们会继续和我来往,以期探出些蛛丝马迹。果然阿嫦说的有道理,对这些人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好。 十四见她沉思不语,说道,“樱儿,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十四爷,我没有受委屈。一切的一切只是误会,我早就忘了。樱儿多谢十四爷费心,也多谢十四爷送的药。” “樱儿,你......真的没有和九哥有什么约定吗?” “除了生意以外的,没有。生意之内的,也是契约,大家都看得到的。” “你以后会和他有什么约定吗?” “以后的事情谁会知道?现在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你有什么委屈,千万对我们说,可不要再去......再去寻死......” “十四爷,那棵树已经被八爷和九爷围起来了,恐怕我也没本事越过重重包围......做什么事。” “还是八哥想得周到。” “十四爷,你安心去军营吧,樱儿为了你们的这些心意,也一定会好好的。” 樱儿回府后,文秀又拉住她,埋怨她不该到处乱跑。樱儿就哄她说,是去阿嫦的医馆,看看有什么法子不要让伤口留下疤痕。 文秀一听,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再看看樱儿果然带回来的一大堆伤药加补药,于是不再说什么。 樱儿说着,一看有一帖药上有个标签,写着“御”字,知道这一定是十四从宫里弄出来的,连忙与文秀扯别的事情,趁机将那张标签扯下来藏好。 又过了十来天,四贝勒和十三都回来了。 十三有一天似笑非笑地问她,“怎么听说老十四不久前也擦伤了,倒是让德娘娘好一顿着忙,又数落了一遍他跟的人不尽心,让主子受了伤。” 樱儿知道这肯定是十四为了给她弄御贡的伤药,到德妃跟前撒娇,害得手下的人白白受到责备。心想,这个十四,也太自我,太不把别人当人了。 于是以攻为守,对十三道,“十三爷,其他各位爷都有不同的抚慰,你怎么也没什么问候,就来指桑骂槐?” “呦嗬,你倒是打上门来了?” 十三笑了起来,又意味深长地道,“这么些人忙前忙后的,我可插不上手。不过,我看你整天吃药、换药的,怕是早就烦了。这样,我带你出去练习骑马,如何?” 樱儿大喜,不过又说担心四贝勒不许。十三笑道,“我这是带你去练骑射,他有什么不肯的。只要是你不当差就好。” 果然,几天后,十三带着十三福晋和几个侧福晋一起出去西山郊游并进香,主要是女眷们求送子娘娘。四福晋带着李侧福晋、文秀和灵儿同往,于是樱儿有幸跟随。 樱儿跟着他们去了城外的西山、妙峰山。所到之处,自然与现代的景致有些差别,樱儿尽量回忆着现代旅游时的景点介绍,想起“物是人非”,又是一阵难过。也不知道自己几时能够逃离这个时空。 为了怕十三看出她神态有异,于是十三发问时,她尽量说些景点的人文典故给十三。 十三夸赞,“果然有了自然景致,还非得配上些人文典故,才有些意味,否则,天下好看的景致多了去了,又怎么能够流芳千古呢?” 水灾 (一) 热河事件马上就被另外的事情岔开代替。夹答列伤 那是因为不久之后宋格格生下了一个女婴,没几天就夭折。府里当然有一阵忙乱,尤其是福晋为首的女眷们。所以樱儿的事情没人理会了。 樱儿充满同情,跟着文秀也去慰问了宋格格。宋格格是四贝勒自小的丫头,性情柔顺,早年生育过一个女婴,也是夭亡。现在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没想到这一胎还是夭亡。 不过樱儿看看这些女人们,可真的没什么卫生、医学知识,难怪这个时期婴儿的死亡率那么高。 樱儿后来和十阿哥、十四也偶尔见面。只是十四很忙,基本都在丰台大营。樱儿记挂他,也问传教士们拿些西方战役的事例给他。 这倒不是抬杠,西方的文档记录本来就很齐全,而且记录文献开放的程度也比中国要大,所以向传教士们得到文献的机会反而更多。 十四阿哥也与十三阿哥一同来过四贝勒的书房,不过每次时间不长,都是来去匆匆的。像是特地去探望她一样。樱儿知道十三和十四是同一个老师(叫法海,这个名字让樱儿想起了白娘子,不过这位可是当时皇族里为数不多的高级知识分子,算起来还是老康的表弟,就是在征噶尔丹时阵亡的国舅佟国纲的儿子,中过进士),是老康指派的,所以他俩是真正的同窗,作息上会步调一致。 另外,似乎除了四贝勒和八贝勒外,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和十四都是住在宫里的,虽然他们都有了老婆孩子。樱儿猜想可能是因为四贝勒和八贝勒都有了爵位和差事,就像现代的人成家立业了,所以就分府居住。 46年初,刚过完年,老康就带着大批人马南巡去了。十三这次也要随驾,樱儿在书房倒是“清静”不少。 没多久,得报江浙一带大水,雨下了三个月不停,还冲垮了民房无数。由于老康他们还在南巡,四贝勒奉老康之命前去察看。 樱儿在现代新闻里老是介绍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所以对灾区的赈济防疫等措施,特别是防疫措施略知一二。 樱儿见四贝勒走得匆忙,忍不住问道,“贝勒爷,就这么去了吗?难道朝堂上这么快就有了计划灾区的一切?” 四贝勒道,“皇阿玛尚在南巡途中,太子命我速去江浙,那里的大水冲了良田民居无数,估计灾情严重。夹答列伤唉,江南本是天下粮仓,今年恐怕......” 樱儿暗自叹道,果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连防疫的概念都没有,樱儿忧虑地说,“樱儿非是要妄议朝政,但是朝廷有没有考虑过水灾,灾民安置赈济,灾后防疫等等事务?这几项才是至关重要。” “皇阿玛已经命江苏巡抚督办和江南织造协办。樱儿,你有什么说法?”四贝勒知她话出有因。 “樱儿略知一些防疫的道理,说给贝勒爷听,若朝廷已有准备,那是万幸,若匆忙中一时考虑不到的,也算樱儿的一点功德。” 于是樱儿将灾民安置,防疫卫生,赈济事务调配,后续配合等等预案简要说了一遍。 四贝勒沉吟道,“樱儿果然计较过人,有的如灾区防疫等等,的确有虑不到的。估计江南巡抚也未必虑到那么多。” 樱儿道,“还有各路官员们自己的预防措施可准备了?别是到了灾区,官员们先染上了病,到时如何能办差?太医院可预备好了?” 四贝勒摇摇头,“走的匆忙,太医院那里只是派了几名太医,不过是为了随行官员的。” 樱儿道,“贝勒爷,那你带上樱儿一起去?” “爷是去办差,带你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何况苏培盛也是当差的老人儿了,有什么事情自会料理。” 樱儿笑道,“这里没有男女,只有办差人。况且贝勒爷这里总要有人伺候的。” 四贝勒想了想,“也好。不过我们不坐车,坐船。 樱儿道,“那马上就可启程,贝勒爷,咱们在船上就可商议计划,完后每天用快马向京里禀报,若有什么需要的物资,京里也好筹措了运来?水路自然方便。” 樱儿回去和文秀一说,文秀就担心地埋怨她,那里四处烦乱和肮脏的,一个女孩子家去凑什么热闹?樱儿只说是跟着贝勒爷的,应该不会到第一线。福晋也是担心地关照苏培盛小心伺候。 对于这次的“美差”,李侧福晋倒是没有怎么为颂瑜争取,只是客套性地关照了樱儿几句。她打起了小算盘,这次是去灾区,各方面的供给和保障自然不能和京城相比,颂瑜娇生惯养的未必能够胜任,况且从前就不时的听说随从们有染病的危险,而且几率还蛮高的。若是这次樱儿染了病,说不定就会提前遣送出府...... 樱儿准备了一下出发,在路上,低头想着计划,在船舱与四贝勒讨论,马上将想法写下,总结就是灾区卫生防疫具体任务包括:建立高效指挥体系,部门之间的密切协作,以及保障医疗卫生物资供应;保证生活用水和重点场所的供水安全;环境整洁卫生,垃圾、粪便得到及时有效的无害化处理,妥善处理遇难者遗体和动物尸体,控制食品污染,确保不发生群体性的食物中毒,广泛开展健康教育和知识的普及,增强灾民的公共卫生意识,加强卫生知识的普及、加强监督疫病的暴发、加强各类水源地保护和周边环境清理、日常垃圾妥善安置、保证饮水和食品安全。另外要转移安置一些灾民和重伤员。 他们想到什么要马上办的,就在船每晚靠岸停泊时,让岸上驿站的快马传达下去,果然一站一站的,传达了好多指令,也收到了灾区的回报,于是对现状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未到江南,各类预案和建议都初步成文。可是到了灾区,情况还是比想象的要糟,主要是江南巡抚忙得几天几夜彻夜未眠,工作当然是做了不少,但是各方配合协调有大问题,况且赈灾款的动用调度系统不一,互相推诿扯皮时有发生。 四贝勒既是太子和老康共同委派来的,自然先要清理这些个弊端。 四贝勒办事效率果然高,头几天三招两式的将各类资源整合了一下,于是后几天的形势稍微好了些,又采纳了樱儿的建议,将各级官员和衙门办事人员集中培训关于灾害防治,疫情控制,环境清理,水质安全等等知识,另一方面将所有官员职能明确,统一调度给四贝勒管理,每天一早开会讨论前一天的工作,部署新的工作,所幸虽然忙碌辛苦,但各项工作短期内开展的尚且顺利。 樱儿白天在四贝勒跟前伺候,晚上还帮他整理资料,现在是实打实的一个秘书。 樱儿出发前连夜请阿嫦做了两个简易的沙滤装置,并且嘱咐苏培盛严格监督着所有随从,一定要喝过滤后又煮开的水,严禁喝生水,一应的食物,连带碗碟都是严格反复煮沸。随从,当然就是些太监嬷嬷丫鬟们了,这些人都是奴才,当然平时都不被当人看的。这些人中既有苏培盛这样体面的奴才,当然也有不被当人的、而且占绝大多数的太监们,另外还有些粗使的丫鬟嬷嬷。 樱儿原本应该是属于这样的阶层,但是她有秀女的身份,应该起点比她们高些(看来当初十四给她弄这么个身份,也是有维护她的因素,虽然她参加的是内务府选秀,比秀女大挑的身份低,但是到底是秀女,何况她后来又是老康指给四贝勒的,她的起点就更高),她现在又颇得四贝勒的喜欢,所以大家都不敢当她是同级别的。 樱儿是现代人的意识,从来认为人人生而平等,并没有高人一等的概念,她将所有人都当做是同事。大家都在同一地方上班,自然都是在出力拿报酬,又有什么高不高的?所以这次为四贝勒准备的所有卫生设施、安全设施,所有随从都一视同仁。当然,“人人生而平等”的另外一层科学上的意义,就是病菌的传染是不分身份和等级的,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 这些随从们本来当这个差时就有些战战兢兢的,因为他们若是不幸染上病后就会立即被遣出,再没有了前程和希望,现在见到樱儿对他们培训卫生知识,又看到受到的是和四贝勒同样的待遇,都不免感激零涕的,如何敢不遵守?于是在苏培盛的亲自监督下,几天下来四贝勒手下无人染病,大家都暗暗称奇,见她所教的法子果然有效,于是更加一丝不苟的遵照着做了。 再过了几天,十三突然到来,大家欣喜万分,细问之下,原来老康正在南巡,因为江南水灾,故大队人马绕道回京,但还是不放心这里,就让十三过来看看。于是樱儿又多了个领导,不过十三本人原就随和,樱儿的工作量也没增加多少。 十三只带了几个随身的侍从,于是樱儿少不得再向他们培训卫生知识。十三每天就巡视各级官员的执行情况,及时督促。这几拨人马果然配合的很好,一切井然有序。 水灾 (二) 过了没几天,下面有人来报,朝廷派人要移走人畜尸体要求统一火化的,遭到部分难民的反对。夹答列伤吵嚷到了四贝勒处,原来江南一带,名人文士居多,且都是汉人,本来汉人没有火葬的习惯,况且死者与人同椁本是大忌,又何况是统一焚烧?在灾区若采取强制行动,估计会有大麻烦。 四贝勒和十三以及各级官员们计议了几天,毫无结果,连官员之间也有分歧。 这天晚上,樱儿伺候四贝勒和十三晚饭后上完茶,并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下一天的工作,四贝勒突然道,“樱儿,你也看到了,连天来计议的焚烧人畜尸身之事,竟无一点进展,眼看着尸体越来越多,天气马上要热了,现在只撒上石灰,怕日子久了却不行。” 樱儿欲言又止,四贝勒道,“樱儿,你但说无妨,本来就是商量计议的。” 樱儿道,“江南汉人名士较多,人文自然不同,但朝廷为的也是天下百姓,这一点上却是一致的。” 十三道,“可不是,大家都知道该烧掉,就是没人愿意先开这个口。” 樱儿笑道,“既然大家都明白这个理儿,那就计议怎么做才能使各方满意?文人名士最好面子,当然这个无可厚非,死者为大,那如若让死者早日得到超脱苦海,生者也得到朝廷的慰问,那岂不两头满意?” 十三猛地一拍大腿,“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四贝勒沉吟道,“可以请各方高僧们过来超度亡灵,朝廷大臣在灵前焚香祭奠。” 樱儿道,“公祭?那要有个最高的长官带领才够诚意。” 四阿哥道,“我亲去焚香公祭。” 十三说道,“四哥,这可从来没有这个礼的,请旨后再准备怕是来不及......” “若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肝脑涂地,这又算得了什么?皇阿玛怪罪下来,我自然一力承担。” 十三道,“好啊,四哥,也算上我一份,若皇阿玛有怪罪,咱们兄弟一起担着。5” 四贝勒道,“事不宜迟,你这头开始准备着。我马上拟奏折,让快马送出,请皇阿玛恕我临危自作主张之罪。” 樱儿看着他,眼中满是敬佩,这一年来,亲眼看到他从早到晚,没一点空闲,办事认真,且有担当,这种敬业精神,是古今少有的。他日后登基,也是一个勤政的好皇帝。 十三回头笑道,“樱儿,倒看不出来你这个小丫头还有这等见识?这次你可立了大功了。” 樱儿赶忙说,“樱儿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不过是多读了几本歪书,这里又是个旁观闲者,见着爷们忙不过来,偶尔提醒一下子而已。” 樱儿心想,你可别为我作祸,四贝勒带着个丫头出来办差,不知道传扬出去会怎样呢。 过两天,老康果然快马下了朱批,准。这里的一应准备已经齐全,于是立即开棚公祭。 樱儿不便在人前露面,自在住所为他们准备食宿事宜。 果然,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一时间,朝廷派两位阿哥到江南公祭亡灵被传为美谈,各路的救援和赈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月,个个当差的都瘦了一大圈,不过灾情基本稳定,于是四贝勒和十三计议着回京的日程。 他们这次下榻在松江府衙,樱儿当日听闻后早就心酸不已,这是她三百年后的家乡。由于连日忙于各种工作,她也没能好好逛逛这个古镇。她想着她在这里救济多一些灾民,说不定里面就有她自己的家族祖先。 动身前,樱儿特向四贝勒告了半天假,独自出府衙在街上慢慢走着。古镇并不大,不一会儿,樱儿就来到了方塔之下,和三百年后的基本一致,但周围的景观自然不同。现在的方塔已经开辟成公园,而目前只是田陌中的一个孤零零的寺庙后的佛塔。 她怔怔地看着方塔,早已泪流满面,慢慢念道,“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觅了时了无时。” 良久,听到耳边有人缓缓说,“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也。”(典出《列子天瑞》), 樱儿回头一看,一个老僧正含笑站在她身后,风吹着他的袈裟,真是道骨仙风。不远处还有个大和尚垂首侍立。她认得这是这次请来的各寺高僧之一,但不知道是具体哪个寺院的,于是双手合十施礼,“大师,刚才那番话,是在点化小女子吗?大师怎知道吾身之有无?” “女施主,你是四贝勒的随从,老衲在与四贝勒交谈时见过你。” “大师宝刹何方?” “老衲本在五台山出家,现在云游四方,目前在龙华寺挂单,离此地几十里地。” 樱儿的眼泪又流下,那可不就在现在上海市的中心吗? 老僧讶然地注视着她的反应,问道,“女施主知道龙华古刹?到过敝寺?” 樱儿点头,“龙华寺相传始建于三国吴赤乌年间(238~251年)。按弥勒菩萨将于龙华树下成佛的记载而定名。龙华晚钟最是有名的。樱儿去过,但是在同样的空间,却是不同的时间。” 心想,当然去过,只是在三百年后,不过你怎能明白时间和空间的理论?见老僧果然有些不解,于是苦笑道,“唉,大师,你们佛家常问,一口气不来,往何处安生?我自然是上一世一口气不来,就转到了这一世,也不知道是劫是缘?” 那老僧倒退了一步,似乎是大为惊异,打量着她,“你...你...你是谁?你怎知道这个禅语?” 樱儿笑道,“樱儿只是四贝勒的随从而已。平日里就常看到四贝勒参禅礼佛,耳濡目染的听到过不少禅话....”樱儿怕他再纠缠她的来历,岔开话题。 那老僧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无语,“既然如此,老衲也就当女施主是位故人。刚才女施主所参“了去”之说,老衲以为,从来处来,自有你的因果。” 樱儿问,“何解?” “禅宗曰:饥来吃饭倦来眠。女施主蕙质兰心,自当明白。” 樱儿若有所思,凝神良久,点头笑道,果然听过一句诗“昔日所云我,而今却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属后来谁”(典出宋朝学者邵雍的诗词,就是说,人生变幻无常,我们的生活境遇不断变化,这个世界上和我们毫无关系的人所经历的事,他的生活境遇,他的遭遇,他的生活状态,也许就是我们以后的生活。所以一切都不必看得太真)。 老僧点头笑道,又道,“女施主果然是个了悟之人,胸襟气度又岂是常人可比。单论女施主此次救灾的功德,已是恩泽绵延不尽。” 樱儿吓了一跳,“我只是两位殿下的随从,这都是朝廷圣上的恩德。” 老僧不理,含笑道,“老衲只有一事不明,女施主是如何说动两位阿哥为平民们祭奠?这个事在大清朝可从未有过先例,皇家从来只祭天地的?” 樱儿正色道,“正如佛家所言的众生平等,任何生命都有尊严。皇室祭天地固然不错,但是一国根本实是这些升斗小民的赋税,大师岂能看得出这些赋税银子上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的?说起这个,先帝顺治爷就有过“永不加赋”的遗训。可见先帝爱民如子之心是一视同仁的,樱儿现在又何敢独当“功德”两字?至于两位殿下,他们何等样人,又岂是外人的几句闲言闲语可以打动的,自是心里早就有了这个念想,在危急之时天性使然而已。” 樱儿顿了顿,见老僧点头不语又道,“不过樱儿佩服的是他二位的胆识,有这个念想的人未必没有,但是勇于承担的胆识却不是人人能够有的。” 老僧略显惊讶地端详她良久,点头道,“果然女施主的一席话,惊醒梦中人。” 那老僧又和她谈了许久,樱儿只觉得他言语和神态中隐然透出一种超凡脱俗的睿智,不禁想,果然是得道的高僧,见识真是不凡。那些人生哲理是与所处的年代、所受教育和教育的领域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关键是在人的领悟。在现代,自然科学的飞速发展和信息爆炸,让人们很少有机会静下心来沉淀和思考,虽然这个时空的物质与现代相比还是属于匮乏的,但是难得的是有很多人精神世界还是丰富和睿智的。这是樱儿到这个时空以来最为欣慰的。 水灾 (三) 樱儿于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烦恼、困惑、迷茫都一股脑儿地向那高僧倾述(当然绝对不能提穿越的事)。夹答列伤说起来穿越到这里几年来,发生过那么多事,这是她第一次敞开心扉、无所顾忌地述说心事。老僧微笑着倾听,一如一个慈祥的长者在与幼孙促膝谈心,不时的温言安慰开解......有时说到兴起,两人都有种相见恨晚、相逢知己的感觉。 这在现代也是同理,有时候对一个陌生人倒是反而会畅所欲言,一如看心理医生。一般心理医生都不会选择自己熟悉的人做咨询,因为太熟悉的朋友反而无法进行科学、客观的引导。 两人不知不觉的直谈到天色将黑。 那老僧说道,“女施主,萍水相逢,老衲希望后会有期。老衲此次出来匆忙,无以为赠,这串佛珠聊表敬意,再谢女施主对此方的功德。” 樱儿接过那串佛珠,只见黑黝黝的没什么特别,于是双手合十躬身道谢。 樱儿回到府衙已是傍晚,赶紧服侍两位阿哥晚饭。 她回房后掏出佛珠呆呆发愣,回味着与老和尚的对话,唉,得道的高僧就是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相见。 不一会儿十三风风火火的过来道,“樱儿,这大半天的你去了哪里?怎么回来就闷闷的不说话了?咦,这是什么?” 十三拿起佛珠,脸色变了变。 樱儿奇道,“你认得这个佛珠?是此次请的高僧中的一位给的。” 十三脸上显出羡慕的神情,樱儿道,“你喜欢就送给你?” 十三摇头道,“那大师既然将这个送给你,我要了来实为不敬。” 一会儿四贝勒寻十三不见,也过了来,看到佛珠,脸色也变了一下。看了樱儿许久,眼里充满了探究和玩味。 樱儿问道,“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不喜欢的话我就不要它了?” 四贝勒道,“这是位得道的高僧,就连皇阿玛得知他在此间也想立即赶过来,可惜他却一刻不留就要走,皇阿玛好生失望。我原先并不认识他,是今天接到皇阿玛的谕旨才知道的,皇阿玛还说,我们能和他谈上话就是福泽深厚了。夹答列伤那串佛珠是我见到他时戴在他手上的,却没想到给了你,你好生收着吧。” 樱儿想,老和尚是想知道我三百年后的因缘,所以罗罗嗦嗦的说一堆话而已。 四贝勒道,“我已经回明皇阿玛,明日即刻回京。这趟差事皇阿玛极为满意,已来了朱批让咱们不用急着赶路。”顿了顿,“此次灾情,皇阿玛本来十分担心,现在死伤人数比预计的少了一半还多,且未爆发时疫。赈灾银子也是物尽其用,有条不紊的,特别是公祭一事,不但解决了燃眉之急,还让江南士族见识了朝廷的仁德,这比花多少银子都可贵。樱儿,你这次可立了大功。” 樱儿忙摇头说,“这是两位爷尽心尽力办差,樱儿只是服侍二位爷的丫头,哪里敢居功。何况四贝勒办差带个丫头,传出去也不好听,还是不要宣扬吧。” 四贝勒看看她点点头又道,“我们走陆路去金陵,在江南织造家住两天,然后走运河回京。” 十三道,“那就在金陵玩上两天,樱儿,那里的风土人情与别处不同。” 樱儿看着他,想着金陵的名胜可不少,你爱逛就逛呗,拉着我干什么。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找我还。唉,我看到的明月和三百年后的应该是一样的吧。 “咱们骑马去南京,那样快些。”樱儿点头道,“好,樱儿跟得上的。” 四贝勒突然问,“在外的这些马都比较烈的,还想念你那‘悍马’?恐怕咱们一路上要换好几次马。” 樱儿诧异,这是当初和十三说笑的,怎么他还如此清楚? “那我就让‘陆虎’、‘捷豹’和‘奔驰’一齐候着。” 四贝勒讶然,“你又哪里去弄出的这许多马?” “马还没有,我先起好了名字,慢慢的等着填缺。” 四贝勒摇头道,“马的名字都这么促狭刁钻。”眼中却闪出一丝笑意。 十三笑得几乎气绝,大叫着匀两个名字给他,他用马来换。 江南织造家,就是曹雪芹他们家,樱儿想着,他还没出生呢。 现在还是曹寅在做江宁织造兼两淮盐度使。 曹家自然盛情款待两位阿哥,曹家太夫人(就是曹寅的老娘,老康的保母)见樱儿一个女儿家,就让她的孙女儿(曹寅的女儿)一齐来作陪。 樱儿还见到了曹寅的老婆曹夫人,这个曹夫人就是《红楼梦》中贾母的原型了,果然雍容华贵,只是年纪还轻,才四十岁不到。那位曹小姐才十二岁。樱儿知道这位曹小姐后来由老康指婚,嫁给了平郡王,生了个儿子是乾隆的陪读。 曹太夫人和曹夫人本来只道樱儿是四贝勒府里的一个有些体面的丫头,或者甚至是个暂时没有定下名分的侍妾。但见樱儿举手投足的气度和谈吐见识,又看到两个阿哥对她的态度,不禁暗暗点头,还相视会心一笑。 那个小姑娘更是缠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的亲热无比。晚上大家谈到诗书琴画,年轻女孩子见面当然叽叽呱呱的讲个没完。 樱儿于是弹奏了一曲古琴,那曹小姐弹了一曲古筝。樱儿见古筝的声音比较古琴更加柔媚,笑说还是古筝适合女孩子。 第二天,曹寅让儿子曹颙,就是曹雪芹他爸(又一说曹雪芹是他侄子,过继过来的。)陪两位阿哥四处逛逛。 樱儿看这个曹颙果然精明能干,可惜长得象根黄豆芽,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四贝勒称与曹寅要谈事,于是特准樱儿跟着十三随曹颙四处游览。 樱儿心里明白,老康是严禁阿哥们私下会外臣的,四贝勒如此精明,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而且巴巴的绕道金陵。定是奉了老康密旨,有什么事情相商。他们自然不希望有很多人在场。 于是樱儿和十三计议了一下,第一天两人就到栖霞山。第二天再和四贝勒一起游燕子矶、夫子庙并秦淮河,都是便装出游。 樱儿在现代就游历过栖霞山,但是那里已经遍布化工厂,所以难得有机会看到没有被污染前的原始风光。 唉,这还要靠穿越才能实现,真是悲催。 十三对她的怪异品味已经见惯不怪,可曹颙还是微微吃惊,要知道些地方他也不是经常来的,于是大家都是游得兴致勃勃。 栖霞寺位于金陵城东北的栖霞山上,始建于南齐永明七年(489年)。梁僧朗于此大弘三论教义,被称为江南三论宗初祖。十三和她细细地听曹颙及随从讲解,十三不时问这问那。 樱儿说如果四贝勒在就好了,他一定喜欢这里。十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樱儿手上戴的那串佛珠,古古怪怪的笑了一下。 樱儿看在眼里,等边上人离远了,嗔道,“你刚才又在笑话我什么?” 十三坏笑道,“我说你是和佛门有缘还是有仇,我怎么看着越有修为的人越是容易被你收服....” 樱儿顿时拉下脸,瞪眼道,“十三殿下,你说什么?你再说那些大不敬的风话,看我还理不理你?” 十三听到她一声生分的“十三殿下”早就后悔自己言语造次,于是马上悄悄的道,“爷同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 曹颙和随从并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十三悄悄的围着她打躬作揖,只看了个目瞪口呆。 栖霞山一派原始风光,只见峰峦重叠环绕,山路蜿蜒曲折,远望烟霞缭绕,近看郁郁葱葱。 曹颙早已命人准备好软轿,但樱儿摇头说要自己爬山。 十三见她兴致勃勃的不生气了,自然要作陪。这下子曹颙倒犯了难,樱儿看看他那黄豆芽的身坯也不忍他遭罪,于是提议和十三在前面走,只让众人在后面远远跟着。 十三原来以为樱儿想爬山只是说说而已,但是马上就惊诧于她的体力。因为见惯了当时的贵族女子弱不禁风病病歪歪的样子,引得十三的游兴也大增。十三他们精于骑射,经常练功,这点山路自然不算什么,可一个女子如此好的体力确实少见。 樱儿遵循着爬山的法道,只是缓步匀速前进,而不是忽快忽慢。 后面众人看到他俩并肩走在山道上,笑语晏晏的。那天樱儿穿着淡桔色的衣衫,外罩水色绣花的褂子,体态婀娜。十三穿着白袍,灰色掐银线织的褂子,英姿飒爽。微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襟,在忽明忽暗的树阴衬托下真是如同画上的璧人一般,都识趣地远远跟着。 水灾 (四) 第二天一早,果然四贝勒和他们一起登临“万里长江第一矶”的燕子矶。夹答列伤 燕子矶雄踞于金陵城北郊幕府山上,总扼大江,只有山南连着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是重要的长江渡口和军事重地。登临矶头,只看滚滚长江,浩浩荡荡,一泻千里,蔚为壮观。江面波光粼粼,江帆点点。脚下惊涛拍岸,波涛如怒,令人豪气顿生。 樱儿在现代到过燕子矶,看眼前的景色依旧,只是没有了现代的长江大桥和喧闹的轮渡。不禁由衷赞叹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典出毛润之的《沁园春.雪》)。 在现代时她第一次到燕子矶是也是发出这句感叹。 旁边十三点头笑道,“此景确令人诗兴大发,不过我想起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回头看见四贝勒也是一脸欣喜怡然的神态。 樱儿想,当着旁人,他还是要端贝勒爷的架子,也不嫌累,还不如十三豪放真性情。于是向十三道,“十三爷果然是笑傲江湖之人,这个景致若配上挥剑起舞是再恰当不过了。” 转头一看,笑道,“这里可惜没有剑......” 说着,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挥着西洋花剑的姿势,边舞边吟,“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十三笑道,“痛快痛快,不过这里没有剑的确美中不足。” 回头让小柱子去问侍卫要了把剑,笑着对四贝勒道,“四哥,我今天就风雅狂放一番......” 四贝勒莞尔一笑,“那么你们各自舞一遍,的确有意思。” 樱儿赶忙陪笑,“樱儿如何敢在二位爷面前造次,不过是刚才一时忘形......” 十三道,“你刚刚吊起我的兴致,这会儿却来扫兴......” 樱儿忙道,“十三爷,樱儿怎么也不敢和十三爷对剑的,不如借贝勒爷的扇子一用。5” 四贝勒一向怕热,这会儿虽是春天,但是因为江南春早,又是忽冷忽热,苏培盛早就给他备下了扇子。 四贝勒微笑着递过手中的扇子,樱儿屈膝接过,“我就用这个使剑招,这样,十三爷念一句《念奴娇》,我念一句《沁园春》,如何?” 果然两人各自使出剑招,十三边舞边念着苏东坡的豪迈词句,自然是豪情万丈。樱儿舞动着扇子,她优雅的步态尽显舞步的意味,配着她柔美的语调,直把这首《沁园春》演绎得英姿飒爽,又兼有柔媚无比。 果然,两人收势后四贝勒和十三都齐声赞好。 旁边看着的众人目瞪口呆,十三笑道,“樱儿,当初听你提起这个“笑傲江湖”的说法,只觉得痛快,可今天对着这个景致,方能体会出更深一层的意境。好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好气派!樱儿,这在百家词作中并没有读到过,可是如此大手笔确应是流芳千古的。难道是你写的吗?” 樱儿抿嘴笑着摇头,毛润之的词,气势当然不凡。 “我怎么写得出如此恢宏巨作?自然是读杂家的诗作看来的。” 不过樱儿还知道,鸦片战争中,英国侵略者沿江一路烧杀,攻南京时首先在燕子矶登陆,入观音门,去迈皋桥,占天堡城。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看着十三兴奋的样子,又如何能体会到一百多年后的劫难和三百年后的咏叹? 正自出了一会儿神,回头只见四贝勒投来一个疑问的目光,赶紧回神报以一笑。 众人又感叹了好一番,起身回往城里,直奔夫子庙(夫子庙是孔庙的俗称,原来是供奉和祭祀孔子的地方,始建于1034年,位于秦淮河北岸贡院街。它利用秦淮河作它的泮池,南岸有照壁,北岸庙前有聚星亭、思乐亭;中轴线上建有棂星门、大成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等建筑;另外庙东还有魁星阁)。 夫子庙的小吃名闻天下,曹颙在夫子庙旁临近秦淮河的一间最大的饭馆,包了整个饭店,由于错开了午餐时间,所以街上和饭馆内的人本就不多,难得清静。各类小吃放了满满一桌,苏培盛、小柱子和樱儿在里里外外忙活着。曹颙一边作陪,一边介绍着各样小吃。有永和园的黄桥烧饼和开洋干丝、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六凤居的豆腐脑和葱油饼、奇芳阁的鸭油酥烧饼和什锦菜包、麻油素干丝和鸡丝浇面、桂花夹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瞻园面馆熏鱼银丝面和薄皮包饺、魁光阁的五香豆和五香蛋。 饭后喝完茶,两位阿哥小憩一下。这段时间主要是随从们用餐,樱儿抓了个烧饼胡乱填了一下。曹颙体贴地说另外叫人预备了一份晚上给他们送到各自房里去。 十三又迫不及待地往下一站跑去。 出门不远就是乌衣巷,乌衣巷在夫子庙文德桥南,地处秦淮河畔南岸。曹颙给他们介绍,三国时孙吴的卫戍部队驻此,因官兵皆身穿黑色军服,所以其驻地被称为乌衣巷。晋灭吴后,作为演武场的乌衣巷遭到荒弃。东晋衣冠南渡后,定建康为都城。位于城郊的乌衣巷渐渐有士族搬来居住,后来许多高门士族聚居于此,成为六朝有名的商业区和王公贵族的住宅区。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家族,都居住在乌衣巷,人称其子弟为“乌衣郎”。入唐后,乌衣巷沦为废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人寻常百姓家。”就是写这个典故。 大家不免又感叹了一番,十三更是高兴地转了好几圈,兀自评头论足。 秦淮河在金陵城的通济门分两支,一支绕道南城墙外向西流,称为外秦淮河;另一支通过东水关进了城,这才有了“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繁庶秦淮。流入城里的内秦淮河东西水关之间的河段,素有“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之誉。两岸全部是建筑,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加之人文荟萃、市井繁华。 十三笑叹道,“原来这里就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出处。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哈哈,这个景致真是别样风流,一方水养一方人,也难怪能生得出这么多痴男怨女,又生出这许多故事,以前还不知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是怎么回事......” 兀自说的高兴,只觉四贝勒一拍他的肩膀,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去。 正愕然中,只听得樱儿经过身边时轻声冷笑道,“红颜祸水,多少罪孽假你之名而行。” 也不理他,径自向前走去。(这是套用法国大革命时期著名的女革命家罗兰夫人的名句,自由啊自由,多少罪恶假你之名而行)。 十三恍然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想着回头该怎样去解释。 下午大家游历明城墙和莫愁湖,南京中华门为南京城正南门,位于秦淮河北岸,原名聚宝门。南京中华门瓮城是中国现存最大的城堡式瓮城,也被认为是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结构最复杂的古城堡。城墙以花岗石为基,巨砖为墙,每砖侧石均有造砖者的府县官衙和年月日,规格一致,筑成时用石灰、桐油、糯米汁混合夹浆,十分坚固,屹立数百年,巍然无恙。 众人感叹了一番。 曹颙早就包了游船游莫愁湖,由于游船较小,只能容得下四贝勒和十三,曹颙,樱儿并苏培盛几个近侍随从。 岸边早有一些歌女抱着一众乐器在旁垂立伺候,请他们点了好上船伺候,这是游湖必备的节目。 四贝勒也不发话,樱儿知他对歌女们不感兴趣,十三刚才因红颜祸水的话冲撞了樱儿,哪里还好意思当着她的面点歌女,这样就令曹颙略显尴尬。 樱儿见状,忙向曹颙低声嘀咕了几句,曹颙惊喜的连连点头。樱儿于是向在旁的歌女们另借了一个古琴和一管萧,抱着上了船。 樱儿知道游船上都是演奏欢快的曲调的,比如琵琶或萧笛之类就常见,古琴就略显古板。怎奈她在民乐里也只会古琴,于是就尽量演奏了一些欢快的曲子。 十三知道她的用意,也暗谢她顾全大家的脸面,于是也吹箫与她应和。 十三本来就精通音律,两人配合着演奏,果然余音袅袅,令人心旷神怡。 四贝勒似乎也很陶醉,用手轻轻击着拍,微风吹过,一时大家都觉得酣畅无比。 几曲终了,曹颙不免又说了一些余音绕梁之类的赞美之词。 水灾 (五) 樱儿转眼看到十三满是如释重负的笑容,想到刚才他“红颜祸水”的话,于是笑着向十三道,“十三爷辛苦了,樱儿再为你献上一曲如何?” 十三高兴地点点头,樱儿微一凝神,奏起了阮籍的《酒狂》。5 十三顿时哑然失笑,原来樱儿还是在气恼他造次,犹如发酒疯。 (《酒狂》的作者阮籍是三国时代著名的文学家和音乐家。当时统治者之间争权夺利、互相欺诈、*堕落,导致社会混乱,阶级矛盾日益尖锐。在这种环境里,使得很多文人报国无门、才能无处发挥,又不愿意同流合污,因而感到苦闷,为了逃避现实他们常常借酒浇愁、嗜酒长醉,在音乐里寻找精神上的慰藉。传说阮籍为人正直,号称“青白眼”,对势利之人,投以白眼;对志同道合的人,报以青眼。据说统治者司马昭派人向阮籍的儿子求婚,阮籍曾一连六十天喝得酩酊大醉,避而不见。《酒狂》这首乐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创作出来的。《酒狂》这首乐曲采用了八分之三拍这个特定的节拍,音乐形象非常鲜明,比较准确的表现了一种醉意恍惚的神态和蹒跚行进、步履踉跄的醉酒者的形象)。 这里樱儿在借曲子调侃他如醉酒般胡言乱语。 一曲终了,十三笑道,“樱儿,你这首曲子我可不敢领,这是我四哥最喜欢的曲子,他最崇拜阮籍了,但凡阮籍的曲子诗词他都喜欢。” 樱儿不相信地看着他,回头望了一下四贝勒,他仍然是一付淡然的神情,但似乎眉宇间突然闪现一丝扭捏。 樱儿张大眼睛,四贝勒喜欢阮籍?我不是听错了吧?他这样一个古板的人会喜欢阮籍? 曹颙在一旁看着暗中称奇,前一天晚上他祖母曹太夫人、老娘曹夫人都向他称赞樱儿的谈吐见识,远不是一个丫头的来历。他也看到过十三对樱儿打躬作揖的样子,又听闻此次赈灾差事中的种种传闻,眼见着两位阿哥看樱儿的神情,隐隐感到这个樱儿必定不同凡响,却不知是何来头。 他在燕子矶看到樱儿挥扇舞剑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哗众取宠,而是天性中潇洒、豪迈的真情流露。仿佛已经天人合一,全身心融入天地美景之中。这样的胸襟意识,自然让人惺惺相惜、万般怜爱。 哎哟,这里别是出了一道三角函数题吧(假设他懂初中数学)。5不过不管怎样,这个樱儿保不准就是一位未来的王妃,甭管是四阿哥还是十三阿哥,只管拍马屁就是了。 这边,樱儿向曹颙微笑着点点头,曹颙转过身向随从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湖面上传来一阵阵丝竹之声,伴随歌女的歌声,唱的都是江南小调。循声看去,只见离他们的游船不远的江面上,又有两艘小船不紧不慢地跟着,乐曲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原来刚才樱儿就是和曹颙嘀咕这个,她知道两位阿哥不一定听得懂江南话,但是这些小曲若不用当地话来演唱又没有意思,所以不如让乐声若即若离的更有别样风味。 果然十三大加赞赏,四贝勒也微微颔首,似是陶醉其间。 第二天一早,众人上船回京。曹家自是出动了长长的送别队伍。 曹夫人更是送了樱儿大包小包的礼物,樱儿十分推辞。樱儿平时不喜欢接受别人的礼物,何况又是无功不受禄。她连九阿哥送他装修的材料都不肯要,怎能收受江南织造家的东西。况且这些东西肯定是算在“招待费”里面。 当时的情形她又不好拒绝,只得收了,想着回京后就把东西全交给福晋,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她。 她有空就将这些礼物清点并一一登记造册。这个活儿可不简单,礼单上的东西要一一登对,还有不少是这里谁谁谁,上呈问候某某某,这些单子上都不写名字的都是写些称呼(当时女眷的闺名、长辈的名讳都不得称呼、不得书写),七大姑、八大姨的,樱儿的脑子要转上几个弯才反应得过来这礼物到底是给谁的。心想现代的人际关系简单的多,但是又太简单了。 等到开船,樱儿赶忙将东西收拾一下,到前面听差。 只见十三阿哥早就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了。两人无非是讨论折子的事。樱儿知道昨天玩了一天,按照四贝勒的脾气,总要将损失的时间补回来。 于是也不去打扰,尽心地伺候着。 两人商议了一上午的公务。到了下午,在船上就这么点地方,反而有些清闲无聊。 于是四贝勒开口了,“樱儿,这次差事办的不错,回去要些什么赏赐?” 十三抢着说,“可别光说‘樱儿只是服侍办差’之类的话,有什么尽管说。” 樱儿笑道,“那我说了?三件事,第一,贝勒爷先赏我睡上三天三夜,不许有人吵我。” 四贝勒点头,“准了,你也辛苦了,好好歇歇。” “第二,我睡醒了就去疯上三天三夜,不许有人管我规矩。” 不等四贝勒答话,十三已经大笑起来,“怎样疯法?让爷也来见识一下?” “就是外面去美容啦,吃饭啦,逛街买东西啦,发呆啦,和别人八卦一番啦,反正这些事樱儿喜欢,但是对爷们来说却不异于苦刑。十三爷你听都懒得听的,别说是跟着见识呢。” 十三奇道,“发呆也算个事儿?还有什么八卦?是五行八卦吗?怎么玩法?” 樱儿笑道,“就是漫无目的想心事,天南海北的闲聊,借着五行八卦面面俱到的意思,比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十三别传头,“嗯,你就说家长里短的不就是了,没想到你也喜欢碎嘴子、蜚短流长。此外还有谁会郑重其事地把发呆当个事儿做的?” 樱儿道,“这‘碎嘴子’是俗称,正式的意思是信息交流。虽然不是官方的,但是正是这种非官方的才是信息量大,可以挑选过滤。这一个月足以发生多少事,若是什么事情都看邸报(就是当时类似于报纸、参考消息等流传于贵族、大臣间的介于正式和非正式的新闻发布形式),可是后知后觉呢,何况邸报上有多少事是没有的。听多了以后,自然就要想啊,想了以后还要问啊、还要说啊,反正这些事情都是连在一起的。” 四贝勒莞尔,“也准了。这些日子你在这里站规矩,爷知道你早就别扭了。那第三件呢?” “第三件是要问十三爷讨个方便。” 十三笑道,“绕来绕去还是绕到爷这里,说吧,什么事?” “十三爷认得的那几个传教士,樱儿能不能去认识一下?” “这个容易,我带你去他们的教堂吧。” 樱儿欢欢喜喜地道谢。 “就这些?” 樱儿点头,“就这些。” 四贝勒看着她不说话。以前他从来没有让女人和他开过条件的,也没有哪个女人敢和他开条件。可这个樱儿似乎不领情,从来不把赏赐放在眼里,每次都是提些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的要求。这一点自己有些不悦,似乎自己的赏赐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就总是这么漫不经心、轻轻带过。 到京城的水路有十几、二十天。来的时候因为天天在探讨赈灾的方案,所以没觉得慢,可回去就显得有些清闲。还好有了十三,于是樱儿和他又是天南地北地神侃。高兴时一起抚掌大笑,当然樱儿笑得比较斯文。 四贝勒一如八贝勒,从不参与,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喝茶聆听。 樱儿想着这些人怎么都是这付德行。有时候以为他是不是快要睡着了,但看他的神情好像挺跟着他们的话题的,不禁暗暗称奇。 这天十三又问樱儿,上次和老十四打架用的什么招式。 樱儿皱眉想,还有完没完,这件事过了两年多了怎么还有人惦记?于是问侍卫借了把剑,给他示范。 西洋花剑(樱儿只会花剑的皮毛,与西洋格斗的剑术大不相同。)以刺为主,那七连刺详加演练也就知道规律,十三点头道,“猛一看是会被吓着,难怪十四弟会上当。” 又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大笑了一番,“怪不得老十四到现在还是语焉不详的,爷才明白你当时赢他却不在剑法本身,难得的是各个关节拿捏的恰到好处。” 说着回头看看四贝勒。 樱儿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引我说话,探我的底细,实际上旁边听的那个人才是主角。也好,有什么事尽管问,省得你以后处处把我当贼一样防着。 回京 (一) 樱儿晚上翻看曹夫人的礼物,赫然发现其中有一张古琴。夹答列伤于是调了弦,试着弹奏起来,果然这是把好琴,琴音清脆。第二天,她又不由自主的抱琴来到前舱,看到十三,弹起了《酒狂》。 十三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咬牙,说道,“樱儿,这首曲子你这样弹法太过柔美,你不知道四哥弹奏起来却又有另一番意境。那才是晋人名士的风范呢。” 四贝勒会弹琴?为什么从没听过? 樱儿回想起四贝勒崇拜阮籍的事,笑着站了起来,向四贝勒微微屈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可有福气聆听雅乐? 四贝勒淡然一笑,过来坐正,于是流畅的曲调从指尖流出。 樱儿听来,果然是浑厚有力,潇洒豪迈,真真将一个狂字表现得淋漓尽致,才知道自己是班门弄斧。余音散去,樱儿还是意犹未尽,悠然神往。 见樱儿都听得傻掉了,十三得意地笑道,“怎么样,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樱儿点头道,“果然‘三月不知肉味’。樱儿真是班门弄斧了。” 不过平心而论,樱儿觉得自己的琴艺水平和四贝勒相比,的确就像是业余级的对中央音乐学院表演级的水平。还是不得不佩服皇室的正统教育。 十三哈哈大笑,四贝勒脸上的线条也柔和起来,樱儿得意地想,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不是拍与不拍的问题,而是拍的水平的问题。最高境界是贴心贴肺,不露痕迹。 正得意地想着,四贝勒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哼了声,“无事献殷勤。” 樱儿顿感挫败,因为后一句就是,“非奸即盗”。 这天十三又问道,“樱儿,你怎的那么喜欢做生意?老钻在钱眼里?这点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四哥府上少了你的月钱不成?” 说得旁边苏培盛和小柱子“扑哧”笑起来。 “咦,我想起来了,你原来就是姓‘钱’的,也爱钱,得了,我送你一个表字,配你可是绝妙。夹答列伤叫做‘摇摇’,对了,另外再加个号,号‘多多’,如何?” 说着哈哈大笑,四贝勒闻言莞尔,旁边的苏培盛、小柱子都捂嘴偷乐。 樱儿撅嘴道,“十三爷又拿人家开心取笑。十三爷,别以为提到钱就是俗气,你可知道这里面可有大学问呢。” 十三调侃地道,“哦,你在这钱上头果然花了不少心思琢磨啊。” 又是哈哈大笑。 樱儿嗔怪地道,“十三爷可听过几句至理名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典出论语,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意思是,孔子说:“有钱有地位,这是人人都想望的,但如果不是用仁道的方式得来,君子是不接受的;贫穷低贱,这是人人都厌恶的,但如果不是用仁道的方式摆脱,君子是不摆脱的。君子一旦离开了仁道,还怎么成就好名声呢?所以,君子任何时候,哪怕是在吃完一顿饭的短暂时间里也不离开仁道,仓促匆忙的时候是这样,颠沛流离的时候也是这样。) 十三点头道,“这是孔夫子说的。但是你樱儿可远远谈不上贫贱,至于造次和颠沛更是从何说起,那又说什么‘爱财’?” 樱儿点头道,“嗯,这句话太深奥,不如一句大白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十三喷笑道,“这是谁在胡诌的俏皮话呢?还倒是有些歪理在里面。” 樱儿也抿嘴暗乐,我又不能告诉你这是冯小刚说的? 樱儿道,“十三爷,你博古通今的,可听说过一个金钱帝国?这是一个看不见的隐形帝国。须知任凭朝代怎么更迭,但是这个金钱帝国是永远存在的。只要有人、有从事生产的地方,都逃不开这个隐形的帝国,它在用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撩拨着一国的命脉。所有的人只能遵从这个帝国,但永远无法改变它....” 见两位阿哥收起了调侃的神情,开始聆听。 “我这里再给你举几个典故吧,秦始皇的军队横扫六国,却为在建国短短几年就天下大乱?他的军队又何在?为什么项羽进到咸阳抢掠金银珠宝而刘邦却偏偏只挑田户税赋文书,最后却是刘邦可以得天下?宋朝国库充盈又为何因征战而南渡?明朝拥兵百万,论国力也远远胜过大清。但是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土崩瓦解?这一切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其实质就是这个金钱帝国的那只看不见的手在撩拨。自古所有的战争、时局动荡,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得过来的,定然已是冰冻三尺使然。而且往往就是因为这个金钱帝国先行崩溃的缘故。这个金钱帝国的综合国力和运作状况可是两码事。” 樱儿见十三楞住了,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说道,“一个兴旺发达的国家,一定是有一个运作合理的金钱帝国作倚仗才行。自然这个金钱帝国的运作极为繁复,但是作为一个国家的执政者,必须时刻预知了这个帝国的一切动向,而后就可以运用国家体制法度而作调解和引导,使全盘局势可以得到掌控和调节。这个金钱帝国,我们升斗小民自然不需要懂得,可是作为当权执政者,必须要深知并且运用娴熟。 “那么,如何能够预知这一切的发生呢?若是有一些数据,来大致衡量社会动荡的风向标,就使这一切显得简单易懂,(“基尼系数”是由意大利经济学家科拉多-基尼提出的判断分配平均程度的指数。实际基尼系系数总是大于零而小于1,基尼系数越小收入分配越平均,基尼系数越大收入分配越不平均。通常把0.4作为贫富差距的警戒线,大于这一数值容易出现社会动荡。当然封建社会和奴隶社会,这个指数值又会不同)这些个数据计算十分复杂,它的影响因素包括经济发展水平、社会文化传统、政治经济制度等。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当政者希望以收入分配制度达到何种目标,是注重分配差异的刺激激励作用,还是注重分配政策的调节保障作用。” 这些理论是樱儿在现代的时候研究的。既然跟着Devil,天天接触的是投资分析,经济理论,宏观政策,所以想试着用这些理论去研究分析一下中国古代的经济政治,其中一条就是用基尼系数来判断当时的社会状态。这些朝代对经济资源的利用问题,比如国民收入决定理论、就业理论、通货膨胀理论、经济周期理论、经济增长理论、财政与货币政策等。虽然古代远远不是商品时代,但是经济规律和理念应该大同小异的。 这是一个别出心裁的课题,樱儿想着说不定有一天还能发表论文。 樱儿兀自眉飞色舞地陶醉在自己的想象空间里...... 咦,怎么半晌没有声音? 樱儿回过神来疑惑地看了看两位阿哥,发现这两个人也在看她,惊奇的神情好像她是个天外怪物一般(对这个时空来说,她本来就是)。 樱儿猛然醒悟起自己也许太投入,一不小心就说走嘴。 于是忙站起身说,“这都是樱儿平时读些闲书时的糊涂想头,二位爷可别见怪......这原是在船上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的......” “樱儿,你再说一遍,说仔细些。” 四贝勒?他一直是在一旁喝茶听他们胡侃的,这可是头一次发声音。 他怎么有兴趣听这个? 难怪人人说他古板怪癖,在现代这些经济理论也是十分枯燥乏味的,没几个人耐烦听,何况这又不一定听得懂。啊哟,八贝勒也是这样,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要了解宏观经济,看来这两位的确都非等闲之辈。而且对着三百年后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能一针见血地直指根本要诣。高人啊高人。 唉,对着这么些古人,祸从口出,真是千真万确,谁让她口没遮拦的招引他们。于是只好耐着性子慢慢的从扫盲开始。 这样一来,四贝勒和十三就成了樱儿论文的第一批听众。 虽然她的论文只是半成品,可是引经据典的却再不用担心,因为这两位加起来,简直就是万宝全书。而且这二位似乎越来越兴趣盎然,而且就此引发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于是船上的时间又飞快起来..... 十三还说,有很多数据之前都没有注意过,到京后一定去仔细查找。 再到后来.....樱儿在暗自考虑着将来她的论文是否会面临署名问题和版权问题? 回京 (二) 从这天开始,四贝勒吩咐每天给樱儿加两个菜,让她单独用餐,还不让她谢恩。5 四贝勒有一次在文秀那里见识过樱儿的食物,清汤寡水的,当即责备文秀不该如此“虐待”樱儿。若不是知道樱儿从小和文秀一起长大、感情极好的,四贝勒就差要处罚文秀苛责下人了。而樱儿再三解释她的饮食理念之后,他仍然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大不以为然。 樱儿知道这是观念的问题,因为农耕社会,物质远没有现代社会那样极大丰富,当时的人以温饱作为小康的基线。樱儿的健康饮食理念在四贝勒等贵族看来,无异于自虐,甚至会觉得樱儿是在受苦、受委屈。而“脑满肠肥”则是当时“富裕安康”的首要衡量指标。 不一日回到京中,早已有两家的车马等候。 回到府中又是一番忙乱。见过各人,各自述说别来情由,尤其是文秀和灵儿,见到她问长问短的。樱儿将所有礼物并清单都交给福晋分发,福晋让她自己先留几样,于是她只留了那架古琴。 李侧福晋自然要表示慰问,又说听到这次办差十分辛苦,要樱儿好好歇息,别劳累过度。若是有什么差事忙不过来,就不要客气或硬撑着,这样对身体不好。自然下半截就是“可以让其他人来代劳”。 四贝勒和颜悦色地夸赞了一下她想得周到,果然给了樱儿几天假,就没了下文。随即又让李侧福晋帮着福晋分发礼物去,又七大姑八大姨的吩咐了半天。 樱儿只休息了一天,就迫不及待出门找阿嫦。 许久不在京,自然自己的生意也要巡查,于是又忙活了几天。阿嫦拉着她问了半天,她将松江方塔,燕子矶和秦淮河的所见所闻告诉她后,两个人差点又是抱头痛哭。 九阿哥得知她回来,要在邀月山庄为她接风。但她喝了会儿茶,只问九阿哥要了邀月山庄特制的白米蒸糕,说送去给额娘和姐姐尝尝。谈了一会儿生意上的事就告辞出来,九阿哥也不以为意。 “蓝颜,不愧是至尊蓝颜。夹答列伤”她心里赞叹。 九阿哥看到她的目光里的赞叹,同样报以微笑。 这种米糕是樱儿给九阿哥设计的一道点心,是用牛奶、蛋清和着米粉蒸出的,蘸着特制的蜂蜜玫瑰或桂花酱吃。由于制法独特,几乎是山庄的招牌,而且樱儿将这个配方的保密性、神秘性进行了十足的市场炒作。于是这款点心变成了一个传奇,加上定的价格并不是很高,一般的中等收入人家都能买得起。这下子,口碑加上人气,这道点心立即闻名遐迩。连御膳房也千方百计的问九阿哥要制法。九阿哥当然架子端足,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又拿到了御供的大订单。有了御供的招牌,销量更大。樱儿让山庄每天限量供应,除了皇宫的订单,其他预订一律比市价高出三倍,但是可以在出笼后半个时辰内送货上门以保新鲜。要买的人只能到邀月山庄排队购买,一次一人限购四盒,并且每天只在晌午时供应四百盒。后来樱儿再接再厉的又制成了芝士蛋糕,因为这是要在冰盆上做的,而且运输都需要用冰垫着,于是这道点心更加轰动。这两道点心变成了邀月山庄的“冰与火”组合。 阿嫦看到樱儿对九阿哥公私分明,忍不住说她,“樱儿,你看那九阿哥对你可是二十四孝,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吃个饭又没什么。何况我敢打赌,堂堂的九阿哥,这是第一次请人吃饭而被拒绝。” 樱儿道,“我们只是在生意场上进行等价交换,那么本着契约精神,就不该再给他其他的一切幻想。我觉得已经利用了四人帮,他们对我越好,越是让我有一种负罪感。虽然我们开头是迫不得已,但是再过一阵子,还是应该将生意独立出来。” “唉,要不是知道了他以后会叫‘塞斯黑’,我真要劝你去考虑考虑他。” 樱儿正色道,“我对他并无那种感情。若我真是对谁动了情,我可不管他以后是什么呢,他是牛鬼蛇神我都无怨无悔。在这个时空我就是一个过客而已,我总是要走的。唉,可是这四人帮,没来由的将那棵银杏树围了个水泄不通,真是可恶。” “樱儿,你还在想办法回去吗?” “那当然,流放在这一个时空,这叫什么事儿。天天对着一堆古人,我都快精神分裂了。” “嘻嘻,樱儿,那真叫一个精神分裂,你看你的身体明明留在二十一世纪,但是精神却到了此间,可不是精神分裂吗?” 樱儿也笑道,“喂,对着一个精神分裂的人,你就不要用教训的口气....尤其你也是同类的时候。” 福晋看到四贝勒和十三无恙归来,喜出望外(这是她最最担心的,因为以前就有人染了病的先例)。又听苏培盛说了樱儿这次的事迹,更是对她另眼相看。她还发现四贝勒看樱儿的眼光又比先前柔和了许多,心领神会。又见樱儿行事言语一如既往的谦恭平和,心里更是喜欢。 她盘算着只要四贝勒有一点点口风,马上要收了樱儿。 李侧福晋嘴上自然热络,但是暗中已然较劲,她让颂瑜时常找樱儿说话,顺便观察动向。并且借此向全府上下发出信号,樱儿与她们的关系亲密无间。 可是樱儿那头,实在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她回来后的前几天,就天天外出,又抱回来一大摞账本,通宵达旦地看了好几天,还忙着写好些字片子,似乎比先前还忙。 她的日常工作仍然一丝不苟,看到四贝勒也是如常的恭敬,礼数上丝毫不差,却毫无亲密之态。而且她还是按时往外跑,也照样会见其他的阿哥们,所有人心中都不禁暗暗纳罕。 当然李侧福晋那里放心不少,不过看到樱儿不卑不亢的,倒是一时没了招数。 于是颂瑜就三天两头的送樱儿这那,李侧福晋也是赏点心、赏衣料的,樱儿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文秀打理,所有的东西都与文秀、灵儿共享。最后只好躲进了书房,逃过她们的围追堵截。 樱儿自从得了曹夫人的那把古琴,又听了四贝勒的演奏,自觉琴艺有限,于是日夜加紧练习。颂瑜本来就会弹古琴,这下子似乎找到了共同点,不过她可是从小练习的,弹得相当不错,樱儿时不时的向她请教。李侧福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终于可以将樱儿纳入她的圈子了,也十分赞成两个人有空就互相切磋。 四贝勒和十三倒是一天也没休息,即刻进宫复命。老康对这次差事大为满意,又赏赐了不少。其中包括一个郊外别墅。 四贝勒回来后又给了樱儿不少赏赐,樱儿照例将所有东西都交给了文秀。 四贝勒看她似乎不以为然、漫不经意,忍不住问道,“樱儿,你似乎并不喜欢这些东西?那你喜欢什么就说给爷?下次爷给留意着?” 樱儿笑着摇摇头,“这些赏赐可不都是上好的,樱儿怎会挑三拣四的。” “那爷看你似乎并不高兴。” 樱儿想了想笑道,“可能是观念不同吧。人人以为赏赐、礼物的价值越大,越显示颁赏人、送礼人的恩典和诚意。可是樱儿喜欢的是颁赏送礼人的心意。如果不是以金钱价值来衡量的,樱儿就更喜欢。比如姐姐给我钱、买了现成的东西、或转赠她得的赏赐,在樱儿看来,远远不及她天天对樱儿的嘘寒问暖,灵儿姐姐亲自给樱儿绣的哪怕一个手帕子......还有,贝勒爷亲手题写的匾额、亲自关照樱儿吃饭的事......可能贝勒爷认为这些只是随口而说,但是樱儿却以为是最最珍贵。” 说着眼圈有些红了,樱儿在现代,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自己来一手做,没有人关心在乎她,可到了这里,她有了那个生物学意义的娘、有了文秀、灵儿,有四人帮、四贝勒四福晋、十三等等这些人,总是真心诚意地对她各方关照呵护,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幸福,以致于她有时在想,这个时空除了没有高科技外,人性的温情一面,还是让她神往和不舍的。 四贝勒见她动情,温言道,“樱儿,你重感情,那是十分难得的,这里有你的家人,有什么事爷都会一力承担。” 樱儿诧异地看着他想,他不是传说中的暴君吗?他不是最后弑父逼母、骨肉相残、残害功臣,又是血腥恐怖的“血滴子”的始作俑者吗?为什么我亲眼看到的他、朝夕相处的他,和后世传说的差异这么大?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的? 教堂 (一) 四贝勒见她盯着他出神,笑道,“你这几天又八卦出什么来了?说来听听......” 樱儿仍然看着他,呆呆地喃喃自语,“看来我真的要好好八卦一下贝勒爷,贝勒爷怎的和传说中那么不一样?” 四贝勒笑骂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连爷们也敢调侃?那你说说,外面怎样传说爷的?你又觉得爷怎么不一样?” “我也说不好,总觉得贝勒爷很有人情味......” “呸,越说越不像话,爷是人当然有人味......” “不是人味,是人情味,就是总能为别人着想、关心别人,而且都是出自真心的。夹答列伤不认为自己是皇子、是贝勒就处处拿压别人。传说中贝勒爷很严厉,在贝勒爷面前出不得半点差错,否则就会掉脑袋。我娘和姐姐就老担心樱儿会惹恼贝勒爷。” “哦,这点她们可没说错,你若是出错的话,爷还是要砍了你的脑袋的。砍脑袋之前还要打屁股,你可得小心。” 樱儿低声嘟哝,“樱儿不敢。不过贝勒爷,若是哪天樱儿得罪了你,不如索性就将樱儿逐出府去吧,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惹贝勒爷生气?” “哼哼,你以为爷不会吗?” 樱儿大喜,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出路,不如以后可以在这上头动点脑筋......四贝勒瞬而回头看看她,若有所思。 十三等到稍微有了空闲,果然带着樱儿去了教堂。当时北京已有了好几座教堂,都是天主教的。 十三直接带着樱儿去了南堂,在前门附近。这是北京最古老的天主教堂。明万历三十三年(1605)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意大利人利玛窦在此地创建,清顺治七年(1650)由当时掌钦天监事汤若望(亦是耶稣会传教士,德意志人)重建。夹答列伤那里有一位德理格神父,是44年刚刚随铎罗主教到达京城的,是个意大利人。今年已经奉老康之命在宫里向皇子们传授西学。十三好学,平时总是问这问那,所以他们关系比较亲密。 传教士当然都通晓几国文字,当时的欧洲是路易十四时期,法国的影响力达到空前,所以法语是欧洲第一语言。在现代时樱儿学过法语,当然没有英语那么流利,Devil就是法裔美国人,和樱儿不时用法语对答。当樱儿用法语向德理格神父问好时,十三和神父都吓了一跳。 德理格神父又惊又喜,刚到中国才两年,就碰到会说法语的女士。在异乡听到乡音,神父当然激动万分。樱儿向十三解释道她以前逛街时向一些传教士和洋人太太们陆续学过,不过会的不多,十三见她果然说得不是太流利,德理格神父也觉得她的语法不太正统,所以都没怀疑。于是樱儿获准任何时候都可以去教堂找他。樱儿当然没有提她还会英文,那是流利得和汉语一样的。 过了几天,四贝勒显然得了信儿,又盯着她看了半天,不过应该是对她的杂学有了一定的抵抗力,这次却也没受太大的惊吓。 德理格神父竟然精通音律。樱儿十分欢喜他那里的吉他、小提琴等总算是和现代较为接轨的东西,于是也开始往那里跑,经常去弹吉他。她在现代的寄宿学校学过一阵子吉他,当然也因为有些同学要开校园演唱会什么的,后来因为要督促Devil的太岁们,又巩固了不少。但是在这里弹起吉他,足以又让德理格神父大感意外。因为吉他是一种古老的乐器,当时在欧洲也不是十分普遍。 当时老康严命所有的传教士必须先通汉话(就是中文),于是他和樱儿说中文,樱儿和他说法语,以期共同进步。不过德理格倒是愈来愈吃惊,因为樱儿对他的家乡意大利的了解,完全出乎他的想象。而且她还会唱那不勒斯民歌,令他激动万分。樱儿对罗马、梵蒂冈的认识让他大为惊讶,就好像她去过那里似的。实际上樱儿当然去过那里,而且是很多次,有很多地方德理格还不一定去过。他的家乡在那不勒斯,而樱儿光威尼斯就去过很多次。 没有多久,樱儿就和教堂的上上下下所有传教士、抑或是他们的家眷、随从都混熟了,于是大家开始法语、英语、一点点德语、意大利语的混说起来。那些传教士和随从们到了中国,首要任务当然是传教,但是中国人对于宗教一向不是十分热衷的,另外当时的人看到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多数是当作怪物似的避之不及,所以传教工作的进展并不理想。从明末开始,传教士们与中国人打交道就改变了策略,他们首先是传播些西洋新奇的工艺品、文化科学典籍等等,他们知道只有贵族们喜欢了他们的东西,才有可能谈到别的。到了清朝,这个策略更是皆大欢喜,老康本人就十分喜欢西学,还专门让传教士为皇子们传授西学。而且内务府对于西洋玩艺儿的订单也保证了传教士们存在的“合理性”。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西洋医药,在中国的受益人甚至还包括老康本人。 对于樱儿时常到教堂,四贝勒倒似没有什么异议,樱儿也知趣,从来不影响本职工作,所以两下里相安无事。 没有几次,樱儿就在教堂里碰到了熟人--四人帮。第一次碰到,大家都要笑。德理格当然知道这些皇子们的身份,看到他们对樱儿的态度,不禁又对樱儿肃然起敬。 四人帮听了樱儿弹吉他,都引以为天籁之声。不过樱儿十分小心地只弹曲子,要不就是唱英文歌,让这些人无法猜疑歌词的内容。不过,单是这样,这几位已经是如痴如醉,八贝勒自谦说自己并不擅长音律一道,但是他却能听出曲调中欢快或者忧伤的情感,尤其喜欢樱儿弹奏一些Blus音乐;九阿哥则喜欢一些安静、委婉的旋律,这种细腻的情感和他高大威猛的身材实在不能相匹;十三本身就精通音律,更是将那些曲调品头论足一番,又说这些似乎像是歌曲,如果配着歌词更妙;十四却说音乐旋律都是相通的,但是不同的乐器弹奏同一首曲子,可能听来的结果完全不同。 于是樱儿更加小心的不要去招惹这几位。后来拗不过他们,于是一曲《橄榄树》让这些阿哥们听得还是赞不绝口的。特别是那一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招来了各色眼光。 这些皇子们(当然还包括更小的十五、十六、十七他们)来此目的各异,但多少都为着老康给他们的西学功课。樱儿自然当仁不让地又担负起他们数学,物理,化学的作业指导。十三很快也发现了她的新角色,于是也加入了学习小组。不过还是以十三的水平最高,各门课全优,标准的尖子生。十三谦虚地说这是因为四贝勒在他五六岁时就开始教他算学,所以基础不错。九阿哥的外语最好(也难怪,他有意开拓跨国生意,早就开始学了,因为内务府对西洋东西的需求无上限)。八阿哥的各门功课都很好很平均,没有偏科,还时不时帮助十阿哥一下,标准的三好学生兼大队长。十阿哥就惨了点,不过他自我感觉超好。十四的数学很不错,其他的也还好,只是没有数学那么好。十五、十六、十七年纪虽小,但学的认真,进步很快。 樱儿有一次无意中对神父说,她许久没有练习西洋的击剑,所以也想着要温故而知新。这时所有人的眼光却齐刷刷的看向了十四,把他看的满面通红。樱儿心里懊恼地想,好像这件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 再看看十四,连续的军营生涯,已经让他日益变得威武成熟起来,渐渐透出日后大将军王的气势。王者的威严,岂能继续让些传言来煞风景?于是樱儿赶紧解释道,她所会的是花剑(英文称作Foil,直译“薄片”,取其剑身轻薄之意。法文称作Fleuret,是fleurette(小花)一词的阳性形式,中文名“花剑”即是意译自法文。用的剑由剑柄、剑身和护手盘组成。)以刺为主,只是好玩而已(众人闻听又是对着十四一阵大笑),和真实的西洋实战剑术不可同日而语。 果然德理格神父点头称是,又请来了另外两位西洋人给他们演练。 西方人对实战剑术定义跟东方略有不同,他们认为一种能够被人简单掌握,在战场上能够一击使敌人失去战斗力或可以导致敌人失去战斗力、同时又可以做到以一战多的剑术,而且它的技巧必须是可以速成并且有效的,所以被称做“实战剑术”。击剑的用剑本身也比花剑长而且厚重,剑术动作中还包含大量有效的割和切削,剑的护手可以有效的进行缴击和诱击。 教堂 (二) 众人看到演练,恍然大悟,轰然叫好。夹答列伤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他们立刻兴致勃勃地表示要学。樱儿还看到十四瞪了她一眼,似乎是“你骗得我好苦”,眼里又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于是几个人经常来此切磋剑术,一来二去的也有模有样。 咦,难道四贝勒没有功课要做吗?从没见他做这个?难道都是在课堂里完成作业吗?那可太有才了。 这天樱儿在书房,快下班的时候,四贝勒叫住她,“樱儿,你过来看看这个。” 樱儿凑过去一看,原来是道几何题。求证三角形全等。这个在四人帮前几天的作业中看到过。于是拿起笔,在一个三角形的另一边,作了一条辅助线。四贝勒说道,他原来是那样做的,已经做出来,可想着另外一种法子也可以,不过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了。 樱儿凝神思索片刻,就将另外一种方法做好了给他,四贝勒满意地点点头。 樱儿见他毫不意外她会做数学题,估计又是十三通风报信的结果。于是由衷地赞他数学不错,他的笑容凝滞了一下才轻声说,是他皇额娘从小教他算学的。 樱儿见触到了他的痛处就不敢再说下去。不过心下疑惑,那些老康早期的一等妃嫔们多是纯满族人或蒙古人,当时的宫廷都不是喜欢汉人文化的(四贝勒从小由皇贵妃抚养长大,这位皇贵妃是老康的舅舅佟国维的女儿,后来还做了一天皇后,然后挂了),怎地听起来他的皇额娘文化水平还蛮高的。 过了几天,四贝勒在她临下班时又给了另外一道习题;再过几天,又来了。每次做出来后还要解释给他听。题目的难度越来越大。四贝勒后来索性让她在书桌边坐了慢慢答题。他自己就在旁喝喝茶,或是摇着扇子看着她苦思冥想。再后来...... 樱儿疑惑地看着他,这哪来的那么多题目?不应该是德理格给皇子们出的题目,那个学习小组怎么从来没有这种题目啊?再下去没准就要她去攻克“哥德巴哈猜想”了。 于是,四贝勒又给了她另外的题目,比如物理,比如化学,没完没了...... 樱儿想着皇室教育重文轻理,自己能够有机会影响一下未来的雍正皇帝(虽说未必有什么用处,中国最终还是落后挨打一百年,但是事到临头努力一下总没错),于是所有题目总是尽心尽力地去做,一如给四贝勒开个小灶。5 樱儿也时不时的将曹夫人送的古琴抱来,央四贝勒弹琴,他似乎兴致颇高,不过真的弹得不错。他自己说之前忙于公干,倒是疏于练习,现在权当是温故而知新。他也指点过樱儿一些琴艺,不过古琴的演奏技艺本身不复杂,但是每个人的气度修为不同,所奏出的琴音也大不相同。樱儿自叹永远也达不到四贝勒的水平,他听后颇为受用地笑笑。 自从江南回来以后,四贝勒和她的话就多了起来,而且开始和颜悦色地不时调侃她一下,不过没有一点文学典故功底的人估计也听不懂。樱儿开始不敢回敬,但几次下来发现他似乎乐在其中,于是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不过还是小心翼翼。 康熙46年,眼见着就要入夏了,于是四贝勒就选了个日子请一众兄弟们过府赏花为乐。 家宴上无非就是酒戏,四贝勒也不是十分铺张的人,虽然办得简单,却也异常热闹。四人帮好像都出去办差了,所以没见到。 四贝勒在主座陪太子和三贝勒、五贝子说话。十三也不时帮着张罗(他在这府里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这次还请了其它一些年幼的皇子和王公们,樱儿就不大熟悉了。 内府的人就在另外一头坐了陪众位女眷们。在所有对外的大型活动中,樱儿一直是跟着文秀的。那边颂瑜跟着李侧福晋,上下忙碌着十分殷勤。引得众位福晋和侧福晋们频频地夸赞她心灵手巧,李侧福晋真会调教人,于是多多少少的都有了赏赐。 这时只见苏培盛跑了过来对福晋说,太子和三贝勒、五贝子要传樱儿过去回话。所有女眷闻言都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几乎是站在最最外围的樱儿。文秀也赶紧站了起来,因为樱儿是她的人,不知道众位爷们为什么要传樱儿,是不是樱儿又闯了什么祸了? 樱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硬着头皮跟福晋和文秀走了过去。 三人给各位见了礼,只听太子笑道,“四弟,原来这个就是和老十四当街打架的姑娘?近前来回话。” 樱儿一听这话,又懊恼起来,似乎这件事都成招牌了,于是少不得又说了小孩子家胡闹的话...... 福晋和文秀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猛吓了一跳,啥?打架?还是当街?和一个皇子阿哥?还是十四阿哥? 两人都不知道樱儿怎会惹下这段公案,一时间不知所措,文秀赶紧下拜说,“不知道樱儿又在哪里闯了祸,求各位爷高抬贵手......” 五贝子笑道,“哈哈,原来福晋们都还不知道呢,看来我们可不是最后才知道的人。” 太子道,“啊哟,这可是我们的不是了,惊吓到了福晋们。这都是些陈年旧事,我们只不过好奇罢了。福晋们不要着急。” 三贝勒这时也笑道,“樱儿,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听说你前儿骑马受过伤?嗯,还是像以前一样尽知道闯祸,害你额娘姐姐担心吗?” 这时文秀惊得几乎要哭出来,“樱儿,你是怎么得罪的爷们,赶紧过来赔个不是。” 三贝勒赶忙说,“樱儿,还不快扶你姐姐起来。福晋,我们不过是和樱儿开个玩笑,你不必惊慌。” 樱儿心下奇怪,听上去这位三贝勒早就认识文秀和她?这时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过来,“三哥,你竟然认得樱儿吗?” 三贝勒呵呵笑道,“樱儿三岁上我就认得了。” 见所有人都惊异地望着他,连樱儿也大感意外,三贝勒接着说道,“樱儿的阿玛早年是裕亲王(这位是老康的亲哥哥福全)的镶白旗下一员猛将,一向以作战勇猛著称,而且还熟读兵书,难得的文武双全。当年老王爷就十分赏识她阿玛,所以在征噶尔丹时就特地把他阿玛带做亲随。在乌兰布通的将军泡子之战,国舅姥爷(老康老娘的幼弟佟国维)为兄报仇而甘涉险境,老王爷闻讯后下了死令定要抢回他。于是仓促间,她阿玛仅带了一小队亲兵冲入敌营,歼敌无数,血染征衣,在危难中抢回了国舅姥爷......皇阿玛自然大为欣慰,又听到她阿玛回来时,甲胄上已经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皇阿玛还赞叹他有‘长坂遗风’(典出《三国演义》,赵子龙为护幼主,在十万曹军中杀个三进三出),于是就将自己的一件黄马褂赐给了她阿玛。后来国舅姥爷还将她全家都抬入了镶黄旗。”(乌兰布通战役是裕亲王福全任抚远大将军征噶尔丹的一场重要战役,康熙二十九年(公元1690)春,在沙俄的暗中怂恿和支持下,噶尔丹率军向南进ru了今内蒙古呼伦贝尔地区,抵达乌兰布通,“觅山林深堑,倚险结营”,布阵于山上林内,用上万头骆驼,环绕乌兰布通山摆成一条防线,称为“驼城”,清军聚集10万之众一举击溃。但是并没有乘胜追击彻底全歼,导致噶尔丹逃脱,这才有几年后老康的御驾亲征。将军泡子一战,国舅爷佟国纲阵亡,另一位国舅佟国维(是老康老娘的幼弟),为了替大哥佟国纲报仇,竟然带着家将亲随们冒险冲入敌营要为哥哥报仇,并抢夺哥哥的遗体。但毕竟是莽撞行事,不听统一指挥,差点也是有去无回)。 三贝勒见大家都凝神静气地听着,继续道,“后来她阿玛又随着皇阿玛御驾亲征两次(康熙35年),但是最后一次却阵亡了,连同她的一个叔叔。那次老王爷并未随驾,听闻噩耗着实痛惜了好一阵子。不久她阿玛和叔父的灵柩归乡,老王爷就带着我特地过去她家致祭。”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连四贝勒和福晋都是听住了。 樱儿这时才听说起这个前身的阿玛的英勇事迹,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崇敬、甚至是一丝自豪的感觉。 三阿哥笑着继续说道,“樱儿那时候才三岁,那天穿着孝服站在那里,也不怕生,一双大眼睛却在滴溜溜四处乱转,最后老王爷在和她家人寒暄时,樱儿竟然走过来冲着我们一笑。老王爷大为奇怪,就问她为什么不哭反而笑,你们猜她怎么说的?她说亲人哭、敌人笑,阿玛不喜欢。等樱儿长大了就上战场去,为阿玛报仇。老王爷当即赞她有志气,又问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上战场,十三弟,你猜猜樱儿是怎么说的?” 禁书 (一) 这时几位阿哥都起了兴致,好奇地看着樱儿,四贝勒也显出惊讶的神情,十三更是张大了嘴巴,“怎么说的?难不成是要学木兰替父从军?” 三贝勒摇头道,“当时樱儿瞪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我们半天,才说,曾经听阿玛读兵书,兵法上说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的战士是在‘不战’的战场上。5樱儿当时才三岁,但是说这话时却是口齿伶俐,条理分明。你们说说这可不是异事?老王爷当时也是惊讶异常,于是嘱咐她额娘要好好照看樱儿,还说她长大了一定不同凡响。” 这时在场所有的阿哥们都频频点头,四贝勒和四福晋也道,“果然老王爷想得周到。” 三贝勒看着大家又笑道,“本来这事到此也就罢了,可奇异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你们可想不到。” 这时太子也好奇地发问,“还有什么奇异的?” “又过了一年,她阿玛的周年忌日,老王爷又到她家。见到樱儿正在帮她额娘弄斋饭,老王爷就问起她家近况,还夸她年纪虽小,就这么懂事。没想到这次樱儿摇摇头谓然长叹,这可比冲锋陷阵难多了。见老王爷不解,樱儿又说,夫子微言大义,从来没说冲锋陷阵、临阵杀敌有什么难的,但是却说‘惟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不信夫!那付小孩子家家的样子,倒把老王爷逗得直乐了半天。” 这时候所有的阿哥们又是哄堂大笑,连四贝勒、四福晋也撑不住笑个不停。十三笑得快断气了,喘息着对四贝勒道,“四哥,你可是自找麻烦了,这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我看的确难养得很。” 三贝勒也笑着继续说,“老王爷看看樱儿的叔叔也阵亡了,还未曾娶亲。当时她家亲戚中也没什么男丁,要不就是族里极远的,实际上已经绝了户。看样子今后的家计也的确成问题,于是就让手下给她额娘安排了个差事。嘿嘿,看来樱儿果然是越大越出息了。我当日一听说老十四和一位姑娘当街打架,还是凌柱家的,就知道一定是她。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只有她才做得出来。” 樱儿这时才知道了她前身的一些故事,不禁对她的前身和前身的阿玛肃然起敬,心想果然是英雄莫问出处和时间,这么大义凛然的气概,什么时候都令人敬佩。夹答列伤 太子笑道,“樱儿,我看你也不是三头六臂的,你倒说说,当时是怎样赢的老十四?又把他挤兑得到了现在也抬不起头?” 四贝勒也笑道,“太子爷,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樱儿当时的招数,端的淘气。” 樱儿也赶紧陪笑道“兵不厌诈嘛,这也是樱儿一时胡闹,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十四爷,否则......” 五贝子笑道,“这么说来,你是第一个不知道老十四的身份而又赢了他的?看来这才是真本事。”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当下樱儿只得简略地将经过大致说了一下,所有人恍然大悟,复又大笑,说没想到老十四如此着了道儿,不过这胡闹的倒是有些意思...... 三贝勒又向大家笑道,“这几年我有事也上凌柱家去过好几回,知道樱儿从小刁蛮成性。唉,凌柱这个老实头子,想来是碍着老王爷当年的嘱托,又不好十分的管教,却是没少受气。不过樱儿年前骑马时摔坏了头,之前的事情大都记不得,可是这刁钻的脾气竟是不改。四弟,这以后可有得你受的......呵呵......” 五贝子笑道,“樱儿可不止刁蛮淘气,九弟说她的技艺近似妖魔。” 太子笑道,“当然当然,咱们可都到邀月山庄见识过的...... 十三也笑道,“看起来只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丫头,才想得出那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三贝勒又郑重向四贝勒道,“四弟、四弟妹,那就有劳你们以后好好照管了,唉,这也是他阿玛唯一的骨肉......”四贝勒点点头。 文秀这里赶紧带着樱儿向各位行礼致谢,于是福晋带着两人回到女眷们的桌前。 所有女眷们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各自派了嬷嬷、侍从们近前打探。现在福晋归了座,那边四贝勒也吩咐开戏,于是锣鼓家什一起响起。女眷们也都开始了窃窃私语,传递着刚刚听到的八卦,大家都对着樱儿看了又看,似乎她比台上的戏更叫人入戏。 樱儿在现代就不喜欢看戏,嫌依依呀呀的没劲,况且现在那么多人也把她当戏看,她们的眼光也让她如芒刺在背。于是强耐着性子看完前几出,就想开溜回房。 她见这时大家也恢复常态,听戏、闲话,也不时有人起身来回走动了,心想现在的气氛开始自由一点了,于是俯身悄悄向文秀告退,却见文秀拿着帕子,双目微含眼泪,面色有些微红,呆呆地看着不知什么地方,叫了两声,文秀朝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似乎是怪她打扰她看戏。 于是她赶紧回身向内府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禁佩服起老姐,看个戏也如此投入,不过当时的贵族妇女的娱乐项目毕竟有限,看戏当然是个重要的节目了。况且看戏是女人的天性,演戏是女人的潜质,编剧就是女人的爱好了。君不见,现代八点档的肥皂剧,拿着面巾纸去捧场的大有人在。软语莺声是女人在开发潜质,蜚短流长就是女人编剧的爱好使然。 一边想着,快要走到内府了,只见前面十六和十七两人树下在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都是教堂的学习小组成员,所以大家都认识。樱儿怕他们要找什么人,于是走过去给两人请安,偏偏这两个人说的太投入,没听见她的脚步声,猛听得她问安的声音,吓了一跳,“哗啦”一声,手里的东西连同布包掉在了地上。 樱儿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收拾,再看看地上的书,却是《西厢记》,《太真外传》,还有......赫然一本《金瓶梅》。樱儿看着两个人,十六才十三岁,十七才十一岁。唉,她知道这些书在当时都是些*,但是明着禁,暗地里外面的书坊里都可以买到(就像现代的盗版光碟一样),尤其在当时的贵族中时有传看。今天碰上的尴尬事不是书的本身,关键是:这里是四贝勒府,她是府上的人,且大家互相又都认识,如今被她撞了个正形人赃俱获。但是关键的关键:这关她屁事,她才不想管呢,“知人阴私者不祥”,樱儿第一反应就是要逃,没想到那两个小鬼比她更想逃。 于是樱儿定了定神,从地上收拾起那几本书,仍旧包好,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博览群书自然是要的,但会读书的人驾驭其上,去伪存真,如果反被移了性情,就有违读书的本意了。” 说着将包裹递给他们,小十六刚伸手要接,可突然脸色大变的看着樱儿身后,手缩了回去,打千叫了一声“四哥吉祥”。 樱儿转身一看,四贝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估计刚才就站在树后,否则不会这么悄没声息就突然冒出来。她错愕地看着他,又看看手中的包袱,再看看那两个小鬼,现在的形势大反转,好像变成是她要塞给那两个小鬼*,却被四贝勒抓了个正着。 那两个小鬼已经回过神来,赶紧说方便完了,还要到前面继续看戏,脚底抹油了。于是只剩下她,抱着一摞*,不知所措地对着四贝勒。四贝勒端详着她,围着她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驾驭其上?你知道这是什么书?你读过?” 这是个陷阱问题,樱儿无论答“是”或“不是”都是错误的。嗳?等等,这么说来你显然也看过。 樱儿怀疑地回看他,只见他眼里闪出一丝狡狯的笑容,樱儿恍然大悟,应该是四贝勒早就听到两个小鬼的嘀咕,没等到出言管教,樱儿就撞上去了。樱儿不禁有些懊丧,这叫什么事啊, “樱儿没有读过,也不会读......” “那你凭什么教训皇子?教坏皇子可是大罪。” 樱儿看他偷换概念且蛮不讲理,心里有气,“皇子自有皇上师傅教育,还有那么些个好兄弟教导,哪里轮到樱儿说三道四。” “那你还说不会去读?”四贝勒还是不依不饶,看起来还来了兴趣,樱儿才不耐烦与他纠缠这个问题,这种书在现代都没人耐烦去看它,哪一部好莱坞大片不是声、光、色的唯美绝伦?你做哥哥的不去管管你的好弟弟们,一味拿我打趣,存心找茬。 再看看四贝勒这付欠揍的样子,涨红了脸道,“樱儿没读过,也不会去读,贝勒爷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都是些个低等的感官刺激,毫无美感可言......” 眼看着四贝勒眼里透出诧异的神情,正要告退,这时只听到前面李侧福晋等人的声音向这边走来,大概是中场休息,要躲开已然来不及,樱儿只听四贝勒低声说“赏你了”,一脸幸灾乐祸地也要开溜,樱儿恨得直朝他翻白眼。 禁书 (二) 樱儿见李侧福晋她们走近了些,于是开口,“樱儿谢过贝勒爷。夹答列伤” 声音不大,但恰好能给她们听到。 于是四贝勒也跑不掉了。李侧福晋带着颂瑜和其他女眷们走过来行礼,樱儿给她们行礼。李侧福晋问道,“贝勒爷怎么不去看戏?” 四贝勒漫不经心地道,“啊,这不刚刚瞧了出好戏,想着先透个风儿再去的。” 樱儿闻言恨不能上去扇他,于是李侧福晋的两眼又在樱儿身上火力侦察。“哟,樱儿又讨了贝勒爷的什么赏了?” 樱儿躬身道,“贝勒爷赏了几本书。”说着小心地将包裹掀开一角,只露出书页的那一角。 武格格道,“咦,这个包袱刚才看着十六爷拿着的。” 樱儿诡笑道,“原来贝勒爷是特特地问十六爷那里拿到的,那樱儿再次谢贝勒爷费心了。” 她故意将“费心”两字说得重些,四贝勒仍然面无表情,“你慢慢看吧。” 但樱儿却听出嘲讽的意味,咬着后槽牙说,“是,就怕樱儿资质鲁钝,不堪造就....” 李侧福晋好奇地说,“什么书这么好?引得我也想读一读。” “是些个女......红......方面的,” “哦,是这样啊,樱儿,你的确在这上面要下些功夫了,你虽说书读得不错,可女孩子们必须要会的也该上上心。这样,你要是在这些书上有什么不懂的,我来教你。” 四贝勒看到樱儿眼角上的笑意,脸色变了变,李侧福晋忙说,“我也不敢说教的好,贝勒爷若不放心还是要仔细检查的才好。” 樱儿听了不是滋味儿,只得躬身道,“多谢侧福晋。” 四贝勒有些似笑非笑地拉着李侧福晋问前面开演什么戏了,“来来来,一起去吧。5爷专门为你点一出《妆疯》,那可叫一个好看热闹。”(《妆疯》出于昆曲折子戏中的《缀白裘》,即北曲《诈疯》。戏曲讲述了唐朝大将尉迟敬德因功臣宴上触犯李道宗遭贬,从而用装疯来拒绝领命出征的故事。这里四贝勒是借戏名奚落樱儿在发神经)。 李侧福晋受宠若惊地赶紧跟着四贝勒走了。樱儿听了戏名气得浑身发抖。还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今天什么日子,出门也没看皇历,自己不好好的在前面看戏,往后跑个什么劲儿。碰到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见他们走远了,逃也似地回到了房间,拿起书开始撕,赶紧又找火盆准备烧,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越撕越慢,渐渐的停了下来,最后,嘴角慢慢泛起了一抹笑意...... 第二天,她请阿嫦过来,简略地将情形说给她,再嘱咐她如此这般。 阿嫦听了张大了嘴巴,“樱儿,就只为这个原故?你费这么大的劲儿干嘛,你有空就好好的看看九阿哥的账本,他近来木材生意会忙些,合计着外省得多加几个分号才是......喂,和你说话呢,你看看人家九阿哥待你多好,他的生意你不上心,反而跟个什么外八路的四贝勒夹缠不清,你看你这副重色轻友的嘴脸。” 阿嫦自从听了樱儿说起九爷的事,将九阿哥佩服了半天,赞道这才是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云云。樱儿冷笑道,“我的至尊蓝颜自然不会亏待,还用你说。可是这个四贝勒太变态了,老是以作弄我为乐。我不好好回敬他一下,我......哼!” 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根胡萝卜(她的美容餐)狠狠地咬了一口,恨不得这根胡萝卜就是四贝勒。 阿嫦淡然笑道,“你的胃口好像还不错,牙齿倒也尖的很,不过淑女风度尽丧。喂,一般只有钟情男女才会如此较劲,怎么,你看上他了?” 樱儿咬牙切齿地,“我呸,你疯了?你能想象你在博物馆对着一众展品,情意绵绵的发花痴吗?这帮人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些研究对象,都是三百年前的古人,早已化灰化烟了。哼哼,一本《金瓶梅》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就这点品味这点出息......喂,现在我面临的可是智慧大比拼,我就不信了,我这样受过三百年后高等教育的精英人物,还能白白受他的奚落?你怎么说也得站在我这一边。” 不等阿嫦接口,樱儿又兀自道,“还有啊,我怎么会看上那么个自以为是,傲慢无礼,狂妄自大的家伙?你可以藐视我的智商,但是请你不要藐视我的品味!我......” “好凶好凶,嘿嘿,你要找人决斗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又过了十来天,四贝勒府的女眷们在传看一本书,所有人都爱不释手,大家还边看边议论。这天是旬假(就是清代官员的休息日,工作十天休一天)合府吃完晚饭,大家喝茶闲话,李侧福晋和宋格格、武格格开始议论最近樱儿给她们的一本书,真是好书,从前怎么没见过,啧啧,还有那些图,太惟妙惟肖了。从前怎么从来没有起过那样的想头,真是白活了,云云。 四贝勒听着,慢慢的脸色有些变,不过隐藏的很好,还是一如既往地喝茶,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于是姬妾们有了鼓励,越说越起劲,连福晋也在点头微笑,问是不是樱儿给她们的那个紫皮的书,众人都说可不是吗,就是上次贝勒爷从十六爷那里拿的。于是又纷纷说贝勒爷偏心,好书只赏给樱儿看,应该大家分享才是。 四贝勒一听到紫皮书,端茶的手颤了一下,还好茶没有泼出来,赶紧将茶杯放到几案上,坐直了想听听清楚。又回身疑惑地看了一眼樱儿,樱儿也不看他,正巧笑嫣然地看着大家,一脸无辜的样子。众人以为贝勒爷来了兴趣,于是越说越起劲,光说不练怎么行,还说赶明儿就照着书上的样儿一一试试,贝勒爷一定喜欢。你一言我一语的兀自不停。 看着四贝爷的脸慢慢变形,樱儿用最后一点力气控制住自己不喷笑出来,赶紧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想着他还要一本正经面对一大群妻妾,不禁替他摇头,实在撑不住,捂着肚子在树边笑开了。 这边厢四贝勒终于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成天价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看什么邪书,还不赶紧烧了是正经。” 福晋见他动气,也不知何故,于是忙问书在哪里,还不快拿出去烧了。 武格格哆哆嗦嗦地将书拿出,四贝勒不由分说,一把抓过书,只见紫色的封面上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个,但名字却是“玉瓯酒”,一看就是“金瓶梅”改换而来,细看之下,是将原来的三个字挖去、改了现在的字。打开却是各种服饰、首饰的款式,化妆品的制法和用法,实际上类似于现代的时尚杂志,翻到最后,赫然一页白纸,只用鹅毛笔写着“非礼勿思”(樱儿故意将“非礼勿视”改为“非礼勿思”),暗叫上当了,气恼中正要动手撕,回头看到所有姬妾都受惊似地看着他,而那个“罪魁祸首”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咳了一声,“这个书太......花样太新鲜,还是守拙比较稳妥......呃......只看看即可,不必每样照做......” 四贝勒说着前后矛盾的话,扔下书和身后一帮目瞪口呆的姬妾们,走出房去。 四贝勒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那个小王八蛋抓过来狠揍一顿,走着走着,嗯......不过好像有点舍不得。那......那就亲一下,她的樱唇娇艳欲滴的味道一定不错,嗯......也不行,小丫头腼腆的很,平时旁人言语上稍有僭越就横眉嗔目的,搞不好弄巧成拙...... 旁边苏培盛偷眼看去,他的主子虽然是气呼呼的跑出来,但嘴角却泛起了笑意。唉,在樱儿这里,他的主子一向是手足无措的。 当夜,樱儿收到了苏培盛送去的一封信,里面只一首词,笔法遒劲,写道: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香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片声雪下呈祥瑞。把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樱儿见了不禁笑的打跌,心想这个四贝勒真真是有些“精致的淘气”(这是《红楼梦》贾政的名言)。这是元代王实甫的一首《山坡羊》,写的是一个春闺的少妇,思念外出的丈夫做着团圆梦,旁边有个不识时务的傻丫头,错把柳絮当成了瑞雪,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把她的春梦给搅了。这首曲子在现代就读过,当时就忍俊不禁,特别是最后那两句。 禁书 (三) 樱儿想着那王实甫就是《西厢记》的作者,那一大家子姬妾们正好是为了讨好他在做着如意梦,偏偏是她这个傻丫头不作美搅了人家的好事,所以这首词应时应景,正好外带把她笑骂一下。夹答列伤 樱儿见苏培盛还站在门口,于是回身走到桌边,想着怎样回复。和四贝勒对诗词古文,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而且这种东西来回多了,反而没意思,得速战速决。再闹得惊动了文秀那里就不好了。 她一想四贝勒信佛,于是提笔写道:“有人辱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这是唐代高僧寒山的一偈,大意是遭人谩骂,却完全不以为意,反而认为:以世人骂我之恶业,成就了我忍辱之善行,所以是得了便宜。) 樱儿心想你是参佛的人,却用*作者的词来骂我,我就用高僧的偈语对答你,看看你羞不羞。看着苏培盛去了,自己又笑了半天。 第二天,四贝勒上班下班,晚饭后回到书房,果然脸色不好看。 是不是我的玩笑过头了? 她有点忐忑不安起来,于是低头赶紧的磨墨添水,递纸送书。 四贝勒看着折子也不理她,她小心翼翼地服务着,生怕出了差错。终于,四贝勒看完折子又看完书,站起来。 噢,要走了?上哪个房里去吧,去吧,快去吧,省得找我麻烦。她不住地转头看苏培盛,这小子怎么这会儿了还不过来安排? 四贝勒把她的如意算盘看得一清二楚,眼底闪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过来!” 啊?叫我? “贝勒爷还有什么吩咐?” “樱儿,你写字老是缺笔少划的,该好好练练。虽然你的硬笔字还不错,不过咱们一般的行文用毛笔的居多。喏,这是一些字帖,你一天写十张,爷每天要检查的。” 啊?没天理啊,呜呜呜,明明是你没道理的啊,看什么*,说什么浑话,你还好意思找我的茬,罚我写字啊,真是公报私仇,呜呜呜,我又不为官出仕,我要行文干什么? “樱儿的硬笔字写得快,缺笔少划也是为了记录快不耽误事儿。5”我总要为自己据理力争一下吧,虽然是弱弱的...... “你以为练字只是为了写的好看吗?这还能够磨练性子,爷练了多少个春秋,还不敢说把性子磨好。” 樱儿立即拍马屁道,“不管怎样,贝勒爷的定力樱儿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喜怒可以不形于色。” “噢,爷的性子都磨在你这里了。” 樱儿不禁又想到昨天的事,笑了一下赶紧收回笑容,四贝勒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喝道,“好好回话,过来!” 四贝勒一把揽住她的腰,干吗?樱儿吓了一跳,看到他眼里闪出激光,心道,不要吧,他想干吗?难道他要......额滴个神,真是偷鸡不着反折把米,今天亏大发了。正自害怕,冲口而出,“嗯......那个,鸡肋不足以安尊拳。”(典出《晋书?刘伶传》:‘尝醉与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奋拳而往。伶徐曰:鸡肋不足以安尊拳。其人笑而止。’意思是身体瘦弱,有如鸡肋,不堪你的重拳一击。) 四贝勒嘴角弯了弯,“你以为爷想干什么?” 说着,在她右手里塞了支笔,同时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带着她写,左手仍然揽住她的腰。口中不停地解释落笔的要点,樱儿脸一红,好像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邪恶,噢,你老爸说了你喜怒不定,所以你下决心改,真不容易。嗯,有错就改,见贤思齐。 “好,只是劳烦贝勒爷了。” 四贝勒不理她,继续讲解着...... 硬笔书法和毛笔的差别,就是手腕和手肘用力的差别,樱儿一开始用力方式不对,握笔的手老是与四贝勒的手错开劲儿,后来听到四贝勒的讲解,慢慢的恍然大悟,于是依言调整用力的姿势,渐渐的觉得有了些感觉。 樱儿慢慢跟上了他的节奏,真的沉浸其中,原来毛笔也可以如此有韵律,难怪可以站着写,原来是全身运动。看来自己真是错过了一些美好的行为艺术。不知不觉又过了一阵子,樱儿转头看他,他也正好低头看她,樱儿的额角正好碰上他的嘴唇,两人同时一愣,樱儿全身如触电似的几乎麻痹,跳了起来,慌慌张张的施礼道,“多谢贝勒爷的指点,樱儿定会勤加练习。” 四贝勒似乎也有些许不自在一瞬而过,于是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樱儿如逢大赦般逃也似地回住处去了。 四贝勒愣了一阵子,瘫坐到椅子里,呆呆地看着那个写坏的字,笔扔在一边,在字角上漾开了一团墨迹......这个樱儿现在简直是他的魔障。一开始以为她是个奸细,可渐渐地,她“唾面自干”的气度,匪夷所思的谋划,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书房,让他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江南赈灾,她的行事做派连经年的大臣们无法与之相比。那个老和尚竟然只见一面就对她如此另眼看待,后来才有些醒悟到这人很有可能是他的皇玛法(就是顺治,早有传说他当年舍弃皇位,出家为僧)。 在燕子矶,她对万里长江的咏叹,简直叫出了他心底的感受,这些感受他从来只能藏在心底。看她这气势叫人根本不能相信这是个闺阁中的小女子。 金钱帝国,她的想头从何处来的?这些经史子集都是他们这些皇子们从小开始习学、烂熟于胸的,可从来没有人从书里想得到如此深奥精辟的道理。说起来他们这些书岂不都是白读的了? 又有传说她是个妖魔,可是她每次的行事、论断、言语,透出的却是一种鬼斧神工般的睿智。这些天他和十三也让手下分别查阅了些历朝的古书旧档,发现那个金钱帝国还真有那么回事。但是一些档案不尽完善,因而一时无法完全证实樱儿的论断,但是总体趋势却说明了樱儿的观点绝非空穴来风,更不是妖言惑众。十三已经对樱儿刮目相看、就差五体投地了。 前几天听到三贝勒说起樱儿小时候的事,让他尤其感到这个小小女孩身上的那股与众不同、坚强不屈的气势。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喜欢看她凝神静思的样子,甚至还喜欢看她不知所措、薄怒微嗔的神情。还有她和十三聊天时的明眸善睐,不经意的撩拨被风吹散的碎发时的妩媚......这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他从来不耐烦看女人的。 这次明知她作弄了他,他非但不生气,还犯贱似的跟着她团团转,万难想象这世上会有小小女孩敢作弄一个堂堂贝勒爷(唉,怎么不可能,老十四不就是被她作弄过,直到现在见了宗族里的王孙公子们都抬不起头吗)?刚才说是带她写字,可一旦将她抱在怀里,心里只觉得畅快无比,真想一直抱下去...... 可是,还是这个樱儿,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她看他们的眼光总是若有所思......她在燕子矶短暂的失神,看着江水时那隐隐的哀痛,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总觉得每次不等他试图去靠近,她早就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飞也似地逃走,让你永远琢磨不透她的心。仿佛,她的心不是这个世上的........ 那几个弟弟都是聪明人,哼,当然都是“寤寐思服、君子好逑”,当初老九问他讨要樱儿的时候,他本能地拒绝了。当时还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去掉一个奸细不是正合了他的本意吗?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就成了拒绝了。 但是,纵然樱儿天天在他的身边,难道他开始接近她的心了吗?最近他总觉得樱儿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了越来越多的特殊位置,但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怎么开始的,他始终不明所以......难道冥冥中真的有种力量在撩拨他的心弦吗? 樱儿飞跑回自己的房间,心兀自在突突乱跳。暗骂自己只为图一时痛快,竟然将藏愚守拙的宗旨忘得一干二净。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留着小命好好安享后福吧。 第二天开始,樱儿就毕恭毕敬地出现在书房,不苟言笑,并且认认真真练书法。为了不让四贝勒再“亲自督导”,一应的功课她都按时按质按量完成。四贝勒对她的功课相当满意,还不时指导提点,她的书法进步很快。但四贝勒再也没有带她练过字。 婚礼 (一) 这天教堂学习小组照常活动,结束后大家各自寒暄准备告辞,神父对樱儿笑道,“樱樱,(他的发音习惯和Devil一样,喜欢将她的名字重叠着叫。夹答列伤)玛丽亚要找你呢。”樱儿点点头,走到后花园,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已经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玛丽娅羞涩地和樱儿手拉手低声述说着,樱儿立即和她拥抱,后来两人手挽手走到石凳边坐下,那天,两人又哭又笑地谈了好久......阿哥们当然没怎么看过女孩子们的交往,但是看到樱儿和一个异国的女孩如此亲密并且毫无顾忌地拥抱亲吻,还是有些意外,但是她们的举动又是如此自然,毫无骄矜作势,又让他们也感染到了一丝兴奋和喜悦。 下一次见面,九阿哥就直接问起樱儿碰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于是樱儿告诉他们,威廉和玛丽娅几天后就要在这里举行婚礼了。 这时九阿哥用刚刚学到的法语问道,“你是说威廉要娶媳妇了?” 这时十爷嚷道,“哎哎哎,希望能讲点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看你们一脸兴奋的样子,又有什么好玩的事?” 樱儿笑道,“威廉要娶玛丽娅了。” 威廉是和德理格神父同时到达北京的一个随行人员,说他是“随行人员”而不是“随从”,是因为他举手投足间就难掩一种天生的高贵气质,而且他也并没有传教的工作要做。他整天只是看书写字,有时候也和别人比试剑术。但是他并不爱说话,他喜欢在教堂的后花园中静思,手里拿着一条项链,他总是爱抚地摩挲着它,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微笑,但是他那孤独的背影在夕阳下总让人感到一股悲伤和苍凉。 有时候玛丽亚,一个美丽的姑娘在一旁默默陪着他,她看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和痴情,这种眼神中满是炽热的爱意,只有热恋中的人才有的。威廉有时候对她也回报以温柔的微笑、亲她的手、或者是脱下外衣为她披上。玛丽亚每天做的最多的还是跪在自己的房间里向天主祷告,嘴里念念有词,没有人知道她在念什么,她的手里总是紧紧捏着一个小十字架......玛丽亚的房间是在远离教堂后花园的另一侧,这很好理解,她属于另一个教派...... 神父只是含糊地说过,威廉是英吉利的一位贵族之后,但是樱儿却看到他总是带着一枚勋章,上面有着一个王徽(樱儿在现代到英国旅游时,就在博物馆看到过这种王徽,似乎是都铎家族的一个支流),还有一柄佩剑上也有。夹答列伤想来是威廉认定在异国他乡没有人会认识这种王徽,所以在樱儿面前并不避讳。 威廉一开始也十分意外樱儿会讲英语,但是从樱儿的美式英语中似乎也判断出她并非得自传统的贵族教育,也就相信了樱儿说的她的英语是向传教士和西洋人的家眷们学的话。 玛丽娅却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是苏格兰的一位贵族的私生女。樱儿知道这双重身份会让玛丽娅的地位大折扣。因为当时英国是新教国家,抵制天主教。而如果玛丽娅又是非大老婆生的话,处境应该是非常卑微的。西方贵族也是一夫一妻的体制,男人们若有其他的女人则一律称之为情f?,她们所生的子女一律称为私生子。这些孩子在父亲活着时可以受教育,可以有着物质的保障,但是一旦父亲去世或者父亲对他们的母亲厌倦后,他们就会衣食无着。他们以及他们再生的子女在身份上是永无出头之日的。这一点似乎中国人又比较开明和人性化,老婆虽有妻妾之分,子女也有嫡出和庶出,但是小老婆和庶子在衣食身份上还是有基本保障的,有时候庶子也能继承大统,比如说老康本人。 前日里这几位皇子要学西洋击剑,传授的人就是威廉。樱儿估计威廉是知道这些皇子们身份的,所以对他们都是非常尊敬和礼貌的,因为教这些皇子习学剑术并不堕了他的身份(如果他有真实身份的话)。怎奈语言不通,他们之间互相只是用简单的语句甚至是单词来沟通。樱儿和神父有时候在一旁作翻译,这样一来,彼此都没有了相互的顾忌和猜测,反而倒是增进了不少友情。这些皇子们对于威廉特有的气质和礼节也是十分满意,都和他相处得比较愉快。 自从玛丽亚和樱儿在后花园哭哭笑笑之后,两人又开始了嘀嘀咕咕,有时候玛丽亚抱着樱儿又亲又吻,然后两人再继续说。 这天十四实在忍不住了,“樱儿,这几天你们在说些什么?威廉说你这几天‘霸占’着他的新娘,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十四爷真是好没来由,定了亲的人还能见面吗?总要到婚礼之后......” 十阿哥奇道,“他们怎么办婚事的?有喜酒喝吗?” “各位爷,当然有很热闹的婚礼啊,我们这些天就在商议这个事啦......” 西式婚礼,玛丽娅一定要樱儿做伴娘,樱儿也欣然允诺,于是开始帮她忙活起礼服和其他事务,自然还叫来了阿嫦帮忙。 学习小组成员们个个都稀奇得不得了,都说到时候定要过来喝喜酒。樱儿笑道,“西洋人可不同咱们这里,他们的喜筵也和咱们这里不尽相同,不过还是很热闹的。他们成婚的主要形式是在圣坛下举行,是一种神圣的宗教仪式。若是各位感兴趣,那就来观礼吧,在圣坛下共同见证这一时刻。”樱儿看到所有人都那么兴奋,笑道, “只是各位的身份太尊贵,到时候你们那么大的排场,怕是要喧宾夺主了?” 八阿哥笑道,“那么咱们就都着便装吧?况且就是在这个教堂里,除了贴身随行的,其他人不要进来也就是了。”这里就数八阿哥最年长,他发了话,自然大家都点头应允。 十阿哥问,“樱儿,你在帮新娘子准备礼服吗?听说你要了好些绸缎又请了不少裁缝?你到时候也会穿西洋衣服?这些个日子可够你忙活了。” 十三和十四都问道,“听神父说你要将这里都用鲜花装扮?这可奇了,摆上那么多花盆子,可不就满满当当的?我们帮你预备点,要什么样的名贵花木尽管说。” 九阿哥问,“樱儿,前儿还听说神父和威廉在讨论誓词,这是什么?” 樱儿抿嘴笑着一一给他们解释。 后来有一天,十阿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神秘兮兮地问,“樱儿,怎么我恍惚听说威廉和他媳妇儿家是世仇?” 樱儿反问道,“怎么?十爷以为不妥吗?难道要拆散他们替天行道?” 这时其他几位也好奇地围过来,“当然不是啦,就是奇怪他们怎会是世仇?又怎会结亲?” 樱儿笑着道,“那么美好的一对,远涉重洋的到了此间,这里面一定会有故事的......” 十阿哥笑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看样子准比听书看戏还有趣。” 樱儿笑道,“十爷真是好奇,什么都想问个究竟。”见到另几个都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请大家都到后花园。 樱儿开口了,“威廉来自于一个遥远的西洋国度,他的家乡是在北方的一个岛上,他在家是幼子,他的父兄十分钟爱他,所以从小就将他送到他外祖父的国家学习长大。威廉的父兄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常年忙于征战。哦,这就和当年太祖皇帝起兵征战的时候差不多。 这些征战是为了领地,也为了宗教信仰。西洋的习俗和咱们这里大不相同,他们所信的教派不同,所以势如水火。咱们这里不讲究这些,信佛、信道、信真主的人不说是欢聚一堂,起码也是相安无事,不至于寻衅滋仇,但是在他们那里可是件大事了。这倒有些像是咱们西藏那里的黄教、红教。 玛丽亚的父亲是和他们敌对的国家的国王,因为领地和宗教,双方打了好多年。玛丽亚不是正出的孩子,西洋风俗和咱们这里不同,庶出的身份永远没有资格作为正式的子女享有权力的,若是哪个家族没有正出的孩子,那所有一切即便是给家族其他亲戚,也不会给庶出的子女。” 说到这里,樱儿尽量将这一部分含糊过去,因为眼前这几位没有一个是正出。而且现在的那个正出的太子显然并不怎么高明。 果然九阿哥有些许不自在,于是问道,“两家既是世仇,所以这两人的事定是为世俗所不容,威廉就携玛丽亚出走了?” 婚礼 (二) 十阿哥点点头,“定是如此,他们就出走到了这里。5” 樱儿点头继续说道,“这里的故事远非那么简单。威廉自小被送到他外祖父的国家。后来威廉也长大了,渐渐喜欢一些自然百科之类。 但是一次意外邂逅,威廉认识了玛丽亚和她姐姐索菲公主。当时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从第一眼起,玛丽亚就疯狂地爱上了威廉,但是这种感情是注定是不祥的,不论是他们的教派,还是世俗的身份都不允许。” 八阿哥和九阿哥点头,十爷道,“于是他们就私奔到这儿了。” 九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浪迹天涯不离不弃。” 樱儿摇头道,“威廉却是和索菲公主热烈地相爱着,索菲是嫡出的长女,是深受她父兄所钟爱的长公主,也是玛丽亚一直尊敬、崇拜的姐姐。 威廉不喜欢战争,而是喜欢读书、研制新鲜玩意儿,还热衷于四处游离。尤其是爱上了索菲公主后,更加渴望与心爱的人携手共度余生。但是王族的身份,又使他不得不面对他所身负的使命,不久他就应父兄的要求回国参战。 威廉回国后,才与索菲公主知道了彼此的真实身份,他们自然是痛苦无比。索菲和威廉彼此约定,为了各自的国家只得忍痛分手。 于是他们各自为了战事而奔忙,但是彼此的爱恋却并没有就此减退。最后两家决胜的一战,索菲的家族胜了,威廉的父兄战死,威廉被俘并且要被处决。” 所有人都怔住了,但是他们知道威廉好端端的在这里,都感到这里面定有很动人曲折的故事。于是大家都默默地听着,樱儿继续说道,“索菲公主只能听凭这样的判决执行,因为于国事于父兄,这样的结果理所当然。但是索菲公主就在威廉被处决的前一天,毅然秘密地嫁给了威廉,她请到神父为他们证婚,就在新婚之夜,索菲将威廉灌醉了,把他放到了开往东方的船上......她说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也高于她。夹答列伤但是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爱’总是能够找到出路的。她同时又让玛丽亚跟随着威廉,她知道威廉醒来后一定会发狂、甚至会去寻死的,她要让玛丽亚代替她去爱他、照顾他一辈子......” 这时所有人都唏嘘不已,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爱恋。樱儿说到这里,眼泪也悄悄地流了下来,她擦了擦眼睛,“果然威廉清醒后一心要回去找索菲,开始的三个月里,神父他们都是将他绑在船舱里,防止他跳海,更是要防止他自尽。” 十阿哥瞠目结舌,“啊哟,没想到威廉还真是痴情啊。” 九阿哥也说,“唉,一夜间国破家亡,真是可怜,也难怪。” 十四道,“节哀顺变,挺过来就好了。” 十三问,“那他们出来多久了?他们一直没有家里的消息吗?” 樱儿道,“他们的船一直走了一年多才到咱们这里,到了这里又过去了快两年。玛丽亚天天陪着威廉,安慰他、照顾他。” 大家都陷入了沉思。过了很久,八阿哥问道,“那位公主后来再没有消息了?” “玛丽亚告诉我说,索菲公主在看着他们上船后就去世了。其实索菲公主在那一仗中已经身负重伤,而她所中的就是威廉专门为他父兄研制的毒箭,无药可救,索菲一直强撑着,就是为了不让威廉知道,她恳求玛丽亚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一定要替她爱他、照顾他......还有,她要玛丽亚转告威廉,永远不需要对爱他的人说‘对不起’,就是镌刻在她送给威廉的项链上,项链中还有索菲的一个小像,我见过那个小像,索菲公主真的是花容月貌。” “这么多年来,威廉和玛丽亚始终没有结婚,因为他们都认为那会是对索菲公主的背叛。”樱儿这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了,大家都漠然不语,静静地等待她再次开口,樱儿又擦了擦不断落下的眼泪,“真正的爱,可以超越一切世俗的教义、身份、地位、甚至于生命的本身。虽然西洋的风俗人情与咱们这里大不相同,但是人性中的真情、善良、勇敢、坚强,却是一样的。” 大家均点头沉默着,十阿哥又问道,“那他们现在怎么又改了主意?” 樱儿笑道,“神父说,过去了这么些年,威廉也在不断地反思,战争使很多人变成了魔鬼,他研制的毒箭却夺走了他最爱的人的生命,而所有这一切却都是顺应了各自的家族利益。这一切错在哪里?是爱错了吗?是他们的家族错了吗?是他们各自为了国家利益尽忠错了吗?神父对他们说,只有远离这一切,即便是魔鬼也会变成了人。忘记过去才是背叛,他们所肩负的爱太深沉了,那是索菲公主牺牲了自己来成全他们......他们唯一可以回报的,就是要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让这份爱延续下去......” 八阿哥点点头,“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奇女子,舍生取义,忠诚仁爱,真是令人仰慕......” 这时威廉正向他们走来,见到众人的样子,蓝色的眼眸中显现出疑问的神情,问樱儿怎么回事,于是樱儿笑着用英语念道:“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 威廉看了看大家,释然地笑了起来,樱儿继续念道:“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你。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又不是手,又不是脚,又不是手臂,又不是脸,又不是身体上任何其他的部分。啊!换一个姓名吧!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 威廉笑着同樱儿一起异口同声地念下去:“罗密欧要是换了别的名字,他的可爱的完美也决不会有丝毫改变。罗密欧,抛弃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念到这里,威廉与樱儿相视而笑,他潇洒地挥着右手行了一个骑士的礼,“没想到樱樱还读过莎士比亚的剧作。” 樱儿也虚提衣裙行了个屈膝礼,笑道,“这是另外一个威廉说的。”(莎士比亚的名字叫威廉?莎士比亚,这里樱儿在念经典名著《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片断,希望借此能够解释威廉和玛丽娅的事)。当时莎士比亚的戏剧已经在英国以及整个欧洲风靡百来年,所以威廉、玛利亚、神父都不会怀疑樱儿怎会看过。 这时候十爷已经叫起来,“喂喂喂,好看好看,可惜一句也没听懂。我怎么觉着这像是演戏一般?” 樱儿笑道,“十爷真是见多识广。不错,我们就是在念英吉利国的一个戏剧中的词句。” 于是将这个故事大致讲了一遍。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十三叹道,“果然有这么离奇曲折的故事,可比咱们这里的戏有趣多了。” 八阿哥也笑道,“樱儿,你告诉他们,这里是大清国,只要不违反我大清的律例,他们想要留在这里就尽管住下。有什么事,或者有人来寻仇,咱们都会替他们做主的。” 樱儿看着他心想,果然是八贤王,行事安排就是教人如沐春风。赶紧向威廉翻译过去,威廉也大为感激地向八阿哥行礼表示敬意。 樱儿又问他们的新房准备在哪里,不等威廉回答,德理格神父道,“先就在教堂后面的住处给了两个房间。” 樱儿摇头说未免太狭小了些,九爷说道,“你们没有住处吗?那好办,邀月山庄后面的地已经修了一些院落,已经有不少西洋人住下了,时时的讲些西洋的风土人情和书籍典章之类,若是你们不嫌弃,就给你们一个院落吧。八哥都说了,你们愿意的话就只管住下,况且爷的府里也没人敢来寻仇的。” 樱儿大喜,赶紧施礼,“还是九爷仗义。樱儿这里就代新人们谢过了。” 没几天后四贝勒也知道了这事,也兴趣盎然地说要去观礼,又问要带什么贺礼,樱儿笑着摇摇头,说新人已经在九爷那里住下,一应物事都很齐备。于是四贝勒和十三两人商议着要送一份礼。 婚礼 (三) 这天,阿嫦到教堂的时候,带给樱儿一个大盒子,说是给伴娘的礼物。夹答列伤樱儿笑道,“伴娘也有礼物啊?你可太破费了。” 阿嫦笑道,“我倒是想给其他人也做一份的,不过别人恐怕都没有这个本事。” 樱儿打开盒子一看,哑然失笑,原来盒子里是一双高跟鞋。玛丽亚一看也不认得,说这里的旗人穿花盆底的鞋,但这这个鞋子造型奇异,穿上了怎么走路,阿嫦也笑着对樱儿道,“我是没本事穿的,前儿听说你穿上细高跟也能健步如飞,我想这次配着西洋礼服也许更合适。” 樱儿笑道,“我穿这个鞋子还能跳舞呢,不信,我跳给你们看?” 说着穿上了那件半成品的伴娘礼服,阿嫦看着兴起,玛丽亚又不由分说地推着她来到琴室,请德理格神父伴奏。 于是在吉他的伴奏下,樱儿随着音乐跳起了西班牙的弗拉明戈舞,她提着长裙的裙摆随着身姿舞动,更让人绝妙惊奇的是到最后,樱儿轻轻提着裙摆,用脚尖和脚跟踩着乐曲的节拍,踩踏着木地板翩翩而舞,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一曲终了,突然身后传来大声喝彩。她们回头一看,原来威廉陪着八阿哥、九阿哥站在身后。大家连忙过来见礼。 九阿哥挥扇笑道,“哈哈,真是‘翠幕动风亭,时疑响屉声’。原来读书的时候,却想象不出舞步居然也可以如此别出心裁,和着节奏,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典出北宋张先的《菩萨蛮》:夜深不至春蟾见。令人更更情飞乱。翠幕动风亭。时疑响屉声。花香闻水榭。几误飘衣麝。不忍下朱扉。绕廊重待伊。传说吴王夫差命令在灵岩山为西施建了馆娃宫,又修了响屉廊。就是在地上凿一个大坑,把一口大缸放进坑里,然后在上面铺上木板铺平。夫差让西施穿着鞋在上面行走,锤铺有声,所以叫“响屉廊”,夫差听着美人的玉足踏出的声音而神魂颠倒。这可比夏桀为妹喜、商纣为妲己造的酒肉型的“琼宫”、“瑶台”要风雅文明得多了)。 八阿哥也微笑道,“我本来对于诗词歌舞一道,并不翔熟,现在看来再怎么诵读,还是不如樱儿的另外一种诠释。” 樱儿闻言,心下略觉不妥,赶忙说,“樱儿原本只是纯粹的娱乐,可没那么多说法。夹答列伤二位爷可不要关联到什么‘响屉’之类,令人怪不自在的......” 九阿哥哈哈一笑,“这本来就是玩笑话,不要介意。哦,我们只是来找神父要些书籍的,没想到却开了另一番眼界。” 八阿哥也点头欠欠身,温言道,“虽说是玩笑,但也确实造次。倒是我们比喻不当。” 九阿哥也朝她拱拱手,又回头问威廉,婚礼筹备得怎样,还缺什么...... 婚礼的当天请了不少人,难得有西洋人大肆操办婚礼,于是京城的所有西洋人几乎全体出动。阿哥们、几个相熟的官员和绅士、教区的教众都赶来观礼。不过大家都是便装。 教堂圣乐响起,只见两个小花童,拿着小篮子,走在前面,将玫瑰花瓣撒在地上,只见后面跟着的新娘,穿着红色礼服,戴着玫瑰花环,拿着玫瑰捧花,走向了神坛前等着她的新郎,当时的礼服颜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定或俗成,由于中国的丝绸是最为华贵的,樱儿就和玛丽亚一起商定了一个大家都非常喜欢的样式。不过虽然两人都认为改良了不少,但是其样式还是让每个观礼者惊艳不已。 后面樱儿一袭粉紫色的长裙,拿着花束走在新娘后面,头上也带着花环,走过众位皇子们身边时,眼角看到这几个分明是惊艳的神情,也微微报以微笑。 主教主持婚礼,仪式比较注重宗教的成分,也有立誓和交换信物的环节,最后主教向新人们说道,“请你们两个人都一同跟著我说:你往那里去,我也往那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你的国就是我的国,你的神就是我的神。根据神圣经给我们权力,我宣布你们为夫妇。神所配合的,人不可分开。” 樱儿在现代在电影和电视中看过无数次婚礼的场面,但是现在身临其境,仍然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尤其是这两个人所经历的故事,那位圣洁、仁慈、勇敢的公主,那深沉的爱和大智大勇,无论如何,她的爱、她的情,都会在世上永远留传。她只觉得在这个世上,如果有人能够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向心目中的神祗发誓,这真的令人感动。她从小就是个独立的人(不,应该说是一个孤独的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看着玛丽娅脸上洋溢的那种幸福的微笑,她不禁悠然神往,羡慕地看着她想,自己这辈子是否会有人为她发这样的誓,唉,我根本就不是这个世上的人,羡慕又有什么用?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这里还有多少时间,况且,发誓有什么用,有的誓言不过就是嘴角的一抹笑容,下一刻连痕迹都不会再有…(典出《罗密欧与朱丽叶》)。 下面是晚宴加舞会,热闹程度也让各位皇子们稀奇不已。大家畅饮葡萄酒,神父弹着琴,还有伴随着风笛声声,大家欢快地跳着帕凡舞(一种风靡欧洲的宫廷舞蹈,最初是由民间传入宫廷,男女列队就着音乐跳着华丽的舞步,但是男女的手和身体并不接触),樱儿也笑着和大家一起翩翩起舞。 皇子们只是在一边观看,有时也交头接耳,于是樱儿一边跳一边也不时回头向他们致意。几曲终了,樱儿回到皇子们身边,大家又兴高采烈地评论一番。 见到大家又转身去和不同的人说话了,四贝勒问,“樱儿,今天看你在新娘子身边,怎会抹眼泪?” 樱儿道,“贝勒爷听过什么叫做喜极而泣?以前总不相信,这世上竟然还会有真情。” 这时,四贝勒和八贝勒同时向她望了一眼,樱儿笑着继续对他们说,“两个人经历那么多磨难,终于能够厮守在一起,怎不叫人感动。”于是又将他们的誓言翻译给他们听。旁边八贝勒也笑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婚礼,果然风土人情不与中土相同。樱儿,无论到哪里,人间真情却是一样的。” 樱儿突然问,“二位爷,你们都相信誓言吗?” 四贝勒慨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立誓的话自然都要遵从。” 八贝勒也笑道,“起誓是十分郑重的事情了,樱儿又怎会问出信不信的话来?” 樱儿看着他们,点点头,“噢,樱儿这是问的可笑了。” 樱儿心想,若是在现代,起誓是一个可有可无、欢笑娱乐的环节,现代社会连订立的契约都可能随时反悔,这可是属于法律范畴的,而起誓这种纯粹的道德范畴的概念,又怎么靠得住呢?不过她穿越到这里后,发现这里的人文风俗要比现代醇厚温良的多,而且信义诚实又是所有一切的道德楷模,所以自己怀疑一切反而会被认为是异端的。 正自出神,四贝勒又问,“樱儿,你难道不相信誓约吗?” 樱儿笑道,“誓言不过是嘴角上的一抹微笑,下一刻就会荡然无存,有人还会用天上的月亮,那更是可笑,因为月亮本身就是变幻无常靠不住的,一个月里她就会有阴晴圆缺......” 八贝勒笑着接下去,“那就用自身起誓吧,用美好的自身,或者你所崇拜的偶像......” 樱儿看着他有些发怔,心想这些都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台词啊,八贝勒怎会知道,难道他读过这个剧本吗?见到樱儿发呆的样子,八贝勒好笑了,“怎么,只许你熟读经典,就不许我过目不忘?” 樱儿再无怀疑,她知道八贝勒一贯的严谨作风,上次在教堂她与威廉对答、又对大家讲了那么曲折离奇的故事,八贝勒若是感兴趣自会去查阅原始典籍的。但是,八贝勒怎会对这种剧本感兴趣?若说十三还能令人相信,可八贝勒从来就不那么兴趣广泛的啊? 四贝勒注视着两人对答显出诧异的神情,但只是一瞬而逝,樱儿连忙向四贝勒简要介绍了他们所说的剧本,又赶紧说明莎士比亚的戏剧在西洋是严肃的、正统的文学形式。四贝勒点头道,“噢,原来在西洋如此风靡这样的戏本,日后倒也要参详参祥。” 樱儿连忙点头笑道,“四贝勒若是喜欢,日后樱儿就问神父讨要这些书籍来专门说给四贝勒。” 四贝勒点点头别转脸去,似乎十分满意。咦,怎么似乎还有些得意? 八贝勒也对她温和一笑,点点头不再说话。樱儿看看两个人的神情,额滴个神,这两位别是误会什么了......不知道他们各自是怎么想的,不对不对,我可没有任何厚此薄彼的意思,啊哟,了不得了,越描越黑,还是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连忙向两人矮了矮身,朝十阿哥他们跑去...... 提亲 (一) 那里十阿哥笑起来,“樱儿,我这才明白什么是鲜花装点,以前还以为是用花盆子装呢,我还疑惑,这么些花,得要有多少花盆子堆起来?” 十三也好奇道,“为什么都是红色和粉红色的玫瑰花?还扎成不同的花球?” 十四也笑道,“以前只知道有玫瑰膏子、玫瑰露,可没想到这么多玫瑰放在一起也别样好看。夹答列伤” 樱儿笑道,“玫瑰在唐朝就有栽种的历史,白居易有‘菡萏泥连萼,玫瑰刺绕枝’之句。所以咱们这里只知道玫瑰有做药、做菜、做胭脂、香精之类,而西洋人却将玫瑰当作观赏的花,玫瑰在西洋就表示爱情。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也提到过。他们甚至还把一场残酷战争命名为玫瑰战争”(英国的玫瑰战争的命名,是因为两大家族,约克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的族徽上都有玫瑰的记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众人都是十分新奇,樱儿又笑着说“不过玫瑰在西洋可有讲究呢,不能乱送的,因为有不同的花语。” 这时九阿哥也聚过来听,“花雨?什么花雨?” “呐,就是花的语言。红玫瑰就表示热爱;粉红玫瑰表示爱的宣言铭记于心;白玫瑰表示天真、纯洁、尊敬。可千万别送人黄玫瑰,那表示不贞和嫉妒…” 十爷伸伸舌头,“啊哟,这么看来可真不能造次。” 樱儿点头笑道,“另外,一朵玫瑰代表唯一的爱,两朵表示世上只有你和我,噢,还有好多呢,我一时也记不清,嗯,九百九十九朵则表示无尽的爱天长地久、长相厮守、至死不渝。还有这十一朵编成的花球,就表示一生一世的相恋相思。” 这时四贝勒也过来,看看四周,好奇地问,“原来这一堆堆花球,都有数字的?” 樱儿笑着点头,“可不是,还有,咱们这里的洞房,床上都放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之类,讨口彩是‘早生贵子’,而他们就放玫瑰花瓣。” 众人都是稀奇不已,那天大家又说说笑笑的,尽兴而散...... 过了几天阿嫦来访,在自己房里,樱儿照例和她讨论了一会儿生意的事,又将那天四贝勒和八贝勒在讨论莎士比亚的戏剧告诉了她,阿嫦听后也诧异地说,“没想到老康的儿子们都是如此好学。夹答列伤” 不过她又告诫樱儿别太得意忘形,露出什么破绽会被当成妖孽什么的...... 樱儿也点头认真说道,“以后还是藏愚守拙比较保险。” 不过,樱儿觉得她对阿嫦,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如以前那样言无不尽了。 正在出神,外面有人送了一个帖子进来。 樱儿一看之下,把帖子递给阿嫦,“红太郎有请。” 上次樱儿将灰太郎和红太郎的说法告诉给阿嫦,把她笑个半死,大赞樱儿太有才了。 自从上次在热河行宫以后,樱儿就没有见过那两位福晋。八贝勒府与四贝勒府紧挨着,这两人的关系似乎不错。两家走动的倒也算频繁,除了逢年过节的例行客套,两家女眷和下人们似乎也时有来往,这在当时的大户人家之间十分平常。 樱儿道,“这是干什么,为上次的事?已经快一年了还旧话重提?她还要找我理论么?” 阿嫦也担忧地说,“听说红太郎是个有名的烈货,不比王熙凤逊色多少。灰太郎家的所有事情都是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灰太郎到现在还没有子嗣,就是因为红太郎好妒,不让他碰别的女人。真没想到灰太郎这么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还是个怕老婆的‘气管炎’(妻管严),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耸耸肩,“既来之、则安之,去他们家兜一圈串个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么大肆渲染的下个帖子,总不见的众目睽睽之下,她给我一个下马威?或者做什么事?” 阿嫦道,“红太郎性如烈火,保不齐不这么着。她就是要杀鸡儆猴的给天下人看,也未可知。樱儿,我看你还是找个借口回了吧。” 樱儿看看阿嫦,“我想也有这个可能吧,但我就不信她能这么明目张胆的针对四贝勒。就这么回避也不是个办法,更不是我的为人。再说,我倒也想会会这个母老虎,见识一下古代版的‘河东狮吼’与现代的悍妇究竟有什么不同。说不定写篇观后感?” 樱儿知道红太郎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当初顺治并不是想传位给老康的,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安亲王。顺治将这位安亲王的女儿、红太郎的老娘从小养在宫中作为养女的,于是她老娘、老爸自然就是公主额驸。当时顺治和他老娘孝庄的政见并不一致。顺治推行全面汉化,孝庄因为是蒙古人,并不喜欢汉人的文化。当然这位安亲王是完全奉行顺治的主张。后来在孝庄太皇太后的斡旋下,老康才得以即位。 直到老康即位十年后,孝庄才意识到满汉文化融合的重要性和儿子顺治的长远眼光。于是这位伟大的女政治家,完全改变了以往的政见,转而大力推行儿子的政治主张,并且全力辅佐老康进行全面汉化。 老康其他儿子们的福晋并非都是满蒙的皇亲国戚,好多也是大臣家的女儿,外家的官职也不一定非常高。而八阿哥的生母家地位低,所以老康就给她说了个亲王家的格格、公主和驸马的女儿,也算与其他阿哥们扯平了。但是这位红太郎,因为亲生父母早逝,从小被安亲王娇生惯养的,虽然也读过些汉书,但不太喜欢汉人对女子的繁文缛节。满人当时遵循男女平等的宗旨,一般来说老婆在家的发言权比较大,所以和老康其他的儿媳妇比起来,红太郎就显得尤其鹤立鸡群,当然是“曲高和寡”。搞得正在大力推行汉化(尤其是汉人对女子的管教,但不知道安亲王为什么唯独在这个方面就没有汉化,当然以今天的眼光,这是“去伪存真”的高手)的老康就对她不太满意。 樱儿暗想,若是老康知道她原来就是独立的职业女性,还管理着若干男同事,恐怕马上会将她轰出四贝勒府,咦,这不是正中我的下怀? 樱儿将这事和文秀一说,文秀和灵儿倒吓了一跳,连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叫她赶紧回了。又说还是告诉给福晋,让福晋去回绝才好,于是樱儿就跟着文秀拿着帖子给福晋看,福晋看后半晌无语,显然她也想起之前避暑山庄的事。 李侧福晋本来并没有在跟前的,文秀樱儿灵儿只是在福晋这里仅仅才聊了几句,她就带着颂瑜不紧不慢的转了过来。两下见过礼,李侧福晋的两眼就直勾勾的盯住樱儿手里的那个帖子,似笑非笑地问,“哟,樱儿又得了什么好事儿?说说看,叫大家都喜欢喜欢。” 于是樱儿老实地回答说八福晋相邀去府里赏花。李侧福晋敌意似地沉默了一下,“樱儿,你又惹到八福晋什么了?你可真不叫人省心。我看还是找个借口回避吧,若是有个什么事你受委屈还不说,还连带着贝勒爷脸上无光呢。” 福晋沉吟着说,“咱们两家的女眷们本来就不时的互请互访,这也不是什么稀奇出格的事。既然她下帖子请你,显然是怕我这里拘着你不自在,这自然是她的一番好意和诚意,你若不去倒也不妥。” 李侧福晋赶忙也笑道,“当然福晋说的有道理,咱们不去还以为怕了她?” 晚上书房快下班了,四贝勒突然问道,“樱儿,听说八福晋下了帖子请你?” 樱儿点头道,“这非年非节的,贝勒爷以为不妥的话,我就回了她?” 四贝勒昂然道,“既然人家下帖子请你,你就去看看?怎么,怕她吃了你?别怕,有爷在呢。” 四贝勒又看了看八贝勒府的方向,“若她想对你怎样,你就大声喊,就像‘曲项向天歌’,会不会?不过就怕是远了些,爷不一定听得到......” (典出唐代骆宾王《咏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里四贝勒在调侃樱儿用尽全力扯着脖子大声呼救的样子,像只呆鹅般。) 樱儿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又开始和她抬杠了。 自从江南回来后,他就这样,平时在府里还是好好的端着架子,可一到书房,就开始斗嘴、斗心眼,就像小孩子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乐此不疲。唉,难道这就算是他的娱乐吗?只是他的脑子转得飞快,每次她都是多多少少有点落下风。 于是挑了挑眉,“贝勒爷放心,我的阿鼻叫唤定能拽巷啰街的。”(阿鼻叫唤:梵语指陷入阿鼻地狱后的呼叫声。比喻非常悲惨、呼唤求救的声音。拽巷啰街:指大声呼叫,惊动街坊。因为八贝勒府与四贝勒府紧挨着,也算是街坊了)。 四贝勒点点头一本正经地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典出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的宏大誓愿,愿渡尽一切恶道众生,然后才成佛果。这里四贝勒借樱儿的比喻,到八贝勒家犹如陷入阿鼻地狱,表示他自己一定会去“捞她出来”的决心,并再次奚落樱儿也不过是个堕入地狱的“坏蛋”而已) 提亲 (二) 到了正日子那天,樱儿稍微装扮了一番,心想,这次只是赏花而已,衣着不能太正规,也不能太随便。夹答列伤于是,选了一件浅紫色的衫子,衣角绣着些碎花,外罩一件斜襟的淡月白色斜纹、暗掐银线的织锦褂子,揽镜一照,自觉大方得体,既不招摇,也不失活泼。她自己化了个透明妆,梳着一条辫子,只在辫梢上点缀几样简单的小红珠子作为装饰。 她在四贝勒府,衣饰自有份例,但是也穿文秀的衣服,只是文秀比她丰满些,于是她就将时常衣服拿出去修改。阿嫦当然有自己的服装高级定制供应商,于是每一次樱儿都因地制宜地做些改动,添减装饰,抑或是恰到好处地绣朵花。每次拿回的衣服都是焕然一新,让人说不出的舒服称心。文秀和灵儿都是赞不绝口,尤其是灵儿,她本来就是女红高手,见樱儿的设计理念,哪有不试的道理,于是不久就成为樱儿的铁杆粉丝。樱儿是服饰搭配高手,什么衣服首饰抑或是手帕,都是颜色花样搭配的赏心悦目,连四贝勒和四福晋都时有惊艳、养眼的神情。而且,樱儿秉承简单就是美的原则,她戴的首饰虽然不多,也不算豪华,但是精工细作的,永远是那么赏心悦目。并且品味、效果绝不输于满头珠翠的其他人(李侧福晋和颂瑜这里就是绝佳的样板)。 八贝勒府一早已经派了马车等侯在府门口。樱儿想,平时这点路她散着步就到了,这次这样似乎显得很正式。唉,没准还是鸿门宴呢。 及至到了八贝勒府里,樱儿很吃惊地发现,就她一个客人。于是赶紧见过礼,红太郎(八福晋)倒是满面春风的接出来,她今天穿着大红色绣着大朵牡丹的旗袍,簪金戴银浓妆艳抹,配着爽朗的笑声,让人能够明显感染到喜气洋洋的感觉。 红太郎没有让她在正堂,而是拉着她直接到了花园。樱儿自忖自己的装束在她面前毫无逊色,自有一番空谷幽兰的底气。红太郎也在侧头打量着她,眼里带有种欣赏和惊艳的感觉。只见樱儿十五六岁上下,刚刚长成,她纤长的身条,迷人的腰段,双眼晶莹剔透,清淡的朱唇和润红的脸蛋好象含苞待放的花蕾(这都是透明妆的效果),她的服饰十分简单,远远谈不上华丽,但是那剪裁得体的样子,再配合着她那清灵脱俗的气派,却叫人一看就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走,仿佛她的周身有一个气场,能够将周围的一切都不可抗拒地吸引过来。5 樱儿第一次到八贝勒府,只见这是个典型的贵族庄园,端庄整洁,并没有什么装饰以及柔和的色调,不似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味。 红太郎说,这次请她来只是家常闲话,顺便赏赏花,让她不必拘礼。“我也不要那么费事了,就称呼你樱儿吧。” 樱儿赶紧称谢。樱儿上次初见她,就知道她是一个豪迈粗旷之人,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敢想敢做的直肠子,从不扭捏作态。这个性子倒也对自己的脾胃,而且她这种不受拘束、无视繁文缛节的性格与现代的职业女性何其相似,但是在当时三从四德的女人堆里,就显得鹤立鸡群,如出头的椽子般格外扎眼。可是这个红太郎并不傻,对灰太郎的事业是个有力的支持。 和红太郎近距离接触了一会儿,樱儿就明白这是一对标准的政治夫妻。想来应该是他们的政治目标一致,于是各自分头扮演各自的角色,而且努力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且红太郎看来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傲慢无礼的人,想是她母家的地位较高,又是个豪爽精明的人,她对那些智商脾气都对路的人尤其亲近,并且不计较地位背景。但若是低智商又不对脾胃的,她可是不论其出身地位,一律瞧不起。 樱儿看到红太郎的行事作派,就明白了灰太郎决不是怕个老婆的人,他应该只是比较能够包容红太郎的性格、体谅她的感受,而且在一些非原则的小事上绝不因循守旧,灰太郎自己对固有的繁文缛节也不以为然,能够进行宽容与变通。这么看来,红太郎摊上这样的老公,应该是她的福气。 这边红太郎和她闲话着,却只见府里的丫鬟嬷嬷们来来去去,争相为她端茶献果的,而且每次退到一边后都是对她看了又看,然后下一次又换一批。她虽然浑身不自在,却只装不知,仍然笑语应对,完全当这是次漫无目的的闲扯,虽然她知道红太郎才没时间和她闲扯呢。这还是谈判的策略,大家屏到最后,玩心理战,先开口的那一方总是妥协的那一方。 樱儿与红太郎谈的倒还算投机,因为红太郎的话题都不是家长里短,也不是柴米油盐,更不是舞文弄墨的酸儒八股,这个她喜欢。红太郎一开始和她聊一些最近宗族里面发生的新闻事件,并发表一些看法,渐渐的又到了骑马射箭游猎等当时贵族的常见娱乐,再后来就是些家政管理的理念。 红太郎豪爽性格和率性的处世作风完全体现出来,樱儿只是微笑着倾听,并不插话,红太郎后来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直接问樱儿的意见观点,待到樱儿开口将红太郎的观点总结成一两句中性的、客观的、富有哲理的评论后,红太郎完全被她折服,红太郎呵呵笑道,“咳,樱儿,这些个事情本来就是这么个理儿,但经你这么撮其要,取其精的一说,真是将整个事情完全变了个味儿,显见得我也变得斯文了好些。呵呵,咱们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看事儿......”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连同身边站着的几个有脸面的嬷嬷们,也频频点头。 最后,红太郎开口了,“樱儿,咱们到那边的亭子去看看,那里花开的更艳。” 樱儿点头跟着她走去。这次红太郎一摆手,于是没有人再跟了来。樱儿心里笑着,果然切入正题了。到了亭子,樱儿看着那些花草果然和别的地方有些不同,映衬着一湾清清的池水,配着柳树,说不出的畅快宜人。只是这个景致有些眼熟,嗯......怎么瞧着有些像邀月山庄的一角。 红太郎开口了,“樱儿,一年多前,贝勒爷请九弟的人来改造这个地方。本来我也只觉得这里简简单单的没什么特别,既不是雕梁画栋,又没有什么名贵的花草,但是来的次数多了,越来越觉得这里说不出的惬意爽快。这里是八贝勒最喜欢的地方,他平时一有空就到这里来,有时看书,有时喝茶,有时听琴......” 樱儿的心跳了一下,隐隐的似乎觉察到什么,只是这一直不是她愿意去多想的地方。见她还是不语,红太郎又道,“八贝勒有时还会抚着左手发呆,还拿着一块手帕一样的东西......” 樱儿蓦然一惊,回望向红太郎,红太郎微微笑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吗?” 现在轮到樱儿脸色发红然后发白,开始有些狼狈起来,人家的老婆都发话了,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像......第三者?可是我什么也没做呀? 红太郎拉起她的手,“樱儿,我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做八贝勒的侧福晋?我想着这几天就去皇阿玛那里请旨。” 樱儿大骇,这是什么意思?她想把我当尤二姐?把我弄进府里就好咔嚓掉? 红太郎看着她,继续说,“八贝勒从来没有提过你。但上次在避暑山庄,我就明白了......当时我只知道九弟去问四哥要你被拒,又风闻九弟对你神魂颠倒,九弟这样子还真是闻所未闻呢,所以我起了好奇心,正好和九弟妹在一起,就想看看你。出了那事我原也没料到,但是看到你当时的应对,我就很佩服你。后来九弟居然会捆了他额娘给的嬷嬷给四嫂处置,我也并不惊奇。后来听说你们还是时常会面,并且时不时争吵,九弟妹也派了自己的人去看了好几次,可都看不出什么。九弟从那以后却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九弟妹慢慢放了心。 可我回想起当时八贝勒看你的眼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来看过我。我看着他亲自给你准备药品时的神态,他让九弟的人来改造的这个景致,并且经常独自一人来这里发呆,我更加确定了他对你的情意。一开始我很气恼,怎的他兄弟两个会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这在寻常人家也是大忌。” 提亲 (三) 樱儿看着红太郎的神情,怎地她淡定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这种事情她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别是真的和王熙凤一样啊?啊哟,这可真给阿嫦说中了,糟糕糟糕,我可不上这个当。夹答列伤 红太郎看到樱儿忐忑不安的样子,继续说道,“后来,我去了邀月山庄,还见识了那里的茶道,最近又听说了你随四贝勒到江南的事情,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咱们的贝勒爷真是好眼力呢。我若是男人,我也会去要你的。” 红太郎说着,轻轻地笑了起来,樱儿觉着这个笑容简直就像个罚款单。 红太郎见她不语,“前儿我才听说,原来你自小还是裕亲王老王爷看好的人,那是更好了。我想着,既然咱们贝勒爷也是那么喜欢你,你就来当他的侧福晋,咱们两个一块儿襄助他。”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在四哥的府上也只是个丫头,等到了这里一年半载的有了孩子,就可以出头了。你放心,我直接上皇阿玛那里去请旨,四哥那里也没什么可说的。” 樱儿想不到红太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饶是她对这个鸿门宴作了十足的预料推测,也万万没有想到红太郎会有此一说。她涨红了脸,嗫喏着说,“人人都知道八贝勒对八福晋一往情深,情有独钟,万望八福晋不要拿她打趣取笑......” 红太郎也微微脸红了一下,低声冷笑说,“外面的人风传说我好妒,这起子乱嚼舌根的也不想想,贝勒爷若真喜欢上什么女人,也是我能拦得住的......我的确不喜欢那些宗族亲贵家深宅大院出来的女子,要不就是无病呻y?n,要不就是呆头呆脑,实际都是没个主意又没个算计的,看到她们扭扭捏捏的样子,听到她们蚊子般的哼哼唧唧,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唉,你可不知道,其实贝勒爷对女人的要求古怪着呢,首先要有旷世才情,再要有绝世容貌,另外脾气性格还要对路。你瞧瞧,模样性格对路的勉强还能找出一两个,但是同时又要才高八斗,上哪里去找?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红太郎这时又侧头打量了她一下,啧啧笑道,“今天我们可都算是开了眼,樱儿,你活脱脱的一个江南美女,若论豪迈也不逊于咱们满洲的格格,你的才学更是连贝勒爷和九弟十弟他们都夸赞折服,啧啧,这世上竟真的会生出你这样的人物,我算是彻底服了。5嗯,看来还是老王爷的眼光厉害,你小时候就看好你了,说你长大了不同凡响,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哈哈,果然你还能够打败十四弟,也真不简单。” 樱儿觉得后面的话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些“准第一夫人们”,对老公的私生活如此大度,大概都是必修课吧。(这可不是抬杠,现代的各对政治夫妻,似乎都多多少少有绯闻,越来越多的政治夫妻在离任后选择了离婚,这就是最好的佐证。因为卸任后,各自可以去追求各自的生活。但在古代,职位都是终生制的,这就有点悲催。)可是今天听红太郎抛出的条件,怎的像在谈生意?樱儿躬身道,“樱儿的确不知道八贝勒和八福晋竟然错爱如此,但是万万不敢有非份之想。况且,现在樱儿跟着姐姐,一切都安好,可不敢再有其他的图谋。” 红太郎很理解似地笑道,“我就知道你年轻害羞,不像我似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四哥这里你不必担心,更不要害怕。你不必张口说什么,我会直接向皇阿玛请旨的,皇阿玛这些年来总是担心八贝勒的子嗣,难得八贝勒有看上的人,皇阿玛断不会拒绝的。” 樱儿只觉得越来越夹缠不清,似乎是绕进了一个迷宫,八福晋说的简直是南辕北辙,于是借故起身告辞,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四贝勒府。 回到自己的房间,樱儿发现自己的心还在突突乱跳。八贝勒和她见面时总是温文尔雅,礼敬有加,连稍显亲热的言语都没有过。她之前只是听九阿哥说起过他对她的情意,十阿哥似乎也知道,而且好像其他地球人都知道,怪不得他府里的人都争相过来看她。他们一定想看看能够打动他们贝勒爷的是何方妖孽。 她以前一直认为,在八贝勒的心目中,自己的价值与郭络罗家给他的支持,简直就不是同类项,根本没有去比较的必要,所以从来没有多往那里想。可今天红太郎自己都表明了不存在她的障碍,而她的架势反而迫切得像是要招聘一个行政总监似的。可他本人呢?为什么他总是淡淡的?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樱儿在房里颠倒了半日,毫无头绪。最后又如梦初醒般愤愤地啐了一口,这些人都是一个德行,“我好喜欢你啊,(不,应该说是“我看上你了”)快来当我的小老婆吧。我这里虽然已经大老婆小老婆的连同孩子一大堆了,但我保证以后就喜欢你一个。当然话说回来啦,我和大老婆、小老婆、还有她们娘家还是要搞好关系的......我呸呸呸!!!我一个具有现代独立思想的职业女性,怎么会堕落到在一个封建社会里权衡着做不做人家(不是人,而是古董)的小老婆,还是第几小老婆,堕落啊堕落。” 这时文秀和灵儿都赶到她的房间来问赴宴的事,樱儿的心境早已平复,于是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这两人见她也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以为真。 晚上到书房上班,四贝勒问起她赴宴的情况,她也是轻描淡写三胡乱搪塞了一下,不知怎的,对着四贝勒,她不禁又想起四贝勒拒绝九阿哥的事,似乎八福晋对此也比较忌惮,还说要直接到老康这里请旨,想着想着脸却不自然地红了,我成了他们争夺的一个什么东西了。封建社会就是没人性啊,奴隶就和一件东西一样,有时候还比不上一件东西呢,呸呸呸,又有些悻悻然地。 四贝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再说话。 第二天,颂瑜过来文秀的院子说话,说李侧福晋派了她来送些小吃食给大家,毫不意外的,文秀也叫出樱儿一起来说话。当然,一阵客套后,毫无悬念地直奔真正的主题。颂瑜也问起樱儿到八贝勒家赴宴的事,还说红太郎亲自下贴子可不多见。樱儿只说八福晋好奇问个事儿,不过是客气一下,因为碍着四贝勒。 颂瑜当然未必全信,于是说起她曾经随她额娘去过八贝勒府做客,红太郎和她额娘当日闲话的一些逸事,又说八福晋真是个高贵大方的人。樱儿这才想起颂瑜家是八阿哥的正蓝旗下,心里暗笑,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老娘,但是就你这付势利的嘴脸就知道你老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定是千方百计的专营,想和红太郎套套近乎。当然这也不是你们的错,本来这就是一种社交的的需要,只是红太郎是不会看上你们的,她只是喜欢对她脾胃的人。 于是问道,“姐姐,你家既是镶蓝旗下,八贝勒又是管着内务府的,你怎么没有到他的府上,反而被分到了四贝勒府?” 颂瑜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扭捏异常,咬着手帕,嘴里埋怨樱儿真会打趣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一来,樱儿倒是有义务非要问下去为什么了。颂瑜见樱儿“执着”地追问着,又红了脸,悄悄笑道,“本来八福晋是要了她的,说八贝勒身边少了人伺候,但是后来临近进宫参选了,这里李侧福晋非是指了名的要她,说四贝勒这里就缺少一个伶俐乖巧的人。所以八福晋只得‘忍痛割爱’,八福晋还说因为她是难得的头挑的人才,怨不得很多人都会争抢的,但是谁叫八贝勒管着内务府,反而让人起了‘近水楼台’之嫌。” 樱儿于是笑着夸赞她,“姐姐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怨不得前日里各位福晋们都赞不绝口的。”颂瑜那天高兴得两眼放光,又嘱咐樱儿这种话不要张扬,若给贝勒爷听见就会以为她轻狂......云云。 又过了一天,文秀去给福晋请安时,福晋也问起了樱儿赴宴的事情,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樱儿,拐弯抹角地问樱儿在这里是不是习惯?书房里面是不是太忙?还有什么要求,文秀这里没有的,不妨可以告知她,由她来安排。樱儿自然称谢,不过她知道福晋可能会有些风闻,起了误会,于是言语之中表示她还是十分安于“本职工作”的。何况又是跟着姐姐,暂时不会有“跳槽”的打算。 主张 (一) 过了几天,樱儿又照例去找德理格神父。夹答列伤神父也很喜欢与她聊天,彼此提高语言能力,而且又能学习双方的文化。神父告诉她,自从威廉住到九阿哥的别庄上,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就大谈起西洋的各类书籍典章、人文历史。没想到这些阿哥们早就对此有着浓厚的兴趣,而且那里早就住着不少西洋人。 威廉的知识和谈吐更是对了九阿哥的脾胃,九阿哥这些日子喜欢的什么似的,还有八贝勒,也让威廉介绍了好些书籍,都是些哲学、经济的典籍,而且都要仔细讲给他们听...... 日前威廉提到的意大利达芬奇的笔记,九阿哥更是一迭连声的问神父要这本书看,还说不相信居然会有在天上飞的机器,还有刀枪不入的战车,定要眼见为实。(里奥纳多?达?芬奇,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三杰之一,他留下了大量的笔记手稿。其内容涉及绘画、植物、地理、建筑、人体、解剖等众多学科,内容之宽泛,足可见达?芬奇涉猎之广博。根据历史资料记载,《达?芬奇笔记》是1651年由一位名叫拉斐尔?杜弗里森的法国出版商根据达?芬奇笔记手稿整理出版的。原来的笔记手稿非常随意,多半写在凌乱的稿纸上,没有排序,也没有编码。但当时已经在欧洲出版发行)。 樱儿知道威廉就是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杂学。而且威廉的脾气性格应该是很对九阿哥、甚至十三、十四的脾胃的。他们都不是皇族/王族的长子,上面有父亲、哥哥们为国事奔忙谋划,他们是在优越的环境下长大,又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对各种新奇的事物充满了好奇,也喜欢探索。优越的环境和实力使他们的这种探索得以有绝对的物质保障。樱儿得知威廉他们安顿下来,而且和皇子们相处融洽,倒也着实为他们高兴。 神父又说到他们这些时日也在看一些西洋的人文典籍和一些经典的文艺作品,樱儿又不由自主地想到威廉的婚礼上八贝勒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台词和她相对,又想到八福晋日前的话,脸又红起来,觉得自己的语调快不自然了,似乎有些做贼心虚。 神父又和她谈起路易十四。(路易十四自号太阳王(法语:leRoiSoleil,英语:theSunKing),是波旁王朝的法国国王和纳瓦拉国王[1],从1643年至1715年在位,长达72年3月18天,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之一。5登基之初,由他的母亲奥地利的安娜摄政,直到1661年法国宰相红衣主教马扎然死后他才真正开始亲政。在红衣主教黎塞留和马扎然的外交成果的支持下,路易十四在法国建立了一个君主*的中央集权王国。他把大贵族集中在凡尔赛宫居住,将整个法国的官僚机构集中于他的周围,以此强化法王的军事、财政和机构的决策权。他建立起的这一绝对君主制一直持续到法国大革命时期。) 路易十四的在位时间和老康差不多同时期。他虽然提倡君主集权和*,但是法国主要的国家机器却是在他的时期建立和完善的。他主张君主独立地做决策,但是必须建立在一个完善的国家体制的基础上,并非可以随心所欲。 随后又说起了经济制度,樱儿说,路易十四的所作所为,是站在黎塞留和马扎然几十年的对内对外的政策上。不过即便如此,法兰西对平民的负税却是极其沉重的,而一个国家的主要纳税群体的负担过重,对于国力的发展和国家的稳定都是不利的。樱儿心想,后来的法国大革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清有永不加赋的国策,但是这又需要在一个完善的国家机构上得以实现。 德理格神父十分敬佩地说,没想到她对路易十四和法兰西也有一番见解,可她却不是第一个人。因为八贝勒也喜欢,不如下次八贝勒来的时候一起探讨一下。还说,八贝勒对欧洲国家的内阁制度似乎很感兴趣,对他们的国家机构也不时提问,还借阅了不少书籍文献的译本。有的还是神父将译文直接写在书边的。 樱儿心里一动,隐约觉得有一股寒意向她袭来。樱儿想着想着,有些心烦意乱的撩拨着吉他的琴弦,德理格神父笑道,“樱樱,你大概有心事,但是不要拿我的琴出气,不如弹一首曲子吧。” 樱儿歉意地笑笑,“那我唱首歌吧,叫做《玫瑰人生》。”心想这是一百多年后的歌,想来你也没听过,可之前的我也不会。 于是缓缓弹奏起来,用法语唱道,《玫瑰人生》(LaVieEnRose), Desyeuxquifontbaiserlesmiens他的轻吻仍留在我的眼梢 Unrirequiseperdsursabouche一抹笑意掠过他的嘴角 Voilaleportraitsansretouche这就是他最真切的形象 Del‘hoppartiens这个男人,我属于他 Quandilmeprenddanssesbras当他轻拥我入怀 Jevoislavieenrose我眼前有玫瑰般浪漫人生 llmeditdesmotsd‘amour他对我说的情话 Desmotsdetouslesjours天天说不完 Etcamefaitquelquechose他的蜜语甜言对我如此重要 llestentredansmoncoeur仿佛一股幸福的暖流流进我心中 UnepartdebonheurDontjeconnaislacause只有我知道那暖流的源泉 …… 吉他的歌曲就是适合单独弹奏,弹唱时如同述说一般,而这首歌本身就有一种淡然优雅、如泣如诉的调子。一曲终了,樱儿抬起头,已经满脸迷离的神情。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她只觉得心烦意乱。似乎隐隐觉得什么事得到了证实,让她有说不出的难过...... 德理格神父似乎陶醉其间,“樱樱,这个歌很好听,却也很忧伤,是唱给你的心上人听的吗?他是谁?我想他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是吗,八贝勒?”最后一句却是向门口说的。 樱儿猛地回头,只见灰太郎便装站在身后,拿着一叠书,脸上一副陶醉和探究的神情,双目温润如玉,眉宇间似泛出了光华。她定了定神,赶紧起身见礼。樱儿道,“不知道八贝勒会来,一时忘乎所以,请八贝勒见谅。” 灰太郎还是招牌式的微笑,樱儿看向他,思索着,史书对他的描写多是负面的,当然也难怪,历史是胜利者写的。可是,对他的负面描写大都是语焉不详的,有些都牵强得令人大大不以为然。她不明白,为何始终有大批人追随着他,皇族里除了四人帮的其他三个,还包括胤禛的妹夫和儿子弘时,十三的长子弘昌,十六等等,甚至是德妃以及老康的其他妃嫔,至于朝臣们更是不计其数。而且有相当一批人在他去世以后仍然追随他。如果仅仅是为了争权夺利而笼络的人,他的影响力怎会如此深远?她觉得她似乎正在接近历史的真相,可是她感觉到这个真相令她恐惧。 灰太郎继续微笑着说,“樱儿,许久没有听到你弹琴唱歌,今天有幸之至。神父,这些书都看完了,真是很有意思。” 德理格神父笑道,“刚才我和樱樱也在讨论法兰西的国家体制,樱樱还真有一番见解呢。” 八阿哥有些讶然,“樱儿,你总是能让我意外,能听听你的高论吗?” 樱儿低头扭着手说,“我只是从旁人的言语和一些杂书上得到的一些想头,并不算是我的见解。”心里想着,妄议国事,我才没那工夫呢。好比知道了一个结果,再来探究缘由和过程,又有什么意思。樱儿说不出的烦乱,似乎很想逃开这个话题。 只听到八阿哥向神父道,“神父,我能单独和樱儿谈谈吗?” 神父看着两人的神情,恍然大悟似的“当然,当然”连连点头,转身离开。 樱儿嗔怪地看了神父一眼,似乎在说,有你那么夸张的吗?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灰太郎和有些心神不定的樱儿。 主张 (二) 灰太郎低声歉然道,“前儿八福晋请你到府里的事,我事先并不知道,若是你觉着不自在,万望不要介怀才好。5” 樱儿低头勉强笑道,“没想到八福晋快人快语,倒是个性情中人......” 灰太郎见她并没有恼怒的神情,她含羞的样子更让他心旷神怡。于是缓缓伸出手,想去握她的手。她连忙转身走到桌边,岔开话题,“八贝勒在看的什么书?” 灰太郎不以为意地一笑,“噢,是神父他们新到的一些书籍。” 樱儿心慌意乱地翻着书,想掩饰自己的心绪不宁,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灰太郎显然也为了避免尴尬的局面,岔开话题问道,“樱儿,难道你真的一点也记不得裕亲王老王爷?” 樱儿抬头谦然道,“樱儿上次受伤后,就连我额娘和姐姐都不认得,裕亲王的事,还是上次听三贝勒提起的。” 灰太郎点点头,望着远方出神,“老王爷待我犹如亲子一般......” 樱儿突然想起,这位裕亲王生前对灰太郎一直是十分喜爱的,不止一次在老康面前夸奖他,说他是个好皇子,堪当大任。要不是裕亲王早逝,说不定灰太郎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因为老康是非常看重他哥哥的意见的。 樱儿点头笑道,“听了你们的叙述,我就能想象得出老王爷是个慈祥的长者。” 灰太郎点点头又笑道,“若是老王爷如今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子,想必他老人家会很放心很欣慰的,”最后一句声音虽轻,但已经是十足的调笑,“将你这么难养的小女子交给我养活......” 但是樱儿并没有注意听到最后一句,因为她发现手中赫然一本《献给国王和王后的政治经济学》,不禁拿起来细看,情不自禁地用法语读出了书名。 樱儿抬头惊讶地看着他,在现代学经济学的时候,这本书一直是作为经济学的历史背景来介绍的,她本人却并没有读过原著。5(在法国,1615年孟奇里梯安第一个系统地提出重商主义理论,向国王亨利四世,就是路易十四的爷爷,奉献了一篇有名的文章。孟奇里梯安认为,商业是国家活动的基础,国家应该保护商人的利益,商业,尤其对外贸易是财富的源泉,因此,应保护关税,以保护本国工业。他反对外国商人插手法国商业,主张国家应当保护法国商人的海外利益,应当增强法国的海上力量,发展殖民地。重商主义理论在黎塞留和柯尔伯时又有所发展,一直到了18世纪以后,重农主义和自由主义理论的兴起,才逐渐取代了重商主义。) 樱儿蓦然想到了九阿哥,难道这就是为什么九阿哥至死追随他的原因? 灰太郎看着樱儿,从她的神态中显然读到了她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他再也忍不住了,上前轻轻拥她入怀,“樱儿,你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他发现樱儿在他怀里发抖,几乎要哭出来。樱儿看到过一些零碎的记录,说八阿哥实际上是因为政治主张而彻底被老康淘汰出局的。至于具体是什么,史书上语焉不详,好像其中一条是他要恢复八王议政之类的制度。樱儿知道,在皇太极以前,所有的政事都是几大贝勒共同议政的结果,这是一种早期的共同执政制度。到了皇太极继位后,才陆续加固了中央集权。到了顺治一朝,为了加强皇权,孝庄太后费尽心机和多尔衮以及大臣们斗智斗勇,再到了老康这里,将近一百年的权力斗争。老康如何能让这些成果废在你的手里?或者,老康如何让你去拿社稷的根本去做试验,不,是去作赌博。 怪不得,你如此才学,甚至胜于胤禛,但最后老康并没有选择你,胤禛要打压你,可是他们在有些事情上又离不开你......原来你一开始就逃不出这个宿命,你的族人们的意识,刚刚由关外的奴隶制跳跃到关内的汉人的文化氛围,而你已经开始关注到了很久以后,甚至已经不局限于中华大地,而是满怀好奇地欲放眼天下,尤其是浑沌初开的世界......可我又能说什么呢?你和胤禛,谁成功了,都是自有一番因果。无论孰是孰非,历史都是在向前走。当然,中国可能会有另外一种形式的道路,可对于三百年后的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樱儿没有想到,他的见识会令她匪夷所思,他的思维超前到了三百年后,而她却站在了三百年前,现在站在面前的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让她觉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绝处,可自己又无能为力,让她情何以堪呢?在一片迷茫中,只听灰太郎道,“樱儿,你竟然读过这些书的,是吗?你知道这书上写的是什么。” 樱儿定了定神,说道,“八贝勒,樱儿一介女流,不明白朝堂国家的事,可你......确定......你的主张非要那么标新立异吗?这是不是适时?你以为你能够改变一切吗?前朝本朝多少争斗才有今天的局面,王公贵戚们的意识虽已转变了不少,但是不是能够再次承受一场新的变革......” 灰太郎的微笑倏然凝滞,眼光开始渐渐变得深邃起来,许久,他开口道,“樱儿,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樱儿叹了口气,心想,是啊,你又怎会让我知道那么多机密大事?于是摇头说,“无论是什么并不重要,但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闭上眼睛用你的心去回答。” 八阿哥点点头,依言闭上眼睛,嘴角还是挂着微笑。 樱儿缓缓说道,“你站在一座巨大灰暗的幕墙边想要进去,必须先通过一个门槛。在门里是望不透的黑暗和冰冷的寒气,且夹杂着一种重浊的声音。墙里面并非是鲜花着锦、阳光明媚,里面有的却是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蔑、监牢、疾病,完全的隔绝和孤独,还有死亡。你要承受一切痛苦和打击,不仅来自敌人,而且来自亲人和朋友。 “你会为之奋斗而死,但却是无名的,更有可能得到的是骂名。你有一天可能会放弃你今天的梦想,你的追随者会认为他们受了骗,你可能自己也这么认为。你白白毁掉了自己的生命,还有追随你的人们的生命......” 八阿哥闭着眼睛,良久无语,樱儿颤声问,“你还会坚持要进去的,是吗?” 还是良久无语。樱儿含着泪,因为她早已知道了答案,但是要等他亲口说出这个答案,她却感到柔肠寸断。八阿哥仍然无语,但是樱儿看到他的双拳已经紧握。 她的热泪夺眶而出,幽怨地冲口而出,“你不是傻瓜就是圣人。”(典出屠格涅夫《门槛》) 八阿哥闻言,仰头无声笑了出来,这是一个无比灿烂和明媚的笑。八阿哥再次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用手帕轻轻擦拭她的眼泪,“这是为我而流的吗?” 看着她无声地点点头,眼泪继续在流淌,拍着她的肩柔声说,“好啦,不要哭了,看看,哭成个大花脸,明儿两眼红肿起来,可不闹得人人知道吗。来,擦擦......回去别忘了让丫鬟给你用热手巾敷敷。” 樱儿知道这是当初在银杏树下他说过的话,她再一次哭得哽咽难止,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要看到你去冒险、去挑战一个巨大的固有的势力,你的想法为什么那么标新立异?你会做无谓的牺牲。而且没有人会记住你,最后只会换来爱你的人为你流泪断肠....她不明白,为什么对着他总是忍不住落泪?” 灰太郎不答话,继续拍着她柔声安慰,樱儿更是哽噎难止,“我不要你去冒险,我不要你有危险,我要你好好的,你知道一切事情都要有代价......” 灰太郎默然不语,樱儿边哭边喃喃自语,“三百年,三百年,你为何要超越到三百年后?而我呢,我又是谁,却站在了这三百年前,我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认识你?这一切是梦是真?....” 许久,樱儿回过神来,再次发现她又不知什么时候拿过灰太郎递来的手帕擦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樱儿歉疚地低声道,“为什么你总会把我弄哭......” 主张 (三) 樱儿歉疚地低声道,“为什么你总会把我弄哭......” 刚抬头,只感觉到他的鼻息暖暖的已经喷到了她的脸上,随即他温润炽热的唇贴到了她的唇上,然后开始辗转厮磨...... 她一开始有些慌乱,但后来马上被这种感觉陶醉了,她紧紧的闭住眼睛,一点也不敢睁开,感受着嘴唇上那波荡开的暖意,就这样好像很久,好像又一瞬,象是细雨飘落在水面上刹那间的融入。5 良久,他放开她,轻轻捧起她的脸,眼里深不见底,一字一句地说,“樱儿,我既不是傻瓜也不是圣人,我以后都不想再让你流泪。我不知道你说的三百年是什么意思,但宁信其有......” 樱儿不明白他的话,但仍然痴痴傻傻地看着他。 “樱儿,能再为我唱首歌吗?” 樱儿点点头,回身拿起琴,坐到他的对面,轻拨琴弦,对着他重新唱起了那首《玫瑰人生》,这时候夕阳透过长长的窗户,落在两人的身上,将他们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当中。他的嘴边一直带着深情和满足的微笑看着樱儿,樱儿觉得自己是在倾诉,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心底的秘密...... 她虽然唱的是法语,但是他们都能感受到这首歌带来的如梦一般、如诗一样的意境。一曲终了,两人都沉浸在这宁静温馨的时刻,他们谁都不说话,生怕出了声就会将这美好的时刻打断一般。 这时神父敲门进来,说八贝勒府打发人来说,贝勒爷请的几位客人到了,问贝勒爷几时回府。八贝勒温言道,“樱儿,天色已晚,今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我让李福升送你。” 自从八贝勒吻她开始,樱儿就像中了蛊一样,大脑没有意识,一片空白,忘了哭,忘了说什么,忘了要干什么,到后来八贝勒让她唱歌,她也就依言而唱,八贝勒离去后,她还呆呆地坐了好久,直到李福升进来对她说马匹准备好了,她才跟着他上马,像梦游一样回到四贝勒府...... 第二天,门上的人送来一个小包裹,说是有人一大早交到门上说是送给樱儿的,但没有留名。5樱儿打开一看,原来就是那本《献给国王和王后的政治经济学》,扉页上写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墨迹犹新,樱儿抚摸着扉页上的字,仿佛闻到了那股特有的、淡淡的檀香味。 但是,那两天她却说不出的烦乱,知道了八阿哥的政治主张后,她尤其难过。她知道八阿哥是个超前意识的人,他的见地完全无可厚非却又如此的不合时宜。但是作为三百年后的人,也只有知道了后世的一切,才能领悟到他的主张又是多么睿智和超凡。他可以兼顾既得利益者,又能够将当时的经济政治体系向着高一级的形态推进,或许他就像再世的扁鹊(典出《扁鹊见蔡桓公》),从无声无色中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潜伏的病症,在病情尚未发作时就能够及早预防和医治,这个阶段对于病人来说是最最事半功倍的,但是正因为未见症状,医者往往被认为是沽名钓誉危言耸听,常常为病人取笑和厌弃。但是等到病入膏肓,却已是无从下手。而扁鹊最后可以逃往其他国家,而八阿哥......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 过了两天,樱儿照例去商业街巡视业务。这天和阿嫦管理团队的工作效率非常高,才过下午三点多钟就结束了平常的例会。她又想起邀月山庄还有些事,需要再落实一下,所以独自骑马往那里而去。 进了山庄后门(她平时出入就走员工通道的),山庄的一个伙计就赶紧迎上来说,“姑娘来啦,今儿个不巧,大爷和八爷、九爷、十爷,还有一些幕宾们都在前面议事,恐怕九爷一时不得空儿。” 樱儿笑道,“哦,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账房管事的问个事儿。烦请他过来一下就好。爷们既然有事,就让他们忙吧,我不打扰了。” 于是那个伙计就将她让到旁边的一间屋子,自去找账房的人。账房的管事听说樱儿有事到访,赶紧找了几个相关的账房先生们过了来,大家又对了几笔账,计议了一会儿资金的事,眼见着快到晚饭时分,樱儿准备回去。 到了门口却看到有好些车、马都在一边等候着了,就知道前面议事的人散了也要出来。心想既然来了又碰到,总要和主人打声招呼吧,于是和账房的幕宾们也站在一旁等候。 不一会儿,只听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走过来了十来个人,除了那几个便装的皇子,还有一些穿寻常服饰的人,其中还有个穿道袍的。樱儿心想看来这议事的规模还蛮大的,这么些人。 八阿哥和九阿哥已经看到她,向她点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等一下,另一头仍然一如既往地与大阿哥寒暄,大阿哥好似略微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嘀咕了一句。于是八阿哥招手,让她过来见礼。 大阿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问了她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随后拍了拍八阿哥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就上车走了。 其他幕宾们也各自告辞纷纷散去。 只听十爷已经开口,“咦,樱儿,你早来了吗?是刚来还是要走?” 樱儿赶紧过去给各位行礼,说道,“就是些山庄寻常帐务上的事,已经解决。樱儿看各位爷正在忙,也就不叨扰了。” 九阿哥道,“樱儿,你等一下,正好我这里得了些御贡的大红袍,咱们这里也没人喝得惯红茶,想起你前儿说喜欢,不如就给你带些回去。”随即吩咐一下管家,回头又道,“嗳,对了,我想起来你好久没给我们奉茶,这下可正好,咱们不如就选个日子吧。” 樱儿笑着点头答应,九阿哥看了一眼身边的八阿哥,诡笑着又低声对八阿哥道,“啊哟,八哥,我才想起来,弟弟现在送茶可算是僭越了,八哥恕罪。不过现今可得尽量劳动一下樱儿的大驾,怕是日后不得便呢。” 樱儿蓦然脸红,她知道这是九阿哥在打趣她,趁大家不注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赶紧矮身施礼告退(当时的礼法,男方向女方提亲要先敬茶。而且当时的女子订婚后连丈夫家的人都不能见,若是婚后见丈夫的男性亲戚都有一套十分繁复的礼仪)。 八阿哥显然看出她的窘态,看了九阿哥一眼,显然是制止他,转头温言道,“樱儿,天色晚了,那你快回吧。” 这时只听到十阿哥笑道,“张真人,正好这里还有个人要你也相一相。若是你能相准了这个怪丫头的来历,爷就彻底服了你。” 樱儿立即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术士张明德。于是也抬头好奇地向他望去,只见这个人瘦小精干的模样,眼光中透出狡黠和察言观色的虚情假意,刚才自己只顾与阿哥们说话,只是觉得这个道士在另一边对她上下打量了好久,估计他也是在掂量她与阿哥们的关系。樱儿心想,刚才他们几个的对话那个道士未必听得见,但是从各人的神态和肢体语言中不难判断出她和他们的亲密无间。现代心理学研究一个人平时的行为言谈,大约能够判断出这个人性格取向,从而推测出这个人所适合的环境和做事的大致轨迹,但这是科学,古代那些算命相士可能有着这方面朴素的、朦胧的意识,但是远远不能与科学项背。况且古代的相士大都为了谋生,招摇撞骗的成分占了绝大多数。 樱儿正想着,发现眼前这个道士走上前几步,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却慢慢露出惊异的神情,不禁心想,我的来历你是绝对看不出、想不到的,你不过是在考虑怎么讨这几个阿哥的欢心。那个道士又围着樱儿转了一圈,有些故作神秘地眯起眼睛,掐指而算,口中也念念有词起来,这时所有人都住口盯着他,那道士又过了好久才开口,“这位姑娘可非同寻常,她的来处绝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想象......” 樱儿闻听差点要笑出来,这不是江湖混饭的术语吗,你骗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阿哥也许可以,我可一听就知道是满口谎话。这句话是模棱两可的开放式话题,正着反着都能接着说下去,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况且你只是从那几位阿哥们对我的态度上以为我是哪家的贵戚,但是个中曲折的缘由连说都不是一两句能够说的清的,更别说猜了。 那道士继续说,“姑娘面蕴紫气,脑后又隐隐有着光环,日后必定是大福大贵之人。” 主张 (四) 樱儿心里笑起来,呸,头上有光环的不是耶稣、圣母吗?还有圣彼得、圣保罗......西洋画上遍地都是,噢,现代漫画还有满头金星、满头黑线的呢,你当是在看漫画啊? 九阿哥意味深长地笑道,“难不成日后还真是个贵戚?” 那道士似乎得了鼓励,又摇头晃脑地继续说,“不过姑娘日后的夫婿更是贵重,世所罕见、无可匹敌。夹答列伤” 樱儿满脸通红,说不出的别扭,眼见着几位阿哥毫不惊讶地露出微笑调侃的神情,不禁有些微微嗔怒,于是淡然笑道,“道长这可说的太客气了,樱儿并不是皇亲贵戚,只不过和各位爷自小认识而已。贵不贵的又从何说起。”转脸对着阿哥们,“樱儿这就告退。各位爷请慢慢聊。” 那道士讨了个没趣儿,又连忙说道,“姑娘不信也罢,姑娘眼下可能领悟不到天机,但是日后自然见分晓。” 樱儿几乎没有兴趣再听下去这些无稽之谈,但又不好驳了几位阿哥面子,于是施礼道,“多谢道长指点迷津,小女子受教了。” 那道士微微一笑,“姑娘现下尚未出阁,自然害羞这些话,但是姑娘日后二十年的旺夫运数却是非同小可。” 樱儿失笑道,“张真人,借您吉言,日后我若是盐齑布帛,想着这些话也暖心。”心想这种话太江湖了,谁都不会当回事。不过你只对我胡说八道,可有没有想到你自己的结局,嘿,那真叫一个惨。 那道士见樱儿不以为然,于是转头向十阿哥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漏,各位爷日后都可亲眼见证。” 九阿哥看了一眼八阿哥,笑道,“这个自然,张真人,不过你这个话可不算先知先觉,十年前老王爷就说过,我们也早已知道啦。” 十阿哥开始脸露惊愕,随即恍然大悟似的跟着呵呵笑起来......樱儿满脸通红,只当没听见,也不敢看八阿哥九阿哥,只是笑着摇摇头耸耸肩,转身而去。夹答列伤 樱儿从邀月山庄出来,还在想着张明德,心想就这么个糟老头儿,一看就是察言观色、阿谀奉承,竟能糊弄得这些高智商的阿哥们都信以为真,也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钱去。又想,倒不如让我来赚这个钱,我本来就知道未来,不过,我若是说出了他们各自的命运,可能当场就被乱棒打出了。唉,不过还有二十年,我总得想想什么办法才好… 樱儿低头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四贝勒府,和文秀闲谈几句后就到书房上班去了。 刚到书房外,只见几个府里管事的,领了几个貌似办差的人,满面沮丧,灰溜溜的从书房退出,她心里吃了一惊,心想怎么今天四贝勒这么早就来书房了?那怎么也不打发人来告诉我?啊哟,别是我刚刚外出了没有找到我? 她赶紧进去向四贝勒行礼,口中致歉,说不知道今天贝勒爷那么早,希望自己上班没有迟到。 四贝勒点点头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紧盯着桌上的一叠图纸,樱儿赶紧伺候着上了茶。这时四贝勒端着茶,抬头看看她,“樱儿,你来看看这个。” 樱儿小心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原来是些园林的建造图纸以及一些效果图。四贝勒又开口了,“这些个奴才们真是笨的可以,樱儿,不如你来当这个差吧。” 话说回46年,老康在自己的行宫畅春园旁边,准许几个成年的儿子建造别院,或者是造好了再赏给他们。因为除了出巡以外,老康一年中倒有大半时间是住在畅春园的。这也好理解,皇宫太正式太肃穆,老康整天端着架子也觉着累,所以喜欢住在郊外的行宫(相当于现代人的郊外别墅的概念)。他也在畅春园办公,当然君臣间就没有那么拘谨,也不需要太多的礼节。他的几个成年儿子都已经开始当差,所以必须在附近也有住处,因为他们总要带着家小。 于是八阿哥以上的皇子们都建造、或分到了各自的别墅。年初时老康就说要赏给四贝勒一处园子,到了四贝勒江南办差回来,园子已经造好,并用四贝勒的别号“圆明居士”命名,称圆明园。 樱儿听到这个消息,本能地对这个地方有些抵触,因为她知道圆明园三百年后的模样......怎奈满府的人都是兴致勃勃的巴不得尽快住到那里去,当然,郊外别墅嘛,定然不像贝勒府那样规矩多。另外所有上下人等的居住条件都改善不少,尤其是人均居住面积。 等到四贝勒上书谢恩后,福晋就带领管家们开始忙起来各类进驻的事宜。这个园子应该是开发商装修的状态,硬件上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改变的,但是什么人住在哪里,还要添减哪些细软装修,那是十分繁复的。于是李侧福晋也参与进来,而且比福晋更起劲、更忙碌。 圆明园当然也有书房,但那面积和规模比以前大了很多,简直就是个院落。四贝勒这次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说是要亲自领导指示书房的布置,而且事无巨细的都要亲自过问。福晋她们自然没有疑异,因为四贝勒在书房的时间远远多于在内府的时间。 四贝勒说知道外面的幕僚设计是为了气派和威严,但是只有他自己才是使用者,知道真正的好坏。况且园子里的书房不如府里的那么正式,他要求既要能够适合工作又要怡性惬意,另外还要有居住的功能。 樱儿在现代受过Devil的装修理念的熏陶,知道所有的住房都是以人为本,居住使用功能必须大于装饰和摆设。她跟着四贝勒也有不少时日,对他的脾x?ng爱好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于是当四贝勒问起时,樱儿根据实际使用的情况作出了些建议,不过小心翼翼的绝不多说,四贝勒对她的建议频频首肯。 樱儿想着,既然四贝勒问起,就提些实用的、中性的建议,也不算什么,况且施工队还是福晋、李侧福晋以及管家们在负责,不用她进去掺和,当然她也知道千万不能掺和进去趟浑水,保不齐这里面就有什么人的发财之路。那段时间樱儿又是在忙着给威廉和玛丽娅筹备婚礼,所以对书房的装修根本就是不闻不问。 四贝勒也不太有时间来关心这里,所以书房的进展比别处要慢许多,他似乎也并不着急。等到其他地方都完工了,大家这才想起书房这里还没怎么开始。这样一来,倒是府里所有的人都必须等着书房装修完毕才能住过去,因为园子里可不能留一处烂尾工程。四贝勒这才勉强挤出些时间来兼顾书房装修这一头。 这一次,四贝勒说是领导,实际都是他亲临第一线,而且直接发号施令。虽然福晋、李侧福晋和管家们统一管理园子内的装修事宜,现在已经竣了工,所有人都稍稍闲了下来,可四贝勒也没有要让两位福晋代劳的意思。 樱儿之前为文秀装修时,四贝勒并没有参与,他当时只是让苏培盛不时地看着并报告所见所闻。现在看起来他显然不太懂得设计与实际施工的差异,事无大小的都要追求的是尽善尽美。这下子,装修进程受到严重影响,因为施工队自然不敢和四贝勒争辩关于想象、感觉和实际可操作性之间的差异,而且装修期间,四贝勒主要还是住在京中的贝勒府里上朝下朝,只是定期带着管家去视察。 四贝勒对现场的进展、施工队的手艺、甚至是效果图在现场的雏形横不是竖不是,一百个不满意,简直要炒了他们,福晋、李侧福晋和管家们也都不敢说什么,因为仅靠四贝勒三言两语的描述和比划,没有人能够领会他的真实意图。而且任凭管家们想破了脑袋,也实在不能领悟到四贝勒“宜室”、“宜居”的那些理念。福晋和管家们又请来据说是京城最有名的老把式,但是所画的结构图,四贝勒永远有说不完的理由进行否决。总算到后来勉勉强强的画了几个据四贝勒说是“四不象”的草图,不过用料、做工又遭到了四贝勒的痛批。 施工队老板哭丧着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当时可不是像现代契约社会,合同不能履行下去那就双方协商解除,这在当时叫做“当差”,搞不好倒贴了不说,还会被治罪的。这趟差事实在是太有难度,关键是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来当这个差。 装修 (一) 这天樱儿到书房,四贝勒对她说,“樱儿,爷这阵子朝中太忙,怕是不能兼顾到园子里书房的事,况且那些个奴才们也实在是笨得出奇......苏培盛说不如让你来当这个差。夹答列伤爷想着也好,你既然已经忙完了你朋友的婚礼,正好有空闲了。而且只有你才知道爷喜欢什么样的。你连邀月山庄都能造,书房这些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樱儿连忙推辞道,“贝勒爷,这书房是要紧的地方,樱儿如何能够料理得来?邀月山庄不过是大家寻乐子的地方、姐姐的住处又是在内府的最里面,两处实际上都没那么讲究的,但是贝勒爷的书房可不一样,要接待不同的王公贵戚,樱儿如何敢去胡闹?”心里在骂苏培盛,这小子不是存心在害我吗?这么麻烦又累人的差事,我若是干好了也没有奖金,还要招人嫉恨,若干不好,指不定如何被骂被罚呢,还有那位李侧福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要紧的是这又不知道会挡了谁的财路。 四贝勒笑道,“不妨,你去照看着,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对爷说。”樱儿只是摇头,后来见四贝勒有些不悦,于是硬着头皮道,“那樱儿先去看看再作打算?” 那天出了书房,樱儿立即将苏培盛责备了一通,苏培盛道,“樱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帮个忙吧。那掌柜的已经愁的快要走投无路了,再三来央求,他说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我也不想看到他被治罪不是?他有个叔伯兄弟原是跟着建过邀月山庄的,于是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不如请出你这尊活佛出山......他们说都打听清楚了,四贝勒对你言听计从的,况且以你的技艺,准保让四贝勒满意。” 樱儿啐道,“苏培盛,你得了多少好处就将我卖了?你伺候四贝勒那么久,怎会不知道四贝勒的脾性?若是传出去四贝勒让个丫头来布置这么要紧的书房,四贝勒不是太没面子了?他又如何在那里见客?” “姑奶奶,这个你放心,只是劳烦你多提点些个,好让四贝勒知道这匠人的活是怎么干的才好。5” “说来说去,就是让我跟着糊弄四贝勒,亏你想得出。” “姑奶奶,贝勒爷那里都没说什么,你就当是可怜可怜那些当差的奴才们吧。”说着又是打躬作揖的,“那掌柜的说了,报酬定不会亏了你的......” 樱儿撇撇嘴,“我可不等着那两个钱用,差事要分可以做的和不可以做的。这里上有贝勒爷、福晋、侧福晋,下有管家们,我进去掺和算是哪门子事?” 苏培盛道,“这不是大家都没辙了吗?各说各的理儿,那掌柜的又不是要去伤天害理、偷工减料,就这么被治罪也确实冤枉......” 樱儿心想,四贝勒这次也有不是,明明没有办法做的事却要去强人所难,唉,仗势欺人......苏培盛又说,“樱儿,人人知道你造了邀月山庄,我也亲眼见过你为你姐姐改建的房子。况且这书房就是你平日里当差的地方,这次你若是推辞,传扬出去怕是对贝勒爷、对你都不利,那些乱嚼舌根的更要说樱儿你厚此薄彼、正经的主子不管,反而上别人那里瞎起劲。” 樱儿笑道,“你不用激我,况且邀月山庄建造的时候我还没来府里,我也知道四贝勒不会这么小气的。” 樱儿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有些嘀咕,苏培盛说的不无道理,四贝勒最要面子,给别人这么嚼舌根,非要发怒不可。这么说来,我更是要将这个书房打造的美轮美奂,让所有人挑不出任何刺来。 苏培盛又愁眉苦脸地叹道,“现在那些当差的人人自危,指不定每天有什么人就要挨板子呢。” 樱儿一听,醒悟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呢,一个贝勒爷要存心寻谁的晦气,那么这些人可有得倒霉了。于是向苏培盛道,“那这样,樱儿就在旁边出出主意吧。不过说好了,每一次我都跟着你去,我是在帮你的忙,和那些掌柜的、执事的可没有半点关系。他们要谢就谢你吧。还有,若是我听到有任何人议论我越俎代疱、争抢功劳什么的,那我立马闪人。” 第二天,苏培盛果然带着樱儿到了现场(没有四贝勒的默认,苏培盛怎会单独出府)。樱儿到了现场一看,果然一切都不得要领。明明是漂漂亮亮的效果图,就是没办法变成可操作的施工图。还有很多书架家具需要定制......那掌柜的见到苏培盛和樱儿,忙上前打千,说了好些客套的话,苏培盛也开口说了好多场面上的话。那些经年的老工匠以及一些管事的,满心以为请到了什么真神,一看樱儿一个小姑娘跟在苏培盛一个太监身后,眼里却闪出了诧异和不屑的神情。樱儿想,大男子主义横行,说不定他们连苏培盛都瞧不上呢。也不多说,只是随着苏培盛坐了,对掌柜的说,“樱儿今天是跟苏公公出来见识一下的,这位苏公公跟着四贝勒的时日最长,对贝勒爷的喜好十分熟悉,所以有什么难题就尽管说吧。” 于是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对着苏培盛说开了,从效果图、到用料、到施工进度、到施工难易、到预算、到增值服务、到人员调配、甚至到工具...... 樱儿也不开口,在一旁微笑着倾听,也不时地用鹅毛笔在羊皮纸本子上记录着。于是这些人越说越快、越说越多、渐渐的越扯越远...... 苏培盛自然是一头雾水,到后来也忍不住回头看她,掌柜的也看着她,不时地擦着汗,心想这么千头万绪、风马牛不相及的主题,这么个小姑娘如何处理得了? 回事的这些人也有故意夸大些事实的意思,想要给樱儿和苏培盛一个下马威,让他们明白这趟差事真的“很有难度” ...... 好容易等到所有人都住了口,樱儿仍然微笑着问,“还有吗?” 那些人面面相觑,定定地看着她,神情都是一副“看你怎么办”,于是樱儿端起了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又拿起记事本翻了翻。这才抬起头笑着开了口,从如何看效果图、要点是什么、颜色用料如何选择、用料的估算、预算的安排、进度的运筹、增值服务的拓展以及需要的人工、人员的指派和合理运用、到九阿哥那里要借用什么工具、另外原料的调度安排、现场的堆放和卫生要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讲了一遍,而且对每一个话题都有进行了归类,并且一一回答,无一遗漏。还指出有几笔账务算错了,让人拿来算盘一一对帐,往往有人才报出数字,樱儿就心算说出了结果,有时也用笔算一下,待到算盘打出的结果一报,每次结果都分毫不差。于是众人、掌柜的外加苏培盛目瞪口呆了好一阵,才醒悟似的一发连声地轰然叫好...... 从那一刻开始,所有人都将樱儿奉若神明,后来樱儿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做了个简单的模型,或者是画个透视图,说是分别请四贝勒、掌柜的批示,于是更加皆大欢喜,施工进程加快许多。弄得掌柜的讨好地笑着道,若是樱儿他日开个建筑装潢监理公司什么的,那他们连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了。樱儿见苏培盛回去绘声绘色地向四贝勒汇报,十分不安,向四贝勒歉然道,并非是大家不好好当差,实在是大家并不熟悉贝勒爷日常的习性,她只是近水楼台而已,四贝勒不无得意地笑道,都是他们这些人不长进,不得要领的,还要劳烦樱儿出来事必亲躬。樱儿是他书房的大管家,怎会去和他们厮混在一个行业,竞争口饭吃,真是做梦。 四贝勒又说希望书房旁边有个卧室。樱儿低头沉吟良久,问四贝勒对这个卧室有什么要求,因为她知道四贝勒工作到太晚了就要歇在这里的,而书房旁边原本并没有设计很大的卧室,显然是原来的设计者并没有料到哪个贵胄会废寝忘食到这种地步。 书房旁边的房间原本就不够用,已经都开辟为书房、书库的一部分,还要布置一间佛堂,那基本就没什么空间了。樱儿在书房的不远处看到了原来用作堆放杂物的一排房子,嗯,这原本不是给人住的,也没有高的台基,倒似在院子里随便搭建了几间房子。要改成卧室的话只怕要有大改动。 装修 (二) 樱儿在书房的不远处看到了原来用作堆放杂物的一排房子,嗯,这原本不是给人住的,也没有高的台基,倒似在院子里随便搭建了几间房子。5要改成卧室的话只怕要有大改动,不过这里没有了中式房屋的显著特点,那只有西洋设计可以衬出这里的别致,还有那个走入式的庭院...... 当时的贵族们的卧室布局都是大同小异,因为有一溜的大炕,其他的摆设发挥的余地极少。樱儿想到了凡尔赛宫的设计,有卧室、私密小客厅、等等,还有衣帽间和卫生间是必不可少的。若都做卧室就显得太大,但是卧室又不能与其他用途兼容。那样的西洋设计恐怕未必会符合四贝勒的意思...... 不过,这么大的空间,倒真是少见,在现代最大的别墅,恐怕就只和眼前这里的书房、卧室差不多大。于是又忍不住按照现代人的思路画了几张效果,心想权当自娱自乐,又暗自摇头这个样子也太过标新立异。算了,别让他有太多选择。 这可是在现代总结出的经验教训。永远不要给老板太多的选择,顶多弄两个方案让他取舍,否则老板们面对太多选择无所适从的话,反而不会立即作决策,而是要重新评估权衡,那累死的还是手下人。况且四贝勒又没有指定卧室在哪里,就等他拿主意再说吧。 那天四贝勒又问起书房工程的进展,樱儿拿了一堆图纸、进程、预算等翻看着,四贝勒却拿起了樱儿夹在图纸中的那几张图来,想不到一下子就看住了,最后饶有兴趣地问,“樱儿,这个图很不错啊,这是画的哪里?是卧室吗?怎么又有些不像。” 樱儿笑着说,“没有哪里,只是我随手画着玩的。” 四贝勒摇头道,“这个色彩和布局有些西洋的味道,爷很喜欢,你原先打算布置在哪里?” 樱儿道,“这是西洋的布局。樱儿看这里也没有其他房子可以作卧室,想着旁边的那排房子,台阶也不很高,离庭院又近,所以用西洋布局也许更加便宜。四贝勒当然不会要用这样的卧室......” 四贝勒笑道,“换换花样也好。5” 樱儿摇头笑道,“贝勒爷偶尔瞧着新奇,但是时间一久就烦了,毕竟太过标新立异。” 四贝勒摇头道,“就是这样了,你喜欢怎样布置都行。” “那怎么可以?这是贝勒爷住的,当然就应该合着贝勒爷平时喜好的样子。” “若是都依着原来的例儿,那还有什么新鲜可言?只要你看着好就行。” 樱儿笑道,“不是这么说的。贝勒爷请想,贝勒爷多数时间是天不亮就上朝,忙到晚饭后才回这里,那在这屋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掌灯了。在灯下看这个内部的装饰,与在日光下的感觉是不同的。所以这里面的装饰主色调、所用的材质都会不同。” 樱儿见他在仔细听着,继续道,“况且贝勒爷每次都是因为书房忙到深夜,太晚了才歇在这里,第二天天不亮就要上朝,自然是对起居事务要求快而简洁,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休息,所以这里的灯光、温度、以及奴才们伺候的地方要大,这样的话,到了冬天保温的要求就不是单一个炕能解决的。另外,四贝勒睡前喜欢看会儿书,所以,要有一个卧榻可以暂歇的,在这里坐久了既不能睡着、也不能着凉......” 四贝勒不可思议地问,“你怎知道爷睡前喜欢读书?是苏培盛告诉你的吗?” 樱儿摇头笑道,“看书消遣和读书是不同的。消闲说部,是为了催眠而已,并不需要笔墨,而我注意到苏培盛每天总是要准备一些笔墨在卧室,那只能说明贝勒爷是在读书,而不是消遣,因为贝勒爷读书就喜欢直接在书上加批注,苏培盛又不太准备笺纸信札,这也说明贝勒爷是在课读。” 四贝勒笑道,“看来我的一切都在樱儿的掌控下,那你更要将这里布置得赏心悦目、舒服惬意才好。” 于是,四贝勒的所有兴趣都集中到了那卧室的装修上来了,樱儿开始给他一遍一遍的画效果图,还要反复地将不同材质、颜色的材料给他看效果,还亲手做了几个模型,还要听取他的感受......心里暗自咒骂,原想着不能让老板有太多选择的,这下可好,给他看出端倪,就将所有的麻烦都招惹上了。 不过她很快就惊讶地发现,四贝勒的审美观真正与众不同,他的艺术素养似乎是有些天生的时尚感,而且他超喜欢西洋艺术。也喜欢中西合璧,喜欢对传统的比如说家具等进行改良...... 这下子樱儿倒是来了十足的兴趣,两人又折腾了两个月,书房加卧室装修完工,一些家具要出去定制的也陆续到位。樱儿也累得瘦了一大圈。 四贝勒又问樱儿要什么赏,樱儿摇头推辞,“要赏就赏苏培盛吧,樱儿在帮他的忙。” 四贝勒怫然,“樱儿,你又要推辞。仿佛总要让爷觉得亏欠了你似的。” “没有什么亏不亏的。樱儿说好了要帮苏培盛,他当好了这个差,贝勒爷理应赏他。” “那爷每天再加你两个菜如何?” 樱儿忙说,“樱儿可不要吃成个肥猪(四贝勒差些喷笑出来),贝勒爷若是真心要赏的话,就给樱儿多些假期吧?” 四贝勒想了想,点头应允。于是樱儿每个月又多了两天假期。这么算来,她总算争取到了一些调休的机会,四贝勒看到她喜不自胜的样子,莞尔一笑。不过又说看樱儿这几天在书房加班太晚了,回去吵到文秀就不甚方便,于是就让福晋在园子里面紧靠文秀院子的旁边,给了她一间相对独立的稍大点的房间。 樱儿随四贝勒装修书房的这一阵子,因为与苏培盛形影不离,李侧福晋似乎消停了许多,颂瑜找她的机会也少了。苏培盛是自小伺候四贝勒的老人儿,在府里的地位当然是不一般,连福晋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李侧福晋更是要毕恭毕敬。 樱儿前面不答应给四贝勒装修,她的顾虑苏培盛如何不懂,于是也是有意无意地封锁装修这一头的各种消息,何况樱儿也说了这次是帮苏培盛的忙,让所有人都记苏培盛的好。四贝勒听说后嘴上不说,但是一看就知道心里是在赞她聪明。 眼见着四贝勒对樱儿越来越喜欢,苏培盛自然心知肚明。何况他也发现他主子渐渐地也有些颠三倒四、神出鬼没了,哪里见过有叫个丫头来为他布置卧室的?而且一砖一瓦、一景一物,都是两人亲手布置安排,这里面可大有名堂......怪不得,先前他主子根本就对装潢队的图纸看都不怎么看,就一律说不合心意,福晋、李侧福晋多问一句,他主子也有些语焉不详,管家要问的话就更不耐烦。于是各路人马都过来向他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及至他小心翼翼地提议让樱儿出马担纲,他主子立即眉开眼笑的。嘿嘿,这里面真的大有名堂...... 不过樱儿也的确是神人,开工后有时候那些工匠说不能做的东西,经樱儿一改装、一改造,或者在效果图上添减几笔,就理所当然地可以做了,有时樱儿对四贝勒说不能做的,四贝勒想了想也就点头,若是工匠们去说,怕是就要挨打挨骂了...... 好几次看到他主子对樱儿道,“樱儿,我不太看得懂,你瞧着好就成。”、“嗯,我一直想不出会是个什么样的,那些当差的也说不清楚,你只管做就行。”、“我不太喜欢那样子,既然你这么说,一定有道理。”、“怎么这个设计又要改那么多?我先前只是随口一说的,可没想到会有那么多变动,樱儿,你可不要太迁就我,你只说不行就是了。” 哪里见过他主子这么迁就人、那么好脾气的?真真是疯魔了。 不过还真别说,那卧室,啧啧,好多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是使用起来都是那么的顺手舒适、看起来总是那么赏心悦目。而且那通体的气派,苏培盛有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吓的被自己打了回去......因为他怎么觉得四贝勒的书房加卧室,只怕比紫禁城、畅春园还要气派、还要别致...... 装修 (三) 期间老康又出巡去了,太子奉命监国。夹答列伤四贝勒自然是形影不离。樱儿注意了一下,四贝勒随驾的机会很少,几乎都是十三,还有大阿哥和三阿哥他们。老康一年里面基本上有半年是在外巡游的。他在巡游期间,就派几个年长的皇子在京轮流值班。不过事无巨细都要写折子汇报。值班的责任重大,老康有时候看折子很仔细,一有问题就会追究,所以皇子们每次都千方百计的争取随驾,既可以带着家小去四处公费旅游又不必担责任,何乐而不为?但是四贝勒凡事认真仔细,并不十分争取去公费旅游,而是在每次勤谨当差,在值班中得到了不少历练,所以老康也喜欢且放心留他在京中值班。 樱儿一两年来冷眼观察,才知道同样是皇子,也分个三六九等。因为老康的老婆分三六九等。上等的,就是太子,大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十阿哥。 太子的母亲是皇后,自不必说,大阿哥又是长子,也好理解。四阿哥生下来就被送到皇贵妃佟佳氏那里养育,后来这个养母还当了一天皇后(因为马上挂了),十阿哥的母亲是第二任皇后的亲妹妹,且是皇贵妃,目前十阿哥是长大成人的阿哥们中地位最高的,十阿哥在他生母去世后由皇太后抚养过一阵子。还有五阿哥(九阿哥的亲哥哥)生下来给皇太后养育的。 第二等的,就是九,十三,十四等等,母亲都是妃子,家世不如上一等的,可好在命长,因为上一等的老婆都是近亲结婚,或者是近亲结婚的产物,所以命都不长,早早的死翘翘了。那么活着的二等妃嫔就上了来。 第三等,就是八,十二,十六,十七之类,母家地位不高,年纪也轻。八阿哥是个特例,他老娘的家里还是管内务府奴仆杂役的小官(她出身辛者库,并不说明她真的是罪籍,如果她真的是罪籍,那她册封的时候早就应该赦免了她母家的罪,而且会抬了身份,否则皇上怎会和一个罪犯的后代生子并且册封她),他是凭自己的本事让他老娘得到提升的。夹答列伤于是可以说升到了第二等。当然该老娘功夫一定不错,她能认识老康,是个奇迹,能让老康爱上她,更是奇迹(这一点不作抬杠之用。老康临幸她未必出于爱。但是临幸一个内务府辛者库主管的女儿,又没有杀她灭口,还让她生下儿子,好像除了爱,也没有别的解释)。而因为喜欢上她的儿子,又把她晋升为妃,那是奇之又奇。似乎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该老娘除了脸蛋漂亮外,定然还有点别的。 樱儿发现四贝勒真的很怀念他的皇额娘。他不认为德妃是他的母亲,他们关系比较淡漠。当时因为他的生母地位较低,是汉军旗下的,还没有晋封到妃。他生下就给抱走,按照心理学的“印壳效应”,他始终认为孝懿皇后是他的母亲。而德妃在他之后又生了二男三女,六阿哥没成年就夭折了。到了孝懿皇后去世,四阿哥回到德妃身边已经是十一岁了。这时,德妃又有了十四。老康当时因为怜惜德妃的六阿哥夭折,所以特准她亲自抚养十四阿哥。德妃自然对十四阿哥钟爱万分。当四阿哥回到德妃身边时,十四阿哥正好才两岁多,正是小男孩最最可爱的时候,另外,四阿哥在孝懿皇后那里被调教出的高贵风度和气势,也是让德妃敬而远之的原因。而这一切,对四阿哥的心理发展是非常不利的。养母去世,小孩子会以为自己遭到了抛弃。到了生母这里受到冷落,再一次认为被抛弃,可能在潜意识里还会连带忌恨十四。这些都是正常的心理状况,但在当时没有心理疏导,自然演变成一幕幕悲喜剧。小四阿哥迷茫彷徨,又要独自承受来自老爸的巨大压力,所以“喜怒无常”也是正常的。 四阿哥既是一等皇子,自然以太子马首是瞻。他是个十分认真敬业的人,对老爸和太子绝对忠诚。以他的精明,如何不知道太子的一些“un-professional”(不专业)的行为,但是老爸既然也没说什么,总以为自己不断在旁提点补正,应该问题不大。一等皇子中还有一个另类,就是大阿哥。中国人传统的继承体制是“立长”或“立嫡”。若是两个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那剩下的无可奈何的行为都叫“立贤”。所以大阿哥认为,嫡子扶不起的话,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下一个。八阿哥幼时是大阿哥的母亲惠妃抚养长大的,所以他应该是大爷党的一员。其他跟不上太子(或者说是太子瞧不上的)的皇子,自然给大阿哥收编了。还得说一句,四人帮的成因分析。老九和老十四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妃子(宜妃和德妃)的最小的儿子。他们的最大的哥哥,都被老康送给别人养了(甭管出于什么原因,清宫的皇子都不可以由生母抚养,除非生母的级别到了妃一级。而宜妃的大儿子五阿哥从小就是给皇太后抚养的),中间生过孩子但夭折,眼看着她们的年龄随着地位在上升,而老康心有余愧,而且老娘的地位也比以前有了提高,于是她们的小儿子都让自己养,这可是特别的恩宠,当然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也是十分有人情味的。于是老九和十四自然是在母亲的万般呵护下长大,心理很阳光的那种,于是天然亲近,还有老十也是。老十的老娘是皇贵妃,(就是老康第二任皇后的亲妹妹)当然也是可以亲自养,后来老娘在十阿哥十二岁时挂了,又给皇太后带了一阵子,但是这个皇贵妃是满人,皇太后是蒙古人,文化程度都不太高,所以老十的早期智力开发就差了些,并不与一等皇子们合群,自然到了二等里来混。八阿哥本来是三等的,自己努力往上升了一下,也到了二等里。他是天生的领袖,既有智商又刻苦,还虚怀若谷。有了老娘的遗传,待人接物自然有一套。久而久之,就成了二等皇子里面的老大。 樱儿还有一个发现,就是老娘生的子女的个数,是取决于她的地位。这好像不是老康的规定,似乎其他王公们大都如此。比如,皇后皇贵妃(王公们的嫡福晋)生的越多越不嫌多,当然她们是否生的出、养得活还要两说。宜妃德妃可以生三个以上,而良妃(八阿哥的老娘)只能生一个。这好像是严格的计划生育指标似的。地位低的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老公们格外开恩,给她们上的一份养老保险,因为古人说“养儿防老”。这些孩子以后会得到一份大小不一的产业(或是差事),颐养他们的老娘。这些生育指标只和老娘的地位有关,和感情无关。 咦,樱儿猛然想起,以后她姐姐生的小乾是她一生唯一的孩子,看来四贝勒的原意也只是想给她上个养老保险,不过谁也没料到却是中了福利彩票。樱儿想到这里,觉得心里踏实许多,因为她只是个冒牌秀女,四贝勒应该也知道她的底细,所以一直只让她做个丫头,她应该可以十分安全地混到被放出府去。嘿嘿,到了那时候我才二十几岁,从此小行李一掮,天南地北任我行,想干嘛就干嘛,反正这几年赚得荷包满满的,用也用不完。再说了,将来有了皇太后老姐撑腰,试问天下谁敢找我麻烦。于是越想越得意。 对于八福晋的事,让她有些迷茫,她和阿嫦讨论过这件事。阿嫦听到红太郎亲自提亲的事吓了一跳,本能感觉是尤二姐进贾府,于是也一迭连声地说好险好险,既然这事不了了之就别多想了,她推断红太郎实际上就是要招聘一个能为他们卖命的苦力。樱儿觉得她以前的判断还是有道理的,就是她对灰太郎来说,远没有郭络罗家重要。但为什么别的人都说灰太郎对她情意深重,偏偏她自己却感觉不到呢?还有就是灰太郎的那个吻......(当然,这部分也是对阿嫦删掉的情节)。这是樱儿的初吻,以前从来没有人吻过樱儿(无论现代和古代),她不知道这个吻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当时确有“直教生死相许”、快要溺毙的感觉...... 寿礼 (一) 可是,自从上次邀月山庄一别,八阿哥那里就此杳无音讯。5连在九阿哥那里开例行的业务会也从此见不到他。 难道是那个张明德胡说八道了一通后,他生气了吗?那天九阿哥十阿哥大庭广众下毫无顾忌地当面调侃,是不是他觉得我太不庄重太不矜持?是不是这一阵子我忙着给四贝勒装修,他不高兴了?是不是他这阵子太忙了,就淡忘了我吗?也许他本来就没什么意思,只是我错会了意?是不是我在教堂时,将他的主张、意图说破后,他就对我起了戒心? 她不明白,当一个男人的吻可以那样缠绵,眼光可以那样温柔,可转眼间又怎会变得“毫无情愫”呢。唉,也许他真的对我起了戒心?可是在邀月山庄见到时他的神态并没有丝毫戒备的样子啊?难道这就叫逢场作戏?可灰太郎不像是这样的人啊?说九阿哥还差不多,他姬妾成群的。她有时又怀疑那个吻是梦是真?为什么我就像在云端那么虚无缥缈? 我是不是失恋了,为什么无精打采若有所失?樱儿马上又否认,他们互相又没有说过什么承诺过什么,何况这简直是一幕闹剧,没有开始就匆匆落幕。再说她不可以在这里有太多的牵挂和眷恋,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总是要回去的,或者总要恢复自由,而任何情感纠葛,都会妨碍到她。 康熙46年十月,这天四福晋派人吩咐,贝勒爷生辰快到了,要大家准备一应的寿礼。还说这次寿宴就放在圆明园,也请诸位皇子亲贵们一起来热闹一下,权当是乔迁之喜。 于是大家都忙活起来,农耕文明嘛,无非是吃喝玩乐的东西。府里的女眷们忙的就是给贝勒爷做个荷包啊,做个扇套,做身衣服啊......什么的。 樱儿在现代对时尚有着天生的敏感和颖悟能力,但是不等于会做那些手工的活计。可是在这里“手工活”就是定义为女红,于是直接的意思就是,樱儿的女红极差。 樱儿还算文秀那里的人,所以跟着文秀就行。文秀的意思无非是绣个荷包,樱儿点点头,想着这个确实不是她的强项,再说自己下定决心要藏愚守拙的,也不要冒这个头吧。夹答列伤灵儿是个女红高手,她的刺绣真是惟妙惟肖,针脚细致,精致无比。灵儿这次打算给贝勒爷做一件外衣,樱儿看了她打的简样更是自惭形秽。颂瑜这些天老是过来问樱儿准备什么,樱儿老实回答说她的女红实在拿不出手。颂瑜得意地说她要为贝勒爷绣一幅诗稿做成画屏,好摆在炕几上,樱儿由衷赞叹她不愧是个才女。 这天,四贝勒在樱儿临下班问,(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默契,总会在樱儿下班前聊上小半个时辰,樱儿想着,也算是他劳逸结合吧),“樱儿,每个人都在准备爷的寿礼,你打算送什么给爷?” “啊?我也要做啊?姐姐想绣个荷包的,我的就算在那里面了。” “那怎么行,你几时学会偷懒了?你也给爷做个荷包吧。” “那个......贝勒爷,樱儿确实不善手工的活计,只怕拿不出手。就让樱儿为贝勒爷奏几个曲子吧?” “好吧,不过荷包也不能省。爷不满意的话要重做。” 啊?!樱儿暗自咒骂,这就绕了我两样了?这叫什么事啊!我怎么知道他满意的标准是什么? 这是一个Open(开放式)的问题,她永远处于被动。 眼睁睁地看着他不容分说的背着手,踱出了书房,她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这还剩下没几天了?荷包?那么土的东西,我看都不要看,还要我做?你要荷包的话府里多少人要抢着给你做,再说了,你要那么多荷包干什么。 你是老大你怕谁?可是你一动嘴皮子,下面的人就要费神费力。还要揣摩你的心思,唉,寿礼啊寿礼...... 樱儿又想到荷包虽然土,不过当时荷包的确是以实用为主,都是随身放点小东西的。咦,樱儿猛然想起,放东西的不就是手提包吗?嘿嘿,LV,Prada和Gucci总不会上这里来跟我打知识产权的官司吧?那些个设计,都是世界第一流的,保管你们目瞪口呆。好了,搞定一个。说到乐器,我只会古琴和吉他,但是会弹古琴的人太多,随便哪个乐师都弹的比我好,保不准四贝勒听惯了好的还要指谪我一下子?那就弹吉他,反正这里只有我会,好坏都没得说。那曲子也得要他们从来没听过的。 行,就是这样了。樱儿打定主意,就上库房去找毛皮。毛皮倒有不少,不过都是些寻常动物。樱儿想着,还是要些珍禽猛兽的,在现代讲保护野生动物,这种皮毛根本想都别想,既然到了这里,还不多要些好东西?还有,外面买的毛皮哪里有自己打的意义非凡?不过四贝勒好像不太出去狩猎,他猎获的皮毛倒少了些,也不是什么大型的动物。十三?对了,他不老是随驾外出的吗?问问他看。 于是第二天十三来的时候,樱儿就向他求助。十三马上听起了兴致,说毛皮是有的,不过不能白给,也要给他做几个。还恍然大悟似的说以前他怎么没想到用毛皮做荷包?丝绸做的很容易磨坏。 果然,十三当天晚上立即派人送来一张豹子皮,两张鹿皮。樱儿找了一家皮具的铺子,心想现代老牌奢侈品的起家生意多是做马具产品的,工艺里有着天然的联系。于是画好效果图,让这些铺子用普通的牛皮先打样,她从旁指点。 不出几日,两个精巧的、无与伦比的豹皮荷包做好了。比手掌略大一些,和手掌一样厚,中间还有隔袋。这个时代没有金属配件,拉链、扣子什么的都没办法做,倒有铜钉铜扣。于是,樱儿做了一个大大的纽扣,用的就是这只豹子的一颗牙齿,另一端用皮绳搭过来,易磨损的地方装饰铜钉和铜包边。豹皮可以一样,但牙齿完全不一样,所以这两个荷包一眼就可区分。樱儿打算将另一个给十三,谁叫这是他打的豹子呢。 樱儿想着把这两位打发了,还要再做几个送给其他人,再做几个行李箱,反正皮子还有好多呢。这次江南行,她还发现打包行李十分繁琐。要知道在现代,樱儿经常出差,行李打包又快又好。 生辰的前一天,樱儿将荷包给了四贝勒和十三,他们惊喜地拿着荷包反复翻看,满人在关外以狩猎为生,他们将猎物的牙齿作为装饰品,也是一种荣誉的象征,所以这两个豹皮荷包端的威武异常。 十三欣喜若狂,马上把荷包带在了身上。樱儿想着这还不是手提包呢,小东西发挥的余地就是这么点。于是对十三说,听说他马上又要随驾去塞外,她给他再赶几个行李箱出来,十三连连点头,说以后可得多多地打几个猎物回来。 后来没过几天,樱儿果然给十三送去了几个行李箱和背囊。阿哥们出行,当然有随从打理大件的行头,所以樱儿专门给他做了一个供他放些随身的东西的软皮背囊,用的是鹿皮(用豹皮做日常耐用品就算暴殄天物了),LV的外形设计,旁边和内中有不少小袋和夹层,所有的东西可以归类放置,而且可背可挎,十三就将它挂在自己的马背上。途中有需要什么小东西,一探手马上就可以找到,端的十分实用。 因这些野兽都是十三猎获的,所以除了实用外还威风异常(外形是LV的设计嘛),后来据说连老康看了也喝彩,说十三这个想头很好。樱儿还将剩余的皮子做了不少大小不一的行囊箱袋,分别送给不同的人,只是再没用豹皮做过荷包,所以那两个豹皮荷包应该算是绝对的限量版。听到樱儿的解释,他俩似乎都受用无比。 四贝勒又问樱儿曲子准备好了没有,樱儿点点头,心里却暗骂他贪得无厌。四贝勒看看她笑道,“樱儿,前儿你提到之前给的那些赏都不合心意,那你看看这个还合意吗?” 樱儿一看,一边早就放着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把吉他。 她惊喜地拿起吉他,反复翻看、调弦,欢天喜地向四贝勒道谢,十三在旁边也笑道,“这个可真不容易办,四哥当日一说,我就去问了神父,他说这个乐器在西洋也不常见,不过还是设法弄了一把来,前几天刚刚得的。” 四贝勒也笑道,“怪不得你说,给赏是要花心思的,嗯,看着你喜欢,说明这次的赏是真正合你意的了。”顿了一下又说,“那明天你可得好好准备几个曲子,心里可别再抱怨我们得陇望蜀......” 樱儿愕然看着他,心想他怎会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 寿礼 (二) 生辰的正日子那天,各人早就将各自的寿礼给了四贝勒。夹答列伤四贝勒却没有带樱儿的荷包,带着别的姬妾送的东西,穿着她们做的衣服。樱儿知道他不忍拂了众人的好意,因为那些才是他的正经大小老婆。 一大早的,被邀请的阿哥们自然都拖家带口的来了,四贝勒带着大小老婆们在园子正房迎接各位,到达的场面热闹异常。 樱儿跟在文秀后面,在书房外,她从来就是毕恭毕敬,四贝勒也是端起了十足的架子。 这次邀请了大阿哥、太子、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他们家眷。 自从邀月山庄一别,樱儿都快三个月没有见到八贝勒,不知怎的她心中十分企盼能够再次见到他,听说他很忙,那么这段时间没空去九阿哥那里,况且我自己也在忙,好不容易又能见到他...... 这天她刻意装扮了一下,当然还是化了裸妆,不过她换了身最喜欢的衣服,戴了彩色玻璃串珠的耳坠(当时的玻璃价格昂贵),文秀跟着福晋们都在正房门口迎客,她站在一个自认为不起眼的地方、但是能够看到所有进来的宾客们。 宾客们到达,自然和主人们寒暄问好,然后大人小孩问候行礼,再由迎宾的嬷嬷丫鬟们引到各自的席位,上茶后,有不同级别的人陪同说话,或者他们自己说话。太子和大阿哥目中无人地带着家眷来了,他们都不看任何人,自然都是横空出世地坐在了上座,各自和人说着话,福晋在一旁陪着太子妃和大阿哥福晋。这样的场面要持续很久的。 十三带着十三福晋还有两个侧福晋大大咧咧地来了,不过没带荷包,想是不愿抢了四贝勒的彩头。 九阿哥潇潇洒洒地挥着扇子朝她摆一个Poss,从那次寺庙相会后,他只要是和樱儿会面,就只穿蓝色的衣服,或者说是含蓝色元素的衣服。后面跟着的是九福晋和两个有体面的姬妾,九福晋看到她,不自然而又疑惑地笑笑,却被九阿哥一把拉走了,那两个姬妾近似于崇拜地看了看她,也略微点头致意跟着走了。夹答列伤 十阿哥悄悄向她道谢,说前儿她送给他的陆军棋好玩的很,现在合府的人闲了就在一起玩四国大战(樱儿给了他做了一副陆军棋,官阶就是用了清兵营内的官阶代替。因为他前儿抱怨过樱儿从来没送给他什么东西)。 十四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十四福晋也在好奇地打量她,另外也跟着两个他喜欢的侧福晋,见到她也都是一脸探究的神态。 十六和十七两个,见了她就像没事人似的,但是眼光中到底透着心虚,于是底气也显得不足。 但是,樱儿伸长脖子看了半天,八贝勒却没有来,八福晋很晚了才独自一人过来,她对福晋说,八贝勒临时有差事到直隶去了,让她代为致歉,又让跟着的嬷嬷送上一堆礼品。 八福晋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直看得樱儿心里发毛,她总觉得八福晋的眼中满是探询、疑惑和微嗔。樱儿定了定神,回想了一遍先前的事情,她自问从来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现在八福晋眼里,也没有什么不妥的言行有关八贝勒的,但是八福晋今天的神情显然并不亲热,或者说并不友好。不过,樱儿也看到不少女眷们看着她窃窃私语。她又是一阵不自在。八贝勒缺席,却连带到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她顿时觉得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 大家闲话了一阵,少不得男女主人带着客人们四处参观。于是男宾女宾分成两路,当然路线和参观的地方不尽相同。一大群女眷慢慢的跟着福晋、李侧福晋走了一停又一停,女眷们是不会去书房的,只是几个主要景点和各位福晋们的房子,而且无非是讲些装修风格、花草颜色、景点特色、等等,一路笑语莺声,还有小孩子们跑前跑后的玩闹,好不热闹。 樱儿尽量让自己在不起眼的位置,她跟着文秀走在最后,却时时想着怎么开溜。因为她发现女眷们总是有意无意地问她话,好似对她的回答都很感兴趣。但她并不想多说话,不知怎的兴致不高。福晋当然乐得让她回话,但是李侧福晋却总是拿话支开她,她觉得理所当然地要配合一下李侧福晋,就紧紧跟着文秀,和她一路闲聊着。 大家参观完,要摆午饭了,就在园子的花园里的一处大的房舍中分男宾和女宾开席,房子里面暖洋洋的,毕竟快到冬天了。 就要开戏了,大家陆续移步到戏台子那里去,只听大阿哥边走边说道,“四弟,你的书房布置得新巧,可是让兄弟们开眼了。” 十阿哥马上说,“是啊,这些个新鲜的想头,听说连当差的工匠们都说是头一次见到呢。” 太子也笑道,“那个连着庭院的卧房真是巧夺天工,唉,有了这样的房子,真是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了。” 大阿哥回头笑道,“九弟,看来邀月山庄可是有人抢彩头了?”樱儿心想这个大阿哥,也太口没遮拦了,邀月山庄和四贝勒书房,这两处地方的使用目的、服务对象完全不是同类项,有什么可比的?你倒像是在挑唆四贝勒和九阿哥。谁都知道这两处都是我设计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又有什么意思呢? 远远的看到八福晋向她这边望过来,她一阵忐忑,心里有些慌乱外加心虚,就象是犯了错似的不知所措起来,心想是不是八贝勒会生气我为四贝勒布置书房,可我这是在当差啊,本职工作总要尽力做好的吧。于是赶紧转头加入了李侧福晋“演讲”的听众行列。 这时福晋对各位阿哥的福晋们笑道,“园子里的地方倒是大了不少,四贝勒喜欢这里清静开阔,说是有‘采菊东篱’的意境,倒是想着日后在这里长住呢。” 到了戏台那里,四贝勒先请太子和大阿哥点了几出戏,接下来是各位阿哥们点,樱儿于是跟在文秀后面,耐着性子看戏、并为文秀服务着。 文秀还是像上次一样在擦眼泪,樱儿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心想这些戏文都是一成不变的,难为她看一次哭一次,现代的超级粉丝也没她那么投入...... 忽然,樱儿看到八福晋在不远处向她这里招手,她环顾四周,似乎没有八爷的人啊?是不是要什么东西?她赶紧对文秀的嬷嬷打了个招呼,走了过去。 八福晋仍然是大嗓门,拉起她的手,“樱儿,我觉得有些犯困,你陪我到花园走走透个气,好吗?我让个嬷嬷同你姐姐说一声。”樱儿见不能推辞,于是含笑点头。转身时发现颂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樱儿和八福晋两人慢慢的在花园里走着。八福晋侧脸看看她,说道,“樱儿,这阵子不见,你果然又清减了不少。我听说你在布置这里的书房?” 樱儿笑道,“贝勒爷看苏培盛忙不过来,吩咐樱儿给他打个下手而已。” 八福晋道,“你又过歉了。唉,我刚才听到九弟、十弟和十三弟对你的手笔大加赞叹,可惜不得一见。” 樱儿笑道,“这房子是给人住的,装修自然要跟着主人的喜好习惯,只有住着舒适才是成功之作,而不是给众人看的。樱儿在四贝勒的书房当差,不过是知道些实用的需求而已,难得四贝勒也放心给樱儿去折腾。” 八福晋笑道,“那我府里可有不少地方要折腾,他日可有劳你了......” 樱儿心虚地笑道,“八福晋宽和,其实九爷手下当差的个个都是好的,樱儿可不敢造次。” 八福晋叹道,“你的技艺才是鬼斧神工。我听说前儿没有你出面打理,简直乱了套了。” “八福晋说的什么话来?樱儿可是要折杀了。” “樱儿,我一见你就非常喜欢,唉,想是人人都有这个感觉。老王爷是八贝勒最敬重的人,凡是他生前看重并嘱托的人,八贝勒自然会妥善照顾的......” 樱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地竟能将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扯在一起。 八福晋问道,“樱儿,我听九弟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他日周游天下?” 寿礼 (三) 樱儿笑着点头,“难得九爷知道、懂得樱儿的心意。5” “为什么你要出走?难道这京城的繁荣富贵不合你的意吗?怎么喜欢去那种蛮荒之地?” 樱儿笑道,“当日樱儿就说过,樱儿就是喜欢去体验去经历。” 八福晋拉起樱儿的手又问,“那些蛮荒之地,缺这少那的,连伺候的人都不周全,樱儿你这么个娇小姑娘如何受得住?” 樱儿笑道,“八福晋也是满洲格格,豪迈不让须眉,自然能够懂得这样的情怀。” 八福晋心有不甘地问,“樱儿,你一个人累了没有人服侍,闷了也没有人说话,你会孤独寂寞的。” 樱儿笑道,“真正的寂寞,就是在人多的地方而感到的孤独,真正的辛劳,是所有的困苦却没有人在意。樱儿自己有手有脚,又何需别人伺候?” 八福晋若有所思地说道,“樱儿,难道你的心气总是这么高?叫咱们这些个凡夫俗子可望而不可及。樱儿,他日在山水间,你还会记起咱们吗?难道这偌大的京城,你就没有丝毫的留恋吗?” 樱儿笑道,“我自然会想念你们各位,在山水间,我会遥祝各位顺遂安康。” “樱儿,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留在这里。” “樱儿能够结识各位,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呢,各位天皇贵胄,樱儿自是仰慕。这也是樱儿此生的一番奇遇呢。” “你真是这么想的?” 樱儿笑着正要开口,这时,背后传来一声“颂瑜给八福晋请安,八福晋吉祥”。 樱儿转身一看,颂瑜正站在身后,手中挎了一个小食盒。八福晋似是皱了一下眉,淡淡地笑道,“哦,是颂瑜啊,我瞧瞧,这些年不见,越发出落得水灵了。看来还是李侧福晋会调理人。” 颂瑜笑答,“八福晋谬赞。颂瑜见八福晋出了房子,想是不惯刚才油腻荤腥的膳食,所以特地给八福晋送些开胃的茶果过来。5” 八福晋笑道,“有劳了。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于是三人一同走到一个凉亭里,颂瑜摆出了一些山楂糕、热玫瑰茶等,樱儿笑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看我光顾着说话,却是伺候不周呢。” 八福晋笑道,“樱儿,你能陪我走走,我已经是很开心了。这里的花花草草的倒是别致。”又对颂瑜笑道,“你们两个也别站着,陪我坐一会儿说说话才好。”樱儿和颂瑜答应着,告了罪,坐了下来。 于是大家又闲话了一阵子,颂瑜有意无意地抢着与八福晋说话,不过是再说些旧年的八卦,又说现在她在这里怎么怎么好,李侧福晋怎么怎么栽培她、她怎么怎么三生有幸跟了李侧福晋,等等。 樱儿听着这些言语,似乎是颂瑜竭力想传递些什么信息,她这些时日也从颂瑜、文秀、灵儿的嬷嬷丫环们这里,得知了一些零星的资料。似乎颂瑜在上次选秀时,原先是定了要去八贝勒府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临时出了些变故,所以她就到了李侧福晋这里。也可能是她的家里后来改求了李侧福晋的。这些事情樱儿原本并不在意,但是颂瑜平时说的话就有些前后矛盾,可能是这一次的变故导致了她家很没面子,从她的语气中也让人感觉到,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既然这两人要交流、传递些互相心知肚明的信息,樱儿自然就插不上话了,她也不知道该和她们说些什么。眼看着颂瑜说得眉飞色舞,她横竖坐在那里也没事,于是就随手采了些花草,低头编了几个小花球,放到茶杯、果碟旁。颜色搭配正好赏心悦目。 八福晋问道,“樱儿,你编的这些花球可真漂亮,不如送了我吧?” 樱儿笑道,“这些不过是个野趣儿,摆放在一旁,就着姐姐精心准备的点心,不过是讨个口才,叫做‘秀色可餐’。就搏八福晋一笑吧。” 八福晋笑道,“你这个心思可巧,真个儿就是‘秀色可餐’的意思,叫人看着胃口也开了呢。怪不得,近来八贝勒不知道哪里听了个什么法子的,叫人将玫瑰花编成花球摆在那里,还非得要十一朵。我正在奇怪,看你这么一弄,才知道原来眼下京中起了这么个彩头,看看,我倒是落伍了。” 樱儿心中猛然一跳,玫瑰花球?这不是上次威廉婚礼上她给大家介绍的?十一朵?就是一生一世的相思,难道,他...... “唉,可惜八贝勒这阵子就是太忙,昨儿个皇上有差事给他,匆匆忙忙的连夜就要启程,就这么一天也不能耽误。” 八福晋说着笑盈盈地拍了拍她的手,樱儿一阵脸红耳热,嘴里说着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自谦的话。但自此就像打了一针强心针似的,觉得如释重负,又与她们说笑了一阵,言语中欢快了许多...... 不知不觉,八福晋笑道,“看看,转眼就这时候了,我该回前面去。”于是起身,吩咐嬷嬷拿了那些花球,拉起樱儿和颂瑜的手,朝前面走去....... 直到晚间晚宴结束,送走了各位阿哥福晋们。按照规矩,四贝勒晚上要到福晋处的。四贝勒起身说,想起书房里还有个折子没写完,等到写完了马上就去,众人知道他办事的习惯,也不以为异,于是樱儿赶紧跟着去了。 自从江南回来后,所有的人都以为樱儿不日就会升为格格或更高的侧福晋。但是眼看着半年了也没动静,于是有的认为是有好戏,有的认为没戏,有的认为是悲剧,有的认为是喜剧,有的认为是闹剧......樱儿照样安之若素,毫不理会,她看她们倒像是肥皂剧。文秀拉着她,让她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如果不讨四贝勒的喜欢,那就看看其他人(八福晋提亲的事她显然还不知道)。樱儿笑着摇摇头,心想,我的皇太后老姐,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这辈子(这个时空)就傍定你了。 到了书房,四贝勒果然很快结束了工作。 “樱儿,现在还是正日子,正好你将另一半寿礼给了爷如何?” “就在这里?给贝勒爷一个人弹?” “那当然,光给爷一个弹,那叫寿礼,给很多人听去岂不是演戏了。” 樱儿想想也是,于是连忙让人取来吉他,坐在他边上弹了几首曲子,四贝勒笑道,“果然令人陶醉。这种西洋曲子最是能够信手拈来,也不像咱们这里,要听曲儿还要专门叫了人来唱,而且唱得都那么热闹,却少了随心雅致的意味。” 樱儿点头笑道,“还是四贝勒懂得欣赏。其实这个西洋乐器和咱们这里的琵琶、筝、琴什么的道理都一样,都属于弦乐,所以演奏的曲子也可以是相通的,但是不同的配器、甚至是不同的速度节拍,就有可能把同一首曲子演绎出完全不同的意味。” 于是将《酒狂》用吉他演奏了出来,四贝勒笑着点头道,“这个曲子这么奏法,果然别有一番趣味。不过少了晋人避世的情怀,倒是多了调侃的意味。” 樱儿笑着低下头,又一曲《梁祝》就流畅地从她指尖滑出。 这个曲子在现代原本是小提琴协奏曲,不过因为曲调优美,被纷纷改编成其他乐器演奏版,如钢琴、古筝等等,当然也有吉他版。樱儿在现代最喜欢这首曲子,也着意练习过,于是自然而然的弹了起来。今天既然是四贝勒的生日,她就将这首曲子用欢快鲜明的节拍演奏出来...... 一曲终了,樱儿抬头,却吓了一跳,只见四贝勒拿着茶杯呆呆地看着她,茶水已经顺着杯沿流满了衣襟。 她放下吉他,勉强笑笑走过去要拿掉茶杯,四贝勒猛地抓住她的手,“樱儿,你这首曲子从哪里听来的,叫什么?” 樱儿嫣然一笑,想道,噢,是我弹得太好了吗?还是曲调优美让你折服? “这就叫做《化蝶》之曲。贝勒爷可喜欢?” 见他还是不说话,紧盯着她看,眼中透着疑惑、惊喜、还有......怎么还似有眼泪?樱儿得意的想,你那么激动吗?听傻了吧?嘿嘿,这在现代可是名曲呢。 “贝勒爷,看你都湿透了,赶紧换身衣服?”他茫然地点点头,于是樱儿赶紧叫苏培盛到旁边卧室里拿过一套干净的衣服,等到苏培盛帮他将外衣脱去,樱儿一看,那个荷包就赫然挂在他里面的衣服上。 看到他如此珍重这个荷包,樱儿的脸莫名一红。于是赶紧催他去福晋那里。 寿礼 (四) 康熙46年十一月,老康出巡回来,却突然提出要到圆明园串门。5 老康不同于之前的皇帝们,他喜欢出巡、狩猎、避暑等等和现代一样的出差和休闲活动,也有度假的因素在内。除此之外,他也喜欢到儿子们的府里串门,连出嫁的女儿家里也经常去。 这次他赏赐了四贝勒一个乡间别墅,四贝勒自然要上书表示感谢,并且总要说些具体内容,比如什么景色是最喜欢的、什么地方是最温馨的、家小们最喜欢在什么地方休闲聚会......还有前几天他的生辰,兄弟们欢聚一堂,在园子里如何如何热闹,等等。 老康对如此生动的描述大为满意,并且被深深地打动了,这个老四观察力如此细致,原先也只是看了内务府造办的图纸,觉得那园子还可以,但是经过如此细致的、加入了人文的描述,倒是没想到。得了,我老人家就亲自过去看看吧,也好知道老四家的日子过得怎样。 于是一通接驾的准备之后,老康驾临。樱儿自然没有资格在近前,因为女眷中,福晋就当仁不让地站到最前面,李侧福晋又占了余下空间的绝大部分,其余姬妾只能在外面侯着,连有机会轮到端茶送水都是莫大的荣幸。樱儿自然不用操这份心,但是她十分好奇地想看看这位千古一帝。 这一年老康应该是五十五、六岁,她趁老康到四贝勒书房溜达的机会,远远的看了一眼。她在现代时就看过老康的画像,知道这是个中等身材、脸形瘦削的老人了,原来这就是千古一帝。的确身材保持的不错,这是多年骑马打猎的结果。他声音宏亮,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不过讲的都是满语,反正像是在看外语片。 不管他之前有什么功绩,但是现在已经是步入老年了,这是生命的规律,他在立储这件事上的失误,使整个国家陷入一片混乱,又将这不利的结果影响到了雍正、甚至是乾隆朝。还有这些亲骨肉间的自相残杀,简直就是人伦悲剧。另外,樱儿也不时的可以听到府中不同的人对于不同的事务的议论。夹答列伤大家都是对老康歌功颂德,但是樱儿对一些事情却是大不以为然,甚至有些鄙视。当然,这是基于不同的价值观、道德观。比如,老康视所有人都是他的奴隶。他可以随时要人的性命而不需要问为什么、他可以对他的大臣、皇子的老师们动不动大打出手(原因却是皇子的功课不能令老康满意),而且会让皇子们(任何年龄段的)观看、甚至执刑。他的本意是要他的孩子们都明白,违逆皇室的罪责和后果。这对于他的各位孩子的成长和价值观的形成是很不利的,他的孩子们长大后,无论皇子还是公主,的确都是骄横跋扈,绝对的唯我独尊。但是,老康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们,是不会有任何仁德之心的,他们在争夺共同利益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谦恭友爱之心的,比如,争夺皇位......他们为了一己利益,定然会你死我活。 不过当事者迷,眼前的老康,还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 这里福晋和李侧福晋当然也跟着老康来到书房,她们在书房完工后也过来参观过,瞠目结舌地四下看了一遍之后,当然对四贝勒着实崇拜了一下,说怪不得前儿嫌那施工队不得要领,看来贝勒爷的品味果然高明。当然她们知道这里是樱儿帮着一起设计的,也由衷地赞叹一番樱儿的神技。可是樱儿却说这是四贝勒的设计、苏培盛的监理,她只是在帮忙做下手,她俩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老康在书房里刚坐定,四处打量了一番,当即称赞书房的格局和布置,他非常喜欢。说难怪另外几个阿哥们都赞不绝口的,都觉得这里是整个园子的精华部分,看起来还是老四媳妇会布置收拾。 老康见书房里装饰不是非常豪华,但是收拾的赏心悦目,一应的书籍排列非常人性化,并且对那个小小的推车大感兴趣。 这个小推车是樱儿设计、让传教士们绘制的西洋图案,分上下两层,上面还有个小托盘,可以放些小的克食和饮料水果。这是为了找书、放书、有时候传些茶水、点心方便。因为书房较大,而且四贝勒喜欢书房安静,不想看到有人走马灯似的来回走动。要减少人的走动,一次来回要做的事就必须多,所以索性设计了一个装载容量大的小推车,一次运载的东西尽量多些。 老康又对着书房摆设的两个小件青铜器赞不绝口,说从来没人将这些礼器古玩闲散似地放在书房里,不过这么一看,书卷气中透出的一股威严和厚重的韵味,倒是别出心裁。不过器型的确不能太大,否则反而让书房少了看书写字的雅兴。 四贝勒连连称是,老康说着说着兴致高了起来,回头对梁九功说,“好生记着,回去也找些器型小的青铜器摆放到乾清宫里。” 樱儿抿嘴偷笑,在现代,混搭的理念越来越被设计师们所引用。博物馆里的布置层出不穷的,还有书店里开咖啡厅的、图书馆里办时装秀的,为的是在单一的功能中开发出不同的趣味。 书房的另外一隅,还有一个小小的佛堂,与书房遥相呼应,矮几上还放着一些佛像或石头的浮雕,老康大为折服,笑道,“四阿哥,你礼佛还是到了一定的境界了,还有这些个佛像,这么摆放真有些意思,前些日子朕到过九阿哥的别院,他那里也有个禅室,放了不少诗书的玩意儿,说是参禅怡情,嗯,九阿哥能够弄出这个调调也真是难为他了。不过你这里直接就是佛像佛经,这个意境倒是如出一辙,想头都很好,你们也真会花心思。” 四贝勒赶紧自谦一番。 “对了,太子一个劲儿的夸你书房边的卧室好。走,看看去。” 等到老康参观了四贝勒的卧室套房,笑道,“四阿哥,在这个地方歇息可是赛过神仙呢?” 又四下里仔细打量着,只见一色的暗绿色丝绒的护墙板,将房间的颜色一下子调暗,墙上挂着一些西洋风景画,一应的西洋沙发椅,也都是绿色元素的,配着一个小茶几,是用铸铜的底座,支脚做成狮子爪子的模样,上面是紫檀的桌面,旁边还有个铸铜的落地烛台,点满蜡烛后,用玻璃罩一罩,油烟也没有,而室内亮亮堂堂的。 卧室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旁边还有一个小案几,放着不同的小饰品,也有些古玩之类,还有在琉璃瓶中的插花,端的耳目一新。显然这是个私密的小客厅,可以在睡前暂歇的。 小屏风后面是很大的衣帽间和卫生间。自然老康对卫生间大大的赞叹了一番,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更易所,还有那“莲蓬头”......流连忘返了好久,樱儿心里要笑,没想到老康在卫生间里也会那么留恋半天。 小客厅的另一边整面墙都是挂着厚厚的帐幔,揭开帐幔进到里面就是真正的卧室,中间一个西洋的大床,四角有高高的帐杆,支撑着烟灰色的帐帘,旁边有个外形古怪的小小的像卧榻一样的东西,旁边只有茶几、西洋沙发椅等简单的几件家具。整个卧室里面暖洋洋的,细看是整个地面犹如一张大炕,难怪地面高出一块来。 老康好奇地在小卧榻上坐了一下,当即说非常舒服(那当然,这是樱儿根据人体工程学设计的,人一坐下,腰、背、颈部都有了支撑点,全照应到了)。 “四阿哥,睡前坐在这个小榻上看看书,那是太惬意了。” 四贝勒连忙说,若是皇阿玛喜欢,就孝敬给老爸了。于是老康就老实不客气地回头吩咐梁九功记下来......还想起来书房里的那个小推车。 小客厅东面的整面墙都是做了玻璃门,打开后就与外面的庭院联成一片了,庭院里就是四季的花卉和绿草,再远些才是一些高大树木。 老康正在奇怪,这快入冬了,这里的草木怎会如此之绿,而且草皮有不同的图案。四贝勒解释道,这靠着房子一边的庭院里,也铺了地暖,而且做出了花纹,在上面种上草皮,草皮下面有地暖的,自然长得青翠,但是没有地暖的,草就枯黄了,这样两下里一对比,看上去就像有了花纹图案一样,老康看后啧啧称奇。 寿礼 (五) 又过了几天,四贝勒回来说,老康将那小卧榻带回去了以后,让内务府依样赶做了好多个,还得意地让儿子们过来试坐带回去的那个,说素来知道你们这些儿子们比他更会享福,若是家里有更舒服的卧榻,尽可以拿过来比比。5 结果当然是所有的阿哥们都说从来没坐过这么舒服的卧榻,于是都问老康讨要这个赏赐,老康当然就“慷慨”地颁赏,引得儿子们谢恩声一片。 再过几天,宗室里老康的侄子、外甥、女婿们又都过来讨赏,说老康偏心自己的儿子们,他们可不依,于是老康又“大公无私”似地坚决表示他是一碗水端平的...... 四贝勒那两天心情大好,因为老康果然赏赐了他几件贵重的青铜器和瓷器,说是本来想着要给太子的,不过看到四阿哥的书房摆设,才知道青铜器也能那样放。樱儿一看那几件货真价实的“重器”,心中赞叹老康果然出手大方,看样子这个赏是真心实意的。这说明老康是的确喜欢这里的布置,连给太子的东西都能挪出来,这下子四贝勒可是挣足了面子。 另外老康奇怪为什么书房里没有瓷器,说先给这几个瓷器放着试试看效果,好不好的都说给他。又另外赏了很多丝绸布匹、小玩意儿给两个福晋,说是很喜欢这个布置,很多想头都是新鲜有趣又实用的,这老四媳妇们真是好当家。 四贝勒于是也好奇地问,“樱儿,经皇阿玛这么一提,我也奇怪了,为什么这里没有瓷器?难道你觉得与这里的西洋格局不符?” 樱儿摇头笑道,“这里的瓷器摆设的确有为难之处。粉彩的、青花的瓷器都似不甚合适。而且老旧的瓷器也都只有那些式样。我原想着另外定制一些的,但是既然皇上赏了,那自然都是最好的。” 四贝勒奇道,“都这么久了,难道要定制的东西还是没有完成吗?到底是怎样的瓷器,这么为难?” 樱儿笑道,“说起来这还是贝勒爷的不是。夹答列伤” 四贝勒奇道,“怎么讲?” 樱儿摇头笑道,“过几天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果然内务府送了几个瓷器过来,四贝勒一看之下,哑然失笑。原来,樱儿自己设计了几样青花瓷器,有花瓶和装杂物的罐子盆子,但是上面多多少少的都有用四贝勒的一些字样装饰。有单个字的,也有几个词和句的,还配了几样花色。放在西洋布局中,既别致又和谐。 四贝勒笑道,“樱儿,原来你要卖爷的字啊?” 樱儿笑道,“当日就在想,这度身定制的瓷器除了别致,定要独一无二的。樱儿想着,其它东西都买得到,就是贝勒爷的字才是独一无二求之不得的。只是这阵子贝勒爷写坏的、要扔掉的字倒少了些。” 四贝勒笑骂道,“非得要等着爷写坏的字做什么,你就说给爷,现写不就是了?” “贝勒爷,专为了写而写的,就没有那股子随意挥洒的意味。这里所用的字要配合着器形或者花纹样式才行,贝勒爷以为最最得意的字,放在这个上面却不一定就好看,所以这几个月来统共就挑了这几个字才能用得上。现下皇上赏下这么些好东西,这几样就不必全摆出来吧。” “那就挑出一两个送给皇阿玛和额娘赏玩吧。” 果然,四贝勒将几个盆子盛栽了好些水仙花,进宫献给了老康和德妃,引得老康和德妃大加赞叹,说果然四阿哥用心思孝顺老爸老娘,别处进献的再贵重的盆子,到底是奢侈品,远不如自己做的、自己题画的瓷器有意思。于是又有了不少赏赐。不过老康还自谦道,四阿哥的字已经很好了,他就不再题什么字给他,倒是前儿自己动手做了个西洋望远镜,就给四阿哥赏玩吧。于是四贝勒的书房里神气地架起了一个望远镜,端的威风,樱儿觉得也别致得很。 文秀和灵儿当然也参观过装修后的书房,她们两个看得直发愣。因为她们没有机会去邀月山庄的,只看到过樱儿给文秀改造的住处。文秀对住处的感觉是简单中透出大气,也顺应了她自己低调柔顺的脾性。但是再看看眼前的书房,实在是气势宏伟,而且处处是化腐朽为神奇,这时她们再次对樱儿的技艺由衷赞叹不已。后来又听说老康对此也赞不绝口,有了这个最高水平的评价,她们当然对樱儿开始神往起来。 之前樱儿为文秀改造房子后,还有不少人(比如李侧福晋)放话说樱儿玩些奇技淫巧,又和工匠们混在一起,果然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现在,看到老康的肯定评价,以及老康对四贝勒的赏赐,尤其是老康赏给四贝勒那些原本要留给太子的赏玩,那是多大的荣宠。而且,樱儿的一个小小的卧榻,竟然让老康在宗族中尽得面子,还引得那些王公国戚们争相追捧,这是多大的面子。平时要在宗族中出头露脸,得要做多少差事、费多少周章,而且众口难调,要让所有王公们同一思想,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樱儿却请轻易易地做到了,而且巧妙得让大家都讲不出任何不好...... 颂瑜的阿玛是在工部当差的,基建工程当然难度大、受挑剔的概率也大,她自然知道老康这样的评价的含金量。又看到四贝勒和福晋赞许的目光和言语,当要振作精神,于是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了好多天,又说要向樱儿学习、要向樱儿讨教,云云。樱儿只说这都是四贝勒的设计、苏培盛的监理,有好些地方还是要去向四贝勒和苏培盛讨要图纸、模型,不能马上满足她的好奇心...... 再后来有一天,樱儿去邀月山庄,碰到九阿哥。九阿哥也啧啧称赞皇阿玛赏的那款卧榻,说从来没想到,卧榻可以是这么舒服的。樱儿听他的言语之中,有些酸溜溜的意味,笑着说,她是绝对不会让她的蓝颜去随大溜的,总会给他额外留些什么梯己的。于是她拿出了给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四的特别礼物----每人一个放奏章的归纳盒。 这个归纳盒做得十分精巧,按下不同的按钮,就有不同的机括开启,不同的奏章,发的、收的、起草了一半的分类存放,抑或是机要文件都有暗盒夹层。最后一层,还有放简易笔墨纸砚的,可以随时随地立即动笔写东西。 樱儿观察了一下,这里的贵族自己动手的能力很差,所有的事情都要求有专人伺候。除了炫耀派头排场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的机械化程度差,因此自助的程度十分低下。比如要写个奏章,既要有人管理往来的文件,又要有人专门伺候笔墨纸砚,分门别类的档案管理,也要有专门的人手。所以说,人力资源的浪费是很严重的,当然贵族家并不缺人,但是人一多,管理、开销等等全都会上去,另外一个重要的弊端就是人员太多,大家为了争福利,使人际关系也变得极为复杂。 樱儿又拿出一个盒子,故作不经意地问九阿哥,八阿哥的那份怎么给他。 九阿哥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说呢,怎么平白的会得那么好的新奇物,原来咱们只是陪衬而已,咦?我倒要瞧瞧,这一份有什么特别的才是呢......” 樱儿脸上有些不自然,嗔怪道,“九爷,你也忒多心了。我怎么会对至尊蓝颜有怠慢?自然这些都是一色的......” 九阿哥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哦,八哥又出去办差了,这阵子就是忙得不见人影儿。我也说怎么多出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这不,八哥前儿才回来没两天,又启程了去了直隶,也不知道年下能不能赶回来。” 樱儿想起来灰太郎得有几个月不见,可是不知道最近怎样,连个口信也没有......但是她每次回想起八福晋提到过,他用十一朵玫瑰编成花球,心中就升起一股柔情,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又觉得甜蜜无比。她想到他在忙差事,十分理解地想,果然还是公务要紧呢,他忙的这些都是正经事,可别用琐事去劳烦他才好。唉,总要过了这一阵才有空见到他。 不久,十阿哥也回赠了她一些小玩意儿,但是九阿哥却说十四也出去办差了。又叹息着这阵子人总也凑不齐,希望大家过年都能赶回来。到时候人都齐全了,又都得了空闲,倒是要樱儿为大家奉茶才好。 劫持 (一) 康熙46年(1707)十一月,江苏太仓州与浙江四明山几乎同时暴动,且首领都以“朱三太子”为号召,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夹答列伤 这可是谋反,因此引起了老康的特别重视。这一次他事事亲力亲为,从部署追捕方案,到审讯捕获的涉案贼犯。并且特别强调一定要立即缉捕所有疑犯,与现获贼犯一并审结。 据说崇祯共生七子,其中好几个儿子早殇,只剩下长子朱慈烺、三子朱慈炯、四子朱慈炤、五子朱慈焕。当日李自成攻入紫禁城,崇祯砍杀长公主、三公主,让皇后贵妃们都自尽。但是对于这三个儿子,却都让他们换上百姓的衣服,趁乱混出宫去。最后他自己到了煤山吊死。于是那三位皇子从此流落民间,不知所终。再到后来,“朱三太子”成为了清初“反清复明”的一面旗帜,很多地方都假借这个名号起兵。 47年二月,刚过完年,这天四贝勒一下班就和十三到了王府的书房,樱儿看到他们脸色凝重的样子,知道一定有事。果然,四贝勒踌躇着对她说,“樱儿,在浙江四明山一带,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在造反。朝廷已经派兵在围剿。” 樱儿点头道,“这事年前就已经听说了,好像这次是皇上亲自部署剿灭呢。”心想,好像这次规模挺大的,老康亲自指挥。 四贝勒又道,“你还记得上次赐你佛珠的那位高僧吗?前儿得了信,确信他遭劫持。” 樱儿吓了一跳,“劫持人质?” “皇阿玛非常着急,严命一定要保证这位高僧的安全。”樱儿郑重地点点头。 “江南一带的主要贼寇已经尽数剿灭,现在正在缉捕要犯。可反贼命十来个人穿上老和尚一样的服饰,分散开来,虚虚实实的让人无法辨别真伪。因有皇阿玛的严旨,要确保高僧的安全,官兵们对他们倒只能围而不攻,反叫他们跑了许多。现在逃到了山东一带。” 樱儿想,这个法子倒聪明得很,这就叫挟天子以令诸侯。5 “可是只有你见过那位高僧。我们查问过当时在江南的左右侍从,但都说当时人太多、事太杂,那位高僧又是一到即走,所以并没有注意,也没看真切。樱儿,这趟差事很要紧,你随十三爷去办,不过这次都是便装,切不可露了行踪,让人知道了你们的身份。元宵未过,十四弟就已经带了亲兵赶到那里了。” 四贝勒顿了顿,“这些天来,十四弟那里也想不出好办法,贼人狡猾得很,不让生人靠近。倒是无法知晓里面的人怎样了。十四弟又怕时日久了,那位高僧身子能不能经受,所以叫加派好手。但是又无人识得那位高僧,想来想去,也只能你去办这个差。哦,你姐姐那里不必告诉知道,就只说是你要随十三爷出去办差。” 樱儿做梦也没有想到,到了这里还能演一出《MissionImpossible》,不禁血脉贲张,悠然神往。立即点头答应。 “樱儿,事不宜迟,你们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樱儿歪头想了想,“贝勒爷,樱儿还要出去一下,准备些东西。” 四贝勒点头道,“樱儿,所需的东西都有人准备,你还要什么,尽管让苏培盛帮着去办。” 樱儿嫣然一笑,“樱儿要去买些东西。” 十三凑过来,“樱儿,你还要买什么?明儿就走了,想买东西等回来再说?” “十三爷,能陪我去一趟教堂吗?”十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于是也不多说,两人立即出府骑马直奔教堂,见到了德理格神父,樱儿直截了当地问神父要几支火枪,神父愣了一下,“樱樱,从来没有女孩子玩这个,你又要和谁打架了?” 自从德理格神父得知樱儿和十四打架这件事后,对她又是佩服又是笑话。因为在他看来,有身份的女士不该舞刀弄枪的,樱儿极有可能就是一位未来的王妃,那他可不敢“带坏”了她,否则搞不好当今圣上也会怪罪他的。 樱儿道,“樱儿要随十三爷出门办差,反正有急用。” 十三也问,“神父,有什么稀奇的物事,如此珍贵,既然樱儿说好,不如就看一下。” 樱儿道,“神父,你不如给十三爷演示一下,他也会喜欢的。” 神父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有什么新到的东西,总少不了你樱樱的。” 待到十三见识了火枪的威力,忙不迭的自己也要了一支。神父道,“这次刚刚运了一批德意志的火枪,在他们国家也是全新的稀罕物呢。统共就只到了四支,给你们两支吧,对了,还有火药。” 神父给他们培训了一下用法,樱儿在现代去过射击俱乐部,会打各种枪,当然都是娱乐性质的。不管怎样,总算是有些基础,虽然手中的火枪准头射程都不理想,但是在当时冷兵器时代也已经是个飞跃。等到他们出了教堂,已经是晚上了。 樱儿很晚了才回到房间,和文秀只说了有差事要随十三爷去办,有点急,第二天就要走。 文秀倒对她会心地笑笑,悄悄说道,“樱儿,我早看出了十三爷对你不一般,你看他出去办差还要特特的带上你,这回贝勒爷没拦着,是不是他准了你跟十三这事儿?” 樱儿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位老姐,乱点鸳鸯谱。老姐是个实在人,有些后知后觉,不过倒是一片真心的为她着想。唉,这样的人才有后福且能长寿。于是点头顺着她说,只怕十三爷嫌她鲁钝,妨碍他办差。文秀说,没关系,到时候她会帮她说情的。兀自喋喋不休地说,十三对姬妾们很好的,樱儿若是跟了十三,也了去她的一桩心事。上次听说九阿哥要她而四贝勒没有答应,现在看来原来是想着给十三的,九阿哥家的姬妾实在太多......樱儿听了鼻子有些酸酸的。 樱儿回到房里,搜索枯肠回忆一些大片里看到和新闻里播放过的关于解救人质的策略。反正这里是没有那么系统的方案总结给她,只好“拉到篮里都是菜”。概括地讲,现代在对付劫持人质事件中,注重谈判技巧,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诉诸武力,但也要争取多方配合,巧施骗术,蒙蔽劫持者,给武力行动创造最佳时机,充分发挥武器装备的优势,力求速战速决,最大限度减少人质伤亡。嗯,其中,谈判、速决和装备是关键。想来十三、十四他们都有安排,她的这些货色应该是备而不用的。我只管认人就行。 第二天,樱儿带着简单的行囊随着十三出发了。四贝勒一大早就关照了许多话,还给了他们十来个随从说是路上照应。樱儿细看之下,这些说是随从,但应该都是高手,个个训练有素的样子。咦,这些人中有没有“血滴子”啊?她横看竖看,这些人的行囊当中实在也没有一个貌似能“取人项上首级”那样尺寸的东西。樱儿心想,也许这个时期,“血滴子”还没有应运而生呢。看着四贝勒平日里和兄弟们相处的关系融洽,尤其对“四人帮”也算是兄友弟恭,应该还没有到处心积虑的要对付他们的地步。 从北京到济南府,航空距离500多公里,他们日夜不停地赶路,直走了两三天,途中换了几次马。樱儿觉得五脏六腑都快颠出来了。她想念自己的Smart,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每天一到驿馆,就不断有人往每站送最新的讯息,虽然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是都是有条不紊。于是她除了帮忙照应、伺候十三的饮食,还竖着耳朵听十三给随从们做战前总动员。听着听着,不禁由衷佩服起来。十三交待的重点和现代策略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就是在谈判这一点上似乎很强硬,说不能有任何让步,但是要保证一击而中。 樱儿以前和十三都是在闲聊和胡侃,上次赈灾,十三也是一切听从四贝勒的指挥。但是这次,樱儿看到了十三作为一个总指挥,临阵杀伐决断的一面,不禁暗中喝彩起来。她的这些三角猫见识,都是商业片里看来的,不用说纯属娱乐级的,十三的功夫可是实打实的从实践中磨炼出的。心想,到底是高手,这些皇子虽然贵重,但是办起差事来,还是一板一眼的不含糊。 劫持 (二) 这天十三和随从们交待完,看到她笑道,“樱儿,本来担心你跟不上的,没想到你的骑术如此精进。夹答列伤累了吧,临走时四哥还反复交待不能累坏你呢。” “十三爷哪里的话,樱儿不要耽误了办差才好呢。” “这几天收到十四弟的讯息,那位高僧,匪首和一众人等在济南一带。我们明日就能到济南府。” 樱儿点点头,十三在她面前坐下,“樱儿,那位高僧混杂在乱贼当中,十分危险。还不知道他是否身上有伤有病。这是首先要确认的。这次要你想方设法混入那些人中,照顾好他就是。你尽量让他避开箭弩的射击范围,我们的人会伺机行事,到时候一击而中。” 樱儿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这次差事一定要她去,原来是要她去卧底,那些贼人一定会对男特工们严加防范,何况这些特工里面没有人认识老和尚,关键是还要照顾老和尚的饮食起居。 十三又歉然道,“樱儿,十四弟那里早就计议着要加派好手先混入贼人当中,也只有这个法子管用。这次让你涉险,原本也是无奈之举,我和四哥商议了很久,他总是不肯。后来实在别无良策,他才勉强答应,不过再三叮嘱所有攻击必须万无一失。” 樱儿点头笑道,“四贝勒做事一向谨慎,而且官兵的攻击的确要一击而中,否则贼人们反而会被激怒后伤害人质。不过你们不用理会樱儿,只一心看顾着老和尚就是,否则樱儿反而会缚手缚脚....还有,既然樱儿加入了,就要遵循规则。十三爷,樱儿和这里所有人一样,现在只是一个办差的人,实在不必顾及樱儿的。” 十三猛地抓住她的双肩,“樱儿,我就怕你这样子,四哥担心的不得了,才一直没有答应让你来。” 樱儿笑道,“这是规则,大家都必须明白牢记,十三爷,若是樱儿被识破身份,你们就放弃我,不必再做理会。樱儿就此退出战斗,另外找办法回归。” 十三盯着她喃喃道,“我已经后悔带你来了。5” 樱儿嗤笑道,“妇人之仁,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樱儿这样说并不是要去寻死,何况死的定然很难看,这笔买卖也实在划不来。十三爷,你该想的是如何确保你的营救万无一失。” 及至到了目的地,十四得知十三到了,急忙迎了出来。他早就带着官兵在几十里以外的县衙安营扎寨了好些时日。但不等樱儿行礼完毕,十四已经转头向十三怒目而视,“十三哥,你带她来做什么?” “十四弟,咱们进去再说吧。” 于是,几个人在县衙的总指挥部关门商议了很久。 樱儿自在外面与十三的哈哈珠子(贴身侍从)秦玉柱(小柱子)、十四的崔富顺(小顺子),一起忙着侍候着。 小柱子上次在江南跟着十三的,小顺子是见过樱儿和十四打架、樱儿送寿礼、八阿哥银杏树下救樱儿,所以与樱儿都熟悉。他们见到她也是又惊又喜,外带狐疑。摸不准主子们为什么要让这个小丫头来涉险。 次日,樱儿随着小柱子小顺子侍候完十三和十四早饭,问道,“十三爷,几时将樱儿送进去?” 不等十三开口,十四已经说了,“樱儿,你好好在这里待着,等有事了自会叫你去办。” 樱儿度他心思,自然他还在埋怨十三怎的带她来冒险。于是向他点头微笑,意思是别那么紧张。 樱儿上次在江南见过那老和尚,当时觉得他来历不凡,后来见四贝勒和十三的样子,又听说老康对这老和尚的态度,已经猜出这个老和尚大有来历,否则这次不会巴巴的派出两个儿子来办这个差。况且这里还涉及到朱三太子,这个案子又是老康亲自指挥的。老和尚的身份应该是极为贵重的。 樱儿也不好纠缠老和尚的身份,于是改个话题问他们,“那位大师身体如何?可有受伤?他年纪大了可折腾不起。” 十三道,“那些人里有好几个人扮着老和尚,派去打探的人说,似乎尚未有人生病的迹象。不过那帮贼人狡猾的很,一有生人靠近就赶人走。真实情况却打探不实。” 樱儿道,“这样子东躲西藏的,荒郊野外的又缺衣少食的,壮年人都不行,何况老者?还有,这么多人混杂在一起,只要有一个人得病,恐怕所有人都会过到病气。” 樱儿见他们没有疑异,继续道,“如果他们碰巧的抓住一个初通医理的丫头,可以供他们使唤,这个人还能时时送出讯息,不是什么都好办了?” 十三笑而不答。十四气呼呼的道,“这就是四哥和十三哥想到的馊主意。这是爷们办的差事,怎的能让樱儿来涉险?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樱儿知道他的意思,保不准四人帮都是这么想的,心下感动他们真的都很在意她的安危。于是岔开话题,“十四爷,樱儿送你的弩弓还在吗?” 十四点点头,樱儿道,“十四爷,你用瞄准器看着,若是我身边有个人,你离开多远可以有把握将他一举毙命?注意,是一举毙命,而不是打伤。” 于是拉着小顺子一起往外走。她拉住小顺子走出两百米左右,十四远远的向她挥手。她记住了与身边人要保持的距离,并且十四的狙击范围。她对十四道,“万一我将贼人带入你的射程,不要犹豫,一举将他毙命,那樱儿就安全了。” 见到她神色自若,十三这时开始了对她的战前动员,给了她两副软甲,嘱咐她一定要设法给老和尚穿上;他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些烟花让她带着,约好了红色烟花代表里面的人有伤病,绿色说明一切都好,黄色表示有紧急情况立即攻击。还说一旦外面部署到位,立即用烟花信号通知她,又约定了几个暗号。另外还有一些必备的药品,但是不能多带,还有些生活必需品,以及一小瓶补药,这是保证老和尚若是再受几天苦而不致病倒。 看到十四诧异的目光,十三笑着说早就和四贝勒商量好了一切,四贝勒才放心让樱儿来的。大家都赞放焰火这个法子妙,因为看到烟花就不难判断彼此的方位。十三还说已经准备好了樱儿要的一些野外必备工具,并关照要有不同的地方能够碰巧让贼人们“抢到”必要的给养,也用烟花通知方位。但是这些必须非常隐秘,绝不能让乱匪知道她的身份。 樱儿点头道,“樱儿记住了,被揭穿了就等于被放弃。” 见到十三和十四的脸色发白,樱儿连忙说,“这只是约定好外面不再会按照原来的方案,而是通过其它方法保证人质的安全。樱儿从此退出战斗,寻找其他方法回归。” 十四见他们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樱儿神色镇定,都暗自称奇。又讨论了几套方案,补充了一些约定的内容。 待到众人见识了火枪的威力,简直佩服起来。樱儿又与十三测了一下火枪的射程,但是他们的火枪射程反而赶不上十四的弩弓,樱儿笑道可惜没有时间改造了。不过在这个射程中,对着人的头打,还是有把握一举毙命的。 众人看着她仔细听着十三的部署,有时还不断询问讨论,忙忙碌碌的但是每样东西准备得仔细严密,心中都渐渐相信这次行动胜算的把握,上头果然安排得谨慎严密。十三又嘱咐她,这次还准备不少火药和火铳,让她一听到攻击,立即与老和尚找个掩体伏地不动,这样攻击才有更大的把握。 “樱儿,你只需时刻护着那位高僧找地方躲避好,并且通知外面你们的方位,其他的就不用担心了。” 十四还是不放心,要派手下人进去,他说让人带着老和尚给樱儿的佛珠证明身份,但是他们手下只有男人,且无人认得老和尚。问题又转回了原点,樱儿微笑道,“十四爷,看起来目前还是这个法子最管用。你们就派人在外围接应。” 见十四仍然一脸担忧的样子,她嫣然一笑,小声说,“十四爷,仓促之际也来不及想别的法子,不过说来说去你还是看不起小丫头。放心吧,樱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不然的话,我怎么能继续欺负你呢?” 说的十四脸上一红,其他人都知他们当初打架的事情,听了都忍俊不住。 劫持 (三) 樱儿换了一身粗布的衣服,由于是冬天,穿的棉衣棉裤十分肥大,她正好将两件软甲穿到身上,把火枪绑在小腿上,将火药围在腰间。夹答列伤将头发梳成个辫子,用粗布帕子包好,用泥巴抹了一下脸。揽镜一看,觉得自己是在演古装片,又有些自毁形象。 但是十三和十四看后,还是笑着摇摇头。她知道他们的意思,因为妆容易改,但是她的气质风度是无法掩饰的,于是告诉他们,她就扮演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上京去投亲的。她背上一个牛皮的背囊,带了些随身衣物、野外必备工具、急救的药品和一些食物,还有些散碎的银子和铜钱。这些不能带多,怕人起疑。 收拾停当后,十四指挥着官兵围剿,又打伤了一些贼人,混乱中冲散了几家农户。樱儿就毫无悬念地混杂在农户当中。她自称是江南人士,独自到京城投亲的,走到半道上被官兵冲散了,正想着怎么离开。那几户农家也正好在收拾着乱七八糟的院子,她就过去帮忙,只求寄宿几天,等路上好走了就离开,又递上一些铜钱。 那几家农户见她孤身一个女孩子,路上又不太平,反正家里有空的柴房,就答应让她躲一阵子再说。 樱儿知道,那些贼人中既然有人受伤,就一定会出来寻药、寻食物的。果然没过两天,夜里就听到一阵乱,有人在抢粮食了。房东大娘过来拉着她说,“快到地窖里躲一下,那些贼人还要抢几个人去侍候。” 还未说完,院门已经被踢开,几个黑衣人拿着单刀冲了进来。 这些人听到樱儿的口音不对,马上将她围住,于是樱儿十分害怕地说,她是上京城去投亲的,走到这里遇上有官兵打打杀杀的,十分害怕。那些人问她怎的一个人在此,于是她瞎编道原是在松江府的医馆里面给人当丫头的,医馆主人年前遭了官司,医馆歇业关门,于是她想去京城投亲。 那个领头的一听,上来问了她一些一般的病症的治疗方法,她心中暗自庆幸这些年与阿嫦一直混在一起,简单的医道还是讲的出一二的。5 领头的人是江浙一带口音,她也以现代宁波话、苏州话对答,那人于是不再疑惑她的来历。那人又听她讲的医道有些意思,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儿去找个通些医理的丫头。于是举起刀连蒙带吓的将她带走。那些人原来也是骑马的,樱儿摇头说不会骑马,并哭喊着挣扎着不愿意走。那领头的不由分说,将她绑上放在自己的马背后,拍马而走。 一行人在山道中弯来弯去,不出几十里地,通过一道道岗哨,来到一个破败的土地庙前。果然庙里有些刀枪伤的人,装束各异,就是没有穿僧服的人,也没见到老和尚。 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樱儿因陋就简的替他们包扎疗伤。樱儿见他们倒也有组织有规模的,暗自点头,看来造反也是不容易滴。头可断、血可流、还须吃得苦,并且主要是吃苦。于是每天在那些人的威逼下,埋头苦干,闲时还帮着做饭烧火。 这些人的食物很简单,她留了个心眼,若是那老和尚没有生病或受伤,她或许不得而见,但是他总要吃饭的。就着食物的量,可以判断出这里还藏着多少人。果然不出一两天,她就看出门道来,那个将她带来的人,每天会往山后的另外一个地方去送食物。那些食物量应该够七八个成年人。于是,第二天她偷偷在那些食物中加了些微量的泻药。她这次带来一些药品,但是量都不多,有泻药自然也有止泻药。 果然,又过了一天,有人带她往山后走去。到了一个小茅屋里,才发现里面有大约有五六个人,穿着同样的灰布袈裟,围着打坐。靠墙的两个,正是她在松江府碰到的那个高僧,旁边是他的随从。 只见他二人闭目打坐,并不与别人相干。她又环顾四周,见另外几个也是光头袈裟,同样的装扮。她原以为其他人都是些乌合之众,但是看其他几个穿袈裟的,气度也是不凡,心里暗暗一动。因为人的装扮虽然可能相同,但是气质自有天壤之别。她猜想这里可能就有匪首也未可知。 这时,看守的人对她说道,可能是这几日里吃坏了东西,所以有人腹泻,让她来诊治一下。她点点头,装模作样地过去,说要给每个人诊脉。那几个看守的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那个带她来的人和他们低声嘀咕了几句,众人见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又闻听她前几天给同伴疗伤,也不信她会干出营救人质的事来。于是点头让她进去。樱儿诊治之后,也说可能荒郊野岭的,天气又冷,应该是吃坏了东西。又从背囊里拿出些止泻的药,对他们说这原是她自己备着路上用的,只有这么一点。那些看守看看她递上的药,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于是点头让她施药。 樱儿又里里外外的忙乎开了,烧水、端水、分药、侍候洗手洗脸等等。那些看守见她手脚勤快,办事爽利,倒是也没什么啰嗦。 但凡是个人,潜意识里都是想要有人来伺候的,何况这些自以为是的大男人。有了樱儿的伺候,他们个个似乎受用无比。何况他们连日来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寝食难安的,蓦然有了人来伺候,当然乐得受用自在。 那老和尚始终在打坐,对周围的事似乎没有反应。到了晚间,樱儿给他送食物时,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将那串佛珠悄悄放到了他的手边。那个大和尚也看到了她,神情中欣喜无比,但是看到外面派了这么个娇小姑娘来,一时不明所以,外加有些担心。 樱儿服侍各人用晚药,那些看守就打发她们走了,又说第二天让他们再送些食物和药品过来。第二天,樱儿再去送食物时,那些看守不无高兴地说,里面的人好多了,多亏了这些药。 樱儿点头说,这些药能够用得上就好。她给众人分发食物时,见老和尚已经将那串佛珠戴到了手上。 樱儿心中释然,于是回头对看守道,这么些人聚在一起,怕要传个病什么的,还是要再准备一些药品为上。老和尚周围始终有人围着,大和尚那里的看守稍微松懈。樱儿又说天气冷,饭菜也容易冷掉,所以大家都趁热吃才好。众人闻听,当然也不愿意揽这个苦,于是都围过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不免这些人就开始低声说起话来。樱儿见看守们也在吃饭,悄悄地过去塞给老和尚一小瓶补药。这是十三准备的,他吩咐人用上好人参再加其他珍贵药材制成丸药,为的是让老和尚和大和尚强心健体,保证接下去的几天颠簸不至于生病。 樱儿又忙着给大家递水送饭,收拾房间。看守见她手脚麻利、办事爽快,对她倒也不那么凶神恶煞。樱儿又趁机观察了其他几个穿袈裟的人,的确有些人一开口就知道是充数的乱匪,因为他们的言谈举止根本不像出家人,而且口音也不对。樱儿在收拾房间、清理垃圾的时候,又设法将那件软甲悄悄给了大和尚。但是一旦她收拾完毕,那些人也吃完了饭,于是仍然让她离开。 又过了一天,樱儿送饭时,大家都熟门熟路地围到一起,樱儿分发完食物后又开始收拾房间,又向看守说,她看到这几天大家的气色都好多了,不过还是要诊脉确认一下。那些看守于是点头让她过去给各人一一诊脉,见她正在忙碌也并不过去。她过到老和尚身边,去给老和尚和大和尚诊脉,当然她也不尽懂脉案,只是装模作样而已。她见大和尚向她微微点头,知道老和尚已经穿上了软甲、服了药,顿感欣慰。 她低声问老和尚,“还没请教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衲行痴。” 樱儿的心猛地狂跳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额滴个神,竟然是老康的老爸顺治!原来传说真的不是浮云?顺治果然出家远遁。 她再回想前面种种因由,恍然大悟。当年江南赈灾,老康听到他在那里,差点要亲自过来见他;她初次见面时说“一口气不来,到何处安生”,引得老和尚大为震惊,因为那是他当年爱的死去活来的董鄂妃曾经参过的禅机。现在老康听到他涉险,连派两个儿子来办差。嗯,年长的儿子们应该会对老和尚有些知觉或耳闻,所以派年轻的又有些办差经验的儿子来,老康真是用心良苦。也怪不得,那伙匪徒会拿住他作为人质,看来朱三太子似乎也并非等闲。 劫持 (四) 樱儿于是尽量没话找话地和所有人聊天,这些人原本就不是核心成员,而且办事能力也不是很强的,所以只是充作一般的看守,他们连日吃苦,外加神经高度紧张,也不知道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何时是个头,看到樱儿一个小丫头干活利索,于是也乐得和她说说话,以此缓和一下终日紧绷的神经...... 他们很多人不识字,于是樱儿只是将一些日常的卫生知识教给他们,这些人知道她在医馆干过,又见她讲得有道理,这苦日子揽着倒不怕,就怕生病,于是对她也客气起来......几日下来,倒是除了老和尚和大和尚,其他人都和她有语言上的交流。夹答列伤坐在老和尚不远处,也有一个穿着袈裟的老者。听其言语,似乎是一个不第的老秀才,樱儿心想,这些乱匪们哪里弄来的这些人,天南海北的都有。大家整日枯坐无事,这个老秀才也和她不时地谈起书上的一些典故,但仅仅限于医书,又从各种治病实例与她详加探讨。其他看守似乎在她的“对答如流”中更加肯定了她的来历不假,樱儿暗自庆幸和阿嫦混了那么久,还是有些收获的...... 这天樱儿见其他人都在吃饭,向老和尚微微一笑,道,“大师,这样的意境倒是古今罕见。斜阳树下,闲随老衲清谈;深雪堂中,戏与骚人白战。”(典出明陈继儒的《小窗幽记》) 看到老和尚仍然打坐,似乎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樱儿想,你可别不配合,到时引颈就戮的我们大家可不就白忙乎了。心里暗自点头,果然是皇家正统教育历练的结果,都是处变不惊的气势。 樱儿小声问,“大师,你们都如此淡漠,难道有把握能够脱离险境?” 老和尚道,“生死由他去,不就是一付空皮囊吗?我也厌倦了,他们要怎样就怎样.....”” 樱儿小声对老和尚道,大师,“樱儿不这么看。若是在闲时,大师的生死观与宿命论由得你自己选择决定,无论是生老病死,甚至于不幸遭遇意外,这都是天数。但现在这状况却截然不同,这是绑架劫持,是别人的意志强加于身,樱儿虽是女流,却是一定要抗争到底。”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这天,樱儿看到外面升起了黄色信号,说明左近都是十三布置的人马,只等她回应的讯号,就可以发起强攻。这时,显然乱匪们也见到了这些信号,但是摸不准表示什么,兀自慌乱了一阵,于是山下的人都上了来,所有人马都集中在一起,樱儿在他们的言语中推断,似乎他们有大批人马在向东的山区中,过几天就可以赶了来接应,所以眼下只要再坚持几天即可... 樱儿想,现在外面的官兵只是围而不攻,是因为顾忌人质的安全,若是乱匪的大队人马劫得了老和尚,那么官兵的围剿难度更加困难,到是这几天应该行动才是,先把老和尚弄出去,余下不管有多少乱匪,都挡不住大队官兵的。夹答列伤她飞快地思考着,用什么法子将所有乱匪聚在一起,这样十三、十四他们的强攻,会有更大的把握、命中率会更高,另外,她怎么摆脱乱匪们的监视,去放焰火...... 这时,山下又有人上来进行会合。只听到那为首的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山下的那个首领道,“张大哥,你放心吧,我已经一并杀了以绝后患。那几户人家男丁都不在了,想是躲避了出去。这里不久就有援兵赶到,也不必在他们家中生火做饭,” 樱儿吃了一惊,她知道那几户人家就在山下,前几日他们做饭都是在他们几户人家。都是些村妇老妪,也有几个小孩子。这些人见到乱匪们都是十分害怕,这些天里都是战战兢兢的,没想到这些乱匪还是怕他们走漏风声,竟然下了毒手。她惊呼道,“这么些毫不相干的老百姓,本来你们就是跑到人家家里抢东西,还要赶尽杀绝,有没有人性?” “小姑娘,你懂什么?这些人说不定都是奸细,或者难保不去报官的,杀了以留后患。” 樱儿大怒,回头对那个被称呼为“张大哥”的匪首道,“你们也是汉人,怎的杀起这些无辜的汉人百姓却比八旗兵还凶残?” 樱儿原本还要说,不过她看一下老和尚,那才是她的任务,虽然她不能眼看着这些人滥杀无辜,但是她首先要保证的是完成任务。 “小姑娘,别再惹爷的不自在,小心爷抽你。” “你知道他们不是奸细,若是你连这些乡人是不是奸细都分辨不出,还想成什么事?” “这么些草民,都是天生贱命,杀一两个有什么打紧?妇人之见......” 樱儿只是冷笑道,“草民?贱命?哼,你们人人也有父母亲人,我看也未必为官出仕,那又相煎何急?” 她见屋子里所有人都低了头,于是也退到墙边,过了一会儿,转头向房里所有人朗声道,“各位,长夜无事,我知道两个大明朝的卑微草民,不如就说说他们的故事解解闷如何?” 樱儿也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缓缓说道, “明万历年间,明朝军队攻打建州女真部的古勒城。明军遭到激烈抵抗,久攻不下,于是一对女真人父子愿意冒险进城劝降。朝廷也应允,但是没想这父子俩人正在力劝之际,突然城池被大军攻破,明军冲进去不分青红皂白,竟连这对父子也杀了。朝廷后来解释这是误杀,给他家赔了30匹马了事。误杀了两个边塞草民,对于大明王朝来说,简直不算个事,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樱儿瞥见老和尚念经的嘴唇停了下来。于是接着说,“又过了几十年,崇祯爷即位,当时国库空虚,于是朝廷下令节省开支,其中的一项举措,就是在全国整顿驿站,裁撤驿卒。驿站本身在官道沿途十分普遍,驿站中的驿卒相当于杂役,干活辛苦,收入极低。但据说仅裁撤驿站一项,每年就能为朝廷节省很多银子。” 这时,樱儿看见老秀才也抬头看她,有些许惊讶。于是继续说道, “与皇帝的江山社稷相比,草民们的死活显然是小事一桩,同样谁也不放在心上。但是,这对驿卒们来说,却是灭顶之灾!当时西北连年大旱,饿殍遍野,树皮都吃光了,人吃人的惨剧时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驿卒们失去了生活来源,无异于等死。于是真的有一个银川驿卒揭竿而起,多年后他的部队攻陷了北京城,结束了三百年大明朝。” 樱儿看到所有人都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老秀才似乎有些激动,脸涨得通红,诧异地看着她。 “大明朝当年开源节流难道有错?恐怕作为孤立的事件,这原本就无可厚非。因为当时朝廷忙着要打仗,第一要务就是与山海关外的清军打仗。那么清军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就要提到明军当年误杀的两个女真人,他们有个子孙13副遗甲含恨起兵,经过几十年后已经雄踞关外,并且一心想着逐鹿中原。” 樱儿看到老和尚也是双手微颤,似乎也开始激动起来。 “对大明朝而言,当年这两个女真人的死只值30匹马!但仅从他们的子孙含恨起兵的‘含恨’二字上看,这对他们的家族的影响可想而知。” 樱儿见到老和尚和老秀才已经同时大震,但是其他人仍然一脸茫然,于是微笑着继续说道,“那个驿卒名叫李自成。那个女真人的子孙,叫努尔哈赤。” 看到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樱儿笑了一下,继续说,“这就是当年大明朝的两个普普通通的卑微草民,两个曾经是让大明朝的朝廷上下不屑一顾的卑微草民。当然,大明朝应该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卑微草民.....后面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那老秀才站了起来,“你是谁?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竟然能够讲的如此浅显?” 樱儿摇头笑道,“所以,不要以为卑微草民就没有什么了不起,载舟覆舟,这原本就是至理。李自成在北京城里烧杀抢掠,所以他成不了事。清军得到了江山,但是他们也有‘逃人法’、‘圈地法’等等劣制。但是,他们和李自成不同的是,他们在改变。一个茹毛饮血的民族,不断地变革关外的旧习,吸收中原的文化,你看单是一个‘永不加赋’,这项举措照拂了天下多少草民,可那就是努尔哈赤的子孙提出的、并且实施到今天的。从来改朝换代就没有外来的异族,都是出自大一统的中华江山。分什么汉族、满族,好笑好笑,打江山、坐江山,难道仅仅是一件威风的事吗?” 樱儿侃侃而谈,“纵观历史,每个打下江山、坐的下江山的人,都凝聚了他们民族的理念和梦想,使得有大批人愿意追随他们。他们的功绩和成就带给后人的利益,已经远超过他们的成就本身。在战场上这些人能够鼓舞其军队克服恐惧,并且完成种种不可能的目标。在盛世这些人物能够将各种不同的目标和意见凝聚成一个有力的、统一的焦点。一旦江山稳固,他们就能够推动其社会持续朝着他们所期盼的光明远景前进。他们是哪一族人有什么打紧?唐朝皇帝是突厥人的后代,至于后晋的五胡十六国,更不用说,但是谁又会否认这些朝代不是我中华的文化历史之一?你要起事,先问问你能够对天下万民做什么,而不是先想着天下万民要给你什么供养,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想不通,你还想成什么事?又会有谁来拥立你?” 那张月怀看着她,她侃侃而谈,气势见识凌然不可侵犯,不禁恼羞成怒,“你懂什么,胡言乱语的,扰人清梦,大家都散了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呢......” 涉险 (一) 老和尚缓缓问道,“女施主,你究竟是谁?如何能说得出这一切?” 老秀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5现在才知道其中曲折离奇的故事。原来世事无常,但却都有因果。” 老和尚道,“朱三太子,朝闻道,夕可死。你们这样来来回回、煞费苦心,却怎么也不会逃出那天道轮回的。” 樱儿大吃一惊,心中猛跳,额地个神,怎么这里都是真龙贵胄? 啊哟哟,我可真是饱了眼福了,嘿嘿,这个运气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的,只怕四贝勒、四人帮也未必有。得得得,我赶紧现场采访一些千古之谜的谜底才好。 樱儿等眼前这些人慢慢散去,小声对他们道,“朱三爷是紫禁城的故人吧?同样的空间,但却是不同的时间。紫禁城,多少英雄豪杰为此神往,多少人又为它断肠折腰?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能够参透这红墙绿瓦?” 朱三太子道,“我这些年来,东躲西藏,我是再不愿意和这座城有丝毫瓜葛,但是,却有人一再提醒我这段渊源。” “朱三爷,你是因这城而来,还是为这城而来?你若是想割舍,难道办不到吗?” “这就是症结所在,老朽从来没有想过要举兵恢复河山,这么些年来,也只想过平民百姓的生活,但是总不能如愿。小姑娘,你如此练达睿智,实是老朽平身所仅见。你却可以随意挥洒笑谈是是非非,老朽可羡慕你。小姑娘,你究竟是谁?你似乎不像是官府中的人?” 老和尚问道,“女施主,你的谈吐见识,恐怕就是到了紫禁城里,也是毫不逊色那些城中人....” 樱儿见老和尚动问,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见朱三太子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转头对他道,“朱三爷是不是有个姐姐?长平长公主,当年城破时被崇祯爷砍了手臂?” 那朱三太子缓缓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一件极为痛苦的事。“皇姐的确可怜,听说她过了几天后还是悠悠转醒。唉,真不知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老和尚道,“后来她还是嫁给了崇祯爷给她选的驸马,可惜她刚刚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却未及年余,就伤心而死....” 樱儿正色道,“她的醒转是她的幸运。夹答列伤说明她的生命力顽强,但是年逾却伤心而死,却是她自己的命运造化,并不是强加于她的。皇家的女人苦,因为她们生来就是就是一个交易的棋子,随时可弃(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敢死队员)。时时刻刻准备着为她们不懂的人和事去死。长公主显然是摆脱了这个宿命,她后面是生是死,都与大明无关。” 朱三太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小姑娘,你若是身在皇家,那你如何自处?” 樱儿缓缓念道,“生存或死去,这是问题所在。 是否应默默的忍受坎坷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并将其克服。 此二抉择,究竟是哪个较崇高? 死去,睡去... 当我们摆脱了此垂死之皮囊,在死之长眠中会有何梦来临? 它令我们踌躇,使我们心甘情愿的承受长年之灾,否则谁肯容忍人间之百般折磨? 如暴君之政、骄者之傲、失恋之痛、法章之慢、贪官之侮、或庸民之辱, 假如这些能够简单的一刀了之? 还有谁会肯去做牛做马?终生疲於操劳,默默的忍受其苦其难。而不远走高飞,飘於渺茫之境? 倘若他不是因恐惧身后之事而使他犹豫不前?” (典出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老和尚、老秀才都脸现惊奇之色,老和尚道,“女施主,老衲从未听过这些睿智之辞,听君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女施主的才智胸襟,的确令人钦佩。” 樱儿摇头笑道,“这是紫禁城中有缘人的事情,和平头百姓可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既不想睡去、更不想死去,所以还是‘远走高飞,飘於渺茫之境’比较明智。” 老和尚楞了一下,“女施主,天若降大任于斯人,以你的聪慧,为什么临阵脱逃?” 樱儿笑道,“知道自己的弱点,明白自己的选择,这比什么都重要。若是我无心于此,抑或明白自己再不会全心全意的对着这项天强加给我的‘大任’,那么抽身而去,让更适合的人来担当,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因为他战胜了自己。实际上,天下最难征服的,不是城池、不是人心,最难征服的却是自己。” 樱儿自从知道了老和尚就是顺治,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拍他马屁,说不定自己也能学他溜之大吉、或者至少可以跟着他溜之大吉。 这时,已经有人过来让赶樱儿和大和尚到另一头去,大和尚于是小声对樱儿道,“外面这些人怎么想到让你来涉险。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 “大师傅,想来想去还是这方法个最有效,外面的焰火表示左右已经布置妥当,只等我这里用烟花通知方位,就展开强攻。你看,现在众人都已经聚到这里,我现在就设法去点焰火,让外面开始强攻。大师傅,你等一下就护住大师找掩体伏地等候,其他就不用管了。” 大和尚微微点头,“下次绝不可以这样,如果你变成了人质,那就更加添乱。” “我已经和外面的说好了,一旦被发现,就退出战斗,外面不会再理会我,我自己找其他方式回去,当然,我若是就此逃之夭夭,那不是皆大欢喜?” “你这个小姑娘,真真疯魔了,竟然这么不顾性命。难道你就没有父母亲人,你就安心让她们为你担心?” 樱儿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大家知道规则后,自然所有结果都比这个好。况且一切既然已经计划好,就不是冒险了。” 大和尚仍然摇头道,“谁想出来的这个主意,真是该杀,怎么能让个小丫头来涉险?这简直就是儿戏,怎么拿行痴大师的安危作赌注?虽然这是你的差事,但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大师傅可是过虑了,这都已经反复计划商议好的,你看这些天来我不是好好的?” “但这只是侥幸,自来愚蠢和疯狂是两码事.......” “大师傅,一切既然已经计划好,那就说明一切风险都有了应变的准备。我的差事只是将你们安置好,外面不会误伤到你们。其他的外面都有了计较。四爷和十三爷、十四爷都已经反复计议好的,也有好几套变通的方案......” 这时,那姓张的匪首已经提着刀向她走来,“你出去,到旁边房里伺候爷。” 樱儿抬起头望着他,这时旁边的几个匪徒见到她,脸上显现出猥亵的笑容。这时,大和尚已经挡到她前面,“你一个大男人,竟敢起歹意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有没有天理良知?” 张月怀未及开口,旁边几个匪徒嘴上也已经不干不净地讪笑起来,“你这个大和尚自己脑袋不保,尚自谈论因果,你又怎会知道人间美事,*一刻?” 樱儿猛然间意识到他想干什么,心中一阵恶心,怒道,“你们也有母亲姐妹,有没有良知?” “哈哈,良知,这是什么?小姑娘,爷好好疼你,只怕就知道什么是良知了。” 几个喽啰也开始起哄,“小姑娘,跟了咱们张大哥,有你享不尽的福......” 樱儿暗z?模了一下火枪,心里飞快运算着,火枪的声音能传多远,估计外面也听不到。还有啊,这该死的火枪只能一枪一枪的打,两支加在一起,也只有两枪,况且再装弹药又要费时间。而且老和尚和大和尚两个目标,我又不能兼顾,于是冷笑了一下,“这里都是出家人,你竟敢如此猥琐,玷污佛门清静......” “嘿嘿,小姑娘,别装什么蒜了,你这么美貌,在人家家里难保干净。” 樱儿大怒,瞬间已有主意。 她未及说话,那大和尚已然将她拉过身边,那几个匪徒已经将刀架在他们的身上。 樱儿连忙拉住大和尚,用满语低声道,“等会儿一有响动,你护着大师伏地不动。” 自己立即抓住背囊向外窜出,那几个匪徒一看,哈哈大笑着往外追赶...... 涉险 (二) 大和尚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外面樱儿大声说,“你干什么......” “啊哟!” 伴随着两声爆竹般的响声,又有黄色的烟花窜起,不一会儿只听到外面一阵大乱。5又是一阵箭雨,伴随着一阵火铳(简易的长枪,也算是早期火器的一种,但是射程和准头、杀伤力还不如弩弓)的声音。 他心头一喜,连忙跑过去护住老和尚,伏地而视...... 那个匪首指挥着几十个喽罗们急急地抵抗,还说要将所有人押到外面。 大和尚急忙扶起老和尚,随着众人出了屋子,众人刚到屋外,只见外面仰面躺着两个匪徒,满身是血,已然毙命。他一个出家人,猛然看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心中还是一紧,条件反射似的念了句佛。 这时那个匪首骂了声,“原来小姑娘是个奸细......” 这里的攻击还在持续,但是官兵的火力猛烈,而且毫无停止的趋势。 樱儿刚才击毙两个乱匪、发出信号后,立即找到一个掩体躲了起来。另外几个乱匪想来没有见过火枪,见识到火枪的威力和同伴的惨状,倒是一时不敢靠近,何况外面的火力和箭雨根本也无法动弹。 樱儿小心地透过掩体看视,希望伺机行事。 樱儿听他们的对话(都是江南吴地方言),大致的意思是官兵的火力猛烈,他们伤亡惨重,还是分散开来走,几个人带一个和尚,一旦主要的人马分开隐匿起来,其他的人反而应变灵活。官兵不能区分真假,冲出去以后可以再汇合,还约定了汇合的地点。 樱儿想,你们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没想到黄雀在后吧?只要我跟着老和尚,并且让十三、十四看到我就行。 樱儿还兀自在想用什么办法通知十三他们,只见已经能够看得到有几个官兵的身影了,但这时里面的乱匪已经扛起几块门板,躲避着箭雨和火铳,挟持着老和尚往后山而去。 樱儿心想,这几天勘察过周围,后面是全是山,没有什么路啊,怎地他们要往后? 小心跟过去探头一看,不禁一叠连声地叫苦。5原来山崖上面已经放下了好几根绳索,这里的人只要用绳子绑住自己,就可以被提上山崖。而且正面攻击的枪矢,正好被房舍挡住,而且估计官兵们未必在山崖上面设防。 樱儿心中大急,心想好一个金蝉脱壳。她摸到皮囊中的另外一个烟花,连忙往后面慢慢靠去。她匆忙装好弹药,对准那几个要将老和尚、老秀才绑在绳索上的乱匪就是两枪,还未等那些人明白过来,又点燃了一支烟花。 不过这下子,她彻彻底底暴露了,她看到有几个乱匪已经向她冲来。樱儿正要往回跑,只见两个匪徒已经提着刀向她赶来。她匆忙中只装上一个枪弹,向他们打了一枪,撂倒一个,但是接下去又要装枪弹已然来不及,她只得再往旁边躲闪,心里想着糟糕。正在想脱身的法子,一边跑一边又在装弹药,回身又撂倒一个。 匪徒们忌惮火枪的威力,于是只在后面大呼小叫...... 樱儿发现火枪的枪膛越来越热,心里骂道这些落后的火器,真要被害死。正在僵持中,只听到侧面有一声呼斥,伴随着一些砍杀声,似乎还有十四的声音,咦?怎么是十四? 还未及听清,就在正前方的那个匪徒已经倒在身边,身上已经中了一排弩箭。这时十四已经带着两个兵丁向她奔过来,“樱儿,你没受伤吧?那烟火离得这么近,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樱儿喘了口气,“好险,没想到山崖上面也有人。那边行痴大师有危险吗?” “十三哥看到你的烟花后,已经指挥官兵冲过去了,应该就得手了。” 樱儿点点头,“还是十三爷想的周到。对了,周边埋伏了多少官兵?既然那伙贼人都往这里来,估计也是些散兵游勇,正好全歼了。” 十四笑道,“我们冲到崖下一看,没见到你,我看到有几个小贼都往这里跑,就先冲过来了,还来不及叫十三哥呢。” 樱儿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什么?十四爷就只有一个人?” “本来也带了几个人的,没想到都是些酒囊饭袋,三冲两突的就冲散了,只剩下这两个。” 樱儿未及开口,后面又有些匪徒冲了过来,那两个兵丁当然就迎了上去。十四还是发了几支弩箭,樱儿也打了几枪。两人自然都知道什么叫做“弹尽粮绝”,于是十四拉起她往密林深处疾跑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樱儿看到后面似乎没有什么人追赶,满意地笑了。但是十四带的那两名亲兵也不见了,她转头看到十四又涉险而来,不禁又皱起眉头,因为这样她就多了一层顾忌,本来想着老和尚那里没了危险,她和他们冲散了也无所谓,而且她正好逃之夭夭。但是没想到来了这么个跟屁虫的皇阿哥。 樱儿埋怨道,“十四爷,你不该过到这里来,你是一个指挥者,怎能涉险?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反而更会去要挟十三爷的。” 十四道,“樱儿,这只是巧合而已,现在那位大师脱了险,什么都值了。外面的事十三哥都能料理。” “十三爷肯定没料到你会这么冒失。” 十四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们赶到你烟花指的方向,已经得手,可是那大和尚对我们说贼人已经知道你是官兵的人,也让我尽快过来看视,我没多想就先过到这里来。樱儿,别担心,这么些天来你深入虎穴都不怕,这些小意外怕什么?” 樱儿摇头道,“当初是因为十三爷那里都计议好了一切,所以我并不担心,但这次......十四爷,你太胡闹,怎么能单独行动呢?” “樱儿,难道我眼睁睁看到你有危险?”十四语气中有些不悦。 樱儿歉然笑道,“倒是樱儿不知好歹,樱儿还是要感谢十四爷的救命大恩。” 说着就要跪下,十四拦住她笑道,“哦,看样子我还是做对了一件事?给你这么一顿数落。樱儿,这下子我和你生死与共,好不好?” 樱儿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知道他最终会无恙脱险,倒也放心。那么她呢?别是要拿她的命去换他的命?这个俺可不干,那不得亏死啊? 樱儿于是笑道,“你有了危险,先不说皇上和娘娘,就是你那一大家子可不得哭死?” 十四慨然道,“她们既然嫁给了军人,就得时时做好准备。” 樱儿笑道,“果然十四爷治家有方。” 十四问道,“樱儿,闻听你的阿玛当年也是战死沙场的,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樱儿一呆,道,“我对阿玛没有一点印象,但是我相信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十四笑道,“既然这些八旗男儿都是为国尽忠,为什么我一个阿哥不能?何况,现在又没到山穷水尽,十三哥不是在外坐镇吗?嘿嘿,打仗亲兄弟嘛。” 樱儿道,“小祖宗,这里枪箭不长眼睛,你有什么闪失我可就惨了,十三爷那里多一层顾忌不说,回去皇上、四贝勒都要砍我脑袋的。” “不怕,我穿着软甲呢。谁让你说什么壮士断臂、身份暴露就等于放弃之类的话。你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八哥九哥怕是也要扒我的皮呢。” “小祖宗,你还说,八爷九爷若是在这里,肯定也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樱儿四下看看,这是在哪里呢?心想要死了,这里又没有GPS定位,估计要找张地图都难。 樱儿想了想又道,“十四爷,这样,咱们先检查一下装备吧,我这里烟花之剩下一个了,可不能乱点,十三爷他们看不到就糟了。” 两人检查了装备,十四虽然是穿了盔甲和软甲,但仓促中只带了那个弩弓,但是弩箭却带得不多,有一把单刀、一柄随身的小刀,连个打火石都没带。樱儿的皮囊中只有两支火枪和不多的弹药、一支烟火、一些药品、打火石,还有一些散碎银子,一把小刀,一些绳索、一张羊皮,一个小铁罐,一套换洗衣服、一些碎的馒头和一些佐料,这都是前些天为乱匪做饭时拿的,不过不多。 若是两三天内还找不到援军,别说是乱匪那里的危险,就是连生活都成问题,因为这么个祖宗估计是吃不了苦的,而且天寒地冻的,别再生病什么的。 涉险 (三) 樱儿道,“小祖宗,这荒郊野外的,让我怎么伺候你才好?” 说着又蹲到地上,检起一根小树枝插在地上,看了看日头,又在树枝的阴影处放了一个小石子。夹答列伤 十四笑道,“咦,你也懂做日晷?” 樱儿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十四爷,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个定方位的法道是她在现代看《荒野求生》时学到的。很简单,太阳的运动轨迹就是由东到西,那么一个小树枝的投影,再过一会儿又有了另外一个投影,这两个投影都用小石子标记了,这两个小石子的连线就是东西方向。 不过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阿哥也会,倒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十四笑道,“怎么,你以为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膏粱?咱们先祖们以弧矢定天下,白山黑水间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这些皇子自小都是皇阿玛亲自督促教练骑射的。” 樱儿笑道,“哦,这么说来你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过天快黑了,看来咱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夜了......这四下里不知道有没有野兽,得好好找一个高地再说,嗯,得要做个栖息的帐篷才好......唉,还得趁天黑前找些吃的才好,前面再看看有没有山泉之类......我还是先来生一堆火吧,” 说着,趁四下里还看得见,就地捡了些树枝堆在一起。 樱儿伸手到皮囊中摸到打火石,又用小刀将树枝刨削出一些蓬松的纤维,用这些引了火。这些都是在现代野营或者是一些野外生存的纪录片上学到的,但是十四看到她生火又快又好,也有些意外。 “咦,没想到你这么个娇小的姑娘,做这些活儿还真是好把式?又是从什么杂书上看来的吧?” 最后一句是十足的嘲讽的意味。 “嗯,看来接下来一段日子会好过些的,不用去茹毛饮血。” “小祖宗,还‘一段日子’哪?现在十三爷指不定怎么着急呢,他们应该明天就会找过来的,我可是要将你早日交还给十三爷才好呢。唉,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受什么苦才是烧高香。这荒郊野外的,叫我怎么伺候你才好。” 十四笑着脱盔甲,樱儿连忙上前帮忙。夹答列伤 十四道,“咱们将这个盔甲就地埋了,别给外人看出什么来。” 说着开始动手,樱儿依言上前帮忙。 十四边干边打量着四周,“樱儿,你打过猎吗?” 樱儿摇摇头,不好意思地道,“我连打猎都没瞧见过。” 樱儿心里在嘀咕,现代再优秀的教育,哪怕是欧洲的顶级贵族教育,这一项都已经被灭绝了。 十四满不在乎地说,“那么,我就来打猎你来生火煮饭。别担心,就是在那白山黑水间,我也是最优秀的猎人。我们在外面围猎经常露宿的。” 这时天已经全黑,山林里说不出的冷森森。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地响,远处又传来几声类似狼嚎的叫声,樱儿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心中涌出一丝恐惧。 她的所有野外的知识都是从书上、网上、以及现代野营实践中学来的,那些都是经过周密详实的计划后的产物,另外还有现代物资装备的保障。但是在这里原始蛮荒不说,又没有装备,更可恨的是还要伺候一个皇子,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对付,又能在一个皇子这里落个什么好呢?尤其是现在三餐都有问题。 樱儿于是提着两根燃烧着的树枝,就着微弱的火光到四下里翻找野生的植物根茎、浆果之类,但是这是刚开春,这些东西十分稀少。 十四见她忙忙碌碌的,一阵好笑,在后面慢条斯理地说,“樱儿,这开春了有好多蛇的,你这么翻找,别把蛇都引出来。” 樱儿闻言赶紧将棍子扔了,跳了起来。她别的野兽不怕,就怕蛇虫之类。 在现代野营的基础培训之一,就是要尽量躲避野兽。不过现代的山林已经几乎没有什么野兽了,因为人类已经“灭绝”了它们。 十四见状哈哈大笑,“樱儿,你别害怕,这不就是个山林子吗?也没那么糟糕,我一个阿哥也没那么娇气的。” 樱儿这才明白十四故意在吓唬她,神经质地提高嗓门跺着脚, “AmIscared?WhydoyouthinkIamscared?(我害怕吗?你为什么认为我害怕?)这里荒郊野地的,你一个皇阿哥跑了来凑什么热闹?这里是战场,可不是你们皇家的围场!啊哟......” 这时不知道是樱儿踩到了什么,只觉得脚下有个什么活物“噌”地一下窜出,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她尖声大叫起来,“有蛇!” 几乎是要跳爬到十四的身上。 十四抱起她不说话,另一只手霍地举起弩弓。弩箭飞出,前面就有只什么东西已经被射中。樱儿看到他娴熟的姿势,心中不禁喝彩。 十四安慰她道,“你放心吧,开春的蛇刚刚冬眠醒来,没什么力气的。听那狼嚎声,也还离得远呢,再说野狼在深夜里是不会捕食猎物的。” 樱儿心有余悸地四下张望着,“你知道这个,可那野狼都知道这个规矩?” 看到十四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又快要笑绝的样子,樱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连忙放开他站好。 这时十四已经掐着腰,简直要笑到气绝。 他喘息着道,“嗯,就是不知道那些野狼是不是也读书......认不认字......” 樱儿自己也想想好笑,不好意思地嘟哝道,“CityGril(城市女孩)......” 跑过去一看,原来那是只野兔,还在拼命挣扎。但她还是有些怯怯地不敢捡。 这时十四过来将野兔检起来,向她晃了晃,笑道,“从来没见过你害怕的样子,原来你一害怕就会说些奇怪的话,哦,还会给狼定个规矩。” 樱儿立即回敬道,“胆大和冒失可不是一回事,我只会做计划好的事情。若是没有周密的计划,那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无法判断、评估风险。” “哦,这话原不错的,做事的确要计议周详。不过世事瞬息万变,也要不时地变通。你刚才在说什么话?” 樱儿知道他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致害怕。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讲英吉利话,和威廉他们说惯了,不小心就露出来。” 十四笑道,“别是些骂人的话吧,嘿嘿,反正我也听不懂。你等着,我给你烤野味吃。” 说着,回身走到火堆旁,将野兔挂在树枝上,用小刀熟练地剥皮、开膛, “樱儿,那前边似乎有泉水,可以洗净这些。” 樱儿闻言,不相信似地又看着他的架势, “啊?!十四爷,你......会弄这些?十四爷,那你可真了不起。” 十四得意地说,“山林就是我们的家园,咱们祖先就是以狩猎为生的,皇阿玛每年去秋狝围猎,可不都是这么干的?皇阿玛还亲自动手烧烤呢,你没想到吧?” 见樱儿还是有些发呆,十四笑道,“怎么样,我这个皇阿哥除了能救你的性命、能被你作弄出气、能陪着你同生共死,好像也不是百无一用吧?” 樱儿闻言自觉有些歉然,“十四爷,樱儿并非不知好歹,只是这荒山野地的又四处是敌,怕带累了十四爷,心下不安。” 十四手中不停,还是漫不经心地嘲弄道,“哦,既然你那么心不安的,就赶紧重新制定你的计划吧,想清楚我若是受伤、或是意外、或是被你带累了以后怎么办。” 十四说罢突然停下手看了看她,古怪地挑眉笑了起来。 樱儿点点头道,“希望小祖宗你还是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 十四还是诡笑地看着她又道,“嘿嘿,我想起来了,反正你会急救的,那我还怕什么?” 樱儿笑笑正要回答,但是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坏笑,蓦然想起来,当初在阿嫦的医馆,十四看到她给那小孩做人工呼吸...... 呸呸呸!这个该死的十四,原来想得这么不堪。她满脸通红又恼怒异常地瞪着他,随手抓起身边的一根树枝就向他打了过去。 十四用手轻轻接过树枝,顺势将她带过来抱住了,她顿时再也动旦不得,十四轻声喝道,“大胆!你敢对阿哥无礼?” 樱儿本能地住了手,但是还是气鼓鼓地瞪着他。十四在火光下看着她含羞既怒似嗔的样子,只觉得如痴如醉...... 于是坏笑着凑到她耳边,“嘻嘻,你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涉险 (四) 樱儿听他蛮不讲理又偷换概念,这口气几乎是郁结于胸,上下翻滚地激愤难耐...... 十四看着她的样子,得意地坏笑道,“嘿嘿,你总算也尝到了被人挤兑的滋味了吧?好啦,咱们算是扯平了。夹答列伤喏,你去溪水里洗干净这些,咱们就可以烤兔肉了。” 这时,樱儿不禁想起刚见面时,自己和他打架、吵架的情形,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个十四,这么多年来就憋着出这口气。 唉,真是个坏小孩。 她愠怒地推开他,一把夺过兔子,到不远处的小溪中清洗。 四赶忙提着一根燃烧的树枝跟在她后面为她照亮,她气哼哼地不理他。 樱儿将兔子洗净后,走回去坐到火堆边,用树枝叉起,放在火上烤了起来。十四也跟着坐到了火堆边,但是樱儿仍然别转了头不去理他。 过了一会儿,十四站起来讪讪道,“唔,这个烧烤的香气倒是会吸引野兽过来,樱儿,你架好这兔子,来回翻转,小心看好了,别烤焦了才是。我趁这会儿做个帐篷。” 樱儿从野营的书上、《荒野求生》中看到过,知道烧烤的香气是可以吸引着四方的野兽的,所以必须有个藏身之处。说话间,十四已经动手砍了些树枝,又割了些树叶,紧挨着火堆就地支了个帐篷的架子。 十四自语道,“这里四周不知道有没有野兽之类的,等会儿你睡吧,我给你守着。” 樱儿摇头道,“十四爷,委屈你这么个皇阿哥在这里过一夜,应该我来值守才是。” 十四又嘲讽道,“你行吗?别是看到只山鸡都会跳起来,好端端的又要被你给吵醒,不,是吓醒......野狼嚎得都没有你瘆人。” 见樱儿又要撅嘴,“别怕,我就拿着弩弓守着你。” 樱儿还是摇头道,“还是互相守着吧,上半夜、下半夜轮流,保存体力要紧。” 十四笑道,“哦,你还信不过我吗?怕我拿你去喂狼?不过我就是要拿你去喂狼,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嘿嘿,那些狼可看不懂你的西洋剑法,也不会和你理论什么晚上不进膳的规矩,就照直这么一口咬上来......” 樱儿又撇撇嘴,反唇相讥,“你笑吧笑吧尽管笑。夹答列伤谁叫我虎落平阳,还现世在你的眼里呢。哼,你用配了望远镜的弩弓在这里打野兔,果然是百发百中的,好不威风啊?” 十四歉然笑道,“仓促之间的确有些造次,不过这也是拿来急用。得了,我就用这只兔子向你赔罪吧。噢,刚才是逗你玩呢,你别生气了。” “十四爷,今天的事情以后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十四知道她指什么,笑道,“行行行,这个专项权利就给你了......” 樱儿回想起当初送他弩弓时的情形,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十四见她不似刚才那般恼怒,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容,更是明艳无比。忍不住又坏笑道,“那我以后就专门和你提,好不好?” 见樱儿又要跳起来,十四连忙拱手求饶。 十四向她晃了晃刚才从兔子身上摘下来的弩箭,“好好好,我认罚......啊哟,可惜了这个箭了,我等会儿去洗干净,好生收着。” 又抚摸着弩弓对她笑道,“今天的确对这个弩弓大不敬。回去以后,我就另做一个专门用来打猎。哦,也给你做一个如何?” 樱儿抬头没好气地道,“啊哟,我可生受不起十四爷的恩赏。再说我也没那天份,怎么端弩弓也不像猎人婆的......” 樱儿话一出口,顿觉不妥,因为刚才十四自称猎人,自己又在恼怒他的轻薄,怎么现在连自己也说起这种话来。脸顿时红了起来,心想幸亏在黑暗处,十四应该没有看到。 果然十四笑道,“猎人婆可不是光看像不像,嘿嘿,不过我的猎人婆只要会烤兔肉就成。” 在火光中,他见到樱儿又开始有些愠怒的样子,于是住了口低头继续弄着帐篷。 其实先前的玩笑一出口,十四就已经后悔。他知道樱儿虽然聪明机智、敢想敢做,但是她的内心却是一个非常严肃矜持的人,实不该在这个事上和她开玩笑的,于是佯装无事地忙碌着。 ..... 最后,他将自己的披风里层割开,展开铺在树枝外,又用几块大石头压好,这样防止有蛇虫等进到帐中。樱儿又将自己背囊中的那张羊皮拿出来垫在帐篷里,这样一个简易的小帐篷搭好了。十四的披风的皮裘一面可以当被子,这个时节保暖是最重要的。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好久都不说话。 这时,兔子已经烤熟了,樱儿从皮囊中摸到了盐巴,那是前几天为做饭菜而拿的。有了盐,这餐烤兔肉就成了天下美味。 她又将皮囊中的小铁罐当作锅子,将那几块碎馒头放在水里面化开,倒做成了一碗糊糊,她将大部分兔肉给十四。自己也抵御不住香味的诱hu?,贪馋地多吃了好几片兔肉。 但是十四还是说,“樱儿,你怎么就只吃这点,是不是怕兔肉不够啊?我还会再去打的。” “这么美味的兔肉,我差点要把舌头也咽下去了,我已经是多吃了好些,今天破例是因为白天跑的太多。” “怪不得四哥总说你不肯好好吃饭,听说他为了这个就差要悬赏了。” 十四沉默了一下问,“樱儿,四哥这次再三叮嘱要保证你的安全,从来没见四哥这么啰嗦的。我到四哥书房看过你几次,十三哥见了你没大没小的就不像个主子的样子,倒是四哥似乎对你所有的事情颇为上心......” 樱儿微嗔道,“十四爷,这还是拜你所赐,你塞了我这么个冒牌货进去选秀女,阴差阳错的,不把四贝勒吓一跳才怪呢,他还不把我盯紧点?他从来就只是把我当成奸细,想着什么时候将我咔嚓掉......害得我整天提心吊胆的,你这招可够狠的。” 十四握住她的手道,“樱儿,当初我安排你去选秀是因为我想要你,我刚才说的也不是顽话,我要你做我的猎人婆......” 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樱儿猛一惊,脸紫胀起来,长大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想埋怨他自我感觉良好,又想怪他口没遮拦,可不知从何说起。 十四握紧了她要想挣脱的手,继续说道,“樱儿,过一阵子我会去求额娘要了你过来。额娘最疼我的,额娘的话四哥总要听。至于四哥那里,你就放心吧,他原本就是个多疑的人,对不知道底细的人总是很谨慎的,你不是到现在还是个姑娘吗?” 樱儿蓦然手足无措起来,又羞又怒,他怎么连这种事也打听。 樱儿定了定神,正色道,“十四爷,你恐怕误会了,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世界并不是你能想象......” 十四看着她,“樱儿,我自然知道你有些来历,但是既然我们遇见了而我现在就在你的面前,难道这不是天意吗?” 樱儿看着他诚挚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思忖着要用什么样的措辞才不至于伤害到这么个心高气傲的皇阿哥。当然伤害了他,自己也绝对没什么好日子过。 “十四爷,樱儿无意在这里纠缠这些世俗之事,樱儿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要求,你会觉得很奇怪、也不以为然,但是你却不会懂得,也给不了的。” 十四看了她一会儿,也点头认真地道,“我自然明白你要什么,你要的是闲云野鹤、无拘无束.....” 樱儿摇头笑道,“这只是一个手段而已。更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人共度余生,闲云野鹤也好、身陷囹圄也罢,并没有分别的。” 十四笑道,“樱儿,既然这和你身在何处没有分别,那么自然也不羁是否在皇家了。我要了你自然是想和你白头到老的。” 樱儿笑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说的是首先要彼此相爱,平等真诚地相爱。这一切看似很简单,可是并不容易。相爱相守并不是两个人绑在一起过日子。不过你我并不平等,那么余下的就免谈。” 十四道,“樱儿,我和八哥、九哥、十三哥的身份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单单就和我免谈?况且咱们相识那么久了,难道你觉得我不值得你牵挂?那你到底牵挂的是谁?” 樱儿闻言有些迟疑,心想似乎有、也似乎没有...... 让我有所牵挂的,有灰太郎,但是他又好久不见了;还有四贝勒,不过他是我的老板;九阿哥,他也只是我的蓝颜。而且你们都是些历史人物,的确都应该、值得让我牵挂。 十四见她迟疑,小心翼翼地问道,“樱儿,是不是八哥?你心里的人是八哥吗?” 樱儿闻言,蓦然想到了灰太郎的吻、他的微笑......她娇羞无限地低下了头,心虚地想,为什么你们都那么说?难道我的反应有那么明显吗? 过了一会儿,樱儿叹了口气,声音几可不闻,“没有......不是......我并不能介入你们的世界......我也并不了解他......” 逃夭 (一) 十四在火光中,看着她那无与伦比的、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她的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她的眼光又似在有意无意之间...... 他心头一热,仍然握紧她的手,“樱儿,除了八哥,这世上要对你好的人还有很多。5樱儿,你让我来试一下好吗?让我试着去懂你、了解你?我愿意花上一辈子的时间。” 樱儿看看他,这个十四,真是被宠坏的小孩,那么死缠烂打。这又不是对号入座、轮换候补的。 于是转过脸笑道,“十四爷,说什么一辈子的话。也不知道一辈子是不是就到今天为止。总要等到我们都能活着出去吧?” 十四闻言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睡吧......我就替你守着。” 樱儿坚决不让他在外面值守,心想这天寒地冻的,小祖宗若是病了,自己还是要被拖累死。 于是十四就将弩弓放在帐篷口,依言和她挤到“小帐篷”里。她用自己的一块包衣服的布,扎在帐篷架上,这样就从中间拦了一道布帘。 虽然盖着十四的皮裘,她还是小心地蜷缩在十四的脚边,她知道这只是万般无奈下在权宜,但是却不愿意今后被十四误会、被人说三道四。 对于十四,樱儿从来认为他是个小屁孩。因为她在穿越时已经是二十七岁,而认识十四的时候他才十六、七岁,就相当于高中学生。(不知怎的,樱儿总觉得十四就像她在现代亲生父母分别再婚后生的小孩们。由于父母的年纪都大了,而且各自的生意都有了相当的成就,这些“衔着银勺”出生的弟妹们,就变成了“优越的经济条件+有很深代沟的父母”的情况下的“富二代”。樱儿,应该是舒樱,虽然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但是毕竟是隔了很多很多.......) 虽然这几年来十四已经有了大小老婆一堆,也有了不少小孩,可她始终还是把他当作小小孩、而且是那种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小孩,有着无限制的占有欲,自我独大的坏脾气。 樱儿把自己的包袱当作枕头,又侧头看着这个树枝树叶搭的“窝”,笑道,“小祖宗,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你什么?非得被你磨死不可。没来由的把我弄了去选秀,现在又摊上这么一堆事,真是湿手粘面粉,挥都挥不去。夹答列伤” 十四也用手枕着头笑道,“谁让你来招惹我?别说上辈子,这辈子我就被你折腾的够呛,现在人人都笑话我打不过个小姑娘,我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不行,你得赔我,让我救你一回,给我正名。” 樱儿知道他说的轻松,但是四周的情况并不乐观。因为按照她测出的方位,他们刚才并不是朝着官兵聚集的西方走的,而是往东南而去,应该就是匪徒的巢穴。 樱儿正色道,“十四爷,樱儿决不会让自己成为人质来威胁你们,樱儿此次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这最后一颗弹药就是留给我自己的。” 樱儿向他晃了晃手边的火枪。 十四霍地坐起来,眼中几乎闪出惶恐的神色,“樱儿,我决不让你有危险的。怪不得八哥也派人来再三叮嘱说,一定要看住你,怕你会壮士断臂、更怕你会就此离去。” 樱儿打了个哈欠,笑道,“说说而已,哪里就死了?十四爷,快睡吧。” 她又用手划了个十字,自语道,“希望乱匪们此刻也都睡下了,并且一夜好梦,阿门。” 十四笑道,“乱匪经过这一天折腾,应该是损伤惨重,残留的那些人今晚必定会盘点整顿,所以今晚应该不会出动。” 樱儿赞道,“十四爷果然不愧是将才。” 她心里又一动,咦?不对啊,难道灰太狼料到了我可能会乘机逃之夭夭?他难道在银杏树下就怀疑了?若是这样的话,他可真是人精。那么说来,十四这个跟屁虫还是事出有因的?嘿嘿,这个灰太郎,你以为就十四这个小屁孩,能看得住我吗?你现在反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倒是要动动脑筋了。老和尚就是我的榜样,我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喽。 吃饱了、又是接连赶路,现在才觉得累了,火堆又是暖洋洋的,樱儿一躺下来,已经觉得上眼皮耷拉下眼皮,昏昏欲睡。 十四沉默了一会儿,“樱儿,我当年给你找的银杏树,到底是什么?八哥为什么说这棵树是你的心病?” “十四爷,我现在最早的记忆,就是闪电和那几棵树。我想若是要找到过去,也许只有通过这树。” “樱儿,你现在有了我们,还那么在意过去吗?” 樱儿不语,怎么老康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是那么高智商?而且说的话都那么富有哲理?真是有趣的一家子,怪不得最后窝里斗得那么惨烈。 十四见她不说话,又道,“樱儿,你喜欢和我们在一起吗?” 樱儿已经快见到周公了,“唔,当然了,小祖宗,如果你现在能乖乖睡了,那就更喜欢。” “对了樱儿,听说八嫂亲自向你提过亲?” 樱儿在黑暗里红着脸皱眉道,“没有的事......那不就是个传说而已。” “但是你为什么又拒绝了?” “唔......”樱儿含含糊糊地道,“没有。唔......别胡说......” 过了一会儿,十四轻声说,“樱儿,八哥有他的抱负,所以就有太多的顾虑,但是我不会理会这些的,我回去就去求了额娘把你要过来,以后我一定全心全意对你,就像你说的那样相爱相守......” 十四忐忑不安地听着樱儿的回应,生怕这话又造次了她。听樱儿并没有跳起来,于是鼓足勇气继续说,“樱儿,以后我就专门为你造个园子,你爱怎么样装饰都行。嗯,我还要在那里种满樱花,每当樱花盛开的时节,你就在树下为我奉茶,对了,我们就叫它‘樱园’,好吗?” 十四等了半天没有回音,坐起身小心拉开布帘,再看看樱儿,她已经睡着了。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又从微弱的火光中看到她低垂的眼睑和红彤彤的脸颊,不禁情难自已,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睡吧......还好这次你没有着恼,也让我把话说完了......” 又为她掖了一下皮裘,又端详着她,“但愿我能入得你的梦里。” 在野外露营一定要使自己能够看到太阳。因为太阳光一照,人的生物钟就会响应。 樱儿觉得已经有阳光照着眼睛,睁眼一看,只见天光微亮,她想的昨晚的事,赶紧坐了起来,心想自己说好了要去替十四的,怎么一觉睡到了天亮。 赶紧往四周一看,只见火堆已经熄灭,十四端着弩弓斜靠在一边沉睡未醒,旁边却有一只山鸡,已然毙命,身上还插着一支小弩箭..... 樱儿心下歉然,说好了自己要去替十四的,怎么睡得那么死,让一个阿哥替她守了一夜。要死要死,回去不怕掉了脑袋。 她连忙轻手轻脚地钻出帐篷,又看了看火堆旁、昨天当成锅子的小铁罐,心想还是赶紧去溪边清洗一下,顺便取些水来伺候小祖宗洗漱。 她跑到不远处的小溪边上,赶紧先梳洗了一下,又将铁罐洗净,盛了些水。 刚想回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人声,她赶紧往回跑。这时,十四听见她的脚步声也已经惊醒,跳了起来,樱儿连忙向四周看了一下,抢过去将十四的弩弓和单刀藏到了小帐篷的树枝树叶下...... 这时,已经有几个山民打扮的人到了他们跟前。 来人显然对一大清早的在这山林中遇到一男一女有些吃惊,又打量了一下地下的火堆余烬、烧烤的支架、旁边的一个小“帐篷”,似乎有些明白,于是问道,“你们是谁,昨晚在这里露宿的吗?” 十四未及开口,樱儿马上抢着道,“这几位大叔,我跟着我家少爷从外地来访友的,路过这里。昨天碰到前面官兵似乎在打仗,我们和家人们冲散了,就避到这个林子中,没想到天黑又迷了路,只好在这里凑合了一宿。请问,这里附近可有村庄之类的?” 那几个山民显然都是朴实诚恳之人,为首年长的那个果然点头,说这阵子这里官府的确调动了不少兵马,他们要砍柴打猎的也只有等到官兵撤走...... 就在这时,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大家回头,已经来了十几匹马,都带着兵器,为首的显然既不是官府又不是行商。 未及樱儿开口,那为首的人已经向他们发问,“你们不是本地人?荒郊野外的定是奸细,都带走了......” 逃夭 (二) 十四大怒,正要开口,樱儿连忙抓住他的手,向那几个人道,“我们是外地来此访友的,昨天官兵在那里打仗,我家少爷带着我和家人们冲散了,我们正要去附近集市去找呢......” 那几个山民也纷纷说他们是附近的住户,只是出来砍柴打猎......樱儿看他们的人数和兵器,知道也没办法和他们硬拼,何况他们也不认路,心想不如到了市集在想办法...... 于是扯了一下十四的衣襟,装作无辜地对那些人道,“我们被冲散了,并没有所携银两。夹答列伤若是各位能够帮我们找到家人,自然会有重谢。” 那为首的看到十四果然是个公子哥儿的样子,樱儿自称是丫头,谈吐言行也的确来自大户人家,神情又不像是在作伪,那帮人道,“正好,我们就送你们去附近的集市吧,你们的家人若还想见你们,就乖乖地拿着孝敬过来......” 樱儿笑道,“若是能让我们早日找到家人,我们情愿多付酬劳。只是我们的腿脚走不了远路......” 那为首的心想如果这两个人走不动,的确麻烦,何况早日到前面找到他们的家人,才拿得到钱,于是对他们点点头,“我们可只能匀出一匹马,不过价钱可要加倍。你们会骑马吗?” 樱儿道,“我不会骑,我家少爷慢慢骑还可以......” 那帮贼人劫道绑票倒是熟门熟路,匀出的那匹马是最瘦弱的,现在驮了两个人,自然走得很慢,他们又将两人裹挟在中间,怕他们中途跑了。十四显然对这些人极为憎恶,眼看着就要发作,樱儿连忙装作害怕的样子将他的腰抱紧,“少爷,我坐不稳,要掉下去了。” 小声道,“祖宗,现在就装一回纨绔膏粱吧,到了前面再想办法。” 十四只觉得一股甜香涌在身边,心中一荡,也低声道,“我可不在想办法吗?可惜不认得路。” 樱儿点点头,环顾四周,心想也真有些棘手。 走了大约半天,这时路上渐渐热闹起来,看来快要接近市镇,似乎这个市镇还不小呢。樱儿正自盘算脱身的办法,咦,她在大街的拐角上猛然看到一个店铺,挂着邀月山庄的LOGO,那不是九阿哥的商号吗? 这两年九阿哥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各地都开了分号,在小地方因为要采办山货奇珍,也开了不少采购点。5按照原先的规划,分号和采购点门口都一律挂上邀月山庄的LOGO,为了创造品牌效应。可是没想到在这么个小地方也有,但是显然规模不是很大,估计也刚开业不久。于是一个计划在她心里酝酿着。 她拍了拍十四的手,十四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也微微点了点头。樱儿小声问,“十四爷,你见过泼妇吗?” “什么?”十四没听清楚。 “估计你这么个阿哥也没眼福见识。我们想办法进去,让他们记住我们。” 未及十四回答,她大声呻y?n起来,“啊哟,等一下,我要去买些东西......” 这伙人闻言一愣,“吵嚷什么?” “几位大叔,我......有些不适,要买些药和洗漱用品之类的......” “啰嗦什么,赶紧找人......” “这、这......你们出门在外,也不想沾上血腥晦气不是?我只要一小会儿,你们只当是歇歇脚好吗?” 众人看她捂着肚子,十四也关切地看着她,心想女人真麻烦,不过也的确不想惹上什么晦气,为首的道,“这样,等会儿我和你一个人进去......不要耍花样......” 樱儿苦着脸,“一会儿就好......你们不让少爷进来,可别后悔啊?我没钱的,也不会买......” 那匪徒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于是就让十四也进了店铺。但是提着刀将樱儿和十四分得老远。 当初九阿哥打造他的商业帝国,樱儿也参与其中的策划。其中有关决策和授权,都在樱儿的建议下有着严格的权限范围。这是因为商机是瞬息万变的,需要这个组织有敏锐的触角,一定要给予一线的人员一定的授权,让他们可以不放过不错过任何商机。但是信息沟通又很重要,无论是什么商机、做了什么应对,必须及时层层汇报,好让最高决策者及时知晓一切,这在九阿哥每年的员工和管理人员培训中是一再强调的。樱儿暗中祷告着,希望这个掌柜的不蠢。 这时为首的那个匪徒已经押着她和十四走进了店铺。樱儿打量着店中四下的布局,柜台货架的式样排列果然是邀月山庄的架势,掌柜的见有客人,已经迎了出来,但是那个匪首已经对她喝命,“快些,买了就走......” 樱儿故意显出十分害怕的样子,“大叔,你用刀指着我,我都想不起来要买什么......” 哆哆嗦嗦地左看右看,拣了东样挑西样....那个匪徒兀自催促道,“快快快,买了就走......” 樱儿嘟哝道,“我们不是没怎么带钱吗?只能挑些买得起的急用......” 樱儿看到那个匪徒和掌柜的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暗自好笑,古今中外,谁想要与埋头扫货血拼的女人讲道理,还是省省吧......樱儿挑了一堆东西,堆在柜台上,要付钱了,又左看右挑的,嘴里一个不停地贬损着货物,指谪服务,最后又让站在远处的十四左看右看。十四说好,她就埋怨十四心不在焉;十四说不好,她又说十四心疼钱;十四说便宜,她就抱怨十四不关心她;十四说贵,她又说十四态度不端正。 旁边的乱匪看着,提刀不耐烦地出言催促他们,于是樱儿十分害怕地说,她忘了要买什么了,最后只选了一样,那个匪徒见她忙活了半天,就只挑了一样,气得当场就要发作,“臭丫头,你在消遣老子?” 樱儿装作十分害怕,“买东西自然是这样的,这店开着就是要给人进来看,掌柜的又没说什么......再说又不是你花钱......我家少爷若见我买了这些,会说我没品味的......” 掌柜的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可疑,又见樱儿的言语中不离京城,还满口夸赞京城邀月山庄的各种货物和食品,就是不提“邀月山庄”几个字。还看到樱儿言语中似乎是对这个大汉十分害怕,又不断地对“少爷”提问,看到旁边十四的谈吐气度,已然上了心。 这时那大汉已经跳了起来,拿起那样东西往樱儿怀中一塞,“快结账,走了。” 樱儿这时双手叉腰,提高了嗓门,“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拿这个东西干嘛?想不付钱?” “你......” “你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还有逼着人买东西的。你可知道买东西是要有心情的,我本来也只对这一样勉强看得上眼,却被你这莽汉扫了兴致......” 接下去,所有的大男人们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樱儿跳着脚的在那里骂街,将这些乱匪们通通数落了一遍。中心思想是这些山野村夫没见过世面,又吝啬钱财,又不懂得怜香惜玉,简直是没有教养、没有品味、没有风度,到最后是联想到了他们这辈子都是否能够出头做个真正的男人的问题。 最后,她提高嗓门,“听好了,我不要了,你要你去付钱......哼!”一甩头,扬长而去...... 这里店铺掌柜连同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走出去,掌柜只看到樱儿和那大汉对嘴的时候,在柜台上乱拍了一通,只感到事出有因。果然收拾东西时,伙计说多了一样东西,掌柜的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个精美的怀表,淡绿色珐琅彩的花纹,当时怀表并不普及,这必定是不凡的赏玩。翻开盖子,里面刻了一个小小的“禟”字,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 那边十四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樱儿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找机会让掌柜的知晓他们的身份,好通知九阿哥。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够机灵。 看到那匪徒还在骂骂咧咧的,十四说道,“这种穷乡僻壤的,的确没什么好东西,东西太贵又不好,我们光顾这里可是他们天大的面子呢。” 那匪徒悻悻地道,“我说这位公子爷,你们家养了这般矫情刁钻的丫头,真叫是作孽。” 十四见樱儿悄悄向他挤挤眼,知道她大功告成,心中一喜。又听那匪徒这么说,也笑了出来,“这小丫头从小就是古灵精怪的,家里老辈人喜欢,不免也就娇惯了些......” “哼,我看哪个婆家要了去,准倒八辈子斜霉。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她败的......” 十四怒道,“喂,我就喜欢拿着金山银山给她来败,要你啰嗦什么?” 逃夭 (三) 其余几个匪徒张大嘴巴,匪夷所思地看着这对“败家子儿”,悻悻地吐了口唾沫,“这世上稀奇事儿什么都有......一块馒头一块糕----搭配好的。5” “喂,小丫头,你不买东西,不怕晦气......” “是你们晦气又不是我晦气,我怕什么!喂,你别动粗啊,这里是集市,惊动官府的人你也不想的......喂,愣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还是快帮我们找家人吧,他们早日兑现你们的保护费不好吗?” 又悄悄对十四道,“孺子可教。” 于是两人一间一间的大客栈找,当然找不到什么“家人”,但是这对打扮、谈吐和行事都奇异的男女倒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而且都知道了那伙大汉是要等着收保护费...... 樱儿后来看到十四也开始和那些客栈的掌柜的、伙计们“胡搅蛮缠”起来,悄悄赞道,“十四爷,你可真行,真有天赋!” 十四的脸红了一下,也悄悄说道,“呸,爷才知道什么叫做‘近墨者黑’。不过你这个泼妇也真够可以的,令人大开眼界。哪个爷们见识之后敢要了你去的,也的确非常人也。” 樱儿心中暗自祷告,心想那个掌柜的如果上报异常情况,那么最快也要几天时间才会有回应,那么这几天时间如何拖住这些人呢? 正自低头盘算,这时又来了几骑人马,樱儿一看之下心中叫苦,赶紧别过头去,原来她见到那个姓张的匪首坐马上...... 樱儿用满语低声对十四道,“十四爷,这几个认得我。等枪声一响你就解决这左面的两个。” 这时,那个“张大哥”显然也已经看到了她,愣了一下正要亮刀,樱儿举起枪,向他打了一枪。这下子兔起鹘落,仓促间那几个匪徒还没有反应过来,街上的行人和街边的店铺里的人哪里看到过火枪这种新式武器,但是他们知道这阵子官府在附近开战。这下子人仰马翻,整条街都是大乱...... 那边几个匪徒也不禁回头观望,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这时十四已经拉着樱儿退到了路边的一个铺子里,樱儿对铺子里吓得战战兢兢的一干人叫道,“赶紧报官,赶紧报官!” 那个掌柜的结结巴巴地道,“不敢不敢,大王饶命,这里的东西大王随便拿......只要不伤害人命,我家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十四骂道,“叫你报官就快报官!爷是官府的人,遭遇了流寇乱匪......” 樱儿见那几个人还在簌簌发抖,于是和颜问道,“最近的官衙在哪里?” “大王、好汉......姑奶奶......最近的衙门离这儿有八十里地......要翻过前面这座山......” 这时十四一手举起火枪,一手举着弩弓,已经将左面的两个匪徒击毙,就在樱儿打了第一枪、十四击毙匪徒的同时,樱儿再次飞速装弹,等到另外的匪徒醒悟到两个同伴已经毙命,樱儿又一次扣动扳机,将另外一个击毙,这时十四的弩箭也再次飞出,又一个倒下...... 这时,靠的最近的一个匪徒已经跪在地上簌簌发抖,连连求饶。5十四冲出去将他踢倒在地,一把将他拽进店铺,樱儿用火枪指着他的脑袋,喝问他这里的情况。从这个匪徒的嘴里,他们得知老和尚和朱三太子已经都被十三的官兵抢走,但是为首的几名匪徒已经逃脱,回到了他们的“根据地”,他们先前看到十四的装束,还有听到官兵的对话,又找到了昨天十四脱在山林子里的盔甲,判断十四的身份肯定是当今的贵戚,既然有这么个阿哥走散了,而且又进到了他们的地盘,于是回过头来分几路过来搜寻,希望劫持了十四,再次和官兵谈判。 樱儿又问那个匪徒,“你是从哪里来的?” 那匪徒仍然在发抖,“我......我们......今天一早从东沟子过来,听大哥说这里要有大买卖,我们几个就先过了来等候,其他的人马随后陆续会到......” “有多少人?” “大约几十个......” 樱儿一皱眉,心想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十四转头对店铺的人道,“你们可有马?” 掌柜的点点头,“后院有几匹拉货的马......” 樱儿随着十四往后奔去,“快,快报官......” 这时前面又新冒出来了一阵火铳的声音,接着乱匪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居然还似有敲锣的声音...... 樱儿折回到门后,推开一丝门缝儿看视,只见远处有不少伙计打扮的人,在往这里靠近,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后面有人扛着一面大旗,上面赫然是邀月山庄的LOGO。 十四过来一把拉住樱儿,樱儿回头道,“是九爷的人。” 十四往外一看,也笑了出来,“果然八哥九哥的心思细密,这个也料到安排了......” 樱儿闻言恍然,定然是九阿哥听说他们出来办差,又不好干涉,于是就加紧建立这一片地区的分号。这固然是为了扩大生意网点,更主要的是可以接应以备不时之需。这么说来,分号的人一定是见到樱儿求救的信号,马上就作出了反应。嗯,估计他们也已经派人去通知十三了。 樱儿长长吁了口气,“小祖宗,我们这次可脱险了。” 十四又看了一下,摇摇头,“我们还是要想法突围出去......这几个伙计人手根本不够,况且也不是官兵,估计撑不了多久,不断的又会有乱匪过来这里。” 樱儿点点头,十四道,“你快去牵马,我再抵挡一阵......” 樱儿又到店铺里搜刮了一通,和十四骑着两匹马,趁乱突了出去,他们俩又往山林东面跑去。他们知道正面有不少乱匪会集结过来,十三更会带大队人马过来。那么,他们只要撑住一天两天的就足够了...... 山野间的路都是在树林草丛中穿行,慌不择路,地势越来越高,两人一路策马扬鞭,眼见着日头偏西,天色将暗,两人来到一座破庙前。 十四示意樱儿下马,于是两人推门进去,这里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山庙,想是地势崎岖,原来的香火也不会旺。泥塑的神像已经斑驳脱落,后面的墙和屋顶都塌陷了一大片。樱儿环顾四周,笑道,“今天总算不必露宿,还有些吃的。看来这两天好对付,十三爷他们也会赶来。” 樱儿赶紧动手收拾,说昨天委屈十四守了一夜,现在可得让他有个地方好好歇歇。又听附近隐隐有水声。十四让她不要走远,她答应着出去,牵过马,寻着着水声走去。 不远处果然山势陡峭,再走不远就听到哗哗的水声,原来是个悬崖。樱儿下了马,往前面看视...... 樱儿见到了悬崖,立即有了一个主意。她知道兵法上“据山为营”是大忌,因为围困容易,况且他们的枪弹不多,一定要想个可以突围、甚至是“逃之夭夭”的办法,她在现代玩过“蹦极”,当然了解悬崖跳水的要点以及水深的测算。看来这是个后路。 于是往悬崖下仍了一些大石头,以此测算悬崖下的水潭的水深。心想还想着最好是潜到水下摸一下情况,不过似乎不可行。又忍不住动手在一边布置了一下。 她不敢多耽搁,取了些水,赶紧往回赶,果然十四焦急地在等她。一看到她回来,立即埋怨道,“樱儿,你又要四处乱跑,害得我神不守舍的。” 樱儿连忙说,“我不过是想看看清楚附近的地势,再看看哪里放焰火,可以让十三爷的人看到。” 说着就生火给他烧水热干粮。十四看着她笑道,“樱儿,这两天可多亏你了,不过我也真开了眼界。你那天在那铺子里面讨价还价、胡搅蛮缠,可真是壮举。” 樱儿笑着问道,“十四爷,你这辈子可做过什么坏事?比如说,撒谎、骗人、偷东西、什么的?” 十四道,“当然没有。别说皇子,就是一般正经人家的子弟,怎会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皇阿玛教训我们这些皇子极为严厉......” 樱儿笑道,“那你这次可破戒了。你看这次咱们又做了强盗、又是坑蒙拐骗的。十四爷,樱儿是不是带累你坏了一世英名?” 十四笑道,“近墨者黑,你果然淘气难养。嗯,不过,这次可真是好玩,也多亏了你,否则也难脱身......” “祖宗,原来这是玩啊?你可真是玩大发了。” 逃夭 (四) 十四笑道,“近墨者黑,你果然淘气难养。5嗯,不过,这次可真是好玩,也多亏了你,否则也难脱身......” “祖宗,原来这是玩啊?你可真是玩大发了。” 樱儿摇头道,“十四爷,我可玩不起,也不知道十三爷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她看着十四满不在乎的脸,似乎是越来越兴奋痛快,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祖宗,玩也不分场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还当这是他们皇家的围场?在围场中,他们个个都是威猛无比、百发百中的,可这里哪有那些凑趣的侍卫和太监们? 须知这些围猎多少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因为据说太子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围猎,就连发五箭,射中了一只鹿、四只兔子。在现代,五岁的小孩就是在游戏机上,也未必会有这样好的成绩...... 话音未落,只听见外面一阵大乱,樱儿连忙探头往外看去,只见有上百人马往这里围来。樱儿心中叫一声苦,原来是乱匪们往这里过来,樱儿连忙拉住十四,迅速往四周看视,心想还是找一个地方躲藏起来才好。心念刚定,十四已经拉着她往庙后的那个砖塔跑去...... 庙后有一座砖塔,虽然有些年久失修,但是门还在,两人奔进去,搬了贡品桌抵住门,又挪了几个石像过来,这样一般人进不来,但是相对于外面来的那上百号人,简直有些滑稽。 “樱儿,等一回儿你就躲在佛像后面,我再抵挡一阵。那些人不敢把我怎样,你躲过了他们后就出去找十三爷,搬救兵。” 樱儿摇头道,“十四爷,好玩的事情可别拉下我啊。你可别图自己痛快,就把我支走了......” “这些乱匪不过是要拿我去和十三哥谈判,并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十四顿了顿,“樱儿,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给我烧柱香吧。” “呸呸呸!不许说这种话。十四爷,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护住你。” 樱儿苦笑着想,你这个祖宗当然没事的啦,你还会活很久很久的。不过这是不是用我的命换来的?说不得,我也只得充一下英雄好汉了。 “十四爷,还是你躲避一阵子,我去将乱匪引开......” “笑话,我要让个小丫头去冒险......” “十四爷,这当口,我若是能跑掉、躲过的话,你也一定能。5” “看来你我注定是同生共死了......”十四转头看着樱儿,笑了起来,“樱儿,你后悔吗?你在想什么?” 樱儿看着他,指着塔外的夕阳,“十四爷,你看,这里的景色多美,从前不知道‘夕阳如血’这个景致的意境,这一刻才明白,夕阳、鲜血、战斗,这才是悲壮中的唯美。” 十四侧头看着她,只见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身上,犹如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只见她如花般的脸颊上恬然的微笑,眼中坚定的神情,仿佛,他看到了天使,让他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斗志。 樱儿笑道,“十四爷,若是樱儿这次不能回去,你就把樱儿火化了,将骨灰迎风而散,这样樱儿就能得到永生。” “不许胡说。” “十四爷,你是天皇贵胄,命系于天,没那么容易就出危险的。还是我突出去,将乱匪引开。” “不行!” 两人正在争执,这时,只听到再远一点处人声鼎沸。两人连忙上到砖塔的上层,往外一看,只见官兵的旗帜鲜明,分几路包抄过来。还不断地往乱匪这里射箭和火铳。十四喜道,“十三哥来啦。” 樱儿点点头,拿出仅有的一支焰火,对十四道,“我上去点燃了,好叫官兵都看到。还有,他们强攻时别误伤了咱们。” 不一会儿,砖塔上面升起了黄色的焰火,在黑夜的上空分外耀眼。于是,这个格局变成了乱匪围住了砖塔里面的十四和樱儿,官兵围住了乱匪们。这些人也想往塔里冲,但是塔门太小,奈何不得十四和樱儿的火枪,几乎是上一个、毙一个。一时他们也无计可施,大概外面的官兵也是投鼠忌器,火力倒不似原先那么威猛,慢慢的三方僵持起来。 十四对樱儿道,“天黑了看不清楚,乱匪也不想晚上攻击,只想耗到明天。估计十三哥也会希望天亮后再说。不过,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只好歇息一下,这次咱们轮流,不能都睡着了。” “十四爷,你睡吧。我还有活要干。” “怎么?” “外面这些乱匪可得吃些苦头才是。” 于是外面这些人可吃了苦了。樱儿老是往外面扔些有响动的东西,一有响动,那些乱匪就是一阵骚动,好像是要举箭射击,只听到一阵声音。若是有人伸头露脸,樱儿就用火枪瞄准了打,乱匪们忌惮火枪的威力,又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一时倒也不敢上前。于是大家就这么耗着。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樱儿又看到了十三放的讯号,应该是外面部署完毕,只要他们在砖塔中坚守不出,等到十三的大军一举将乱匪全歼了即可。 樱儿这里的弹药已经不多,心想若是十三那里强攻、抑或是久攻不下,乱匪们就会破门而入,拿他们两人作人质去威胁十三。到时候,这个小祖宗若是一心要“杀身成仁”,那他肯定没什么危险的,可是里外不是人的还会是我。因为我就要死,这可是折死了老本,我可万万不干的;若我没死,回去又会是一顿不是,说不定还会被治罪。她又想到了那个悬崖,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她将脑海中的计划从头到底仔细想了一遍,似乎天衣无缝,嗯,那就等临门一脚了。不过她看了看十四,想想这位未来的大将军王,就这么别过是不是有些可惜?自己以后还能见到他吗?多年以后,他会记得我吗?嗯,以后去见识一下古战场,说不定是一种奇特的经历呢。 十四见她盯着他出神,脸上闪过一丝扭捏,“怎么,看什么?不认识吗?” 樱儿侧头笑道,“十四爷,你想过有一天统领千军万马上战场吗?我说的是真正的战场,挥剑杀敌的那种。” “我当然向往着能有幸见识一下‘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场面(典出《木兰辞》),可惜,皇阿玛上次御驾亲征的时候我没赶上......” “若是十四爷他日上战场,会想起我......嗯,我们今天的样子吗?” 十四笑道,“只可惜这次对付的是几个小毛贼,太没面子。” “十四爷,他日你若是上战场,樱儿也去助你好吗?”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上什么战场?噢,对了,你从小就想上战场的,不过真正的战场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不好玩的。” “怎么不能想象?‘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典出《木兰辞》),多么威风气派!” “上战场怎么是为了气派,再说你能干什么?女孩子怎能沾上那种血腥的事?” “十四爷,你又看不起女孩子,我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说不定我能帮你杀死好多敌人呢。” “呐,现在外面就有好多人等着你去砍,知道怎么握刀吗?” 樱儿噘着嘴,“那几个蟊贼砍光了都面上无光,若是两军对垒,那才有劲呢。” “嗬,口气不小,是是是,到时候你就对敌方阵营喊话,喂,本姑娘今天没空,你们快把脖子洗洗干净,让本姑娘来砍。啊哟,砍来砍去太费功夫,你们自己砍吧......” 十四捏着嗓子,学着樱儿当年和他打架时的口气,樱儿噘着嘴不理他,“你笑吧笑吧,反正我非要去。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我就是两条腿走也要走过去。” 十四笑道,“怎么,说你几句就又不理人,好吧,我答应你。” 樱儿喜道,“你不是哄我吧?咱们拉钩......”又想道这未免太小孩子气,一时脸红着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十四笑着将自己的扳指摘下,“呐,我不哄你,这个为证,好了吧,那我先去料理那几个蟊贼给你瞧瞧。” 樱儿忙道,“十四爷,你手里又没有兵刃,怎么动手?” “你这里不是有两支火枪吗?” “这是我的火枪......” 十四不容分辩,“现在是我的了。” “十四爷,还是等十三爷的讯号吧。” “咦?刚才不是已经有了吗?” “十四爷,刚才的讯号只是说明,十三爷已经确定咱们的方位,让我们继续等待他们的强攻讯号,到时候伏地不动,保护好自己就行。” 这一刻,樱儿并没有说实话,她知道十三的讯号的意思是,外面已经布置好,今晚随时可以强攻,如果她随便给个讯号、抑或是朝天打两枪,说明这里的人没有什么伤亡,等过一刻就会强攻。若是她不给讯号,那外面再等一等,看外面的时机成熟,也会发强攻。 过了一会儿,十四道,“外面十三哥想必已经布置好了,刚才我也仔细看过周围,你看这里的蟊贼也不是太多,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我等一会儿出去用火枪先将前面几个蟊贼撂倒了,你就躲到砖塔后面的草丛里,给十三哥讯号让他强攻,外面的几个蟊贼应该见识过火枪的威力,一时不敢围上的,我们只要守住一回儿,十三哥在外面就会攻上,想必脱身也并不难。” 遁迹 (一) 樱儿忙说,“十四爷,还是等到天光稍亮些吧,能看清周围的地势再说,也不差这一时。夹答列伤况且咱们在高处,看下面总比下面这些人清楚。今天也晚了,你睡一会儿吧。我们轮流休息。说不定天一亮就能突围出去了。” 十四点点头,“我不困。不如我们说说话?” “樱儿,你怕吗?我可真没想到,你面对乱匪,竟然会如此镇定。” “十四爷,我当然怕了。但‘怕’是管用的吗?能退敌吗?” “樱儿,你真的愿意为我去死吗?” “那当然,我这是在办差,你的安危当然是第一位的。”樱儿慷慨陈词。她知道,这些豪言壮语是不说白不说的。 “樱儿,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 “十四爷,如果四贝勒、八贝勒、九爷、十爷、十三爷在这里,我也会这样的。”樱儿不想让十四起误会。 “樱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八哥......他不能与你......他在关键时刻不在你的身边,你会怎样?” “什么怎样?该怎样就怎样。该杀敌就杀敌、该办差就办差,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 “十四爷,有些事情不要问为什么、怎样的话,如果真是心意一致,要做什么、怎么做,是根本不用去想的。” “这是不是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樱儿笑道,“既是心有灵犀,又何必去点?这岂不是此一举、又堕了境界?想来终是无趣。” 十四良久无语,“樱儿,你此刻在想什么?” 樱儿笑道,“我没在想。” 十四道,“樱儿,有一天......你会对付我们吗?” “什么?” “你将来会为了一些事,一些人......来害我们吗?” “十四爷,这话奇怪,你为什么这么问?” “......” 樱儿笑道,“十四爷,樱儿这次带累了你,回去可会被治罪?” “你怎么会被治罪?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5” “那么十四爷怎么会想到我会去害你们?” 十四答非所问,“樱儿,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是从天外来的吗?” 樱儿没有想到十四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她心想这里面定然有什么原因。 十四又问,“樱儿,你见过我大哥吗?” “直亲王?哦,上次在邀月山庄见过,不过匆匆忙忙的,并不算正式拜见。十四爷问这个干吗?” “你对我大哥说过些什么?没有冲撞过他?” “直亲王当时只问过我几句话,比如,是哪一家的,现在在哪里当差,手中又在忙些什么。如果这些回话也会惹他生气的话,那樱儿也实在与直亲王无缘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以后绕着他也就是了。” “真的?那为什么大哥和八哥总是在谈论你?他们好像争执了好多次,大哥似乎很不高兴呢。” “十四爷,这可奇了。我从来不知道他们会有兴趣来谈论我,他们在争执什么?” “我也不清楚,似乎大哥、八哥和九哥都不想让十哥和我知道太多,八哥只说是大哥得知你记不起以前的事情,有些不信。” 樱儿闻言点头笑道,“这也好理解,我这样的事情的确不多见。你们这么些皇子们和一个不明来历的小丫头交往,当然有些不合常理。不过,十四爷,除了直亲王,四贝勒不也是对我疑神疑鬼的,还以为我是你们派去的奸细呢。” “樱儿,我回去就去求额娘要了你去,这样的话,四哥也不用疑心、大哥和八哥也就不用再争吵了。” “十四爷,你又何必强出头,这个时候要你去充什么荆轲聂政?”(典出《春秋》、《战国策》中记载的四大刺客:专诸、要离、聂政、荆柯,都是受一国的王子的指使,去刺杀另外的王室成员。这些刺客都把‘侠义’置于生命之上,他们的行为看似勇敢而又合乎道德,然而在法制面前他们是罪人,在人生博弈的舞台上他们是懦夫。这里樱儿看似在说十四在强人出头,实是在暗讽大阿哥多管闲事。) “这次出来,八哥、九哥再三叮嘱要看住你,不让你有什么危险,四哥也是派出了好多侍卫来看护你。看来你的安危颇为受瞩目。真没想到,你能引得那么多人为你上心,确也不简单。” 樱儿沉下脸,“十四爷,樱儿可没有要去哗众取宠的兴趣。本来樱儿就是贱命一条,可不劳你们这些皇子阿哥们费心惦记。十四爷也不必为难,现下就只管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十四听到樱儿的语调,连忙说,“你又生气了?唉,我不过是说笑而已。樱儿,其实说起来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我要额娘出面,不过是给四哥一个面子而已,四哥也就此除了心病,岂不好?” 樱儿大怒,“十四爷,你说什么?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你记不记得,你上次在邀月山庄,卷起袖子让我看你的伤势呢。你让我看到了你的肌肤,就是我的人了,我自然要娶你。那天八哥、九哥都在的,” “这都是些什么逻辑?我可不知道你所说的这些习俗,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樱儿,你怎么动不动就爱生气。我也没说什么呀,这些都是事实,也是很平常的礼儿,你怎么又着恼了?” “我气我的,可不敢烦到十四爷。既然这是个令人不太愉快的话题,那么就别再费口舌。十四爷,先睡一会儿吧。等明天天一亮,可有得折腾了。”樱儿不容分说吹灭了蜡烛。 过了大半夜,十四迷迷糊糊的只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又有些马嘶及呼喝之声,连忙低声叫着,“樱儿、樱儿。”但是没有回音。 只听外面有人叫道,“别让那个阿哥跑了,千万要抓活的。” 慢慢的人声都朝一个方向下去了,这里似乎没有了动静,他心下疑惑,伸手要摸自己的披风,可是却没有找到。他猛然醒悟起来,连忙摸索着起身,拿起祭桌上的一小截蜡烛,点燃了,借着曦微的晨光四处打量起来。 只见砖塔的大门洞开,地上一片狼藉,自己的披风果然不见,外面地上是好几匹马的蹄印,似乎都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十四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要哭出来,樱儿定是穿着自己的披风将所有人都引去了,怪不得...怪不得她昨天说什么要永生的话......啊哟,会不会因为昨天又惹恼了她,她就负气出走?唉,她也真是够倔强的,言语上的冲撞,竟然会负气而走,外面可是乱匪,她不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十四越想越恐惧,连忙循迹而去,刚走出几步,又一想,不如守株待兔。于是慢慢的转回原来的地方,也不进屋,隐身在旁边的树丛中,不大一会儿,有人声渐近,几个乱匪去而复还,有人说道,“来这里不会再有人了,没想到那个阿哥会让小丫头穿着披风将咱们引过去。” “既这么着,这里也不会有人了,那个阿哥肯定溜了......” “唉,就可惜了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了,掉下崖去连尸首也找不到了。” “原本张大哥还打算弄回去自己留着的......可惜了。” “快走吧,官兵一会儿就到了。” 那帮人只是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就渐渐走远了。十四听见他们说话,因为那些人说的是江南口音,听不十分真切,只听懂“掉下崖”“尸首”几个只字片语,他的心狂跳起来,樱儿......樱儿......难道是樱儿将他们引走,自己跳崖了吗?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樱儿竟然去寻短见?十四恐惧地想道,樱儿当初就曾经因为要逃避选秀,在他为她找到的银杏树下自尽......那么,这次因为自己说要娶她,就穿着他的披风去将乱匪引开,自己跳崖自尽吗? 十四想到这里,有些愤懑,为什么每次自己一向樱儿表露心迹,引来的是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呢?难道她跟了我,会比死都难受吗? 十四又想,不会的,樱儿不会这么对我,她说过为了我,她可以不顾性命的,她心里是有我的...... 遁迹 (二) 十四又想,但是,难道......这就是为什么樱儿昨天说的杀身成仁之类的话? 十四越想越觉得恐怖,简直要哭出来。夹答列伤他不知道自己呆在当地多久,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间空空的,像针扎似地痛起来,他一动不动地伏在砖塔的窗洞边。 他回想着和樱儿初识、樱儿送给他小弩弓、笑着说给他这个专项权利,樱儿为他奉茶,前几天她和樱儿在野地里打野兔、烧烤、甚至扮强盗、作弄乱匪......似乎和樱儿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是最最快乐的,但是自己总是给她惹来无穷的麻烦,樱儿初见他就从马上摔伤、樱儿不愿去选秀而宁可寻短见、后来得知皇阿玛将她给了四哥,在宫里当场几乎昏厥的样子,樱儿到四哥府上受到冷遇、樱儿这次因为他而将乱匪引开,竟然跳崖,连个全尸也没有...... 十四双手紧紧攥着那砖墙,全身发颤,樱儿,樱儿这次是为了我而丢了性命吗?樱儿,我再不敢造次了,我只要你回来......樱儿...... 十四又醒悟似地在身上摸了一下,只摸到一支火枪。他恐惧地想起樱儿樱儿之前拿着火枪对他说过, “十四爷,樱儿决不会成为人质威胁你们的,这最后一颗枪弹就是留给我自己的。” “十四爷,若是樱儿这次遭遇不幸,你就将樱儿火化了,将骨灰撒在空中,这样樱儿就能得到永生......”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十四恍若不见,仍然呆呆地在原地,心中仍然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又有人声传了过来,“这里有这么些脚印,还有马蹄印。” “快,四周看看有没有人。” 这时,脚步声进到了砖塔内,猛然听到小顺子的声音,“主子,主子,你果然在这里......快来人啊,十四爷在这里。” 又过来几个人,似乎是四贝勒派的侍卫。他们给他行礼后,就四处散开,在砖塔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看视起来...... 小顺子欢欢喜喜地说,“主子,昨天晚上乱匪们都往西边去了,十三爷下令全线追剿呢,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全歼。十三爷担心主子,就叫奴才们过来寻找主子。” 十四毫不理会,一任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夹答列伤 小顺子见他神色有异,连忙挥挥手,于是有人搬了一把椅子,小顺子扶他坐下。自己紧张地小心在他身上探索,“主子,你可受伤了吗?主子,你怎么了?主子,你倒是说句话?” 小顺子见他毫不理会,两眼发直,慌得声音都带哭腔了,“主子,你可别吓唬奴才,你倒是说句话儿?” 这时所有人都吓得过来看着十四,小顺子跪下哭开了,“主子,主子,你伤在哪里了?你还认得奴才吗?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时有人叫道,“十三爷来了。” 只见十三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上下打量着,焦急地问,“十四弟,十四弟,可找到你了。你没受伤吧?” 十三又环视四周,“十四弟,樱儿呢?樱儿没和你在一起?” 十四本来还是茫茫然毫无反应的,这时好似突然醒悟过来,跳了起来,“十三哥,这里附近是不是有个悬崖的?” 十三还没反应过来,十四已经从旁揪住一个侍卫,几近怒吼,“这附近有没有悬崖?快带我去!!!” 这时四贝勒的一个侍卫慌忙道,“十四爷,这里向东去地势越来越陡,奴才们这就过去看看,说不定就有悬崖......” 十三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十四已经推开他,嘴里喃喃叫着,“樱儿......樱儿......” 冲到外面抢过一匹马,向着悬崖的方向奔去。 十三的心猛然一紧,也急忙上马跟着十四跑去。 不出几里地,果然地势越来越陡,十四一言不发地一直策马奔在最前面,不知多久,十四猛然停住了马。十三赶过去一看,他们已经来到了悬崖的边上。 他们下马四处打量,果然地下有不少脚印夹杂着马蹄印,两旁的树枝也有不少被折断的。十三拿起几根树枝仔细端详,从断口看,的确像是新近折断的,看来这里不久前的确有人来过。 十四探身往悬崖下看,只见崖下是一条大河,水流湍急,十三问,“十四弟,你这是?难道樱儿到过这里?” 十四不理,向下叫道,“樱儿,樱儿。” 十三觉得隐隐中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他一把抱住十四,“十四弟,你说什么,樱儿从这里......” 再也说不下去,十四毫不理会,继续向下看视。 突然,十四叫道,“快看,这里是不是挂着个东西?” 十三顺着十四的手看过去,果然,在崖下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晃。想是下面有树枝钩住了什么东西,山风吹来,在迎风飘摆,因在山崖的正下方,所以看不真切。 十三挥手向左右道,“你们放绳索下去看看。” 回头又对十四道,“十四弟,那咱们到崖下去吧。” 这时已经有人牵了马过来,十四翻身上马,急急催马而去。 又绕了个大圈子,众人好不容易到了崖下。抬头一看,果然河水上方的悬崖上,有树枝挂着一大块布片,看起来好似一件披风。 十四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时,四贝勒的几个侍卫早已将衣服拿了下来。 十四双手颤抖,将衣服拿在手里,这果然就是樱儿穿去的他的裘皮披风,难道樱儿真的跳崖了? 十四猛然往大河冲去,叫着,“樱儿,樱儿......” 十三慌忙抱住十四,他也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到底十三还是保持了几分清醒和冷静,他独自又走到崖下看了看,又丢了块石头进河里,又吩咐手下快找这一带的樵夫或山民...... 一连两天,十三和十四都在附近的县衙焦急地等待消息。 周围的山民都说这一带水流湍急,但是河水并不很深,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不死也要受伤或者摔晕了,人昏迷中在水中也会溺毙。水流一般都会将尸首冲到下游二三十里的浅滩,尸首浸泡几天后都会漂浮到那一带。 果然第二天已经找到了马的尸首。 两人又派了几十个人和山民们下河寻找,一路从悬崖到浅滩进行地毯式搜索,但是毫无消息。十三只好安慰十四,没有消息可能就是最好的消息,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安慰的话而已。 当日老和尚脱险后就已经由专人接走。十三找到十四后又命人飞马报告老康,老康得知十四脱险并且没有受伤,自然欣喜万分,下手谕让他们尽快回去。 这天接到手谕后,十四当然不肯就此回去,于是和十三商量让他先回去,自己再等几天。 十三正自为难,这时手下来报,“四贝勒到了。” 十三和十四还以为听错了,抢出去一看,果然四贝勒一行人已经到了县衙门口。 四贝勒说当日听说十四涉险,皇阿玛闻讯急得坐卧不安,赶忙让他过来看视,而且叮嘱每天都要看奏报。 四贝勒猛然听到樱儿的事也是心急如焚,顾不得休息,连忙让手下的侍卫带他去了现场。 四贝勒一言不发地来到悬崖下仔细看视。突然转头问那几个山民,如果是从那个树枝的地方往下跳到河里,是不是下坠的速度会慢上很多,又命人爬上去看那些树枝折断的面积,再让人到悬崖上方去勘察,下来的人说又找到了两截绑在树枝上的绳索。 四贝勒拿起绳索仔细端详,一根是平常的绳索,另外一截却是用细细的树枝编成的绳索,从两截绳索的断口看,显然都是被拉断的...... 十四急急地问道,“四哥,怎样,有什么新发现?” 四贝勒不答,反反复复的在现场看了好久,又问十四,他们在这里多久,十四说有两天了,一直在这里。 四贝勒点点头,“樱儿也应该在这里反复勘查过的。” 十三也沉吟着问,“四哥,难道你也认为......?” 十四焦急地问道,“四哥,十三哥,你两个打什么哑谜?有什么话就说给我?” 四贝勒背转身,对着河水默默出神。 十三摇摇头叹了口气,“十四弟,樱儿从来就是一个精细的人,她虽然胆大,但是绝不等于冒失,而且她什么事都喜欢做好周密的计划。你们在这里这几天,樱儿应该是想好了脱身之路。” 遁迹 (三) 十四说不出话来,他回想起那天樱儿独自外出回来时若有所思的样子,显见的就是这样的解释最为合理。5 十三继续说,“看样子樱儿已经走了。” “什么?走?走到哪里去?” 十三看着悬崖,“樱儿应该是从上面跳下的,她在崖下先拦了一道绳索,从绳索拉断的迹象来看,已经阻住不少下坠的趋势,她再将披风张开,挂到树枝上,从这么一大片树枝折断的痕迹来看,应该是她下坠的趋势已然止住了,然后她再轻轻跳入水中,游到岸边。而这一切在悬崖的上方是看不见的。看来她多半已经脱险离去了。” 十四又不甘心地问道,“那这么多天了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们?难道她不知道我们都在找她吗?” “十四弟,难道你还不明白,樱儿原本就想离去的啊。” “什么?” “樱儿肯定是看到了我的讯号,但是她并不按照约好的回应,而是自己将乱匪引走,她固然是要将你护住,她自己也是想要就此脱身啊。” “什么?怎么会?”十四像是喃喃自语。 这时,四贝勒一把揪着十四的衣服,喝道,“你现在才后悔了?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做前不顾后的,你早先出去冒失涉险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樱儿会有危险?” 十四也怒道,“我就是怕她出什么意外,才一定要找到她的。四哥,原先你想出这个馊主意、让樱儿去乱匪窝里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樱儿做什么事都会拼命的?” 看到四贝勒和十三都无言以对,十四又狠狠地说,“你们可知道,樱儿说过,被发现就等于被放弃,她永远会留一颗枪弹给自己的!” 十三看到这哥俩怒目相视,于是劝道,“十四弟,樱儿最大的愿望就是无拘无束地在山水间,当初是你硬要让她去选秀,原本她就不想的,而且.....我敢肯定,樱儿开始就在左近,看到你安然无恙后才放心离去的。” 十四瞠目结舌,“但是......但是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以后一个人怎么过?” 四贝勒这时苦笑道,“十四弟,你是在担心樱儿无法谋生?既然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又怎会让自己过得不好?” 十三和十四无言以对。5他们知道,樱儿的确是完全不必依赖他们的,而且若是没有了他们的束缚,只怕往后的日子会更滋润、更潇洒。 十四望着河水,喃喃地道,“樱儿就这样走了?我们再见不到她了吗?” 十三道,“也许这就是樱儿最向往的自由生活,十四弟,现下你知道了樱儿并没有危险,而且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你原不该强迫她去做不喜欢的事的......” 十四怒道,“十三哥,若是樱儿不去选秀,你们又怎会认识她?你们又怎会知道她的好?现在又怎会因她的离去而难过?” 四贝勒缓缓说道,“十四弟,你说的对,我们至今庆幸此生能够认识樱儿,能够和她朝夕相处这么多时日......可能樱儿原本就是天上的仙女,贬谪凡间这些时日,也许她已经回到了她的自在天地,回到她喜欢的国度。” 四贝勒又回身望着河流,默默出神...... 就这样,三个人对着河水过了良久。十三好说歹说,硬是将这哥俩个死拉活拽地劝回县衙。 这两个都是郁郁不乐,连茶饭都没有心思理会。十三怕他们出个好歹,于是安慰他们说,樱儿虽然想避开他们,但是她一定会去找她朋友的,不如在她朋友的医馆处小心留意探访。 十四想想果然大有道理,他当然还想起了那棵银杏树。 十三于是提议不如先回京,但是十四又不甘心就此离开,说再等两天。若是两天后再没有消息,那就回去。 四贝勒沉吟道,“十四弟,皇阿玛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十四道,“那你们先回京复命,我随后就到。” 十三当即道,“十四弟,你又要造次了,皇阿玛这次非责罚你不可。” 十四道,“那我也要等!” “这样吧,十三弟,你先回京复命,我就和十四弟再等上两天......”四贝勒不容置疑地说。 十三张大嘴巴,匪夷所思地看看四贝勒,欲言又止。最终,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出去准备启程的事宜。 樱儿那天确实纵身跳下悬崖。 她前几天已经测量过水深和观察过悬崖的地势。因为“据山为营”是兵家的大忌,况且这个局势也实在是寡不敌众。更为可恨的,是十四那个骄傲的自尊心。这个皇阿哥可不会轻易认输、投降的,搞不好要出去拼命。他一定是没有危险的,这是定论,那是不是她要做垫底?所以她趁此机会,赶紧布置一些后备的方案,哪怕和十四从这里偷偷溜走也好,却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个悬崖太高而水又太浅,她知道直接落水还是会受伤的,既然要间接,那么就要在悬崖边有个着力点,于是就看到了那片树丛。她先将一根绳索绑到一棵大树的树根上,又拦了两道树枝编成的绳索,还怕抓不住树枝,于是就想着将披风像降落伞一样挂住下面的树枝,又可以卸掉不少力道,那么经过重重拦截,即便是跳到水中,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当然,她穿着十四的披风,也就能够将乱匪引走。她希望十四没那么笨,她将乱匪引走了,他应该能够脱身。 这可是成败在此一举的事,预先根本没办法练习的,亏得她玩过蹦极跳,知道自由落体和风速的关联。那天她在落下时果然张开披风,那两道绳子还是被轻易挣断了,披风是挂到崖边的树枝上,不过差点没钩住,她慌乱中还是死死地抓着树枝,衣服都刮破了,连带手上都擦出条条血印,她喘息一下,跳入水中,果然水并不是很深,没费什么力就到了岸边,于是径直往密林深处而去。 帮在腿上的火枪已然浸水,几乎成了一堆废铁。她看着火枪无奈地摇摇头。唉,带着吧,现在只能当成工艺品来欣赏了。不知道火药晒干了好不好使。她又跑到那棵树下,将埋在那里的牛皮囊取出,再回头看看高高的悬崖,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些特工的天赋的。 她看到官兵往这一带在运动,于是隐身在一边的树丛中看视,远远的见到十三的手下往那个砖塔而去,而且官兵人数越来越多,于是慢慢放心,算算这半日里应该也没见什么乱匪增援过来,那十四应该就会脱险。 她知道十三和十四都在县衙驻守,于是直接往县衙步行而去。唉,荒郊野外的,只得靠两条腿走了,心里暗笑这又成了古代版的越野赛,还好并没有时间限制,不如慢慢走。再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于是到附近的农家买了一套旧衣服,索性又住了一晚洗漱休整,让农家准备了些干粮。 第二天一早,她就出发往县衙走,傍晚时分就到了县衙。 她远远看到县衙那里有不少山民进进出出,又听街上的人们都在纷纷议论说衙门里悬赏要搜索悬崖一带的失踪人员,心中点头,那么说来十三是找到十四了。又仔细观察一下,这两天也没看到医生模样的人进出、或者药铺送药的人,那就说明十四没有受伤什么的。 好吧,那就放心了。现在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现在姐姐我虽然狼狈了一点,但是毕竟恢复了自由,这个时空里也只有阿嫦可以倚靠。对了,先找到她再说。不过,这一路上怎么去北京呢? 唉,身上的钱不多,这么一路到北京,要不要讨饭? 她走到一个僻静的树林里,想好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她拿出自己所有的随身东西,有火枪、有些火药枪弹,九阿哥的怀表交出去了,这里还有十四的一个扳指,还有一套换洗衣服,一个小金扣子是文秀给她钉在内衣带子上的。她沉吟着要将哪样东西变卖了换点钱。 她拿起这样想一下放下,再拿起另一样,同样再放下,最后觉得每样东西都舍不得。又想,算了,那点钱虽然不够雇车马,那一路上三餐基本还能保证。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有的是时间,就当是徒步旅行吧,一路上游山玩水的,那我就走到北京去! 嘿嘿,我到北京坐过飞机、坐过火车、开过车,就是没有徒步走过,想着想着高兴起来,背起皮囊,辨认了一下方位,一路上哼着歌,慢慢往北而去。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求得一生乐逍遥......” 就在她检查装备并在做权衡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四贝勒的人马已经沿着树林外的官道匆匆赶去了县衙...... 遁迹 (四) 樱儿一路哼着歌,施施然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5 她打开皮囊检查了一遍东西,没有少什么啊,可是为什么心中似乎有些怅然若失、空空的感觉? 又走了一会儿,她再一次打开皮囊,好像还没什么少掉啊?于是继续朝前走。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对劲。 她索性在路边坐下,托腮凝神,没有少什么啊? 当然,若是早知道有这么个“逃之夭夭”的好机会,我肯定会提前准备好的。不过,只要找到了阿嫦,不就什么都有了?眼前就是到北京的这段路有些艰难,不过也是一种经历,又有什么难的。嘿嘿,我在这个时空的经历,也算是丰富了,能够见识到这么些历史人物,还知道了一些历史之谜,也真是值了。 说到历史人物,她又回想到与四贝勒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跟着他外出办差,书房里交谈斗嘴,相互斗智斗勇.....若是仓促离去,他不得急死?樱儿又想,他是要做皇帝的人,哪里会在乎有没有我。 那姐姐和额娘怎么办?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们了?看到那位太太当初为她的病、为她要参选秀女而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还有文秀日常对她点点滴滴的照顾,她们得知我跳崖了,会不会哭死?樱儿摇摇头,那又不是我的亲娘亲姐姐。 那四人帮呢?十三呢?樱儿又甩甩头,没有我,他们自会有他们的因果结局...... 她起身又走。但是不知怎的,周围的山水景致好像并不吸引她,心想是不是因为这里穷山恶水的缘故?果然没什么看头,不过这里还是没有污染的原始状态,北方的山可比南方的山多了一重肃杀巍峨的气势,虽然开春了,这里的树枝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哪儿像栖霞山有生机,嗯,栖霞山真不错呀,风景秀美还有千年古刹,自然美再多了重人文情趣,难怪上次和十三就走得那么兴致勃勃。 啊哟,不知道十三怎样了?上次还说起要到神父那里再弄些火枪火药的......咳,自己只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我一个小丫头,这些人不出三天就会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嗯,姐姐和额娘可能会久些,不过就是三个月吧,那,灰太郎呢?嗯,已经三个月没见他了,说不定他早已将我忘了,唉,我也快点忘了他吧,这么个生不逢时的苦命人、倒霉蛋,以后眼不见、心不烦,再也不要为他难过了...... 那,四贝勒呢?哈,他是有心肝的吗?第二天就会有新的人挑上来服侍他,哦,李侧福晋可要开香槟庆贺了,她该好好敬我一杯才是。5 九阿哥呢?我的蓝颜?嘿,反正他现在数钱数到手抽筋,哪里会想到我? 那十四呢?唉,若是他在,还能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我就不用一路啃草根采野果了。 啊哟,呸呸呸,我老想他们做什么,还是好好的想想一路上可以上哪儿玩。 她又哼起歌,走着走着,觉得怎么自己唱歌都不着调了,唉,要是有吉他就好了,可以弹唱、可以定调。四贝勒也真有本事,他怎么弄来的这把吉他,可惜这次早知道能逃之夭夭,应该想办法将吉他带出来,靠卖唱也能换几个钱吧。 四贝勒知道我走了吗?他会不会将吉他处理掉? 啊哟,呸呸呸,还有完没完? 这天雷声阵阵,似乎要下雨,樱儿连忙向前面一个破庙奔去,心想躲躲雨再说。 刚刚到庙里生了火,她准备弄些水来煮些东西吃,她的包袱中还有几个前两天问农家买来的烧饼,心想又可以凑合一顿。这时候,庙门被撞开了,又进来了几个大汉,似乎也是躲雨的。她连忙将东西归拢了一下,抬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朱三太子赫然在其中。情急之下,连忙将地上的黑灰往脸上一抹,又坐回去...... 那些大汉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叫化子在生火煮东西,也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在火堆前坐下。 “喂,小叫花,借你的火让大爷们烤一烤。” 樱儿正有些莫名其妙,再低头看看那农家的衣服,补丁叠补丁的,的确像乞丐装。估计自己这几天没有好好洗漱,又用黑灰抹了脸,肯定是蓬头垢面,也难怪让人看着像叫花子。 于是向他们点点头,依言退开去,又向他们指了指嘴巴,咿咿呀呀地比划一阵,意思是不会说话。她心想也实在不知道同他们说什么。 那些人深更半夜的,一个荒山野岭的破庙中,碰到一个哑巴小叫花子,也不以为意。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何况他们是这么多大男人?于是也不理她,又顾自再生了几堆火,拿出自家的干粮、水壶、酒囊,开始说话、聊天,权当是休息宿夜。 樱儿蜷缩在屋角,拿起自己的干粮和水,吃了几口,正自想着脱身的办法。 只听那几个大汉兀自在说,“这次可没和张大哥那里说准了,就晚了半天的工夫,张大哥那里这么多人竟然全军覆没。” “可不是,不过幸亏我们晚了这半日,否则就咱们这几个,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呢。” “没想到竟然冒出这么多的官兵,不过,据说张大哥他们围住的是一个皇家阿哥,怪不得外面的官兵们那么急切地要救人。” “咱们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官兵的对手,这下可好,正好避一避风头再出去。” “听说这次官兵们好像还开始用一种能够叫人脑袋开花的妖器。” “真的吗?是什么?” “也说不好是什么,反正就像个铁疙瘩似的,就像放鞭炮似的一声响,人的脑袋就开花,脑浆迸裂。” “啊哟哟,这可真是吓人。幸亏咱们没赶上这个热闹。” “这不,张大哥他们又往北面去了,叫我们将这位爷安置好了,就和他们去会合。” “大哥,听说朝廷这次派了几个皇阿哥来,要是能够捉住一个,这次也不致这么狼狈。” “这次朝廷是下了血本了,难怪调动这么多官兵。咱们都只剩了这几个了,张大哥还要有什么大动作?” “你懂什么,张大哥既然已经布置了,定然有把握。他如何不知现在的局势?” 樱儿竖起耳朵想再听真切,但是这些人开始插科打诨,胡言乱语起来,再也听不到什么。 她推断这次十三已经给了这些乱匪们以重创,但是到底还是让朱三太子和那个姓张的匪首逃脱了。可能这些匪徒们又在布置什么新的动作,是什么却不知道。她想,这一路上也正觉得无聊,那么就拿着这些人来解解闷吧。 她看到众人都横七竖八地躺下了,于是她拿起自己的小铁罐站起来,对那个放哨的匪徒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要些水喝。于是绕到他们的水中倒出些水来。其实,她的小铁罐中已经放好了泻药,倒出些水正好溶解了,她佯装喝完水,再想倒一点,偷偷地将罐子中残留的水全部倒进了水中...... 第二天一早,果然大家此起彼伏地开始上厕所,又说昨天吃坏了东西。最后又怀疑喝了什么不干净的水,樱儿比划着说,她也喝过这水,但是她没有腹泻,说明水没有问题。 大家直到晚上才又方好些,于是那些人计划着过一天再赶路。说是别耽误那张大哥的大事才好。樱儿一听,倒是也醒悟起别是乱匪们又有什么新的动作,也不知道怎么去通知十三他们...... 到了夜里,果然来了两匹马,来人问他们为什么耽搁,这些人说吃坏了东西,已经不碍事了,正准备再上路的。来人于是说让他们去几里外的一个什么地方去接应,却将朱三太子接走了。 这下子,樱儿有些好奇了。 她知道乱匪们已经元气大伤,应该是不成什么气候了,怎么还会有大规模的行动?这样的大动作,是针对谁的?十三和十四吗?可是,他们周围可有很多人的,又能有什么袭击呢?绑架可更没可能了吧? 樱儿想跟过去看看的,但是又想,自己好不容易“逃之夭夭”,怎么能再回去趟浑水。但看着乱匪们磨拳擦掌的样子,又实在放心不下。一低头,看到自己的“乞丐服”,心想不妨暗中跟随。反正现在谁都认不出我...... 这些乱匪启程后,樱儿也尾随其后。 本来乱匪们也要将她抓去抽壮丁的,但是看到她这么个又聋又哑、瘦弱的小叫花子,摇摇头也就随她去了。又有人向她晃了晃手上的刀,喝命她不许对人说见过他们。不过看到她又聋又哑的,也不再多说。 这些人走了不多的路,果然前面有一个小镇,那里已经有人在一车一车地运东西,这些人到达后也不多问,就马上帮着搬运东西。 大白天的,樱儿不好上前去看视,于是她就到不远处的树林子里等待天黑。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她往那些车边靠拢。 赶车的人并没有离开大车,都是倚靠着大车在休息。樱儿灵机一动,拿出那个小铁罐,往里面放了两文钱,摇晃着罐子向他们走去。 赶车的看到一个小叫花子在要饭,有的不以为意,顾自说话或打盹,有的倒是往她的罐子里塞了些吃剩下的干粮。 樱儿打躬作揖地围着大车转悠,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随即她的口被人掩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受伤 (一) 樱儿被人裹胁着,只觉得腾云驾雾般地,她挣扎了几下,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夹答列伤于是也就放弃抵抗,只等着这个人下一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停了下来,将她放下。 樱儿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又回到了原先的那个树林。樱儿打量着这个人,只见他对着她打了个千,“樱儿姑娘,你受惊了。” “你是?”樱儿在黑暗中看不清,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身形也似在哪里见过。 “小的是四贝勒此次派给十三爷,随着十三爷和姑娘来办差的。” 樱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次四贝勒派给他们的护卫之一。 “你怎么来的?” “四贝勒也来了,这几天四贝勒派了咱们四下里寻访姑娘的下落。” “四贝勒?他也来了吗?四贝勒怎么来的?” “是皇上派四贝勒来的,这次十四爷涉险,皇上急得寝食不安,派了四贝勒出来寻找。” 樱儿点点头,“那么四贝勒现在哪里?是和十三爷、十四爷在一起吗?” “是的。但是四贝勒听说姑娘失踪,急的连忙派出咱们所有人出来寻访。” 樱儿点点头,心中懊恼地想,自己可没想到还要躲避“血滴子”们,真是疏忽。 “你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前阵子打听得附近的农家说,姑娘问他们买过衣服和干粮,于是就一路找了下来。” 那个人始终言语谦恭,但是樱儿知道自己这次可绝对跑不掉了。 “姑娘已经改了行装,还真是难以识别。若不是昨晚看到那些乱匪蹊跷地轮番腹泻,还真会错过。小的一看这些乱匪的样子,就猜到定是姑娘的妙计......” 樱儿闻言再次懊丧不已。 连忙岔开话题,“你可打探到那些车上装的是什么?” “是桐油和火药。” “什么?这是要对付几位爷的?” “是,我刚才碰到了另一个兄弟,他也是一路追踪这些火药而来。” “几位爷不是有大队官兵护卫么?这些火药能抵什么用?” “姑娘不知道,这里前面有个狭窄的山谷,最易设埋伏的。5山势两面陡峭,只有底下一条羊肠小道,如果用石头封住两侧山谷,再用火药炸、桐油烧,那也极为凶险的。” “那你们可有主意料理这些事了?” “这些人护卫极严,我们才两个人,怕打草惊蛇。故此商议着等到明天另外几个兄弟到了好动手。” 樱儿当即道,“事不宜迟,我听他们说,还会有人过来接应的。统共就这么几车的火药,还是早点料理了,免得夜长梦多。那些匪徒没了火药,也成不了什么事,等大队官兵到了后慢慢料理吧。” “姑娘......” “干活吧!” ...... “血滴子”兄弟果然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就轻易弄来一头牛、一些火油、还有几串鞭炮。 他们牵着牛,悄悄靠近。 樱儿叫人拿来鞭炮,绑在牛尾巴上,又将浸满火油的火药包绑在牛身上。点燃鞭炮,往牛身上猛抽一鞭,鞭炮点燃后,也引得牛背上的火油开始燃烧,牛受痛后发狂地向布满火药的大车跑去。 自然没有人料到会有这一出,只见火光冲天,伴随着劈啪作响的鞭炮,匪徒们所赶的火药车已经提前引爆...... 樱儿趁乱躲到一棵树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笑起来。嘿嘿,古有田忌的火牛阵,可没想到今天我活学活用。真是天才!!! 再一看所有乱匪都在大呼小叫,不知所措,连同那两个“血滴子”兄弟。 于是樱儿赶紧往四下里看视,想趁乱找个机会再次“逃之夭夭”,于是悄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慢慢往外蹭去...... 过了一会儿,樱儿探头向外张望,却一眼瞥见不远处张姓的匪首正在指挥着另外两名匪徒正悄悄地要拉开了弓箭。樱儿循着他们的视角方向看去,突然有两个身影映入眼帘,火光印着他们的脸。 樱儿呆住了,怎么是四贝勒和十四?四贝勒怎么来的? 不好,这个角度偷袭是正好,四贝勒一定是在寻找自己,才到得这边...... 樱儿咬住嘴唇,尽量不发出声响。她能够想象得到四贝勒焦急的神态。 怎么办?我若是给他发现了,准跑不掉。但是眼看他根本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悄悄接近......罢罢罢,来不及了,还是想法先料理了这头再说。 她又看看那两个乱匪,哼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樱儿取下绑在腿上的火枪,上好弹药,两个人先射哪一个?甭管了,这浸过水的火枪,准头可说不准了,再上弹药又得有一会儿。那就打头,打那个姓张的吧,若是他的脑袋开花,另外一个小喽罗可能会吓晕,失去战斗能力。 于是悄悄的举起火枪瞄准了匪首的头。 只听到爆竹一般的声响,四贝勒和十四同时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匪徒脑浆迸裂地倒在地上,旁边一个举着弓箭的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浑身如筛糠似地发抖。 这时十四的手下早就抢过去,将那两人团团围住。看到那个匪首的惨象,不少人一阵恶心。因为当时可没有火枪作战的先例,脑浆留了一地,的确令人毛骨悚然。 四贝勒已经奔向了樱儿的藏身之地,十四也似恍然大悟,朝她奔了过来。 四贝勒刚到近前,抱着她的双肩,焦急地问樱儿,“樱儿,你怎样?没受伤吧?” 樱儿向他摇摇头,心想救了你,我却被套牢。 “贝勒爷,你们怎么来了?” “哼,怎么来了,还不是找你来了吗?” 樱儿闻言歉然,她知道四贝勒和十四,一定是听说了她有了下落,急忙赶过来的。 这时十四也跑来叫道,“樱儿,亏得有你在后面埋伏,否则...” 只见樱儿叫着,“小心!” 已经向十四扑了过去,不远处又是一阵忙乱。两人再看樱儿时,她已经倒在一边,背后赫然插着两支长箭。 十四慌忙抱起樱儿,只见她两眼紧闭,背上已经渗出一大片血迹。 只听四贝勒厉声问手下,“怎么回事?” “主子,刚才有人偷袭,现在贼人已经悉数落网。” “快,快找医官。” 十四兀自惊恐地对着怀里的樱儿叫着,“樱儿、樱儿。” 四贝勒也抢上来察看。只见长箭深深地插在樱儿的右侧背上,箭头几乎被没过。这时医官已经奔了过来,四贝勒冷峻的声音响起来,“快将箭取出来,抬到前面房舍去。” 医官依言拔出箭,樱儿在剧痛中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仍然毫无生气。四贝勒见她的脸色惨白,冷风吹着她的头发,赶紧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她盖上。 到了房舍中,这只是农家的房舍,早已屏退了所有人。樱儿已经气若游丝,但是呼吸急促。医官简单的看视一下,忙对四贝勒和十四道,“主子,是毒箭。要尽快将毒血挤出。” 果然樱儿的肩背上的伤口处已经隐隐的发黑。 四贝勒道,“那还不快动手?” ...... 樱儿在剧痛中转醒,看到四贝勒和十四正守在炕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是发不出声音,胸口剧痛,还丝毫喘不上气来。她意识到这一定是气胸,心想完了,今天该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这时只听到医官道,“主子,箭头是取出来了,毒血业已挤尽。但是难保还有些毒素已然进ru体内,需要尽快服药,但是这荒郊野外的药物不齐,还是尽快回京......” 樱儿知道古代的毒药在提纯和药力上都是十分落后,会有些影响,但是应该不会很严重。倒是气胸......她这次多半会完蛋......伴随着一阵剧痛,又咳了几口血,她再一次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樱儿悠悠转醒,只觉得自己摇摇晃晃的,再看看四周,随即醒悟到自己可能在马车的车厢里。胸口还是在剧痛,不过似乎比先前好了些。她低声哼了一声,这时旁边传来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 “姑娘,你醒了?” 樱儿问,“你是?” “奴才是十四爷的人,原是随十四爷办差做些洗涮粗活的。这几天十四爷让奴才来看护姑娘。” 樱儿点点头,“这是哪里?” “姑娘,你已经昏睡了两天,咱们正日夜不停地往京城赶,就快要到了。” 说着赶紧揭开车帘向赶车的道,“姑娘醒了。” 不一会儿,苏培盛和小顺子都过来车边询问。樱儿听到这两个人的声音,大为惊讶,难道四贝勒和十四都还在吗? 果然没多久,四贝勒和十四都上了车,两人又命医官来看。 “主子,这位姑娘失血太多,还是要静卧为好。另外,不免也有些毒血已入体内,还须要内服些汤药调治。刚才九爷命人送来的药都已经用上了,接下来姑娘可以内服些汤药。” “那路上颠簸,不碍吗?” “外伤应该不碍了,内伤须得尽快用药。” 四贝勒点头,但是关注的神情溢于言表。樱儿张了张嘴,干笑着,“樱儿只是忘了穿软甲而已,害得二位爷担心了......” 四贝勒责备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笑意,伸手为她撩开脸上的几绺碎发。 十四也握住她的手,“樱儿,前些天你说了我一堆话,可是对自己怎么那么漫不经心......” 受伤 (二) 47年4月,德妃早就得了信,忙不迭的安排樱儿到永和宫里养伤。5十四说这次樱儿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他理应照顾她。 当时九阿哥以下的皇子们都还没有分府,都是住在皇宫里(当然另有住处)。樱儿去他的住处养伤多有不便,十四于是说还是额娘那里比较好,什么都齐备又清静(恐怕这是十四的策略,首先要将她弄出四贝勒府)。 老十四就是德妃的命根子,当日听到他涉险早就魂飞魄散。当时老康因为怕德妃担心,并没有对她提及这事,但是古代也和现代一样,在没有官方正式的消息前,那谣言自然就满天飞。 德妃听到那些不确切的传言,又看到大儿子火烧火燎地启程赶去,自然如同天塌了一般。 后来老十三独自回来,说四贝勒和十四都没有危险,正在全力追剿乱匪。可是见不着十四,德妃更是以为这是大家在安慰她,惊恐得茶饭不思。但是仅过了没几天,就亲眼看到大儿子和小儿子一齐无恙归来给她请安,当然欢喜的什么似的。如今老十四要让樱儿到她宫里养伤,马上一迭连声地答应着,奏明了老康。老康也爽快地准奏,四贝勒果然不好多说什么。 本来宫廷是禁地,并不能接受这种遭遇血光之灾的伤员,但老康想着老和尚和儿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那个丫头是老四府上的一个奴才,当然没资格做他们的救命恩人。不过这次差事又是绝密的,自然哪里都不比上宫里可以掌控一切。又听说这个丫头好像命大得很,两支毒箭差点穿心而过,这么重的伤居然也挺过来了,荒郊野外的缺医少药、一路上的颠簸劳顿居然也没事......嗯,那就到宫里养养伤,就算是很大的荣宠了,反正这笔买卖划算得很。老康本来也想见见这个丫头的,可是据说这个丫头伤势颇重,一时也不得见。况且他自己又忙着准备五月里出巡,于是就派人赐了一堆东西,并让德妃好生照顾着。 樱儿的伤势本来不轻的,但是在太医们的精心照料和德妃一丝不苟的监督、以及成堆的中药加补药的合力夹攻下,恢复得很快。5尤其是她的蓝颜弄来的一个云南金创药,可以内服、可以外用,颇有疗效。樱儿现在有的是空闲,于是也在研究这个金创药,在现代似乎没听说过,她还想给阿嫦看看,若是有了配方,倒是一个不错的产品,市场前景一定会好的。 四贝勒四福晋和文秀,十三和十三福晋、十四和十四福晋等好几拨人马都去永和宫看过她,见她恢复的好也就放了心。尤其是文秀,那天在她房间里,见了她的伤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弄得德妃和福晋,连同宫女嬷嬷们忙劝解不迭。 樱儿担心文秀在宫里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于是使出杀手锏,在文秀怀里像牛皮糖似地扭着,搞得文秀忘了哭,反而温言劝解,直把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四福晋见到德妃关切的神态,连忙笑着打岔道,“樱儿,你离了人就是个最老道的,和外面那起子乱匪也有来有去的较量,可对着你姐姐还这样撒娇,这小模样儿真真叫人爱也爱不过来,疼也疼不过来。” 文秀也忙擦了眼泪不好意思地陪笑道,“让娘娘见笑了。樱儿见了她额娘,只怕是闹腾的比这更厉害呢。娘娘别看樱儿这么大了,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最是怕痒。她小的时候,若是我一呵她的痒,无论她怎样淘气,都能制住。” 说得德妃、四贝勒、四福晋和嬷嬷们一起笑了起来。 樱儿见文秀不哭了,仍然将头埋在她怀里。回头向德妃和福晋笑道,“福晋你不知道,有额娘和姐姐疼的感觉真的很好,樱儿还想永远躲在她们的怀里呢。” 说得德妃和福晋也差点要擦眼泪。后来宫女嬷嬷们都笑她,既会在外杀伐决断,又会理财算计,更会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撒娇。真真的古灵精怪,难怪当年老王爷就喜欢。等以后有了婆家,还不得把婆家人的心都统统收拢了去。 大半个月后,樱儿基本康复。但是德妃还是不让她下地,派了嬷嬷宫女们对她严密监控。樱儿心中烦闷异常,在深宫中又不得见人,只觉得是个机器一般的到点吃饭、喝药、睡觉、再吃饭......循环往复......她心想这和坐牢真没什么分别,怎么外面的音讯一概全无,只有十三、十四给德妃请安时顺便过来看她,四贝勒隔几天过来一次。 每次大家见面时旁边围着一堆人,还要有繁复的礼节,无非再是一堆客套。另外,不时地又有太医来请脉看视,因为每个阿哥过来,都要仔细地问一遍医案和药方的。因此,樱儿又一次陷入了过度医疗的漩涡之中。 五月里老康要出巡,德妃这里也忙碌着为老康准备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繁琐得很,于是德妃一时就没空看顾她,樱儿大喜,于是央求说要起来活动,德妃这才允许她每天起床一小会儿。老康出巡途中又派人来赐了好几次东西,这下子又引得人们议论纷纷,评头论足。 樱儿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旦可以活动,于是就到处找事做。何况她发现自己的腰围在变粗,心想饱食终日的,还不得变的脑满肠肥。 清朝的宫廷生活在外人眼里就是个谜。这可是失传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她那么好学又爱研究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于是,德妃的永和宫里搞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库房也里里外外的清点了一次,翻出来几百年也不会看的旧衣服、旧器皿等等,于是一一重新登记造册。樱儿又根据现代仓储管理的要诣进行重新分类,让宫里当差的人翻找取用方便。她仍然秉承她的那位生物学意义上的额娘的嘱咐,只要手脚勤快,将自己搞得忙忙碌碌,那么是非上身的机会就会少很多。 这天四福晋和文秀进宫探视时,又将她的吉他和古琴拿了进来,说是给她解闷。文秀还带来阿嫦的一封信,信上详细说明了她的这种外伤的注意事项,这下子她的精神又为之一振。 老康此次出巡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但是德妃这时却又犯了痰疾(就是慢性支气管炎引发的哮喘),老康回到宫里,又是派了一堆太医过来给德妃看病,樱儿自然尽量找些事情来做。 她和德妃的贴身嬷嬷、太医们商量了一下,小心地动手做了些药膳和开胃的小点心。德妃一尝之下,果然暂不绝口。胃口一开,实际上比什么都强,德妃不久基本康复。她又看到宫里收拾的变了个样,自然欢喜。樱儿有空也给德妃弹琴,德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有一次德妃靠在美人榻上,看到樱儿拿着纸笔记录、口中教小宫女们怎样清理擦拭小物件,还指挥太监们搬运贵重瓷器,又不忘关照将德妃的下午茶炖品看顾好,另外四贝勒府派人送来的点心要照四福晋关照的方法准备,还记得要将德妃的药用纱罩罩好,凉一下再喝......回头又告诉嬷嬷算出来的帐目(她是心算的)......端的是一心好几用,但是有条不紊,看得德妃目瞪口呆。德妃赶忙让嬷嬷倒了茶给她喝,又疼爱地拉过她亲自帮她擦了一下汗,关照她慢慢做别累着。 德妃本是个守拙的人,看到她办事勤快,人又聪明,可喜的是从不居功,也喜欢上了看樱儿工作的样子,简直是一种养眼的行为艺术。不过德妃宣称她更离不开的是樱儿的小点心和药膳。 樱儿做西式糕点的手艺是问Devil的丈母娘学的。老太太是个糕点师,在巴黎开了个面包房,有几款糕点还上过电视的美食栏目。老太太想念外孙们,时不时的就过来Devil的家小住一段时日,为了保证能让外孙们时时尝到可口的点心,又加上樱儿的虚心请教,老太太自然是倾囊相授。 德妃这里自然吃喝不愁,每日的伙食供给十分丰厚,但是御膳房如何看到过西点?况且又色彩缤纷的娇艳诱人。 樱儿每天做的东西,德妃当然不可能全吃完,理所当然地,永和宫上上下下都有了口福,那些宫女嬷嬷又笑着说不如樱儿在这里长住,那她们可有口福了。更有些有心的宫女嬷嬷们问她讨教学习,她也是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于是永和宫皆大欢喜。 皇宫 (一) 德妃见到老十四三天两头的往永和宫里来看樱儿,似乎在和她商量什么事。5开始她对此不以为异,但见十四有时候兴高采烈,有时候垂头丧气,有时候却苦思冥想,于是好奇地上了心,一打听之下大吃一惊。 原来樱儿早就认识他,还有老八、老九和老十。早年樱儿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竟然在大街上和她的宝贝小儿子打架,还做了什么兵器送给他,还居然和他大谈行军打仗,更是让老十四没了魂儿。怪不得这次办差,有听说樱儿和乱匪舞刀弄枪的......还听说九阿哥的生意更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几年九阿哥的生意增长迅猛,宜妃更是得意非凡)。更令人叫绝的是前一阵子老八福晋居然亲自提亲......她心惊之下让宫里人严密监视,自己也冷眼旁观,可是发现樱儿对老十四的态度永远是谦恭有礼,老十四除了关心她的伤势外,似乎更关注和樱儿讨论一个难题,是什么样的难题却听不懂。 原来在山东办差时,樱儿和十四都觉得火枪有些缺陷,都想改装一下。现在闲来无事,而且两人见面反而方便,正好动手试制。每一次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对着几幅图横看竖看,樱儿不时的提出各种问题,并一一用鹅毛笔记在纸上,老十四每次都是拿着图兴冲冲的离开,就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再到后来,十三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的行列,于是这三个人讨论的更加热烈,好几次都差不多搞到永和宫要落锁,十三和十四才意犹未尽的回去。 这里樱儿根据现代的枪支构造,说出对枪械子弹以及弹夹的外形、构造、材质等等不同的意见和建议,还要频频的试验。试枪当然不可能在皇宫或者十三、十四的住处进行,必须找个僻静处,两人自是当仁不让的。樱儿告诉他们,她每次只须看试制的数据即可。 就这样,十三和十四每过几天就将试枪的数据给樱儿看,又和她嘀咕好一阵子,樱儿凝神思考时,十四就在一边为她打扇,有时候十三还亲自端茶给她喝。当然他俩写东西时,樱儿也是打扇递茶的伺候,总之三人配合默契,但都是盯着手里的一沓纸,又从不多说废话。5永和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随即互相会心又放心地笑笑,后来也都知趣地不去打扰他们。 樱儿养伤期间,十四转告了四人帮其他三个对她的问候,有时候还会带来九阿哥送的一些补品、十阿哥送的吃食,但都没有任何只字片语。 十四说哥几个都想找机会来看她,但是须知当时宫里的规矩,成年的皇子是不能随便见父亲的其他妃嫔的,除非是生母、养母,或者母妃和该皇子的年纪都超过了50岁。老四和老十四都是德妃生的,十三的生母去世后,十三和他的一个妹妹也是由德妃照顾,所以他们来永和宫看她很方便,但是其他阿哥们就不同,不过总会有机会的。 这天十四又带来十阿哥送的各种新鲜果品好一堆,还有九阿哥给的一些补品连同一个盒子。她回房打开一看,原来盒子里就是那个怀表,樱儿无限感慨,拿起那块怀表小心地放在手里摩挲着,心想这引出了多少故事,心中慨叹一番。她的蓝颜可真不含糊,居然为了她不顾一切地准备着各类大小事务,而且无微不至。 唉,那个灰太郎就更奇怪了,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从来没有只字片语,好像这事与他毫不相关似的,他知不知道我这次差些丧命?永和宫里也不便打听阿哥们的事,于是樱儿只有竖起耳朵注意听嬷嬷宫女太监们的谈话,希望从中听到些有关灰太郎的消息,过了好几天,在只字片语中总算听说灰太郎年前就到直隶去了,临近过年才匆忙赶回来,刚过完元宵就又到四川办差去了。 樱儿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是出去那么远的地方。当时通讯不便,都是靠驿站转送信件的,听说四川到北京的来回信函都要隔好些天呢......可是,九阿哥和十阿哥这两只大嘴巴,平时话那么多,这次难道没把我受伤的事告诉他吗?怎么这么久了,他都没有一点消息? 他既然嘱咐十四看住我,应该是知道我出去办差的,唉,算起来她有整整好几个月没听到灰太郎的消息了,从四贝勒生辰前、邀月山庄一别,到现在都快有半年了。虽然是过年、山东办差、养伤等等事情接连不断的,又都不得见人,但是他难道托其他几位转告些讯息都不得便吗? 樱儿又想起十四曾经告诉过她,灰太郎曾经和大阿哥讨论过她,后来大阿哥总是对自己的来历心存芥蒂,以至于两人为此争执。难道,是大阿哥不许他同我来往,于是灰太郎就刻意疏远了我?樱儿想想很有可能。但是,九阿哥和十阿哥不是照旧与我来往的吗?怎么他们就没什么顾忌呢? 樱儿见灰太郎这里音讯皆无,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但是自视四周每天围的这些人,只好苦笑着想,在这么多人严密监视下,果然连四贝勒都不常见得到,也许灰太郎要传消息更困难呢。这么一想,心中的些许疑虑和不快,都有了松动,心里好受了些。另外,她已经被那些繁琐的杂事所淹没,天天忙碌得几乎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也只好打迭精神顾着德妃这一头。 樱儿知道,德妃是包衣家的女子,不是以秀女而是以更低一级的官女子的身份入宫。她能从一个身份卑微的、负责端茶送水等细活的“官女子”,一步一步登上永和宫的主位,这是很不简单的。老康最早册立的四个妃子(就是二等妃嫔),惠妃、荣妃、宜妃、德妃。(老康在康熙四十年还册封了一个贵妃,是第三任皇后的亲妹妹,也是老康的亲表妹。这个第三任皇后就是胤禛的养母)可是这四个人中,德妃的出身最低,得到老康的青睐也最晚,但是这么多年来荣宠最甚。德妃的女儿下嫁给了佟家,就是老康的外祖家、也是胤禛养母的娘家(老康的生母是汉军旗的,等老康当上皇帝后才抬的旗籍,佟佳氏全家入镶黄旗),而不是像其他公主们都远嫁草原,德妃为老康生了三子三女,也是生育最多的后妃。咦,她的生育指标貌似不是靠地位而来? 樱儿留心德妃的行事态度,知道她是个心态平和,惜福知命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无聊的宫廷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如果是性格刚烈,那绝对不会生存下来的。可是,她和胤禛的感情若说淡漠还可以理解,但最后怎么会到你死我活,以死相逼的地步呢? 樱儿看到四贝勒给德妃请安的时候,都是中规中矩,一丝不苟。甚至连磕头所弯曲的角度、说话分贝、语速、以及微笑时露出几颗牙齿,都是无可挑剔的标准格式。远不像十四那样无所顾忌,十四行礼虽然也是有规矩,但是和四贝勒的标准相比,多了随性和亲热的意味。德妃看到十四时候的微笑,不用说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但是对四贝勒,礼节性多于亲情。有时候十四也对德妃说些小孩子气的话,但是每次德妃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四贝勒看到十四和德妃说话的热烈样子,每次都在一旁闲闲无语,神情中又显示出那种高傲和淡然。爱屋及乌,十四福晋给德妃请安时,德妃也总是亲热地关照这个、关照那个,有时候几乎略显老年妇女特有的那种啰嗦和琐碎,但是对于四福晋,德妃的亲热程度大打折扣,虽然大家都努力地说些热闹的话,但是仔细推敲内容,却有些耐人寻味。 樱儿心想,“天下的父母都是偏心的”,这句话好像是至理名言。倒是现代的孩子少,父母、甚至祖辈都是全心全意地对待。但是樱儿对这样的感情却是陌生的,她不懂得如何去挥霍父母的疼爱。她自小父母离异,她总是千方百计地去讨好她的生父、生母,但是这种几乎是乞求得来的感情,她也知道其中的真实意味。只是自欺欺人地、小心地守望着这样的一种“假相”,生怕有一些些的不妥,这样的“温情”就会向流沙一样,从指尖轻易滑落。 有好几次,四贝勒和十四在一起给德妃请安的时候,面对十四和德妃那毫无顾忌的轻快语调,虽然四贝勒对此似乎是淡然事外,但她知道四贝勒一定是想念起了他的皇额娘(就是佟佳皇后),因为在书房中当差的这些时日,樱儿感觉四贝勒对他皇额娘的思念,几乎是无时无刻的。她在四贝勒看德妃和十四母子亲热的眼神中,知道他一定是将自己代入了与皇额娘的那种感情中。但是遗憾的是,这种感情很遥远,带着一种随风逝去的酸楚...... 皇宫 (二) 这天,宜妃命人来请樱儿,说是得了一副西洋的画,可是看不懂画的是什么,让樱儿过去看看。5樱儿知道当时虽然朝廷不太开放海上贸易,但是西洋的东西在宫里还是越来越流行,引领着整个贵族圈里的时尚潮流,需求无上限。所以九阿哥的这一块生意增长势头迅猛。而九阿哥的生母宜妃,又是一个引领时尚新潮流的人,什么新鲜玩艺儿都要领头一试。 樱儿回明了德妃,跟着嬷嬷往宜妃宫里走去。到了宜妃那里,见礼后,果然房里架着一幅画,画着森林和原野。樱儿对油画的鉴赏力平平,但是看了一下署名就愣住了,TizianoVecellio(提香?韦切利奥,1490—1576,他被誉为西方油画之父。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威尼斯画派的代表画家。早期作品受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影响很深,以后他的作品比起文艺复兴鼎盛时期画家的作品,更重视色彩的运用,对后来的画家如鲁本斯和普桑都有很大的影响)。 额滴个神,这里怎么都是大师级的好东西。提香一直以人物画见长,风景画倒是不太多见。转念一想,西洋油画多为人体或肖像画,应该不会传到宜妃的宫里(因为人体画有伤风化)。那这个可能是提香的佚名画作,因为他活了差不多九十岁,画作颇多。 只听得宜妃开口了,“樱儿,你来看看这幅画,前儿个九阿哥巴巴的送来,说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得的。本宫看着颜色倒还喜庆,可是这树和草的,又是什么意思呢?本宫也看不懂,以前就听八阿哥、九阿哥他们说过,凡是稀奇古怪的西洋玩意儿,问樱儿就准没错。这不,你正好在宫里,就把你拉了来。” 樱儿于是微笑着将她在威尼斯旅行时,博物馆里对威尼斯画派的简要介绍批发给了宜妃...... 最后总结道,“娘娘请看,这里的画面布局,用光和用色,无一不体现这位画家构思大胆,气势雄伟,构图严谨,色彩丰富鲜艳的特点。” 宜妃听了频频点头,笑道,“嗯,这些个西洋玩艺儿,只有听了解说才能知道其中的奥妙,否则,若不明白的人,将它当作废纸也未可知......” 樱儿抿嘴笑道,“娘娘说的是,西洋的画和咱们这里的画相比,技法和审美都不同,故此在京城不大有人识得。夹答列伤” 宜妃道,“樱儿,你若喜欢,本宫就赏你了。” 樱儿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推辞,“娘娘,樱儿无功不受禄,万万不敢领受如此贵重的赏赐。” 她心想,这个东西在现代要值上亿美元,这个宜妃随口赏给她,不是让她有欺人之嫌吗?况且宜妃也说了,九阿哥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得的。 宜妃笑道,“这个画在本宫这里也显不出什么好来,你既喜欢又懂画,给你才不至辱没了它。” 樱儿笑道,“樱儿多谢娘娘垂怜,不如这样,樱儿讨娘娘一个恩典,若是樱儿想看娘娘的藏画,当然不拘是这一幅,就到娘娘宫中叨扰,到时候还望娘娘赏樱儿一个眼福。” 宜妃笑道,“还是你虑的周全。樱儿,你果然是个开心果,当初九阿哥还想送你到本宫这里当差呢,想来他也是一片孝心,不想皇上却将你给了四阿哥。也罢了,你时时的来陪陪本宫说话解闷也是极好的。” 樱儿心里暗自吐了吐舌头,不知她是否知道九阿哥绑了她给的老嬷嬷的事。又听宜妃道,“对了,樱儿,听说你见了你额娘和姐姐就会撒娇,真难想象你这么个小女儿的心性,转眼又如何能在爷们的较量中占尽上风呢?这可不是异事?” 樱儿道,“娘娘,那是爷们并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与他们对阵,一时大意才失手的。樱儿自幼胡闹,只是胆大而已,另外也是运气好。” 宜妃点点头又笑道,“本宫听人说起你前儿和老十四打架的事,笑得不得了.....大约德妃还不知道,想是老十四怕说给他额娘听了没面子呢。” 说着拿起手帕在擦笑出来的眼泪,“听九阿哥时时的夸你技艺近似妖魔,现在本宫可有些信了。” 宜妃本来就是个健谈的人,而且也是和满洲格格一样的脾性,快人快语的,不过比红太郎更斯文委婉些,樱儿琢磨着,怪不得宫里宜妃的风头最足。 和豪放人说话就轻松多了,不必顾忌很多。宜妃又兴致勃勃地说这说那,樱儿知道她也是闲得无聊,要找个人说话解闷,于是也顺着宜妃的话题凑趣。 说着说着,樱儿抬头望了望窗外,才发现日头偏西。宜妃也看了看窗外,“啊哟,看看,说着话就到这个时辰了。怕是德姐姐那里要伺候呢。你跪安吧。” 樱儿笑道,“娘娘,那樱儿告退了。”说着也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 宜妃见了那块怀表,脸色变了一下,樱儿见到她的样子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于是连忙笑道,“娘娘,这是九爷当初赏的,这次可是救了樱儿的性命呢。” 当下将把这个表交给商号掌柜而获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宜妃神情复杂的看看她,意味深长地问,“樱儿,难不成......是你要带着它一辈子的?” 樱儿想到当时九阿哥说的话,点点头,“是啊,九爷是这么说的。” 宜妃又不相信地重新看看她,似笑非笑,“樱儿,果然......你都有了这个了,又如何会在乎本宫的区区一幅画儿?” 樱儿大惊跪下道,“娘娘怜惜赏赐,樱儿哪里敢挑剔,只是无功不受禄,娘娘的重赏樱儿担待不起......” 真是的,你硬要送我一亿美金,我不要的话你还说我看不起你,那我还假正经干吗?你敢给,我就敢要,谁怕谁呀? 宜妃笑着叫贴身老嬷嬷拉起她,“瞧你紧张的,快起来,嗯,看来倒是本宫虑的不周,这个画儿先给你留着,等到他日再一齐赏你不是一样嘛?” 那老嬷嬷也在一旁笑起来,“嘿嘿,真是难以相信,九阿哥这匹野马,成天价在外面胡混,这也套上笼头了?” 樱儿知道当时的贵族一律轻视科学、轻视工商,估计九阿哥在宫里就是个不务正业的典型,那她可有义务好好给她的至尊蓝颜正正名,尤其是在他的额娘面前。于是咽了咽吐沫,精神抖擞地将九阿哥的商业头脑夸赞了一番,她的口齿本来就伶俐,加上思维敏捷,将九阿哥的一些主要商务决策实例讲的滔滔不绝,犹如说书般的精彩绝伦,悬念迭起,最后还总结性地说道九阿哥简直就是商场上的巴图鲁(勇士)。 九阿哥的生意这几年增长迅猛,源源不断的好玩艺儿都拿了来孝敬老娘。宜妃虽然得意,但是经商在当时却实在不是个正经的行当,所以并不令人看好。现在听到樱儿的解说,大家才明白原来商场中的争斗并不亚于战场,也是智慧和胆识的较量,宜妃和一众嬷嬷宫女们哪里听过这样的故事,尤其是将她们心目中的九阿哥形象完全颠覆了,最后直听得津津有味,耳目一新。 凡是当母亲的都喜欢听些儿子的光荣故事,尤其是大家都认为是个没出息的、不务正业的儿子。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意义自然非凡。樱儿见她们都是意犹未尽的样子,于是适时的告辞,说时候不早,欲知其他详情,且听下回分解。心想那可要好好的吊吊她们胃口。宜妃更是笑着一叠连声地说,她会时不时的向德妃要人的...... 樱儿及至到了门外,送她出来的老嬷嬷笑道,还从来还没有谁如此夸赞过九阿哥,还说他是巴图鲁。樱儿笑起来,“商场如战场,自然也有巴图鲁。” 那个老嬷嬷又将她打量个够,笑着说,“怪不得九阿哥当初会将容嬷嬷捆了......原来连这个怀表都送了给你,那还有什么说的。” 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道,“万难想象,一向粗枝大叶的九阿哥居然也学会神出鬼没、装神弄鬼了......” 于是樱儿好奇地问起那个表的来历,老嬷嬷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当年九阿哥九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后来还是被一位意大利传教士给治好了,老康和宜妃尤其高兴。宜妃于是特地让内务府办了一个西洋怀表给他,还刻上了他的名字。因为当时怀表相当珍贵,另外还有一层特殊的纪念意义。九阿哥也非常喜欢,于是说既然是额娘赏的就要带一辈子。这些年来九阿哥一直就带在身边,可是后来突然就不带了,只说是送给了一个最要紧的人做个念想儿,她也会带一辈子的...... 皇宫 (三) 转眼就到了康熙47年6月。5这天,惠妃的宫里又传出了喜讯,说是八贝勒正月里已经喜得长子,5月里另一个姬妾生了个女儿,现在已经满月。 于是宫里的各位娘娘那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不同程度的有了赏赐和贺礼出来。这般郑重其事倒不是祝贺八贝勒生了个女儿,而是他终于得了儿女。于是宫里都将这一儿一女合一个“好”传为美谈。平时,宫里就是人多嘴杂,这么个事又是十分新奇的,自然是说得绘声绘色。 各位嬷嬷、宫女太监们又开始忙里忙外的。因为这是喜事,所以大家道喜、说些吉祥话(没有成本的)、连传送这些物品(出点力)的都能得到很多赏赐,而且据说这次的赏格都是双份的,讨口彩“好事成双”的意思。 正月里樱儿已经启程赶到山东去了,回来又是养伤、又是摆弄火枪,直到现在才知道前因后果。她低头想了想,原来八贝勒的两个姬妾受孕都在八福晋请她过府之前,看来灰太郎的确并未将她放在心上,是她在自作多情。别人所说的灰太狼对她如何如何,只是寻常茶余饭后的八卦而已。灰太郎的那个吻真的只是为了安慰她,或者说是逢场作戏而已。 呸呸呸!既然你对我无意,又要与我决绝,那为什么还要吻我。 于是樱儿心里又将天下男人严重鄙视了一番,男人当真没一个好东西,看着温文尔雅的颇有迷惑力,其实更不是东西。幸好和他什么也没开始就结束了。灰太郎这里就当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再也不会上男人的当了。 樱儿自觉有些灰头土脸,心想九阿哥、十阿哥、还有十四,果然都是些“大嘴巴”。之前所说的就是拿她开心起哄的。又骂自己没脑子、自讨没趣。现在自己就现了眼了,说不定这些人的心里都在笑话她呢,这下子她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她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定定神做了一张投资损益表,看上去目前没有什么吃亏的地方,她列出了投入的感情和预计的回报,一望便知还是现在就悬崖撒手比较划算。5如果灰太郎的感情再炽烈一些,说不定自己真会陷进去。而这样,除非自己在未来十几年里想到办法回现代,否则要么殉葬、要么身陷囹圄一辈子,之前还要陪他担心并受苦。他有了大有来头的大老婆,自然是以红太郎为中心,她可什么也算不上。可是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有些挫折感并怅然若失。 樱儿到宫里养伤以来,就没有听八阿哥有过什么问候。前些时日听说他才从四川办完差回来,当然我的死活根本与他无关。况且他回来后就赶上了“好事成双”,自然也不会想起我。她把莫名其妙的怨恨都一股脑儿都算到了八阿哥的头上,却没有想到十四给她解释过,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不方便到德妃处看望她,而且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同样都没露过面。 这天,德妃打点了些贺礼,吩咐她的贴身嬷嬷给惠妃和良妃送去,祝贺她们的孙女满月(因为八阿哥自幼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抚养的)。老嬷嬷们一并拿了贺礼,兵分两路要往两处送,于是一个嬷嬷就请樱儿也帮忙拿些东西一起去惠妃的那里。 樱儿答应着,跟随她们一起往惠妃的钟粹宫走去。本来樱儿是不想去的,因为她感觉这有些像“自己被人卖了,还上赶着替人数钞票”。但是一听到惠妃,她就实在忍不住好奇地想去看看。据说这位惠妃是纳兰性德的远房堂妹,还是他的梦中情人,这位风流大才子三十出头就郁郁而终,似乎是为了她?乖乖,原来老康也横刀夺爱啊?还有,能成为满洲第一才子的梦中情人,那起码也得是个才女吧。(纳兰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他是满洲正黄旗人,康熙十五年进士,为武英殿大学士明珠长子,一生淡泊名利、善骑射、好读书、擅长于词。他的词被称为纳兰词,基本以一个“真”字取胜,写情真挚浓烈,写景逼真传神,但细读却又感淡淡忧伤。)樱儿又想,反正自己混杂在嬷嬷、宫女中间,并不起眼,正好做一个旁观者。她胡思乱想着跟随大家进了惠妃的钟粹宫。 想是和德妃的嬷嬷们都十分熟悉了,惠妃自在偏殿接见她们。樱儿跟着老嬷嬷们走到偏殿,躬身施礼。惠妃满面春风地让老嬷嬷转达她对德妃的谢意,惠妃的贴身嬷嬷们也在解答着各种关于孩子的问题。 这些话题都是樱儿不感兴趣的。于是她就肃立在最后,趁大家说得起劲,悄悄地打量起惠妃。惠妃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因保养得当,看上去就像三十几岁。也有可能是长期在文化艺术的熏陶下,她气质、容貌的确不俗。 这时,惠妃的目光无意中和她相接,她赶紧低下头。只觉得惠妃打量了她一下,就问嬷嬷这个丫头怎么从未见过,听到老嬷嬷的引见,惠妃倒似十分意外。笑道,“原来你就是樱儿,近前来给本宫看看。” 樱儿依言上前,惠妃拉起她仔细的打量,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品格非凡。早先听说你在永和宫养伤的,怎么?都能出来走动了,想是大好了吧?” 樱儿称谢。惠妃和老嬷嬷寒暄了几句后旋即打赏,又说还想留樱儿说说话。老嬷嬷的差事结束又领了赏,当然不想再耽误自己的时间,于是施礼告退。还对樱儿说,回去会和德妃回话的。 惠妃笑道,“樱儿,来跟前这里坐,不必拘礼。” 樱儿施礼称谢,小心在惠妃一边的椅子上侧身坐了(仅是略挨着椅面,这是对尊长的尊敬)。她这才抬头环顾这间偏殿,只见靠墙的一整面都是书架,垒满了各种书籍。临窗是一张书案,上面设着笔砚。西墙前面一面有一个长长的条案,墙上挂着一大幅董源的《潇湘图》(董源,字叔达,人称董北苑。画史上把董源、李成、范宽称为北宋初年的“北宋三大家”,董源画草木葱茏、烟雨迷蒙的江南景色;李成画平远萧疏、林木清旷的齐鲁风光;范宽画的是峰峦浑厚、雄博苍劲的关中山川。三家三种风格,形成北宋山水画的三大主流,均有“百代标程”之誉)。 樱儿对画不太懂,只是知道董源的名头,眼光刚从画上收回,又回头看那条案上面陈设的那个圆口矮花瓶,里面插着几支类似干花的彩色花卉。她定定地看着那个花瓶,只见器型简单,但釉色温润柔和,由于靠近里屋,在半无光状态下有如羊脂玉,啊哟,这一定是汝窑的珍品(因为现代樱儿跟着Devil淘换过不少号称汝窑的瓷器,当然都是些赝品。不过就此对汝窑瓷器的特点器形倒是有了一定的认识),果然是才女,宫内布置也是一流的书卷气,光这一面墙,就尽显品味,当然也是价值连城。 惠妃打量着樱儿的举动,有些好奇地问道,“樱儿,本宫知道你建了邀月山庄,可惜无缘得见。怎么,这些个老什子可还看得过眼吗?” 樱儿猛然醒悟,可能自己一脸害馋痨的样子在惠妃面前现了眼,于是赶紧起身,不好意思地躬身施礼。“樱儿惶恐,请娘娘海涵樱儿一时失态。樱儿想着,就对着这北苑的画、汝窑的瓶,才是在极简中显露风骨,这两样极品本身就是怕有什么俗物陪衬不当,掉了境界。现在这两件极品居然能够交相辉映,这样的搭配才是真正的大家手笔,不是所有人敢这么做的,看来樱儿原来的设计该一把火烧了才是呢。” 惠妃更是惊异,樱儿能一眼看出这几样东西的来历,果然是不俗。她又上下打量着她,笑道,“樱儿,当日听说你和乱匪动起了真刀真枪,本宫还以为你应该是个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的壮实女子,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娇俏可人,竟然还通书画金石。” 樱儿口中称歉,说她对书画的鉴赏力实在一般,官窑的作品也是无缘得见许多真品,所有的认识也仅是道听途说而已。于是惠妃就从这画上慢慢的和她细聊了起来,樱儿在现代看过不少画(Devil淘换的物件中,赝品也不少),也多少知道些各个画派的手法和特点,一般的闲聊还勉强能对答,不过惠妃的功力自是不凡,而且人家所接触的可全都是真迹。 惠妃在宫里难得见到一个喜欢书画金石的人,况且樱儿的品味也不俗,于是起了兴致,耐心地讲解起一些法道来,樱儿从惠妃那里也学到不少鉴赏方面的知识,可谓受益匪浅。 正说着,外面有人回,“八福晋给娘娘请安。” 惠妃忙说,“传。” 皇宫 (四) 樱儿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肃立在一侧。夹答列伤不一会儿,红太郎果然一阵风似的盛装而来,她见了樱儿楞了一下,赶忙给惠妃施礼,然后樱儿给她施礼。 红太郎带来的气场永远是那么欢快明朗。看得出惠妃也是非常喜欢她的,独独的不与她讲什么繁文缛节,客套排场。直接就埋怨她怎么这阵子也不进来看她、这次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上次孝敬的东西很合心意、她家突然多了两个小孩子还忙得过来否..... 红太郎三言两语地将问安的话说完了,又一一回答了惠妃关于八贝勒家中事情的问话。樱儿在她们的对话中,再一次感到了红太郎的豪爽和惠妃的慈爱。 红太郎说完话看了樱儿一眼,对惠妃说八贝勒前儿才从四川办差回来,皇上又问了好多差事上的话,现在正忙着和朝臣们商议事务,经常不在家。八贝勒说忙过这一阵就来给娘娘请安。 惠妃笑道,“大阿哥也是这么说,似乎这一阵子他们哥俩就忙得总不见人影。也罢了,到底是差事要紧。本宫这里,有大阿哥媳妇们和你时时的来请安说话,也就是了。” 八福晋于是走到樱儿的身边,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问道,“樱儿,前儿听说你随十四弟办差受了重伤,现在可大好了?” 樱儿赶紧施礼谢道,“樱儿大好了,烦劳八福晋惦记着。” 红太郎端详着她,“樱儿,我听说这一差尤其凶险,看不出你这么个娇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能和乱匪们较量。我以前只知道我们满洲格格舞刀弄枪的英武异常,可谁也没有把握真刀真枪地去干,现在我可是打心眼里佩服你。” 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八福晋谬赞了,樱儿也是求生的本能使然。” 红太郎又道,“前儿听说那个什么朱三太子被捕获了,又听说近来刑部审结了此案,判了凌迟呢......” 惠妃笑道,“哎哟,亏得乱匪都落网了,否则终究让人提心吊胆的......本宫也听说了,这次十四阿哥可有些造次,自己甘涉险境,德姐姐没少担心呢。幸亏后来大家都没什么危险。” 惠妃转头又笑道,“樱儿,万难想象,你这么个娇小的可人儿,怎么又同时会去舞刀弄枪呢?” 这时,红太郎也笑着拉起樱儿的手,“娘娘还不知道,这只舞刀弄枪的手,还写得一手好字呢。5九弟就时常夸赞樱儿的一手书法,真是大气中又兼妩媚。咳,我也不懂什么老什子书法,樱儿,今儿个就让我也开开眼?” 樱儿十分推辞,“久慕娘娘的才情,樱儿在娘娘面前现眼,实在是不恭。” 惠妃笑道,“樱儿,那就让本宫也看看吧?” 红太郎不容分说,“樱儿,我来替你磨墨。” 樱儿又自谦着,红太郎笑道,“你一定是嫌我磨的墨不合意?” 樱儿见实在没有退路了,只得先硬着头皮打发这一头。这时只见惠妃的一个宫女已经收拾好了纸张,樱儿暗自庆幸已经跟着四贝勒练习毛笔字很久了,特别是深谙了用力法则,否则可真要出丑了。 还有,在这里能写什么呢?嗯,最好是些风花雪月的,让人抓不到把柄。 正在踌躇,红太郎笑道,“樱儿,我常常听人念两句诗,叫做‘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景致......” 这时候樱儿心中猛然一跳,握笔的手差点将墨汁抖落,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飞红起来,心虚地、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红太郎,因为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念的...... 只见八福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光使她如芒刺在身。她连忙干笑着将话题岔开道,“八福晋果然有眼光。这幅《潇湘图》的诗词正文的开头一句,就是套用这两句诗的。” 八福晋倒是有些意外,“真的?哦,我这可是歪打正着的,” 又得意地笑道,“啊哟,那我可有长进了呢。” 樱儿于是凝神静气,提笔写道:“落日孤烟过洞庭,黄陵祠畔白苹汀。欲知万里苍梧眼,泪尽君山一点青。”(董源的这幅《潇湘图》的诗词正文) 惠妃一直端坐在椅子上看樱儿写字,红太郎却站在书案边侧头看着,见她写完了,惠妃才起身扶着宫女走过来,她果然是个行家,凑近仔细看了看,不可置信看着樱儿,叹道,“樱儿,果然是一笔好字,风骨尽显。本宫自思在你这个年纪,还写不出这样的气势呢。” 红太郎笑道,“娘娘,我说的不错吧?” 惠妃笑着点点头,“嗯,果然不错,引得本宫也技痒了。” 于是惠妃也提起了画笔,在下面随意画了几笔,山水幽径立即跃然纸上。惠妃又给加上了题跋、落款和日期。 樱儿一看之下,不禁叹服,到底是才女,这几笔写意山水,工笔小楷可真是没说的,怎么老康的儿子们个个了得,后宫里也是藏龙卧虎的?怪不得纳兰性德会为她神魂颠倒。 红太郎忙说道,“娘娘,这幅字画就赏了我吧?” 惠妃笑道,“这可不光是本宫的字画,你该问了樱儿才是。” 樱儿忙说,“樱儿的涂鸦之作,不敢让八福晋哂笑。” 红太郎笑道,“后宫中就数娘娘的字和画最为出色,能得娘娘夸奖的,还真不多见。樱儿你的字若是涂鸦,那我的可就是鬼画符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接着惠妃又和樱儿聊起了诗词歌赋,想是因为红太郎在座,惠妃怕扫她的面子,也不十分的深谈。樱儿暗自庆幸,心想再谈下去我可要露馅了,我的这些货色都是前两年突击出来的,这位既是纳兰性德的堂妹,应该是从小熏陶的吧,这个幼功可是非同小可。 樱儿为了照顾红太郎,还着意讲些关于诗人词人的逸闻轶事,这些八卦在现代互联网上比比皆是,还有现代更是流行将深奥的古书改写或翻译成浅显的口语式体裁,为的是让人一下子就能了解原文,提高阅读兴趣。但是在当初正统教育的环境下,这样的读法应该是不可能听到的。果然,连红太郎也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红太郎最后笑道,“哎呀,原来文人墨客还有这么些好听的故事,连我也听住了,以后也得去好好的看看这些个诗词去...以前只觉得读这些东西气闷,可为了应付教习的师傅们也没办法,只求糊弄过去就行。今天才知道这书里竟有这么多好玩的事,经樱儿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些书不是很难懂了。” 说得惠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红太郎又道,“哦,这话就又要说回来了,那些师傅们讲的书就是晦涩难懂,若有樱儿讲的一半有趣儿,只怕这世上就多出了好些勤奋好学的人呢....” 惠妃笑道,“难得听到老八媳妇要读书去了,以前和你说这些,你是一刻也坐不住的....” “哎呀,娘娘,之前我哪里知道这些书里面这许多的好处,这读法不同自然趣味就不同,怪不得人人都会沉迷其中。樱儿,看来要读书还非得像你这样的读法才是。” 顿了顿又对樱儿笑道,“樱儿,你在宫中,有空就常来陪娘娘说说话儿,省得娘娘对着我,老像是对牛弹琴....” 这下子说的屋子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惠妃的老嬷嬷们也摇头笑道,“八福晋说话原本就比说书的还有趣,如何还要去掉书本。” 这时,八福晋又对惠妃道,“当日我就说娘娘一定会喜欢樱儿的,我没说错吧?娘娘,以后我找到了樱儿来时时的陪了娘娘谈谈诗词歌赋的,娘娘从此就饶了我去吧......” 惠妃笑道,“本宫就喜欢你这份率真,那些东西你不喜欢也罢了,什么要紧......” 惠妃又拉着樱儿点点头,“樱儿,你果然是个可人儿,怨不得老八媳妇对你如此看重。” 说着别传脸看看八福晋,“怎么的他们哥俩个说的如此天差地别?别是出了什么错吧?” 八福晋笑道,“娘娘,我可没瞎说吧,不管他们怎么看,我瞧着好就是了......”说着抚了抚樱儿的双肩。 樱儿连忙笑道,“八福晋抬爱了,只是樱儿天生就是这么个野脾气,恐怕早就现在娘娘和福晋的眼里了呢......” 惠妃看着她们笑道,“想是各花入各眼,本宫这才明白。果然是你说得对,你们喜欢就成。本宫听说当年裕亲王也很是喜欢樱儿的?这有什么,你只管放心,到时候本宫给你作主就是了。”八福晋立即高兴地准备谢恩。 樱儿见状有些莫名其妙,似乎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她当下也不动声色,低头站在一边,不过竖起了耳朵又想听的真切一些。但是这里八福晋又开始和惠妃聊起了别的,都是些家务琐事。这里樱儿早就别扭了,她想告退的,又知道这不符合规矩,只有惠妃发话让她跪安才是,她是没有资格先行告退的。 八福晋又和上次一样,问起樱儿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樱儿更加小心地发表了一些中性的、又不失哲理的一些见解,听得惠妃频频点头。八福晋也十分得意的附和着。 皇宫 (五) 过了几天,良妃遣人到永和宫给德妃送了几匹蜀锦作为回礼。夹答列伤说这是八贝勒前儿从四川办差回来给孝敬的。于是德妃重谢了来人,又说前儿听说良妃略有不适,命老嬷嬷再送去一些补品。 樱儿看到德妃的其他嬷嬷宫女们都在忙自己的事,于是帮忙拿着补品随着几个嬷嬷到了良妃宫里。 刚刚进宫门,她就像是踩到了“滚地雷”似的,差点要扔掉东西夺路而逃。 因为,八贝勒、八福晋,外加他的两个姬妾领着嬷嬷们抱了“好事成双”,正在偏殿里端坐着...... 接下去,樱儿的每一步,就像是行走在刀尖滚油上。她的心里可真不是滋味,这个感觉就像是小偷遇到了警察,心想刚刚说自己在自作多情地现眼,可没想到还要真的硬往上凑。现在人家才是一家子其乐融融地享受着天伦之乐,自己这么个八杆子也打不到的外人,上赶着讨人嫌来了,而且是讨他一家子的嫌来。 樱儿跟着嬷嬷们见礼后,低着头,送上一应的礼物。她不敢看任何人,她知道自己此刻脸色发白,双手在微微颤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有些局促不安,估计说话也会不自然的。她能够感觉到此时八贝勒家的所有人都在看她。如果他们的眼光是箭的话,她已经是“万箭穿心”了。 这里老嬷嬷们又在给八贝勒、八福晋请安,樱儿也糊里糊涂地随着大家躬身施礼。她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良妃客套了几句,对老嬷嬷说,“多谢德姐姐费心。我不过是偶感风寒,吃了几付药,已经爽利了不少。这不,现在看到了孙子孙女儿,一高兴也就更没什么大碍了。” 良妃说着旋即打赏,这次又关照赏格是双份。 樱儿真觉得欲哭无泪,她接过赏,跪下谢恩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但是她暗中关照自己,一定要坚强、坚强,不要让人看轻看扁了,越是这样,越不能行差踏错,越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什么破绽和不妥。她觉得胸中郁积着一口气,外带着整个胸腔都是酸楚难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安暗告诫自己,动作尽量慢,说话也慢些,一切都要做到位。 这时候,灰太郎特有的语调响了起来,“樱儿,你可大好了?” 不知怎的,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语调,樱儿的心中似乎有了一种强烈的支撑,她顿时忘了怨愤,脸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头埋得更深。5 “多谢八贝勒费心,樱儿早已大好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像幽灵般在空屋子里飘荡。 “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要将养着才好。可还吃药?” “有,德娘娘每日都要嘱咐的。樱儿这么快就痊愈,多亏各位娘娘和各位爷们的关照呢。哦,九爷前儿给的那个金创药,倒真是奇药,伤口愈合得很快呢,现在还在内服。” 灰太郎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显出一轮光彩,眼中尽是欣慰的神情。这时,红太郎也笑着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哎呀,樱儿,我刚才还想着你呢,可没想你倒来了。” 这时,良妃显然也掩饰不住惊讶,“哟,这就是樱儿?来,近前来。” 八福晋连忙牵着樱儿的手,送到了良妃的跟前。 良妃拉起樱儿的手,问了些伤势的事情,也关照她不要太劳累。又对德妃的老嬷嬷们说要留樱儿说会儿话,于是老嬷嬷们退了出去。 这里良妃又转头对灰太郎一家道,“你们也跪安吧。这天也晚了,小孩子们回头煽到了风就不好了。” 于是灰太郎一家连忙起身,告辞出去。红太郎临走前,过来笑着拍拍樱儿的手。 “来,樱儿,我们到那边说话。”良妃又将樱儿带到另外一个小小的偏房,这里的布置一看就是接见一些私密客人的。 良妃赐座,樱儿依言谢座后挨在良妃边上侧身坐定,只见良妃在仔细端详她,她也抬头近看良妃,良妃果然是国色天香,不施粉黛,却是另有一番风流妩媚,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闪着智慧和冷静的光泽。 樱儿想,她现在的样貌也如此动人,年轻时更不知怎样呢,加上这深邃的目光,当然是这些年的阅历使然。怪不得灰太郎有那样的眼神和微笑呢。 啊哟,呸呸呸,为什么我又会想到他。她的脸又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良妃打量了她半天,开口了,“樱儿,你果然是个可人儿,惹人万般怜爱的,嗯,难得的还是一个临危不惧的胆识。” “娘娘取笑了,樱儿从小胡打海摔惯了,看什么都不在乎,自小家里人就受不了樱儿这个野脾气。” 良妃点头笑道,“难怪老八媳妇一个劲儿的夸赞你。本宫总在疑惑,难得听到她称赞什么人的呢。嗯,现在看到你,果然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樱儿连忙起身下跪道,“娘娘这么说可是折杀樱儿了,樱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从前的事也记不全。樱儿自幼有幸认识了八贝勒,蒙八贝勒海涵樱儿的刁蛮脾气,故此八福晋就有些误会,错爱了也是有的。” 哼,我虽然卑微,又不入你那宝贝儿子的法眼,但是骨气我还是有的。 良妃莞尔一笑,拉起她,“樱儿,你是聪明人,只要你自己不轻贱你自己,又有谁会轻贱你呢?嗯,听说你身手不凡,和乱匪都敢较量,又难得这么温婉懂事,见过你的人还有谁会不喜欢的?樱儿,很多事情可能你一时没有看到、体会到......但是并不等于没有。” 樱儿又琢磨这她话里的意思。良妃继续说,“本宫也一直担心老八,这些年来总是落落寡欢的。这孩子心思重,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我这个额娘也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他做的事情偏偏一点也不懂,看着他也只有心疼,又不知道如何能帮他。” 樱儿想,这话你应该说给红太郎听,有没有搞错? “娘娘,八贝勒自有高远的见识抱负,又岂是常人可以懂得的......” 良妃又笑道,“樱儿,本宫是个妇道人家,治国方略、济世才干,这些个都是爷们操心的事。但是这人呢,无非就是个心气和才气,这却和是男是女没有多大关系。樱儿,早就听说了你的才气并不比爷们逊色,可今天本宫一看,才知道你的心气更是难得......” 樱儿心想,怎么这良妃说话一句进一句出的,叫人摸不清门路,还有啊,你可是看错了,男人都不喜欢女人有头脑有才干,因为不好驾驭。你那宝贝儿子在家左拥右抱的,“好事成双”,再加上一个大有来头的红太郎,估计已经是忙不过来了,怎么会想起要浪费些脑细胞来在我身上。即便是红太郎要招聘我,他也没有任何兴趣去冒得罪她外家的风险,所以孰轻孰重的一眼便知。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在宫中这么久了,他连问都不问一声。刚才这一声问候,就像是逼不得已地点到为止。 良妃见她低头不语,摇摇头叹道,“唉,这尘世间的纷纷扰扰已经够让人心烦,难得的一点真情更要好好珍惜。本宫虽然也知道‘心静则明,品超斯远’的境界,但是一切都不要违拗了真情本性才好。”(典出围炉夜话:心静则明,水止乃能照物;品超斯远,云飞而不碍空。意思是内心澄明,不执着于一物,才能做到动静如一)。 樱儿对良妃肃然起敬,没想到灰太郎的老娘原来真的不光有张漂亮脸蛋,这份潇洒淡然的处世态度方式,恐怕是老康眷恋她的原因。樱儿道,“谢娘娘不吝赐教,樱儿受教了。” 良妃站起来,拉了她走到一边的绣架旁。说道,“这是本宫在绣的一幅图,你看,好看吗?” 樱儿凑过去一看,果然见图上几个蝴蝶翩翩飞舞,下面是百花,只绣了一半。良妃笑道,“樱儿你看,庄周变为蝴蝶步入极乐、脱俗成仙,乃人生大幸;蝴蝶变为庄周步入喧嚣、堕落红尘,乃人生之不幸!” 樱儿笑着点头称是,“娘娘性情高远,看来樱儿以后也要寻一方净地求得心灵的安宁平实。” 良妃摇头笑道,“我这里有的是宁静和回忆。只有当你装满了记忆,才能够静静的回忆。樱儿,你的记忆还远远没有被填满,那么就继续去寻找....你若是喜欢,本宫他日若是绣完了,就送给你。” 樱儿想道,怪不得灰太郎有如此通达不羁的气派,这一点和现代人的思维何其相似。见到的良妃端庄得体,美丽温柔,根本没有任何自卑的心理,这位的神经系统才是够强够大,能够“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典出《菜根谭》)。能够修炼到了那个境界的就基本上不是人了。 责问 (一) 樱儿这些天来见到了惠妃和良妃后,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初八福晋说八贝勒对女人那么挑剔。5 原来他的养母那么有才气(恐怕是当时老康后宫里的第一才女),他的生母又是那么美丽优雅(的确是后宫的第一美人),那红太郎身上哪有这两位老娘的半点影子? 但凡男人心里都有恋母情结,他们潜意识里对配偶的要求往往是比对着母亲的形象。怪不得这两人一看就是政治夫妻,看起来灰太郎应该是非常包容红太郎,体谅她的性格和感受,但是决不会是爱恋层面的。唉,红太郎能够摊上这么个宽容的老公,的确是好福气。不过红太郎也确实有她的可爱之处,她率真豪放,为人处事富有决断,有自己的原则和标准,爱憎分明,而且还很有政治头脑,最可贵的是不讲究繁文缛节,讲究实效。用今天的话说,是以结果为导向。而且红太郎的家族在政治上可以帮他很多。 唉,想那么多干什么?人家已经“好事成双”了,一家子其乐融融的......但可恶的是灰太郎不该如此来消遣我。我虽然不如你养母那般的才学修养,又不如你老娘那般美貌优雅,更没有红太郎的出身地位和政治头脑,可我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子...... 樱儿又自怨自艾了好一阵子。 这天,惠妃遣人来,说又得了一幅字画,想让樱儿一起品鉴一下。 德妃闻言点点头,对老嬷嬷笑道,“还是惠姐姐是个风雅之人,这么多年来,总是诗画不离手。” 那个老嬷嬷也笑道,“可没见过娘娘如此看重过谁的字,娘娘总夸樱儿姑娘的字写得好。说真是棋逢对手,要不时地和她切磋才是。” 德妃笑道,“倒是惠姐姐别太客气,没的惯坏了她。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只管打发个小宫女来叫一声就好,又巴巴地派个贴身嬷嬷过来做什么。” 那个嬷嬷笑道,“哎呀,实在是老奴才想来问德娘娘的安,不过是寻个由头来磕个头罢了。” 到了惠妃那里,果然惠妃和她谈了谈新得的一幅画。 不一会儿,外面有人回,“大阿哥给娘娘请安。” 樱儿站起来要回避,惠妃拦住她,回头问那个嬷嬷,“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大阿哥有什么要事吗?” 那嬷嬷回道,“大阿哥说要给娘娘进献几样应时的兰花。夹答列伤” 惠妃点点头,“传。” 又对旁边的嬷嬷们笑道,“前些时候我提到过有一种有名的兰花,大阿哥倒是有心,巴巴地弄了来。” 这时,果然见大阿哥过来,不过是穿着朝服。定是朝会结束后过来的。 他给惠妃请安后,樱儿连忙再给他请安。他见到樱儿倒是并不意外,点头客套了几句。 对于大阿哥,樱儿仅见过几面,不是很熟悉。她先前又听十四提过,似乎大阿哥不太喜欢她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所以自认还是对他敬而远之才是。 这里大阿哥又挥挥手,果然手下的几个太监们搬过来几盆兰花。 只见这几盆兰花在翠绿欲滴的枝叶中,抽出一朵朵硕大的蝶状的花瓣,尤其出奇的是,这些淡色花瓣上,有的似泼墨、有的似胭脂复染,竟然似国画写意形式的彩蝶,翩翩于绿叶之间,还散发出似有若无的清香...... 樱儿暗自吐吐舌头,她知道这种兰花肯定是名贵品种。兰花的价格从来就不是以一般的银两计算的,因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过这个大阿哥,讨好他老娘不仅费心,而且还舍得下本钱。他老娘是丹青高手,又是超凡脱俗的才女,那么献上这几株名贵的兰花,可是讨巧,而且一定价值连城。 果然,惠妃围着兰花转了好几圈,赞不绝口。 就在惠妃和老嬷嬷、宫女们品头论足的时候,大阿哥对惠妃道,“额娘,这几株兰花是儿子寻访了很久的。种花人又傲气又倔,根本不卖的,说是要遇到识货的主儿才不致辱没了。儿子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人的欢心,给匀了过来。儿子又命奴才们去学了好些栽种的本事。” 惠妃笑道,“果然你是用心,本宫极为喜欢。” “额娘先看着,前儿皇阿玛问起十四弟在山东的事情,儿子有些事情不明,一时回不了话。正好有些话想问钱姑娘。” 惠妃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既然是差事上的事情,你们就去偏厅说吧。” 说着又回身和大阿哥的随从们讨论如何养这些兰花,以及注意事项。 现在樱儿本能的感觉,就是这位直亲王大阿哥,今天是“醉翁之意”。 但是她也实在想不出来他会和她有什么共同语言。她依言跟随老嬷嬷和大阿哥往偏厅走去。 老嬷嬷领他们进屋后上了茶,退了出去。 “钱姑娘,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樱儿不敢当,王爷有事只管吩咐下来。” “钱姑娘果然好手段,这么沉得住气。” 樱儿听来言不善,于是就索性闭嘴肃立,来个“静听下文”。 “既然钱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对我的问话心知肚明,那我今天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你的身份并不配。” 樱儿又矮了矮身,“樱儿受宠若惊。但是樱儿实在不知道王爷今天为什么会不耻下问。” “我倒是小看你了,你的狐媚功夫和你的年龄十分不相称。” 樱儿闻言又是诧异,又是厌恶,满脸涨得通红,“樱儿真是奇怪了,王爷应该没有兴趣来过问一个丫头的什么功夫和手段吧,正如王爷所说,樱儿不配。请问王爷今天究竟有何见教?” “我最近听到一些无稽之谈。说你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迷惑了我的弟弟们。使他们急于做出些不合规矩礼数、甚至是有失高贵的身份的事情,简直是迷失了本性。” 樱儿心中疑惑,这是什么话,他在说什么?难道他说的是十四?十四又在胡说些什么了?这个小祖宗是不是安心要坑死我?可是不对啊,这里德妃还没有发声音呢,要这个大阿哥先跳出来做什么?那是九阿哥又闹腾什么了?也不对,宜妃那里也没有任何厌恶的意思? “刚才王爷说了,这都是些无稽之谈。既然如此,王爷又何必费神费力地过来越描越黑,好像是要做实了这些谣言似的。” “岂有此理。你在宫中穿梭来回、煞费苦心,不就是要让娘娘们受到迷惑,你好趁机飞上枝头作凤凰?我告诉你,就你这种出身和资质,趁早死了这条心!” 樱儿正在琢磨这为大阿哥到底在说什么,听到这话不禁也大怒。 “多谢王爷再三再四提醒樱儿关于身份和资质的事情,樱儿受教了。樱儿告退。” 没想到大阿哥闻言勃然大怒,“我让你走了吗?不懂规矩的野丫头!看来你不仅下贱,简直是没有心肝!说你是个妖孽可真不为过!你都对阿哥们下了什么蛊,以至于他们一个个的都失心疯了。” 樱儿闻言,抬头惊讶地看着大阿哥,心想这话来者不善。不过这个题目又太大了,于是笑道,“既然是阿哥们有事,皇上和娘娘们都会过问。如果这一切只是流言,又是无稽的,那么王爷在百忙之中也没有什么必要去理会。见怪不怪,其怪自坏。” “我的弟弟们都是天皇贵胄、金枝玉叶,怎么能为你这种下贱的丫头伤害自身。这不是你下的蛊是什么?” 樱儿有些诧异,“王爷,这次身上多了两个窟窿的人,明明是我。” “你原本就是该死。你明明在山东失踪,后来怎么又回来了?还祸害得八弟被餍了。” “回王爷的话,当日樱儿和十三爷、十四爷走散了,后来是四贝勒派了手下到处打探,才将樱儿找到的。” 大阿哥闻听,这回倒是相信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爽爽快快告诉我,你究竟跟我哪个弟弟有了‘生死契阔’的盟誓?是八弟吗?如果是他,我立即处死你。” 樱儿闻言,脸涨得通红。心想这个灰太郎,明明过来占了我的便宜,倒引得这个大阿哥出来‘替天行道’,我怎么像是‘偷鸡不着反折了几把米’?啊哟,呸呸呸,我要偷他做什么。 她本来根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或者是立即反唇相讥,可是仔细考虑了一会儿以后,她不得不说了一声,“没有。” “那么你起个誓,永远不跟阿哥们再有来往。尤其是八弟。” “樱儿不能答应这种事情。” “你简直不知羞耻。我的弟弟们都是天皇贵胄,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再受你的蛊惑、白白伤了性命。” 责问 (二) 樱儿莫名其妙,心想这个灰太郎哪里伤了性命,他现在不是活的挺滋润的吗?左拥右抱,风流快活,“好事成双”的? “王爷,这个说法荒唐到极点。夹答列伤樱儿和谁交朋友、和谁来往是樱儿的自由。何况阿哥们愿意和谁交往连皇上也没有干涉过。阿哥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自然有是非曲直的判断标准和能力。王爷作为长兄要怎样干涉他们的事情,樱儿不知道,可是王爷却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事,樱儿也不会对一个未知的未来承诺什么。再则,樱儿本就是四贝勒府里的人,今后怎么可能不见四贝勒?四贝勒也从来没有说过樱儿的行事有任何不妥。因此,樱儿肯求王爷不要再拿这个事来为难我、勉强我了。” “你好大的胆子,简直是丧尽天良,不知廉耻,忘恩负义。你这么个卑贱的奴才,你安心要让阿哥们堕了身份、受到宗族里的诟病、受天下人耻笑吗?” 樱儿道,“樱儿跟阿哥们交往,并不触犯纲纪国法,更是远远谈不到什么天良、廉耻、恩义。要是他们因此就受到宗族里的嫌恶,那樱儿只能表示遗憾。至于说天下人都会耻笑他们,樱儿认为这世上多的是知义明理的人,不见得个个都会像王爷这样想的。” “大胆!别以为八弟被你餍了、迷了眼,你的痴心妄想会达到目的。我今天和颜悦色地问你话,不过是给你一个恩典、给四弟一个面子,没想到你竟如此不识抬举、不可理喻。等着瞧吧,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我说得到一定做得到。” 大阿哥说着抬腿就气哼哼地走了。 樱儿也不去理她,只是矮矮身,“樱儿恭送王爷。” 樱儿呆立在屋子里,觉得心烦意乱,而且有一种虚弱得想哭的感觉。她觉得平白无辜地受到冤枉和屈辱,但是又不知道这是因何而来,所谓何事、何人? 她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坚强,千万不要给人看出任何端倪,尤其她现在还是在惠妃的宫里。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直到自己认为可以控制到自己的情绪了,这才走出屋子。 那里惠妃有些迟疑地问,“樱儿,怎么了?怎么大阿哥出去时似乎不高兴?” 樱儿赶紧笑笑道,“是的,王爷说十四爷这次的事情的确是有些造次,恐怕皇上的问话不太好回。” 惠妃吁了口气,“唉,都是自家兄弟,能够说说好话就尽力吧。也不用着急,大阿哥再和其他兄弟商议一下,总有法子的。夹答列伤” 樱儿也附和道,“王爷是一时着急,过一天心绪平静了,自会想出法子的。”说得嬷嬷们也一迭连声地劝解着。 樱儿告辞出来,往永和宫走着,她低头想着心事,越想越觉得委屈,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真想放声大哭。但是宫里不允许哭的,所以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梳理一下思路。 这一切太奇怪了。大阿哥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他原本就不喜欢我,现在又不知道哪里触碰到了痛处,竟然不顾身份,直接找我质问。他言语之中似乎老是不离灰太郎,其他的九阿哥和十四似乎也有些关联,是了,只是关联,但绝没有灰太郎那么重要。那么灰太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她只顾低头走路,不想顶头差点撞上一个人。她赶紧站定,这时已经听到有人呵斥,“哎哟,这是哪个宫里的,走路也不看着道儿,这么没规矩,冲撞着主子。” 樱儿抬头一看,原来是三阿哥。他穿着朝服,带了几个贴身侍卫,看这个架势显然也是散朝后顺便去看老娘的。 樱儿赶紧躬身施礼。 “樱儿刚才光顾着想事情,冲撞了三贝勒,三贝勒恕罪。” “樱儿,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三贝勒笑着问,又往她的来路看了看。 “哦,没什么,就是一个事情想住了,就没留神。” “怎么眼睛红红的?哭过了吗?哎哟,这可是奇事一桩,从来只有樱儿淘气得让别人哭的,哪里见过樱儿哭?”三贝勒打趣道。 “没什么,三贝勒取笑了。樱儿告退。”樱儿觉得有些没好气。这个三贝勒,明明见别人不痛快,还在这里东拉西扯。 三贝勒沉吟着,“你这是回永和宫吗?刚才四弟带着福晋和你姐姐一起往那里去了。” 樱儿闻言连忙抚了一下脸颊,又整肃了一下衣服,她可不想让文秀看到她这副样子,否则文秀又要担心,尤其是开始盘问她。 “樱儿,不如你在这里站一会儿,别让你姐姐看到你这个样子,又要害她白白担心。” 嗯,这话说得体贴,总算听到一句人话了。 “多谢三贝勒想得周到。三贝勒费心了。” “樱儿,倒是我也有些事情好奇,想问问你。” “三贝勒请问。” “樱儿,我也算是看你长大的,你自小就聪颖,但是上次摔下马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的变化那么大?或许你又有一番奇遇?” “三贝勒,樱儿摔坏了头,之前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樱儿,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话就能够带过的。你的性情变了许多,你的技艺更是令人惊奇。你为九弟筹划的生意,你和传教士们说的那些数术,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 “三贝勒也在暗示樱儿是个妖魔鬼怪吗?” 三贝勒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又看看钟粹宫,微笑不语。过了一会儿,三贝勒开口道,“樱儿,我知道你并不是妖魔,但你的所学胜我百倍。你原先给阿哥们做的数术,我也演算过,完全正确。你为九弟建造邀月山庄的时候,那些账房们打算盘都没有你算得快,但是你的答数也是完全正确,只是比所有人都快上许多。” 樱儿闻言释然。“三贝勒明鉴,这实在是樱儿今天听到的最贴心的一句话了。” 樱儿心想,这个三贝勒是难得的科学家风范,听说他的学问很好,对科学技术也是有着浓厚的兴趣,造诣也不错。老康还让他筹建“蒙养斋”算学馆,相当于科学院。总算是他这里有着科学的思维,不像大阿哥,什么不懂、不明了的事情一律斥为邪魔歪道。 三贝勒笑道,“怎么,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奇遇?” “三贝勒,没有什么奇遇,只不过樱儿喜欢结交传教士们,耳濡目染的,对西洋各国的新鲜玩意儿就有一些体会。我也不是样样精通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典出唐韩愈《师说》)。三贝勒想必明白,世上有些事情因为人的认知一时不能达到,而不能解释的。但若是一律斥为邪魔歪道,甚至乞灵于巫术,那终是害人害己。” 三贝勒点点头,笑道,“果然你有些想法。” 这时,身后有人叫她,樱儿回身一看,原来是四福晋和文秀站在那里。大家见礼后,四福晋笑道,“樱儿,果然是你姐姐的眼力好,远远的就看到是你,我还不信呢。说如果是你,怎么不进永和宫,站在外面做什么。” “樱儿在这里偶遇三贝勒,回三贝勒的一些问话。” 三贝勒笑道,“樱儿,快随你姐姐进去吧,你姐姐进宫看你一趟不容易。” 樱儿连忙向三贝勒道谢后,随着文秀和四福晋进了永和宫。 到得永和宫里,只见四贝勒和十三、十四都已经坐在那里了,樱儿连忙施礼。 十四问道,“樱儿,听额娘说你去了惠娘娘那里,怎么这么久?” 樱儿笑道,“惠娘娘得了一幅画,教给樱儿怎么评鉴呢。” 四贝勒沉吟着道,“刚才朝会刚散,就见大哥也急匆匆的去了他额娘那里。” 樱儿笑道,“是啊,直亲王献上了好多名贵的兰花。樱儿可也跟着一饱了眼福呢。” 四贝勒看了看她,不再说什么。但是眼中却显现出疑问。 这里德妃又和大家说了会儿话,文秀就随着樱儿到她的住处去了。姐妹两个说着话,文秀又转交了樱儿的额娘和阿嫦的信,樱儿将早就写好的信给了文秀,托她带给她们。 文秀又问她遇见三贝勒的事情,樱儿当然不会说真话,只是东拉西扯了一番。文秀似乎不甘心,又问了很多细节方面的事情,“樱儿,难道你对三贝勒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姐姐,樱儿真的记不得了。难道以前时常见三贝勒的吗?” “三贝勒以前每隔一阵子就会来家里找阿玛,他总让阿玛帮忙找些孤版古籍、拓片之类的。阿玛说,三贝勒的学问是最好的,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他的骑射功夫最是了得,他写的字也是最好的。”文秀的语调近乎是崇拜。 “那......樱儿有没有胡闹、得罪过他?” 樱儿有些担心地问,文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亏你还问呢,你以前也不爱读书,有一次见识到三贝勒骑马,于是就缠着阿玛说你也要学,姨娘说你太小了不让你骑,你就将阿玛给三贝勒的拓片藏起来,硬要三贝勒对阿玛说骑马的好处,让阿玛答应让你出去骑马。阿玛拗不过,就让我陪着你一起练。再到后来,只要阿玛看到那个放书的匣子空了,就知道你又有什么事要求三贝勒。不过难得三贝勒对你总是那么耐心,每次都让你如愿以偿。” 樱儿回想起三贝勒说过当年裕亲王对她家的恩情,点头道,“三贝勒定是因为老王爷当年的嘱托,才对樱儿那么关照的。樱儿以前不懂事,以后可要好好报答他呢。” 胤衸 (一) 接下去几天,樱儿的心情渐渐平复。5她又将上次大阿哥的事情再三梳理了一下,觉得所有的答案或许都在灰太郎身上。但是眼下也没办法找到他。就是去良妃那里,也再见不到他,连红太郎也再没见过。唉,这一家子是不是人间蒸发了? 她知道要藏愚守拙,所以也不太到别处去。就在永和宫里料理德妃的各种饮食起居事务。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大家也懒得多动,所以她深居简出也没人注意。 这天,樱儿在花园的后面一带采茉莉花。因为已近盛夏,她说要给德妃弄些茉莉花茶,加蜂蜜后再冰镇一下,味道一定不错。 樱儿的身体复原后,就开始在永和宫里找事做,但所有的事情原来就有专人负责。她折腾了几下平时没人干的活儿,比如大扫除、整理库房等等,和十三、十四他们研发火枪也是要等到他们上门,平时还是略嫌空闲。德妃这里的藏书有限,于是她就琢磨着因地制宜地弄些新鲜的饮料点心来。 这下子,永和宫上下都是大为欢迎。永和宫里本来就有个小厨房,厨师却不是大厨名厨。都是些太监、嬷嬷、宫女兼任的。因为这个小厨房只是为了应付德妃的一些家常的特殊需要,规模很小,但是一应的家什也还齐全。 日前樱儿的几道简单的点心首先大获成功,外加各色的饮品,更是大受欢迎。碰到有心的宫女嬷嬷们要学的,她当然将所有制法全无保留地教给这些兼职厨师们。 于是小厨房一带就热闹开了,太监、嬷嬷、宫女们只要不当差,都会到这里转悠一下,因为每次都能得些新奇的吃食。当这些人得知樱儿就是邀月山庄“冰与火”的发明人,更是将她奉若神明。当然为了邀月山庄的业务,这两款的配方、制法她绝口不提。 德妃也笑说自从樱儿来了以后,她自己每天的饭量都见长,而且看着永和宫上上下下都被喂得肥了一圈。 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的,说难得有人来做些平日里不多见的吃食,十分稀奇。樱儿对永和宫里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并不在意每个人的身份地位。 这是现代人的意识,因为每个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没有谁要依附谁的概念,况且这些太监宫女嬷嬷,平时当差都很辛苦,尤其是太监,他们都是封建时代变态制度下的产物,都是受害者,所以樱儿对他们的人格都是格外尊重,从来不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夹答列伤这下子,果然永福宫上上下下都对樱儿十分的殷勤,况且人人都心知肚明,樱儿日后指不定会成为哪家的主子呢。 樱儿采了好些茉莉花,放到小篮子里,用手巾盖好,正要往回走。不想迎面奔来一个小孩子,后面跟着几个太监和嬷嬷。 这个孩子一看就是一个阿哥的打扮,却不知是谁。因为这皇宫里面也不时会有些宗族内眷带着小孩来请安的。樱儿正不知如何请安,于是看着那几个跟着的太监,只听为首有个老太监叫道,“十八阿哥,慢着点儿,仔细脚下,别摔着了。” 樱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十八阿哥胤衸,他是一废太子的导火索。 樱儿连忙上前请安,这里十八阿哥已经站住了,问道,“咦,你是谁,怎么没见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等樱儿回话,只听十八阿哥已经叫道,“十六哥,我在这里。” 樱儿回头一看,只见十六阿哥领着一个女子朝这里走来。 十六看到她,也不禁一愣,樱儿赶忙请安,却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女子。旁边有人说道,“这是十六福晋。” 樱儿赶忙见礼,又回想起前儿十六和十七偷看*的事,心里不禁暗自好笑,当年的小孩子也已经长大娶媳妇了。 见樱儿低头肃立在一旁并不说话,十六开口了,“樱儿,前儿听说你住在永和宫里养伤的,怎么到了这里?” 樱儿指着篮子,“我看天气热了,想给德娘娘做些冰镇的茉莉花茶,祛祛暑气。” 不等十六开口,十八阿哥先嚷道,“花也能制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樱儿笑答,“花茶自来就有的,先将金银花一起煮开了,稍凉后在其中加入茉莉花,再加些蜂蜜,用冰镇一下,就是这个季节的祛暑佳品了。” 十八阿哥问道,“你是德娘娘的宫女吗?我一会儿去找你要这个茶喝。” 十六笑道,“十八弟,瞧你忙的,那么咱们快去额娘那里请安吧。” 樱儿知道十五、十六和这个十八是同一个老娘。而这个老娘原本是江南的平民,似乎是苏州人,而且是纯粹的、裹脚的汉人。想必是个美女(是不是才女就不好说),不然老康不会那么喜欢,而且和她连生三个儿子。 十八阿哥拉着十六连声道,“是了是了,咱们快去吧。”转头又道,“你叫樱儿吧?我等会儿就到永和宫找你。” 果然,樱儿刚做完那冰镇的茉莉花茶,十八阿哥就准点过来报到。 因为胤衸还是个小孩子,不到七岁,所以宫里的地方可以任意跑。未成年的阿哥们都是住在阿哥所,应该是兆祥所(类似于全托幼儿园)一带。 樱儿知道他短暂的生命即将结束,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心想还是让他在有限的时日中尽量得些快乐和满足。于是一回到永和宫,就着意赶制了好些点心,包括那款奶酪蛋糕,等待十八阿哥的大驾光临。 樱儿在现代有着对付Devil家太岁们的丰富经验,那眼前这么个乖巧孩子还不手到擒来。她也是刻意要给十八阿哥温情和欢乐,结果自然是哄得十八阿哥连同他的随从们都是没有方向、找不着北。 十八阿哥吃得津津有味,德妃也亲自到小偏殿来看视。见到十八阿哥满足的神情,疼爱地说,“老十八,慢点吃,还有好些呢,吃不了就带回去。对了,明儿让樱儿再做些给你额娘尝尝,樱儿还会做好些江南的点心呢。” 十八道,“樱儿,这些小克食真好吃,怎么御膳房却从来不做?” 樱儿笑道,“这些大多是西洋的一些点心样式,偶尔尝个新鲜的,若是总吃也就没有味道了。再说了,克食再好吃,每天人人还是都得吃饭,所以啊,若是十八阿哥每天好好的用正餐,才有力气读书写字,开弓骑马。这样樱儿才敢时时的做了点心给你。” “那好,我每天下课了就过来,你做给我吃?” “一言为定。” 十八阿哥满足地笑了起来,“樱儿,你以后若是要什么花儿、朵儿的做茶点,我去替你采摘,我可不能白白的吃了你的东西。” 樱儿看着他,心想,这个小孩子果然讨人喜欢,长得虎头虎脑,聪明机灵,难得的是一派天真纯真的性情,只可惜小小年纪竟然夭折,唉...... 于是笑道,“好啊,有了十八阿哥捧场,樱儿就更该着意当差了。从今往后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做两样不重样的小克食,若是有一味你尝到了两次,樱儿甘愿受罚。就请娘娘做个裁判,如何?” 德妃笑骂道,“哦,这吃食上也有了比拼?樱儿,这可是你自找的,本宫可记下了,回头重了样儿的受罚可不许赖。” 又对着周围的宫女嬷嬷太监们说,“你们也给打打下手,樱儿的伤才刚复原,可别再累着了。” 旁边的宫女们赶紧一迭连声地道,“我帮着磨面......” “我帮着和面......” “我帮着捣枣泥......” “我帮着和馅......” 德妃笑骂道,“哼哼,你们每个人还帮着受用呢。” 大家又都笑道,“这还是主子疼我们,知道樱儿的克食太诱人,咱们可不就是图个新鲜嘛,若是能够跟着樱儿学些本事,以后也能学着点孝敬主子不是。” 十八阿哥也笑道,“那我也帮着再做些什么?” 樱儿道,“十八阿哥就负责抱怨吧,就给挑挑刺,这些克食哪里还做得不好,樱儿下回就改了去。” 果然,接着的十几天,樱儿着意显显本事,天南地北的小吃,世界范围的甜点一一呈现,尤其是西式甜点,本来就是层出不穷的,再加上樱儿临时的创意,更是让所有人都惊叹。结果是人人大快朵颐,每天东西端上不一会儿就给大家分个精光。 有心的宫女嬷嬷们都在勤加习学每道点心的制法,还让太监们试吃,一时间下午是德妃的小厨房最热闹的时段。连十三和十四过来同樱儿研究火枪时,也总能尝到不少新鲜的花样,两人相顾莞尔。 于是十来天里永和宫人人又肥了一圈。而且樱儿一有空就给胤衸弹吉他唱歌,更是将他迷的心花怒放、找不到北。 胤衸 (二) 这天四贝勒和十三到永和宫给德妃请安,两人说顺便要看看樱儿。夹答列伤 德妃笑着对两人说,“现在你们要看樱儿,得看看她有没有空闲呢。” 四贝勒和十三相视一笑,一同往小厨房而去。两人也没要人传话,当然,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传话,因为所有人都在小厨房外的偏殿外专注地看着手里分到的点心,细细品味着。 才刚到小厨房,只听得里面十八阿哥的声音,“樱儿,这款叉烧酥似乎重了味道了,我好像几天前尝过,你们说说看,是吗?” 只听跟十八的老太监道,“主子的舌头真灵,奴才可给忘了,好像几天前确有这款克食。” “樱儿,你输了,可要受罚才是。” 四贝勒和十三都笑了起来,走了进去。樱儿未及开口,见到两人赶紧施礼,众人也赶忙施礼。 四贝勒笑道,“十八弟,你可真了不起啊,轻易能让樱儿输给你,想到怎样罚她了吗?我还没见过谁能赢了樱儿呢。” 十三笑道,“十八弟,不如将这个巧宗儿让给十三哥吧,前儿你说喜欢一个西洋的八音盒,十三哥就用这个来换,怎么样?” 这时门口传来十四的声音,“还是让给十四哥吧,十四哥用那匹狮子骢来和你换如何?” 大家回头,十四和十六正笑着站在门口。 大家见过礼,十八转着大眼睛,看着这些为老不尊的哥哥们,吶呐地说,“你们都想着要罚樱儿,那可不行。我不让你们打她。” 樱儿赶紧笑着向十八矮身施礼,“还是十八阿哥仗义,从不见利忘义的。” 十八阿哥大为高兴,拍着xi%u14Dng部道,“樱儿你放心,以后跟着我,我决不让他们欺负你.....” 十四阿哥笑道,“樱儿,你可真有本事,短短几天又找到一座靠山,再过些时日我们可都要怕了你了。” 十六对四贝勒道,“四哥,你还是快把樱儿领回去吧,省得老十八天天牵肠挂肚的往这里跑。这不,额娘那里歇晌也快起来了,过一阵子定会找他。我想都不用想,他准就在这里。” 十八赶紧站起来,“樱儿,我要去额娘那里了,你赶紧认罚吧。夹答列伤” 樱儿笑道,“各位爷,还没有确认樱儿是否输了,怎的就抢起了这个彩头?十八阿哥,你先前吃的那款叉烧酥,是不是有些甜甜酸酸的味道?” 十八点点头,“今天这款似乎少了些酸酸的味道,好似多加了蜂蜜。” “那就对了,前几天的那一款,用的是火腿丝,因为火腿腌制时,有些咸味酸味,所以我就用这玫瑰胭脂膏结合原来就有的一些咸酸味制成的那一款。而今天我用的是新鲜的鹿肉,用酱汁腌过后只加了些蜂蜜在炭火上烤熟,所以这两款从用料上完全不同。樱儿不能算输。” 十八真诚地点点头,“那么讲究啊,果然我还尝不出来。不过皇阿玛说了要节俭,樱儿你这样是不是太过靡费?” 樱儿笑道,“果然十八阿哥聪明,时刻记着圣上的训诫。我这些个点心可都不太费料的,你看这玫瑰花是花园里采的,其他原料都是现成有的,又有十八阿哥和这么多人帮忙着一起做,并不靡费。樱儿只是在略略动手而已,而且难得所有人都那么高兴。各位高兴了,樱儿就比什么都高兴。” 四贝勒笑道,“十八弟,那你就赏樱儿将所有东西都吃了吧。嘿嘿,若刚才樱儿输了,也罚樱儿将所有东西都吃了。” 十四道,“对对对,樱儿就是个不肯吃饭的,每天就吃那么一点点,再这么下去风吹吹就倒了,难养得很。” 十三笑道,“唉,你自己最是个不爱吃饭的,可却鼓捣出些人见人爱的吃食,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你是闻闻味道的就饱了?这可是个好本事啊,你教教大伙儿,以后可就‘天下无饥馑’了。” 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十八阿哥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樱儿,“是不是我们把你的定例都吃了?樱儿,回头我再让人给你送些吃去的吧。” 樱儿心想,这个孩子果然太招人喜欢了,难得的是一个皇子从小就肯替别人着想。 于是笑着说,“十八阿哥,这都是各位爷们在拿樱儿开心取笑呢,别理他们。樱儿今后若是真的饿了没饭吃,第一个就去找十八阿哥讨,如何?” 十八阿哥高兴地点点头,“嗯,就是这样。你就做我的福晋吧,没人敢饿着你的。”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各怀鬼胎地哈哈大笑起来。把樱儿窘得满面通红,没想到居然当众给这个小鬼吃了豆腐,于是嗔怪道,“十八阿哥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福晋不福晋的,就这么乱说......” 十八阿哥认真地说,“我当然知道。上回我问十六嫂,福晋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哥哥们都有,他们整天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十六嫂就说,因为十六哥每天都管她饭吃,而且十六哥家的饭做得比她阿玛家的好吃,所以她就做了十六哥的福晋。樱儿你没有饭吃,就做我的福晋,以后我每天就给你很多很多好吃的。” 这时,众人早就前仰后合起来。 十四拍着十六的肩膀,笑得说不出话来,十六满脸通红尴尬地站在那里。 十三强忍着笑道,“十六弟,原来你们在家就是天天吃,除了吃还是吃,吃了再吃.....” 十四笑得要岔气,“对对对,咱们以后若是没啥好吃的就都上你家去。” 十六讪讪地道,“这都是哄小孩子的,难得他还当真了。” 十八阿哥问道,“十六哥,你为什么要哄我?难道你和十六嫂每天还不光吃饭?还做什么好玩的事要瞒着我?” 这时众人只得强忍着笑,几乎都要气厥,并且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十六怎样圆这个场,樱儿连忙说道,“他们除了吃饭当然也做克食。” “那他们为什么怕羞还要背着我吃?” 众人实在憋不住了,只得侧了身子全身簌簌颤抖。 这时四贝勒为了防止十八再纠缠这个话题,笑着开口道,“十八弟,那是因为你十六哥家的克食没有樱儿做的好吃,所以不好意思拿给你......你看现在有樱儿天天专门给你做,你就不要再去为难他们了。” 十八阿哥点点头,果然不再去纠缠吃饭的问题,对十六得意地说,“你们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们樱儿和我做的好玩的事。”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笑了,直接看向樱儿。樱儿在他们怪异的目光下知道这些人没想什么好事,于是弯腰对十八阿哥道,“不碍事的,反正他们也学不来的,教也教不会。” 说着瞪了瞪十三和十四,和十八阿哥低声嘀咕几句,十八高兴地点点头。 “现下我先去额娘那里,明天再说吧。”说着得意地扭着头,一溜烟的跑了。 十六无奈地摇头对四贝勒道,“四哥,早就知道你家樱儿刁钻难养,你赶紧领了回去才是,老十八现在每天给额娘磕头,都还献上一堆克食,引得额娘喜欢的什么似的,连晚膳也进的少了。” 十四笑道,“十六弟,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如也弄点克食孝敬你额娘,别光背着人吃。” 众人大笑着纷纷告辞而去...... 四贝勒见众人都走了,转头对樱儿道,“樱儿,你上次见过直亲王?” 樱儿顿时面红耳赤,别扭地站在那里,每每想起这个事,她心中就十分不悦,但她奇怪这件事为什么四贝勒会知道。 “大哥前几天找过我,让我立即带你回府。还有,他似乎很生气,大骂说你不知天高地厚、狐媚阿哥,痴心妄想攀高枝......” “樱儿何德何能,竟让直亲王如此惦记。直亲王听到些无稽的流言,就说樱儿迷惑阿哥们。” 看到四贝勒满脸疑惑,樱儿就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随后道,“这可奇了,阿哥们都是皇上亲自教育的,若是这么容易被迷惑,那皇上如何自处?另外樱儿本就是贝勒爷府里的人,难道从此还不见贝勒爷?” “樱儿,你......真的这么想?”四贝勒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当然,贝勒爷如果认同直亲王的话,也认为樱儿是个邪魔外道,不妨就此将樱儿逐出府去,樱儿同样感激不尽。” 四贝勒看看她,“樱儿,难道你也认为爷是个人云亦云、耳软心活的人?” “樱儿不敢,只是嘴长在别人身上,贝勒爷犯不上为了樱儿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奴才费什么神。” “爷府里的事情还不需要别人说三道四的。” “贝勒爷,那不是‘别人’,那是贝勒爷的长兄。樱儿只是个奴才......” “你为了阿哥挡了毒箭的,怎么是微不足道?不过,只是凡事多加小心才是,不必去招惹是非。” 樱儿点头,恭送他出去。 胤衸 (三) 又过了十来天,这天四贝勒、十三、十四、十六都应胤衸的邀请,聚到了永和宫。5 胤衸首先开口,说要向十四挑战,打布库(就是蒙古式摔跤)。 果然所有人,连同德妃都一迭连声地说不要胡闹。 胤衸却不以为然,笑嘻嘻地道,“皇阿玛要让我们都成为巴图鲁,那跟着十四哥学习打布库又有什么。说不定还能习学到师傅没有教的技艺呢。不过只怕十四哥未必肯真的教,不如先比试一下。” 首先是十四笑道,“十八弟果然英雄出少年,别看年纪小,就是有志气。好吧,十四哥就点拔你一下。” 胤衸笑道,“十四哥的个头太大,可不能占这个便宜。” 十四点头,“那我就不用力,只用招式。” 所有人包括德妃也都赶紧说,“老十八,你十四哥可不会欺负你人小力薄的,放心吧。” 胤衸点头,又歪头一想,“但若是十四哥比输了怎么办?” 大家一愣,只听胤衸又笑道,“那十四哥就把那狮子骢给我吧。” 这时,四贝勒和十三已经回头望着站在一边的樱儿,原来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樱儿一脸无辜地道,“啊哟,这么难得的世纪决战,没有彩头可真就缺了什么啊。十八阿哥,看来你的哥哥们就是吝啬那些小小的身外之物,见不得你扬威立万啊。” 这时,十四笑道,“呸,我就知道什么叫做近墨者黑。十八弟,你可别跟着那种难养的小女子胡混,没得学坏。” 这时胤衸有些垂头丧气地叹气道, “樱儿,看来还是你赢了,那我就只好连着一个月给你端茶喝了。” 十三稀奇地问,“十八弟,你又输了什么了?” 胤衸道,“樱儿说我太过威猛,十四哥一定不敢和我比试,我不信,我说十四哥最是英勇神武,怎会不敢和我比试。所以就和樱儿赌了一下,输了的就要给樱儿端一个月的茶喝。” 十四叫了起来,“哦,樱儿,你竟敢诓骗阿哥。5哼,十八弟,比试就比试,怕什么,十四哥输了就将那匹狮子骢给你,省得让人说嘴。” 这时德妃笑道,“老十八,你这几个哥哥可不会欺负小孩子的,他们只是怜惜你人小个头小,怕磕碰着你。嗯,倒是不知道除了力气外,比招式是不是真的是他们的好呢?” 十三笑道,“娘娘放心,十四弟的招式真的很不错的,他定然不会伤到老十八。” “老十三,你可别说风凉话,真的磕着了,他额娘要问我赔可怎生是好。” “娘娘,不怕的,十四弟手下这个准头还是有的。” 樱儿笑道,“十三爷怎知道十四爷定然能赢呢?若是十四爷输了怎样?” 十三道,“那我就押上那个八音盒。” 四贝勒也笑道,“那我就押那个西洋的望远镜。” 十六道,“我就给那狮子骢配一副上好的马鞍子。不过若是十四哥赢了十八弟呢?” 十四笑道,“那就让樱儿来代为领罚。现下我想不起来罚她什么,等想到了再说。” 胤衸忙说,“不行,你们不许打樱儿的。” 四贝勒笑道,“我们不会打她,不过要好好罚她。” 十三、十四和十六都是一脸坏笑,“很是很是,难得有机会惩治一下她。” 德妃也有些微微地埋怨道,“你们这些阿哥们,怎的老是和樱儿过不去,罚了她难道就这么高兴?” “娘娘不知道,樱儿从来就是古灵精怪的,能赢上她可真不容易呢。” 樱儿噘着嘴,“娘娘可要替樱儿做主才是,这么多大男人,就想合伙的欺负一个小宫女。” 德妃疼爱地说道,“好好好,本宫一定替你做主。” 德妃想了想,“这样,若是他们想罚你什么,一定要经过本宫首肯,怎样?” 众人大笑着点头。 于是德妃重复着游戏规则,就是十四和十八打布库,不许用力,只能凭招式。十战六胜,十四赢了,就让樱儿来领罚,不过罚什么一定要经过德妃的同意。若是胤衸赢了,十四就输给胤衸一匹狮子骢、十三输一个八音盒、十六为狮子骢配一副上好的马鞍、四贝勒输一个西洋望远镜。 所有在场的人都为证人。 听到这些,大家都点头称是。 永和宫上下人等,包括各位阿哥的贴身随从们,如何看过这样稀奇的比拼,而且场面如此热闹。连日里天气开始炎热,大家懒怠吃喝,都有些没精打采的。这下子全都吊起了胃口,都摩拳擦掌地踊跃观摩,还说一定要为双方摇旗呐喊...... 大家于是都到了永和宫后面的空地上,德妃的太监们早就准备好了比试的器材----滑板。 原来就是坐在滑板上比试,滑板一同滑出,十四不可用力,若是将胤衸推出轨道,说明他用力,那就犯规算输。在滑板运动的时间内,两人互相比试招式,但是十四不得将胤衸拉离滑板。这个法子最能保证双方都不能过于用力。 十四见要坐在滑板上就要笑,说这么容易的比试胤衸是输定了。 樱儿知道宫里在冬天有“冰嬉”,就是冰上运动。胤衸因为年纪小,身体轻、重心低,所以反而是个中高手。而十四别看高大威猛,但是于溜冰一技却是一窍不通。这是快夏天了,根本没有冰,所以樱儿让人准备了滑板来代替。 众人都没想到这么个比法。十三的脸色首先变了一下。 四贝勒趁人不注意,伸手打了樱儿一个榧子(就是弯曲着食指在她额头上敲一下)。樱儿知道他已经了悟,抿嘴偷笑着。 她也不上前去帮忙,只是随着众人一起在旁边看热闹。 掌握旱冰的技术小孩子原本比成人更容易,何况胤衸本来就是溜冰的高手。于是胤衸当然是上下前后的翻飞,这是简单的质量速度守恒定律。 十四身体重,质量就大,现在他的速度只能和胤衸的一样,所以他只要和胤衸碰到一起,就是胤衸马上被弹开去...... 其实即便是十四不动,他都未必有胜算的把握。 看得周围的阿哥们并嬷嬷太监宫女们都高声喝彩,就差要去敲锣打鼓。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胤衸轻易地赢到了十四的狮子骢、十三的八音盒、四贝勒的望远镜、十六的全套马鞍。 胤衸得意地笑着“教育”十四,“十四哥,这就叫做‘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天下就没有无用之物。无论是什么,只要扬长避短就定能物尽其用。” 还忙不迭地让他们写下欠条,以备日后一一兑现。 这天永和宫里一派喜气洋洋,德妃也是又惊又喜,让人好生捧着胤衸的战利品,送他回阿哥所去。 第二天,胤衸又过来和樱儿盘点。结果是德妃和胤衸都各自得到了樱儿继续一个月小克食的孝敬,永和宫所有人都有份儿,上上下下的皆大欢喜。 看到胤衸欢呼雀跃、德妃露出了“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的微笑,四贝勒和十三、十四、十六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发现,这个局里面原来连德妃也有份儿。 痛定思痛,更是将彼此都埋怨了一番,都说这下子输得惨痛(当然,樱儿心里明白这是阿哥们在故意凑趣儿逗德妃和胤衸高兴,也是变相地给她解闷。因为以他们的智商,即便是输了,未必会输到那种地步)。 与德妃交好的惠妃、宜妃、良妃、王贵人(胤衸的老娘)等听说后,都是笑得绝倒。 据说这些娘娘们都是捧着肚子只喊“哎哟”,好像还失手打坏了不少茶碗......接着,大家又都追赏了胤衸好些好东西。 再后来四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和十六福晋等听说了,也都笑的不行,又纷纷追送了胤衸好些小玩意儿,夸赞说十八阿哥小小年纪就智勇双全,真是了不起。 胤衸高高兴兴地带着人将所有东西都捧了来,让樱儿先挑。樱儿推辞不过,只得象征性地拿了一样。但是胤衸硬是塞给了她好几样。 一连几天,樱儿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因为看着胤衸兴高采烈的样子,她就十分难受,这么个可爱的小男孩,没有多久竟然会夭折,唉,真是天妒英才......不过,既然来日无多,那还是要想办法让他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演讲 (一) 这天胤衸下了课,又蹦蹦跳跳地来找樱儿。夹答列伤 他说知道御花园后面一带种了好些不错的茉莉花,他在玩耍中无意发现的,要带她去看。 德妃对他笑着说,“老十八,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就等不及去看花,别又是想要樱儿给你做些新鲜的吃食吧。” 胤衸说,“真是去看花,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片好花,好像是新修的。这些花做了吃食就可惜了。” 德妃见胤衸兴高彩烈的,也就嘱咐他们早些回来。 胤衸拉着她,七绕八弯地往御花园走去,越走越偏僻,樱儿正自奇怪为什么十八会知道这么个地方。 果然,前面墙根下避阴的地方有一大片茉莉花、夜来香,还有好些不知名的花草,显然是精心栽种的,幽静的环境再加上似有若无的花香,令人在夏日的烦热中心神一荡...... 樱儿笑着跑过去说,“真没想到,皇宫里还有这么一片清静的地界。” 胤衸得意地说,他是前几天才发现的,知道她一定喜欢。 这时迎面来了一乘软轿,上面端坐着一个满头珠翠的美女。只见她的年纪也就在三十出头,头上的簪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时,胤衸连忙跑上前去磕头,“额娘吉祥。” 这里樱儿也连忙见礼。胤衸的老娘王贵人向她点头微笑,说了些客套话,又说前儿胤衸带回去的点心她很是喜欢,这些点心让她想起了家乡。说的是一口软糯的苏州话。 王贵人又赐了樱儿座,和她聊起了天。 王贵人说这一带有些偏,但是她喜欢这里的花草。这都是皇上命人专门种上的江南的品种,前些天内务府刚刚完工,所以她和一些姐妹们非常喜欢到这里赏花纳凉。 樱儿点点头。她知道老康后宫的这些江南美女都是从小被“献”进宫的,她们的家庭都不是官宦人家,都是平民。那么“献”她们的,都是些什么人、要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她们以及她们的家庭会受到什么样的辖制,一目了然。 老康年纪大了,开始玩年轻的江南美女。处处标榜尊崇孝庄太后慈谕的老康,在这一点上却没有遵照,因为孝庄太后曾经有过严旨,后宫不得有汉女。这道谕旨可不是说说而已,是挂在后宫的宫门入口处的。老康为了平衡宗族的种种非议,当然也是掩耳盗铃,给这些玩过的江南美女们的封号都是很低的、甚至没有。 这个王贵人还算是幸运的,得了宠、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相比那些没有得宠的,不知道幸运多少倍。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樱儿回头一看,只见灰太郎带着些随从太监们向这里走了过来。5 樱儿赶紧站了起来,不知怎的,脸涨得通红,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也许是站得猛了些,一阵晕眩。 这里灰太郎向王贵人打了个千,随后樱儿再向他请安。 灰太郎说是这一带刚刚竣工,他带了内务府的人过来看视一下,是不是一切都妥贴。 王贵人说,“这里修得很雅致,我们很是喜欢。” 王贵人又看到他们的架势好像是在做工程的竣工回访,就说她出来这半日也乏了,这就要回宫去。于是带着胤衸、坐着软轿走了。 这里樱儿还在满头眩晕,她低着头,别扭地站在那里。她设想过无数次见灰太郎的情形,但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不禁担心起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起了皱,头发是不是乱了,还有妆容是不是衍开......又抱怨这里也没机会可以整肃一下仪容。 过了一会儿,她定了定神,抬起头。看到灰太郎正定定地看着她。她心中更加紧张,虽然她也在奇怪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她低声说,“八贝勒,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 樱儿等了半天,灰太郎并没有说话,但仍然定定地看着她。于是只得讪讪地道,“樱儿出来这半日了,也该回去了。樱儿告退。” 灰太郎似乎如梦初醒般地道,“樱儿,你等一下,我有话说。” 说着向左右挥挥手,瞬间所有人都退得干干净净。只有李福升在不远处垂手肃立。 灰太郎轻声问道,“樱儿,前些天大哥找过你?” “是。” “你一定觉得不自在。” 樱儿这时候心中了然,一定是大阿哥在大发雷霆,最终还是惊动了灰太郎。 不知怎的,想起大阿哥说她和灰太郎的话,她的脸红了,“恐怕此时王爷的不自在,更甚于樱儿的不自在。” 灰太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缓缓地握起她的手。樱儿在他眼中又看到一丝疑虑和担忧。 他轻轻说道,“樱儿......他是......毕竟是我最敬重的大哥。” 樱儿微微一笑,“同时也是个爱护兄弟心切的王爷。” 灰太郎似乎是舒了口气, “你明白就好,我是几天前才知道的,只怕你委屈。今儿特地寻个机会来看看你。” 樱儿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没想到他竟然神通广大到可以让胤衸来帮这个忙。他这么做只因为想要安抚她在大阿哥那里受到的委屈和不快。她觉得周身每个细胞都舒服得在轻舞飞扬,连日来的一切不快似乎都蒸发殆尽。 但是她想到大阿哥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说道,“我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什么那么认定我会伤害你、蛊惑你......还说你会有性命之忧......” 灰太郎没有说话,只是将她轻轻地搂在怀里。 樱儿听到他的胸膛中传来有力的心跳,心想,有几个人能够这样听到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声如此有力、坚定。樱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随着这节拍融会在一起。 “大哥只是有些担心,因为他惊诧于你超凡的智慧......他还不了解你。樱儿......答应我,不要生气。” 樱儿点点头,抬头恬然笑道,“我会感激和尊敬每一个爱护你的人,虽然他们各自的方式可能不尽相同。” 灰太郎笑了起来,他轻轻捧起她的脸,爱抚地将她的发丝拨开。 灰太郎深邃的眼睛,此时像一汪潭水,深不见底,樱儿觉得自己又快要溺毙在这深不见底的深潭中。 灰太郎缓缓低下头,将嘴唇贴住她的耳鬓,“你放心。” 樱儿羞涩地转过头,含含糊糊地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倒说说看,我究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再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樱儿听到这话,迟疑了一下,心想,我原本就是独自一人的,我听了这话那么激动,难道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他庞大家庭的一分子?这是不是堕了我的人格?但我又是那么兴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灰太郎看出了她的迟疑,“那天在额娘那里......樱儿,自来皇子身上有很多责任......皇阿玛一向是很看重外家和子孙......” 樱儿知道他在解释“好事成双”的事,但是这种事情又何必解释? 她抬起头,歪头打量着他,眼中闪现出调皮和狡黠、充满同情的微笑,似乎在笑话他的“任重而道远”。 灰太郎抱紧她,展眉调笑道,“这种差事太难办......” 眼中却闪出了热烈光芒。 她大羞地要推开他的手,猛然觉得他的手一抖,樱儿连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 樱儿此时才发现他左手的手腕上缠着绷带。 “你的手怎么了?” “不碍事的。” 樱儿还想追问,这时灰太郎已经吻上了她的嘴唇,她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忘了探究他的手的问题,也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她闭上眼睛,使劲想确认她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良久,灰太郎放开她,扶住她的双肩。 “樱儿,我们一起去周游天下,好吗?” 樱儿惊诧地问道,“八贝勒,你说什么?怎么会想起这一出?” “反正我再不想只坐在小书斋里,对着书本去想象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场景。我们一起云游天下,我们去西洋,我要去经历真正的风霜雨雪、我要去触摸真正的世界。” “傻话,你还有很多事要做的。” 樱儿看着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心酸,因为她知道,他虽然向往着这样的生活,但是他的身份、他的职责、他的利益集团,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他只能奔向他的宿命...... 樱儿想着想着,眼中朦胧迷离起来,灰太郎温言道,“此时此刻我只想到这一件事,我知道这事没有你也不成。” “那这里的事......还有,皇上会准吗?” “这里的事情有大哥他们,皇阿玛有这么多的皇子们,少我一个也不少。” 樱儿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知道他是走不成的,但是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他的愿望,再一次为他而惋惜、遗憾。为什么要让她懂得他的理念,却眼睁睁看着他走上绝路。 灰太郎显然是误会了她的眼泪,笑着为她擦拭。 “樱儿,不要怕,大哥说了要对付你的那些话,只是一时的气恼。他不明白我看的那些书、那些理念,以为这些都是你说的。我以后慢慢讲给他听,他总会明白的。大哥自幼爱护我,不会真的要让我为难、让我失望的。” 她抓住他的衣服,“可是我不要你有事,我不让你有事,我要你一直好好的。你的想法、你的理念,哪怕世上所有人都不想听,我都会听,你再难、再苦,我都陪着你。” “樱儿,我说过,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瓜。我想过了,那个门里即便有再多的好处,如果没有你,进去了又怎样?我就和你在门外另寻一片自在的天地。” 樱儿点头道,“你进、还是不进,我都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灰太郎欣喜地点点头,“樱儿,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的,也不想让你为我流泪担心。” 樱儿不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他的怀中,她已经是肝肠寸断了。 那天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直到天色将黑,樱儿才匆匆回永和宫去...... 演讲 (二) 樱儿回到住处,说不出的酸楚,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八阿哥的理念原就无可厚非,但是他却要为了她而舍弃。夹答列伤 她知道最终他理念并没有得以实现,但是这全都是因为她吗?这些事情的真相又是怎样的呢? 她不敢让人看出她的神态,在人前还是装得若无其事。但是每每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总是在那里呆呆发愣。 这天,樱儿还在临窗发呆,有一个宫女来传她见客。 她连忙收敛心神,揽镜自视,发现隐隐的泪痕犹在,眼睛还有些发红。于是连忙开了妆奁补了些自制的眼影,又对着镜子整顿一下衣服。 那宫女抿嘴看她忙碌,见她回了身就笑着打趣道,“已经很美啦,十四爷怎么看着都会开心的,快走吧。” 她才知道十四来看她了,唉,这一刻他会带给她来些什么好心情吗? 待到进了德妃的正房,果然十四坐在那里和德妃说话呢。赶忙向两人见礼,德妃笑道,“樱儿,前儿个老十四给皇太后请安时,皇太后也知道了老十八和老十四打布库的事,又问起你们了涉险的前后缘由。皇太后要传你明天去觐见呢。” 樱儿有些发愣,德妃笑着补充道,“老十四说,只有听你说故事才最是有滋有味的,正好其他各宫娘娘们都想听听这个故事。” 樱儿转头向十四笑道,“这是十四爷又将我卖了呢。十四爷的口才最是上乘,怎的有樱儿什么事?” 十四摇摇头道,“最近流年不利,连额娘都将儿子诓骗了,我可没脸再去皇太后那里说嘴。” 说得所有人又大笑了一番。 德妃笑道,“在宫里面也是闲来无事,就想听听一些外头的新鲜趣事,连皇上外出了,也会在百忙中抽空写信时不时的说给咱们呢。不过,皇上日理万机,阿哥们也各有差事,也不好老是盯着问,所以有些事情倒不得尽知。正好你在宫里,这下子可得给咱们好好讲讲。对了,前儿个宜妃遣了嬷嬷来道谢说,你在翊坤宫讲故事可是出了名了,你一天不去的话大家都会想的。5宜妃还说要时时的问本宫要人呢。” 说着笑了起来。 樱儿低头想,她当初才在翊坤宫待了半天,只不过讲了些九阿哥的好话,没想到就此一炮打响,说不定以后就要改行说书了。 不过,老康的妃子们的确可怜,噢,还有那个皇太后。她们都是自小进宫,然后就和坐牢似地在这个皇宫一隅坐井观天,一辈子就是这么了无生趣的渡过,唉,怪不得有些什么新鲜事都好奇的不得了。不过外面的事情那么血腥,估计她们也不合适知道。还有,顺治老和尚可是皇太后的老公,但是他从来没看上过她,他整天不是在忙着政务就是忙着和董鄂妃谈恋爱呢,估计看她一眼都觉着烦。 樱儿知道这个皇太后来自蒙古科尔沁草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尤其是汉文化。而且智商也不是很高,又拒绝学习,还抗拒说汉语,难怪顺治不喜欢。 可是又怎么能提老和尚呢?那皇太后还不找我拼命?唉,十四这个混蛋,又把我卖了。不过,老和尚对她确实非常疼惜,那就安慰一下受尽他冷落的老婆,替他积点德吧。 想到这里,抬头看看十四,“那十四爷可也得作陪并作个证,否则皇太后和各位娘娘们都会说樱儿在胡编呢。还有,樱儿若是满语讲的不对的地方,还要十四爷提醒呢。” 樱儿心想,这可得有个人证,日后老康要追究起来,可不关我什么事。另外我还可以说我的满语水平有限,十四可是把着关呢。 德妃笑道,“不必担心,太后是最慈祥的,平日里对待所有人都是和蔼可亲。再说本宫也在,你就只管说。” 德妃转头又问道,“老十四,听说你这次也要随驾去塞外?” 十四点点头,“儿子原本的确要随驾,但是京里有些事得处理完了才放心去,可能要推迟几天,皇阿玛也准了。” 十四又看了樱儿一眼,“十三哥这次先去。” 樱儿向他点点头,知道实际上是火枪的试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就差最后一步了。既然十三随驾先走了,十四自然要负责扫尾。 当天晚上,樱儿准备了一下第二天的演讲稿,删掉该删的部分,还有不便透露的部分,再加入些女人们爱八卦的元素。最后还要留些余地,吊起她们的胃口。还有这次要用满语讲,于是将腹稿又演练了一遍,不懂的语句还要问了老嬷嬷,直忙了大半夜。 第二天,及至德妃带了她到了皇太后的宁寿宫,四人帮已经带着各自的大小老婆们正襟危坐的在偏殿里陪着皇太后叙话呢。奇怪的是大阿哥也带着老婆们赫然在座。 她忙向皇太后及所有人行礼。 不一会儿,宜妃、惠妃、良妃也到了,还有一些品级比较低的嫔妃们。胤衸跟着他的老娘也来了,看到她,一脸高兴的样子。 大家相互行礼客套着,就在这时候,樱儿的目光对上了灰太郎的,她的心狂跳了一下,连忙敛神低头,但是脸却红了起来。 正在神思恍惚,只听得十阿哥的语调响起,“樱儿,多日不见,你的伤可大好了?” 樱儿谢道,“多谢十爷费心想着,又送了不少补品,樱儿大好了。” 九阿哥道,“樱儿,那个金创药用着如何?” 樱儿连忙点头赞道,“果然是神药,才用一点就立见奇效,伤口愈合得很快呢。太医后来还让樱儿服用了好一阵,前儿说可以停下了。” 九阿哥似笑非笑地说,“嘿嘿,当然是奇效......这可是八哥亲自办的。当初一听到你们要出去办差,我就找过这个药,为了以防万一。但是派去云南的人说,这个药失传很久了,连那个药号在云南的传人也只得一个残缺的方子,我只得作罢。八哥当时正在四川办差,不知怎的找到了那药号传人的一个亲戚,原来那个人就在四川行医。八哥真是好本事,竟然在那人早先的一些书信当中,找到了蛛丝马迹,翻出了几个残缺的药方,再找人复原、配置,好一通折腾。瞧瞧,这个药配制极其复杂,所以统共就得了这么些。大家都满心希望不要有人受伤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你给用上了,可真是造化呢。樱儿,你可得好好谢恩。” 樱儿向八贝勒跪下行礼,她这是真心实意的,“多谢八贝勒赐药,樱儿感激不尽。” “起来吧,你大好了就行。九弟,这次十三弟和十四弟是出去办重要的差事,我们备些药材,原也是小事一桩。” 皇太后说道,“果然就是八阿哥心细,什么事都办的妥贴周到,这有了八阿哥,无论什么事情只管叫人放心。九阿哥平时可是粗枝大叶惯的,没想到为了兄弟们也肯上心。嗯,看着你们兄弟一心,这可比什么都强。” 那些嫔妃福晋们也应声附和着。十阿哥也笑道,“樱儿,这个药最后也只有你用上了,可也是你的造化,好生收着,下一次可不太好办......” 只听灰太郎咳嗽一声,十阿哥忙说,“咳,瞧我说的。哪里还能有下次,这一次已经让人魂飞魄散、心惊肉跳的了......” 德妃也笑道,“十阿哥,怎么你现在也转性了?懂得说话留有余地。” “娘娘,我现在才知道什么事情可不能夸下海口、说的太满了。十四弟带兵是有一套的,可是再怎么有一套,这还是在带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便是打了胜仗,若是人有了一点闪失,心疼的还不是皇阿玛、皇太后和各位娘娘吗?” 德妃点头道,“还是老十说到本宫的心坎儿上去了,朝廷的差事固然重要,可是也得自己当心不是?老十四,这次是菩萨保佑,有樱儿出来挡了毒箭,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樱儿就此有了什么意外,她的额娘、姐姐可不得疼惜死?看你以后还胡闹不胡闹?” “儿子记住额娘的教诲,皇阿玛也责骂过儿子好几次了。儿子现在不是好好的,从今不再逞能涉险就是了。” 德妃笑道,“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一转头就浑忘了。唉,你们都是整天的办差事,也不在我跟前,我管不了你们。不过好在宫里就此有了个樱儿,时不时的能让本宫开开心,这段日子可有趣儿了不少。” 九阿哥笑道,“额娘也老说,樱儿是个开心果呢......” 十阿哥也笑道,“对啦,樱儿,听人说,你撒娇的本事天下无双,是不是?” 樱儿笑道,“撒娇又不是樱儿一个人的本事,各位爷都会撒娇的,难道忘了?” 演讲 (三) 樱儿笑道,“撒娇又不是樱儿一个人的本事,各位爷都会撒娇的,难道忘了?” “嗯?”所有人看着她,不解其意。夹答列伤 樱儿回头笑着对德妃说,“不信,娘娘就可以作证,娘娘肯定还记得十四爷小时候撒娇的样子。只怕惠妃、宜妃、良妃娘娘都能为各位作证呢。” “哈哈哈哈,”德妃已经笑的撑不住了,“很是很是,本宫就可以作证......” 大家也跟着笑了。这时跟着一个低等妃嫔的才二岁的二十一阿哥在一边“嗯”的一声叫了起来,原来小孩子听大人们说话自觉气闷,要抓她额娘的旗头上的绒花玩,被他额娘制止了,所以叫了出来。 稚嫩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大家一时都停了口,回头看视这个小孩子,于是整个殿堂内只听到樱儿一本正经的声音,“哦,原来阿哥撒娇就是这样子的。” 停了几秒钟,殿中立即爆发出哄堂大笑,皇太后更是笑得直指着樱儿,口不能言,宫女们赶紧给她撸着胸口;宜妃和德妃笑得直喘气,嬷嬷们赶紧为她们捶背打扇;惠妃更是呛了口茶,宫女忙着给她递手帕并捶背;良妃用手帕捂着嘴,花枝乱颤,把手边的茶碗都打翻了...... 十四面红耳赤,回头瞪了她一眼。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当着老婆们的面都不自在起来,说樱儿又促狭起来,要把所有爷们都打趣个够才开心。 皇太后更是喜悦得连声道,“本来就是,本宫就能为你们所有人作证......” 那些位份低的嫔妃们、阿哥福晋们想笑又不敢大笑,只憋的面红耳赤。于是大家又和皇太后及各位娘娘们凑趣儿说笑了一阵,引的各位十分喜悦,笑的频频擦眼泪。 樱儿心想,这已经暖场了。 皇太后开口了,“樱儿,久闻你聪明伶俐的,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今天让你来,就是说说你们这次在山东办差的事,老十四说那真叫惊心动魄。” 樱儿清了清嗓子,于是从跟随十三去山东开讲,一直讲到朱三太子劫持朝廷要员(她含糊地说老和尚是朝廷要员,实际上她知道了老和尚的身份,但是从头到尾,也没有人提及老和尚的真实身份,所以她也只作不知)。5 但她也并不怎么说自己的事,只是以跟着办差的小丫头的视角,来描述十三和十四事怎么出生入死地和匪徒较量,一笔带过她怎么混到匪徒的巢穴,但重点讲述十四又怎么去解救人质而涉险,后来冲出包围,两人又和官兵失散,到了后来怎样发现了九阿哥的商号而获救。 樱儿足足讲了近一个多时辰,听得皇太后、各位娘娘福晋们还有随侍的嬷嬷宫女们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啊”、“噢”、“咦”......不断变换着口型。 四人帮在旁也含笑听着,伴随着会心的微笑。 因为他们知道樱儿隐去了好些事情,而且为了迎合各位娘娘的口味,还放大缩小了不少情节。樱儿眼角瞥着四人帮的表情,估计他们都知道她是存心要引各宫娘娘们开心,有了他们的鼓励,于是越说越起劲...... 到了最后,皇太后宫中的所有宫女太监嬷嬷,以及各宫娘娘们的侍从,将皇太后的正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家如何听过这样的传奇故事,直听得目瞪口呆,津津有味,到后来还是意犹未尽。 这些妃嫔们又饶有兴致地问了好些问题,四人帮看看樱儿嘴唇发干,都怕她太过劳神,有的问题于是就代她回答了。 这里德妃又爱惜地让嬷嬷赶紧倒杯茶给樱儿,说她劳乏了这半日,该好好歇歇。各宫娘娘们也是各自关照着她各种事宜,有的赏点心,有的赏瓜果,有的赏饮料...... 皇太后笑道,“樱儿,果然你是个聪明伶俐的。本宫着实喜欢你说的故事。” 说着又转头对大阿哥说,“大阿哥,还是你有心,这外面有了什么新鲜稀奇的故事,总是设法说给咱们知道,让咱们也乐和乐和。” 樱儿闻言,心下又起疑惑。 这个大阿哥不是说过要对付我吗?怎么会制造机会让我来表现、出风头?难道灰太郎那么轻而易举地将他说服了? 樱儿疑惑地看向大阿哥,只见他殷勤地凑上去,和皇太后低声嘀咕着什么,又看到皇太后抬头看着十四和她,眉眼间显出笑意。 樱儿随着皇太后的眼光看像十四,十四向她得意地点点头。 樱儿心中“嘭嘭”乱跳,她似乎有些恍然,心中觉得隐隐的有什么不对劲。 只听皇太后又笑道,“哎哟,若不是大阿哥说起十四阿哥的心意,本宫还只一味的要埋怨他这次办差冒失闯祸呢。” 樱儿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脑袋里。 皇太后还要开口,那里九阿哥突然跳了起来,大家看时,只见他的衣襟上都是茶水,原来他失手将茶打翻了。于是九阿哥站出来说,他要去换一身衣服。 这时,十阿哥也说,他觉得天气有些热,也想宽宽衣。 皇太后点点头,吩咐中场休息。估计是各位娘娘们都要更衣方便。 樱儿趁大家都纷纷起身、嬷嬷宫女太监们都在忙乱的当口看向十四,只见他也往德妃这边走过来。樱儿有意无意地悄声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十四在搀扶德妃的时候,回头悄声道,“还是皇太后的话最管用,皇太后指婚,皇阿玛肯定照准。” “你......小祖宗,你要坑死我?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说......哎?你等等,难不成你是和直亲王预谋好的?” “皇太后最疼大哥,大哥这次答应帮我开口,倒是没想到。” 樱儿这时候完全明白了,大阿哥不喜欢她,认为她是个妖孽,会蛊惑八阿哥,所以千方百计地要阻挠她和八阿哥的事情。这么说来,灰太郎前一阵子不来找她、频频外出办差、而且越走越远,很可能就是大阿哥的意思和安排。灰太郎为此和大阿哥争论过好多次,及至这次樱儿办差时差点丧命、大阿哥又去训斥了樱儿,灰太郎肯定是给大阿哥放出了什么狠话。 于是大阿哥碍于兄弟情分也不好对樱儿做得太绝,正好十四表达了要去讨要樱儿的意思,大阿哥就决定浑水摸鱼,直接向皇太后开口。到时候皇太后的最高旨意木已成舟,老康、四贝勒、灰太郎、其他人,都没话好说。十四阿哥因此还会对大阿哥感激零涕。 樱儿心中冷笑,你们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但我可不会轻易屈服。她低着头,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她知道刚才九阿哥跳出来完全是打岔,好让八阿哥有时间来考虑应对措施。 这时,只见九阿哥换好了衣服匆匆过来,将十四拽走了,百忙中还对她点点头。十阿哥却跑去了皇太后那里,和皇太后说起话来。十阿哥小时后由皇太后抚养过一阵子,估计他凑上去是要阻止事态发展。 樱儿还在低头盘算着,只觉得有人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随即手中多了一样东西。她紧紧地捏住,也装作要更衣的样子,跑了出来。 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低头一看,原来是张纸条。打开一看,原来是八阿哥的笔迹,写着“即刻装病”。 她心想现在也只有这一着。因为在古代,医疗水平落后,生病是嫁娶中的一个大忌。因为任何一方没了,两家都会折老本,也不吉利。所以在一方有病的情况下,一般嫁娶这样的大事都要延期。 樱儿回到偏殿的时候,只见大家又都陆陆续续地坐了回来。 皇太后饶有兴致地问道,“樱儿,听说前儿老十四和你打架,输了你的?” 樱儿正喝了口茶,闻言差点喷了出来。心想这个八卦何时是个了结。什么事情绕来绕去都会绕到这里。 抬头见十四正面红耳赤地僵在那里,于是笑道,“其实大家以讹传讹,并不是真实的故事,十四爷最喜欢故弄玄虚,好让大家都记住了就出了名(炒作,标准的炒作)。十四爷输给十八阿哥倒是大家都见到的。十四爷口才最是出色,他讲的更精彩。” 说着退在一边,一脸无辜地瞧着十四,心想看看你怎么收场。 皇太后笑道,“十四阿哥,你看樱儿也说了大半天了,让她歇歇吧,你来说,不过别是想着你额娘和你福晋们听了没面子,就隐瞒什么。你们怕是‘不打不相识’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樱儿咬着手帕歪头笑吟吟地看着十四,但是眯起眼睛,愤懑地瞪了他一眼。但是十四却是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满不在乎的神情。 这么看来,九阿哥的话似乎不起作用。 演讲 (四) 这时,大阿哥笑吟吟地站起来,对皇太后道,“这次钱姑娘可是为了十四弟险些送命。5也多亏了德娘娘精心照料。前儿个太医说了,没有大碍,也没做下什么病,可是大幸呢。十四弟多日悬着的心才放下,咱们其他兄弟都替十四弟高兴呢。” 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就将她所有后路都堵死了。樱儿低下头,也不敢看八阿哥他们,她知道自己已经被顶到杠头上,只有靠自己。这可是空前的危机。她还在思考着怎么摆脱目前的困境,又为难着大阿哥现在将十四和德妃都扯上了,她如果拒绝什么,这两个人可在大庭广众下丢了大面子呢。 她横了横心,走到皇太后跟前,跪下来,“太后,其实樱儿对娘娘和阿哥们心存感激,樱儿这次的命还是大家给的,樱儿实在是无以为报。” 皇太后笑道,“真是个知恩知义的好孩子。” “其实,樱儿还有件事情,怕不合规矩,就一直未敢禀报太后和各位娘娘。” “哦?什么事啊?” “嗯,那天十四爷带着樱儿,被围困在一座砖塔内。我们手边的弹药、弩箭快要用尽,连干粮和水都有限......” “哎呀,这可真是内忧外患呢。” “可不是,当时我们还没有看到十三爷带兵过来,十四爷就说要杀出去,却要樱儿躲避起来。” 这时候所有娘娘们都吊起了胃口,又纷纷夸赞十四的英雄气概。 樱儿继续说,“内外交困,援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真是要绝望了,但是樱儿想到还要拖累十四爷,心中愧疚,于是,就说......说......” 十四笑道,“樱儿就说了要同生共死......” 樱儿点头补充道,“樱儿反正出不去了,也要学个爷们的样子,要和十四爷结成同生共死的安答。” 这时所有的人都有些惊异地“咦”了一下,十四也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了她一下。 “十四爷说了,一起浴血奋战也是个缘分。再说,在蒙古结安答,是不论高低贵贱的,只论真心。”樱儿知道皇太后就是蒙古人,于是故意要引起她的共鸣。 果然皇太后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笑道,“哎呀,在蒙古,结安答的确是不论身份的。5但是,也没有男人和女人结的呀。” “樱儿自知出身低下,不敢高攀天皇贵胄。但是当时四面受敌,樱儿自以为必死无疑,所以才慌不择言。现下就向各位娘娘请罪,各位以后也不要笑话樱儿。” 一句话说得大家也议论纷纷,场面热闹起来。 这时,十四才明白过来樱儿是要存心搅局的,于是转过身来小声道,“你做什么?竟敢抗旨欺君,好大胆子!” 樱儿也冷笑道,“我从来觉得‘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不大会发生在我身上。” “你说什么?” “我没有死在毒箭下,倒是要死在十四爷的冷箭下了。” “大胆,你昏头了吧?皇太后在这里,说什么死啊活的。” “十四爷明明知道直亲王不喜欢我,又说八爷为此和他有争执。现在大家都在忙着准备随驾的事情,怎么他就白眉赤眼的说起这个事来?” 樱儿知道大阿哥不久后会被圈禁,从此GameOver,心想他可别在临死前拉上我做个垫背的,我可折死老本了。 十四也愣了一下,一时想不出怎么反驳。 “樱儿,那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事情是我想要的,你看皇太后不也是十分欣喜的吗?” “十四爷,既然你我都是被算计的,结果肯定未必朝着你预期的方向。你还是省省吧,现在想想怎么脱身才是。等我们喘过这口气再互相厮杀吧。” 皇太后又问,“哟,那么你们可结了安答,都交换了什么信物啊?” 十四尤为不甘心地说,“哦,从哪儿开始呢?樱儿说这个事相当郑重,所以她送了最最珍贵的......” 樱儿打断道,“一支火枪,嗯,别看是个凶器,但在当时可是救命的兵器。哦,十四爷好像非常担心外面的乱匪,害怕没有弹药,没有干粮和水,耗在那里就是在渐渐的耗费性命。十四爷这是也知道了厉害,不再似往常那样逞能,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实在令人想起无助而软弱的孩子。” 十四的脸开始变形,“樱儿这个时候满心就是害怕外面的乱匪们往塔里扔柴火烧塔,我知道她害怕,因为她浑身在发抖,但是她就是硬撑着不肯说。” “不是这样的,十四爷当时也在想法子,但是束手无策,他的担心我知道。于是我就不断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情绪......” “樱儿一向就是太脆弱太敏感,我怕说出当时的局势吓坏她,她当时简直是害怕的草木皆兵了。” “当时的局势的确危难,但是十四爷却是束手无措,于是对他说,结了安答,就要交换信物,我送给他一支火枪,他也得送给我什么,十四爷一听,兴奋得发抖......也忘了害怕。” 这时十四由侧头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真能瞎编。”这时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简直不知所云。 樱儿继续说,“哦,于是他特地拿了祭桌上的香案,开始动手做一个小盒子。趁与乱匪们在外僵持的时候,他用小刀一刀刻出来的,不过手艺真不错。他又将木屑刻出许许多多的小星星放在里面,只要一吹,这些星星就飘荡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看着眉飞色舞的樱儿,连十四都有些张口结舌,樱儿不理他,继续开“无轨电车”,“当我再看这个漂亮的小盒子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里面很多星星都迎风飘荡在起来,闻风起舞。” 十四这时已经不耐烦,“在星星的最里面,是个大的、漂亮的扳指,是她硬是求了去的......” “下面有一张纸,写着......”樱儿眼角打量着十四,心中已经笑得几乎气结,“写着‘跪求收藏’。” 这时,所以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樱儿兀自说道,“一个男人在最关键时刻所显示的品德,就是他的写照。十四爷非常硬汉,非常有性格。” “于是樱儿终于被感动了,她还是答应了......” “做安答,真的很感动,十四爷居然还会迁就别人。于是我说.....” “她说她愿意......” “因为我看到他跪下了......” “站着......” “十四爷,十四阿哥,在轻轻地哭泣,抽泣着,等他哭了一会儿,他对我说......” “我们就是安答了,她说是。就是这样,完了。这天太热了,都说得口干舌燥的,上茶。” 十四头也不回地走回德妃的身边。 樱儿低下头,站到一边,心中大乐,一边的大阿哥有些不知所措;皇太后脸显疑问,但是旁边也没有人过来解释给她听(因为的确没人知道在说什么);各位娘娘们估计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礼节性地点头称是;十阿哥张大嘴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搔着脑门,不过眼见着十四尴尬地、垂头丧气地退到德妃身边,还是咧嘴呵呵大笑起来;九阿哥展开扇子,貌似在扇风,但是眼角的笑意明显;八阿哥看着她摇着头,似有责备她淘气的意思,但是笑容中满是宠溺。 那天大家尽兴而散。当然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第二天,宜妃又传她去说话解闷,大家说笑了一阵子,宜妃又问起樱儿和十四结安答的事情,樱儿只是笑着解释,当时他们两人都以为这下子活不了,于是互相安慰,彼此东拉西扯的,现在看起来有些可笑。 这时,外面嬷嬷来说九阿哥来给娘娘请安。宜妃忙说快传,又和嬷嬷们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言语中又似乎在说九阿哥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樱儿要起身回避,宜妃却拦住她笑着说,反正大家都认识,不必多事了。 九阿哥果然没多久穿着朝服进来,给宜妃磕头后,樱儿向他行礼。大家又东拉西扯了一阵,九阿哥说是今天皇阿玛散得早,还说又带了些好东西孝敬老娘。 宜妃笑道,“九阿哥,以前就只知道你在外面胡混,你皇阿玛也说你整天不务正业的,可是额娘近来听到不少关于你的故事,到真是新鲜有趣得很呢。还说你是商场上的巴图鲁,唉,这下子额娘总算放心了......” 九阿哥看了一眼樱儿,又说了不少安慰他老娘的话。最后宜妃说自己乏了,让嬷嬷们去打理。九阿哥让手下与嬷嬷们清点物品,樱儿见到他们忙碌起来,于是告辞出来。 那里九阿哥也说时间差不多了,也要赶着出宫去。 宜妃的嬷嬷们似乎刻意想制造些机会给他们单独相处,都借故退开,于是两人一同往宜妃的宫外走去。 变数 (一) 九阿哥和樱儿一齐往宫外走去。5 九阿哥笑道,“你昨天在皇太后那里,真是淘气......唉,现在恐怕娘娘们都不知所云。” “九爷,不瞒你说,其实我也不知所云。”樱儿自己也觉好笑。 九阿哥笑道,“唉,老十四不知道是和你犯了什么冲,你老是拿话挤兑他。不过,显见得你也真的不愧对那个金创药。” 樱儿闻言道,“对了,九爷,那个金创药的药方日后能否给我一看?” 九阿哥笑道,“我就知道你的小脑筋不会闲着,就想着做些新药来卖。你要看,何必等到日后,这不,” 他从袖笼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她。 “蓝颜,到底是至尊蓝颜,就是有商业头脑!”樱儿由衷地赞叹道。 “小意思,你在我额娘面前给我挣足了面子,本来就要好好的谢你的。” 樱儿笑道,“我只是动动嘴而已....对了,怎么这个药方是九爷随身带着的?” “嘿嘿,现在见你一面不甚方便,但想着你肯定要看,就随身带着了。” 九阿哥那么细心,倒是有些意外。樱儿于是向他深深一礼,“有劳九爷费心。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千辛万苦研制的药物,怎么的都要普渡众生才是功德无量。” 九阿哥得意地笑笑,“不论你再怎么配,都没有你的那两盒药管用,因为那药引子太难得。” 樱儿在现代就知道,古人的药方中对药引子非常讲究,固然有些道理,但是也不可避免地加入了不少封建迷信的东西。于是笑问,“又是什么稀奇的药引子?” “贵胄的鲜血一小盅,定要新鲜的,凝了就没用了。” “啊?” “那秘方的后人说,听他的老辈人提过这个古怪的药引子,所以记忆犹新。5想是从前这种伤药都是在战场上使用,所以会得这么个药引子。但是据说如果没有这种药引子,疗效却要慢一些。本来我已经得了方子让药号配好了药,八哥当时刚从四川办差回来,闻听你受伤后立即又赶到了药号刺了手腕上好些血做药引子,连夜让我给你送去。” 樱儿惊在当地,半晌作声不得,难道这药还变成了血制品?我可是用在伤口的啊?灰太郎应该没有乙肝、丙肝、爱滋病什么的吧(呸呸呸,那只非洲猴子的十八代祖宗还没出生呢)?灰太郎为什么会这么做?咦?难道他手上缠的绷带...... 九阿哥见她怔在当地,继续意味深长地说,“八哥自己从来没有提过,但是我知道这个古怪的药引子,李福升来送药时又说这个药是八哥特地关照配制的,我立即猜到了,于是引他说了出来,他说八哥不许他告诉任何人......想想也是,若是给皇阿玛或皇太后知道了皇子自伤,定然会治你的罪的。后来听说你外伤已好,但太医说还需内服一阵子,所以他又吩咐药号去配......可这一次却被大哥知道了,大哥为此大发雷霆。” 樱儿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九爷,这......这是从何说起?” 原来大阿哥上次找她就是为了这个,肯定是灰太郎又说了什么话,大阿哥颇为忌惮,所以只好想法把她“推销”给十四。 九阿哥还未开口,但已经从樱儿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无与伦比的光泽,洋溢着幸福、兴奋、羞涩、又不敢置信的神情,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在一个人的脸上同时有怎么多的表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看得如痴如醉,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不无自嘲地说,“你这个表情可不是为我的吧?” 樱儿笑道,“但是我的快乐因此而来......” 她嫣然一笑,施礼告退。九阿哥注视着她的背影,只见她步履轻盈,几乎像是踏着舞步翩然而去。 樱儿回房后又拿起了那盒药,用手摩挲着,灰太郎果然令人如沐春风,她似乎感到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而且从此他们的血液融在了一起......她的心里觉得说不出的舒坦,这种感觉就像春风似的吹拂过了她的四肢百骸,深入到了她的每个细胞。 没几天后,老康听说十八打布库赢了十四,高兴地连连说老十八就是有出息,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如此英武,除了比武本身,尤其可喜的是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扬长避短的道理,长大了还了得?一定是个巴图鲁。并且高兴地说这次到塞外也要带上十八,作为奖励,因为他已经长大了。 樱儿听到这个消息,猛然一惊。她是知道十八阿哥这次去塞外就会夭折,而且是因为腮腺炎,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一定是塞外缺医少药外加旅途颠簸劳碌所致。她满心希望的是在这段短暂相处的时间中,他能够得到最大的快乐。所以她竭尽所能,让他高兴快乐,让他能够得到武士一样的荣耀和英雄般的自豪,但是没想到,就是因为她教了他和十四打布库的法子,才让老康临时改变主意带上了胤衸。那么,胤衸是因为她而去送死的吗?如果他留在宫中,有自己在、有阿嫦和传教士们,是不是他就可以安然无恙?樱儿这几天说不出的烦乱,又有一种恐惧和忧虑外加负罪感,她又反复安慰自己,这一切明明白白的写在那里的,若我不给他出主意,老康也终究会带上他的...... 这天胤衸又兴冲冲地来到德妃的永和宫,喋喋不休地说着要出塞的事,德妃笑着听他眉飞色舞地说着,永和宫上上下下也是一派喜气洋洋。 胤衸看到樱儿的兴致似乎不高,于是笑道,“樱儿,是不是这次你没有份儿去就难过了?不怕,娘娘说你要养伤,那下次我一定求皇阿玛带上你。” 樱儿差点眼泪要落下来,胤衸赶忙说,“樱儿你不要哭,我这次一定打个大猎物给你。” 樱儿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只看到胤衸还在高兴地说着,又怕自己的神情让人起了疑心,于是只好勉强挤出笑容,和胤衸说说笑笑。但是那天回到自己房里,她已经悲恸不已,只能将头蒙到被子里低声饮泣...... 第二天四贝勒和十三同到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外加辞行,说是他们不久又要随老康到塞外行围。樱儿知道这次十三会要有他人生中的重大转折,但是她却无能为力,胤衸的事已经让她感到莫名的愧疚,现在又要面对十三...... 她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自己的表情中带出了令人怀疑的神色。后来又自我安慰道,十三经历了这些挫折,并没有消沉下去,而是更加成熟、更加坚强,到最后成就了一代贤王的美名,所以她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两人告辞出来时,樱儿送他们,只听到十三笑着说,“樱儿,你听到我要出塞,就愁眉苦脸的,是不是这次不能随行,心里不高兴?嗯,你好好养伤,以后多的是机会呢。”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樱儿点点头,却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依依不舍的样子,四贝勒问道,“樱儿,有什么不对吗?你似乎在担心什么?” 樱儿却答非所问,“十三爷,那个......塞外有很多猛兽吧......” 十三笑道,“那是自然,塞外嘛....噢,想起来了,樱儿,我答应过你要多打些猎物回来的,反正咱们弄的火枪也快制成了,老十四在加紧摆弄火药和弹头,迟几天就会赶来与我们汇合。那我这次就专门挑珍禽猛兽打。你回头再给我们做些好东西?现在该高兴起来了吧?” 樱儿点点头,又转向四贝勒,“贝勒爷,樱儿几时能回府去?” 四贝勒看着她,心中一动,他在樱儿的眼中看到了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里随波逐流似的无助和绝望。于是和颜悦色地对她说,“樱儿,你好好的在这里养伤,等你大好了再回府也不迟?” 樱儿摇头道,“我已经好了,可我现在就想要回去。” 四贝勒又是一愣,耐心地说道,“樱儿,娘娘不放心,还要让你多养些时日。你若是想你姐姐,就让文秀以后多进宫来看你。” 樱儿抽搭起来,“可我也想你!” 四贝勒和十三同时一呆,“什么?” “你...你们所有人,有福晋,还有额娘,姐姐,还有十三爷,十三福晋他们...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等....”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本想说不想等着这一切的发生,但她知道不可能多说什么,他们误会就误会吧,否则这眼泪真的不知怎样解释呢。 变数 (二) 四贝勒掏出手帕,给她擦去眼泪,略显笨拙地拍拍她。夹答列伤 十三在旁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前儿就听永和宫的嬷嬷们说,樱儿撒起娇来威力无比,无人能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樱儿,你看四哥已经被你弄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了。” 四贝勒沉吟道,“想你额娘了?也好,我看看回头能不能让你额娘也进宫来看看你。” 樱儿想起来四贝勒日理万机的如何有空管这些小事,歉然道, “贝勒爷,这不合规矩的,还是不要太麻烦了。樱儿乖乖吃药,好好养伤,伤好了就早日回府去吧,不劳贝勒爷两头操心......” 四贝勒点头,转身要离开时,拽到了一下衣袖,她才醒悟似地放手......原来她的双手却不知不觉地拉住了四贝勒的衣袖,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四贝勒见状,站住了,转身又向十三道,“十三弟,你要随驾,家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准备。你这就先回去吧,你四嫂说明天为你摆酒饯行。” 十三看了看他们,笑了笑点头,转身离去。 四贝勒转身问樱儿, “樱儿,你上次在皇太后那里都说些什么?为什么大哥再次大骂你狡狯难缠、用心险恶?我不是关照过你不要多惹是非吗?” 樱儿听到他发问,“嗤”的一声破涕而笑,于是简略地将大阿哥的如意算盘和她胡搅的前后告诉了四贝勒。 四贝勒听后也是啼笑皆非,无奈地摇摇头,“你果然淘气难养。” 樱儿撅嘴道,“我本来就是贝勒爷府的小丫头,贝勒爷还没有发话说要打发我,任是谁也甭想打我的主意。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嘿嘿,你这只小叭儿狗,可知道得罪了王爷不是闹着玩的?” “哼,一个即将过气的王爷,有什么大不了的。” 樱儿冲口而出...... “你说什么?大胆!爷是不是太纵容你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四贝勒此时脸上犹如罩了一层严霜,声色俱厉。 樱儿赶紧跪下,“樱儿不敢。贝勒爷恕罪。” 樱儿心下懊悔,怎么自己这么口没遮拦,多事之秋就更不要让人起疑,否则搭进了小命可不划算。 “自己掌嘴!”四贝勒喝道。 “噢。夹答列伤”樱儿低下头,左右开弓地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她觉得自己真是该打,怎么总不长记性。 四贝勒未及说话,只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四哥,有什么话好好说,怎么在宫里处罚下人?” 樱儿抬头一看,只见灰太郎带着李福升疾步走来。 樱儿心想这下要糟,这事儿闹得,都说不清楚了。还有,这两个人可别结下什么梁子才好。 果然,四贝勒淡淡地道,“哦,是八弟啊。你这是赶着出去吗?” “四哥,樱儿若是犯了什么错,就说给德娘娘管教。毕竟这是宫里,人多眼杂的,别再传出什么闲话才好......” 樱儿赶紧说,“八贝勒许是误会了,樱儿刚才是说错了话,原该受罚的。” 四贝勒道,“知错就好,起来吧。回去长点记性,下次再犯可就是挨板子了。” “是。”樱儿躬身施礼。 四贝勒点点头,转身问灰太郎,“八弟,你这是回府去吗?咱们一起走吧。” 灰太郎看看她,向四贝勒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起往宫外走去。 樱儿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走出视线,还是怔怔地站了很久,这才醒悟起得向德妃去复命。 她回房后,呆呆地看着窗外,她知道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切不可避免,老康的这一次出巡会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纵然四贝勒和十三是最后的赢家,她还是为他们难过。那么四人帮呢?这两个赢家已经让她如此牵肠挂肚的了,那么看到四人帮日后的结局,她会怎样呢? 第二天,良妃打发了人来请她,说是要她帮着看看内务府新进的衣料花样。 樱儿知道这是灰太郎的安排,心想她可得好好解释这件事。四贝勒和灰太郎今后可是死对头,但针锋相对中,她可别成为理由之一。 可是在良妃这里忙活了半天,并没有看到灰太郎的影子。樱儿心下疑惑,直到她告辞出来,良妃的一个嬷嬷送她的时候,塞给她一张纸。她边往回走,边打开一看,里面只画了一朵茉莉花,她笑了出来,果然灰太郎心思细密。 于是她慢慢地往那一片茉莉花坛走去。 果然,李福升已经远远地在那里候着。见到她,连忙躬身垂首让她到了花坛。 灰太郎早就迎了上来,“樱儿,你还好吧?” 樱儿连忙见礼,“八贝勒,樱儿很好,多谢费心。” “起来吧。樱儿,昨天四哥为什么要罚你?你怎样了?” 灰太郎抱住了她,又往她脸上仔细看了看, “可还要上药?唉,这宫里给你送药却不容易。” “八贝勒千万别误会,昨天的确是樱儿的不是,樱儿口没遮拦地在乱说直亲王的坏话。所以四贝勒要惩戒樱儿,四贝勒也是怕樱儿会祸从口出。” “你总是这样,自己受了委屈总为别人开脱......” “八贝勒,樱儿也的确要长些记性,老是口没遮拦。” 灰太郎闻言释然,点头笑道,“出来这么大的事,你若不说上几句怪话,反倒是异常。” “八贝勒,樱儿是不是太不懂规矩?唉,在什么地方都要再三小心,哪天一个没留神,就获了罪。真是要精神错乱。” “你也知道害怕?放心吧,我以后就时常提点着你。樱儿,你再乖乖忍耐一阵子.....” “唉,樱儿贱命一条,只怕他日挨你的摧心掌、窝心脚也未可知。” “你倒是会来怄我。动辄罚你掌嘴的,可不是我。” “樱儿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灰太郎笑着摇头道,“哪儿的话,反正你永远是对的,” 樱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种觉悟可够得上现代“新好男人”的标准。 樱儿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又叹了口气。 “又叹什么气?” “你若不是皇子,该有多好。”樱儿看着他,喃喃地说道。 灰太郎笑道,“怎么,你嫌弃我了?” 樱儿看着他笑了起来。 灰太郎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能够的上你们仙界的门槛吗?” 樱儿点头笑道,“只怕在那里,你也是个‘极品好男人’。” 灰太郎抚着她的肩膀,“樱儿,你不要把我当皇子,只把我当作你的知己,好吗?我们彼此也再不要分什么高低贵贱。” 樱儿点点头,“自来世上只有低下的人品,没有低下的人格。只可惜这里的绝大多数人不这么看。” 樱儿现在想回避这个沉重的话题,因为此刻她觉得非常幸福快乐,她不想有任何不悦的情绪来打扰这种心情。她不说话,又将头埋在灰太郎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只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凝滞。 “樱儿,再给我唱首歌好吗?” 樱儿点点头,就在他的耳边,轻轻唱起了那首《玫瑰人生》,灰太郎微笑着听她唱完,轻声道,“可惜,我听不懂歌词,是什么?我可不如九弟,通晓那么多文字。” 樱儿摇摇头,“歌词是什么并不重要,我就喜欢这种旋律。可惜没有带琴出来......” “以后你就天天给我唱。” “只要你不嫌烦,我就天天唱。” “樱儿,等皇阿玛巡视回来,我就去请旨......” 樱儿看着他,脸红起来,低下了头。 她心里盘算着,以后老姐在雍正登基后就是妃,再后来是贵妃、皇太后,说不定可以通通她的路子,让她对他和他的家人网开一面。咦?好象后来小乾的确是将八阿哥、九阿哥及其家人重新收入宗室玉牒的,算是为他们平反。那么这一切是不是老姐在从中起的作用?嗯,有道理、大有道理。 灰太郎托起她的脸,“又在想些什么?” “八贝勒,直亲王那里......你是不是很为难?” 樱儿说着,又捧起了他的左手,他手上已经换了轻便的绷带。她心下感动,落下了眼泪,“你为什么这样,你安心叫我于心有愧吗?难怪直亲王发那么大的脾气。” “我当时只是着急,并没有想那么多,这比你冲出去挡毒箭好多了。再说,从此咱们的血流在一起了,不好吗?” “我不要你这样......” 这时,李福升走了过来躬身道,“主子,宫门快要落锁了......” 灰太郎朝他点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樱儿连忙站直了身子,“樱儿告退。” 灰太郎抓住她的手,“樱儿,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樱儿抽出手,转身走去。“还要说什么?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了......” 47年的确是多事之秋,七月里老康出巡,带走了十三。稍后四贝勒也带着几个福晋并文秀去了。这次十四因要试制火枪,没有立即随行,老康后来因为下雨有泥石流,担心十四路上有危险,就没让他去。接下去发生了什么大致也清楚。 死了十八阿哥,当天,老康一废太子。 变数 (三) 47年九月,老康回来了。5 这次是押着太子回来的,他命在养马的上驷院旁设毡帷,给太子居住。又命四贝勒和直亲王共同看守。 在大清,废太子可不像撕一张废纸那么容易,也要走程序的。 于是老康好一通忙乱,要给宗室、大臣一个说法,要祭天告地、要通知祖宗、要上报神灵、要告诉天下的老百姓...... 太子被废,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因为大清之前从来就没有皇太子,那就更没有“废太子”一说。满朝文武、举国上下都是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后宫的娘娘们本来就没什么主见和见识,自然是惶惶不可终日。一切娱乐、休闲等活动一律取消。 樱儿于是就整天呆在永和宫,尽量减少外出的机会。不过她倒反而忙碌起来,因为德妃连日来茶饭不思,永和宫的嬷嬷太监们,都过来请樱儿为德妃做些开胃的饭菜、点心。 没过几天,却传来消息说,老康将所有年长的阿哥们都关了起来。尤其是大阿哥和十三,说他们两个要谋杀太子,于是将他俩和废太子关在一处。另外,从三阿哥开始到八阿哥,全部关到了宗人府监禁。 一开始后宫上下都以为听错了,哪里有这样“一网打尽”的?但是后来连皇太后的宫中也被封锁了消息,据说皇太后的所有近侍,都被严格限制活动范围和言行,不得为大阿哥和废太子传话...... 樱儿心中暗想,这肯定是老康不愿意皇太后出面为大阿哥、二阿哥求情。因为皇太后的懿旨,老康总要给几分面子的,于是就来个“釜底抽薪”。 老康开始审问关于大阿哥、十三阿哥要“谋杀”太子的案子。 案子还没审完,倒是追加了个“从犯”灰太郎。于是灰太郎要倒霉,果然老康盛怒之下将灰太郎革职。 当时有爵位的是一到八,四人帮其他三个可没有资格去参与国家大事的商议。 但这哥三个一听到老康要囚禁灰太郎,还是莫须有的“谋杀皇太子”,九阿哥急得马上要去营救。因为他们都还没有爵位,不算是正式有差事的皇子,所以消息往来并不十分清楚准确。夹答列伤九阿哥和十四拿着毒药,冲到乾清宫。 ...... 樱儿事后听永和宫的太监们议论说,听说那天乾清宫里一阵大乱,不一会儿,果然见老康将这两个人轰了出来(可能还是因为这两人没有正式爵位和差事,不算正式员工)。 后来老康又摔了好几个茶杯,现在可好,从一到八,除了老七实在和这事沾不上一点边外(因为老七天生有些跛脚,这一生理缺陷就导致他在“立储”一事上完全被一票否决,与储位完全无缘),所有的全被关了起来。 也就是说,有爵位的皇子全部“冻结”。 再看看这哥两个的模样儿,九阿哥被打了好几个嘴巴,双脸红肿,十四更是挨了二十大板,行走艰难(老康是让他的皇兄们责打他,否则任何人挨了二十大板根本无法站立,除非十四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这只能说明老康在盛怒之下还是护犊子的),于是被抬回各自的住处去养伤(他们全都住在宫里)。 樱儿摇头,这里演的这出闹剧,就像街头巷尾的寻常小户人家的斗殴,若这样子争论一国之本,也太不严肃了。 樱儿心里在暗骂,你两个果然是愣头青,真的以为乾清宫是水泊梁山的聚义堂?你们越是这样,越是害惨了灰太郎。乾清宫是永远的国家利益至上,你们怎能让老康以为,你们的兄弟情可以如此毫无原则地迁就灰太郎并置之高于国家利益呢? 这件事上灰太郎的确是无辜的,但现在他反而被你们逼到绝地,这个时候任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只能等到这件事情慢慢淡化然后平息。 宫里各位娘娘们心惊胆战的,成天惶惶不可终日。 德妃担心十四,不断遣人探视。樱儿看着她的神情,想到她一定会埋怨四贝勒不为兄弟求情,樱儿知道,就是四贝勒说情也没用,说不定还会火上浇油。 四福晋也趁进宫向德妃请安的机会,担忧地问樱儿如何是好,她有些忐忑不安。樱儿只是悄悄告诉她,“府里平时怎样,现在依旧怎样,只是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贝勒爷这里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福晋点头道。“贝勒爷手下的谋士们似乎也说再等等看看,我只是担心贝勒爷的身子。” 樱儿道,“听说了各位皇子们虽然被禁,但是供给还是不差的,所以尽管放心。” “唉,还有十三,听说很不好,因为是禁在别处的,十三福晋已经过来哭过好几回,家里都乱套了....樱儿你还是快回府吧,我这两天心焦得了不得,你回来也好有个商议的人。” 樱儿知道这是十三的一个大劫。于是点头笑道,“要回府当然好,可这个节骨眼上娘娘心绪不宁的,恐怕要辞别也不是时候,索性再等上一阵子,大家都好了再去辞。” 福晋又问樱儿如何知道过一阵子就好了,樱儿笑道,“福晋你是急糊涂了,哪里有个当老子的成心和儿子们过不去的?何况连把柄都没有?外面审问个犯人还要刑部主审、大理寺复核、都察院监督,再或者九卿会审什么的,你看皇上如今可有这个架势?皇上这样一定是气头上,又恐再生其它事端,就好像九爷、十四爷一样的去胡闹,所以要等这事儿冷下来再说。” 福晋点点头,放心似的吁了口气,“樱儿,还是你能够一语中的。唉,只有听了你的话我才放的下心来,你要是在府里就好了,我也不致那样担忧。” 樱儿摇头笑道,“福晋说笑了,樱儿怎会懂这些机密大事,原也不该胡乱猜想的。” 一直过了两个多月,老康那里还是没动静。 娘娘们惶惶不可终日,怎奈后妃不得干政,这边厢急得团团转,可又无可奈何。 樱儿想,这里老康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杀要剐的也做了样子了,咳,不就是炫耀你的儿子多吗?打不尽骂不完的。可是,归根结底,你以后不是还得指望你这些儿子们的吗?问题还是放在那里没有解决。 樱儿不知道,实际上老康也碰到了为难的事,因为他下不来台了。 老康一时打骂圈禁了这么多儿子,现在没法了结。另外他还要主持推举新太子,那么复杂的事情仓促间又如何能决策,既然又没有可代替的人,那还要稳住阵脚。 外面的臣子们都不敢规劝,因为这似乎是皇上的家事。偏偏皇族里个个又认为这是国事,几头杠上了,每一方都是心急如焚,就是没有人出声,当然他们也各自深谙谈判策略,先开口的永远是要妥协的一方。 于是就继续僵在那里,渐渐的老康觉得老脸磨不开了,也病倒了。 樱儿知道,现代各国外交,起起伏伏的总有低谷冷战的时候。过一阵子双方为了长久利益,还是会开启“破冰之旅”,大打感情牌。这个社会可是“家天下”,自古“家和万事兴”,这第一家庭可是天下的表率,现在搞成这样,简直是人伦惨剧,天大的笑话。 这些天来,樱儿每天照常起居、做事、问安,只是言语举止都十分小心谨慎。渐渐的她的从容淡定让德妃,惠妃、宜妃,良妃颇受感染且暗暗称奇。 这天德妃挥退左右,悄悄问樱儿看着这些爷们这个样子,可有什么法子? “樱儿,你不要说什么不敢干政、揣摩圣意的话。这不是本宫心里不落忍这两个儿子,想问个心安吗?” 樱儿淡淡地笑着问,“娘娘,樱儿当然不知道各位爷们的事,也不该过问议论的。” “樱儿,这里是寝宫,什么话都传不出这个房子。你有话就尽管说。” “娘娘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樱儿只是想向娘娘学些进退应对的法则。樱儿也不懂,皇上作为君主,既然已经对儿臣们用了法制,作为父亲,对儿子也有了惩戒,作为丈夫,对妻子们已经责备。那么请问娘娘,下一刻,爱会做什么?樱儿在宫中这些日子,耳濡目染的,知道天子之家也是充满了君臣之爱,父子之爱,夫妻之爱。” 德妃凝神思索了一下,立即露出了笑容。她点头起身。 ...... 于是,这些妃嫔们不知跑到老康那里泣诉了什么(女人的眼泪),又跪了一地(很多女人的眼泪)......最好的借口当然是“身体不好了要好好保重”之类永远不会犯错的内容。 于是只过了一天,老康就放了其他皇子。除了老大和十三,连废太子都放了,又召了灰太郎去叙话,似乎重归于好,说以后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那天老康和灰太郎谈了很久很久,从下午一直到深夜,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史书上也没记载,简直是个千古之谜。 但是从此以后老康的种种行事迹象,的确让人匪夷所思,而且耐人寻味。 变数 (四) 再过了几天,宫里突然戒严。夹答列伤 德妃也嘱咐所有人,近日里都尽量不要出永和宫。据外头说,宫里妖气聚集,有好多人都被餍了,好像八阿哥。皇上担心,一定要彻查此事。据说那个妖孽喝了八阿哥的血,吸了他的精髓,把好好的八阿哥搞得七魂散了六魄,见了皇上都是胡言乱语的......皇太后也下了旨,说宫里每个人都要防范,尤其是年轻女孩子们。 又过了一阵子,听说外面抓住了个江湖术士张明德,在外做法又妖言惑众,枉议朝政,已经收监问罪。 樱儿点点头,叹口气,心想,这个张明德到底是图个什么,他骗几个钱远走高飞也就是了,怎么会这么折老本?将自己的性命搭上。 不过,史书上倒是有说太子被餍了,可没听说过灰太郎被餍啊?是了,也许是后面写史书的人不想给灰太郎夺位的罪责有所开脱、有所借口,改了些东西也未可知。 不一日,张明德案审结,着凌迟处死,说是他企图刺杀太子。 老康还让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员前往观看,标准的杀鸡儆猴。樱儿心想,果然这个张明德不得好死,不过凌迟处死倒是古代的一个酷刑,这和株九族、连坐一样,都是是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陋习。 这件事让人哭笑不得,一切结果都是皇帝定好了,既然要处死,又何必再打上审问的程序,走个程序不过是掩耳盗铃。 当然,皇帝这里父子要共叙天伦,那么总要有个倒霉蛋来扛着黑锅。 这天,十四到永和宫来给德妃问安。 樱儿看他能够走动了,且气色好多了,大概还是这阵子补药的结果。德妃让再给他准备些药材食品,樱儿依言和嬷嬷们在偏房里打点着。 只见十四独自走进了偏房,大家也都识趣地躲了出去,自从那天乾清宫的事以后,快两三个月了,这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更别提说体己话呢。眼见着德妃对樱儿越看越喜欢,说不定会立即指了给十四冲喜呢。 十四默默地递上两个盒子,樱儿打开一看,原来是两支改良后的火枪,另一盒是子弹。夹答列伤 樱儿欢欢喜喜地举起火枪试着瞄准,又检视子弹和弹夹,心想,这种凶器他怎么能够带进宫来,嗯,一定是大家都不认得这是什么。 嘿嘿,别说侍卫们,连我都不太认得...... 十四出神的看着樱儿忙碌着,许久才问,“樱儿,你这段时间可好?” 樱儿兀自翻看着火枪,抬头笑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十四爷这段时间可好?” 他注视着她,好像不认识一样,最后缓缓背过脸去, “樱儿,我不知道你和八哥已经是生死契阔.......” 樱儿蓦地脸红,想到那日在皇太后那里,的确对他有些不公平,十四这个骄傲的小孩,怎么能丢这个脸。 她知道她此时不该去刺激十四,于是站在一边并不说话。十四仿佛没有看见她的脸色和表情,继续说道,“你当年冲了我的马......” “是你冲了我的马......”樱儿每次都不遗余力地纠正。 十四笑了笑,“我看到一个小小女孩扶着手臂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我就有种震撼的感觉,后来,你送我弩弓、和我谈行军布阵......我就知道我要你,于是我安排你去选秀......在山东我们一起狩猎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最快乐的时光,皇阿玛和哥哥们都责备我涉险冒失,可是我却是浑然不觉,反而欢喜得很。后来你不见的这段时日,我就觉得心中被剜去一块那么疼,你冲出来为我挡箭,我也以为你的心里有我、慢慢的就会接受我的。我知道八哥早已对你动情,当日那张明德说了你......大哥也一再不许他和你来往,我总以为八哥会就此罢手。” 樱儿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这里又出了一个版本? 十四继续说,“唉,八哥怎会是那种轻易罢手的人?前些天皇阿玛拘禁他都毫不在意,反而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这几天神不守舍的样子,简直像疯魔了......还说什么要和你一起去看真正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九哥告诉我,他竟然还为你去刺血......看来他真的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他说我们不懂他的想法,这世上只有你能懂得。樱儿,你在山东也说过我们不懂你的想法,原来如此......” 樱儿越听越糊涂,这哪跟哪啊?这种跳跃性加发散性的思维逻辑,她简直不能跟上。 她疑惑地问,“十四爷,这是说的几门子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慢慢说好吗?八贝勒?你说,他.......怎么了?” 十四盯住她看了许久,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那天在皇太后那里,八哥看你的眼光,我就应该知道的......樱儿,你曾经说的‘要共度余生的人’,果然说的就是八哥......樱儿,你放过他吧......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们竟然还相约了要一起出走......?” 樱儿疑惑地看着十四,不知道该说什么,八阿哥要出走?这是怎么回事?不错,他以前是对我说过要走的,还要去西洋......但这不就是随便一说的吗?怎么他还真的说给阿哥们、抑或是老康? 过了一会儿,十四坚决道,“樱儿,我这就去求额娘指婚,即便你已经成了八哥的人了,我也不在乎!” 樱儿张大嘴巴,实在反应不过来眼前的事,但是最后一句还是听懂了。 她涨红了脸,坚决说道,“十四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不过,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不该做的、有违规矩礼法的事情,别人怎么认为的我不知道,也无从说起。” 十四打断她道,“樱儿,我说过的,要对你好的人还有很多,为什么你不让我来试试?在山东你答应过我的,若是我们平安归来,你就会让我试试的,你为什么言而无信?” 樱儿摇头道,“十四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的听不明白?为什么会搅和进这么多的人和事?十四爷,这个时候你可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再让娘娘为你担心.....” 十四怒气冲冲地抓着她的肩膀,樱儿只觉得双肩被他捏得一阵疼痛,“啊哟,十四爷......” 十四仿佛没有听到,对着她怒喝道,“我是男人,我从来就是个男人!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你为什么要一再骗我、拒绝我?” 樱儿这时在他眼中看到了愤怒和倔强,她呆呆地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她勉强定了定神,“十四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要隐瞒你的。如果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做什么,那就什么也不要做,好吗?至少多花些时间好好想想。” 没想到十四更是激愤难抑,霍地推开了她,“是是是,我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喜欢预先有计划,你在山东出走就是有计划的!为什么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满心想着的就是怎么离开我!好好好,我明白你的心思,现在你已经是八哥的人了,你们的血从此已经流到了一起、合为一体......我还有什么说的?我说过我要给你自由,你无论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你现在嫌我碍眼,要我走,我这就走得远远的,我这就到直隶大营去,你满意了吧......” 嗳???? 樱儿顿时觉得像吞了个苍蝇,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你硬要将一段莫须有的感情强加在我身上,然后再将我甩了(呸呸呸,是你想象着将我甩一回),完后又补充宣读一下判决书,你那二十板子难不成是打在脑袋上了? 还有,你看到灰太郎的什么样子?还有,这里有大阿哥什么事了?我几乎都不认识他。那个什么江湖术士张明德,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了?他活该被千刀万剐。 她不禁又想到了灰太郎,他怎样了?这几天一定很难熬吧?怎么这么久了,连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遣个人来报个平安。他怎么又玩起失踪?他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 她回神又想,这一切的变数太大,局势风云变幻,大阿哥这次可够呛,当然他再也无力翻牌。那么大阿哥集团这几天应该是如坐针毡的,看来这些时日里调兵遣将地不亦乐乎。 樱儿嗔目结舌地看着他走出房间,半晌没有回过味来。 想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失恋、又“被”*,懊恼不已。 出宫 (一) 又过了几天,皇太后传樱儿过去说话解闷,连日里大家的神经高度紧张,总算这阵子稍微缓和一下了。5虽然还有几个阿哥仍然被禁,但是老康将绝大多数阿哥们放回家,因为快要过年了。 后宫上下也都稍稍的缓了一口气。 樱儿过到皇太后的宫里一看,十阿哥也在座。 这一次废太子的事件中,皇太后往日里最宠爱的大阿哥、太子都被禁、被废,所以五阿哥、十阿哥这阵子都频繁地进宫给她请安,安慰她。这显然也是老康的意思,因为这两个阿哥小时候都给皇太后带过一阵子。 十阿哥瞅个机会就单独问樱儿,“樱儿,你和老十四又干仗了吗?为什么他一直闷闷不乐的?” 樱儿道,“哪有,十四爷说有公务要到直隶大营去,以后也会很忙的。” 十爷点点头,“唉,这次九哥和十四弟都太过莽撞,让八哥平白无故地受了不少连累,反而给皇阿玛责骂削爵关押,可是受苦了......不过樱儿,看得出八哥对你的伤势还是很惦记呢,九哥不断地说给他。” 樱儿谢道,“有劳八爷和各位爷惦记着,樱儿现下好好的。对了,改天樱儿为你们奉茶好不好?” 十爷答非所问,“樱儿,都说爱新觉罗家出情种,我看......唉.....为了给你做药他连刺血都不皱一下眉头,这明明牵肠挂肚的,又为什么回避不见你。连问也不问一下,但若是九哥不说、说的不细,他就会不自在、不高兴。” 樱儿的心跳了一下,十阿哥这是暗指什么?他是在解释为什么灰太郎会“失踪”?他知不知道其实我们在宫里已经见过几次了? “唉,既然皇阿玛都和八哥都已经释怀,八哥为什么不就此说了你的事?现下宫里也没什么大事了,怎么他也不过来看一下。唉,他的心思太令人琢磨不透......这两天他宁愿对着湖水、魂不守舍地拿着几张纸发呆......” 樱儿见十阿哥也这么说,联想到十四的话,于是决定在十阿哥身上打探。 “十爷,我听得人们有什么歃血为盟之类的誓言,这是怎样的一个规矩?若是其中有一个人不知道,这样的誓约还算不算?” 十阿哥看看她,有些奇怪,随即会意地笑笑,安慰她道,“樱儿,你放心吧,八哥虽然不来找你,回避你,又不对你说什么,但是他所做的难道不是胜过世上的任何甜言蜜语?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你去流血,难道这样子还不算生死契阔?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她知道十阿哥是错会了意,但是无意中的这一席话,还是让她如沐春风,她的脸上又掠过一丝红晕。夹答列伤 过了一会儿,她故意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十爷,那看来张明德胡诌的话也不能信吧,他连他自己的下场都算不准,怎么还谈别的。” 十阿哥果然又惊异又心虚地问,“怎么?难道你都知道了?” 樱儿点点头,“听十四爷前儿个提起过,他说现在看来那道士的话也不能全信的......” 十阿哥苦笑道,“他自以为八哥对你罢手了,他就能要了你去,所以这次才将你送到德娘娘跟前的。” 樱儿低头笑道,“十四爷说他也没想到八爷会给我刺血做药......” 十阿哥叹了口气,“张明德当日说要将你除去,八哥不肯也就罢了,可谁想到竟会为去你刺血。” 樱儿的心狂跳起来,呆在当地,张明德?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杀我?樱儿猛然觉得她似乎接近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真相,于是进一步无所谓地问道, “唉,显见得八爷和九爷都不以为然,否则怎会那么着急地为樱儿张罗药材?那十爷呢?张明德说樱儿该死,难道你就安心眼睁睁地看到樱儿伤重而死?” 十爷连忙将两手乱摆,“不是不是,樱儿,十爷怎会这样对你?我又没什么大业大志的,何况你又没有嫁人?” 樱儿失笑道,“我嫁不嫁人和张明德有什么关系?何况十爷早就知道了樱儿的志向,樱儿只是想等到年纪了就被放出去,从此浪迹天涯。” 十阿哥叹道,“八哥和九哥都是这么说的,说等到时候你出去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风波。张明德说只有在你嫁人后才有二十年的旺夫运,你若不嫁人自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樱儿笑道,“可见这张明德胡说八道,我和他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他干嘛非要绕上我?那天若在邀月山庄没有碰上,他大概也就没什么说的。” 十阿哥似乎如释重负,“可不是,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可不知怎么的,近来宫里就传出了什么妖气不妖气的话,以讹传讹的,搞得人心惶惶。皇阿玛大为恼怒,说要彻查呢。樱儿,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十阿哥又问了樱儿的伤势,恢复的情况,嘱咐了一通才离开。 樱儿知道再问下去他会起疑,今天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所以然,依据现在的零星资料来看,问题的症结也就不难判断。 应该是张明德对四人帮说了些什么,而且大阿哥是深信不疑的,于是竭力阻止灰太郎和我来往,本来嘛,夺嫡之事必须是万无一失的,大阿哥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这也不算难猜,因为张明德显然看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又说不出道道来,于是警告四人帮远离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那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想到灰太郎最终还是走向了自己,她的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老康又命灰太郎去查处内务府总管、太子奶公的家,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差事。因为老康早就收到不少举报说太子的奶公如何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之类的事,派灰太郎去查处是因为相当的信任他。 据说灰太郎领命后秉公执法,并且执行得非常有技巧、有艺术、而又专业。 他并没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也没有受贿索贿,差事办的迅速果断,一切帐务、政务完全透明公开公正,引得朝野上下一片喝彩,据说连当事人都是无话可说。 老康不免得意,口头上夸赞了灰太郎。但是老康又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他回过神来又觉得灰太郎大风头太劲,反而盖过了他,于是就连亲生儿子也嫉妒上了。 实际上这是一个很普通心理,古今中外每个老板都不希望手下盖过自己,聪明而想长寿的手下们,就应该将“临门一脚”、“画龙点睛”的机会让给老板们,以满足他们君临天下的虚荣心…当然这是一种说法,另一种比较积极的说法就是,这是激励老板、管理好老板的一个重要的手段。 灰太郎显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认为能够圆满完成老康布置的差事就万事大吉,但是没想到他老爸是渴望着“被管理”,于是他尝到了苦头,而且立竿见影。 国家不能没有皇储,否则不就意味着“后继无人”?老康更加觉得这个储位不能久悬不下。于是老康让大臣们推荐新太子的人选,这次所有的大臣几乎都是推荐灰太郎,连同宗室中老康的至亲。 这个结果让老康感到非常震惊。老康于是要找台阶“缓议”这件事。借口说这个时节似乎宫里、京中都是妖气盛行,前一阵子太子、八阿哥都被餍了,保不齐众位亲贵大臣们不受影响,还是过一阵子再议这种立国根本的事情。 但没想到,宗室亲贵们不依不饶,再三坚持己见。连同老康的舅舅佟国维、几个表弟都差点要抓住老康的手来拟诏书了,这下子老康勃然大怒。 本来有话就好好说、好好商量,或许大家都不必僵持。但是这些亲贵们的性情火爆,平时气指颐使惯了,又觉得大家又都占了个“理”字,于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但是他们都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结结实实地激发出了老康的自尊、逆反的心理。 老康于是坚决想反悔,但是实在找不出灰太郎的缺点,就借口指责灰太郎出生太低,而且怕老婆。 他的逻辑是,姑且不论灰太郎的能力(当然他也挑不出错来,何况那么多大臣都拥戴他),将来他真的登上大统,那么他的老娘就是皇太后,红太郎就是皇后。他老娘的娘家是管内务府的包衣奴才,而他老婆又是那么骄横。这两个女人怎么能做皇太后和皇后? 可是他不用屁股想想,这两个女人不都是他给灰太郎挑的吗? 灰太郎六月飞雪。 出宫 (二) 樱儿十分担心灰太郎。5因为宫里的种种传言,都揭示了他的策略的错误。 诚然,灰太郎有今天,都是他努力的结果,而且他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都是做的无懈可击。无论是满蒙的大臣、汉族官吏、抑或是江南名士,都喜欢他亲切、仁厚、务实的作风。而且他礼贤下士,从不以皇子自居。凡事以理服人,从不以势压人。这种领导在哪里都受欢迎。 但是,他就是没搞定自己的老爸、也是唯一的老板,也是唯一发他工资的那个人。无论这个人多没有道理,但是发他工资就是硬道理。没有认清这样的局势,所以他就要倒霉。 现代社会,老板不好了,可以换个地方打工、不受这个气。抑或自己做老板,另起炉灶,自创一番天地。但是这里不行,这个家族企业,他只能在这里打工、更不可能另打天下。 所以,讨好、搞定这唯一的老板,就是他唯一的一条路。 宫里的议论,还源自老康的态度的前后反差。灰太郎一直是老康的爱子,除了太子、大阿哥以外,可能就是灰太郎和十三最讨他的欢心。前两个年纪大,历练的时间久,而后两个就是天资聪颖了,而且都那么有好学,又爱钻研,办什么事情都是妥贴周到。 但是没想到,一废太子,连带着这两个小的,都被老康否定掉了。大家真的无所适从,既然那几个头挑的都被否了,那么下一任太子难道还在资质稍差的皇子中挑选吗? 老康口口声声说灰太郎被餍了,其实群臣心里都在嘀咕,没准老康自己都被餍了,弄得这么前后不着调的。 渐渐的,又有闲言闲语的出来,说是永和宫一带妖气尤盛。一概有血光之灾的人都是不祥的。 不用说,近来宫里有血光之灾的,可不就是樱儿吗?德妃也有些狐疑起来,不过不久又有传说那个妖孽并非外来的,而是宫里本身就有的。 于是皇太后又下令驱妖辟邪,撒满跳了好几次,宫里又好一通折腾。不过宫里到底禁止这些妖术的,跳了几下也就罢手,但是到底人心惶惶,大家都想起前不久一废太子的事件。 一天,德妃到皇太后那里请安去了,又说回来时要到宜妃那里串门。 樱儿正在忙着为德妃炖补品,这时候惠妃身边的一个贴身嬷嬷到了永和宫,说是惠妃那里得了一个大的玉山子,怕搬运的人不经心,让樱儿帮着去看看。5若是好放在钟粹宫的院子里,就搬进来,若不合适,那就连搬都免了,就让仍旧送到外面处理。 樱儿于是随着那个嬷嬷往一处偏僻的宫舍走去。 到了那里,意外地发现有些陌生的嬷嬷在那里。她正自奇怪,空荡荡的房舍中并没有什么玉山子,倒像是专门等候她上门似的...... 樱儿心里有些莫名其妙,那些嬷嬷们并不说话,而是顺手将门带上了,樱儿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是“鸿门宴”哪?怎么着,这些人也太大胆了?我是永和宫的人,她们借着惠妃的名头,要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嬷嬷说道,“姑娘,咱们是刚刚从盛京过来的。盛京有个老法子,但凡有了妖气近身的人,只要去了邪魔,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到时候伺候主子,照样可以如常人一般。” “什么?” “姑娘,我们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就在这火盆上过一遍,用硫磺熏一下,再去掉些血腥,喝下这碗药,若是姑娘并非妖魔,这么过一遍自然与常人一般无二......” “若是过不了这几关呢?”樱儿又好气又好笑, “那就恕老奴为这宫里降妖除怪了。” “那么嬷嬷是不是先过一遍试试?”樱儿微笑着问道, “姑娘,惠娘娘是为姑娘着想。大阿哥和八阿哥都是她的儿子呢,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样做也是为了这哥俩不致伤了和气。” “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直亲王的主意了?惠娘娘和八贝勒并不知情的?” “八贝勒深受巫蛊之毒,只怕姑娘这里的妖气一除,八贝勒才得心思澄明。” “嬷嬷难道当差当老了?知不知道宫里处罚宫女都是慎刑司的差事?何况我还是永和宫的人。” “姑娘不必抬出德娘娘来,我们这么做,自有上头准了的......” 樱儿尚待开口,旁边几个老嬷嬷已经一拥而上,将她手脚按住,将她抬到一张板凳上。随即她的手脚都被捆住。接下去,她的口鼻就被黄裱纸蘸水后,一层加一层的封住了。 ...... 樱儿开始窒息,她心想糟糕,这么仓促之中,连火枪也没带出来,现在这些人明摆着是要她的命。而且她一命呜乎后,这些人会将她往什么护城河里一扔,只说她是溺水的。命也没有了,还会有谁来追究她这件案子。 樱儿开始接近昏迷,她迷迷糊糊中,听见门被撞开,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大胆,十四爷正往这里赶呢。” ...... “三贝勒,奴才不过是奉命训诫宫女,这个宫女被魇了,正要祛祛妖气......” 樱儿这时已经接近昏迷。 朦胧中,她发现自己口鼻上的湿纸被揭了去,她条件反射似的大口喘息着,但是嘴里却被灌进了一碗药...... “哎哟,三贝勒怎么到这脏地方来了?” “三贝勒,这不过是个被魇的宫女,三贝勒不必近前看视,当心被妖气伤到。” 这时,樱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人带板凳斜翻在地下...... 接下去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樱儿悠悠醒转来,只见自己被一个老太监抱着。她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处荷花池边,三阿哥正紧张地注视着她,见她醒转来,如释重负地笑道,“好了,樱儿,你总算醒过来了。你感觉怎样......” 樱儿不等他说完,已经挣扎着向荷花池扑去。 三贝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樱儿已经掬起冰冷的湖水往口中猛灌,随后用手指抵着舌根,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吐出,如此往复了好几次,最后她就差吐出黄疸了。 三贝勒和随从们一开始大为惊异,后来看到她的所作所为,似乎恍然大悟。 于是等她吐完,疲惫萎靡地瘫在地上,三贝勒赶紧挥手让侍从又将她抱起来,进到一个花亭中。三贝勒的侍从将樱儿放到石凳上,三贝勒挥手,他们躬身退下。 三贝勒问樱儿,“樱儿,你怎么到了这里?这些人为什么要你的命?” 樱儿茫然地摇摇头,“三贝勒,樱儿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不小心被人绑住?不小心被人用湿纸封住口鼻?不小心被人灌了药?不小心被人要了命?” “樱儿没什么说的,刚才嬷嬷们说要为樱儿祛魔,没准刚才就大功告成了。” “你倒是倔强,那么说来,爷倒是多管闲事了?你可知道你姐姐知道了会怎样?” 樱儿挣扎着下跪道,“樱儿多谢三贝勒的救命之恩,樱儿也恳求三贝勒不要将这事告诉我姐姐。” “非得要搬出你姐姐,你才肯低头。那么,你怎么解释这事?” “三贝勒怎么会赶去钟粹宫后面的?那里可有些偏啊?” “这两天大哥那里就在紧锣密鼓地部署降妖捉怪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们要捉的却是你。” 樱儿也猜到了,一定是大阿哥认为抓到、除去了妖孽,就可以向老康解释之前发生的一切,若是不能咸鱼翻身,那么八阿哥也除去心魔,怎么走都有好处。 那么说来,三阿哥救我,也是有目的的。 因为大阿哥已经被动,老康已经不大相信他,当时大阿哥和太子的两大势力是势均力敌的。太子被废,那么只剩下大阿哥集团,但如果大阿哥也有些不当的言行举止,不就也可以改变、至少是撼动这一枝独秀的局面吗?宫里有什么比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更具爆炸性? 如果大阿哥集团也完蛋,那三阿哥不是就独享渔翁之利? 樱儿蓦然觉得一阵恶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弹弓在下、后面还有持弹弓的人。这一环扣一环,这些人真是想乌眼鸡似的斗得凶。 那么我是什么?我是蝉,还是弹弓? 大阿哥干的这一切一定是瞒着灰太郎的,灰太郎知道了一定不会答应。当然,我也不能去对他诉苦,这样只能去离间他们兄弟的感情,让人有机可乘,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巴不得看到这个结果呢。 出宫 (三) 不过,樱儿觉得三阿哥救了她,又关心文秀,当然要感谢一番。夹答列伤 她抬头对三贝勒道,“樱儿觉得,不能祛魔,就是让嬷嬷们证明一下,那也不错的。樱儿原本就是人,这一点三贝勒早已明了。” “樱儿,你还不至于傻到要这些人来证明你。这些人分明是想要你的命。” “樱儿真的没想到那么多。樱儿也不敢怀疑惠娘娘请来的人。” “好吧,你执意不说,那爷就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这就送你回永和宫,你好好养着吧。” 樱儿再次谢恩。她拼命忍住眼泪,她知道,这是灰太郎最困难的时候,她有什么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一定不能让旁人看出什么来,好以此攻击灰太郎。 她也不能让灰太郎为她有任何分心,她只能忍、只能等...... 樱儿一言不发,任由三贝勒的侍从抱着,跟着三贝勒回到永和宫。 德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三贝勒只是说樱儿身体不适,刚才在外面晕倒了。到底前面受的是重伤,不宜劳累,似乎也不宜停滋补的药。 德妃也点头赞同,说的确不能大意,这样的重伤就怕有反复。连忙又吩咐嬷嬷引着三贝勒的侍从,将樱儿抱到她自己的房间。 三贝勒等到他的侍从自樱儿的房间出来,这时只听到外面有人叫,“十四爷来了。” 只见十四疾步走了进来。见到三贝勒也一愣,赶忙上前打了个千。 德妃问十四怎么匆忙过来了,十四只说是听到樱儿晕倒了,过来看看。又向三贝勒道谢。 这时,三贝勒朝他点点头,又向德妃告辞,带着随从转身出去。 十四见三贝勒走了,和德妃说了几句话,急忙转过身跑到樱儿的房间, 樱儿挣扎着要下地给他请安,十四连忙扶住她,摆摆手道,“免了。樱儿,我听说你刚才晕倒了?怎么,是不是又不吃药了?还是净饿的?” 樱儿笑道,“真的没有什么。早起本要吃些克食的,一忙就混忘了。” “樱儿,你可委屈了......这些人出手忒狠了......” 樱儿见他这么说,凝神一想她在半昏迷中听到的声音,心里顿时雪亮。夹答列伤 她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要劳烦十四爷费心。十四爷请回吧,樱儿死不了就是。” “胡说什么!我可要找那些不知死活的狗奴才算账去。” “十四爷,‘好男不跟女斗’,你和这些老嬷嬷有什么可较劲的?” “樱儿......刚才三哥问你什么了吗?” “三贝勒只是问樱儿怎会这么不当心。” “哦?他没问别的?” “十四爷希望他问些什么?” 十四并不回答,岔开话题道,“樱儿,刚才你......可受苦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樱儿全都忘了。” “樱儿,你好好将养。我回头再让人送些补品。” “多谢十四爷费心。” “樱儿,刚才的事情,你可不要告诉四哥、八哥他们。” “樱儿说过了,刚才的所有事情,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十四爷,樱儿谢过十四爷所做的一切。” 十四闻听不禁一愣,“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樱儿感激十四爷为樱儿所想、所做的一切。” 樱儿说着,仰面在床上躺了下来。 十四道,“你好好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必了,该看的都看了。我只是告诉十四爷,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本领。刚才我听到有人过来,只好弄出响声让来人注意我。后来不过是洗胃,我将所有喝下的药全都吐出来,又用湖水冲反复冲洗,将腹中所积的药液全部逼出而已。这些法子普通人也能做到的......” 十四大为惊异,“樱儿,你说什么?难......难道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这些都是推理而来,并没有什么证据,所以大家也就不必再说什么。” 十四还是有些心虚地说,“樱儿,现在外面有些谣言......说你怎么怎么。我想着若是能验证你一下,岂不是大家放心。” “十四爷,我知道。我没抱怨什么。” 樱儿淡然的态度和苍白的脸色,让十四有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就好像小孩子做错了事情,等着挨罚,但是大人偏偏不提着个事,干晾着他。 实际上,樱儿已经从十四的眼神、他到来的时间点、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猜到这是有人指使策划、目的是为了证明前阵子关于她是不是妖孽的传闻。 十四显然知道前因后果,但是他应该不是主谋。那么背后一定是大阿哥。十四听到大阿哥骗他说要印证樱儿是不是妖孽,并没有阻止,只是让嬷嬷们下手轻些,但是没想到,大阿哥从头到底都是盘算着要樱儿的命。 十四更加没有料到三贝勒会赶来,搅了他们的计划。十四又怕三贝勒看出什么名堂来,所以也跟过来看看。 樱儿自然鄙夷这些人,因为这是的下作卑鄙的手段。但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出于什么本意,十四今天的所做所为,已经完全抵消了他们往日的所有交情和情分。 不过十四应该没料到,那些嬷嬷看到三贝勒过来,立即采取备用方案,给樱儿灌下了毒药。但是谁都没有料到樱儿会用“洗胃”的方法,又一次死里逃生。现在樱儿将方法明明白白地告知十四,还说明这个方法普通人都能做到。这分明表示樱儿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如果樱儿就此大吵大闹、哭天抹泪的,十四倒借机安抚慰问,说不定还有转寰余地,但是樱儿默然、沉静的态度,反而让十四不知所措起来。 十四正在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外面有人道,“四贝勒来了。”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四贝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樱儿,我才听说你刚才的事情,你怎样了?” 樱儿支起身,要给四贝勒行礼,四贝勒连忙制止她,在她的床边坐下,抚着她鬓边的头发,“我才进宫,就听说你的事......” 樱儿道,“谢四贝勒惦记着,樱儿没有大碍,只是不小心。” 四贝勒转过了脸,冷冷地对十四道,“十四弟,你干的好事啊,如果樱儿有个三长两短,可称了你的心了。” 十四涨红了脸,刚要反驳,樱儿连忙打断说,“贝勒爷,十四爷是一番好意,刚才已经和樱儿说开了,不过一场误会而已。” 四贝勒霍地站起来,“樱儿,亏得你这样了,还替他说好话......十四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没脑子?就算偏听偏信也就罢了,怎么糊涂到要去助纣为虐?” 十四满腹委屈地道,“四哥,你又说什么现成话?我怎么做你们都说是错的,我就差要到各处负荆请罪了。当初我说要樱儿,你们都骂我。现在樱儿受猜疑,你们不说想法子,有人说的法子,我只是没言语,你们又都骂我,我这是里里外外都不是人。” 四贝勒揪住十四的衣襟,“我府里的人,从不需要别人说三道四的,也不要别人去印证什么。樱儿是皇阿玛指给我的,她无论是什么,我自会一力承担!即便是皇阿玛追究下来,我也是这话!所以,你以后最好再别为樱儿瞎操什么心!” 这时,德妃的一个嬷嬷过来,说是德妃听到这里吵闹,问怎么回事。 樱儿连忙说,“没什么,是四爷和十四爷在争论,接下去樱儿该是湿补还是温补的问题。” 那个嬷嬷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可争的,大家都有道理,不妨去让太医们看看去......” “十四爷,快去娘娘那里说明一下,没的叫娘娘担心。” 看着十四不情不愿地跟着嬷嬷走了,四贝勒回身对樱儿道,“樱儿,你可受了苦了。” “贝勒爷,这事原也没什么,只是大家的好心,弄得满拧了。” 四贝勒不理她,抚着她的双肩,“樱儿,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对我说。哪怕痛哭一场也好,千万别郁积在胸。” “贝勒爷,樱儿求贝勒爷千万莫要声张这事,更不要告诉我姐姐。” 四贝勒点点头,“你放心吧。” “樱儿谢过贝勒爷。樱儿还要谢罪,当初贝勒爷让樱儿不要招惹是非的。樱儿自己不当心......害得贝勒爷担心。” “樱儿,有些事情躲也躲不过。这样,过几天我就接你回府,也快过年了。” 樱儿点点头。 等到四贝勒出去,樱儿这才用被子蒙着头,痛哭起来...... 出宫 (四) 灰太郎继续“失踪”,但是樱儿收到过他托九阿哥转交的一封书信。夹答列伤 书信上问她一些关于国家体制、宏观经济的影响一类的问题。但是很多问题已经不是原来那么笼统,而是深入到一些领域中。 樱儿手边没有书籍资料可查阅,只能尽量详细地将一些观点写在回信里,并且提示一下该去查阅什么方面的资料。 阿哥们不可能频繁地进宫、也很难见到身在永和宫的她。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收到灰太郎亲笔写的书信、尤其是写在最后的问候的话,都让她得到莫大的满足。 47年冬,快过年了,这天四福晋禀明德妃,接樱儿回四贝勒府。德妃没有再说什么就应允了,又意味深长地看看樱儿。 到了四贝勒府,樱儿见到文秀,自然两人又是欢喜又是抹泪。 不过四贝勒又发了话,说樱儿这次受那么重的伤,不如过完除夕后就让文秀带她一起回钮钴禄府住上几天,索性过完元宵再回来,也好让她额娘放心。 于是元宵前,姐妹两个大包小包的回了钮钴禄府。 四贝勒还让苏培盛送姐妹俩回府。照说四贝勒的小老婆回门,有苏培盛相送还是第一次。因为苏培盛送就等于四贝勒亲临。 钮钴禄府上着实好一阵忙乱,樱儿的额娘如今在府上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她原本只是个普通的教习,但是近来府上所有人自然听到了樱儿的种种传闻,都啧啧称奇。府里所有人再见到樱儿的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了。因为樱儿虽然名义上还是文秀的丫鬟,但她极有可能就会进到某个皇子的府里,而且绝对会受宠。 至于具体哪个皇子......似乎不清楚...... 但是千真万确的是,樱儿自己的生意规模近年来也越来越大,她“运筹帷幄之中,大赚千里之外”。看着每月滚滚而来的银子,她额娘因此源源不断赏给她们的小费,也让人生出十足的敬意来。 文秀嫁进四贝勒府这些年,每次回家都是府里派个车,跟一群丫鬟嬷嬷而已,哪里有苏培盛亲自过来的。夹答列伤 送走苏培盛后,樱儿随即郑重地向凌柱和他的儿子们磕头,感谢他们这些年来对她额娘和她的照顾,她说日前才知道当年裕亲王老王爷托付的事,樱儿小时候不懂事,老是惹祸,也冲撞了老爷、少爷们,请大家海涵。以前总也没有机会当面磕头致谢,这次一定要磕头。 凌柱和儿子们连同文秀当然是又惊又喜,她的额娘更是倍感欣慰。大家见她毫无骄矜之态,且心诚意切,于是都又哭又笑了一阵,互相述说安慰一番...... 樱儿的娘带着她回房,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用黄布包着的匣子,双手捧着,小心地抚摸着,良久才对樱儿道,“樱儿,这是你阿玛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老王爷关照过要在你出嫁的时候给你的。现在你是长大懂事了,娘就将这个交给你,也好让你对你阿玛有个念想。” 樱儿见她说的郑重,于是走到跟前跪下,双手接过那个匣子。 她的娘还在一边擦着眼泪,对她说,“你打开看看。” 樱儿缓缓打开布包,揭开匣子,原来里面是一件黄马褂。樱儿知道,这件黄马褂是这个前身的阿玛在乌兰布通战役中的战功换来的,心里由衷地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她将黄马褂连同匣子包袱放到炕桌上,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三个头。小心地收好。 樱儿的娘点头放心地说,“樱儿,当初老王爷说过,这是你阿玛用性命挣来的,你出嫁时就带着这个,以后就没人敢委屈你。” 她娘擦擦眼睛又欢欢喜喜地说,难得她现在那么讨娘娘们、阿哥们的喜欢,那么以后更没人敢委屈她。樱儿又对着天磕头表示对裕亲王的敬意。 随后,樱儿的娘当然搂着她问寒问暖的,又关照了好一番,娘两个又哭又笑了好久。她的娘还仔细检视了她的伤口,并说她养伤的时候,四贝勒亲自派人到府上抚慰了好几次,让她尽管放心。还说没想到四贝勒想的如此周到,回去可要代她好好谢恩...... 樱儿心下却有些吃惊,因为自她受伤以来,出了多少大事,件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四贝勒自己也是起起伏伏,怎的还有闲暇来管这些事? 次日樱儿又派人去请阿嫦过来,她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了。樱儿在宫里养伤,阿嫦只能托文秀来转交个信传个话什么的。 阿嫦已是钮钴禄府的熟人了,因为每月要给樱儿的额娘送银子,自然府上每个人都认识她。另外她近年来的医术名气渐渐大起来,很多王公贵戚家的女眷小孩若有了疑难杂症都喜欢请她去。两人这大半年没见了,自然有好多话说。 在樱儿原先的房间,阿嫦也仔细检查了樱儿的伤口,摇头说应该是无大碍,可是到底会留下伤疤。 樱儿耸耸肩,“这里又不用穿晚礼服,有什么要紧。” 她额娘还来不及研究“晚礼服”是什么,立即紧张起来, “樱儿你还没出嫁呢,身上就留了疤痕可怎生是好。” 阿嫦问,“樱儿,这下子十四爷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你这么奋力救他还为他留了伤疤。” 樱儿的额娘马上就来了精神,樱儿的心思总算有个说法了吧。 一旁文秀也在说,“樱儿,原来这些年你一直恋着十四阿哥,当初你和他打架的事,可在外面传了好一阵子,大家到现在还在笑话他呢。” 她额娘倒似对这件事并不意外,“樱儿,听说德妃娘娘也很喜欢你......” “打住打住......”樱儿赶紧起身对她们正色说,“你们不要瞎猜,我是个冒牌的秀女,你们都是知道的,在皇室这是根本的大事,哪里容你们瞎琢磨。” 见众人不说话了,樱儿又道,“我告诉你们,我为十四爷挡那一箭是因为凑巧我看见那箭飞过来,无论是谁在那里,我都会去挡,因为我是在那里办差,皇子的安危当然是头等大事,况且我射击偷袭四贝勒的贼人在先,这又怎么说?这是第一。第二,德妃娘娘垂怜,也是为了她的两个儿子,可都是她的命根子呢。第三,四贝勒对此上心是因为我是他府里的人,又在办他交给的差事,而十四爷又是他的亲兄弟。好了,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们的好奇心也该满足了。另外,皇子们的事还是不要多猜疑为好,你们可知道最近都出了多少大事,太子被废已经诏告天下,谁还有闲情来顾得上这个。” 樱儿一通软硬兼施的言语,果然将这两个女人的嘴巴封住了。 但是樱儿却在忿闷地想,“十四这个缺德鬼,我到了这个时空就被他冤上,他把我弄去选秀女,在山东我明明可以逃之夭夭,他又像个跟屁虫似的粘着我,把我弄进宫里再让我“被抛弃”一回、还要验证我是不是妖孽,差点丧命......对了,还在我身上留个伤疤......我跟他没完!” 过了一天,樱儿又上教堂去找德理格神父。 快一年没见面了(上次见面还是樱儿和十三出发去山东前一起来问神父买火枪),这一年里出了多多少少大事,当事人都是起起伏伏的,好似在坐过山车。 樱儿和神父聊起来就没个完,过了一会儿,威廉和玛丽亚也抱着孩子立即赶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已经出生,取名就叫索菲。现在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神父和威廉都说,这一年来,很多传教士都被八贝勒请去问了好些问题,很多关于海上贸易和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他都很感兴趣。威廉也为此着实忙碌起来,和阿哥们总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要讨论,而且九阿哥那里都为此组建了专门的团队。 樱儿点点头,是啊,灰太郎和九阿哥对此再怎么感兴趣,可惜一切早已有定论,这一套老康明摆着不喜欢。一切西洋的东西在老康眼里只是些赏玩而已。 但是眼前这些人兴高采烈的,她也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 神父见她摆弄着茶杯出神,笑问,“樱樱,那八贝勒可是难得的贤良好皇子,礼贤下士,虚怀若谷。前阵子他还提到了你唱的那首《玫瑰人生》,我就将大部分记得的歌词译了给他......没想到他当时就呆在那里,看着他如痴如狂的样子,你的好事也快了吧?你可真是好福气......” 这时,玛丽亚也笑着说,“樱樱,我衷心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现在太幸福、太美满了,我希望上帝也这样的幸福赐给你。” 樱儿笑笑不答,心想升斗百姓以为现在歌舞升平的,但你们可知道这个时候时局动荡,其实最高统治层可是紧张至极,每股势力都在忙着调兵遣将。 酒令 (一) 大家正说着话,只听到后面一阵混乱,大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出去一看,十三正拿着一坛酒正朝这里摇摇晃晃走来,已是满身酒气。夹答列伤 后面他的贴身太监小柱子不断的在说在劝,可是十三兀自不停地灌酒,把小柱子推向一边。 樱儿不知道十三什么时候获释的,许久不见,不禁又惊又喜,赶紧奔过去。 可是十三似乎不理会她,斜眼朝她笑笑,“樱儿,你也在这里,爷还以为没人陪着喝酒呢....他们都不许爷喝,你也和他们一样吗?来来来,咱们不醉不归!” 樱儿一边安抚着他,一边让神父赶紧屏退教堂里的无关人员。毕竟一个皇子在大街上酗酒,传出去决不是什么好事。这里威廉他们也匆忙告辞,因为他们虽然认识十三,但是也听说了最近的一些消息...... 樱儿又问小柱子怎么回事,十三怎么来的,小柱子悄声说,这些天十三福晋劝他主子不要喝,他主子也不理,今天十三福晋劝不住,哭的不行,主子就拿了一坛酒出来,骑马到了教堂,说这里后花园清静没人管...... 樱儿连忙让小柱子将十三架到琴房,让神父去准备一些醒酒的药。又让跟着的另外一个侍从回去给十三福晋报个平安,再到钮钴禄府告诉一下。 樱儿知道这是十三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如何让他平安度过呢。 樱儿对十三道,“十三爷,这里暖和,你就在这里喝吧。若是你有什么话要说,樱儿就是一个倾听者。若是你不想说,那樱儿就弹琴给你听。” 也不理会十三,转身到窗边,拿起吉他慢慢的弹起几个曲子,都是缓慢的曲调。 樱儿知道,十三不一定会说什么,这也许是他和老康之间的机密,不能强求。只希望他能够平静下来,只要有了一个平静的心态,才能考虑如何稳稳地走出下一步。 十三坐在一边也不答话,兀自直接对着坛子一口一口的喝酒。樱儿一边弹琴一边打量他,只见他胡子拉碴的,辫子也似没有打理,以往明亮自信的眼眸,这是已经蒙上了一层失意和怨尤的神情。夹答列伤 樱儿暗自点点头,十三以前一直是一个模范皇子,模范儿子,模范兄弟,模范丈夫。他之前是深受老康的信任和喜欢的,这次大变故使老康对他的看法和评价走向全盘否定,而且老康似乎再没起用过他。如此大的反差,足以成就一个人,也足以毁掉一个人。如果走出了这个坎,那么十三就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这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了十三沉重的呼吸声,樱儿回头一看,十三斜靠着长椅已然睡着。樱儿站起身,将酒坛子放到一边,又将十三的皮大氅盖到他身上。蹑手蹑脚的走到外面,找到小柱子详细询问。 原来,过年前老康就开释了十三,但是十三回家后就性情大变,一天到晚将自己关在房里喝闷酒,谁也不见。十三福晋问他什么都不说,后来索性将自己锁到书房。十三福晋怕出事,哭劝了好几回,不给他喝酒,他就索性连饭也不吃,十三福晋为了让他吃饭只好给他酒。后来所有的姬妾们整天都对着他哭,他也不理,今天早上十三福晋又哭得不行,他索性就抱着酒坛子出来了。 樱儿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老婆多了他也会嫌烦的,不过他脑子倒还清楚,喝酒也要找个外人不轻易去的地方。这不,大过年的教堂就一定清静。 樱儿小声对小柱子道,“他还知道避人,可见心里明白着呢,只要小心看着就是了。若是十三爷不想回去,就由着他,只要等他慢慢的平和了,再想办法为他开解。” 小柱子点点头,江南赈灾、山东办差都是他跟着的,自然见识过樱儿的本事。听说樱儿一直在宫里养伤,这次在教堂巧遇实在没想到,说不定他主子就会转过性来也未可知。 一边樱儿又让神父将琴房腾出,并且琴房附近也清场,又让小柱子派人回府打点一些生活用品,预防着十三这阵子会在这里安营扎寨。 忙了一阵子,樱儿回到琴房,却见十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但不再喝酒。樱儿也不说话,仍然过去弹着缓慢柔和的曲调。 直到天已全黑,樱儿站起身笑道,“十三爷,樱儿等会儿陪你喝酒,你先将就用些晚饭如何?” 也不理会他的反应,径直出去。不一会儿,樱儿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摆出两付碗筷。“十三爷,先垫补着点,咱们回头喝个痛快。” 十三稍有迟疑,但也闷闷地拿起了筷子。 樱儿以前伺候过他用膳,见他吃的少多了,但是总比不吃好,于是等他吃完了,自己就着剩菜也胡乱吃了些。 收拾停当,见十三又拿起了酒坛子,于是微笑着拿起杯子,“十三爷,现在是两个人喝,用杯子吧。小心地倒了两杯,两人对饮。” 这酒一入肚,樱儿心里就赞果然是好酒,浓郁醇厚,酒精度倒不是非常高,味道和现在的韩国烧酒差不多,怪不得可以一坛一坛的喝。两人默默对饮,不一会儿,将那坛酒喝完了。 这时听到外面又有一阵忙乱,只见四贝勒急急地走了进来,关切的神情一望而知。 樱儿行礼后朝他点点头,道,“贝勒爷,十三爷,你们慢慢谈,樱儿去外面看看。” 说着就退了出来。外面候着的苏培盛赶紧过来,“樱儿,贝勒爷一听到十三爷在这里,晚饭也未用马上赶了来,你看......” 樱儿点点头,“正好十三爷吃得不多,有饭菜的话就摆在这里,贝勒爷也许能劝十三爷再吃一点。” 于是提着食盒,敲门进去,却听见四贝勒道,“樱儿,再去拿一坛酒来,爷要陪十三爷共饮。” 樱儿惊异地张大眼睛,这人怎的来了个火上浇油?我陪十三喝是为了将他的酒分掉,他好少喝点。见四贝勒朝她点点头,于是依言到了外面。 苏培盛和小柱子一听,面面相觑,既然四贝勒发话了,只得依言准备。樱儿又想着这大冷天的,喝冷酒可不行,于是又让苏培盛准备个炭炉,好在一边烧水烫酒。 不一会儿,苏培盛抱着一坛酒,小柱子拿着炭炉和樱儿一起进去。三人正要退下,四贝勒道,“樱儿,你留下伺候吧。” 樱儿点头应允,自在一边烫酒。 “樱儿,你坐下吧,大过年的,这就当是喝年酒。” 樱儿依言坐下,见两人谁也不说话,樱儿想喝闷酒怎么行,越喝越郁闷。于是笑道,“二位爷,这喝年酒的就要找个乐子,不如咱们行个酒令热闹些?” 四贝勒冲她一笑,“好吧,你说行怎样的酒令?” “其实很简单,大家掷鹘子,赢的人问三个问题。另外的两个人分别回答。但是一定要诚实回答,若不想说,就喝一杯酒。若是有人三个问题都不回答,那提问的人也罚酒三杯,因为提的问题不好。” 四贝勒笑道,“樱儿的法子总令人意外,十三弟,你看如何?” 四贝勒见十三的眉头展了展,于是点头。 樱儿刚刚为他俩斟上酒,十三已经先开了口,“还是我先来,樱儿,我要问你三个问题,你先前做的那款豹皮的荷包,一共有几个?除了四哥和我,还有谁见过?有谁知道这是你做给我们的?” 四贝勒和樱儿同时一愣。樱儿知道他这么问,一定是事出有因,于是回答道, “十三爷,这款荷包一共就做了两个,是让外面的马具作坊做的。打样的时候用的是牛皮,因为豹皮太珍贵,我是见到打样的样式做到我满意了,才给他们豹皮的。应该说真正看到成品的是那个掌柜的和一个动手的老伙计,余下的豹皮我都拿回来了。这两个荷包虽然一模一样,但只有搭钩所用的豹牙不同,你那个的牙齿稍大,所以两个荷包一眼就能看出。我说过这是限量版,况且这事也是平日里和二位爷的玩笑,所以并没有和任何人提过......” 樱儿知道十三问这些问题,一定是和这几天的事情有重大关联,于是尽量详细地回答。她同时也知道,十三既然能这么坦白问她,一定是对她绝对信任...... 酒令 (二) 四贝勒沉吟道,“十三弟,我的荷包在你随驾前突然不见了。5后来我回想起来,你动身的前一日,你四嫂曾经张罗了一席酒宴为你饯行的,后来因为席上打翻了酒、弄湿了衣衫,我以为是我们更衣的时候你拿错了,想等以后问你拿回来的,前阵子出了那么多事也就没顾上。怎么,难道这个荷包竟然引出什么事来?” 十三摇摇头,“四哥,我知道这个荷包你是一直贴身带着的,所以只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带它。” 樱儿闻言有些意外地看看四贝勒,只觉得隐隐的似有什么不妥...... 四贝勒的脸上也闪过一丝红晕,他岔开了话题,“那么你的荷包呢?” “我的那个荷包至今还在我的书房里。但是你那个现今却在皇阿玛的手中。” 四贝勒和樱儿闻言大为惊异,对望了一下,“什么?怎么回事?” 四贝勒问,“十三弟,难道这个荷包和这些天的事扯上了什么关系?” 十三苦笑道,“唉,阴差阳错的,一言难尽......我是想过一阵子去宫中找樱儿问一些事的,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 樱儿连忙道,“我已经回贝勒府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十三爷若有什么事情尽管问。” 樱儿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事,现在看起来还关联到前些时候的几件大事。但是这种事情涉及到朝廷机密,一般人也不得而知。不过竟然牵出我做的荷包,那倒是没有想到。估计就从小处着手,说不定等带出一连串的事件真相。于是问道,“十三爷,还有什么人知道你有这样的荷包?” “那太多了,很多人都知道我用打来的豹皮、鹿皮做了好些背囊、书箱什么的,皇阿玛也见过不少。皇阿玛还曾经夸过那个荷包既威风、又合了咱们先祖关外的旧俗。倒是四哥的那个,知道的人反而不多,而且四哥也从来没有带在外面。” 四贝勒问道,“十三弟,你将这个荷包有关的事情说一遍,我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夹答列伤” 樱儿见他们在议论政事,正想起身告退回避,四贝勒对她摆摆手,“樱儿,你不必回避,我和十三弟不过是喝酒闲聊,你就在这里伺候着。” 十三也冲她点点头,说道,“我们到达蒙古后不久,就有人向皇阿玛告发二哥每天在皇阿玛的御帐外窥视,后来又说他要带兵包围皇阿玛的行辕。皇阿玛大怒,当即就下令锁拿了二哥,质问他为什么竟然会起兵谋反逼宫。二哥自然是竭力否认带兵的事,说是有人陷害他,而且就是大哥。 当时皇阿玛正忙着照料正在生病的十八弟,有大批太医被招过去。二哥于是就说了一句,‘现今局势危在旦夕,请皇阿玛移驾出来主持局面。’至于十八弟,只要多派太医悉心照料就是,二哥甚至还说可以再去请西洋大夫过来。皇阿玛勉强过去审问几个相关的大臣和侍卫,又让我帮着问话,但是没想到过了两天,十八弟的病情却出现反复,竟然夭折。 皇阿玛伤痛之余,大骂二哥不顾孝悌,竟然陷皇阿玛于不仁,又说那兵变的事情虽然查无实据、但却事出有因,于是就将二哥当场拿下,但是二哥始终不承认他会忤逆犯上。” 四贝勒和樱儿点点头,听十三继续说,“皇阿玛问我,相不相信二哥会做出这种事情,若是有这事,那他连人都不配做,更不要说是一国太子、储君。我劝皇阿玛彻查此事。因为这事有人说、也有人做,一定事出有因。二哥虽然狂逆悖理、大哥言辞凿凿,但谁都没有有力的证据。只能由皇阿玛出面彻查才使各方能够信服。但若是一旦拿捏到了证据,那么无论是大哥、二哥,就一定要严厉惩治,不能姑息。所以,我请皇阿玛三思,这里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是大哥和二哥之间积怨如此之深,恐怕两人都逃不脱干系,又说不定两败俱伤。” 四贝勒道,“十三弟,你可真敢说。” “四哥,这个当口,我只能说实话。我也没办法袒护谁......” 樱儿点点头,心想这是政治事件,玩法不一样的,我连听都听不懂。 十三又道,“后来有一天,皇阿玛突然宣了我去,劈头盖脸地质问我为什么犯上作乱,二哥的废止既然已经成为定局,我为什么就等不及那几天,居然要暗中指使兵变,想着一箭双雕,一举扳倒两个哥哥。我自然大惊失色,连忙辩解,但是皇阿玛却突然拿出那个荷包扔给我,说这是在兵营那里捡到的......皇阿玛说前些天得到密报,除了二哥的卫队外还有一路神秘的人马,皇阿玛的禁军甚至与他们交了手,但是那队人马被杀退,瞬而销声匿迹,禁军就只捡到这个荷包。我一看,那个荷包却是四哥的,我坚信这事决计不会是四哥做的,因为前几天四哥他们根本还没有到,而四哥更不会将这个荷包给任何人。” 四贝勒和樱儿互望一眼,只听十三道, “但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四哥,于是对皇阿玛说,只求将事情前因后果查清楚才是。这个荷包并非宫制,说不定其他人也会有。皇阿玛怒气稍减,说此事诸多疑点,定要仔细彻查才是。但是第二天皇阿玛就拘禁了我。说是证据确凿,已然有人指证......” 樱儿听闻,微微蹙眉,“二位爷,这件事显然已经预谋了好久,至少是在十三爷随驾前就设计好的,而且人证物证俱全。可能设计的人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这样的荷包一共有两个,而且只有我们三人才能区分。看来并不能确定拿荷包的人出自四贝勒府上,还是十三爷府上。因为只有等到十三爷换衣服才能有机会下手。另外,既然四贝勒从来不会将荷包带在外面,只能说明拿荷包的人和四贝勒不是十分紧密,因为贴身服侍的那几个人,会看到四贝勒带的那个荷包。十三爷,烦请将那天你们喝酒时的情形说一下。” 十三道,“我前前后后也想过,但都没什么疑点的。那天从永和宫出来,四哥就说四嫂要摆酒为我饯行。第二天四嫂也在,还有你姐姐也来问你的事情,我们又说了一下你在永和宫很好,让四嫂和你姐姐放心。四哥还说这次四嫂也要随驾,那么我们随驾期间就让你姐姐多进宫看你。” “贝勒爷,至此你的荷包还在?那么你又是怎么去更衣的?” 四贝勒道,“那天大家喝得高兴,来十三弟说起了十四弟在试制火枪的事,又说你也在帮着制图。你姐姐还在埋怨你伤还没好,不该就去摆弄什么凶器,也不知怎么的就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于是苏培盛就伺候我们去更衣。” “十三爷,你是谁伺候的?” “小柱子那天也在,他伺候的。” “没有别人?贝勒爷,除了福晋和我姐姐,还有谁在跟前伺候?” “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再就是端汤倒水的。” “福晋带了谁?我姐姐又带了谁?” “四嫂和你姐姐都只带了两个贴身服侍的,并没有别人。” 四贝勒沉吟着,“因为这是你四嫂说要为十三弟饯行,准备了一天的,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樱儿点点头,知道四贝勒府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又问,“那么贝勒爷又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荷包不见的?” 四贝勒道,“当天晚上。” 樱儿欲言又止,脸上红了一下,心想也不知道你当天晚上去了谁的房间,但是你不该带着我给你的荷包往别人的院子走。 四贝勒道,“我当天在书房更衣的时候发现的。” 说着看了她一眼。樱儿脸上又一红,直觉他的眼中有些意味深长,心中隐隐的觉着有些不妥,四贝勒又说,“这个荷包不见也就是一顿饭的工夫。这期间的时间不长,人也不多。” 樱儿点头,“这表面上接触的人不多,但是对于处心积虑要拿荷包的人,下手的时间绰绰有余。二位爷请看,更衣处的下人不少,拿衣服,送衣服,洗衣服的都是人,还有从正房到书房,到卧室,每个环节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别人插手,至于你们看到的,还有很多你们看不到的人,至于策划的人,怀疑的人实在太多。不过谁会在这里面得到好处,都有可能是,直接的间接的好处都算。还有,是处心积虑只为要对付十三爷,还是要对付贝勒爷而误伤到十三爷,总之,现在不好下断言......” 酒令 (三) 十三展眉道,“樱儿,听了你的说法,我更是心安。夹答列伤现在倒是不宜再说什么,也不必急于辩解,看来还是要假以时日,慢慢探访,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樱儿点点头。四贝勒道,“十三弟,你放心吧,我也会派人慢慢探访,只是面上不宜带出幌子。” 十三上马的时候晃了一下,小柱子赶紧扶住他。樱儿问,“十三爷怎么了?” 小柱子道,“腿上起了脓疮,爷不肯医治。” “这有多久了?” “爷回来之后就这样了。” 樱儿知道十三有腿病,而且日后辗转拖延,最后也是因这个病而英年早逝的。她忙说,“有病还不治,这还了得。” 她着急地埋怨,“小柱子,你当差都当老了?怎能由着一个病人胡来。再说你主子不肯就医,机灵点的你也该给四贝勒送个信儿。大家好一起想办法不是。” 小柱子一叠连声地说,“可不是嘛,这些天出了这些大事,一忙乎就糊涂起来。爷不许奴才提这事儿,可是四贝勒又不是外人,怎么没想到。该打该打。” 只见十三在马上道,“樱儿,爷是铁打的身子,这点小痛算什么。不用费神。走了。” 小柱子连忙上马跟着走了。 樱儿目送十三离去,怔在那里,刚刚的分析,让十三燃起一线希望,还不知道究竟起不起作用,现在又有了肉t%u1D0病痛。唉,怎么什么事都赶在今年了。 这时,只听四贝勒道,“樱儿,爷自会想法去请太医给十三爷诊治。你放心吧。” 樱儿看着他想,十三以后就是他唯一的精兵猛将,最后是过劳死的,他自己日后也是过劳死的。须知原来在书上看到的文字记载,现在一幕幕的就在眼前发生。以前有个剧作家说过,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将人世间美好的东西毁灭了叫人看。而她呢,明明知道这幕悲剧的结局,却还要参与其中,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向那个结局,却无能为力。 这时,四贝勒的眼中充满了疑虑,“樱儿,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你的眼里满是悲伤?你知道你的眼光让人很不安。夹答列伤我刚才说了,十三爷那里自会想法去延医诊治,你尽管放心。” 樱儿听了这话,只觉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四贝勒柔声道,“这天也晚了,又极冷,别再骑马了,我送你回钮钴禄府吧。” 樱儿仿佛没有听到,摇头凄然笑道,“贝勒爷,樱儿突然想去放爆竹,听人说放爆竹能将晦气霉运都放掉。那样的话开年就是全新的一年了。” 只见四贝勒莞尔一笑,“好吧,爷陪你一起去放,咱们今儿就将所有不好的东西统统放掉。苏培盛,你去办吧。” 正月里北京天气极冷,两人在马车里谁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马车缓缓走到了城南开阔地,那里不致惊动到百姓住户。 苏培盛和手下早就准备好了一大堆爆竹,想来这还是在年下,采办这些东西也不困难。 这天晚上,樱儿就像小孩子一样,点燃一个个爆竹,又点起一串串小爆竹,直到所有爆竹都放完了,还是意犹未尽,而胤禛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在忙忙碌碌,并不插话。樱儿抬头仰望星空,心想,这个时候的星空才是没有被污染过的,才是最纯净的。天上的星座清清楚楚的在那里,仿佛就是黑色幕布上闪闪放光的小灯,狮子座,大熊座,双鱼座....还有北斗七星。这么澄净空明的夜晚,真想把一切烦恼全都抛弃.... 四贝勒在一旁狐疑地看向她,今晚樱儿的神情让他不安,樱儿就像会随时乘风归去一样,她又有了在燕子矶那样的眼神,而且刚才樱儿看着十三和他,眼睛里有一种惋惜、悲伤、甚至有一丝绝望。上次十三随驾出塞前去辞别德妃出来时,樱儿对他的那种依恋的眼神,让他心情沉重,当时却不知该怎样去安慰她,甚至说是无能为力。而之后出的事情,又证实了樱儿当时那种不详的预感。现在他又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依恋,他有些惶恐,希望樱儿不要再有什么预感,他不希望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再发生在十三身上。 樱儿看着胤禛默默的守望在一边,不知怎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这时,天边突然飞过几颗流星。樱儿惊呼起来,“流星!流星!快许愿!” 立即奔上几步,对着星空跪下,闭起眼双手合十,默默祷告,“老天、上帝、耶稣、圣母、真主,快让我离开这里吧,离开这个时空。否则我会越陷越深,迟早会为这些人劳神心碎。” 四贝勒在她身后,一直定定地注视着她,等到她站起来转过身,才轻声问道,“樱儿,你这是?” 樱儿笑笑说,“贝勒爷,我听过有一个说法,只要在这个流星消失前,许下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四贝勒笑道,“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樱儿摇头笑道,“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樱儿看了看天,掏出怀表就着灯笼看了看,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四点。于是对四贝勒说,“贝勒爷,等会儿就要进宫请安了,这就回吧。” 又郑重其事地福了福,“樱儿谢过贝勒爷,陪樱儿度过这个难忘的夜晚。” 胤禛道,“樱儿,应该是你陪着爷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希望开年后,十三弟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年下也不用上朝,进宫请安也尚早。爷先送你回钮钴禄府吧。” 樱儿道,“贝勒爷还是回府准备吧。累了一晚也该歇一下。樱儿自己回去,有人跟着就可以。” 胤禛根本不理她,径自上车,“爷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于是四贝勒和樱儿又上车往钮钴禄府而去,沉默了一下,他对樱儿道,“樱儿,你的愿望一定能应验。你不必担心这一切,我自会护你们周全的。” 樱儿奇道,“贝勒爷怎知樱儿许的什么愿?”心想他是我肚里的蛔虫?他怎知道我在担心这一切?嗯,这些天来发生的这一切也真够乱的,人人都忧心忡忡的,我许的愿自然是这个大方向,并不难猜。 果然听四贝勒笑道,“樱儿,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一切烦乱的俗事你自然不放在心上,寻常的事你也能一一化解。能让你向上苍下跪的,定是一些不可把握的大事。这些天来你日夜忧虑的可不就是爷们这些事吗?” 樱儿叹了口气道,“贝勒爷果然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顿了顿,想起什么,“贝勒爷,你又为何说樱儿是在担忧这一切?若樱儿说,樱儿许愿是要老天让我逃开这一切呢?” “樱儿,你不会遇事退缩的,你是个激流勇进、无所畏惧的人。” 樱儿侧头看他一下,呆了呆,没想到他如此直截了当。她笑着说,“贝勒爷这次可真说错了,樱儿真的是想要逃开这一切呢。” 四贝勒不以为意,“是吗?樱儿,那你是想逃避事呢,还是想逃避人?” 樱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暗自吐吐舌头,这个他也看得这么明白这么透。怪不得他能当皇帝,高智商啊高智商。见四贝勒在也侧过头来看她,才醒悟起来,樱儿不无崇拜地说,“贝勒爷这番话果真是振聋发聩,樱儿都快成为贝勒爷的粉丝了,怪不得日后你会成为那么多人的偶像”。话到嘴边,樱儿将“三百年后”改为了含糊的“日后”,这可不是抬杠,在现代,四四的粉丝团貌似超过八八的。 “哼,无事献殷勤......”四贝勒哼道。不过神情看起来却是受用无比的。 樱儿大奇,画蛇添足道,“难道贝勒爷知道什么是粉丝什么叫偶像?” 四贝勒笑骂道,“反正都是些溜须拍马的怪话,爷何须去知道?” 樱儿顿感挫败,撅嘴嘟哝,“真没劲,樱儿总是马屁拍在马腿上,贝勒爷就不会假装高兴一下。” 四贝勒侧头笑道,“这又是什么促狭的俏皮话儿,好好好,你就是拍爷的马腿,爷都高兴呢。” 樱儿一愣,又突然想起来他就是属马的......于是捂着嘴对他狂笑起来。 这可是在四贝勒的车上,她要顾及风度礼仪,这下可把她憋坏了,脸憋得通红,花枝乱颤,简直要断了气。 四贝勒乎也醒悟过来,脸红了一下。讪讪道,“笑吧笑吧,总算见到你笑了,这总比你一整晚愁眉苦脸的强。” 樱儿闻听更是大笑,可是乐极生悲,不想猛然吸到一口冷风,就打起冷嗝来,隔一会儿就打一个嗝。这下子轮到四贝勒大笑起来,不过看着她实在难受的样子,关切地说暂时忍一下,前面快到家了。 酒令 (四) 一大清早的,钮钴禄府就忙活开了,因为苏培盛亲自报信儿说四贝勒要来。夹答列伤 本来大过年的,家里要祭祖、招待亲友,全家上下总是天不亮就忙,倒也没怎么特别的添乱。前一天樱儿出去,后来十三的侍从到府上说樱儿在陪着十三爷,再后来四贝勒府又有人传话说樱儿在陪四贝勒和十三阿哥说话。 这几天朝里出了不少事,文秀也多少知道些。樱儿陪着两位爷应该是在商议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安慰大家不要着急。但府里听说大清早的四贝勒亲自将樱儿送回来,所有人却都吓了一大跳。文秀猛然一惊,樱儿的额娘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别是樱儿又出了什么意外,大家忙忙的穿戴好了赶到前厅。 等四贝勒和樱儿到了钮钴禄府,众人见礼后,四贝勒只是和颜悦色地说主要是看看文秀在家里怎样。还有昨天临时让樱儿侍候他和十三爷议事,赶了个通宵,所以顺便送她回府。顿了一下,四贝勒还让文秀引见了樱儿的额娘,并嘱咐她额娘和文秀好好看顾着樱儿,别再让她累着。毕竟是重伤过后,添了病就不好了。 文秀和樱儿的额娘带着樱儿赶忙谢恩。四贝勒见到樱儿还是过一下就打一个嗝,但是显然是竭力克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仍然板着脸,让赶紧倒一杯热茶给樱儿喝。 四贝勒又寒暄了几句起身离去。府里上上下下又将樱儿打量个够。四贝勒这是第一次上钮钴禄府,没想到就这样来去匆匆(不过,四贝勒好像是要赶着进宫,倒也好理解)。但这一次来虽说是为了看文秀,也是送樱儿,还关照府上要让樱儿好好休息,就这些。咦,就这些? 四贝勒在书房外永远是一脸严肃,板着脸神情琢磨不透。文秀是素知他脾性的,所以看着他总有些害怕。 樱儿的额娘看到四贝勒,也是一脸紧张。等到四贝勒走了,内眷们回房后,才悄悄问道,“樱儿,你就是在四贝勒的书房当差的?贝勒爷是不是很凶?老也见不到笑脸?” 文秀也追问道,“什么要紧事要议一个通宵?” 樱儿打着嗝道,“自然是朝堂上的事,十三爷要和四贝勒商议。夹答列伤呃......你们也知道最近因为废太子的事,所有皇亲贵戚都在议论纷纷,呃......不过咱们府里就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说。呃......” 众人连忙点头。 樱儿的额娘看着樱儿猛灌热茶,笑道,“四贝勒可真细心,居然会亲自关照樱儿打嗝的事,真没想到。” 文秀在旁也笑道,“嬷嬷不知道,在贝勒府里,樱儿日常的事务一向都是四贝勒亲自吩咐安排的呢。” 所有人闻言都狐疑地望着樱儿。 樱儿也是呆了呆,这一点她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她回想起在府里的一应事务,饮食起居,似乎确实是四贝勒一手包办的,无微不至。她自己一直也没有觉得什么,今天听文秀猛然间一说,倒使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可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心想她平时都是在书房的,要么当差,要么看书。她外出的话也是要禀明四贝勒和福晋的。福晋和文秀到底在内府,外面的事也管不过来,四贝勒作为最高领导,当然要过问了,那也不算什么特别吧......嗯,还有,你们是没看到四贝勒在书房里的那个样子,有时简直和一个顽童没什么区别。 钮钴禄府上上下下又开始猜测纷纷,前两天刚刚问了樱儿和十四的事,樱儿显然是否定了。可这四贝勒又怎么解释呢?这么看来,四贝勒这次到底是为了送樱儿来看文秀呢?还是为了看文秀来送樱儿?想不到樱儿小小年纪,却与那么多皇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眼看着事情越来越复杂,这到底是福是祸? 于是,老爷、少爷、少福晋们在樱儿的额娘、文秀的陪同下,一起对樱儿进行进一步的详细调查。这次樱儿再撒娇也没人理会。 老爷开口了,“樱儿,钮钴禄府并不指望你们姐妹飞黄腾达,给府里带来轰轰烈烈的盛景,我们只求你们能够保全性命,平平安安的。自来皇族事务纷繁复杂,一不小心就会惹上大祸。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杂乱无章,千头万绪的,你们女孩子如何能够卷入这样的纷争之中?” 樱儿的额娘也说,“樱儿,外面对你已经议论纷纷,说多少皇子们与你有情有意之类的,这对一个姑娘家并不是件好事,你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樱儿道,“娘,樱儿当然知道这些事情的后果,樱儿并非是招惹各位爷们。只是有些事情也是无意碰上的,樱儿还避之不及呢。不过,樱儿想着,姐姐素来行事妥贴,所以今后只要跟着姐姐应该是没错的。” 众人点头,都说还是让文秀时常提点比较放心。 文秀问道,“樱儿,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对哪位爷有意?听说连皇太后都喜欢你,还有好些娘娘们。不如看看机会,索性就求了太后给指了婚,万事大吉。” 樱儿一开始还在认认真真的听着,一一点头应允。可听到最后一句,无奈地摇摇头,正色道,“樱儿以前并没有去招惹过任何一位爷;樱儿现在也没有对任何一位有意;樱儿以后只打算熬到了年纪被放出府。樱儿并不想嫁人,只求有一天能够自由自在的周游天下。” 众人一开始也是对樱儿的回答频频点头,可听到最后一句,她额娘先说起来,“樱儿,别胡说,你总要嫁人的,哪个姑娘家的不嫁人呢?” 樱儿摇头笑道,“那出四贝勒府之前,这一切能由我说了算吗?也要等四贝勒发话呢。我还是先想办法熬到出府再说。” 樱儿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灰太郎。 他应该知道我出了宫了吧?我回府后就离他更近了一些,但他为什么老是玩“失踪”?他知不知道这牵肠挂肚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不过,他最近心情可好?要不要写封信交到邀月山庄?不好不好,多事之秋,还是少动为妙,况且他有这么些事情忙乎,我就不要再去给他添乱了? 第二天,钮钴禄府上的门子说,收到了邀月山庄的“冰与火”的点心大礼盒,说是有人指名送给府上老少爷们过年的礼物。大家对这个大礼盒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帖子。 樱儿一看到蓝色的包装纸,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九阿哥。既然九阿哥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么灰太郎肯定知道我在这里。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于是对大家说,她还要出去一下。 樱儿的额娘和文秀一听,纷纷埋怨她又要到处乱跑,好容易回趟家,也不好好陪陪家人。 樱儿闻言歉然,心想自己的确有点不顾别人的感受,她怎么说还是这家的女儿。于是对大家笑道,自己只是想去上香。听说海淀有一家寺庙,菩萨很灵的,这一年来她出了很多事情,应该去进进香。 樱儿的额娘闻听,也是一脸欣喜,“哎哟,可不是。樱儿这里大难不死,还不是菩萨保佑,是该好好的上香还原才是。” 说得文秀、少福晋们都蠢蠢欲动,大家说,本来女眷们烧香,也是平常的事。明天虽然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日子,但是难得她们娘儿们聚得齐,何况文秀后天又要回贝勒府,选日不如撞日,就是明天了。又忙忙地遣人去寺院知会一声。 第二天,钮钴禄府的好几辆大车浩浩荡荡开拔到海淀的寺院。因为不是上香的日子,又是大过年,寺院并没有很多人。前一天府中已经派人预约过,所以主持亲自出来迎接。樱儿认得这个主持,只是对他点点头。住持对各位女眷楫手,态度十分恭敬。 樱儿扶着她额娘,跟着文秀,并几位少福晋,往正殿进香。然后主持将她们让进禅房喝茶。几位女眷也和主持闲话着,说早就听说这里的菩萨很是灵验,还是宫里宜妃娘娘的功德,有好些贵戚、官宦人家的女眷们都到这里来捐海灯。云云。 主持也说,就是近年来,香火着实兴旺。连好些皇阿哥们也过来上香,十分的虔诚。就好像前几天,八贝勒和九阿哥还到了这里,除了上香外还议事。 樱儿听说,心猛地跳了起来。 灰太郎来过这里?还有九阿哥?他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那么他们肯定在说我了,否则怎么会想起来给我家送点心?还有,将点心送到钮钴禄府,说明他们知道我回府了。那为什么灰太郎连个面也不露、连个信也没有? 下药 (一) 过完元宵,文秀带着樱儿回到四贝勒府。夹答列伤 文秀受了钮钴禄府上上下下的嘱托,开始对樱儿进行严密监控,不让她再出去招惹是非。但是樱儿还是雷打不动地一月两次去巡视生意,不过她也知道文秀和她娘的苦心,自己也但求低调再低调...... 四贝勒这里也有些微妙变化。他在书房与樱儿开玩笑的次数大大减少,皱眉的时间大大增多,而且心情好的时日不多,当然是为了十三、还有其他很多烦心事,比如......夺嫡?府里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包括福晋和李侧福晋...... 自从樱儿从宫里回到府中,颂瑜接茬粘上了她。 因为这次樱儿受伤、以及伤后所受到的待遇,让府内所有的女眷们都心照不宣。李侧福晋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樱儿会不会成为她的绊脚石,而是担心樱儿得势后会不会罩着她们。 所有人对于樱儿的身手也有了重新的认识。因为她们平时所能看到的、想象得到的最最厉害的泼妇、悍妇,没有一个会有胆量和山野乱匪去动真刀真枪,而且听说那些乱匪根本就不是樱儿的对手。 十三爷和十四爷够厉害吧?樱儿尚且能与他们并肩作战,樱儿若是想要对付我们这些深宅大院的女人们,还不得像捏死个臭虫似的轻而易举? 不过全府上下人等看到樱儿回府后,还是一如既往的谦恭温婉,毫无骄矜之色,于是在惧意之中又加了些敬意。 颂瑜开始大盘小盘的端东西给樱儿吃,说是李侧福晋让小厨房特地做的。樱儿对食物摄入量向来控制极严,于是邀来文秀灵儿共同分享。 这天颂瑜又拿来些银耳莲子羹,做的十分精巧。又是用几个精美的官窑瓷器盛装的。樱儿看后就笑道,“姐姐,这个器物可金贵着哪,我们吃的时候可得恭恭敬敬的,生怕磕碰了。” 颂瑜笑道,“樱儿,侧福晋就知道你吃得很少,特地吩咐用上好的瓷器盛装,这不,赏心悦目的,没准你还多吃点。” 樱儿心想银耳本身的卡路里并不是很高,而且在现代,银耳基本上都是人工培育,故此大家都是一海碗一海碗的狂吃,哪里比得上这里的野生银耳,一小盅一小盅的细细品味。5 想着想着不禁好笑起来,又不好拂却人家的一番心意,于是不知不觉的就将一盅吃完了。 颂瑜笑道,“难得见到樱儿喜欢吃这个,那好,我就天天送给你。” 于是接连近一个月,颂瑜天天的送来银耳、燕窝、蛤仕蟆等等补品,四贝勒和福晋见到樱儿开始吃这些东西,十分高兴,也赏了好些燕窝之类的给文秀,颂瑜笑说还是她烹制的方法得当,樱儿爱吃,于是天天的动手制作,外加还有各色叫不出名字的饮品。还有就是小花球、小花草摆设,据称这是向樱儿学来的“秀色可餐”。 二月里四贝勒和灰太郎都随老康巡视畿甸去了。这次四贝勒没有带樱儿,只说是让她继续将养。 3月的一个下午,四个人又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灵儿还不时地开着玩笑。她比文秀大三岁,但心智却要小很多,而且口没遮拦的,别有一番娇憨可爱。 这时苏培盛不请自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大家都有些疑惑,苏培盛怎么突然回来了?难道四贝勒也回来了? 只听苏培盛对她们说道,“四贝勒回来了,还带来了宫里的一些赏赐,贝勒爷和福晋让大家都到前面去谢恩。” 灵儿站起来笑呵呵地说,“樱儿,近来时不时的就有娘娘赏出来的好东西,我们可没少沾光呢。还有贝勒爷福晋赏的这些补品,难得颂瑜每天辛苦调制,我可真过意不去啊。” 文秀也笑道,“谁不知道你最是个馋嘴的,贝勒爷这是让咱们监督樱儿吃东西的,难得樱儿开始吃些东西,你可别只顾自己受用耽误当差。” 灵儿笑道,“这可是最最求之不得的美差啊,你们说说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差事?每天都有那么多层出不穷的好东西尝鲜,另外还能得到赏赐。” 樱儿只觉得苏培盛有些奇怪,这四贝勒回来得毫无征兆,是不是前面有些什么异常的事?于是赶忙和大家向前面正房走去。 四个人刚一出门,只见苏培盛一挥手,就有些不相识的老嬷嬷和太监们一拥而入,樱儿只见他们行动熟练利索,将她们刚才所吃的东西全部一一收拾下去。咦,怎么看着像法医在现场取证?怎么回事?当下也不动声色,慢慢的走向前面。 到了前面正堂,樱儿就发现气氛不对,只见四贝勒和福晋正襟危坐。李侧福晋也坐在一边,脸色有些不自然。另一侧有几个穿太医院官服的人垂手站立。 刚行过礼,福晋对她们道,“你们都坐在一边吧。苏培盛,开始吧。” 苏培盛点点头,于是几个嬷嬷将刚才收来的杯碗都一一放倒一个几案上。 那几位太医过来一一检视,撮起食物和茶水看、闻、尝。好一会儿,几个人低声又商议了一下,为首的一个向四贝勒躬身施礼,“贝勒爷,卑职都看视过了。” 四贝勒问,“怎样?” “这些食物都无异样。但是这四杯姜汤茶水中,三杯没有异样,但其中有一杯,有麝香、红花、无心草、麦粉、似乎还有别的药物,微臣一时不能尽知。但是其中确有大量的麝香和红花。” 樱儿一听,不禁大吃一惊,连忙侧头看看文秀和灵儿,她知道麝香有着强烈的损伤生殖系统的作用,红花也是常常用在堕胎药中的,这些东西都是古代后宫的隐秘药物,用来争宠和设计害人的。 她到这里后,只觉得四贝勒府里的管理比较有条有理,四贝勒和他的大小老婆们关系都不错,应该说是一碗水端平的,除了李侧福晋有些小心眼儿之外,其他女人们之间的关系还好啦,怎会出这种事? 不过她也知道,她姐姐和灵儿后来都生了儿子的,应该说这次的事并没有对她们造成多大的伤害,稍稍放心。但这个事的性质可不能用产生的后果来衡量的,这是伤天害理。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看四贝勒,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说话,静观其变。 而这里文秀和灵儿已经惊呆了,吓得浑身发抖,樱儿赶紧过去拍拍她俩的肩,示意她们不要惊慌,听下去。 这时,苏培盛又唤来另外几个随从和嬷嬷。这时一个嬷嬷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苏培盛,苏培盛接过后在一个空杯子里倒了些,又往杯子里加了些收过来的姜汤茶,再请太医们过来看视。 几位太医又横竖察看了半天,又嘀咕一阵,向四贝勒躬身道,“贝勒爷,恕卑职们愚钝,并没有看出这杯茶中的药和刚才检视的那一杯有什么差别。” 四贝勒点头道,“有劳各位。你们先退下吧。去外面账房领赏。” 等到几位太医退下后,苏培盛对一个随从道,“你们打探的结果怎样?一个月前,有人让前门外的一个药铺配制一种药,说是天桥那里的怡香院里要的。那种药一般正经的药铺不会配制,只有那几家青楼的老鸨们向他们这种小药铺定制。而且都是每隔一段时日要一批。而这次却没有按照以往的规律,只说是临时有用,要另外多配些。” 苏培盛又问,“你可打探得是什么人?” 那个随从道,“只打探到那个人有个远房表叔,叫喇肃,是正蓝旗下,现在是八贝勒府上的一个小管事。” 苏培盛点点头,又问那个嬷嬷,“这个药瓶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个嬷嬷道,“前儿听到苏公公的吩咐,这几天奴才就着意留心各房人等的动向,这个是今天从刘嬷嬷的房里找到的,藏在鞋柜的最下面的夹层里。” 刘嬷嬷是李侧福晋那里的一个粗使的老嬷嬷,平时沉默寡语,但是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喝个小酒。但是她喝了酒也并不去赌钱惹事,只不过是在自己房里死睡。贝勒府里规矩虽严,但福晋和李侧福晋见她这样并不惹事,也就容下了。 这时刘嬷嬷已经被押了进来,她已经吓得浑身如筛糠般乱抖,当然一个劲儿的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又向另外一个嬷嬷问道,“你这些天都看到什么了?” “回贝勒爷、福晋,奴才已经看视了很久,这两天看到颂瑜姑娘都在刘嬷嬷当值的时候,独自到刘嬷嬷房里的鞋柜里不知道拿什么......” 这时,所有人的眼光都齐齐射向了颂瑜, 下药 (二) 这时候,李侧福晋跳了起来,“颂瑜......颂瑜?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她慌忙向四贝勒和福晋跪下,“贝勒爷、福晋......这......这......我可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又转头骂道,“颂瑜,你是鬼迷心窍了吧?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晋也惊的站起来,“颂瑜,你怎么能够起这个心?这两位格格可都是皇上指的,平日里敬上怜下的,可没有碍着你什么啊?” 这时苏培盛回头又问另外一个嬷嬷,“这个下了药的茶杯是谁的?” 那个嬷嬷道,“回贝勒爷、福晋,这是樱儿姑娘的茶杯。夹答列伤”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樱儿自己。 樱儿只觉得冷不丁所有的血液都往头脑中涌去,她几乎站立不稳,身形晃了一下。 文秀和灵儿呆了一下,像是醒悟过来,文秀连忙站起来抱住樱儿,转身跪倒在四贝勒和福晋跟前,声音已经是带着哭腔了,“求求贝勒爷福晋,你们要给樱儿做主啊。樱儿一个姑娘家的没有做错什么事,怎么就遭了这个毒手了?” 这时,屋里响起四贝勒冷峻的声音,“颂瑜,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个声音冷得令人寒战,而且隐隐中透着杀气...... 樱儿这时定了定神,也抬头望着颂瑜,只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傲然道,“不错,这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我就是要樱儿去死、去断子绝孙。” 众人闻言,几乎不敢相信所听到的,李侧福晋这时抢到颂瑜面前,“你敢情是疯了吧?贝勒爷在此,你也敢胡言乱语?” 颂瑜冷笑道,“侧福晋,你平时不是也老说樱儿会是个劲敌吗?现在你该满意才是啊?樱儿现在可没有资格来和你争宠了,贝勒爷宠不了她,其他的阿哥们也宠不了她了,哈哈哈哈,现在满紫禁城的女人们都得感谢我才是,我为她们除了这个妖孽啦,哈哈哈哈......” 李侧福晋不知所措,连忙跪下,“贝勒爷,这个人疯了,真的疯魔了,爷可别信疯子满口胡言......” 这时颂瑜的神情几近疯狂,作势要向樱儿冲过来,这时苏培盛赶紧拦在樱儿前面,“贝勒爷福晋在此,跪下回话。夹答列伤” 这时旁边站的几个先前取样的嬷嬷,出手极快,已经将颂瑜按住。 文秀和灵儿已经瘫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闹得不可开交,樱儿叫了一声,“都住手,等一等。” 满屋子的人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樱儿,这时樱儿平静地走到颂瑜面前,对嬷嬷道,“樱儿有话要问。” 见颂瑜仍然被按在地上,于是樱儿也在她面前席地坐下。和颜悦色地问道,“颂瑜,我们是一道进府的,樱儿自思这些年来,并没有和姐姐有过什么口角别扭,樱儿不知如何得罪了姐姐,让姐姐如此愤恨。” 颂瑜冷笑着说,“这下子你是越发得意了,我告诉你,我今天是栽了,可是以后有的是要你命的人来。” 口中兀自说着各种诅咒的话,看来是抱着横竖横的心思,抑或是一心求个痛快的了断。 这时旁边的几个都听不下去了,李侧福晋叫道,“颂瑜,你住嘴,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怎的如此污言秽语的......” 旁边的嬷嬷闻言就要抢过来扇她,樱儿朝她们摆摆手,单刀直入,“颂瑜,能够令一个深闺中的女孩子做出疯狂出格的事,无非就有两种可能,爱和恨。有时这两个字也就是在一念之间。既然你那么恨樱儿,那只有一种解释,那是为了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呢?难道为了什么人吗?或者你是有了什么误会?” 颂瑜停住诅咒,“樱儿,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你,论出身论容貌,我哪点比不上你,若论守礼循规,我更胜你万倍。” 接下去又是诅咒,还连带上了樱儿冒牌秀女的身份。看得出她真是激愤难耐。 樱儿心中不忍,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个“外来物种”(外来物种是环境学、生物学的一个概念,外来入侵物种具有生态适应能力强,繁殖能力强,传播能力强等特点;外来物种的“外来”是以生态系统来定义的。外来物种入侵威胁着本土生物的多样性,入侵种被引入本土后,由于本土的生环境缺乏能制约这些外来物种繁殖的自然天敌、或者其他制约因素,后果便是导致外来物种迅速蔓延,大量扩张,形成优势种群,并与本土原有的物种竞争有限的食物资源和空间资源,直接导致本土物种的退化,甚至被灭绝)。 她和颂瑜并不是一个竞争级别的,那些皇子们自然都喜欢些新鲜的玩意儿,这些二十一世纪的东西,颂瑜是永远无法企及的。那是不是意味着颂瑜永远无法和我竞争?但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她又如何去努力去改变? 颂瑜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为了让贝勒爷高兴,做了多少事,贝勒爷只要对我笑一下,和我说几句话,我都能背出来、高兴上好多天......” 樱儿转头看着四贝勒,恍然大悟,原来这一个才是罪魁祸首,这些年来,她知道满府的女人们心中就这么一个念想儿,颂瑜要想出人头地,也只能在这棵树上吊死自己.... 颂瑜继续激动地说,“贝勒爷喜欢精工细作的绣品,我就没日没夜地学,手指都戳出了血;贝勒爷喜欢诗词吟咏,我就背唐诗宋词;贝勒爷喜欢书法,我就去练去写......可你呢?你老是离经叛道,你的女工针奁那么糟,你写字也是缺笔少划,你念的诗词都根本没有平仄对仗......可是贝勒爷却永远跟在你的后面,对我连看都不看......” 颂瑜兀自喋喋不休地述说着,樱儿知道她需要发泄,于是歉然道,“颂瑜,我现在才知道你对贝勒爷的心思,我根本无意冒犯你,更不是你的竞争者。我只想说,爱和被爱都是令人快乐的事,若是这只是一个幻觉,就不要沉溺于其中,更不要将一生的幸福赌在这个幻觉上,你也不必为了讨好什么人而改变自己,变成你想象中的他喜欢的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颂瑜,何况这些所谓导致绝育的药,也不知道对她有了什么伤害。 在现代这一切都有司法程序可以走,定罪量刑都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而这里可是封建社会,一个皇子对一个家奴,谈什么司法公正?即便有大清刑律在那里,以四贝勒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会将这事报官? 可是没想到颂瑜听后立即跳了起来,几乎是歇斯底里,“樱儿,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让我愤恨、让我发狂吗?是因为你不在乎,你根本对谁都不在乎!你不在乎所有的爷们对你的情意,你不在乎他们对你呵护备至,你不在乎他们看你的眼神,你不在乎他们为你做的一切,你还要当着贝勒爷的面去招惹其他的阿哥们,把他们尽情耍弄一番后又再去寻找新的猎物。你就是个妖孽,你就是祸水,你已经毁过我一次,但是我不甘心被你再毁一次。” 樱儿这时候只觉得脑袋里灵光一闪,“就因为你当初没有进八贝勒府?” 颂瑜狂叫着,“当初八贝勒就是给你迷惑的!你这个妖孽,你这个祸水,你到哪里都要祸害阿哥们!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能摆脱你!我就要让你去死,让你去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我诅咒你,诅咒你们!” 樱儿刹那间明白了,原来当初颂瑜家就是想要将她送入八贝勒府的,而且八福晋也似乎同意了。但是最后却被灰太郎一票否决,应该是灰太郎此刻的心已另有所属。 于是她家又转而想方设法的送她到了四贝勒这里。樱儿又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第一次去灰太郎的府里,就会有这么多人围观她。 不过樱儿相信,按照灰太郎为人处世的心性,当初这么做是因为不想再耽误颂瑜。 但是这件事却着实导致了颂瑜和她家族十分没面子,因为颂瑜的确在各方面是头挑的人物。这对于她这颗骄傲的心和出类拔萃的才色,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不过,她家也的确是将她当作一枚利益的棋子,无论是灰太郎还是四贝勒,只要能够带来实际的好处就可以了,哪里在乎她的感受。 下药 (三) 颂瑜这时在疯狂的神情中,显现出一丝绝望后的颓然。5 樱儿已经完全怔住了,她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想不到她会在无意中如此伤害一个痴情少女,她这些年从来不留意内府的人和事,因为她的确不在乎,她只知道每月将银子、赏赐交给文秀,让文秀打点着给每个人丰厚的小费,认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她根本没有想到,在深宅大院内,压抑着怎样的炽热的感情?一直以来她的内心都或多或少的瞧不起这些内府的女人们,她们的文化程度、学识和见识根本与她不可项背,她对她们被一再灌输的价值观更是深恶痛绝,所以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要去体谅、去了解、去理解她们的内心。 她自己的潜意识中已经将她们摈弃在她的世界之外,但是毕竟和她们相处在同一屋檐下,又如何能完全与她们绝缘? 的确,她是在相对强势的地位,她有独立的思维、独立的经济地位,她自以为这是自己的能力挣来的,可是若没有四人帮、没有四贝勒的宠溺和照拂,她连大门都出不了,毕竟这是个封建的男权社会。 樱儿明白,任何一个个体,当她融入新的环境之后,一切都是要重新洗牌的,过去再多的教育、知识、抑或是习惯,都要让位于新的环境、新的秩序,否则,这个新环境就会淘汰掉她,甚至毁灭掉她。 她又想到了四贝勒和四人帮,是不是她也一直在伤害他们、辜负他们?她以前的种种任性、种种胆大妄为,这一切的前提,难道不是他们的护卫和照拂?她以前一心在想着自己的感受,有没有为他们想过?或是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想一想? 颂瑜这时候颓然瘫坐在地上,由于激动还是全身颤抖...... 樱儿看着颂瑜,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是啊,对于这个时空来说,我就是个“外来物种入侵”。 四贝勒似乎也呆住了,福晋和李侧福晋在一旁不知所措,文秀和灵儿都是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屋里响起四贝勒冷峻的声音。 “颂瑜,无论是什么原因,你都不能去谋害另外一个人,况且用的是那么不堪的手段。5我知道指使你的另有其人,但是不等于你不用付出代价、不会受到惩罚。大清有律例,府里也有家规,苏培盛,你带她下去吧......” 樱儿突然似想起什么,连忙向四贝勒跪下道,“贝勒爷,樱儿有话要说......” 四贝勒厉声喝道,“樱儿,你不必为她求情,这种事情若是听之任之,只怕会姑息养奸。长此以往,我的府里就会是充满阴谋诡计、伤天害理的炼狱。” 樱儿道,“事情还远没有搞清楚,何况贝勒爷刚才说了还涉及其他人,樱儿只是求贝勒爷福晋先不要张扬这件事,毕竟这对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好处,外加还不知道和其他事情有什么牵连瓜葛。” 四贝勒沉默了一下,“好吧,在场的人都听好了,这件事永远不许再提。文秀,你带樱儿去好好将养。” 这时文秀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樱儿,这下子可怎么好?真是伤天害理啊!” 灵儿也哭着搀扶着文秀,文秀继续哭道,“贝勒爷,福晋,你们可要为樱儿做主,樱儿那么好,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樱儿还没有嫁人呢,我......我怎么向她的额娘交代,我没有好好看护樱儿,可辜负了她额娘的托付......” 樱儿怕文秀和灵儿哭到四贝勒心烦,连忙搀扶起文秀,一边劝解着,一边对四贝勒和福晋们道, “樱儿这就和姐姐们告退。” 这时福晋才醒悟过来似的,“文秀,你带樱儿回去好生将养着,我这就去请太医给你调理......” 李侧福晋也醒悟过来,对着颂瑜道,“颂瑜,你还不给樱儿磕头赔罪?” 这时樱儿转过身,走向颂瑜,所有人都以为樱儿要去打她。 李侧福晋也连忙说,“樱儿,如果你要出气,你就打她两下......” 樱儿摇摇头,将颂瑜拉了起来,平静地对她说道,“颂瑜,你对贝勒爷的心思,现在爷都听到了。你对我下的药,我也喝下了......你可满意现在这一切?你又从中得到了些什么?快感?喜悦?满足?我不知道,但是你却失去了人性、自我、良知,抑或是自由和前程。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不,不知道你心思的人,还有另一个对于你的一切毫不知情的人,这值得吗?” 颂瑜兀自冷笑着,闭起眼睛,来个充耳不闻。 樱儿继续道,“国有国法,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我现在唯一能对你做的是,我宽恕你的罪孽,但愿你的良知能够得到安宁......” 她摇摇头,暗自叹口气,朝四贝勒和两位福晋矮了矮身,在满屋人诧异的目光下,和灵儿一起搀扶着文秀走出房间。 颂瑜自然被逐出了四贝勒府,借口是弄坏了福晋喜欢的物事。 府里上上下下都对此事缄口不语。但是这样的八卦属于m%u11Bng料级别的,怎么可能禁得住? 如果樱儿的地位是侧福晋或侍妾什么的,这件事情可就闹大了,说不定还会闹到老康那里,连带着颂瑜的家族都会被治罪。但是樱儿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低等的宫女,那么这件事还算不上“丑闻”。 樱儿虽然没有看到府里的嬷嬷丫环太监们交头接耳,但是看到每个人和她说话时不太自然的、抑或是充满同情的语气和眼光,就知道这种事情是瞒不住任何人的,连传播的速度都是几何级的。 不过,樱儿却在沉思着颂瑜的话。颂瑜说她自己这次失手了,但是以后有得是人来要她的命。樱儿联想到了在宫里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直觉这一切并不简单。 那么颂瑜只是一个棋子吗?她后面还有什么人?看来是一个利益集团吧?难道这是对付灰太郎的?还是四贝勒?四贝勒又得罪什么人了?好像四贝勒也知道颂瑜身后有人,但是他怎么又语焉不详的?又有谁想要借打击她来针对四贝勒? 奇怪奇怪,太多的疑点,可是却无从对质。 福晋又请了一大堆太医来为樱儿调养,又四处收罗名贵药材。后来听说宫里的德妃也都注意到了这些异常情况,福晋只好说这是为了复查樱儿上次受伤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太医们诊断的结果,由于樱儿日常的饮食十分清淡,所以这个药物的作用比一般人要强。 这里福晋和文秀她们当然是惶恐不安。于是文秀又请来了阿嫦。阿嫦当然是专家级的权威,她仔细诊断后也说,这些药的确是有强烈损害生殖系统的作用,但是毕竟樱儿年纪还小,所以日后仔细调理,可能会有些缓和。 阿嫦的权威诊断让四贝勒、四福晋和文秀灵儿都稍稍放心,并且一迭连声地让太医和阿嫦尽管开药方。但是樱儿恳求文秀千万不要将这事告诉她的额娘,文秀流着泪咬着牙点点头...... 阿嫦和樱儿私下里也谈过这些事,阿嫦又一再地抱怨说这里的检查手段、辅助治疗的药物、器械、设备都太过落后,真是令人干着急。不过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樱儿治疗的。 于是樱儿反而去安慰阿嫦,说自己并不在意这一切,况且自己在这个时空本来就是多余的人,现在看来生不生孩子真的算是个定论了,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阿嫦也无可奈何地道,“樱儿,咱们现代人对这种事自然不以为意,但是这里的人可不同,无出的女人简直就是个头等的残废,命运都会很悲惨的......我不知道你的命运会怎样,但是你日后总要过日子,也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想到头来你还是会有缺憾......” 樱儿摇头笑道,“我自己已经沦为奴隶,可不是悲惨到了极点,怎么能再去生个小奴隶出来跟着受苦?什么要紧,况且我总有一天要走的,小孩也终究会是一个牵绊。另外,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有这么个短处,自然没有人再会和我吃什么飞醋,我的命运会多一份自由自在。” 她又对阿嫦说起了“外来物种入侵”的话,阿嫦叹了口气,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樱儿又再三关照阿嫦,见到九阿哥他们不要带出什么幌子,没的叫他们担心。况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帮不上忙不说,嚷嚷出来又会让四贝勒、四福晋难堪的...... 下药 (四) 前面几天,文秀几乎每天都要抱着樱儿哭一回,反而是她反复安慰文秀。5 文秀哪里见过、经过这样的事情,一连几天都是不知所措,精神恍惚外加惴惴不安。 文秀的嬷嬷们虽然老于世故,但是这件事毕竟不是发生在文秀身上,而是李侧福晋的丫头在吃文秀的丫头的醋。这个事情可大可小,况且四贝勒、四福晋已经对这个事相当重视了,处理也算公平,她们这里也实在生不出什么怨言来。 文秀后来听到阿嫦说,樱儿若是仔细调理,日子久了会好些,于是她和灵儿的精神为之一振,开始对她进行严密监控,吃药、调理...... 文秀就差点要将樱儿拴在裤腰带上。 樱儿于是被横一碗竖一碗的所谓调理药弄到快发疯,而且一点空子都不能钻。在书房里也是,四贝勒好像和文秀她们是流水线作业似的,亲自对她喝药、吃饭进行严密监视,又另外加上了一个苏培盛。 樱儿又找个机会专门向苏培盛道谢,感谢他及时出手阻止了颂瑜继续下药。苏培盛却说,别说他们的交情深厚,就是平常人,看到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会阻止的..... 不过樱儿对上次出现的陌生的嬷嬷、太监们起了好奇心,这些人在将颂瑜押下后就再没见到过,犹如彗星般的稍纵即逝。樱儿心想,这么训练有素的,一定非常人也。上次在山东办差时也看到过好些这样的侍卫,后来她到了宫里养伤,这些人自然就看不见了。 咦,他们是不是真的都会耍“血滴子”?有机会见识一下才好...... 四贝勒当然也要安慰文秀,因为这种事情的发生,对文秀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或者说是天大的委屈。 文秀是老康指的,又来自于满族大姓的家族,况且文秀来府上后并没有犯过什么错误。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个事情太下三滥,恐怕宗族中、朝臣中、抑或是老康处,都会对四贝勒、四福晋产生不利的言语和议论。说不好还会上升到对老康指的女人的尊重问题、四贝勒府的管理体系水平。 于是四贝勒当然要安慰、补偿文秀。5其中一项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四贝勒一连在文秀院子里住宿了大半个月。这也是为了要给文秀找回面子。 樱儿自然欢喜,因为老姐老实懦弱,原来并不讨四贝勒的喜欢。老姐十三岁到这府上,现在都快十七了,别人家的小老婆们都生孩子了。 当时的风气是普遍早婚,而且当时的物质、食物都不是极大丰富的,很多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还没有发育,心智和身体都远没有成熟,自然不能立即担当传宗接代的重任。 为了政治、为了利益娶回来的老婆,名分上是有了、目的也已经达到,那先养上一阵子彼此加深了解(起码要相看两不厌才好)。 所以文秀在这个年龄圆房,也算正常。接下去她的任务就是生孩子了,这固然是为了传宗接代,但也是为自己上个养老保险,抑或是为了家族的面子。 文秀房里的所有人当然是扬眉吐气、心花怒放,恨不得拉开嗓门唱山歌。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可是天大的、意外的恩典。樱儿受辱就是文秀没面子,若是文秀好欺负的话,那往后她们整个院子的人在这府里还怎么过日子?没想到四贝勒安慰她们会如此的“一步到位”,这倒是意外之喜,根本没想到。 不过文秀对这事不以为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樱儿。 福晋又给文秀房里加派了两个低等的嬷嬷,说是现在文秀房里不够人用。 增加来的田嬷嬷和宋嬷嬷,都是四十来岁,宋嬷嬷就是上次奉命监视颂瑜的,在府里多年,以前是在外面做些杂务的;另外一个田嬷嬷是福晋从外面挑上来的,好像是福晋的娘家什么人介绍的。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嬷嬷过来是为了照看樱儿的。另外,樱儿的饮食也开始独立起来,她的份例照旧,但是她的饭食都是外面厨房做好了再送进来的,包括一概的药品、日常用品。 全府上下对这一点都没什么话好说,李侧福晋更是一迭连声表示赞同。因为她也知道颂瑜曾经放话说,还会有人继续对付樱儿,那么今后樱儿若有任何闪失,她都会被牵连进来。 谁叫她是颂瑜的老板,又和她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关系呢?现在四贝勒将樱儿的饮食供给隔离开,也让她脱了不少干系,日后也免受牵连。 48年四月,老康巡幸塞外,这次故意带了八阿哥和十三随行,这次可不是为了给他们荣宠,而是为了防范他两个在京城捣鬼,带在身边好监视。 但是这阵子十三福晋有了孕,自然不能随行,再说这次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所以这次十三没打算带任何侧福晋。 似乎灰太郎也没有带任何女眷。 另外十三的精神并不好,腿上也开始起泡化脓,仍然不怎么肯就医。 自从那次教堂以后,四贝勒硬是逼着他给太医们看视后,太医们配了药,再让十三福晋连哄带骗的给他上的药,满府里也只有十三福晋的话勉强管用,其他姬妾就没有这个面子了。 樱儿这天在合府的晚饭后,又听四贝勒和福晋说起十三要随驾,这次十三福晋又有孕不能随行,而且十三偏偏也是个不爱吃药换药的,真不叫人省心。说到这里四贝勒抬头瞪了樱儿一眼。 樱儿一想,这几天文秀还是在分心为她调理的事,反正所谓的调理还是那么回事,倒不如自己离开一阵子好让文秀专心和四贝勒培养一下感情。 于是笑道,“贝勒爷若是不放心十三爷,就让樱儿随行吧,一路上好照顾用药。” 四贝勒微微沉吟一下,“也好。樱儿,这次是为了照顾十三爷,你虽然算作随从,但只要照顾用药即可,很多事情还是有他的人做的。还有你的身子也还在调理中,原本不该让你受累......可是十三爷只听你的劝......” 樱儿点头笑道,“樱儿本来就是个丫头,十三爷又是自小相熟的,照顾他是应该的。” “那好,你就带两个人去吧,好照看你天天吃药。” 旁边文秀听她这么一说,一副“樱儿自己还是病人怎又去受累”的神情,樱儿笑着宽慰了她几句,并说保证自己按时服药。 文秀连日里见她除了吃药调理,也没有其他好方法,而且看樱儿身体的其它机能并未受到影响,于是又嘱咐了好一阵。 樱儿又问阿嫦拿了一堆药品,并将那两支和十四他们改制过的火枪带上作防身用。 自从那次山东办差回来,樱儿和十三、十四就在着手火枪的改进,包括子弹和子弹卡匣,到后来弄出的东西虽然不伦不类,但是射程和准头大大提高,一次可以打五发子弹,还可以更换卡匣,不过子弹却金贵,因为当时没有机械化,几乎靠手工,所以不可能大规模生产,但这对十三和十四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她当然知道这些都不能示人(十三和十四也显然不愿意示人),于是这火枪仅作防身用。随行人员的行李都要做检查,主要是随驾不能带凶器之类的,可是谁都不太认识樱儿改进后的火枪,却没有人理会,樱儿心里暗自好笑。 不过,自从樱儿被下药以后,四人帮就杳无音讯。 樱儿心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给他们知道为好。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又帮不了什么,别是再一波的药品,到时候我可真要直接浸在药罐子里了。 樱儿虽然一再地在安慰所有人,让她们不要过于为自己担心,但是每每在夜晚,樱儿总是会坐在自己的窗前,对着夜空发怔。 她心里有些遗憾,她天生就喜欢小孩子,有时候也曾经懵懂地奢望着,将来有一天她会有自己的孩子。当然她知道在这里生小孩几乎是不可能的,潜意识中也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但是眼前这个事情发生,只说明了冥冥中一切还是有定数的,她注定孓然一身,在任何时空。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丝绝望。她不知道四人帮知道后会怎么想,尤其是灰太郎。 她知道灰太郎终其一生,也就只有“好事成双”两个孩子,那么我也不过就是他的伴侣而已。但是既然这样,我就一心一意地陪伴他,让他每一天都过得快乐幸福,让他享受到别人享受不到的快乐,从容面对那最后一刻。我要让他这一生没有遗憾...... 塞外 (一) 樱儿是第一次随老康的驾出外巡幸。夹答列伤老康的巡幸主要是为了政治目的,就好像现代企业的FieldCall(区域巡视)。 因为当时的通讯和管理体制的局限,有好多事情必须皇帝亲自眼见为实,外加一定的公关和审计。当时的交通设施主要是靠马车,这可遭了大罪了。由于队伍庞大(除了主要随员外还有辎重),每天也走不到一百里(笑话,在现代我只要几脚油门就到了,当然碰到堵车就不算)。 小小马车的车厢,虽然做了些小隔子可以放些书籍食品什么的供路上消遣,但是由于路上不平且车身避震又差,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简直是活受罪。怪不得,老康一朝在巡幸路上就死过一个公主和一个阿哥,还有若干王公贵戚。樱儿心想着还不如在外面骑马呢。 樱儿这次和随行的田嬷嬷、宋嬷嬷一辆车,还带了一堆药品和其它物品,都是十三福晋交代的。这两个嬷嬷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但是樱儿却十分的不习惯。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自理能力、自助能力都是超强的。身边突然多了两个形影不离的“影子”,还不让她做这个、抢着帮她做那个,她反倒有些气闷。 于是她就培训这俩个嬷嬷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比如她看书写字的时候,只要将她要喝的茶放在一便就是,她的餐食也只要放在门口,到时候过来收餐具就是。她换洗的衣服,也在指定的地方、指定的时间过来更换,一如现代酒店的“HouseKeeping”。晚上各自歇息,不必守夜,她有什么需要只要叫得到人就行。还有,她在书房下班也就是八、九点钟,她们不必等她,只要给她留门,准备好热水洗漱即可。 这两个嬷嬷本来不答应的,因为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于是樱儿就给她们解释,她这里的人手少,只有这样分工明确,才能提高工作效率,她们两个人才能转得开。 这次灰太郎也随驾,他的车帐离十三的不远,在最后。可能老康是故意这样安排,便于监视。于是樱儿也留意着他的营帐车辆。灰太郎又是好久没有音讯了,樱儿心中有些疑惑,照说这几天两个人也就相距不到几百米,但是他却一点表示也没有。 难道,他周围有太多的老康布置的耳目? 樱儿不几天就发现八阿哥的车帐后面总是远远的跟些做小买卖的车辆,来来回回穿插着,忽近忽远。夹答列伤 一开始她以为这些人是来往客商同样在赶路。但是看着又不像,因为他们所带的货物并不多,只有几辆车。看着车轱辘压在路上的道道,车辆并不重。而且随行的人员都是年轻力壮的,并没有如寻常商队有年长的车把式或者掌柜。其中有一个似乎是伙计打扮,但是总是坐在那里,并不赶车或上货卸货。这个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帽沿低垂,看不到真实的样貌。 樱儿只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好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于是上了心。 樱儿每天晚饭后照顾十三吃药换药后,就回自己营帐,她告诉嬷嬷们她要早些休息不要打扰,于是天天晚上提着火枪,拿上望远镜,穿上深色便装,披上棉斗篷,从帐后爬出去,伏在两人的营帐外监视。 这监视的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往往就是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蹲就是大半夜,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外加不能上厕所。 她原本想带上些烈酒驱寒的,可是由于太医关照过她不宜多饮酒,以及还有另外一堆和她的调理药相克的东西,所以,她要想在重重侍从们的围困中弄到酒、尤其是烈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自恃她的火枪射程远,又带着望远镜,所以不必靠太近,距离远了正好同时可以监视十三和八贝勒的营帐。 这天气虽然已经开春,但是晚上在荒地上还真的很冷。 几天下来,樱儿严重缺觉,于是白天在车上正好补觉,车上摇摇晃晃的倒也不在意。况且她对着两个嬷嬷也实在没什么话说。几天下来她还是有些形容憔悴。十三见到她这样,反而怕她累着,上药倒还配合。 离开京城越来越远,那个伙计模样的人开始每晚出现在灰太郎的营帐附近,但总是三晃两晃的就没了踪影。可灰太郎的营帐中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樱儿想,“别是个刺客什么的?他要行刺灰太郎?不能啊,灰太郎还会活很久的......那.....别是个奸细吧?” 这天晚上樱儿带上火枪,悄悄跟在他身后,用望远镜看着,心想亏得我的火枪射程远准头好。 嗯,还是抓活的,瞄准他的腿刚要扣扳机,望远镜里只见这人在月光下猛一转头,月光正好照着他的脸,樱儿几乎要叫起来,十四爷?十四爷!天哪,怎么会是他? 这可是抗旨,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这个小祖宗又冒冒失失地胡闹了。 樱儿赶紧收了火枪和望远镜,向他的方向扔了块小石子,并向他奔去。 十四听到声响回过头显然也看清了她,对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拎起她径直奔向八贝勒的营帐。营帐旁的侍卫见了他们并不阻挡,待进到营帐,原来灰太郎早就坐在里面。 灰太郎见到十四夹着她,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三个人异口同声,不过是她问十四,十四和灰太郎一起问她的。 樱儿揉了揉被十四抓疼的手腕,埋怨道,“十四爷,我还以为有奸细或刺客,差点就将你打伤了知不知道?害我巴巴的拿着火枪蹲了好几天了......” 十四的脸色果然变了变,吃惊地问道,“樱儿,这大冷天的,你就天天守在八哥帐外?” 这话一出,三个人同时感到一阵尴尬,因为这话很容易让人联想...... 樱儿蓦地脸红,心想,灰太郎这几天都没有什么只字片语的,也不知道他在调兵遣将地忙些什么。前阵子总有人说我千方百计地讨好他、诱hu?他,那现在我在这里干什么?这不是给抓个现行? 于是别扭地站在那里,讪讪道,“我......我......远远的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只道是有刺客要对付八爷,嗯......还有十三爷,但又疑惑这个背影很熟悉,却万万没想到会是你。既然大家没事就好,那樱儿告退.....” 唉,本来自己就只是要看看有没有刺客奸细之类的,但是十四这么口没遮拦地嚷嚷出来,让事情变得说不出的暧mei。 她低着头慌慌张张地施礼,也不敢看两人的表情,恨不得立即人间蒸发。 灰太郎站起身道,“樱儿,外面人太多太杂,我送你回去吧。十四弟,你在帐内等一会儿。” 十四急忙张口想说什么,灰太郎一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十四弟,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着我。” 说着又低声向李福升吩咐了一下。 十四的脸色一直不明,似乎呆住了,又似乎在想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们,点头默然转身。 灰太郎穿上披风,带着樱儿慢慢走出帐外。车辆已经准备好了,但还不等李福升上前来扶樱儿,灰太郎已经将她抱上了车。 刚刚上车,灰太郎马上拉起了樱儿的手,只觉得她的小手冰凉,心疼地道,“樱儿,天天在野地里蹲着,你冷不冷?前儿个伤刚刚好,这样又会添病的。” 灰太郎已经轻轻拥住她,樱儿听到他胸膛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她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中她的双手也缓缓地抱住了他,灰太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樱儿,为什么这么傻,要自己去受苦?你若是怀疑什么,给我送个信就成了。” 樱儿摇头道,“八贝勒,你这阵子也够烦的了,樱儿怎好再去给你添乱?何况又是些没凭没据的猜测。” 灰太郎良久才道,“樱儿,前儿你被下药的事我都知道了,幸亏及时发现,你可要好好调养才是。” 樱儿点点头,一任他抱着,让他搓着她的手不断摩擦取暖,渐渐地大脑又停止了思维,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的惬意和安宁。似乎这几天所受的辛劳,一下子全都得到了补偿。 灰太郎又问道,“我听说了你宽恕那个丫头的话......樱儿,你为什么如此仁慈,她可是要害你的啊?有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塞外(二) 灰太郎道,“樱儿,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对你的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夹答列伤” 樱儿笑道,“她这么做只会加深她自己的罪孽。她对四贝勒有意,于是将我设想成了假想敌,做出这些傻事来,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痴人愚人而已。国法家规自然已经有个说法,樱儿还有什么话说?不过世俗的刑罚仅仅能加诸肉t%u1D0,人要真正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内心,这个内心的审判就是到天边也无法躲过......” 灰太郎点头道,“樱儿,这才是大慈大悲大勇和大爱,我自叹弗如。” 樱儿低头笑道,“八贝勒,你将樱儿讲的太好了。樱儿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 过了一会儿,灰太郎又问,“樱儿,你很在意我的安危吗?” “那当然,贝勒爷的安危是最重要的。那倘若有一天我遇到危险,你也会来吗?” “贝勒,樱儿自然想尽力为你化解,但是只恨自己没有那样的本事(是啊,一切事情都早有定论,我又能改变什么)。” “樱儿,如果有一天我和其他阿哥们同时涉险,你会如何选择?” 樱儿笑了(这种选择题在现代的互联网上到处都是),“八贝勒,真的事到临头,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何况若是你们同时涉险,那么拿捏的准头可不是这个人对樱儿的孰轻孰重,当然是救治的难易程度。” 她微微笑着道,“樱儿只是个女流之辈,并不明白你们之间的争斗,但是樱儿只盼望你们能够光明正大地公平竞争,而不是耍什么刺杀或暗算这样的下三滥手段。” 灰太郎抱紧她,“我知道......我自然知道......我不会的......” 樱儿只觉得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心下奇怪,正想发问,只听灰太郎又说了,“樱儿,天下的争斗,光明正大也好,勾心斗角也罢,最后总是有赢有输,你......” 樱儿笑道,“八贝勒,什么是赢什么是输?你看那当年的西楚霸王,即便最后退到了乌江,仍然有一个美女、一匹骏马、二十江东健儿与他生死与共,他输了么?千百年来谁又会否认项羽是个大英雄?人们记住、传颂后世的他的威名,难道比胜他的那个人小吗?” 樱儿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去安慰他,于是顺口将项羽的典故搬出来励志。5但是她可没有想到,正因为她知道所有的结局,用项羽的典故固然是无可厚非,但是灰太郎可不一样,这个故事在他听来就像“风萧萧兮易水寒”那样惨烈,叫他如何不心头大震? “樱儿,你不该加入这样的争斗,我也决不让你加入,我定会全力护着你的。你应该是笑着煮茶论道,而不是日夜操心这些尘俗的纷争。” 樱儿笑道,“是啊,樱儿自然不明白这些争斗的,是真名士自风流。无论你们各自的结果如何,是赢是输,樱儿也是无能为力,只能为那个结果放声一大哭。” “樱儿,若你不是那么聪明,那么洒脱......” 灰太郎用力地扶住她的肩膀,“樱儿,你在宫里就一再受人暗算,你知道吗,你就是那么任性,不计后果的,你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你可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恐怕总有一天不能兼顾到你......” 樱儿笑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今后我的一应饮食、日常用品,都不与别处相混的,凡是我自己小心就是了......” 灰太郎对于她的漫不经心似乎怫然不悦,他扳过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樱儿,我说过多少遍,我不希望你为我流泪担忧,我根本不需要你像虞姬那样去分享那个失败......” 樱儿怔住了,听灰太郎的口气好似在委婉的拒绝她为他的付出...... 她心里凉了半截,缓缓的坐直了身子,低头黯然不语...... 灰太郎仍然紧紧地扶着她的肩膀,但是樱儿发现他的手在颤抖,“樱儿,你上次在教堂问我的话,后来我想了许久,那座墙里果然不是阳光明媚,但也许不完全是寒冷、孤独和死亡,兴许有些别的,但如果不走进去,我们就什么都不会知道,是吗?” 樱儿道,“可那些都是进门之前先要思考的,固然要做最好的打算,更要做最坏的准备。” “那如果知道了门里最坏的也就是这些,是不是所有的结局都会比这更好呢?” 樱儿却在想,他是义无反顾地要坚持自己的主张,他的宿命果然无法改变。于是点点头,“只有八贝勒这样的性子,才能想通其中的奥妙。” 灰太郎道,“你是在笑我自欺欺人吗?” 樱儿对他的执著并不以为然,只想早早结束这样的讨论。 “八贝勒,其实人的性子没有对错优劣之分,只要懂得自己的性子,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扬长避短,方是两相便宜,活得不那么累。” “额娘也是这样说......” 两人又默默地坐着,相对无语,只听到马车在缓缓地行进...... 又过了好一会儿,灰太郎开口了,“樱儿,那天皇阿玛开释我们后,又召我去谈了很久,皇阿玛总不能接受我的观点,说我是失心疯了,他说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更无从判断真伪优劣,所以他根本不会考虑在在这些事上多花时间精力、他看都不会去看......我自己想了很久很久,皇阿玛说的也许有道理,我说的观点只是一家之词,或许根本无足轻重。眼前的局势纷纷扰扰的,尤其不可移了性情......这些观点也许只有你懂,我本想去找你问的,但是你一直住在宫里。你的回信说手头没有书籍可查,于是我和威廉一起到教堂,想问神父再去从西洋带些新的书章典籍,却没想到神父还给了我那首歌的歌词......我从来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歌......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感受,突然间世上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我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让我关心的了。我真想悬崖撒手,从此和你闲云野鹤,笑看风云......看着我一连几天都神思恍惚,大哥那里、那些获罪的老臣们也没有去安抚,更没有及时安顿好他们的家小,至于后面的行事安排也一概不得要领......外面大哥那里的幕宾们以为我被吓住了,对此已经颇有微词…后来却听到你在宫里险遭暗算,后来又被下药的事......我更是对一切都心不在焉,我恨不能立即赶到你的身边。十弟笑我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九弟也说我斯文扫地、斗志全无,简直对一切都不管不顾了,这次十四弟抗旨冒险前来,也就是为要敦促我不要贻误了正事......皇阿玛也察觉我神思恍惚的,说怕我被餍了要仔细彻查......樱儿,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恐怕没法顾得上你......你以后......以后千万记住,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 樱儿心中的阴影在进一步扩大,她预感着一些不祥的征兆已经悄然而至。 果然,灰太郎继续说道,“樱儿,这一阵子,我不能去向任何人提你的事情,因为无论是宫里、还是朝野,对你都是议论纷纷的。我尤其不能让皇阿玛知道你的事,你上次在宫里,奇迹般生还,已经又引得好些人评头论足,我怕因此还有更多的言语是非会生出来,所以这阵子我们也要避避嫌疑才是......” 樱儿听了不禁大怒,这笔账也要算到我头上?原来你只是把我当作红颜祸水?或者是张明德所说的妖孽?我被人暗算,差点丧命,你却要我避嫌疑;我为你蹲了几天野地,就是冻死了,你也是觉得我在自作多情、祸水般的避之不及;你之前的“失踪”,难道就是为了避嫌疑,躲我躲得远远的?说不定以后你的利益集团要将我除去,到时候你也不敢反驳吧? 呸呸呸,我怎么这么犯贱,上赶着到这里丢人现眼...... 灰太郎又似自言自语,声音几可不闻,“真不知道我会错过什么。”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樱儿在现代读到过,对根本不爱自己的人,最需要的是理解,放弃和祝福,过多的自作多情是在乞求对方的施舍。爱与被爱,都是让人幸福的事情,不要让这些变成痛苦和折磨。 原来灰太郎也是一心想着要趋利避害,也根本不在乎我的关心和感受......难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塞外 (三) 这时,马车早就到了十三的营帐不远的地方,停在那里等待八阿哥的发话。5 樱儿低着头,她已经沮丧得连话都不愿多说。 灰太郎揭开车帐看了看,回头黯然道,“樱儿,真想和你一直这么走下去......” 灰太郎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抱住她低声道,“樱儿,我不是在责备你,但是你看,这次万幸是遇到了十四弟,倘若被别人看到......” 樱儿打断道,“樱儿知错了。樱儿告退。” 接着默默地下了车,沿着原路返回到自己的营帐。 她下车不久,远远的看到十三的守卫们已经迎了上来...... 樱儿刚进营帐换回衣服,就听到外面田嬷嬷低声在问她睡了没有,说是前面八贝勒到访,十三爷让她出去见客。心想灰太郎果然心思细密,算好时间让她出来露个面,这样就没人会怀疑她溜出去见过他。 于是匆忙随着嬷嬷到了十三的帐里,见礼后,灰太郎只是说听到了十三犯了腿疾,甚为关切,还是亲来探视比较放心。又听说这次樱儿随行照顾十三用药,顺便也见见她。又说樱儿到底是女孩子,一路颠簸,也要好好保养才是。 樱儿暗自点头,他以进为退,这样既让十三(等于四贝勒)知道他知晓了樱儿这次随行,说明对于他们的一切事情了如指掌,若是日后他们万一知道十四的事,也开不了口。因为这次出行,他和十三都是老康带出来作为重点监视对象的,既然大家都有些违规,半斤对八两,那就不要内讧才是,否则在老康面前谁都讨不了好。樱儿的身份虽然只是丫头,作为孤立事件,四贝勒或许说得清,理由是他派樱儿随行是为了照顾十三。但四贝勒若要指责八阿哥私会十四(不管有没有证据),那么将樱儿的身份就可以提升为细作了(同样也不需要证据),四贝勒在这件事上绝对讨不了好去。况且他们现在也不是敌人,何必为小事(井水不犯河水的小事)先伤了和气呢?而且,四贝勒应该怪不到樱儿,因为作为丫头,在随行中被人认出也很好理解,况且大家本来就认识。并且樱儿无论是不是告诉四贝勒关于见到十四的事,灰太郎都不会被动,樱儿也没有说与不说的压力。 人精,真是人精,樱儿心里赞道,想着这就像关云长单刀赴会,灰太郎果然是个人物,胆大心细。5 樱儿想这四贝勒和灰太郎是高手过招,不露痕迹,以后有的是好看精妙的招数呢。但想着以后这两位高手会斗智斗勇的直到你死我活,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悲哀,只想逃得远远的。 这里十三与八贝勒客套着,八贝勒让李福升把提着的一堆补品送上后告辞。 十三果然看了看她并不追问。 “又是一个人精。”樱儿心中又赞叹着。 樱儿于是说道,“樱儿没什么要说的。樱儿告退......” 同时悻悻然的在心里骂自己的自作多情、自讨没趣,自己这点仅有的智商,还想去为灰太郎抗争,简直是在犯贱,还是上赶着...... 樱儿接下去几天充满懊丧。 现在她不难推测出灰太郎的心思,张明德当初说她是个妖孽,来历不明,要将她除掉、或者让这些阿哥们远离她。四人帮都不愿就此对她下杀手,因为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危害到他们,但是大阿哥却心存忌惮,刻意让灰太郎回避她。 她在山东遇险,若是就此离去,自然皆大欢喜。但是十四只道灰太郎对她无意或者说是放手了,于是理所当然地想要了她去,想方设法要将她弄出四贝勒府,但是他却没想到灰太郎还是会为她去刺血。 大阿哥为此当然是震怒,一心想要除掉她,而且是几次三番。 但是应该是灰太郎始终阻挠。一废太子后,大阿哥的利益集团将全部的重心转到了灰太郎身上,或者说是将赌注都押在他身上,十四自然也就不愿再来搅和这趟浑水。 灰太郎因为樱儿斗志动摇,而且险些要退出争斗,这是他的利益集团决不容许的。于是双方来回又拉锯了好几次,才有樱儿遭遇上的形形色色的奇怪的事情。 另外,十八阿哥的死,也让所有人又狐疑起张明德的话来,因为十八阿哥原本并不随行,是因为樱儿让他和十四阿哥比赛打布库,老康一高兴才临时决定带上他去塞外的。 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樱儿的确对他们多多少少的有些影响,哪怕只是臆测的。 现在灰太郎纵然不杀她,也要和她了断,起码要与她分道扬镳,远离她才是。 灰太郎现在的应对,实在是他的利益集团所要求的,当然也是他自己权衡之下作出的决定。 十三似乎也在注意樱儿的变化,自从灰太郎到访,她就沉默了很多。虽然她当差的时候仍然是认真仔细,但是闷闷无语,形容日渐憔悴。有时候十三看书,发现坐在一边的樱儿也是默默地在火堆那里发呆,有时候和她说话,问她出了什么事,她都是愣愣的茫然无觉。 樱儿每天的饭量开始锐减,四贝勒和四福晋关照要喝的药也是无心理会,给她喝就喝...... 十三不放心,就吩咐两个嬷嬷悄悄地看着她,果然宋嬷嬷不知所措地回禀十三,樱儿每天晚上都是抱膝坐在床上,呆呆愣愣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而且夜夜无眠...... 十三暗自心惊,但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但是樱儿眼中的那种绝望、那种凄凉,让他看了就有种心碎的感觉。 接下去的几天,传来十三的妹妹在京城难产而死的消息。 十三的这个妹妹刚嫁到草原没出一年,这次是回京城待产、在京城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随即咽气。老康十分喜欢这个女儿,她订婚后、出嫁前,老康就先到过她草原上给她修建的公主府,为的是表示他对这个女儿的重视。公主的遗体就地火化后骨灰不日会送回草原来安葬。 老康命十三赶到公主府里处理后事。 老康的大部队继续开拔,樱儿估计灰太郎、十四都跟着走了。 “唉,走吧走吧、都走吧,眼不见为净。” 十三的额娘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十三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清代公主只要出了嫁,生了小孩,就完成了历史使命,可以无憾地去死了。而且若是难产的话,即便贵为公主,也是先救小孩后救大人。樱儿在心里将这个陋习又狠狠地鄙视了一下。 看看十三拖着病腿在料理后事,她又于心不忍。于是尽力帮忙张罗着,那些丧仪又是繁文缛节的,而且按照蒙古的习俗,虽然大礼自有典仪官操持,但总有要十三这个胞兄忙乎的事情。这些事她也不能尽知,所以几乎是边学边做,尽量不让十三过多操心。她在百忙中又要照顾十三用药。 她废寝忘食,几乎一个人顶了十个人的工作,到后来连下人们的工作都做完了,她仍然意犹未尽,引得所有人都十分惊诧。她只想拼命地工作,这样就不会让人察觉到她的失落和痛苦。 十三看到樱儿开始处理各项事务,虽然忙碌劳累,但是总比她天天发呆、憋出病来要好,于是也放手让她操持,希望她尽量能够分散些注意力。 樱儿现在又陷入了童年的那种不悦和不安的感觉中,只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被所有人厌弃的人。让她倍感绝望的是,她在所有的时空都逃不过这个宿命。灰太郎绝决的神情时时刻刻的刺痛着樱儿的自尊心,唉,“我拿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又过了十来天,等到公主的骨灰到达、安葬,后事的关键部分料理完,她一下子松了劲,加上先前天天蹲在野地里作下的病根,于是也病倒了。 这是她在这个时空里病得最厉害的一次(上次受箭伤不算,这次是身心俱疲,但主要是内伤,万念俱灰),发烧心悸,她怀疑是不是病毒性感冒,可千万别转成心肌炎?怎么办,阿嫦又不在身边。 到后来她烧得两颊通红,头昏脑涨,几乎是卧床不起了,连咽喉也肿胀起来,说话、吃东西都困难。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这下子好几天水米不粘。 她还惦记着十三每天用药,挣扎着吩咐随从这个那个,说不出话来,就只得打手势比划着。 十三到后来自己按时用药,反过来索性照顾起她来。为了防止传染给十三,她命田嬷嬷做了口罩戴上。 她本来就鼻息咽喉都不通的,戴上口罩更加呼吸不畅。她正自心烦是否能够扛过这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奄奄待毙的鱼,躺在那里张大嘴巴在喘着粗气,更觉得天地无光、了无生趣,心里还想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塞外(四) 老康留的太医主要是给十三看腿病的,不知道是不是不对症,或者药品不齐全,给她看病后收效甚微。夹答列伤 樱儿整天的昏睡,又是水米不进的,到后来有些神志不清起来。她自己也开始自暴自弃,只觉得只有死了,才能彻底摆脱她这个到处被抛弃的宿命。 十三越来越担心,打发人随时问她的病情,但是他也知道拿不出有效的应对方法...... 再过了几天,阿嫦突然风尘仆仆地赶到。樱儿又惊又喜,但是连坐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嘶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嫦告诉她,前不久四贝勒派人找到她,说樱儿在塞外病重,四贝勒又牵挂着十三,于是连夜派人将她快马轻车的送了来。 阿嫦又说上他们一路不断换马,等到接近目的地,不时的就有八贝勒派的人将樱儿和十三的脉案拿给她看,还问她是否需要特殊的药材,他们好去办...... 阿嫦说着,给她诊治后,结论是肺炎,外加上呼吸道感染。应该不是病毒性的,没有听到早搏,不会到心肌炎这一步。但是这里的药都不对症,又没有抗菌素,若是再耽误几天,那可就难说了。 阿嫦又去看了十三的腿病,还好原来就知道病因,还有配制好的药,阿嫦说在京城时就另外想法配了些新的药,正好带了来试试。 唉,科学就是科学,有了阿嫦的中西医结合(西医的理念,可是这个时空只有中草药可以供应),加上樱儿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不错,病渐渐有了起色。 阿嫦知道久病抑郁,又想方设法地逗她说话,给她说笑话,进行心理督导,渐渐的,她的身心慢慢地康复起来。 连日来十三的腿也比以前更有好转。 这天阿嫦又数落樱儿,“樱儿,有了病就要尽快医治,最忌的就是自视年轻体壮,大意了就延误治疗的最佳时机,实际上每个病人医治的最佳时机都是一样的,并没有老幼强弱之分。有时候年轻人反而因大意而将病情耽误了错过最佳医治时机呢。尤其是这个时空,即使有的病诊断确诊了,还不一定有药治呢。” 樱儿闷闷地道,“好了好了,记住啦,我这不是好好的,没来由又说我这一堆话。我刚刚活过来又要给你说得死过去了。” “樱儿,这次四贝勒紧张你和十三爷,我还能理解。可是八贝勒为什么会格外紧张,三天两头的遣人来问你的病情,九阿哥也吩咐了手下给你张罗了好些药材呢。5” 樱儿上次将九阿哥给的金创药的药方子给了阿嫦,却绝口不提药引子的事。阿嫦后来有次无意中说起,有几味药化不开,于是用油脂和着才好些,樱儿心里大笑灰太郎的血原来和猪油没什么区别。 但是这次再想到这些,不知怎的心里又有一阵莫名的躁动,胸口却在隐隐作痛。 樱儿不禁又想到那天晚上灰太郎送她回营时决绝的神情,于是没好气地说, “你少提灰太郎,他无非就是想看看我死了没有,你告诉他,我偏偏就活得好好的,他最好是气死。” 阿嫦笑道,“樱儿,你怎么突然对八贝勒有了血海深仇?还非要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啧啧,看来你们的进展神速啊。嗳,这几天我都错过些什么了?” “瞧瞧你这张八卦的嘴脸,就像要流出哈喇子似的。你又没发烧,在说什么胡话?” 阿嫦并不生气,仍然笑嘻嘻的,“你看看,你不是要去砍死他、劈死他、打死他、药死他,而是用一个抽象的气字,想把他这么弄死,你这个气功的威力好像忒大了些?” 樱儿黯然出了会儿神,她在灰太郎这里受的挫折是最大的,一次又一次,都是周围人在起哄,她又上赶着去自作多情。再被他一次又一次明明白白的拒绝,这次还索性被定性为红颜祸水。 想到自己竟然会毫无自尊地去求灰太郎施舍感情,不禁叹了口气。怔怔地想,在灰太郎面前,她永远表现的像个白痴。灰太郎救她,伸手给她咬,在她哭的时候给她递手帕、安慰她,灰太郎吻她,灰太郎刺血为她做药,搓着她的手为她取暖...... 灰太郎即便是几句话、或一个笑容都能让她立即得到莫大的满足,并且飞蛾扑火似地为他做一切...... 她自认是一个精神上的乞丐,就像在现代,她从小就要不断地讨好她的生父和生母,乞求他们施舍一点感情,好让她有不致被抛弃的感觉、好让别人都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想着想着,泫然欲泣,幽幽地说,“是啊,反正我在这里就是冻死、病死、气死,他还不是照样的逍遥快活......” “喂喂喂,说明白点,你们两个究竟谁要去死啊?” 樱儿颓然倒在床上,“反正不是我,你叫他快去死吧,最好是马上被砍死、打死、药死、劈死。” 说着用被子蒙住了头,好让阿嫦看不到她快要流下的眼泪。 阿嫦好笑地看着她,隔着被子说,“樱儿,这里面可大有名堂。这一次四贝勒和八贝勒都很在意你的病,你为何就单单咒八贝勒?嘿嘿,上次你要找四贝勒决斗时只不过是咬牙切齿,可现在却是要死要活的,啊哟,还是这次更加抽风。不过都是一副重色轻友的德行。” 樱儿霍地掀开被子,嚷道,“呸呸呸,灰太郎的事情再与我无关,我从此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还有,灰太郎怎能和四贝勒相比?四贝勒就从来不会那么阴阳怪气,也不会口是心非......” 樱儿这时突然想到,上次在宫里,四贝勒说过,无论她是什么、是不是妖孽,他都会为她一力承担,就是老康面前也是这话。 樱儿感慨道,这个四贝勒还只是我的老板,尚且如此仗义,比比四贝勒这个暴君,灰太郎一心就想着趋利避害,简直不是东西。 这时听得帐门口有人道,“十三爷来了。” 她们回头望去,十三正一脸不可思议地走进帐来,阿嫦站起来施礼,樱儿也要起来施礼,十三拦住她,“免礼吧,樱儿,看样子你的精神好多了,这么大声嚷嚷,帐外都听得见。” 樱儿忙低声说,“樱儿这几天烧糊涂了,胡言乱语的还望十三爷恕罪。” 十三微笑道,“樱儿,我要给四哥写信,告诉他你的病大好了,叫他放心。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樱儿忙道,“十三爷,替我多谢四贝勒将嫦姐姐送了来,医到病除。樱儿如今就大好了,等回去了再给他叩头。” 十三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樱儿,‘灰太郎’是什么?看来是个人吧?你为什么拿他与四哥相提并论?”阿嫦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樱儿低头嘟哝道,“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值一提。” 声音虽小,但是十三还是听见了,阿嫦更是笑出了声,“樱儿,你给别人乱起诨号,可别让十三爷笑话你不懂规矩呢。” 十三眼里闪出一丝笑意,“既然是谁那么不入你的眼,那你还往四哥那里扯?” “我不是说四贝勒比他好吗?” “有你这么比较的吗?....对了,八哥这次对你的病担心得很,不断地问起,还给你准备了好些药材。八哥一向是个细心的人,为人处事从来就是各方妥贴周到,我也替你去道了谢。” 樱儿道,“还是十三爷想的周到,樱儿谢过了。” “樱儿,刚才你说四哥的话,我都听见了。难得你肯如此称赞他,我看他可没白白的为你费心。” 樱儿低声道,“其实四贝勒是个性情中人,熟悉了就知道,他最是热血心肠,而且从来就是心口如一的。别人都道他是冷面冷心,其实他只是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 十三眼睛放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樱儿,看来你还是了解四哥的,这番话简直是一语中的。对了,八哥那里到底怎么回事?听说先是八嫂提亲,上次你受伤还亲自办药,现在他又那么在意你的病情......” “十三爷,人家天皇贵胄的,怎么可能在意我这么个野丫头呢,不过是偶尔寻一下开心而已。” 十三笑道,“寻开心?现下八哥若是有心思寻开心的话,那九哥他们可要额手称庆了。再说也不知是谁在寻开心,竟敢拒绝八福晋的提亲?这可是天下奇闻呢,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 樱儿诧异地望着十三,不禁想,明明是灰太郎不要我的嘛,我上赶着为他蹲野地、捉刺客,他也还是不要我,还将我列入祸水的行列...... 还有,既然十三都知道了,四贝勒一定也知道,可是他为什么从来不闻不问?嗯,想必这是我的私事,四贝勒才没兴趣知道呢。他的兴趣是夺嫡,灰太郎也是。 她正低头琢磨着,只听十三又问道,“还有,你为什么要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难道以后连四哥的事情你也不管了吗?” “十三爷和四贝勒都是至情至性之人,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樱儿对你们的事情自然是全心全意、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壮士断臂......” 十三笑骂道,“好了好了,你开始贫嘴了,显见得病是大好了,不过还是要好生将养着。你这次生病也多半是为了帮我张罗这些事情累着的,可不知道还会怎样腹诽我呢。” 十三向阿嫦点点头,转身出去。 樱儿目送他走出房间,又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阿嫦在一边看着她,觉得她就像一只鸵鸟。 病愈(一) 樱儿连日吃药发汗,她的病基本痊愈。夹答列伤 阿嫦怕她病后心情忧郁,整天逗她说话,还建议她每天出去走走。 樱儿在现代也去过内蒙,知道连天的草原的开阔豪放,好容易眼前的杂事都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于是也惦记起那没有被污染过的草原。 樱儿回过十三说要出去晒晒太阳,十三点头说不必担心他的腿病,只管去散散心,又嘱咐两个嬷嬷好生跟着。 第二天,她和阿嫦骑着马到草原上,这时已是暮春,春风吹在脸上,令人精神振奋而不是严酷的感觉。只见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漂浮着朵朵白云。已经被春雨润湿了好几遍的原野,草儿发芽,大地一片青青。白蘑菇般的蒙古包点缀在绿茵如毯的草原上,格外醒目。牧羊姑娘那动听的歌声在草原上回荡,成群的牛羊,像天上的片片白云飘落到大地,真是美景如画! 樱儿命人铺好毡毯,躺了上去,阿嫦也躺在她的身边。四周空气清新,夹杂着青草的气味,天空是蔚蓝的,真是令人惬意。 躺了一会儿,阿嫦问,“樱儿,看来八贝勒这次可真是急了,一刻不停地派人问你的病情,几乎要一日两次,听他的人说,你若还不退烧,八贝勒就要去请在京的西洋医生过来呢。说起来你一个四贝勒府的丫头,却让八贝勒如此牵肠挂肚的,还真是异常。喂,异常啊......” 樱儿道,“呸,无事生非。” 说着拿出一个眼罩戴上,上面写着“烦着呢,别理我”,阿嫦一看就笑了出来。 原来樱儿要晒太阳,又怕阳光刺目,所以用些碎衣料做了个眼罩,罩在眼睛上,看到素色的缎子面料,心想自己也不会绣花什么的,加上阿嫦这几天得空就盘问她关于八贝勒的事,就索性写了这两行字。 阿嫦笑道,“口是心非的该是你才是,你是不是又招惹上了八贝勒了?” “呸!” 阿嫦道,“我原也不信,你怎会糊涂到去招惹他?他的结局可是不妙啊。夹答列伤不过,这次看着他那急切的样子,连十三爷都在诧异。我听说这些贝勒爷们都是四平八稳的,从来不动声色,看来是他对你“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出自《诗经国风?周南?关雎》: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你的震撼效果还真是......” “呼噜噜......” 樱儿故意重重地打鼾出声,阿嫦也不理会,看着开阔的草原,忍不住哼起歌来,她在现代可是K歌的高手,几首歌过后,樱儿也随着她的歌声回想在现代的生活,闭着眼睛,心里默默和着阿嫦的歌声,悠然神往。 到后来,阿嫦的歌声吸引了一堆青年男女们围了过来,蒙古人好客又喜歌舞,不一会儿,这里就演变成了一场露天的Party(派对)。 阿嫦又告诉她,四贝勒关照过,让她把那把吉他一起带来,还再三叮嘱要等她病情缓和了才拿给她解闷散心,否则病中劳神就不好了。樱儿欢喜起来,忙让人拿来吉他,自与阿嫦弹唱,看着大家唱歌跳舞。 一连几天,阿嫦不断地与她说说笑笑,加上蓝天白云和未经污染的牛奶乳酪,果然樱儿的心情不如以前那样郁闷。 这天,阿嫦的话题又向灰太郎那里靠了,“喂,刚才八贝勒又派人来问你的病了,嘿嘿,再这么下去就赶上晨定昏省了,看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要超过任何人呢。” 樱儿道,“你少胡说,都是你们这些人没来由的起哄嚼舌头,他才不是这么想的呢。” 樱儿懊恼地想,他明明白白地表示过我是祸水。 阿嫦道,“喂,男人说的、想的、做的一般都是各不相干的。男人一开口就都是甜言蜜语,若论行动马上就露了馅。你就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基本上就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了。不过他们这些阿哥们怎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他们若有什么甜言蜜语,首先必须对老康说,然后对老娘说,再是对老婆说。他们顾忌的太多,最后见了你,估计想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好吧,就按照你的逻辑说吧,灰太郎在家左拥右抱的,加上个红太郎,忙都忙不过来。这不就说明一切了吧?亏你想得出要把他和我搅在一起。” 阿嫦索性坐了起来,扳住樱儿的肩膀。“喂喂喂,你是烧昏吧?那个红太郎是法定的,谁都知道这是个职位而已......” 樱儿不耐烦地转过身,佯装睡觉。阿嫦见状也不理她,继续说, “喂,根据心理学的分析,男人对他的母亲应该就是最初的对异性印象,对他母亲的感觉就奠定了他以后看自己配偶基本要求。” 樱儿不耐烦地道,“咳,你这话说得就离谱了吧。是他老爸给他选的老婆,哪儿轮得上他自己?” 阿嫦笑道,“那就对了,你只要看一下他一岁到六岁这个阶段,这个时期的潜意识的形成,会决定他一生的性格。当时他老娘地位不高,应该也受到不少冷遇的,于是他的潜意识就是要去保护他老娘。而红太郎的地位家世,是根本不需要他去保护的,那红太郎虽然是为他扳回了面子、抬高了身份,但他在红太郎的身上是得不到心理满足的,所以为了利益和对老爸的孝道,他对红太郎只会相敬如宾,而不可能是真正的爱恋。现在他对你着急上火的样子,是真情是假意你都该心有灵犀了吧。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还装什么糊涂。” “喂,你别故弄玄虚,你哪儿来那么多八卦理论?他家里除了红太郎外还有很多女人的,这些人都是随时备选的,他左拥右抱的忙都忙不过来,若说是在乎别的人,顶多不过是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惦记着篮里的。” “你想想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何况是这个封建男权社会的皇子?” 樱儿冷笑道,“在他们眼里,女人就只不过是生育的工具,你也知道我的事,虽然四贝勒和四福晋会尽力保密,但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这个颂瑜家又是他旗下的。” 阿嫦半晌无语,“樱儿,我是没有怎么见过他,不过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他看你时的眼神,这总能说明问题了吧?” 樱儿闻言懊丧不已,灰太郎的态度永远让她无所适从,唉,像雾像雨又像风。 她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看得出来?我又没有谈过恋爱。” 阿嫦支起了身子,不相信似地看了她一眼,奇道,“樱儿,你在起哄吧?你这样的人,居然没有谈过恋爱?你不是说你在现代快奔三(奔向三十岁)了吗?”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我从读书开始就要四处打工,得空就是背包旅行,工作以后更是加班加点的做项目,天天抱着电脑手机睡觉。Date(约会)是要跟人的,整天整月的人影子都不见,况且心里时时刻刻想的是工作,谁会来同你Date?” 阿嫦又是半晌无语,“不过你大概有这方面的天赋异禀吧,你看你可以在这些阿哥们中间游刃有余的。” “呸,越说越离谱。我现在才知道,经济规律、市场规律......这些都是有数据、有图表的,就是人心最没有规律可言,不按牌理出牌的就更难说。所以你若想八卦也要分是什么事吧。我不过是想尽量多的了解一下这里的人文环境,研究一下历史而已。这种机会可是历史学家们要羡慕到死的。这一点和我在现代一样,心里只有研究,满脑袋是拾遗补阙,哪有心思想别的。” “嘿嘿,话是这么说,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且不说你这头,可是阿哥们这头可是有不少已经给你搞得神魂颠倒了。” “别胡扯了,你放眼看去,哪个阿哥不是三妻四妾、儿女成群的?我再不济也不会去当什么......噢,小三还排不上呢,都快排到小八小九以后了。我告诉你,这些阿哥们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时刻有着新鲜想法的一个玩意儿,他们是有的是强烈的猎奇心和占有欲。” “喂,就冲这一点,我就毫不怀疑灰太郎对你有意思、而且是很有些意思。你刚才也说了,他应该已经知道你被下药的事,可是他对你的关切程度好像丝毫不减,说明他并不在意这种事。猎奇心和占有欲怎么了?他们是天之骄子,有什么好的当然要争要夺,况且什么好、什么稀奇,他们这点品味总还有吧?” 病愈(二) 樱儿翻身坐起,愤愤地说,“我听过一个笑话,一个男人对一头猪表示感兴趣,另外一个男人看到了也马上对这头猪表示了兴趣,于是又引来了第三个、第四个,几个人互不相让,价码越开越高,后来拔剑相向,最后赢的那个人就将猪带回了家。5可是他对这头猪横看竖看,这还是一头猪,这明明就是一头猪,这只不过就是一头猪,于是就将猪给宰了,发现这个猪肉也未必比市场上买到的其他猪肉有什么特别。这就是世上情敌们活脱脱的写照。” 阿嫦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樱儿,没想到你还献身说法,将自己都比做猪了,唉,可惜我是个女人,否则就做做善事,把你这头小香猪领回家得了,吃不了,就当个宠物养着也成。” “行啊,拜托拜托,那就快跪下求婚吧,同性恋婚姻我也认,Ido.Ido.Ido.(愿意,愿意,愿意)。” “死相......喂,现在回想起来,八贝勒家可是对你虚位以待啊,上次红太郎提亲,似乎是许了个侧福晋?满人的侧福晋可不是一般小老婆,那是和嫡福晋位分一样的呢。” 樱儿哼了一声,反唇相讥,“喂,你到这里后可在这方面大有长进啊?研究的那么透彻?是不是你老公也要讨小老婆了?” 阿嫦笑道,“我们是小门小户的过日子,我老公才没胆量娶一堆老婆呢,因为他那么点家产不够分。哎,我到了这里才知道,别以为这里的男人可以随便娶小老婆,好像多么自在多么威风,其实他们的压力可大着呢,除了上面一辈,他们还要养活大小老婆和所有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连带上必须照应大小老婆的娘家人,等于是娶回几大家子人来。这可不像现代,所有人只要是有手有脚,就可以出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在这里可全都指着这些男人们,他们有义务要管着所有人的衣食温饱呢。所以啊,在这里没有一点实力的人才不会轻易去讨小老婆、做那亏本买卖呢。不过身为皇子就不同了,八贝勒已经有了爵位,分了府又有不少产业,他娶多少都没关系的,可是他现在只有个红太郎大老婆,那两个生了儿女的听说也没给什么名分。” “这就是他狼心狗肺之处,他又没有什么其他子嗣,还不对这些生育过的姬妾好一点?” “嗳,话可不是这么说,我看在八贝勒府里,这两个姬妾的日子还是比别人家的好多了。5” “你不是说没见过灰太郎吗?怎么他家小老婆的事情你了解得那么清楚?” “前不久九阿哥请我去给一个八贝勒府里的姬妾看过病,就是刚生了女儿的那位。所以那府里的事情才刚刚搞清楚些。” “你上他家去了?什么时候?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樱儿觉得十分奇怪,算起来这段时间还是灰太郎玩“失踪”的时候,现在听阿嫦说了这个事情,不禁觉得这里面极为可疑。 当初在宫里,灰太郎连胤衸都能动员起来帮助他找到我,后来良妃的嬷嬷、九阿哥都为他给我带过信,虽说宫里面传送信息的难度大,但是只要他想传、想见我,总会有办法的。那么说来,他每次玩“失踪”,实际上就是他自己不想见我,而不是客观原因造成的。 说来说去,还是他在下决心和我决绝。 樱儿顿时觉得前面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心中一阵酸楚。 阿嫦见她低头沉思,以为她在仔细倾听,于是笑道,“喂,现在看起来,我这可是为了你打的前站,拿了些第一手的资料供你参考。” “呸,三姑六婆里面就有一类你这种人......” 樱儿虽然在啐她,可还是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她希望再收集些信息,以证明自己的推断。阿嫦看在眼里,以为她口是心非,心里一阵好笑。于是又开始眉飞色舞地进行新闻发布, “他们家这些姬妾的吃穿用度,可比别家阔绰很多,似乎她们的娘家人也比别家更得体面。我前不久才知道,他原来有一个侧福晋的,在45年头上病死的,病榻上辗转缠绵了两年多,才十几岁,他对她是十分尽心的,一直到现在对她娘家还照顾有加的。” “哦?”樱儿对此倒是有些意外。樱儿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灰太郎还真的不太了解。 康熙45年?那么我们也已经认识了。颂瑜曾经说过的,康熙44年选秀的时候,她家已经想办法要将她送给灰太郎,应该是那个侧福晋还在位的时候,那么说来,算上给他生儿女的两个姬妾,灰太郎家的老婆还真不少。而且那个老婆还没死,就已经在张罗物色新老婆了。那么,四人帮另外几个起哄说他对我怎样怎样,果真是他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 啊哟,呸呸呸,我真是该抽,怎么会相信他当初信誓旦旦!看样子女人对他真是连衣服都算不上,顶多是餐巾纸。 阿嫦并没有注意她脸上的阴晴变换,继续说道, “嗯......红太郎对所有的女人们管的也不怎么严厉,这一点和外面传她好妒的说法不符。哎,我看那些姬妾就差一个名分,其他都不差的......而且那府里也不是很讲究繁文缛节的。总之,他家里的气氛还是比较自由宽容的。” “看来你拿的谢仪也不少吧,就这么容易被收买了?”樱儿开始不耐烦这个话题。 “樱儿,说起来那还是托你的福。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所以对我客气得很。嘿嘿,当然我的医术也不差哦。” “这么说来,你还见过不少人?” “对啊,他家女眷基本上都见到了,当然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红太郎还一再问起你呢,还有那些体面的嬷嬷们对你都是念念不忘的。哦,对了,红太郎还说上次得了你的一幅字画,似乎是在宫里的时侯写的,她喜欢得什么似的,后来给八贝勒拿到书房去了,她说若是能时时得你写的些什么就好了......想来人家十分的看重你呢,独独对你虚位以待,足见诚意,可你还不知足,这就叫做矫情。” 樱儿可无心理会阿嫦的八卦,她望着远处出神,心想,你们所有人都不会像我这么近距离地感受过他的迷惑,唉,你们这些外人,还真的不会相信他的真实面目。 这里阿嫦又在笑道,“喂,我以后就做你的经纪人如何,专门卖你的字画,并且只贩卖给八贝勒,一定稳赚。” “你怎么越扯越远了?” “好了好了,再回过来说你吧,像你这种奔三的剩女,一旦恋爱了就像是老房子着火,虽然开头慢了些,火势也是隐隐的不太令人注意,但是一旦着了起来,那是救也救不了的。喂,到时候可要控制好了,否则就只剩下一堆废墟。不过,这种火势可真的不好控制,嘻嘻......” 樱儿啐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的钻研精神在这里可是浪费呢,你该改行去做八卦杂志才是” 阿嫦笑道,“观众而已,观众而已,你才是肥皂剧明星呢,而且越来越有戏了,今后我可要每天一手爆米花、一手餐巾纸的准点来捧场......哈哈哈......” “你这种肆无忌惮的浪笑,在这里可是大忌,一律会被斥为不顾礼仪廉耻的。” “啧啧啧,你还没进谁的门呢,就是一副封建卫道士的德行,不过在八贝勒府就没有这样的禁忌,红太郎说过,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才是真性情,她就喜欢无拘无束的。看来他们可是最最具有现代意识的一家了,所以你会喜欢那府里的气氛,也适合你。” “唉,只可惜他最后是那样的结局,你不能和他有什么发展......但是撇开他后面的结局如何,但眼前无论怎么看,你才是和他郎才女貌的登对呢。我就不信以你的才貌,他看你只是一个玩意儿?以他对你的关注程度,难道仅仅是对一个玩意儿?那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樱儿翻了个身,“你少来八卦了,搞了半天你还是懂得趋利避害的......绕了一大圈,还不尽是些废话。看来你是十分享受八卦的过程,却从不考虑八卦引出的后果。喂,这种事情就限你我知道就行,概不外传啊?” “那还用你来关照?唉,在这里也就是和你能过过嘴瘾,好些话连对我老公儿子都不能说的呢。” “我就成了你过嘴瘾的痰盂了......你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病愈(三) 这天两人再次一同出去晒日光浴,樱儿又戴上了眼罩。夹答列伤 先前那个眼罩被阿嫦声讨个没完,说她大老远的赶来樱儿却不耐烦,真是恩将仇报。喋喋不休地又说樱儿对她竟也薄情如此,更别说会对八贝勒呢。 樱儿也不擅长做针线活,这个还是新近才做的,戳了好几次手指,就这么扔掉太可惜,于是就在上面又画了两只大眼睛,一只张着,一只闭着,还有长长的睫毛。在“烦着呢,别理我”下面写上一行小字“偷窥必究”。阿嫦看见后大笑,说这么有创意的东西在现代也是不太见到,她也要一个。 于是两人就着草原的空气和阳光,她的身体复原的很快。她心里的痛楚也慢慢地淡去......与其说是淡去,倒不如说樱儿慢慢地从那个牛角尖里转了出来。 这天,她又去晒太阳,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只道是田嬷嬷过来,心想离吃饭还尚早,也没有理会。只听得脚步声停下,有人遮住了日头,心下奇怪,怎的田嬷嬷今天来了也不说话?于是摘下眼罩,抬头望向这个人。 一看之下,吃了一惊,原来四贝勒正一脸好笑地看着她。身后却站着文秀和十三,还有宋嬷嬷。 她赶紧起身行礼,由于起身猛了些,太阳又刺目,不禁摇晃了一下,四贝勒扶住她。 樱儿惊喜地问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随后口中歉然,回头嗔怪田嬷嬷,“四贝勒来了,怎不叫我起身迎接?” 四贝勒笑道,“是我没让她们叫你的,想看看清楚你脸上写的什么?你既写着‘偷窥必究’,倒让我一时不知怎生是好。” 说的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四贝勒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嗯,十三爷信上说你开始贫嘴促狭了,可见是大好了。” 这时文秀也上来,拉着她问长问短。 文秀告诉她,皇上正驻跸在热河行宫,让四贝勒和九阿哥从京城前来替换另外两位爷,四贝勒就让她一起随了来。四贝勒担心着十三爷的腿病,就奏明皇上,这两天先来这里看看。5 四贝勒笑道,“樱儿,就让你姐姐在这里陪你几天吧。” 樱儿大喜,躬身称谢。 四贝勒向十三道,“这里倒也开阔爽气,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十三连忙让随从们回营帐拿来毡毯及其他物事。大家不过聊些十三和樱儿的病、调理的法则、这里公主的后事等等。 四贝勒、十三和樱儿都正好有空,于是他们相约第二天一起去打枪。 樱儿这次带来两支改进后的火枪,来的时候就告知十三,但是后来一直有各种烦心事,也没好好试枪。现在四贝勒来了,十三的腿病也稳定了些,正好试一下。 樱儿想起现代射击俱乐部的飞碟射击,射固定靶子可不稀奇。得有移动靶才是,于是让侍从们准备了几个大弹弓,当天连夜准备了一大堆红色沙包。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只带了苏培盛和小柱子,还有两个贴身的随从,再有两匹马拉着要用的东西,骑马远远的离开行营。 到了空旷地,樱儿让随从们拿了几个瓦罐,远远放好了让十三试枪,十三原是精于骑射的,当然射击的准头十分到位,待到熟悉、习惯了火枪的特性和后坐力,他的命中率大大提高。 苏培盛和小柱子双手捂着耳朵,跑来跑去的放瓦罐。 接着四贝勒也打了几枪,樱儿有些吃惊,没想到四贝勒的射击技术那么精深,不禁大为佩服。 四贝勒见到她脸上由衷的敬佩之色,微笑了一下,并不说话。 十三笑道,“樱儿,怎么样,又看呆了吧?咱们这里可只有四哥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咱们先前办的山东差事,比起当年四哥随驾远征噶尔丹,充其量就是小打小闹而已。四哥当时可是亲自统率正红旗大营的......” 樱儿又充满崇敬之色,点头赞道,“真人不露相,没想到四贝勒文武双全的......” “四哥的本领你可远远没见识到呢......你可见过四哥行围打猎?” 樱儿用力摇摇头,心想我进四贝勒府这两年,似乎四贝勒就没有怎么打过猎。 四贝勒淡然道,“十三弟,不要贫嘴了。樱儿,你也打两枪试试看......” 樱儿应允,过去装弹,又见枪膛发热,于是就和十三提出还得再作改进。但是十三说已经好多了,十四后来在这个上花了好些工夫的...... 两人见樱儿虽然笑语晏晏的,但是一回手,几个瓦罐应声而碎,不由得大声喝彩。 这时樱儿又让侍从将红色沙包射向空中,提议每人一次打5发子弹,每人一共打5次,并且记分比赛。结果当然是十三第一,而且遥遥领先,其次是四贝勒略胜樱儿, 四贝勒关切地对樱儿说,想是她病后手臂无力,这只是玩乐而已,不必十分勉力为之,并且关照她好好歇息。他明日马上又要赶回去。 樱儿知道他是想让十三开心,并不十分的争强好胜,想到他不停赶路,只为了看望十三,还将文秀带来,不禁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心想那只该死的灰太郎,我为他遭暗算、蹲野地、病死了,他还是将我当作祸水而远远避开。 可眼前的四贝勒,为了兄弟、为了她,不辞辛苦地来回奔忙,还体贴地将她的亲人、朋友、良医送了来,真是无微不至。 四贝勒见她如此,笑道,“怎么输了就要哭,是不是想耍赖啊?” 说着又略显笨拙地拍拍她。十三笑道,“四哥,你又架不住樱儿撒娇的威力,啊哟,樱儿,那赔不是的该是我,四哥远道而来,又那么费心地操持一切,我赢了你们可有些说不过......得了,晚上我来罚酒。” 樱儿破涕而笑,“十三爷,瞧你说的,樱儿哪里是耍赖,只是心中感动,四贝勒为了十三爷来回奔波,又将姐姐给樱儿送了来,如此大恩樱儿实在无以为报......” 说着眼泪真的流了下来,就向四贝勒躬身下拜。 十三也转头向四贝勒笑道,“四哥,樱儿这么一说,真是提醒我了,你这么来回辛苦奔波,让弟弟感动不已,弟弟无以为报......” 说着也要行礼,四贝勒赶紧扶住他,“好了好了,你们这么拜来拜去的,得要拜到明天了。十三弟,你的腿病不单是我,连皇阿玛也时时惦记呢。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不要尽早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皇阿玛,让他也高兴高兴?” 十三听到老康也关心他,满脸放光,“真的吗?皇阿玛真的提到我了?他念着我的病?” 四贝勒点点头,“当然。否则怎会准了我来?又让我赶紧赶回去,可不是就想早日听到你的状况吗?樱儿,你这次也是为了照料十三爷才得的病,让你姐姐着实惦记着。你可要乖乖的吃药、乖乖的吃饭,也要早日养好了病才让大家放心......” 樱儿还是抽抽嗒嗒的,十三笑道,看“来这世上就是一物降一物,四哥以往满腹经纶、文韬武略,可就是架不住一个小丫头的几滴眼泪......” 樱儿忙擦了眼泪,“十三爷说笑了,樱儿只是感动,四贝勒和十三爷这么叱诧风云的人物,竟然会如此关照樱儿,樱儿真是......” 十三笑道,“是啊是啊,当年裕亲王老王爷就领教了你这样难养的小女子啦。” 樱儿也笑出声来,四贝勒笑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个,再难养爷也定会把你养活的......天不早了,快回吧......” 四贝勒只待了两个晚上就匆匆赶了回去,临走又反复嘱咐文秀和阿嫦,定要看着樱儿吃药吃饭。 文秀笑着一一领命。说一切都包在她身上了。 四贝勒走后没几天,九阿哥也风尘仆仆地过了来看望十三,寒暄过后,樱儿也过来见礼。九阿哥对樱儿端详了良久,点点头笑道,“樱儿,见到你真的大好了,我就放心了。” 又问十三他们还缺什么药,他好去准备。 十三又致谢了一番。 两人又闲话了许久,九阿哥告辞出来。他对樱儿笑道,“樱儿,你都能骑马了,真是叫人高兴。对了,闻听这里草原的景色不错,陪我出去四下看看吧。” 十三也点头道,“樱儿,那就代我送送九哥吧。” 病愈(四) 樱儿默默地送九阿哥出来,两人缓缓的并辔而行。夹答列伤 九阿哥回身打手势,让侍从们远远跟着,说道,“樱儿,看着你大好了,我就放心了。你若再不好,只怕那一个也要倒下了呢。” 樱儿不明白他的话,惊讶地看着他。 谁还会倒下?是十四吗?十四哪会这样脆弱?何况他不是刚刚将我甩了吗? 九阿哥无奈地摇摇头,“八哥真是快要急坏了,他再三让我亲眼看看你才放心......” 灰太郎?呸呸呸,他真是要确认我死了才高兴吗? 九阿哥见她不说话,又道,“我碰见十四弟了,他都告诉我了......你这次是在野地里受冻才作下的病,是吗?” 樱儿低声道,“不劳九爷费神惦记,樱儿已经大好,还劳动了九爷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樱儿,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明明是牵肠挂肚的,却要形同陌路,还说什么舍不舍的。这根本就是两不相干、又能够两全的事,为什么他要去作践自己、折磨自己......樱儿,你若还当我是你的蓝颜,就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唉,我问过八哥多少回了,他怎么也不肯说。” 樱儿茫然地看着九阿哥,“九爷,没什么......是樱儿自己不当心。何况九爷张罗了这些药材,加上四贝勒将嫦姐姐送了来,自然好的快了。樱儿这次可是闹得人仰马翻的,真是过意不去。九爷,请受我一拜。” 说着下马躬身下拜。 九阿哥也下了马扶起她,“樱儿,你不要跟我玩这套虚礼,我只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大老远的跑来就是要问个究竟。” 樱儿见他还是不依不饶的,低声道,“九爷,我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人,不值九爷那么费神,就如八贝勒只将我当祸水一般避之不及......” 九阿哥匪夷所思地张大了嘴巴,“什......什么?你怎么这么想呢?怎么可能?他......这是他说的?他真的这么说?” 樱儿泫然欲泣,“这是八贝勒亲口所说,难道还会有错?” 九阿哥张口结舌,“这......这......真是这样?......唉,他还是......” 又沉默了一下,问道,“樱儿,这就是你这次生病的真正原因?” 樱儿黯然不语。夹答列伤 “樱儿,你若有天大的委屈,九爷给你一力承担,九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依靠。” 樱儿心下感动,又流下了眼泪,九阿哥手忙脚乱地说,“樱儿,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我一定给你作主。啊哟,你一掉眼泪,我可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樱儿连忙擦了擦眼睛,“九爷,你远道而来,樱儿实在不应用这些事来烦你......咱们就说些高兴的事吧?我看着这里的牛羊、马匹生意还是不错的。” 九阿哥不答,凝神看着她,又低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樱儿,你不要怨八哥,其实他心里苦着呢。前年八嫂提亲,我们都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自然都替他高兴,可没想到那日在邀月山庄,张明德见了你就大惊失色,说你非凡人的品格,是个妖孽,只怕日后我们这些人都会为你所伤。” 樱儿失声而笑,“我也听十爷和十四爷大约提过,这可是我听到的最最好笑、最最滑稽的事了,这话本身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九爷你可别那么无聊到要听信这种鬼话。噢,难道八爷就信了?” 心想,张明德还是棋差一着,火候欠佳。不错,我和小乾是有些关系,可那是我这个前身老姐的儿子、我前身的外甥,另外我在现代社会这样明智的环境都不太关心政治的,到了这种封建社会又怎么耐烦去管这些事? 她看着九阿哥笑道,“九爷,这些江湖骗子的话怎么能信?其实这又有什么难猜的,后一任的天子自然就是你们的兄弟,再后一任也是你们的侄子,张明德果然胡说八道的蛊惑人心。他那点本事连自己的下场都算不清。” 九阿哥也微微一笑,“我当日就说了,我们早已认识,这些年里彼此心性都是熟知的,怎么可能会伤到我们?可张明德却说你的来历太过诡异,是天外来的煞星,和这里的人都不会有真正的缘份。” 樱儿低头一想,这一节倒是有些道理,我是穿越而来,自然和这里的人没有、也不能有什么缘分的...... 九阿哥见她低头不语,继续说道,“张明德还说你的儿子日后必定大贵,我们这些人都镇不住,而且和你在一起的人只怕都会被你迷惑到失魂落魄、大违本性。现在若不尽早将你除去,恐怕日后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樱儿眼中闪出鄙夷的神态,“就凭那几句没凭没据的鬼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一笔勾销了?” 九阿哥摇摇头,“但是大哥却说张明德的话不无道理,宁可信其有。八哥自然不悦,后来大哥说你出身不高,未必能够帮到他,还是不要为你这么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多耽误工夫。八哥自然不以为然。大哥又说八哥不过一时新奇,等过一阵子就会淡下去的。做大事的又怎么能为一个女人牵绊住。自那时开始,大哥就老让八哥出外办差,为了将你们隔开。” 樱儿点点头,这和她当初的判断差不多。 “张明德说要除掉你,八哥自然是万万不肯的,我、十弟、十四弟也是一样。为此八哥和大哥争论了好几次。后来张明德又说,若是执意不肯除掉你,那就让你走得远远的,再不相见也可。” 樱儿又好气又好笑,“切,我要去周游天下都是大家早就知晓的,只怕比张明德说的要早得多。” 九阿哥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当然知道,你满心的愿望不就是到年龄了要放出去周游天下吗?可在山东你失踪的那一阵子,我们个个都是心急如焚,但是知道你回归了山水天下,又都替你高兴。后来得知你回转来,射杀了偷袭四哥的贼人、为十四弟挡了毒箭后,我们都骂那道士瞎说,你明明已经离去,却又回来舍命相救四哥和十四弟,怎么会害我们?” 樱儿又点头笑道,“还是众位爷们明白透彻。” 九阿哥又说,“这次大哥也没话说,但只是说你出身不高,若八哥喜欢,只做个寻常侍妾也就是了。我也没想到八哥会为你刺血做药,他宁可为你默默地做一切,可就是避开你、不见你。但是没料到,当初只听到太医说你要继续内服一阵子那种金创药,八哥又去刺血了。这一次大哥是惊怒交加,正好十四弟说要你,大哥就想着去皇太后那里开口。没想到却被你给轻易挡开了......” 一提起这个,九阿哥还是好笑不已。 “张明德被处死后,皇阿玛就说,连自己都算不准的人还来胡说八道的蛊惑人心。八哥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我们就劝八哥,既然张明德的话不可信。不如早些定了你的事,可是八哥就此却开始犹犹豫豫,迟迟疑疑起来,任凭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唉,想来这阵子提这事有些不相适宜。宫里又说妖气弥漫,不管怎么说,这阵子都不宜提你的事。” 樱儿不以为然地一笑,“九爷,那个臭道士可有说不许你我以后有生意上的往来?恐怕他也不懂什么是生意经吧?” 九阿哥笑道,“这倒没有,所以万幸,从此我可以安心做定你的蓝颜。” 九阿哥又说,“大哥一心想证明你是妖孽,或者索性除了你,好让八哥不再受你的迷惑。而那次十四弟却信以为真,以为大哥要证明你的清白,也没有阻拦。后来却是三哥碰上了你......后来八哥得知了这事,当时就和大哥争吵起来。所以好容易两人都被我们劝住了。但是后来大哥的那些幕僚们却仍然谋划着给你下药,这一次八哥真是勃然大怒。” 樱儿瞬然一惊,身体摇晃了一下,颤声问道,“什么?!” 她早知道颂瑜背后有人指使,但也只是想到有人争风吃醋而已,怎么也想不到还关联到灰太郎那里。 九阿哥连忙扶住她,叹了口气,“乾清宫的事后,皇阿玛找八哥谈过很多次,皇阿玛每次都说他被餍了,所以才会胡言乱语,说倘若日后查出还有什么人在妖言惑众,定要和张明德一样凌迟。可是八哥有一次突然对我们说,他有意退出争斗,他说要去周游天下。他想到西洋诸国去见识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我能够想象大哥和那些幕宾们是如何气急败坏,他们又想起当日张明德说的话,于是他们还是计议着要除掉你,或者要除了你未来的儿子......所以才会有那个丫头下药的事......” 新人(一) 樱儿这才醒悟起这前前后后的诸般因果,果然一切的一切都有内幕的,而一切的内幕又都是可怕的。5 九阿哥继续说,“八哥知道大哥也是为了他着想,况且这种事也不好张扬,于是就设法去通知了苏培盛......之后的事情你也大都知道了。” 樱儿的脸色开始发白,良久做声不得。 “八哥碍于大哥的幕宾和经年的大臣,并没有处罚大哥手下的幕宾,但是为了表明决心,下令立即杖毙了他府里给传输药物的管事喇肃,这是为了敲山震虎,杀鸡儆猴。还说如果再有人胆敢对付你,他即刻带你出走。” 樱儿骇异地张大眼睛,根本想象不出,平时温文尔雅的八阿哥竟然会这么凶残,会下令将人乱棒打死。 九阿哥看看她,“樱儿,八哥为了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是不久后他却对我说,听到了你宽恕那个丫头的话后,他自叹弗如......他说这才是大慈大悲的胸怀,若说母仪天下也当之无愧。” 樱儿黯然低头说道,“不管怎样,今后我也不会有孩子了,还说什么母仪天下的话。不过以后各位爷们也不必再为我起什么争执了......岂不是大家省心。” 九阿哥无言以对,也低头沉默着...... 樱儿现在能够体会到灰太郎的心情,的确,她的思维和做法只是遵循着现代人的普遍价值观和道德观,而要让这些封建时代的皇子们来理解、来体会,那真的是差强人意,但是灰太郎竟然能够懂得、能够去试着理解,这真是超前的意识和了不起的睿智。 而她越是了解这些,就越是心痛。 这时,九阿哥抬起头看着她,“樱儿,你嫁给我好吗?” 樱儿闻言,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九爷,你......你说什么?” 樱儿随即恍然大悟,“九爷,你这是要替天行道吗?你就不怕被我魇了失魂落魄吗?你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 九阿哥认真地说道,“樱儿,我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皇阿玛和额娘也说我一向是没心没肺的,所以没有什么去迷失。5但是,我就是怎么也忘不了你,我......” 樱儿连忙打断他,“九爷,你永远是我的至尊蓝颜,我对你并没有那样的感情,我不能欺骗你,况且我现在也不配为人妇......” 九阿哥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樱儿坚决地说道,“九爷今天能够说这样的话,樱儿感激不已,果然九爷不愧是樱儿的至尊蓝颜!” “樱儿,我不懂你们那些稀奇新鲜的论断,我不过是个俗人而已。但是我知道,我若是娶了你,就要让你每天都舒坦自在。我不要你整天皱眉忧心,你太硬气、也太傲气,什么委屈都放在心里。那日我知道你在宫里差点被人暗算后,我真是后怕,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一声不吭。我真不知道日后你不声不响地又要出什么事情......” 樱儿笑道,“樱儿不过是不在意那些小事,也不想让那些小事来纷扰各位。” “樱儿,什么纷扰不纷扰的?你为什么总说得那么见外?你可知道,一起过日子可不就是今天你纷扰我、明天我纷扰你......否则还有什么趣儿?” 樱儿哑然失笑,这个九阿哥,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大老爷们,根本不懂儿女性情,没想到这几句大白话,还真是富有哲理。 “九爷若是还念着和樱儿的交情,日后樱儿有了任何危难的事,就会将这个送到九爷手上,九爷可要一力承担......” 说着拿出了那块怀表。 九阿哥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好吧,爷的肩膀也永远可以给你依靠......” 第二天一早,九阿哥果然赶了回去。 阿嫦问樱儿,“九阿哥这次是不是专门来看你的?” 樱儿道,“他是来看十三爷的......” 阿嫦悄悄诡笑道,“受人之托吧?” “喂,什么托不托的,我的至尊蓝颜,这点觉悟和情分总该有吧?我们还谈了这里的马匹羊毛的生意呢。” 文秀也笑道,“樱儿,没想到九阿哥对你还是念念不忘的......可真看不出来,他以往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大老爷们,没想到还这么细心,这么些年来对你还是念念不忘,真是奇了......” “好姐姐们,你们别添乱了,他明明是奉皇上之命来看十三爷的,兄弟情分,你们怎么错会意,竟然还敢拿这个来说嘴?” 阿嫦和文秀互相看了看,笑道,“错会意?嘿嘿......” 文秀道,“樱儿,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吧,我看前阵子那么多事发生,贝勒爷和福晋都心存歉疚,不如就把你的心事说了,好让他们成全。” “姐姐,成全什么啊?你和九阿哥的事啊?” 樱儿状作昏厥,“姐姐,我不会嫁他,他也不会娶我,OK?他不过是来问些生意上的事。” “什......什么欧......?” 樱儿以进为退,笑道,“是不是姐姐这些日子和四贝勒新婚燕尔的,就满心想着替别人张罗?” 文秀闻言大羞,追着樱儿要撕她的嘴,樱儿和她玩闹了一会儿,借口要去看十三,落荒而逃...... 再过了两天,十三带着所有人启程回京。 樱儿自从知道了灰太郎的前因后果之后,只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痛的感觉,这种感觉比在教堂的时候知道他的抱负和选择后更加强烈。 灰太郎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宿命,这是在史书中明明白白的写着的,但是史书是不会记载他的真实的想法和状况的,我们后人如何能够得知历史的真相?而这个真相,让她继续感受到越来越沉重和不祥和心痛。 唉,还是趁早想办法闪人吧,早些回去,有的时候知道了真相会更加痛苦,还有,那个张明德似乎知道些什么?至少他的话还有几句是说中的...... 快到京城了,这天樱儿和阿嫦照例看视他的腿病,监督换药,完后十三单独留下了樱儿。 他说又收到四贝勒的信,知道他们不日回京,要准备给他接风。还关照十三也看着点樱儿,说怕她不听话,不按时吃药吃饭又糊弄她姐姐。 十三笑道,“樱儿,你果真是难养得很,让四哥这么牵肠挂肚的。四哥还要时刻费神去对付你的小心思儿,我看他要了你回府也真是自作自受。樱儿,你到底怎么看四哥的?” 樱儿道,“十三爷,樱儿后半辈子的幸福可是全着落在四贝勒身上了。” 十三喜道,“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那当然,樱儿最大的愿望就是等到了年纪放出府去。那可不是得等着四贝勒做主吗?樱儿盼着四贝勒能够早日成全呢。嘿嘿,那时候,海阔天空任我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牵无挂的岂不潇洒?” 十三的笑容凝住了,一迭连声地道,“胡说胡说,一个姑娘家的总要嫁人的,那才是人伦纲常所在。” 樱儿笑道,“你们家是天下第一家庭,自然讲究这些。我一个小小草民,又没有什么朋党要结交,嫁与不嫁有什么要紧?哦,对了,大清律上有“七出”的,我起码占了无出这一条,嗯,那么说起来我现在可是受大清律保护的。”(七出,也称七去、七弃,是在中国古代的法律、礼制和习俗中,规定夫妻离婚所时所要具备的七种条件,当妻子符合其中一种条件时,丈夫及其家族便可以要求休妻(即离婚)。包括: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 十三道,“越发胡说,你是受人荼毒,四哥自然明白的,何况那个丫头也说了,分明就是因为不忿四哥喜欢你。” “十三爷,你怎能听信那种疯话?我进ru四贝勒府也就仅仅是服役,到得期满、够岁数了也算是尽到了义务,从此就两不相欠。我早就对那丫头说过,她将我当作了假想敌,不过是个愚人痴人而已。” 十三楞了一下,迟疑地问,“樱儿,难道......在四哥府上,你仅仅看作是徭役那般苦不堪言?” 樱儿点头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在那里当差,四贝勒待我也是极好的,这是你看得到的。但是这一切却不是自由和平等的,我是说精神上的。唯一值得安慰的,这是个有期徒刑,总有恢复自由的那一天。” 新人(二) 十三忽然笑了一下,“樱儿,你在山东不是有机会去周游天下的吗,怎么又回来了,你分明是不舍。5” 樱儿愣了一下,她自己到现在也无法解释,当初为什么会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回去看看的...... 于是点点头,“是啊,这么仓促离去我是没有准备好,不过这一刻也不会再等很久。十三爷,你是主子,可能不以为然。不过樱儿渴望自由和平等,可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此后我也只做个安顺良民即可。不过有一点我自认比你们皇子们都幸运,因为从此以后我可以随意左右我自己的意志,可以不拘世俗的高低贵贱。你们皇亲国戚的一切活动即便是婚丧嫁娶,恐怕都是以利益为基础的吧,这样子不过是在做买卖而已,岂能奢望起真正的感情来?” 十三摇头道,“那天长日久就生出了感情,四哥和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樱儿点头道,“日久生情,但那多半是亲情友情吧。要过日子,亲情比较牢靠。要谋划什么事,友情就是保障。” 十三又不甘心地道,“樱儿,如果在你相识的人中谁真心喜欢上了你,你难道还不嫁?” 樱儿笑道,“喜不喜欢和嫁不嫁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喜欢一个人关这个人什么事,若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也不是他的错(她想到了灰太郎,暗中叹了口气),他更没有义务要娶我吧?” 樱儿看着十三张口结舌的样子,“十三爷,怎么这样浅显的道理也想不通?况且我在四贝勒跟前还没怎样呢,就平白的遭人嫉恨,遭了暗算,这种买卖成本太大,我可不敢去做,因为我不具备什么敢死队员素质。” “樱儿,这是什么话,什么买卖,还死不死的。” “十三爷,这么说吧,我在四贝勒跟前也那么久了,我们彼此还算合得来,自然也有些感情,这一点不作抬杠之用,我想起码四贝勒不算讨厌我吧。可是难不成四贝勒就有义务要娶我?我可没有资格和他做利益交易,何况我现下这个样子,已经再次贬值折价,他又为什么要娶我?他又不傻,是吧?” 看到十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樱儿兀自笑道,“你这个表情就说明我说的没错,你无可辩驳吧?” 十三盯着她良久无语,最后皱眉道,“樱儿,你的这些歪理都是从哪里来的?真要被你活活气死。5” 樱儿道,“只是实话而已,十三爷那么豁达豪爽的人,难道还忌讳听些实话?若不是一向知道你十三爷的脾性,恐怕这番话我都不会说的。” 刚从塞外回来,府里就说要办喜事了,说是这一年秀女大挑,老康指了一个侧福晋给四贝勒。 又听说也指了个侧福晋给灰太郎,老康说灰太郎子嗣单薄,一定要开枝散叶才是。又责备了八福晋不为灰太郎的子嗣着想,有违人妻的基本妇道。 阿嫦来看她时,明摆着小心翼翼的探究她的反应。 樱儿自从听了九阿哥的话后,自己已经想明白不少,就是不要再牵扯任何感情的事,因为那是无用功,只会自寻烦恼,说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于是若无其事地让阿嫦带信去恭喜灰太郎,又让文秀这里帮忙准备了一份贺礼。 阿嫦叹了口气,低头继续为她准备着调理的药。 文秀闻听老康“开枝散叶”的最高指示精神,又抹了一回眼泪,絮絮叨叨的说,樱儿遭了这样的罪,真是老天不公,于是和灵儿加紧对樱儿的所谓“调理”。 过了几天,阿嫦给她带了个盒子,“樱儿,九阿哥说这是从某处偷来的。” 她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盒玫瑰,编成了一个花球,但是花已经快蔫了。 阿嫦看了看里面的玫瑰,失笑道,“这个九阿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送你什么花还不容易,居然还会去偷。不过,为什么这些花都不新鲜了?嗳---,喂喂喂,这里面似乎有什么含意?” 樱儿道,“你又要八卦什么?他上次说过要开发玫瑰系列产品,那弄个什么品种过来研究一下总可以吧。” 看着阿嫦似信非信的样子,“我看这个品种不是我要的那种。” 说着随手扔到了桌边废纸篓中,“喂,我们来看看这个月的财务报表吧......” 那天阿嫦走后,田嬷嬷过来收拾房间,樱儿醒悟似的赶紧追出去抢过她拿着的废纸篓,也不理会田嬷嬷惊异的目光,翻出那盒玫瑰,转身回房。 她数了一下,玫瑰一共十一支,她的眼睛一阵潮湿,她发现花瓣已经落下不少,连忙仔细地一瓣一瓣地捡拾起来放到盒子里,她呆呆地看着那盒花瓣,她自然知道这是九阿哥从灰太郎那里拿到的,因为她曾经对他说过,玫瑰代表爱情。这十一支做成的花球,代表“一生一世的相思”,她听红太郎提到过,灰太郎喜欢用玫瑰做成花球......还有那首《玫瑰人生》,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歌。 四贝勒府上上下下的开始忙碌,尤其是福晋,这是她的天职。而且据说这个新娘子尊贵无比。 樱儿就知道是年氏要入府了。 四贝勒在书房里倒像没事人似的依旧忙碌,樱儿看到他的工作量又大了不少,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这个时候就开始悄悄的计划着夺嫡了?否则没有理由“老夫聊发少年狂”啊。 这天,四贝勒临近樱儿下班时问道,“樱儿,你这几天陪着爷都是弄到很晚,我让苏培盛关照你房里总要留个人照应一下的。” 樱儿谢了他,心想这说是照顾,实际上是监视也未可知。自从樱儿被下了药,她的饮食就开始独立出来,每次都是另外有专人送过来的。 “樱儿,你明天开始歇几天吧,我还要出门一趟。” 噢?出门办差吗?怎么不带我? 胤禛看出她的疑惑,“我不是去办差,只是去看看采办的礼品。” 樱儿恍然大悟,对啊,你要去采购Tiffany的几十克拉的大钻戒,带着我不是扫兴吗,于是连忙点头。 樱儿不禁又想,你和姐姐新婚没多久,又在欢天喜地准备娶小老婆,看来男人薄幸是天性了,也许他们自己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真是“从来只见新人笑,有谁知道旧人哭”? 那么,灰太郎家是不是也正忙着讨小老婆?还有,那玫瑰是不是他要用来装点婚礼的?可能他只是想讨他新小老婆的喜欢,九阿哥说不定也是拿错了东西而已...... 四贝勒见她有些出神,笑道,“樱儿,爷出门不带着你,你会不高兴吗?” “哪会,再说樱儿还算是姐姐那边的人,贝勒爷若是找到了更合适的人来服侍,樱儿当然就要回姐姐那里的。” 四贝勒笑道,“樱儿,我就是怕你多心,你以后还在这里,什么都不会改变。” 樱儿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多心不多心的,樱儿将来总有一天要出去的,自然再会有别的人选上来服侍贝勒爷,早早晚晚的事。” 四贝勒蓦然回头,“你要出去?为什么?你去哪里?” 樱儿奇道,“再过几年樱儿大了,自会放出府去的,这不是宫女的惯例吗?” “爷不发话你又如何能出去?何况这里的事情哪里离得开你?” “这话可是奇了,这世上哪有离了樱儿就不过日子的道理。何况在这里伺候就又不是什么奇技,任凭谁只要勤谨仔细都能做好的。” 真是的,打工也能打出感情来?那我的感情也太丰富、太廉价了吧。这么有爱心我为什么不去收养些流浪狗,起码它们见到我还能摇摇尾巴,而且可以肯定,那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四贝勒霍地紧紧抓住樱儿的手,樱儿冷不丁的吃痛,“贝勒爷,啊哟.....” “爷不会让你走的!” “贝勒爷只是对樱儿看惯了,一时舍不得也是有的。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况且就连宫里也就是这个定例和成例。” 四贝勒又固执地说,“我说了不放就是不放。” 樱儿又好气又好笑,“樱儿总有一天会红颜老去,不等樱儿到了鸡皮鹤发的那一天,贝勒爷怕是早就厌弃了。” 四贝勒甩开她的手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出府去?” 樱儿心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难得那么多年说起这个话题。 “是,这是樱儿最大的愿望。” 新人(三) 樱儿心想,这么些年来我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机会,那我得将我的打算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夹答列伤 没想到四贝勒负气似的道,“爷若是硬要留你不放呢?” 樱儿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人怎的像个顽童在斗气? “贝勒爷硬是不让樱儿出府,自然不需要什么理由。不过贝勒爷也是宅心仁厚,断不可能做出那么凶横霸道、有违祖制的事来?何况樱儿在这里也实在对贝勒爷没有什么益处......” 真是的,对你有益处的人就是能够帮你夺嫡什么的,我不过是个小小服务生,算哪根葱、哪头蒜? 四贝勒仍然盯住她追问道,“你是想要嫁人?” 樱儿脸红道,“为什么这么说?樱儿说过不嫁人的。” 四贝勒见她脸红更是追问道,“是谁?你想嫁给谁?是老八吗?” 樱儿一听到灰太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瞧贝勒爷说的......” “那么,果然是老八吗?” “贝勒爷,樱儿虽然身为下贱,但是也有自知之明。就是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男人,樱儿也决不会嫁他!” 但是樱儿说这话时的口气却分明是含悲带怨的。 樱儿心里有气,噢,你自己要讨小老婆,我要出去的话就只能嫁人?还非得嫁灰太郎那个大坏蛋?还是要去做他的第几第几小老婆?恐怕他现在小老婆多得认都认不全了。 四贝勒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樱儿的话虽然说得决绝,但是满含委屈,似乎这两人正在怄气。 唉,那就是说,他们两个之间的确有些故事?难道樱儿的愿望就是这个? 这时候樱儿突然从他脸上读到了一丝悲伤的神情,慌忙轻声但是无比坚定地对他说,“贝勒爷,也许你认为一个女子的归宿就是嫁人,但是樱儿不是,樱儿的归宿在山水间,能够自由自在遨游其间就是樱儿最大的梦想......” 随后的一连几天,四贝勒赌气似的不理樱儿。5 樱儿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小儿科,胡搅蛮缠。 一阵忙碌后,年氏入府,老康指的(樱儿想,肯定是做了手脚的,否则怎会指的那么准?),这个新娘子才十一、二岁,还未发育全,是一个文弱的小女孩,脸色惨白,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那种,的确活像一块年糕。 但是她的年纪虽小,位分却高,是第一侧福晋。 年糕是巡抚年遐龄最小的女儿,这个老来女是年老爹五十五、六岁时生的,当然娇生惯养。不过仔细想着就有些蹊跷变态。首先这年糕肯定不是正出,因为大老婆不可能会在这个岁数生育(一般的大老婆在三十五岁之后就不太会去冒高龄产妇的危险),那就是小老婆、而且是年轻的小老婆生的,年轻的女人为老头子生孩子,那么这个女人的出身不会很高。 年糕那个有名的二哥叫年羹尧,比年糕大了十九岁,而且年糕三岁时就已经中了进士,在仕途上崭露头角。年糕的大哥年希尧更是比年糕大二十九岁,已经在工部为官多年。所以年糕和他们的关系不会十分亲密,因为这两个哥哥都在忙自己的差事。而年糕十二岁上就出嫁,应该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连共处的时日都不会多。 既然年糕的老娘身份不高,应该不会有资格教育(不是养育)她,年糕就应该是被一堆嬷嬷教育着养大的,受的教育应该是传统的、闭塞的,这样年糕自然就没有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她不一定就有主见,连智商都不一定高。 已经有风声说年羹尧会升任四川巡抚。当时四川是个重要的区域,先不说天府之国的物产富庶,单从地理位置就是战略要地。那是西藏、青海、回疆等地通往中原的门户,当时这些区域可是不安定的地方,对清朝并不是俯首称臣的。所以对四川巡抚的任命是代表着朝廷对各派势力制肘的风向标。 四川一直是灰太郎的地盘(或者说是大阿哥原来的集团势力范围),老康这次将年羹尧与四贝勒做了姻亲,应该是想要平衡一下各派的实力。 因为当时四贝勒在皇子中应该是比较独立的一个,并没有明显的小集团,也不太热心政务,倒是一心礼佛、读书,认真完成老康交办的差事而已。 如果硬是要说他偏向哪个集团,那他也只能勉强算是灰太郎集团的外围成员。老康这次指婚,首先是不想便宜任何一个集团,比如灰太郎和老三的集团,让他们白白得了年羹尧的筹码,并不一定是想着为四贝勒谋福利。 樱儿暗自摇摇头,这不是买卖交易是什么。 迎娶的典礼自然十分隆重,一如娶嫡福晋。诸般礼仪过后,就是热闹的婚宴了,王公大臣、宗室亲贵都来了,估计要热闹好几天。 当然这也是个公关场所,既然是结了一门亲事,那代表着所有的人脉要在这里从新梳理、洗牌。 樱儿跟在文秀后面,文秀毫不为意。但是李侧福晋、宋格格、武格格就不是那么舒服了,她们几个年纪比年糕大上好多,又生过孩子,现在却要向这个小孩子行礼。 尤其是李侧福晋,她可是专宠了这么些年,又是生了四贝勒唯一在世的二子一女。女儿都已经快出嫁(而且和年糕差不多年纪),现在人老珠黄,是否意味着好日子到头了?这个反差何其之大? 本来李侧福晋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侧福晋,一应的待遇可不会随她的年龄而改变,她之前一心想将颂瑜推上去,但是没想到颂瑜自己却坏了事,反而弄巧成拙。虽然大家后来都知道这和她没关系,但毕竟是她管理不当,所以她在府里的地位就大打折扣了。 其他姬妾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但都是因为既没地位也不得宠,所以还算恭敬。 所有这些姬妾原本以为樱儿会是一个后起之秀,后来她们渐渐发现樱儿虽然办事精明果断,连娘娘、贝勒爷、福晋、阿哥们都对她十分倚重,但是她似乎并不喜欢在内府多待。就是身在内府里,樱儿也从来就是在自己房里看一大堆账本,再就是写好些个纸片,她也看书种花,或者鼓捣些新巧的点心、饮品、菜式什么的让大家尝鲜。多数闲暇时间就是会晤她的那位名医闺密,平常连串个门也几乎是跟着文秀的,所以她们对樱儿的敌意戒备似乎也都是在假想的层面。 平时樱儿对这些姬妾抑或是下人们都是礼敬有加,从来不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樱儿自己的生意收入颇丰,手头又十分大方,所有礼尚往来的事宜又有文秀张罗提点,在礼数上、出手上从来没有任何亏欠。因而文秀和樱儿在府里面实在是得了个“人和”,上上下下对她们都十分客气。 颂瑜对樱儿下药的事,虽然四贝勒和福晋说了不得声张,但是大家后来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的。又听说了樱儿宽恕了颂瑜的话后,虽然都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但见到贝勒爷对她越来越显露出欣赏宠溺的神态,近来又恍惚听说八贝勒为这件事竟然将他府里给颂瑜传送药物的管事杖毙后,大家都觉得还是识相些别摸上老虎屁股。 而且自那件事后,贝勒爷和福晋都对樱儿进行了严密的隔离,并不是对樱儿禁足,而是樱儿的所有饮食起居从此不随大流了,绝对的独来独往。 虽然颂瑜那天口不择言地挑明了四贝勒对樱儿的心思,但是看樱儿这些年来对贝勒爷似乎无动于衷,而且贝勒爷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看来他们还是工作关系,没有别的。阿哥们也都与她交好,但是她似乎谁也看不上,也没有对任何人有亲密的举动。 真是奇哉怪也,难不成樱儿的心更高?啊哟哟,更高的还能有谁?太子?可是太子已经被废,要不就是皇上? 不过再怎么心高也没用了,樱儿到底变成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贝勒爷眼下就只是一时喜欢而已,日子一久,樱儿年纪大了就会渐渐的淡下去的。 在喜婆高声“早生贵子”的礼赞中,文秀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樱儿的手,旁边灵儿也抚住她的肩膀。樱儿反过来倒是对她们无所谓地笑笑。每次听到别人家有关“生育”的话题,文秀和灵儿总是一阵难过。 樱儿要尽量显现出无所谓,但是她的笑中也有一丝无可奈何,她本来就知道她在这里的尘缘浅薄,但是有文秀和灵儿这样的真心实意的姐姐们,她还是倍感温馨的。 新人(四) 樱儿知道,四贝勒手里没有兵权,老康又是严禁阿哥们私下结党会外臣的,怕起党争。5大阿哥从征讨噶尔丹的时候就开始带兵,在军中很有些人脉的,现在这一切都归了灰太郎。而且这些年十四也一直在兵营里历练,关系网应该是十分错综复杂的。 樱儿想道,现代的企业策略之一就是大玩兼并和收购。只要有资金就可以收购任何需要的业务,而不需要自己从头开始开创这项业务。 灰太郎、十四他们是花时间花精力的开拓一项业务,而胤禛只要通过联姻就收购了这层关系人脉,只是这个主意是老康的还是他自己的?估计两人都有各自的打算,因为老康要让胤祉、胤禛和胤祀这三大阵营势均力敌,他才好从中搞平衡。不过搞定这笔生意的不是资金,而是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当然也是足以令人想入非非的未来)。 还有,樱儿突然想到“男色”二字,抬眼向四贝勒望去,眼里已经满是揶揄的笑意了。 婚礼上,四贝勒和众位宗亲们寒暄着,四人帮也来了。 樱儿远远地冷眼旁观,因为她此时不过是文秀的一个丫头。 樱儿尽量不去看灰太郎,但是她感觉到他的眼光始终不离她的左右。 她没好气地想,灰太郎新婚燕尔的,何必跑到这里来浪费时间,哼,说不定就是要笼络一下四贝勒或者年羹尧,希望这两人以后能够和他们和平相处...... 樱儿突然发现眼前就是一个利益交换的市场,暗潮涌动,各种各样的人都在琢磨、权衡利弊,以期走出下一步。不过不管利益怎样,“老婆永远是下一个好”。四贝勒这笔买卖当然是稳赚不赔的。 当然年家也是在掂量老康这么做的深意,也要盘算一下这笔买卖的未来前景。 四贝勒这一年是三十二岁,对着一个十一、二岁的老婆(尤其是还没有发育),樱儿想着就有些别扭。 二十岁的差距(即便在现代也可以说是父女的概念),在双方比较大的年龄基础上还可以接受。比如女的二十五,男的四十五,或者更大些,再小一些就别扭了。5 当然政治婚姻是不必有这些顾虑的,比如日本历史上就有过一段政治婚姻,好像公主出嫁时才一岁。 这时,四贝勒的眼光无意间和她对上,见到她的表情,不禁一愣。 樱儿看到四贝勒不经意地瞪了她一眼,自己也觉得可能有些失神或许脸上带出了鄙夷,于是赶忙敛神肃立。 她就没有想过,她一直当自己和四贝勒同龄(她穿越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岁了),实际上她的这个身体的年龄与他也差了十四岁左右。 之后的内府表面上风平浪静,年糕在府里位分既高,她的来头隐然是老康。 其他姬妾们对她当然都敬而远之,福晋对她就像是照顾女儿似的。年糕居然还在读书上学,她自己带来了教习来教她读书,内容自然想象的出,无非是女书女经之类的。她还带来了好些嬷嬷丫环,这些奴才们对府里其他人都是趾高气扬的(当然仗着外家的势力),年糕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懂多少,所以代表年糕的实际上就是那帮奴才们,一付小人得志的嘴脸。 于是府里更没有人与她们亲近。 眼看着年糕一伙气焰日益嚣张,而贝勒爷、福晋也听之任之,府里所有人恍然大悟似的回想到了樱儿。 樱儿之前在贝勒爷眼里是第一红人(咦,好像现在也没说不是),而且看得出其它皇子们也是对她另眼相看。论起行事谈吐见识,樱儿更是高人一筹,连宫里的皇太后、惠妃、宜妃、德妃、良妃娘娘们对她也是喜爱赞赏有加的,时不时的就有赏赐出来,还老是让她进宫叙话。 可是即便如此,樱儿见到每个人都是言语谦恭,进退有礼,对下人们也是和颜悦色的一视同仁。而她的姐姐文秀也是出身高贵的满族镶黄旗格格,但是她们对所有人都亲厚,都没有自己的小圈子小集团。 所有人原来都以为樱儿会是下一个侧福晋,可没想到竟来了个年糕(唉,看来樱儿还是出身不够高贵,还失去了生育能力,可怜又可惜)。 现在大家宁可樱儿或文秀也做了侧福晋,好牵制住年糕一伙。唉,另外一个侧福晋李大姐,早就明哲保身的不出一语了。 不久年糕的下人们也似乎瞧出了端倪,于是磨拳擦掌的准备给樱儿立威。因为樱儿的身份只是一个丫头,连格格都不是,再一查,怪不得,原来是个冒牌的秀女,哼! 樱儿的技艺,在她们眼里就是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和贩夫走卒没什么区别。和其他皇子们走的近?原来就是个狐媚子,专门引诱其他男人。她们见福晋对樱儿宽厚,于是心里更是不忿,说明福晋是菩萨心肠,但是这样放纵下人可要埋下隐患。 说不得,我这个侧福晋可要代为清理门户了。处置了樱儿,顺便也在福晋那里扬扬威,而且杀鸡儆猴,其他人可给我看好了。 可是没过多久,这些人一个个都泄气似的偃旗息鼓,因为她们基本上连樱儿的裙角都摸不到,根本无从下手。 樱儿平时在书房当差,那里是严禁内府任何人随便接近的,必须预约并获得贝勒爷的准许。守卫书房的人根本就不是内府的编制。 樱儿自己并没有丫环下人,平时跟着她的两个嬷嬷也还算文秀那边的人。但实际上樱儿只是在晚上到文秀院里住宿而已,她的食物虽然如下人的份例(比如一菜一汤加点心什么的,当年从江南回来后就每天多加了两个菜),都是外面厨房单做了送来。而且她是单独进餐的,对此贝勒爷的说法是书房里时常会忙碌到错过用餐时间,有时侯晚上还要加班到很晚。她早晚也要向福晋、侧福晋行礼问安,但都是跟在文秀后面,有时她要随贝勒爷出门办差,若是书房里忙碌起来也都是王爷亲自差了随从向福晋请假的。 白天在贝勒爷上班时,樱儿除了进宫外还经常外出,都是经过贝勒爷和福晋特许的。 与樱儿得到的赏赐和她自己的生意收入相比,她那每月拿的一两月例银子简直是在给什么人面子。倒是不太见贝勒爷给她什么物质的赏赐...... 樱儿平时将所有得到的赏赐月例都交给文秀统一裁夺,由文秀打点着转赠或赏赐其他人。 她们还打听到樱儿和各位皇子们的独特交情,更加咂舌不下。 原来樱儿还救过十四阿哥的命,啊?她还曾拒绝了去做八贝勒的侧福晋,咦?九阿哥的生意似乎与她也大有关系,噢?还有十三爷.......嗯? 虽然樱儿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丫头,但是她的来头气势说不出的诡异,任是谁也不敢贸然在太岁头上动土。听说当年连九福晋都挨过嘴巴,八贝勒杖毙了自己家的管事,而且她自己都能和乱匪动真刀真枪的,谁敢再试试? 樱儿对年糕倒是充满同情,因为知道她的命运,想着她小小年纪就变成家族利益的一个棋子,所以着实以诚相待。而且旁观年糕带来的这些奴才们的做派,于是明白了最后年二(年羹尧排行第二)为什么会断送年家。因为在年家上上下下的意识当中,都认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认为只要尽力卖命让主子喜欢,就可以仗势欺人地得到一切。年二到底还算不上政治家,所以仅是一个可以任意舍弃的棋子。不是他主子要去舍弃他,而是他实在只能被舍弃。 年糕及其随从见到樱儿不卑不亢的情形,看看四贝勒对樱儿好像永远是端着主子的款儿,樱儿对贝勒爷也是恭敬有加、毫无逾礼,连暧mei的眼神都没有。 嗯,这两个真的如所有人所说,只是工作关系,没有别的,于是年糕一伙渐渐的但求“井水不犯河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以樱儿的出身,四贝勒就是再喜欢,也不会爬到很高的位置(可也不像,八福晋当初就想要她去当侧福晋的)。 不过,樱儿从此没有了生育能力,对她们绝对是个安慰...... 再后来,年糕一伙连樱儿的面也难得见到了,因为贝勒爷不时的让樱儿到圆明园去,总有差事让樱儿伺候着去办。还有给年糕的赏赐越来越多,而且加派了一大群嬷嬷和丫环,说是怕伺候不周。 其他姬妾被要求去年糕那里的礼仪规则越来越隆重繁复。这样,年糕的行动反而越来越受限制。就像是贝勒爷精心打造了一个金笼子,将年糕关了起来。咦,年糕不就变成一个动物园供人观赏的动物了? 年糕的任务就是活着、被关着。 复立(一) 康熙48年,因为老康迟迟没有下决心再立其他人做太子。夹答列伤 樱儿认为老康正在反省立太子的制度。明朝的太子都是一个宫廷豢养的动物,或者说是宠物。他们“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这是曹孟德的名言),在即位前是没有任何实权、也不接触任何朝政的。这是防止朝臣与他们结党。但是最大的缺点是,他们即位后,有可能根本不懂朝政,作为一个最高的决策者,这对于国家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老康早早立了太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国家的正统所在。 但问题是,老康活得太久了。 太子在他的悉心栽培下,出落得文武全才。他到了现在,已经四十岁,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可是老康还没有死的迹象。 就是说,太子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对于太子来说是心理的折磨。(这可不是抬杠,放眼二十一世纪,高度发达的英国,当了六十几年的那位太子(王储),还没有即位的迹象,英国已经是君主立宪的国家,国王只是一个象征,于是他可以去做生意,去看心理医生,和正经的太子妃离婚,和初恋情人结婚。但任是这样,仍然有多数公民们认为他应该让他儿子即位。现代社会的太子都是如此难当,更别说封建时代的太子)。 老康在现有的这个体制不能改变的情况下,选任何人当太子,都会是同样的结果。 另外,老康的儿子太多了,而且这些儿子身上都有差事,这本来是为了历练儿子们,以后可以辅佐太子的。但是这些儿子们因为办差就自然结交了外臣们,形成自己各自的势力。 还有,既然“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么理所当然的,“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就不是好皇子了”。现在这些“好皇子”们又是高智商、高学历、高手段、高能量,所以上层的争斗简直是精彩纷呈。 老康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局面,赢得时间来对既有的体制做些改变,抑或是补救。所以任何其他人选都是不合适的。老康要找个台阶来弥补他犯下的错误,就是在没有一套成熟的替代方案的情况下,盲目的或是意气用事地作了一个决策,使自己陷于被动。 这和现代企业或组织非常相似,永远不要只向老板提议现行的运作模式的不合理。5你必须同时有一套替代的、经过验证的方案。 “好皇子”中间,灰太郎在朝中的势力最大,但是他们只想到自己的替换方案。且不说他们的方案如何,但是咄咄逼人的气势,就让老康深感不安,于是老康找了种种借口予以否认和推脱。 所有人都简单地认为,太子的确不太胜任这个职位,那就让有才有德的人来替代。早日定下正统,那么新太子就可以协助老康稳定局面了。 但是对于老康来说,没有设计出一套全新的体系来替代旧的,规避旧体系中的缺点,那么任谁坐到这个太子的位置,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个局势只有胤禛真正看清楚了。他于是向老康举荐了废太子。并不是歌颂废太子有多么了不起,而是他老爸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维持局面(国家不能乱),赢得时间重新布置。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并没有私心,他是对事不对人。 另外就是太子自己,他一废后不久,一再对前来轮流看守他的兄弟们说,老康说他全部的罪行,也许有道理,但是有一点,他绝对不会谋反、忤逆犯上。请兄弟们务必要让老爸知道。 九阿哥听了这话,力排众议,说一定要将这句话转告老康。 当时三阿哥为首的其他阿哥们还责备九阿哥立场有问题,后来还是四贝勒站出来支持了九阿哥。 当时四贝勒已经为了十三的事情开始了调查,知道这里面不简单,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有了这些前提,他当然会支持九阿哥让太子有个辩解的机会。但九阿哥不同,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兄弟情谊。 樱儿还是对九阿哥感叹了一番。 九阿哥对所有的亲人、朋友都是一片挚诚的,而且还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难怪到最后他会为了八阿哥而死。 但是,这件事又恰恰说明了四贝勒和他的交情真的不错,怎么最后会去毒死他呢?唉,历史和记录也许根本就是两回事,政治又更是另外一码事...... 樱儿想,若是我有能力,我要坚决制止这种事情。 于是老康向所有人放出了信号,说他梦见了他的祖母和废太子的生母,觉得对不起她们。接下去是如何将废太子弄出来的问题。 于是三贝勒的态度来了个大反转,他告发老大用巫蛊魇了废太子。但是老三却犯了个同样的错误,他是对人并不对事,他以为这样就乘机可以拔掉老大,但与此同时却让老康彻底否定了他。 当然有了老三的告发,那么老大就注定要完蛋。因为这些事不需要司法公正的,于是人赃并获(什么人什么赃并不重要)。 老康圈禁了大阿哥,大阿哥集团眼看要倒,于是八贝勒灰太郎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老康要重新洗牌,他要决出最后两大阵营,他好从中权衡取舍。当然,他还有很多儿子也逐渐成年,为什么不为自己赢得一点时间来好好观察考验呢? 于是在48年底复立太子,并且加封了一大批皇子。 三贝勒加封诚亲王,四贝勒晋雍亲王,连九阿哥和十四都封了贝子。 这件事的赢家,表面上是一大帮皇子,因为都得到了晋封。只有灰太郎原地不动,十三没有说法。老康让所有的儿子们又重新站到了起跑线上。 从前没有分府但这次有晋封的皇子们都各自开府(当然这些皇子们原来在外都有别墅)。加了爵位的皇子扩建原来的府邸。于是又拉动了一批内需。各位皇子府上都是好一通忙碌,当然九阿哥的商铺应该是发了一笔财。 樱儿点点头,那以后要叫他王爷了。她心想还是胤禛这名字独一无二,这个时空就是这样,封号敬称的规矩太多太复杂,名字本来就是给人称呼的。 48年底复立太子,原因是没有合适的替代人。为了让所有皇子暂时息心,同时让老康赢得一点时间再作权衡。复立太子后总要有些大事做吧,于是就借口皇太后七十大寿,举国欢庆,造些声势。 樱儿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政治需要来粉饰太平,否则为什么皇太后的生日在十月,而寿辰大典要放在正月里呢。樱儿对皇太后的寿诞没有兴趣,但是对那个筵宴,就是“满汉全席”悠然神往。 要知道后世所称的“满汉全席”可都是狗尾续貂。因为有好多山珍海味的动物,早已经灭绝了或受到严格保护。而且其他的食品原料,要么被污染、要么转基因、要么添加化学成分,况且调味料、烹调功夫、甚至家什用具都已经大相径庭。 而且即便在那个时代,满汉全席也只是在重大节庆时候才有的,并不多做。筵席需要有很多宾客来捧场才热闹,据说还要连着吃几天。 于是,她想着怎样找个机会去见识见识。 这天书房下班前,胤禛端详了他一下,“樱儿,这次皇太后寿诞,凡是有位号的命妇都要出席,爷想着福晋那里怕照应不过来,你就作为福晋的侍从一起去吧。” 樱儿两眼放光,“真的吗?樱儿谢过王爷。樱儿早就想见识一下满汉全席呢......” 胤禛笑骂道,“瞧你就这点出息,爷是让你去当差,你什么时候变得贪吃了?何况这又不是玩儿,有多少正经事要办呢。” 樱儿心想,你们去办正事的人,才没有心思去好好欣赏这些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呢,我可是一门心思的要拾遗补缺呢。 樱儿道,“王爷放心,樱儿不会耽误差事的,反正樱儿也只能看不能吃的。” 胤禛摇摇头,“你若喜欢,爷改日让府里的厨子学着做几味给你,你开始要东西吃了,那可是好事啊。” 樱儿道,“那可多谢王爷,不过樱儿还想将菜单和做法一并录下,好仔细揣摩探究。” “怎么,又打算着日后出府了再去开个饭馆什么的?” 胤禛怫然不悦。 自那次争执以后,“樱儿放出府”似乎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而且胤禛开始了围绕这个主题的无休无止的联想。樱儿闻言不禁蹙眉撅嘴,这可是没想到的后遗症,唉,以后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 正在出神,胤禛的声音又飘过来了,“哼,想也别想。” 咦,难道他能透视我的想法? 复立(二) 到了寿诞的那几天,礼部早就提前拟定了日程表。5 福晋、年侧福晋、李侧福晋都是大妆起来(其他地位低的姬妾都没有资格参加的)。樱儿就跟随在后面来回忙碌,简直比正式参加的人还累,心想怪不得要她来,存心要累死她。 这是难得的几次大规模的正式场合,规矩极繁又多。樱儿早就做好功课,而且礼部也有派嬷嬷们上门培训必要的礼仪。 樱儿还将要点都记录在羊皮纸上,不时的提点各位福晋们注意事项。由于需要长时间的站立,频繁的跪拜和歌颂,而且吃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只吃一点点,连续几天从早到晚。 樱儿想这简直是在遭罪,各府女眷们恐怕没几个有这样的身胚的。樱儿早已准备好了一根千年老山参,吩咐浓浓地熬了一大盅参汤,每天早饭后,让大家都喝下一小杯。果然所有人都悄悄赞她好办法,这几日确实精神头儿挺足的,没出什么大动静。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十六日,皇太后的宁寿宫内张灯结彩,举办盛大宴会,皇子、诸王、贝勒、贝子、公、内大臣、大学士、侍卫,以及公主、福晋、夫人、命妇等,全部齐集。 皇太后在近侍搀扶下,缓步登上宝座,即时响起欢快、悦耳的乐曲。老康和着音乐的节拍,在皇太后宝座前跳起满族特有的蟒式舞,并频频向她劝酒祝寿。 老康已是五十几岁的老人了,他在皇太后生日时起舞称贺,这既是躬亲履行儒家所倡孝道,是汉族士大夫所称道的“老莱子舞彩娱亲”(典出《二十四孝》。)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同时还带有满族特色。 包括皇太子在内所有在场人员,面对这一前所未有的场面,惊讶、感叹之下,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的确是一次寓义深刻的庆寿活动,表明老康想方设法通过自己的表率行为,教育皇太子与诸皇子的苦心。 皇太后和各位娘娘们都是认识的,四人帮和十三自然也熟。当然这里还有好些不太熟悉的皇子们及家小。 樱儿远远看到九阿哥朝她这里看了看,十阿哥和十四也是远远的。她知道这种场合不得让人瞧出来她和皇子们眉来眼去,所以索性看都不看他们,只关注府里的这些人。 还有一个原因,灰太郎这次还带了他的新小老婆。 樱儿只觉得从胸到背都是酸的,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她一再告诫自己,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要去想别的,也怕在这个大场面上出了差错...... 几日下来,樱儿自己也是累得精疲力尽,牙龈都肿胀起来。而且她们这些随从还得在一边站立等候,来回奔忙伺候着。樱儿这才明白,这个时候就是将满汉大餐都端到面前,她也是吃不下的。 但是每晚回府后,都发现房里有一个点心盒,内容都是满汉全席上的各式点心,她知道一定是胤禛吩咐厨子做的。夹答列伤想到他百忙当中还想着这么微不足道的事,心中暖暖的,但是又想到出府遥遥无期,不禁又有些失落。 最后一日,庆典结束。樱儿忙忙碌碌地指挥着各位福晋们的车马等琐事的安排,最后她上车的时候,有人塞给她一张纸。 她将纸拿在手中,等到上车后,缓缓打开。只见上面画了一片银杏树的树叶,又写了第二天下午的时辰。 从笔迹上看是灰太郎的手迹。 樱儿的心又一次颤抖起来,自从塞外一别,她就再没见过他。虽然她在众人的叙述中,说道灰太郎怎么怎么在意她的病情,怎么怎么上心她的事务,也收到过他拐弯抹角送的药品、吃食、以及为数不多的一些小玩意儿,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庆典结束后,各位福晋们回府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理疗、恢复过程。累了这么多天,按摩、睡觉总要的吧,于是府里也是几日的大休整。书房不用当差,文秀也关照樱儿不要太累着,吩咐两个嬷嬷好生看顾她。 第二天下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樱儿还在房里来回转圈,反复地纠结着。 她心底里还是很不争气地想去见灰太郎的。但是一想到灰太郎的薄幸、灰太郎有了新小老婆,她就不舒服,也就意兴索然。 她到花园采了根树枝,揪着一片片树叶,口中念叨着,“去、不去、去、不去......” 眼看着揪了一片树枝了,还是没有决定。 这时田嬷嬷端来些水果,说是前面福晋吩咐给她的。福晋说她连日来太过劳乏,可得好好歇一歇了。 田嬷嬷笑道,“这几天难得姑娘都不出去,可要好好的补觉。对了,你姐姐说,她又听说了几个偏方,等她歇过晌,就送了来给你服用。” 樱儿的脑袋又“嗡”的一下。 文秀和灵儿现在的唯一兴趣,就是去寻访偏方、土方、海上方,一心想给她调理和治愈她那已经被损害的功能。樱儿对自己成为试验新药的“小白鼠”深恶痛绝,千方百计地要躲避。但是没有办法,否则文秀就要对她哭天抹泪,她已经对此又烦、又怕了。 樱儿赶紧说,“噢,我要出去一下。我忘了有个账面上的事情,要去一下商铺看看。” 田嬷嬷笑道,“那么姑娘怕是有很多事情吧?姑娘还回来吃晚饭吗?” 田嬷嬷细心又体贴,看到樱儿被各种古怪的药物包围着,也常常和她配合着打打马虎眼儿。不过她总是不露声色,表面上从来不显山露水,樱儿和她配合得越来越默契。 樱儿策马出府,她的心绪复杂,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在大街上来回溜达,一直磨磨蹭蹭的,眼看着日头偏西,才慢慢地向海淀方向走去。 樱儿到了寺院外,没有看到灰太郎的随从。她心中点点头,“他等不到我,自然就回去了。” 她下马进寺,一直往后院而去。 果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但是她看到石桌上摆放的果品、茶笼(保温用)、茶杯,就知道灰太郎刚才在这里等过她。 突然,她的心里涌出一丝懊悔,心想自己总是抱怨灰太郎不管她的死活,抱怨他嫌她自作多情、抱怨他玩“失踪”,但是临了自己却爽约,真是作天作地的。 她走过去,拿起了茶杯,茶笼中的水还是温的,显然灰太郎离开不久。她不禁又叹了口气,就只差这么一小会儿,终究还是没碰到...... 唉,不见的时候,想见。见的时候,怕见。 樱儿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茶杯,想起了当年在银杏树下的情景,不禁百感交集。银杏树就在眼前,这棵树也许就是通往三百年后的虫洞。 另一边是孓然一身,这一边还是孓然一身。难道我就注定了是孤独无助的吗?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天气冷,喝凉茶伤身,我让人再换过。” 樱儿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身后的灰太郎,定了定神,赶忙见礼。 灰太郎微微笑道,“你可让我好等。” 樱儿低声道,“我以为八贝勒已经走了。” “你就是要等我走了,才愿意过来吗?......也只有撤了护卫,你才肯进来。” 樱儿无言以对,心想自己想和他玩心眼儿,那永远不是对手。她岔开话题,“这院子里冷,八贝勒该在屋子里才是。” “这日头还算暖和,比起你在野地里蹲着好几夜,可强多了。” 噢,你也知道野地里冷啊?那你还没良心地嫌我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八贝勒难道现在就不怕嫌疑了吗?” 樱儿低声问道,口气分明是幽怨的。 “避嫌疑只是暂时的,那是为了我们以后长长远远的。” 灰太郎握起她的手,“樱儿,怎么这么傻,就为了我的一句话,断章取义,竟然那样去作践起自己。” “樱儿本来就是傻子,又是贱命一条,人家给个棒槌就认作了针(真)。” 樱儿眉尖微蹙,偏传了头。 灰太郎拥她入怀,“你还是没有消气?我这就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大量,多担待我是有口无心吧。” “奴才不敢。奴才谢恩。” 樱儿说着就要跪下。 灰太郎又气又笑地拦住她,“什么主子奴才的,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樱儿别过身,想抽出被他握紧的双臂,灰太郎更加用力,“樱儿,不要生气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你跪下?” “也不知道你是真的假的。谁要你跪了,你又不损伤一丝一毫的。你这是存心在替我作祸,想害我呢吧?” “总之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消气就好。” 樱儿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抬头无奈道,“八贝勒主子,是奴才冷,好了吧?去屋子里说话好吗?你若是煽着什么冷风,我可担待不起。” 灰太郎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往禅室而去。 禅室早就布置好,茶水点心一应俱全。一边的桌子上放了几本字帖和几张大字,旁边赫然就是樱儿当年送给他的那个放文房四宝和折子的收纳盒。 樱儿拿起那个盒子,想到他还保存着她当日送的东西,心里又好受了些。“八贝勒,你还留着它?” 灰太郎轻声道,“我天天都带在身边。我一看到它,就觉得仿佛是你时时伴在我的身边。虽然不是,但总是胜却人间无数。” 樱儿听了这话,又开始飘飘然了。但她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拿起那几张字,笑道,“八贝勒好雅兴,在临帖吗?” 灰太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皇阿玛给的功课。皇阿玛嫌我的字不好,每日让我临帖,写十张大字呈上去。刚才等你的时候,就在赶这个差。不过一想到你的字,我是倍感惭愧。” 樱儿摇头道,“八贝勒,字是给人用的,不是看的。人各有志,爱不爱练的也不必牵强,更不必浪费过多的时间在这上面。” 樱儿心想,在现代,大家都普遍用打字的,每个人只要练好签字就可以了。练毛笔字就是纯粹的为了怡兴。 果然,灰太郎笑道,“皇阿玛要求我们每个儿子都完美无缺,自然督导严格。不过我想着若是每天有这么些时间练字,可以多做多少事?”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人各有志,这也是勉强不来的。皇上看折子,可不会因为谁的字好,就认为他办的事一定好。也不会因为谁的字不好,而否认办事的结果。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总会要求自己的儿子好上加好的。” 复立(三) 听到樱儿说起“可怜天下父母心”,灰太郎的眼中闪出心痛的神情,他紧紧抱着她,良久不说话。夹答列伤 樱儿知道他想到了她被下药的事情,心里也叹了口气,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 她强忍着泪笑道,“八贝勒,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遗憾。很多事情不能如愿,就顺其自然。” 樱儿心中也知道,大阿哥煞费苦心地要除掉她,毕竟还是逃不过被圈禁的命运,但是自己却被莫名其妙地波及到。 现在灰太郎被大阿哥集团推到了风口浪尖,自然任重道远。 过了一会儿,灰太郎道,“樱儿,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为了大哥,为了很多亲贵大臣们。有时候不能太随心所欲。有时候为了平衡这些人的想法,还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有时候我觉得不是为自己活着。但是我最最不放心的,却是你。” “樱儿何德何能,有劳八贝勒在百忙中分心。八贝勒自有远大志向,樱儿既不懂事、又不识大体的,只求不要拖累了八贝勒。” “好啦,你又要来怄我。樱儿,我最怕的就是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抱怨,明明受了委屈,却偏要给别人开脱。所以,今后我无论做什么,都会对你坦诚相告。我不希望你再起什么嫌隙误会。” “樱儿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 “我不是说了,永远不要说什么主子奴才的话吗?樱儿,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我?你是不是就是怨我无情无义?是不是怨我一心想着鸢飞戾天、一味地忙着经纶世务,辜负了你?” 樱儿摇摇头,“八贝勒,人活一世,总要做些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事,认准了就勇往直前地去做,不要顾忌那么多、也不要计较着结果。” 樱儿知道,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是如果他享受到了这个过程的快乐,也许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 “你曾经说过,那个门里不一定是鲜花和阳光,进到那个门里是要有代价的。但是我现在开始害怕了,怕这一切要用你去做代价。” “樱儿只是个平凡的人,远不能和你要做的大事相提并论。但是樱儿永远爱着战士。” 灰太郎听了,哑然失笑道,“我才明白,当初你对老王爷说,‘最好的战士在不战的战场’这句话的含义。说来惭愧,我三十岁了才明白你三岁时说的话。” “啊哟,八贝勒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妖怪?” 灰太郎笑而不答,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们也不要对嘴了,我总说不过你就是。来吧,难得你在,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墨宝?” 灰太郎不容分说,拿起桌上的笔递给她。樱儿含笑接过,“写什么呢?请八贝勒示下。” 灰太郎道,“我既不擅长吟诗作对、也不工于书法,倒是前儿读到一首《善哉行》,觉着有些趣味。” 说着拿出一本《三曹文集》。 樱儿以为他读的是曹植的《善哉行》,没想到他却翻到了曹丕的那首。5 樱儿笑了起来,知道大阿哥的集团前阵子紧锣密鼓地布置一番,但是遭到老康的训斥。好多亲贵大臣们都连带着获了罪,灰太郎也一再被老康骂到灰头土脸。现在老康又复立了太子,自然对他们来说是个打击,他们个个都多少有些失落、会寄情诗书。 这首《善哉行》就是表现要及时行乐的、略带颓废和无奈时的心情。 樱儿此时此刻也不想提那些不痛快的事情,于是依言提笔写道, 上山采薇,薄暮苦饥。 溪谷多风,霜露沾衣。 野雉群雊,猿猴相追。 还望故乡,郁何垒垒!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 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 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汤汤川流,中有行舟。 随波转薄,有似客游。 策我良马,被我轻裘。 载驰载驱,聊以忘忧。 (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和曹植,合称为“三曹”,都是三国曹魏著名文学家,开创建安文学的一代文风。曹植,字子建,魏武帝曹操之子,魏文帝曹丕之弟,生前曾为陈王,去世后谥号“思”,因此又称陈思王。后人因他文学上的造诣而尊他为建安文风的代表人物。谢灵运更有“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的评价。王士祯尝论汉魏以来二千年间诗家堪称“仙才”者,曹植、李白、苏轼三人耳。这父子兄弟三人都作过《善哉行》,这是当时一种流行的诗歌体裁。) 樱儿写罢,灰太郎拿起来看了看,笑道,“果然是上佳之作。” 樱儿笑道,“文是好文,可字却是续貂,权当搏八贝勒一笑。” 灰太郎又端详了半天,笑道,“我这就命人将这篇字刻在这匣子翻盖上,这样我就能够时刻欣赏你的美文。” 说着又拿起了笔,“这《善哉行》的第二首,我是练了许久的。你可不许笑话我。”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哀弦微妙,清气含芳。 流郑激楚,度宫中商。 感心动耳,绮丽难忘。 离鸟夕宿,在彼中洲。 延颈鼓翼,悲鸣相求。 眷然顾之,使我心愁。 嗟尔昔人,何以忘忧? 灰太郎放下笔,含笑看着樱儿。樱儿脸不禁红了起来,他练了许久?难道就是为了要送给我这首诗? 她不禁心花怒放,因为算起来这是她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 樱儿在他热烈的眼光注视下,满脸通红的显出一丝慌乱。她连忙岔开话题道,“不知道八贝勒怎么读起魏文帝来,‘三曹’中当首推曹子建的。” “曹子建做他的逍遥王爷,醉心诗文,有这样的造诣自然毫不意外。但是魏文帝就不同,他治理一个国家、开创一番霸业,但其文采竟然还在‘三曹’之列,实属不易。” 樱儿心中点头,到底曹丕是做了皇帝的人,所以他不由自主地还是以曹丕作为精神偶像。 “又在想什么?” “八贝勒,这幅字我可要好好收着。” “我说了不许笑话我。” “我收起来慢慢看。”樱儿怕他反悔,连忙小心地将纸折好。 灰太郎扳过她的肩,“樱儿,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樱儿看到他的神态,不禁一愣。 “樱儿,这阵子朝中局势还是不明,皇阿玛和大臣们因为我,几成水火。可是大臣们却一再举荐我,前仆后继,我真不知道他们还会怎样犯颜上谏。所以这个时候,我更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让人拿住任何借口,也仍旧不能提你的事情。皇阿玛无论让我做什么,我也只能遵旨。” “樱儿懂的。樱儿可以等。” 樱儿心中略微闪现一丝失望。但她知道他这是碰到难处,也还是想解释他的新小老婆的事。 唉,既然是老康的旨意,又有谁会去抗旨呢?何况,比起老康对他在夺嫡一事上的破口大骂,给他个女人,总不是什么赔本买卖。 “樱儿,你千万要小心,我只怕你再出别的意外。” 灰太郎托起她的脸,樱儿在他的脸上读到了担心、焦虑和心痛,于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灰太郎也点点头。 “但是,八贝勒,我们之间,为什么总是会隔着那么多的人和事?” 灰太郎脸色黯淡了一下,“这也许就是皇子的悲哀......樱儿,我最近总会做噩梦,梦见你会飞走。而我,拼命想要抓住你,却怎么也抓不住。” 樱儿笑道,“梦里的事情如何当真?况且有很多梦都是反的。” 灰太郎抓住她的手,“樱儿,如果你要走,就把我也带走吧。” 樱儿啐道,“又说什么疯话,你又能走到哪里去?你的大哥、亲贵大臣们呢?” 灰太郎固执地问,“樱儿,如果有一天我不是皇子了,你还会带我走吗?” “八贝勒,如果你还是现在的你,那么你是不是皇子有什么关系?如果你已经不是你了,你就算和我一起走了又能如何呢?” 灰太郎握住她的手,“总之我要你相信,无论世事怎么变,我的心里只有你。” 樱儿一愣,心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这句话在现代就是直接等于“谎言、虚伪和娱乐”,说这种话的人已经连撒谎都没有兴趣去创意一下。 “八贝勒,你知道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誓言的。况且什么事情起了誓,反倒令人觉得这事总会起变化似的、而且这事多数是以变化告终的。” “樱儿,总有一天,我要风风光光地娶你,给你尊荣的地位。”灰太郎突然说。 “啊?”樱儿张口结舌,但是随即一股凉气从心底涌起,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没有记载。 “八贝勒,又说什么疯话?我说了不喜欢听什么誓言的。”樱儿赶紧用手堵住他的口。 灰太郎看看她,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默默相对良久,樱儿笑道,“可惜今天没将琴带出来。” “不急,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又不知过了多久,樱儿抬头看看外面,“八贝勒,天色已晚,樱儿告退了。” “樱儿......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八贝勒还有什么话?” “我一时想不起来......” “那我就在这里,一直等到你想起来......” “那么我就一直想不起来,好让你一直在这里......” 两人相视而笑,因为他们知道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八贝勒,我真的要走了。如果你不想四贝勒府闹腾起来四处找人的话。” 樱儿说着,踮起脚,在他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今晚做个好梦。” “你可要答应,一定入我的梦来。” “我尽量试试。” “樱儿......”灰太郎又拉住她。 樱儿道,“我真的要走了。”说着转身出门。 她走到寺外,李福升已经牵着她的马等候在那里。樱儿感叹这些人可真是训练有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复立(四) 自从塞外回来,想必十三和胤禛都是直接或间接地上书给老康,要求彻查那个荷包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老康一直不予理睬。5 后来有一次老三替几个兄弟们上了一个请安的折子,老康就在上面批复说十三绝非勤学忠孝之人,非得几个兄弟们对他严加看管,否则他会生事。 可像而知,十三与兄弟们同看朱批时的心情。关键是老康已经全盘否定了十三。 十三对他老爸一直有一种天生的敬畏,他对老康是绝对的忠诚。可就是他最敬爱的父亲,当众全盘否定了他。这次老康大封爵位,十三都没什么说法,似乎老康都不把十三当作儿子了。 这次的打击对于十三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 另外,康熙48年的十二月,十三的另外一个妹妹也病逝了,至此十三最亲密的同胞都已经离他而去。十三倍受打击,精神极差。 樱儿当然知道他之后就死心塌地跟上了胤禛。原来他们就是好兄弟,后来胤禛成了他的老板。 现代的理念是“忠于专业技能而非忠于组织”,管他谁是老板,我只要在我的专业领域中尽到全力即可。但是这里是封建社会,十三(还有所有其他皇子们)只能忠于这唯一的组织。 樱儿知道在塞外,十三似乎想通了不少,正是转变理念、心理断奶的关键时候。她知道胤禛也在不遗余力地开导、宽慰十三,他的心绪也许会平静下来,但是一定要找到下一个兴趣中心才是,那样才能将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开来,有利于找到下一个人生目标。人有了目标有了追求,才有希望。 樱儿惦记着十三,陆续开始将近年来在这个时空观察到的一些现状,运用现代理念一一作出分析和推断。就像上次从江南回来的船上,她和胤禛和十三讨论的那个金钱帝国的论断。还有一些火炮,机械等对于当时来讲的高科技。又到德理格神父那里去要些欧洲的新科技、新技术的东西来,比如达芬奇的坦克、飞机等稀奇古怪的东西的图纸。还有天文地理,兴修水利等等...... 她将这些想法和感受都写成笔记,将羊皮纸钉成厚厚的笔记本,一直赶了两个月。当然这段时间府里所有人都在忙碌娶年侧福晋的事,也没有人来理会她在干什么。 她每天日夜忙碌地赶笔记,废寝忘食,并没有时间随胤禛到十三的府邸去,她知道只有拿出实打实的东西来,才是最管用的。夹答列伤这天终于大功告成...... 皇太后七十大寿,各人连日用尽心力,都忙得筋疲力尽。 刚刚忙完皇太后的寿诞后不久,老康就派胤禛到五台山办差。这次的差事可有点不同寻常,照说过年的一个月都是长假的概念,况且也是皇家祭祀最集中的时段,若不是十分紧急的事情,一般都得延期的。 胤禛这次说要带樱儿去见一个人。她知道一定是去见顺治老和尚。她知道老和尚的身份,但是老和尚、老康、胤禛谁也没有明说过,于是也只有装作不知。 樱儿随着胤禛一路骑马,往五台山而去。 这次的随从就十来个人,自从塞外回来、年糕进府,胤禛和她的话少了些,而且不像以前那么无所顾忌地开玩笑了。 樱儿只道他是担心十三,又是新婚燕尔的,软玉温香抱满怀,当然没心思和她说笑,所以当差的时候也加倍小心。况且她的思路都在给十三做笔记上,全然没有理会胤禛看她时若有所思的眼光。 这天到了馆驿,饭后喝茶,胤禛道,“樱儿,塞外回来后你就一直沉默寡言的,你还在担心十三爷吗?” 樱儿点头道,“是啊,一个男人在一生中,总要经过几个坎,也许十三爷就是处于这个关键时期吧。他一旦走出了这个坎,他的成就会无可限量的。但是有时候这样的挫折磨难又是一把双刃剑,足以成就一个人也会毁了一个人。不过十三爷很幸运,始终有王爷在他身边,他一定会走出来的。” “十三弟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垮,他一定会走出来的。樱儿,你呢?你会走过你的坎吗?” 樱儿顾左右而言他,“我?我有什么坎?” 心中又担心起来,怕他追问她的来历、还有八阿哥、九阿哥之类的。 胤禛又问,“樱儿,听十三爷说,在塞外你说了一堆嫁不嫁人的歪理?十三爷说被你气的直犯胸口疼。这是怎么回事?” 樱儿摇头笑道,“十三爷那么豁达豪爽,听几句实话就生气,也真有他的。” “不过你这几天气色可好啊,神采飞扬的,又遇到什么好事了?” “樱儿只是这几天补足了觉而已。” “那你就说说看,你和十三爷都说了什么,大不了爷的胸口也疼上几天。” 樱儿看着他,“王爷一路舟车劳顿,况且也是大过年的,樱儿可不敢给王爷添堵。” “你害得十三爷犯了胸口疼,爷已然添了堵,现下总要知道是为什么吧?似乎还歪派上了爷?” 樱儿笑道,“那樱儿更加不敢说了。对了,王爷这些天不是陪着十三爷议事吗?怎会说到樱儿这里?” “两个人整天面对面坐着,总会东拉西扯些别的事情。” 樱儿心想,你要分散十三的注意力,所以就八卦起我来。于是笑道,“十三爷听了几句真话就犯胸口疼,那王爷自己听了可不就要将樱儿......” 樱儿用手在脖子上一横,“樱儿还在王府里,王爷仍然是樱儿的主要利益相关人......还是让樱儿过几天太平日子吧,至少过完这个完整的年?” 胤禛笑道,“又开始贫嘴了。樱儿,那你说说,你喜欢在王府当差吗?” 樱儿想了想道,“樱儿喜欢在书房当差,不喜欢王府。” “怎么讲?书房不就在王府里吗?” “樱儿从来就喜欢与智慧的人交往,见贤思齐嘛,从他们身上不断学习、不断提高自己的学识。书房里有那么些书,那可都是前人的智慧,书房里还有王爷、十三爷,与你们交谈交流,樱儿觉得总能学到很多,感到自己每天都有收获,这可是用千金万金也换不来的。说到王府,府里规矩大,又人多嘴杂,樱儿连各位侧福晋、格格们说的事儿、谈论的话题都不甚了了,想来真的不擅在这样的地方生存,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多说一句、多走一步就会犯错。” 胤禛道,“你那么不喜欢内府?你姐姐不就在内府吗?” “姐姐是个心态平和宽容的人,又那么雍容典雅,自然人见人爱。樱儿的性子直,不喜欢拐弯抹角,不喜欢阿谀奉承,更不甘心在深宅大院里坐井观天,所以樱儿在内府一定不能生存。” 胤禛笑道,“你以后嫁了人,难道不在深宅大院里住吗?” 樱儿摇摇头,笑着低下头,不说话。 这几天她的心中充满快乐,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她付出的所有感情,都有了回报。当然她不敢将这样的喜悦告诉给任何人,连言谈举止都不敢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毕竟快乐和兴奋是压制不住的。她的眼神是温柔和满足的,她的语调是轻快的,她的脚步是轻盈的。她身边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快乐和洋溢着的幸福气息。 胤禛注视着她良久,“樱儿,看样子睡足觉可真是重要啊,你看你前些日子没精打采的,这才歇过几天啊,你可是判若两人。看来以后让你睡足了觉,我也就能托福少看你好多脸色。” “王爷这可是在骂我呢?樱儿可担当不起这样的罪责。” 樱儿慌忙说道。 “你还有什么担当不起的?我看这世上能让你担当不起的事情可不多。”胤禛的话语中透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你对十三爷说,皇子的联姻都是做买卖?讲得那么难听,难道还要掌嘴?我看再这么下去你早晚要掉脑袋。” 樱儿慌忙跪下,“王爷恕罪,樱儿知错了。” 胤禛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啊,起来吧。樱儿,你真的认为皇子的婚姻都是这样吗?但是你又看到哪个皇子和他们的福晋们不和的?” 樱儿摇头笑道,“你们都是奉旨的,自然不敢抱怨的。皇子生来肩负重任,这不是常人能够想象、能够做到的。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使命而舍弃自己的一切,比如爱好、本性、喜怒、人格、尊严、甚至生命。樱儿实在无法想象你们是如何做到、如何忍受的。这每一条在樱儿看来都势比登天,所以樱儿对你们各位仰慕得很。”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是滋味?” 樱儿笑道,“你们可不是寻常百姓家过日子,每天一家子还要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就和演戏一样,想想也累。十三爷反驳我说,时间久了就会生出感情,我说这是亲情而不是爱情,十三爷就说我这是歪理。” 胤禛道,“你这些话倒的确是头一次听说......” 探病(一) 樱儿笑道,“樱儿这不过是随便一说,几句实话而已,王爷明摆着不喜欢的。5樱儿就不说了,大过年的,何必去添堵?” 胤禛道,“去年大过年的,你就去为十三爷放爆竹,希望能够为他放掉晦气,可你怎么又去给他添堵呢?你倒说说看,也不必拘礼,咱们这也是在外办差,百无禁忌。” “那,王爷,嗯......我说些话,你若是觉得离经叛道,那就打断我。” 樱儿心里突然对皇家生活恐惧起来,她也知道胤禛以后囚禁、处死了八阿哥、九阿哥,到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到不如我在未来的雍正皇帝这里先公关一下?通通他的路子?唉,谁叫老姐当令那么晚,到现在小乾还没出世呢。 “王爷,樱儿有些困惑,为什么世上的男人都要娶那么多女人回家?” 胤禛闻言一愣,“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那你说说,人为什么要吃饭?” “噢。”樱儿侧头想了想,这句简直就是废话。 和这么个皇子有什么好说的,他老爸的老婆有几十个,胤禛和灰太郎的老婆都算极少的了,但也都有好多个。想到这里,她开始觉得别扭了,几乎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她本来就掩耳盗铃地想,只要灰太郎心中有她,她就满足了。 但现在,这个问题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近,好像要“事到临头”了。 胤禛看到樱儿的脸色不虞,于是道,“樱儿,你可知道,大清的律例上,从来就是一夫一妻的?” “啊?”樱儿心想,这可真是天方夜谭。 胤禛笑道,“其实从周朝开始,历代律法都是这样的。怎么,你不知道吗?” “樱儿知道王爷指什么,王爷说的是一个男子只能有一个嫡妻。” 樱儿暗中叹了口气,除了嫡妻以外,其他的都不算是正式老婆了。 过了一会儿,樱儿笑着问道,“王爷,如果有一天,这世上的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不许找其他女人,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还有很多人不嫁不娶,那么你能想象这个世道会变成怎样?” 胤禛看看她,“那就是所谓的仙界了吧?” 樱儿吓了一跳,怎么也想象不出胤禛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夹答列伤 胤禛笑道,“在大清,天下人就遵从现下的律例。我无法想象天外的仙界是怎样的法度。不过,每条法度都会有其道理,也不可以张冠李戴。用仙界的法度来评判大清、或以大清的法度去衡量仙界的,都是南辕北辙、也是杞人忧天。” 樱儿咂舌不下,到底是高智商啊高智商,一句话就概括了所有...... 胤禛看到她满脸震惊和崇拜的神情,似乎十分受用。他笑道,“嘿嘿,我是不是通过了你的某些试探?” 咦?他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难道他会透视? 到了五台山的地界,胤禛并不到有名的寺庙,而是到了后山一处冷僻的小庙宇。所有随从退避三舍,只带着她和苏培盛。 进得小院,果然见顺治的随从大和尚已经等在院子里。见到了他们,喜得连忙打楫,樱儿双手合十施礼。 在胤禛和大和尚的交谈中,樱儿得知老和尚病了,不肯吃药,只说听天由命,若是天意收取这付皮囊,大限到来也无憾。 樱儿暗中点点头,满人关外的旧俗就有这样的一例,生病了就死扛,也不吃药,再就是跳萨满(巫师的一种),说是听天命,实际上是因为缺医少药使然。但是现在入关了,经中原文化熏陶了这么久,怎地还是这么不相信科学。 她又想,自上次劫持的事件之后,老康应该觉得还是年长的儿子办事牢靠些,况且胤禛与老和尚也有几面之缘,又都是信佛的,所以派他来规劝比较管用。 胤禛想必知道自己和老和尚有些渊源,所以将自己带上,好增加些谈判的砝码。 大和尚将他们让到正堂。 果然,顺治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在闭目诵经。 听得胤禛和樱儿见礼的声音,缓缓张开双目,一看见她就笑道,“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樱儿不敢,大师就叫我樱儿吧。” “樱儿,听得你后来为十四阿哥挡了毒箭,现下大好了吧?” “樱儿早就大好了,多谢大师费心。” “听说你是中了两支毒箭,而且差点穿心而过,真是令人心惊胆战。嗯,如今看你行动言语,想是没有作下什么病吧?” 樱儿笑道,“多谢大师。那次是王爷和其他各位爷张罗了好些名医和药材,樱儿才捡回一条命呢。” “嗯,真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 樱儿叩首道,“劳烦大师惦记着,樱儿真是愧不敢当。” “当得起当得起,你救过老衲,一番话又令老衲茅塞顿开,你当得起老衲的忘年之交。” “樱儿何德何能,让大师谬赞。” 老和尚呵呵笑道,“当日你训斥朱三太子时,老衲就看到你身上的那股气势,实在是平生所仅见。” 这时胤禛疑惑地朝她看看。 老和尚微笑着继续说,“你后来要做的事,老衲自思无法说服你,老衲自己不也一样......可是现在又看到了你,老衲甚是欣慰。难道你改变了初衷?怎么,这个红尘之中尚有你所牵挂的人?” 樱儿知道老和尚不方便在四贝勒面前提她逃之夭夭的计划,因为老和尚自己也是逃之夭夭的,不由自主地看了胤禛一眼,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心想,虽然当时是为了他不被偷袭,但是还不是为了惦记着他?当时真要离去时,自己的确狠不下心来,在犹豫之际碰到了后面的事。 她马上说道,“樱儿当时只是不放心一些事而已,待到了却此间所有事情,樱儿自然还是要去做的......” 胤禛听着他们打哑谜,眼中满是疑问,但是并不插话。但是他从樱儿的语调和神色中隐隐猜到了什么。老和尚于是不再说下去,将话题岔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大和尚带他们下去。 大和尚将他们安顿好。 胤禛一直在和老和尚说话,樱儿见苏培盛在跟前伺候着,就忙着和随从们将各人的行李送到各自的房间,包括苏培盛的。 樱儿是秀女的身份,而苏培盛是个太监,是奴才。樱儿根本不需要为苏培盛、为其他随从做什么的,但是樱儿从来就是遵循现代的观念,她认为人人生而平等,只是各自的工作岗位不同而已,所以她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地认为是自己的同事,他们有了什么事情,总是尽量帮忙,也不认为需要他们回报的。所以她和府中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 另外,她在一路上又仔细留意了这些随从们,但是横看竖看也没有类似“血滴子”的行头,难道他们是真人不露相? 各处都安顿好了,樱儿回到殿外,见苏培盛还在门外候着,于是对他打了个手势,叫他放心。 这时听到里面在叫她,赶紧进去。老和尚已经和胤禛坐着说了好一会儿了,见她进来,无非又是问了问她的伤势,又夸赞了一下她的见识。 最后老和尚无声笑道,“樱儿,既然留下了,那就随缘吧。唉,也算是天意弄人哪。老衲有了那一劫,才能见识到你这么个好孩子。可惜可惜,樱儿是个女儿身,否则报效国家,定是个栋梁之材。” 樱儿闻言撅嘴道,“想不到大师也这般重男轻女。樱儿还以为高僧的见识自会不一般呢。” 胤禛轻轻喝道,“樱儿,不得无理。” 老和尚笑出声,“老衲在樱儿这里总是听到不少闻所未闻之见解。” 樱儿笑道,“大师是得道的高僧,虚怀若谷,见识自不一般。” 老和尚又看了看她,呵呵笑道,“你这付样子,倒是让老衲想起一个人,多年前她也抱怨过老和尚‘重男轻女’,这个说法真是古怪得很,可是她也是这么说的理直气壮。四阿哥,当时你还小,想是记不得了。” 樱儿开始以为他是想到了董鄂妃,不过最后一句显然否定了她的推测,因为胤禛出生时董鄂妃已经去世多年。 老和尚又说,“四阿哥,老衲当初见到樱儿,就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这句话才提醒了老衲,难道你不觉着樱儿像一个人么?” 樱儿诧异地看着胤禛,胤禛点点头笑道,“一开始的确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后来就觉着越来越不像,樱儿一味地促狭刁钻,又是歪理一套一套的气人,哪里有那样的仪态万方、温婉大度......” 不知怎的,樱儿马上联想起了胤禛书房里的那个秘密,心想,莫非你是在拿我和你的老情人相比较?说我怎么怎么不如她? 呸呸呸,谁要和她比...... 探病(二) 樱儿噘着嘴,“大师你看四王爷和十三爷,一旦讲不过人家,就都说樱儿是歪理。夹答列伤” 说着一脸无辜地拉着老和尚的衣袖唧唧咯咯的一通说,又将某些后知后觉、不可理喻的人都告了一状,老和尚耐心又宠溺地听着,不时地点头、摇头,或者说“真不懂事”、“不像话”。 樱儿知道老和尚一生为情所困,又没有经历过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所以极尽撒娇耍赖之能事,老和尚本来就十分喜欢她,又在她的小儿女的情状里感受到一丝难得的人间温情,于是和她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老和尚道,“樱儿,你这个样子,人人都喜欢,老衲也看出来你是真的高兴喜欢,你难道还想着要舍弃、了却这一切吗?” 樱儿呆了一呆,现在她觉得留下来,有好处、也有烦恼,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这样的生活,尤其是灰太郎有很多女人这个事实。但是用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来衡量这里的,可真是有点没来由,这样的道理连胤禛也认识到了,讲明白这是南辕北辙、杞人忧天。 老和尚见她若有所思,笑道,“樱儿,你是个女孩子,又如此心思细密,倘若他日在红尘中一旦真有割舍不下的,那恐怕这辈子也再难以割舍。” 樱儿琢磨着他的话,有些莫名的醒觉,但又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但是说不出话来,于是侧头若有所思。 老和尚看了她一眼,微笑着又和胤禛聊上了其他的事...... 到了晚间,大和尚摆出素斋,樱儿上去服侍帮忙,老和尚就让胤禛也一起作陪。 樱儿见素斋中有些香菇之类的菌类,知道胤禛不吃这个的,于是细心地给他挑好,又为他将汤汁拌在米饭中,胤禛的这些古怪的癖好都是日常从苏培盛那里听到、合府吃饭时观察的。 等到他们饭后上了茶,开始叙话闲聊,该是樱儿、大和尚、苏培盛等轮流去吃饭了。 胤禛又嘱咐樱儿道,待会儿务必将她的饭菜还有调理的药全都用尽,他要检查的。 她点头答应着退下,胤禛头也不回地又道,“这四下里的猫儿、狗儿全都已经赶跑了,不会帮你吃的......不许撅嘴!更别再琢磨着跑远路去倒饭菜。夹答列伤开春了,那草丛子里有很多蛇的,认定了你就都去找你。” 老和尚见两人神情自然地做着一切,微笑不语。 樱儿饭后回来,见胤禛和老和尚正自闲聊。胤禛好奇地问起樱儿当初教训乱匪的事,于是老和尚命樱儿再将“流民草寇”的一段说了一遍。 樱儿说完后又将先帝的远见卓识着意又崇拜了一下,见到老和尚微笑着不语(老和尚应该不知道樱儿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马屁拍得对路,抿嘴偷乐。 山居生活十分清苦,每天的粗茶淡饭也只是刚刚够量而已。当然这也是相对于皇宫和王府、贝勒府的排场而言。这里的守卫就不下几十人,不过都是扮作僧人、杂役、抑或是周围做小买卖的...... 第二天樱儿又抢着去帮大和尚准备斋饭,苏培盛就给她打下手。 等到樱儿端上素斋,老和尚和胤禛一尝之下,都是大感意外,胤禛奇道,“樱儿,素食还能跑出这么个味儿来?那我看以后天下人就都改食素吧。” 一时大家用完膳,果然老和尚和胤禛都吃了不少,饭后喝茶时又聊了起来。 胤禛又道,“樱儿,平时看你就是吃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手艺?以前只见你在永和宫做过西洋克食的,只道你问西洋厨子学的本事。” 胤禛转头又向老和尚道,“大师不知道,樱儿纵有千般好处,只有一样,就是不肯好好吃饭,每天只吃些清水煮过的菜食,而且那饭量就如同鸟食,还恨不能拿针尖挑起米粒吃,若不是我硬逼着她一天多吃两样菜,真不知道她怎么过日子。别人家看了都会以为我府里是在虐待她。殊为可恶的是,她还天天翻花样来糊弄她姐姐和嬷嬷们,若不是我盯着,还不由着她反了天不成?” 说着,胤禛又将樱儿的饮食习惯告了一状。 老和尚微笑着听他讲完,问道,“樱儿是不是嫌天下的饭菜不如你自己的手艺?” 樱儿笑道,“饱食终日的我可不喜欢,吃的多就要费神减肥,我每天还要多跑几圈多跳几下增加运动量呢,减得好辛苦。” 胤禛又转向老和尚,“大师听听,樱儿老是会说出些歪理来气人,减租、减税、减什么都没听见过要减‘肥’的,樱儿你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还减个什么?这就快差饿死了。” 樱儿向老和尚道,“大师听听,王爷真是勉为其难,樱儿总觉得自己太胖了,少吃些还不行?” 胤禛道,“你才不胖呢,再下去风一吹就吹跑了......还有还有......” 接下来轮到樱儿瞠目结舌地看着胤禛喋喋不休地告状,细数了一遍她平时的“匪夷所思、离经叛道”的习性...... 什么什么樱儿要喝冷的茶,还在茶里加蜂蜜(实际就是冰红茶)、还吃生菜和生鱼(就是蔬菜色拉和生鱼片)、吃食还要称份量(就是严格计算卡路里),连她每天都要洗头洗澡都拿出来说了半天(古人认为天天洗澡有伤身体精气),心想怎么未来的雍正皇帝竟然会如此八卦,又婆婆妈妈的...... 最后,胤禛提高了嗓门又说,“更有甚者,有一次樱儿说是嘴馋多吃了些额娘赏出来的吃食,我当时听了很高兴,可没想到再一细问,那天樱儿统共就只多吃了十粒葡萄干。大师说说,这可不是气人?” 樱儿在大量事实面前无法反驳,只好以退为进,“大师,王爷才勉为其难呢,王爷心系着天下苍生,何必来管小丫头的闲事?” “哼,我连个小丫头都管不好,更遑论天下苍生!” 老和尚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告状,又都是对着他说的,不禁莞尔。 他在外漂泊几十年,根本没有享受过什么真正的天伦之乐,何况本来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现在听着这两个人各说各的理,但是又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不禁也觉得束手无策起来......于是决定放弃,还是先转移一下话题。 “樱儿,你既然自己不吃东西,那又怎生练出这样的好手艺?” “大师,这是不同的。我不吃并不等于我不会做,我喜欢研究各派烹饪方法,这是爱好,所以做好了看别人吃得高兴,那我也高兴。但是这些东西毕竟是供人享用,也是一种诱hu?,我并不希望自己安于享乐,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和佛家禁欲以利修行是同样的道理。另外,我喜欢最天然的食物,用最简单的方法烹制,才不会流失食物天然的精华。这与世上有人喜欢浓油赤酱的一样,都是不同喜好罢了。” 老和尚笑道,“那么就没有难题了,樱儿你以后就做了给四阿哥、给喜欢吃的人,不是各得所需吗?” 樱儿笑道,“还是大师高屋见瓴,看得透彻。王爷再看看那邀月山庄的食谱,是不是经常改变的?” 胤禛哼了一声,“该不是在说你自己也是明见万里吧?” 樱儿得意地点头笑道,“王爷这话可以用来共勉。” 说着冲他扮了个鬼脸。 老和尚笑道,“看来这天下最最难办的事,就是看着两个小冤家斗嘴,还要让不问尘俗事的老和尚来决断......樱儿,你做素食的手艺倒实在令人惊奇,老衲也着实喜欢。这几天可辛苦你了。” “多蒙大师不弃,樱儿能够得大师的赞赏,三生有幸。嗯,看来这倒是启发了我,赶明儿也让邀月山庄开发一下素斋,再取几个素雅或者富有禅意的名字,销路一定不错的。” 老和尚又十分意外地看着樱儿。 胤禛笑道,“想来大师也是对樱儿的生意经感到意外吧?樱儿对此另有一番见解呢。” 于是胤禛简单介绍了一下邀月山庄和樱儿管理的商铺。 见老和尚惊讶不已,胤禛又对老和尚说起了那金钱帝国的理论。自从江南回来后,他和十三果然去查阅了好多史书,为樱儿的论文充实了不少论据。 这一下,那老和尚坐直了身子仔细听着,听到精妙之处,不禁连连击节赞好。 探病(三) 最后不免又谈论起老和尚的病情。夹答列伤 老和尚道,“樱儿,你当日说过,若是在闲时,人能自己选择决定生死观与宿命论,无论是生老病死,甚至于不幸遭遇意外,这都是天数。但若是绑架劫持,就是在践踏人的尊严和人格,一定要抗争到底。老衲自然佩服你的气势,可到如今,既然生老病死都是天数,则老衲也只有顺应了。” 樱儿想了想道,“上次樱儿的命是王爷和众位爷救回来的,所以我对自己说,为了他们,从此我要活得高高兴兴健健康康的。因为我的身上背负着这些人的爱,他们会希望我永远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胤禛看着她,两眼放光,笑道,“樱儿,你果然这么想的话,可真是没有辜负当日这么多人合力将你救下。” 说着又将当日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下。 老和尚笑道,“老衲先前只听说了樱儿受伤,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曲折折的故事,樱儿你真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难得的是懂得珍惜和感恩,这也怨不得人人都疼你。唉,膝下若是能够有个乖巧伶俐的孩子来疼,也真是前世修来福气......” 说罢神情有些黯然,樱儿知道他想起了董鄂妃生的那个夭折的孩子。 于是开口道,“如果那次在山东我不在了,我不希望看到大家悲伤,我希望这些爱我的人都加倍的快乐,活出真正的精彩,我要他们去体验我所不曾体验过的,寻找我所没有经历过的快乐,去历练我所没有经历过的磨难,去实现他们的理想......” 老和尚默然不语,樱儿见他有些松动,又道,“我们心里始终有着所爱的人的位置,但那些爱我们的人又如何自处呢?也许这就叫做牵挂吧。难道大师在这尘世就真的没有牵挂?....同样,樱儿自忖也无法说动大师,樱儿自己也不是一样......” 说着幽怨地叹了口气,语调就和老和尚当日的一样。 那老和尚无声地笑了起来,“你这个千伶百俐的小丫头,老衲从来说不过你......是了,看着你两个天天斗嘴,又要惦记着为你们说和,果然也是种牵挂。” 樱儿听他的口气,似乎并不为忤,于是又趁机劝说他喝药...... 见到老和尚依言服药,胤禛和大和尚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5 于是接下来樱儿就天天服侍老和尚汤药,胤禛闲来就陪老和尚说禅论道,樱儿就在一边作陪伺候。 禅室一角放有围棋盘。樱儿走过去细看,老和尚笑说山居闲来无事,闲来时就与那大和尚下棋打发时间。 樱儿是在现代学的围棋,水平也不算高,刚够到初段的水平,可难得的是她背过不少棋谱,都是现代中日韩的著名实战案例。 老和尚和胤禛如何见过这样的棋路,不过当时的计数方法和现代不同,但几局下来樱儿倒是能小赢一些。 本来下棋最好是与棋艺相仿的人对弈,若是相差悬殊,那双方都会觉得乏味。而且最忌让赢者觉得对方是故意输给他。 于是老和尚更是欢喜起来,兴致也越来越高。有一次樱儿在收拾棋子时,老和尚不经意地叹道,和他对弈过的女子仅有过一位,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樱儿知道他想起了董鄂妃,暗自吐了吐舌头,看来那个董鄂妃的文化程度、艺术修养还真挺高的,樱儿见过老和尚的大老婆、当今的皇太后,若论起才艺,那可能真的不能与董鄂妃相比,而且看那皇太后也是有些左性之人,因为没有主见,眼界见识又比较狭隘,所以往往受人摆布(尤其是贴身的太监嬷嬷),轻信谗言,据说因此还给老康找过不少哭笑不得的麻烦。 唉,想必当时后宫都是这样的女人,那也难怪当年董鄂妃能够宠冠六宫。但是就是顺治的任性,才将董鄂妃推倒了争宠的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她怎么可能不中暗算呢? 樱儿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因为她突然觉得灰太郎在某些程度上有些像老和尚,甚至比老康更加像。 他们都是具有超前的眼光,他们的思维远远优先于当时的意识形态,可是他们的远见卓识却要在他们的身后多年才会被人理解和敬佩,但是他们生前却时刻要为这样的理念而抗争......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赏识他们,甚至是最亲的亲人。 在爱情上,老和尚和灰太郎又都是性情中人,为了所爱的人可以不顾一切、一意孤行、宁可去负天下人。 但是,残酷的现实确是将他们都逼入了绝境,他们的爱人也会因此受连累。樱儿已经死里逃生了好几次,而她现在还并不是灰太郎的什么人呢。但以后她每次还会这么幸运吗? 老和尚看到樱儿在出神,笑道,“樱儿,你又在凝神想什么?你这个孩子,什么事都能琢磨一番,而又总是能琢磨出一番道理来。” 胤禛笑道,“这些个歪理又总能气得人胸口疼上好几天。” 樱儿撅嘴道,“那么王爷就不要总问樱儿了,没得讨不自在。” 未及胤禛开口,老和尚呵呵笑道,“你倒是让你主子住口,可见过哪家有你这样的丫头?” “樱儿不敢,请大师和王爷恕罪。” 胤禛笑道,“大师明鉴,有时候要想听听樱儿的高论,不免的时时要受些委屈的。” “王爷又来打趣樱儿,樱儿不过是说些真话而已,当然就不一定都好听,樱儿以后再不说了就是。” 老和尚笑道,“四阿哥,有时候要想听真话,果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胤禛点头称是。老和尚说累了,就让胤禛和樱儿对弈,自己在一边观棋,开始胤禛的棋路略显生涩,但几局下来越战越勇,想是熟悉了樱儿的棋路,他的棋艺又在老和尚之上,可能还是和弹琴一样,许久不玩而生疏了。樱儿不禁叹服,这位皇子所受到的系统教育真是严格。 樱儿笑道,“王爷总是能出人意表,樱儿原先只知道王爷的琴艺了得,可从来没见过王爷下棋呢。” 胤禛笑道,“我和十三爷下棋的时候,你只怕是还在摇车里呢。不过许久不下了,倒是你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总能让我把多少年前的玩艺儿都捡起来。” 老和尚笑问,“四阿哥,看来京里的风尚,多受汉人的文化熏陶了。” 胤禛道,“皇阿玛喜欢汉人的文化,还有西学,让所有的皇子都要习学。大师不知道,若论起西学,樱儿可胜我百倍,她还会说西文,与传教士说话都不用通译的。” 老和尚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樱儿笑了笑,“四阿哥,老衲就奇怪了,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你是怎么得来的?” 胤禛笑道,“机缘巧合而已......是皇阿玛指的......” 但是脸上却闪过一丝扭捏,樱儿也好奇地看着他,她之前倒也没有想到过要问胤禛这一段,因为当初她和八阿哥讨论过很久,就先入为主的以为了解了一切。 胤禛抬头见二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于是道,“大师可听说过天竺的瑜伽?” 老和尚摇头道,“老衲只是在一些佛书上看到过记载。” 胤禛笑道,“我第一次见到樱儿时,她就在树下做瑜珈。” 樱儿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苏培盛盘问我在打什么坐...... 胤禛继续道,“我原也不知瑜伽何等模样,当时看着一个小秀女做起来,自觉不一般......” 老和尚点点头,“原来如此,四阿哥,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的,眼光却着实厉害。但樱儿不是个宫女吗?皇帝又怎会来指宫女?难道皇帝见过樱儿吗?” 胤禛摇摇头,脸隐然红了一下,并不答话...... 见老和尚还是看着他,于是岔开话题,将裕亲王(樱儿知道裕亲王也是老和尚的儿子)当年的事又说了一遍,又说,“樱儿从小就是精灵古怪的,想是所有人见了她都会冷不丁的着了她的道。” 老和尚听到儿子和孙子都和她有如此渊源,更是呵呵笑了出来,这时大和尚领着苏培盛端水果进来,樱儿忙起身接过。 就在樱儿张罗忙碌的当口,胤禛凑近老和尚低声咕噜了几句,只见老和尚满脸惊讶地又看了樱儿一眼,恍然大悟又若有所思...... 探病(四) 接下去几天,老和尚和胤禛这祖孙俩人都沉浸在天伦之乐中,有时候他们也和樱儿对一些禅话,每次樱儿的回答不管有理还是无理,两人都兴趣盎然,权当作乐。5 在这里每日仅仅粗茶淡饭,没有繁复的礼节,没有勾心斗角的利弊权衡,尤其是他们两人对樱儿已经到了忘年知己的地步,三人都十分珍惜这样的时光。 后来胤禛时不时地弹琴,樱儿就舞剑、抑或是舞着彩带、念诵着不同的词句,老和尚每每捻髯微笑地看着,再后来,樱儿为他们奉茶,等到老和尚见识了茶道以后,兴致更高,病也很快就痊愈。 这天胤禛带着苏培盛出去与大和尚计议些供给的事,樱儿在收拾围棋子,老和尚就在蒲团上闲坐看着她忙碌,于是问樱儿,“樱儿,你当初在山东已经脱险,又怎么会再回去呢?” “是王爷派了手下四处打探樱儿的下落,找到的樱儿。” “他们找到你,怎么不送你回京呢?反而又让你涉险?” “他们打探到有人要偷袭王爷他们。仓促间连通知王爷他们的人手都不够.....” “不对,倘若你不跟着去,怎会看到有人偷袭?而且据说是你设法引爆了火药,这么混乱的场面,你若是执意要走怕也不难。” 樱儿低头想了一下,果然都是高智商,一点都瞒不过他们。只好老实说,“樱儿没想到王爷会亲自赶来,还派了人四处打探......王爷若找不到我,定会急坏的,只有看着他安然返京,樱儿才会放心离去。” “你这个傻孩子......你日前说,你不喜欢别人的意志强加于身?” 樱儿点点头,“是啊,所有的事情若是能够由自己选择,那就是樱儿最大的心愿。” “四阿哥最是妥当的人,他日定会成全你的。” “王爷才不管这些闲事呢,樱儿现下只盼着王爷开恩,让樱儿早日放出府去。” 老和尚显然有些意外,“噢?你......你......想出府去......怎么会......” “大师不要误会,王爷对樱儿是极好的。夹答列伤但是樱儿真的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一切选择都由自己。” “你明知道四阿哥对你极好,怎么还会想到要逃之夭夭?” “大师,俗话说得好,‘千里搭凉棚,总有散席时’。王爷就是对樱儿再好,樱儿总有一天还是要放出府去的,过几年不就各自撂开手,各干各的去?” 樱儿心想,胤禛可是未来的皇帝,现在可不是忙着悄悄地夺嫡呢,这趟浑水,我当然避之不及、早走为上。可既然在这里耗着,还不趁机弄些未来的筹码?唉,老姐啊老姐,怎么离你当令的那一天还有那么久?现在连小乾都没搞定。 “樱儿,你那么不喜欢皇家?” “侯门深似海,何况皇家。” “你就因此不喜欢所有皇家的人?” “樱儿是因为没有自由而不喜欢,并不是因什么人。” “樱儿,你要的那种自由,和是否在皇家侯门并没有什么关系吧?就是在寻常人家,也未必尽能如你所愿。” 樱儿笑道,“在皇家侯门,能够得到的机会就更少些,因为这里面的各种关系就太过复杂。什么样的感情在深宫大院里没几天,准会被各种复杂的关系所淹没,消耗得荡然无存。” 樱儿见到老和尚,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他。在她的心目中,老和尚既是得道的高僧,也是个慈祥的长者。她现在的恐惧和忧虑,就是今后如何面对灰太郎和他一大家子的人,还有几大家子的外家。她不由自主地会气怯、心虚。 老和尚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笑道,“樱儿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吧?嗯,看来还是个皇子?樱儿居然还细致的想到了以后在深宅大院里的生活,说说看,到底是谁那么幸运?” 樱儿红了脸,低头玩弄着衣角,“没有的事,大师又在取笑樱儿,我不说了。” 但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和羞涩的光芒。 老和尚呵呵笑道,“啊哟,老衲只知道佛前不打诳语。可没想到小儿女心性,是最最不能说实话的。好好好,那么,你就隐去名字,说给老衲听听。” 樱儿心想,既然她一门心思地要为灰太郎以后做打算,那么眼前这个老和尚也是可以团结的对象。她凝神想了想,于是开口道,“大师,如果有一个人,他的眼光超前于现在所有的人,他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后......他的治国理念完全正确,他的学识也是渊博深厚,除了满汉藏蒙、还涉猎西洋海外,凡是所有的学识,他都会融会贯通、不拘一格。” “樱儿将他说得跟神人一般,可见是动了真情了。老衲倒是真的好奇。” 樱儿摇头继续说道,“但是正因为他看得太远、知晓太多,在现下能够听懂、理解他的人却很少。人们不了解他,以为他危言耸听,笑他杞人忧天,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去实现他的梦想,不计一切代价。这样的人,樱儿如何去帮他?樱儿明明知道他成功的可能性很小,那樱儿如何面对?樱儿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绝路?” 老和尚收起了笑容,“樱儿,探究新的理念固然是好,但是自古治国之道均在天子一人。天子要通盘考虑整个体制,不能由着自己、或者一小部分人任性胡为。你刚才说,‘他的治国理念完全正确’,这句话可值得推敲。本来治国一道,根本没有对错,更不是非此即彼那么简单。樱儿,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该去想这些的。如果硬要去想些你自己不懂的事,岂不是在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大师果然睿智深远。”樱儿由衷感叹着。 “那么,樱儿只要好好的陪伴他、支持他,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都坦然面对、做到问心无愧就是。” “樱儿,不要说得那么绝望,如果你的心安宁、自在,那么一切就不那么重要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下道,“樱儿,有时候只要看自己的心就足够了,多看本心以外的事,反而会迷失。” 樱儿侧头想了一下,笑道,“多谢大师提点,真是醍醐灌顶。的确,‘动中真静,苦中真乐’,如果他日为了所爱的人,即便是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也许就是幸福和自在。” (典出明代洪应明的《菜根谭》:静中静非真静,动处静得来,才显性天之真境;乐处乐非真乐,苦中乐得来,才显心体之真机。意思是:山水之间的安静,不算真正的安静,从山水之间归来,回到喧嚣的尘世,任然能保持心中那份安静,才是真正的安静;锦衣玉食是的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能够苦中做乐得来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竟然能够一语中的......” 老和尚又侧头看看她,“真不知道会是哪个阿哥有这样的好运气,竟能让樱儿琴心相许......那樱儿还用担心什么深宅大院的事?谁还会让你有一丁点的委屈?” 樱儿低头笑道,“大师,男人以大业为重,怎会明白那些事?听说这女人堆里的事情可怕极了,而且防不胜防......自来人心是最复杂的。这也难怪,本来这些女人们也是为各自的家族、子女争斗......这里的事情没有对错。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 老和尚笑道,“复杂不复杂的不过是一念之间。你不去想得复杂不就行了吗?” 樱儿也笑道,“我不这么想,可别人都这么想......樱儿在这个上面可是愚钝得很,当初就是被人下药好久了,还是茫然无知的......” 樱儿说着说着没留神,带出了这一句。 老和尚霍地坐直了身子,“什么?你说什么?竟然有这种事?” 樱儿猛然想起,有传说当初董鄂妃的儿子就是给人药死的,就是因为老和尚当初说了一句“这是朕的第一子”。当时顺治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而且董鄂妃也只是皇贵妃而不是皇后,顺治的这句话足以让人生出足够的联想,实际是将董鄂妃母子放到了夺嫡、争宠的风口浪尖上。 老和尚望着窗外,默默地出神。樱儿知道他又想起董鄂妃和他们的儿子,不敢再打扰他...... 打赌(一) 又过了一个多月,老和尚催促胤禛回京复命。5 胤禛想要留下樱儿继续照顾他一阵子,老和尚笑着摇头道,“让樱儿这么个千伶百俐的小姑娘来陪着一个老和尚,青灯古佛的真是罪过。” 转头对胤禛郑重楫手道,“四阿哥,老衲倒是还有一要事相托。” 胤禛慌忙下跪还礼道,“大师但有差遣,胤禛莫敢不从?” “日后樱儿若是要实现她自己的愿望,只要不违背正道的,你定要一力成全。” 说着从手上取下那串佛珠,递给樱儿,“这个仍然给你,日后你真要做你想做的事,四阿哥定会成全你,这就算是信物......” 樱儿大喜,双手接过佛珠,不等胤禛答话,立刻向两人下跪着力叩了几个响头,“多谢大师成全,樱儿感激不尽!” 樱儿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老和尚顺治给了一道护身符,所托的又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嘿嘿,那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的逍遥好日子比老姐当令之日又提早了好多年。 老和尚见到她喜不自禁的样子,笑了起来,却不理她的,转头向胤禛笑道,“四阿哥,老衲日前听你说起樱儿宽恕别人的话,说来惭愧,老衲自思在她这个年纪也未必有这样的胸襟,老衲真心钦佩。” 樱儿还是磕头道,“大师真是过誉,樱儿不过是心有所感而已。” 老和尚对胤禛意味深长地说,“四阿哥,有了这么个小丫头,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只是仔细着别折了这样的好运。能不能守住这样的好运,这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过了一天,胤禛带着樱儿一行辞别老和尚,离开了五台山。樱儿回望五台山群峰,想到老和尚的恩情,不禁又跪下对着群峰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 上马后,樱儿不禁哼起了小曲儿,胤禛回头笑道,“樱儿,自从大师给了你佛珠,你就乐的合不拢嘴,是什么愿望让你这么高兴?” 樱儿问道,“他日王爷真会成全樱儿吗?还是说说而已?” 胤禛正色道,“我既然答应了这位大师,当然一力承担。夹答列伤” 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样子,又笑道,“不过这下子你可不要时时想着出府去了,否则将来谁来成全你的愿望呢?” 樱儿笑道,“放心吧王爷,我现下还想不起来有什么愿望,等到想起来了就告诉王爷,反正总会在出府前。嘿嘿,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美好......” 胤禛闻言似乎有些不悦,催马往前而去。 樱儿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唉,自从塞外归来、年糕进府,胤禛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爱生气,一生气就几天不理人,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是不是讨了小老婆,心眼儿也跟着小了起来?嗯,你不理就不理吧,反正我也在你这里呆不了多久了。大家好聚好散,嘿嘿,何况我又拿了一道护身符,你只要以后不赖账就是。 樱儿想着不要让胤禛日后赖账,那目前应该尽量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于是一连几天,都是尽力服务,也总顺着他的心思说话。 这天,胤禛在驿站用过晚膳,喝着茶与她闲聊,樱儿好奇地问道,“王爷,你上次和大师说,樱儿怎么会由皇上指到王府上的?皇上怎么会管宫女的事?” 胤禛笑道,“怎么,你真想知道?那就用佛珠来换如何?” 樱儿摇头撅嘴道,“还是王爷呢,就知道来诳我,那么容易的事,连举手之劳都说不上,只是动动嘴而已......更何况樱儿早就到了王府,再怎么知道原因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好奇而已,王爷不说也就算了,还要来诓我的佛珠。” “你不好奇了?那我偏要说。是皇阿玛将你指给我的,你是再别想出府去别处。” 樱儿呆了一呆,随即“扑哧”笑道,“王爷,樱儿知错啦,再不去胡说八道。王爷就不要赌气使小性子了。怎么越发像十四爷似的......” “皇阿玛的旨意难道有假的......” “王爷,皇上当初指了樱儿到府里当差,就是一时起了兴致、更是个巧合。皇上日理万机的,怎么会理会宫女的事情?况且那一批的秀女中,顶尖、出挑的多了去了,皇上哪会个个看过?” “那如果是我要了你的呢?” 樱儿点头笑道,“王爷前些时候和大师说过的,因为看到了樱儿在做瑜珈,更说明这是个巧合。”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还多问什么?”胤禛的语气有些悻悻然。 得得得,又不高兴了。我又没说什么?你是大爷你怕谁?反正要不了多久,本姑娘就不伺候了。 胤禛又问,“樱儿,这几年来,你在府里过得如何?” “王爷,这些年来,樱儿跟着姐姐,还仰仗王爷、福晋的照拂,樱儿知足了。” “你日前说,你盼着出府去,周游天下?” “是啊,这是樱儿一直以来的梦想。” “那么你周游了天下以后,还会去做什么?” “这个......”樱儿一愣,这个问题她可从来没想过。 “樱儿,有一天你会为谁而改变、为谁而留下吗?” “我不知道。”樱儿想说她为了灰太郎会去改变、会为了他而留下的,但是想着着这两个今后是死对头,那自己眼下可不要再去点这个火药桶了。 “你都不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就想着出府去?” “嗯......王爷,这也许就是樱儿迷茫、困惑的地方。樱儿现在还是府里的人,思考的立场自然是府里人的立场。一旦樱儿成为完全独立的人,就拥有了独立的思维,那么所思考的可能就更加理智、更加客观。到时候,樱儿也许更有资格回答王爷的这个问题。” 嘿嘿,我可不上这个当,你跟我绕圈子,那我也和你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想哄骗得我不要再提出府的事情。 “樱儿,自来女子人人都希望有个好归宿,为什么你总要自讨苦吃?” “王爷,遗憾的是,樱儿不是‘人人’。樱儿也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人’,樱儿不会以什么人、以什么利益为自己的终身职业。” “夫为妻纲,这是人伦法度,天下莫不如是,那你怎能不遵守呢?” 樱儿得意地摇头晃脑地说道,“樱儿又不是钮钴禄家高贵的格格,自然不入王爷的法眼。樱儿自幼就是这么个野脾气,今后也改不了,王爷早晚会将樱儿逐出府去的。” 樱儿心想,你若是早点将我逐出去,倒是省了我使用这道护身符,那么这道护身符就留着日后给灰太郎用吧。 “娘娘们都喜欢你,若是日后有哪个娘娘给你指婚呢?你难道要抗旨吗?” “王爷,这更离谱。樱儿只会些奇技淫巧的的东西,只有你们这些爷们偶尔看个新巧,若论是居家过日子,樱儿既不会拿针提线,又不耐烦操持家务,而且现在也是不符合婚嫁的起码资格。我想也不会有哪位娘娘存心要和谁过不去,要去祸害谁、难为谁吧......” 樱儿心想,自己也只能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了。如果让胤禛知道了灰太郎的事,那他的脸面可就扫地,而且一定会去找灰太郎的晦气。 不过,眼前这个情形倒是提醒我了,我今后先要成为独立的人,才能决定自己下一步如何走。就好比现代社会,只有先从一家公司辞职,才能去另一家公司、甚至是竞争对手的公司。这才是职业道德所在。当然,我这个低等的服务生,自然谈不上什么“执业竞止”的资格啦。 看到胤禛的脸色开始不虞,于是接着道,“樱儿知道王爷要说什么,无非是好心为樱儿着想,但以樱儿这样的资质,若他日真的勉强和谁凑到一起,相信日后对这家人成事肯定不足,败事绝对有余的。” 樱儿看到胤禛脸色更加难看,于是总结性地说道,“总之樱儿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但可贵的是还有些自知之明,那也就别去自寻烦恼、害人害己了吧,王爷请看,这天下从此少了一户鸡犬不宁的人家,也就算是樱儿为大清朝作出一点贡献吧。怎么样,王爷以为有道理吧?心情怎么的也该好些吧?” 胤禛没好气地道,“爷的胸口不疼,但是肝儿颤。” 打赌(二) 胤禛自那日之后,再也没有理会过樱儿。夹答列伤 他只是埋头赶路,晚上也是看书、看折子,也不和她再聊什么......樱儿满心欢喜地想趁热打铁,让他应允她出府的事,但是却再没机会提到这个话题。 不一日,他们回到了京城。 第二天,胤禛进宫复命,很久才回来。那天回到书房后,向樱儿道,“樱儿,好久没见十三爷了,明天去看看他,你也同去吧?” 樱儿摇头头道,“樱儿就不去了,不过十三福晋应该有东西给樱儿,王爷只说给她,她会明白的。” “樱儿,你是不是又烦劳十三福晋什么了?” 樱儿不说话,回头对进来的苏培盛诡笑道,“明天好生伺候着......” 第二天,胤禛下朝后就直接去了十三府,回来已经是晚饭时分,樱儿已经等在福晋的正房。 胤禛不可思议地看着樱儿。 樱儿问,“十三爷怎样了?仍然精神不佳吗?” 胤禛摇头道,“不,十三爷好的很,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他就完全变了个人,精神也好,兴致勃勃地看书,还说要继续练功。饭量也恢复到以前,腿病也见好。十三福晋说是他见了你临走时给他的一摞本子,就开始天天的手不释卷,当天晚上就嚷嚷着要吃的。我看了看你给的这些记事本,果然有趣,怪不得十三弟精神大振。” 福晋听了也又惊又喜,“王爷,是真的吗?十三弟这次可真是令人担心,前阵子十三弟妹也担心的不得了......” 胤禛对樱儿道,“樱儿,这是十三福晋托我转交给你的。”说着,拿出一个丝绸的小荷包。 樱儿笑着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冲着福晋和苏培盛晃了晃。 胤禛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笑骂道,“樱儿,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又出去讹人的钱了?十三爷可不是你的聚宝盆,你要钱的话,问爷来要?” 樱儿笑道,“前儿个福晋说要带我去看十三福晋,还说十三爷是自幼认识的,他如今心情不佳,也让我帮着劝劝,我只说我笨嘴拙腮的,劝不好,福晋只骂我懒。夹答列伤于是我随王爷出去办差前,就和十三福晋打了赌,赌一两银子,说我们回来后十三爷就会好的。看看,十三爷果然好了。” “哦,樱儿这次又立了大功,不过赌注似乎太小了点吧,只得一两银子有点划不来。”胤禛顿了顿,又故作惋惜地笑道,“你能够让十三爷这么快就恢复起来,比什么都强呢,就是赌上一百两也不为过。” 樱儿看住他,眼中闪出诡异的微笑,慢慢开始变为狡黠,这种熟悉的笑容...... 胤禛刚想着糟糕,可回想一下,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怔仲间,只听得樱儿叫道,“苏培盛!?...拿-来。” 只见福晋一脸无奈,摇头笑叹道,“樱儿促狭,偏偏王爷还真来凑趣儿......” 正说着,见苏培盛从炕屏后拿出一个匣子,福晋拿了钥匙打开。只见匣内满满的放着二十两纹银。苏培盛苦着脸道,“前儿个福晋让樱儿随她一起去十三爷府上,说是要劝慰十三爷,可樱儿说十三爷过几天自会欢喜起来,不用劝。不信就赌一两银子,奴才不信,这里谁也不信,不过听说十三福晋还真就下了注。樱儿还说,那一两银子到了府里,王爷可以立马会把它翻成百倍。奴才更不信了,就自己赌上十两,那可是奴才好几个月的月钱呢,奴才问福晋预支了的。樱儿又怕奴才混赖,定要见到真金白银。就将这些个银子放在炕屏后面人人都瞧得见的地方,钥匙却还在福晋手里。奴才想这个赌太过容易,法子也端的是心服口服,就......” “呸,苏培盛,瞧你平时聪明的样儿,到了儿还是带累爷一起着了道儿。窝心脚不踹了你的!” 不过回头却是宠溺无比地看着樱儿。 樱儿拿着那二十两银子,到了阿嫦那里,将这个作为慈善基金,去周济那些没钱看病的人,不过得了这个钱并看好了病的人,都要在医馆的大门口,署上真名,来感谢出善款的人。 一时间,苏培盛的大名高挂在医馆门口,端的高居排行榜首位。苏培盛自是受用无比(因为他打赌反正也输了,但是平白的就扬了名,积了德)。 胤禛和福晋、十三和十三福晋对这个做法都大加赞叹。樱儿还让阿嫦公开善款的财务帐本,让所有人可以随时查帐,一时间京城又多了一道风景,于是又有好多署名的不署名的善款源源而来。 九阿哥听说后,立即捐了一百两。但是他却是分散开来,写上了十个人的名字,说是不要抢了苏培盛的风头,引得苏培盛一口一个罪过、不敢,就差要去谢恩。 九阿哥写的人名中就有威廉。 威廉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已经满月。玛丽亚有一天抱着儿子对樱儿说,希望她也能早日找到她的爱,她看着她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才知道什么是时光飞逝...... 现在威廉可是个大忙人,他有看不完、讲不完的书要说给八阿哥和九阿哥他们,而且他不断列出书目来让神父写信到西洋去弄了来。于是,大批的西洋人都被吸引到了九阿哥的府上,当然包括相当部分的商人...... 这天,樱儿到威廉他们的住处去看望他们。他们仍然住在邀月山庄的后面,九阿哥开辟了给门人和幕僚们的、相当于宿舍的地方。 小索菲已经两岁多了,金发碧眼的,就是个十足的洋娃娃,已经会走路,牙牙学语。樱儿天生就有对付小孩的本领,小索菲一到她怀里就不肯离开,又拉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就想往外跑,于是她就牵着小索菲、和玛丽亚一起到后山散步。 邀月山庄的后面临近一片山林,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花红柳绿,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她心中默念着《游园惊梦》中的唱词,“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了断壁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样的唱词她以前听过无数遍,但是不知怎么的,眼前的景色勾起了她无限的伤感。 走着走着,小索菲可能困了要睡,后面的嬷嬷要上来抱她,但是小索菲紧紧抓住樱儿的衣服不放。 于是樱儿就抱着她坐到一块山石上,一边拍着她,一边轻声唱起《绿野仙踪》里的“又见彩虹”,慢慢的,小索菲闭眼甜甜睡去.... 樱儿低头注视着这个孩子,现在她就像一个小天使,小索菲知不知道她承载了多么沉重的爱,她的身体中也流着和索菲公主同样的血液,也有索菲公主所挚爱的人的血,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结合体。 玛丽亚注视着樱儿,在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犹如在她身上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她恬静的微笑,和她那温柔的眼神,让所有人都会生出一种震撼心灵的美。 玛丽亚轻声说道,“樱樱,这一幕让我仿佛看到了圣母......你知道吗,母爱会让你成为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樱儿未及回答,从身后传来了威廉的声音,“好一幅《岩间圣母》图。”(达芬奇名画,达芬奇将人物安顿在幽美神秘的岩石风景间,圣母、孩子和天使直接坐在山岩地上,渐浓渐淡的轻烟薄雾呈现出佛兰德斯或威尼斯画派所少有的朦胧画意,整个景象如幽远的梦境。充满了诗一样的温情,祥和而且典雅)。 樱儿回头一看,威廉和九阿哥正从不远处向她们走来。 她赶忙起身见礼,威廉继续说,“樱樱,你的这种表情是不分国度地域、不分民族、不分语言的。愿你也早日有自己的孩子。” 樱儿笑着用英语道,“这才是一个小天使,她的到来,让再坚强的心也会柔软起来。” 九阿哥虽然不尽知道他们的对话,但是不难猜出他们的意思,他又看了樱儿一眼,没有出声,但是眼光随即黯然。 这时玛丽亚让嬷嬷接过小索菲,说要带小索菲先回去了,让他们接着聊。 樱儿看到九阿哥的眼神,知道他想到了她被下药的事,本来想安慰一下他的,但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是九阿哥岔开话题,指着四周的景色笑道,“樱儿,你说过这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颜色,果然,这一年四季里面树林山水不断变换着颜色,真是天然的一幅图画。” 樱儿也笑着打岔道,“今天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各位。” 事端(一) 九阿哥笑道,“这些天十四弟在和威廉讨论西洋作战。夹答列伤倒是有些话不能尽知,通译也不明所以。” 樱儿笑道,“我能效劳吗?” 九阿哥笑着点点头,“这可奇了,他们的作战方式和咱们这里大不一样。威廉还说了西洋的战车,他们的军队在战车后面攻击,十四弟想着这样的攻击不可能从全线突破,那样所用兵车太多,反而影响攻击速度,不如集中一点突破......我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打法,但是十四弟坚持说很奇特,但是要一举奏效。威廉却说太冒险,简直会有去无回。” 樱儿笑着点点头,“自来能打胜仗的就是好战术。现下既然不打仗,所以优劣更是无从判断。” 她知道这是“闪电战”的雏形(“闪电战”理论是二战前夕德国的毛奇元帅提出雏形、法国的戴高乐将军进一步完善的,而二战中却被希特勒用于攻击包括法国在内的诸国)。 见九阿哥点头,于是笑着对威廉道,“如果优势兵力可以突破某一点防线的话,不妨可以继续深入,不过这的确是在险中求胜。因为这样的突破是要有后续的供给保障的,如果给养辎重不能及时跟上,很容易被反包围而被全部歼灭的......这就要求供给保障要完全颠覆现有的形式。” 威廉怪异地看着樱儿,“樱樱,你还会打仗?” 九阿哥也笑着说,“樱儿可不是个全才吗?男人会的她都会,男人不会的她也会。” 樱儿笑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这些都是听人谈论前朝的战争总结出来的。” 九阿哥笑着说,“樱儿,打仗的人很多,可是真正去琢磨的人并不多,你真是多才多艺。” “九爷,再怎么讲,我们现下就是纸上谈兵,无法印证。十四爷答应过我,有一天要带我去打仗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九阿哥奇道,“老十四这个也敢答应?这可不是胡闹吗?八哥会答应吗?” 威廉笑道,“十四阿哥想是谈得高兴了,就忙不迭地要看印证呢,定是随便说说的。” “到时候八哥肯定不会答应的,嘿嘿,八哥非扒了老十四的皮不可。夹答列伤”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樱儿红着脸,扁扁嘴道,“哼,你们都不让我去,我也要去的,就是两条腿走,也要走去......” 一时,大家又讨论了些别的事情。 等到樱儿要告辞,九阿哥道,“樱儿,你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九阿哥和樱儿并肩走在小道上,九阿哥道,“樱儿,你办差回来后,还没见过八哥吧?” 樱儿摇摇头,“没有啊,回来的这些天一直忙着别的杂事。” 九阿哥摇摇头道,“唉,想必你还未听说。皇阿玛前不久又责骂了八哥,还有八嫂。” “啊?八爷又犯了什么错?八福晋?她怎么了?”樱儿心想,灰太郎被骂可能是为朝堂的事,但是老康骂儿媳妇作什么? “这一次八哥和八嫂都没犯什么错。是八嫂的外家。前不久,八嫂的两个舅舅,先后让江南织造帮着物色江南美女。不知怎么的都看上了同一人,两人不免争抢起来,还引发了两家的家奴斗殴。” “啊?这和八爷、八福晋有什么关系?我看他们都不一定知道。九爷请想,八福晋外家的长辈要弄几个女人回家,八爷如何会知道?” “可不是吗?但是这事的确有损安亲王府的颜面,又是动用了江南织造的人力......” 樱儿点点头,心想这江南织造一直还有个秘密任务,就是给老康“猎艳”,老康年纪越大,这方面的需求似乎没有减少的迹象。 当时王公贵族们都有这样的“心照不宣”的嗜好,几乎蔚然成风。既然市场有需求,那么江南织造偷偷地弄点外快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下子弄出了事,老康肯定觉得自己的绝对“优先权”受到了质疑,当然会大光其火。这事又不好开口明言,所以拿了灰太郎和红太郎出气。 “樱儿,皇阿玛大骂八嫂的这两个舅舅不顾廉耻,竟然为争抢一个女人伤了兄弟情分,简直......总之,皇阿玛后来处置了他们......还差点要追降撤安亲王的爵位,可怜安亲王都已经作古多年,竟然要为儿子所累。” 樱儿点点头,心想,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灰太郎真是有苦说不出。 “那......八爷......这两天还好吧?” “樱儿,我听八哥说,他原想着这几天就去皇阿玛那里请旨.....说你的事......” 九阿哥忧心重重地看看她,樱儿闻言,脸色有些发白,怎么这个事又绕到了她这里。真是好没来由...... “九爷,人算不如天算,这又怨谁去?既然圣上震怒,还是等过一阵子,这事情冷下来再说......” “樱儿,难为你总那么懂事。但是懂事的人总要多受委屈。还有......” “还有什么?” 九阿哥看着她,嗫喏着,“......皇阿玛又大骂八嫂有违妇道,蛮横骄狂,八哥畏妻如虎......” 樱儿摇头笑道,“显见得圣上在震怒之下,还是心疼儿子的,觉得儿子吃了亏......” “那个......八嫂无奈之下,又给八哥物色了两个侍妾......两天前......刚刚入府......” 樱儿倒退了一步,她觉得此时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脑袋里,九阿哥连忙扶住她。 “樱儿,我真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宽慰你才好。为什么每一次你们两个刚要走到一起,却总会生出些事来......” 樱儿说不出话,只是软软地坐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看了看,九阿哥也陪着她在路边坐着,关切地看着她。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九爷,多谢你一直陪着我。天晚了,樱儿告退。” “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了,九爷。现在就不要再生什么事了。对了,麻烦九爷转告八爷......” “你说你说......”九阿哥紧张地盯着她。 “待那些女人们好一点。多花些时间陪她们......毕竟,她们从此是要为他付出一生的......” “什么?樱儿......你这时候还顾什么别人......”九阿哥还未说完就住了口,看着她又叹了口气。 “还有......告诉他,纵然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他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他的笑容......” 樱儿惨然笑道,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当天晚上,樱儿就收到了九阿哥送来的补品和调理药。 据送药的人说,这是前些日子十四爷寻访来的偏方,主子命人配专门配的,叫做“四清露”。据说这是藏药秘方,主药是雪莲花,加红花、枸杞等各类药材配制成的。 樱儿心想,果然这两个人煞费苦心地找偏方,连喇嘛都问到了。 文秀看到了,又是一阵难过。她说没想到这几位阿哥们就是这么情深意重的,樱儿遭了罪,可是这些爷们仍然对她照顾有加。樱儿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为了樱儿的终身幸福,她可更有责任把她调理好了,也不能辜负这些爷们的心意。 于是樱儿又要被新一轮的调理弄到发疯,可是她明白这是众人的好意,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地“来者不拒”,只当是在服用保健品。 她自己知道这些东西的成效并不大,因为,有些损伤应该是不可逆的...... 况且,现在她也不能在有过多的想法。她现在沮丧得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了。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灰太郎,她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她更不能在雍王府的所有人面前带出任何幌子。 “强颜欢笑”的难度是很大的,因为灰太郎家就在隔壁,现在她连往那个方向看的勇气都没有。府里自有一大堆人来来回回的,她将平素的言行举止尽量控制好,不要让人瞧出她的兴致不高。 她每天还要到胤禛的书房上班,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不过亏得胤禛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很忙碌,在书房里也只是埋头看书写字,她只要低头肃立、屏气凝神地将事情做好就是。 事端(二) 这天文秀和灵儿正在房里看着嬷嬷们收拾樱儿的调理药,这时候宋格格和武格格都过来串门。夹答列伤 平日在府里,福晋、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都不会到低一级别的姬妾们的房里串门的,只有这些姬妾去她们那里请安。文秀和灵儿的关系本来就好,另外两位格格平素也没有事情可做(因为她们生的孩子都夭折了),所以也喜欢时不时地到文秀这里串个门,聊天解闷。 宋格格开口道,“樱儿这调理了这么些时日,可还见好吗?” 文秀叹了口气,“太医每次看过后只说是尚需悉心调理,恐怕还得假以时日。” 武格格也说,“你们这些日子也寻访了不少偏方了,总有一些是见效的吧?” 文秀道,“的确是有吃了不少偏方,弄得樱儿也是满心不情愿,但是就不知道见不见效。” 宋格格也点头,“是啊,樱儿年纪还小,总要加紧调理才是。”又转过头来对樱儿道,“樱儿,你可别不耐烦,你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今后到了婆家,这是首要的大事呢,这可事关你一辈子的。” 樱儿知道她们是为她着想,但是眼下她实在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于是点点头,笑着又将话题岔开去。大家也随即会意,不再当着她的面来提及这些不痛快。 大家又东拉西扯了一阵,武格格神秘地笑道,“嗳,你们可知道,最近八贝勒一下子又娶了两个姬妾进府了呢。” 宋格格道,“是啊,真奇怪,我听说这八贝勒一直是不喜欢女色的,八福晋又那么厉害,这次怎么就都转性了呢?” 樱儿耸拉着脑袋,只觉得天旋地转,旁边田嬷嬷连忙悄悄上前扶住她。那几个人正八卦得起劲,并没有注意。 她回头对田嬷嬷笑了一下,找了一张椅子慢慢坐下。 文秀也道,“我也听人提起过这事儿。可是,前不久皇上不是才指过一个侧福晋的吗?我也略约见过,性子还是不错的。” 武格格道,“唉,可八贝勒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办法?听说他对这些女人礼数很是周到,可是未必有真喜欢的。” 灵儿笑道,“这可奇了,怎么就瞧得出八贝勒喜不喜欢?” 文秀也点头道,“况且,这些事情外面是怎么知道的?显见得人言可畏。” 武格格继续绘声绘色地新闻发布,“唉,听说是太子被餍的时候,八贝勒就也被什么狐媚子餍了,一直也不见好。夹答列伤前些时日竟然还说什么不要当皇子了,要到西洋去、还说什么要去看日落什么的......你们可明白这些疯话?这可不是被餍了?听说连皇上都惊动了,说要彻查呢。后来那些大臣们好说歹说,才勉强劝住。” 宋格格也点头道,“果然是听说过的,那个什么狐媚子勾去了八贝勒的魂魄,还吸了他的血......据说八贝勒的手上还留有伤痕呢......千真万确。” 武格格道,“外面传得这么活灵活现的,总有几分是真的吧......怪不得,娶这么些女人就是为了冲喜也未可知......” 樱儿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对文秀前一天没睡好,想回房去躺一下。 她回房后,仍然是用被子蒙住头,哭得肝肠寸断。 又过了几天,是樱儿这个身体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生辰。 前几次都是文秀给她过的,不过是加一碗面、两个菜而已。因为都是小生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对于樱儿,这个身体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所以她和文秀都不会向旁人提及。 樱儿自从到了这个时空,根本就没有生日的概念。前几年天天的忙碌,为了要生存下来,根本就没时间去想。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个时空的记时都是阴历,而现代的生日都是阳历的,她也不太知道如何折算。 自从认识了德理格神父后,她和阿嫦才感叹她们自己“始见天日”,神父给她们查出了她们各自的生日是究竟哪一天,原来,她的现代生日和古代这个身体的生日也不过是相差一个多月。 胤禛这天在书房里看完书,临走时对樱儿道,“樱儿,听你姐姐说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那就让福晋给你好好过一个。” 樱儿谢道,“多谢王爷百忙中还记着,不过樱儿可担不起福晋贝勒爷的恩典。况且与规矩也不合,从来没有王爷福晋给丫头过生日的理儿。” 胤禛端详着她,“自从你给苏培盛扬名立万后,你的兴致似乎就不高啊?怎么,是不是后悔那二十两银子打了水漂,你不自在了?” “樱儿怎么会后悔,这可是济世救人的功德啊。” “那么你是在抱怨爷这一阵子光顾着忙碌,没有和你说话?” “怎么会?王爷在处理公务,樱儿怎敢打扰?” “唔,这阵子事情的确多了些。你在五台山办的差也不错,那......爷就赏你个热闹的生辰酒席吧。” “王爷还是不要操这个心吧。再说了,我又要出来站规矩、谢恩的累个半日。” 樱儿一点兴趣都没有。 胤禛笑道,“你这些年来整天忙碌操劳,那一天就不让你操一点心,你只管做你的寿星,爷就让其他人都来伺候你如何?你不要推辞,就这么定了。” 樱儿看他也是一番好意,不好推辞。但又一想,这种不合礼数的事情,怎么能闹得满府皆知呢?他这不是在给我作祸、树敌吗? 樱儿低头想了想,“王爷,那么不如咱们就办个特别一点的,旁人都没见过的。到时候在姐姐那里准备半天的果茶克食,也不拘什么礼节,也不收礼,府里面上下人等不拘,有兴致的就来聚聚,而且所有人都来去不限,如何?” 樱儿想着现代的冷餐会,气氛轻松自在,但同样也是高雅的社交场所。 胤禛诧异地看看她,“樱儿,你又要玩什么新鲜的把戏了?” 樱儿笑道,“那么樱儿就去说给姐姐,让她来操办如何?王爷放心,很好玩的呢。” “好吧,你说给福晋和文秀即可。” “另外,樱儿还要问王爷讨个寿礼。” 樱儿怕她自己兴致不高会引起他的误会,于是笑着转移话题。 胤禛笑骂道,“哦?要讨什么奇珍异宝?或者又会是什么促狭的事情?” “对王爷来说是真正的举手之劳而已。王爷就给樱儿写个扇面如何?” 胤禛笑道,“好,这个容易,爷答应了。” “不过落款印鉴一个都不能少。” “好。” “一定要内务府官制的。” “好。” “要做成爷们平常用的样子,不要女里女气的。” “好。” “写什么可要依着樱儿。” “嗯?爷就知道你没什么好事,定会促狭,别又将爷绕进去了。” 樱儿摇头笑道,“樱儿有一首最喜欢的词,只是求王爷的墨宝。” 胤禛笑道,“哟,倒是从来不知道樱儿最喜欢的词是什么?” “一首《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典出明代杨慎《二十一史》弹词第三章《说秦汉》开场词《临江仙》。) 胤禛看着她沉吟不语。 “怎么,王爷不肯?” “樱儿,为什么你的喜好都那样特别?而且都是些咏叹过去未来的?这些避世的诗词由年轻女孩子吟咏起来,到底不祥。你这几天遇到什么不痛快了?” 樱儿暗自咂舌,高智商,眼光太厉害了。我自己都没怎么意识到,还是将话题岔开来比较好。 于是忙说,“王爷,其实很简单,樱儿若是个男子,那这一切都不奇怪了,王爷连问都不会问。那王爷从今只当是樱儿投错了胎。” 樱儿却在想,我没找什么网络流行神曲让你写,已经是给你留了颜面了,你还不知好歹。 胤禛看着她,“樱儿,你若是个男子,恐怕这天地间又要多个......” “多个什么?” “忠臣良将。” 樱儿摇摇头笑着道,“忠良不过一念间。有时候拿捏不到位,就是奸佞,也未可知。若樱儿是个男子,定然仗剑策马,笑傲江湖。玩遍名山大川,踏尽天下古迹,写尽所有豪言壮语,结交所有英雄好汉,另外还要追尽所有女孩子......” 胤禛摇头道,“还要编派尽天下的人......真是促狭。” 生辰(一) 樱儿生辰的那天,文秀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了。5 早些时候王爷和福晋就吩咐了,那一天不让樱儿操一点心,一定要让她开开心心地过个生日。于是她欢欢喜喜地领命准备起来。 文秀当然不懂现代的冷餐会,但是等到樱儿和她一说,她马上提起了兴致,又担心太过标新立异。 樱儿对她解释说,这府里从来没有给丫头做寿的礼数,王爷福晋可能是一时性起也未可知,只怕别人日后议论矫情起来就自寻烦恼了。再说了,就是要办酒戏,也没有个现成的定例作参考比较,办好了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办坏了就惹人议论嫉妒,没得受些闲气。不如玩一个新鲜的法子,大家都没见过的,那样就没人敢议论,大家也评论不出好坏。而且按照这个法子,她们都不用受一点累。 文秀听后,愣了半天,笑道,“樱儿,真看不出,原来你可是个最老到的,别看你在内府不怎么待,可行事安排就是高人一筹。” 果然,准备这一切并不太烦劳。 文秀给各处的福晋格格以及下人们都正式发帖,邀请她们过来参加在文秀院子里举办的樱儿的生日冷餐会。时间是正日子的下午,午饭后晚饭前,不受任何礼数规矩,只要是这个时间段,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都可以。生日礼物只收各色点心和水果,多少不论,都是大家的心意。 整个王府顿时热闹起来,大家对这个彩头猜测纷纷。文秀唯一请福晋出面的事,是请了一班女乐师。樱儿又请阿嫦教给她们一些现代的曲子(当然不给歌词),阿嫦说那些女乐师们听了这些曲谱,都是欣喜连连。一连准备了几天,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 到了正日子的这天下午,福晋带着姬妾们来了。 只见文秀的院子里放了几张案几,上面围着墨绿色的桌布,上面放着不少鲜果点心,都用细纱罩住以防灰尘和小虫,案几旁自然有人服务着。还有不少丫环端着各色的饮品,来去穿梭,另有一个空的案几,是放大家送的果品点心的,一收到就马上就有人去收拾好了摆出来。 院子另外一个角落,有几个女乐师在演奏不知名的曲子,如闻仙乐,另外还有当时现成的曲目,但是经过改编和重新配器,完全令人耳目一新。5还有一角放着一个小桌子,有几个女乐师在变戏法、玩游戏。这主要是吸引小孩子们的,没想到二阿哥弘昀、三阿哥弘时、年糕和一些年纪小的丫头们都马上被吸引了过去。 文秀的房间就让出来给各位福晋姬妾们歇息、用点心。另外饮料也是令人耳目一新,各种五彩缤纷的果茶、低酒精的鸡尾酒,果汁奶茶,都让人目不暇接。 福晋又惊又喜,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生辰宴会,大家玩得高兴,吃的开心。重要的是大家都是抽空过来的,各处都不耽误事。另几个姬妾们频频点头。 樱儿当众给大家施礼,说是对大家百忙中给文秀和她面子表示感谢。还对大家说,有两次抽奖的机会,每位光临的人的名字都已经写在一个箱子里,等会儿让福晋来抽奖。大家一看奖品,都是心花怒放,因为是两匹非常名贵的衣料。 大家正在评头论足的说着各自对点心、花卉、果菜的看法,当然还不免交流着各自的八卦,这时胤禛带着苏培盛走了进来,大家赶忙见礼。 胤禛好奇地转了一圈,福晋和文秀一一介绍冷餐会的特点,各房主子和有些体面的丫环嬷嬷们齐集一堂,各方都照顾到了,由于不拘礼数,大家热闹的不得了,但是花费、工夫都不是靡费。 胤禛也赞叹一番,还对大家说,既然寿星说了不拘礼数,那大家尽管随意。 于是大家自去逗乐,胤禛也和她们说说话,看看热闹。 过了一会儿,胤禛拿着一杯饮料,走过来对樱儿笑道,“樱儿,没想到这次的......呃,酒会......那么热闹,福晋说都没有费什么时间和人手,亏你想的出来。” 樱儿笑道,“王爷要标新立异,就拿我来做法,樱儿几辈子都修不到这样的福气呢......” “爷原先只想着让你高兴高兴,可没想那么多......后来倒是福晋提醒了,才知道这样反而会让你为难。没想到这个难题给你就这么迎刃而解。” “其实王爷的心意到了,比什么都好。” “你明白就好......”胤禛低头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那么,樱儿的寿礼呢?王爷该不是空手来的?” “你要的寿礼爷当场写给你,你不是说举手之劳吗?只要爷来了不就什么都齐了?” 樱儿闻言大喜。可回头一看,原来文秀房里本来就没有书房,原本只是临窗放了个案几而已,现在将案几移到屋子中间,放上了各色物品,已经没有地方写字了。 樱儿抱歉地笑笑,“只是这里都放了那么多东西,王爷能不能纡尊降贵到后面的花房去写?就在我的房间旁边。” 胤禛早先参观过樱儿为文秀改建的院子,知道樱儿住在正房的后面,似乎旁边有一大间花房。他平常到文秀这里也只会在正房,后面都是下人的房间,所以不会去。况且樱儿天天到书房上班,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她的住处看看。 待到一进后院樱儿的住处,胤禛只觉得眼前一亮,犹如到了世外桃源。 只见迎面一棵樱花树,枝叶繁茂,旁边是一湾小水塘,靠着水塘的花房并不大,朝南是落地的大块玻璃格栅,仔细一看,原来是在房间外墙的外侧开始上起的,等于多了一个玻璃罩,白天将阳光照满整个外间。 玻璃格栅外面的小花槽里种满了正在开放的无名小花。进得房间,只见里面有参差不齐的架子,高高低低的摆满各色花盆,主要的却是绿叶植物,也有几盆鲜花。临窗种着吊兰,靠窗的架子上还放了个鸟笼,养了两只画眉。地面与别处不同,仔细看来却似用陶瓷做的。 樱儿解释道,“这里的地龙已接近上房处的尽头,所以为了传热更佳,就用了这些高透热的材料。” 原来的正式房间现在成为了里间,靠墙散放有一些小石像,还有一个小书橱,正中央放着一张简单的大案,桌面是一整块门板大小的厚厚的白柳木,仅有一层清漆处理,木头的纹理清晰,别有一种天然的美感。案头整整齐齐地放着樱儿正在看的书,有些就是从他的书房借来的,另一边是文房四宝。 旁边墙上还挂了一张古琴,就是当年曹夫人送的那张。屋子正中的梁上有一盏大吊灯,说是灯,只是用铁链吊着一个长方形的铜架而已,上面可以点燃很多蜡烛,铁链可以上下调节,点燃以及更换蜡烛非常方便,而且可以根据亮度的需要,决定点燃蜡烛的数目。白天不点蜡烛时,高高低低的蜡烛就像是装饰一般。 总之,樱儿的住处地方虽然不大,整个空间却是立体的,颜色也搭配到极致,加上鸟叫声,真是声、光、色美轮美奂,并且充满生机。 胤禛饶有兴致地背着手东看西看,又逗弄了一下笼里的画眉。 樱儿一边忙着烧水泡茶,然后添水磨墨,一边苏培盛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空白扇面摊到桌上。胤禛笑道,“樱儿,有了这样的房间读书写字,你还舍得天天到书房去当差?” “王爷取笑了,这也就是王爷偶尔来看时图个新鲜,若论藏书规模和正经议事,那当然还是在书房肃穆。” 胤禛摇头笑道,“谁不喜欢抬头见绿、鸟语花香?嗯,爷以后一有空就上这儿来讨杯茶喝,好不好?” “王爷肯赏光,那是欢迎之至。满府都是王爷的地方,王爷想上哪儿还用问吗?不过王爷他日若喝着茶,再弹个曲子,岂不更加风雅?” 胤禛笑道,“果然风雅。” 说着,樱儿为他上了茶。 胤禛看时,所用的茶壶茶杯是一套粗陶瓷做的,暗褐色的素面釉,内里却是宝石绿色,略显粗拙,但是配在这里却有一种古朴的原始意境。 樱儿见他拿着杯子端详,笑道,“这是前儿个我自己做的,可不比王爷那里内制的官窑器物。” 胤禛又是意外,赞道,“樱儿就是多才多艺,这些个日常器物本来就是给人用的,应时应景才是最难得。嗯,你看,若是在这杯子上再题些山水的诗句,或者只画些虫草之类的小玩意儿,就更显野趣。” 樱儿凑上去看了看,点头笑道,“嗯,果然有趣。” 胤禛说着起身,走到桌边提起笔,不一会儿就将扇面写完,苏培盛伺候着盖上印章。 樱儿小心地将扇面晾在一边。 生辰(二) 胤禛转头又笑道,“这里还有这么多扇面,樱儿,你也给爷写一个如何?” “我啊?王爷取笑了,樱儿的字如何能在王爷这里现眼?” “看看,就要推托。夹答列伤嗯,你就写个上次在燕子矶读的词,如何?” 樱儿想了想,这不会惹上什么文字狱吧?文字狱这种东西可搞不清楚,都是根据帝王的喜好来的,谁知道哪天他们的口味就变了。不过胤禛既然喜欢,点名要这首词,我若再谦虚下去,他肯定还是要写的,说不定要我念他来写。总不见得叫未来的雍正来写这么个“关公战秦琼”的东西吧? 于是笑道,“樱儿不敢与王爷对等比肩,就用硬笔来狗尾续貂。” 说着取来鹅毛笔,坐到桌边......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出自《沁园春,长沙》1925年,*) 樱儿写完,胤禛拿起来看了看,笑道,“没想到用硬笔写扇面,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樱儿,这首词的气派很大,不过配着这笔字,又透出一股柔媚之气,更是与别家不同。” 这时樱儿又起身为他添茶。 胤禛在这当口,已经取下那张古琴,笑道,“这里诗、书、茶都有了,鸟语花香也占全了,还要有曲子才妙。” 说着,他坐下来弹奏起了《酒狂》,一曲终了,樱儿笑道,“现在连醉意也有了呢。” 胤禛道,“樱儿,能再弹一曲那《化蝶》吗?” 樱儿闻言有些踌躇,上次胤禛的表情让她有些莫名的担心,“王爷真的喜欢听这首曲子吗?” 胤禛点点头,“头一次听就听住了......” 于是樱儿取出吉他,坐下来调弦,再次弹起了那首《梁祝》。夹答列伤 胤禛似乎非常陶醉,抬头看着窗外出神,似乎在想一件遥远的事。 一曲终了,樱儿未及说话,这时门口传来李侧福晋妖娆的声音,“哟,王爷在这里喝梯己茶呢。” 这一声十分突兀,破坏了固有的宁静、安详、怡然的气氛,樱儿看到胤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似乎扫了兴致。回头一看,文秀也陪在一旁。 于是樱儿马上站起来向李侧福晋行礼。 李侧福晋四周看了看,“樱儿,这个花房不错嘛,不过就是小了点,少了些名贵花卉。” 樱儿笑道,“正是呢,樱儿平日里比较忙碌,也不太有工夫来照管这些花花草草的,于是就挑些容易养活的来种,地方也不宜很大,实际上也就是偷个懒。” “咳,那就叫下人们仔细看顾着些也就是了。” 樱儿笑道,“侍弄这些花草,本来就是为怡性,只是享受这个过程.....” 胤禛面无表情地问道,“前面有些什么事吗?” “福晋已经开了一个奖了,可真有趣儿。我是遍寻王爷不见,听到了琴声,才循声而来。平时也不怎么到后面来,倒教我好找。” 樱儿笑道,“王爷,樱儿再次叩谢王爷墨宝。” 说着,将扇面恭敬地捧在手里,好让李侧福晋看清楚。 胤禛点点头,看了李侧福晋一眼,起身对她说,“走,到前面瞧瞧去。” 樱儿心里好笑,亏得这一阵风,把胤禛给吹走了,他若是再呆下去,说不好我又哪里露了马脚。 不一会儿,苏培盛回转了来,问她要扇面,说是王爷让他去办装帧。 又过了两天,胤禛的书房里果然放着一把折扇,是内务府官制的,做得十分精细考究。 樱儿将扇子拿在手里比划了几下,反复端详,像是捡了个元宝似地喜滋滋的(这在苏富比拍卖会上可值大钱了),胤禛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似乎是无比受用。 后来樱儿的生辰冷餐会渐渐的传出了名声。当然也没人去请她操办,但却让四人帮和十三知道了她的生辰。于是他们就补送了不少礼物,这些礼物因为都是一般的礼尚往来,看上去都是大路货。 樱儿翻遍了灰太郎送的礼物,连包装纸都翻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樱儿拿着他的礼物发了会儿呆,唉,这么说来他这阵子真的不太自在,也许有很多耳目监视着也未可知。 她的心中有些失落,又是好久没有灰太郎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的心情好些了没有,连报个平安都不得便吗?她又想,灰太郎行事一向是滴水不漏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这种等待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另外她也没有任何线索情报来判断他此时的处境,所以根本没办法帮到他。 一连几天,樱儿抱着吉他,弹唱着《玫瑰人生》,她不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因为她除了等,还是等...... 又过了几天,胤禛说樱儿给他题的扇子,被十三强要了去,因为十三硬说樱儿当初这首词是念给他的。 樱儿笑道,“那樱儿再给王爷做几个?那看看谁还抢得去?” 于是樱儿又给题了个“心地光明,才华韫藏”的扇面(典出洪应明《菜根谭》,意为有道德有修养的正人君子,他的思想行为应该像青天白日那样光明磊落,没有隐藏,而他的才学和能力应该像珍宝一样不浅浮外露),另外一个是细细地抄写了一部《金刚经》,只见整部经的字体大小不一,但是排布得错落有致,整个扇面看起来又是难得的统一协调,又像有韵律似的。 胤禛啧啧赞道,“樱儿,佛经能抄成这个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可过了没多久又回来说,“心地光明,才华韫藏”的那把给九阿哥要走了,而《金刚经》的那把却被德妃看到,说是十分新奇,喜欢得很,于是他就将那把孝敬了老娘。德妃还笑说用《金刚经》扇出的风,配着她每天诵经,自有一番妙趣。 后来据说连老康都笑着夸赞德妃,连礼佛也是别出心裁,不过更显“心诚意笃”。 樱儿心里却在想,我这里受累写的东西,你倒去做好人、去显摆,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这日,几位格格又聚在文秀的院子里闲话家常。 灵儿又不免夸赞了樱儿的冷餐会上的各色饮品和点心,又叫自己的小丫头们也学着点,以后好时不时地做了来。 文秀笑道,“哎哟,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我这里别的没有,要樱儿时时做了这些饮品和点心来孝敬你,总还有个准儿的。” 宋格格笑道,“看来我这里的小丫头们也该过来多学学了,以后想着就能吃到。” 樱儿莫名其妙,连忙说,“各位姐姐,你们若是喜欢,樱儿就时时地做给你们。不过,这些就是偶尔尝个鲜儿,吃多了也就是那样儿,只怕也会腻的。” “嗳,我还是一日受用、一日便宜。他日只怕王爷不许呢。”宋格格似笑非笑。 文秀也连忙笑道,“各位今儿是怎么了?说话这么不着边际的?是不是樱儿惹到了姐姐们?” 武格格笑道,“怕是樱儿惹到了王爷吧?” “啊?”樱儿吓了一跳。 “府里都在传呢,说王爷喜欢樱儿,这几日话题总不离她,三天两头地往樱儿这里跑,还拿了不少樱儿的字词来赏玩呢。” 樱儿笑了起来,“姐姐们这可是打翻了醋缸了?这可真的是樱儿的罪过。王爷前儿给樱儿过生日,已经让樱儿过意不去,所以樱儿帮着王爷写些扇面儿什么的,孝敬德妃娘娘。其他几位爷们也是樱儿自小相识的,这次又都赏了樱儿生辰礼物,那么樱儿总要致谢一番吧?况且樱儿是王爷府里的女眷,和这些爷们互赠礼物,总要得到王爷首肯吧?这种事情你们也不自在,可见樱儿是里外难做人啦。” 樱儿心里苦笑,说是深宅大院人际关系复杂,果然不错。这些人还是平日关系、交情都很不错的了,都会没来由的胡乱猜疑。 怪不得灰太郎每每行事,都是小心谨慎、仔细周到。这可真是高水平,我连想都难以想象,而他却能做到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看来我时时抱怨他,真是无理取闹。 决绝(一) 又过了一阵子,就是樱儿在现代时的阳历生日,这里自然没有人知道的。5 这天一大早,阿嫦来了府上给她带来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阿嫦笑道,“樱儿,我估摸着你也只有这个时间得些空,特地过来先给你过生日。” 阿嫦给她点上一支蜡烛,又笑道,“樱儿,咱们的岁数可真的不知道怎么算,要说是三百岁也不为过,所以就只图个意思吧。来,许个愿。” 樱儿啐道,“你才老到恐龙级呢。我可只挑小的算。” 说着闭上眼睛许了个原,将蜡烛吹灭。 “一大早的吃不了这个,我留在晚上吃吧。”樱儿笑道。说实在的,她这阵子根本就没什么胃口。 “樱儿,你许了什么愿?” “那还有什么难猜的?当然是早日逃之夭夭喽。” 阿嫦笑道,“啊哟,那你的灰太郎岂不要伤心欲绝了?” “呸呸呸,今天我希望尽量保持好心情,你可别来挑战我的底线。” “樱儿,听九阿哥说,从塞外回来后,八贝勒还是不放心你,问了多少遍,说断不能让你作下病根来呢。” 阿嫦显然不知道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她的八卦信息显然未经Update(更新),还停留在两个月之前。 “你少来,你到底是来祝我生日快乐的还是上门来折我的寿?” 樱儿有些不耐烦,当然也懒得和她说中间的这些缘由,另外,又怎么对她说? 阿嫦闻言,却认真地对她说,“樱儿,你看前一阵子,皇上责骂了他,再三再四地贬损他,贬低他的母亲和妻子。另外还责难了几个推荐他的大臣,贬的贬,撤的撤。他这段日子应该是很烦心的了,但是据我看,该你的药品、补品、甚至是问候、关照,他都是亲自派人转达给我,一次不少一句不拉。你看世上有几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点?更别说这么个封建社会的皇子。” 樱儿只觉得从胸到背开始隐隐作痛。 阿嫦见樱儿默然不语,又道,“听九阿哥说,如今皇上是再三找八阿哥的茬子,八阿哥应该是担心你会受牵连受委屈,才一再不提你的事。皇上给他指了侧福晋,他也是始终以礼相待。听说八福晋也无奈又给他说了几个女人的,他都是毫不在意,无知无识。我原本也对他这么来者不拒的有些微词,可是有一天却听九阿哥解释给我说,八阿哥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不起疑,因为皇上总说是有什么妖孽魇住了八阿哥,要仔细彻查。夹答列伤” 樱儿嗤之以鼻,“你见到九阿哥也不忘八卦,真服了你这种敬业精神。” “嘿嘿,九阿哥这么特特的说,还不是要让你不起误会吗?” “呸!” “上次那盒玫瑰,我问了九阿哥,他说是在八阿哥的书房拿的......” “你还有完没完?真佩服你的钻研精神。”这次樱儿的心是真的痛了。 “樱儿,我以前一直因为知道他日后的结局不好,所以不赞成你同他有什么发展,可是见到他这样,让我也不得不感动。算起来离开那一日还有十几年,这十几年可是你一生中最好的时光。你若是珍惜这段时间的每一刻,那就拥有了最灿烂的人生。真的到了那一刻,才没有遗憾。良妃不是曾经说过,若是拥有了最美好回忆,将来即使没了感情,还有回忆。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人不在了空有爱还在,人生最大的悲哀是,爱不在了空有人还在。所以不管是谁,只要值得去爱的人,就大胆地走出这一步。樱儿,我到了这里,曾经和你一样的挣扎过,我花了四年时间才想明白这些道理,所幸的是我了悟得并不晚。所以我找到了属于我的那片天......” “切,你怎的变成了说客?你明明知道和这些人纠缠下去,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吃巧克力,即便不要我付巧克力的钱,可我也得付减肥的钱。所以最最明智的办法是,巧克力再诱人,也忍住不吃,戒掉馋痨。” 樱儿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翻涌起来,她看着阿嫦那一开一合的嘴巴,从没觉得眼前的她是那么的八婆。一阵烦厌涌上心头,只想尽快打发了她。 阿嫦叹口气,又絮絮叨叨,“你又何必呕自己?你也要替他想想,毕竟他们这样的人家身不由己,唉,这一切我连看都看不懂,时时的九阿哥解释给我,我还要想个半天才明白过味儿,别说他们这些当事人呢,他们可是一不小心就要满盘皆输的。” 樱儿又愣了半晌,也叹了口气,“阿嫦,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累,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说着拿起一根胡萝卜(她的美容餐),当作麦克风,对着阿嫦唱起了《家乡的路》,“Countryroad,takeceIbelonged,......(故乡的路,带我回家,去向那属于我的地方…)”...... 阿嫦看着她,无奈地摇着头,“自欺欺人。” 又递给她一个蓝色的信封,告辞出去了。 等到阿嫦走出了院子,她停下来发了一会儿呆,随即恶狠狠地将胡萝卜啃了两口,眼中莫名其妙地酸涩起来。 过了许久,她打开手中的信,果然是九阿哥的手书,约她下午到那个寺院。 午后,她向福晋请假说要出去,于是骑马来到海淀的那个寺庙。 这天寺院的人并不很多,后院更是空无一人,她径直走到银杏树下发呆,想到灰太郎说过要守住她的话。 她呆呆地在树下坐了很久,不知不觉地又默唱起那首《玫瑰人生》,心想,你到底是要守住我还是要禁锢我?你当初就让我去了,一了百了。你硬要留住我,但是为什么一再地好事多磨?唉,我为什么要认识你?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念你,我为什么要懂得你,让我不由自主地牵挂你。为什么不见面的时候我一直会惦记你,见了面又总是生出不同的事情来打断,为什么每次不欢而散之后,你还是轻易地把我的心揪住,让我还是对你无法忘怀,为什么我永远对着这苦涩和甜蜜相混合的负荷却甘之如饴...... 这时只听到背后传来一个震慑她心魂的声音,“樱儿,你怎么来了?” 樱儿回过头一看,八阿哥和九阿哥便装站在身后。 那一刹那,樱儿觉得是在做梦,定了定神,才觉得他活生生的就站在眼前,于是低头走过去向两人施礼。说没想到会在寺庙遇见二位爷。 八阿哥似乎已经完全怔住,盯着她说不出话来,眼中闪出激动,狂喜,迟疑......又有一丝不自在。 还是九阿哥对她笑道,“这里是难得的清幽,所以我们都十分喜欢来这里谈事情。” 樱儿茫然点点头,两眼还是呆呆地望着八阿哥,对九阿哥的话置若罔闻。 这时九阿哥咳嗽了一声,樱儿这才回过神来,“樱儿谢过八爷和九爷前儿送的寿礼,各位爷费心了。” 九阿哥笑道,“听说你的生辰冷餐会别具一格,可惜无缘见识。” “这又有何难?我几时去邀月山庄一次,教给管事的人即可。” 九阿哥笑着点点头,举起那把题着“心地光明,才华韫藏”的扇子道,“另外,这个也多谢了。对了,我想起来要找方丈问些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九阿哥拍了一下八阿哥的肩膀,转身离去,留下了灰太郎和大脑已经格式化的樱儿。 灰太郎也已经回过神来,有些许不自在,显然在顾左右而言他,“樱儿,你办差回来也有一阵子了,怎么还是那么清减?” 樱儿想,我回来就听到了你的事,怎么可能心宽体胖? “你是听到了那些事了吧?我知道你最近茶饭不思......还......还背着人痛哭......樱儿,你不要再这么作践自己......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 灰太郎心痛的神态和温言的劝慰,又让樱儿有些轻飘飘起来。 她心想,果然他知道我心里不好受,现在夺嫡的局势那么紧张,想来还是他老爸考验他的关键时刻,但是杂事纷扰中他竟然还能够察觉到我的胖瘦。 于是躬身道,“多谢八贝勒费心,樱儿并没有受什么苦。樱儿知道,眼下你是最烦心的时候,你不要再分神来顾忌到我。” 灰太郎点点头,又问了些她的情况,还有生辰的事。樱儿一一作答,但显然大家都无心这些俗套的话题。最后,两人索性都不说话了,就这样沉默了好久,他们彼此沐浴在阳光下,似乎在用心灵交流,因为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更胜过那千言万语。 灰太郎轻声道,“樱儿,你在教堂说的话,起初我不太明白,但是后来却是一一应验了。的确在那个门里的并非鲜花美酒,阳光灿烂。樱儿,你究竟是谁?你总是能够穿过纷繁的表象,看到本质,甚至看到很远。难道你真的拥有可以洞察一切的慧眼吗?” 樱儿笑道,“八贝勒,其实鸢飞戾天者也好、经纶世务者也罢,无非是专注于一些俗务,反而迷了双眼而已。” 灰太郎注视着她,“樱儿,你是一向不将权力金钱放在眼里。但是,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那要看在谁的手里运用。若这些东西在有理想的人手中,岂不是更好、更合理呢?” 樱儿道,“人各有志,实现任何一个理想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世上并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却未必是对等的结果。到底是要结果还是要过程,还看你的选择。” 灰太郎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樱儿觉得他的身影说不出的苍凉孤寂。樱儿忍不住说道,“八贝勒,你瘦多了。这个世上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可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灰太郎全身一震,似乎欲言又止,他转过头说,“樱儿,这一阵子发生太多的事,有些事情又令人猝不及防,所以我r?夜都在忙碌......并没有时间想别的......” 樱儿骤然感到这气氛又有些不对头了,她在他的眼里,第一次看到了迟疑、迷茫和决绝。樱儿心中又感到一阵凄楚,只觉得她的心在不断地下沉,似乎隐隐地还有一丝绝望的感觉。 果然灰太郎缓缓转过身子,对着银杏树伫立良久,轻声、但是清楚地说道, “樱儿,我们以后不能在一起了。” 决绝(二) 樱儿的心猛然一沉,她心底的那种绝望,已经入波涛汹涌的洪水,瞬而将她淹没吞噬。夹答列伤 她呆呆地僵立在那里,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灵魂荡荡悠悠地,几乎就要脱离这个躯壳......她也看着那棵树,是啊,她和他就是因这棵树开始、现在就在这棵树下结束。既然一切都结束了,那么这棵树会不会将她带走?就像当初将她带来一样? 樱儿茫然呆立了一会儿,“八贝勒,这就是你们这些天里协商的结果?” 灰太郎默默走到树下,继续说,“樱儿,你就是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有时候我在想,当初将这棵树围起来,是不是对你不公平?......樱儿,那个门里的东西对我很重要,我明白要进到那里面总是要有代价的,你说过有可能会有人白白地失去生命。所以樱儿,我才要让你远离这一切,我不想让你成为其中的一员,我不要你为我担心、为我忧虑。” 樱儿又是一阵迷茫,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她惨然笑着走过去,抚摸着树干,“我迷失了现在,又没有未来,现在只希望这棵树能够帮我找到过去。” 灰太郎楞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转过头不再看她,许久才缓缓开口,“樱儿,你......你......恨我吗?” 樱儿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说来说去,你还是将我当作外人。我不是想着要你给我荣华富贵,而只是是希望你能让我陪伴着你,再苦再累也......” 灰太郎打断她,语气坚决,“樱儿,佛说‘万法皆生,皆系缘份,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一个人的了悟,无非是勘破、放下、自在。” 樱儿霍然惊起,含悲带怨地冲口而出,“就是这棵树,让我从此被你绑架、成了你的人质,我给了你伤害我的权力、我给了你对我冷漠的权力,给了你抛弃我的权力!你将这棵树围起来,将我禁锢在现在,阻止我去寻找过去,又不给我未来,你还口口声声说要我远离?要我了悟?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境界!” 樱儿越说越气,她全然未注意到灰太郎那渐渐发白的脸色,兀自语无伦次,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就那么遭你厌弃?我连陪伴你的资格也没有吗?你真的只当我是祸水,这么避之不及......我想不出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他那淡然的脸色再一次刺伤了她,她不由自主地揪下一把树叶,朝灰太郎扔去。5见他没反应,再揪一把,再扔。还没反应?我再扔你一大把,扔一下心里骂一声,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今天是我生日,你就给我这么个礼物,我真的为你冻死病死累死愁死,你也还是不予理会,还一再嘲笑我是对你的自作多情。你仍然是左拥右抱的逍遥快活。我犯贱、我脑残...... 灰太郎凝立不动,一任她将树叶扔在身上,看着她满含委屈的双眼,神情复杂,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微微一笑,但是笑容中似有无比的艰涩,这是他惯常的招牌式微笑中所没有的。 他又凝立良久,最后默默地转过身,缓缓道,“樱儿,若是我让你感到误解和烦恼,那么我很抱歉,因为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说着也不看她,径直离去。樱儿呆呆地站在那里,欲哭无泪,手里兀自攥着一把树叶,却没有了被扔的对象,觉得自己所有的怨愤都无处发泄,犹如打拳打在空气中那么不得回应...... 又过了一会儿,九阿哥慢慢踱了过来,静静地拉开扇子,缓缓地为她扇着,淡然笑道,好一出“碎揉花打人”。(典出唐时无名氏作小词《菩萨蛮》,“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揉花打人。”这首词流传很广,描写的是一段生动有趣的闺中逸事。一个小女子折了一枝带露的牡丹,含笑问她的郎君,究竟是花好看还是她美。郎君故意说:“花比你好看!”她一听就不高兴起来,把花揉碎了掷到他身上。可以想象得到她那撅着嘴撒娇的模样。另外,《稿斋赘笔》记载:宣宗时有妇人断夫两足者,上戏语宰相曰:“此乃‘碎揉花打人’。说的是唐宣宗时,有一个妇人打断了老公的两条腿,宣宗就同宰相开玩笑说,这真是“碎揉花打人”,当然是彪悍版的。这里九阿哥既是在调侃樱儿小女儿撒娇,同时又像个恶妇般凶巴巴的)。 樱儿向他怒目而视,霍地将树枝树叶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声泪俱下,“《圣经》上说,愚昧的人若是静默不言,也可算为智慧。若是闭口不说,也可算为聪明。”留下目瞪口呆的九阿哥,忿忿然夺路而去。 (出自《旧?箴》17:28:Evenafoolisthoughtwiseifhekeepssilent,anddiscerningifheholdshistongue.)。 樱儿掩面奔出寺门,上马后还是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于是趋马向西山疾驰而去。 已是暮春,西山的树木开始变绿,但是北方的山水始终都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山霭中,只见寂静的山林,清凌凌的流水,蔚蓝的天空下,稀疏的几朵不知名的野花零落地掩映在暗绿色的树木之中,却令人倍感孤寂无助。 她信马由缰的慢慢走着,想起了那句“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都这般付与了断壁残垣”,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什么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要想介入这些人的人生真是痴心妄想。 想想自己也实在不该对灰太郎有所怨恨,本来他又没有惹到自己,自己完全就是个不曾存在过的人,而且都是她在一厢情愿地付出,却又想象着要从他那里得到同等的回报,好没道理。 樱儿记起以前有一句台词,某天你一定会感谢那个遗弃你的人。感谢那个你曾深爱着却置你不顾的人。他的放弃,促使你找到更好的下一个。一直向前,不回头。永远不要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去浪费一分一秒。 啊哟,呸呸呸,这是对失恋的人说的,我可没有失恋。因为我都没怎么开始,就直接奔向惨败的结局,这可真是太伤自尊心了。 唉,更不应该的是将怨气撒到九阿哥身上,她的至尊蓝颜可是一直对她仗义抒怀、两肋插刀的。 正在低头出神,只听身后马蹄声声,九阿哥带着一个侍从匆匆赶来,于是她马上过去见礼。九阿哥见她不哭了,神态也平静了些,显然是长吁了一口气,“樱儿,看你哭着离开,又听手下说你不是回四哥府里的方向,我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 樱儿再次躬身道谢,“多谢九爷操心。另外,樱儿还要给九爷赔个不是。刚才樱儿不该对九爷不敬的,九爷恕罪。” 九阿哥如释重负,又笑着说,“樱儿,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发怒,想不到你发怒时也那么动人,连《圣经》里的话也能用来骂人。” 樱儿低头道,“九爷取笑了。” “你出了气就好......今天是我特意安排的,我原想着你们该好好的谈一谈才是,是什么心思就照直说,有什么难处就说开来,这有什么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的......” 九阿哥一边说一边叹气,“你上次说的要他不要愁眉不展的话,他闻听后就再不说话了。这连着几日只是傻呆呆地坐在那里,府里的人、外面的大臣、幕僚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终日惶惶不安的。” 樱儿也低头不说话,她知道灰太郎这是在下决心与自己决绝。 “我原想着你们见面后自会商议妥当,可刚才听了你们最后那几句话,唉,别说你要用树叶去扔他,连我都想上去扇他......” “九爷,你不要费心了,原是我自己......还不够好。” 九阿哥道,“樱儿,你千万别这么自责,谁敢说你不好?这世上还真有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樱儿凄然惨笑,喃喃自语,“如果我是那么好,又怎么会孤零零地被遗弃在这里?而且无论到哪里都是被遗弃.无论是什么时候......” 九阿哥在樱儿的眼神中体会到了一丝绝望和无助,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来,这时樱儿抬头看着他,“九爷,我的头晕得很,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吗?” 九阿哥潇潇洒洒地道,“请便。” 樱儿这时回头看了一眼九阿哥身边的随从,九阿哥随即会意,朝他喝道,“转过身去,蹲好了,用两手塞住耳朵。若是敢偷看偷听,皮不揭了你的。” 看着那个随从古怪的姿势,樱儿破涕为笑,她拉过九阿哥的手臂,将头靠在上面,不一会儿还是笑出了声。 “九爷,我的感觉好多了。” 九阿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樱儿,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靠。唉,能够天天被你骂,也是福气。八哥今天实在是......唉,我看他回去又要闹腾很久了。” 樱儿不解其意,正要发问,九阿哥也不答话,“早点回去吧。” 樱儿点点头,上马跟着他回城去。 绯闻(一) 连着几天,福晋和李侧福晋都把胤禛请了去,说是二阿哥弘昀病了。夹答列伤所以胤禛每天下朝后都去看弘昀,指挥着太医、安慰着各位女眷。 二阿哥弘昀是李侧福晋生的,这个孩子十岁了,先天有些不足,三天两头生病。福晋和李侧福晋这些年来就象是供祖宗似的供着他。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书房都不用上班,樱儿也暗自庆幸,因为她现在沮丧得连怎么掩饰都没有了心情。 那天她从西山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拿起灰太郎给的那个药盒子,狠狠地砸在地上。 当时文秀院子里的人都在院中或房里闲聊,听到响动都呆了一下,田嬷嬷连忙进来看她,只见樱儿已经蹲在地上捧着那个药盒子发呆。那个盒子偏偏十分结实,砸在地上并没有散架,但是却磕出一个凹口,樱儿心疼地慢慢摩挲,眼泪差不多又流了下来。 田嬷嬷见状,十分体贴地给她倒了杯水,退了出去关上门,又对闻声过来看视的文秀的嬷嬷们道,“没什么,是我失手打了个茶杯。” 那两个照顾樱儿的嬷嬷都是四十来岁,最是心思细密,对她的照顾细致妥贴,樱儿在她们身上看到了些母性的光辉。 田嬷嬷和宋嬷嬷应该都多少知道她的一些事情抑或是传闻,但是她们却从来不说什么、不打听什么,也从来不去嚼舌根。通常,樱儿在书房下班要到九、十点钟,无论多晚,这两个嬷嬷总会给她留门的。 樱儿又想,若是这几天老在这里憋着,搞不好就会被文秀、丫头、嬷嬷们看出些端倪,再就是没完没了的盘问。既然书房里不用上班,那么趁这几天找些活来干,好过在这里呆坐着想灰太郎的事。 唉,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多想的。多半还是灰太郎和大臣、幕僚妥协的结果。当然,历史就是历史,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写在那里的,我原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在这里没丢了小命就已经不错了。 她想既然不要让大家看出什么不对,那就要把自己弄得忙些。 于是,樱儿开始制定了近期的计划。 胤禛的书房首先要重新整理、另外自己的业务也需要审计和整顿。5自从她山东办差受伤、到宫里养伤、她自己被下药、到塞外生病,算起来都快两、三年了,各处一直是按步就班地遵循固有的规程在执行,虽然她也一直在审计,但仅仅是例行,并不涉及到深层次的探究。这么说来,除了各处的工作都要有个阶段性回顾和整顿,也必须静心考虑些新的规划和设想。 俗话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 果然,不出一个月,各处的成效立竿见影。 这段时间,胤禛主要还是在李侧福晋那里,但是如果想到什么差事上的事情,还会到书房来办。于是樱儿就在书房值守,她也搬来了自己的账本和笔记本,在胤禛不在的时候就干自己的活。 这天等到夜深了,胤禛并没有来书房。各房的人应该都安置、各处的院子也落锁了。樱儿打着灯笼,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这天是十六,月亮皎洁。前一天她回住处的时候就看到了圆月。她驻足良久,心想不要辜负了这样的月色,于是这天就准备了一大壶酒。 樱儿提着灯笼独自走到荷塘边,对着已经凋零的残荷,高高在上的清冷的月亮,蹲下身坐到一块石头上,慢慢地对着酒壶喝了起来。 酒精对人体的作用,古今似乎没有多大区别,特别是酒入愁肠。喝着喝着,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麻痹起来。 她回想起这些年来,前两年为了生存在奔忙,近来虽然稳定了一些,但是要想回去却毫无头绪。阿嫦曾说她花了两年尝试各种方法也没成功,估计自己成功的概率未必高。 樱儿叹了口气,阿嫦如今有家庭、有生意,还有她这个知己,而她呢?仍然一无所有,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形单影只。到了这个时空,见到这么多历史名人,又经历了不少事,她应该算幸运的吗?为什么还是有种孤独的感觉、甚至觉得是被抛弃的感觉。过客就是过客,她的付出一切都是多余的,没有人需要她,也不可能需要她。 这是宿命。 这千万年不变的月亮,照到她这个放逐宇宙的弃儿身上,光芒有过丝毫影响吗?三百年应该弹指一挥间。但是她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却要在这里一点一滴地耗尽她每一寸每一丝的感情。 慢慢的,她停下了喝酒,呆呆地望着星空,我是谁?我究竟是谁?胤禛胤祀胤禟胤祥胤祯,你们日后又会互相做出多少残忍的事情,而我,却要看着这一切发生,亲骨肉转而成为你死我活的仇家。 为什么老天不给我回去的路?还要我在这里耗下去做什么?我为他们费神费力,看来都是多余的,也绝对改变不了什么。说不定有一天他们认为我是障碍的话,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我除去。 以前只知道研究历史最大的障碍就是时间这个玻璃,让我们能够看到同样一件东西,但却触摸不到真相。纵然我到了此间,没有了时间的隔膜,与他们朝夕相处,可与他们还是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樱儿感叹不已,喃喃地念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 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树枝无法相依 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瞬间便无处寻觅 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 一个却深潜海底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又流了好多泪,她想到《红楼梦》中,绛珠仙子对神瑛侍者说,要将一辈子的眼泪还给他,看来还真有这么回事呢。她就是要为灰太郎流尽眼泪才是,算算与灰太郎见面的次数不算很多,似乎哭的次数却要过半,不知道将来还要为他流多少眼泪才罢休。可是这个没良心的总嫌我自作多情...... 我不知道上辈子究竟欠了他什么,要倒追三百年来领受他的折磨。这大概就是宿命,怨不得任何人。看来冥冥中一切还是有因果的,我本不该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白天本来就累了,又喝了不少酒,现在听着周围的蛙声虫鸣,禁不住迷迷糊糊地靠着石头睡了过去,朦胧中,突然感到身上暖暖的。于是扭了扭身体,变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只觉得自己慢慢的走到一处宫殿的门口,影影绰绰的好似几个字,“天仙宝境”,咦,这个地方好似在哪里听过,怎么这么熟悉?里面似乎已经有了不少人,他们围坐在一起,似乎在玩扑克牌?一侧头,旁边站着四阿哥胤禛,正注视着她微笑,她不理会他,一直朝着那群围坐的人走去,最里面有灰太郎,正凝神沉思看着手里的牌,九阿哥在他身边专注地看着他,一旁的十四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牌......十三站在一边淡然摇着扇子......樱儿想对他们说话,可喉咙里不知道堵了一个什么东西,就是发不出声音......后来只觉得胤禛走了过来,她赶忙紧紧抓住他,胤禛,胤禛,你不要杀他们,快救救我...... 樱儿猛地睁开眼,只觉得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榻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赶紧坐起身,环顾四周,只见胤禛站在旁边,没穿外衣,她辨认出这是胤禛书房旁的小卧室,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已然皱巴巴的,但是因为这已是暮春,衣服穿的并不太厚,衣服紧贴在身上,已经将她身体的轮廓全然勾勒出来...... 她有些头昏脑涨,头痛欲裂,于是闭上眼睛抱住头使劲甩了一下,再次张开眼,胤禛、卧室都还在那里没变,她定定神,赶紧要下榻,胤禛拦住她,“樱儿,你是太累了吧,再好好歇着。” 樱儿再次大惊,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衣服,“我刚才做了什么?” 胤禛楞了一下,眼里随即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难道都忘了?” 樱儿再次张口结舌,胤禛无奈地摇摇头,“唉,喝那么多酒,也难怪......” 樱儿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语无伦次地道,“惨了惨了,难道是酒后.....王爷......你没什么事吧?” 绯闻(二) 看到胤禛撑不住要笑出来,樱儿几乎要昏厥,兀自迟疑地问道,“那个......我没把......王爷......怎么样吧.....” 又指了指他身上,“我是说......这......” 这时,房门被推开,苏培盛双手托着一件外衣进了来,樱儿更是狐疑不定。夹答列伤胤禛也不理她,一任苏培盛伺候着穿上外衣。 等到苏培盛拿起旁边的一件衣服退了出去,樱儿才张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看向胤禛。 胤禛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下,“樱儿,你刚才在湖边喝了好多酒,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只怕你着凉或者失足掉到湖里,就将你抱了回来。谁知你刚躺倒后又大哭起来,抓着我的衣服不放,还拉起来就眼泪鼻涕的乱擦,闹腾了好一会儿,我只好让苏培盛再去拿了一套衣服来换。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该轮到你说了。樱儿,你梦见什么了?梦见我要杀谁?为什么要我救你?” 樱儿低下头,“樱儿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那你又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樱儿不由自主地咕哝一句,“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樱儿,你忧愁吗?自打你到府里,我就知道你实际上并不开心,你有时候会呆呆的发愣,但是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刚才抓住我哭着要我救你,能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你在怕什么?还有,上次在永和宫,你也是这样抓着我,后来没多久,十三弟就出了事。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你真的能够知道过去未来吗?” 樱儿看着他,茫然地摇摇头,“王爷,那个知道过去未来的张明德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樱儿,你一直在逃避什么?你是在逃避人?还是在逃避事?行痴大师将你托付给我,是不是也从这上头来的?樱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排解一切烦恼,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樱儿看了他好一会儿,笑答,“多谢王爷的恩典,这实是樱儿这些天来听到的最好的一句话。5樱儿相信王爷一定是个守信的人。不过王爷有多少大事、正事要去做,实在不必顾及到樱儿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 樱儿心里暗自叹口气。灰太郎为了他的“大事和正事”,可以舍弃掉她这个人,那么胤禛这么个未来的胜利者,又怎么会理会到她呢?这番安慰不过是礼节性地问候一下员工而已,当不得真。 胤禛轻声说道,“你刚刚在湖边念的词句太凄凉了,而且容易移性,以后不要再念了。” “这只是一些随口而来的感悟。” 樱儿心想,这些东西在现代网络上比比皆是。不过在讲究诗体韵律体裁的这个时期,近似于胡诌的大水词。 过了一会儿,胤禛缓缓开口,“樱儿,你到底是谁,有时候我就感觉你不属于这里,你会的、懂的、知道的事情,总是让人那么匪夷所思。不,怎么说呢,简直是鬼斧神工,但是种种行事又都是光明正大,绝非妖技魔法。你似乎根本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十弟老说你不是人,难道你真是天上的仙女吗?” 樱儿笑起来,“难道王爷见过天上的仙女?就这么乱说。” 胤禛猛地抓住她的手,“我见过的,我自然见过,樱儿,你就和她一样......” 樱儿笑出了声来,“天上的仙女怎会在王爷的身上搽眼泪鼻涕?王爷,别胡思乱想了,这都是樱儿的不是,自己做了噩梦,却将不悦的情绪传给了王爷......” “樱儿,你还是不肯说出你的心事。” 樱儿见他仍然抓着她的手,反过来握住他的手道,“王爷放心吧,樱儿保证以后再不一个人去喝那么多酒。” 胤禛注视着她,“不许再背着人哭。” 樱儿点点头,笑着下地告退。 胤禛一直注视着樱儿的背影消失在花影树丛后,这时候,猛地冷风一吹,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也抽了一下。 刚才他带着苏培盛要回书房,远远的看到湖边有个灯笼。他想这么晚了,谁还有这么好兴致赏月,于是好奇地往那边走去。 但是刚走近一些,就听见有哭声,似乎还很伤心。他心想不知道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受了委屈,在那里偷偷地哭,于是转身想走。但这时却传来樱儿声音,是她在边哭边念着一些非词非诗的句子。 胤禛吃了一惊,于是让苏培盛守在一边,自己轻轻地走到湖边。 他隐在假山石后,果然是樱儿在那里低声饮泣,看她的背影还在不断地擦眼泪,似乎是无限的委屈和伤心。胤禛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看到的听到的,又见樱儿在不停地喝酒,一边喝又一边抽泣,一边又说。 胤禛想,樱儿自从到五台山就一直很高兴,而且有了樱儿的宽慰,十三也慢慢的振作起来,应该是皆大欢喜才是。可是不知怎么的,没几天后她就开始有些失魂落魄。 虽然她显然在竭力掩饰,但是她那种绝望的眼神,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他让宋嬷嬷留心一下,宋嬷嬷果然回报说樱儿每天都用被子蒙着头痛哭,就和在塞外时一样。 但是樱儿到书房来上班,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又看不出什么。他知道樱儿什么也不会说的,于是特地提议给她过生日。 果然,樱儿在过生辰时高兴了起来,这些天来还开始整理书房、整顿她自己的生意。他只道她的心情开始转好,刚刚放心了些,但是现在却还是撞到樱儿在背着人哭、分明是伤心欲绝。 胤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想去制止她,但又想听清楚樱儿在念什么。樱儿念的既不像诗也不像词,但是内容却让人觉得无比酸楚和凄凉。 樱儿一直有着很重的心思和忧虑,但是他明白无论如何也是问不出来的。她不时的会失神,而每次看到他却又喜笑颜开的,难道她是在强作欢颜?实际上却背着人哭?她这样有多久了?究竟是为什么? 想着想着,前面樱儿没有声音了。他探头一看,樱儿竟然靠着石头睡着了。唉,别一头栽到湖里去,于是轻轻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没想到往回刚走几步,樱儿就顺势侧头靠在他怀里,嘟了嘟嘴,好像无限受用的样子,看着她低垂的睫毛,似乎还挂着泪痕,她的身躯柔软温香,她偎依在他怀里安详依恋的样子,让他豪气顿生,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苏培盛看到他抱着樱儿,慌忙上前想接过,但是胤禛却对他摇摇头。于是苏培盛连忙打着灯笼在一边照亮。 胤禛将樱儿抱到书房的卧室,刚刚将她放到卧榻上,樱儿一离开他的怀抱,就哭了起来,抓住他的袖子不放,他只好任她哭着,拉着他的袖子擦眼泪,看得后面跟着的苏培盛目瞪口呆。 过了一会儿,樱儿好像安静了些,苏培盛赶紧过来帮他把外衣脱了,转身出去拿干净的衣服,只听到樱儿大叫,“胤禛,胤禛,你别杀他们,快救救我。” 他疑惑地看着她,樱儿又在做什么噩梦吗?从来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的。自己又会杀谁呢?难道在樱儿心目中,自己就是个杀人狂吗? 刚抬头,樱儿已经坐起,受惊似地看着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哭笑不得,这种情况下一般女子第一个反应都是问她们被怎么了。樱儿问的却是她对他做了什么?好像是她占了他什么便宜。 这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她在塞外对十三说,她喜欢自己,还说自己是不善表达感情。然而接下来却是一堆闻所未闻的歪理,十三说听了以后气得七窍生烟。 在去五台山的路上,自己也向她求证过,并且以往无论自己怎么说、怎么想表白,等待着他的永远就是一套又一套的歪理,但他又无从辩驳。每一次他都是被气得再也不想理她,但每每看着她那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傻乎乎的样子,又实在硬不起心肠来...... 在五台山的一个多月,是他最舒畅、最快乐的一段时日,皇玛法(老和尚)在外漂泊几十年,竟然一见她就十分喜欢。她能够说服老和尚开始服药就医,老和尚居然还要让他帮着完成她的心愿。当日听老和尚说起她教训朱三太子的一段言论,自己都能想象她当时侃侃而谈、大义凛然的气势,还有那匪夷所思的金钱帝国...... 更令他佩服的是樱儿宽恕颂瑜的那番话,这是多么宽广的胸襟,若有了这样的奇异女子,此生夫复何求? 绯闻(三) 胤禛还是望着樱儿的去处发呆。夹答列伤外面风传老八喜欢上了樱儿,被餍了似地失魂落魄。当初让大哥就十分不悦,听说他两人还为此争吵不止。后来大哥千方百计要将老八和樱儿分开,甚至不惜下杀手......但据说老八竟然说要出走、连皇子也不要做了......老八也说是要周游天下去,更匪夷所思地还说要去西洋。 十三说在塞外的时候,樱儿和老八似乎闹起了别扭,还骂老八狼心狗肺,但是神态却是十分伤心难过。可是老八对她的病情又十分上心,嘘寒问暖的。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听说她先前拒绝了老八福晋的提亲(这又是神人一个),老八一连好久都借酒浇愁......还隐约听说当初为了给她做药,老八连夜赶到药号去刺了好多血......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老爸平时十分注意让他们这些儿子们远离病人,自己曾写折子上报大臣们的病情,没注意将自己的名字署在后面,老爸都严厉制止,还告诫其他所有阿哥们,不得将名字署在写着官员病情的折子上,生怕他们因此会过到病气、染上霉运。 若是让老爸知道老八会为一个女子去酗酒、去刺血,非发怒气疯不可,甚至会将樱儿处死。也难怪老八那里再也打听不到确切的消息。还有颂瑜下药的事虽说伤天害理,但是不等自己发问,老八却毫不含糊地杖毙了他府里给传药的管事,难道这是仅仅顾及自己的面子?再怎么说樱儿不过是自己府里的小宫女,那个管事也到底是在旗的,一般这种事最多不过是发配而已。 老八一向不是以笼络人心见长的,怎会如此大违本性?但是樱儿竟然还会背着人哭......难道是为了老八? 她到底有什么委屈,自己又怎么为她排解?她说他会去杀人,怎么会?皇玛法的托付到底意味着什么?听他们话里话外,似乎是樱儿要走,要离去,皇玛法让他设法成全...... 樱儿回到文秀的院子里,夜已很深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她和为她留门的田嬷嬷打了招呼,就提着灯笼,轻手轻脚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就在这时,突然旁边的房门打开了,原来是另一个嬷嬷和一个丫环提着灯笼出来了,应该是结伴去上厕所。 她们看到她回来都愣了一下。本来樱儿在书房加班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今天就着两个灯笼,她们看到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衣衫有些不整。夹答列伤于是两人惊讶地站在当地,嘴巴成个“O”,也忘了去上厕所。 樱儿只是轻声和她们打个招呼就回房了,转眼看到梳妆台上的那个药盒,她想起灰太郎的薄幸,又流了些眼泪,抱着药盒辗转返侧,直到天亮才囫囵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大早,樱儿起床梳妆,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双眼红肿,神情倦怠萎靡,赶忙拿热水敷了一会儿。才刚到文秀房间,只见文秀早就端坐在那里,见到她连忙让嬷嬷丫鬟退下,站起来抓住她左看右看。 “樱儿,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了?” 说着又凑上去仔细看看她的脸,“你哭过了?” 樱儿低头说,“没什么,姐姐不必担心。” “你昨天那么晚回来,到底在干什么?是和王爷在一起吗?” 樱儿点点头,“是啊。” 文秀似乎没有料到她如此坦白,愣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问,“王爷他......没什么事吧?” 樱儿勉强笑道,“王爷会有什么事,他很好,姐姐放心吧。” 文秀觉得她没精打采的,知道问不出什么,于是传早饭。 早餐时只见嬷嬷丫环们对她横看竖看,就像要在她脸上发掘什么似的。她仍然沉浸在对灰太郎的不良情绪中,低着头也不说话,默默地服侍完文秀早餐,自己也囫囵吃了些,但是食不知味。 早饭后,樱儿随文秀去福晋那里请安。及至到福晋的正房,胤禛已经上朝去了。 众人请安后,正房里的丫环嬷嬷们也是对她上下打量。连福晋、年侧福晋、李侧福晋看她的眼光也有些异样。 她并不理会,兀自在想灰太郎的事,灰太郎每一次拒绝她后,她总要挣扎一番,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但是下一次挣扎的时间又会比前一次更长,她也知道自己是一厢情愿,但是事到临头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再次去犯傻犯贱。 没想到灰太郎的杀伤力会这么大。她还是知道历史、一心想着趋利避害的人,那些不知道的人还不都得死心塌地?怪不得朝中有那么多追随者,胤禛将来要整垮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又黯然地想,灰太郎对所有人都是宽厚的,人人称颂他温良贤德,为什么就只对她那么刻薄? 她全然没有理会今天福晋这里安静了很多,各种各样的目光都在围着她转。众人又闷坐了好一会儿,见她还是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各自告辞出来。 她默默地跟着文秀回院子,只见宋嬷嬷拿进来一个用蓝色布包着的小食盒。说是一早有人送这个到雍王府门房,让交给樱儿,也没有落款拜帖。 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些桃子和李子。 樱儿一看便知这是九阿哥送来的,意思是“投桃报李”,安慰她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的。她捧着盒子呆呆出神,文秀意味深长地看看她,转弯抹角地道,“王爷可真是细心,知道你喜欢新鲜果品,这么巴巴地弄了来。现下这个时节哪里见得到这些,一定是大费周折的。” 这时候灵儿也过来了,寒暄几句后,看到了桌上那个食盒,“樱儿,这是谁给的?是王爷吗?” 樱儿道,“姐姐既然来了,见者有份。” 于是让宋嬷嬷去收拾,一时宋嬷嬷将果品洗净切开,放到碟子上端了上来。因为灵儿是这里的常客了,大家于是一面吃,一面闲谈。 灵儿欲言又止,又看了看文秀,樱儿问道,“姐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正在奇怪灵儿一直是口没遮拦的脾气,怎的今天吞吞吐吐起来? “樱儿,你昨天是不是伺寝了?” 樱儿正用叉子拿了一块蜜桃,冷不丁地吓了一大跳,失手将桃子掉在衣襟上,赶紧跳起来,用手帕擦拭着,脸已经紫胀起来, 这时,樱儿抬头只见屋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的新闻发布。樱儿慌乱地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流言?” 心想昨晚到现在,除去睡觉的时间,这才有几个时辰,这里已经出了花边,看起来这些千里眼、顺风耳的功力并不逊于现代狗仔队。 灵儿说,“昨天晚上可有人看到王爷将你抱到书房去。” 樱儿想起昨晚自己在湖边喝醉、睡着了,可什么也不知道,醒来就发现躺在书房的卧榻上。胤禛说他什么也没做,应该是吧,自己的衣服虽然皱了可也是完好的。 文秀和灵儿看到她低头满脸通红的,互望了一下,文秀说,“昨儿晚上李嬷嬷和小红看到你很晚回来,似乎身上还有酒气......所以王爷一早特地给你买的水果?” 樱儿抬头慌乱地道,“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没有的事。这水果也不是王爷给的。” 赶紧借口要换衣服,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定了定神,换了衣服再回到文秀的房间,宋、武两位也过来齐聚一堂了。这两位年纪稍长,都生过孩子,可是孩子都没有活下来,平时文秀、樱儿对她们都尊重有加,也时常送些衣料首饰点心给她们,所以大家关系也不错。 宋格格神秘地笑道,“咳,王爷还巴巴的送李子来,也不知道是暗指什么。咦?桃、李?......是不是‘投桃报李’的意思?这个定情的话可真是新奇。” 樱儿更是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没有的事,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樱儿,前些时候我就说过王爷对你不错,你还否认呢......” 武格格也笑道,“这有什么害臊的,我早说了你不错,现下可真是喜从天降呢......” 文秀笑道,“好姐姐们,你们就不要打趣她了,樱儿可脸嫩得紧呢。” 说着爱护地抚着樱儿的背。 ...... 樱儿觉得再也听不下去了,借口说想起书房还有事,得赶紧去办一下,准备落荒而逃。武格格笑道,“樱儿,若真没有什么事,为什么还要赶着去书房?” “是不是等不及想见王爷了?” 绯闻(四) 文秀那里的这些女人们见樱儿慌乱的样子,越发起劲,兀自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说笑她。夹答列伤 樱儿只当没听见,忙乱地回房收拾一下就往书房奔去。 据现代统计,所有谣言的周期是70天左右,相当于两个半月。对付谣言最好的方式就是置之不理。等过了周期,所有的谣言没了滋生的土壤,自然会淡漠下去。不知道这个道理在古代适不适用,应该也差不多吧。 她这一整天就在书房里来回转圈,抓耳挠腮......她拿起书想看,却一个字也看不进,也不敢再回内府。 好容易等到胤禛下朝、晚饭后回到书房,她看到他有些心虚,赶紧低头伺候笔墨。心里却不免又在嘀咕,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吧,可是大家为什么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灰太郎知道了怎么办?会不会认为我水性杨花,刚刚给他唾弃,就转身投入了其他男人的怀抱?抑或是去招惹其他男人?还有,最关键的,我到底有没有被那个? 想着想着心里就开始发毛,更加惴惴不安...... 胤禛看到她心神不定的样子,也不理她,心里却在暗自好笑。樱儿见他如此,自然不敢去主动问这个事。一连两天,胤禛都是不理她,只是看书写字。她见胤禛这里滴水不漏,只好瞅个机会悄悄将苏培盛好好盘问了一番,问府里面的流言怎么回事,看在以往他们交情不错的份上,他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平息一下。 并且又懊丧地嘟哝了一下,“难怪人人都说酒能乱性,看来以后真不能碰这东西。” 苏培盛听到她说“酒能乱性”,差点没笑出来,因为当时没有哪个女孩子有胆量说得出这个词,又看到她软磨硬泡着一定要让他想办法制止流言扩散,强忍着笑点点头。 樱儿见他这个表情,又怪他没有良心,眼见着王爷被编派上了绯闻,他还有心思说笑。直说得苏培盛横也不是竖也不是,神情尴尬,似乎里外都不是人...... 过了几天又逢旬假。胤禛不用上朝,于是一早就对大家说,要去看看十三。樱儿巴不得出去一趟,好躲过府里的火眼金睛。 胤禛看看她,也就似笑非笑地点头应允。 旁边的所有人看着她也是似笑非笑,她心里有些发虚,讪讪地道,“好久没有见十三爷了,也不知道他的腿病好些了没有。5” “是啊,是得好好看看。”宋格格笑道。 “樱儿,别忘了问候十三福晋。”文秀叮嘱道。 “樱儿,好生跟着。”灵儿也笑道。 ...... 樱儿上了车,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刚才众人的话在她听来,简直就是“草木皆兵”。她对着旁边的胤禛笑道,“好久没有见十三爷了,也不知道他的腿病好些了没有。” “是啊,是得好好看看。”胤禛还是似笑非笑, “嗯,刚才福晋也是这么关照的......”樱儿似乎在没话找话。 “唔。”胤禛索性闭目养神,不再理她。樱儿欲言又止,看到他这么个反应,一时不知道怎生是好,自在旁边抓耳挠腮。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十三的府上。 见到了十三,寒暄一番。胤禛先问候了他的腿病,又谈了谈他与传教士们最近研究的几个问题,又说了一些樱儿笔记本上的事......不一会儿,十三福晋就拉了樱儿到内府去了。 中午,十三福晋和其他侧福晋们专门给樱儿置了一席,说是补谢她开解了十三爷,并且说前儿拉下了她的生日,特地致歉的。 樱儿十分推辞,各位福晋们却说内府里都是女人,没那么大的规矩。午饭后大家又聚着唠家常。福晋们又将十三的几个儿子带了来,小孩子们自然引出了无穷的话题,樱儿对付小孩们可有着天生的本领,十三的几个小孩早就都像牛皮糖似的粘着她不放了。有了小孩子,话题自然就轻松了起来,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越扯越远。 福晋们又提到上次樱儿和十三福晋、苏培盛打赌的事,说笑了一阵,都说曾经专门到医馆的门口去见识过苏培盛的大名。 不一会儿,有一位侧福晋拉樱儿去房里,说要她帮着选个衣服的花样、再就是另一位脸上出了痘痘,用什么可以消去...... 樱儿感叹在十三家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也感染到了大家融洽喜悦的心情和气氛。 最后,十三的一个侧福晋抱歉地说道,“樱儿,你看临了儿又劳乏了你这半天,我们也没有来得及备下什么谢仪。对了,反正最近你有喜事了,赶明儿我们一定另外置办份大礼。” 樱儿不解,只听十三福晋笑骂道,“你可别打趣她,樱儿脸嫩的很呢。该你道喜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说是责备,但还是笑盈盈的望着她。 樱儿突然明白了她们指什么,额滴个神,女人爱八卦的天性真是古今一理啊,这才几天啊,连十三府上都传到了。樱儿的脸涨的通红,没想到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她张口结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别乱说,没有的事。” 又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俗话说“三人成虎”,樱儿不禁再一次疑惑起来,为什么大家都在说有事?那到底有什么事呢? 正在不可开交时,前面有人来说,王爷准备回府去了,樱儿于是连忙从内府逃也似地出来。 上了车,她的心还在突突乱跳,拼命绞着手里的帕子,突然对身边坐着的老神在在的胤禛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而且越看越不放心,越看越起疑......想着想着马上又满面通红地低下了头。 胤禛有些好奇地看着她神不守舍的样子,刚要开口,她连忙找了些十三的病情来讨论,想扯开话题。 但是胤禛显然不吃这一套,他盯着樱儿看了一会儿,“樱儿,你怎的神色如此慌张?你听十三福晋说什么了?” 樱儿呆了呆,终于鼓足勇气说,“王......王爷,樱儿问一句话,王爷可千万别生气,那个......嗯......” 胤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是不开口,摆出一副倾听者的架势、外加“看你怎么说”的样子。 “王爷,近来......有些传闻,那个......说......那天晚上......” 樱儿慢慢的涨红了脸,却怎么也说不下去,只是抬眉晃头的,希望胤禛能够明白她指什么。 胤禛一脸无辜地问,“哦?有什么样的传闻,能让樱儿魂不守舍的?” 樱儿见他还不明白,嗫喏道,“就是......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 “就是......那个......樱儿在湖边喝醉了......” “喝醉了?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又怎样了?” 樱儿大窘,心想,我还要问你出了什么事呢。 “那个......那个......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胤禛看着她想问、又拼命要掩饰的神态,心中大乐,故意惊讶的问,“那天的事你后来不是都知道了吗?” 樱儿道,“可......可是大家都在传......十三爷那里......也是......那个......樱儿怕对王爷......不好......” “哦,就是这个事呀,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爷才不怕呢。” 樱儿呆了半晌,“那......那就好。嗯,王爷,那......那樱儿......?真的......没......没有?” 胤禛抬眉看着她,“没什么?” “没......酒后乱性?” 樱儿鼓足最后的勇气,将那几个字吐出来。 胤禛差点也要惊跳起来,从来没有女孩子敢讲那几个字,看到她仍然一脸紧张的样子,板起脸怫然道,“你把爷当什么人了?那个话也是你个姑娘家问得的?越来越没规矩,你若是再瞎问的话,爷回府可真要搬家法了。” 樱儿赶紧道,“樱儿这......这......问得......的确造次......樱儿......说过了请王爷别生气,樱儿这就给王爷......赔个不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懊丧地低下头,心里还在想,这到底是有没有事啊? 胤禛侧脸打量了她一会儿,别转了头不再说话,估计心里是在狂笑。 表白(一) 他们回到雍亲王府,已经是合府用晚餐的时间。夹答列伤所有人已经齐齐地聚在正房。 福晋轻描淡些地问胤禛,今天要不要加一个座位。这时所有人都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着看向樱儿。樱儿的脸又紫胀起来,看来对这些八卦能不能置之不理还很难说呢,怎么这些人都紧盯着呢。 其实福晋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说了这个大花边,又听其他姬妾、丫鬟、嬷嬷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系列片断,有人看见头天晚上王爷将樱儿抱去书房、苏培盛后来急着出去给王爷找衣服、那天很晚了樱儿衣冠不整地回到文秀的院子......云云。 福晋又惊又喜,因为据她从旁观察,王爷越来越无所顾忌地显示出对樱儿的喜爱。这几年一连发生了那么多事,樱儿都屡建奇功,看到樱儿的气魄胆识和办事能力,更让她佩服起王爷的眼光。 樱儿拒绝八福晋的提亲、拒绝老十四让她移到宫中的如意算盘,也让她感到欣慰甚至庆幸,说明樱儿的心里也是有王爷的。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谁都不提这档子事。 每次福晋试探王爷的口风,得到的却永远都是些模棱两可的回答,随即话题就会被岔开。而樱儿那边也从未有过异样的反应。 对于颂瑜下药的事,福晋当然又惊又痛外加不安,因为再怎么说,内府的事都是她这个福晋一手料理的,而樱儿居然能够在瞬间冷静地作出了判断,一系列安排包括不要张扬、包括向颂瑜询问缘由、并且理智地要求按照国法家规处置颂瑜等等,最后樱儿宽恕颂瑜的话,更是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福晋心里暗想,怨不得听说好几个阿哥们都对樱儿动了心思并且念念不忘的,连一向我行我素、高傲非凡的老八媳妇都是那么喜欢她,看来樱儿的确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福晋当然也希望这朵名花早日名副其实地落在他们府里,这次听到了还算是有鼻子有眼的传闻,也忙不迭地希望顺水推舟。 可是,这两天王爷听了福晋的问话,饶有兴趣地一一问起了那些八卦,最后只是笑笑而已,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这又让福晋没了谱,于是决定还是当众试探一下,不过一定要做的含蓄...... 因为平时合府吃饭时樱儿都是跟在文秀后面伺候,有时候也不到跟前,她自己都是单独用餐的。若今天王爷当着众人的面,指示给樱儿一个座位,就等于承认已经将她收房了。若是没这回事,那么谣言就此平息,省得流言满天飞的闹出笑话,对王府、对樱儿一个姑娘家都不利。5 樱儿闻言拼命给胤禛使眼色,几乎是乞求的神情,要让他出面澄清实事。 胤禛看了她一眼,大咧咧的坐到了主座上,漫不经心地道,“不就是吃个饭吗,要不要一起坐下吃饭,那就问问樱儿的意思吧,她若喜欢的话就坐下,她若不喜欢就照旧。” 哎---?这是什么话?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樱儿,甚至包括端汤送水的嬷嬷丫环们。 樱儿也困惑地望着胤禛,突然从他的脸上读到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的微笑。顿时明白,好哇,原来又要开始斗智斗勇了,现在战线可拉长了,都从书房拉到饭桌上了。 哎,等等,这个表情不是清清楚楚地说明了那天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那你早先在干嘛?是存心在消遣我? 樱儿于是眯起了眼愤懑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笑意更浓了,还大起了兴灾乐祸的兴致。 胤禛的架势很清楚,将这个麻烦抛给她去解决,她处理的好,他也就依然如故的并没什么损失。若处理不当,那他就捡一个天大的现成便宜。 乘火打劫,什么人啊这是。 嘿嘿,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谁怕谁啊?见招拆招。 于是樱儿的大脑又开始了飞快的运转,樱儿知道这种问题是“两难”模式问题。 为什么会是两难?因为这貌似“是非题”,但绝不能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这些都是错误的答案。 这种问题只能“妥善回答”,否则就可能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并且,“妥善回答”=“绝不能老实回答”。 樱儿挑了挑眉,躬身施礼,慢声细语地说,“多谢王爷和福的晋恩典。樱儿不胜惶恐,竟然还要让王爷福晋费心这样的问题......真是......” 说着抢上去给他端过一碗汤,侧头避开大家的视线,恶狠狠地咬着后槽牙,“王爷请慢用。” 转身再为大家忙忙碌碌地布菜执署...... 众人万料不到一个炙手可热的八卦花边头条,就在这么轻轻的一句话里终结了。 好似一个爆竹,轰轰烈烈点燃了长长的引线,看着那引线燃烧着飞舞着火花,快速传导着,大家的神经末梢也跟着火花“闻风而动”起来。但是火星最后闪耀到了终端时,那爆竹却良久纹丝不动...... 等了再等,还是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原来是个哑炮,再等了半天也还是个哑炮。 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似有若无的火药味...... 话到了这里,就没有人再好继续问下去。 那天大家吃了晚饭就早早地散了,因为实在没有了继续聊天的谈资和兴致。 那天旬假,晚上书房也不用上班,于是樱儿就跟着文秀回到住处。文秀想问她什么,张了张口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况且樱儿也和她东拉西扯一阵子就躲到自己房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宋嬷嬷过来说是苏培盛送来一大坛酒,是王爷指名赏给樱儿的。 她连忙到文秀的正厅谢恩后,满腹狐疑地看着苏培盛,迟疑地指着这坛酒,“这是?” 苏培盛道,“这是外面有人送来给王爷的好酒,王爷特别吩咐赏你的,他说先前不知道你喜欢喝酒......” 樱儿看了一眼身边一脸疑问的文秀,赶紧打断他,笑道,“你替我谢过王爷,樱儿再不敢喝酒了。” “王爷吩咐,只许你在自己的房里喝。而且这种酒开封了之后就要马上喝掉的,否则就没味儿了。” 说着小心地拔起塞子,果然是酒香四溢。 “来,王爷吩咐你先干一杯,看看合不合你的意。” 樱儿听出话里有话,“苏培盛,我留下慢慢喝吧。” “王爷说,人家大老远巴巴的送来,若是还不入你的眼,王爷就亲自过来看你喝。” 樱儿见他说的古怪,更是起疑。 文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在一边推说樱儿不太喝酒的,王爷的好意心领了。 樱儿也笑道,“替我多谢王爷吧,樱儿从此改邪归正了。” “哦?是吗?那我倒要看看樱儿是怎么个邪法。” 樱儿回头一看,只见胤禛带着灵儿站在门口。 文秀和她连忙过去给胤禛施礼,“王爷怎么过来了?” 胤禛笑道,“这是前儿有人从西北弄来的青稞酒,和中原的酒大不一样,白放在那里也怪可惜的。这不,既然樱儿喜欢喝酒,那今天咱们一醉方休,樱儿,就当你陪两位姐姐如何?” 不由分说,让苏培盛倒了一大碗,放在她面前。樱儿苦着脸,“王爷,樱儿实在不胜酒力。” 这时文秀也道,“王爷,樱儿的确不善喝酒。” “你们可不知道,其实樱儿的酒量好得很,能喝一大壶呢。而且喝了酒就主意大得很,胆子更大......” 樱儿听到他出言奚落,就知道他是上门来寻晦气的。 这时灵儿也好奇地说,“从来没怎么见过樱儿喝酒?那,王爷,不如咱们坐下来慢慢喝?” 胤禛回头道,“苏培盛,去弄些下酒的果菜来。” 文秀呆了呆,“王爷,樱儿确实不能多喝酒,何况太医们也是关照过的,喝酒对她身子的调理不好。” 这句话果然管用。 胤禛点点头,“这样吧,咱们一起喝,行个令儿,就掷鹘子吧,输了的罚酒,再唱个曲儿作个即景的诗词什么的。不过题目可都要是席上有的,若是有人用过的就不得再用。如果不会,或是不喝,找到席上有人代喝也可以。” 文秀和灵儿都呆了一下,笑道,“王爷,若要玩外面爷们风雅的诗词歌赋,咱们可都不是王爷的对手,还不如这就认输呢,没得出丑。” 胤禛笑道,“怎么就如此轻易言败呢?那爷就想出些别的罚酒法道,只怕你们更不愿意。” 表白(二) 樱儿这时已经完全确定胤禛是来寻她的晦气的,但凭什么要带累到别人? 于是拿起了那碗酒,硬着头皮灌了下去。夹答列伤 她拿着空碗对他说道,“王爷若是要罚樱儿酒,那我也没什么说的,就是醉死了也不足惜。但王爷也别用这个法子绕弯儿骂樱儿既没酒量、又没雅量。” 胤禛的眼中闪出一丝狡黠,“哦,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啊?那更可恶,再罚你一碗。” 说着又让苏培盛倒酒,文秀连忙拉住胤禛的手,“王爷,太医关照过,樱儿不能喝酒的,这......” 胤禛道,“那大家坐下,咱们还是掷鹘子。如果输了的话,能够说动这里在座的其他人代饮也可,这就要看你们的才气、酒量和人缘了。怎么样,这个酒令公平吧?” 灵儿笑道,“说不得,咱们这些资质鲁钝的也只能拼酒量了。” 这时果菜已经摆好,于是几个人一边天南海北地闲聊,一边开始掷起鹘子。 一时间有输有赢,胤禛输了就念了几句诗,有花的,有月的,有风的,文秀输了也勉强念了几句蝉、鸟,后来也喝了几杯,但是再到后来却全靠灵儿喝酒救助了。 樱儿开始也还对了些诗词,什么夜风星光之类的,但是后来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唉,看来和皇子比试诗词歌赋,真的是“老鼠想舔猫鼻子——找死”。 眼看着可用的内容越来越少,因为席间有的东西,用过了就不能再用,到后来樱儿就将文秀头上的簪子也套用《钗头凤》(宋词的词牌名)过来凑数,再到后来连席上下酒的羊肉都拿出来念了一遍《山坡羊》(元曲的词牌名)。 胤禛见灵儿也不作诗词,输了就一仰脖的往下灌酒,还老是为文秀挡酒,笑道,“看来灵儿才是酒中丈夫。” 樱儿也是惊奇于灵儿的酒量,不说是尧舜千钟,起码也是豪气干云的。 到最后灵儿也有些喝高了,胤禛的脸色更是通红,文秀也摇摇晃晃的,不过大家的嗓门都已经被酒精提高了八度。 最后一掷,也是最后一搏,樱儿早已不管风度不管礼数,先是扯着脖子乱叫,但是鹘子到最后一刻却转过来个幺,这下子她还是输了。 但这时她也已经辞穷,抓耳挠腮半天,眼珠子都要翻到天上了,也还想不出什么词了,于是胤禛倒了满满一大海碗酒放在她面前。夹答列伤 樱儿哭丧着脸,心想这下子可实在躲不过了,也不好意思再让灵儿挡酒,正想着端起了酒碗。 这时候文秀还是站了起来要来拿碗,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还是我......来代喝......樱儿.....你不能多喝的......太医......太医关照过......” 樱儿的眼睛有些红了,她心下感动,这个老姐对她真的是情深意重的,明明不胜酒力,还是要为她挡酒,只因为太医关照过她不能多喝酒...... 她连忙拿起酒碗,“姐姐,就让樱儿自己喝这最后一碗吧。” 这时手上一轻,胤禛已经拿过了酒碗,一饮而尽。“我就代喝这最后一碗吧,看着你们姐妹情深,想到了个曲子既妙又应景,就叫做《满庭芳》,权当今天收尾之曲。” 说着,他用筷子敲着酒碗,低声吟唱,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消h?n,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典出北宋秦观的《满庭芳》。) 樱儿听后心中一跳,有些惊异不安的看了看他,他却依旧别着头,兴高采烈地在和灵儿和文秀说话,但樱儿觉得他的样子却有些意兴阑珊。 刚才他念的最后两句更是让她感到不安,这是不是暗指前几天她拉着他的衣袖哭的事?这事只有他俩知道,可又为什么说“伤情”、“望断”之类的话?他这是要传递什么信息? 她满腹狐疑地看向他,只见他已经站起身,要往外走,对她们说道,“这天也晚了,散了吧。” 樱儿连忙叫来苏培盛,苏培盛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说道,“主子,夜深了又喝了些酒,小心着凉。奴才伺候......” 话还没说完,只见胤禛已经径自走出了屋子。 樱儿见文秀已经根本站不起来,赶忙从苏培盛手里接过披风,追了出去。她一面展开披风,一面轻轻地道,“王爷可别只顾一时兴头,冷风一吹,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樱儿见他站住了,连忙打开披风给他披上。 他默默地站着不动,一任她将披风披在他上,伸手到他身后将辫子拿出,等整理好发辫,又将带子在胸前打了个结...... 樱儿在做这一切时,能够闻到他身上隐隐的酒气,她的手在他身上来回穿梭时,似乎能够感到他的心跳,似乎能够感染到他身体的热量,这股热量似乎形成了一个气场,紧紧地围绕着她,让她心旌动摇...... 她抬起头,发现他也在注视着她,借着房中透出的一点灯光,她看到他的眼眸熠熠生辉。她呆住了,只觉得自己有些意乱神迷,他们就这么四目相对,仿佛时间已经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灵儿也穿好了披风,摇摇晃晃的扶着一个嬷嬷走了出来,笑道,“瞧瞧,不知不觉的天就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胤禛向她点点头,“也好,咱们一起走吧,文秀、樱儿,你们早点歇着......” 第二天上午,文秀院子里的人都在传,王爷昨天晚上到了灵儿房里。 大家又有些不服气的嘀咕道,王爷明明是在文秀这里喝的酒,喝得兴致高了为什么还要走。于是教引嬷嬷又和文秀嘀咕了很久...... 樱儿自己有些好笑,昨日果然是喝多了,以致会产生那样的错觉。 她暗骂自己真的是不了解男人,老是错会意。灰太郎左拥右抱的没将她当回事,胤禛这里也是。而她总是那么后知后觉的,一直要等到灰太郎讨来了几个小老婆又亲口说不要她、胤禛去了他小老婆的屋里,才恍然大悟。 樱儿于是狠狠地又将自己骂了几遍。晚上收敛心思,又毕恭毕敬地到书房上班去了。 胤禛见到她这样,似乎没什么反应,等到她要下班,他刚开口想和她聊上几句,她都拿话来搪塞后就找来苏培盛伺候。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后来有一天,胤禛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她,是不是觉得工作到太晚了会影响到休息,樱儿摇头说道,“王爷天天操劳公务,也得早些歇息才是,樱儿怕晚了就耽误了王爷的要事。” 胤禛闻言十分意外地问,“樱儿,爷的公务都在书房这里处理完的,还有什么要事?” 樱儿心想,不知道多少人在翘首以盼呢,装什么糊涂,我要是和你聊久了耽误你和别人的好事,岂不是招人厌吗。于是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王爷若是没有什么事,还是早些安置吧。耽误了人家的时间只怕是樱儿的罪过呢......” 赶紧转身去叫来苏培盛来伺候,胤禛闻听后似乎愣了一下,后来就一直古怪地看着她,不知怎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樱儿见他走出了书房,对着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咕噜道,“骗谁呢,还说没有要事,横一个竖一个的就怕忙不过来。” 樱儿说这些话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怎么说这种话,他的私事和她有什么相关。她侧头托腮,觉得自己有些岂有此理,连忙又看看胤禛,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外走着...... 还好还好,他走远了应该没听到。 接下去的几天,樱儿每顿饭菜中都有一道醋熘的菜,比如醋熘鱼片、醋熘里脊、醋熘白菜、醋熘木樨...... 樱儿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的牙都快酸倒了,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苏培盛, “怎么外面厨房换了山西厨子,最近老是做醋熘的菜,就不会做些别的?” 苏培盛一本正经地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到外面厨房的确放着一坛坛上好的山西老陈醋......说是厨子们着意的想显显本事,证明他们山西厨子能用醋做出所有菜来。” 樱儿尴尬地笑道,“啊哟,他们想显本事,我可受用不起,这几天这么些酸啦吧唧的菜,酸的我直反胃。” 苏培盛笑道,“还一直以为你喜欢呢,喜欢就不妨多吃点。” “我怎么会爱吃这些,算起来我这几天该不是吃了一缸醋下去了,唉哟,想想都反胃。” 苏培盛问,“原来你不喜欢吃啊?” “切,谁没事喜欢这个?” “那你以后还吃不吃了?” “拜托,我可再不想吃了,若是那些厨子不会点别的,我就亲自去动手了......” 苏培盛强忍着笑说,“哦,那我知道了,原来你不喜欢吃这个,以后也再不吃了。” 从那以后,樱儿的饭菜恢复了正常..... 随驾(一) 康熙49年五月初一,老康再一次巡幸塞外。5 这次随驾的有太子、雍亲王、老七淳郡王、灰太郎、十五和十六。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自畅春园起程。这次巡行规模非常大,持续的时间也很久。 以前胤禛不太随驾出行的,都是十三随行。但是近年来十三出了变故,而且又犯了腿疾,所以近几次都没他。樱儿叹口气,恐怕很多年里都不会有他。 在康熙47年以后,老康随驾的名单每次在变,不再有固定的随驾人员。好似他要所有皇子都定期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一圈,好让他观察观察他们的动向。 这次李侧福晋没有随行,原因是弘昀的病还不怎么见好,仍然有太医定时的来看视。 李侧福晋似乎现在已经将工作重心完全转移到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身上。她知道她已经人老珠黄,而且似乎胤禛对她张罗的女人们都不太在意,出了颂瑜的事情以后,胤禛更是对她的这种行为“太不在意”。而且胤禛现在有了年糕,那可是年纪更轻、位子更高、更有背景、更有来历的。要想撼动这些,对于同样已经过气的、她的外家来说,几乎没有可能。 但是,有儿有女就是硬道理。不管怎样,现在胤禛仅有的这二儿一女,都是她生的。所以纵然她和她的外家再贬值,这“三保险”还是让她后半辈子有所保障的。 胤禛让福晋带上年侧福晋和文秀,自然樱儿也随行。临行前,樱儿到了阿嫦的医馆,又问她要了些药材,还对阿嫦说要想办法撮合文秀和胤禛的事。阿嫦摇头说她多管闲事,一切都是定数,何必她来操心。 樱儿心里暗想,你没瞧见这两人的架势,让人不得不担心。 到目前为止,胤禛也就是每个月去文秀那里一两次,只是坐坐、聊聊家常、喝杯茶而已。这和所有其他女人享受到的待遇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倒是自从上次胤禛在樱儿的生辰时,发现了樱儿的花房这么个“世外桃源”,反而兴致勃勃地光顾过好几次,不过都是找她弹琴、下棋,也有文秀或灵儿作陪着。 樱儿知道,胤禛的所作所为,就是当时所有的人对待老婆们的约定俗成的规则。不同级别的老婆,得到的待遇、得到的时间待遇都是有一个底数的,这就像是“基本工资”的概念,这是记录在案的,这项政策可以保证后院里基本的“公平”,抑或说是“安宁”。5至于其他的福利和奖金,也都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当然这些额外的部分也绝不会超过“基本工资”值的。否则,嘿嘿......否则......除非这个男人要自找不自在,“后院着火”一向就是得不偿失的。 按照规矩,胤禛一般是定期要招女人去他的卧室伺寝,当然他也可以留宿到任何姬妾们的院子。但是樱儿觉得这两者的次数应该都不多。当然这种事情不会进行新闻发布,樱儿只是从他在书房工作的时间来推测的。 人人都说胤禛不喜欢女色,应该是吧。看他对工作的投入程度就知道。不过上次为了樱儿被下药的事情,胤禛一连在文秀这里留宿了大半个月,这是极为罕见的,说起来也是天大的面子和恩典呢。 一路上,文秀在车上就和樱儿聊天或者是睡觉。到了驻地,两人就得去伺候胤禛和福晋,因为毕竟外出时人手不如在家里。 文秀做事十分认死扣,比如太医给樱儿开的调理药,太医说什么药须在饭后多久服用,药要煎多少时间,药材要洗几遍,她就真的拿着怀表,守在一边仔细照做。在监督樱儿吃药前,差不多连药的温度都仔细试好了严格遵循的。胤禛和福晋都看在眼里,对她十分赞赏。 樱儿得意地想,这么多年来,你们终于看到我老姐的好处来了。嘿嘿,她以后还会为你们生下继承人呢。 这次灰太郎也随驾。 樱儿想到上次银杏树下他薄幸的样子,自觉天昏地暗。灰太郎似乎就是她的命里克星,每次都给他搅得不得安宁,他的一个微笑、一句话就可以让她飘飘然如上云霄,但是转眼又可以轻易地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心想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讨债鬼投胎?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不,说“欠”他还太客气,不知道她上辈子对他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怎么就要倒追三百年来领受他的折磨、上赶着过来让他抛弃、再抛弃...... 不知怎么搞的,樱儿还是知道了这次灰太郎带着红太郎、侧福晋和两名生育了的姬妾、还有两个新的姬妾。这次灰太郎随行女人的数目,是随驾的皇子中最多的。这种消息樱儿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得知的,也许,留心一个人、在意一个人,那么他的一切都会不知不觉中收罗了来,当然,有好的,就有坏的。 樱儿觉得这一切是灰太郎在向她示威。 她愤愤地想,不就是想说明你们家女人多吗?轮番地拿到我面前晒一晒。你不就是要让我知道,你只要想,就有成群结队的女人被送到你跟前。你还是识时务、悬崖勒马地放弃了我这么个不明不白的人。看来你、你的利益集团都正在额首相庆吧,终于摆脱了我的诱hu?。 樱儿心中烦闷异常,于是形影不离地跟着文秀,基本上不出营帐。她心想还是少惹是非,眼不见、心不烦,若顶头碰上了什么事,到时候又会身不由己地去犯傻。或者又带出什么不自在的表情,现世在他们的眼里。 这天在车上,文秀又唠叨起樱儿的终身大事,她说樱儿的额娘急得不得了,就是这桩心事没有了。府里人人在传王爷喜欢樱儿,问樱儿是什么心思? 樱儿笑道,“王爷?姐姐是在拿我开心吧?现在王爷明明喜欢灵儿姐姐,何况王爷也喜欢姐姐啊,他不是老来找姐姐的。难道还要打趣我?” 文秀幽幽的道,“我是不会喜欢王爷的,就想着静静的过日子。” 说着眼睛看着车外,似乎心已经飞到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樱儿隐隐知道她的心病,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 文秀出了会儿神,又把话题转回到了樱儿身上,“樱儿,难得那么多位皇子们对你另眼相看,你可想好了以后跟谁?眼见着年纪也大了,自己也得拿个主意。” 樱儿道,“我这辈子就跟定姐姐了。” 这句话是真诚无比滴。 文秀笑骂道,“这么大了还是没正形的。跟着姐姐又有什么好,你总要嫁人的。” 顿了顿,文秀继续说,“樱儿,姐姐可羡慕你,总算还有些自己的主张。别人家都是听父母的、听主子的,好不好的日后只有自己明白。可你就是有福气,难得那么多阿哥们,个个都喜欢你、对你好。不过,要嫁就一定要嫁一个你喜欢他,而他又真心对你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若得有情郎,虽盐齑布帛又有何惧?” 樱儿惊讶地望着她,没想到老姐的恋爱观和婚姻观如此超前,她当然点头表示严重认同。 “樱儿,你心里其实喜欢八贝勒是吗?” 樱儿惊愕了,“姐姐怎会说起八贝勒?” “八贝勒的人品才干,是皇子中顶尖的,以前我还疑惑你心里有别人,根本没往他那里想。可是这些年来看着八贝勒对你一心一意,对别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我才知道原来你心中也早有了计较,嗯,果然你的眼光不错。” 樱儿奇道,“姐姐,你没看到八贝勒一下子娶来了这么多女人,你看看,这次还像走马灯似的带着献宝,真是花团锦簇,眼花缭乱。怎么说他不喜欢别的女人?” 老姐看着她激愤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来,“樱儿,你看着心里不舒服吧?怎么我闻着就有股子酸味儿?” 樱儿将头埋在她怀里撒娇似的扭着,也是为了分散老姐的注意力。不过老姐显然不吃这一套,继续说,“你心里不舒服,我早就看出来了。看着你魂不守舍地往他的营帐那里看,我可真替你委屈。” “姐姐,说什么呢?他带着他家女人关我什么事?人家合理又合法。” 樱儿将头别转了去看窗外,她实在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老姐拉起她的手,拍拍她,似乎在耐心地开解她,“说你傻吧......那是皇上逼他的。樱儿,你看哪个皇子像八贝勒这样,快要到了而立之年才刚刚有子嗣,而且到现在也只有这一子一女,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呢,皇上还为此责备了八福晋不止一次。他生这一子一女就像是在办差一样,听说前儿八福晋被皇上逼得也只好给八贝勒张罗了这几个女人,八贝勒也是淡淡的,对这些女人们客气得让人觉着生分。” “姐姐,别人家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樱儿,难道你不知道吗?” “姐姐这话问得奇怪,我哪里会知道?” 老姐看着她,似乎是在掂量这个话里的可信成分。 “那好,我告诉你,外面人人都知道,因为八贝勒迷恋你而神魂颠倒。” 随驾(二) 樱儿无言而笑,心想老姐的确有些后知后觉,这些八卦都是过期了很久的。5 “姐姐,可是他并不喜欢我的,况且人家是堂堂贝勒爷,未必看得上我的出身。我可没有什么外家可供他笼络倚仗的。而且我现下这样子,可没资格嫁人的。” 樱儿想到灰太郎决绝的神态,低头扭着手黯然说道。 老姐看着她,几乎是“你真是矫情”的神态,“樱儿,你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八贝勒可最是礼贤下士,只重人品和才干,从来不在乎人的出身高低的。他对每个人都是温和谦逊,不摆皇子的架子,当年裕亲王老王爷都在皇上面前满口称赞他的。可是你看他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为了那件事竟然会即刻杖毙他家的管事,听了都叫人害怕,他以后疼你都来不及,你竟然还说他会计较......” 樱儿懊丧地想,灰太郎可不是对人人都宽容,就是只对我刻薄得出奇吗?你们这些毒舌们怎会知道。 “樱儿,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是专情的,何况还是皇子?我知道,宗族里面的不少子弟都是横一个竖一个的往家里娶,听说还有不少人从江南买来汉人女子放到府里玩乐呢。可是你看,八贝勒对女人从来就是无动于衷,给皇上骂的不行了,才像是办差一样的办一下。人人都知道,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你。” “姐姐,这真是无稽之谈。说这些话的人,哪只眼睛看到我与八贝勒有情?” “奇就奇在这里,的确,从来没有人见过你们单独在一起,所以我也从没有往他那里想......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对你的心思,好像所有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再说上次八福晋也亲自向你提亲,人家够有诚意的吧,你为什么拒绝?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樱儿刚要开口“我....”心想这明明是他不要我的...... 但是老姐根本没给她插嘴的余地。 “听说八贝勒为着你拒绝竟然以酒浇愁。可是他却也没有丝毫强人所难的意思,你看看,这才是正人君子。还有上次在塞外你病的不轻,我看他对你紧张的样子,直到你病愈了,还在关照不能让你做下病根呢。夹答列伤能够碰到这么细心体贴的男人,世上的女人们都不知道会怎么羡慕你呢......” 樱儿对于老姐的分析内容有些意外。 老姐身在深宅,又有些老实懦弱,一向是后知后觉的,怎么今天如此理直气壮?好像她的信息量也不少,怎么就一下子如此逻辑清晰、思路明确? “姐姐,这可是胡说,八贝勒这么理智的人怎会去酗酒?” “这确是一桩奇事,谁都不敢相信。” “姐姐,可见谣言止于智者。若真是如此,别说八贝勒府里的人,他手下的人都会将樱儿当成祸水去灭了呢。姐姐,你今天说了半天怎么都是些什么‘奇事’,可知都是些没边没影的事情。你也知道,樱儿并不想嫁人,只想老老实实的跟着你,到了年纪就放出府去,从此浪迹天涯。况且樱儿自思没有本事在这种富贵人家独善其身,前儿被人下药的这种事一向是防不胜防的。” 老姐见她这么说,沉默了一下还是心有不甘地问,“樱儿,如果你是抱怨八贝勒近来对你有所冷落,想是因为近来他一再受皇上的责难,所以一时顾不上你,又怕你受什么牵连。但是这难道不是有情有义?” “姐姐,你今天尽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你又从何说起这冷落不冷落的话来?” “樱儿,你难道还要瞒我吗?为什么你前儿没来由地会跑去湖边喝酒?嬷嬷丫头们说不止一次见到你对着一个药盒子发呆,捧着一本西洋书默默流泪,还听你弹着琴唱着忧伤的歌?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他吗?若这是为了王爷,前儿连福晋都要顺水推舟,为什么你不答应呢?唉,其实我想都不用想,你看你受伤、生病,哪一次八贝勒不是嘘寒问暖的?这些事情嫦夫人早就告诉我的。还有好多事情,连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他考虑的那么周全。我不相信你的心里真的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樱儿渐渐觉得老姐似乎知道的不少,还分析的有条有理的,她想起灰太郎的吻、灰太郎的怀抱,还有他的微笑,他的温存的语调......脸上红了一下,的确,每次想到这些,她的心头就会涌起一股柔情,可又是他自己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啊,还不止一次。你们这些毒舌们应该想不到吧?还有,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告诉她灰太郎对她的情意?连良妃惠妃和王爷、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十四明的暗的都是这么说...... 她这一脸红,没有逃过老姐的眼睛。 老姐幽幽地说,又像在自言自语,“樱儿,你要惜福才是......唉,为什么同样是皇子,你却能碰到对你那么痴情专一的?” 老姐拍拍她不再说话。樱儿却在研究着这话大有深意,难道老姐的情人也是皇子?是谁?太子不会,胤禛当然也不是,四人帮似乎更不像,那么,老大,老三,老五,老七,老十二?乖乖,选择也蛮多的嘛...... “姐姐,你一向在深闺之中,也不爱议论、打听别人家的事情,怎么今天这么多话?” 樱儿觉得她要搞清楚的事情还挺多的,于是在老姐这里打探。 “樱儿,我只想着以后静静地过日子。但是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你有一个好归宿。”文秀拍着她的背,“樱儿,你虽然从小任性,但是你又是那么聪明伶俐,你是最该有人好好疼你、有人好好爱你的。姐姐没有你那么好福气,能够有自己的主意,也有这么多阿哥们知冷知热的疼你、在乎你。” 樱儿的眼睛有些酸酸的,从来没有人像老姐这么真心地关心、爱护她,而且老姐的这种爱,是不计回报、无休无止的。 “姐姐,我真的有你就够了。姐姐的心地这么好,又是这么雍容华贵,以后一定会有好福气的。你会有一个爱你的丈夫、一个孝顺你的孩子。” 樱儿由衷地说,的确这是事实,今后老姐真的成为了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她当之无愧。 文秀拍着她笑道,“樱儿,你每次都是嘴巴抹了蜜糖似的。就知道哄我高兴。今天姐姐可不领你这个情,还是说说你吧。你娘将你托付给我,可我总也没能好好看顾你。你看,你前儿从马上掉下来......现在又遭了罪......都是姐姐不好,太大意,没有早早的虑到这一层......” “姐姐,这个你也要自责啊?姐姐若是什么都虑得到,可不就成了神仙了?姐姐,这些都是意外,况且樱儿现在可不是好好的?” 这个老姐,除了做事认死扣外,还喜欢钻牛角尖,不过,这都是因为真心爱护她。 “姐姐答应了的,就要做好......樱儿你放心,姐姐一定让你有个好归宿。” “姐姐,你就不必太操心我的事了。现下你还是专心给王爷生个小阿哥吧。” 樱儿心想,老姐啊老姐,你就不要为我瞎起劲,你只要专心搞定小乾就是了。有了小乾,不是什么都有了? “樱儿,王爷的确是一个好男人,但是他的心总是那么高、那么远,他......” “姐姐,你还要再苛求什么?既然王爷那么好,你又为他做了什么呢?给他生个小阿哥吧,这个只有你能够做到。”樱儿笑道。 “樱儿,如果你的心里没有这个男人,你还会为他生孩子吗?” “这个......” 樱儿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知道老姐心里有个老情人,看起来也是个皇子,可是......可是老姐后来不是生了吗?生了就是生了啊......这就是结果。 “樱儿,你看到八贝勒有这么多女人,你就不舒服。这不就是说明了你在乎他?你就别再否认,只要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那就够了。我也看得出来,你不论在哪里,都是他眼里、心里的那个人。樱儿,你就放心吧,姐姐一定想办法让你如愿,姐姐一定会把你送到他的身边。”文秀非常肯定地握住她的手。 樱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的老姐,心想,老姐,你当令后当然可以这么做,可是眼下你又能做什么?况且,灰太郎不要我,是他们的利益集团协商一致的结果。灰太郎是和他的利益集团妥协了。你又能改变什么? 随驾(三) 樱儿自从听了老姐的“开导”,总觉着有些奇怪。5老姐的循循善诱,定然是事出有因。 首先,老姐知道这么多八卦的内幕,那么一定是有人告诉她这些消息。老姐久居王府,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看来老姐的身边和府外一定有什么信息系统。 其次,能够对这些信息做出如此分析、判断的,应该是智商不低的。看来不仅这个人的智商不低,而且还是个有心人,十分留意灰太郎和她的事。当然,她根本算不上哪根葱,这个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灰太郎。 另外,这么大的一篇推理、分析文章,和老姐说上一遍都要花好久的,要老姐理解、记住、向她复述,那可要花些工夫。这么看来,传递信息的就是老姐左右的那几个贴身嬷嬷和丫鬟了,也许有太监什么的。 老姐说过,有些话她原来不信的,是对照了阿嫦的八卦之后,才印证上的。那么,这个人知道的信息面应该不比阿嫦知道的少,传话的人也是在反复和老姐论证。 当时各路人马都有自己的信息网。头面人物必须有自己的信息来源,这很正常,也很重要。从信息量来看推测,这个人的地位不底。现在樱儿想都不用想,这个人肯定就是某股势力中的。 现在的局势中,所剩余的就是这么几大势力,有大阿哥/灰太郎集团、太子集团、还有比较游离的、相对单薄的胤禛/十三集团,以及三阿哥诚亲王集团。这个人既然鼓动老姐撮合自己和灰太郎,那么他不太可能是灰太郎的人,因为灰太郎集团是巴不得除了她而后快。其他集团的可能性都会有的。不过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樱儿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于是决定留心一下为文秀传递消息的人。 樱儿回想一下文秀左右的人,除了几个自钮钴禄府里带去的嬷嬷和丫环,就是到王府给她配的人。这些人里,不识字的居多,除去那些粗使的,能够说出这么些分析推理的人几乎没有、有可能转述这些推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樱儿自从有了宋嬷嬷和田嬷嬷之后,就很少与文秀的嬷嬷们有什么深交了。5 首先是她的时间不允许,她每天到书房上班、下班,平日里又是忙着自己的生意,几乎和这些人没什么深度的交流的。而且颂瑜的事情出来以后,樱儿就被隔离开来,当然更没有时间去和这些人闲聊。宋、田两位嬷嬷虽然算是文秀的人,但是因为樱儿这里人手少,平日里总也有不少事情要做。 樱儿又想到刚来的时候,胤禛也给她这里派过不少耳目,为的是监视她。当然,现在这些人有没有被撤换,不得而知。 她突然感到这一切是多么虚伪和阴险。十三曾经和她提过,每一个皇子都在被监视、也都必须去监视别人,否则,死了都不知道原因。 灰太郎和胤禛都是叱诧风云的人物,那么他们当然可以派人盯住任何他们怀疑的对象。她一直认为自己问心无愧,所以也没有太在意这种事,可是这么两个多疑、精明的人,难道也会如我这般想得简单?当初九阿哥说,灰太郎因为碍于手下的人的忠心,将颂瑜给她下药的事情通知了苏培盛。 如果不是对胤禛的情报系统胸有成竹的话,他怎么会放心去挖自家的墙角?也许胤禛并不知道这一切是灰太郎故意放给他的消息,但若是知道也未尝不可。 总而言之,和这些高智商玩心眼儿,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之前连十三都中了暗算,那件事情还没怎么调查清楚呢,现在却源源不断地夹缠进这么多事。 那么,这些人要把文秀扯进来做什么?老姐一个深闺中的女人,怎么会成为他们的猎食对象? 樱儿蓦然惊起,她绝对不能让老姐卷进这些是是非非,老姐可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樱儿开始忧心忡忡起来,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事情居然会连累到文秀。 啊哟哟,以前只知道老姐生了一个儿子、老公登基了就是妃子,后来成了皇太后,享了一辈子的福。可别忘了,任何人若是要登上这么个宝座,都是要靠些真本事杀出一条血路的。 樱儿开始了一些基本的调查活动,留心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搞八卦也是要有功底的,她留意着所有人的言谈举止,从每个人的角度推测,如果她们是什么势力集团的人员,会有些怎样的举动和思维,然后能够得到怎样的好处。几天下来,她觉得自己要神经错乱。心想,可真佩服那些家长里短的人,这编造、散布谣言也是个辛苦活儿,既要有根据,又要有想象力,还得有说服力...... 胤禛在公开场合从来不怎么理会她。 这一次随驾,就是晚上要公干,也基本上是苏培盛伺候。他这次带着年侧福晋,于是就一直让福晋和年糕陪伴在大小宴会。另外也让她们专门和王公贵戚的女眷们寒暄交际。 樱儿突然间十分想参加这样的活动,因为她需要在实战中学习八卦的精要。她也开始注意起胤禛他们的谈话,他们对一些折子、一些议题、一些官员调派的议论、看法,她希望这样能够丰富自己的信息基础,从而判断朝政的走向。她希望能够掌握每一个细节。那样,任凭文秀今后怎样被诱导、误导,她都能够有从容应对的措施。 她的这些细微的变化,首先自然是引起了文秀的注意。 她发现樱儿又沉静了不少,文秀也会参加一些必要的应酬,但是樱儿一改以前对内府、对女眷们的那种漫不经心,每次都陪着她参加。对女眷们的谈话、要求、甚至是打趣什么的都开始恬然接受。 其次,福晋对她的表现也表示满意,因为福晋知道,樱儿是有自己的思维判断能力的,而且水平不低、起码不比外面一般的爷们低。但是从前樱儿总是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尤其是对她们这些女人。似乎内府的所有事情都与己无关、置身事外。似乎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是这府上的人。须知这种态度,在当时是非常忌讳的。当然在现代也一样。一个自身能力再强的员工,对组织、对公司,时时刻刻想着“银货两讫”,从不设想未来,总将自己当成外人一样,这样的态度决定了他一定不会是一个好的员工,不会是一个忠诚的员工。那么这个组织、这个公司又怎么会对他有起码的重视、抑或是对他的未来进行投资呢? 樱儿的各方面能力有目共睹,王爷对她也是颇为赏识。前一阵子闹出“绯闻”,福晋也是想顺水推舟的要收了她。但是王爷模棱两可的态度,让福晋着实纳闷。再后来,福晋仔细一想,恍然大悟,不禁也佩服起王爷的水平来。 王爷就是对樱儿再赏识,也不会要一个心思根本不在这里的人的。从前的这些女人,根本没有自己的独立思维,所以没有这方面的顾忌。那么樱儿这么个来历背景复杂、又引起那么多争议的女子,王爷怎么会轻易将她当作一般的Case处理呢? 这天,老康有一个重大的晚宴,要宴请几位重要的蒙古的王公、及其家小们。所有的随驾阿哥和贵戚、大臣都要带着家小参加。这里文秀也穿戴起来准备着参加。 文秀这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够,樱儿自然是要跟着,何况她自己也想要见识一下这样的场面。 等到樱儿穿着宫女的服饰,化着透明妆,出现在随行人员的队伍里,胤禛貌似不经意地看了她好几眼。因为这种场合,以前文秀总是能推则推的,樱儿尤甚。樱儿的态度的变化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他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属于特殊性、还是普遍性的范畴...... 等到晚宴正式开始,樱儿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老康的言行上面。唉,以前就是没有注意,其实老康的很多言行,还是能够透露出他的真实思想的。这些潜意识的流露,外人也不是不能判断,但是大家都不能够分辨真假。 估计此时此刻老康自己都难以说明。那么说起来,现在只有樱儿能够知道真正的、唯一的答案。她再回头对比、印证老康的这些举动、言论,一切居然那么有根有据,而且反映的都是老康真实的潜意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咦?那么胤禛是不是也有潜意识的流露?唉,那可是更有意思...... 樱儿也注意到了灰太郎的一家,似乎他们一家又在对她“万箭穿心”,把她尽情地打量着。她也没再什么心思去理会那边。因为她觉得此刻发现了大金矿,实在也顾不上那一家人,何况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想那些不自在的事情做什么呢? 随驾(四) 晚宴上老康频频举杯,向那些王公、大臣们致意。夹答列伤又让太子不断地代表他向王公们敬酒。 还有就是让胤禛连同灰太郎一起,向王公们敬酒。老康让王公们也关注一下这些年长的皇子们,又夸赞他们的办事能力...... 另外,老康还给王公们介绍了更年轻的十五和十六。 老康的用意很明确,就是要让王公们明白,中央政府的格局还是没有大的变化,太子仍然是太子,希望王公们继续支持他。 老康还向所有人释放信息,他老人家会敦促其他的年长皇子尽力辅佐太子。这样的思路和格局无论现在、将来都不会变化。 还有,老康的儿子众多,那些年幼的皇子也正在成长起来...... 太子向王公们敬酒之后、老康又命太子带着弟弟们给王公们敬酒...... 显而易见,老康是要王公们明白,第一家庭目前和睦如常,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樱儿不禁想起现代的公关公司的团队形象设计和包装,原来这些手段古代也有。 嘿嘿,这么说来,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心眼、伎俩的本质都一样,这和科技、生产的先进程度没有多大关系。 樱儿看到眼前的一幕幕好戏,不禁吊起了十足的胃口。 她又责备起自己之前的鼠目寸光。自己总是幽闭于眼前的儿女情长,将自己束缚在与灰太郎的那种虚幻的感情游戏中,居然没有发现眼前有这么好的风景。 几次下来,樱儿精神大振,灰太郎带给她的痛楚和不安,渐渐地已经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她渴望着要去体会、去了解、去分享这一切风雨变幻。 老康日夜兼行,一刻不停地走了快两个月,一路的公务活动,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随行的人员自然跟着连轴转。 樱儿专心自己的本职工作,又将文秀这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福晋自然夸奖不已,胤禛看着她也是满意地点头。不过还是没有让她到近前去伺候笔墨。夹答列伤 这一日大队人马回到了热河行宫,于是所有皇子及家眷都住在热河行宫或者旁边自家的别墅。 樱儿已经好几年没到这里了,只见树木都已经高大了不少,想起当年的种种往事,还有十三与她聊天时的情形,笑话她的“悍马”,真是物是人非,不禁唏嘘不已。 这天白天,胤禛带着福晋、年侧福晋去老康那里。 樱儿对文秀说想出去骑马,又说想去看看当年十三教她骑马的地方,应该是有不少变化了。文秀含笑点头,让她尽管去散心,今天不用她过来伺候。 于是,樱儿骑着马一路慢慢走来,对着路边的景致,尽量回味当年的记忆。又想到这些年来,她似乎越来越少再想着要回去的事。她这些年去过几次那寺庙,银杏树下一直有僧侣们在走动,于是也没有刻意地用心去尝试。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牵绊?老和尚对她说过,她这样的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再也不会走了。老和尚指的是什么呢?的确,当年在山东出走,她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她只道是走得仓促,没有心理准备。但是近几年,她准备好离开了吗? 灰太郎已经向他的利益妥协,已经将她舍弃了。她对他还有什么牵挂吗?那么,还有胤禛呢?只觉得这些年来,对他的心理依赖越来越强。好像总是习惯了在他身边,习惯了与他斗斗嘴,习惯了听他弹琴、与他下棋,习惯了他在小事上对她的照顾,每每提到要出府的事,现在再想想,若是真的出去了,会不会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前些天他借着酒意向她表白,她并没有恼怒也没有十分惊讶,似乎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倏然想到,难道她不知不觉也陷进去了?她竟然还会对着他发呆,天哪,不要不要。她甩甩头,想着再这么放任自己的思想,迟早要出事的。 还有,自己若是真的走了,还有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十四,自己若是“处江湖之远”,再见不到他们,会想念他们这些“居庙堂之高”的人吗?(典出宋,范仲淹《岳阳楼记》。) 这时,后面有马蹄声传来,她仍然习惯性地靠边放慢速度准备让人先过去。后面的也放慢了速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她回头一看,灰太郎正微笑着向她点头。 她赶紧下马请安。 灰太郎也下了马,虚扶起她道,“远远的看你在骑马,怎么,你骑着马也像是在想心事?” 樱儿看了他一眼,脸红了起来,心想可不是,也有想你一点点呢。 “樱儿,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刚刚在皇阿玛那里告了假。”灰太郎问道。 “什么?”樱儿有些意外,“八贝勒说什么?” 樱儿看着他的脸上也显现出疑惑的神情,转念一想,笑道,“是我姐姐打发人告诉你的?” 灰太郎见到她的神情,也恍然大悟。笑道,“果然......” “姐姐显然是有些误会,八贝勒见谅。八贝勒请回吧,皇上那里指不定有什么事呢。” “不必了,既然已经告了假,那我就索性‘偷得浮生半日闲’。再说你姐姐也是一番苦心。” 灰太郎往四周看了看,“离你上次到热河,都有好几年了......” 樱儿不语,她想到上次在这里初遇红太郎和九福晋,几年之中,发生了多少事情。灰太郎和她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最终他还是舍弃了这段感情。物是人非,时过境迁,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一个轮回...... 灰太郎显然读懂了她的心事,“樱儿,你跟我来。” 说着翻身上马,樱儿也上马跟着他。 策马走了好一会儿,眼看着离行宫渐渐远了,又好一会儿,转过一个小高丘,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湖边。 只见湖水清冽,岸边开着各色无名的小花,偶尔还有水鸟飞起,虽然尽是野趣,但也说不出的宁静安详。 灰太郎下马道,“樱儿,这里是前两年秋狝时偶尔发现的,我很喜欢这里。” 樱儿打量四周,点头笑道,“果然是个三五知己清静聚会的好地方。” 灰太郎淡然说,“我从没带人来过。” 说着向湖边走去,樱儿不禁一愣,想起了老姐今天的安排和意图,看着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灰太郎回头对她说道,“樱儿,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樱儿点点头,走了过去,两人席地坐下。 灰太郎忽然道,“樱儿,真想和你一直这么坐着,煮茶论道,笑看风云。” 樱儿微微笑道,“怎么,八贝勒今天倒好兴致?....好吧,难得你有空闲、有兴致,樱儿就陪你坐一会儿。” 八贝勒并没有笑,看着湖水出了会儿神,许久才道,“樱儿,记得当年你进宫前曾经说过,你梦想着有一天能放情于山水间。你现在还希望远离尘世,去泛舟五湖吗?” 樱儿笑道,“八贝勒,最近我才明白,其实‘闭门就是深山’,又何须去退?况且人心即是江湖,又如何能逃呢?”(典出明代文学家、书画家陈继儒的《小窗幽记》,“闭门就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 灰太郎愣了一下,看着远处,喃喃自语,“是啊,‘闭门就是深山,人心即是江湖’,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又如何逃得过自己的心呢?” 沉默良久,灰太郎转头问她,“樱儿,你恨我吗?......我负了你......” 樱儿看着他,突然,她觉得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释然。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以为她听到了他的温言软语会被感动的,她以为她会委屈地投入他的怀抱痛哭流涕。 但是此刻,她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平静,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美好的梦境,但是再好,毕竟是一个梦,这个梦再美,最终都会醒来。 八贝勒黯然说道,“樱儿,上次在银杏树下,你分明在恼我、怨我,我都明白。但是现在一切局势都不明朗,实难做出任何判断。正如你所说的,我必须做出选择,可是这个选择是何等残酷......樱儿,你在那个门里吗?我希望那个门里面还有你,那会使我更加义无反顾地进去。” 樱儿愣了一下,才省悟到原来他仍然在说教堂里她问的那几个问题。 樱儿摇头道,“樱儿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我不希望成为某一种希望、或者说是诱hu?。八贝勒,你要做什么事、走什么路,一任你自己选择。” 相忘(一) 樱儿摇头道,“八贝勒,樱儿不应该成为一种纷扰、抑或是一个诱hu?,樱儿也不是这样的人。夹答列伤凡事你应当独立作出选择。” 不过樱儿马上想起,老康已经忙不迭地向各方面表明了态度,他复立了太子,并且说明其他皇子只能是尽力辅佐太子的角色。这应该对灰太郎集团是一个打击,他难免有些挫折感。 八贝勒笑道,“有时候我觉得累了,真想退一步海阔天空。额娘说未来并不可测,所以要珍惜眼前。我想抛开一切,管他什么兴废成败,只想离这一切远远的。” 樱儿笑了,这只是他一时的牢骚话,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是这么想。他有太多的梦想,他也有能力和才干去实现这个梦想。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会轻易退出?何况他所在的利益集团也不会让他退出的。 樱儿想了一下,说道,“人活一世,无论其出生地位的高低贵贱,都会有不同的追求和欲wang,是从低到高的比如为了生存,为了安全,为了情感,为了受人景仰,为了实现梦想。八贝勒,你既已选择去实现梦想,那么你要充分估量所要付出的代价,然后笑着坦然接受所有的一切后果。”(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Maslow‘shierarchyofneeds),亦称“基本需求层次理论”,是行为科学的理论之一,由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于1943年在《人类激励理论》论文中所提出。该理论将需求分为五种,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逐级递升,分别为:生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 八阿哥看着她,神情有些复杂。“樱儿,你总能够说得我哑口无言。夹答列伤那你是什么样的需求?” 樱儿泫然道,“生存。” 最起码的,我要活下去。我在这个时空还有多少时间,我在这个时空的命运和归宿会在哪里? 八阿哥缓缓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道,“樱儿,你一直有很重的心事,我不知道你在怕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能替你化解。你们仙界的门槛太高不可攀。但同时我也十分明白,此生若是有了你,我就再也管不住我自己,再也不愿意进到什么门里去了......” 樱儿苦笑着想,他反复说着这样的话,说来说去,我们还是不属于同一个境界。 “可是,樱儿,我在凡间,却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的那些兄弟们.....还有为了我而获罪的那些老臣们,一想到他们,我就不忍心将他们抛弃......不错,我们满人是在马上得的江山,但是治理天下却实在要用一番苦心。汉人的法则固然要学,但是难道就没有更高明的法子吗?还有......我总想,若是能够按照我的想法,重商、开海禁、推行议政制,加上不断巩固历朝的农本,那整个朝廷的重心会集中到如何使国家昌盛富庶的格局,国家法度只是调整这个格局,以及不断地开源......若要是将目前既得利益的亲贵们让出他们所得,那将是难上加难,但是若不断的开源,不断创造新的机会来重新分配利益,那天下这盘棋不就走活了?又何必去得罪眼前的人?” 八阿哥侃侃而谈,樱儿倾听着,侧头看着他,仿佛是看着一个如天神一般的人物。 她知道这是他此生的抱负,若是阻止他,就好比将他的灵魂抽去了一样,那样纵然他留得了性命,也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唉,一个真正的男人,无非渴求着不同的两种事情,危险和游戏。(尼采名言,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FriedrichWilhelzsche,1844~1900)德国著名哲学家。西方现代哲学的开创者,同时也是卓越的诗人和散文家。他最早开始批判西方现代社会,然而他的学说在他的时代却没有引起人们重视,直到20世纪,才激起深远的调门各异的回声。后来的生命哲学,存在主义,弗洛伊德主义,后现代主义,都以各自的形式回应尼采的哲学思想。) 樱儿看着他黯然神伤,有时候为了理想而义无反顾,这也叫做悲壮。 八阿哥慢慢地停下来,回首望着她,“樱儿,我说的这些,只有你会耐心倾听,也只有你能够真正听懂......这些皇阿玛不想听,九弟说不甚了了,十弟根本听不懂......还有十四弟,他也说我被餍了,这一切根本就是海市蜃楼。樱儿,若是你现在说,你希望我抛弃这一切,我就和你一同出走江湖,我们一同去仗剑策马,去经历那连天的风霜,一起去大漠外看真正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不好?” 樱儿凝视他良久,轻轻问道,“八贝勒,一个人飞翔得越高,他在那些不能飞翔的人眼中的形象越是渺小(同样是尼采名言)。在你的内心深处,是真的向往去大漠,还是只为了樱儿想要去看?” 八阿哥楞了一下,并不回答。 “八贝勒,樱儿不应该是你的牵绊或借口,你必须独自做出选择。哪怕这样的选择再艰难。” 八阿哥不再说话,闭着眼睛,将她的手贴在脸上反复地摩挲着。 “樱儿,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也会很累,我所肩负的使命、期望、深情太沉重了,我不该将自己的一念间的思绪,强加在你的身上......那天我说过不希望伤到你,但是你确实已经为此所累。其实你不必要去承受这一切、陪我吃苦、为我忧心的。” 樱儿听到他这样说,泫然道,“八贝勒,若是我心甘情愿呢,难道你认为我不配和你携手面对一切艰难困苦?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贪图什么荣华富贵。我从来都是想着要去陪伴你、支持你......” 八阿哥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道,“为什么想要进到这个门里,要用你作为代价?樱儿,有时候万般的不舍,却不能不舍。” 樱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也知道这些年来自己的错觉和别人的八卦应该有一个了断。 她的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但是,这么多年来的一个悬案终于有了结局,她的心中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八阿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头看着她,笑着问道,“三百年,三百年,真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樱儿,三百年后会是怎样的?那时候的人也有梦想,也有真情吗?也要去选择吗?” 樱儿微微一笑,“八贝勒,三百年后,人性还是如此,可能会更加不堪。因为那时候有太多的诱hu?,太多的贪念,而且很多人都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 灰太郎好奇地问,“怎么讲?” 相忘(二) 樱儿道,“三百年后,有很多人为了自己的欲wang,就去与魔鬼做交易,魔鬼用法术帮助他们实现愿望。5当他们觉得所有的愿望都得到了满足,那么魔鬼就会收去他们的灵魂。”(典出《浮士德》) 灰太郎不置可否地说,“既然是要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又何必管他什么手段呢?” 说着看看她,又笑道,“要不要为此去出卖灵魂,也许这就是人的最后一道底线吧。” 他看到樱儿眼中闪出惊诧的神情,“不过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底线也该不同吧?世人都会去用绝大多数人心中的那条底线来衡量评判。关键是这条底线在哪里,这可就关乎民风顺乎民情了,帝王就应该是天下的表率,而且要引导天下人共同将这个底线来抬高。” 樱儿惊叹道,“八贝勒果然智慧过人。不错,人的灵魂会堕落,但是这个世上并不仅仅剩下绝望,因为会有天使,天使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他们会去拯救这些灵魂的。这是当然是西洋的说法,和咱们这里所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灰太郎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樱儿,可能在你眼里,我已经和魔鬼做了交易,但我希望有一天你是解救我灵魂的天使......我希望能够活在三百年后,但可惜我不得不面对当下......我有很多很多想法,只是不知道对不对,但是不管对不对,我总想试一试。可是皇阿玛却斥之为邪魔外道......” “八贝勒,世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为理想而奋斗(苏格拉底名言)。而且,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典出出自宋代苏轼的《晁错论》,意思是,自古以来的能建功立业做大事的人,不仅仅有超脱俗世的才能,也一定会有坚韧不拔的意志),你刚才说了,这条路注定了艰辛,而且充满荆棘,但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典出西汉?司马迁《报任少卿书》,司马迁在给老友任安的一封信中,谈到了自己对死的看法。他认为,人本来都有一死,有的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死的比鸿毛还轻,这是由于死的原因不一样造成)。” 八阿哥握住她的手,“樱儿,你不该选我这条路,也不必陪着我吃苦,但是我更不愿意你为了我而有任何危险......我再说一遍,你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我只要你每天快乐安宁......” 樱儿低头不语,心想,陪你吃苦,难道我就不会快乐安宁吗? “樱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夹答列伤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典出《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大意是:泉水干了,两条鱼一同被搁浅在陆地上,互相呼气、互相吐沫来润湿对方,显得患难与共而仁慈守义,难道这样会比湖水涨满时,各自游回江河湖海,从此相忘,要来的悠闲自在吗?你这样想就和称誉尧而谴责桀一样,还不如把两者都忘掉而把他们的作为都归于事物的本来规律)。 樱儿眼中闪出了泪花,喃喃道,“是啊,对于鱼儿而言,最理想的情况是,水终于漫上来,两条鱼也终于要回到属于它们自己的天地,最后,他们相忘于江湖。在自己最适宜的地方,快乐的生活,忘记对方。” 相濡以沫,有时候是为了生存的无奈之举,令人感动;而‘相忘于江湖’则是一种境界,或许更需要坦荡、淡泊的心境吧。能够忘记,能够放弃,也是一种幸福。 樱儿知道他的主意已定,但是最令她伤心的却是,他们分手相忘,是因为他有了一个冒险的理想,而他不愿意让她陪着他去冒险。你终究还是将我当作外人,我永远也无法介入你的世界,这也是宿命...... 她惨然笑道,“八贝勒,既然话已至此,那就请你忘了我吧,起码在我忘了你之前忘了我。” 灰太郎沉默无语,在她的手上亲了一下,许久才慢慢说,“我真希望从此能够戒掉对你的瘾。可是你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微笑,总是让我义无反顾地沉沦其中,就像是着了魔、上了瘾一般。樱儿,你能为我再唱那首《玫瑰人生》吗?我想听你再唱一遍。” 樱儿的眼里又起了一阵白雾,她看着他,又对着他唱起了那首《玫瑰人生》。 灰太郎良久无语。最后轻轻地道,“这首歌会让我安然走进那扇门。” “八贝勒,我还有一样要紧的东西要给你。” 樱儿说着,从怀里取一串佛珠,递给他。 灰太郎接过佛珠,脸色变了变。“樱儿,这是......” 樱儿未及开口,灰太郎已将佛珠递回给她。 “樱儿,这是你用性命换来的,我无福领受。” “八贝勒,你知道这佛珠是谁赐的,是吗?” “如果我看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行痴大师的佛珠。” 樱儿点点头,“不错,这的确是行痴大师所赐。行痴大师说,这佛珠将来可以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樱儿,我说过,我无福领受。你在山东,为了办差险些丧命,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而且,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负心人,我还有什么颜面领受你用性命换来的佛珠?” “行痴大师说,这佛珠可以满足我的一个愿望,今后王爷可以一力成全我。” “那么你就更应该留着,总有一天会有用。” 樱儿摇头道,“这本来就是为你而求的。既然我们要相忘于江湖,那么我不再能履行这个愿望了,你千万收好了,这佛珠在你身边比我拿着有用。” 樱儿心想,不知道最后他用上没有。唉,用不用在你,这个反正是为你求的。 “樱儿,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不配。” “八贝勒,你就算是让我安心吧。今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你有了这串佛珠,好让我放心。” “樱儿,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 “八贝勒,真正的男人,都喜欢危险和游戏。我虽然只是个平凡的人,但是永远爱着战士......” 樱儿跟着他上马回行宫。樱儿一路上在想,这就是人人传扬的他对我的“痴迷”? 但他最终还是舍弃了。 樱儿回到驻地,已经是晚饭时分。 文秀满心高兴地看着她,以为这次的安排,可以让樱儿和八阿哥重归于好,但是没想到樱儿满脸疲惫地对她说,她想静一下。 文秀想问事情的缘由,当然什么也问不出了,只好嘱咐她好好休息。晚饭时也没让她上去伺候。 樱儿望着房里的天花板发呆,白天灰太郎显然是在对她作最后通牒,无论她怎样好,他还是要舍弃她,并且坚决要进到那扇门里的。 唉,那你永远没有机会。既然都已经说明白了要想忘于江湖的,放弃和遗忘这段感情,也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还发现,在“万人迷”灰太郎面前,她总是将他当作一个神明般地仰视着,她的智商永远归零,每次都像是中了蛊一样,没有意识,没有防御能力,傻傻的听任他摆布。但是他带给她的,就永远是无尽的眼泪和挫折。而在“万人厌”的胤禛面前,她总能调动起每一个脑细胞和他较量,甚至可以激发出无穷的潜力。 胤禛总能给她快乐和成就感...... 接连几天,她一直神思恍惚,她将灰太郎以前送给她的东西,包成一个包,里面有他的手帕、有他送的药盒、有他送的书、他写的情书.....她原本想送还给他的,可又一想,这些原本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自己当宝贝似地收着,可是人家说不定根本就当这是些被扔掉的垃圾,早就忘了,送这些回去,不是再一次提醒他,我在自作多情、企求他施舍感情吗? 于是她将这包东西重新包好,放到了衣箱的最下面。 这时她突然恍然大悟,文秀不也是有一包这样的东西吗?果然是她的一些过去。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文秀一看到那包东西,即便是藏在衣柜的最最下面的,还是会热泪盈眶、还是会痛不欲生。 这只能说明,时间并没有治愈她的伤痛,也许会令她更痛...... 相忘(三) 樱儿连日来没精打采,她的情绪极其低落。夹答列伤虽然还不至于觉得世界末日,但是她起码是充满挫折感。在感情方面,她从来自认为Loser(失败者)。 文秀满心以为她可以撮合樱儿和八阿哥,但是樱儿的脸色说明了事情并不如想象的简单、而且事态并不如她预计的轨道发展。她心中疑惑,问了几遍,樱儿总是让她不要再费心为她谋划,因为这阵子实在不是时候。 最后樱儿直言相告,说她自己的身份太低,但是不愿意屈就到什么富贵人家受委屈,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再后来,樱儿实在架不住文秀的追问和“劝导”,索性天天在那里打坐。 文秀看了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无计可施。另外,樱儿的饮食、服药的规律又开始紊乱起来,文秀叹了口气,又开始对她严密监督。不过,有很多时候,只要文秀一走,樱儿立即当着田嬷嬷或宋嬷嬷的面,将所有的饭菜、药全部倒掉...... 这天,由于巡视到了尾声,老康赐宴。所有阿哥和命妇都要去参加,据说还额外恩赏,让很多大臣和他们的家属都作陪。胤禛自然带着福晋和年侧福晋去了。 这回文秀没有资格去,所以樱儿也不必去伺候。 还不等文秀开始她的“每日一课”,樱儿已经拿了一块毡毯,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打坐,说是要“冥想”,不要人打扰。 其实她也希望能够想一想眼前的一些事情,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当然不仅仅是灰太郎的事。现在她关注的事情已经有所转移。 快到吃饭的时辰,只听到后面田嬷嬷的声音,“姑娘,你冥想了这几日,可也快成佛了。还不快回来吃饭?又是两顿没吃好,再饿下去怕也要成仙呢。” 樱儿不理她,慢慢说道,“风景这边独好,我再坐一会儿。若是前面有传唤了再叫我吧。” “姑娘这几日可修练得狠了,怕也是饿昏了吧,你闭着眼睛,哪里在看什么风景。” “世上有很多风景,是要闭着眼睛才能看到的。比如,梦......” 田嬷嬷不再说话。 ...... 当樱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5原来胤禛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她连忙起身施礼,由于起身猛了,她一下子眼冒金星,身形晃了一下,又差点坐倒在地上。 “王爷不是去赴宴了吗?怎么......” 胤禛面无表情地道,“天气太热,皇阿玛让所有人换了常服再去......哼哼,没想到你比主子们还受用,不好好当差,倒在这里偷懒。” 樱儿口里致歉着,心想,我又没有资格上去受罪,也没耽误什么本职工作,这也碍着你了?难道我还得天天比你难受才好? 胤禛道,“你心里又在暗骂什么?” 我心里想什么你也要管?你可太*了吧? “樱儿不敢......嗯,王爷还是换了衣服早些去吧。这天太热,何必自己添堵。”她不由自主地咕噜一声。 “大胆!你还有礼了?”胤禛脸色铁青。 “奴才不敢。” 樱儿赶紧跪下道。得得得,我可不吃眼前亏,大热的天,你脾气自然大些。若是给你冤上了,可真是得不偿失。 胤禛不说话,也不叫她起来,樱儿于是就伏地不起,等着他出下一招。嘿嘿,我就在地上接你的招,你有什么就尽管来,我接不住,有地接着。 过了一会儿,胤禛还是开口了,“哼,我还是成全你,回去后你就给我出去......” 啊?真的?真的要放了我?啊哟,我可是中头彩了? 樱儿抬起头,喜出望外地看着他。 胤禛喝道,“好好回话,谁同你嬉皮笑脸的!” “奴才谢王爷恩典。”樱儿开始磕头如捣蒜。 “你整天哭丧着脸,这是在给谁看脸子呢?回去后你就给我滚到园子里去,独自受用你这白日梦吧。”胤禛似乎更加生气,又似乎话中有话。 啊?她泄气似地瘫坐在地上,原来你又在消遣我,我说呢,怎么轻易地就放了我.....一点条件也不提...... “你若是想去哭、去闹、去发疯,都由得你......若是还不满意,就想法子去弄死你自己吧......” 也不等樱儿回答,胤禛径自转身而去...... 回京后,果然樱儿随着文秀一起被送到圆明园。园子里开阔、清静,这个氛围适合她此刻的心情和需求。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真真正正地失恋了,她希望走开一下,好好收拾自己那颗破碎的心,收拾一下自己纷乱的情绪。她希望时间能够缓和、治愈自己受的创伤。 另外,她开始思考一些事情,有文秀的、有十三的、有灰太郎的、有胤禛的......以前这些零星的事例,她都没有想过要串联起来看,她从来都认为“九龙夺嫡”离她很遥远、与她无关,但是现在她觉得这些事情,多多少少会波及她,甚至是文秀。 老姐可真不是任何人的对手,这个老姐又是个死心眼,到时候可真是伤不起。 同时,她对文秀又心存愧疚,因为文秀这次被发配到园子里,就少了好多机会和胤禛在一起,那么搞定小乾不是更有难度了吗?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暗骂自己只图一时痛快,忘记了更重要、更紧急的事...... 但是才过了没几天,雍王府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去了圆明园。 因为49年从5、6月开始,天气就异常闷热起来,大异于往年。京城开始蔓延时疫,搞得人心惶惶的。城中所有的贵族们,只要城外有庄园的,都纷纷躲避到城外去了。所以,雍王府里所有的上下人等,凡是能搬的,都搬到了圆明园。 樱儿知道,天气湿度和温度就会诱发传染病。因为当时的城市概念只是一个人类聚居点而已,水源、食品卫生、生活污水排放、虫害防治、医疗设施和预防都没有统一规划的。 樱儿到医馆找过阿嫦,她那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了。近年来她的医术名气大了很多,医馆规模也扩大了好几倍,九阿哥吩咐人给她在原址不远处又落实了一大块地皮。近年来都是九阿哥的人在帮她落实药材的事,因为需求太大了,需要全国采购。 阿嫦见到她,只是远远和她打了个招呼。好不容易等到她稍微空闲了,连忙过来嘱咐了樱儿一大堆注意事项,还给她准备好了一大堆药品以作预防。阿嫦说这次的疫病是伤寒,因为患者的症状都是发热,食欲不振,腹部不适,然后再是昏迷等等一系列症状,一般病程是一个多月。可是当时并没有抗菌素,根本没有特效药,完全是听凭病人的体质硬扛下来的。 7月里老康去了五台山,这次带着太子、八贝勒、十郡王、十三和十四贝子,将三阿哥诚亲王和胤禛留在京中值班。 樱儿知道老康除了公务外,这是要去探望行痴老和尚,早先听胤禛说过,老和尚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毕竟他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上次山东的差事是十三和十四一起去办的,所以老和尚应该也愿意看到这两个小孙子。而且现在老康日益感到对这些儿子们越来越放心不下。因为这些儿子在他的严格培养下,羽翼逐渐丰满,各自的势力已经渐渐的强大到能够堪堪与中央政府相抗衡、至少也是干扰的程度。而且老康更加沮丧地发现,恰恰就是他那几个最喜欢的、最优秀的儿子,已经各拉山头各立门户。自然这个苦只有向老爸去诉,也只有老爸能够理解他、安慰他。 胤禛在京中值班,和诚亲王共同打理京城、宫中的大小事务。复立太子后,他更是忙碌,而且有时候长时间在外面的客厅议事。樱儿相信他已经在开始密谋夺嫡了,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原先并不想参与这些是是非非,因为里面还有牵扯到亲爱的四人帮。她自己都知道这是在逃避,而且自欺欺人。既然是跟着文秀,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在园子里也没什么大事,于是着手一些防病的事务,将文秀和自己住处的环境卫生搞了一下,做各种预防措施。又将阿嫦给的药品分给其他一些相熟的人,教她们一些基础的防病知识。福晋看着新奇,当然也想着防患于未然,于是就让她帮着将全园子的卫生搞了一遍。 胤禛自从上次训斥了她之后,就再没和她说过什么话、连传话也没有。 算起来这是胤禛对她说的最狠的话了,她正在懊恼因此带累到了文秀,想着方法去弥补。但是没多久,京城却传来了令人焦虑的消息,王爷也染上了病。 一开始,胤禛只是发低热,他忙的也没注意,只是用了些发汗的药。可几天以后就不对了,全身不适、乏力、食欲不振、腹部不适等,病情逐渐加重,继而是高烧不退。 请来太医一看,说是王爷染上了时疫。 时疫(一) 王爷染上了时疫,太医的这个诊断犹如晴天霹雳。5福晋慌了起来,于是忙忙地商量着要派人回去伺候,非得是众位老婆中的一个。当然啦,就算是在现代,老公病了而老婆不出面,却将所有事情托给医生、或者保姆和护工,这同样会惹得那些相干的、不相干的人们群起而攻之的。 当时府里除了福晋,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的位分高以外,位分低的就只有文秀,宋,武、耿(灵儿)等几个低等侍妾。位分高的当然就不用冒传染的危险,但位分低的就活该要去被传染。 放眼看去,其他人都不是主事的料,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文秀。并非是文秀有什么高明之处,而是文秀后面站着的樱儿。 樱儿在江南赈灾时对王爷和十三爷的照顾是有目共睹的,还有十三的腿病,况且她还有个闺密就是当今名医。王爷这几年对樱儿情有独钟,府里人人都看出来了,樱儿在府里享有的特权,也是令人匪夷所思。但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搞的,就好像是两根平行线一样,离得虽近但永不相交。大家暗暗纳罕,照说王爷看上了谁,马上收了不就行了吗,怎会如此神神道道、犹犹豫豫的?樱儿也是,一个丫头的身份也能被王爷看上,还不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机会?怎的却无动于衷呢?尤其是前一阵子闹出了绯闻,连福晋都想顺水推舟,可这两位愣是谁都不置可否,着实令人摸不到头脑。 是不是樱儿心里还有别人?樱儿和阿哥们的独特交情,着实在贵妇圈里当成奇谈八卦传了好一阵子,可后来又全都没了下文。当初樱儿被下了绝育药,这种事情的传播速度犹如纸包不住火,贵妇圈里又开始了热烈的讨论,大家断定樱儿从此没有资格竞争了。可是不久,大家却发现樱儿的人气似乎不降反升。又恍惚听说了连一向温文尔雅的八贝勒都能杖毙自己的管事,而且阿哥们都对樱儿的一套“宽恕”什么的话啧啧称赞......总之,这出连续剧真可谓悬念迭起,情节曲折,叫人欲罢不能。不过大家断定这一两年必见结局,因为樱儿的岁数快十八、九了,这个年龄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剩女”一列,接下去恐怕就要开始折旧了。估计贵妇圈里已经就有人开庄设赌,就赌樱儿最后归谁,据说在八爷和十四爷身上的赔率最高且旗鼓相当。夹答列伤 樱儿才没功夫去理会众人的想法和眼光,她早就想要飞到王府去看个究竟了。她简单地收拾一下,连夜就随文秀赶到王府。 樱儿在路上一直盘算着,虽然胤禛最后是挺过了这一关(否则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但是生病总不是件好事,应该尽力医治。还有,这应该是个好机会来撮合文秀。因为她虽然不太知道小乾的具体出生年月,只知道应该是在太子一废和二废之间的。现在算来连太子复立也有一段日子,可是文秀在王爷眼里依旧似有若无,而且关键是这两个人相互都不待见。那怎么可以?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这两个人走到一起的可能,唉,趁此制造些机会吧。 这次因为是去照顾传染病人,所以能不带的人就尽量不带,况且王府里自然有伺候的班底。文秀只带着樱儿和另一个丫头小红。看得出来,小红对这趟“美差”颇有心悸,因为她们这些人都不亚于“敢死队”。一路上樱儿安慰小红,教她一些自我防护的措施,又说什么事情由她来做,文秀和她只要在外围坐镇指挥就是了。小红连忙说着感激的话,说她好心一定有好报。 及至到了王府,大家才发现情况更糟。胤禛已经发了几天高烧,腹痛腹胀,并且开始便血。每天昏睡而且神智开始不清起来。太医说脉息紊乱,而且牙关紧咬,每天的药都是硬灌下去的,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太医们几乎是下了病危通知书。 苏培盛已经几天没合眼了,眼睛红着血丝,告诉她们,王爷得病前的几天一直在不停奔波,觉也没睡好,可能还将之前的劳碌旧疾都勾出来了。樱儿暗想,这还要不要命了。 苏培盛还吞吞吐吐地说,“太医们说,叫府里预备预备......” 文秀闻言几乎要哭出来,樱儿啐道,“呸呸呸,说这话就要打嘴,试都不试就乱了方寸。赶快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王爷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这个我敢肯定!樱儿在心里说。 由于当时没有抗菌素,樱儿知道那些中药基本是治标不治本。她想着阿嫦教她的法子,只能等伤寒杆菌慢慢的自然排出体外,这整个周期就是大约一个多月。她仔细询问了太医们给出的医治方案,但是发现了很多问题,几乎与阿嫦说的大相径庭,比如太医还是要开些发汗的药以降温,用轻微的泻药等等,她记得阿嫦关照过这样会引发并发症的,搞不好要致命。 她连忙赶到阿嫦的医馆,和阿嫦反复讨论,阿嫦告诉她,没有抗菌素,所有中药都是辅助的功能。还关照她说,这些中药只要吃不死人,就由得太医们。因为太医们也是提着脑袋当差,总得做些什么。但是最根本、最关键的是防止并发症,这些并发症最容易被忽视、被误诊,会致人死地。樱儿回府后就对文秀说,她坚决反对太医的一些用药和现有的一些治疗方法。 三阿哥诚亲王这次原本和胤禛一起在京中值班,胤禛这一病,他理所当然的就是治疗小组负责人了。老康忙不迭地指派最好的太医们过来看视。治疗小组怎么可能理会一个丫头的话,于是樱儿让文秀将诚亲王请了过来。 诚亲王听了樱儿的说法,一时也无法判断这些方案的好坏,只是安慰她们说,现今派来的太医都是最好的,医治方法也是协商一致上奏给圣上的。樱儿坚决指出现有的方法的不足之处,怎奈樱儿既不是学医的,况且太医也听不懂西医理论。诚亲王的见识虽然不一般,但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办法,一时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否认樱儿的说法,只是说再等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但是没两天,胤禛的病情开始恶化,几乎要病危了。苏培盛急得也快哭出来,这时候文秀再一次请了诚亲王过来,文秀说她坚决相信阿嫦的医治方案有道理。因为近年来,阿嫦在一些大户人家治愈了不少妇女、小孩的疑难杂症,而且她用的法子都是很奇异的,但不管怎么说,每次都非常奏效。 文秀不容分说,一面让樱儿将详细的方案写出来,烦请诚亲王交给太医们重新商议,她知道现有的法子不管用,因为她天天守在那里,王爷都快没知觉了。另一方面就让府里的人跟着樱儿开始准备一起所需物品,还说如果有任何后果,就说是她的主意。文秀一向老实懦弱,没想到这一次的态度是如此坚决,樱儿不禁点头,老姐在大事上面还是不糊涂的。另外,她从老姐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气势,怪不得她以后可以登上那个宝座。 三阿哥一看,现有的法子果然没有什么用,何况老康的朱批也有责备太医不尽心的意思。于是提议重新审议新的医治方案。太医们商量了半天,见他们所用的法子一直没有效果,老康的朱批也是咄咄逼人,大家都怕承担什么责任,难得诚亲王出面提出新的法子,可以让他们卸掉一些责任,于是又都转而支持新的方案了。 樱儿开始里里外外忙乎起来,她根据阿嫦的治疗原则总结出一些法道,没有抗菌素只能以护理为主(但是太医开的一些抗菌效能的中药还是要服用的),高热只能用物理降温(那就用烈酒代替酒精周身擦拭),便秘只能用淡盐水灌肠(当时没有灌肠一说,只能就着蜂蜜水慢慢服用),腹胀只能在腹部热敷(那就用松节油热敷),还要注意维持水、电解质平衡(那就自己配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水,没有静脉注射那只能口服)。退热后,食欲增强时,仍应继续进食一段时间无渣饮食,以免诱发并发症,肠出血和肠穿孔(那就保持流质食品,如牛奶,还有蔬菜汁果汁)。 樱儿想着既然是以护理为主,那就护理的人累点,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于是又和文秀和苏培盛商量着,每天分班轮流陪护,她就值夜班,让文秀保证睡眠。还有,这期间王府的环境卫生要严密监控,王爷的衣服用具什么的要严格消毒,不得发生再感染,而且也要严防其他人被感染。饮用水仍然是要过滤和煮沸。苏培盛见过她在江南的行事和结果,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樱儿看到文秀很是一板一眼,听到分配的任务后十分认真地在执行,于是心里高兴地想着老姐这下在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嘿嘿,旁人这下子不服不行。小红就为她们打下手,并且为她俩准备起居、食物等事宜。 时疫(二) 过了几天,胤禛的烧退了一些,神智也慢慢清醒了些。夹答列伤看到文秀和樱儿彻夜照顾,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笑容。 樱儿说是上夜班,可白天还要督促环境清洁、饮用水、饮食、护理用的烈酒和松节油等等准备,有时候晚上累了就在他的床边小踏脚上坐着靠床打一会儿盹儿,不过有时候醒来总发现有衣服或斗篷披在了身上。 所幸胤禛的所有的情况和预料的都差不多,并没有出什么意外。过了大半个月,胤禛自觉恢复的不错,就要起来看书看折子,樱儿哪里肯让前期的成果有反复,于是自己读书给他听,不过折子还是要他自己看、自己写。这下子樱儿更忙,还要兼任秘书的工作,人都瘦了一大圈。 老康还在五台山巡视,但十分关心胤禛的病情,除了让太医定时过来诊治外,又命三阿哥诚亲王隔三差五的将胤禛的病情写折子上奏。于是诚亲王天天派人过来看视,有时候自己也过来。太子和其他阿哥们都不时遣人问候,对外接待任务就是文秀去完成了,因为她才是他的正经小老婆。胤禛让文秀对外,樱儿就对内照顾他。 由于胤禛还是有些低烧,时不时地还要用烈酒擦拭。太医见这个法子管用,也说胤禛身子虚弱,不宜频繁使用其他的药,用这个法子能够降温就好。平时这些事情都是苏培盛做的,有时候文秀做。这天,苏培盛忙着去打点太子送来的礼物和药品,文秀也是忙着和送礼的人客套打赏,详细回答他们各种关于胤禛病情方面的问题。于是文秀和苏培盛就让樱儿来代劳,为胤禛擦拭。 樱儿对这个倒没有什么难为情,因为现代人穿T恤和运动短裤都十分平常。她轻轻解开胤禛的衣扣,用手巾沾了烈酒,仔细在他的脖颈、前胸和胳膊上擦拭起来。她抓住他胳膊的时候,心里一动,胤禛别看瘦瘦的,肌肉却结实。她抓过九阿哥的胳膊,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抱过她(其实胤禛也抱过她,可惜当初她醉得不省人事),他们的手臂都是强壮而有力的,倒看不出胤禛虽然那么瘦,却也如此结实。想着想着,暗骂起自己怎会胡思乱想起男人的手臂和肌肉,而且还在作对比......要死要死,心跳起来,不禁脸红了一下。她偷眼看了一下胤禛,他似乎在闭目养神,心想还好他没发觉,否则他会怎么想她。 接下去几天,文秀要打点的事情越来越繁杂,根本走不开,苏培盛缺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夹答列伤胤禛说有些事情非得苏培盛去办,樱儿知道胤禛有很多秘密差事,于是点头继续代劳。可是自那以后,胤禛的病就再没起色,老是说不舒服,头痛、腹痛。樱儿慌了起来,忙请太医来看。太医说病情是有好转,但可能王爷在得病前太过操劳,所以恢复就慢些,既然王爷开始看折子了,那更不能操劳过度,于是樱儿就越发小心伺候着。 眼看着又过了几天,樱儿心想,从发病到现在快两个月了,伤寒杆菌在体内的周期也就在5-6周,这是科学规律,怎么胤禛这次病要那么久还没好?而且都是说头晕腹痛?一天要用烈酒擦好几遍才好些。 这天十三突然来访,樱儿不异于喜从天降。十三关切地说,“樱儿,我们在五台山就听说四哥病了,大家都十分挂念。皇阿玛叮嘱三哥时时奏报,急得不得了。” 樱儿笑道,“现在王爷虽然好了许多,可还是没好利索。” “我们昨日才刚回来,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讲这几天四哥已经没有大碍,我就连忙过来看看。” 樱儿点头说,“可能王爷见到十三爷就会好的快些。” 樱儿连忙将十三让进屋陪胤禛叙话,自己在外面忙碌着准备其他一应用品。 不大一会儿,十三告辞出来,樱儿担忧地问他瞧着王爷精神气色怎样,十三也说还是再养上一阵子为好,说着古怪地看着她,好像强忍着笑。她嗔怪十三怎的那么沉得住气,一点也不着急。 第二天,樱儿让苏培盛给王爷擦拭,她想到厨房里去看看果汁、蔬菜汁准备的怎样。走到一半才想起药罐子还在屋里,不如一起拿去洗。 刚回到房门口,只听里面苏培盛道,“主子,樱儿去厨房了,让奴才来给主子擦拭。” 只听胤禛道,“那就放着吧。这几天也觉着好多了,不过别让樱儿知道,爷还是等她过来擦。” 樱儿听了,顿时恼羞成怒,气怔在当地。原来胤禛天天在装病就是要骗她为他擦身,怪不得十三那样对着她笑呢。 这时,苏培盛拿着烈酒和手巾出来,看到了她猛吓了一跳,不过这小子反应挺快的,叫了声,“樱儿,刚才主子在里面睡了会儿,所以还没来得及帮他擦拭呢,要不还是你来吧?我想起有些事得马上去办。” 樱儿瞪了他一眼,才要开骂,只听的里面胤禛叫她,于是苏培盛将烈酒和手巾往她手里一塞,脚底抹油了。 樱儿无奈走了进去,只见胤禛斜靠在床上,见了她似笑非笑的,于是气鼓鼓地道,“还是个王爷呢,装病骗人。” 于是胤禛又开始呻y?n起来,说头晕得确实厉害,一看就是假装的。但樱儿还是忍不住上前查看,胤禛探起身一把揽住她,樱儿条件反射似地要跳起来,但是怎奈他的手臂像铜箍一样紧紧圈着她,樱儿挣扎了几下,最后慢慢停了下来,一任他抱着,但是还是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樱儿看着他仍是一付无赖欠揍的样子,再看了看手巾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骂道,“唉,哪有像你这样的王爷,简直像个天魔星......” 胤禛立即回敬道,“你才是我的魔障冤孽。” 看到她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样子,胤禛继续坏笑着在她耳边说道,“现在你已经看到我的身体了,而且那么多次,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给你什么?” 樱儿抬头看到他灼热的眼光,顿时明白了,脸色紫胀起来,挣扎着要起来,“你......你......你怎么刚刚好一些就开始胡思乱想......这......这还了得?” 胤禛正色道,“我不是想,而是一定要。” 樱儿也正色道,“姐姐在这里服侍了王爷两个月,她才是最辛苦的。这一次多亏她当机立断,启用了新的医治方案......王爷还是多想些姐姐吧。” “我知道文秀辛苦,但其实你更辛苦。” “自来长幼有序,我多吃些苦算什么。姐姐有,我自然什么都有。” 胤禛愣了一下,樱儿趁机脱身,拿了药罐退了出来。 出来后,她却恍然刚才的话说错了,她刚才说“长幼有序”,好像是说文秀在先,她就跟在后面。呸呸呸,我被他搞的气昏了头,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何况他不是还有这么些个小老婆吗。想想灰太郎吧,灰太郎那里的教训可以让我反省一辈子的。我累死病死,也无法介入他的世界,这一切还是宿命,当然你的世界也是如此。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哼,不过古今中外的男人倒都是一个德行,时时刻刻就想着占些便宜。 樱儿心慌意乱地直闯到自己的住处,没想到刚转过院墙,差点和小红撞了个满怀。小红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正和一个陌生的嬷嬷说话,似乎还在擦眼泪。 看到樱儿一脸歉意、外加迷惑,小红赶紧给她介绍,说这个嬷嬷是她的舅母,在三阿哥诚亲王府里当差。今天诚亲王派人过来送东西,她舅母也跟着过来,顺便看看她,送些东西。 那个嬷嬷闻言向她笑道,“姑娘这些年来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我听小红说,王爷对姑娘也是十分喜爱的。果然姑娘是个有后福的人。” 见樱儿有些迷惑不解,小红又说,她的舅母之前是在钮钴禄府见过樱儿的,不过可能樱儿已经不记得了,那是在她坠马之前。 樱儿点点头,歉然说她果然记不得。又不免致谢,说这么些年了,劳烦大家还惦记着她坠马的事...... 那嬷嬷笑道,“这次还劳烦姑娘十分关照小红,我们还担心小红做事毛手毛脚的,帮不上忙不说,别是要添乱。” 樱儿笑道,“嬷嬷说哪里的话,这次多亏小红看顾我们的饮食,若不是她,我们只怕早就倒下了,哪里还有力气当差。” “姑娘真是大量,也不记恨上次摔下马的事,难怪福气大得很呢......” 什么?我这个前身上次坠马的事故,难道和小红也有些干系?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这里小红一叠连声地催促她舅母快走,樱儿满腹狐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疫(三) 樱儿满腹狐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么,这个前身的坠马事故,真的有些缘故吗? 之前八阿哥曾经对她说过,有时候真相更可怕,凡事要向前看。5所以她也就没有怎么在意要去追查这一切,可是刚才小红的话却再一次提醒她,这事情不简单。而且知道真相的人一直在她身边,这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 小红是文秀从钮钴禄府带来的,一同带了来的还有一个李嬷嬷。但是这个前身坠马的时候,她们已经随文秀入了四贝勒府了,怎么会和坠马事件有什么瓜葛呢?这事情应该从哪里着手调查呢?问李嬷嬷?或者是文秀? 樱儿又一想,这些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一点口风也不露,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表明她们不愿意和她提这个事。小红首先是不想提这件事的,因为她刚才竭力制止她舅母说话。樱儿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从她的额娘这里着手,然后是钮钴禄府里的人。打定主意,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这时,文秀到了她的房间,说她回来换件衣服,并且叫她一起到前面去。 文秀带着她一边走,一边对她说,王爷突然说他自己已经痊愈,从明儿开始要到书房去看折子,还计议着过几天就当值去,怎么劝都不听。 文秀让樱儿也帮着劝劝,这也没必要为了工作不要命的。 樱儿又不知不觉地脸红起来,没好气地说,“王爷原来就该好好想想差事上的事情,病才好些就胡思乱想起来......” 文秀道,“这也怨不得,这阵子王爷病了,倒是把诚亲王累得够呛,他既要顶王爷的差事,又要负责王爷的治疗,还要不时写折子给皇上,王爷这病刚刚好些,就说了要让诚亲王好好歇几日。” 文秀显然是错会了意,不过樱儿当然不会纠偏的。 樱儿没好气地想,你为了骗我给你擦身,装病了这么些时日,怎么就不想想人家诚亲王在为你分担了多少事情,还要为你的病操心,你可真是没良心。 文秀说着,已经带着樱儿到了胤禛的房间。 这时,苏培盛已经摆上晚膳。当然是些清淡的粥和小菜之类。 胤禛看了一眼,摇头说,“日日吃这些,早就没味了,现在嘴里满口的药味。” 文秀听了,连忙说,“正是呢,我问过太医,太医说王爷既然大好了,不妨可以逐渐换些清淡的时蔬之类......樱儿,你明儿开始就为王爷准备些素食吧,不过太医说了要逐渐换。5” 胤禛听了,似笑非笑道,“哎哟,这几日樱儿都是连天的忙碌......可别要再劳乏樱儿了,就让厨子做也罢了。不过只怕厨子不懂医道......别是又弄得什么不妥......” 樱儿笑道,“王爷说笑了,只要王爷早日康复,早日能回朝当差,樱儿再累也值了。” 心想,你是病人,就是老大。谁都要围着你转悠。 你这话说得假惺惺的,明摆着就是要去寻厨子们的晦气。你有什么不满意就尽管放马过来,干吗要带累无辜的人?况且这些日子大家都很辛苦地当差。 不过,既然我是到了厨下,我就不必到你跟前了吧。 于是一连几天,樱儿都在厨房忙碌。她也不到胤禛跟前,饭菜好了就让苏培盛或文秀派人端了去。 樱儿也知道这些天里胤禛的主食就是药,然后是清粥、果汁、菜汁。怎奈病号饭的宗旨还是清淡为主,于是她着意翻着花样,将清淡的各色时蔬做成不同的样式,又摆成不同的花型,一样样,一件件,配着精美的碗碟,就像是精致无比的工艺品。 所有人看了这些饭菜都发呆,纷纷说看了就舍不得吃。文秀也笑道,“樱儿,这菜式能够做的那么好看,连我都想生病呢......” 樱儿连忙啐道,“呸呸呸,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以后樱儿就专门做给你,只怕你没几天就腻了呢。” 胤禛这些天也没叫她单独到跟前去,不过苏培盛悄悄对她说,“王爷喜欢这些菜式,每样都是拿起来赏看了半天,总是舍不得下筷。” 苏培盛又道,“看样子菜式的外观也是那么重要的,这才明白‘秀色可餐’的意思。” 樱儿暗笑,嘿嘿,看来还是我做的菜对他胃的震慑力,大于我对他的吸引力。 这天文秀回到房里,说晚上王爷不要她们守夜了。又说明日里就要去当值,所以就让苏培盛安排侍从,从此他的起居回归正常。 樱儿心想,他早就该“回归正常”呢。 樱儿对文秀笑道,“姐姐,你连日劳乏,樱儿给你按摩一下?还有啊,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再给你做个皮肤保养?” 文秀点点头,于是樱儿就拿来日间厨房做果汁、蔬菜汁剩下的果泥、蔬菜泥,调了些玫瑰精油,给文秀做起了全套护理。 老姐显然十分享受这样的护理,没多久已经完全放松。 樱儿一边做,一边说,“姐姐,我前儿看到小红哭了。” “唔。”老姐似乎毫不意外。 “姐姐知道这事?” ...... “当时她似乎是在和她的舅母说什么话。”樱儿见老姐没什么反应,又小心地问了一句。 ...... 樱儿见老姐还是没什么反应,于是住口,低头认真为她做着按摩。 “樱儿,世上男人多薄幸。姐姐就是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咦?这个事情也能扯到我的身上? “你和八贝勒究竟怎么了?你又和他怄气了?” 老姐叹了口气,“樱儿,八贝勒虽然对你情深意重,但他是贝勒爷,也是个男人。男人就是要专心做出一番事业,八贝勒也必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事的。可是如果你总是那么任性,再好的男人也会被你吓跑的。” 樱儿停下手,匪夷所思地看着老姐,心想,我哪里有怄他,我哪里敢怄他!明明是他不要我的...... 不过,老姐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她又没见过灰太郎,怎么说出怄气不怄气的话?这又是谁给她传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对我总不说话,难道不能对他少说一句?男人其实都是喜欢听话的女人,你再有什么新鲜的想头,日子久了男人也会厌倦的。” 老姐,拜托好吧,你不知道情况就一味说我的不是。我今天就是自投罗网,送上门被你唠叨。得得得,这回可折死老本了。 “樱儿,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你和八贝勒见面次数不多,你为什么总要去怄他?难得他总能包容你,还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的。” 老姐的口气开始责备了,樱儿低头不说话,埋头苦干。 “樱儿,两个人即便在一起,日子久了最终会归于平淡。若是两人不在一起,那再多的海誓山盟都是没有用的。你看,小红和她的表兄从小青梅竹马,立了多少盟誓,连她舅舅家原本也颇有意亲上加亲,可惜她表兄最终还是娶了别人。” 咦?原来这里还有一出“陈世美”? “姐姐,他们难道这么些年来也没定亲?” “小红自幼父母双亡,小时候在她舅舅家住过一阵子,后来她十二岁的时候,阿玛把她给了我。她表兄后来就在诚亲王府当差,听说近年来很得赏识。” 噢,的确,当时这些人情裙带,就是这么错综复杂的。 “不久前,他表兄娶了王府一个管事的女儿,之前都没有任何征兆的......据说就是因为这个管事的儿子刚刚外放了做县官去了。” 哦,怪不得,小红又没有本事让她表兄飞黄腾达的。 不过,这个负心汉还是鼠目寸光,错过了一个大宝藏。老姐就是未来的皇太后,小红既然是从小服侍她的,那今后要什么没有? “樱儿,这世上男人薄幸的是绝大多数,你难得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姐姐,你看这么一个王府小吏都知道要靠裙带、利用裙带,我这么个出身卑微的人,怎么可能给男人带来宏图伟业?但是,我是决不会委屈自己去做小的。不论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贵胄。” “樱儿,女人若是心气高,就意味着要吃苦。而且心气越高,吃的苦就更多。” 樱儿心中点点头,这是古今中外的至理。 “樱儿,等这阵子忙完了,你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事了,难道你安心看着你娘终日为你担心?” 老姐,这种事情你也太会操心了,还把我娘搬出来? 太子(一) 老康一行从五台山回来的时候,胤禛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装病的就不算)。夹答列伤可是太子还是横一遍竖一遍的打发人来问病。当然其他皇子、四人帮那里也是。 太子的态度令人有些奇怪,胤禛的病大好了,太子就亲自三天两头地往雍亲王府跑,还说是自家兄弟,问个病的也就不需穿戴起来,更不要谢恩之类,而且只在书房或卧室就可以了。 胤禛已经不必卧床,于是每次都在书房会客,但是每一次胤禛只让樱儿在外面伺候,或者另外差些事情让她去办。太子问完了病出来,看到外面的樱儿还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来问,事无巨细的还非得要她来回答。 这天,十四突然过府探望,和胤禛在书房中嘀嘀咕咕了半天。 樱儿有些奇怪,这哥俩很少有如此亲密的举动,难道这就是骨肉同胞的天性?她心下有些欣慰,正自低头出神,里面胤禛在叫她,她连忙进去。 胤禛道,“樱儿,十四爷这就要回去,你送送他。” 她点点头,屈膝向十四行礼,侧过身侯在一边。十四看了看她,向她点点头,迈步往外走去。 到了府门口,十四回身对她说,“樱儿,回去吧,别担心,有什么事情我们自会一力为你担当。” 樱儿张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她满腹狐疑地站在那里,看着十四的去路出神。她心想最近有什么异样的事?想来想去,也只有太子有些异常。不过说起来呢,也不算异常。太子这次复立,胤禛保举的是他,应该是在危难时刻拉了他一把。他上次被废的导火索是因为对胤衸的病情漠不关心,让老康指责他不顾孝悌,所以这次胤禛生病了他也要表示热络一下,这也没什么不对,不管他是真情假意,反正都是做给老康看的。 樱儿低着头,慢慢转身准备往回走着,不想身后有马蹄声传来,她回头一看,只见太子穿着便装,骑马正往这里来。她连忙侧身候在一边,躬身施礼。 樱儿心想近来这位太子也太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她赶紧说,“不知太子爷到了,这就去回王爷。5” 太子却笑嘻嘻地说,“不急,樱儿,我倒想问问四弟今天怎样了?” “回太子爷的话,王爷这就大安,已经可以上朝了。” “樱儿,那你陪我走走吧?” 樱儿疑惑地看着他,本能感觉这位太子是醉翁之意,于是加快脚步笑道,“太子爷,王爷在书房呢,这边请。” 也不理会他,径直往胤禛的书房走去。 这时只见胤禛已经从书房迎出来,“不知道太子来到,有失远迎,太子爷恕罪。” 樱儿赶忙打帘子将他们让到书房。樱儿奉茶后准备退下,太子却拦住她,“樱儿,你等一等。” 樱儿发现胤禛的脸色有一丝不自在,于是向太子躬身道,“太子爷还有什么示下?” “樱儿,你过来坐。” 樱儿一愣,心想这可不是你家,要你赐什么座。她看了一下胤禛,胤禛也只好向她点点头,“坐吧。” 樱儿欠身告坐,于是在胤禛一边的椅子上侧身而坐,眼睛却看着脚下,心想这个架势就是洗耳恭听,有什么话尽管放马过来。 太子又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最后问道,“樱儿,前儿听说你小时候就很讨裕亲王的欢心,他说你长大后一定非同小可。” 樱儿欠身道,“承蒙老王爷垂怜,将樱儿托付养大,他的大恩大德,樱儿无以为报。” 樱儿心想这肯定事出有因,嗯,十四这么紧张跑来,一定也是这件事。可是四人帮和太子根本就不是一路的,他们会搅和到一起去吗?嗯,这些人最近只有到五台山时聚在一起的,难道五台山有什么?五台山就只有老和尚,老和尚又怎么了? 这时,太子又说道,“前儿在五台山遇到一位高僧。” 樱儿心想,果然和老和尚有关。她还是不说话,静听后话。 “那位高僧认识你。” 樱儿笑道,“太子爷,五台山的高僧多了,不知道太子说的是哪位?” “就是赐你佛珠的那位。” “太子爷,王爷出去办差倒是带着樱儿去过不少地方,在各地得的赏赐也不少,光佛珠就有好多种,这是因为王爷信佛,所以不知道太子爷指的是什么佛珠?” “就是在江南赈灾时赐你佛珠的那位五台山高僧,行痴大师,你们山东办差所为的也是那位。”太子的口气有些不悦。 樱儿心想,他倒是做过不少功课,再看看胤禛,他这时也开口道,“太子爷,山东办差是皇阿玛吩咐过要绝密的,所以我关照过樱儿不得向任何人提及。” 太子挥挥手,“樱儿你不必顾虑。我知道这位高僧对你另眼看待。” 樱儿连忙站起来,“太子爷过誉了,樱儿只是在勤谨办差,那位高僧慈悲为怀,自然是太过客气了。” 太子也毫不避讳,笑道,“既然是那位高僧对你另眼看待,我也仰慕他老人家已久,当年老王爷喜欢你、安排你的养育之事,我现今也想效法一下,你就来我府做侧福晋,如何?” 樱儿心下猛吃一惊,转脸望向胤禛。 太子对胤禛道,“四弟,你也不要推托。我知道樱儿只是你府里的一个平常宫女,并没有许配给谁。她到了我府里就是侧福晋,位份尊贵。咱们这就定个日子,我亲自来迎娶樱儿。” “太子爷......”胤禛连忙开口,但是太子一摆手, “好了,几天后就是黄道吉日,你们这里也无需要准备什么,我的一切仪注都是按照最高规格的。” 这时候胤禛站起来道,“太子爷,樱儿是皇阿玛指的,弟弟万万不敢违背皇阿玛的旨意。况且,皇阿玛并没有允许将樱儿另行婚配,这么大的事,总要禀明皇阿玛才是。” 太子不以为然,“我已经奏明了皇阿玛,说看中了一个宫女,要讨了来。皇阿玛说,若是个寻常宫女就让我自己作主,不必专门请旨。” 胤禛道,“皇阿玛应该不知道樱儿是已然指给了弟弟的。” 太子笑道,“这事也没有那么麻烦,况且如果让皇阿玛知道我们兄弟们为了樱儿起了争执,对樱儿对你也并没有好处。我刚才看到十四弟匆忙离去,显然应该也是为了这事。四弟你也不用推托,樱儿现今不过是个丫头,我早就知道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十四弟都和樱儿交好,听了那位高僧的话,都会有意讨要樱儿,而放眼天下只有我这里的位份最尊贵,也不致辱没了她......” 樱儿听后,前后一想,推测应该是这些阿哥们都在老和尚那里找到了蛛丝马迹,发现老和尚对我青眼有加,那要了我去,会在老康那里增加些筹码的。尤其是太子,听说他复立之后势力日益衰弱,远远不及灰太郎和老三的。这位可怜的老太子,满腹经纶、文武双全,可惜一辈子要生活在老康的阴影里,他也是狗急了跳墙,这也算是抓一根救命稻草。 老康总要看重老爸的意思,虽然这也未必是老和尚的意思。这笔买卖稳赚不赔,反正讨了我去所付出的代价也并不大,不,几乎是没什么代价。死马当活马医,我的死活和终身可比不上他的利益。 樱儿心中冷笑,你若想将我当作一个筹码,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可不是任人摆布的羔羊。既然要玩谈判,那咱们就好好玩玩,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樱儿于是向太子深深一礼,“既然是太子爷抬爱,樱儿不胜惶恐。不过事出突然,太子是否可以给樱儿一些时间想一想其中的利害呢?” 太子笑道,“四弟,你看还是樱儿聪明爽快,我早就说这事儿还是向樱儿当面说比较好。” 樱儿看到胤禛双拳握紧,连忙上前一步,伸手在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太子爷,樱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事在樱儿答复之前暂且不要张扬好吗?没得惹人笑话。” “谁敢笑话爷?” “当然没人敢笑话太子,但是樱儿就不同了。嗯,咱们就以八天为限如何?” 太子哈哈一笑,“爽快爽快,就是这样,告辞了。” 说罢转身而去。 太子(二) 胤禛送太子到书房门口,连忙回身扶住她的肩说,“樱儿,别害怕,这事有我在,一定会护你周全。夹答列伤” 樱儿淡然一笑。“王爷,樱儿现下还有工夫害怕吗?这件事樱儿要好好想想再说。” 胤禛怀疑地看着她,“樱儿,怎的你说话的口气如此奇怪?” 樱儿笑问,“有什么奇怪?” 胤禛道,“樱儿,太子爷这是要纳你入府,难道你愿意?” “樱儿在这件事上有资格说愿意、不愿意吗?” 胤禛无言以对。 樱儿笑道,“事到如今,既然太子直截了当地问到樱儿,说明他已经明白王爷、甚至还有其他几位爷的意思,故意要绕开这一头。” 这时胤禛用坚定的口气对她说道,“樱儿,我决不会让你进太子府的。行痴大师已然将你托付给我,我......” 樱儿似乎没有听到,淡淡地说,“王爷,这事儿就只涉及三个问题,答案只有‘是’或‘不是’。” 胤禛问道,“什么问题?” “第一,这件事对王爷有好处么?第二,这事对于王爷的好处大于樱儿的价值吗?第三,那么王爷会拿樱儿去交换吗?” 胤禛愣了一下,“樱儿,你把爷当成什么人了,难道你是一个物件?还要和什么所谓的好处相提并论?” 樱儿闻言也呆了一下,胤禛的这个回答倒是没想到,咦?难道他看过现代互联网上的标准答案? 樱儿笑道,“现下樱儿也要好好想想。夹答列伤” “樱儿,怎么你如此淡漠?什么好处、交换的,听你这口气好像是在谈论买卖似的。” “难道这不是一笔买卖吗?纵然王爷不那么想,但是显然太子爷是这么想的。王爷,我们的地位是不对等的,所以这只能从买卖的上头来谈判了。” “樱儿,我不放心,你......” “王爷,太子爷赏脸抬爱,大家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樱儿只求王爷将这个事一任樱儿自己处理。若是樱儿躲过这一劫,那是运,若是躲不过,那是命。无论如何,王爷和其他爷们都没必要为了樱儿伤兄弟和气的,况且若是皇上知道了,一定会震怒,那樱儿就真躲不过了。” 胤禛扶着她的肩膀,“樱儿,我就对皇阿玛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难道......你真的不愿意......跟了我?” “多谢王爷的好意,不过恐怕这来不及了。太子已然开了口,说不定这府里就有太子的眼线,王爷若是这样说,定会得罪太子的。王爷是一个要做大事的人,不必要因为樱儿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受到丝毫影响。樱儿也决不会让王爷受到任何威胁的。” 胤禛急忙说,“你可不要做什么傻事。我决不答应的。” “王爷,那三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很简单,但是若是换上其他的人,再加上‘过去’、‘现在’、‘未来’,那就不好回答了。不过无论是谁、是什么样的回答,樱儿会都尊重他们的选择。也不必抱怨什么。” “樱儿,我不放心,你怎么经历过这样的事......” “王爷,正因为谁都知道樱儿没经过什么大世面,樱儿才会有些胜算的把握。所以王爷,事到如今,王爷就离得远远的,放手让樱儿一试。” 胤禛还要说什么,樱儿笑道,“反正太子已经答应这事情不会张扬的,八天以后就能见分晓。若那时樱儿招架不住,王爷再出手,不也一样?” 这天樱儿回到自己房里,脑筋又飞快地转了起来,这不就是笔买卖吗?嘿嘿,这就算是招险棋,不过你们可不知道我可是深谙谈判法则,这笔买卖得好好谈谈。总原则就是,我要参与、主宰这场谈判的总过程,我可不会将我当成谁的筹码。我要成为绝对的甲方,而不是乙方、甚至丙方。各路人马都是在各打各的算盘,哪里会把我当人、在乎我的感受,他们只会盘算着从我身上能够得到多少好处。 樱儿忙忙碌碌地在分析现有的情报和自己的筹码,她始终沉默着,全然不顾周围的一切,胤禛看她日夜思考,还是逼着她吃饭、喝药,她也不理会,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任由人摆布,胤禛看来心下惊异,但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樱儿与太子的八日之约,到底还是让四人帮和十三知道了,几路人马都忙不迭的找到她慰问,让她想清楚,当然外加把xi%u14Dng部拍得山响,都说要为她消灾挡祸。 樱儿一律是和颜悦色地称谢,但是各路人马对她那种置身事外的态度都是暗自称奇。那天十三跑到胤禛的书房,樱儿又向他了解了一些他们在五台山期间的前后因由和信息情报。 最后,十三好奇地问道,“樱儿,为什么你和太子约定是八天?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樱儿笑着点头,“我约了太子喝茶,五天太短来不及准备,而第七天请了新近来的传教士给你看腿病,第九天是要去邀月山庄的巡视铺面那里的事。” 见到胤禛和十三都是一楞一楞的,樱儿淡然笑道,“好了,那几位爷也将五台山那里发生的不少事都告知樱儿,十三爷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 信息是谈判的关键,知己知彼才是谈判的起码要诣,信息多者得天下,这样才能制定彼此的底线、确定抗拒点,另外就是一些技巧问题了。 根据现有的情况来看,太子是在五台山见到老和尚时,发现禅室之中的布置摆设、老和尚赞不绝口的茶道,老和尚随从奉茶的禅礼禅话、禅机妙理、连带几样和邀月山庄相同的素食名称,都让太子明显地感受到,原来樱儿以前不仅见过老和尚,而且深得老和尚的欢心。她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老和尚,再仔细追查下去,江南赈灾、山东办差的种种情由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 老和尚对老康的影响力是有着决定的意义,当然要比裕亲王有过之无不及。所以太子开始对樱儿刮目相看,要重新评估她的价值。太子的想法不言而喻,先下手为强,因为他讨要了樱儿去,就可以在老康这里增加筹码。 当时胤禛就是个很低调、很不起眼的亲王,对诸多政务并不热心,而且他和所有兄弟们的交情都不错。这么些年了,樱儿也仅仅是他府里的一个丫头而已,太子心想既然樱儿在你跟前没什么用,那不如我讨来利用一下子。还有就是必须先下手为强,别是其他兄弟也有了这个心。 但是,太子绝不会想象到樱儿是穿越而来,知道他们所有人的结局,而且深知二十一世纪的一些顶尖谈判法则,更是经历过几场大的收购战。 太子(三) 灰太郎始终都没有露过面,只是让十阿哥带给樱儿一个小盒子,还有一封信。夹答列伤 盒子里面就是那串佛珠,信封里就只有几张便笺。一张便笺上写着“物归原主,尽其所用。”,另几张却密密麻麻地写着太子在五台山的行踪,详细到太子和大和尚的谈话片断、太子的手下和周围做小买卖的、厨房下人们的话题,等等。 樱儿不禁回想起当年在宫里和灰太郎一路分析,她是如何被皇上指给四贝勒的前因后果,心下宽慰,还是灰太郎深懂我心,我要了解一切细节情报,以此做出下一步的计划,显然他是对我的思维逻辑和谈判技巧有信心的。 另外,这个架势也说明灰太郎的情报人员也是无处不在的。这些都是人精,这件事情应该很容易猜测前因后果,他将佛珠给我,是让我在关键时刻能够设法脱身。 灰太郎当初能够为她刺血做药,当然知道樱儿当时办的是什么差,更何况十四也会告诉他的。他应该对老和尚的身份早已了然于心的,但是灰太郎从来没有向她打听过关于老和尚的任何事情,也丝毫没有暗示过要她在老和尚面前为他美言。 当初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串佛珠是老和尚所赐,说明他不仅对老和尚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对佛珠的份量也了然于心的。但是当她把佛珠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示过要和她“岁月静好”,说明灰太郎根本没有打算利用她去讨好老和尚、甚至老康。 这个时期,灰太郎应该是十分艰难、十分被动的,但是他却没有将樱儿、佛珠当作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一枚棋子。 樱儿又想,太子那头一知道佛珠,马上要过来提亲,不过他未必知道我已经将佛珠给了灰太郎。灰太郎将情报提供给了她,又将佛珠还给她,让她做最后的保险,他只是提供一切信息让樱儿自己判断、自己决定。 樱儿不禁再一次对灰太郎的人品和才智感佩了一番,但想到最终他们也还是要“相忘于江湖”,心中一阵翻滚。 看着樱儿捧着盒子发呆,十阿哥笑道,“樱儿,这次到五台山,我才知道原来你对八哥如此情深意重。” 樱儿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想,难道十阿哥还不知道我和灰太郎已经“相忘于江湖”? 十阿哥笑着继续说,“这次太子搞这些事情,不就是冲着这佛珠来的吗?没想到他处心积虑要弄到的佛珠,早就已经戴在八哥的手上了。夹答列伤” 樱儿微笑着,不置可否,“看来这里面还有不少故事呢。” 十阿哥笑嘻嘻地道,“那日皇阿玛带着我们拜见行痴大师,我们就看到禅室里摆着一个颜色黝黑的木鱼,一看就是用千年的沉香木所制,的确世所罕见。太子说他小时候见过老祖宗那里有这么个沉香木做的木鱼,好像老祖宗还有一串佛珠的。行痴大师就说,这确实是当日太皇太后所赐。皇阿玛也说,这是当年太皇太后的钟爱之物。行痴大师又说,这个木鱼是他对老祖宗的一个念想,不过那串佛珠,已经给了有缘人了。皇阿玛也十分惊喜,忙问佛珠给了谁,大师只是微笑说,是给了一个有慧根的孩子。她不是这尘俗间的人物,是个清雅脱俗的仙女。” 樱儿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那些年长的皇子们都能够一眼认出那佛珠的来历,原来这是孝庄太后的遗物。当然,他们所有的人都想不到,其实我早就知道老和尚的真实身份。可是......可是......樱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事不妥...... 是胤禛的反应?对,是胤禛。当初他在江南就认出了这串佛珠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如果他要增加什么夺嫡的砝码,怎么说这也是锦上添花的一个了。但是胤禛从来没有说过要利用这佛珠、而且他当初带她上五台山的时候,也没有说过什么讨好老和尚的话。老和尚要他成全我的心意,不就是要他放了我出去吗? 那我把这个佛珠给灰太郎,胤禛知道后会怎么想?他以后会念着老和尚,对灰太郎网开一面吗? 十阿哥见她又在出神,又笑道,“樱儿,当时大家见到太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他在转什么念头,估计他也想起来了,正是你有这么串佛珠。那是行痴大师在江南赐给你的,十三弟、十四弟都知道。” “于是我和十四弟就去找了八哥,说太子回京后一定会打你的主意。我们劝八哥尽快向皇阿玛说明你的事情......可是任凭我们怎么说,八哥就是不说话,只是在那里发呆。后来八哥挥手让我们出去,说是他要一个人静一静,我们这才看到,那串佛珠赫然就戴在他的手腕上。嘿嘿,我和十四弟这才恍然大悟,再想想都觉得有些好笑,咱们这可是杞人忧天了。” 十阿哥呵呵笑了起来,他见樱儿低头不语,继续说,“后来行痴大师专门传见了八哥,问了他好些话。看得出,皇阿玛也是十分疑惑。最后,八哥出来的时候,大师看又对他说,要他珍惜所拥有的一切......八哥一再跪拜说,他很惶恐......哎哎哎,樱儿,这是不是行痴大师要恩准你们的事?” 樱儿抬头问道,“那皇上说什么了?” “皇阿玛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八哥点点头。” “那八贝勒说了什么?” “八哥回去后,只是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一句话,说他‘要独自走进那个门,只能独自走’。樱儿,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九哥和十四弟都说不明白。” 樱儿点点头,老和尚一定是关照灰太郎,不能辜负她的一片深情...... 所以,灰太郎就把佛珠还给了我。因为他的决心并没有因此动摇,樱儿的心中又是一阵翻腾。 不过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个清晰、明白的念头:我不是你们任何一方的附庸方,我要成为绝对的甲方。我再不要乞求你们任何人的施舍,我的命运我自己把握,再不幻想着你们任何人的怜悯。 于是她抬头对十阿哥说,“十爷,樱儿已经有了主意,也知道如何掌控这件事。但是樱儿希望你们所有的人都避开。如果给皇上知道他们这些人争论的原因,那么樱儿真的小命难保。” “八哥也是这么说的。” “那么十爷更该放心,何况八贝勒已经将佛珠交给樱儿作为防身之用,那么樱儿已然又上了一道保险。” 十阿哥听后点点头,满意而去。 樱儿估计前面几天各方势力已经有了几次暗地里的较量,太子自然明白这些人的打算,于是一方面偷换概念,问老康请了示下,另一方面单刀直入地直接向我提出,这样就少了他很多麻烦,又堵上众人的嘴。 老康对这种事无所谓,这个时候太子不出去惹祸已经烧高香了,那他要个小宫女回家玩玩有什么。 哼,正是因为我是小宫女,太子以为如果吓住我,或者说威逼利诱一下子,那么各路人马也没话说,而且日后在老和尚面前,绝对还是要拿我出来说事的。这件事,各路人马肯定还是暗中在较劲,只是摸不清我的门道,只好按兵不动。 到了第八天,樱儿就约了太子到邀月山庄喝茶。 樱儿并未将这次的茶道安排在禅室,而是在禅室外的草地上临时搭了个平台。邀月山庄的禅室是建造在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山坡上的,从禅室这边可以看到山庄的大致,而且从外引来的一泓泉水,正好从这里流向围绕经过山庄的小河。 她这样安排,固然是想和太子单独谈谈,又不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况且那样反而会方便了各路人马的耳目。不如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但就是听不到。 这时正值秋天,从山坡上回看山庄,只见远近高低,所有的树叶依次显现出深红、浅褐、黄绿、暗黄的色调,那些房舍的房顶在树叶之中隐隐绰绰,弯弯的溪流缓缓缠绕而过,还有些鹭鸶水鸟闲闲而过...... 太子自然如约而来,他四下看看,笑道,“这里果然怡情,与别处不同。” 这时微风吹来,隐隐有一些花香若有若无,远处还有些丝竹之声传来,太子笑道,“这里声、光、色都有了,再加上好茶,真乃人生一乐事。” 樱儿点头笑道,“太子爷请。” 于是开始慢慢演示,将茶道的规则、禅机、顿悟的境界一一展示。 樱儿这几天已经对大致的情况有了一个了解,各方的筹码和谈判的底线、突破点都已经有了准备,剩下的就是谈判对手了,一定要了解对手,这样才能把握在谈判中的主动权。 于是她在茶道演示的过程中注意观察着太子的各种行为和神情,在他欣赏字画的举动中推理着他的个性。 人在放松的情况下,总是会显示出内心的某些特质的,而谈判就是要借助这些深入到对手的内心,控制、引导谈判的各种进程。 太子(四) 太子领略了茶道的全过程,果然笑道,“这些年难得有如此畅快惬意的时刻,这里风花雪月的,真不愧是良辰美景。夹答列伤” “太子爷过誉了。” “就是这四周还多了各种各样探视的眼光,颇为扫兴。” 樱儿也笑着点点头,“是啊,此时此刻,在场的、不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在看着。” 太子望着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神情,注视了她一会儿,问道,“樱儿,那件事你考虑得怎样?” 樱儿笑道,“难得太子爷没有说,‘樱儿,你到底识不识抬举’?” “原来会这样说的,但是见识到如此精妙的茶道,倒是让我不敢唐突佳人。难怪不少弟弟们都对你的茶道赞不绝口。他们与你交好多年,竟然都只是雾里观花、镜中望月,听说就连八福晋都没有这个面子,想来是这杯茶并不好喝。” “看来太子爷倒是知道得不少。不过说起来太子爷是第一个愿意为樱儿甘冒奇险的,精神和勇气均是可敬。” 太子奇道,“怎么讲?” “太子爷到底了解樱儿多少?难道就贸然要将樱儿弄到府上去?” 太子起了探究的神情,“哦?说说看。” “首先,樱儿非常非常的挑剔,吹毛求疵。其次是非常非常多疑、一步一鬼。另外还非常非常蛮不讲理、锱铢必较。外带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自私自利和唯利是图。以樱儿这样的资质,只怕今后府上就会弄到鸡犬不宁的。” 太子哈哈大笑,“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自己,有趣有趣,不过樱儿,我不在乎,我要定了你。” “那么说来,太子爷并没有看中樱儿的人品,而看中的是樱儿就此会带来的潜在好处吧?” 太子愣了一下,“是又如何?” “哦,原来樱儿有太子爷想要的好处了?那么咱们不如好好的谈一笔买卖吧。” 太子不可思议地看看她,“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和爷来谈买卖。况且,哪个女人会将自己当买卖来谈?” “是是是,从来都是男人将女人当买卖来谈的。我这么说是吓着太子爷了?不过太子不妨看看,那些个好处的本身,可有男女之别的?” 太子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笑道,“哦,这么说来,这的确会是个很有趣的买卖。5可是你怎么知道爷会和你谈?你的胆子倒不小。” “这世上从来只有谈不拢的价钱,没有做不成的买卖。” “哼,爷不过就是想让行痴大师知道,爷疼你爱你敬你。日后爷若是即位,你就是个娘娘了。” “听起来这个‘娘娘’的称呼似乎很诱人,但是不免太笼统了些。看来太子爷也没有确定价码会是哪一级别的?好像宫里娘娘们的级别还是很多的,太子说的‘娘娘’,是妃、还是贵妃、皇贵妃、抑或皇后?” “你!大胆!你的出身配吗?你要惹天下人耻笑?” “我当然不配,我本来就不配啊。那么,咱们还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吗?” 太子眯起眼,重新打量她,“看不出你倒是还有两下子,听说当年直亲王就领教过的。” “不敢,太子爷刚才说的是‘日后’如何如何,那就是说,太子的承诺还不确定?原来这笔买卖还是有风险、有前提的?” 樱儿看到太子的眼中闪出一丝不自在,知道这就是他的痛处,于是继续道,“太子爷实际上无非是想利用一下樱儿,从这个‘现今’过渡到那个‘日后’,想着最大程度地降低‘过渡’的风险。是不是啊?只怕太子爷对这个‘过渡’的结果也是尚无把握。” “你!放肆!” “太子爷这么个反应,说明咱们越来越接近买卖的实质了。” 太子眯起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太子爷,这话又说回来,既然这笔买卖不是现货而是期货,那么期货的风险是更大、更不确定,所以价码可又要高些才好哦,太子爷准备好加价了吗?” “信不信我杀了你?” “信,我当然信。” “你难道不怕?” “怕,我当然怕。这世上哪儿有谈买卖将自己的性命搭上的理儿,人人都明白的。而且任何人如果没有了性命,什么买卖都是空谈。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太子爷?” “我就要定了你,怎样?” “好啊,我很感动,这世上居然真会有人为了我而不顾一切的。” 太子冷笑道,“如果你不存在了,那也就没什么麻烦了。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樱儿点点头,“是啊,多谢太子爷提醒樱儿是如何的微不足道。不过呢,这话儿听着可真有点伤自尊。嗳,这样吧,樱儿就把自己弄死,看看会不会风光一番。因为现在人人都知道樱儿和太子曾经有过一番促膝交谈......” 太子的眼里闪出一丝疑虑,樱儿摇摇头,“嗯,这太赔本了,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樱儿就把自己弄惨一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震撼效应......” 太子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就是我忘了,刚才樱儿只说了自己有这么一堆不是,就是没说樱儿还有一个小小的美德,那就是,樱儿从来不说假话。对任何人,比如......呃.....反正很多啦。当然这哪比得上太子爷的话可信,是吗?” “你!” “咳,几句玩笑话,太子爷不必当真。这俗话说得好,‘买卖不做仁义在’。咱们这一笔买卖不成,说不定以后还有的是合作机会。” 太子重新看了看她,“果然是有勇有谋。以前倒是小看你了,难怪四弟和八弟都那么在意你,这两天剑拔弩张的。” “原来太子爷对这笔买卖早有了计较,樱儿倒是小人之心了。太子爷恕罪。” 太子哼了一声,“你果然难养得很,这么刁钻古怪。” 樱儿点头笑道,“唉,如果当男子汉大丈夫那么累的话,这辈子不当也罢。” “爷真的是小看了你,你的手段果然了得。” 樱儿微微摇头,笑道,“从前听到过一个故事,说是在大草原上,有一头野狼在原野上闲逛,这时看到前面有只小兔子,于是就本能地追赶起来。太子爷请说说看,这头野狼能够跑得过小兔子吗?” 太子道,“自然小兔子是绝跑不过狼的。” 樱儿摇头笑道,“然而,在这一场角逐中,小兔子一定能赢。” 太子奇道,“为什么?野狼的猎杀迅猛得很。” 樱儿道,“对于一只正在闲逛的野狼来说,那只小兔子不过是一道点心,但是对于那只小兔子来说,却是一条命。” 太子又看了看她,眼中闪出欣赏的神情,他沉吟道,“你真的不愿意嫁给爷?那你定是钟意哪位阿哥了?” “哟,我嫁给谁都还不如嫁给太子呢。” 太子一愣,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真的?为什么?” “那当然,做买卖就是价高者得,说来惭愧,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谁出过比太子爷更高的价来。” 太子哼了一声,“你倒是很懂得讲价钱。难道这么些年来就没有人愿意出高价?” “还会有什么比太子的侧福晋更高的价?噢,俗话说‘情义无价’,太子爷说的是这个吗?不过谁都不确定这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个玩意儿,又有谁会在意这么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儿。哼,这世上什么买卖要谈到这么个份儿上,那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樱儿说到这里,突然感到说不出的淋漓酣畅,就像是在宣泄长久以来郁积在胸中的一股怨愤。 她回神看了一眼太子,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探究,怎么神情中还有种认真? 于是笑道,“咦,难道太子爷是在和樱儿抬杠?真就要从此隔山观虎斗,非要看看我去祸害哪家才好?” 太子气乐了,“好啊,倒要看看今后哪家会鸡飞狗跳。嗯,不过我觉着恐怕真要天下大乱了。” “那么,太子爷,在天下大乱之前咱们还是全身而退,如何?太子爷请看,这么些人伸长了脖子看了快两个时辰了,难道太子爷再就没有什么交代的?” 太子向四周看看,沉吟着。 樱儿又笑道,“有时候,没有达成的协议,本身就是最好的协议。” 太子想了想也笑道,“尤其是这个子虚乌有的协议还很神秘的时候。” 太子站起身,“嗯,今天也晚了,就这样。不过若是日后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小心掉了脑袋。” 樱儿挑了挑眉,躬身施礼,“若是日后再有谁敢议论,小心被割了舌头。” 樱儿向远处侯着的人们打了个手势,这时所有人都上来伺候。 她又向太子施礼,“太子爷请慢走。” 太子看了看周围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等,向樱儿笑道,“樱儿,这个茶道果然奇妙,这个赏你了。你可别忘了你我达成的协议。” 说着,从腰间拿下一块玉佩,递给她。 樱儿双手接过,跪下施礼,“谢太子赏。” 拒绝(一) 自从太子和樱儿喝过茶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果然没了下文,只是打发人来送了胤禛一堆补药,还给樱儿送来一张狼皮,说这是他前儿打的,那是一只正在闲逛的狼,他看着生气就打了来...... 所有人,包括胤禛都十分意外这个结果,当然也对这张狼皮探究了半天。5她只是说太子不过是想找她领略一下茶道,胤禛却也再没有问过她什么。 樱儿对太子却是充满同情,能干的太子却碰上高寿的君王,有抱负但是无法施展,还要处处陪小心,眼睁睁地消耗着时间成本。还有灰太郎和胤禛,这两个人始终不闻不问,不等于他们真的就对这件事无知无识、完全放手给她干。太子也说过他们剑拔弩张,必定是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看来太子也是审时度势,既得了她的承诺,不会便宜任何一方、而且永远缄口,他自己又借个台阶下而已。 樱儿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似乎有所改变。当初听到老康点了她的名字,她是如何大惊失色,几乎晕厥。但是这次却如此淡定,还有恃无恐地和太子谈起了交易,步步紧逼,一旦找出对方的破绽,立即紧咬不放,而且毫不心慈手软。 我这是不是变得世故了?不再清纯?不再善良? 她去找过阿嫦,说了自己的想法。阿嫦笑道,“樱儿,人人都在长大,天天都在变化。这有什么奇怪的?何况你这是为了自己在抗争。” “可我总觉得自己很卑鄙,看准了对方的弱点就毫不犹豫地出手。而.....而且,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不假思索的,好像是条件反射。” “这只是说明你的手段老练,我再说一遍,你这是为自己,可千万不要自责。难道你愿意进到太子府里幽禁一生?或者看到太子以你去要挟谁?” 她想想也对,于是向阿嫦释然一笑,“你说的有道理。我大概这几天太紧张了......” 胤禛大病初愈,老康就留他在京中值班,他主要还是住在王府,这段时间王府上下都还是住在圆明园。太子的事情出来后,文秀就被送回圆明园,因为胤禛和樱儿都不希望她知道这事而担心。太子的事情不了了之,但是胤禛仍将樱儿留在府里,理由很简单,要樱儿继续照顾他。5 诸事停当后,她对胤禛告假说要回去看看她额娘,胤禛自然一口答应。 后面几天,樱儿就带着宋嬷嬷,回到钮钴禄府。 樱儿的额娘看到她回来,自然欢天喜地,忙忙地要给她张罗吃的、喝的。她也不阻止,只是含笑看着她额娘愉快地忙碌着。 晚上娘俩个单独吃饭,又秉烛夜谈,她娘搂着她,说前一阵子听到王爷得了疫病,听得文秀和樱儿赶回府里照料,她着实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怕王爷有个什么好歹,也怕她们姐妹有个三长两短...... “娘,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特特的告假回来给你亲眼目睹,樱儿这不是好好的?” “樱儿,你没事就好。其实娘担心的就是你,娘也知道,王爷对你不错。可是你看看,你都快十八、九了......” “娘,樱儿不是好好的,何况王爷答应过,日后也会成全我呢......” “傻孩子,王爷日理万机的,如何会理会这样的事?还是你自己要拿定主意,早日告诉王爷。那样,王爷才知道将来怎么成全你。樱儿,我听文秀说,八贝勒对你.......” “娘,姐姐是好心为我,不过她错会了意。” “樱儿,这八贝勒是难得的好皇子,人人都知道他贤德......” 樱儿的娘又压低了声音,“哎,听说他可是众望所归......总有一天会......”说着,用手往天上指了指。 “娘,朝堂的事情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好......我回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个明白。” 樱儿连忙引导着谈话的内容,但是她的娘还是不放弃。“樱儿,我也打听过了,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家想把女儿送进八贝勒府里,可是八贝勒就是不理不睬的,文秀说他就只对你一心一意的,果然八贝勒......” “娘,这些都是外面那起子乱嚼舌根的人在没来由的混说。你也不想想,八贝勒会要一个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人吗?就是他不介意,那皇上会允许吗?” 樱儿的额娘无语,樱儿于是顺着话题,“娘,你还记得樱儿摔下马那天的情形吗?” “樱儿,这事儿你还惦记吗?那天是你自己溜出去的。” “那么樱儿为什么会出去?” “嗯......我也不知道,樱儿你老是悄悄溜出去,总也说不好。” “娘,樱儿在哪里摔的?” “就是在离府不远的一个小树丛,旁边有条小河的。”樱儿点点头。 “你可能是要骑马跳过去,但是听说马突然惊了,跳起来将你掀翻了。” “樱儿以前常常走这条路吗?” “可不是,谁都没料到那匹马会突然受惊,听说后来那匹马的腿都断了。” “樱儿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是跟着的一个小厮看见的,还有小红。” “小红?她不是跟着姐姐入贝勒府了吗?” “唉,说来也巧,那天你溜出去,和那小厮约好了回来的时间,你以往常常这么做。那天你坠马后就不省人事,还是那个小厮到了时间等不来你,顺着你每次走的路找过去,才发现的,当时他吓呆了,不知道怎么办,正好你姐姐差小红回来拿些东西,正好撞上,小红就和那个小厮把你放在车上,把你运回来。” “噢,那么说来,小红是救了我啦?” 樱儿心想,既然是救了我,那为什么还语焉不详? “娘,樱儿想再问一下那个小厮。” 樱儿的娘摇头道,“唉,你一连昏睡了十几天,可把大家都吓坏了,老爷要治那个小厮的罪,后来还是文秀求情,说毕竟是你自己偷偷溜出去的,只要打发了那小厮出去就好了。” 樱儿点点头,“那他被打发到了哪里?” “先头说是要打发他回盛京老家去看守祖坟,不过没多久后他就从军去了。” 樱儿点点头,不再问什么,这天夜里,娘俩个又谈了很久,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樱儿的额娘又关照了她一堆人情世故的注意事项,不过这一次,樱儿觉得这些事情原来还不是那么讨厌。 第二天,樱儿想再独自去她当初摔下马的地方,怎奈有宋嬷嬷跟着,她只好叹口气。于是她带着宋嬷嬷去找威廉。因为威廉现在是唯一的置身事外的人了,而且他还有一套严密的思维逻辑,看来只有请他帮这个忙。 威廉一听说这个事,也提起了兴趣,立即和她一边说一边往这个树林。他们说的是英语,估计没人能够听懂。到了樱儿的娘描述的地方,樱儿四下里看了看,果然有一条小河,前面一个树丛。那个树丛也不是很高,如果是要骑马跳过去,也不算难事。四周围都是些灌木骢、树木、小丘,这条路倒是唯一的马道了。樱儿前后打量,又躺回她摔倒的地方,说是要体会和想象当初的情形。 樱儿知道,这个前身是十分善骑的,她既然老往外跑,那么这附近的路应该是非常熟悉的,那么推断她以前肯定来过这个地方,甚至曾经跳过这个树丛的。威廉听了樱儿的分析,断定如果当时没有意外的话,樱儿不会摔得这么厉害,而且据说马腿都断了,说明一定有某些“意外”。那么是怎样的“意外”呢?樱儿得罪过什么人? 樱儿只好苦笑着说,她不知道背地里得罪过多少人,府里给她作弄过的人也不在少数。威廉摇摇头,说虽然他也听说过樱儿小时候胡闹的事情,但那都是些小儿女的促狭或者恶作剧,况且,既然府里人都知道她是老王爷嘱托过的人,那么樱儿得罪的这些下人们,还不至于、更不敢要她的性命。 威廉安慰她说,可以考究一下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樱儿嘱咐他不要声张,更不要告诉九阿哥他们。因为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而且她怀疑这些人就在她身边,她要查出这里面的动机。如果打草惊蛇了,她反而会被动。威廉点头答应,并且让她放心,他会暗自查访,一有消息就通知她。 拒绝(二) 这天晚上,书房下班后,樱儿独自拿着灯笼,来到了荷塘。夹答列伤夜风吹过,只觉得阵阵清凉,听着虫鸣,对着皓月星空,比起白天的喧嚣,荷塘边说不出的宁静惬意。 樱儿驻足看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哼起了现代谱曲的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举着灯笼作为道具,开始缓缓移动着舞步,在月下起舞。到了后来,竟然越来越投入,越来越忘情,她想象着这是三百年不变的月亮,她是三百年后的人,却站在了三百年前,唱着三百年后的曲子,而歌词又是再往前一千年,跳着三百年后的舞步,心里却想着三百年前的人和事......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一曲终了,背后传来一阵掌声,樱儿不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胤禛一脸陶醉的地在身后。 “举头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原来‘邀月’就是这个意境,何等洒脱!” 她忙向他行礼道,“王爷不是安置了吗?怎么这会儿还出来?” 胤禛笑道,“一看到你提着灯笼往湖边走,我就提心吊胆的。” 樱儿想到前阵子的事情,不禁笑了出来。“时过境迁,樱儿今天真的只是赏月而已。” 胤禛笑道,“那我更是要出来,否则岂不是错过了良辰美景?苏东坡的词到了你口里竟然如此别出心裁,再配如此舞步......此曲只应天上有。” “樱儿不过有感而发,一时忘形......” “樱儿,刚才看到你的样子,我总感到你有一种‘我欲乘风归去’的感觉。樱儿,不要走好吗?留在我身边?” 樱儿抬头看着他,又想着灰太郎说要安然踏入那个门槛,心里一酸,几欲落泪。她凄然摇头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很多事情难以尽如人意......” “傻瓜,只要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何似在人间’的。” 胤禛说着拥她入怀,她挣扎了几下又没摆脱,只好低着头惨然笑道,“高处不胜寒,我这样的人可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也不应有的......” “樱儿,可是我有,我就对你有非分之想!”胤禛在她耳边霸道地说。5 樱儿的心一热,随即眼里泛起一阵白雾,这时她发现胤禛已经吻上了她的额头、脸颊......最后慢慢的、试探着,吻到她的嘴唇.....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似乎真魂出窍,怎么回事?平时对付他的脑细胞都跑到到哪里去了?不一会儿她总算回过神来想拒绝和避让,但是胤禛的反应却更加强烈。再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也在回吻他......渐渐的,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变热,她感觉到天旋地转...... 她猛地惊觉起来,退后一步,几似梦呓,“不,不可以......为什么会是你?你为什么是......你?” 胤禛不明白她的话,她凄凉的神态又让他无言以对。“樱儿,为什么?你在怕什么?你又在躲避什么?” 樱儿定了定神,“就因为你是......我......我不能......不能.....对不起姐姐。” “这不是原因!你心里知道的,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樱儿,你究竟在怕什么?” 胤禛摇着她的臂膀,但是摇下的是樱儿满脸的眼泪。 良久,樱儿定了一下神,“我在怕我自己!我在怕我自己!我怕我管不住自己......王爷,樱儿只是一个不知过去、没有未来的不祥之人,王爷实在不该在樱儿这里枉费心思。姐姐才是王爷的良配。” 胤禛将她抱紧了,“樱儿,这算什么理由?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因为我不要......” 胤禛道,“不要?樱儿,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难道你还要欺骗自己的心么?” 樱儿道,“是,我不要......我不要从此被命令,我不要从此等着被召见,我更不要从此没有独立、没有我自己,王爷今天只是一时的兴致,终有一天会厌倦的,不,王爷根本不会理会这样的小事,我不要有一天再被抛弃......” “樱儿,你这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会抛弃你?” “王爷真的会抛弃我的。也许你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但是这种感觉就在你内心的某一处!总有一天,你会厌倦樱儿的......因为你的心太高了,高到天际......在樱儿够不到、甚至想不到的地方。” 胤禛不禁笑了起来,“又在说什么傻话?樱儿,难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难道我还不明白自己在要什么?” “王爷,放了我好吗?放我出府去......” 胤禛愣了一下,“樱儿,我的心一点也不高,我只是个寻常的男人,我只想守着我的一家人。樱儿,我们从今可以风花雪月、可以赏心乐事......樱儿,难道你怕我有一天也会起什么念头、放弃你吗?” 樱儿闻言更是泪流如雨,她黯然想,果然你什么都明白,你明白灰太郎为什么会抛弃我,你明白我怕那种被抛弃的感觉,你明白我为什么伤痛欲绝,你明白我的痛、我的泪......但是,你现下真的只是一时的冲动,你只是还没有认清形势,你只是还没有意识到你身上的使命,你只是还没有认识到你肩膀上将要有的千钧重担。我真的不能再和你纠缠在一起了,因为我会迷失自己,因为我会困扰你,我会成为千古罪人,同样,这一切也是自欺欺人。 “王爷,放了我吧,樱儿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樱儿太累了,再也负担不起任何重荷......” “不行,我说过永远不会答应的。” 樱儿双腿跪下道,“王爷对樱儿只是一时的冲动,当不得真的......” “一时冲动?樱儿,那么我告诉你,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开始冲动了,这样的冲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还会再过很多很多年!” 樱儿摇头,“樱儿没有过去和未来,会给王爷带来......危险的。王爷还是珍惜身边的人吧,有那么多人值得珍惜,求王爷成全樱儿这个愿望,王爷当初答应过行痴大师的......” 胤禛倒退一步,“你!你......原来你当初求的就是这件事,你当初用性命换来的恩赏,就是要离我而去,是吗?” 樱儿还是伏地不起,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觉得浑身虚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那好,那你就拿着佛珠再来对我说吧!” 樱儿呆呆地跪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愤愤然拂袖而去,良久才回过神,一低头发现那个灯笼早就被扔在地下,烧成了灰烬,她几乎是像个游魂似地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间,她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又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两个人如此伤心流泪。这两个人的宿命早已定论,这就像是在看历史书,为什么她还会柔肠百转,徒增烦恼呢? 第二天晚饭前,苏培盛过来说,今天书房里不用伺候,王爷要找人议事。另外王爷马上就要去圆明园住,皇上还另外交办了几个短差,同样不必她伺候。 她呆呆地看着苏培盛,好像什么都没听见,苏培盛传完话,尤为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出门后,又找到两个嬷嬷低声关照了一番...... 胤禛果然去了圆明园,又过了几天,文秀房里又有几个人被福晋调去了圆明园。樱儿在她们的言语之中,听说是王爷现在天天让文秀处伺寝,而且只让文秀伺寝。现在文秀房里不够人伺候。这些话题和言论,文秀房里的所有人都在传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因为胤禛这样的举动,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樱儿对此毫不意外,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这不是她一心想要看到的吗?大功既已告成,那她也完成历史使命了,应该有很大的成就感才是。 接连的一个月里,她再没见过胤禛,她想想不见也罢,见了又能如何?最好灰太郎以后也不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似乎一想要摆脱胤禛,就会去想灰太郎。一想到灰太郎,又会拿胤禛出来理论一下。最后,自欺欺人地想着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就当是在看3D的大型历史片,再好看、再逼真,总有散场的时候,又何必那样投入。 拒绝(三) 十月里,二阿哥弘昀夭折,才十岁。5这个孩子是李侧福晋生的,先天体质不足,智力也普通。但是这些年来,福晋、李侧福晋简直就像祖宗似的供着他。弘昀这次病了有好几个月,病情反反复复,张罗了多少医生和药材,但这一切最终也没有挽回他的生命。 小孩子的丧事很简单,但是由此而来的那种沮丧和绝望,一直笼罩在王府。 现在,胤禛活着的儿子就只剩下了三阿哥弘时。孩子太少,对于一个大户人家来说,是一种不祥的征兆,胤禛的压力和任务变得艰巨起来。不过府里的女人们和她们的家族却开始有了新的曙光,早在弘昀生病的时候就开始闻风而动。因为局势很明显,可以重新洗牌了,原来胤禛并不热衷于和女人们纠缠的,现在这就变成了一个一定要完成的差事了。于是福晋再一次开始忙碌起来,反复挑选着适龄的佳丽们......年糕还不够年龄,应该说是没有发育好。府里现成的女人当中,有老康指的、德妃指的、或者是各种途径来的,不管胤禛愿不愿意,都开始暗中较劲了...... 樱儿心想,既然现在大家的兴趣中心,都已经转移到怎么让胤禛再去生小孩,那这里就更没她什么事了,因为谁都知道她没有这样的能力。 听说胤禛在圆明园也就是只让文秀伺寝,她心中欣慰,看来历史就是历史,分毫不差。船到桥头路自直,自己以前真是有些杞人忧天。但是想到灰太郎也正在义无反顾地走进他的宿命,心中还是一阵酸楚。 于是她频频出去找阿嫦,整顿业务、系统研究讨论下一步的规划安排。又一次的“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她的工作效率极高,成果也极佳。 樱儿和阿嫦商量,太子二废之后,四人帮和胤禛就会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你死我活。所以她们今后的生意和事务最好慢慢的独立出来。她在邀月山庄商业街的代理合同还有几年就到期,她知道她不会再续签。因为她与灰太郎已经彻底无关(这一点她尤为不甘心,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开始过,但她却莫名其妙地始终处于失恋的状态中),也不应该再依托四人帮的势力来开展她的业务。 不过好在已经有了原始积累,现在她们完全可以开展自己的独立业务。夹答列伤医馆就是个绝好的生意来源,因为不管盛世或乱世,只要有人,就会生病,就会需要就医和用药。阿嫦也点头称是,樱儿就委托阿嫦的管理团队今后全权代表她出面商榷九阿哥那里的生意,她只是定期进行审计、看报表。 阿嫦见她没精打采的,因问道,“樱儿,你怎么了?文秀那里的事办得不顺吗?” 樱儿有气无力地道,“顺利,不知道还要怎么个顺法呢。王爷带着她住到圆明园去了,现在虽然福晋给王爷张罗了不少女人,但她现在是专宠。”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哦,看着人家双宿双飞的,你心里不平衡了?我看啊,你趁现在还是和灰太郎发展一下,不然总有一天会觉得亏了。” 阿嫦的八卦显然还未更新内容。似乎灰太郎和她“相忘于江湖”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虽然九阿哥他们也有些察觉两人有点不对劲,但是都满心以为那只是樱儿在怄气、闹别扭(大家都认为灰太郎拖了那么久也没给樱儿一个说法,那么樱儿的确委屈,也完全有理由闹别扭)。但是大家绝想不到两人会闹到“分手”这么严重。 樱儿脸颊飞红,啐道,“要死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人家这才合理合法的正经一对儿,我这是完成历史使命......” 想到胤禛和灰太郎这两个冤家,樱儿赶紧转移话题,“阿嫦,我是在叹息,以后在这个时空,就要靠我们自力更生了。前几天我已经向王爷提出来,我想出府去,要他放了我......” 阿嫦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会儿,“那......王爷答应了吗?” 樱儿愣了一下,她心中真的没底。她轻叹一声,“他总要答应的,之前办的那么多差事,我都没有要过什么赏赐,他承诺过将来要成全我的愿望的。” 阿嫦点头笑道,“哦,原来你还有这么一手,我可没想到啊,我一直以为你恢复自由还要假借四人帮呢。” 樱儿摇头道,“你我都是外来物种,原本就不该招惹这些人的,希望现在脱身还来得及。我只是想着,利用了一下这四人帮,是不是有些不地道?感觉怪怪的。” “喂,樱儿,我只问你,你在这里桃花满天飞舞的,有没有陷进去?”顿了顿又笑道,“姐姐可真佩服你,整天身在这群英武的高智商当中,始终能够坐怀不乱。” 樱儿正色道,“呸!你少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说风凉话。我总是要回去的。这几年虽然是生存了下来,但是我毕竟不属于这里。呐,我要负也只能负你,我若是有一天找到回去的路,这个时空里我就不能陪你到终老......” “嘿嘿,少废话,你在这里一天,我就缠住你不放,我是一天受用一天便宜。喂,俗话说‘情场失意商场就得意’,快帮我看看医馆的布局和财务状况,我可指着你这点运势呢。” 樱儿依言拿起阿嫦指着的一摞账本,心不在焉的翻了翻,“我带回去看吧。” 阿嫦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樱儿,究竟出什么事了?” “阿嫦,我在想,我是不是生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在现代时,对于我的生父生母,我从来是多余的,是个累赘。我到了这里,更觉得是一个多余的。他们一个个都和我决绝而去,都义无反顾地奔向自己各自的命运和结局,而且我偏偏也知道个大概,明知这些人的结局,无论有多惨,却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连提醒他们都不行......” 阿嫦摇头晃脑地道,“樱儿,我虽然不是学的心理学,但是也知道些皮毛。既然说到这里,那就好好说说你吧。你从小父母离异,这就让你有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而这一岁到六岁的感觉会影响你的一生。你到了这里,更是把自己定义成了被宇宙所抛弃,所以你的潜意识就在不断地在复制你童年的、被抛弃的感觉。你渴望被爱,但是你的潜意识只熟悉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而你以为那才是你熟悉、让你心安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你总是在逃避这些阿哥们,要给你幸福的阿哥们,你总会想方设法躲避他们,想着种种理由、并且幻想着再次被他们抛弃。就像灰太郎,他从小也受到冷遇,这让他会有一种要保护他母亲的冲动,你说他喜欢红太郎、看不上你的出身,这么看起来是不是无稽之谈?红太郎不会满足他的这种保护欲,所以他们只是政治夫妻。而你的出身虽然不高又来历不明的,正好能够满足他要保护你的欲wang,你聪明颖慧,他又在你身上找到了他养母的影子,应该说只有你在各方面都能满足他的欲wang,所以他这么对待你、爱护你是理所当然的,说起来他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樱儿有些心烦意乱,“喂,你又掉书包。那你说,我这是心理变态了?唉,我的精神和肉t%u1D0已经分离一次了,现在又是人格扭曲,好像还在自虐,你说得我怎一个‘惨’字了得,暗无天日的好像永世不得翻身似的。” 阿嫦笑道,“既然明白了问题所在,你要做的是从此改变你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管那么多,只要过好眼前的每一天,无愧于心就行了。” 樱儿默默出神,这么说来胤禛和灰太郎都同样有着被抛弃的经历,因为他们从小都是被带到高贵的养母这里抚养的。他们虽然都对她爱护有加,但是别忘了他们可都是叱诧风云的人物,他们的心理才是强大不羁的,在他们的心目中,夺嫡是第一位。所以无论我是否刻意去逃避他们,我都是注定了要被抛弃...... “阿嫦,我的心若是迷失了怎么办?”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典出佛教六祖慧能的一偈“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阿嫦笑了一下,“既然你本来就是多余的,你的心有没有迷失,又有什么要紧?嗯,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事......” 阿嫦本来要打趣一下樱儿的,但是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她走过去,扶着樱儿的肩膀,正色道,“樱儿,我也不知道能够帮到你什么,只是告诉你,不要错过任何美好的人、任何美好的事......正如你所说的,一切已有定数,那你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影响呢?既然对结果没有什么影响,那你还顾忌什么?大胆去做吧,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不就行了?” 拒绝(四) 樱儿听了阿嫦的分析,黯然伤神,心想这些理论只能去推断普通人,可是,她在这里碰到的尽是些高智商、内心超级强大的,估计这些理论对他们都不起什么作用。5她看到阿嫦满脸探究的神情,叹了口气连忙将话题引开去。 樱儿对阿嫦说了请威廉帮忙查她坠马的事情。阿嫦听了樱儿当时的一些症状,当即说威廉的怀疑有道理。根据樱儿坠马的伤势,说明当初她坠马的时候是有相当的离地高度或奔跑速度,否则后果不会如此严重。如果那条路是她常走的,那么马一般不会惊起的,所以结论只有一个,这一切都是人为的。那么这个人的动机是什么呢?对付樱儿、甚至要了她的命,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于是一连几天,樱儿还是到威廉和阿嫦处,和他们分别探讨一些蛛丝马迹,但是进展不大,因为时间已经太久,又没有什么当事人或目击者。有一天威廉说,他推断是有人使用了一种新型的绊马索。他反复勘查了地形,事发地那里的道路比较狭窄,常用的绊马索当然也可以用,但是很容易被发现,况且能够让马腿断掉的,只有一种西洋的特种绊马索,不是用绳子,而是用了精钢打造的类似陷阱一类的。只要马踏过机关,那么精钢的圈套合拢,就把马腿夹住,圈套另一头又用钢索连着树墩或其他固定物。据说这种圈套合拢的力道奇大,所以他推断那马腿应该是被夹断的,而不是大家以为的摔断。 樱儿听了,也说有道理。又分析既然这种西洋绊马索这样稀奇,那么造价不菲,使用的人并不多、而且不会是一般的人。威廉点头,说他问过几个传教士,他们说好些皇阿哥和王公、公子们都曾经定制过,他们是用来打猎的。 樱儿闻言点头,心想这事只有慢慢查访才是。樱儿开始聚精会神地侦破起这个无头案来,她又要整顿几处的业务,所以这些天里倒也充实和忙碌。 当然,她也竭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因为想了也没用,徒增烦恼。 先前老康又出巡了,这次皇太后也随行。老康巡视到了一半的时候,又召胤禛去随驾了。胤禛这次带去了福晋、还有文秀。李侧福晋因为弘昀的事情还是精神不佳,年侧福晋生病不能同行。但是他没有让带其他女人,说他因为弘昀的事情心情不佳,没有心情...... 老康的大队人马又兜了一大圈,几乎用了一个月。5这天所有人回到畅春园,准备再休整半个月后,就奉皇太后一同起程回宫。樱儿听说胤禛这段时日一直让文秀伺寝,现在他们又一起跟着皇太后回到了畅春园,算起来将近两三个月,看来小乾有了着落,不由洋洋得意喜气盈腮。当然就连那一丝莫名奇妙的失落,也都似融化在了在这喜气里面。 这天,大队人马奉了皇太后回到畅春园,福晋她们自回圆明园(这两处紧挨着)。十三等没有随驾的皇子们都到畅春园向皇太后问安。 第二天,十三福晋派人到王府说,让樱儿去拿些东西,说是王爷让十三爷帮着准备的。樱儿点头答应,心里却在纳闷,十三只要派人将东西直接送到圆明园去不就可以了吗?为何让她巴巴的从城里拿了再送过去?不过既然人家受累准备东西,这里派人去拿、顺便道谢,也在情理当中。可这两家人又何须讲起这个虚礼来? 到了十三府上一看,东西并不多。十三福晋告诉她,十三在书房等她。 樱儿到了书房见礼后,十三背着手,看着樱儿,脸上没有任何笑容。 樱儿一愣,自从认识十三以来,他从未这样严肃过。 十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樱儿,我到畅春园见到四哥了......” 十三看到樱儿又要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冲口道,“你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你是不是安心要将他折磨到疯了才肯罢休?” 啊?!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话? “十三爷这话是从何说起?樱儿不明白?” “你果然不明白?” “我不明白。” 樱儿觉得有些心虚,不过神态已经不自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集中到了大脑。 “樱儿,你不知道这些年四哥对你的心吗?” “十三爷说笑了,王爷这些年对樱儿照拂有加,樱儿当然感激不尽。” “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就算是铁石心肠,四哥这些年还没有将你捂热吗?” 十三叹了口气,“你当初到了府上,四哥开始的确对你的来历很意外,后来你到了书房,他问过我好几次,说他总不觉得你像是谁家的奸细。从江南回来后,他更加确定你根本不会是奸细,他说你是不会供任何人驱使的。而那年他的生辰后,他就肯定地对我说,你是他这辈子的唯一所求。” 樱儿大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不是照样娶小老婆吗,还有老姐......还有眼前和以后的很多很多女人。 “你那次在山东失踪,四哥急得几乎要发疯,这和十四弟不同,四哥是快要绝望了。我看得出,你对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他刚刚有危险,你不是马上冲出来了吗?上次他染病,你不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吗?” 樱儿马上想起十三上次对她的坏笑,涨红脸嗔怒地看着他,十三也笑道,“你以为他成心在打趣你吗?若他不是在意你,以他王爷的身份,他又何必那样做呢?” 樱儿想想的确如此,一时无法反驳,“你还记得那一年你在塞外病倒、后来你说他的那番话......你说他不会表达他的情感,我看的确如此。四嫂提过好几次要收了你的话,四哥都没答应。四哥说你不是一般的女子,所以不能用强,他在慢慢等你心里装下他。外面还有些风言风语的说八哥对你......四哥也毫不为意。他说了如果你心里有了别人,他强要了你也没有用。前一阵子太子问四哥要你,四哥明知道会得罪太子,却也和他暗地里较劲了很久,直到后来太子那里罢手了,四哥才放下心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四哥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尤其是个女人。这次在畅春园见到四哥时,我又问到了你,瞧四哥那神情......唉......” 樱儿想,你怎的有闲心去管你四哥内帷的事?她虚弱地道,“十三爷,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懂的。樱儿是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会给周围人带来不祥的。” 十三笑道,“不错,我们都知道你有些来历,也许你有自己的理由和顾忌,不过你也忒小看了我四哥了吧?他可是个响当当的汉子,还会在乎你说的什么危险?何况连你自己都讲不出是什么。樱儿,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你看四哥有没有这样对你?有些事情并不如你以为的那样,用你自己的真心去想去做,好吗?” 十三见她还是无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么些年净看着你们两个来来回回的磨人,真是......你若是实在无心,就此丢开手吧,不要去折磨他。” 樱儿冲口道,“樱儿就是想请王爷成全,放了我出府去.....” “你!你......你难道心如磐石......” “十三爷,我无意在此间纠缠那些尘俗的事情,我只是想有一天寄情山水,那才是属于我的自在天地。” 十三沉默了一会儿,“樱儿,你......是不是属意别人了?难道四哥的真情还比不过......” 樱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十三爷,我不是为了什么情不情的,我也从不在乎什么世俗伦理,你们虽然个个高贵非凡,但是我从来不认为我自己的感情有一丝一毫的卑贱!总有一天,我们走过坟墓,灵魂便毫无贵贱之分!但是普天之下,就是王爷......他不可以!王爷有他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他不可以动凡心,不可以有任何尘俗的纷扰。我也决不能去妨碍他、干扰他!所以我要防微杜渐,才一定要离开!” “樱儿,那就是说,你承认你已经开始妨碍他、干扰他了?你这是在逃避吗?” 樱儿无言以对,心想,我怎么净碰上些高手? “十三爷,我......我说不过你......但是请你明白,为了他的使命,我一定要保证他履行他的使命,哪怕不要性命!” 惊变(一) 樱儿失魂落魄地告辞出十三府,傍晚时分将东西送到圆明园。夹答列伤 她向福晋回了话正要退下,忽听福晋道,“樱儿,你等一等。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所有人退下了,福晋拉着樱儿的手,“樱儿,你来府里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王爷对你怎样?” 樱儿已经对这些“地球人都知道”的问题有了抵抗力,干笑着背诵标准答案,“这些年王爷福晋对樱儿照拂有加,樱儿感激不尽。” 福晋叹口气,“我也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王爷对你已经痴迷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 樱儿受惊似地看着她,这都是怎么了?都像是得了传染病似的。 “樱儿,我也知道你是个可人儿,你的见识才学就连外面的幕僚也未必及得上。但是王爷对你的爱溺确也无以复加......” 樱儿听了连忙跪下道,“福晋,樱儿自知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甚至只是个冒牌的秀女。樱儿实在不配领受王爷和福晋的错爱。樱儿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被放出王府去,从此可以寄情山水,自由自在。不久前樱儿也已经向王爷提出,若是王爷百忙中无暇顾及,樱儿恳请福晋成全......” 福晋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呆了一会儿,语气显然有些愠怒道,“樱儿,你口口声声的说要自由,可是你不想想,你现在还不够自由的吗?” 樱儿闻言张口结舌,福晋继续说, “你看看,你可以随意出去做些你喜欢的稀奇古怪的事,甚至可以随意会见其他皇子,王爷将你严密保护在书房里,就怕内府的规矩会拘着你......这些年里我也给王爷选过好几个人的,可是王爷都是视而不见,我提过好几次要收了你的话,可王爷说如果那样的话怕你会不高兴......唉,你听听,这都叫什么话,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这样对一个女人,更难相信这是出自咱们王爷的口,简直是疯魔了......樱儿,你若还是执意说要走不走的话,真真就是一个冷面冷心的人,也枉费了王爷那么多年的一片心意。5” 福晋说完,摇摇头径自转身离开了屋子,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樱儿。福晋的话竟然如此直白,又如此不容辩驳。 她无言以对,慢慢走到文秀的院子,文秀见到她自然欣喜异常,她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青涩,转而是一脸洋溢着少妇般的红润光泽,文秀拉着她仔细打量着,“樱儿,听王爷说这些日子书房很是忙碌,有些事情还非得你来处理,辛苦了你。来,让我看看,嗯,是瘦了好些......唉,王爷也真是的,手下那么些幕僚,怎么还要事事劳烦到你。不过王爷可吩咐了,让我要好好的照顾你呢......” 文秀又喋喋不休地吩咐嬷嬷们给樱儿准备这、准备那的,樱儿听着听着,眼里泛出了泪花,抱着文秀,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文秀轻轻拍着她笑道,“樱儿,是不是埋怨姐姐这些日子没有照管好你?” 说着又柔声安慰了她好久,樱儿连忙打岔,让文秀好生歇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坐在床上,双手抱膝,闷闷地一夜无眠。 圆明园里因为地方较大,当初福晋在文秀的院子边给了她一个相对独立的稍大的房间,说是这样倘若她在书房下班晚了,也不会吵到文秀她们。她回想起来,这当初就是胤禛的安排。当初文秀在钮钴禄府里说,樱儿的所有事情都是王爷一手安排,刚才福晋也说了同样的话,现在回想起来,胤禛这么些年来对她默默的照料和关怀,难道仅仅是对文秀的一个丫头?仅仅是对一个在书房里侍候的寻常丫头?难道......难道十三和福晋所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胤禛怎么可能爱上她呢?他怎么可以爱上她呢?姐姐是他的最爱才是啊。还有灰太郎胤祀,事实证明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介入他的世界......若是强行要介入的话,说不定他的手下就会将她当作祸水般地灭掉。难道胤禛的手下就不会?那些可是更厉害更可怕的高手,还有那著名的“血滴子”。 她回想胤禛和灰太郎对她的种种,竟然百感交集,她从来以为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她也只能是个旁观者。她一直不相信这两人会对她生出什么感情来,因为他们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在乎她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她只是供他们开心的一个玩意儿。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才强烈感觉到,胤禛和胤祀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先后走入了她的心,成为她心里不可缺少的一部份。她以前一直想将这个感觉埋葬在心底,或者说是竭力逃避着,她故作潇洒地认为完全何以驾驭这样的感情。 现在胤祀自己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已经将她舍弃。可是胤禛却向她直截了当地说了要她......樱儿突然醒悟到,他们的关系似乎是,胤祀在折磨她,她去折磨胤禛,最后胤禛再去要了胤祀的命...... 她猛地甩甩头,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真的能够像阿嫦、十三、福晋说的那样,跟着自己的心去做吗?她想到在现代一个电影里的台词,“勇敢的去爱,即使失败也总比一次也没爱过要强.....”啊哟,呸呸呸,这是说要去爱,可没说要去玩命,“血滴子”岂能轻易去招惹的?嗯,好像还有一句,我明天再去想吧,因为明天又会是另外的一天。她又将被子蒙住了头,做鸵鸟状......还有可能.....明天我就不用去想了...... 第二天,胤禛一早上班去了,樱儿硬着头皮对福晋和文秀说,王府里书房的事情还是没有完成,还是得尽早回去处理完。福晋似乎非常不耐烦,挥手让她自去。文秀对此有些奇怪,对她看了看,于是也就此吩咐了好些杂事,让她回府里传个话带个信什么的,她一一应允并记录下来。 临走时,她拿着那串佛珠来到了胤禛的书房,将佛珠放在了书桌上,又回过头仔细地打量着这熟悉的陈设和景致,回想着当初他们共同设计布置的情形。环顾四周,自从老康驾临后,胤禛就不再让人随便到书房,说是圣眷隆裕,不能有寻常人的烦扰,她不禁伸手抚摸着每一处的椅子、书桌、花瓶、摆设...... 最后她甩了甩头,硬起心肠走了出去。有什么好留恋的,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 惊变(二) 又过了几天,皇太后从畅春园回宫了,各位随驾的阿哥们及其家眷也随驾回京,雍王府的女眷们都回到了王府。夹答列伤胤禛仍然要在畅春园值班,所以只带着文秀仍然住在圆明园。 樱儿满心等待福晋找她谈话,在她的潜意识中还是宁愿福晋和她谈出府的事,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胤禛。但是福晋这里没有任何动静。因为文秀不在,她不需要去向福晋请安,福晋对她的一切事情也没有说过只字片语,连叫都没有叫她。她琢磨着是主动去找福晋,还是等胤禛和文秀回来...... 樱儿也借故去福晋那里好几次,每次都要将话题往“出府”的地方引,但是每次福晋根本不接这个茬,再就是总有忙乎的事情,顾不上。 威廉那里又有了些新的进展,他说查了一下可能布那种陷阱的人,原来这种绊马索是需要特别定制的,价格也比较昂贵。每一批订单都会在某某贵戚出猎之前制作,因为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定制周期也不算长,所以基本上作坊、用户都不会留很多库存。再说从这个陷阱能够将马腿夹断上来推断,这不是普通的狩猎用的,而有些像是作战时用的、即便是狩猎也是为了猎获大型动物的。威廉说问过几个定制作坊,有几个老伙计们回忆说,樱儿坠马的那一阵子前后,只有三阿哥家、五阿哥家以及另外几个王公贵戚家定制过。 樱儿想了想,这些人中,她的前身只可能认识三阿哥。她对威廉说,也许那个要对她下手的人会问这些阿哥家的下人讨要,而且只要一个就可以了,那么从总数那里也无法推断。但是威廉说,布这种陷阱需要一些时间的,而且必须要确认她会走这条路,才可以提前准备。5否则若是误伤到别人,那么用就暗算不了她了。樱儿点头觉得有理。她说现在看来,满府只有那个管马厩的小厮知道她那天要溜出去,并且知道她回来的时间、回来要走的路......而且她出事后就一直在她身边,还有小红。看来这个小厮即便不是当事人,起码也是个目击者。应该尽量找到这个人。威廉安慰她,从军的人很多,但是从钮钴禄府出来的未必很多。他会请九阿哥手下的人慢慢查访的。 樱儿回府后,又推断如果那个小厮和嫌疑人有关,如果确认了她还没有死,那么完全可以再补上些措施要了她的性命,如果那时候撞到了小红,那么说小红真的是救了她。既然是救了她,为什么她还是语焉不详?如果真的如她额娘所说,那小厮不是害她的那个人,那么仍然是小红和他一起救的她,那么为什么一个缄口、一个被发配远走呢?看来还是这两个人是重大嫌疑人。不过这个事情也只好让威廉出面悄悄探访。 又过了几天,胤禛派人回府说,文秀有了孕,大家自然欢天喜地,尤其是文秀院里的人。但是来人又说,由于连日忙碌太后起驾的事情,文秀太过劳累,并且偶感风寒,已经看过太医无甚大碍。 樱儿听了立即紧张起来,别是病毒性感冒吧,这对胎儿可是有危险的,正好福晋命人从王府里找些药品和补品送去,于是她自告奋勇地提出走这一趟。 这天下午到了圆明园,她来到了文秀住的院子,把东西交给那里的随从们,才听说文秀怕过了病气给王爷,回明了王爷也已经提前回府,她们两下里正好岔开了。而且这几天王爷总要忙到深夜才会回来,也没有心思看顾文秀,所以准了她回王府,让福晋去照顾。 樱儿想,既然文秀已经离开,这里也没有了其他主子,那总得向胤禛打个招呼再回王府。她的心里有些莫名的冲动和企盼,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怎样了?前些天他有没有收到那佛珠?为什么他没有向福晋交待这事?会不会收拾书房的人将佛珠弄丢了?那我是不是要去提醒他?可见到他又能说什么?怎么开口?这么久了,我也想看看他,那我看一眼就走吧。好吧,就一眼。 樱儿不由自主、但又是怯怯地来到圆明园的书房。书房静悄悄的,据守卫的人说,胤禛出去还没回来。她驻足在书房,环顾四周,这里有胤禛的笔墨纸砚,有他写的字,有他读的书,似乎这里的一切充满了他的气息、他的痕迹。这一切对她来说是既熟悉又陌生。她心里有些发虚,觉得他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于是连忙走出书房,向畅春园方向走去...... 圆明园和畅春园是紧挨着的。中间隔着大片的荷塘,她想着满园子也许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让她有个缓冲的机会,好收拾一下纷乱的情绪。因为已是深秋,荷叶尽数凋零,莲蓬也几乎摘了去,只留下满目枯黄的叶片。 这个时段,那里几乎不会有人去,只有几个太监在打扫,并准备翻塘,好种第二年的荷花。她想象着等会儿如何面对胤禛,因为即使再平常的一句话,现在她都无法心平气和地对着他说...... 正在怔仲间,只看见几个太监们低声在嘀咕什么。她知道太监宫女多是千里眼顺风耳,没有不背后议论人的,也无心去听他们的,于是绕道而行,不过一瞥之下,却看到是三阿哥的两个随从。心下有些疑惑,又想着,听说老康还是安排三阿哥和胤禛在畅春园值班,所以在这里遇到三阿哥的随从,也不算什么。 她避开众人,独自来到荷塘边,托着腮出神。她想到当荷花盛开的时候,胤禛在王府的荷塘边向她表白,但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现在,盛开的荷花已经枯萎,这是不是就是一季的灿烂?荷花的衰颓,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莲蓬,饱满而蕴含着生生不息的生命的延续,而她呢?这些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一个3D的大片,TheEnd,接下去就意味着散场,大家各奔东西...... 她又想,想若是以后要一直回避胤禛似乎也有些麻烦,因为纵然她不再到书房上班,那在文秀那里也会遇到他,而且还会眼睁睁看着他和文秀卿卿我我的...... 唉,这么尴尬的状况她先前可没预料到。相比之下,她的潜意识里似乎还是希望留在书房里...... 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慢慢地沿着荷塘走去,荷塘背后靠着一个假山,她暗自想道,曲径通幽,原来皇家的园林也有些江南园林的意思了。刚转过假山就是一个临湖的亭子,却猛然看到灰太郎一个人站在亭子里,背着手对着湖水,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何况灰太郎听到脚步声已经转过头来。 樱儿恍然大悟,原来刚才两个人就是隔着一座假山,在看着同样的湖水和满目萧索的荷塘残叶...... 唉,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惊变(三) 樱儿根本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灰太郎,显然两人都有些意外。5她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脑袋,怎么想着要避开一个人,却又冒出另一个来? 她硬着头皮向灰太郎请安,灰太郎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的惊喜,“樱儿,你怎么来了?” “姐姐略有微恙,王爷整天又在忙差事,所以我来陪她......” “对了,这次你姐姐跟着四哥随驾出巡,怎么没见你?恍惚听说你身体不适,是不是又累着了?要不要紧?” 樱儿道,“多谢八贝勒关心,樱儿没什么大事。” “你还说没什么大事,看这时节已经起了秋风,你怎么穿得那么单薄?还跑到这风口地里站着......” 说着握住了她的手,樱儿赶忙将话岔开,“对了,前儿太子的事,樱儿还要当面谢过八贝勒的提点,八贝勒费心了。” “樱儿,经过太子这件事,我才明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去独自面对,简直比自己身受更觉煎熬。” 樱儿摇头道,“每一个人都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这件事在当时也只有让樱儿自己去处理。” “樱儿,我以后再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也再不让你去独自面对。” 樱儿看着他,唉,他的话总是叫人神魂颠倒,若不是说好了要“相忘于江湖”,说不定自己会再一次犯傻...... “多谢八贝勒......这次又蒙各位爷们相助,樱儿才得以逃脱困苦。5” 樱儿低下头,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是无法抗拒他的微笑、他的眼神。 灰太郎认真地说道,“樱儿,我在五台山觐见了行痴大师,蒙大师一番点化,我......终于想明白了好多事情。我本想着回京后就去找你,不想在这里碰见。” 樱儿想到先前十阿哥提到的事情,微笑着点头说道,“的确,大师的金玉良言,总能让人感悟不少......” 她又想起灰太郎将佛珠还给她,说明他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的信念,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飞鸟和鱼,一个翱翔在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唉,我永远不能介入你们的世界,对你、对胤禛,我永远是外人,我们彼此永远是陌路人。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开始迷离,身形不禁晃了一下。灰太郎连忙将她扶住,他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对了,四哥的院子在那一头,你怎么到了这里?” 樱儿低头道,“姐姐怕别人过到病气,先回去了......”又神使鬼差地加上一句,“我看着这里若是没事的话,也要赶着回去呢......”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伦不类,她这是在暗示灰太郎什么?又有自作多情之嫌,都已经说明白分手了,还留恋什么?而且过几天我也会走的,现在也权当告别吧。 樱儿站直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向灰太郎深施一礼道,“樱儿告退。八贝勒,你......你以后也要多多保重......” 她心慌意乱的转身要走,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在灰太郎面前我永远像个白痴。 灰太郎伸手拉住她,“樱儿,你等一等,出了什么事?你的神色怎么不对?” 樱儿低头,不让他看到她凄然的神色,还有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她轻声道,“八贝勒,我已经向王爷和福晋求了一个恩典,求王爷答应放樱儿出王府.....我怕到时候不得机会向八贝勒辞行,现在就此别过。” 灰太郎脸色变了变,脸上洋溢出一道光芒,他的眼眸闪出惊讶和不敢置信的神情,“樱儿,你......你要到哪里去?” “我......我还不知道。我想着去南方,江南的烟雨碧波,也许就是我终老的地方。” 灰太郎急切地问,“你会到哪里?苏杭?还是金陵?为什么这么急?你在江南的下处都安排好了吗?我几时才能再见到你?” 这时候樱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凄然笑道,“你问的好傻......就是要让你们......再找不到我......” 灰太郎闻言,呆了一下,他似乎明白过什么来,他抓紧了樱儿的手,急切地说,“樱儿,你不要走,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樱儿的眼泪已经悄然滑过脸颊,灰太郎目光炯炯,用一种坚定不移的口气对她说,“樱儿,我正想着回京后就去找你。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现在终于想明白了,行痴大师一再点化我,我额娘也......” 这时,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灰太郎的贴身太监李福升正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他见到灰太郎身边泪流满面的樱儿,吓了一跳。他连忙向灰太郎打千后,侧身候在一边并不说话。 樱儿知道他们有要事,连忙转过身擦了眼泪,微微笑道,“八贝勒,惠娘娘和良娘娘一切安好?” 灰太郎点头道,“额娘们一切都好。她们现下都住在畅春园里,我昨日给她们请安时,她们还在念叨你,都想着几时见见你。” “那就好,樱儿希望来日还有机会进园去给两位娘娘请安。樱儿告退。” 樱儿知道,惠妃的亲生儿子大阿哥已经被圈禁,惠妃因此要违心地揭发亲生儿子、和他划清界线,以致于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还有良妃也是,无端的受到老康的辱骂,还辱及外家父母祖辈,所以她们都搬到了畅春园长住,说是要散心养病,实际上是对老康眼不见心不烦。唉,这两个可怜的女人......偏偏为什么又都是既有心气、又有才气?这样的人才容易思虑过度,再豁达的心胸和超然的气质,都是于事无补、甚至是雪上加霜。 不过可能是老康心中对她俩也有些愧疚,毕竟她们两个是无辜的,也都恪守着妃子不干政的祖训,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却无端的要为儿子来承担后果,于是老康对于八阿哥频繁的进园给她们请安倒也是眼开眼闭。 樱儿心想既然你两个老娘一切都好,那也就没什么问题了。你还有什么要紧话过几天说也没关系,不过,过几天可能我就出府去了。 灰太郎有些欲言又止,但是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追出几步,对她小声说,“樱儿,我有要紧的话对你说,过两天就去找你......” 樱儿点点头,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惊变(四) 樱儿别过灰太郎,觉得心中稍安。5不管怎么说,这一个算是别过。但是还有其他人呢?九阿哥、十阿哥他们,面对他们的询问,真的又要哭哭啼啼的吗?关键是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樱儿还是磨磨蹭蹭的绕着道儿,迟迟疑疑地向圆明园的书房走去。唉,总是躲不过的,那就一个一个面对吧。这些皇阿哥们,不过几天就会把我忘掉的,何况他们现在的所有重心,都在那一场惨烈的角逐上。 进到了圆明园的地界,大老远只看到苏培盛在一个小院落前来回转圈。苏培盛一向是紧跟着胤禛的,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樱儿于是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正要开口,苏培盛一见到她急忙奔过来,只见他脸色煞白,“王爷刚刚到此,在里面......不太对劲。” 樱儿倒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王爷怎会在这里,不在园子里面?” “这事情一句两句的还说不清楚。畅春园里有些急事,王爷要到这里和内务府的人商议。” 樱儿道,“我去看看。” 苏培盛带着樱儿走过院子,推开一间厢房的门,只见胤禛坐在屋子的椅子上,脸色潮红,满头冷汗,正咬牙用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手腕,樱儿和苏培盛吓得连忙奔过去夺下,只见他喘着气,还是说,“给我,你们都出去。” 苏培盛跪下哭道,“主子,奴才还是去请太医。” 胤禛咬牙道,“不行,不许叫太医,过了这一阵就好了。樱儿出去......” 樱儿细看之下,他的额头还在冒汗,于是连忙用手帕给他擦拭。他烦恶地推开她,“樱儿快出去,会伤着你的。” 樱儿隐隐感到这件事一定事出有因,她脑海里突然冒出威廉曾经对她说的,一切奇怪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越是意外的事情背后,实际上往往就是有“意外”的人。 胤禛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像是被人下了药似的。下药?额滴个神,谁那么下作?要下套给胤禛?这可没什么征兆、又没有什么记载的?当然,那一场角逐中,各方使用的手段,不管是明的、暗的,都不会见诸文字的。夹答列伤 樱儿脑海里立即刷刷刷闪出许多个可能性,但是诸多事情千头万绪的,先得解燃眉之急。 胤禛见她还是站在那里,向她怒喝道,“樱儿听话,快出去。苏培盛,把樱儿带走!”说着顺手把桌上的茶杯向苏培盛砸去。樱儿咬着嘴唇,“苏培盛,我们出去一下。” 到了门外,樱儿对苏培盛道,“到底怎么回事?王爷最近可有饮食上的异常?” “王爷这几日连续的操劳,今天午饭后奴才就让王爷喝了些鹿茸酒解解乏,可刚到这里没多久就开始不对劲了,似乎......” 樱儿疑惑道,“以前连鹿血不也常常有喝的?现在一碗鹿茸酒怎么会不对?” “这些天来,王爷也一直在进不少药......”苏培盛说得有些吞吞吐吐。樱儿凝神一想,随即会意。因为胤禛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生小孩,估计每天也要喝不少补药的。 “你是怀疑这个酒和服用的药相冲?”樱儿不解,“但是王爷这样子不像是犯了什么药物禁忌......” 苏培盛见她不解,知道她一个姑娘家的不懂这些事,怎奈也没办法直说,只好拐弯抹角地道,“这里也没有什么女眷伺候,你姐姐她们都已经回府去了......” 樱儿听后蓦然脸红了起来,知道这是尴尬的事情,低了头不敢再问。 苏培盛于是岔开话题道,“这酒是几天前皇上赏的,另几位皇子们都有的,其他爷们那里可没有听说有什么异常。奴才想去叫太医的,可王爷不让......” 樱儿心中顿时灵光一现,抬头冷笑道,“只怕你想的太善良了。一切意外的事情后面,恐怕是有‘意外’的人。王爷不让传太医,估计也是觉着这里面有问题。况且让人知道王爷在畅春园当差的时候还在进这些补药,估计也会落人非议。这样,回头将这坛酒、王爷这些天所用过的所有药物、食物,茶水,连带杯碗一应物品全部封存,我怀疑根本是有人下药,这些都是证物。” 苏培盛猛听此言,犹如当头棒喝,但听到“下药”两字,腿还是打颤了。 “还有,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这个地方如此偏僻,平日里似乎没人来的?” “这几日王爷只需在这里轮值,园子里有什么事自会有内务府的人来回禀。今天王爷刚用完午膳,就有内务府的一个太监过来说是畅春园里有位娘娘稍有不适,说是旧疾,已经请了一位旧时相识的大夫配了几味对症的药送过来,因要得急,请王爷会同内务府看过了,好送进去急用。又说因这两边的园子紧挨着,就在这里看一下,王爷不必再去绕路。” 樱儿知道当时清宫的规矩,皇子是不能直接见父亲的宫妃的,有事都必须通过内务府转达。 樱儿低头一想,话是这么说,可是怎么听着就觉着有些别扭?胤禛这里被下了药,那一头又牵扯出什么娘娘......嗯,反正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时院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里可有一位嬷嬷或公公回话的?樱儿猛然间都明白了,心想来的好快,于是对苏培盛道,“看来还是不断地有‘意外’会找上门来呢......” 樱儿连忙将苏培盛推入房中,“记住,王爷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露面。” 樱儿转身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走出院子,定睛看着来人。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站在院中,旁边只有一个宫女伺候着,而奇怪的是两人都是便装的打扮,好似急急忙忙的样子。 樱儿认得这是和嫔娘娘。当初在皇太后那里讲故事,遇到过。和嫔是个很随和的人,也喜欢开玩笑,对别人都没有什么架子,老康很是喜欢她。怎么这些下套的人会找上她? 和嫔本来也是一脸戒备的样子,一见到她,就立即喜笑颜开,疾步上前道,“樱儿,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似乎吁了口气,“原来雍亲王是派了你来守候,真是想得周到,我还担心违了规矩,让王爷莫名的担风险。这些奴才们也真是,说话也不利索,吃掉了这最重要的一句。” 樱儿见这话奇怪,于是问道,“娘娘怎会到这里?若有事找王爷,怎不让内务府通报?” 和嫔赶紧说,“我的额娘得了急病,可是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得见家人,这不,皇上并不在园子里,家里人说事出突然,请旨怕是来不及了,于是求了雍亲王好久,王爷见怜我一片孝心,破例让我到这里与家里人见面说几句话。来人说就在这个屋子里面。” 樱儿知道当时的规矩,所有妃嫔见家人都必须先请旨,而且通常在生病时才允许有家人探视,并且只得见亲生父母,外人一概不得见。而且这些妃嫔家中的一切情况都必须先由内务府报告老康,若是没有老康的旨意,即便是妃嫔家的父母死了,她们连知晓的权力都没有的,真是人伦丧尽......当然这一点也最容易让这些可怜的女人们上钩。 樱儿道,“娘娘,刚才樱儿见到了王爷,并没有提到有这么回事啊?想是有人传错话了?娘娘请仔细想想,可是内务府熟悉的人来传的话?” 和嫔疑惑地摇摇头,指着身边的宫女道,“听春儿讲是个不相熟的公公来传的话,还是家里人再三恳求的。平常的公公们不敢担这个不是。难道......难道是......” 和嫔脸上立即显现出恍然和惊恐的神色。 “娘娘家里的事情,樱儿回头再去仔细打听清楚。” 这时旁边的那个宫女斥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娘娘,既然咱们都到了这里,就进屋看看吧。若有个什么事坐定了再慢慢计较。” 樱儿笑道,“娘娘,有没有事的都急不得,现下咱们到那边去看看,樱儿近来还听过几个笑话要说给娘娘听呢。” 不容分说,拉着她往荷塘深处疾步而去。樱儿心想早早的离开这是非之地,说不好这里等一会儿就变成了案发现场。和嫔早就没了主意,唯她马首是瞻。 这时只见远远的有不少太监、宫女和侍卫们朝这里跑来,和嫔紧张得花容失色,樱儿突然低声道,“娘娘,我最近学了个新的舞蹈,你看我跳得好看吗?” 说着,樱儿踏着舞步转了几圈,猛地身子一歪,失足掉到了荷塘里,和嫔吓了一跳,忙叫道,“樱儿,樱儿。” 连忙过来看视,樱儿佯装溺水,和嫔更是慌张,叫道,“快把手给我。” 樱儿心想,做戏就要和真的一样,见已经有人跑近了,猛地抓住和嫔的衣服,用力向下一拽,和嫔也应声下水...... 圈套(一) 和嫔被樱儿拉下了水,这时几个跑在头里的几个内务府的太监和宫女都已经赶到,大家慌忙七手八脚地将和嫔救上岸。5又回来将樱儿拉了上来,这已经是十月底,北京的天气已经非常冷,湖水都快结冰,樱儿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她的衣服浸透了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开始瑟瑟发抖。 樱儿回头探视和嫔,还好她的衣服较厚,刚下水就被救了上来,里面的衣服都还没湿透,不过已经吓的话都说不上来。 大家正在忙乱中,这时有人叫道,“八贝勒吉祥。” 只见八阿哥已经先冲了过来,忙忙地给和嫔请了安,又赶忙回过头来看樱儿。所有的来人中,还有三阿哥的侍从。因为现在是三阿哥和胤禛奉命留在畅春园值班,这里园子里有娘娘惊了驾,三阿哥和胤禛都有责任。三阿哥的侍从连忙过来向和嫔打了个千,转头厉声问其他太监们,“狗奴才,怎么伺候的?” 不等这帮人开口,樱儿赶忙向八阿哥跪下道,“奴婢该死,刚才在园子里遇见娘娘,正闲话着说起樱儿新近学到的舞步,没想到才跳没几步,就落了水去,娘娘一心要救奴婢反倒受了带累。奴婢惊了娘娘的驾,罪该万死。” 又向和嫔真心实意地磕了几个头,“奴婢谢娘娘救命之恩。” 和嫔也回过神来,“樱儿,你没事就好,八阿哥,是本宫和樱儿在这里说话,刚刚说的入神了,没料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樱儿,你回去好好将养着,别受了凉。” 这时八阿哥不等其他人开口,立即说道,“快,你们快将娘娘送回宫去,别吹着冷风才好。还有,快去通报雍亲王,这里毕竟是他的园子。” 这时和嫔的宫女已经拿过件披风给她披上,又有一乘步辇抬了过来。照现在这个局面看来,现在众人反倒都成了雍亲王不在场的证人。这里所有人见大势已去,于是七手八脚的拥着和嫔去了。 八阿哥赶紧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给樱儿裹上,低声说,“樱儿,你断不能再受凉了,上次得的可是肺病,怎么还要......真是的,每次都要弄得人心惊胆战。” 樱儿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焦虑和心疼,还有一丝......宠溺,这么说,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5果然是个人精。不过既然他看穿了,难保其他人不会看穿,管他呢,反正谁都看到胤禛并不在场,已经与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那就别在乎别人怎么说了。 她又感激地看了八阿哥一眼,心想他刚才出言打岔,也做实了胤禛不在场,还顺便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现在那帮人也顾不上说什么、或者是编排出什么人赃俱获的流言,真是四两拨千斤啊!他的功力可见一斑!可是要是有谁想对付胤禛,他只要袖手旁观就好了,为什么还出手相助呢? 八阿哥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低声笑道,“曾经听人说过,争斗就是要光明正大地去公平竞争,不要耍什么刺客、暗算那样下三滥的手段。” 樱儿向他望去,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眼中满是坚定和骄傲的神态。 这时只见苏培盛从远处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无比真诚地撒着谎,“樱儿,到处也找不见你,怎么还在这里胡逛?你走了这大半天的也不留个话儿,王爷那里怕是要发火呢。” 苏培盛见她浑身湿透,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发问,“咦?你这是怎么了?” 樱儿见他过来的方向,知道他一定是兜了一个大圈子,好让别人知道他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的。 八阿哥的随从又将刚才的事叙述了一遍。樱儿这时牙齿真的开始打战,苏培盛于是赶紧说道,“啊哟,和嫔娘娘在园子里受了惊,奴才得赶紧禀报王爷,樱儿,你快随我去回话。” 樱儿点头,要脱下披风还给八阿哥,“多谢八贝勒。” 八阿哥摇头道,“赏你了。快穿上。苏培盛,回去让樱儿好好喝些姜汤发发汗才好。” 樱儿跟着苏培盛走出一大段,一回头,只见八阿哥还是站在原地眺望着,怔怔地目送她离去...... 两人见走出了好远了,樱儿赶紧问,“王爷呢?他怎样了?” “还在那个院子。我刚才听到前面一通乱,就知道你将所有人都引了过去,不过这里四周都似有些不太相熟的太监们来回走动,王爷倒一时也回不了园子。不过现下已经有园中的侍卫过来守着了。王爷让我绕了一个大圈子过来看视。” 樱儿又打了个喷嚏,“好险,这里反正是王爷的园子,索性再等等,慢慢的清场就是了。” 苏培盛得意地说,“那还用说?算来现在应该已经清得差不多了。” 说着,两人已经回到了刚才的那个院子,守侯的侍卫说刚刚准备护送王爷回园子。 两人刚进屋,胤禛已经迎了过来,见她浑身湿透,赶紧问是怎么回事,苏培盛介绍了一下概要。这时樱儿的牙齿已经开始打寒战,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胤禛不容分说,把她抱起来走出屋子,将她横放到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催马往圆明园书房疾驰而去...... 樱儿从来没有和他共乘过一骑,只觉得他一只手将自己紧紧抱住,另一只手握着缰绳,随着马奔跑的起伏,她觉得自己身体在轻轻地撞击他的胸膛,她只觉得既紧张又欢喜,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气息悄悄地蔓延到心上,只希望这条路越长越好...... 等到了书房外,胤禛下马,还是抱着她冲进了书房边的卧室。胤禛吩咐苏培盛赶紧再去准备热水和姜汤,“樱儿,你快将湿衣服脱了,小心着凉。” 胤禛说着让樱儿进了里屋,里屋当然是最为暖和的,樱儿于是小心地将衣服脱下,只裹着八阿哥的披风。这时,苏培盛在外面道,“樱儿,姜汤好了。我还给你拿了套换洗衣服。” 樱儿道,“好了,多谢。” 门帘一揭,胤禛和苏培盛都走了进来。苏培盛身边有个小太监端来一个炭盆。樱儿转头还未说话,随即又打了几个喷嚏,胤禛赶紧过来,“先把姜汤喝了,好好发一下汗。” 樱儿小心地从披风中伸出手,拿起姜汤喝了。她又跪下谢恩,拿起自己的衣服,到屏风后面换上。 胤禛看着她换好衣服出来,还是皱了皱眉,“怎么头发还是湿的?回头吹了风又该头疼了。苏培盛,手巾呢?” 苏培盛递过手巾,胤禛口中兀自埋怨道,“也不知道先得把头发擦干,你可知道头上最容易着凉的。” 说着用手巾给她擦起头发,樱儿口中称谢,说要自己来。胤禛哪里睬她,口中还是责备她对自己马马虎虎,樱儿心里却在骂他婆婆妈妈。樱儿又打了个喷嚏,这时胤禛正好握到了她的手,“你看看,手还是冰凉的。” 胤禛连忙拉她到炭盆边,将她紧紧拥住,问道,“还冷不冷?” 樱儿呆了一下,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刚才那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又开始油然而生,似乎慢慢地融入到四肢百骸,她觉得整个人开始飘飘然。 胤禛这时也在低头看她,眼中泛出了光华,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樱儿低下头不敢看他,沉默了许久,胤禛才轻声问道,“樱儿,你怎么来了?” 樱儿楞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到了这里,这一下午出了多少事,她还没缓过劲来前后好好想想。她低下头,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我是来看看姐姐的病,没想到错开了......我本想见过王爷......就回府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胤禛见到她低头含羞的模样,缓缓说道,“你看到我有危险,就立即出手了,是吗?你甚至不怕再染上肺病,也要再跳进那冰凉的湖水里去......樱儿,你的心里是有我的,是吗?” 樱儿的心头又是一震,抬起头看着他,她的心中有着不敢奢望、而又希望的矛盾。渐渐的,她发现胤禛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的脸又显出潮红,额上又沁出了汗珠。她闭起眼睛,唉,管它世事难料,管它命运多舛,我只要这片刻的安宁,在你怀中,此生便别无所求...... 但是胤禛却放开了她,转过身去,“樱儿,你发发汗,回去好好歇息吧。” 说着走出了房间。樱儿听到他在外面吩咐苏培盛,让准备一个暖轿将樱儿送回住处...... 圈套(二) 这时只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说诚亲王来访,只听到胤禛说了声“有请”,接着听到脚步声往书房去了。夹答列伤不多一会儿,只听到书房外的院子里又响起了人声。 樱儿去窗缝里一看,只见院子里来了不少人,似乎是些宫女和太监,看打扮都是畅春园和内务府的人,领头的却是诚亲王三阿哥,还有那个宫女。等等,怎么那个宫女也在? 樱儿再仔细听他们寒暄的对话,似乎是三阿哥刚到畅春园,就听说了和嫔受惊的事,所以赶紧过来商量怎么去里面问安、叨恼...... 樱儿心里冷笑,好一个图穷匕首见,这些人都杀红了眼了吧,定然是他们始终没有见到胤禛露面,算起来他的药性还没过,畅春园里都是皇上的女人,这个宫女说不定就是套儿。如果胤禛找不到他不在场的证据或证人,那她往胤禛这里一涌而上,或者一口咬定什么事,一定能寻出些绊子来说嘴,再配合着流言一起,那和原来的设计也有差不多的功效。 樱儿知道,当年皇太极设计陷害他大哥代善的时候,使的就是这一招。他指使他老爹努尔哈赤的一个小宫女,放风说他老爹最宠爱的大妃,和他大哥代善关系暧mei。所谓的证据,也就是大妃见到代善时多看了几眼、又赏过代善几次饭食。这种事情虽然说“查无实据”,但是“事出有因”。代善后来在夺嫡上的竞争资格果然大打折扣。 嘿嘿,原来下套的人的用意在此。好吧,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就来个见招拆招。 这时,樱儿想起了现代电视“神剧”中的一个情节,忙叫过外面的另一个小太监,这是苏培盛的徒弟,向他低声嘀咕了几句...... 这里胤禛在书房门口和三阿哥寒暄了几句,就将他们让进了书房,估计是商量着如何向老康交代。 这里樱儿已经从卧室靠花园的门里悄悄走出,钻进了苏培盛叫来的暖轿,于是轿子在那个小太监的领路下,悄悄地往园子里走去。当然,轿子正好被站在书房正门的人都看见。三阿哥的贴身侍从立即喝道,“什么人?” 只见苏培盛从房里出来问怎么回事,那个小太监于是躬身道,“回师傅的话,奴才按照师傅的吩咐,正要送主子回园子去。夹答列伤” 苏培盛愣了一下,不过这小子反应奇快,“好,那就快去吧。” 小太监于是催促轿子快走,别让主子着了凉。这里是在圆明园的书房,三阿哥的人不好放肆,何况是当着雍亲王府众人的面。不过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没多久,突然前面那个抬轿的太监身子一歪,似乎是踩空到了什么洼地里,于是轿子歪向一边墩在了地下,伴随着里面一声娇怯怯的惊呼。 这一声惊呼实在娇娆诡异,于是这里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大呼小叫着向轿子奔去。 苏培盛当然是冲在头里,那个小太监却在那里劈头盖脸地骂着抬轿的奴才们不好好当差,还连声安慰轿中人不要害怕,这就换了人来抬。 这时书房里的人们也被惊动了,纷纷也走出来想看个究竟。 胤禛厉声问道,“苏培盛,怎么回事?” 苏培盛连忙道,“主子息怒,这里抬轿的人一脚踩空了......” 苏培盛话音未落,他的徒弟接口说,“啊哟,看看,这轿子都快墩散了。别是惊了里面的......”又转头心急火燎地向周围的几个侍从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一把?麻利点的。快.......快将轿子扶正了。哎哟,快拿灯笼,这里可看不清啊。” 这里当然有不少人过来帮忙,当然那个宫女也冲到轿边。这时轿帘微掀,她正好能看到了一截嫩藕般的手臂伸出,紧紧抓住了轿子的横杆。那宫女赶紧伸手来扶,借着灯笼的光,她隐隐绰绰的只见里面有一个女人长发披散,直垂腰际,身上斜裹着一个披风,露出了一截如羊脂美玉般的肩膀,似乎里面没有穿衣服...... 苏培盛似乎明白了一切,赶紧说,“快将轿子抬回到原处,再另外换一顶过来。” 这一幕似乎再也明白不过,雍王爷之所以刚才一直没有露面,是因为他一直在家......临幸他自家的女人。而这段时间他只是值班,不需要天天站班。这下子,这些人可再也泼不进什么脏水了,于是所有人都没有了兴趣,不,所有人的兴趣立即激发到别的方面去了...... 啊哟哟!原来雍亲王家还有这么惊心动魄的香艳场景,伺寝原来可以这么香淋淋的,真是大开眼界啊。雍王爷不是平时自诩是清心寡欲吗,就是这样玩女人的?还是大白天的,啧啧啧,咱们这些人可真是孤陋寡闻,嘿嘿,看样子人不可貌相呀...... 啊哟,咱们只知道下药、弄个宫女咋呼一下就以为是栽了赃,这么一比,简直是晚生后学、牗中窥日,这种水平还去栽赃,唉,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这些人再没有继续赖在别人家里的理由。 等到所有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樱儿也从花园溜进了卧室的小客厅。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禁好笑起来。今天下午可热闹非凡,诸般事务、各路人马都粉墨登场,这么个小小的院落,现在就会是所有矛盾、八卦、焦点的所在......她还是有些得意洋洋,这种暧mei的事情放在现代也是基本上一举奏效的,别说这么些保守沉闷的古人,估计要被吓破胆。有了这样的花边佐料,那再没有人会去想到正事的...... 不过不知道胤禛会不会生气,这毕竟是在给他惹事。嘿嘿,反正没有人看清楚她的脸,过不了几天她也就消失了。 她仍然裹着披风,伸手拿起自己刚才脱下的衣服,刚想去屏风后面穿上。只听门帘响了一下,胤禛已经气急败坏地疾走进来,古怪地看着她,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樱儿,你......你干的好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爷大白天的在园子里面......” 樱儿连忙跪下道,“王爷,这里是王爷的园子,这些人是硬闯进来的。” 胤禛还是气得直哆嗦,“你......你......你简直在败坏爷的名声......好像爷为了美色都要误了差事.....” “这段时间王爷只是值班听差而已,又不知道和嫔娘娘会遛弯儿来到这里,更不会想到娘娘遇到了樱儿,没说上几句话就落水受惊......” “那这也是......呸!说爷大白天的就......” “王爷,他们既然下了那种药,也只能在那个事上让他们起些联想,否则这事儿还真没完没了。那个宫女就很可疑,她刚才就是紧跟着和嫔娘娘的,还非要让娘娘进那个房子......” 胤禛奇道,“真的?看来这事情却不简单......那她认出你了?” 樱儿笑着摇头道,“她应该没有看到我的脸。” 胤禛一时语塞,也尴尬地笑了笑,“看来仓促间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 樱儿撅嘴道,“那么纷繁复杂的事,樱儿绞尽脑汁才想得通这么个缘故,王爷若是嫌樱儿鲁钝误事,那就自己去给大家解释清楚,以正视听......樱儿这就给王爷磕头领罪。”说着又要磕头。 胤禛连忙扶起她,这才发现她依旧在打着冷颤。他讪讪地问,“还冷吗?过会儿暖过来就好了,别忘了等到头发干了再走......” 樱儿看着他那尴尬又显狼狈的滑稽样子,心想眼前这位一向是以清心寡欲著称,现在却被硬生生地栽了那么暧mei和香艳的一赃,反差如此之大,估计明天就会成为皇城头版头条了......而且这个时代的人,很多事情都是意会而不言传的,那么今后所有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他呢? 樱儿想到这里,突然笑了出来。胤禛自然明白她在笑什么,脸上闪过了一丝红晕,樱儿见状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到了后来几乎是笑得花枝乱颤,不过又打了两个喷嚏,嘟哝道,“这是谁啊,这么惦记我......” 樱儿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他炙热的嘴唇已经吻上了她的,他有力地辗转厮磨着,双手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樱儿只觉得再一次真魂出窍,但是又十分陶醉在这种感觉中,刚才的那种感觉似乎又在四肢百骸中蠢蠢欲动...... 圈套(三) 樱儿只觉得四肢百骸洋溢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暖流,浸拂着每一个细胞都蠢蠢欲动。5她正陶醉在此刻的欢yu中......就在这时,胤禛已经放开她,“樱儿,我......我不是......” 他正想着怎么解释,但是猛地住了口,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樱儿,只见樱儿的脸上泛起了一股柔和的光晕,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张,眼波中荡漾着温柔妩媚的波澜,她毫不避忌地注视着他,缓缓地除下了披风...... 只见摇曳的烛光照到她的身上和脸上,艳光四射,令人不可逼视。只见她身上的肌肤光泽如玉,细腰刚可盈握,可爱的肚脐,浑圆的双臀,修长的双腿,妍美的脚踝......在烛光下泛出莹润柔和的光泽,浑身上下流露着难以抗拒的妩媚和性感。 胤禛吃惊地看着她,转过身去艰难地说,“樱儿,我.....我......”却再也说不下去。 樱儿缓缓走上前轻轻地拉住他的手,胤禛虚弱地想推开她的手,低声道,“樱儿,你这是疯了......” 樱儿的闭起双眼含糊地说,“就让我疯一回吧,这一生总要疯上一回才值......” 饶是胤禛定力再深,这时已然瞬时爆发,樱儿任凭他有力地抱起她......慢慢地,她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她已经开始意乱神迷......她的心突突乱跳,几乎是要跳出胸膛...... 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樱儿发现他的手停在了她背后的伤疤上,只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这是上次受伤留下的?” 樱儿微微一笑,“你再仔细看看。” 胤禛再往她的背后一看,只见她的背上就着那两个箭伤的伤疤,纹了两朵樱花,红艳艳的花瓣,那伤疤就是花蕊部分,樱儿低声说道,“这两朵樱花从此为你而开。” 胤禛双眼一亮,炙热的唇从她的背上的樱花开始辗转,他再次拥她入怀,吻着她的颈项,吻着她的发际...... 樱儿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渐渐的,她只觉得心底里埋藏了许久的欲wang突然间被唤起,于是她开始慢慢的迎合他,每一次都追随着他的节奏眷恋缠绵,她突然间体会到了那一幕幕缠绵悱恻的画面之中唯美的意境...... 不知过了多久,樱儿从甜梦中醒来,再看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只见窗外星光依稀,但是东方已经微白。5 这时听到身边传来胤禛均匀的呼吸声,她蓦然回想起记忆中最后的一幕幕情形,早已经羞得满面通红,还好是在黑暗中。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胡乱套上外衣,摸索着将自己的其他衣物鞋袜抱在手里,轻轻开门想溜出去。猛地听见“吱呀”一声,她心里正自咒骂这天杀的门,一回头,正对上胤禛探寻的眼光,他已经坐起身。 樱儿尴尬地朝他笑笑,“嗯......王爷快要去当值了,这个......” “那好,我叫苏培盛进来伺候。” 樱儿条件反射似的惊叫道,“不要.....不要......” 胤禛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还怕羞?” 樱儿见他笑得邪行更是大窘,“不要不要,等我走了王爷再传他吧......阿.......阿嚏......” 他赶紧过来拿起斗篷围住她,“十月底的天已经很冷,回头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苏培盛素来谨慎妥帖,不会笑话于你的......” “他脸上没笑可心里在笑呢。” 樱儿蛮不讲理地嚷道,她可实在没有这个定力再在其他人的注视下穿衣洗漱。 胤禛一脸宠溺地看着她飞速穿上衣服,披上斗篷拉上帽子,做贼似地开门溜走了,无奈地摇摇头,估计苏培盛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伺寝的主子。 ...... 那天上午,樱儿几乎在浴桶里泡了一个时辰,看着身上点点红印,再一次羞得恨不得钻进浴盆里,心里不断自我安慰般地叨念,这次事出有因,否则也没别的办法......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这一切、包括她,几天后就会消失,万幸万幸...... 樱儿一整天都躲在自己的房里,还好胤禛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到畅春园当值,直到晚膳前才回来。 她一直没敢到书房去,他也没叫她。她又偷眼看看所有的侍从,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地似乎都没有异样的表情,才稍稍安心。 等到一切都归于平静,她的心里开始盘算起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药,下药的人和手段,下药的目的,谁的收益最大,这个春药哪里来的呢?...... 樱儿独自在房间里把所有的线索,推断,猜测,人物,手段等每个环节和线索一一写在小纸片上,簪在墙上,来来回回端详着。 正在歪头沉思,房门响处,胤禛已经走了进来。跟着的苏培盛眼观鼻,鼻顺口的提着一个食盒放到桌子上,头也没抬的就退出去了。 等到苏培盛将房门关好,胤禛才哭笑不得的道,“你还要躲到几时?饭也不吃怎么行?” 说着上前拥住她,她又红了脸,但任他的嘴唇从唇边滑到脖颈。良久,樱儿轻轻推开他,冲他摇摇头,岔开话题,指着墙上的纸片道,“樱儿在想些事情。” 胤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樱儿道,“这件事蹊跷,皇太后回銮后,这里住的都是皇上的女人,而此次只有王爷和诚亲王在这里值班,诚亲王前几日都不在,那么有什么事情发生都是王爷的责任。那么,这些药又是那里来的?在畅春园能够得这些药,如何运送,又在什么时候下药,还要等到姐姐她们正好不在园子里......和嫔没来由的怎么会过来?而若非针对王爷,哪有那么巧?若非亲近之人,王爷又如何会被下药?总之诸多疑点。但是谁又能在这里得到最大的好处呢?” 胤禛抱着她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眸深邃起来,显然是在思考着这一切。 樱儿继续说道,“樱儿想把这些事情暗中查一查,此事涉及到内廷,恐怕下药之人十分明白,这件事情又涉及到了王爷的内帏,外面的人也难以仔细追查。王爷这几天最好静观其变......” “好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 樱儿点点头,“那我要在这里再待几天......” 胤禛亲了亲她,“那......总要遣人回府......跟福晋说一声吧?你这里......够不够人伺候?” 樱儿红了脸要把他推出房,“不要不要,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再说昨天.......事出有因,那个......不算的......你不要瞎想......” 胤禛见樱儿口不择言的样子,于是在她耳边低声坏笑道,“昨天的不算?那今天再重算如何?” 樱儿大惊,“你......你......” 胤禛摇摇头,知道樱儿在这些事上腼腆得很,万万不可再开玩笑,否则她能几天躲着不见人。 “唉,今天一大早,苏培盛看到你逃走的模样,吓的赶紧让所有人都躲起来回避,他自己转身时用力太猛,倒是闪了腰......现在他看到你就绕道走,生怕冲撞到你,让你疑心他心里在笑话你,你瞧他这差当的多冤......” 圈套(四) 胤禛低头好笑地看着她,今天一天他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刚才樱儿的分析他也想到了,下药之人用心之险恶,手段之不堪,令人发指。5但是现在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他反而成了整件事里最大的赢家...... 樱儿见到他的神态,红了脸嗔道,“王爷,你好好的说话,否则樱儿就不说了。” 胤禛吻着她的发鬓笑道,“今天就不要再说了,樱儿,我再给你看样东西。” 不容分说,拉着她往书房走去。 进到书房,樱儿呆了一下,原来书房中放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球。她还未反应过来,胤禛已经将她抱起,向卧室走去。樱儿一看,只见里面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瓣...... 樱儿转头问他,“王爷,昨天的事情你不必觉得有歉疚。你不需要有任何的为难,我可以马上消失的......” “到现在了......还说什么傻话?” “你会后悔吗?我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的,我不会像她们沉默如圣洁的女神、我不会像她们美丽而优雅地站在花前月下,或者心安理得地躲在内府里料理家事、看顾孩子.......但是我认为每个人生应该是绚丽多彩的,是要有意义的,不仅仅是一般人以为的囿于一方小天地......” 胤禛笑道,“傻瓜,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你。5我喜欢你的不同,自从看到你坐在树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同了。” 胤禛又掂了掂她,“不过......你这个不爱吃饭的,怎么也这么重......” ...... 第二天,天还没亮,胤禛昂然走出了卧室值班去了。 樱儿独自(她还是不肯让人跟着)回到住处时,正好与要收拾房间的丫鬟嬷嬷打了个照面,她们都吓了一跳,因为根本没想到樱儿又一次彻夜未归。 当然外面的这些收拾房子的嬷嬷们原本也不是服侍樱儿的,只是在文秀房里做些粗活的或看房子的,文秀大多数有体面的下人们都随着她回王府了。樱儿的房间虽是靠着文秀的院落,但是相对独立。樱儿一向要求她们只是每天定时过来收拾、打扫就可以了,不必在这里久留。 这时,宋、田两位嬷嬷正在那里忙着收拾王爷刚刚吩咐赏下来的各色物品。她们一边忙忙碌碌地对着清单整理,一边又对她说,王爷这次赏下的有穿的、用的、吃的、玩的,各色物品一应俱全...... 樱儿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她要闭门写点东西,不要打扰她,饭食也只要送到门口就好。她说得虽然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心里紧张别扭到了极点,几乎要气结。她觉得每个人、以及她们的每句话、每个眼神,都是在探究她、笑话她...... 文秀的那些粗使的嬷嬷丫鬟们见宋、田两位嬷嬷神情凝重,也不敢去交头接耳。不过她们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鼓,前一天苏培盛派小太监来给樱儿找换洗的衣服,说是樱儿在园子里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大家也不以为意,因为人人知道苏培盛和樱儿的交情很不错。 这些年来樱儿也总说她在书房或别处当差的时候,苏培盛十分关照她,为此文秀还不止一次地给苏培盛道谢,让他多提点着樱儿。苏培盛也歉称樱儿聪明伶俐,为他长了不少脸。 她们昨天早上看到樱儿独自回来,就有些狐疑。但是宋、田两位不动声色,也不露半点口风,她们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大家又看到樱儿回房后就不停地写啊写的,傍晚王爷也过来,不久就又和樱儿一起去了书房。她们进去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了满墙写着字的纸片,于是“狼来了”般地恍然大悟,王爷和樱儿应该又是在讨论什么事情,没戏。 可是仅仅到了昨天中午,隐约听到书房那边传过来一些流言,不,应该叫做“m%u11Bng料”,才总算相信这一次“狼”真的来了...... 这天胤禛晚饭前又把樱儿叫到书房。胤禛说接到老康的朱批,让他即刻回京。 樱儿听后又担心地问起是不是畅春园里有什么异常?因为毕竟“惊了”和嫔娘娘的驾。胤禛说也不是,他原来就该随皇太后回京的,但是九阿哥家中有事,就和他临时换了班。 樱儿心里有些恍然,说不定胤禛也是为了避开她而借故留在畅春园值班的。胤禛见她低头沉思,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缓缓抱住她的腰...... 过了一会儿,随即又看着她古怪地笑了笑,“樱儿,说起惊驾,你那晚可真是惊着了两处园子里的人了,连我都给吓了一跳......” 樱儿知道他指什么,红了脸低声道,“那不是没办法吗......是不是这几天两处园子里的这些千里眼、顺风耳、毒舌头可都忙不过来了吧......唉,只怕我已经晋级为狐狸精了......” “哦,这可是你说的,那么晚上我非得再仔细瞧瞧......” 又坏笑着咬她的耳朵,“怪不得......你连《金瓶梅》都不放在眼里......我还不信呢,果然还得‘请君入瓮’才明白......” 樱儿猛然想起当年为*的事曾经不屑一顾地说那只不过是低端的感官刺激、毫无美感。再看着胤禛诡异的坏笑,大羞到几乎气窒,红着脸啐道,“别闹了......” 第二天,胤禛启程回京。樱儿于是独自留在圆明园里,樱儿继续将所有疑点、线索、信息、分析、推理等等都写在纸上,簪到墙上。 胤禛临走时说苏培盛已经将所有的器皿食物饮品都送出去给可靠的太医们瞧了,几天后就会有结果。 真相(一) 胤禛启程回京,樱儿就独自留在圆明园里。5 她让苏培盛去查那天三阿哥带的那几个侍从和那个宫女的来历(因为只又她、苏培盛和苏培盛的那个徒弟小全子看清他们),又将所有疑点、线索、信息、分析、推理等等都写在纸上,簪到墙上。胤禛临走时还说苏培盛已经将所有的器皿食物饮品都送出去给可靠的太医们瞧了,几天后就会有结果。 过了两天,苏培盛差小全子带来了一封信。小全子还说,师傅让他这几天就听她的差遣,樱儿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可以写在信里,由他负责传给师傅。 樱儿打开那封信,上面说封存的这几天的食物没什么异常,只是在鸡汤中多了一味甘草。胤禛服用的补药稍微有些变化,但是变化不算很大。而在那鹿茸酒里,却多了一味甘遂。甘遂本身泻水逐饮,消积食、通便。不应该是鹿茸酒的配方,所以推断是有人后面加入的。甘草和甘遂是“十八反”的药,决不能在一起使用。(在中医理论中,药物之间有着配伍禁忌。意思是有些药物因为协同作用,对疗效有增进作用,而有些药物却可能互相拮抗而抵消、削弱原有功效。有些药物则由于互相作用,会产生毒性或加重毒性。《本经序例》记载‘勿用相恶相反者。’、‘相反为害,甚于相恶’。这些配伍禁忌的药物一起使用,很可能危害患者的健康、甚至危及生命。最基本的有‘十八反’等,就是十八组药物绝对不能放在一起使用。) 樱儿也不懂医药,她将信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弄明白信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论述的中医理论。不过有一个结果很清楚--这些东西最终都进了胤禛的体内,在他体内产生了不良反应,导致他在服的补药的药性急剧增加。 只是这些东西的来源却是各异:药品是专门有人配制、熬制的;食物来自于厨房;鹿茸酒来自于老康。而这三样东西都是分别被略微动了手脚,一般人、或者是单纯从一方来看,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看来制造这个“意外”的人还是位高手。不动声色,就能掌控雍亲王家的各个环节。要这么多东西在同一个时辰同时进到胤禛的体内,那时间、剂量必须拿捏得分毫不差。这个事情还必须是接近胤禛的人去做,可是胤禛身边有那么多人,如果要配合得如此默契,那还真是有一定难度。不过,再有难度、再不可能,人家就是硬生生地做到了,那才是硬道理。 会是谁呢? 樱儿心中猛然间闪现出一个不祥的念头,不禁打了个寒噤。夹答列伤灰太郎? 难道是他?额滴个神!这可是个重大嫌疑人!他有动机、有智商、有能力、有手段......TMD还有作案时间! 对了,那天李福升急急忙忙找他做什么?难道是大功告成了回来给他复命的?他这阵子不是老在畅春园出没、转悠吗?他在宫里不是神通广大的吗? 哦,还有,那天他说要找我说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难道就是要说他知道胤禛会出什么丑闻? 樱儿连忙摇摇头,不,不会的,他那天不是还在打岔吗?不是在为我解围吗?不是对我说“争斗就要光明正大”吗? 樱儿连忙又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脑残了吧?难道忘了在灰太郎面前,我永远是个白痴。灰太郎到现在为止,对我有几句话是真的?他的承诺有几次是兑现的?呸呸呸,我还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他就是他自己说的那种人...... 这几天,宋嬷嬷和田嬷嬷对她都没有多说什么话。不过她们看到樱儿在房间里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又是捶胸顿足的,又奋笔疾书,又对着满墙的纸发呆,似乎是在想一件极为艰难的事。而且又是食不知味,夜夜无眠。 宋嬷嬷后来劝她,“姑娘,你是在想什么难题吧,这几日又是不眠不休的。整天闷在房里,倒容易作出病来。我看不如出去散散心,说不定遛个弯儿回来了,就什么都想通了也未可知。” 樱儿点点头,心想有理。于是穿好了披风,慢慢地沿着荷塘走去。她让小全子跟着,说是有话要问,于是他们一前一后的又往畅春园的方向而来。 她走在当日去畅春园那里的原路上,看着满目萧索的荷塘,又抬头看看阴霾的天气,叹了口气,不禁起了伤秋悲世的情怀。 她又信步走到那天和灰太郎相遇的那个亭子,当然,这里早已没有了灰太郎。她不知道现在应不应该怀疑他、他的一切,他的微笑、他的眼神、他说过的话...... 但是他做过的事,是不是将会否认这表面的一切? 这时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忍不住拉了一下披风的衣襟。她把双手抱在胸前,突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一种赖以自恃和足以自恃的东西..... 小全子小心地说,“姑娘,这起了秋风,一到了空旷地就冷。略走走就回吧。” 樱儿回头笑了一下,“这冷风一吹,头脑就会冷静下来。好些事情反而能想明白。” 顿了顿,又转头问小全子,“你不认得上次诚亲王带的那个宫女吗?既然大家都不认识,她怎么会跟着诚亲王?怎么你师傅查了那么久也没消息?” “姑娘,诚亲王上次带的那几个当差的,大家都认识,但是没有人认得那个宫女。姑娘既说了她是跟着和娘娘的,所以师傅要设法到宫里去查访,可能还要几天。” 樱儿笑道,“噢,我只道你们同样在各位爷们跟前当差,彼此都是非常熟悉的呢。” “师傅是老人儿了,自然人头熟。我才选上来在这里伺候没两年,所以有的还不尽识。可真要跟着师傅好好历练才是呢。” “你师傅的眼光不错,你果然是个最伶俐的。嗳,对了,诚亲王家有个管事,听说是这里小红的表哥?” “姑娘,你一向不管这些事的,今天倒是问的突兀。” 樱儿笑道,“我是不太在意去探究别人的事,除非她们愿意告诉我。只是前儿偶然看见小红在哭,又听说这小红和她表哥青梅竹马的,怎么她表哥就突然娶了别人了呢?” “唉,这事儿倒是听得不真切。只是听说那个管事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当红的。不过小红就是傻,一片痴心地等着这个没良心的。我听说那个人十分的不堪,只知道不断让小红为他办事,再就是要钱,说是他家里要用。有要用到她了就甜言蜜语几句,若用不到了就不理不睬的。小红逆来顺受的不说,这些年来还搭进不少首饰钱物。” 樱儿有些意外,“哦?这些事情我真的从来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姑娘的姐姐也未必尽知的。小红从来都不和别人提起的,倒是她舅母上次来府里看小红,和这里相熟的嬷嬷聊起来一两句,说都是她儿子的不是,她还是很看中小红的。” 樱儿有些愣神,这里又是一出“痴心女子负心汉”,她倒是在为小红不值。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对灰太郎何尝不是?他的一句话、一个微笑,就能让自己智商归零,也是飞蛾扑火地为他做着一切......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干出了些什么事情,要对付胤禛呢。 唉,真不知道这灰太郎和胤禛的角逐是不是就从现在开始的?自己一直不愿意插在这两人的当中,可是这一切又都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我身不由己地陷于其中...... 小全子见她若有所思,于是笑道,“这可是我多嘴嚼舌根了,明知姑娘不爱听这些的。” 她笑道,“你又有什么不是?是我要出来遛弯儿的,这话也是我问起的。我只是在替小红不平呢。倒是以后也该多上心一下她的事,不让她再这么委屈。不过想来奇怪,小红久居王府,和他表哥也没什么关联的,怎么那个人就能拿捏得这么准,总能让小红就范?” 小全子闻言有些吞吞吐吐,她见状笑道,“你知道些什么?” “那个......听说......小红早就......早就是......他的人了......” 樱儿闻言也有些脸红,她知道这是最有力、直接的原因。因为在当时,一个姑娘把自己给哪个男人,那么她就得跟他一辈子,哪怕受再多的苦、哪怕明知是火坑,还得往里面跳。 她也有些恍然,为什么文秀当初对此也是语焉不详,老姐一定也隐约知道这些因由,但又不好明说。 但是,但是......这里面怎么有些不对劲? 樱儿突然联想到了些什么,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霍地站了起来,“那么说来,只要那个男人说要做什么,小红就只能听命?” 真相(二) 樱儿猛然想起,那个男人既然可以操纵小红,那么小红会不会去做些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事情?因为表面上看起来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夹答列伤比如说,在鸡汤里加些甘草、在酒壶里加点消积食的甘遂? 樱儿脸色发白,对着同样也呆立在一边的小全子道,“你赶快回去,请你师傅暗中查一下那个男人最近的一切动向。再查一下小红最近和谁有过联系。” 樱儿顿了顿,“还有,问你师傅,这几天还有谁接近过那御赐的酒、王爷的药。” 小全子答应着,连忙往回跑去...... 樱儿又转过身,对着那荷塘,抬头向天,闭起眼睛暗中祷告,但是她不知道要祷告什么?难道祷告这一切和灰太郎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地要往回走。这时,只听得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三阿哥诚亲王带着两名随从正向她走来。 她连忙上去向诚亲王请安。 “樱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诚亲王有些狐疑地问她,又似有些不放心地前后看看。 樱儿看着他,笑了一下,“我想四下里走走,透透气。” “没有人会在这么阴沉的天气下对着个残荷塘子走来走去的。”诚亲王定定地看着她。“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了?” 樱儿看向他,一时不明白他的用意。 “王爷不也是在这阴沉的天气出来的吗?” 诚亲王见她不置可否,摇摇头,有些自嘲道,“我这次到园子才几天,怎么觉着自己一下子就像聋了、瞎了一样?” “王爷说笑了,什么事还能瞒得了王爷?况且现在园子这里所有的事,不是王爷主理的吗?” “樱儿,那你就陪我说说话,也许能够提点我一下。毕竟还是旁观者清。” 诚亲王说着,就要在这亭子的廊檐边坐下,两个随从连忙过来伺候。 “王爷说笑了,樱儿哪里可能当得起‘提点’二字。”樱儿连忙说。 诚亲王呵呵笑道,“你从小古灵精怪,我倒是没少听你的咕唧。怎么现下见到我,就什么话都不爱说了?” 樱儿想起文秀以前说过,这个前身最喜欢看三阿哥骑马,硬是要学,还老是藏起文秀的阿玛给三阿哥找的拓片,要哄三阿哥为她说好话。5 想到这里,油然升起一股暖意,笑道,“王爷,以前的事情,虽然樱儿一点都不记得,但是姐姐说过,王爷以前是最怜惜樱儿的,所以樱儿总想着有机会能够报答王爷的恩情。” “哦,现在嘴巴怎么变得甜了?以前就知道一味的任性。教你骑个马就像要杀了你似的,还说你自己就能学得比我教的好,真真胡闹......” 樱儿闻言一愣,怎么他和文秀说的截然相反?于是不动声色,“王爷恕罪,就看在樱儿年幼无知的份上吧。姐姐说过王爷的骑射功夫无人能比,王爷的字也是天下罕见,看来樱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诚亲王点头笑道,“你不觉着生分了就好。樱儿,你能像以前那样对我知无不言吗?” 樱儿点点头,笑道,“王爷想知道什么?” 诚亲王沉吟着,似乎在斟酌用词,“樱儿......你......似乎不高兴?” “王爷,高兴和不高兴就只是一种感觉。自己的感觉和别人的感觉有时候就是有些差异的。” “你见最近过八弟吗?” 樱儿这个时候听到灰太郎的名字就觉得烦乱异常,又想顾左右而言他...... 诚亲王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挥挥手,“好了,你既不自在,我就不提了。你......有机会......就去看看八弟吧......唉,不过只怕他......” 樱儿见他不再提灰太郎,连忙岔开话题,问道,“王爷,樱儿当初不听王爷的话,到底学艺不精,还是坠马.....以后还是要勤加练习才是。” 诚亲王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似乎也不愿提这个事。这下子两个人都住了口,各自在寻找着合适的话题。 ......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十阿哥敦郡王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两个随从匆匆向这里走来。十阿哥向诚亲王打了个千,“三哥,我找樱儿有急事。” 诚亲王笑了一下,“想来你也是匆忙赶来的吧?” 说着起身道,“我也出来这一会儿了,你们聊吧。” 说着转身而去,又似叹了口气...... 十阿哥和樱儿躬身送他离去。见他走远了,十阿哥回身焦急地问,“樱儿,你怎样?你还好吧?真是的,你出来怎么也不带个人?哎哟,你可别在这荷塘边转悠,更别做什么傻事。” 樱儿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知道肯定事出有因。怎么听他的口气,他以为我要寻短见? 她琢磨着可以在十阿哥这里打探些什么,但就怕灰太郎不会让他知道一些机密事情的。不等她开口,十阿哥已经抢着说,“八哥都为这事病倒了,这个时候你可别再给他添乱。” 樱儿不动声色,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八贝勒的病要不要紧?十爷这是赶着来看他?” “樱儿,你别难过,这事儿我们一块想法子。” “十爷,你能想什么办法?” “这......九哥已经赶去看八哥了。我才过来园子这里,就听人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转悠,吓得我赶紧过来看视。” “樱儿只是想过来透透气而已。” “樱儿,对我你还要隐瞒什么,你......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想开了又如何?想不开又能如何?”樱儿明知这不地道,但还是和十阿哥搞起了脑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从他嘴里打探到些什么。 “樱儿,总之,我要你好好的。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你十爷都会为你担当的。”十阿哥的话,让樱儿再一次无地自容、于心有愧,她叹了口气,“十爷,这阵子八爷都是住在这里的?” “这阵子惠娘娘和良娘娘都住在这里,八哥说要多花些时间陪她们。所以奏明了皇阿玛,就住到这里来了。” “他住到这里多久了?” “有好一阵子了,从五台山回来不久,他就到了这里。” “太子的事情.....的时候.....他也是一直住在这里?” “是的......樱儿,你可别怨他......都拖这么久了......他的确......” 樱儿心中点头,无论在哪里,灰太郎都能掌控一切。他的情报系统也无时无处不在,而且可不是吃素的。 十阿哥见到她低头沉思,连忙安慰道,“樱儿,八哥前儿好不容易说他想通了......可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他当然受不了......” “八爷......他......还好吧?” “唉,怎么会好?为了这事都吐了血......唉......” “什么?!八爷吐血了?怎么没人说吐血的事......看过太医了吗?要不要紧?”樱儿连忙追问道,她也实在是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为什么都是语焉不详的? “樱儿,你别急,别急。你在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否则可是要了他的命呢。” “我要去看他。” 樱儿心想,不如就过去灰太郎家一看究竟,顺便打探一下虚实。 “胡闹胡闹,你这时候去,真真就是去催命的呢。” “十爷,你今天就是不许我做这、不许我做那,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樱儿的语调里有些生气。 “樱儿,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素性刚烈......可是你也要想着点八哥啊。他有他的难处和苦衷,这事儿怎么说的......啊哟,我可是没什么主意的,总之,我就要你好好的......那天四哥是喝醉了酒,才对你......在这节骨眼上,你可别想不开什么的......” 樱儿看着他张口结舌,又蓦然脸红,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着十阿哥的意思,还有刚才三阿哥的语气神情,似乎外面传说的是那天胤禛喝醉了酒,强迫......了她。 原来那些八卦传到后来就是这个版本啊?这可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的。不过,她又怎么去向十阿哥解释这一切?还有,好像十阿哥始终不知道她已经和灰太郎分手了,那么九阿哥应该也未必知道。 可是这一切,还是不能证明灰太郎在这件事上是清白的。 对了,不如也去查一下灰太郎这段时间都在干些什么。唉,这只能动用胤禛的情报系统了。 真相(三) 樱儿匆忙别过十阿哥,狼狈地、逃难似地往自己的住处跑。5她心乱如麻,怎么这些八卦传到后来会这么离谱?啊哟,这可不是在挑起胤禛和灰太郎的矛盾?虽然她和灰太郎早已分手,可是其他人似乎并不知情。这事情只有灰太郎能够解释并且约束他的手下。唉,只能再过一阵子找他好好谈谈。等我查清眼下的这些事再说。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只见宋嬷嬷和田嬷嬷正陪着几个嬷嬷说话呢。她连忙过去见礼。为首的那个是福晋的贴身的嬷嬷,说是福晋一早派了她们来,送过来好些穿戴的衣物、首饰。 宋嬷嬷笑着说原想派人去找她回来的,但是刚才看到小全子匆匆回来,说她有正事在忙碌,所以大家就在这里等她。 那两个嬷嬷走过来,欢欢喜喜地为她展示着福晋送过来的首饰和衣服、衣料,果然都是十分华丽名贵。 福晋的贴身嬷嬷指着另外两人说,福晋就让她们留下伺候她了,而且宋嬷嬷和田嬷嬷从今就正式划归她了。樱儿谢恩后立即打赏,福晋的嬷嬷又对她说了好些吉祥的话。还说王爷和福晋特地吩咐的,要嬷嬷们好生伺候她,让她只管安心忙这里的正事。回府后,福晋会另选一个好日子正式为她摆酒的。 樱儿看着所有人忙碌和欢喜的样子,虽然她微笑着和她们寒暄,但是她只觉得心里的一个阴影在继续在扩大。她知道,当时这就是对一个收房丫头的最高规格了。 没错,这里谁都没错,所有人都是一番好意、一片真心地对待她。但她还是无法坦然面对眼前的现实。她觉得,她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 以前她还有一些赖以自持和足以自持的东西,但是现在,她已经彻头彻尾地沦为赤贫...... 她已经没有了四人帮这样的朋友,她可能也失去了文秀、灵儿那样的姐妹,她甚至失去了自由......她再不能随意出府去找阿嫦、她也不再能亲手去打理她自己的生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事情。 而这一切代价,让她又得到了什么?是胤禛的感情?那样虚无缥缈、抑或就是稍纵即逝的东西,显然还没有眼前耀眼的首饰、华丽的衣服那么让人看得见、摸得着。夹答列伤这些东西虽然闪着冰冷的光泽,但至少可以证明它们的存在..... 从此,这个时空里已经没有樱儿了,取而代之的,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卑微的女奴...... 她突然自省,她对灰太郎、对胤禛的感情,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想象出来。她想象着、包装着这份感情,而对他们来说,这一切不过是一时的猎艳和刺激,时间一久都会归于平淡、归于现实。 无论在灰太郎、还是胤禛眼里,她实际上就只值这么几支簪子和几匹布料。 嬷嬷们见她低着头不怎么说话,都以为她是害羞。的确王爷和福晋都再三关照她们,樱儿非常腼腆,千万不要惹恼、冲撞了她。于是大家就说,东西和人都已经送到,既然樱儿在忙些大事情,大家也不便打扰。随后都知趣地起身告辞出去了。 樱儿带着所有人恭送走了福晋的嬷嬷,又转头命宋、田两个嬷嬷为大家安顿、打点。 她回到房中,看着写着满墙的字片,怔怔无语。她想到了那个小美人鱼,为了自己想象出的爱情,硬要介入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为了蜕变成那个世界的群体的形象,出卖了自己最珍贵的声音。而代价却是,她落地的每一步必须痛如刀割。她的这些痛,不仅因为她丧失了原来的自己,更是因为太多的委屈和因缘,从此再也无法言说。(典出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 她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直到晚间,小全子回来。 小全子说据苏培盛的回忆和统计,这段时间因为胤禛都是住在文秀这里,所以文秀房里的那几个体面的嬷嬷和丫鬟都有可能接触那些食物、补药和酒水。早就在太医的验证结果出来时,他们就怀疑了,也查了这些人和外界的什么人联络。小红的确和她舅母接触过几次,文秀让李嬷嬷和钮钴禄府传送过几次东西......还有一些下人的行踪也不算十分的异常。 樱儿定了定神,她的思路再一次被小全子带到了目前所面对的事件上。既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不如先把握、面对当下。 看样子胤禛已经对她开放了情报系统,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要好好利用一下,索性就将所有的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 她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让苏培盛再查一下当年从钮钴禄府打发出去从军的、那个管马厩的小厮的下落。并且想办法将那个小厮带过来,她想问些话。 另外,现在手里有的所有线索,似乎都多多少少地和三阿哥有着关联,那么也最好查一下三阿哥那里的事情。但是要查三阿哥的什么事情,她却说不上......她只是觉得,三阿哥有好多话,和文秀、和她额娘叙述的不太一样。 还有,她想知道这阵子灰太郎那里的情况。他这阵子究竟在干什么,他在收罗些什么异样的情报。 她知道,要找那个小厮说不定要花些时间,但是灰太郎的事情说不定胤禛手头就有大量的现成情报。 顿了顿,小全子还告诉她,小红的那个表兄前两天已经正式向福晋和文秀提出想求一个恩典。说是要娶小红为侧室。文秀已经忙不迭地答应,就差选黄道吉日了。 樱儿乍舌,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能够使这个负心汉下这样本钱的,必定是他忌惮小红手里的一些筹码,而不是小红已经做的那些事情。 接下去的几天,她还是废寝忘食。胤禛那里通过小全子,慢慢地将一些情报聚拢过来。 然而,回复过来的情报却令她大失所望。 因为,这些情报有些零散琐碎,而且精练的程度非常有限。有的情报略加推敲,竟然和其他的自相矛盾。开始她还以为胤禛对她的开放情报的程度有限,但仔细一看却不然。应该说明他的情报系统......怎么说呢?至少和灰太郎的相差一大截。 当初针对太子的事情,灰太郎给她提供的信息都非常有效、及时、细致的。她一看情报就不难判断整个局势,快速做出判断。而胤禛这里,情报的来源虽然也面面俱到,但是情报的更新、传送的及时、内容的到位程度......还是很有些“尚待发展”的空间的。 樱儿有些无奈,死马当活马医,她只能倚靠这些有限的情报,对整个事件作出推断。 另外,那个小厮居然不费什么事儿就找到了。他并未远离,只是在丰台的大营中当差。小全子说王爷已经安排好,可以派人陪她一起去。 第二天,樱儿穿着便装,坐车往丰台大营而去。小全子赶车,后面还跟着两个骑着马、貌似“血滴子”的兄弟。 他们到了丰台,小全子直接赶车到了旁边的一个空院子。不多一会儿,“血滴子”兄弟带着一个穿“兵”号服的兵丁,进到院子里。 他们也不进屋,只是在院子里搬了两张凳子坐了。那个兵丁垂手站立,樱儿问道,“你还认得我吗?” “樱儿姑娘,几年没变,姑娘越发的标致。” “我今天来,只想问一下那天我坠马时的情形。” “姑娘难道什么也记不得吗?” 樱儿摇摇头,“还是听我娘和姐姐提到,我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小人后来听说,姑娘一连昏睡了十几天,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说,姑娘醒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倒知道不少。那么烦劳将那天的事再说一遍。” “姑娘那天原本没说要出去,临了突然要备马,好像十分着急的样子。” “我有说要去哪儿吗?” “没说,只是说顶多一个时辰就回来。让小的到时候悄悄地过来牵马。” “后来呢?” “过了两个时辰,小的左等右等姑娘不来,于是就往府后那条姑娘常走的路一直下来寻找。姑娘以前从来不会超过那么多时间不回来的。” “你看到什么?看到我已经坠马了?” 真相(四) 那个兵丁继续说,“小人听到马嘶的声音,忙赶过去一看,却先是看到小红和另外一个人在争吵。夹答列伤” “争吵?他们都在吵些什么?” “听不清。他们见我过去就住了口。后来我就看到你躺在地下,马也倒在一边,叫得凄惨,前腿都断了,一大片血,吓得我半死......” “后来呢?” “后来小红让我把你抱上车,把你送回府了......” “另外那个是男是女?他没跟着吗?” “那人是小红的表哥。” “噢?”樱儿渐渐觉得有戏了,她对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意外。“小红没说她为什么在这里?” “没说,只是赶忙让我请大夫,说你是撞到头了,脑后一大片血。” “那小红的表哥呢?” “他说他去处理那匹马,说马肯定是不中用了......叫我们只管先回去。” “你看到那匹马是怎样了?你看会是什么原因?” “那匹马的确伤得利害,奄奄一息。看样子必定是治不好的。也只有杀了......” 樱儿沉吟良久,“你看,那马会不会是中了什么圈套?” “就是这点十分蹊跷。姑娘骑马功夫十分了得,那又是条平常一直走的路。怎么会有什么圈套?如果有,也必定是十分厉害的圈套。否则以姑娘的身手、还有姑娘对四周的熟悉程度,定然不会出那样的事。” “我的马上功夫很厉害吗?是谁教的?” “姑娘,这就是小人佩服姑娘的地方。姑娘从小和马就有缘似的,什么马只要姑娘骑上了,就没有不驯服的。” “噢?可惜我醒来后连马都不知道怎么骑了。” 樱儿笑出来,看来这个前身有些天赋可真的是没有办法继承的。 “当年诚亲王也夸赞过姑娘的骑姿。” “噢?我骑马难道是诚亲王教的?” “也不全是,就是指点过不少。不过诚亲王以前老来府上,姑娘见到他从来就是没大没小的。为了这个老爷责备了多少次,可瞧着王爷似乎也不生气,总爱逗你玩儿。” “那大格格呢?她也总在一边吗?” 樱儿这时对上了先前文秀的一些话,不过,总觉得感觉怪怪的。夹答列伤 “大格格学骑马,倒是承蒙王爷指点了不少。” “大格格文文静静的,怎么会爱骑马?王爷又怎么会去教个格格骑马?” “大格格说是陪你练习,不过她自己倒是学得很用功。王爷还时时夸赞呢,说没想到大格格看似文静,但是骨子里就是倔强硬气。” 这时樱儿已经基本确定,老姐的心上人应该就是三阿哥。 她隐隐叹了口气,唉,这世上有情人几乎都有点遗憾的。难怪从老姐口中提到的三阿哥,总是那么完美。三阿哥的确是个头挑的人物,他的骑射功夫是阿哥们中最好的、连书法都尤甚于胤禛,他的科学素养更是无人能比。也难怪老姐心里再放不下其他人了。 唉,不过老姐就是有福气,不管怎么说,她是嫁对了人、生对了儿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爱对了人? 那兵丁看到她沉思,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王爷总是让老爷寻些古籍拓片?” “这个小人不太清楚,只知道王爷喜欢收集些旧书,还说是越旧的越好......老爷也很喜欢。” 樱儿点点头。 又问他,“你在这里是什么差事?又是怎么到丰台大营的?” “小人就只会养马,所以也一直在兵营的马厩里当差。小人原是在直隶的兵营,几年前八爷的人来说这里有个缺,就荐了小人过来。” “八爷?” 樱儿的神经又抽了起来,为什么这里面又有了灰太郎?他可真是阴魂不散。 “你见过八爷吗?” “没有。当时就是有人要打听姑娘的事,特地到直隶的兵营找到小人。来人问了好些关于姑娘坠马的事情,没过多久,就说丰台这里有个缺,就让小人到这里当差,说是离小人的家近些。小人是过了好久,才看到有一次那人跟着八爷和十四爷。” 樱儿哼了一声,“八爷打听这些事,是不是在43年的时候?” 那兵丁想了想,“是,是43年的秋天。” 樱儿心中点头,算起来那时候是刚刚认识四人帮不久,他们当然要查我的底细。但是没想到他们已经细致到这个程度。 “那后来还有谁来打听过?比如说44年的时候?” 樱儿心想,那时候我已经进四贝勒府,胤禛肯定也打听过。那时候他就只把我当成奸细。 “那阵子打听姑娘的人的确很多。” 樱儿点点头。 “那话说回来,你觉得诚亲王始终是对我很好的?那么他府上的人也一定是对我很好的?” “是。但是小人就是有一点不甚明了。也说不好......” “既然姑娘那么得诚亲王的喜爱,怎么那次......那个......小红的表兄......好似......不太希望救治姑娘似的。” “你怎知道他不希望救治我?” “小人也说不上......就是这么觉着......不过那件事情之后,他倒是开始当红了起来......听说王爷一再提拔他......好像很赏识。” 樱儿再无怀疑,小红的表哥有着重大的嫌疑。而小红一定是参与、或者目击了一些事情,以致于使他十分忌惮。而且这阵子可能又旧话重提,那个人只得下本钱迎娶小红。 樱儿见要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于是点头起身,准备回去。 临走时,她随口问道,“你知道小红和她表哥的事情吗?不久前她表哥已经下聘要娶她了。” “这倒是奇了,不过小红也算是熬到那一天。只可惜了......大格格......” “这事和大格格有什么关联......怎么可惜?” 樱儿站住了。 那兵丁似乎觉得自己失言,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樱儿回身看了看小全子,对他说,“我这就回去了。你去外面看看车马。” 小全子答应着去了。 樱儿回头突然道,“是不是小红常常和她表哥出去幽会?” 那个兵丁一愣,脱口而出,“是。呃......不......” 樱儿突然掏出火枪,指住了他的头。 那个兵丁愣了一下,“姑娘,这......这是什么?” 樱儿笑道,“这是个让人说真话的家伙。” 说着,举起火枪朝他脚边打了一枪。 那可是改进后的火枪,子弹打在地上,跰出几朵火化。那兵丁那里见过这个,跳起来,吓得连连后退......几乎要退到院墙。 “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那个陷阱根本就是你布的,你本来是要套他们的,却没想到会误伤我。然后你害怕了,害怕小红他们看到了去告发你,就设法出府从军去了。” 开始连珠炮似地发问,而且步步紧逼过去。 突然,地上有一滩水......樱儿一看,原来那个兵丁已经吓得尿了出来。 她起了怜悯之心,心想自己怎么如此恐吓一个没见过世面、又在昔日对自己有恩的人...... 那个兵丁已经瘫坐在地下,浑身如筛糠似地发抖。 这时,小全子和几个侍卫听到枪响,已经抢了进来。 樱儿朝他们挥挥手,笑道,“我们不过是在叙旧而已,你们在外面守着......噢,方便的话去找一张芦席,等会儿过来收尸吧。” 小全子看看樱儿的神态,连忙带着侍卫又退了出去。 这时候,那个兵丁已经给樱儿跪下,磕头如捣蒜,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人怎么会那么伤天害理、起坏心......何况姑娘平日里对小人也很不错的......” “那么老爷要治你的罪,为什么大格格会拦在头里?那天她又没在眼前,怎么知道不关你的事?” 那个兵丁“哇”的一声哭开了, “姑娘,这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那天......那天车上......其实是......而姑娘那天根本就是被他们引出来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 “小人那天听得姑娘上马的时候骂了一句,好像说是那个狗奴才又要去讹大格格。姑娘还说要想法子找他算账......以前姑娘也常常找人算账的......” 樱儿追问道,“那人要讹大格格什么?” “小人实在不知道。” 樱儿想了一下,“这事儿你还和谁说过吗?” “没有没有,从来没人问这个......” “很好,我也不想为难你。你有什么委屈,尽管算在那个狗奴才头上。” 大白(一) 樱儿收好火枪,转身出门。5 那个兵丁仍然双手抱着头,蜷缩在地下,浑身发抖。樱儿暗自叹了口气,心中说声“抱歉”,我不在你这里搞些动静出来,怎么引蛇出洞? 门外小全子和那些侍卫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不远处,已经有其他兵丁在往这里奔,他们当然是听到了异常的响动。小全子急忙要上前解释。 樱儿一把拦住他,笑着对赶到的一个把总说道,“对不住了。我们是雍亲王府的,找个马夫问些旧事。多有得罪,叨扰了。” 说着也不多话,兀自上车,带着所有人扬长而去...... 她在回去的路上,开始梳理刚刚得到的信息。 首先,老姐的心上人就是三阿哥。其次,小红的表哥可能知道这些,于是就去讹诈她。小红因为老姐的事情从中阻挠,不过却被那男人拿个准儿,只好就范。自己的前身知道了这些事情,就要冲出去找那个人理论,为老姐出气。那个男人就将她引了出去,设下陷阱想要她的命。可能老姐或小红知道要出事,小红就赶来阻止,那个男人见她没死,很有可能就要再补上一刀、或者什么措施要结果她,于是小红在和他争吵,这当口那个管马的人撞了过来...... 为了这个事情,老姐对这个前身一直心存愧疚,但是又不能明说...... 虽然小红是救了樱儿,可这个男人是她的亲戚不说,她还成了他的人......所以这段故事还是不足与外人道。另外还一个原因,就是樱儿经过那次事故后,并没有生命危险,而且又失了记忆、性子也变得好了些。所以大家都慢慢以为这事就揭过了。 樱儿又想,那个男人从那以后平步青云,那么他一定是为三阿哥做了不少事情...... 他为他主子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他干的其他事情我管不着,但他肯定胁迫小红做了什么。比如这次给胤禛的食物、药、酒中加料。又被小红捏到了什么把柄?于是他就下本钱要娶小红......好让小红闭嘴。 不,还有什么......应该还有什么......一定还有什么......想想、再想想...... 还有,这一切都只是猜测和推理,证据......证据在哪里呢? 樱儿还在沉思着...... 这时外面小全子停了车,樱儿揭帘一看,他们已经回到了圆明园。5 小全子陪她回到她自己的住处,宋嬷嬷和田嬷嬷看到他们脸色凝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敢问。 樱儿对小全子道,“我要写两封信。一封请火速交给王爷。另外一封你亲自去交给十三爷,并且对十三爷说立等回信。” 小全子答应着去了。 樱儿又问田嬷嬷,“王爷回京了,这里换了谁过来值班?是九贝子吗?” “是,姑娘。前儿听说皇上已命九贝子、敦郡王过来。” 樱儿心想果然那天已经见到十阿哥,他说过九阿哥也过来了。 樱儿对田嬷嬷道,“我写一封信,麻烦嬷嬷亲自去交给九贝子。注意一定要悄悄地给九贝子,但是要让诚亲王知道。” 第二天,樱儿命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王府。 在宋嬷嬷收拾东西的时候,她又看到了福晋送过来的那些首饰和衣服,呆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抚摸着这些东西,良久无语。 ...... 一行人刚到王府的正房,胤禛已经在上房端坐,另外福晋也带了文秀在坐。樱儿连忙给他们行礼。 还未等到福晋和文秀开口,胤禛已经笑道,“樱儿,听小全子说,你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地将从前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樱儿又矮了矮身,“王爷,樱儿上次在园子里又磕碰到了头。没想到这几天竟然陆陆续续地把以前的事情都想了一些起来......” 这时,文秀又惊又喜,上来抱住樱儿,“樱儿,樱儿,这是真的吗?” 不禁又流下了眼泪。 樱儿连忙说,“姐姐已经有了身孕,不要大悲大恸。” 胤禛道,“樱儿,太医说你还是要将养,不要过于劳乏。这样你就能想起越来越多的事情。” 胤禛又回头高兴地对福晋说,“前儿听九弟说,他知道西洋有一种新的方子,可以帮着恢复记忆。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才试了两剂药,成效却如此明显。” 这时,外面有人来说,九阿哥打发人来送药了。不一会儿,果然有人送了几托盘的东西进来。 来人还说这种药调制和服用都有些特殊要求,比较繁琐。而且不能有一丝差错,否则前功尽弃。于是福晋一迭连声地对宋嬷嬷和田嬷嬷道,务必仔细了解、学习调制方法,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这里胤禛又和福晋一起厚赏了来人。 来人自随着两位嬷嬷下去,教她们药物调制的法子。 福晋又拉着樱儿的手,“樱儿,你这可是双喜临门啊。好好听王爷的话,好生调养着,过几天你大好了,我们摆几桌酒,再请几出戏来,好好热闹一番......” 福晋看着樱儿满脸通红,扭捏地低下头,于是拍了拍她的手,不再说话。 文秀带着樱儿回房,她让嬷嬷们先下去。 见所有人都退下了,文秀赶紧拉着樱儿道, “樱儿,樱儿,你怎样?我......我都听说了......园子里的事情了,你......你可要想开啊!” 樱儿想,老姐的消息还算灵通,估计是三阿哥的人告诉她的。不知道是通过小红,还是其他人。 “樱儿,是......是姐姐害了你啊。” “姐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樱儿低着头。 “本来姐姐一得到消息,就想赶回园子去看你的......可是王爷和福晋都不让。” “姐姐有了身孕,不该劳心的。樱儿很好,姐姐放心吧。” “樱儿,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宽慰我......都怪姐姐不好......怎么回府了也不和你说一声,害你错了过去......” 樱儿低了头不说话。 “樱儿,你......要哭,就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樱儿看着她,茫然道,“姐姐,哭顶什么用?......我只想着把以前所有的事情全都忘记......只是没想到,我近来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一些片断......真是造化弄人。” 文秀看着她,不知所措。 樱儿道,“姐姐,我累了,先回房了。” 樱儿说着,就往外走。但是宋嬷嬷却形影不离樱儿的左右。樱儿再三让她下去,宋嬷嬷就是不肯。听着樱儿的语气不善,田嬷嬷也上来劝樱儿稍安毋躁。 文秀有些奇怪,宋嬷嬷却打岔说还是让姑娘早些洗漱休息。 等到晚间了,文秀听到樱儿已经睡下,连忙让小红把宋嬷嬷叫了来,问樱儿最近的状况。 宋嬷嬷吞吞吐吐道,“格格,这些天姑娘说......断断续续想起些事情......”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姑娘这头几日可对头?她有没有什么......想不开?” “格格......想必是听闻了园子里的一些事了......姑娘那几天总不说话,也让人近前。那天一个人又在园子里的荷塘前转悠,幸亏碰到诚亲王和十贝子......” “她不让人近前,你们难道不会悄悄跟着?” “可不是只能悄悄的跟着?有一天姑娘回房后好久没了动静,我们往门缝一看,她竟然上吊.......” 文秀一声惊呼,身子晃了一下,小红连忙将她扶住。 “我们赶紧将她救下。又不敢作声,这事儿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王爷......” “很是很是,后来呢?” 大白(二) 宋嬷嬷继续道,“姑娘醒后,就说她陆续想起了些什么......” “她想到了什么?” “说什么马厩、坠马的事情......不过,看她这样子,可离不了人的,我们只好整天跟着她。5” 文秀道,“是,这阵子你们可不能稍有懈怠的。” “这几天姑娘似乎寻死的心淡了些......可又出去找了不少人。” 文秀和小红互望一眼,文秀赶紧问,“她这样子还往外跑?她都到哪里去了?” “姑娘近来好像脾气大了好多......她也不让我们跟着。前儿不知怎的,她让小全子陪着去丰台大营,发疯似地去问一个马夫什么话......还掏出火枪,差点要把人打死......” 文秀和小红同时大惊,“哎哟,她这么个刁蛮脾气上来,可不知道还要闯出什么祸呢。” “可不是,那天可把小全子吓得不轻......那里可是兵营,这么胡闹还不得被治罪?” 小红连忙问道,“樱儿怎么会找到丰台大营去的?” “不知道。” “那樱儿见过什么人吗?” “就是三爷和十爷。说了好一会儿话的。” 这时候苏培盛过来说,“王爷来了。” 话音未落,胤禛已经匆匆跨入房间。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文秀连忙带了所有人施礼。 文秀问,“这么晚了,王爷有什么急事吗?” “哦,是十三爷送了件要紧的东西过来,爷过来让樱儿辨认一下。明天要用的。你快去歇着吧,这里只要有个人伺候就可以了。” 宋嬷嬷道,“王爷,真不巧,樱儿姑娘刚刚已经睡下了。我这就去唤她起来。” 文秀不放心地道,“王爷,出了什么事?这夜深了,天气又冷......” 胤禛笑道,“不碍事,很快的。夹答列伤你身子不便,快去歇着。就让小红在跟前伺候就好了。” “噢,小红,快上茶。”文秀连忙吩咐。 这时,樱儿已经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樱儿睡眼惺忪,头发也只是随便挽了一下,衣服扣子显然是匆忙扣上的,但是在领口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脖颈,就着灯光闪着一种朦胧莹润的光泽。此时她虽然有些衣冠凌乱,但是在胤禛的眼里看来,别有一番“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妩媚和妖娆的意味,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显然有些失神...... 樱儿给他施礼,问道,“王爷,有什么事情只要传樱儿到书房就好,大冷的天怎么还亲自过来?” “等不及了,就只是一样东西给你辨认一下。你快看看,这是十三爷当日的荷包吗?” 胤禛说着,递给樱儿一个匣子。 樱儿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个豹皮的小荷包。 她拿出荷包,凑到灯下仔细翻看着,“王爷,这灯光下看不很真切。不过第一眼看着,倒十分像是当年十三爷的荷包。” 樱儿又问道,“王爷,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大半夜的,就只是让樱儿看一眼这么个荷包?” “唉,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荷包,这可是件要紧的证物。足可以证明十三爷当年是被人冤枉、陷害的。” 樱儿吓了一跳,“什么?就只这么一个荷包?这能成什么证物?” “你别多问了。反正明天见到了皇阿玛,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了。” 樱儿拉住胤禛,“呃,王爷,既然是重要的证物,那就让樱儿再仔细看一看。” 樱儿再次接过那个荷包,凑在灯下仔细看着。 “王爷,在这灯下也看不真切,还有里面字的颜色......既然这是重要证物,那么还是拿在日光下好好看看,那样比较牢靠。” “唔,也对......樱儿,这个荷包先放在你这里,明天爷一早要上朝。你就着日光看真切了。爷明天午后派苏培盛回来拿。” “还是等王爷回来,樱儿亲手交给你。这事儿都过了那么久了,再等一两天又什么要紧?” “爷可等不及要将那个陷害十三弟的人找出来!正好明日下午皇阿玛命我陪伴观赏书画,这是好个机会。” “王爷......” “不必说了!你收好就是。” 这时文秀和小红都好奇地凑上来,“王爷,这个东西那么神奇?又怎么能证明十三爷的什么事呢?” 胤禛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天也晚了,你们早歇着吧......” 说着,带苏培盛转身出去。 文秀转身问樱儿,“怎么王爷今天说风就是雨的?” “唉,姐姐,想来王爷也是憋了这么些年,急着要为十三爷讨回公道吧。” “那......这个荷包......到底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说来话长。这是当年十三爷在外面买回来的,说是瞧着新鲜。樱儿当时还笑话他,怎么堂堂的皇子会去买市售的玩意儿。于是十三爷就让樱儿在荷包的内衬里刺下‘十三太保’的字样,说那样子就是独一无二了。樱儿还特地用了西洋特制的药水着色。” 樱儿说着,翻出里衬给她们看。果然,上面有一行暗红色的满文小字。 见到文秀和小红有些发呆,樱儿继续说道, “听十三爷说,皇上当日还夸过这个荷包样式好、字的颜色很特别呢。十三爷十分得意。” 樱儿见两人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继续说道, “可后来听说,不知是谁弄了个相仿的东西,硬是栽赃给十三爷,说是当年在刺杀太子的刺客那里找到的。偏是那阵子十三爷的荷包又蹊跷地不见了......唉,所以当初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文秀奇道,“难道......当年十三爷就是为了这个......被皇上圈禁的?” “可不是?王爷当日也发誓要将这个栽赃的人找出来呢。” 宋嬷嬷笑道,“十三爷真是好本事,这么久了都能寻访出来......” 樱儿点点头,“是啊,的确颇费周折,听说王爷也一直没少派人查访。唉,但是也只有找到这个真的,才能证明皇上那里的那个是假的。” 文秀和小红点点头,若有所思。 “姐姐,你们快歇下吧。太晚了。”樱儿催促她们。 “我不困,给这么一搅和,我倒错过了困劲儿。”文秀毫无睡意。 “你不睡,小阿哥总要睡吧。小红,你扶姐姐回去。” 小红答应着,过来扶文秀。 樱儿兀自翻着荷包,对宋嬷嬷道,“看来我今天要抱着这荷包睡才是。嗯......明天王爷只要把这个呈给皇上,对一下当日所谓的那个罪证,不就什么都清楚了?而且连栽赃的人都一目了然。” 旁边宋嬷嬷也点点头,“啊哟,这可真是好事。十三爷快要扬眉吐气了。” “可不是。陷害皇子,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大罪......说不定还要株连九族呢。” “姑娘,既然这事儿有了眉目,那姑娘可就宽心吧......刚才那药还没喝呢,要不就再热一下?” 樱儿哼了一声。 文秀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回身皱眉问道,“又是什么药没喝?” “就是这次九爷送过来的药。” “啊哟,九爷这次给的药那么苦,还有一股子腥味儿......”樱儿撅嘴道。 “那可是西洋新进来的药。王爷吩咐要你喝,而且不能错了次序。”宋嬷嬷不依不饶。 “宋嬷嬷,你把药拿过来。我看着她喝。”文秀斩钉截铁。 看着樱儿呲牙咧嘴地将那碗药喝掉,又猛灌了一杯蜂蜜水,文秀这才满意地回房去了。 大白(三) 第二天一大早,樱儿起床梳妆。夹答列伤 文秀早餐时神情有些不自然,倒是小红面色神态还算正常,不过精神有些委靡,好像缺觉似的。 樱儿早餐后陪着文秀到福晋那里请安。在那里见到了全体久违了的女眷们。 这些人见到樱儿都非常热情。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都拉着她不断地问长问短,还赏下了不少东西。看着这架势,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抑或是听到了一些传言,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直到现在为止,王爷和福晋都对樱儿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正式的说法和交待,所以大家还是热络而小心地说着家常的话,尽量避免一些敏感的话题。 樱儿只觉得自己的负担好重。她实在不太习惯这样的寒暄,因为无聊而平淡、无趣。她怎么也无法接受她已经“成为她们中的一员”这个事实。然而她已经成了这里的一员,并且是最卑贱的一员。她自觉有些绝望,她本来并不想这么早就出现在这个行列,但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一个结果要等待。 福晋还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自家、别人家的事情。又向文秀问起小红的嫁妆,说赏下了二十两银子。文秀替小红谢过。 从福晋那里回来,文秀好像是心事重重,她拉着樱儿的手道,“樱儿,姐姐有事要跟你说。” 樱儿却注意着其他方面,笑道,“姐姐,今天樱儿有些事情,不如我们改天吧?” 文秀呆了呆,“樱儿,姐姐有要紧的话......” 樱儿于是她身边坐下,“姐姐,有什么话?” “这个......樱儿,我听说你前儿竟然冲到兵营里面......要杀人......” 樱儿笑道,“姐姐,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个也知道了?” “樱儿,你越发胡闹......那......那会被治罪的!到时候,别说姐姐,就是连王爷都保不了你......” “姐姐,樱儿只是和那人开个玩笑,吓唬吓唬他......你没看到那个熊样,一个大老爷们居然给吓得尿裤子......哈哈......兵营里竟然都是这么些酒囊饭袋!” “樱儿,你越发无法无天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姐姐,不过找他叙叙旧而已,可没想到他那么熊......” 文秀霍地站起来,“樱儿,我以前只道你年幼刁蛮,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忘恩负义!怎么说那人也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而且人家对你还有救命之恩!” “姐姐,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和他叙叙旧......没想到他那么熊,我有什么办法?” 樱儿无所谓地摇摇头。5 “姐姐,我想起来了。小红要出嫁了?啊哟,怎么没有征兆的?为什么那么急啊?” “小红年纪大了,自然是要放出去......” “姐姐,小红也没到二十吧?是不是有点早?更况且是去做侧室?” “樱儿,总之我要你记住,这些人都是忠肝义胆的,你不得对他们稍有不敬。” 文秀涨红了脸,厉声喝道。 樱儿愣了一下,她还从来没见过老姐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不知所措。她心想自己并不是真的要为难这些人,只不过是要通过这些事情,将幕后的一切查清楚。 唉,老姐作为旁观者,这话说得有理。那么等这个事情过了,我再给他们好好补偿就是了。 樱儿又和文秀东拉西扯一番,不知为何,老姐今天的气色很不对劲...... 樱儿听说孕妇都有产前忧郁症的,所以尽量和老姐平心静气、嬉皮笑脸。不过孕妇的智商似乎都不会因为身上多了点东西而有丝毫增加。 文秀见到樱儿总是顺着她说话,似乎气消了一些。于是就再次让樱儿收敛脾气,不要再想什么刁蛮主意,不要再去为难老人儿......还有,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一切向前看。又关照樱儿,既然小红要出嫁,那么再不要说她夫君的一点坏话,而是要真心祝福小红这辈子幸福安康。 樱儿答应着,心中却在冷笑。老姐,你是孕妇,你就是老大,我当然什么都答应你。但是这个狗奴才,竟然想着谋害王爷和十三爷,不管是不是诚亲王的意思,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虽然不想去赶他们夺嫡的这趟浑水,但是和我有关联的事情,那也只好算他倒霉,让他领教一下我的厉害! 这时,前面有人说福晋要问她些事情。 樱儿匆忙出去,自言自语,“说不定王爷那里已经有信儿了。宋嬷嬷,把那个荷包拿来......” 樱儿到了正房后面一个僻静处,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手上的那个装着荷包的匣子。她迟疑着、犹豫着、不敢相信地打开匣子,闭起眼睛,不敢往里面看。 过了很久,才微微睁开眼,她满心希望自己眼前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是,眼前的一切却让她回到了冷冰冰的现实中。 荷包里面的那行小字,已经被人剪掉...... 真的是小红......还有那个奴才......后面的那个人,真的就是三阿哥...... 樱儿几乎要瘫倒,虽然她早就有怀疑,但是这一刻,她丝毫没有水落石出的轻松,但是隐隐地有一丝空虚...... 她好久才回过神,慢慢地走回文秀的房里。 文秀正在和小红说话,见到她折返回来,不禁一愣,赶紧住口。 “樱儿,你是忘了什么了?回来拿......还是......?” 樱儿淡然地看着她,递过那个匣子,“我没有忘什么,倒是这个荷包掉了什么。” 樱儿注视着小红,“小红,我可万万没有想到,你为了你的表哥,什么都敢去做,什么都会去做!” 小红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又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喏嗫一下,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文秀,也是涨红了脸,对她说,“樱儿,你不要这么说小红......你不知道......” 樱儿看着她冷笑道,“姐姐,我什么都知道了,当初那个奴才知道了你的......秘密,就要讹诈你,后来还要去害樱儿,现在,他为了讨好他主子,又让你们给王爷下药......当年定然是他指使小红去拿了十三爷的荷包,去嫁祸十三爷!” 文秀本来红着脸低头听着,听到此间,立即抬头,“什么?......十三爷?” “姐姐,你没想到吧?小红当年拿走的荷包,被人故意扔在刺杀太子的现场。现在看来,那刺客要刺杀太子是假,而扔荷包嫁祸十三爷是真!” 文秀闻听,身子摇晃了一下,“什么!......怎么会!” “你们昨天听说了荷包内里刺字的事情,就忙不迭地将字剪了去,以为这样就死无对证了是吗?”樱儿踏上一步,紧紧盯住小红,“我告诉你,这个荷包根本就是我做的,当时一共做了两个,王爷和十三爷都有,那两个荷包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我们三人才知道如何区分。你当初拿走的那个,正是王爷的!” “什么?!”文秀和小红一齐失声惊呼。 “十三爷这些年来,受了多少委屈,王爷立誓一定要找出元凶!现在真相大白了,小红,姐姐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个不堪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干蠢事?你跟着姐姐,今后什么没有?你还要惦记那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你知道你傻到什么程度?” 小红仍然涨红了脸,到了此刻已经开始发白。 文秀开始哭了起来,“姐姐,你不要着急,这事情樱儿自有主张。” 樱儿回头骂道,“小红,你这糊涂东西,你做了这些事情,那个人不是照样负了你?你害了十三爷不说,还差点累及王爷,你会带累姐姐的!” “樱儿,你不要说了......”文秀岂不成声。 “姐姐,你说再不要说小红的夫君的坏话,但是樱儿却要你们认清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小红,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去往火坑里跳!你会害死自己的!而且我看他也早晚会被诛九族!” 这时,小红一下子跪倒在文秀跟前,“格格,这一切都是小红的不是,小红没有规劝好格格、约束家人,这一切都是小红做的,格格再不要为难,一切都是小红做的,格格并不知情的!樱儿,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阴差阳错的,累及了你,现在还耽误了你的终身......这里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樱儿,我这就走了,再不会拖累格格、拖累王爷、拖累家人......” 小红说着,又“砰砰砰”地对着文秀磕了三个头,一转头,跑了出去。 文秀放声大哭,“樱儿,樱儿,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再逼她了,是我,这一切都是我......” “姐姐,你有了孕,就不要再说了,别动了胎气。樱儿会处理的......” 樱儿连忙安慰着文秀,扶她坐到椅子上,文秀不理不顾,兀自说道,“樱儿,你还不明白吗?这不干小红的事!不是她的错,这一切都因为我!” 大白(四) 樱儿还在不住地劝解着文秀。夹答列伤 “是我做的!”文秀叫道。她的脸色铁青,但是显出一丝狂乱。 樱儿吓得住了口,她不相信文秀会说出这样的话。 “姐姐,你不要着急。” 樱儿连忙扶住她,伸手抚着她的胸口。“姐姐,你不要急,你有孕不能急。这个事情我会妥善解决的。” “樱儿,你还不明白?这事都是我做的。”文秀泪如泉涌, “我不是为小红开脱说好话,反而是这些年小红在为我担惊受怕!” 樱儿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滞了,她反复掂量着文秀说的话,但是文秀脸上凄厉的表情,正是说明了她说的不是假话。 ...... “姐姐,这不是真的。”樱儿摇摇头,“这不是真的,你在和我开玩笑......” 文秀不说话,眼泪兀自流淌...... “姐姐,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不,你说的太可笑了......” 文秀擦了擦眼泪,“你跟我来。” 樱儿跟着文秀,走到她的卧室。 文秀径自走到她的衣柜。从衣柜底下,拿出了一个包袱。樱儿一看,原来就是文秀的“秘密”。文秀缓缓打开包袱,里面有一本有些发黄的《旧唐诗》,还有一条马鞭,一支笔。 “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宝贵、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文秀用手抚摸着每一件东西,她的神情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抚摸一个婴儿,她的眼神无限温柔,过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道,“这是我第一次骑马,他将自己的马鞭送给我......他那天在阿玛的书房写了好些字,他写的字真好看......阿玛将他的字装裱起来,这就是他当初握过的笔......阿玛说你不爱读书,他就让我陪你读,又送给我这些书,还说汉人的《女书》什么的,就只会把人读呆,远没有唐诗那么既能识字,又能怡性......” “姐姐,这个人就是诚亲王,是不是?” 文秀眼里闪出了泪花,她没有直接回答,“他是最最善解人意的,他是最最英武的,他是最最有学识的......他有最博大的胸怀,他有最善良最慈悲的心肠!他为了老王爷的一句嘱托,就能对你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为了逗你开心,就能迂尊降贵地反复教导你......” “姐姐,你就是在那时爱上他的?”文秀无声地点点头,“我的心里从此只有他。5我选秀进宫的前几天,你看出我心事重重,就问我为什么,我说就想看他最后一眼。你就带着我,翻墙出去......” 樱儿这时感到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她知道只有听文秀说,才可能知道全部。 文秀果然继续说,“那天他并不在,但是我们却碰到了小红的表兄,他说从此可以为我传些讯息。只要给些跑腿、打点的小费即可。于是我就不断地打听他的事情,越来越多......进府后,我还是央求小红为我们传递讯息,可是.....可是那个人根本就只是在骗钱......不久,你就知道了这事,就冲出去要找他理论,我害怕他会对你不利......你到底是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果然那天......出了那事,幸亏小红及时赶到......否则......” 樱儿听到这里,心想事情果然和自己判断的出入不大,还是那个狗奴才要敲诈文秀。但她还是想不到,竟然是小红救了她。 文秀继续道,“小红一直劝我,忘掉一切,才能好好的活下去。但是她也知道,我怎么也忘不了他......” 樱儿看着文秀,心中升起一丝悲凉。这个时期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宿命。她们不可以有思想、有感情。她们一切的一切,只能属于她们的娘家、她们的夫家。所有的感情,只得被深深地埋葬、埋葬在心灵的最深处,一辈子见不到阳光! 但是就在此刻,她也突然原谅了文秀对胤禛的“不爱”,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已经占据了文秀的全部的心! “姐姐,那么诚亲王呢?他知道那个奴才在敲诈你吗?难道他也不加阻止?我看他根本就是知道这个奴才的所作所为,说不定那个奴才就是按照他的意思在做......” 樱儿连珠炮似地一口气将她所有的猜想都说了出来,根本不理会文秀好几次要插话。 “他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指使?!”文秀喝道。 “什-么?!”樱儿跳了起来,“姐姐,你竟然......你是说......” 她的心中的感觉的那一丝绝望,在不断地扩散、再扩散......直到将她自己淹没......她颓然坐在地上,几乎是欲哭无泪......文秀,竟然是文秀......她的姐姐,胤禛的女人,胤禛的继承人的生母,未来的皇太后,竟然会去算计她的丈夫......这......这一切竟然如此荒唐和残酷...... 文秀居然会去为了一段海市蜃楼的爱恋,去算计自己的丈夫?去算计毫不相干的十三?这对她有什么好处?文秀难道真的不是被三阿哥利用的吗?当然,她并不知道她会成为日后的皇太后,而今天利用她的这些人都将是她的臣民...... “姐姐,你居然......那么既然他不知道,你怎么会给王爷下药的?” 文秀擦了擦眼睛,“小红一再去阻止她表兄,但是这一次,那人说是最后一次。他说王爷连日操劳,又有些抑郁。皇上已经看出有些不对,于是责骂了诚亲王,说在他身边的兄弟也不关心,又怎么会有孝心对皇上?诚亲王说曾经劝王爷吃药,可王爷怎么也不理。结果诚亲王又遭到皇上一阵痛骂。” 樱儿低下头,她知道胤禛那阵子的确是心情不佳,那是因为她提出要出府去...... 文秀继续说,“眼见着诚亲王会受皇上的责备,那个人又来传话说诚亲王替王爷把过脉,说王爷只是有些积食而已,就让我在王爷的汤羹中加一点甘遂,若是王爷的病悄没声地好了,也免得诚亲王再受皇上的责骂。我看了看,这的确是甘遂,也知道这是消积食的。所以就没怎么理会......” “姐姐,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你知道这对王爷......你知道你以后会是......” 樱儿虚弱地说道,但是她已经说不完整句话,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她需要时间去想明白一切。 她虚弱地回望了文秀,发现她自己也在流泪。 樱儿茫然地问文秀,“姐姐,爱上一个人并没有错,但是若是爱他,就要让他知道你的心。” 文秀道,“樱儿,你又何尝不是这样?若是心里真有了八阿哥,一开始就该让王爷知道。这些年来你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似乎在做游戏,但是实际上折磨了多少人?耽误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此由爱生恨?” 樱儿张大眼睛,她一向是认为这些女人们的婚姻就是她们家族利益的筹码,而原来在这些女人的眼里,她也是个时刻在权衡利弊得失的市侩小人,这岂不是最大的讽刺? 这天晚饭时也没见到小红,文秀说让她冷静一下也好。 到了晚间,突然李嬷嬷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口里叫道,“了不得了,小红投井了。” 文秀和樱儿猛然一惊,都跳了起来。 李嬷嬷道,“就在府后面马厩边的井里,平时是打水洗车饮马的。” 樱儿猛然间想到了小红最后的那句话,她说她再不会拖累任何人......她说她对不起樱儿...... 决裂(一) 文秀哭道,“这真是造孽啊,樱儿,你知不知道这是两条命啊!” “什......什么?”樱儿脸色煞白。5 “樱儿,你满意了吧?你逼得她走投无路,但是她是为了我啊!” 文秀霍地推开她,跌跌撞撞地要往外跑,但是没走几步,就昏了过去。 这里李嬷嬷和其他几个嬷嬷们慌忙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到床上,又一叠连声地催促着找太医。 等到太医飞奔而来,正房的所有人当然也已经惊动了,因为小红投井的事情也已经传开。 胤禛和福晋也过来看视文秀,文秀的嬷嬷们只好所因为文秀猛然听到小红的事情一下子承受不了......胤禛转头看到樱儿茫然的表情,也以为她是因为小红。于是关照文秀院子里的人好生伺候,也悄悄对樱儿说,让她先顾着文秀这一头,有什么话回书房再说。夹答列伤 樱儿连忙去吩咐张罗小红的事情,当然胤禛也已经派专人处理这事,并且让所有人不得声张。樱儿的胃几次翻滚欲呕,但是她咬着牙,坚持陪在文秀的床前..... 过了一会儿,文秀悠悠转醒,看到樱儿坐在床边,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樱儿挥退了旁边七嘴八舌说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安慰话的嬷嬷们,又连忙柔声安慰文秀。 文秀哭道,“小红从小没有父母,寄居在她舅家。说是寄居,实际上就是个丫头。她从小聪明懂事,她到了我这里,一心服侍,忠心耿耿。她明知不该给我传信,但是不忍看我伤心难过,她就托人给我带来......她明知她表哥不端,但是为了我,忍气吞声,就是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她是这个冰冷的世上的最后一道温暖!没有她,我不知道我怎么揽过来,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樱儿低着头,不断地抚着文秀的胸口,她知道必须让文秀发泄出来,否则怨气郁积,反而会做下病来,何况她还有身孕。 “她做的每件事都与我有关,仿佛她是因我而生,为我而活。我闷了,她为我解闷。我乏了,她为我整理好床铺。我有了委屈,她立即软语安慰。我离开了房间,她就安安静静地守好家。她怕我穿的不多、吃得不饱,就一步一步紧跟着提醒。她怕我在这里和别人怄气,就一句一句地讲道理。她的心就是这样,从不计较自己的处境,整个都系在了我身上。而她为了照顾与关怀我,明知前面是火坑,她也义无反顾地挡在我的前面,她泣下的却是心血。若说情苦,又怎会苦过她?若说我情浓,又怎会浓过她?若说我是情痴,又怎会痴过她?” 樱儿瘫坐在地上,“姐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樱儿,你变了,你在当初醒来的时候就变了。你变得那么傲慢自私,在这世上你看不上任何人......你总是那么咄咄逼人,不给人留一丝情面和余地。根本就是你逼死了小红,你不知道她承受的有多重!她要为她年迈的舅母、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她要为我着想......她也为你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情,但直到临死,她竟然还是觉得对不住你,因为是我的愚蠢,让王爷对你......” 樱儿道,“樱儿真的辜负了那么多人?” 文秀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樱儿,这就是你和我们的根本不同。我们可以为爱的人去做一切事,不管他知不知道。而你,樱儿,你却时刻在权衡着利益得失。” 樱儿哑口无言,文秀继续说道, “樱儿,我没有办法如你这般超然,这般冷静。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把对每个人的感情、真心折换成几两几钱的银子,去做比较、去做交换、掂量着这是赢利或亏本的买卖。你对所有的阿哥们都是这么三心二意的吗?你从来都只是先考虑自己的吗?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地方配得上这些爷们。” 决裂(二) 樱儿好不容易让文秀平静下来,又好说歹说地哄她服下太医开的安胎药,另外还有些镇静凝神的药......等到文秀沉沉睡去,她才慢慢地走出屋子。5她在院子里驻足良久,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必须去胤禛那里复命,她必须给胤禛一个交待。 现在的局势完全出乎樱儿原先的意料。 她当然能够想象胤禛知道真相后的反应。但是,这以后的事情怎么办?胤禛会不会处置文秀,这个大罪在当时根据刑律都要治罪,况且这可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而是涉及到夺嫡的政治案件。胤禛可是个多疑且爱憎分明的人,很可能他知道真相后就会处置或圈禁文秀......那么文秀能不能安然生下小乾?小乾以后如何长大,与生母隔绝吗?怪不得史书上对小乾的生母语焉不详的,在胤禛即位之前,小乾的生母几乎没有只字片语的记载......难道,文秀这往后的十几年里,果然是被禁锢着的吗?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胤禛的书房,果然胤禛已经在那里等着她。见到她立即迎了上来,焦急地问道,“樱儿,怎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胤禛这时才发现樱儿的两手冰凉,脸色发白,两眼发直。他连忙将她半扶半抱着坐到椅子上,“樱儿,你白天太受累了,快,喝口热茶来。” “王爷,我......累了......我好累......” “知道知道,你别忙着说你查到的事情,你好生歇着......我让人接着查就是了。” 樱儿闻言倏然惊起,她可没想到,还有“血滴子”在一旁等着接手这摊事情呢,她失声道,“不,不要......不用了......” 胤禛微微笑道,“他们原本也就在待命的,只是正如你说,内帷的事情外人不易彻查。” “这么说来,王爷已经知道不少事情了?” “我知道你已经查到当初让你坠马的人,还有小红的事情......果然一直关联到了三哥那里。” “诚亲王未必......当然......也未必完全置身事外......” “他怎么算计我,总算没有得逞。可他那样陷害十三弟,我可不答应.....” “王爷还要怎么处置?毕竟小红都已经死无对证。” 胤禛冷笑道,“不是还有没死的吗?” “王爷,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夹答列伤小红毕竟救过樱儿,否则樱儿早就没有命了。剩下的就只是些被利用的......这些人只怕到现在还未明白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这必竟关联到了爷的内府......樱儿,你不要再管了......” “王爷要整肃吗?好多事情并无实据,而且重要的证人都死了。” “不用明的做,管他是不是真的做过,哼,这些事情太简单了,只要说是偷盗、抢劫、诽谤,有的是理由。无非是隔山镇虎,杀一儆百。” 樱儿不禁打了个寒噤。 的确,和这个封建皇子谈什么证据、结论、司法公正,简直是天方夜谭。另外,这事关夺嫡大事,当然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而且,任何疑犯只要落到了他的手里,就不怕他问不出什么,也不用操心这些人不会有什么“隐秘”的下场。 “不干别人的事,是我。” 樱儿对自己的应对也吃了一惊,樱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觉得无法呼吸,因为泪水快要将她窒息。 胤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樱儿,你说什么?” “是我,因为听了诚亲王的人的央求,为了让诚亲王不再受皇上的责备,才......” “樱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知道那些药是要分几次入的?你怎么会有机会......” “我在府中的时候,听得诚亲王的人来央求,以为那只是要王爷消食治病,以为......不会有什么干系的。” 胤禛的脸色也开始变了,“樱儿,可你并不在圆明园!” “那天我早就到了,并且让姐姐快些离开的。” 胤禛的脸色更加难看,“你.......你说......那天?......你又是怎么到的那个院子?” “我......其实早先就到......没想到后来就有和娘娘的事情来打岔。” 胤禛的脸上有如罩上了一层寒霜。樱儿不敢看他,知道他这是怒极了的表现。她知道她自己是在撒怎样的弥天大谎,但是为了文秀、为了牺牲了性命的小红,她只有这么说...... 果然,胤禛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么,那么那天晚上?......又是什么?” “是我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才......” “那天,你说那天......” 她低下头,低声道,“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而已。” 死一般的沉寂...... 胤禛怒道,“樱儿,你是要为你姐姐和小红开脱吗?” 樱儿跪下到,“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而已。樱儿不想连累无辜。这事固然与诚亲王不无干系,但是确实是樱儿无心之过。”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你这是要为你文秀开脱,为小红赎罪而已。” 樱儿猛然一惊,“王爷......王爷......知道了这前因后果?” “这么些年来,你肚肠打几个弯儿我不难推断。” “那么就求王爷成全。” 樱儿心想,和他们这些高智商玩心眼儿,她可是白给。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不过是求我不要追究你姐姐的事情,我原也不想将事态扩大。但是......你竟然拿我们的事情出来做挡箭牌?!” “果然王爷什么都知道。而且早就有了计较。” “你的一举一动我自然都知道,你只道我一切都放手给你去查,但是你别忘了,你所有的讯息我都知道。你不要以为你有多聪明,想来我应该也不笨。。” 樱儿冷笑道,“王爷原来一切都在掌控,那么樱儿也是班门弄斧了。樱儿是蠢到了家,竟然没有想到王爷是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的。是樱儿自不量力......不过,樱儿会去向诚亲王和皇上去请罪和娘娘受惊的事情......” “你!你......竟敢威胁我?樱儿,你为了不相干的人来威胁我?你......竟然用我们的情分来威胁我?”胤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语调开始激愤起来。 “王爷,这种事情闹开来,两败俱伤,没有人会得什么好处。又在皇上面上带出兄弟不和的幌子。” 胤禛的双眼几欲喷火,“我不在乎......我是不在乎这些人和事!但是......你......你竟敢说我们的事......都是设计好的?你......” “王爷既然知道了一切,必定不难释怀......” 樱儿咬着牙,艰难而尽量平静地吐出这几句话,这几句话简直句句如剜肉挖心这么疼...... 胤禛闻言暴跳起来,“我的确知道一切,但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女人的心肠如此歹毒,竟然会去为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去出卖、贱卖你我的感情!” “出卖?王爷说的真是可笑,樱儿怎么可能出卖自己从来不曾有拥有过的东西?”樱儿闭起眼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吐出了那几句残忍的话。 良久,“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樱儿的脸上。 樱儿和胤禛同时都怔住了。 樱儿只觉得头冒金星,嘴角一阵咸腥,但是心里却似好受了一些。樱儿木然擦去嘴角的血,神色还是那样的冷傲。 胤禛呆了一下,近似怒吼,“我平生最恨别人欺骗了,竟然没有看出你是如此水性杨花的女人。” 樱儿惨然笑道,“是啊,王爷是白认得我了,现在应该知道谁是值得珍惜......” 胤禛眼睛似要喷火,“好,算我看错了你......”他指着胸口,“你知道,你知道这里有多疼......” 樱儿连忙背过脸去,不让他看到已经滑落的泪水。 “王爷既然已经明白了,那咱们从此俩不相欠。” “好,很好,那就如了你的愿。从此你别想再踏出府门一步!爷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 “王爷不要忘了,姐姐还是皇上指的。樱儿失踪,姐姐若是有任何闪失,恐怕外面也有人会议论猜测的。” “你还想威胁我?” “樱儿不敢。王爷盛怒之下,还是要三思得失......” 樱儿伏在地上,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站起来, “如果王爷善待姐姐,今后......王爷必定会庆幸......今天的事情......” 胤禛没有听她最后的一句话,已经愤然转身出去。 决裂(三) 樱儿跌跌撞撞地回到文秀的院子,文秀兀自未醒。夹答列伤 她毅然决然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宋嬷嬷和田嬷嬷不知她的用意,看到她的脸色,又不敢问,只是惴惴不安地跟着她。 她只是让她们留下照顾文秀。头也不回地背着包袱走出了文秀的院子。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如此汇聚诡计阴谋的历史,令她不寒而栗,而且不屑一顾。 她啐了一口,心里说,“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这里的半点晦气。” 她来到小红跳井的那个地方,拿出些香案、纸钱,对着那口井拜了几拜。 环顾四周,井边只有一个破损的马厩。 这个马厩在府里的另一侧,但是在雍王府扩建时已经废弃。马厩原来没有人住,只是下人们放些工具杂物,夏日里偶尔乘凉而已。冬天的取暖设施也只有一个炉子,不过倒堆着不少木柴。 樱儿心想,只有这里可以暂时落脚。于是推门进去,放下自己的包袱。 到得晚间,没有人再过来这里。她心中明白,是胤禛已经下了封杀令...... 于是樱儿自己动手,将原来的马槽拆下,在马棚子敲敲打打...... 唉,眼看着已经入冬了,尽量改造一下保暖措施吧,为自己舒服一些。夹答列伤这几天也没有人给她送吃喝,于是她就着井水,挖了些野菜充饥。 过了几天,灵儿就过来看她,给她带了一个食盒。 灵儿告诉她,文秀已经醒转,身体好了些,不过还是一个劲儿的哭。王爷已经吩咐让文秀住到圆明园去休养,而且让文秀房里的人都跟过去了,福晋也让准备了一应的物品。 樱儿心想,看样子胤禛还是忌惮着外面露出的痕迹,果然只是对文秀禁足而已。她心下稍安,用她的自由换来文秀的平安,看来各个方面暂时都可以相安无事。 灵儿见樱儿不出声,于是劝道,“樱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还从来没看到王爷发那么大的脾气,动不动就掀桌子摔碗的,而且神情简直怕人。这几天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提心吊胆的,不少人还挨嘴巴、挨踹呢......樱儿,你就去给王爷认个错、服个软吧,何苦在这里作践自己。福晋这几天一直替你向王爷说情。” 樱儿道,“是我自己做错了事,那就理当受罚。姐姐,你不该过来的。我来受罚哪里还有人来人往的道理?” 灵儿见劝不动,眼圈都红了,“樱儿,这都已经入冬了,你在这里会冻坏的。” “姐姐,别担心,这里有柴火,我不会让自己受冻的。况且,这里的保暖已经好多了。还有,以后姐姐再不要来看我了。” 灵儿见左右劝不动,哭着走了。 樱儿知道,这一次她的确对胤禛不公。她不该对他不留一丝余地,他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而且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此刻一定愤怒至极。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再一次印证了她无法介入历史这么个宿命。他会不会去迁怒旁人?又有多少因果因缘由此而起?唉,为了达到原来的这些预期目的,也只好如此。反正我尽力了,这个代价的确惨痛,但这一切也是无可奈何。 樱儿不敢再去想胤禛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会发疯的。但是闲坐无事,她又前后反思了一切线索和现有的状况,又反复思考这整个事件在哪里有着意想不到的遗漏或错误...... 又过了一天,福晋来了。 樱儿笑道,“福晋,当初你不让樱儿自己动手修房子,可亏了樱儿的手艺呢,你看,这样改造一下就好多了,可以住下了。” 福晋摇头道,“樱儿,回头我和王爷去说说,仍然回你自己的房里。王爷只是想你禁足,并没有让你住这么个破地方。你看看,这里再怎么修也是难住人的,快别再累着自己了。” “不,这是我自己的日子,我要过得对自己有交代。” 樱儿顿了顿道,“福晋,樱儿给十三爷写了一封信,烦请福晋转给十三爷。” 樱儿看到福晋有些疑惑和为难的眼神,连忙说,“福晋不必为难,樱儿只是想请十三爷帮忙阻止一起谋杀,这也可以帮助十三爷查证当年被陷害的一些事情。十三爷自会决定是不是要告诉王爷。” 福晋点点头,从樱儿手里接过信。 ...... 樱儿住到了马厩后,阿嫦就再也没有来过,想来定是胤禛不允许。因为阿嫦如果知道些什么,就代表四人帮马上会知道。 樱儿想这样也好,有些事情阿嫦不卷入才是最安全。 福晋来过之后,宋、田两位嬷嬷就每天早晚各过来一个时辰,为她送饭,并且打理一些起居的事情。她们说这是福晋吩咐的。福晋说不管樱儿做错什么,这些起码的供给还是不能少的。 没过多久的一个晚上,樱儿听到门口有“嗒嗒”的声响,过去开门一看,外面空无一人。她正在疑惑,一低头,只看到门口放着一个布包,旁边还有散落着几颗小石子。来人显然是不便露面,放了布包后再用石子打门让她知道。 樱儿忙拿起布包进屋,灯光下一看,这是一个蓝色的布包,里面只有一件貂皮的大氅,还有些肉干、奶酪之类的吃食。没有任何其它只字片语。 樱儿看到蓝色就心下明白定然是九阿哥,那貂皮大氅一定是八阿哥关照了送来的,因为他总说以后再不能让她受冻了,上次她在塞外受冻后生病已经让他成了惊弓之鸟。 她捧着布包,想起九阿哥曾经对她说过,“樱儿,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靠。”不禁热泪盈眶,直哭了一个晚上...... 决裂(四) 北京入冬的天气就是一阵风一阵寒。夹答列伤 樱儿打量着自己的这个棚子,能否扛过这个冬天。她尽量改造了取暖的炉子,让它保持好一点的通风,好让柴烧得完全一些。 福晋派人又送了些东西来,她都婉言谢绝。 马棚子并不大,仅能放下一张床,一个桌子,几张椅子,一张竹躺椅而已。她想幸好地方不大,否则这些柴可不一定够烧。 那件貂皮大氅倒是非常实用,她平时可以披着看书写字,晚上还能盖在被子上,十分暖和。 樱儿回想起胤禛、灰太郎、十三他们以往的行事做派,不禁感慨万分。 也难怪,这些皇子从小就被教育、训练得事事谨慎稳重,滴水不漏,他们的确在这些政务的游戏中游刃有余的,不动声色。自己这点水平,怎么能够往其项背?还要事事想出头、自以为是。 看来这些教训值得自己好好反省、参详。她这次因为自己的急躁、肤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文秀那里不用说,她永远失去了胤禛的爱、胤禛的信任,同时她也失去了自由。 老姐当令还得要二十年,那么,这次就算是被判了二十年的徒刑了。正如胤禛所说,要和他玩心眼,她可还早着呢。 闲来无事,于是她开始反复琢磨、推敲、反省前面的每一件事,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自己真的很蠢。而且她的性子的确急躁了些,如果再平和一些、手腕再高超些,那么事情的结果不会那么没有余地。倒是外面四人帮和十三的资源根本没有好好利用,不,应该说她这一步棋走得太快、太仓促了,根本来不及整合他们的资源...... 又过了两个月,樱儿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常生活,倒也相安无事。她日常的伙食一如下人,她倒是安之若素。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好受些,看来所有的人都需要冷静一下,将这一切虚幻的东西仔细想清楚,重新定位一下各自的角色。 府里上下似乎提到“樱儿”就是禁忌似的,仅剩几个下人定时过来默默地做一些杂务,没有人同她说话。宋、田两位过来也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她也尽量不对她们说什么话。夹答列伤 樱儿知道周围说不定都是“血滴子”的人,随时都在监视监听。那么,阿嫦、灵儿、两位嬷嬷,以及好心过来看她的人说不定都会被监控,所以这些人最好不要出现才是。 但是灵儿还是偷偷的来探望过几次,带些日用品,但都不是很多。她说这都是在自己的份例里省下的,知道樱儿脾气倔强,但是看在姐妹的情分上,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灵儿好像看出了樱儿的担忧,于是说这一切都已经悄悄的回过福晋的...... 这天灵儿带着小全子给她送了一个炭盆,说是苏培盛悄悄给她准备的。小全子说,这是他师傅自己的份例里出的。樱儿感叹着他们是“雪中送炭”。 又过不多久,灵儿过来说,王爷前儿听说她给樱儿送了不少东西、而且樱儿也收下了,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到她房里问长问短。 樱儿笑道,“灵儿是好姐姐嘛,当然人见人爱的。” 灵儿摇头说,“可是王爷问的最多的还是你。” 樱儿心中一颤,赶紧找别的话说开去。 樱儿还不时收到蓝色的包袱,每次都是放在门口,再用石子打门让她知道。里面是一应的吃食用品,还有一些书籍。 再后来,灵儿就不时过来了,但通常都是踩着饭点儿过来的。每次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下人过来问,“到点了,在哪里摆饭?”她总说和樱儿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在这里摆饭,于是和樱儿同吃。 樱儿心里感动,知道她不敢违拗胤禛,但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说不定这也是福晋默许的。 还有,这一切胤禛未必不知道,因为胤禛往常最头疼的就是她的吃饭问题,这每次有几样菜是她往常爱吃的,只是不知道这是胤禛还是苏培盛叫准备的。 她想到胤禛,就觉得对不起他,他根本就是在无缘无故地承受一些事情。于是每次几乎都是暗自和着泪一起咽下,而且餐餐粒米不剩。 这天十三福晋突然来探望,还带来一个涮锅子。 两人见了面自然又惊又喜,说了半天话。 十三福晋还说不久前阿嫦会同了传教士们鼓捣出一个法子,使十三的腿疾有了一些缓解。樱儿更是欢喜起来,说该庆贺一下。于是只忙碌了一会儿就开席。 十三福晋端详着她说,“樱儿,我看你怎么懒懒的?” “是啊,这日短夜长的,也只好睡觉,可不就睡懒了?难得福晋有闲来陪我,正好咱们多聊聊。” 十三福晋又说,“樱儿,前儿十三爷收到了你的信,连忙通知了十四爷。果然那天有人要杀丰台大营里一个管马的兵丁,而且据说派出的杀手都是顶尖儿的功夫。又听说了十四爷在直隶的亲兵又将逃至河北的一个化妆成行商的人扣押,那人还带着个女子。他们果然是三哥的家奴。樱儿,十三爷满口夸赞你心思细密。我们爷有好多事情原先也是苦无证据,没想到从三哥家的一个小小的家奴身上,轻而易举地找出全部的口供。” 樱儿点头,“也亏得十三爷当机立断。如果再耽误一两天,叫那两个奴才跑掉了,失了口供不说,到底还会打草惊蛇。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十三福晋摇摇头,笑道,“樱儿,怎么我们爷和你说的一样。总之,我可听不懂。” “福晋,这是几门子的事情,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这是外面爷们的事情,樱儿不过是偶尔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格外留意了一下。” 樱儿心想,小红的那个表兄果然要去杀那个管马的兵丁灭口,既然被十三逮住,当然可以问出不少口供。虽然这些口供并不能就此为文秀洗脱罪名,但是起码文秀被人利用是实...... “樱儿,十三爷的意思是投鼠忌器,还是将这事暂且搁下,不要再惊动影响其他人才好。这件事十四爷已经上奏给皇上知道,轻描淡写的只是将事情一笔带过,说三爷府上有家奴喝酒赌钱,又伙同宫女偷了宫中不少财物想席卷而去,被直隶拿获。皇上这几天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朱批‘知道了’,十三爷说看样子这个事情可以暂缓一阵子......” 樱儿点点头。一切果然不出所料...... 十三福晋又问,“樱儿,我实在弄不懂,若这个奴才是三哥府上的,又事关着十三爷当年受冤枉的事情,那么这事情怎么能就此罢休呢?” 樱儿笑道,“福晋,首先,十三爷的事情是早先好久的,很多直接证物都已经灭失,仅仅靠一个人的口供,是不足以将这个案子翻过来的。除非皇上想要这么做,由此找个借口。否则,三爷完全可以推说不知情,最后不过是落个管束下人不力而已。到时候他会忌恨着十三爷和十四爷的。其次,皇上明知三爷府里有人落网,并没有下朱批彻查,说明皇上已经明白这其中有蹊跷,估计其中的缘由一望而知。但是这当口,皇上并不想重提这个案子,因为得不偿失。再次,十三爷和十四爷这次只是找个平常的借口说那个人偷盗赌钱而将其缉拿,说明他们也没有十分把握将这件案子完全翻过来。总之,这件事情,皇上知道了原委,诚亲王也知道自己在皇上那里失却了某些筹码,毕竟多少会有些忌惮。他们兄弟间心照不宣,可也没伤到和气。说起来这是几方面都能够得到的最勉强的平衡。” “哎哟哟,这些道道儿我可听不懂,别说要想明白了。樱儿,怪不得十三爷、十四爷总夸你智谋过人,你不动声色就能看出其中奥妙,轻而易举地就布下天罗地网,啧啧,真是神人啊。” “福晋谬赞。这只是樱儿冒险一试而已。具体的筹划,还是靠十三爷和十四爷。” 这天两人都十分尽兴。樱儿看到涮锅,不知怎么就嘴馋了。她多吃了几口,炭气一冲,胃里一阵难受,不禁有些恶心起来,连忙转过身干呕了好久。 十三福晋看着她好久,似乎是难以置信,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樱儿,倒是人人都在担心你的身体。别是在这里吃苦就又勾出什么病来,还是回去住才好。” 樱儿摇头道,“樱儿自己做了错事,理应受罚的。樱儿也知道福晋的好意,但是对我徇了私,以后就不能服众。” 十三福晋呆了呆,转弯抹角地悄悄问她月信如何,樱儿只说她的当年被下药后月信一向就不准,调理了这么些年也似乎没有什么规律。最近因为文秀和小红的大变故烦恼操心,又在马棚这里做活儿,所以根本没有。 十三福晋不再说话,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 意外(一) 第二天,阿嫦毫无预兆地过来,樱儿更是喜出望外。夹答列伤 阿嫦一开口,就是大惊小怪地说了一通她这里听到的八卦号外,不过都是是前言不搭后语。 她说十三、十四这些天都在奔忙......好似关联着宫廷、朝廷的一系列隐秘的事件。 又说十三让安慰她,目前已经有了些眉目,事情很快会水落石出,她就可以恢复自由...... 另外,雍王爷前些天又出门了,只说是老康给了些差事到直隶去了。 福晋怕她大冷天的在这里熬出什么病来,就让阿嫦过来看看,也让她帮着劝劝樱儿回原来的住处去才好。 樱儿暗自点头,她知道老康虽然在明面上对一切不动声色,但还是派了胤禛去直隶,说明一定是在悄悄彻查一些事情。希望胤禛能够就此调查出一些内幕,那才是关键...... 两人说着话,阿嫦又醒悟似的赶紧打开了带来的包裹,一样一样拿出来给她看。里面还有好些食品、卫生用品、化妆品...... 樱儿笑着谢道,“你倒是想的周到。我在这里可以好好保养一下皮肤。不过就是这些卫生用品,我这里还有好多没用完呢。” 阿嫦不由分说,抓过她的手把了把脉,不可置信地反复了几次,狐疑地打量着她。 “喂,好端端的,你乱摸什么?” 阿嫦迟疑着,好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掂量着措辞, “樱儿,你......你......最近可见过八贝勒?” “噢,在畅春园里见过。怎么了?” “前儿听说八贝勒突然吐了血,是不是你又和他闹别扭了?” 樱儿抬头惊讶地问,“我也听说了好几次......可这阵子乱得很,也没顾上好好问问。我见到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他怎么......” 阿嫦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喜道,“这么说原来你们真的见过......哎哟,真是谢天谢地,这下子我就放心了。5” “什么事情一惊一咋的?”樱儿莫名其妙。 “恭喜你啊,你怀孕了。” 樱儿霍地站起来,“你胡说,你......你没搞错?” “喂,我开医馆的,别的疑难杂症不敢说,妇人怀孕还会搞错。昨天十三福晋已经疑惑,悄悄让我过来看看,你这个未婚先......她叮嘱若不确定就不要张扬。” 樱儿呆若木鸡,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当年我不是被下药的吗......那该死的药......” 樱儿暗自咒骂,那该死的药,该灵的时候不灵...... “那时候你还小,后来不是一直调理着?你也知道人体的机能和外界的因素千变万化.....” 还有那天杀的调理药,不该灵的时间却灵了...... 樱儿兀自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 但是心里想着极有可能,那几天所发生的事情一片混乱。 还有......那两天可都是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的...... 她慢慢低下了头,默然不语。 阿嫦以为她害羞,继续笑嘻嘻地道,“喂,你以前老是否认和八贝勒的关系,看看,现在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典出宋朝秦观的《鹊桥仙》)吧?” 阿嫦乐得合不拢嘴,继续笑道, “嗳,我说你以后别老和他怄气,我看他为了你都快‘弄出一身的病’(越剧《红楼梦》中的唱腔)......” 阿嫦这时翘起一个兰花指,用越剧的腔调说出来。 “他知道吗?这下子他的病该好了吧?” 见她不语,又将兰花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要我回去通知他吗?他一定能想办法让你们‘夫妻双双把家还。’(黄梅戏《天仙配》的唱腔)......” 最后一句是黄梅戏的唱腔。 樱儿烦乱地说,“你今天疯够了吗?前言不搭后语的,关他什么事啊......” 阿嫦闻言吓了一跳,呆了好久,脸色有些发白,“难......难道不是他?” 看着樱儿的脸色阴晴不定的,阿嫦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又过了一会儿,阿嫦确定了她不是在胡说,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是谁?听说这阵子在园子里的就这么几个......” 她伸出手指,迟疑着比了个“三”,随即又摇头“呸呸呸。不可能。” 又比了个“九”,没反应?又比了个“十”,还是没反应。 阿嫦坐直了还想试着伸出另外一只手,大概想比“十三”或“十四”..... 樱儿登时红脸啐道,“你是不是想要把脚趾也伸上来?” 阿嫦说道,“樱儿,姐姐还真的佩服你啊,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出一条人命。” 樱儿还是烦乱异常,“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你想堕胎?亏你想得出,那是要下地狱的。况且,你好不容易怀孕,也许这是你一生唯一的一次呢?” 阿嫦见樱儿还是不说话, “那......那......他知道吗?” “我不想让他知道......” “但他有权知道,无论这是在现代还是古代......” 樱儿愣了一下,又是黯然无语。 过了很久,阿嫦小心翼翼地问,“现在你说,怎样去回四福晋?” 樱儿还是低头不语。 “樱儿,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呢,你可别不当回事情。在这个时空,在这种人家,这种事弄不好会要人命的呢。除了我,还有谁能够为你分担?我好歹也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四福晋这里等着回话呢。” 樱儿双手抱着头,还是不出声。阿嫦见状,摇着她的手臂,“哎哟,我的祖宗,姑奶奶,活菩萨,你倒是给句话儿?” 半晌,樱儿低声说道,“你说这莱温斯基和希拉里有什么话好说的?” 阿嫦惊讶万分,“雍......雍王爷?怎么......怎么会是雍王爷?可......可是......正史上不是这么记载的?” 樱儿苦笑着说,“你除了八卦以外,终于还是肯用脑子了。是的,历史上并没有我这号人,也从来没有这个孩子。我以前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怎样,原来这一切不过如此......原来我离死亡就在咫尺之遥。” 阿嫦这次可真的吓了一跳,“樱儿,你别吓我,什么死不死的......有那么严重?” “皇家的孩子无论在谁的名下,一出生都会有记录,无论是哪个皇子家的。但是你我都知道,实际上没有记载这个孩子的......” “这......这个......会不会有遗漏的?” 阿嫦话音未落,自己也醒悟起这个说法有多可笑。 “我的天才、神仙姐姐,你说这可能吗?” “那......那......是什么意思?”阿嫦还是不懂。 “唯一的解释,就是说我的生命也就没几个月了。” 阿嫦的脸色渐渐发白,眼里闪出了一丝恐惧。 意外(二) 樱儿看着天际,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在现代的日子,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反而可以任意挥霍自己的人生。5但到了这里,一切既早都有了定数,才知道人世的无奈,造化的弄人,天意的残酷......” 阿嫦张大嘴巴反应不过来。她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从医学问题、到花边八卦、到了现在这么篇天地人的哲学道理......啊哟,不对,还是历史范畴的,搞不好还会闹出人命来。这不,已经闹出一条小命,别是要带累到樱儿的命、她的命。 阿嫦那可怜的脑袋现在被搅和得一塌糊涂,她抓了抓满头黑线, “樱儿......是......他强迫你......还是你愿意的?” “再探究这个还有意义吗?知道自己大限的时间,但等待着那一刻的滋味,真不好受。我宁愿他不知道这一切。” “那你们还......你爱他吗?” 樱儿现在最为敏感、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个问题。 “一切不是你所想象得到的.....他当时给人下了药,仓促中又......反正这里都是三五门子的事,还关系到一系列的阴谋,不同的人脉。我躲到这里,也不是受罚那么简单,姐姐,我不让你知道一些事也是为了你好。还有,这些事情千万不要告诉我娘。” 阿嫦沉默了一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嗫喏着道,“难道说,这就是八贝勒吐血的原因?” “什么吐血?要不要紧?” 阿嫦道,“前不久,就听说他是在畅春园旁的别墅突然吐血的,听太医说是急痛攻心。5据说直到现在还在养着,有好一阵子了。这么说来......是不是......他知道了你和雍王爷......那什么?” 樱儿摇摇头半晌无语,她只觉得头昏脑胀,现在这一切怎么这么乱?好像什么事情都搅成一锅粥了。 “他一直在那里吗?” 樱儿想起了自己也曾经怀疑过他给胤禛下药,她不禁有些鄙视起自己来。 她又自我安慰,这本来就是要排除一切合理的怀疑。现在搞清楚了这是三阿哥所为,但也不能全盘否认当初的这些怀疑。 ...... 阿嫦接着说,“唉,真是阴差阳错的。听九阿哥说,不久前他在热河后面置了一大块地,说是要另外再建一处山庄......九阿哥和十阿哥都在猜想这是否和你有关的?喂,是不是他要去请旨说你的事情?” 樱儿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勉强定了定神,不让自己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 唉,灰太郎做事从来就是出人意表的,又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够猜到的?而且,他和我分手,是他和利益集团达成的共识,怎么会说变就变? “娘娘?他上次好像说到他额娘,良娘娘怎么了?” 阿嫦道,“也是,听说娘娘前不久也得了病,好像现在是住在畅春园的。” 樱儿点点头,现在她宁愿相信八贝勒是因为娘娘的病才急痛攻心...... 她顿了顿,岔开话题问阿嫦,“你又是怎么来的?” 阿嫦说,“唉,我这里所有的消息都不甚真切。自从听说你突然被罚到了马厩,文秀被禁足,你额娘快急疯了。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立即赶到雍亲王府,但是门上的人说你不见客。无奈中我就只好去找九阿哥。九阿哥一听就着急起来,后来据说他们想到了什么法子,让我不要担心,但也不要再去找他们。再后来就是十三福晋过来探视......” 樱儿暗自点头,他们知道她已经成了胤禛的女人,那么大家从此就要避嫌了。但是他们为了她,还是能够去说动十三,让十三福晋来探望她,可见用心良苦。 这么缜密的安排一定是八阿哥的主意。 她又想,灰太郎怎么了?他上次说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是什么?唉,尽管我们分手了,他一听到我有了危难,还是立即作出了安排,想起他上次在畅春园对她说过,以后什么危难都不会让她去独自面对,她怔怔地落下了眼泪...... 阿嫦见她落泪,这次却不开口问什么,只是拍着她,静静地等待她开口。樱儿哭了好久,稍稍平静下来,才说起蓝布包袱的事,阿嫦也感叹四人帮的仗义,可过了没多久就又长吁短叹起来。 樱儿知道她叹息什么...... 福晋第一时间赶到了马厩,不由分说又请了太医来看,樱儿已经三个月的身孕。 福晋高兴得了不得,因为她知道当年樱儿被下药,王爷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担心这事,而王爷对樱儿又倾心已久,现在可有了个完美的交代了,福晋如何不喜欢? 福晋又忙不迭地吩咐准备这准备那的,福晋又说文秀在圆明园很好,不必担心。而且,文秀现在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虽然足不出户,但是每天开始正常起居,而且府里的一切供给也比之前更丰厚。 樱儿请阿嫦去探望,回来说果然不错,樱儿这才稍稍放心。 于是福晋让她搬回原来的住处,她摇头拒绝。 福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知道,小红原来就是紧挨着住在樱儿房间旁边的...... 樱儿每天还是到那井边默默地祷告、打坐。她想要为自己赎罪,她希望小红在天之灵,能够听到她的忏悔。她知道她自己离见到小红的那天也不远了。 但是,小红此刻肯定是在天堂,那么她呢?她是要下到地狱的吗? 意外(三) 胤禛在外办差的,听闻消息后立即提前赶回府。夹答列伤 胤禛来到马厩,只见樱儿正在井边呆坐着,默默地看着井架,神情凄然欲绝。 胤禛见状大惊,立即冲过来抱住她,回身对苏培盛喝骂道,“这里伺候的人都死绝了吗?也不知道将这井封上?!” 苏培盛忙不迭地答应着,胤禛忙抱起她要往外走。 樱儿这时想猛然惊觉似的,挣扎着哭了出来,“不......不要......不要封......小红会找不到回来的路的......” 胤禛慌忙放下她,樱儿跑回井台那里,长跪不起,哭道,“王爷,樱儿自知罪孽深重,虽万死也难辞其咎。求求王爷成全樱儿......让樱儿在此赎罪吧.......” 胤禛过去,要拉她入怀,她却冷漠而坚决地推开他。 “樱儿,我们不要再闹了好吗?我上次怒极了才会出手那么重。这些天来在直隶也查到了不少事,又听十三弟说了前因后果,我知道你姐姐和小红确是为人利用,并不知情......” 樱儿茫然看着他,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樱儿......你怎么了?你听到了吗?事情已经过去,我不会再追究任何人......” 樱儿还是茫然地看着前面,根本没有听他的说话...... “樱儿,既然小红已经不在了,此事自然到此为止。夹答列伤樱儿,不干你的事,你不要作践自己了,这一切根本不是你的错。” 樱儿看着远方,眼中闪出恐惧的神情...... 胤禛也看出她有些不对头,慌忙柔声安慰着。 “樱儿,你一向是个识大体的人,也从来不是那么任性胡为的。你这次如此异乎寻常,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樱儿,你告诉我,我定会护你周全......樱儿,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不信我会听你说的话、会顾念你的吗” “王爷,原来樱儿是很坏的吗?樱儿辜负了王爷,辜负了所有人......总之,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樱儿求王爷放过我好吗?” “你说什么?” “樱儿只是想从此逃开这一切。”樱儿伏地不起。 “樱儿,你已经有了身孕,还要走到哪里去?” “这是意外......只是个意外......” 樱儿默念道,对历史而言,这的确是个意外。 “现在樱儿只想知道,王爷要怎样解决这个意外?” 胤禛的眼光慢慢黯淡下来,最后仅剩下一丝寒光,颓然说道,“那两天对你来说......仅仅留下的就是这点意外了?” 樱儿道,“王爷回来,不就是要讨论一下这个意外的吗?王爷能够就此放了樱儿吗?” ...... “原来一切真的只是逢场作戏?是谁?难道......难道真的是.....?你心里有的是别人?” “不为任何人。” 樱儿闭上双眼,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她喘息着坐下,努力调匀自己的声调, “不干别人的事......是我......这一切都是我......我错了......” 樱儿在心里说,是啊,我犯了个大错,因为我认真了。我不能对你们动感情,人间的真情也从来不属于我.....我果然遭了天谴...... 如果她就此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事情可能还有转寰。如果她就在这里,那么只能是死路一条。但是,从此离开他,那么她也许生不如死!但是,如果让他目睹她的逝去,也许是一件更残酷的事情......她要他不再看到她受难的样子。如果他放不下,那么就让他继续恨她吧......她宁愿他不知道她的一切...... 她的柔肠寸断,胤禛如何能够理解,他只道是她指那两天的事......他的脸色在发白。 “王爷,我会好好生下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对你也很重要,希望你以后能够善待他。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抑或将来我不在了,你一定要......” 胤禛打断她,“说来说去,你就是死也不愿意跟我?” 樱儿无声地流着泪,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要生下这个孩子......爷有的是女人,不在乎你生不生,爷这就走,好让你如愿.......” 樱儿忍住悲声,咬着牙,努力挤出最后一点微笑,看着他拂袖而去。 待到他离远了,才瘫坐在地上,伏地痛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在一丝丝的消磨殆尽,自己的心在滴血,自己的呼吸快要停滞,才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的感觉。 合府对这件事看法都不同,只有阿嫦知道真正的原因。 胤禛以为樱儿在恨他对待小红的事; 福晋惴惴不安地以为她在恼恨王爷......别是强迫......了她,而她心里有的是八阿哥; 苏培盛以为她是为文秀抱屈并带累小红而愧疚; 灵儿以为她顶罪的事得罪了王爷; 年糕、李氏和其他姬妾以为她心里有了别人(很有可能是八阿哥,也有可能是十四)而惹恼了王爷。 于是,人人有想法,个个在心里嘀咕,可是表面上风平浪静。 其他姬妾心里都多多少少的有些惋惜、疑惑和好奇。但是所有人都认为樱儿辜负了王爷,她既然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她的心里怎么可以有别的人呢?这种事情可是要赶尽杀绝的。 看来王爷从前再喜欢樱儿,其他皇子和她再有交情,到底还是有今天,看来她会被永远淘汰出局,连同她的姐姐。家丑不可外扬,还说不定等到樱儿生下孩子就会被灭掉。 意外(四) 康熙50年。夹答列伤 又过了两个多月。 有一天,樱儿正在收拾房间,突然感到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她连忙停下手里所有的事,凝神屏气。 这时,胎儿又动了一下,她不禁惊喜万分,流下泪来。她原来只是想要将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交给胤禛。可是现在只觉得天性当中,对这个孩子有了恋恋不舍的感觉,似乎这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舍弃了,就像在抽取她一部分的生命和灵魂一般。 她又想到阿嫦说过,有了两个儿子后,她就很少再去想要回去的事,因为她的家和她的全部就在这里。 于是,樱儿每天开始和这个胎儿说话,给他念诗词,给他唱歌,抚摸着腹部。再后来,只要她抚摸腹部,轻轻地叫着“宝宝”,那胎儿就会踢她以作回应。于是她天天都要和这个孩子玩上好一阵子。 她又想到了胤禛,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他毕竟不如她这般知道历史的结局,却要承担这个莫名其妙的过程...... 阿嫦隔三差五的来看她,不过都是安慰、照顾她。但是外面的消息、包括文秀那里的一概全无。 阿嫦说近来马厩周围也全部清场,周围一带已经禁止人员走动。而且,王府的管事说已经给她也安排好客房,希望她隔一阵子才回家一趟。并且始终有人在跟着她,说是随时听候吩咐、差遣。 樱儿知道这是监视,说不定就是“血滴子”们。于是也不动声色,只是让阿嫦不要乱说乱动,照旧做自己的事情。又建议阿嫦不妨可以住到这里,因为难保阿嫦这缺乏政治斗争头脑的,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上。阿嫦也说她家里也没什么比这更紧要的事情,可以暂住到她生产...... 樱儿不想惊吓到阿嫦,阿嫦只有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才能表现自然...... 樱儿仍然会收到蓝色布包,里面的内容也随着她身体的变化而变化着。夹答列伤 她惦记起良妃和八阿哥。先前只听阿嫦说过,自从良娘娘病倒后,八贝勒在忙着延医医治,可似乎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她叹了口气,也许八阿哥正是烦恼的时候,可还要分心来安排照顾她,不禁有些不安起来,觉得心里酸酸的。 又到了夏天,这是胤禛最不喜欢的季节。他带着福晋等所有女眷都随驾到热河去避暑了。 樱儿这次怀孕十分辛苦,她的妊娠反应极为严重。初始就有些恶心反胃,但是前面的变故太大,她也没在意。现在随着孕期增加,周身开始浮肿,并且起红疹。她仍然一吃东西就要吐。她咬着牙,吐了再吃...... 阿嫦说这也算是正常反应,也给她开了一些药。但是她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药,否则对孩子有影响,况且这里的药并不对症的,于是什么病都只能死扛。 田嬷嬷和宋嬷嬷来早晚各来一次。不过这两位看到樱儿的样子,都是有些担心和不安。照说这个样子的孕妇,在当时就是绝对地卧床,哪里看到过还照常干活、看书写字的?另外还有什么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保健操”....... 她们吓得也不敢多说什么,每次过来就尽量多做些事情,不让樱儿累到...... 樱儿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吓坏所有人,但她也不管。这身子是她自己的,孩子现在也只属于她。她也知道当时人的科学素养就这么些......不过她也暗自庆幸,幸亏她被禁了,旁人也不得近身,正好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处理这事。 她白天看书写字,到了傍晚,等到天不太热了,赶紧起身活动,她保持着每天的运动量。小全子偷跑过来好几次,说王爷刚到热河就出去办差了,这一差很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师傅找了个借口,把他留了下来。现在他反而可以时时地过来看她,而且福晋也很赞成。 小全子看到樱儿低头不语,小心说道,“姑娘,王爷总也不让有新的人挑进书房去,说都看不上......原先就是奴才和师傅轮流顶姑娘的差事。现在书房里就是师傅了,比平时又多了份辛苦......” “你们都辛苦了......樱儿十分过意不去。他日有机会一定给你师傅赔罪......” “姑娘,奴才说这话不是在抱怨辛苦什么的......实在是王爷的心意......” 樱儿连忙把话岔开,她不愿意再往那里想...... 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月,这天胤禛回到了京城王府。他是从外面办差回来,又要赶着去热河给老康复命。 这天他在书房工作晚了,想找本书看,不经意的拿起一本《法华经》,里面却掉出着一张羊皮纸。拿起来一看,上面用鹅毛笔写着 “有人辱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 这是当年樱儿因为*的事回敬他的时候,写的唐代高僧寒山的一偈。 他愣了一下,心头升起一阵莫名的烦乱。这时觉得夜风阵阵,比白天凉爽多了,于是也没带苏培盛,走到了荷塘。他抬头对着明月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樱儿前年在月下喝醉、去年在月下起舞的情景,摇了摇头又开始信步而走...... 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马厩。只见房里依稀还有灯光,想起樱儿说过喜欢房里亮亮堂堂的,嘴角弯了弯,心想夜已经很深了,看看她还在做什么。 他轻轻走过去,窗半开着,透过窗缝儿,只见樱儿靠在对窗的竹榻上,已经睡着。本来盖着的衣服已经滑落,几缕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明显有些浮肿的脸上。 这都快九个月的身子了,自己怎么还是这么不当心,那些个奴才们也太简慢了,墙倒众人推...... 胤禛有些气恼,索性推门进去,捡起衣服盖到她身上。他再打量着四周,只见书桌上干干净净的,纤尘不染,一应物事还是收拾的整整齐齐。 唉,还是爱干净的脾气,宠辱不惊,始终不变,胤禛心底暗叹。 书桌上放着一把折扇,这是前年樱儿生辰时他给题写的扇面。旁边还有个扇套,拿起来一看,上面没有绣花和装饰,针脚也有些拙劣。他莞尔一笑,这定然是樱儿自己做的,樱儿从前说过不擅长针线活,但还是做了这个扇套,显见她对这把折扇的珍爱。回想当时樱儿刚拿到扇子时反复翻看、欣喜不已的神态,眼中一热。 又瞥见书桌下的炭盆中一堆灰烬,但旁边还是有些未全烧尽的羊皮纸稿,零零碎碎的有的是用鹅毛笔写的,有的却是小楷字。 胤禛无奈地笑笑,还是喜欢写些缺笔少划的字。 端详着她熟睡的有些浮肿的脸,安详的就像个婴儿,看着叫人心疼,不禁伸手去将她的脸上头发撩开。 这时樱儿动了动,嘴角抽了一下,呓语道,“唔......别闹了?” 过了一会,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听她又叹道,“樱儿要回去......樱儿太累了......” 胤禛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却再也听不不下去,转身出门。 ....... 樱儿朦胧中,仿佛有人轻拂她的脸,自己努力想睁开眼,就是不行。过一会儿,只见胤禛走来,却不说话,转身又要走,于是急道,“王爷不要走,你真的不要樱儿了吗,樱儿听话的......”胤禛不理她,还是要走,樱儿急的哭了起来...... 樱儿猛地醒来,摸了摸脸上,泪痕犹在,想到这不过是一场梦.......她叹口气,却见风已把那些纸灰吹散了,胡乱收拾一下,疲惫地起身走到院中,只见空中明月清冷依旧。 樱儿轻轻地长叹,“这就是你自己定义的这场游戏吗?你真的是你自己吗?你到底是什么?” 生子(一) 胤禛失魂落魄地匆匆回到书房,呆呆地坐到书桌前,心绪难以宁静。5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想起手上的一叠未烧净的纸稿,翻过纸片,只见有好几张大的纸片上写着,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销h?n,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就是当初胤禛在喝酒时吟唱过的那首秦观的《满庭芳》。后面还有几张,试着拼凑起来,上面的字横一条竖一条,似乎也没有规律,象是在随手涂鸦,只见上面依稀写着,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将爱深埋心底,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却要装作毫不在意。 当年樱儿在湖边喝醉后,胤禛曾经听樱儿念过这样的词句。他听后就说这样的话太过凄美,会移了性情,怎的还要写出来...... 还有几张,似乎像是信,但每张只是开头, “王爷, 你见到这信的时候,樱儿也许已经回到了来处......你今天对我的一切,不过是爱我的证据......我错了,我说我错了,是因为我认真了......” 后面的墨迹微化,似乎是泪水滴在上面..... 胤禛看得呆住了,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樱儿,你为什么要装作毫不在意?你究竟在顾忌什么,你究竟在躲避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忍受着莫大委屈却无能为力,是多么痛不欲生......” 临近中秋了,胤禛还是带着府里所有的人在热河随驾。5但是王府中,马厩一带仍然是禁区。 小全子总是带着人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地巡视着,樱儿苦笑着想,这是要提防我逃走吗?可我这副样子,又能跑哪儿去?但知道他这只是在办差事,也不去理会...... 又过了一阵子,樱儿的预产期已经过了好多天,可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的状况相当不容乐观。她后期的反应也是相当厉害,她知道当时的医疗卫生条件也就只能这样,于是还是咬着牙死扛。阿嫦说没办法测血压、血糖之类的,但是她的症状有些像孕高症。如果是现代,既然孩子已经足月,早就要施剖腹产,以期降低孕妇的风险。 樱儿笑她,怎么会去期待三百年后的水,来救眼前的渴...... 阿嫦不敢懈怠,天天陪与她寸步不离,简直比她还要紧张。阿嫦说虽然的一应设施都简陋的很,不过她已经准备好一切抢救措施。这话在樱儿听来,似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樱儿淡淡地道,“无常索命的时候唱的好,‘哪怕你铜墙铁壁,哪怕你皇亲国戚’,那一刻总要来,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 阿嫦呸呸呸的啐了好几口,让她不要乱说。 她看着阿嫦近似要抓狂的样子,笑了笑转过头不再说话。心想,再过几天你就听不到我的声音了。我走了,也许就只剩下你一个人终老在这一个时空...... 福晋早就将一堆接生的嬷嬷们派了来严阵以待。福晋在热河也吩咐人过来看过她几次,灵儿大着肚子也来过,其他人就没有露过面。 樱儿总是定时能够收到蓝色的布包,这让她倍感温暖,又惦记起四人帮和良妃来。 这一天傍晚,樱儿感到羊水破了,接着是不规则的阵痛。 开始了,樱儿心想。 在现代听Devil的老婆描述过自然分娩,决定按照那最最科学的方法自己生。这时的阵痛是不规则的,她没有告诉阿嫦。只是来回的在房里踱步,她吩咐所有人吃饭休息。到了晚上,阵痛越来越频繁,她痛的时候坐下,痛楚过后还是来回走动。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吩咐准备接生。 所有的嬷嬷连着阿嫦,吓了足足有几秒钟寂静无声,跟着一叠连声的炸开锅了。反而是她在安慰她们镇静。她在痛的时候反复深呼吸,间隙时候指示她们做这做那。只要还站得起来,她还是让人扶住她来回走动。 小全子早就飞奔而来,见她神色自若,反倒不知所措。 又一迭连声地问要他干些什么......嬷嬷们将他赶了出去,他转身时没留意,倒是跌了个大跟斗...... 可能是看惯了这个时期的妇人生子时的大喊大叫,大家对樱儿的这个架势都感到震惊。 ...... 可能是因为过了预产期很久,似乎婴儿已经长得太大,怎么也出不来......阿嫦已经给她做了侧切术,但是还是不行。 当时这个样子都属于难产,而且时间久了婴儿就会窒息,产妇也会因此毙命。 樱儿咬着牙,这时她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她知道她自己会一死两命,但是现在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生下这个孩子,哪怕用她的性命去换。 她在心中反复喊着,我不相信命,我诅咒历史,我就是要赌一下,我一再地被抛弃,但我却不能抛弃我的孩子...... 她咬着牙对阿嫦道,“不要管我,哪怕施剖宫产......只要让孩子出生......” 阿嫦抓狂似的喝命她不得胡言乱语,专心生产...... 好几次她都晕死过去,但是一旦清醒就拼命挣扎...... 过了好一阵子,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嬷嬷们高兴地喊着,“恭喜王爷和福晋,是个小阿哥。” 樱儿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粉团,已经没有力气去抚摸他,接下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阿嫦却神色凝重,说胎盘萌出不完全,要她再用点力,但这时樱儿已经不省人事。阿嫦慌忙给她磨擦着四肢,给她灌强心药,但是她的牙关紧咬,已经灌不进任何药了。 果然没到一个时辰,樱儿已经开始大出血,旧时俗称血崩。 产后大出血在现代也是导致孕妇死亡的第一杀手,更别说在医疗措施落后的古代。 阿嫦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给她做子宫按摩。 “樱儿,樱儿,坚持住,坚持住,别把我一个人抛弃在这里。” 发疯似的拼命抢救。 樱儿的眼光也已经涣散,四肢开始发冷。 她朦胧中听到几个女人还有小全子慌乱的声音,“王爷,王爷怎么来啦......这里血气重,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樱儿只觉得一个模糊的人影向她奔来,她知道这是临死前的幻觉...... 低低一声长叹,“不再牵挂。” 一任眼角的一行泪珠滑落枕边...... 生子(二) 樱儿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整个魂魄都飞翔起来。夹答列伤 再无牵挂再无束缚,她觉得直直地跨越时空,仿佛就要回到现代...... 果然是了无牵挂,果然在这个时空没有樱儿,没有孩子,没有那个......那个......冤家......那个魔星...... 再不用去想,再不用去牵挂,再不用去伤心。 从此以后,我就是我,我还是我,我就在来处,远远地看着他们,我就在冰冷的词句中读着他们..... 但是,我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吗?我从此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吗? 咦,有什么抓住了我,是谁在叫我,我的心怎么不再空明,为什么一想到那个魔星,心里就痛?为什么身子在下沉,飞不动了?我还要飞回现代吗?是不是要回去看看? ...... 过了不知多久,樱儿慢慢张开眼,疲惫的看看四周。这不是是原来的陈设,这是哪里?难道......难道我回到二十一世纪了吗?可是......可是这陈设,怎么还是古色古香的?她试着想抬起手,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想叫人,可发不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樱儿确定自己还没有离开这个时空,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却把伏在床边打盹的阿嫦惊醒了,她跳起来冲她喊道,“樱儿,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吓坏了。” 看着她疲惫的神情,樱儿歉意地说,“你累坏了?这......这是哪里?” “你还说,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是哪里?我们回去了吗?” “想得美......这是王府后面一处僻静的院子,太医说你没有大碍了,王爷就让把你搬到这里来。那马棚子白天简直是蒸笼,根本住不得的。” “你都守在这里?” “还有王爷。” 樱儿意外地,“他......他?嗯......他们不是随驾了吗?” “王爷提前赶回来了......还有福晋,前天也回来了。” “......” “这几天王爷白天到宫里值守,晚上就守着你。5福晋一有空也守在这里。” “他......他们......怎么......怎么回来的?” “哎,你还别说,在关键时刻还是要那种君临天下的气魄,这次我真的见识到了。王爷果然是成大事的人,那份镇定、那份果敢,简直无可匹敌。”阿嫦无比崇敬地说道。 “你又开始呱噪......我受不了......” “喂,我呱噪一百句,还不如人家的话。唉,听说那天他是马不停蹄地从热河赶回来的......他闯进来的时候,你的瞳孔都已经开始放大了,太医说你已经没了脉息。我正在心慌意乱,他却坚决要我继续救治,还让所有太医都出去。对我说不要管太医怎样说,只管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救治......” “我......有那么严重吗?” 阿嫦点点头,“我为你勉强止了血,但是你毕竟失血太多,连心跳都快没有了。我说这时候就全要靠你自己的求生意志才能挺过来......” 樱儿点点头不语,阿嫦继续说,“后来他就抱着你哭了,你能相信他这样的人竟然会哭?说给谁都不相信。” “他......他会哭?”樱儿张大了嘴巴,半天作声不得。 “可不是,当时我都给你们两个吓傻了.....后来他突然想起什么,命人将孩子抱过来放在你的身边。你说这孩子也真是怪,也不哭也不笑,只是在那里啊啊的叫。他拉起你的手,抚摸着这孩子,对你说,哪怕你要走,也要眷顾一下这孩子,不要抛下孩子......他反反复复地和你说着话,后来......后来我看到你的眼中也流下了一行眼泪......” 樱儿默然无语,她心想,难道这就是牵挂?这就是冤家?这就是我命里的魔星? “这不,昨天太医说了你已无大碍,我才将他们轰回去休息。” 樱儿突然想起,“孩子呢?” 说着就试着要起身,阿嫦急忙扶住她,“你放心吧,小阿哥很好。吃的下,睡得着。” “你别骗我,怎么不见孩子,别是孩子有什么了?” 樱儿疑心大起,猛地挣扎着坐了起来。 阿嫦慌忙按住她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骗你,你这里整天的昏迷,孩子自然由奶妈们带了,就在隔壁。你才醒,不要太劳累,吃点东西,我就去叫奶妈把孩子抱来。” 阿嫦知道她的心病,不敢耽搁,立即让人去禀报王爷和福晋,并让奶妈把孩子抱来。 于是合府又惊动了起来,奶妈带着孩子进了来,福晋也在第一时间冲过来。 樱儿让人将她扶起来,早有人拿来大靠枕让她靠了。她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孩子,奶妈说小阿哥刚吃完奶睡了。 福晋也笑着说,“今天一早,大家就在忙着给这孩子洗三。这个孩子可真奇怪,不哭又不笑,想是惦记着你.....他可壮着呢,哭声大得很,胃口也大。” 樱儿打开襁褓,仔仔细细的抚摸着这个孩子。 阿嫦笑着说,“怎么样,没骗你吧?这下放心了?还不好好躺着将养?” 福晋也说,“是啊,樱儿你放心吧,小阿哥一切都好。你现在不要多想,好好把身子养好了,才叫大家放心。” 这时,外面有人叫,“王爷来了。” 只见胤禛一身朝服,估计刚回来还来不及换衣服就匆匆进来。 这个......冤家....... 樱儿感觉有点眩晕。 福晋赶忙说,“看看,小阿哥睡着了。我们不耽误樱儿休息,王爷你和樱儿说说话吧。” 片刻之间,所有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樱儿低下头,不敢和他的眼光相对。 许久,樱儿和胤禛同时开口,“你还好吧?” 两人同时一愣,顿了一下,又异口同声,“你先说。” 樱儿又是感到一阵眩晕。 这时胤禛已经坐到她身边,将她扶在他怀里,许久才道,“樱儿,你可知道这几天我的心里空空的,生怕你有个好歹,我们不要闹了好吗?你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你再怎样恼我,从今只看着儿子吧......” 樱儿听他说得不伦不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吁了口气,“樱儿,你终于笑了。你说说,你有多久没对我笑了?” 樱儿低声嗔道,“王爷真是的,都是几个孩子的阿玛了,还成天价讲这些疯话?” 胤禛抱紧她不说话,良久才道,“樱儿,不要再走了,好吗?” 樱儿无言以对,黯然低头,“这可由不得我,有时候天命不可违....” “天命让你回来了,回到我身边了......儿子也把你唤回来了。樱儿,这几天我就握着你的手,我向上苍祷告,我只要你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你再恼我怨我,我都要你回来......” “真是疯话。”樱儿有些哭笑不得。 “樱儿,以后我可再不敢让你冒险了,我们再不生了,好吗?” 樱儿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口,“还说疯话......” 胤禛抓着她的手,固执地说,“只要你答应不走了,我还有好多好多疯话要对你说......” 樱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王爷,你是存心要折我的寿吗?” “前些天太医都说了你缓过来了,我这才放心。这次你可真把我吓坏了,你流了那么多的血,太医说你六脉全无......还好嫦夫人可真是神医。” 樱儿歉然道,“这几天王爷可都累坏了吧?” “只要你回来了,再累我都心甘情愿。” 胤禛抱着她坐了一会,最后还是她赶他去歇息, “对了,王爷,姐姐的孩子怎样了?灵儿姐姐还好吧?” 只听胤禛道,“你刚刚好一些就惦记别人,我看这里谁都比你壮实。你好好将养,在月里不要思虑太多,会落下病根的。” “嗯,王爷也早点歇着吧,这几天怕是累着了。” 胤禛亲了亲她,又嘱咐了丫环嬷嬷一大堆话,还让阿嫦也早点歇着,这才放心离开。 生子(三) 从这天开始,樱儿进了一些稀粥之类的流质,体力慢慢恢复,大家看着也高兴。夹答列伤 别看樱儿生子时从容淡定,但是坐月子却由不得她了。理由是她难产血崩差点丧命,非得好好调理才不致作下病根,并且要坐双月才好。 不由她分说,王爷福晋及一干嬷嬷丫环,当然还包括阿嫦,对她进行严密监视。 外面的消息一概全无,只让她安心调养。 她知道福晋出于好心,也就乖乖听话,实际上烦闷异常。樱儿从来没在床上待过那么久,而且又是吃饭、喝药、睡觉......无限次循环。而且嬷嬷绝对不许她看书,说是会伤眼睛......不许她洗澡,说是会伤元气......还有诸多的奇奇怪怪的讲究和规矩,有好多是樱儿嗤之以鼻的。心想这些人的医学、卫生知识就这么些,难怪好多孕妇反而会感染或生病...... 不过阿嫦倒是和她们口径一致,说既然大家是好意,如果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还是遵从为好,省得又出另一种麻烦。但是樱儿第一央求的是要洗澡洗头。 八月的天里,不洗澡、不洗头......还要两个月......那滋味...... 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小阿哥由奶娘嬷嬷带到她身边。奶娘嬷嬷们不厌其烦地向她叙述小阿哥的点点滴滴趣事...... 小阿哥健康壮实,不是一般的壮,到了半月上就显出不同来,一个奶娘的奶已经不够他吃了。而且这个孩子力大无比,小手小脚整天挥舞,哭声响亮,晚上也睡得极好...... 尤其是樱儿抱着他,叫他“宝宝”,这个孩子就像听得懂似的,挥舞着小手咯咯大笑。樱儿拍他睡觉时,唱着以前一直对他唱的歌,这个孩子也是甜甜地、满足地哼哼着,很快就入睡了......而且,他就只认定了樱儿的怀抱,其他人抱他,他总要哭闹一会儿表示抗议...... 雍亲王府多少年没有孩子的笑声和哭声了,大家不免喜气洋洋的。夹答列伤还有灵儿,据说有了樱儿的“前车之鉴”,灵儿的自由也提早被剥夺...... 有了小阿哥,日子每天飞快过去却浑然不知。 樱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要死的迹象,稍稍放心,却又满腹狐疑。阿嫦让她不得胡思乱想......怎奈所有府外的消息严密封锁,她也无可奈何。 终于熬出了双月。 一天,樱儿又逗弄了小阿哥一会儿。闲话中,她问起了文秀。福晋的脸色一下子凝固了一下,随后又用话岔开。樱儿如何肯罢休,只是碍着众人在,不便追问。 福晋见状,叹了口气,对众人说道,“大家先散了吧,这里樱儿好歇着。” 于是众人抱着小阿哥退出,福晋拉着樱儿的手,“樱儿,之前你还在月中,不能过于操劳。我素来知你精细,什么也瞒不过你,你一旦起疑必定会追查到底。这就对你说吧,你姐姐的孩子......四个月上掉了。” “什么?” 樱儿立即紧张起来。 “唉,还是个成形的阿哥,真是可惜了......” “啊?什么?真的是阿哥?......但是既然是阿哥......又怎么会掉呢?” 福晋兀自叹息着,“唉,想来文秀也是思虑过多......” 樱儿只觉得头晕目眩,“难道,难道......” 再也想不下去,隐隐觉得有股不祥之兆。 福晋见她有异,赶忙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又严令吩咐嬷嬷丫鬟仔细伺候。 这天胤禛下班后又是匆匆换了衣服就到她那里,见她神色有异,问了左右,才知道这段公案。 胤禛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说,“樱儿,你姐姐的事......实是怕你担忧,就没告诉你。况且,这也是文秀自己的意思,她说已经累你很多,不该再让你费心......她现在天天佛前进香,才觉得是一种解脱。” 樱儿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什么思想也没有,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干笑着问他,“我是谁?谁是我?” 胤禛大骇,抱住她叫道,“你是樱儿,是我的樱儿......你不是别人,别再胡思乱想。” ...... 樱儿空空的又笑了笑,又问,“那我的孩子是谁?.......谁是我的孩子?” 胤禛更加惶恐,“孩子当然是我们的四阿哥!.......对了对了,前几日皇阿玛回京,问起小阿哥一切安好,大为高兴,已经口谕赐名‘弘历’,过几天就发旨意了......” 樱儿猛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呆若木鸡,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阿嫦急切的声音,“樱儿,樱儿,你醒了?” 睁眼一看,自己还是躺在房里,阿嫦兴奋地说,“谢天谢地,终于醒了,你晕过去了,王爷急忙请了太医,说你是急痛攻心......不碍的。来,喝药吧,” “我怎么躺在这里?” “还说,王爷见你晕过去,大惊失色......唉,我想我知道你晕过去的原因,因为我听了小阿哥的名字,也是差点晕过去......” “王爷呢?” “一早上朝了。” 樱儿苦笑起来,半晌才道,“那么说,以前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聪明?看来张明德当初说的倒还有几分真呢。” 唉,早知道如此结局,我还不如早去吃香的喝辣的,遭这份罪干吗?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莫名其妙的到了这边,现在看来还是附上了别人的身体...... 可是,如果我是不真实的,这一切会是真实的吗? 阿嫦也苦笑着说,“看来这场因果里我应该是最有成就感的那一个,这么些年来,就傍上了你这么个大款。” “樱儿,我还要告诉你,你这次怀孕就是意外中的意外,经过这么折腾,可能以后很难再......即便是怀上,也会有再次大出血的危险。这里缺医少药的,就怕......” 樱儿低头道,“我知道,他以后还会有很多女人的,他对我的感情也会慢慢淡漠下来。看现在这个状况,我不明白这里还会有什么变故......也许他会将孩子带走的,也必定会将这孩子带走。说不定他还是会将这孩子说成是文秀的......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史书上对此语焉不详的,还有传说弘历是被掉包来的......但是我既然生了这个孩子,只要我在一天,就要好好看顾他,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樱儿,你还想着回去的事吗?” 樱儿迟疑地点点头,“我现在明白了,你当初为什么说有了两个儿子后就不想回去的话。我现在就看着这两个冤家,如果有一天他们都不需要我了,我就会走的。唉,对着这两个人,恐怕以后会很累很累的,而且要无休无止的呕心沥血......” 生子(四) 樱儿让阿嫦回家看看,她这两个多月的都在这里耗着,况她现在也没什么事了。5 胤禛要让人将樱儿现在住的院子再打扫、扩充一下,又给她加派了不少人手。樱儿推辞说太过麻烦,但胤禛说想接她额娘过来住一阵子,何况她现在还带着小阿哥,让小阿哥跟着这么委屈,怕她额娘担心。又说她额娘为了她受罚的事情,已经大病了一场。樱儿血崩的事情还是几天前才告诉她额娘的,虽然樱儿现在已经大好了,她额娘仍然魂飞魄散...... 这招果然奏效,樱儿当即应允。还带着人回文秀的院子,往回搬些以前的旧物过来。 樱儿以为这大半年没有去文秀的院子,院子没人打理,一定都会荒芜。但是一到院子,才发现一切都没变。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切如故,她的花房里也是绿意盎然,连那两只画眉都是精神抖擞的。院子里的下人们告诉她,王爷让她们一如既往的照料收拾一切,王爷有时还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这天胤禛很晚了也没有来,但让苏培盛过来看她。还送了些小玩具之类的,说是外面兄弟、亲戚们送的。 樱儿见左右无人,问苏培盛,“王爷这几天可是忙坏了?现在书房的事情也要你们照应,可也辛苦,樱儿真是过意不去。” 苏培盛道,“樱儿,奴才自小伺候爷,这是奴才的本分,不叫辛苦。夹答列伤可奴才看着王爷对你才真叫辛苦。” 苏培盛叹口气,“奴才从未见王爷为了谁操了那么多心,受过那么多委屈。其实文秀格格事情,先前也有些影子,当年王爷的那个荷包就是她拿的,还带累到了十三爷。王爷早就有疑惑,但碍着你都没有追究。这次畅春园的事......王爷只是说最后阴差阳错的,未必不是好事。又说要让文秀格格休养身体,叫奴才们把她转到园子里去,看紧一些。又说三爷那里与这里讯息一断,自然不能再成什么事......你以前一味赶王爷到其他格格那边,特别是文秀格格那里,王爷其实是很伤心很憋屈的。那天他一时气恼说了一些决绝的话,实际上当天就后悔起来。后来知道你有了孕,他喜欢的什么似的,马上亲自安排好你的下处。可是你不知道为什么左性至此,任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又说了好些什么死不死的话,又是自己作践自己起来。王爷无法可想,又惦记你的身子,只好让福晋去请了嫦夫人来......素知你们的交情和嫦夫人的医术,王爷这才稍稍放心一些。王爷知道你不想见他,只是拼命外出办差,或者就到园子里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发呆.....若是回到府里,就会到你的花房这里发呆......” 樱儿心里本就有愧,低头不语。 苏培盛又道,“前几个月的一个晚上,爷从五台山办差回来,不知为何没叫上奴才就独自出了书房。奴才开始只敢远远跟着,后来见爷进了马厩,心想着这下可好了,你们见面说说话,再有天大的误会也可以开释.....可没多久,爷就匆匆出来了......几乎是奔着回书房的,奴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气也不敢出.......后来因为快到了上朝的时辰,奴才进去伺候,却发现爷手脚冰凉,泪流满面。奴才自小伺候爷,从没看到他一个人在黑屋子里流泪啊,奴才惊得心也快跳出来了。” 樱儿更是觉得无地自容。她想自己也的确武断,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就这么胡批历史......这可不是冷冰冰的书和字,这可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唉,以后,她的全副精力就要放到他们父子的身上,她要用尽她的所能,回报、补偿他们...... 苏培盛又开口道,“那些天其他几位爷,为了你说了爷好一堆话,公事私事明的暗的兼而有之。这事差点要惊动到皇上。连十三爷也看不下去,出言相劝。爷怕起了流言说那么多皇子为了你而不睦,反而会害了你,竟然咬着牙忍了下来,说他内府的事情不需他人指谪。也严令不得让你知道,爷说了以你的聪明,知道了这些是怕是要自行了断......你竟然还是倔强如此。奴才不敢议论主子,但念着和你以往的交情,所以求你顾念着点主子,爷这段日子有时一天也不说几句话,都瘦成什么样了。” 樱儿听了,呆呆的说不出话来,懊恼地想,得,这么多的事情串起来,也没个头绪,这下可把胤禛折腾惨了,还有那亲爱的四人帮。现在所有的人连影子也见不到,更别说向他们道歉认错呢。再说这话又从何说起,又能怎样调解?来来回回走着,心里着实颠倒不已,但却束手无策。 胤禛倒是每天都来看她,她心里知道理亏,自然心虚,见了他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 樱儿的额娘果然不久就过来住了十来天。见了她自然又是哭了一阵,但是看到四阿哥后就将什么烦恼都忘了,而且病也见好。 她额娘不免又担心起文秀,樱儿只得再三宽慰她。她额娘告诫樱儿不要再和王爷闹别扭了,况且今后她不是一个人,她的好与不好会带累小阿哥和文秀的。 樱儿的额娘还说,樱儿坐月子时王府不时遣人到家报信报平安,可见王爷对她情深意重。樱儿太不懂事,老是惹王爷不高兴......外面对樱儿的事已经有了不少传闻与猜测,难保王爷不会听到。可是这几日见王爷对她还是很上心,可见王爷实在是大度能容。 樱儿听了更是不安,觉得对不起胤禛。 樱儿大好了以后,府里的李侧福晋、年侧福晋以及其他姬妾才过来看她。据说之前王爷不让她们来打扰她休养,如今她大好了,见着小阿哥也不错,大家才都放了心。 梦蝶(一) 阿嫦回家了一阵子,再来看她的时候却带来了令人忧虑的消息。夹答列伤 阿嫦说良妃病得很厉害,据说已经大半年了,八贝勒这阵子几乎天天进宫去陪着娘娘侍医弄药的。 但是良妃这大半年来都是懒怠医药。整天病恹恹的,连话都不怎么说,只是挣扎着每天为儿子祈祷颂经...... 樱儿心里点头,看来良妃是对老康绝望了、心死了,所以毫无求生的欲wang。可是她这阵子也无法去探望,只能暗暗祷告娘娘一切安康。 但是几天后还是传来了良妃薨逝的消息。 樱儿落下了眼泪,她想着往日良妃对她的百般爱怜...... 现在不知道八贝勒怎样了,听说他好像病倒了,而且还很严重。这些年来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良妃为了儿子日夜挂怀操心,但是八贝勒也因公务、杂事缠身,并未能时常陪伴左右......而且他们还因为老康的讽刺和挖苦,受尽了难堪...... 老康因为嫌弃良妃的出身门第(这是借口、拙劣的借口)而葬送八贝勒的前程,实在是有些惨绝人寰。而且老康还当着全国上下的面折辱良妃,然而她并没有犯一丝一毫的错误。如果说她错了(不,只能说是不幸),她不幸出生在一个内务府管领的小官的家里;她不幸生得美艳动人;不幸被老康看上了;又不幸生了一个太出色的儿子、而这个儿子出色到让群臣拥戴、让父亲忌惮和嫉妒;她不幸地拥有了高贵的人格,不容为任何人所轻贱和践踏。5 于是,她的抗争就会是另一种极端......她不能显现出任何不满、愤怒、抑或是抱怨,而这些更会带累到她最亲最爱的儿子......老康说不定就等着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能足不出户地念经,为儿子祈祷。她不吃药、不治疗,生生的用病将自己拖死。 沉疴病榻是肉t%u1D0上的痛苦,而精神上的折磨可想而知......良妃根本就是变相的自杀。 良妃薨逝,自然是按照“妃”例操办的后事,老康辍朝三日发丧。 老康一直以“仁孝”为治国楷模,他对他的每一个女人,不管有没有感情,生前、身后都是做到非常的仁至义尽。就连最最低等的一些答应、常在的葬礼,有的都是比死者生前的地位规格提高了好多。这次当然要做足样子的。既然是“妃”的葬礼,当然是十分的隆重。 古代办丧事当然是最繁复的礼数之一,所有有品级的命妇都要穿孝,丧事要办整整一个月,从辍朝大祭开始直到灵柩运到景陵安葬为止。期间有几次重要的拜祭大礼自然要全体出动,而后守灵、送灵之类的就听老康的指示。若是对死者的恩宠大的,就指定些身份高的大臣命妇参与、参与的人数也大有讲究...... 这里胤禛和福晋自然要去宫里致祭,于是樱儿就向王爷和福晋提出想去良妃灵前磕个头。 樱儿想,良妃一直对她是怜爱有加的,虽然自己和八阿哥没有什么结果,但是逝者为大,给她磕头、为她守灵、送她一程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没想到,她刚刚提出这个要求,所有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福晋已经先说了,“樱儿,本来你有这个孝心是极好的,但是皇家规矩,只让有品级的命妇前往。况且你还是产后身体虚弱,本来就是忌讳(古人认为病弱体虚的人不宜进ru“三房”,这里的三房指产房、病房、灵房)。这样吧,你只要在大殓、出殡时去磕个头,尽了孝心,我想娘娘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樱儿闻听,揣度大家的表情,也明白了福晋这么说的苦心。福晋是想避免她遭遇一些不必要的难堪的......当然,应该是福晋误会了她和八阿哥的事,那么其他人也是。 这时候,胤禛开口了,“樱儿,你有这个心意很好,这样吧,你就陪着福晋进宫。祭奠大礼极为辛苦,福晋这里也要有个照应的,现今李侧福晋和文秀都病着,耿格格(灵儿)产育,另外几个也多多少少的抱恙在身,只好辛苦你了......” 说着一摆手,制止了福晋、李侧福晋继续开口...... 宋、武两位都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她点点头。 年糕睁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大家,樱儿心中苦笑,她这个年纪估计也看不懂什么,况且这也不是她所受的传统教育能够理解的...... 祭奠的礼仪果然十分繁琐,樱儿对此已经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累得精疲力尽。 无休止的举哀、磕头,还要守灵,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撑下来的。这些大礼都要命妇们自己完成的。如果身体不适要近侍搀扶或者让其他人代替的,都是要专门请旨得到恩准才可以。怪不得有很多年老的命妇都会报了恙、年轻些的就报产育,一般与死者不是十分亲密的人,都是会得到恩准的。 良妃是妃的级别,在宫中的地位较高(尽管她娘家出身不算高),而且平日里和各位嫔妃们的关系都不错,也很得皇太后的喜欢。这次能来的嫔妃们大都亲自来参加她的丧仪。自然宫里的各位主子在最近前,加上其各自的随从,已经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了。 皇家葬礼,人数众多,参加的宗室亲贵、大臣也非常之多。雍亲王一家当然是众多家庭中的一员。他们的必须听从统一安排,到达指定的位置,按照一定的流程表达哀思...... 另外,八阿哥在朝中的关系和人脉又非常之广,而且他又是侍母至孝,所以宗室里的王公、主要朝臣及他们的女眷们都是倾巢出动。 当然还有很多人都没有资格进宫祭祀,只好在八贝勒府中也设了灵堂,以方便各路人马致祭。 这下子在八贝勒府祭奠的人马,远远多于宫里的,那排场只怕是比宫里的更大...... 本来所有女眷们都是做好了吃苦受罪的准备,但是见到穿着孝服的樱儿出现在祭奠的现场,都是精神大振,不异于打了一针兴奋剂。 梦蝶(二) 除了宫里的主子们,稍远一点就是贵戚、大臣家的祭祀队伍,分男、女眷两支队伍。5女眷们看到了樱儿,有熟悉和不熟悉的,但是都吊起了胃口。因为这些年来,樱儿的归属问题一直是贵妇圈中的一大热门话题,甚至快要开庄设赌了。 本来大家押在八阿哥和十四身上的赔率最高......但是之前从畅春园隐隐约约地传出来一些事情,又让大家觉得势态的发展,完全出乎想象。 听说是雍王爷那天在园子里喝了酒......再接着就是八阿哥突然吐血......再后来听说樱儿和雍王爷闹翻......再再后来樱儿被关到雍王府的马棚里......直到不久前生下一个小阿哥,却差点因血崩送了命......这些情节虽然都不甚真切,但是凡有魅力的事情,一定是要具有充足的想象空间和发挥余地。 于是大家就恍然大悟地断定,原来樱儿和八阿哥才是互相倾心的一对儿,而雍亲王却在横刀夺爱。 啧啧啧,那这次她来干什么?是为了尽孝心吗?这也难怪啦,良妃生前的确对她是极为喜欢爱惜的...... 咦,那这次雍亲王带着她过来打算干什么?是来示威的吗?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然一部好戏就一定要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才可谓是风起云涌、悬念丛生......各路人马顿时吊足了胃口。 樱儿是作为福晋的随从跟在最后面的。她既要顾及福晋、还有年侧福晋,况且她是真心实意地要给良妃磕头吊唁的。樱儿看到灵柩,她的眼泪早就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听到有司仪叫“举哀”,只听到灵堂中哭声一片,她更是哭得气噎喉干。5 本来宫里自有主哀的女官和太监,但是八福晋作为良妃的儿媳(小老婆算不上的),要带着侧福晋和其他女眷们跪在灵前向过来致哀的各位女宾致谢。 照例女宾行完礼、八福晋带着女眷致谢。这里四福晋带着雍亲王府的女眷们上香、烧纸、磕头...... 八福晋见到樱儿的时候显然是有些吃惊,但是随即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四福晋也连忙上前劝慰她节哀。樱儿并不多话,只是默默而真诚地做着一切。 礼毕后,八福晋起身走过来,一一拉住四福晋、年侧福晋、说着感谢的话。实际上不必如此,按照常理她只要回个礼就可以了。 最后,她走过来握住了樱儿的手,小声说,“樱儿,你身子还弱,大冷天的跑过来,可千万别扇着冷风才是。” 樱儿点点头,矮矮身子道,“福晋请节哀,祭奠大礼连日辛苦,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福晋亲自料理的,更要保重身体。” 八福晋拍着她的手,小声道,“樱儿,只要你的身子好了,我才放心......这一头,才得安宁......” 樱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于是也小声道,“逝者已登仙界,生者更应珍惜自己,这也好让娘娘安心。” 八福晋又拿起手帕擦眼泪。 “福晋,这是娘娘生前喜欢的一篇《逍遥游》,娘娘曾经对樱儿笑说,这篇文该用狂草体写出来,方始有逍遥的意味。” 樱儿哽咽道,“樱儿练了许久,也没有写出娘娘所说的那种境界......现在,就请福晋代为烧给娘娘吧。” 说着从袖笼中拿出一篇纸,递给八福晋。八福晋接过来,抬头看了看她,点点头,又是泪如泉涌。 樱儿回过身,看到四福晋、年糕、连同好些嬷嬷们,当然还有许多其他人家的女眷们,都在好奇又戒备地看着她,还目不转睛地瞪着八福晋手里的纸。 八福晋会意,于是将纸递回给樱儿,“樱儿,娘娘生前最为夸赞你的才学,这样,你就自己念给娘娘听......好让娘娘喜欢......” 樱儿点点头,展开那篇字纸,跪倒在灵前,缓缓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前369-前286,姓庄名周,字子休,享年84岁。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庄子与道家始祖老子并称“老庄”,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被思想学术界尊为“老庄哲学”,代表作品为《庄子》,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庄子主张“天人合一”和“清静无为”。《齐物论》中的名段就是“庄周化蝶”,《逍遥游》就是根据这一段的哲学思想而进一步延伸出来的。) 樱儿念到最后,声音都是几度哽噎,念完全文,已经哭倒在灵前。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逍遥游》是大家都熟知的典籍,但是用在祭奠上作为祭文还从未见过。大家惊叹的不仅仅是因为这篇新奇的祭文,更是因为樱儿情真意切的告祭。 听众当中也有很多良妃宫中的宫人们,她们联想起良妃生前的高贵、睿智、和绝色姿容,也纷纷大哭起来。八福晋和女眷们更是哀声一片。 前面八贝勒和雍亲王那里也听到了这里恸哭的声音,都忙忙地派人过来看视。四福晋也连忙劝住樱儿,让她不要太过悲伤,否则对她的身体不好。 过了一个月,丧礼结束。老康命几个宗族亲贵并八阿哥,将良妃的灵柩送往景陵安葬。所有的亲贵大臣们及其家眷各自回府。 这天福晋带着所有女眷拜别德妃回府,德妃却单独留下了樱儿。 德妃挥退了身边所有的人,只留一个心腹老嬷嬷。德妃又拉着樱儿的手,领她到了内室。 樱儿见了德妃如此郑重其事的架势,连忙下跪。 德妃让她起身,和颜悦色地道,“樱儿,你刚刚诞下小阿哥,又是难产又是血崩的,才刚好些却又赶来祭奠,真是辛苦你了......你的祭文如此情切,也不枉良妹妹往日里对你的怜爱。本宫就是怕你产后虚弱,又连日的恸哭,别是作下什么病根才好。” “樱儿谢娘娘恩典,樱儿在王府调养的很好,王爷福晋对樱儿照顾有加.....” “樱儿,这里有件东西,是良妹妹托本宫转交给你的。” 梦蝶(三) 樱儿打开老嬷嬷递过来的一个红绸包袱,里面正是那幅《庄周化蝶》图。夹答列伤 上次樱儿在良妃那里看到的只是绣了一半,现在看到原来未绣完的花卉,后面绣上的却是几朵樱花,左上角绣了“梦蝶”两个字。 樱儿小心、恭敬地捧着这幅图,反复摩挲着,不禁又垂下泪来。 “良妹妹就是太要强了些......”德妃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不管怎样,娘娘既然已登仙界,樱儿从此只能为娘娘焚香祈祷.....”樱儿小声道。 “当日听得你在良妹妹灵前念的《逍遥游》,才恍然大悟......何谓‘逍遥’?可不就是化蝶而来的么?唉,显见得你们娘儿俩个真的心有灵犀......怨不得良妹妹一口一个惦记......” 说到这里,德妃眼里又滚下泪来,身边的老嬷嬷连忙劝解不迭。 樱儿也过去跪在德妃跟前,“樱儿永远铭记良娘娘的恩情......娘娘也要保重身体。” 德妃又默默地流泪许久,叹了口气,“樱儿,你也已经生子,本宫也听说了那畅春园的事,唉,天意......” 过了一会儿,德妃才一字一句地道, “樱儿,既然已经身为皇家的人......有很多想头从此就不能有、也有不得的,本宫原不该私相授受......但这也是看在死去了的面上。” 樱儿知道德妃误会了她和八阿哥,连忙擦去泪水,恬然笑道, “樱儿感谢良娘娘的爱惜赏赐。夹答列伤但是樱儿此刻却更要感谢德娘娘,有那么出色的儿子。直到樱儿无怨无悔的爱上了,方才懂得这个世上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真爱。” 德妃呆了一下,抓住她的手,坚决道,“樱儿,以后这话再不要提!唉......可惜老十四......只怕再没法听见这话。” 樱儿想不到她竟然会扯到十四,嗫喏道,“不,不是这个儿子,是......是另外一个......” 房里一时寂静无声...... 樱儿偷偷抬起头,对上了德妃大有探究的眼光,最后竟然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樱儿,本宫实在搞不懂你是怎样想的。早先一些传闻说老八对你......况且良妹妹也......本宫以为这里面还有老十四。可是......你既然属意的是老四,这么些年来也不显......又和他闹成那样......唉......” 樱儿想,这事千头万绪的从何说起。正想着如何解释,这时外面有人来回,“雍亲王来给娘娘请安。” 德妃点点头,“传。” 带着樱儿走到前面会客。 只见胤禛穿着朝服早已等在那里,显然是刚刚脱去孝服就匆匆赶来的。见到了樱儿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德妃于是和他闲话几句,说他的福晋们都已经回府去了,怎么他还会绕道来这里。胤禛目不转睛地盯着樱儿,一面只对德妃说皇阿玛又交办了几件差事,所以接下来几天会忙一些,今天特地来给额娘请安告罪的。 德妃点点头,又和他闲话几句,赐了樱儿一堆补品。她让老嬷嬷包了一大包,吩咐连同良妃的那个包袱,送到胤禛的车上。 两人谢恩后告退出来。 樱儿低头跟着他出宫。刚上了马车,胤禛连忙抱住她,急切地说,“樱儿,你怎会轻易就去了额娘的宫里?这阵子关于你的传闻不断......我还以为额娘会处置你呢,刚听说额娘单独留下了你,就赶紧赶过来。以后这些事都要先问了我,尤其以后不可一个人进宫、或到别处......你可记得当年你在宫里遭暗算的事?” 樱儿笑了笑,刚要说让他“放心”之类的话,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王爷......王爷这么说,这阵子可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岂止是近来......当日太医刚说你有了孕,就......” 樱儿点点头,她也想到了,既然张明德当日的预言真的应验,那么当初大阿哥的手下,也不会不意识到,当然时刻想象着要补救、要斩草除根......这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其他事,也不得而知。 樱儿心里感动,低声道,“王爷,于是前一阵子王爷就索性让樱儿隔绝起来,还派小全子一直带人值守着?” “你果然聪明。樱儿,你恨我么?这些时日我将你一个人扔在那里......” 樱儿心下感动,低声道,“樱儿就是任性妄为,从不为他人考虑,害得王爷操心担忧。以前一切的一切原也是我的不是,是我自己自作聪明,胡思乱想,还带累了周围人。樱儿辜负那么多人的一片真心,真是无地自容......” 胤禛看看她,把她搂在怀里,“傻瓜,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胡思乱想的。” 樱儿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樱儿看着他道,“王爷,其实很多事情,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王爷应该知道我十二岁那年骑马摔坏了头,醒来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我的头脑之中从此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不知道我偷走了谁的生活,占了谁的身体。当我发现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你,我害怕了,我怕连我这个人都不是真实的,这份感情会不会真实?可能我会突然消失,带累到周围的人。直到孩子出生,我才明白不管我曾经是谁、以后是谁,我来了,且为你而来,而且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来到你身边。现下樱儿不再怕了,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不管那一日何时到来,我应该珍惜当下的每一刻......” 胤禛搂着她,“樱儿,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多的顾忌,我只道你心里没有我,直到那晚看到你写的东西才知道......自从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在你心里始终有座山,很大也很沉,是你的心魔。但是我偏偏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受折磨受苦。我虽然心痛,但是只能忍住,我知道这个坎只有你自己能过,你一旦过了这个坎,才能完完全全属于我。” 樱儿点点头,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心中却畅快无比,方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有定数,但若是没有这之前的种种煎熬,如何又能体会到这一刻的欢yu? 樱儿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他,“王爷,若有一天你对樱儿厌倦了,或者将来无论是什么原因,你再不需要樱儿,那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走开的,决不会缠着你......” 胤禛深吸一口气,紧紧握起她的手,“樱儿,等一会儿给你看样东西......” 梦蝶(四) 进到府里,胤禛拉着樱儿的手直接到了书房。5他从书架上捧出一个匣子,樱儿一望便知就是他藏秘密的匣子。 胤禛对她说道,“樱儿,你真像我的皇额娘。” “樱儿哪敢和孝懿仁皇后相比。” 胤禛不答,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一个玉蝶,一支玉簪,还有一条很旧的丝帕,一个小肚兜。 “这是我皇额娘留下的,以前皇额娘老是说,她是为我而来,小时候我不明白。但刚才我听你也说了同样的话......” 胤禛抚摸着一件件东西,继续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坐在树下练天竺瑜伽,我当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似的。” 樱儿微笑着拿起小肚兜,红色的丝绸已经暗淡,上面赫然绣着......绣着......米老鼠?! 樱儿心中大震,难不成你皇额娘也是穿越而来? 樱儿颤声问道,“这是你的吗?” “不是,这是皇额娘亲手为她的孩子做的,可惜没能用上......樱儿,你能够看明白这是什么,是吗?” 樱儿知道孝懿仁皇后喜欢孩子,老康于是把出生不久的四阿哥交给她抚养。后来她自己的女儿生下就死了,(樱儿知道,这个皇后是老康的亲表妹,近亲结婚的后果嘛......)为了慰藉她的丧女之痛,用今天的话来讲,估计她得了严重的产后忧郁症,搞不好有自杀倾向。所以她更是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小四阿哥身上。这在当时也许是一个最好的法子,可是又生生拆散了德妃母子,种下另外一段因果。 樱儿再拿过丝帕,上面题着一首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樱儿再无怀疑,那孝懿仁皇后果然也是穿越而来。 樱儿恍然大悟,之前听胤禛说过不止一次,是他皇额娘交给他算学,当时自己还在纳闷,这个皇后好像文化水平还蛮高的。夹答列伤 “皇额娘去世的时候对我说,她只是要回到来处,她属于很久很久的未来。从此她会在另外一个地方继续看着我,永远永远。” 胤禛抱着她问道,“樱儿,你能看懂、听懂这是什么,是吗?你究竟是谁?你是皇额娘派来给我的吗?” 不等樱儿回答,胤禛又说,“我小时候总听皇额娘念着一些非诗非词的句子,你那晚喝醉后在湖边也念同样的句子,我就问你是不是天上的仙女,你却怎么也不肯说。” 樱儿想,怪不得,那天胤禛一口咬定他见过“仙女”,而他的皇额娘去世时他才十一岁左右,小小孩童如何能禁受这么大的折磨,想得通里面的道理。难怪他老爸说他喜怒不定,他深信佛家轮回,极度迷信祥瑞之说...... 樱儿干笑道,“我是樱儿,王爷知道我小时候骑马摔坏了头,之前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但是我脑袋里就有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念头......” 胤禛点点头,“是啊,这些年来你一直这么说.....” 良久,胤禛拿起玉蝶,放在掌心里,“你还记得当年你奏的那首“化蝶”之曲?......皇额娘当年就一直在弹这首曲子。” 樱儿又是大吃一惊。 胤禛接着说道,“皇额娘弹奏的是筝,那时候我还很小,但也听惯了。皇额娘去世后我就再没有听过。那日听你弹奏时,我差点误以为皇额娘又回来了......” 樱儿回想着,果然胤禛那晚有些失控,自己当时也吓了一跳。 “你们虽然是在弹不同的乐器,却在奏同一个曲子。樱儿,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从皇额娘那里来的。” 樱儿抚摸着这些东西,久久说不出话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胤禛继续道,“可是我知道,你有很重的心事,你的心离我很远很远,只要一点点惊吓,你就会逃开,或许你的魂魄就会散去。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你,你的一颦一笑,你的每一个表情,都让我觉得,你就是从皇额娘那里来的。我知道不能禁锢你,更不敢惊动你,即便你恨我误会我,我想你只有自己打开这个心结,才能真正属于我。” 樱儿想,到底是高智商,这种事情也想的明白......还要感谢前面的这位大姐,调教了小四阿哥。要不然,我哪有今天顺顺当当的好日子,不禁要向她致敬。 樱儿看着他道,“我虽不认识你的皇额娘,但今天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和她很亲近。几时你带我去她的陵前,我弹琴给她听?” 胤禛点点头,抱紧她不再说话。 良久,胤禛又拿起玉簪说,这是他十岁时给他皇额娘的第一件礼物。他当时还小,见到皇太后有一支雕琢成玉兰的簪子,就问皇太后讨了来送给了皇额娘。当时还说了一句让在场的老康大为惊喜的话,“我皇额娘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皇额娘最喜欢玉兰花,所以儿子将最美的玉兰花簪子献给她”。当时皇额娘笑着揽他在怀,并抚着他的脖颈说,“额娘收下了,不过日后咱们四阿哥有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就把这个簪子插到她的发髻上。” 胤禛说着,将簪子郑重地插在了樱儿的发髻上。樱儿心中涌起一股柔情,想着这支簪子承载了两代人的爱,分外沉重。 过了一会儿,胤禛又说,“樱儿,行痴大师日前圆寂了。皇阿玛非常难过,其实,行痴大师是我的皇玛法。” 樱儿早就知道了那位高僧(顺治)的身份,只是不能乱作评论或传播,所以从来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猛听到他圆寂的消息,还是一阵难过。 胤禛见她毫不意外,倒是有些惊讶,“樱儿,难道你早就知道行痴大师是谁?” 樱儿点点头,“我只是猜想的。每每想到大师对我疼爱有加,樱儿真是感激不尽。” “大师是在五台山圆寂的,皇阿玛命我去看护他并料理后事。皇玛法那天问我,为什么没有带你一起去......听说你有了身孕,皇玛法高兴不已,说这是难得的天从人愿,但是又特意嘱咐了从今往后一定要确保你们母子安全。” 樱儿知道老和尚这是要关照胤禛,要杜绝董鄂妃母子的悲剧重演,心下感动。 “皇玛法还笑着说我终于修成正果。见我不说话,于是微笑着打了个偈语,‘我要医治你,故此先要伤害你;我爱你,所以先要惩罚你。’,皇玛法说你是个不凡的女子,只有得到了你的心,你才会真正属于我。否则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手段可以得到你。” 樱儿想,顺治一生为情所困,这个偈语也是他自己的了悟。 “樱儿,当日皇玛法问我,你是怎么会被皇阿玛指给我的?后来你也问过的。” 樱儿点点头,胤禛道,“其实当时皇阿玛是希望我再去选个侧福晋,但是要让我自己先去选看,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我看到你在树下做瑜珈,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觉得你就是冥冥中我要寻找的那个人。皇玛法一直说你像皇额娘,想是他也有这个感觉。” “可是自从你到了府里,却是满腔的不情愿,千方百计地要躲开我、只盼着早日能够出府......我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但是我只能等,等到你的心里有我的那一天......” 胤禛道,“皇玛法还告诉我,当日在山东,你早已脱险并且准备离去,但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你还告诉皇玛法,你在最爱的人的身边,才是真正的自由自在。所以皇玛法才给了那串佛珠,他希望我能够等到你的心,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心甘情愿的、高高兴兴地把你的心交给我。” 说着又拿出了那串佛珠。 “你可知道,当日我看到你放在书桌上的佛珠,我的心都凉了半截。我不敢看到你,我怕你对我说,你要走,从此我就再也见不到你......” 愿望(一) 胤禛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些羊皮纸的碎片,就是上次在马厩被他拿去拼出那首诗的、樱儿没有烧尽的碎纸片。5 “直到看到这些,我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明?你连死都不怕,却怕爱上我?” 樱儿无言以对,想想自己的臆断,也觉得荒唐...... “樱儿,若我没有看到这些......难道,难道你就忍心一个人默默地去了?” 樱儿抬头认真地说,“王爷是个至诚至性的人,但是王爷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王爷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所干扰和牵绊住......” “这话十三弟也对我转述过,可是,樱儿,我只是个寻常的人,一个寻常的皇子,我只希望守着一家人,过着逍遥快乐的日子。我更希望和你携手共渡一生......如果一个人没有家、没有快乐的心,还能成就什么事?” 樱儿摇头道,“王爷,你以后......你以后的使命......” “樱儿,我不要知道什么‘以后’,我只想着好好把握现在......我不要去臆测什么‘以后’,没有‘现在’的‘以后’,将毫无意义!” 樱儿张大眼睛看着他,心想,果然他是个要当皇帝的人,见识、胸襟和气度当然与众不同。 樱儿点点头,又拿起那串佛珠,沉吟良久,抬头笑道,“王爷当日说过,一定要樱儿拿着佛珠亲口对王爷说出自己的愿望。樱儿现下的确有一个愿望想要王爷成全。” 胤禛双目炯炯的盯住她,“是什么?” 樱儿笑着在他耳边轻轻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从此我就粘着你、缠着你、牵绊着你......无休无止、永永远远.....” 胤禛喷笑道,“这才是我的樱儿真正回来了,你不说这样的促狭的话,就不是樱儿......佛珠为证,我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一力承担。” 两人相视而笑。 过了一会儿,胤禛又心有不甘地说道,“樱儿,为什么你从来不对我说这些话?却会去对皇玛法、甚至是对十三爷说?我之前再三要向你表白,可你总是噎住我......” 樱儿似笑非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5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典出《诗经子衿》,穿着青色衣服的君子,令我的思念深长不断。即使我不去你那里,难道你就不会有回音?这里樱儿嗔怪胤禛,难道这还要我去主动说出来吗,你又为什么不说说明白?) 胤禛立即笑着回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仍然典出《诗经子衿》,在城门边往来相见又别离,一天不见有如隔了三个月。这里胤禛在借同一首诗里的句子,抱怨他们之前来来回回的饶了好多圈子,让他牵肠挂肚)。 樱儿看了看他,踮起脚在他的嘴角上亲了一下,“那么,‘挑兮达兮’还包括这个吗?” 胤禛欣喜地抱住她,樱儿差点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 “樱儿,这一刻你可是心甘情愿?” 樱儿低声说,“樱儿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从此再也没有了旁骛,没有了顾忌......” 没几天,宫里传话来说皇太后要召见樱儿。 胤禛要上朝去,就让苏培盛派了小全子跟着。 于是樱儿穿戴起来,跟着来人进宫晋见皇太后。 因为以前皇太后也不时的召她进宫说话解闷,但这一次,樱儿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行痴大师圆寂,樱儿也已经嫁人生子。这次她穿旗装、戴旗头,已经是一付少妇的打扮。 临到了皇太后的宫外,通报进去不久,皇太后马上召她进去。见礼后,皇太后拉她到近前,“樱儿,本宫这可有一年多没见过你了,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说着拉住她的手,回头对左右埋怨道,“这个四阿哥,得了好的就要藏起来不让人看。你们说说,他将樱儿藏的那么好,这些时日也不让她进宫来瞧瞧本宫,难道是怕本宫问他要了人去,他就吃亏了吧?” 说得大家笑起来,樱儿叩首道,“太后爱惜樱儿,樱儿原本早要来请安的,但是前儿产后体弱,王爷福晋让樱儿好生将养,现在樱儿大好了,王爷才让樱儿前来请安。王爷想是因太后有太多的正事要忙,怕樱儿会给皇太后添麻烦。” 皇太后笑道,“不麻烦不麻烦,樱儿什么时候都能让本宫开心,本宫见到你,开心得了不得呢。哎哟,瞧瞧,本宫才说上四阿哥一句,你就赶紧地为他开脱,他可真是好福气啊。” 又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哎呀,早先一听说你血崩,可把本宫和德妃她们吓坏了。后来听那些嬷嬷们说,你可不止有七条命。她们说你这次生子,前前后后可过了好几个凶险的坎儿,换作一般人,怕是连一个都过不去。哎哟,樱儿,你可是福泽深厚的孩子,必有后福啊。噢,我听说小阿哥也很好,壮实得很哪,他长大了可得好好地孝顺你才是。” 皇太后拉着樱儿,兀自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又吩咐了一堆要将养的内容。还有些责备地说胤禛,说前阵子不该让樱儿参加丧礼的,毕竟她身子虚弱,让她出来劳乏、又是痛哭了好几场,不要做下病才好...... 樱儿心中感动,这个皇太后真是心地仁厚,她自小嫁到皇宫里当皇后,老和尚根本就是不理会她,又给她好多难堪和委屈......她没几年就开始守寡,那时她应该是还没到二十岁,她一生没有生育过,但是她还要履行皇太后的职责和义务,直到现在七十几岁。 唉,这才是惨绝人寰的事情呢,皇太后在人前显赫,似乎是富贵极致,但是人后所过的日子......真是非常人能想象的。比起皇太后来,自己不知道幸运多少,尤其是现在有了胤禛的爱,自己应该是世上最最幸福、最最幸运的人了。 想到这里,她从心底涌出一股暖意..... “咦,樱儿,你近前来。” 樱儿依言过去,皇太后一把拉过她,仔细端详她,“这......这簪子?”似乎是不相信地望着她, “这,这是哪里来的?” 樱儿笑着回道,“这是王爷给的,王爷说,这还是当年太后赐的呢。” 皇太后还是有些将信将疑,“这就是当年的那支簪子?这么些年了,四阿哥还留着吗?” 樱儿点点头,“王爷说,这是他最为珍贵的。” 说着,拔下簪子拿在手中,递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拿起簪子抚摸着,还在低头沉思,不一会儿她抬起头再看看樱儿,恍然大悟,惊喜地道,“唉,真是想不到......樱儿,你.....那你喜欢这簪子吗?” 樱儿跪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这是樱儿的生命和全部......” 皇太后站了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她的眼泪也止不住掉了下来,“樱儿......樱儿,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这可真是想不到啊,樱儿,果然你是好福气啊......” 这时,左右连忙将皇太后劝住了。皇太后擦了擦眼泪,笑道,“这可真是大喜呀,瞧瞧,本宫怎么竟会有那么多眼泪......噢,对了,来呀,快拿前儿个暹罗进贡的翡翠镯子来。” 不一刻,一个嬷嬷拿了个锦盒递给皇太后,皇太后拿出一个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亲手给樱儿戴上。又拉着她笑道,“樱儿,宫里的每个人都猜测纷纷,你这么个七窍玲珑心的人,会花落谁家?哈哈,这个谜底可是终于揭晓了。真看不出来,四阿哥不声不响的,就尽得芳心呢。唉,本宫原本就是怕你受了什么委屈,气愤愤地要给你做主,现在看来真是杞人忧天了......” 又回过头来对左右道,“这下子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可就放心了吧。这阵子就没完没了地到本宫这里咕唧......” 旁边的嬷嬷们连忙说,“这是阿哥们和樱儿从自小儿就有的交情,他们可是满心的怕樱儿出嫁后受委屈,想着皇太后给樱儿立个威呢。阿哥们可是用心良苦......” 樱儿心下感动,这“四人帮”真是仗义,为了我,不惜去请出皇太后做主。那么又是谁,会要对过来“斩草除根”?是胤禛多心多疑了吗? 樱儿再次跪下谢恩,着实给皇太后用力磕了好几个头。虽然老和尚和皇太后两个的关系不怎么样,可是难得两人对她都是怜爱有嘉的。她没有机会给老和尚送终,但是一定要好好孝顺皇太后。唉,就可惜了不能对她说老和尚的事。 于是樱儿那天又陪着皇太后说了不少话,皇太后还笑着说日后还等着她的点心孝敬呢...... 愿望(二) 从樱儿生产以后,四人帮就音讯全无。夹答列伤自从她血崩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蓝布包。想来是因为她整天昏迷,东西根本送不进来。后来又是坐月子,每天人山人海地被围着,东西还是送不进来。送东西的人一定是确定了她不会再受苦了,才断了供给。 唉,这世上永远就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这肝胆相照的四人帮的,日后我一定要想办法涌泉相报。樱儿暗自下了决心。 樱儿的额娘到王府陪她十来天后就回府了。现在良妃的丧礼也已经过去,于是樱儿就央求胤禛让她去圆明园看文秀。胤禛点点头,说正在收拾她在园子里的房子,让她再等几日,就可以带着四阿哥住到圆明园去。 这天胤禛让小全子陪她到了圆明园,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的住处已经改过。她原来的房子是连着文秀的院子、但是相对独立的,现在紧贴着房子又起了院墙,还向外扩充了一下,将原本邻近的几处房舍都围了进来,自成了一个小院落。这个院落并不是很大,只是和文秀的院子间多了一道院墙相隔而已。 看到樱儿不可置信的样子,小全子笑道,“怎么样?姑娘还满意吗?师傅说,在良娘娘的丧事结束后才能破土开工,这些天里日夜赶工,也只好请姑娘先凑合一下。到底这里的地方有限,王爷本想着另外给你一个大些的院子,不过后来王爷又说,知道姑娘定会要和你姐姐在一处的。” 樱儿连忙称谢,“王爷这么安排,让我怎么当受得起呢?樱儿定要当面叩谢王爷大恩才是。” 小全子笑着点点头,“你看看,这些圈进来的房子也没有改动过,王爷只是让人打扫了一下,说这天底下自然也没人能给你造房子,过些日子让你自己收拾吧,要什么、缺什么的尽管说......好了,我这就要回王府了,王爷还有好些折子要伺候着看呢,师傅那里怕是忙不过来。夹答列伤还有,王爷说过两天来看你。” 小全子说着,陪着樱儿到了院子里转了一圈。又指了些候着的嬷嬷丫鬟们说,从此她们就在这里当差...... 樱儿等小全子离开后,连忙跑到旁边文秀的院子。文秀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两人相见,自然是抱头痛哭了一番。 樱儿连忙又命人抱了四阿哥过来,文秀摩挲着四阿哥的小脸,又哭了一回。这时,樱儿才抬头打量起文秀的住处,只见住处陈设什么的都已经换成清素的颜色,正房里又供起了佛像,又有了木鱼佛珠佛经之类的。但是樱儿仔细一看,供应什么的都与先前一般无二,并没有因为文秀被禁足而有所简慢,心下安慰。她连忙又劝慰了文秀,还将日前她的额娘到王府里的情况对文秀说了一下,并且告诉文秀好好将养,有什么烦恼,从此就看着四阿哥吧...... 文秀院子里的人原来都以为跟着文秀禁足,好日子自然没有了,有一天能够恢复自由就不错了。但是现在一看王爷对待樱儿的态度和樱儿享受的待遇,不异于喜从天降。 再看到四阿哥,都是像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和在世的活菩萨,因为王爷现在统共就这么三个儿子,三阿哥弘时、四阿哥弘历、还有刚刚出生的五阿哥弘昼,而四阿哥是其中最最壮实、机灵可爱的一个......怪不得,王爷定是看着这么个生龙活虎的大胖儿子的份上,对她们这些人网开一面的...... 樱儿晚上陪文秀吃了晚饭,文秀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好多话。樱儿直到催促她安置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这时宋嬷嬷、田嬷嬷已经领着奶妈们将四阿哥安顿好了。 四阿哥已经快半岁了,他的大名叫“弘历”,乳名叫“元寿”,只有樱儿叫他“宝宝”。 樱儿还没出月子就开始对他进行各种训练。比如听觉、触觉、视觉......樱儿每天给他做操、陪他玩各种形状的玩具、让他抓东西、爬行、抬头...... 她整天围着宝宝,从早忙到晚,恨不得将自己在现代积累的所有本事,都让宝宝体验一下。 让胤禛、福晋并所有人都感到惊奇的是,这些匪夷所思、有的简直是“离经叛道”的举措的直接结果,就是四阿哥的“茁壮成长”。 雍王府里从来没有过那么活泼健壮的孩子,之前所有的孩子不是出生不久就夭折、或者就是从吃饭开始吃药......所以再也没人多说什么话、多出什么主意了。 这几天,樱儿开始有计划地给宝宝加辅食,米糊、水果汁、水果泥、蔬菜泥、还有用小鱼骨熬制的补钙的汤、还有小饼干帮助长乳牙的...... 樱儿将所有食物都做成了小猫、小熊、小老鼠的卡通图案,用黑色的芝麻做的眼睛、绿色菜叶子做的鼻子、红色胡萝卜做的嘴......这些首先又让文秀并所有的嬷嬷和丫鬟们都目瞪口呆,并且忍俊不住。宝宝每次都是先看看饭食的样子,挥着小手呵呵大笑一番,然后开始大口吃饭...... 过了两天,胤禛果然来了。说是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安顿好,还缺什么。 樱儿连忙又跪下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胤禛只是笑着将她拉了起来,“樱儿,若是你今后动不动就要下跪的,我们不是反而生分了吗?咱们就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才是。” 这时,宋嬷嬷过来摆饭菜,苏培盛也在一边伺候着。 田嬷嬷笑道,“不如让四阿哥也过来陪王爷用膳。也好让王爷喜欢喜欢,咱们四阿哥也开始坐下进膳了......” 樱儿抿嘴笑了。胤禛也颇为意外,笑着点头。 不一刻,饭菜端上。胤禛看着宝宝笑嘻嘻地坐到了桌边的婴儿座里,不禁哑然失笑。 他再看田嬷嬷端上的宝宝的饭食,好奇地尝了一口。一尝之下,立刻笑说以后也给他留一份...... 两人饭后闲聊一番,胤禛又抱着宝宝逗弄,樱儿也陪他们玩了一会儿......最后樱儿拍着宝宝,唱着催眠曲,哄他睡觉。等到宝宝在樱儿的怀中甜甜地睡着了,樱儿才让奶妈轻轻地抱了他回去睡了。 等到所有人退下,胤禛拢住樱儿,又伸手替她撩开刚才因为忙着照顾宝宝时散落开的几缕碎发,樱儿温顺地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不说话,尽情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和甜蜜...... 过了一会儿,胤禛不无酸意地道,“樱儿,现在儿子可是比我有福气得多哦,天天能在你身边,还有那么好的饮食......你整天哄他玩儿,还给他唱歌,你倒说说,你要隔多久才为我唱一次?” 樱儿笑着摇摇头道,“王爷真是越来越活回去了......樱儿敢肯定,王爷小的时候,你皇额娘也是这么照顾你的。” 胤禛沉默了一下,有些黯然道,“可惜那时我还太小......什么也不记得。那么樱儿,你就重复一遍给我看......好吗?” 樱儿知道他想念他的皇额娘,温顺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樱儿轻轻说,“樱儿想向王爷讨一个恩典,求王爷准许樱儿和姐姐今后一同来养育四阿哥吧?” 胤禛想了想,“好吧,那你就和文秀一同养育吧。” 樱儿欣喜地谢了又谢。 愿望(三) 胤禛又点了点她的鼻子,“按照规矩,侧福晋才有资格自己养育子女的,我正想对你说这事,也该晋一晋你的位份了。5” 但是樱儿一听连忙摇头,“王爷的侧福晋,恐怕要求得皇上恩准的。现下良娘娘的丧事刚过,马上提这个事儿恐怕会惹出不少流言和议论,到时候皇上和王爷都会为难的。” “我会怕什么流言?” “那么,王爷就算为了樱儿吧,还是不要将樱儿推到风口浪尖上,起码等四阿哥长大一点再说?” “樱儿,这位份不是讨价还价来的,当初皇阿玛要我自己挑的就是侧福晋。你不在乎位份,可总要替四阿哥想想吧?祖宗规矩历来就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为了四阿哥,你可不要任性。” 樱儿笑着道,“我只要能够和姐姐一起养育四阿哥,就知足了。” 胤禛还是摇摇头,“小孩子自然有伺候、教养的人,你若不放心,教给嬷嬷们就是了,又何必亲自去揽这个辛苦。难道你还担心我会轻慢了四阿哥吗?你若是真的担心,那又为什么推托位份呢?” 樱儿道,“小孩子从小不能太娇惯,而且宝宝就是王爷的儿子,那是入了玉牒的,谁都改变不了。他若是长大了有出息,自然不用靠我的位份,若是他长大没出息,靠我的位份又有什么用呢?” 胤禛听了还是摇头说,“樱儿,那不是太辛苦、委屈你了?” 樱儿抬头望着他,“王爷,我不要位份,并不是为了推托矫情,而是因为害怕......王爷知道我从何处而来,我一直怕自己会爱上你......现在我已经感谢上天,宽恕我爱上你、得到你的心、又让我有了四阿哥,我不能、也不敢再去贪心不足,计较这些身外之物,那样说不定老天会降罪、哪天就将我带走了......樱儿听到过一句词,叫做‘默然相爱,寂静欢喜’,就让樱儿在一边默默爱你,好吗?” 胤禛抱紧了她,但是若有所思。夹答列伤 樱儿笑道,“王爷既然将那簪子给了我,那已经比任何位分都重要了,况且我还有佛珠,又何必再去画蛇添足?我原本就喜欢小孩子,生了他就更要好好教养,而且我要用我的方式去教育他。” 胤禛抱着她,“樱儿,你是四阿哥的额娘,又是皇阿玛指的,你的身份自然要尊贵的多。不过,你的担心也是我最怕的......那就等四阿哥大一点吧。你的位份暂时不提,但不等于我不会提......” 樱儿点点头,“至少也要等到流言都淡下去了、人人都忘了樱儿再说。” 樱儿顿了顿,“还有,我若是有了位份就不能如从前一样随便出府去了?”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樱儿,难道你还要走吗?” 樱儿知道他起了误会,摇摇头笑道,“樱儿只是个平常的人,若是将我拘在一个方寸天地,隔绝视听,樱儿也会慢慢地和这里的女人没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她们。外面的天空宽广,正是要去不断的历练,才能有不同的见地。王爷既然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若是真的如这里的女人一样将我拘着,那我的魂魄就真的会不知不觉地飞走。”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樱儿这么说的另外一个原因,也许是在心底的一丝本能的抗拒。因为有了位分,她就变成了胤禛的小老婆,这是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怎么也不能接受的。还有文秀虽然有错,但是始终是老康指的,货真价实的钮钴禄氏,也是日后的皇太后。樱儿还是满心希望要将弘历送到文秀身边,让他们好好相处,因为后来弘历确实是对文秀孝顺了一辈子的。 还有,她发现这里福晋、李侧福晋,以及所有的嬷嬷奶妈们,育儿的手法极不科学、极不卫生......而且育儿理念极其落后...... “对了,王爷曾经提过的,说发现有人要对樱儿和宝宝不利?可知道是哪路人马?” 胤禛点点头,有些微微的恼怒道,“看情形应该是大哥那里的人了......这些人,要来就冲我来,为什么要对付你和一个小孩子?!” “王爷不查查这是为什么?” “以前大哥总说你是妖孽,怕你会对他们不利......给我说过好几次,竭力想说服我打发你走。” 樱儿吃吃笑道,“没错啊,我本来就是个妖孽,他这也是担心王爷的安危,顾念着兄弟的情谊......不过我和他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我现在要犯也只是犯王爷你啊。” 胤禛也哑然失笑,“幸亏我没听他的。大哥也太操心了......这样的兄弟情谊我可当不起......” “王爷,不管怎样,他此时已然被圈,尚且还能作出这些举动......” 樱儿心想,不知道灰太郎知不知道,他那宝贝大哥又开始行动了。唉,大阿哥一发现张明德的话应验了,定然会着忙的。 可是......可是灰太郎和九阿哥当初不是给我“雪中送炭”的吗?如果他们稍微认同、或者听从大阿哥的意思,当初只要袖手旁观,我不是也会冻死饿死的?唉,他们真不愧是我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是我的亲人。 樱儿心中感叹,但是另一个念头随即冒了出来。她抬头说道,“王爷,我现在开始有些担心宝宝了,看来他更是一刻也离不了人的。还有,他的饮食都要严密看护着。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证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胤禛见她说得郑重,沉吟了一下道,“也好,你就带着四阿哥长住园子里吧,我派人时时守护着就是了。对了,你就和你姐姐在一处,正好借口是陪着你姐姐。” 樱儿点点头,“不过护卫只要远远的看着就好,别近前来吓着宝宝。我可不想让宝宝心里有什么阴影......” 樱儿心想,总不见得让小乾从小的就和“血滴子”们一块玩耍吧? 胤禛没注意她的表情,只是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调笑道,“那这样......我就不能时时看到你了......你就不怕我心里有阴影?” 樱儿闪身躲了过去,笑道,“正是呢,樱儿还想问王爷,还要不要樱儿回到书房当差?这听说这阵子苏培盛带着小全子在顶樱儿的差。” “你终于还是想到我了......你这阵子就安心照顾四阿哥吧。放心,我可是一直给你留着缺呢......不过只怕你到时候满心都是你的宝宝,从此把我不当回事儿了。” 胤禛可怜巴巴地悄声道,说着揽住了她的腰肢...... 樱儿啐他,低下头,满脸红晕...... 愿望(四) 樱儿自从到了圆明园,就一直让文秀帮忙照看宝宝。5 文秀现在全心全意地照顾着宝宝,她见到宝宝健康壮实,又是聪明灵动、人见人爱的,自然是欣喜无比。于是她重新有了人生的目标,自然也不似从前那么忧郁。 文秀房里的所有人都跟着高兴。因为四阿哥现在可是整个王府最最生龙活虎的孩子,而且王爷为了看他,也是三天两头往这院子里跑......福晋也是乐个不停,三天两头派人来送东西,一天要问两三遍四阿哥的情况。还有,王爷显然对四阿哥钟爱万分,竟然还派了侍卫守护着园子,这不是说明了四阿哥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了?嘿嘿,咱们的好日子又要回来了......不,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没过几天,灵儿也带着五阿哥来到园子。她说是王爷和福晋让她们母子搬过来长住。因为园子里地方大,花草繁茂,也适合小孩子成长。文秀见状更是心情舒畅,于是一群女人们开始日夜唧唧呱呱,讨论、交流着育儿理念和经验......琢磨着要给四阿哥、五阿哥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当然,这一切都以樱儿马首是瞻。另外,阿嫦也继续成为最受欢迎的人,科学地指导着她们给小孩子免疫、防病、锻炼...... 这天阿嫦趁大家带着四阿哥、五阿哥到园子里去了,拉住了樱儿。悄悄告诉她,八贝勒因为良妃去世,一直病着,精神也极差。九阿哥前些天请她老公去为八阿哥看病,自然是根本毫无起色。谁都知道这是心病......八福晋担心得不得了,却也无从劝起。 阿嫦见樱儿低头不语,又道,“听说老康在良妃病笃时去看望过她,她仍然是那么高贵、那么睿智,并没有抱怨、并没有难过,她微笑着说,所有人,包括老康、八阿哥,还有她自己,都是在做自己觉得该做、并且必须做的事情,所以大家都应该含笑看着这样的结果,不该难过不该遗憾。夹答列伤她此刻没有恨,只有爱......说得老康热泪盈眶,八阿哥更是难以自抑......唉,怎么越是聪明的女人就越要心苦、心累?真是造孽啊!” 樱儿点点头,现代学者的研究,说是老康因为嫉妒老八的威信,怕他自己绝对的皇权受到挑战,而一再打压他,樱儿觉得的确是这个原因,但是老康并不是怕老八会谋反什么的,而是怕老八的政治主张会在后世瓦解掉绝对的皇权。而这个绝对皇权,是经过近百年、几代帝王的努力换来的。老康已经恐惧地发现朝臣们都是人心向着八阿哥的,他口不择言地骂良妃、骂八福晋,就是要找到借口说八阿哥不堪托付重任,但是人人都觉得这些借口是多么牵强...... 阿嫦又说,最近听到好些议论,说按照宫里的规矩,良妃只是个妃的级别,宫里对妃的丧仪规格是有规定的。但是这一次八阿哥在宫里的丧礼结束之后,又不顾一切地在家里大肆加祭。在家中继续供奉良妃的遗像,又不惜焚烧了好多金银珠宝。 樱儿知道,这样的行为在当时物质不太丰富的社会,都属于有些出格的“靡费”举动。当然,即便是在现代、物质极大丰富的情况下,也没人这么干的。 这次的动静真的很大,很多与八阿哥交好的王公大臣们都是天天过去八贝勒府、或隔几天过去的。当然招待这些人又是另一番的兴师动众,按照习俗是要搭棚设宴款待宾客的,于是那边天天杀猪宰羊的好不热闹。八贝勒府自然是人仰马翻的,但还是忙不过来,于是九阿哥、十阿哥、十四家都派人过去帮忙。据说这些阿哥们也是忙得连本来就有的差事都顾不上了。而且每天到八贝勒府的人,比上朝的人都多...... 阿嫦见樱儿显现出担忧的神情,于是问道,“樱儿,我是一向搞不懂这些政治斗争的,你说八贝勒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不妥?九阿哥满不在乎,说皇上知道这些事情,只是装聋作哑,根本就是默许的。唔......可是......可我看着......好像......有点过了......” 樱儿心中知道,这是八阿哥在发泄、在无力地抗争。老康说良妃出身低,八阿哥就是要把她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尊贵无比,因为良妃根本就是变相地自杀而死的。她病倒后就拒绝服药,一心求死......良妃觉得是自己的出身葬送了儿子的前程,对儿子的愧疚(虽然她不必愧疚),也使她去做她唯一能做的。 以八阿哥这么精明的人,未必不知道他大肆加祭会带来什么样的风险,但是为了他的额娘的尊严,他真的是豁出去了......他虽然一向理智、镇静,但是他也是至情至性,可以为了所爱的人不顾一切。 樱儿苦笑着对阿嫦道,“连你也觉着有些过了,那么说明他这次闹腾得确实太厉害。唉,他可知道,他这样子是在授人以柄......因为谁也不知道老康的底线究竟会在哪里......” 阿嫦也点点头,“你这么说来,他还真有些悬呢......唉,当局者迷,他可真是乱了方寸也未可知......” “你如果见到九阿哥,务必转告他,一定要他兄弟们帮着劝劝......别一味的顺着他......” “我的神仙妹妹,你说这阵子谁敢去劝他!你是没看到他那架势......时刻的就要和人拼命呢......” 樱儿虽然说让九阿哥他们去劝,心里却在想,估计这根本就是白搭。他们兄弟为着八阿哥立储落空的事情,心里本来就憋屈。唉,这些都是热血青年,当然要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发泄一下,说不定还满心以为这样子能在天下人心目中树立八阿哥“仁孝”的形象。殊不知,这样做是将老康完完全全推到了对立面。 如果八阿哥“仁孝”了,那老康算什么? 樱儿想着还是要找个机会去劝劝八阿哥,或者说是要去点醒他。是的,现在他的兄弟们、连同八福晋都没法子规劝他,但是她一定要想办法不让他再有被攻击的机会。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躲开、化解这个危机,也让旁人不受牵连。 还有,一定要做到快刀斩乱麻,不能拖泥带水。 她兀自低头沉思着,阿嫦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前儿八福晋还悄悄地告诉她,八贝勒经常喝酒,还总是看樱儿写给娘娘的那篇《逍遥游》的祭文,看一会儿又哭一会儿,再就是又喝酒,喝醉后又反复念着祭文中的句子。 樱儿讶然,“怎会?他这么个理智的人怎会去酗酒?” 不过她想起良妃生前也曾说过,八阿哥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面,这样下去会疯的。还是要发泄一下,有时候就是要哭出来才好。但是她一听说八阿哥老看那篇祭文,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因为这是自己一时的哀悼之情,那篇文章原本应该在祭奠后烧给娘娘的,可八福晋又怎会留给了他?让他徒增伤感呢? “樱儿,我知道你前儿进宫祭奠良娘娘了,可又是什么祭文,惹得八贝勒这么伤心呢?” 樱儿于是把良妃遗留给她《庄周梦蝶》的事情告诉了她,又告诉她自己以《逍遥游》代做祭文的事。 阿嫦也叹息良妃这么一个聪颖睿智的女子,竟然在这场宫廷争斗中,成为了牺牲品......令人尤其悲哀的是,她根本连为自己分辩、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自己的丈夫判定了出局...... 退隐(一) 又过了几天,福晋带着所有女眷们都来到了圆明园,说是大家住在一处热闹些。5另外,她也着实想念两个小阿哥。 园子里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主子并随从,当然热闹非凡。那些丫头、太监、嬷嬷们,自然要忙着张罗安顿,还要找些在园子里当差的朋友、同事们叙旧、交流八卦。 于是乎,上上下下的又忙乱了好一阵子。 这天樱儿听到园子里有人在议论,说是宫里良妃的丧礼过后,九阿哥就找过胤禛,说八贝勒府正在加祭,他府里和十阿哥府里的人都去帮忙,但还是忙不过来了。因为雍王府连着八贝勒府,所以请雍王府这边帮忙给这些王公大臣们准备饭菜,做好后送了去.....但是却被王爷婉拒了。好像后来十四爷也找过王爷,两人在书房里嘀嘀咕咕了好久,似乎又是不欢而散..... 樱儿心中点头,的确不能再由着灰太郎胡闹、或者跟着他胡闹下去,因为这根本不解决问题。说不定还会给旁人、他本人惹上无穷的麻烦。谁都不知道老康的底线在哪里、或者哪一天这根底线会绷断...... 但是胤禛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什么。 又过了几天,连文秀和灵儿也开始闪烁其词地说起这个事,见樱儿听后低头并不说话,她们只好叹口气,也不出声了。 樱儿心中苦笑,她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说不定都在背地里埋怨胤禛做事太绝,夺了八贝勒的心上人、连帮他出力(尤其是举手之劳)都推三阻四。在良妃的丧礼上,已经有不少女眷在注意、议论这些事了,所以这个时候她更不能再有任何动静...... 胤禛那几日见到她后,还是闭口不提这件事。 倒是后来有一天,樱儿在给福晋请安后,福晋也借故悄悄拉住她,转弯抹角地问,说是担心王爷在这个事上太没留余地,引得不少阿哥、王公、女眷们都在议论,好像都很不满意。 樱儿听说后,也只是笑笑,安慰福晋说,“福晋放心,王爷这样做,定有自己的理由和打算。5樱儿相信王爷不是不顾孝悌的人。” “樱儿,都说八贝勒的一片孝心简直是感天动地,还有好些宗室里的亲贵们纷纷出力、送东西送钱......你看,咱们这里......一点表示也没有......总不能亏了起码的礼数吧......” “福晋,这事儿还远没有到‘礼数’那么严重,况且祖宗规矩中也没有这个礼儿。不过,倒是大家的议论......也确实要给王爷提个醒儿。” 当天合府的晚饭后,所有人喝着茶开始聊天。 现在,樱儿在合府吃饭的时候,终于坐了下来。她带着宝宝,或者说“因为”宝宝(至少大家都这么认为)而坐在了饭桌旁。不过她的位子是最后一个。因为论贵、论长,她只能是最后一个。她心里为此翻了几个大白眼......不过白眼是翻给她自己的,心想自己到底还是成为了胤禛的“芸芸众生”之一,不过,她又自我安慰,为了宝宝的心理健康,她必须要融入到这个集体之中。 只是,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和大家聊的,而且饭桌上的话题她也实在没兴趣、也听不懂。每次她都是恰到好处地、优雅地微笑着,倾听大家的谈话,不失时机地附和一两句。 这天大家又逗弄了四阿哥和五阿哥一番,还有三阿哥弘时也过来背了一段刚学会的书,引得大家纷纷称赞...... 正在其乐融融的时候,年侧福晋开始微微抱怨说,她还有好些东西没有从王府搬过来,让管家打发人第二天去王府拿。那是她二哥从四川捎来的“乡野特产”,没想到东西刚刚送到了王府,还没顾得上拆箱,就随着大家来了圆明园。她想着这几日整理出来,再分给大家,也让大家一齐喜欢喜欢。 李侧福晋笑说,“再过几日大家也就回去了,到那时候拿也是一样的,何必搬来搬去的那么麻烦......” 最后,话题不知怎么的又七绕八弯的回到了“八贝勒府的加祭”。李侧福晋才起了个头,抱怨说王府隔壁有人家办丧事,心情多少会有些影响......转脸看到胤禛的脸色不虞,下面的话吓得缩了回去。 年侧福晋却下意识地看了看樱儿...... 樱儿虽然低着头,但也能感觉到大家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射向她...... 那天晚上很晚了,胤禛才带着苏培盛和小全子到了樱儿的房里。 小全子捧着一盒水果,放在桌上。胤禛只说是前儿外面送来的一些新鲜的瓜果,想着正好给四阿哥。 樱儿谢过了,又说宝宝已经睡下了,等明天再给他弄。 等到苏培盛和小全子退下了,胤禛拉着樱儿的手,有些沉吟地道,“樱儿,刚才......提到的......八弟家的事情......” 樱儿笑道,“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胤禛叹了口气,“我来谢谢你。” 樱儿颇有深意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和福晋说的话,福晋都转述给我了......难得你明白我的苦衷......我知道你和良娘娘的感情......” “王爷前儿不是成全了樱儿的孝心,让樱儿去宫里祭奠娘娘了吗?” 胤禛握住她的手,“唉,世上难得有几个人能明白、看懂......九弟和十四弟若有你一半的了悟......” 樱儿点点头,“王爷不必再说。八贝勒日后若是自己明白了,也会感谢王爷的......” 胤禛抱住她,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胤禛小声道,“樱儿,我就是怕你听了那些不明缘由的人的议论、乱嚼舌根,心里委屈。” “王爷,樱儿自然明白这些,又何须多解释?” “总之,你不要委屈才是......” “王爷,樱儿并不觉着委屈。不过,王爷怎么没想过要去安慰那真正委屈、而且是最最委屈的那个人?” “谁?是八弟吗?” 樱儿摇摇头,“是皇上。” 胤禛诧异地看着她,“皇阿玛?” 樱儿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死了的人已经彻底撒手,八贝勒、甚至九贝子他们都发泄了,可谁想到过皇上?皇上心中的委屈和怨气,怎么消除?” 胤禛有些惊异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皇阿玛?......” 樱儿接着道,“王爷,皇上一向是爱子如命的。皇上对所有的娘娘们也都是照顾、关爱有加。这次大违常态,王爷可想过皇上是什么心情?难道......难道你们真的以为,皇上的心里比所有人都好受吗?” “皇阿玛?这天下的事情,当然是皇阿玛一人决断。皇阿玛一向英明......” 胤禛愣住了,兀自自语,“皇阿玛?怎么会......” “王爷,这段日子里,所有人都在向皇上传递着自己的怨气、怒气、委屈、不满......难道,皇上就理当照单全收?为什么你们都认为皇上受委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胤禛呆了半天,张口结舌。 樱儿笑道,“王爷,皇上首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一家之长。皇上爱你们、也爱家里所有的人,但是他更爱他的国家......” 退隐(二) 又过了几天,胤禛回来对樱儿说,他那天进宫时也安慰了老康一些话。5 老康听后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在他跪安的时候,老康突然站起来,说看外面这个天快下雪了,他记得胤禛小时候,有一年得了疟疾,也是这样的天。于是让梁九功伺候着把穿着的一件坎肩脱下给胤禛穿上,又让胤禛下次把常穿的坎肩包一件带进宫去给他。 这是老康习惯和当时的普遍风气。当时的物质还不是很丰富,即便是贵族,吃穿用度也带着浓烈的农耕文明的意味。穿上带有亲人气息的衣服,是一种感情的寄托和体现。老康就很喜欢和儿子们交换衣服穿,他曾经与太子频繁地交换衣物,尤其是他外出巡视、御驾亲征期间。 胤禛自然是欣喜万分,他说这么一来,他倒是着意留心了老康最近的一些细节,着实感到老康从心底里还是很在意八阿哥的。据说老康曾经问梁九功关于八阿哥加祭的事情。后来听到八阿哥病了很久,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半晌不说话......过了几天,老康突然问了一句太医院的药是不是齐全,就没了下文...... 樱儿心中点头,果然老康是有着常人一样的感情,他隐藏得深,不等于他的感情浅...... 胤禛也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揣摩他皇阿玛的心思,没想到皇阿玛的感情竟然如此细腻...... 樱儿笑道,“王爷,普天下的人,的确不可以去揣度一个皇帝的心思,但是也不妨用男人、父亲、丈夫的眼光和立场去看......” 樱儿话虽这么说,但是已经决定要设法去了结灰太郎的胡闹......哪怕是暂时中止。夹答列伤再让他这么任性下去,受伤的将是一大批人,结局会愈加无法收拾。而且这个闹剧中将没有赢家! 樱儿让田嬷嬷打发人去请来了阿嫦。 提起八阿哥的近况,阿嫦摇头说还是没有起色。八贝勒根本也是懒怠医药,整天喝酒、开始自暴自弃起来。弄得九阿哥他们也有些无所适从。 樱儿想了想,转身走到内屋,去衣箱下面拿出了那个包袱,将八阿哥当初在银杏树下和教堂里递给她擦眼泪的那两条手帕拿了出来。 阿嫦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问,“樱儿,就这么两条旧手帕,没头没脑的?有什么用呢?是哪里来的?咦,怎么是男式的?” 樱儿低头一想,于是提起笔,在一条手帕上写道, “登高欲穷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鱼书不至雁无凭,几番空作悲秋赋。回首西山月又斜,天涯孤客真难度。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明李开先《宝剑记》)。 另外一条,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宋苏轼《定风波》) 樱儿道,“你设法将这个交给八贝勒,他看了自会明白的。” 又过了一阵子,阿嫦告诉樱儿,果然八贝勒见了那包东西,愣了一下就不说话了。 后来据说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九阿哥一直陪着他。等到他出来后精神就好了许多,重新开始上朝、看书、会客......一如既往。 阿嫦一个劲儿追问樱儿这是怎么回事,还说今后医生可要失业了,治了半年没好的病,让她举手间就解决了。 樱儿黯然道,“那本来就是他的手帕,他曾经借我擦眼泪的。” 见阿嫦一脸疑问,樱儿叹了口气,“一次是我入宫选秀前,一次是在教堂。我现在只是告诉他,再坚强的人也有权力流泪,有了委屈就痛哭一回。但是要尽快擦干眼泪,不要耽误了迎接明天......再说,我也不该留着他的手帕。因为现在我若有泪,胤禛会帮我擦的......” 阿嫦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樱儿,你瞒得我好苦!!喂,等等,你说......还......还是你入宫前?你们早就认识了吗?你果然和八贝勒有过一段感情,那外面的风传原来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一直都不承认?雍王爷知不知道?” 樱儿听着阿嫦连珠炮似的发问,摇头苦笑道,“你信不信他根本对我毫无情愫?” “我原本就不信,现在更加不信了。” “可那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当初并不是我拒绝八福晋的提亲,而是他让我死心。” 阿嫦半晌无语,“樱儿,我已经被你们都搞得糊里糊涂,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莫名其妙,颠三倒四、七荤八素......” 退隐(三)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胤禛带着一家大小就住到了圆明园,天天除了上班,就只是看书弹琴,伺花弄草,好一似富贵闲人。夹答列伤 樱儿自和胤禛“尽释前嫌”以来,才慢慢相信他真的喜欢阮籍。阮籍号称“青白眼”,对不喜欢的人投以白眼,对喜欢的人投以青眼。阮籍时常借酒避世,但是实际上真是大智慧。胤禛有时候真的是爱憎分明,天真执着得简直像个小孩子。若是放在当代,他可以是个严谨的管理者,所有的事情是一丝不苟,心思缜密。在他投入工作的时候,要求各方面的人和事完全能够配合他,否则他就要生气,而且直来直去的不给别人一点面子,有时候极尽讽刺挖苦。不过只要别人改正,他也就什么都忘了......唉,希望别人也能够同时忘记才好。 这种人在现代,说好听点的呢,是“没有团队精神”,可到了尤其讲究人情网络的旧社会,还真有点讨不了好。不像灰太郎,处处让人如沐春风,自然拥戴的人就多。不过,灰太郎的领导艺术再高明,但老康仍然不会因此而放弃原则(至少是他认为的原则)。所以,纵然胤禛不够完美,只要能够严格执行他的既定原则就好,至于领导的艺术,以后靠慢慢修行也就是了。 樱儿知道历史最终的结果,看来那个最终决策人老康,还真是要权衡良久。樱儿有时候心想,如果老康放手让八阿哥试一下,会有怎样的结果?灰太郎的超前眼光和高明手腕...... 唉,历史没有如果。 樱儿知道这个时期,法国的凡尔赛宫是鼎盛时期,一切宫廷奢华缛节已到了极致。这时候的一些传教士们,都有一些记载绘画之类的。不想胤禛竟然很是喜欢法式园林和建筑艺术,也许是讲究对称的法则对了他直白而讲究规律的脾气,如今横竖无事,樱儿凭着对凡尔赛宫的一些记忆,倒也兴致勃勃地与他探讨起来。 樱儿另外也着手收拾自己院子,这次她仍然是走极简的路子,不过在硬件上更是设计得适合小孩子成长...... 看着宝宝茁壮成长,樱儿心里非常高兴。夹答列伤宝宝快周岁了,开始蹒跚学步,樱儿带着他,活动范围稍微大了一些。不过宝宝身边总有侍卫明的暗的守护着,时间一久,福晋不免有些疑惑起来。 于是樱儿安慰她,说宝宝的行动范围要尽量大,所以只要有侍卫远远的守卫着,就不必担心出什么意外。这样反而可以让宝宝在安全、自然环境中成长,大人们可以不去限制他。 福晋点头赞同,于是,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来到这个环境中,一时圆明园多的是孩子们的笑声和足迹。 樱儿带着宝宝去过教堂,也去看威廉和玛丽亚。德理格神父和威廉夫妇当然对宝宝赞不绝口,也衷心祝福她一切安好。 德理格神父说,这一年多来,阿哥们到教堂的次数少多了。威廉也说,八阿哥、九阿哥近年来都忙得很,一方面大家都知道为着良娘娘的病,但另一方面,九阿哥近年来开始涉足一些特种经营的项目,比如盐税、漕运等等,这些都是国家大笔收入和项目,说得通俗一点,他是“玩大了”,也不太有时间和他们讨论原来感兴趣的话题了。 樱儿点头,这两年来,她自己被禁足、产子,的确没怎么去关心过九阿哥的生意。她一直委托阿嫦全权代管那商业街的事务。想来是九阿哥的精力和业务模式已经改变,这一块的业务也已经成熟,只是放心让手下的团队操作。 威廉说起,听来往的传教士们说,英吉利那边不断有消息传来,威廉的家族好像和国王那边签订了什么协约,国王已经下令赦免了很多人,应该包括威廉的一些罪名。所以,威廉起了想回去的念头......但是九阿哥却一再挽留他们,说至少等到他们的孩子们大一些。 神父也赞成九阿哥的话。因为当时到欧洲,坐海船需要大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海路之间有风浪、疾病和海盗等等不利因素,小孩子们可能经受不住...... 十三来过圆明园几次,看到樱儿在着手一些园林的改造,也是极有兴趣。到了后来,樱儿索性开始画起效果图,与胤禛、十三一起切磋,倒也有趣。这些皇子们的眼光极高,艺术修养极佳,也许艺术的最高境界是相通的,凡现代的一些理念如透视法,一点就通,而且举一反三的,樱儿自愧若不是凭着到世界各国见多识广的阅历,还真不能望其项背。 见到十三重新振作,每天充实而忙碌,而且兴致勃勃的练功,胤禛心下宽慰,也随他们去。 一来二去,十三福晋和侧福晋们也带着小孩子们成了这里的常客。福晋对樱儿她们带着小阿哥们住在圆明园里非常放心,说是园子里地方大,正好适合小孩子们成长。这下子园子里面更加热闹,几个孩子也混得熟了,由奶妈嬷嬷抱去玩闹。 再到后来,女人们谈论的话题多到衣服样式,美容心得。樱儿的现代理念突然在这里找到了合适的土壤,原来育儿和女人的话题,现代和古代差别真的不大。 转眼,快到宝宝的周岁生日,福晋早就开始张罗着给四阿哥办生日酒。 樱儿十分谦让,但是福晋坚持要给四阿哥办个热热闹闹的周岁生日宴。樱儿心中明白,福晋这是发自内心的。雍王府的孩子太少,难得有这么健康灵动的小孩子,那还不献宝似地给大家看看? 这次福晋请下了不少阿哥和福晋们,四人帮首先在邀请之列。一见如此,其他的大队人马、尤其是女眷们,都蜂拥而至。因为大家知道这次圆明园里除了酒戏,应该更有戏...... 于是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二、十六、十七等都是倾巢出动,还有不少贵戚们。 女眷们是自从良妃的丧礼后第一次再看到樱儿。 樱儿在良妃的丧礼上穿的是孝服,而这一次,樱儿已然是少妇的打扮。她着旗装、戴着旗头,装束还是极简。但是樱儿那裁剪合体的旗袍,清雅的妆容,再配上她那独特的风韵,还是让众人的眼光都微微停滞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她头上插的唯一的一根簪子,让十四多看了一眼。另外,她手上笼着的一串佛珠,也让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良久无语。 樱儿始终微笑着,眼光一直在宝宝的身上,她不去看任何其他人。但是能够感觉到不断地各种眼光射向她。樱儿自己也刻意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低着头,也不多言。她尽量与胤禛、福晋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因为,他们才是宝宝“正经”的父母。四人帮并十三等男宾们,自始自终也一直在和胤禛围绕着小阿哥在寒暄。 并没有人往樱儿这里看...... 女眷们的脖子像是织布机上的梭子,来回穿梭着看樱儿、八阿哥、雍亲王的反应。 大家当然看不到什么......越是看不到什么,就越看得起劲...... 不一会儿,宝宝被嬷嬷抱了出来亮相。大家看到宝宝,不禁都是眼前一亮。雍亲王家从来就没有那么健康活泼的小孩子,而且宝宝天生的不怕生,见到谁都是笑嘻嘻的,十分亲热。按照规矩,宝宝要给各位叔伯长辈行礼,一般的惯例是奶妈抱着他完成。 但是这次樱儿让嬷嬷搀着宝宝给各位长辈磕头,自己就随着他们一一向各位阿哥们施礼。到了四人帮跟前,她恭恭敬敬地深深施礼,回答着他们询问的一些常规问题。她始终是谦恭地行礼答话,她感谢他们的“雪中送炭”,这样的恩情,她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 八福晋抱着宝宝,怎么也不舍得放手。宝宝也搂住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怀里撒娇,于是又“骗”到了不少好东西。 各位福晋们轮番抱着宝宝,又都被感染到了喜悦和亲密的气息。大家又都送了不少见面礼,宝宝每次都是伸出小手,欢欢喜喜地一一作揖,又引得女人们一阵阵欢笑。 退隐(四) 小孩周岁宴会最后的压轴部分,就是“抓周”。5 内务府早就送来了小金麒麟、小弓箭、小金锁之类的礼物,这是所有皇室的孩子们周岁时都有的固定的份例。德妃也赏出了全套的长命锁,又有不少其他的小玩意儿,都放在托盘里,让宝宝“抓周”。这是当时的习俗,大家把些有象征意义的小玩意儿放在一起,让周岁的小孩子抓取,以此来判断小孩子长大后的志向。 宝宝正在蹒跚学步,刚刚会独自站立。他看着小桌子上的托盘,瞪着大眼睛看了半天,没出声。又回过头来求援似地看看樱儿,樱儿只是朝他点点头,投去一个鼓励的眼光。 这时福晋走过去轻轻道,“元寿乖乖,看看这里是什么?喜欢什么啊?小弓箭......这是皇玛法赐的......还有,这是小金算盘,九叔送的.....还有小笔砚、小元宝......还有三伯伯送的小书,看看喜欢什么就拿在手里......” 宝宝转着大眼睛,歪着头还是不出声,象是在凝神思考。 大家看了半天,都是吊起了胃口,都想看看宝宝到底会拿什么,连樱儿自己也起了好奇。 这时,宝宝笑了起来,却蹒跚着向胤禛扑过去。胤禛怕他摔着,就把他抱了起来,又抱着他回到了小桌边。这次宝宝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又拉着胤禛的手,示意他将托盘拿起来。 胤禛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拿起托盘,轻轻说道,“元寿,这些都是皇玛法、伯伯和叔叔们送的,你最喜欢什么?来,拿吧......” 这时,宝宝却一手抱住了胤禛的脖子,一手抱住托盘上,大声叫了声“阿玛!” 大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5 九阿哥和三阿哥都是大笑,“樱儿,你小时候就是古灵精怪的,生出个儿子也是偏偏不肯吃亏的。自己人小拿不了,就让他阿玛也一起来帮着拿......” ...... 所有人对宝宝在“抓周”时的表现大感惊异,显见得宝宝的聪明伶俐是不言而喻的。 不过园子里、园子外又生出了一些议论,说四阿哥虽然聪明,但是可惜额娘的身份太低了些,以后的成就终归有限......不过他若是能够好好读书,日后倒是能够安身立业的赡养老娘。 樱儿这么个出身低贱的丫头,能够生出这么个儿子,也算是有福气、这辈子也值了......言下之意,樱儿虽然出身低,又没有和什么人终成眷属,不过没想到肚子争气,到底是给自己挣到了一份养老保险。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些流言都不知道是怎么生成、怎么流传的......樱儿心里冷笑,你们这些人怎么知道局势的发展。还有,宝宝日后的成就你们当然无法想象。不过,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我更要把宝宝好好地隔离起来,教养成才,不受外面这些人、这些习气的干扰。 她让阿嫦转告九阿哥,说自己要忙着照料小阿哥,不再适合为他管理业务。况且,九阿哥现在的好多新的产业领域,她都没有怎么涉足过的。这么些年来,九阿哥这里培养的管理团队,已经可以胜任他的新业务的运作了。 九阿哥考虑了一下,就请阿嫦和她老公代管这部分业务。理由是这块业务,阿嫦和她的管理团队都已经很熟悉,所以也不必舍近求远。另外,他本人因为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了新业务上,也应该有可靠的人来看顾老的业务。樱儿现在有了小阿哥,自然要以小孩子为中心。不过,如果朋友有了疑难问题,她能够帮着参谋一下,这样才是两全其美的。还有,九阿哥鉴于阿嫦家平时有自己医馆的业务,那么分神替他代管的报酬,应该比以前要高些,他会给出原来一倍的价钱。 樱儿自然明白九阿哥的苦心,不用想,这里肯定还有八阿哥、十阿哥和十四的意思。他们让阿嫦帮着照管生意,实际上阿嫦有了任何问题,还是会去找樱儿商量、指导的。这样,有很多事情既可以避嫌,又可以兼顾。报酬增长一倍,对于九阿哥来说,简直算不上什么,但是这样可以让樱儿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樱儿已经变成胤禛这里的一个不起眼、地位最低的姬妾,也可能是一个存有“异心”的姬妾,她只能拿着一份平常的定例过日子。她从此不便再抛头露面,却也少了一大块收入。她带着个小阿哥,娘家又无权无势的、以后难免不会受委屈。 大家一致认定,胤禛虽然现在对小阿哥十分喜欢,但是他府里还有的是女人、而且都是有来历的女人......他现在对樱儿的热情,说不定就是因为好面子,做给大家看的。 过几年,他对樱儿、对四阿哥的热情自然会淡漠下去的。 对于这最后这一项,樱儿自己也没有把握。 因为她知道,历史上记载说胤禛最喜欢年糕的。而且看这情形,年羹尧这几年发展得很不错。胤禛有意、不经意之间,对年羹尧是大加赞赏的。似乎对年家的倚仗越来越大...... 不过,既然已经是宝宝的母亲了,樱儿自然不能再和四人帮有什么利益上的来往,哪怕是间接的......于是,樱儿让阿嫦转告九阿哥,她们家医馆、药铺的生意非常忙碌,多不出人手来管理一项没有交集的业务。如果是生意上的事务过来咨询,那么朋友之间理应坦诚相待,是不能收任何费用的,到时候只要送桌酒席就行了。樱儿对阿嫦强调,在这一点上没商量。 宝宝的周岁生日已过,樱儿仍然足不出户地照料他。宝宝每日的饭食、点心,外加五阿哥、偶尔是三阿哥的,都是她亲自看顾、指挥着嬷嬷们执行。另外,宝宝的早期智力开发,也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福晋并其他女眷们也见惯不怪。不过,宝宝大了,自然不用樱儿时刻守着他。 樱儿闲暇时也开始拿出阿嫦医馆的账目过来翻看、有时候也看看书。不过,这些东西拿在手上,她觉得若有所失。唉,都说女人结婚生子之后,就完完全全地变了个人。 的确,她现在就是在“黄脸婆”的不归路上飞奔......她将彻彻底底丧失自我。 不过,这一切我是心甘情愿的。 别院(一) 胤禛也注意到了樱儿时不时的发呆,以及樱儿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拿着帐本时的一丝自嘲......有时候樱儿和众女眷们寒暄着无聊的话题时,不经意的走神...... 胤禛问樱儿,“樱儿,自从四阿哥周岁之后,你就闷闷不乐的。5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不悦?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樱儿摇摇头,“王爷和福晋已经安排得很妥贴了,樱儿哪里还敢抱怨?” “你是不是觉得,从此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去邀月山庄、去教堂,会朋友,觉着不自在吧?你若想散心,就尽管出去吧......” “......王爷,樱儿正想为宝宝求王爷一个事。” “尽管说。四阿哥这里的供给还有什么不周之处,你尽管挑出来,说给我。” “樱儿求王爷,将宝宝的供给放到最低......另外,也求王爷再不要将宝宝带出去抛头露面。” 胤禛愣了愣,“什么?樱儿......你这是?” 樱儿道,“王爷,宝宝长得好,也有些小聪明,自然人见人爱。他又是王爷的爱子,当然所有人都会照顾、谦让着他。但是,这一切并不是他付出努力而得到的,所以他不能享有任何特权。” “笑话,我雍亲王府的孩子,自然是要高人一等的。” “王爷,纵观爱新觉罗的子孙,历来有出息的男儿,哪个不是在战场上为自己挣来的荣誉和体面?自古纨绔少伟男。王爷自己,不也是四岁课读,六岁随驾狩猎?风吹日晒的去历练?所以,樱儿求王爷,千万不要娇惯着宝宝。” “小小孩子还是要贵重些......等他大些再历练不迟......” 樱儿摇头道,“从小历练才是最重要,再大一些只怕难以纠正。夹答列伤” “好吧......就依你说的。不过,额娘和福晋这里恐怕要埋怨了。” “樱儿求王爷成全。娘娘和福晋那里,樱儿尽量去说明。” “唉,到头来,要受委屈的可是我......不行,你今天可得好好补偿我......” 宝宝会走路了,自然一心往外走,总要到园子里去玩。于是每天由嬷嬷们陪着往外走。樱儿也稍稍有了些空余的时间。 后来有一天,樱儿就向胤禛提起,她是不是该回书房当差了?再不回去,说不定她连字都不认识了...... 胤禛沉吟着对樱儿道,“樱儿,现在四阿哥也大了些,的确可以稍稍离人。书房那里,苏培盛和小全子也还伺候得过来......唔......我有个别院离这里不远,偶尔会有些往来的幕僚去那里。福晋一时照应不过来,你去帮忙料理一些日常事务如何?” 樱儿点头答应。 到了别院才两天,樱儿就明白了这里是雍亲王的中央情报局总部。正式名称叫“尚虞备用处”,俗称的“粘杆处”。 咦,有没有“血滴子”?怎么好像没有看见? 樱儿想到他将如此机密的事都托付给她,足见对她的信任。 于是,她又一次全身心投入到执行秘书的岗位上去了。她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注意留心观察每位幕僚的喜好和特长。从他们的谈话口音推测各人的饮食爱好和习惯。她从来不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只是尽量将各人打点安排得舒舒服服,井井有条。 胤禛说希望在别院里收拾出一个小院落,这样他们有时候可以歇息在那里。于是樱儿又准备大展拳脚改造一番,要有会客、书房、卧室。胤禛对改造方案表示相当满意,不过又特地关照一定也要有一个花房。 改造后,会客室几乎没有用,因为从来没有客人来,连十三都从来没来过。 这里的一应供给都是通过另外的渠道来的,用度(就是预算)也是雍亲王另外特别划拨的。出入的所有人都是自顾自,从来不交头接耳。 樱儿知道,这里的人名都只是个代号,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面目。别院最尽头还有个档案室,铁打的大门。钥匙是胤禛和樱儿各自一把,需要两人同时开锁才行,但樱儿从来不进去。 樱儿在每天的饭食和供给中可以推断出这阵子别院有多少人(虽然人影子都不见),在干多少事(都是要准备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怪不得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统一安排管理。 只要在别院,他们平时起居就在那个院落。樱儿在书房旁边加了个大大的玻璃暖房,种上各色植物和花卉。到后来胤禛看书写字实际上都移到了暖房里。 樱儿还是害羞得厉害,不喜欢有很多近侍贴身服侍(有时这个贴身的标准“贴”到令人不敢恭维的程度),她严密地守护着个人的私密空间。于是胤禛的一些起居小事她就亲自动手,他似乎也很喜欢。而且,在别院里胤禛就只吃樱儿亲手准备的饭食...... 胤禛每个月都会定时到别院几天,除了处理些相关的事务,就是享受着两人世界。就只有苏培盛是随时跟着胤禛到处跑,别院里面服侍的一应人等,都是别院专属的,并不随便走动。 樱儿日常一般是别院和圆明园两头跑,幸好两处离的不远。樱儿不在的时候就让文秀帮着照看宝宝,只说是王爷外面书房里要当差伺候。她对文秀说,这两年来,王爷的书房都是苏培盛领着小全子在顶她的差,现在宝宝大了些,她理当回去当差的。何况,王爷对她们姐妹照顾有加的,她理应为王爷分忧。书房里的事情不过每天一、两个时辰,也只有她熟悉,现在回去正好。别等到她对差事生疏了,就再回不去。另外王爷近来还多了些其他的差事,有好些差事还要外出去办。 文秀当然点头。不但是她,连灵儿和宋、武两位也极力称是。她们知道人们对樱儿的议论,也希望她能够常常在胤禛的跟前,保持应有的地位......福晋对于樱儿回书房当差,当然赞成。她是嫡母,有着教养孩子们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她让樱儿尽管放心去当差,说四阿哥、五阿哥都大了些,每天到她这里多待上一会儿,她也能帮着照看一下。 樱儿从旁观察,似乎胤禛没有刻意将小孩给别人养的打算,也许他不想再蹈骨肉分离的覆辙。不过王府的小孩平时自然就跟着一堆专门的乳母保母和随从们伺候,文秀和灵儿平时只是照管和指挥。 文秀仍然常住圆明园,胤禛对她的禁足令应该是不了了之,但是她自己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于是王府所有女眷只知道樱儿除了去书房当差,就是不时地要到圆明园陪文秀......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别院。 可是大家发现,渐渐的,王爷到樱儿的房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对四阿哥的供给也开始减了下来......而且王爷在圆明园书房的时间也开始减少...... 至于樱儿的位份,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说法,她仍然是最低等的姬妾的待遇。所有人都以为心知肚明其中的缘由,那就是樱儿心里有的是八阿哥,而王爷这里在横刀夺爱......唉,可怜樱儿和八阿哥这辈子再不能鸳盟得谐。到底是王爷爱面子,之前对她们母子的热络劲儿果然是做给别人看的。现在时间一长,八贝勒那里也淡下来了,那王爷当然是冷淡下来了...... 哎哟哟,这可是禁忌呢,可万万不能不知好歹地去嚼舌根,搞不好王爷和八贝勒都要割了她们的舌头的,从此不提也罢。 别院(二) 樱儿又想,胤禛让她打理别院的事务,可她又时不时与阿嫦、玛丽亚见面。夹答列伤这几年阿嫦和九阿哥因为生意的事接触密切,玛丽亚又是住在九阿哥府上的,那胤禛这么个多疑的人为什么从来不闻不问? 虽然她已经拒绝了为九阿哥继续打理生意,但是生意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不可能说断就断的。比如,阿嫦的医馆新址,就是九阿哥的地皮、她们的药材供给,都是九阿哥的商铺代为采购的...... 她这天小心翼翼地问胤禛,是否介意她继续和阿嫦、玛丽亚见面? 胤禛看了她很久,笑道,“樱儿,嫦夫人也是从你的来处来的,是吗?” 樱儿点点头。 “那么她就算你的娘家人了,你自然可以见她......” 接下去,樱儿瞠目结舌地听胤禛将她这些年的生意收入是如此这般,阿嫦每月到钮钴禄府如此这般,这些年她们见过九阿哥的幕僚几次几次,见过德理格神父几次几次,和玛丽亚见面几次......通通如数家珍似地报了一遍。 胤禛最后说道,“樱儿,你自己已经将生意慢慢与九弟分开了,前儿又拒绝了为九弟继续打点生意......你放弃了最能唾手可得的一大块收入,我还有什么说的?” 樱儿张大眼睛,见他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估计阿嫦的行踪也尽在掌握。于是笑着向他点点头,心想,Trust,butverify.这也是游戏规则。5 胤禛对她的反应却有些意外,“樱儿,难道你一点也不生气?” 她笑道,“信任也需要通过验证来实现。若是你跟踪我却不让我知道,那我会生气,现下你连这也告诉我,那我就遵从游戏规则,程序的公正透明比结果更重要。” 胤禛过去抱住她,“樱儿,你的见识果然与众不同。我以为你知道后会生气的。” 樱儿笑道,“知道我会生气,你还是要告知我,那我又怎么生的出气来?” 胤禛似乎舒了口气,樱儿看了看他,又狡黠地笑道,“对了,我和嫦姐姐的说的每句话,你可都知道?” 胤禛摇摇头,“不要以为我什么都要听,有些话还是等你自己来说。” 樱儿故作惋惜状,“那就怪可惜了的,樱儿一直在说王爷的好话呢......” 他凑上来,涎皮赖脸的,“有什么好话,这个我爱听,快说说?” “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当然都是好画(话)呢。” 胤禛哼了一声,掉头要走。刚转过身,只听见樱儿用藏语念唱道, “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羞花闭月的容颜? 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娑婆世界,娑婆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典出《仓央嘉措诗集》) 樱儿知道胤禛信藏传佛教,而且颇有造诣。最初樱儿发现四贝勒府里有喇嘛,当然不放过学习的机会。仓央嘉措的诗作多为佛家偈语,在藏区民间广为传唱,而藏区外知道的人却极少,所以当樱儿向喇嘛及其随从们讨要时,并未遇到很多麻烦。(仓央嘉措早年生于宁玛派(红教)家庭,后来作为五世达X的转世灵童,坐床成为格鲁派(黄派)的达X活佛,又因为不能忍受黄派的清规戒律,最后因为政治原因,似乎是其利益集团要刺杀西藏的拉藏汗,失败后被废黜。于康熙46年左右,在青海被杀或病逝。这是发生在当时的一个著名政治事件。仓央嘉措本人写过大量的诗作,在西藏广为流传。在现代他的诗因为有西藏元素,在网络电视媒体广为流传,但是他的诗作不一定就是情诗,多为后人假托)。 果然胤禛呆了呆,“樱儿,你......你......你这是问府里喇嘛学的藏语?” 樱儿笑道,“我就知道王爷会奇怪为什么我会去找府里的喇嘛们。呐,我现在告诉王爷,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能读懂这些诗。” 胤禛奇道,“你学藏语就是为了去读几首诗?” 樱儿点头道,“樱儿可没有王爷那么博学精深,我只觉得那几首诗很好,又怕译成汉话走了原样,所以就近水楼台咯。” 胤禛不说话了,他当初派在樱儿身边的人回说樱儿在府里经常找府里喇嘛的随从,跟他们学藏歌,却不是读佛经,自己疑惑了好久......当然这与樱儿其他匪夷所思的行为相比,并不算什么。 樱儿兀自陶醉地摆了几个Poss,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这么优美的诗句,也只有懂得藏语才能体会到原意,嗯......若我穿上弋地长裙,手执莲花,临水而歌......那种意境,恐怕世上谁见了都会沉醉的......” 胤禛抱起她,笑道,“哦?是吗?怎么我就没有醉......” 樱儿顿感泄气挫败,白了他一眼,蹙眉微嗔道,“真扫兴,王爷真不懂得如何去欣赏......” “但我已经痴了....” 樱儿待要开口,却已经被一个炙热的吻堵住了双唇...... 别院(三) 自从樱儿接手别院的管理事务之后,终日的忙碌。5而且晚上往往等到宝宝睡下了,她还是挑灯夜战地看东西,并且开始行踪不定起来。这首先引起了阿嫦和文秀的注意。 胤禛不让樱儿带着宋、田两位嬷嬷出入别院,就把小全子划拨给了她。 每次樱儿出去都是由小全子安排车马,并且全程陪同她。于是樱儿就让宋、田两位嬷嬷把主要精力看顾宝宝。虽然她不在时宝宝跟着文秀,但是有这两位在,她放心不少。 她对文秀和阿嫦的解释是,王爷又给了她几处庄园打理,这些庄园零星而规模、产出都小,都是通过不同渠道而来,当然是亲贵、大臣们“赠送”、“孝敬”的。王爷福晋没有精力去管这些“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是这些庄园又由于没人打理而出现了亏损,所以让樱儿帮助照管一下。 文秀、灵儿和阿嫦对此都深信不疑,因为她们本来就在惋惜,樱儿的才干可能从此会被“锅碗瓢盆和孩子”所埋没。 当时的农耕社会,贵族之间的礼尚往来,最最到位的当然就是赠送土地、庄园和奴隶。胤禛是个王爷,平日里求他办事的人不少,所以他总会收到这样的“人情”。 另外,让樱儿不能容忍的,就是胤禛、抑或是他的手下,居然还会去抢占他人的庄园、强取他人的财物。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因为当时的贵族还遗留有更早的“圈地”的不良习俗,这些阿哥们更是倚仗自己的高贵地位和特权,恣意妄为。关键是他们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樱儿不禁又将灰太郎和九阿哥感佩了一番。她给九阿哥打点生意的时侯,并没有发现九阿哥、灰太郎有强占人田地、抢夺财产的事情。不错,九阿哥的确凭借着阿哥的身份,得到了很多特许经营的项目,但是他们的行事,还是遵从了一定的商业规则的,而且是相对的公平竞争。怪不得他们在朝野上下的口碑一直是很好的。 当然,他们的钱也没有少赚,但是他们的钱赚得让人服气。5 福晋和文秀先前听到樱儿拒绝了帮九阿哥继续打点生意的决定,都是大为点头赞赏。但是她们知道九阿哥的本意,对于樱儿的“损失”,也不禁赞叹一番。樱儿安慰她们,说阿嫦的医馆近年来十分兴旺,连带着还有好多新药、特效药的研发,本来就忙不过来。现在正好有时间筹划一番,估计这一块的生意会远远高于管理商业街的收入,她正好可以重整旗鼓。 文秀听了以后,立即回房拿出了自己积攒多年的梯己、首饰交给她,说女人们在外闯荡不容易,还是手里多些钱,从容些。福晋和灵儿也随即拿了不少首饰出来,说这些她们一时也用不上...... 樱儿感激地看着她们,鼻子酸酸的,这几个人对她从来就是情深意重的。樱儿到这个时空以来,她们对她的爱护、照顾、支持,以及不计回报的付出,让她感到温暖和充实。她从来就是把她们作为最亲的亲人的...... 樱儿并没有推辞她们的好意,笑着收下了她们的首饰,说这些就作为她们原始投资入股,以后可以坐享股息的收入。不过樱儿还知道,她们可听不懂什么股息收入之类的,她们给她这些东西,根本就是无偿的...... 平时阿嫦来看樱儿也只约在圆明园,她还肩负着定期去钮钴禄府探望樱儿的额娘的重任。 阿嫦有一次过来也说,威廉他们计议着想要回去,而且他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了。威廉一家还是住在邀月山庄后面,又添了一个儿子,听玛丽亚说威廉这些年来一直忙着为八阿哥、九阿哥他们翻译和整理一些西洋的书籍和论著,又请传教士们带来很多新的书籍和仪器之类。不过近年来又陆续听到往来的传教士们说,威廉的家族似乎和好几国的国王们签署了一些协议,可能对威廉的通缉、抑或是判决都取消了,所以威廉不由自主地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 樱儿知道他们出走已经快十年,再说政治这种事,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但是多年的朋友们乍然说要离去,心中自然有些不舍。可是浪迹天涯的游子到底还是要返回故乡,这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玛丽亚说,九阿哥已经挽留他们好多次,劝说他们至少等到孩子们再大些,而且怎么能仅凭几句往来的西洋人的传言,就肯定他们回去以后没有危险......九阿哥让威廉三思,因为他现在可是一大家子。 未等樱儿开口,文秀叹息着说,终究大家是要散的了。九阿哥挽留威廉他们的确出于好意,但是人家总要回家的,怎么可能拦得住。就好像所有的人都会各奔前程,即便不走,也是咫尺天涯..... 文秀又对阿嫦说,樱儿现在有了孩子,好多朋友都不得相见。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太懂樱儿的世界,今后还是让阿嫦经常过来陪陪她...... 樱儿想着,好多事情都已经快见分晓了,迟早是要和这些人生分的,但是想到他们对她的雪中送炭和往日的情分,不禁郁郁不乐。 这天樱儿难得有些空闲,于是就带着小全子到威廉和玛丽亚的住处去。她知道见一次就少一次了,他们既然已经起了回去的念头,那么终究会走的。 和玛丽亚才没聊上两句,小索菲已经过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起悄悄话来。又说姨娘好久也不来看她,是不是有了小弟弟,就忘了她。又说她的弟弟妹妹也都已经长大了,总是跟着她,她已经开始读了不少书了,还会写字了。于是樱儿笑着对玛丽亚道,果然索菲都长成大姑娘了,再过几年,一定会出落得更加漂亮,学问也会好。 玛丽亚也自豪地说,索菲读书相当用功,不时的还向神父们讨教。连主教都不止一次夸赞她聪明智慧。 索菲却摇头道,在她的心目中,除了父母,姨娘就是世上见过的最最聪慧的女子。樱儿笑着夸她小嘴儿甜,说话就是讨人喜欢。 玛丽亚笑道,“索菲,你缠着姨娘也久了,去看看弟弟妹妹们,若是他们午睡醒了,就带他们来给姨娘看看。” 索菲答应着去了。樱儿于是问玛丽亚,“是不是威廉十分想家,迫不及待地要回去?” 玛丽亚点点头,“可不是。不过九王爷总也不让,说是这里住得好好的,何必急着走。况且也不知道那边确切的消息,就这么一大家子的回去了,有些冒险......” 樱儿点点头,她知道九阿哥的脾气,别看他一个大老爷们,但是有时候真的很细致周到的,又是热血性情。 “不过,前些日子又来了一些人,他们说国王已经恢复了威廉母亲家族的世袭爵位,现在威廉的母亲作为女大公在掌管家族的领地。但是如果她没有直系继承人,那么她身后的一切,将归国王所有。也正是因为如此,国王才放心地与他们家族签署和平协议的。” 樱儿点点头,王室的成员,从来就是身不由己。他们与生俱来的就有着自己的使命。威廉不仅要为了他自己家小考虑,他还必须考虑他的臣民。 樱儿轻声道,“无论威廉怎样决定,我们都要尊重他的选择。我也只能祝福你们。” 玛丽亚拉起樱儿的手,“八王爷就是这么对九王爷说的。” “什么?” “威廉说他怎么也说不动九王爷,后来八王爷说,威廉是个王子,对他的国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有他自己的选择,无论怎样的选择,他们都会尊重他。” “还是八王爷明白。” “九王爷好久不说话,最后才勉强点头了......我们也在打听最近有没有回去的船只。” 别院(四) 自从樱儿到别院打理,胤禛说他之前有好多兴趣爱好现在正好可以捡起来。5 于是他们一起在别院下棋、弹琴、喝茶、写字......过着神仙眷属的日子。他们也倾力想将那里打造成一个避世的桃花源。 这里没有纷争、没有处心积虑、没有阿谀奉承、没有争风吃醋......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 胤禛还说,希望樱儿在这里,能够尽量按照她原来的生活方式来生活起居。就在这里,她可以无拘无束地生活,他不想拘禁她、抑或拘禁她的思想...... 后来,胤禛见识了樱儿的几个抽象化的瓷器作品、印象派的画、造型古怪的办公桌椅......他每次都是歪头看了半天,目瞪口呆,良久无语,后来自嘲说人的想象力实在是个神奇的东西,他不胜想象...... 又说他之前知道一些西洋的艺术品,还是那些比较能够接受,于是和樱儿探讨切磋了不少问题。 有一次樱儿仿照毕加索的风格画了一张人物肖像。胤禛看了半天没说话,后来他讪地说,“怎么开始画这个?这离过年还早,到时候再多画几张送人。” 樱儿笑道,“樱儿的技艺也只能画到这样的程度了,只是有些意思,勉勉强强呈现出线条的美......” 胤禛惊异地看看她,问道,“樱儿,这......难道不是过年贴在门上镇鬼的符咒?” 樱儿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乍看起来,这幅画在形象的和构图显得十分随意,但是再细看一下却是有章可循,所有形体与图像的安排,严整统一。实际上它们的构图遵循了某种古典意味......就是说,是按照黄金分割的。你看构图,在画面正中央,不同的图像互相交叠,构成了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中轴,恰好将整幅长条形画面均分为两个正方形,使左右两端的图像相互平衡。这正是符合黄金分割的布局......这幅画是要想展示一种人体线条和几何图形的和谐之美。” 胤禛听了樱儿的解释,看了看,不置可否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歪着头看了半天,最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转身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咕哝了一句, “这些若称为‘美人图’的话,那你们仙界的人还不都成了丑八怪?好好的人......怎么长成那样的歪瓜裂枣......” 樱儿一听,捧着肚子直笑了三天。5 (毕加索,西班牙画家、雕塑家。是现代艺术的创始人,西方现代派绘画的主要代表。他于1907年创作的《亚威农少女》是第一张被认为有立体主义倾向的作品,是一幅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著名杰作。它不仅标志着毕加索个人艺术历程中的重大转折,而且也是西方现代艺术史上的一次革命性突破,引发了立体主义运动的诞生。这幅画在以后的十几年中竟使法国的立体主义绘画得到空前的发展,甚至还波及到芭蕾舞、舞台设计、文学、音乐等其他领域。《亚威农少女》开创了法国立体主义的新局面,毕加索与勃拉克也成了这一画派的风云人物。) 过不多久,胤禛说要送樱儿一样东西,“樱儿,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说的那种‘美人’,眼见着你成天画这些妖魔鬼怪的画儿,倒是应该要有个镇妖的法器来震慑那些画像。” 樱儿打开他递过来的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尊他穿着朝服的座像。 胤禛说就把这个送给樱儿“镇妖”。 樱儿笑得直打跌,“樱儿怎么敢将王爷的雕像当作镇妖石?再说也实在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是不是要供起来?” 胤禛笑道,“啊哟,我自信还是比你画的那些‘美人’更强些吧......嗯,好吧......起码强一点点吧?那你就赏个脸收起来吧......至少让我在‘美人’丛中露露脸儿?” 樱儿又是大笑三天,胤禛这么顽皮倒是让她没想到。 有一次在书房,樱儿发现他写的一篇《醒世歌》, 南来北往走西东,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沓沓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夜深听得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中。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 樱儿惊诧无比,因为这可以和《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有的一拼。 樱儿拿着那篇文章出神,难道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说他古板,可他有时天真顽皮得令人摇头;说他有城府,可他如阮籍青白眼似的爱憎分明;说他开通,可他做事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分毫不差;说他有野心,这篇文章若不是经年的感悟,是根本写不出来的;说他奸诈,可他平生最恨欺骗;说他残忍,他平时对人谦恭有礼,甚至连踩到别人的影子都视为对人的不敬...... 樱儿真后悔在现代没有好好学学心理学,不然能够研究一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在心理动力学中,本我、自我与超我是由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之结构理论所提出,精神的三大部分。1923年,弗洛伊德提出相关概念,以解释意识和潜意识的形成和相互关系。“本我”(完全潜意识)代表欲wang,受意识遏抑;“自我”(大部分有意识)负责处理现实世界的事情;“超我”(部分有意识)是良知或内在的道德判断。本我,自我,超我构成了人的完整的人格。人的一切心理活动都可以从他们之间的联系中得到合理的解释,自我是永久存在的,而超我和本我又几乎是永久对立的,为了协调本我和超我之间的矛盾,自我需要进行调节。若个人承受的来自于本我、超我和外界压力过大而产生焦虑时,自我就会帮助启动防御机制。防御机制有:压抑、否认、退行、抵消、投射、升华等等。) 樱儿暗想,这篇东西可能就是他的防御机制中“升华”的一个机制,于是他将归隐视作现阶段有效的手段,并且为此找出一切哲学上的理由...... 当然,他是一等皇子,潜意识中当然就有夺嫡的“本我”欲wang,然而“超我”部分却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势单力薄,而且当今局势根本对他没有好处...... 不知不觉中,胤禛从背后环住了她,“樱儿,想什么呢?” “樱儿在想,人的本性和欲wang之间到底差的有多远?现实中又如何去取舍?” 胤禛见到她手中的纸,伸手拿过来折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又在瞎琢磨......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这是先前你不理我的时候随手涂鸦的,不过是偶然有感而发,和你最喜欢的那首《西江月》是异曲同工......原本要烧掉呢,后来一想,怕你以后再不理我,嗯,还是留着以后再接着感怀......” 樱儿低头不语,心想十三当初说她折磨他要到疯了,也的确有几分道理,也许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王爷,你快乐吗?” “当然,人生的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我现在全都占全了。” 胤禛一边说,一边还在摆弄手里的几幅画。 樱儿看着他,实在是不知道怎样说,“唉,别人家都在铆足了劲儿像乌眼鸡似的,王爷可真闲得令人......令人羡慕。” 胤禛抬头笑道,“这忙来忙去的都是为了些费心费力的辛苦事,哪儿有采菊东篱、对酒当歌那么逍遥自在?何况现在又有美人在怀?我宁愿胸无大志。” 樱儿红脸啐他,低下头,“大白天的又说什么疯话......” 他坏笑着道,“怕什么,不是你让人人都知道我喜欢大白天的......嘿嘿,想入非非的......” 樱儿想起畅春园的那件事,不禁大羞,转身要逃。 胤禛探身抓住她,紧紧抱着,“怎么,难道你不喜欢这样无拘无束吗?” 二废(一) 51年9月,老康二废太子。夹答列伤 比起一废时老康六天六夜的侧夜不眠,这次他自己声称他能够“谈笑处之”。现在有资格夺标、年长的皇子中,就是老三、老四、老八。 樱儿旁观老三,他可是在老大老二全部圈禁后,担负起实际意义上的长子的角色。一应的请安、往来礼节、宗族事务,都是他一手为一众弟弟们打点照应的。另外他可是文武全才的,骑术狩猎枪法箭法都是第一流,兄弟中唯有他可以与老康相抗衡,而且老康也喜欢与他比赛,比赛结果不相上下。而且他的科学素养是皇子中最高的,还组织编纂了好多书籍,好比是社科院的院长。他满腹经纶的,老康一度还将他的嫡子养在宫里。樱儿心想,难怪老姐会那么死心塌地的爱上他,而且是纯粹的“柏拉图”式的。为了他即便是要被处死、或圈禁终身也是无怨无悔。 老三若是当上皇帝后,会不会大力推动科技发展呢?说不定会是个发展科技生产力的创新皇帝呢? 不过老三的观念有些书呆子,他认为一个行为举止失当的人,是无法被老康看上、委以重任的。他认为老大装神弄鬼、灰太郎迷恋妖女、胤禛醉酒对宫女/抑或是后妃行为不检,就能够从品德上否认这个人。不过他还是心慈手软地暗地里做些小动作,不敢大尺度地干,生怕老康怪罪他不择手段。 但上次老三告发大阿哥魇太子的行为,让老康反而否定了他。而且以他上次在畅春园所下的套来看,他的段位就不够高明。如果要争斗什么,就应该去光明正大地干,而不是弄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如此做派老康想来也不会看上。 那么,阿哥们中间就没有什么冒尖的了?这下子大家都学乖了,也没有人再上赶着凑上去“此地无银三百两”,所有争斗全部转入地下......于是其他的“鸡”们都悄没声息地伏下了,就剩下了灰太郎这只“鹤”,孤零零地杵在那里,让老康说不出的懊丧。5 灰太郎手下人才济济,而且人心所向。不过他的确德才兼备,樱儿对他的博学、好学、超前的理念、娴熟的政治手腕,尤其是他的品德,敬佩不已。 樱儿的心中惋惜,在三百年后的现代,世界各地的王室都是大打亲民牌的。如果八阿哥的谦和作风,加上他翩翩风度、英俊的容貌,还有娴熟的政治手腕,一定会为他赢得很高的支持率的。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媒体,因为媒体和大众永远是以貌取人。一个领导人的外表、言行、举止,甚至是演讲口才,永远优先于他实际的能力或是真正的业绩。在美国,讨人喜欢的电影明星甚至可以从政成为总统和州长......可三百年前,即便是亲贵大臣,能够见到皇帝皇子本来就不易,能有实际接触的更不多。 看来选择标准的大相径庭,可以葬送政治理念、甚至性命...... 老康无法接受灰太郎的理念,甚至连听都不想听。而灰太郎的论点又是那么的不可辩驳,他想要挑出其中的错误或不足,实在又没有办法找到下手的切入点。因为这些老康连听都听不懂、好坏都不知道,更别说去驾驭了......而且灰太郎平时办事的滴水不漏的作风,又让老康也实在实在找不出理由去否定他。 老康找着找着,不禁恼羞成怒、外加勃然大怒...... 咦? 呔! 我老人家还不敢说自己是“十全十美”的,怎么我的儿子却会被大家说成是“十全十美”?我老人家怎么连他的话、他的理念听都听不懂?别是哪一天我老人家一觉醒来,就变成个白痴、或是被当成白痴的处理掉了?很可能我老人家死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被逼无奈,就找了个老八“出身不好”的理由来......这难道是老八的错吗?他能知错而改吗?何况那“出身低”的人不就是你老康先看上的吗?骂他就等于骂你老康自己。 但是胤禛的态度,却又让樱儿着实纳闷起来。因为他从此自称“天下第一闲人”,大部分时间就在圆明园中寄情于琴棋书画、侍花弄草、又找来西洋人给他讲书、品鉴艺术品......这个样子不仅仅是胤禛,其他皇子们都是这样。 胤禛一有空就消磨在别院里,整天和樱儿花前月下......他说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 不过胤禛在王府或圆明园,对樱儿并不很热络。因为这王府的规矩实在太大,所有的女人都有来头,而且她们的娘家人的眼睛也是“贼亮”的。胤禛的喜好还是一大批势利眼的风向标。 那些“得宠”、或者地位高的女人们,每日还有好些拜访的人,以及人情往来......这些显而易见不是樱儿的强项,她也不太知道如何与这些人寒暄、打交道。 关键是,樱儿根本不愿意学习这些技能。她认为这太花费时间和精力。 前一阵子樱儿显现出的不自在,胤禛自然明白。他也不希望樱儿就此埋没在这些无聊的应酬中。所以,别院是他们的理想的“伊甸园”。况且“粘杆处”的事务本来就是绝密,而且很费时间的,他理所当然地将樱儿与府里的这些人“隔绝”起来。另外,他们在别院讨论的这些内容,如艺术品、现代绘画等等,多多少少都会惊吓到这些女人们的。由此而来,又会生出些不必要的流言和麻烦...... 胤禛还说,皇玛法当初也特地关照过,要胤禛保证樱儿母子的安全。另外,也关照不要将樱儿湮没在那些无谓的人际纷争中。要让樱儿保持自己的个性和特点......否则,总有一天,樱儿会退化成一个默默无闻的“芸芸众生”。 灰太郎看来已经完全振作起来,想是他慢慢走出了丧母之痛的阴影......他那里的风头依然强劲,不过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差事,只是日常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杂事。不过就是这些,他都是一丝不苟地完成,方式方法绝对的专业,而且对于相关的官吏们,都是循循善诱,悉心栽培。 灰太郎对于官吏们的喜好、家里的所有事情(甚至是官吏的父母生日、小孩满月等等鸡毛蒜皮)都是照顾得妥贴周到......不,简直是到了贴心贴肺的境界。 当然他有强大的经费来支撑这一切,九阿哥就是他的经费的主要提供者。于是灰太郎在朝廷中的人气依旧,不过大家看到老康不待见他,也只好是转道地下支持。 灰太郎当时的情形只能用“人心所向”来形容...... 老康自认为复立太子,是因为一定要选一个人来填太子的缺,但是他还没有想好要立哪个人好。但是老康又知道,太子一立,马上就会变成众矢之的。其他的这些好儿子们,会不遗余力地将太子拉下马来。而正是他的这些好儿子们,在他的精心培养下,有智慧、有能力、有胆量、有实力来办这些事。于是老康考虑着改变以往策略,不再明着立太子,而是观察、再观察,进行秘密立储。 不过这一切还要以朝政大局基本稳定为前提。经过这几年的调整,他认为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就二废太子。 这样的大事如果只有我老人家一个人知道,那不就等于掌控了一切了? 嘿嘿,我老人家真是天才! 二废(二) 太子二废后,皇子们之间的所有争斗全部转入地下。夹答列伤这就有些像冷战时期,表面上兄弟间是礼节性的客套,实际上暗自都较上劲了。那么情报工作就应运而生了,而且变得尤其重要。胤禛的粘杆处应该不是绝无仅有的,其他的阿哥集团都有、而且早就有,现在正好有了无限的发展空间。 十三带着他的福晋和小孩们常来圆明园串门。他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人。况且,他现在算是“病退”在家,老康组织太医们会诊过,他的腿是“鹅膝风”,没办法治愈的......阿嫦说这是结核病,没有抗菌素,的确根本无法根治。只能想办法减轻些症状。老康倒是叹息了一阵,不过本来也不待见他,所以正好不给他什么差事。 樱儿想,这老康也够“作天作地”的,儿子不出色,他瞧不上、骂他们没出息,儿子太出色,他又要提防......这忙来忙去的都是内耗,又把这第一家庭的精英群体搞得人心惶惶。 胤禛自从和樱儿“归隐”后,一直热衷于诗画、琴棋,以及艺术人文的典故。 有一次他们说起归隐,樱儿笑着对他说,“我很喜欢这样的‘归隐’,因为‘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胤禛大笑着称赞说,“樱儿,还是你深知我心”。 于是也开始侍花弄草的,又索性在圆明园的另一头,辟出一块地来,说是要浇菜种地,领略一下田园牧歌的生活...... 樱儿知道其他阿哥们都是这样,大家都被老康弄得没有方向,不如陶冶性情,关门过日子。 但是实际上......谁知道...... 樱儿也不多说什么,不过看到胤禛很认真地在种地、种菜,一如办差时侯的一丝不苟,不禁也佩服起来。看来一个人的习惯和修养,是不以环境而改变的。 种地是个力气活,胤禛的饭量倒是见长。各位女眷当然看着都心疼,劝说也没用,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5慢慢地,王府上下也对此见惯不怪...... 在别院的时候,樱儿只好变着法的给他做些各色菜品。 有一天,樱儿抚摸着他手上起的茧子,侧头笑道,“王爷退隐农耕,这样的田园之乐,果然别样的不同。不过以王爷之尊,天天的浇菜种地,可算不算不务正业?” 胤禛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天下以农为本,我现下可不就是在务正业、本业吗?” 樱儿看着他,实在是不知道怎样说,“唉,别人家都在铆足了劲儿像乌眼鸡似的,王爷可真闲得令人......令人羡慕。不过,很多政务会不会荒废生疏啊?” 胤禛笑道,“这忙来忙去的都是为了些费心费力的辛苦事,你看现在大家都不再热心政务,都在农耕为乐。怎么,难道樱儿不喜欢这样吗?还是嫌农耕太辛苦?” 樱儿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王爷要耕种,那樱儿当然也要跟着啦。因人而异、因地制宜,那也得种出个名堂来才是。” 胤禛笑道,“哦,樱儿从来就是赚银子的高人,足不出户就有银子滚滚而来,可耐烦种地?” 樱儿笑道,“王爷又在取笑我......” 胤禛的眼中闪出调侃的神情,“这种地可不光是辛苦,你识得什么是稻、什么是麦吗?” 樱儿撇撇嘴,“我虽不懂农活,难道不能学吗?何况天下农本,无非是产出足够的粮食以安国本安民心。其他的商业之类的,都是建立在农本之上的。所以,一个国家没有殷实的农本,谈何商业?樱儿才疏学浅,只能看管一个小小商铺,而若是要国家这一整盘棋局上经营,那可玩不起来。” 胤禛看着她,眼中闪出好奇的神情。“樱儿,这算不算你所说过的金钱帝国的一部分?” 樱儿笑道,“这是金钱帝国的基石。” 樱儿掠了一下头发,又侧头问他,“王爷,可听说过田地的亩产可达两千斤?” 胤禛匪夷所思地笑道,“看看,我说你不懂农活吧......不事稼穑的,现今极好的稻子,亩产不过两百来斤。两千斤?你还不如说直接在田里种银子呢。” 樱儿无声而笑,当然这项技术在现代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胤禛见她这样的表情,似乎不像在开玩笑,于是笑道,“田地的亩产达到两千斤,端的叫人难以置信,不过只要是樱儿说的,我就什么都信。谁让樱儿是仙女呢?” 樱儿抬起头看他,“你心里恐怕是在说妖女吧?” “管你是仙女还是妖女,哪怕做到现有的田产翻番,就是神仙。” 樱儿心想他果然是个人精。这边厢所有人都是热衷于夺嫡,可是他反其道而行之,搞些实打实的东西出来,先开源,日后节流也不一定是他的差事。步步为营,端的是高明。以退为进,置身事外,才能进退自如。算起来,目前胤禛是这几位年长、有办差能力的皇子中唯一没有犯过错误的了。而且这个时候搞些科学发明、巩固农本是怎么也不会犯错的。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可是颠卜不破的真理。这里可是谁都不会想到我还有些现代农业科学的理念呢,虽然只是科普水平的。 于是自那天开始,樱儿开始了艰难的农业科学探索。她连种地都从来没有见过,只是研究过那几个现代上市公司的运营情况。科普性地知道些转基因、嫁接、人工授粉、筛选栽培、移植等名词定义,如何操作可是一无所知。况且这里根本没有仪器试剂等等配套设备,所需查阅的资料也一概没有。 樱儿知道就是这一项技术,当时根本就没有现存的资料可以查,何况她还要从头开始学种地。于是她又开始废寝忘食地做笔记,寻问外面种过地的太监、侍从、嬷嬷们。过了大半个月,仍然毫无头绪。 另外她还要打点别院的事情,还要去文秀那里看顾宝宝......没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大圈。胤禛见她如此,反而心疼起来,她只是笑笑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天在别院,胤禛硬拉起她到外面散步。她随在他身后,嘴里还似念念有词、若有所思。 胤禛看了她一眼,“樱儿,从来没有见过你如此艰难地想一件事。从前只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你。若是太过为难,那就别勉强了,毕竟这是违逆天理的事。” 樱儿苦笑道,“万事开头难。不过王爷该是觉得高兴才是。” “怎么说?” “这说明樱儿只是个人,既不是神也不是妖。” 胤禛顺手从路边折了一朵花,为她插在发髻上,低声调笑道,“你是什么我自然知道......” 樱儿惊道,“啊哟,大白天的就说什么胡话......” 脸已经红了起来,抬头赶紧向四周看看。胤禛笑道,“你放心吧,这里方圆二十丈之内不会有人。这院子里的人知道樱儿主子的大驾要出来,还不赶紧清场?” “别闹了......王爷,我且问你,这件事重不重要?” “当然,对社稷对万民都是关系重大。” “那王爷不做还有别人会做吗?” “若是樱儿做不成,那别人连个想头都不会有。” “那不就结了?樱儿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事做成了。当然不是违逆天理,只是巧用妙用而已,就当樱儿在挑战自我极限吧。” 胤禛抱紧她,笑了起来,几乎是咬着樱儿的耳朵,“樱儿,如果你当初嫁给了旁人,我今儿个也要不顾一切地把你抢回来。” 二废(三) 樱儿红脸啐他,又正色道,“王爷若是真的怜惜樱儿,那就答应给樱儿去搬救兵如何?” “什么救兵?” “王爷将十三爷搬来当救兵吧。夹答列伤” 胤禛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想到他,你们在一起就总会鼓捣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来。” 果然第二天,十三带着十三福晋来到了圆明园,于是樱儿就和他嘀咕起来。当时十三没有什么差事,比较空闲。一个原因固然是老康不甚待见他,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的腿疾。老康也差太医们反复看过,结论说只能控制病情,但是无法根治,于是十三只能“病退”。 因为没有封爵,老康又没有给过他什么家产,而且因为他身上没有差事,所以导致家计空乏。他是一个豪爽的人,不太拘于这些小节,不过据说十三福晋可就为难了,要撑起这一大家子不容易。九阿哥、十阿哥他们曾计议着要给他去送些钱粮,都被他们一概拒绝。 樱儿心里点头,九阿哥十阿哥从来都是仗义疏财的,何况是对着一个亲兄弟。不过他们可不知道十三的志向为人,十三从不注重身外之物,所以他的人格是无所畏惧的,无欲则刚。 十三听到樱儿给他介绍的状况,又看了樱儿这几天记的笔记,但是他根本不说信不信的话,只是坐下来翻看、询问一些笔记上的事,也开始托腮苦思冥想起来。 两人商议了好几天,最后商定要组建几个班底的人员,包括研发的、操作的、外加后勤人员。还要有一大块试验田,外加还要有个大暖棚,保证试验的进行不受北方天气的影响。试验内容也不宜大肆宣扬。 胤禛看到十三和樱儿的计划,想也没想就答应了。5另外给了圆明园边缘处一大块地,又给了一片房舍让他们做为议事厅和办公区域,这也是胤禛的众多“鸡肋”庄园之一,再远些就快和别院接壤了。 胤禛还让十三尽管去招募挑选各类人员,由他统一供给各类所需。但是十三却说他要租赁这片房舍,因为他有可能会在这里长住。而且日用的花销也要自己承担,所有服侍的人也是他家的。 樱儿知道十三的脾气,不愿给人看轻,胤禛也点头,知道这些银子对于十三还不算难,何况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再废太子后,所有皇子们的争斗开始转入地下,也没有人敢顶风作案,落一个拉帮结派的罪名。 过不了几天,十三和樱儿真正的忙乎开了,不过各类工作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时胤禛自号“天下第一闲人”,所以王府里所有人对樱儿和十三的举动并不以为异,只是暗自奇怪樱儿为什么自讨苦吃,要去田间操劳。又一想,可能还是因为樱儿之前忤逆了王爷,王爷在变相的贬责她。 后来阿嫦也不时过来看她,也给他们出些点子。 康熙52年。这天,胤禛在别院里看往来书信。樱儿就陪在一边也看看书、看看账本,不时为他添水磨墨什么的。 胤禛看着看着,只听“啪”的一下,将一封信扔在桌上。 樱儿忙站起来,“怎么?看累了就歇会儿?” “这个戴铎,多嘴多事。” 樱儿以前在别院见过戴铎几次,这个人是胤禛手下的幕僚。十分精明,说话也有些见识。但是那眼光......有些自作小聪明,仅仅只能是个幕僚,而远非深谋远虑。 胤禛不说话,又拿起信来看了一遍,“樱儿,我都上书说了要做‘天下第一闲人’,现在居然还有人来撺掇我去争抢那些虚头......还说要替爷来谋划一切......这不是让我自己打嘴吗?” 樱儿闻听,笑着走过去给他按摩肩膀,“王爷,樱儿想起个笑话,说给你听听?” 樱儿清了清嗓子,“有一天,在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上,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突然从石头里蹦出个人来了,哎哟哟,好大的势派......” 胤禛听到她夸张的语调,索性就靠到椅背上,含笑听她讲下去。 “这个人四下里看了看,向一位正在放牧的牧羊人走去,他显然饿极累极,想问牧羊人讹些东西来,于是他对牧羊人说,‘让我来告诉你,你的羊群有多少头羊,不过我答对后你必须给我一头羊作为报酬。’于是,这个人好一阵运筹帷幄似的胡闹了一番.....最后他就告诉牧羊人,‘你有几头几头羊’。见牧羊人点头称是,他就不容分说的急忙抱了一头羊在手上说,‘说好的,你要给我报酬。’牧羊人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一定是戴铎。’那个人惊讶而得意地说,‘你怎么知道?难道爷的名气真有那么大?’牧羊人说道,‘因为第一,我没有请你,你自己就来了;第二,你告诉了我一个我早已知道了的答案,却还要向我索要报酬;第三,一看你就是个外行,你抱的根本不是羊,而是只牧羊犬’。” 胤禛听闻,已经喷笑出来,“好啊,樱儿,你还开始歪派起爷的手下来了,真是促狭......” 两人一起笑了一会儿,“嗯,我正想着这个信怎么回,直说又不好......” 樱儿笑着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开始画了起来,不一会儿,戴铎的漫画像就出来了,只见这个人像有几分像戴铎,只是有一张超大的嘴巴和超厚的嘴唇。 胤禛又点头笑道,“像极了。” “王爷,你看这张大嘴巴上是给他贴上个封条呢,还是加上王爷的一条鞭子?” “还要爷动手吗?让他自己抽嘴巴。” 樱儿依言画完,歪头欣赏了一会儿。回头又抿嘴笑着看看他,胤禛猛然省悟到原来樱儿还把他歪派成了牧羊人,“好哇!” 跳起来要呵她的痒。樱儿素来触痒不禁,早已呵呵笑软了,连忙求饶。 胤禛放开她,笑着又端详了一下漫画,“嗯,这张画可不能和你那些‘美人’图放在一处,挪开了......别让他这张嘴脸唐突了你的‘美人’们。” 樱儿闻言更是大笑。 “樱儿,若是以后有这些没来由的书信,我就来问你......” 樱儿得意地说,“王爷,这就是祖宗疼我了,他们叫女人不干政的,樱儿也就懒得操这份心咯。” “你是不是女人爷说了算.....”看了她一眼,坏笑着说,“不过等一会儿还是再检查一下......” 樱儿惊跳着逃走了。 胤禛在别院里这些功课还是做得挺勤快的,而且乐此不疲。这些“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已经让他们看淡世间一切尘俗事务...... 戴铎没多久就被打发(或者说发配)到了福建。据说还咕唧了好一阵子。 二废(四) 威廉一家就要回英吉利国了。5 神父他们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船期。多年的朋友乍说要离开,大家自然都是难分难舍。但是人家终究是叶落归根,自然要尊重他们的选择。于是大家只好大宴小宴地送别。 那天,神父说在教堂的准备了晚宴,请了当年教堂里的学习小组成员。胤禛说要带着樱儿和宝宝一起去,十三那里当然也是带着十三福晋一起出席。当然,神父也邀请了阿嫦的一家。 到了教堂,只见琴室里布置得一如当年他们婚礼时候的风格,一律用玫瑰花作装饰,各种颜色的玫瑰都扎成了不同的花球......大家不觉都回忆起当年威廉和玛丽亚的婚礼,纷纷慨叹时光的飞逝。 小索菲已经是小小的美人坯子。她随着威廉很大方得体地穿梭于各位皇子、福晋之间行礼、回话,毫无拘束和局促。她的举手投足间,已经隐然是一个公主的气度。樱儿看到她的脖子上,挂着那条有着索菲公主小像的项链,再看着她谦和迷人的微笑,眼睛不禁湿润起来。 是啊,小索菲现在是最最快乐和幸福的时候。她的身上,承载了太多的爱,她的血液中,流着和那位不屈不饶、勇敢睿智的索菲公主一样的血液。但是,她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呢?他们回去后,就又会身不由己地投入到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因果轮回之中,也许,这就是所有王室人员的宿命。 樱儿眼中隐隐地流下了眼泪,胤禛转眼看到,递给她一块手帕,拍了拍她的手,却没说话。旁边阿嫦已近泪流满面了。 宝宝抬头问道,“额娘,为什么大家都过来了,却又都不高兴,又哭起来?” “宝宝,额娘不是不高兴,就是有些舍不得。5多年的朋友,他们要回很远很远的家乡去了,乍一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相见......” 宝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时,身后传来小索菲行礼的声音。 大家见过礼后,小索菲亲热地挽起了樱儿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她说话。宝宝连忙抢过去道,“这是我的额娘......” “姨娘,我们一定能够再见的,三年五载,我会回来看你......若是你们有空了,也可以到我们那里去作客。” 未及樱儿说话,宝宝抢着说,“额娘不要去,宝宝跟着额娘,宝宝哪里也不去。” 樱儿略显惊讶,心想宝宝为什么这么反常,他从来对人都是很亲热的。于是弯下腰,轻轻说,“宝宝,小姐姐邀请我们去做客,他们家在很远的地方,但是很美的......” “不要,宝宝不要去......宝宝的家......很好的......” 宝宝紧紧抓住樱儿的袖子,戒备地说。 樱儿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为了不致失礼,于是笑着对小索菲道,“小弟弟从来不知道你们的家在哪里,听说要坐海船,又要走一年,他担心......” 小索菲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家乡在哪里,但是我坚信,我父母、神父走过的路,我也一定能走到!” 宝宝仍然抓紧了樱儿,不说话。 这时,身后传来九阿哥的声音,“哎哟,这可真是个磨娘的孩子。” 樱儿和胤禛回过头来,只见九阿哥和十阿哥笑吟吟地站在身后。 大家见过礼后,十阿哥还是笑着道,“樱儿,你从小就说要周游世界,现下可要息心了吧。四哥想必不让,你儿子看来也不让。” 樱儿生子之后,见到四人帮的机会并不十分多。但是他们见到她,大庭广众下客气地叫声“庶福晋”,但是没人的时候从来不改口,还是叫她“樱儿”。 当时的规矩,正牌大老婆被称为“福晋”,被公开承认的小老婆被称为“侧福晋”,而更低的侍妾则没有名分的,只有生了小孩的,才算得上是有些地位,称“格格”(满语中“姑娘”的意思)。因为胤禛从来没有对樱儿的身份进行过说明和交待,福晋也从来没提过。所以府里对她仍然沿用原来“姑娘”的称呼。不过此“姑娘”非那“姑娘”。 隐约听说,皇太后、德妃都为此询问过,不过胤禛从来没有说明过什么,也没有和樱儿提过这事......想必皇太后、德妃的动问,一来是她们自己对樱儿的关心,但其中必定还有四人帮的影子...... 樱儿知道,当初胤禛就对她说过,他会因为不给她名分而被众人责难而“受委屈”......她只觉得对胤禛有些歉然。 宝宝这时抓住九阿哥,摇着他的手叫道,“九叔,宝宝不让额娘走......九叔不让小姐姐走......”又对小索菲道,“姐姐不要走......” 九阿哥忍不住把宝宝抱了起来,回过身,对走过来的威廉和玛丽亚笑道,“看看,这里又多了一个要留你们的人......” 这时候,十四过来笑道,“四阿哥,小小年纪就这么有情有义,真是难得。” 威廉笑道,“众位的盛情,令我们无以为报......” 十阿哥道,“你们知道就好,唉,最好你们回去看看,就再回来......” 十三笑道,“去留随意,只要是朋友,天涯海角都能彼此心心相印。” 这时,八阿哥也含笑走过来,“威廉回到他的国家,希望一切都安好。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回来......到时候,我们还是这么多人给他接风。” 威廉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在围绕着“去留”再多说什么,于是含笑说,“八王爷和九王爷需要的书籍和文札,我都快整理好了,这几日就可以说给两位王爷。” 这时候,神父也过来笑道,“八王爷真是好学,我这里的书籍可跟不上王爷了......” 神父又回过头对樱儿和十三道,“我们这里新近又到了好些尼德兰国的记文,还有好些航海日志,端的有趣,是台湾来的传教士们带来的......” 十阿哥抢着说,“真是有趣呢,我本来担心威廉他们回去太唐突,怎么听说了一个什么协议就那么放心地回去呢。后来八哥说了,他们那里就是这样,签订了协约就要遵从,哪怕是国王和百姓之间。哎哎哎,还有呢,居然他们那里的国家竟然会有国王和百姓上堂打官司的,而且还是国王输了的.......真是奇闻呢。” 十四也说,“的确是闻所未闻的,威廉的国家,居然还有一个什么‘法官’的,却不是官,居然敢说他们的国王没有能力处理平日的状子,你们听听,这可不是忤逆犯上?可是,更奇怪的是他们的国王居然并不生气、也不治那老头儿大不敬的罪!” 毙鹰(一) 又过了几天,真正分别的时候到了。夹答列伤威廉他们会从北京走陆路到天津,从那里坐船到福建,再搭海船去西洋。这一路会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樱儿和阿嫦赶到他们的住处送别。他们一家以及行李、大家送的礼物,满满两车,另外又有回国的传教士及行李两车,启程往天津而去...... 四人帮和胤禛他们都要上朝、上班,于是只有十三带着十三福晋和樱儿、阿嫦代表大家送别。 回来的路上,十三邀樱儿、阿嫦共乘,说是有话要问。 在十三的车里,十三问樱儿,“樱儿,上次十哥他们说的什么英吉利国的‘法官’是什么?难道真的有国王和百姓上堂打官司、并且还有国王输了的事情?” 阿嫦也笑道,“的确听说过英吉利的王权和法制分开的,倒也知道得不详。” 十三笑道,“这阵子神父忙着为他们收拾行装、安排行程,我倒也没工夫去问呢。” 十三福晋笑道,“哎哟,爷又何必舍近求远?这个事,樱儿准知道。” 樱儿笑笑道,“这可是从现在往前大约一百年了。有一天,英吉利国国王詹姆斯一世在宫中闲坐无聊,忽然想起,有一段时间没有到皇家法院去了。何不去一趟,审一桩小民案件,解解闷儿,也顺便体察一下民情。于是国王一行来到法院,遇到普通诉讼法院首席大f%u1CE官柯克(EdwardCoke)爵士。令国王颇感意外的是,柯克法官却拒绝了国王。于是国王质问法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国家都在国王的统治之下,区区一桩案件,难道国王还审理不了,难道是你认为国王的智慧无法判案?” 十三也奇道,“是啊,一个民间的普通诉状难道国王都不能过问的?” 樱儿笑了笑,“这话谁都认为大逆不道,国王的卫士们几乎要拔剑了。夹答列伤但是柯克法官并没有被吓住,而是一板一眼地说,‘不错,上帝的确赋予陛下极其丰富的知识和无与伦比的天赋;但是,陛下对于英吉利王国的法律并不精通。法官要处理的案件动辄涉及臣民的生命、继承、动产或不动产,只有自然理性是不可能处理好的,更需要人工理性。法律是一门艺术,在一个人能够获得对它的认识之前,需要长期的学习和实践’。” 十三静静地听着,沉默着。樱儿解释道,“这次冲突是英吉利法律专业化的一座里程碑。此后,英吉利的司法便成了职业法律家的垄断领域。他们的司法象征,就是一个蒙着双眼的女神,一手执剑,一手拿着天平,说任何判断,不以眼睛所看的为准,而是以心灵做出公正的评判。在他们的国家,王权不干预司法。所以,十爷他们说,担心威廉他们回去有些冒失,实际上不必。他们和国王签订的协约一旦生效,就一定能够得到保障的。” 十三沉吟着,“的确,国与国的状况差太远了......不能一概而论。也没有孰优孰劣的分别。” 樱儿抿嘴笑道,“这话有理。英吉利国孤悬海外,是一个海岛国家,与其它诸国的联系,有分有合。所以他们国家的体制很有特色,并不与大陆国家完全相匹配。” 十三看了看她,点点头,“这只是奇谈而已,不必去效法的。我又听说,他们国家无论做什么,都是签订什么协约的......甚至连继承王位,莫不如是......” 樱儿扬眉笑着耸耸肩,“十三爷过虑了吧,这些只是别国的体制,和咱们这里简直不搭边的......” 十三也笑道,“我自然知道。只要知道有这么回事就可以了,我可不像八哥,竟然十分在意,反复问神父和威廉,又要找很多传教士来问。听说最近他又迷上那尼德兰国(荷兰的古称)的什么契约什么的......” 这时,十三福晋笑道,“爷,这阵子大家都在寻新、猎奇,这有什么奇怪的?何况九哥那里住着这么多西洋人,又带来好些新奇的玩艺儿呢。” 樱儿听了,有些寒意掠上心头。她自己也说不上什么,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似乎有些不明的、不详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是什么...... ...... 樱儿回到圆明园自己的园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样的感觉显然是为了灰太郎的。 可是,这个灰太郎一向就是喜欢这些东西啊,他也对老康讲过些新的理念的,导致老康大为反感,甚至以为他失心疯了,又抑或是被餍了。老康明摆着不喜欢这些,以致口不择言地诋毁良妃的出身,来否定灰太郎的前程。可这一切都已经知道了啊,为什么我还是恐惧和忧虑? 她从来不向胤禛打听朝堂、老康和其他阿哥们的事情,当然,她现在也没心思去打听。十三赋闲在家,也不十分刻意留心朝堂上的动向。现在连十三都问起这个事,说明灰太郎又开始闹腾起来......而且又闹腾得厉害了。 但是,现在她为灰太郎、抑或四人帮担心,又怎么能够劝阻呢?这一些零星的传闻,又能说明什么呢?她连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也不太知道,又从哪里下手呢? 粘杆处?对了,粘杆处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她从来不打听粘杆处的事情,连里面的人都认识不全。更何况,这些敏感事情,胤禛是绝对不会让她过问的。 这也是她在粘杆处打理的前提,是起码的游戏规则。 唉,灰太郎、四人帮,你们自求多福吧。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52年十一月。 转眼良妃去世两年。这一年老康出巡,随行人员中也有灰太郎。 大队人马半路上路过景陵,灰太郎要去祭奠亡母,于是对老康说不能继续随驾,他就在景陵等老康他们回来,再一起回京。 于是老康就继续巡视。到了塞外,老康当然要和王公们有一系列的庆典,每一次都是有各部落重要的各位王公齐聚。最后,老康临时决定,要举行一次盛大的压轴庆典,他要以此结束出巡,起驾回京。 这次庆典,老康邀请了所有王公及其家小,另外还有各位大臣及头面人物。 这一次的庆典,并没有在预先的议程之中。不过,老康的龙心大悦之下,召集王公们吃顿饭,那再平常不过了。 灰太郎在景陵听到消息,似乎有些措手不及,再要启程赶过去显然来不及了。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缺席,又是他私人的原因,总有些欠妥。当然,这还远远谈不上亏欠了礼数。 灰太郎向来行事妥贴,自己赶不过去,就派人送了两只海东青给老康以表示祝贺。 但是不知为什么,老康看到这两只海东青时,这两只鹰已经奄奄待毙......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老康勃然大怒,说是八阿哥诅咒他,还骂他是“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性阴暗,柔奸成性......”要与他一刀两断。 这事儿还没有调查清楚,老康就已然将公、检、法全部跳过,直接结案,不,说结案都比较牵强,因为都没有结论,就直接将八阿哥一棍子打死,定论为要和八阿哥一刀两断。并且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当然是要堵上悠悠众口。 俗话说死者为大,八阿哥是因为祭奠良妃而缺席,现在老康当众辱骂他们母子,这事做得真有些惨绝人寰。 毙鹰(二) 樱儿断定,老康已经知道了灰太郎的政治主张,并且十分反感。5但是又是什么原因,促使老康做出如此大的反应呢?而且,这次宴会并不在原来的议程上,老康还破例让好多王公大臣一个不拉地出席,明显的就是要在蒙古王公这些群体中,彻底颠覆灰太郎的形象。 皇上不待见八阿哥已是众所周知,但是朝中仍然有大批人追随他,老康这次如此决绝只不过是想让天下人死心而已。蒙古王公们历来是大清最重要的盟友,自来是一股最强大的政治势力。如果灰太郎没有他们的支持,那么实力又要大打折扣。 既然已经知道老康的意图,那么他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了。虽然眼下不知道这件事的导火线在哪里,但可以肯定,毙鹰事件绝不是任何人做的。因为这两只鹰是灰太郎送的没错,大老远的送礼到御前,中间经过不知多少人手,这本来就不说明什么。 但是谁又本事将御前进贡的东西掉包、或杀死?今天可以杀死两只鹰,明天保不齐就是下毒药了。试问又有哪个皇子敢如此炫耀自己的这个能耐? 很有可能这就是老康自编自演的一出“欲加之罪”的把戏,因为老康后面也没有再追查这个案子。按说这比当初废太子的“帐殿夜警”可要凶险的多了,侦破、走司法程序是必须的。但如果这一切上升到政治事件的高度,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反正灰太郎送什么都是错的。 灰太郎经此大变故之后,大受打击,他称病不再上班,也谢绝任何人的探望,甚至包括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即便勉强要出面的场合,也是点到为止,一到就走。 樱儿心想,若换作是我,这下子大概要疯了。这位老爸兼老板,居然想出这么个缺德的借口来诅咒自己,又亲手栽赃自己的儿子,这手段简直与市井无赖一般无二,就像现代的“碰瓷”、“仙人跳”那么无耻。 不过,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这次老康应该是真的被逼急了,才会出此下策。 灰太郎摊上这么个千古奇葩的老爸,真是比窦娥还冤...... 十三说,倒是没听说灰太郎再怎么喝酒,但是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5九阿哥他们也无从劝解,都说“哀莫大于心死”。 这一天在别院,胤禛突然放下手中看的信件,抬头问道,“樱儿,你怎么看八弟的事情?” 樱儿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她侧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也不该问的。” “樱儿,可你已经有想法了,我只想知道。” “王爷,不该由我来议论朝政,我原也不该去想的。” “樱儿,你我之间也生分到有话不能说的地步?难道你怀疑到谁了?” 樱儿叹口气,摇头道,“我不想去揣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这是朝堂的事情,可能只有皇上才知道得最多、最详尽。” 看着胤禛固执地“静听下文”,樱儿只好说道,“那我们就事论事吧。显然谁都知道这不是八爷做的。我相信这也不是你们任何一个皇子做的。没有人会为了要陷害他去冒险下毒,那可是御前进贡的赏玩。谁会那么傻,去向天下人说明自己有弑君的能力么?若是确有不要脑袋的,只怕是早就锁拿了一大批人了,没准还要株连一大批。” 胤禛吃惊地看看她,“樱儿,你也是这么看的?八弟这次真是遭受了大变故,似乎性情大变。” 樱儿看着他,心想,这难道不是你要的结果吗?灰太郎倒了,你不是正好迎头赶上?不过,总而言之,这件事老康都逃不掉干系。 “王爷,樱儿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缘由,所以也无法去作什么推断。后来八爷怎么了?他为自己辩解过吗?唉,只怕他没有机会去为自己辩解了。” “八弟第二天就上折子为自己辩解,但是皇阿玛却说父子情份已断......但是奇怪的是八弟就此不再提这事,倒是皇阿玛又追骂了他好几次,连他的贝勒爵位都革了,也断了银米。可是他还是不再开口......难道说他真的就此‘哀莫大于心死’?这可不像是八弟的为人和作风啊。” 樱儿想了想,问道,“王爷,最近可听到过八爷在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了?” “也没什么不对啊?就是前阵子,听说是科尔沁王爷过来给皇太后请安,十弟那天正好在座陪同。那天老王爷和皇太后叙旧,说起近年来他们周围的部落中,后起之秀不在少数,科尔沁多亏和大清这么多年来的姻亲关系,到现在还维持着各部的翘楚地位。不过今后其他各部也会和大清通婚往来的......于是十弟就说,若不希望穷兵黩武,那么增加边贸往来,增加马匹、牛羊专供,并且建议奏请皇阿玛出面保障各部日常贸易的秩序,还要为各部之间提供民间的通商便利......” 樱儿笑道,“那么定是听到了十爷起了这么个头,引得老王爷好奇去问八爷和九爷?” 胤禛笑道,“老王爷的世子也在座......” 樱儿心中点头,笑道,“老王爷年纪大了,当然没有兴趣去探究什么新鲜法子,而小王爷一定是立即听起了兴趣......十爷又是十分热心的人,自然就带着小王爷去见八爷和九爷了。” 樱儿顿了顿又道,“除了姻亲,再以贸易增加各部的联盟,让各部有共同的利益可得,这个法子很好啊?还有什么特别的?八爷可是要效法西洋的什么......契约什么的?” 胤禛点头道,“是啊,不过这都是他们随口而谈的。没想到小王爷回到科尔沁,立即说服老王爷,真的这么干了,还和好几个部落王爷都说好了,各部都大为称好呢......” 樱儿苦笑道,“所以......所以这一次,那么多王公见到了皇上,都夸赞八爷这个法子好,不费一兵一卒,就为各部永修盟好......皇上自然大感意外......以为八爷在偷偷联络蒙古各部......” “唔......出这样的事,自然谁都想不到,连各位老王爷都有些意外......” “八爷自认为对小王爷说的,不过是效法西洋各国的法道,抑或是茶余饭后的玩话,他也没想到老王爷当真会去联络各部.......” 胤禛叹口气,“不过这法子当真厉害,不费一兵一卒,不费朝廷任何救济,就将各部完全联合起来......” “不管好不好,在皇上看来,就是八爷竟然背地联络蒙古。皇上现在也未必有时间去想,如何在这些贸易中插手、并且指导着贸易的趋势、掌控整个格局.....” “樱儿,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懂。不过,满朝上下,恐怕也只有八弟、九弟他们明白。” “所以,若是王爷或者诚亲王精通此道,皇上或可把持住局面......若你们没人精通,那将来就会出现没有制衡的局面,恐怕事情是好的,一旦失控,可就是大祸了。现在宁可让蒙古各部不和、也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做些朝廷不可掌控的事情......” “皇阿玛这次是为了大局,彻底断送了八弟......” 樱儿叹了口气,“阴差阳错的,谁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看问题。这事情太过突兀,皇上只好不惜一切代价......但是这个代价何其之大?不过这并不是偶然的,冰冻三尺......究竟是什么,使父子之间不再畅所欲言,不再坦诚相待......” “现在八弟无论做什么,皇阿玛都会从......我们都想不到的地方......去想......” “我从前说过,皇上爱你们,但是皇上更爱这个国家。你们只看到皇上对这个国家有着绝对的权力,但是也要理解,皇上所要肩负的也是绝对责任......” “这个打击实在太大,我担心八弟这一次能不能挺过来。他现在就是闭门谢客,听说连九弟也不怎么见。” 毙鹰(三) 樱儿摇摇头,苦笑道,“八爷就是太傲气了,恃才傲物。5他却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其实有时候妥协本身也是一种进攻。” 胤禛不相信地看看她,“樱儿,为什么你如此淡定?好像是在议论一件毫不相干的人和事......” “王爷,八爷虽是樱儿自幼相识的,若是他有个病痛灾难之类的。樱儿自然会去慰问,但这是朝堂上的事情,我连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 胤禛注视着她,默然不语峥。 樱儿想,你在夺嫡的路上又迈进了一步。我还有什么说的?唉,灰太郎,还是自求多福吧。我此时若是去见他,只怕他未必愿意见我。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又心有不甘地问,“樱儿,当年十三弟那里,你花费了多少心思去安慰排解,八弟这次......难道你对这件事不置一词么?你们自幼认识,他又对你......” 樱儿笑道,“王爷,难道脾气性格也是能够排解的?八爷的脾性就是如此,他作为人臣人子,这样的性格固然有可爱可敬之处,但是如果他要带领一个团队,那就不能由着个人的性子。他应该要兼顾到保存团队的实力。王爷请看,人人会去敬佩颂扬卧薪尝胆、十面埋伏,但是谁都不屑去提勾践舔粪和韩信胯下之辱?但是后者才是最最难做到的,而恰恰最重要的是只要做到了后者,前者就迎刃而解。可是以八爷的傲气自然不会去做,即便勉强去做了,他也会做得‘风萧萧兮易水寒’那般壮烈,只怕皇上看着会更生气。所以呢,他现在保持沉默也许是最好的。” 胤禛笑道,“樱儿,你如此深知他的脾性,难怪......樱儿,依你这么说,八弟这脾气就成不了大事?” 樱儿摇头笑道,“脾性本身并没有优劣之分,了解自己的脾气,并不等于要刻意去改变,何况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也变不过来。夹答列伤倒不如想办法不要让自己陷入不利于自己脾性的僵局。这可不是比刻意去改变脾性容易得多?” 胤禛笑道,“想不到这些道理在你口中竟是如此简单,唉,难怪他对你如此眷恋......客” “王爷此话从何说起?难道王爷也相信流言?” 胤禛笑道,“这恐怕不仅仅是流言这么简单吧?” 樱儿正色道,“王爷可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这都是外面那起子无事生非的人传扬出来的。王爷,不管你信不信,他对我毫无情愫,他也不需要我担心劳神,这是他自己说的。” 胤禛不相信似地看着她,良久才道,“樱儿,他这么说你就这么信吗?” “王爷,难道我还能不信?” 胤禛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樱儿笑道,“他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但是我和他之间永远隔着他的至爱亲朋、他的大臣幕僚......在他的心目中,我,永远只是一个协商的结果......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感情。任何感情是两方面的,若只有单方面的付出,再炽热的感情也会慢慢淡漠下去。” 樱儿想到灰太郎的往事,还是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却知道了,我和他的脾气并不对路,他傲气我更是任性,所以根本走不到一起。而且他从来就是一个经典样板,他做什么都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仿佛只有优点、没有缺点,我觉得他是供人景仰的,他活着就很累,和这样的人走到一起就更累了。” 胤禛笑道,“唔?这又是什么怪话?这样的典范不好吗?” “王爷,我宁愿是和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和一个没有缺点的‘神’在一起。” 胤禛喷笑道,“樱儿,看懂、看透一个人,比什么都重要,‘知人’恐怕比‘善任’更重要。” 樱儿笑道,“王爷,我早说过,樱儿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喜欢过问你们爷们间的事,什么治国安邦的主张可一概不懂。也正因为没有主张抉择的干扰,所以更能直接探究人性本身。” 胤禛叹道,“樱儿,福晋常说,你虽然从来不喜欢在内府多呆,但是一旦处理起内府的事务,却是个最老到的。你总说不喜欢听朝政的事,可是你每次对朝政的走向、对时局的判断,都能拨云开雾的一针见血。那就奇了,其实你才当的起第一谋士。从前我就说过,若你是个男人,一定是个能够治国安邦的能臣。” 樱儿笑道,“王爷可折杀我了,智慧让人勇敢、无忧、矜高、刚强,我是一个女人,永远只爱着战士。” 胤禛调侃道,“这话你三岁就说过了,不过你说真正的战士,是要在不战的战场上。你原本是要去做战士的,怎么,现在你改主意了?” 樱儿笑道,“三岁的时候我又不是女人,我是女孩......” 胤禛听她强词夺理,但也只是宠溺地笑着。 樱儿继续说,“过去因为樱儿始终是个旁观者,所以反而看得比较清。” “那现在呢?” “樱儿当然还是局外人。但是对我喜欢的人,无论他的立场和目标如何,我都会全力支持他......但是樱儿也是凡人,若是碰到自身相关的事,也是第一个不能免俗的。当年姐姐的事不就是例证,我明明知道她所做的事、犯的错,可还是要去袒护她,害得王爷生气......” “樱儿,你重感情,这是最难得,人非草木,我们大家又怎能都那般铁石心肠。” “王爷,其实樱儿这样子很不好很伤人呢,对樱儿越好的人,反而越会受到折磨,当年十三爷就骂过樱儿不知好歹的。” 胤禛好奇地追问,“什么?十三弟骂过你吗?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 樱儿笑道,“十三爷是从来不生气不骂人的,可是上次这么义正词严,却让樱儿无言以对、终身难忘。王爷有这么个肝胆相照的兄弟,可真是修来的福气。” “十三弟从来没有提过这事,他还一再劝说我,你和常人不一样,要多给你时间,多给你自由。若是把你禁锢在内府的一个小院落里,你会一天天枯萎,你的灵气会一天天涣散。” “唉,若是王爷那天不是看到了我那些还未烧掉的字,恐怕这辈子我们就会擦肩而过,樱儿现在想来,才是后怕呢......” “我一直感谢上苍,把你赐给我......我只是个幸运的人......至少我是个幸运的人。” “不过王爷,现在看看皇上骂得最凶的那几位爷,是不是最出色的?有时候看一个人,不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而是要看他失意落魄的时候。如果他能够走过来,那么世上的一切都会为他让路......” 毙鹰(四) 53年,老康废了太子以来,自然没什么好心情。夹答列伤除了公务外出,他还想出外散心。 上次因为良妃的事情,全国上下都对他侧目,他说不出的懊恼。眼见着再废太子快两年了,儿子们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但是少了以往的那种亲密的父子天性,亲贵们见了他也是敬而远之。 还是老四比较贴心。唔......这个老四,平时办事还行,想不到关键时刻还倒是懂事,知道体谅老爸、和我老人家站在一边的。嗯?不过再废太子后,老四也和其他儿子一样,和我老人家似乎也远了些,唉......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得啦,我再上门瞧瞧去,听他说几句贴心贴肺的安慰的话,也好让我老人家再龙心大悦一下...... 于是,老康决定到胤禛在热河旁边的别院狮子园串门。 胤禛接到消息,自然带着福晋和一大批人马赶去狮子园准备接驾,自然上上下下的又忙乎起来。 樱儿并没有随行去准备接驾的事。现在要看顾田地、照看宝宝,而且粘杆处因为在扩大规模,很多事情千头万绪的,况且她还是个没有名份的女人,所以她也不怎么介意是否要随着接驾, 但是临到正日子了,胤禛却派了人来接她。来人说,“王爷和福晋说了,所有的阿哥、阿哥的生母都必须同去,连文秀格格也要去。” 正日子的前几天,樱儿随着文秀、带着宝宝去了狮子园,灵儿也带着五阿哥。5 年侧福晋、李侧福晋见了她,都是表情复杂,又有些吃惊。因为樱儿这段时间整天在田地里劳作,脸晒得黝黑,而且双手也变得粗糙不堪。 福晋赶忙拉了她问长问短,说是没想到田间劳作如此辛苦。其他女眷们看到宝宝也是一脸欣喜,因为宝宝长到两岁多,到现在一次病也没得过,而且吃得下、睡得着,肉墩墩的结实得很峥。 当时贵族家的小孩、尤其是雍亲王家的孩子,从来就是要担心能不能活得长,哪儿见过这么壮实的小孩? 李侧福晋一拉住宝宝的手,马上赞叹道,“哎哟,我哪里见有这么肉实的小手,我捏着就有劲儿,四阿哥可真不是一般的壮。” 宝宝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看就是聪明伶俐。虽然只会说些简单的句子,但好像什么都懂,见到福晋、各位侧福晋都是笑嘻嘻的,也不怕生,对哥哥弘时、弟弟弘昼也是亲亲热热的。 福晋才几天没见宝宝,抱起他就舍不得放手。但是抱了一小会儿又连说抱不动了,“我们四阿哥就是日长夜大的,才几天没见,就又重了这么些。” 于是宝宝就挣扎着下地来,将弘昼拉过来给福晋抱,咿咿呀呀的好像说自己太重,让福晋抱弘昼,因为弘昼轻些,惹得福晋笑的合不拢嘴...... 樱儿生子后当然要给福晋请安,福晋来圆明园住的话,她就每天请安,若福晋去王府,樱儿只是隔几天回一次王府请安。樱儿到了别院打理,也是一有空就要过去请安。但是她除了与灵儿来往稍微密切些,和其他女眷并不十分热络,因为她实在没有时间客。 樱儿前阵子拒绝为九阿哥继续打理生意,实际也是为了与他们减少来往。福晋当然明白这一点,福晋也知道近来樱儿在重新布局医馆的生意、和十三在一起种地,她也十分赞成这样。先前听王爷说给了樱儿几处小庄园打理,福晋心想也只有让樱儿找些事来做,才能分散些注意力。另外,这样也或多或少地补足樱儿在九阿哥那里损失的一大块收入。福晋也不反对樱儿自己带孩子,况且樱儿带孩子真有一套,现在四阿哥、五阿哥的确不是一般的壮实。福晋还想着,也许樱儿只有看着孩子才会淡忘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八阿哥...... 其他女眷们也是如此,她们也都觉得樱儿很可怜,明明和八贝勒情深意重,却是被王爷这里横刀夺爱。啧啧啧,还听说当日在畅春园里是王爷喝了酒后强行对她......唉,听说八贝勒还为此吐血、大病一场。而且八贝勒现下也总是受到皇上的责骂,另外还听说八福晋娘家的几个舅舅们,近年来因为互相不和而吵架、甚至斗殴,最近为了一件小事竟然同室操戈,这事儿都闹到皇上那里了,皇上削了他们的爵、又责骂了八贝勒,说他不能修身齐家,让他出面调停。此外还引申出来骂八福晋不像个媳妇的样儿,八贝勒子嗣稀少、又要受她的辖制,果然是她娘家人不懂规矩教出来的......真是好没来由的......饶是这样,听说八贝勒还是对他府中的几名姬妾视如不见...... 王爷对此肯定生气,怪不得樱儿即便是生出了儿子,王爷也就是稀奇了头上几天,接着就开始对她冷落起来。而且她的儿子也不是像王爷的其他小孩似的由福晋统一管理,就单独扔在圆明园养。不过还是十三爷仗义,能够安慰她,或许是替她说些好话吧。唉,这十三爷本身也是个倒霉的,痼疾缠身,算起来就是个闲散宗室,听说家里的日子过得都是捉襟见肘的,果然还是要靠自己种地......啧啧啧,皇子种地,成何体统,这可是奇闻呢,为什么王爷也不送些银米过去? ...... 接驾那天,樱儿和一众姬妾当然远远的在旁侯着。 樱儿已经有好几年没看到老康了,她觉得老康苍老了不少,不过应该是心理上的。他的脚步依然矫健、话语还是那么洪亮,但是言语中少了一些......怎么说呢,少了某些东西吧,或许是某些神韵...... 老康仍然是东拉西扯一阵,然后对狮子园的建筑装潢品评一番,当然他又和胤禛谈了不少其他琐事。 后来老康看到胤禛的女人不算少,可只有三个孙子,而且都是那么小。于是叹息了一番四阿哥子嗣艰难,大有再要塞几个女人进来的架势。 胤禛唯唯诺诺的,赶紧将话题扯开到四川去了...... 探视(一) 不久就听说年糕怀孕了,樱儿心里点点头,年家开始讨要说法了。5 当初年家和胤禛并没有什么联系的,说真的可能未必看得上胤禛。因为他当时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皇子(瞧年糕的位份和胤禛迎娶的代价就能看出来),多半是老康不愿意别的皇子捡了这个便宜“如虎添翼”,于是搞一下平衡,就给了人脉并不广的胤禛峥。 而到了二废太子后,两家的来往开始密切。因为冠亚军决赛(当然冠军是王,亚军是寇)就剩下了老三、胤禛和灰太郎。论实力,当然是灰太郎的集团为翘楚。 年家不傻,和灰太郎那头并没有断绝了,脚踏两条船而已。因为四川原是大阿哥的势力范围,大阿哥被圈禁之后就是灰太郎的了。 樱儿怀疑若是年家还有女儿(可惜年糕只有一个大她二十几岁的姐姐)的话,会不会再说一个给灰太郎?嘿嘿,这可是期货投资(好像还是股指期货),输赢只有一把。 胤禛本来就留心樱儿听了这个消息后的反应,樱儿只是笑着恭喜他,还和文秀灵儿一起给年糕送了一份礼。 十三似乎认为樱儿的反应十分理所当然,对于他来说,这是樱儿识大体、贤良的表现。他想连颂瑜这样要加害她的人,樱儿都能宽恕,那年糕是胤禛的侧福晋,也是胤禛的女人,那不过是锦上添花,不算什么。十三自己就是对十三福晋一心一意的,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但是他对其他姬妾也是十分负责的,一人一个小孩,每人都上养老保险,而且没有明显的好恶,一碗水端平。但这并不表示他对十三福晋有什么不忠。 其实樱儿心里只是苦笑,这是雍亲王家里面的事,何况还会有几个小孩,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她都清清楚楚,她总觉得实际上她自己才是横插一杠的“外来物种”,她偷了文秀的孩子,偷了胤禛的爱、等于是偷了这些女人的希望......她对她们总有一种负罪感,颂瑜当年说的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当头棒喝。5她明白不可以去和这些女人去竞争,因为那不是公平的竞争......永远也不会公平......她倒反而希望这些女人们都能够安顺、平静、和睦地过日子客。 年糕自从有了孕,脾气开始见长。 她原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主宰她的就是些奴才们,而且是些仗势欺人的奴才们。她一直生长在一个变态的环境下,她有个老汉老爹,有两个老汉哥哥,更有一个老汉老公,她的人格应该是非常扭曲的,这些老汉们关心的是她可以就此带来的利益,对她是不会有心灵沟通、疏导什么的,当然也没那机会和时间。她现在十六岁,应该也是青春期的逆反、叛逆阶段,所以开始打鸡骂狗,当然以她所受的教育,不会做到那么市侩泼辣,但是如果将她和她的团队放在一起看,那么结果显而易见。 不过樱儿发现,胤禛总是有意无意地让年糕和其他姬妾们分隔开来,比如年糕在王府,其他人就全到了圆明园,反之亦然。虽然这一切是福晋的安排,但是应该是出自胤禛的授意。 平日里,若是胤禛要看宝宝,就到樱儿的院子。更多的时候,他是将所有儿子召集到正房去。 文秀住在圆明园的偏僻院落,似乎出入只有一条路,但是院子比较大,她照顾宝宝应该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有时候弘昼也会来,樱儿来了就住在文秀隔壁的、自己的那个小院落。但是胤禛即便到樱儿的院子看宝宝(自从樱儿到了别院打理,他们两个人相处时的起居就基本上移到了别院),也从来不会多走几步路去看文秀,逢年过节的也就是点到为止地去喝杯茶而已。 年糕她们的气焰日益嚣张,对此首先吃不消的是宋、武、灵儿她们。 原来大家相处都比较融洽的(至少表面上如此),年糕她们虽然一直是自我感觉良好,但是王爷、福晋也就是给足她们的面子,赏赐、待遇都给她们最高级别。当然享有同等级别的还有李侧福晋,毕竟人家生了儿女的。 但是自从老康来串门之后,似乎年羹尧开始有些时来运转了,老康一再褒奖他,并且委以越来越多的差事,王爷为此也给了他很多物质、精神的赏赐。 于是在府里,年侧福晋就变成了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和奇葩...... 文秀足不出户,对这些自然不以为意,现在她看着宝宝已经心满意足。不过,樱儿去文秀那里的时候,倒不时听灵儿有些微词。 樱儿知道,这些女人们平时的修养都是很好的,王府那么多年来管理严密,胤禛也十分注意和这些姬妾维持良好的关系,从来没有厚此薄彼、作践什么人的先例。灵儿现在口出怨言,当然是因为和她们关系极好,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但这正是说明年糕她们似乎有些过分了...... 还有一次,樱儿看到灵儿在文秀那里抹眼泪,连忙上前安慰。 灵儿摇摇头不说话,文秀在一边叹息道,“她是侧福晋,又刚有了孕,脾气大些也是有的。不如退一步,大家丢开手,王爷总要来看五阿哥的,那时候不就见到了?” ...... 樱儿不明所以,文秀就说,“樱儿,亏得你整天的在外面忙,老也不在家。若是你碰到这样的事,你这刁蛮脾气一上来,我可不知道你还会闯出什么祸来......” 在文秀和灵儿的叙述中,樱儿才知道,年侧福晋近来害喜,于是总是缠着王爷陪她。她的下人们也就此造势,说这是年侧福晋的第一胎,很重要,也很贵重。这阵子,其他人等都要让出空儿来,别使什么心眼儿想要去狐媚王爷。 文秀摇摇头,“你听听,亏她还是大家闺秀,说得什么市井的话来,也不害臊......前儿王爷看着五阿哥高兴,就到灵儿这里吃了顿晚饭,又喝了会儿酒。没想到第二天,灵儿去福晋那里请安的时候,福晋尚未开口,却被年侧福晋好一顿编派......” 灵儿道,“那天王爷过来见到了五阿哥,十分高兴,又说晚膳要在我这里随便将就些......我见王爷兴致高,就摆了酒......后来年侧福晋就说,皇上训诫过所有皇子要戒酒慎饮,怎么我就撺掇王爷公然违抗圣命......还说我这样怎么教养五阿哥......” 樱儿连忙劝解道,“姐姐,王爷既然喜欢,偶尔为之也不为过。福晋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年侧福晋这话虽然过了些,却也有点道理。太子二废后,其他人家的确都十分谨慎小心的,姐姐只当她的话是提个醒吧。” 文秀也在一旁劝解,灵儿愤愤地道,“现在她最好是王爷整天就只陪着她!她也太贪心霸道了吧,竟像个小门小户的妒妇争风吃醋似的......这里的谁不知道王爷一向的秉性,从来就是忙差事,一个月里统共也没有几天过到各处的......难道还为她破例不成!”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樱儿的脸蓦然发红,只觉得被针刺了一下,浑身不自在。因为她知道,胤禛那一多半的日子,基本上是在别院里的! 探视(二) 文秀显然误会了樱儿的不自在的脸色,连忙开口,“唉,你总比樱儿强吧,你就看看樱儿吧,王爷现在一个月里才到她这里几次?从来就只是喝杯茶,看看四阿哥。5樱儿就是那么懂事,从来也没抱怨的。你看着五阿哥吧,有了他活蹦乱跳的,不是比什么都强?” 樱儿连忙说,“这年侧福晋的哥哥,近来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王爷实在有用得到她家许多的,自然在府里给些恩宠和照应也是应该的......” 灵儿闻听文秀的话,早就醒悟起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她认为是王爷生生地拆散了樱儿和八阿哥,此生再不能相携到老,现在王爷又开始冷落了她,实际上樱儿才是最可怜的......而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在樱儿面前抱怨受到了王爷的恩宠却遭到年侧福晋的非议......于是连忙将话题岔开去。 樱儿虽然在劝解灵儿,但是话虽然这么说,她总觉得有些别扭。 自古以来政治婚姻中的女人多少都要仰仗娘家的实力,而且,“实力、实力、永远的实力”!没有实力的女人几乎没有任何地位......女人的个人魅力,在宫廷这个奇怪而变态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宫廷里根本不论女人的容貌、才学、能力,只论实力。娘家的实力、抑或是自己的实力。这个“实力”,包括对全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方面的影响力、控制力。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但是樱儿又想,如果胤禛是给年家面子,专宠着年糕,那么她算什么?那么他们在别院里的日日夜夜的缠绵又算什么? 现在樱儿有些恍然,为什么胤禛会把她“雪藏”起来,真是个聪明的法子。夹答列伤表面上她牺牲了名分,受到了胤禛的冷落,那么她的一切往往不必受到什么礼制的限制,反而人人会同情她、觉得她委屈,那么争风吃醋就更没有什么根据和理由。这里固然有胤禛的“小聪明”,但是老和尚一定对这个办法有着指导性的贡献.....峥. 樱儿原本就有些怀疑,为什么年糕生的孩子全部会死光光,这可是个历史之谜,有很多人怀疑这是胤禛布的局。也许这就是两家的利益所需吧。用“以客户需求为导向”的原则来分析,年家需要胤禛对他们的利益进行关照,其中有一条就是通过年糕的专宠来体现。 胤禛需要年家,但是他不能完全受制于年家,于是就不可以有被牵制住的把柄,就是孩子。老康就从来都没有受制于他的外家(如果老康承认他的女人们的老爹们配做他的丈人)。所以年糕必须受专宠,但不能有孩子。所有人都知道年糕身体不好(谁知道真假,不过至少她的身体不应该会很好),可是她却不断怀孕,反正她不能闲着(小孩养得活养不活并不重要),而其他姬妾若是均无所出,就说明胤禛的态度端正,年家也就无话可说。 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算了,又不是要胤禛去死、去冒险,而是要他去“幸”一个女人(这对男人来说几乎是没有成本的,真情假意的谁在乎,况且男女间一旦有了利益这两个字,那就不再是“真情”或“假意”衡量的范畴了)。尤其是到了后面几年,夺嫡形势越来越严峻,胤禛倚重年家越多,年糕的怀孕频率就越频繁,似乎刚一出月子就又怀上的,可惜(也可能是“当然”)小孩都不长命。 樱儿怀疑这里面搞不好就有药物的作用,因为粘杆处是有药理实验室的。也有可能是两家都在用药,咦,那年糕的身体不就成了个化学反应锅了? 樱儿和十三的试验田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进展缓慢,但是有很多门道都一一摸清,现在只要假以时日,因为庄稼就只能慢慢长,等到收成了才知道结果如何,然后再根据前面的数据进行修正。另外,还有防虫害、抗低温的要求,要进行不断的比对,筛选显性、隐性遗传等等...... 这对于没有化肥激素、没有试验器材试剂等等材料的他们,这些成果已经很了不起了。胤禛看了这些年的成果,觉得已经是奇迹了,他对樱儿说,几千年来的种地法子都是一成不变,他可从来没有见过种地还能有这么个种法,他现在慢慢相信樱儿说的事情可以梦想成真客。 他又十分心疼樱儿和十三,尤其是十三,拖着病腿来回奔忙,还有樱儿的苗条身影,在田陌中操持的样子,都让他十分难受。他留在别院的时间相对较多,每次都是尽量和樱儿独处。 当时雍亲王,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皇子,都是表面上寄情山水、诗词、书画之类的,所以十三帮着胤禛种地、樱儿帮着照管,众人都不以为异。另外,胤禛还召来很多喇嘛天天诵经、念佛、打坐......不过据那些喇嘛说,雍亲王的造诣非常的高深了。樱儿也不懂什么喇嘛教(藏传佛教)的教义,不过两人闲时,胤禛就给她讲经,她就找些现代书籍、网络上的研究和戏说的部分和他对答,两人均以此为乐。 这段时间,阿嫦已经开始着手医馆的扩大规模和药店的创建,当然外头的事情都是通过她老公出面。她的两个儿子也在学习各项经营的法则,这两个孩子都是十几岁了,本来也读了几年书,很能吃苦,学得非常快。樱儿于是倾囊相授,除了生意的事,也教他们数学和西文。有时候在圆明园,樱儿就让他们单独来往,也教他们些其他的...... 樱儿也嗤笑过阿嫦怎么用起童工来,阿嫦说这里可没有高等学府,也只能从实践中学习。另外,她和她老公都不希望儿子们去考科举,因为知道那些个没用。 十三倒是三天两头的和十三福晋到圆明园来,外带巡视那块试验田。他的兴趣还是那样广泛,也与胤禛、樱儿讨论一些哲学、洋务、经济等问题。他的腿疾时好时坏,渐渐的,他骑马已经不甚方便了。 这阵子,众位皇子都是低调行事,大家关门过日子,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大规模的聚会活动。灰太郎自从毙鹰事件以后,一直住在畅春园旁的别墅、或者是热河旁的别墅,很少住在京城。他这段时间闭门谢客,刻意地要淡出人们的视线...... 老康也心知肚明,由得他请“长病假”。 探视(三) 55年八月,灰太郎得了伤寒。5 听说这次的病特别凶险,和上次胤禛的病不相上下,太医们几乎是发了病危通知。 八福晋又惊又怕,除了请太医继续诊治,还让九阿哥请来了阿嫦的老公。所以,等樱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灰太郎已经接近昏迷了。 本来这个时候,灰太郎与老康的关系应该是属于低谷时期,老康刻意地在打压他,削减他的势力。但是对于他的病,当老爸的又不能不管。于是老康指派了一干与灰太郎关系亲密的大臣和皇子们看视照料。其中指定胤禛作为治疗小组的负责人。 为什么是胤禛?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 樱儿猜测是老康认为胤禛爷是八爷党,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其实胤禛与灰太郎的关系一直就是那样,不算亲密也不是疏远。两家住的又近,而且办事能力都差不多。不同的是,灰太郎总是如众星捧月般地被绝大多数大臣们包围着,而胤禛却形单影只地没有什么集团小团体峥。 胤禛领命后当然张罗太医们会诊,结果也是同他本人当年的情形一样,差点没被太医们治死。于是商量下来,还是采纳了阿嫦老公的诊治方案......有了阿嫦这个专业级人士的实质性指导,病程应该没什么悬念。 阿嫦过来看樱儿的时候,总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将灰太郎病程和医治情况絮叨一遍......胤禛也是这样,有时候就说上几句...... 樱儿每一次都不置一词,低头只当没听见。夹答列伤因为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何况,有了阿嫦,她也放心。 可是,灰太郎那位奇葩型的老爸,又开始无事生非了...... 老康巡幸回来了,行程上安排要路过畅春园。老康有个规矩,或者说是习惯吧,他但凡所有的行程、安排内容,都要预先设定、并且占卜的。于是不知道这次他占到了什么,一定要灰太郎迁走,说是怕过到病气。这是不是借口,不得而知。灰太郎是住在畅春园旁自己的别墅里,离老康远着呢。何况他一直在畅春园旁自己的别墅养病,这同样也是老康御准的。 但是那么重的病人(而且老康不会不知道太医发了病危通知),移动总是不便的,于是九阿哥竭力劝阻,说如果移动了怕有了危险,谁也承担不了后果。九阿哥几乎又要挨耳光了,据说老康还下朱批挖苦说,八阿哥听信小人言语,药吃多了难免三灾九难的,勉强看看吧,否则死了也罢了。若是死了你们可别怪我把他赶走的客。 樱儿觉得老康简直不是个东西,哪有这样挖苦诅咒自己亲生儿子的。 这天阿嫦匆匆到了圆明园找到樱儿,“樱儿,你知道皇上下朱批的事吧?” “我不知道详情,不过听到了园子里有些议论......这种事情,传播速度应该很快的吧......” “八爷看了朱批后,就把它撕了,又自己咬着牙回到了府里。而且从此不肯吃药,就和良妃当年一样......这样下去会要了命的。樱儿,八福晋、九阿哥急得说人都快不行了......樱儿......我想......若是你能去看看他、只要劝劝他......也许现在只会听你的......” 阿嫦见她有些迟疑,也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樱儿,看我都急糊涂了,我也知道这事儿你会为难......雍王爷知道了肯定不会允许......” 樱儿点头道,“我的确不便前去的......何况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可是,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和他额娘一样吧!” 樱儿低头一想,“这样,我这里有良娘娘生前绣的一幅《化蝶图》,本来是留给我做个念想儿的,你快给他送去.......他总该听他额娘的话吧。” 阿嫦再不惊异她的奇招,赶紧去了....... 胤禛那几天不在别院,老康出巡期间,他和三阿哥诚亲王要在皇宫值班,所以一直住在王府。但是第二天下午,胤禛匆匆忙忙从王府赶到了圆明园。 胤禛对樱儿说,“樱儿,八弟的病情又加重了,明天你随我一起去看望他吧。” 樱儿惊讶的张大嘴巴,“王爷,听说这次八爷的病很重,不知太医们是怎么说的?” 胤禛道,“太医的说法永远是模棱两可的掉书袋。这几天皇阿玛不断的出朱批问起他的病情,还责备我们这些当哥哥的怠惰了他的病情呢。三哥和我商量着,分头去探望一下。我们明天就去看看他吧。” 樱儿想,除去政务上的事,老康又是个护犊子的老爸,对他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爱护有加的,有时甚至是护短。这一次将灰太郎骂道极点,又有往死里整的架势。现在他自己反省,是不是良心发现了?这里别的儿子们搞不清楚方向,怕是连去探望、抑或是观望都无所适从呢。 但是,胤禛为什么又要带上她?而且,如果只是要去探望灰太郎,差个人过来接她就可以了,因为灰太郎就住在京城王府的隔壁。胤禛又何必从王府专程过来接她? 胤禛和樱儿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提八阿哥。就是两人以前闹那么大的别扭,胤禛才会含含糊糊地提一句“老八”,而且颇有些含悲带忿、酸楚的意味。 樱儿则认为,她曾经和灰太郎有过一段感情,但这是她以前的私事。他们已经相约“相忘于江湖”,但是那段感情是真的,她也并不后悔曾经爱过灰太郎。最后他们各奔东西,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正是两条鱼各自回归到了属于彼此的世界里,各自奔向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这也许是最潇洒、最合适的...... 樱儿自从和胤禛走到一起之后,从来认为对他的感情是光明正大、心底无私的。她也知道胤禛有派在她身边的耳目,况且胤禛自己也承认这一点,那她就更不必去提及灰太郎。因为这是她的过去......而正因为她认识到了过去、解脱、走出,她才能够开始另一段人生的精彩,而且她认为她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有很多时候,那些男女之间的关系,微妙到不是靠口头的“肯定”或“否认”来衡量判断的。而且这种关系一旦启用了“海誓山盟”,说明其本身就出现了偏差...... 自从樱儿向胤禛分析了“毙鹰事件”的前后原委、又指出了灰太郎的性格特点,她发现胤禛和她的感情又进了一步,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 探视(四) 第二天,樱儿随着胤禛到了八贝勒府上,当然就是在王府的隔壁。5 因为灰太郎卧病,所以红太郎先迎了出来,她一看到樱儿就楞了一下,神情复杂峥。 灰太郎府里上上下下自然有不少认识樱儿的,因为上次红太郎下帖子请樱儿过府时,几乎所有有脸面的丫环嬷嬷都将樱儿看了个够。当日在良妃的丧礼上,后进贝勒府的所有女人们也将她近距离打量够了,当然,她们回府后也悄悄的议论过,自然对樱儿的来头原委一清二楚(自然是贵妇圈共识的水平)。 两下里见礼之后,只见府里上下人等的视线还是不离樱儿左右。 这天樱儿戴着旗头,已然一副少妇的打扮。她比几年前略显丰满,身材的曲线更是玲珑优美。她全身上下的装束仍然是简单而优雅,举手投足日显雍容大度的气派,眼里闪出了成熟、深邃的光芒。她的语调仍然是温婉平和,但却是慢声细语的迎合着雍亲王的话语了。 若说当年她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现在分明是“绿树成荫子满枝”。(典出杜牧《叹花》: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需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树成荫子满枝。唐文宗大和九年(835年),杜牧离开扬州,到任监察御史,途径湖州时看到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孩。当杜牧后来再次来到湖州时,已经过了十四年。当年的小女孩已经嫁人,并且已有两个儿子了)。 灰太郎府的众人看到樱儿跟在雍王爷身后行礼问安、例行客套,雍王爷神态中对她非常回护,又看到两人言语中互相交换的眼神、以及会心的微笑......都是默然不语,因为他们均在想着同一件事,他们主子这些年来的心病就在这里,现在这两人在此间公然出双入对、大秀恩爱......不是说雍亲王对她开始冷落了吗?是不是雍亲王还是好面子、过来假撇清? 哎哟,这哪里是来探病,分明是来催命的呢客。 樱儿倒没有什么不自在,她想虽然灰太郎对她并无情意,两人也早已说了要相忘于江湖的,但是灰太郎有了病痛,自己就当这是一次人道主义的慰问。5 没多久李福升出来,说主子有请,在他的书房。 樱儿于是随着雍王爷走向了灰太郎的书房。 一进书房,樱儿就看到那幅《庄周梦蝶图》已经做成一个插屏,赫然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两下见礼后宾主落座。 这么些年了,她近距离看到灰太郎,还是心里怦怦乱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可为什么见了灰太郎还是那么不自然?而且,她仍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像他的眼光能够穿透自己...... 只听得灰太郎一贯的语调,“四哥,弟弟的病已经大好了,不劳四哥费心着。” 四贝勒的语调显然有些讶异,“八弟,前几日见你病势颇重的,可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大好,气色也如常了。不知八弟这些天可有什么奇遇?别是碰到扁鹊转世、华佗再生?” 灰太郎笑道,“可不是,弟弟这几天果然有一番异遇。那可比扁鹊华佗高明的多了。” “那么,八弟想是得了什么偏方灵药?说出来也让哥哥也开开眼?” “四哥,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弟弟这次遇到的高人,一向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樱儿猛然间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浓度在节节攀升,灰太郎在暗示什么?还是当着胤禛的面?转念一想,是了,他又如何能够明言他看到了良妃的遗物,得到了莫大的鼓舞? 樱儿看到胤禛盯着那幅图看了一下,转头不再说话。 她猛然醒悟起图上绣了几朵樱花,心下顿觉不妥,只好低下头。 只听灰太郎笑道,“四哥,几句玩笑话就当真了?都是太医们的药管用,又有兄弟们费心,各处找来了名医们看视,这病自然就好得快了。” 胤禛又和灰太郎闲聊了几句,便告辞出了八贝勒府。 胤禛上了马车后,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握起她的手...... 及至到了雍亲王府,胤禛才轻轻地说,“没想到心药竟然如此管用......樱儿,八弟的病大好了,这比什么都好。” 估计三阿哥讶异的程度不下于胤禛,两人赶紧商量了一下,上折子给老康报喜。 没想到又给老康挖苦了一下,说上次两人上折子说,八阿哥如何不好,但没几天八阿哥就大好了,你们到底是什么眼神啊? 两人赶紧回说是他们先前看错了,老康又写折子骂道,你们两个还是号称通医理的,这样的眼神,真是太不寻常了。 搞得两人懊丧不已。又不敢分辩,只好再逼着太医继续调治...... 樱儿哭笑不得,这个老康,讲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到底是要救人还是毁人?说这话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什么?转念一想,是了,老康一直训诫儿子们要顾“孝悌”,他这个当老爸的可以骂灰太郎,可以骂到狗血喷头,但是,他绝不允许其他儿孙们跟着“墙倒众人推”,更不允许“落井下石”...... 看到灰太郎的病好了以后,老康十分开心。当然要做些姿态出来,于是重新发给他以前停发的工资、又恢复了他的爵位...... 又过了几天,阿嫦告诉樱儿,这次八阿哥很平静,仍然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外面的大臣和王公们无不暗自喝彩,佩服他的气度。 樱儿点头道,“这才是八贤王的风采。看一个人,不是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而是在他落魄的时候。” 阿嫦欲言又止,樱儿奇道,“你又为何吞吞吐吐的?” “樱儿,我......我无论怎样看,这八贝勒、九贝子和历史记载的不一样,和他们接触越久,越觉得他们待人至诚豁达,而且极重义气,尤其是对你我,甚至可以说是有恩......这样的人竟然有那样的下场,你老公可真够狠的。” 樱儿道,“你还是叫他雍亲王吧,叫别的我都不自在......” “我可没想到,雍王爷会带你去看他......喂喂喂,他们不是死对头吗?我又听我老公说,雍王爷这次对八爷的医案很是尽心的,好多方子、方案都是亲自问完太医、再问我老公的,而且,他每次总是让我老公不着急回答,让仔细想明白了,第二天再回复。他这分明是给我老公时间来问我......” “都是他的兄弟,他当然尽心了......他对所有兄弟都是很仁爱的,从来就照顾得很周到.....” “我实在搞不懂,后来他为什么会对这些兄弟们都赶尽杀绝?” “我不知道......他对九爷、十爷很是照应的,我看仅次于十三爷......离开那一刻还有七、八年......慢慢看吧......” 樱儿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问过自己无数次,无解...... 于是又想到那句电影的经典台词,我明天再去想吧,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蝗灾(一) 55年十一月,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祸乱西藏。5 实际上任何叛乱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爆发的,西南、西北、北部都是游牧部落,本来安定性级差,容易发生兵变。近年来也是为着各部之间在大清的扶植、赏赐、进贡等等方面的利益不一致、或者说是利益不均,很容易起争执。而正因为是游牧的特点,所以中央政府控制的难度很大。 实际上科尔沁等部的王公们早就意识到这些,当年灰太郎出的主意,设想要以各部之间用经济、贸易的手段联系在一起,让中央政府作为主管局面、引导政策的、抑或是策划、控制整个贸易秩序,这个方法何等聪明、超前,而且预防危机的发生。可惜,被老康理解成了企图篡权...... 戴铎这阵子被调到了台湾,居然来信说要为胤禛在台湾建立根据地,以备有朝一日策应他的“大业”。樱儿匪夷所思地看着胤禛,心里大乐,差点要对着他唱“阿里山的姑娘”。 胤禛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再三来信说要求调他回京,这种人可不能让他留在京中,他这张大嘴巴,非要被他祸害、拖累死。峥” 樱儿笑道,“不过,俗话说,‘防小人、不防君子’,这种人并没有自己明确的信念和目标,原本不过是想在牧羊人那里讹些东西而已......” 胤禛作势又要呵她的痒,她一边躲一边笑道,“不过,他在无利可图的时候,就会转向别人推销着自己的小聪明,也未可知。” 胤禛笑道,“唉,只能舍些羊毛给他罢,这种人也不能喂太饱了,否则他若是以此为乐、以此为业,说不定又会冒出下一个主意......我可要深受其累。客” ...... 转眼宝宝到了四、五岁了,要开始读书启蒙。 于是和五阿哥一起,天天在圆明园读书。这是个封闭式的教育培养,从这时开始,樱儿尽量抽时间勤谨的盯着宝宝的学业。 小阿哥们自有师傅们教导,但是皇子的教育是十分辛苦、严格的。小孩子每天一早四五点钟就起床,读书一直到下午三点,再是骑射课程。 樱儿之前从来不教宝宝什么认字、数学之类。这些都是技巧,而不是素质教育。而且技巧、知识这些,将来都有专门的人教授的。从宝宝生下来,樱儿就开始训练他每个阶段的能力、潜力的开发。5比如爬、握、摸、听、认色、辨别声音......等等。她还带着宝宝认识自然、欣赏音乐,还和宝宝做游戏,训练他的辨别、判断、反应的能力。 樱儿做这些,旁边的嬷嬷、甚至是女眷们都没有什么话说,母子俩人的游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大家只道是樱儿疼爱儿子,尽量陪着儿子玩罢了。 她们普遍认为,以樱儿的身份,说不定儿子大了,就会和她生分,甚至会就此从她身边被带走......而且,自从“毙鹰事件”以后,府里倒又新出来一个说法,说樱儿的大靠山八贝勒已经倒台,那么现在王爷再怎么冷落她,另外的几位爷再也无法为她撑腰......现在王爷已经开始宠年侧福晋,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樱儿知道,小孩子都有厌烦功课的时候,于是樱儿除了了解每天师傅们布置的功课,就尽量另外将些典故文章都用白话或者戏说的方式说给小阿哥们,只当是讲故事,以此帮助他们的记忆和激发探索的兴趣。 果然宝宝对一些偏僻的文字和观点都有涉猎。而且宝宝平时的娱乐,也都是些益智的游戏,还要绕上好多历史政治人文的典故逸事。樱儿每次都是让宝宝尽量表达自己的观点,然后告诉他,正统的观点是怎样,戏说的怎样,公众的怎样。若是用于不同的目的,宝宝会怎样取舍,利弊怎样。 宝宝初生牛犊,一开始都是听她慢慢解释,到了后来也慢慢的开始有不同观点拿出来讨论。再到后来,不论怎样的观点,他都能够思维缜密地说出一番道理来,并且逻辑推理一点都不出纰漏,哪怕是诡辩。 师傅们对宝宝的学业和领悟能力赞不绝口。除了常规的骑射,樱儿又请了传教士教他格斗、射击、音乐、绘画等五花八门的杂学。 胤禛太忙,但是对几个儿子的学业却十分关注,对阿哥们都时时考问。另两个儿子对他都是唯唯诺诺,但他反不为乐,倒是宝宝每次都不慌不忙的与他对答,即便是诡辩或是有些孩子气的观点,都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 一众师傅们都暗暗称奇,不过所有人对宝宝的博闻强记都是叹为观止。樱儿对宝宝的种种观点行为并不多加评判,只是引导他往正统的方向。她希望不要给他一个限制,而是要给他最大限度的思维发展。 宝宝读书的时候,樱儿就到别院打理一切,外加照管和十三的试验田。晚上宝宝睡前,还要陪着他讲故事,等到弘历睡了,她还要拿出账本看......其实哄小孩睡觉本不用她操心,自然有嬷嬷们。但是樱儿的宗旨就是,但凡是胤禛和宝宝的事,她尽量不假手别人。 近年来,胤禛有时候就会失踪一段时间,说是有些事要办。 那段时间别院的人也开始多数都外出,但是所要的古怪东西却有增加的势头。还有,别院又加大了药物实验室的规模,看起来研究项目还蛮多的。 阿嫦每月两三次雷打不动的来看她,她说几乎见不到四人帮。神父那里也说,他们很少去教堂。 十三倒是三天两头的和十三福晋到圆明园来,外带巡视那块试验田。他的兴趣还是那样广泛,也与樱儿讨论一些哲学、洋务、经济等问题,外带教阿哥们、以及他自己的儿子们书法和骑射。他的腿疾时好时坏,一般在旁边指点,他基本上骑不得马。 ...... 这几年来,都是春天水灾,夏天又遭蝗虫,京畿一带连带附近的几个省份都是连年的收成欠佳,今年倒好,灾情尤其严重,已经闹起了大饥荒。朝廷商议着要救灾,但是没有银子,干什么都是空谈。 这天在园子里,听到十三福晋她们在叹息,京城的粮价飞涨,听说好些人家都开始发愁。 十三也说,“听说三哥、五哥和九哥他们都在囤积粮食,而且大量地囤积,不少大臣们敢怒不敢言,有的打算要上书给皇上呢。” 樱儿也听胤禛提到过,老康似乎要彻查这件事,但是不知怎的,干嚎了两下子就没了声音。 樱儿推想应该是老康要搞平衡,但是国库既然没有银子,老康的底气当然不足,只好责成几个官员去办这个差事,另外当然要解决饥荒这个首要的问题,而这几位办差的又都是八爷党。 又过了大半个月,十三又在愤愤不平地说,“三哥、五哥和九哥联合起来发国难财,真是缺德带冒烟。” 五阿哥和九阿哥同是宜妃的儿子,而三阿哥和九阿哥是连襟(他们的嫡福晋是亲姐妹),看来一切都是九阿哥的主意。九阿哥近年来的资产迅速膨胀,拥有了有好几个垄断的差事买卖,用“富甲一方”来形容也不为过。那么九阿哥这次为什么要呼朋唤友地发动那么多人呢? 樱儿凝神想了想,心中有些恍然,不禁暗自点头。 因为她在现代就是学经济学的,当然知道在经济危机来临时刺激经济的种种手段。而且虽然每个国家的法则手段各不相同,但是原理是一样的...... 于是她笑着问道,“十三爷,他们是怎么做的?” “还能怎么做?无非是囤积不卖,让粮价涨到一斛八两才肯发卖。” 樱儿问道,“是一直囤积,还是到了价钱就发卖?” “囤了一阵子,等家家户户没有吃的,自然就有人买了。” 十三摇摇头又道,“这样的发财之道,太过份了就缺德。饥民如此之多,这些人也太过自私自利,若是在平时赚几个钱也还罢了,可这是危难之际......唉,要是咱们培育的稻田早些增收才好。” 樱儿道,“十三爷已经是日夜操劳,这田里的庄稼可不是一天一天地长的,总不能去拔苗助长吧?这些事还需假以时日的。” 十三点点头。 “十三爷,若是你办这趟差,你会怎么做?” “自然是开仓放粮,设粥铺救济饥民。然后在周围省份调集粮食运往京畿。” “十三爷,国库粮仓里的粮食够用吗?周围省份的粮食够不够用?谁来运粮?还有设棚施粥,谁出粮食、谁出力?出粮出力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再说,若是这一切都从国库出钱,又有多少银子是真正能够使在灾民身上的?又需要多少人来看管住这些贪官污吏?” 十三也挠挠头,“是啊,这摊子事情太过繁杂,好几路的事,若是要同时做,还真是无从着手。” 樱儿又问,“十三爷,近来这些饥民们可有暴乱什么的?” 十三道,“这倒没有。” “有没有大批逃难的?” 十三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听说。” 樱儿沉吟了一下,笑道,“十三爷,我倒是听说,邀月山庄这几天生意出奇地好,听说九爷那里还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十日狂欢的彩头。据说是大宴小宴的,还有游园,每晚还有抽奖,端的热闹异常。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好不好?” 蝗灾(二) 胤禛当时并没有在圆明园,但是听说樱儿和十三想去邀月山庄,似乎并没有迟疑,立即从王府赶来说要和他们一同去。夹答列伤 这天傍晚,樱儿准备了五十两银子,但都是小小碎银,放在一个荷包里。大家都换了便服,十三带着十三福晋,四人分坐两辆车,往邀月山庄而去。 樱儿让赶车的小全子驾着马车,围着京城最热闹的几个地方兜了好几圈。他们发现各地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胤禛早就看出她定有蹊跷,也并不多说,只是让坐在外面的苏培盛指挥着马车按照樱儿的指示而行。 马车又围着邀月山庄外的商业街兜了一圈,樱儿发现这里的规模果然扩大不少,有好些景致都有了不少变化,而且今天这么晚了还是游人如织。 大约十三也意识到什么,他的车也慢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峥。 到了邀月山庄,果然莺歌燕舞、灯影婆娑的...... 樱儿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到这里,只见有些装饰已经换过,来回奔忙的伙计们比以前增加了许多,几乎都不认得。但是有几个经年的老伙计还是认得她,纷纷跑来给她打千请安。 不一会儿,一个管事的从里面奔了出来,给他们行了礼,又有些抱歉地说,“各位爷、夫人,今天真不巧,九爷他们都不在......” 樱儿笑道,“我们也是临时起意,听说这里连日来有好些彩头,也过来凑凑热闹。” “夫人说得是,不过今天包房全部客满,只有一个靠内里的小包房,怕是怠慢了各位爷。” 说着,殷勤地将他们让进了那个包房。夹答列伤只见那个包房果然不大,但是还算干净客。 樱儿之前到这里都是走员工通道、往后面议事厅或者“客人止步”的内部房舍去的,这还是第一次被当作客人。想到现在已经和四人帮渐行渐远、生分到这种地步,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旁边胤禛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她回头对他莞尔一笑,也握住了他的手。 十三看着他们,微微一笑,岔开道,“四哥,我好久没来了,倒是这里比先前越发的热闹,歌舞升平的,可看不出有半点饥荒的迹象。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胤禛回头笑道,“十三弟,我也好久没来这里了,的确变化很多。” “四哥,你再看看外面停的那么些马车,看来不止那些富商名流,只怕还有不少官员吧。” 胤禛笑道,“听说是官员过来吃饭,一律半价。” “那这里的酒菜可有异常?价钱也抬高不少吧?” 胤禛又笑道,“据说每天还要抽奖,中奖的人这一晚的酒菜一律免费。” 他转过头对樱儿笑道,“这个抽奖的法子,是学你的吧?” 这时小柱子、小全子和苏培盛都在忙着张罗,伙计们也是殷勤伺候着。不一会儿,已经摆满了一桌菜。伙计又拿了曲单让他们点唱曲儿的。 樱儿笑问,“二位爷,咱们也叫些唱曲儿的来助助兴?” 十三福晋笑道,“樱儿,你倒好兴致,不过唱曲儿的就不必了吧。咱们说说话儿的倒好。” 樱儿摇头笑道,“福晋,既然来了,就随大流吧。” 那天请来的女乐并不是最好的,想是其他唱曲儿的都在各个包房里忙碌。但是樱儿给的赏却是最高的,唱一个曲儿就有几钱银子。 几个曲子过后,樱儿问那些女乐们,“你们这几天是不是都很忙碌?怎的嗓子都有点哑,而且听你们的口音,好像都不是京城人士?” 那帮女乐见樱儿出手豪绰,问话又斯文和气,连忙拜了又拜,回道,“这位夫人,奴婢们告罪了,这几天,不,这连着两个月,几乎天天晚上都要唱到很晚,不但是我们,只怕是其他班子都是这样。我们原是近郊的戏班子,一个月前,突然听说京城大量的要唱曲儿的,所以很多班子都往京城赶。” 樱儿笑道,“那听说京畿闹饥荒,你们家里可遭了灾吗?” “回二位爷、夫人,家里的确遭了灾,京畿周围确有不少吃不上饭的。这不,既然这里要唱曲儿的,咱们出来倒是挣了不少银子。” 樱儿问道,“听说京畿的粮价已经涨到八两一斛,大大高于往常,怎么,你们有没有受饿?” “哎哟,夫人,亏得有这些银子的梯己,咱们买不起很多粮食,但是总算没有挨饿。” “那这么多人往京城里涌,人人要买粮食,京畿可有缺粮的?” “回夫人的话,这里的粮食价格最高,周边的商人们都是争相把粮食往京里运呢,咱们穷家小户的,买不起就少吃些,但是都没有怎么挨饿。” “那你们还会到别的地方去吗?这里只有你们几个唱曲儿的,可其他人呢?他们不会唱曲儿,不也是要挨饿的?” “夫人,奴婢的婶娘在旁边那条街上摆了个卖胭脂水粉、鲜花的摊,这里出游的人要比往年多,所以这些小买卖也能多挣不少钱......” “你们女人家都出来赚钱,那么你们家的一些青壮年人呢?他们在做些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今年京中有不少地方大兴土木呢,好些官宦富贵人家都在修园子整房舍,说是今年木材砖瓦的比往年便宜得多,做活的工钱也便宜,所以奴婢的哥哥和弟弟都在这里工地上得了份差事,虽然工钱没有往年多,但总好过在家挨饿吧。” 樱儿又换了几拨唱曲的,问了相同的问题,回答也差不多。 樱儿打赏让她们退下,回过头来,看着十三,“十三爷,可看出什么门道儿?” 见胤禛和十三都茫然无语,樱儿笑着道,“我提示一下,十三爷不妨想想范文正公。他当年做杭州知州的时候,也遇上过荒年的。” (范仲淹(989-1052年),字希文,汉族,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和将领。苏州吴县人(今江苏省苏州市)。真宗大中祥符四年(1011年),至雎阳应天府书院(在今河南商丘)读书。宋仁宗亲政后,担任右司谏一职。景祐五年(1038年),在西夏李元昊的叛乱中,与韩琦共同担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采取“屯田久守”方针,协助夏竦平定叛乱。庆历三年(1043年)富弼、韩琦等人参与“庆历新政”。提出了“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等十项改革建议。历时仅一年。后因为遭反对,被贬为地方官,辗转于邓州、杭州、青州,晚年知杭州期间,设立义庄,皇佑四年(1052年)病逝于徐州,谥文正,世称“范文正公”。) 蝗灾(三) 见到两人虽然有些颖悟,但是还是显出有些不解。5 樱儿点头笑道,“王爷和十三爷可是想到什么了?” 十三道,“嗯,虽然知道范文正公曾经历经几次大饥荒,而且治理有序,不过详情还是不甚了了。” 胤禛莞尔一笑,向她点点头,“以前师傅在讲《资治通鉴》的时候,这一节也就寥寥数语带过,仅仅说范文正公治理有方,倒没有细说他怎样做的。” 旁边十三福晋好奇地问,“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哦,合着就把我蒙在鼓里。峥” 十三笑道,“这个我也知之不详,不过,既然今天樱儿大费周章地让我们聚到这里,她一定有一番高论。唔......我洗耳恭听。” 樱儿于是笑着开口,娓娓道来,“宋仁宗时,浙江地区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而引发大面积饥荒。范文正公当时担任杭州知州。他的策略就是让商业起头兴旺起来,带动百业并进。安抚民心,让人心思定。另外,朝廷作为引导、制约、引导整体态势。他首先召集各个寺庙的住持,说明本地寺庙普遍年久失修,饥荒年景,工钱最低廉,正是修缮寺院的好机会。当时佛教盛行,寺庙都相当富足,修缮工程均由寺院自己出资,丝毫不增加朝廷的供给。他还命令杭州各个官署开展基本设施维修建设。就这样在大兴土木的吸引下,杭州城涌进来大量无农可务的农民。接下来,他就组织大规模的龙舟竞赛,还大兴出游之风,自己带头到西湖上观赛、宴饮。出游使民间的闲置资金进入了流通,使杭州各个景区赢得资金去扩大经营规模。于是,杭州的往来交通、出游和酒楼茶肆,在灾年依旧维持生意兴隆。范文正公看到了饥荒年月最愁的是无粮可买。于是就下达政令,将杭州的粮价抬升,远远高出周边各地的价格。各地粮商顿时看到了商机,纷纷将粮食运往杭州,以期抢占杭州的粮食市场。5与此同时,农民们从进城务工中挣到了钱,商人们从出游消费里淘到了金,他们都有了钱再去买粮,于是粮食供求两旺,一派繁荣。值得一提的是,范文正公的赈灾手段既不扰民,还不动声色地起到了安定民心、娱乐百姓的作用,赛龙舟、兴出游,相当于百姓的注意力从饥荒转移到文娱上,又让百姓觉得,官府这么做,一定有着控制局势的把握,于是并没有出现人心的恐慌。那一年灾情席卷了浙东、浙西,唯有杭州比较安定,没有出现大量百姓逃荒的现象。” (现代经济学认为,当经济危机来临的时候,政府增加对基础设施的投入,通常能带来几倍于投资额的社会总需求和国民收入,起到一种“乘数效应”。现代经济学的主流是交换经济学,特别重视消费在经济中的地位。刺激消费、拉动内需是必然的手段。现代经济学把价格视为非常重要的经济杠杆,政府应该开始使用价格杠杆,宏观调控供求关系。最后就是灾后心理援助,稳定民心,让百姓对政府有信心,才能让百姓放心消费。) 十三听得入迷,“哎呀,以前读书的时候,师傅可漏了这么重要的一大段,而且是最最实用的。嗯,不对不对,师傅应该是根本不懂得这样的法道的,还是樱儿琢磨出其中的深意......” 胤禛莞尔一笑,点头赞道,“好一个金钱帝国!” 十三笑道,“樱儿,从前有‘一字之师’,我以后就拜你为师如何?客” 樱儿笑道,“啊哟,我可不敢当,我也是前几天才想起来的......到底比别人晚了两个月......” 十三福晋恍然大悟,由衷地说,“这可真是了不起,这朝廷没怎么出钱,老百姓也没挨饿,甚至都没怎么惊动,京畿一方又得安宁,真真是神来之笔。是谁想到这个主意的?” 这时胤禛也笑道,“看来敏而好学的还不止是十三弟呢。” 樱儿有些黯然,她当然知道这是谁,虽然是落魄了、受冷遇,但还是不计自身得失,尽力为国事、为君王分忧。而且想出的法子何等的睿智。他的本意是为了救灾,但是没有朝廷的经济支持,他安定民心、又兼顾了亲贵们的眼前利益,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既办了差、又得到了各方的支持...... 惭愧惭愧,我在现代是学经济学的,我学的东西是往后三百年里全世界的经济学家、政要们的集体智慧和结晶,抑或是经验教训,我尚且后知后觉,直到人家救灾的结果明显显现了,才刚刚恍然大悟...... 自己总说,看人的人品是要看他在落魄时候的表现,而不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现在还要加上一句,看人的智慧和能力,不是看老板、同事齐心协力支持他的时候,而是要看他老板不支持、甚至使坏、同事朋友不理解的时候...... 樱儿想到这里,不禁站起来,举起酒杯,对胤禛和十三道,“来,王爷,十三爷,我敬你们一杯。” 十三有些意外,“这又不是我想出的法子,你敬我做什么?” 樱儿笑道,“我敬的是所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仁人志士!” (典出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这里樱儿是以对范仲淹的敬仰来影射对胤禛、十三和八贝勒、九贝子的胸怀和智慧的敬意,而且十三也正是在全力培育高产的粮食)。 胤禛也站起来,笑着举起酒杯,“十三弟,我接着樱儿的话敬你,一时之需只在权宜,今后真正能使天下粮仓富足的,都是你的功劳。” 说着一饮而尽。 樱儿又回头大感意外地看着胤禛,心想,我这里刚刚对灰太郎的智慧和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里又出来一个高手,虽然对具体的手段不甚了解,但是听到解释,立即能够举一反三地领悟过来,这种刺激手段只是一时的,加固金钱帝国的基石、巩固农本,这才是治国安邦的长久大计!怪不得,他能当皇帝,他的眼光和智慧的确能够驾驭住全国的整个格局...... 樱儿又黯然失神,如果以胤禛的政治眼光、灰太郎和十三的办事能力,如果今后能够联手治理这个国家,那么历史一定能够改写! 这时,十三眼睛放光,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用坚定的口吻说,“四哥,士为知己者死!” 十三福晋也笑着站起来,举起酒杯,“樱儿,我也敬你,为你的蕙质兰心,为你的慧眼!” 四人相视而笑。 樱儿笑道,“不如咱们也去外面逛逛?总要用掉些钱才是。” 说着将那包碎银子拿了出来...... 胤禛笑道,“那么,苏培盛、小全子、小柱子......” “奴才在......” “爷给你们一个差,你们今晚就比赛把这些银子全都花光!看谁花得快,买的东西齐全,越是不起眼的摊儿上的东西,越稀罕......” 十三笑道,“对对对,谁花得快、买得齐全,爷另外有重赏!” 这三个人面面相觑,张大嘴巴,半天也合不拢。他们都是当差的老人儿了,谁都没有办过这么稀奇古怪的差事...... 蝗灾(四) 大家笑着正要往外走,只见管事的忙忙地奔了来,“回爷的话,八爷、九爷和十爷来了。夹答列伤” 话音刚落,只见灰太郎穿着便装,匆匆带着同样穿便装的九爷、十爷进了屋子。 九阿哥首先对胤禛和十三拱拱手,“四哥、十三弟,我们刚回来就听说你们光顾,四哥怎么也不预先吩咐下来,弟弟们好来迎接,失敬失敬。峥” 这时大家见过礼后,九阿哥就说要请他们去内部包房上座。 胤禛笑道,“我们已然酒足饭饱,刚想去好好游一下夜市,另外准备着要花掉这些钱......” 说着指指樱儿手中的钱袋。 十阿哥呵呵笑道,“四哥,这里端的热闹异常,难得四哥好兴致,过来捧场,做弟弟的总要作陪才是。这是咱们近来兴的新鲜法子,纯属取乐的,又怎么能让四哥花钱?” 九阿哥也笑道,“是啊是啊,就由弟弟做东了。咱们一起走啊?” 胤禛也笑道,“这个钱一定要咱们自己花,别光是看人挑担.......也算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吧。客” 樱儿也笑着点头对所有人说,“先忧后乐,微斯人,吾谁与归?” (典出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最后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仁人志士,如果没有这种人,我同谁一道呢?这里樱儿一语双关,将他们都比作“仁人”,又夸赞他们能够仿效范仲淹的方法来渡过这个危机,真是睿智。5) 九阿哥闻言微微一惊,旋即看了一眼灰太郎。十爷好似吓了一跳,不相信似的张大嘴巴看着樱儿,又看了看胤禛和十三。而灰太郎的眼中也掠过一道惊诧的神情,随即眉宇间有种柔和的、释然的光晕...... 他走过来对胤禛、十三和樱儿、十三福晋深深一揖,“各位的惠顾果然令人心旷神怡、其喜洋洋......” (这里胤祀也借《岳阳楼记》中的句子,暗指知道了樱儿明白自己的本意,油然而生知己的喜气洋洋的感觉)。 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哈哈大笑着,于是大家一面说笑一面往外走。 胤禛将钱袋交给苏培盛,说这个钱一定要买东西用完,苏培盛接过钱袋和小柱子、小全子各自去安排...... 那天晚上,邀月山庄里面火树银花,几个兄弟边逛遍聊,十分尽兴。樱儿和十三福晋就跟在后面。只见他们的脚步是轻快的,他们的语调也是释然的。十三还时不时地开着玩笑,想是照顾他腿脚不方便,大家走得并不快,胤禛、九阿哥、十阿哥不时地回身搀扶一下他,灰太郎又不时回头让大家注意脚下的台阶...... 樱儿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他们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兄友弟恭,这一幕并不是装腔作势,而是发自各人的内心。是啊,如果没有诱惑、应该说是同一个诱惑和竞争,那么人性中的美好一面,都会保存下来。可是,他们的前面是那个九五至尊的位子......而他们之间的竞争又是无序的......其实“无序”才比“邪念”更可怕。 十三福晋注意到樱儿若有所思,笑道,“樱儿,你在想什么?哎哟,别又是在想什么救灾的法道吧?” 樱儿连忙回神,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感动于眼前的这一幕兄友弟恭,唉,但愿这一切永远也不要改变才好......” “樱儿,兄弟骨肉至亲,当然不会有什么改变。别人我可说不好,我们爷待人豁达真诚,对兄弟们的情谊,是永远不会变的。” “当然,十三爷是个真君子,此生能够有这么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夫复何求?......呃......福晋鉴谅,樱儿一时忘形,怎么和爷们攀起朋友来......” 十三福晋笑道,“咳,樱儿,你这么说才是真性情呢。我们爷常说,你的豪迈不让须眉,你当年说的‘笑傲江湖’,我们爷现在还在感叹,说你从何处想来......你给他题写的扇子,他至今放在书房,不时把玩呢。” 樱儿笑道,“咦?福晋这么一说,我可想起来了,十三爷的诗词、书法也是上品,嗯,我倒是忘了,什么时候也求个墨宝才是......” ...... 那天直逛到夜色已深,大家方才尽兴而散...... 胤禛刚要上车,这时苏培盛急急跑来,和胤禛低声嘀咕几句,胤禛脸色瞬变,对樱儿道,“咱们快回去。” “出了什么事?” 苏培盛道,“小格格病重,年侧福晋哭得不行,让来请王爷回府。” 樱儿连忙说,“那快走吧。” 这个小格格是年糕的第一个孩子。当初年糕作天作地,把府里所有人都折腾个够,她的下人们为此造势说,年侧福晋的位份最高,所以生的孩子最尊贵。其他人这段时间,不,从今往后,就别再想着到王爷跟前狐媚......没想到她最后却生出来一个女儿。这在当时重男轻女、尤其是胤禛缺少儿子的前提下,这简直是打嘴...... 而且,这个小格格从吃饭开始,就开始吃药,矜贵异常。所有人都严密护卫,谨小慎微的,还不让外人轻易接触。福晋有时也说一句,看四阿哥、五阿哥放在圆明园的开阔地里养,都是茁壮成长的,小孩子不能过分的娇贵。 于是年糕及其下人们的风言风语又出来花样,说低贱奴婢养的小孩,就是命贱,像野草似的.....弄得福晋也不好再说什么......灵儿听了又是气愤难抑,传到文秀那里,文秀只当没听见。 阿嫦也听了些大家对这个小格格的描述,说是有点像先天性心脏病的症状,这在当时绝对是个不治之症。就是在现代那么高超的医学技术下,这个病仍然被列入小儿科的重大疾病。 流产(一) 及至到了王府,所有人都已经急得团团转,另外,所有女眷们都已经赶到,连文秀也来了。夹答列伤福晋带着大家齐齐地聚在小格格房间外,焦急地等候消息。太医也请了来,所有人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年糕看到胤禛回来,抓着他的衣服袖子大哭,但是她又看到胤禛后面跟着的樱儿,警觉而无比愤怒地瞪了樱儿一眼。 胤禛一边安慰她,一边指挥太医们诊治...... 樱儿知道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养不大,因为孩子身体长大了需氧量自然增加,心脏供血供氧不足,不做手术肯定就要致命。但在当时这根本就没有没有办法,她心中对这个小孩无限同情和惋惜,但是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在一边默念,这是一个折翼凡间的小天使,愿她早日摆脱病痛,进到天国安息.....峥. 到了凌晨,孩子还是不治,太医们默默退出..... 樱儿也是心情沉重,年糕已经哭晕了过去。 福晋、李侧福晋、灵儿、宋、武几位都过来劝慰。樱儿到年糕跟前正想开口,年糕已经悠悠转醒,看到她立即像见到了仇人,指着她语无伦次,“你还有脸过来?都是你......都是你......你竟敢勾..引.....王爷去喝酒游乐......王爷不在,小格格才......没法医治的......” 福晋连忙拍着她安慰,其他人也赶紧劝慰着...... 樱儿没想到她会这样联想。5当然,她也有些愧疚,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歉然说道,“侧福晋,的确是樱儿虑得不周......樱儿并不知道......昨晚......” 年糕这下子好像是人赃俱获的架势,恶狠狠地冲她狂喊,“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客” 几乎要扑过来拼命,胤禛连忙抱住她,回头对樱儿道,“樱儿,你回先去歇着......” 年糕大喊,“你还我孩子......” 又晕过去了...... 小孩子夭折,连名字都还没有起,又是一个女孩,这在当时的富贵人家都不算什么大事,更不会大肆办丧事,因为那不吉利。 但是年糕从此看到樱儿就像是深仇大恨的敌人,见一回骂一回,胤禛和福晋一旦出言相劝,她继而就大哭,直到晕厥。 到后来福晋提出要让樱儿索性到园子里去避避风头,樱儿摇头拒绝,仍然每天过来探视,每次只是任由她打骂,再就是上前抱着年糕,拍着她柔声安慰,等她慢慢恢复平静。 年糕的下人们本来也是狐假虎威地要惩治樱儿,但见樱儿这样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这天等到年糕闹腾得乏了,沉沉睡去。福晋拉着樱儿的手出了房门,“樱儿,这几天可委屈你了,王爷都将那天的事告诉我了,你可千万不要憋屈。” 樱儿笑道,“她年纪小,这是第一个孩子,遭了这样的事,若是换作是我,只怕我会疯、会去寻死的。她这样子将怨气都发散出来了,过几天反而心思会澄明起来的,不碍事。福晋就只当这是在治心病吧。” 福晋叹道,“难得你这么为她想,这都快一个月了,她若是明白过来才好,就怕她......唉,别看她年纪小,她是个最实诚心眼的,只怕认准了一个理儿,哪怕就是歪理儿,都会是一条道走到黑的。” “福晋,当务之急是让她心绪平静下来,别作出什么病来才是......” 胤禛那天下班回来没有露面,只是让苏培盛将樱儿叫到了书房,“樱儿,你就回园子去吧。我看阵子园子里的事情多,田地里十三弟也忙不过来,你就回去帮忙吧。” 樱儿摇摇头,正要拒绝,胤禛打断她,“樱儿,你在忙的都是大事正事,怎么能耗在这里白白受委屈......你每晚还要挑灯看账......这样下去可怎么行?何况这不过是一个女孩儿夭折,这么闹腾已经是出格了,再传扬出去了让人笑话。” 樱儿闻言心里倒是有些不悦,她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逻辑,重男轻女这是肯定的,但是为什么亲骨肉的也是如此淡漠? 胤禛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抱住她轻声道,“樱儿,你和四阿哥对于我是不同的,你是皇阿玛指的,又是裕亲王、皇玛法嘱托的,些年来你已经吃了够多的苦,受了太多委屈......而她年纪还小,若是惜福养身,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孩子......但老是这么闹下去不成体统......明天我们就一起回园子去。” “王爷还是尽量留在这里,安慰一下侧福晋。” “不行,不能再这么惯着她,凡事都要有个度,也要讲个理字。这几天你不在园子里,不知道要耽误了多少大事!” 说来也奇怪,自从胤禛强行将樱儿带到圆明园去后,年糕倒是马上清醒了起来...... 流产(二) 樱儿随着胤禛,并众女眷们回到园子,马上又投入到诸多事务当中。5 在王府的半个多月里,因为天天和年糕“厮混”,她只能让小全子将些重要的事情挑来处理。所以刚回到园子,自然有很多事情围绕过来。 看来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欠债,但凡有地方积欠起来一些事务,后面犹如滚雪球般,必然会越滚越大、越滚越多...... 这几个月,田地里面有了收成,樱儿指挥着所有人在筛检水稻的种子,还要做比对何记录。在分出显性遗传的稻种,淘汰或保留一些隐性基因的稻种,作好记录......还有一些抗旱的水稻种子,来年一起种下去,人工授粉后,再筛选显性的种子......另外,还要有空白组对照。 这种事情只有在樱儿的指导、主持下才能做。前些天樱儿不在,十三对着这一大堆事情,真有些束手无措。只好让樱儿通过小全子他们进行遥控.....峥. 另外,四阿哥、五阿哥的食物、冬衣都要准备。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学业......偏偏文秀在回圆明园的路上又扇到了冷风,病倒了...... 于是,接连大半个月,樱儿又是连续的加班,有时候通宵达旦。 这几摊子事情,自有各个不同的团队具体执行,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得要听阶段的结果,她的脾气是不拖拉任何事情.....客. 还债是辛苦的,尤其是还债的同时,又有新的事情出来。樱儿这些天又是废寝忘食,挑灯夜战......不,是车*战。 樱儿的饮食又开始紊乱,胤禛也随之烦恼了起来...... 樱儿自从生产之后,她的饮食习惯并无改变,她每天仍然严格控制进食量。胤禛尽量和她一起进膳,因为如果胤禛去,樱儿总是为他准备好丰盛的饭菜,胤禛则看着她乖乖地把饭菜用尽。但如果胤禛不来,她就吃的非常简单,有时候就是用茶泡点米饭,将就一顿...... 并不是没有人来为她准备饭菜,而是因为她实在太忙,没有时间。 因此只要有机会,胤禛就关照说,他一定要回去用膳,而且要和她一起吃。夹答列伤并且还特地关照十三和十三福晋,如果樱儿去十三的庄子,就尽量看着她...... 这天据宫里说皇太后有恙。老康命众位皇子进宫去问安,当然,这种场合规定就让带嫡福晋和侧福晋。于是胤禛就让樱儿自己歇息。这阵子十三也已经回到自己的府里,因为宫里说,皇太后这次的病势十分凶险,各位王公亲贵们都要随时准备着进宫..... 于是樱儿在自己的院子,她问了宝宝的功课,又带着宝宝到了文秀那里。正好灵儿带着五阿哥也在,她们闲话一阵子,樱儿看着文秀吃了药,准备要安置,才领着宝宝回来。 那里五阿哥吵着今晚要和宝宝同睡,因为要听姨娘讲故事,樱儿于是含笑带着他,又是吩咐田嬷嬷、宋嬷嬷增加给五阿哥的被褥、洗漱事宜、睡前的牛奶.....等等,又一阵忙碌,最后哄着两个人睡下了。 樱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账本正在翻看,突然,小全子急急忙忙地奔了进来。 “姑娘,不......不好了......”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慢慢说。” 樱儿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会有什么急事? 小全子现在是她这里的总管,自然不会一惊一乍的。平日里这里的事情都是由嬷嬷们分班值守的,若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小全子也不会那么惊慌失措。 难道是宫里有什么事?难道......是皇太后有什么事了吗?是要她们马上进宫去吗? 小全子有些语无伦次,“那个......稻种的库房......失火了......” “什么?” 樱儿霍地站了起来,“怎么会?不是一直有人在那里看着的吗?” 这几天分拣筛选的种子已经分门别类地放好,只等着来年春天播种。这些稻种,也不是什么机密的文件、财宝,让粘杆处派人看守的话,就有点“杀鸡用牛刀”,何况十三也未必知道“粘杆处”。 于是他们平时就让几个人值守而已。而且樱儿关照过,这里只要防火、防虫害即可。应该说这时节已经是“农闲”了,接下去就是准备着过年...... 樱儿等不及套车,连忙叫备马,带着小全子策马而去...... 及至到了试验田旁边的库房,樱儿不禁连连叫苦。 只见库房大门洞开,火显然已经被救下了,但是里面的稻种全部散乱地混杂在一起,樱儿连忙抢到旁边的柜子,只见柜门大开,里面历年筛选的记录,栽种的数据,全部被扔到火盆里烧了个七七八八的...... 等等,怎么有些不对劲......怎么回事?若只是不小心起火,怎么会专挑这些记录出来烧.......分明有人故意干的。可又有谁,会来和这些稻种、记录过不去呢? 樱儿来不及细想,心疼地看着抢出的那些未燃尽的纸,还有好些烧焦了、被泼了水的稻种,“这......这是怎么回事?这.......这叫我......怎么向十三爷交待?” 樱儿又去仔细看了全部的稻种,已然分辨不出哪一组...... 樱儿颓然坐到椅子上......他们这两三年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所有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姑娘,是奴才们该死,没有看好库房......” 樱儿才要问话,刚站起来,一阵眩晕,又瘫坐到了椅子里。旁边小全子急忙扶住她...... “姑娘,你先定定神,来,喝口茶再说......” 樱儿两腿发软,但是咬着牙,让小全子搀扶着她,在库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然后,她让所有人退出来,又吩咐所有东西按原样放着,保持现场...... 这时,只听到一阵马蹄声,只见胤禛一马当先地冲了过来,后面是十三。他们说听到消息后立即赶过来的。樱儿两眼发直,又在小全子的搀扶下,陪着十三里里外外地看视了一遍。 十三心疼地在里面兜了好几圈,左看右翻的,似乎是企图看到奇迹,或是哪里还有保留完整的、可用的东西..... 显然“奇迹”并没有发生,最后,十三颓然地放弃一切希冀,倒在椅子里,只是默默地看着一片狼藉的稻种和记录...... 胤禛看到樱儿的脸色惨白,连忙抱住她,小心地问道,“怎么,难道就再没有留下一点有用的?” 樱儿茫然地摇摇头,“没有用的......稻种全部混了起来,又有部分被烧过......仅凭外表,完全分辨不出了......” 胤禛也看了一下四周,明白自己这是在作无力的安慰...... “那......那来年再重新种一季.......樱儿,你脸色不好,赶紧回去歇着......” 樱儿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喃喃地说,“不,没有用的.....历年的记录也毁了......再要重来......恐怕还要好几年......” 说着,流下了眼泪......因为她看到,十三已经站了起来,拖着病腿,由小柱子搀扶着,慢慢走了出来。十三的神情,让她一阵心酸。她知道这也是十三这几年来的全部心血...... 胤禛默然无语,他突然想起什么,四周看了一下,回头厉声问那跪着的一大批人,“这里平白的怎么会失的火?这里又没有什么金银财物?而且为什么只挑字纸、稻种出来烧?......白天晚上都是哪些该死的奴才当的值?” 这时,小全子带着那个看管库房的管事太监过来,只见那个太监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胤禛抬脚就把他踢翻了,喝道,“***才!你是喝酒了还是去赌钱了?竟敢玩忽职守......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全子连忙跪爬几步,上前抱住胤禛的腿,“王爷......王爷息怒......听这个奴才把话讲完......” 小全子又回头问那个太监,“赶紧回话!你只管说给王爷......请王爷做主......” 那个太监还是瑟瑟发抖,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回王爷的话......是......是.....是年......年侧福晋的人......” 流产(三) 樱儿、以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5 樱儿未及胤禛开口,立即喝道,“胡说,年侧福晋这些日子一直在王府里的,怎么会有下人跑到这里......你定是看错了!” 那个管事太监看到樱儿声色俱厉,不敢再说。 胤禛闻言,却一把揪住那个管事,“你说,你怎么那么肯定是年侧福晋的人?” 说着,又踢了一脚,“快从头说!峥” 樱儿连忙抱住胤禛的手,“王爷,王爷......这里一定是看错了。” 连忙转头对那个管事太监道,“你这黑灯瞎火的,定是看错了......还不快退下!” 樱儿立即明白,不用说,这里年糕的奴才们肯定逃不脱干系。但是,现在当着十三和那么多奴才的面,总不见得说,因为雍亲王的侧福晋怎么怎么不妥(因为事情没有弄清楚),带累到了将十三爷这么多年的劳动成果和心血毁于一旦......但现在十三的面子上怎么收场?谁又忍心看着十三的病体,说什么“对不起”、“抱歉”那种不相干、不关痛痒的话?那是一定要毫不含糊地给个说法的客。 现在虽然年糕的动机还不明,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相,都会让胤禛愧对他最最亲爱的十三弟,因为十三正是为了他而辛勤劳作的。 胤禛是最爱面子,但是眼前的一切却让人觉得,雍亲王怎么连家里的事情也搞不定,任凭姬妾胡作非为......影响到了兄弟感情......从此雍亲王的颜面何存? 果然,胤禛厉声对那个管事太监喝道,“你从实说来,若有一句假话,你就自行了断吧!” 那太监早已经被胤禛的神情吓出了一句,“那些人自称是年侧福晋的人......说......这里......姑娘......在做法......兴妖术,分明要餍了王爷和十三爷......” 樱儿早就知道结果无非如此,定然是胤禛带着所有姬妾回圆明园,把年糕一个人晾在王府“冷处理”,年糕既然认定樱儿是她杀了女儿的“凶手”,自然是委屈难耐,当时唯一的解释就是,樱儿施了什么妖法餍住了胤禛(而且当年听说樱儿曾经餍过八贝勒的,“证据确凿”)......所以一定要斩妖降魔、根除一切妖孽的根本......那样王爷才能回心转意。5 胤禛和十三听了,都愣了一下,两人都觉得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还真是说不清楚,因为在外人眼里,这几千年来种地的法则的确已经被他们彻底颠覆...... 樱儿赶紧过来打岔,又对小全子道,“趁着王爷和十三爷都在这里,你赶紧叫上所有人,到议事厅来!” 不容分说,将胤禛死拉活拽地拖到议事厅去了。十三似乎也明白过来了什么,跟着樱儿一起,把胤禛劝到了议事厅。 这时,议事厅里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实际上所有的人早已惊动起来,大家都战战兢兢地就侯在那里听候差遣,更怕王爷在气头上会把他们当成出气筒...... 樱儿也不等胤禛继续发作,首先平静地开口,“王爷,十三爷,樱儿想将这里的人员继续分组,需要整理一下现场,另外,还要有看一下现有的情况,重新开始下一步的计划。若是二位爷没有意见,那么樱儿就先将差事布置下去了。” 胤禛和十三闻言有些意外,“樱儿,事情先要搞清楚,若查出任何人在作恶,我决不姑息!” 胤禛说着拍了拍十三的肩膀。 “王爷,查明真相自然要紧,但是这不是樱儿的强项和差事。王爷自会派人彻查,樱儿也不再多操这个心。不过再怎么查处,也改变不了现状。现下对于樱儿来说,当务之急,就是重振旗鼓......” 樱儿顿了顿,又说,“另外,樱儿也要反省,果然樱儿考虑不周,既然资料和稻种这么重要,怎么这里所有的资料竟然没有做备份,而且所有的稻种竟然只放了一个地方,应该多几个地方存放,同时还要在多地栽种,以作比对才是.....” 接着,樱儿又开始了一系列的布置,立即对所有人员开始了重组、并且调配新的任务。 胤禛和十三看着她,一开始是惊讶,渐渐地,由惊讶转为敬佩。眼前的樱儿,完全没有任何的沮丧、没有半点心灰意冷、没有任何怨天尤人,而是认真分析现状、首先反省自己的不足,有条不紊地制定新的计划......他们在她身上,看到了那种不屈不挠、勇往直前、同样也是战无不胜的气势。 十三首先被这种气场感染到了,精神很快振作起来,也开始和樱儿一起商议起了必要的事务,开始出谋划策,胤禛看到这两人忙碌的语气和身影,眼睛开始湿润了,这两个人完全是一种大无畏的神态,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击垮他们...... 最后,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他们的精神所感染和鼓舞,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大家的士气空前高涨,一时间群策群力,将下一阶段要做的事情安排、布置得井井有条, 胤禛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坚定,办事严肃,于是也和他们一起忙碌起来,询问了相关的计划要求、进一步的资金、田地等等要求..... 直到天光微亮,所有的事情的安排布置暂告段落。 胤禛起身,“快要上朝了,十三弟,你先回去吧,又劳烦你忙了一夜.....” ...... 樱儿和胤禛看着十三上了车,这才喘了口气。 胤禛看着十三的马车迎着晨光驶向前方,笑道,“樱儿,真没想到,你能够这么快就重振旗鼓.....这若是换作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怨天尤人呢......” 胤禛一回头,大惊失色,因为樱儿已经无声地倒在了一边...... “樱儿.....樱儿......” 胤禛情急之下,慌忙抱起樱儿,“快......快备车......” ...... 不知过了多久,樱儿微微张开了眼睛,她发现她躺在圆明园自己的房间里。福晋、文秀、阿嫦、灵儿都围着她..... 再远一点的,田嬷嬷、宋嬷嬷、小全子都围在外面...... 文秀和灵儿都在擦眼泪,她们的眼睛哭得都红肿得像个桃核似的...... 她微笑着想要支起身子,福晋连忙把她按住,“樱儿,你不要动,太医关照你要静养......王爷昨晚连夜吩咐去请了嫦夫人过来......王爷上朝去了,等下了朝就赶回看你.....” 樱儿歉然笑道,“福晋、各位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累了些,只要歇一下就好了,不碍事的......” 文秀闻言,更是泪流如雨,“樱儿,你小产了......” “什么?” 樱儿猛地坐了起来,这话在她听来,犹如一个惊雷。 “姐姐,你说什么?” 樱儿连忙拉着阿嫦,“阿嫦,她在说什么?她.....她在胡说......不,不......你们都搞错了......你不是说过,我很难再.......” “樱儿,太医都来过了......” “不......不要,我......” 樱儿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我.....难道.......我又有过一个孩子......” “福晋、姐姐,我好好吃药,我以后好好吃饭......我要让孩子回来,阿嫦,你要让孩子回来.....” 樱儿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有保护好这个孩子.....” 流产(四) 接下来的日子,樱儿都在圆明园里将养,阿嫦也不时进来陪着她。5胤禛又让接了樱儿的娘过来,樱儿的娘当然疼惜得直掉眼泪,但是一再把宝宝抱在怀里,又告诉宝宝要听话,不要让额娘难过。 宝宝总是懂事地偎依在她的床前,说着安慰她的话,“额娘,不哭,额娘有宝宝,宝宝长大了就会保护好额娘的......” 听着宝宝的话,樱儿这是唯一的安慰和欣慰。 樱儿不愿人前流泪,但是她每天晚上,还是会蒙着头痛哭一场,这么前因后果几下里一夹击,她虽然不致病倒,但也是形容憔悴..... 她懒怠饮食,食不知味......一再的自责,她从来没想到,她还会再怀孕。胤禛倒是反复安慰她,说他宁愿这样,也不要她再一次冒险产子,因为上一次他已经吓坏了,阿嫦也说过,她的体质不能再怀孕,又会有同样的危险。而且她上一次血崩之后,受孕并不容易......她当时听后也没有异议,因为她以为她知道所有的因果......胤禛对此也不以为意峥。 所以,她反省自己,自己从来没有顾及过周边的人,她从来就是拼命做事情的,义无反顾,也是对自己毫不在意,一再地透支自己...... 阿嫦告诉她,她应该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樱儿回想两个月前,应该就是他们在别院的一段时间。 胤禛这阵子常常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既然他不提,樱儿当然也不问。只是胤禛每次到别院、抑或是到她的院子看宝宝,都是显得十分的疲惫。樱儿知道他有很多隐秘的事情要做,只能尽量为他准备可口的饭菜,为他打点一切生活琐事,还陪着他看书、写信.....客. 别院这一头,这阵子“粘杆处”的规模在扩大,樱儿本身也非常忙碌,但是她尽量地凑着他的时间表,留在别院里,胤禛一直心疼她里里外外的忙碌,也一再让她将一些做饭菜等的事务给嬷嬷们做......但是樱儿摇头说,但凡他和宝宝的事情,她是绝不会假手他人的。 十三和十三福晋过来看过她,虽然没怎么说起前面的事情,但是看得出,他们对她的这次流产也是充满同情的。 文秀、灵儿当然一天要来好几次,武、宋两位当然也是常往这里跑......福晋不用说,连李侧福晋都带着三阿哥过来了好几次,还说让三阿哥时时的带着弟弟们去玩,不要吵着樱儿调养...... 年糕那里倒是送过来好些补品,过来的嬷嬷说,年侧福晋近来一直病着,不好过来探视,特地打发了嬷嬷们送上些贵重的补品,让她好生将养着...... 据灵儿讲,王爷让年侧福晋好生在王府养病,说她身体素来羸弱,这天气也是一天天寒冷起来,就不要到处奔走,又吩咐给她加派了不少人手。夹答列伤 阿嫦问,“樱儿,这是不是变相的禁足......咦?不是说王府的规矩很严吗?雍王爷一再说要彻查,决不姑息一切恶行的吗?” 樱儿苦笑着摇摇头,“王爷又怎么能惩处她呢?毕竟,她是认为自己不过是使了个小性子,又不敢直接冲着我来,只好拿着些稻谷、字纸来出气,就像小孩子赌咒发狠一般......她怎么知道,这些看来不值钱的稻谷、资料,却是最最珍贵的......” “那......那也不能像市井泼妇般地打砸吧......成何体统?亏得她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 “那些事情多半是她的奴才们的杰作,年糕应该是没脑子去约束手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还有,王爷要做个姿态给四川的,必须是专宠着她......怎么能够再让其他姬妾怀孕,而且那段时间又是那小格格生病......说不定,那些奴才反而得了赏,也未可知。” 这阵子阿嫦、胤禛、十三都是顶着各自的事情,并不去劳烦她,她也觉得无心料理这些事务。小全子这阵子提心吊胆的,但是忙里忙外的十分尽心,看得出,他也是累瘦了不少。因为他不但要安排打点樱儿的饮食起居,还要负责传递外面的必要事务...... 樱儿这次完全配合胤禛、太医、福晋、以及所有人的治疗方案,因为她知道,她不能太任性了,她自己到底不是铁打的,可以无限透支.....这次的教训,也许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 又过了一个月,樱儿的身体基本康复,但是心理的伤痛怎么可能轻易愈合呢?这一个月里,胤禛就三天两头回圆明园陪她。因为不时的还要上朝、到皇宫值班、给皇太后问疾,他来回奔波。樱儿让他不要这么来回奔忙,但是他不允,说他现在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尽量陪着她...... 这天,胤禛没有来,福晋她们也来看过她,见她各方面都不错,闲话几句后让她好生休息,也就各自散了。樱儿想出外走走,于是让小全子套车,带着田嬷嬷,往海淀的寺庙而来。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来到银杏树下了,她抚摸着树干,想着当年因这棵树而来,因这棵树而爱过、恨过、怨过,毕竟她还是逃不过这个宿命,她以为她来这里,是为了胤禛、为了宝宝,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有另外的孩子......她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完成那些早就知道了的结果?老天为什么对她那么不公平?既然原本就不是要给她,但为什么会先给她一点点,再毫不留情地从她这里夺走全部? ......这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是不是不用理会任何宿命?是不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而生?但是,答案是否定的,他连生的权力都没有,他都没有机会成形......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而来?我又会因何而走?” 樱儿默默地望着这银杏树,心潮起伏,眼泪又默默地流了下来,我到底就是一个放逐在宇宙间的一个弃徒,我除了完成那个宿命,别无他用......我不过是一个历史的工具而已...... “樱儿,这么阴冷的天气,你怎么一个人到了这里?” 樱儿回头一看,只见九阿哥和十四站在身后,樱儿连忙擦去眼泪,给这两个人行礼。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二位爷,二位爷这阵子不是该在宫中待命吗?怎么到了这里?” “哎哟,这不,主持看到你在这树下转了半天,脸色神情都不对劲,马上差人来报给我。”九阿哥埋怨道,“看来,我让人在这里多看顾着些,还真是对了。” “多谢九爷、十四爷费心了。” “樱儿,你的身子可复原了?可还在吃什么药?”九爷的语调有些焦急。 樱儿毫不意外他们知道她的事情, “多谢九爷和十四爷费心,樱儿已经复原了。樱儿原本就一直在服用二位爷当年给的那个藏药秘方,叫做‘四清露’的,端的管用。现在太医看过,说仍用这个方子就好。” 樱儿心里苦笑道,这个秘方可真是TMD管用啊,竟然可以让我再次怀孕。 十四在一边一直注视着她,没有开口,这时他突然问道,“樱儿,你过得可好?” “樱儿过得很好,多谢十四爷垂问。” “难道这就是你‘很好’的生活?你就是一直这么逆来顺受?四哥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委屈?受人作践?我可从没听说过宗族里有哪家女眷会被作践、还危及皇家子嗣的事......” 九阿哥也叹口气,“樱儿,你有什么委屈就尽管说,但凡我们能够帮得上的,自然是两肋插刀。” 十四兀自愤愤地说,“樱儿,这就是你刻骨铭心所爱的人?你为他生儿子,连命都差点没有了,他竟然会冷落你、怠慢你?还让你受尽委屈?......那宗人府难道是白吃饭的吗?”(宗人府就是类似皇室专门的人事部门。) 樱儿连忙道,“樱儿真的很好,你们说的那些都是小小误会,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误会?这些‘不放在心上的事’,会让你背着人哭?难道......你连在他府里哭都不能吗?” 十四愤然说道,但是九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制止他再说下去...... “樱儿,你从来就是倔强傲气,九爷就是怕你一声不吭地做什么傻事。” “九爷、十四爷,你们真的误会了,我真的很好,不必为我挂念。” 九阿哥叹了口气,“好吧......樱儿,记住,九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倚靠......” “九爷放心,我有了什么危难,一定会把这个送到你面前的......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推托....”樱儿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九阿哥送她的那个怀表。 看着樱儿手里拿着的怀表,十四的脸色有些黯然,樱儿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十四爷,别忘了,樱儿还有你的板指呢,若真有什么危难的事情,定会劳乏十四爷的......” 樱儿顿了顿,“九爷、十四爷,现在你们能够给我的最大的帮助,就是成全......这是我选的路,那么我就要走下去,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好吗?” “唉......那一个......到如今......也只剩这么一句......” 太后(一) 樱儿的心又狂跳一下,但是她不愿意往下想,连忙说,“二位爷,樱儿真的很好,不必挂念。5二位爷,你们还是回去当值吧,樱儿自己回去就好......” 这时候,小全子跑进来说,“姑娘,二位爷,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胤禛带着苏培盛走进了院子。 几下里见过礼,樱儿笑道,“王爷,樱儿今天过来这里想散心的,不想在这里遇见二位爷......” 胤禛对她点点头,“我刚从宫里出来,听说你在这里,就过了来......接你一起回去。峥” 这时,九阿哥开口了,“四哥,正好了,我们也要回去呢,皇太后那里怕是要叫......” 说着,回身对十四道,“十四弟,我们走吧。” 拍了拍十四的肩膀客。 “那么,四哥,弟弟先走了。” 十四悻悻地说道。 “樱儿,若有想要什么药材、补品,就告诉我们......” 十四离开时又转头对樱儿说,声音不大,又是对着樱儿讲的,但是正好能让胤禛听见。 目送着两人出去了,胤禛回过头,握起樱儿手,轻轻说,“我们回家吧。” 樱儿莞尔一笑,也握住了他的手。 因为她知道,十四最后的一句话,颇有挑衅性。十四固然是为了樱儿着想,但是却在指责胤禛怠慢樱儿、甚至会耽误她的治疗和休养......而且,分明是说,他们会为樱儿强出头...... “王爷,请再等一下。” 樱儿说着,拉着胤禛的手,走到了银杏树下。 “王爷,这就是当年我坠马时,记忆中的最后一幕......闪电、惊马、银杏树......” 樱儿知道,不能让胤禛有任何的疑虑,固然是为她自己解释,也是为了不让他对九阿哥、十四他们心存芥蒂...... “樱儿,你就是因这棵树而来的?” “是啊,可能是吧......当年,我才刚认识十四爷,就请他为我找到了这棵树......后来,八爷、九爷看我总爱在雷电下往这树下跑,都以为我想不开......就把这棵树围了起来......这一晃,就这么多年了。5” 胤禛也抚摸着树干,道,“樱儿,所以你一有了委屈,就会到这树下,是吗?” 樱儿转头笑道,“这些年来,我却没有想到带王爷过来看看......因为这棵树在我的心里,好像越来越淡漠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家......” 胤禛将她拉到怀里,“樱儿,那你今天过来,是不是因为觉得.......委屈?” “今天樱儿过来,只是想到好久没有来了,不知道这棵树怎样了,还在不在?” “樱儿,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你从来不会抱怨什么。这一点九弟可说对了,他说过你有了委屈,总会不声不响地做些什么事情......” 樱儿知道,这定是九阿哥他们以往为了她,转弯抹角的去“提醒”胤禛的。但这可能就犯了大忌,胤禛的自尊心极强,好面子,这样等于是在公开指责胤禛亏欠了樱儿什么...... “王爷,你当日就说过.......你会因为护着樱儿,受很多委屈......” “樱儿,这次的事情,我也十分难过......我也已经处置了那些奴才,不过,到底只能打一顿了事,毕竟......” “毕竟,所有人都觉得那些稻种和记录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像是小孩子发狠时乱扔东西一样......另外,没有人知道樱儿又有了孕,连樱儿自己都不知道......她不是要针对樱儿和孩子的......是樱儿自己疏忽了。” 胤禛无言以对,默默地将她搂在怀里。 “樱儿......你从来总为别人着想......这件事,的确委屈你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十三弟。” 樱儿知道,要在胤禛这里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简直是比中彩......不,再让她穿越几个来回......还难得多,现在他居然会对她说了...... 樱儿顿时觉得四肢百骸舒舒服服、畅快无比...... 于是樱儿在他怀里抬头,狡黠地笑着道,“王爷,我才不这么想呢,我从来没有什么委屈不痛快,也不会让自己委屈不痛快。我说过的,我这辈子就要缠着你、粘着你,你赶都赶不走。所以......你的就是我的,是我们一家的......你委屈,就是我委屈,我们一家都委屈;你难过,就是我难过,我们一家都难过;你吃亏,就是我吃亏,我们一家都吃亏;你占便宜,就是我占便宜,我们一家都跟着占便宜......” 胤禛喷笑道,“樱儿,从来没有人能够豁达如你......再怎么难的事,到你这里都能迎刃而解.....行,咱们从今往后,就专去占别人的便宜,绝不让自己吃亏.......” 说着,将她抱起来,往外走去。 “不过,今天就先让我占个便宜再说......” ...... 皇太后的病情进一步恶化,老康几乎天天都过去问安。另外,宫里面已经悄悄的在准备后事了...... 有一天,宫里的太监过来传旨,说皇太后这两天想要吃以前雍亲王曾经献过的“沙棘枣泥糕”,说酸酸甜甜的吃着有味。太监还说,这天气开始冷了,这种糕点最是要趁热吃。宫里原料、家什一应俱全,让雍亲王带着厨子进宫现做。 樱儿知道,这是皇太后要见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可能是单独有话,不然不会找这么个借口的。于是穿戴好了,跟着胤禛和福晋坐车去宫里。 果然,樱儿献上了新做的糕点后,不一会儿,皇太后的贴身嬷嬷出来说,皇太后十分喜欢,宣她单独进去。 樱儿跟着嬷嬷走到皇太后的寝殿,只见幔帐低悬,皇太后靠着大枕头,她让嬷嬷把樱儿带上跟前,心疼地说道,“樱儿,这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快,近前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樱儿叩谢皇太后天恩。” 樱儿近前,跪到皇太后床前的脚踏上,皇太后拉起她的手,“哎哟,瞧瞧,你这瘦得,怎么就剩一把骨头了?” 皇太后挥退了所有的人,“你们都下去吧,本宫见着樱儿喜欢,想和她说说话。” “樱儿,你做的糕点就是那么可口,本宫实在喜欢。” “太后若是喜欢,樱儿就天天做给皇太后。” “樱儿,一转眼,你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可本宫眼前,还总是显现着当年听你讲故事的情形......唉,你说说,多少年了,竟还像是昨天一样。” “皇太后好生养病,以后樱儿再有很多故事讲给太后解闷。” 皇太后不理,仍然抓住她的手,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开口,“樱儿,你能完成本宫最后的一点心愿吗?” 樱儿不解,“太后还有什么吩咐,樱儿自当尽心竭力。” 皇太后又良久不语,继续说道,“你能讲一讲......你们当年到山东办差......行痴大师的故事吗?” 樱儿着实吓了大大的一跳...... 皇太后见到樱儿的反应,微微的叹了口气,“你一定知道他的,你一定知道他是谁......这些......皇帝不肯说,阿哥们也未必敢说......但是......但是本宫知道,他们都去见过他......本宫更知道......他对你另眼看待的......” 樱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皇太后也不像以前认为的消息闭塞...... 太后(二) 樱儿一直十分可怜这位皇太后,她十几岁就从科尔沁草原嫁到紫禁城给顺治当皇后,当时顺治已经废了第一个皇后,并且一心都是想要立董鄂妃为后、立她生的儿子为太子......直到董鄂妃去世,他的心也随之死去。5他始终对这个皇后(后来老康继位就尊她为皇太后)十分冷淡,几乎时时刻刻要找借口将她废了。 这位皇太后自己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当然判断能力、手腕等等都不是非常高明,先前全是仰仗祖姑孝庄太皇太后的庇护,才委委屈屈、勉勉强强、战战兢兢地当这个象征性的皇后、后来是象征性的皇太后。她是孝庄太皇太后的侄子的女儿,和顺治是差着一辈。她一生中有六十几年在皇宫中度过,没有生育过子女。她虽然享受到人间罕有的荣华富贵,但是她的精神世界是一片荒凉和空白。老康并不是她生的,对她的感情,也是从礼法和国家利益上的考虑,即便是给她过寿、问安,都是出于这个原因。 樱儿因为深受老和尚的抬爱,对这位皇太后总是十分恭敬和孝顺,她希望能够尽量为老和尚来弥补一些亏欠,虽然这一切都是杯水车薪、而且又不能为外人道,但是她总是想方设法地去为她出力、尽心。胤禛显然也明白这点,也尽量让她随福晋进宫为皇太后请安、给皇太后说话解闷、为她做些点心、菜品之类...... 这一次,人人都知道,皇太后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也许,只有到了尽头,才方思来处。但是,樱儿却大大惊讶于皇太后竟然会知道老和尚的事情...... 皇太后无力地笑了一下,“他一直嫌弃我痴愚,不懂得他的心思......其实我都明白,我都知道,可是......我这辈子,人人都以为我不明白,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峥” 皇太后不再自称“本宫”,她一脸的迷离,仿佛她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是草原上的一只小羊羔,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我成天只知道骑马、唱歌......我从不知道忧虑是什么,烦恼是什么......” “有一天,我的父母将我叫到了跟前,说是我的祖姑的旨意,要我嫁到大清的京城去......我不懂,几年前我的姑姑已经嫁过去做了皇后......看着我父母诚惶诚恐的样子,我不敢问......但是,我却对这个京城充满了恐惧,因为我听说,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他们喜欢的人,都和草原大不相同。夹答列伤客” 皇太后缓缓说着,樱儿此时不敢打扰她,樱儿知道,她在述说她这一生的故事...... “大婚的那天,我见到了他,一个很英武的皇帝......他用满语和我说话,但是语气十分冷淡。我当时还不太会说满语,看到他也很害怕,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我娘教我的话......他听后,很不耐烦,说是让我歇着......于是就开始看书、看折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坐在那里陪着他......” 樱儿心想,当时他的心里满是另外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对你有好脸色......况且,祖宗家法,大婚的五日他只能呆在你这里,见不到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女人,又如何不烦恼...... “我知道,我的姑姑,他前面的那个皇后就是因为不喜欢他的冷淡,而使性子......最后被废的.......我从科尔沁过来之前,我的父母再三叮嘱我,要小心、再小心......如果我不小心伺候,那么我们蒙古四十九旗和大清的联盟堪忧......我父母说,我的祖姑皇太后之所以选了我,是因为我自小听话懂事,从不和人计较什么......” 樱儿想,“从来不和人计较”,这样的美德难道就是她一生不幸的开端和理由? “他一直就坐在书桌前,我就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不敢说话,不敢动一下......后来,他说要茶、要纸笔伺候,我不知道怎么弄......他很生气,说我太笨,怎么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好,还怎么统摄后宫、母仪天下......” 樱儿心中叹了口气,老和尚那时二十来岁,又是在和董鄂妃热恋中,当然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当时朝里朝外都反对他的好多新政新法,连他老娘都反对,偏偏他又是有委屈无处可说,只有董鄂妃能够理解、支持、安慰他,所以你是那反对他的势力的代表和象征,当然做什么都不好......不过老和尚还是血气方刚的,不懂得怎么做人、做丈夫...... “五天后,他走了,那天他好像高兴得不得了,他欢欢喜喜地说,他要上朝去......临走时,他回头说,我该知道怎么说话......这一走,就是一个月......再就是一年、一辈子......” 皇太后顿了顿,“后来......听说他走了,因为他心里的那个人去了......他再也不想待在这个皇宫......可我还是要坐在这里,太皇太后对我说,只要我们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那么大清、科尔沁、蒙古就稳如泰山......我也听不懂,于是,我就坐在这里、一直坐在这里.....后来的皇帝从来不对我提起他、太皇太后病重的时候,我才远远地见过他一面......” 皇太后说着,拉起了樱儿的手,“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突然有人对我说,他遭了劫持,皇帝亲自指挥着几个阿哥们赶了去办差......可是,皇帝什么也不说,他从来不说什么......后来我听说他脱险了.....当时十四阿哥想让一个受伤的小丫头来宫里养伤,可是皇帝不允,说是宫里不能有血光之灾......我听人议论,说是因为他认得你,一见到你就很喜欢,所以那一次阿哥们才带着你去办差......我也实在奇怪,我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什么样的小丫头会让他喜欢赞叹的......于是我对皇帝说,既然这个丫头大难不死,必是福泽深厚的,就是在宫里养养伤,也不算什么......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他的事情,也许,我只能从你这里打听到他的事情......” 樱儿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会那么顺利地到皇宫里养伤...... “我头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惊呆了,的确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有人说,我们蒙古的格格也未必有你这般的豪爽英武......你敢和乱匪舞刀弄枪,你还读过好多书,阿哥们说,你读的书比汉人都高明.....难怪他会喜欢你,因为他就是喜欢学问好的女人......于是我就让你告诉我,你们办差时的情形......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提起他......他是那么的镇定、那么威严,果然,他还是临危不惧的气派!” 樱儿回想起当年在宫里讲故事的时候,自己的确组织、编辑过所有情节,而且删改了很多关于老和尚的情节,但是对于深宫里的女人,这一切却是闻所未闻的。当然她们无法区分真伪,只当这全部是真实的。也许,这是给这位可怜的太后的唯一的一丝安慰,唯一的机会去接近、了解她的丈夫...... “后来......再后来听说他病了,四阿哥带着你去看他......我听人说,是你去劝他吃药的,他竟然能听你的劝......他是从来不听人的劝的......因为他一心想要去地下见他一直想见的人......” 太后(三) 皇太后伸出枯槁的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樱儿的发髻,喘成一片, “太后,太后请先歇息,好好将养,等太后好些了,樱儿再来陪太后说话......峥” “不,你让我说,你让我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机会说这些话,我一定要说.......” 皇太后固执地抓着樱儿的手,“再后来,皇帝又带着很多阿哥们去看他.....回来后,二阿哥有一天对我说,他要娶你,求了我下懿旨。夹答列伤还说你是他看得中的人,他能听你的劝服药、他喜欢你给他奉茶、他也喜欢听你讲故事......他甚至还把太皇太后的佛珠赐给了你......” 樱儿知道,那一年老康去了五台山,那是复立太子后的事情了。 “二阿哥说,皇帝已经应允说,若是个寻常的宫女,就让他自己作主。他希望我能够下个懿旨......我十分惊喜,我再问二阿哥知道你多少,因为我想再听听他......是怎么说你的.......但二阿哥好似根本不在乎你这个人......我在二阿哥的眼里,看到了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和他......当年看我的情形一样......” 樱儿回想当年的情形,果然当年太子说过老康不在乎这种事情,不过倒是没想到,皇太后也曾经被涉及到。 “没多久,四阿哥突然过来说,这个佛珠是个信物......是他让四阿哥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可后来,八阿哥却拿着佛珠过来求我......他说这是你向他求救的时候出示的。夹答列伤客” 樱儿吃了一惊,这里又有灰太郎什么事情了?居然,胤禛也出面了......自己只知道灰太郎当初是将佛珠还给了我,又给我提供了不少情报,让我掌握尽可能多的筹码和太子去谈判......这里又有胤禛什么事?是了,太子说过,当时灰太郎和胤禛都是剑拔弩张的...... 额滴个神,那就是说,胤禛知道我曾经把佛珠给过灰太郎?那......那......那他怎么从来不提?等等,难道......灰太郎因此就把佛珠还给了我?灰太郎一直是非常傲气的人,不愿意靠着我用性命换来的佛珠,去牟取什么好处...... 皇太后继续说道,“我实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四阿哥和八阿哥都是好孩子,难道,他们都是为了你?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想找机会问你的......可你老也不来。后来却听说你产后血崩了,差点丧命......直到后来你亲口告诉我,四阿哥才是你的意中之人,我才放下心来......樱儿,你果然是个福泽深厚的孩子,又是惹人万般怜爱的......你比我有福气多了......” 樱儿默默地低下头,心想,这就是当初她在马厩的时候了,皇太后一定是问过胤禛,但是不知道胤禛是怎么答复的,当时,四人帮也是一再要请出皇太后出面干预她的事情,不知道胤禛又是怎么顶住这样的压力的......还有,当时应该还有大阿哥的手下要置她于死地......唉,胤禛为了她,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皇太后继续说道,“前不久,我才听说他永远地走了......这么些年来没人告诉我,我知道,皇帝是怕我伤心,就一直没有告诉我......樱儿,你能再说说他的故事吗?我想听......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很多事情......你能专门说给我吗?我怕到了地下,见到他......仍然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樱儿的眼泪一直止不住流淌着,她没有想到,皇太后竟然会对她说这些......也许,她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这些心里话,她也没有机会说,只有在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了,她才可能说这些、才没有什么顾忌......但是,这个可怜的老妇人,直到生命的尽头,所顾虑的竟然是到了地下,还是会继续受到他的冷落..... 老和尚从来没有提到过皇太后、甚至是董鄂妃,老和尚甚至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眼下,又能用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呢? 樱儿凝神一想,是了,老和尚和她聊天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彼此身份的顾忌,所以一直就是畅所欲言的......对了,老和尚那时候有很多话是自己真情的流露,连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 “太后,樱儿蒙行痴大师垂怜,曾经和大师一起讲经论道的......大师曾经对樱儿感叹过,再强大的人,一生都要战胜很多敌人,但是最强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的内心。大师说,他不是一个强者,他没有战胜自己,而是选择了逃避......这些年来,他终于明白了,真正值得佩服的不是勇士、不是看起来的风风光光的赢家,而是那些能够锲而不舍,尽忠职守,勇敢面对自己的使命的人......这些人才是他真心佩服的。” 皇太后张大眼睛,“他说......他说......” “大师的意思是说,皇太后几十年来,尽忠于自己的职守,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造福于黎民苍生,勇敢地做到了他没有做到的事情......他真心佩服......” 皇太后紧紧抓住樱儿的手,不说话,干涸的眼中,流下了浑浊的泪水,“他......他真的......真的这么说?” “这确是大师的真情流露......” “好......好......樱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安慰我的话.......不要紧,我很快就会见到他的......真的假的,我自己去问他......” “皇太后,今后无论面对谁,都可以理直气壮、勇敢地说,此生已经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皇太后良久不说话,眼泪慢慢地流淌着,最后,她喃喃说道,“是.....是......我见到他,我就对他说......我就可以自豪地对他说......” 太后(四) 樱儿跪安出来,看到胤禛和福晋等在外面,见到她一脸的欣慰。夹答列伤她低着头,跟着他们出宫、上车。因为在宫里是严禁哭泣的,樱儿一上车,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落了,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胤禛和福晋相互对望一眼,福晋拍了拍她的手,好像是受到了传染,福晋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那天晚上,胤禛让樱儿到了书房。 “樱儿,皇太后怎样了,你怎么哭成这样?峥” 樱儿一听见他问起了皇太后,眼泪还是止不住,于是一面哭,一面将皇太后和她的对话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 胤禛听后,也是唏嘘不已。他听到樱儿最后安慰皇太后的话,点了点头, “樱儿,皇太后可以安心了......我相信皇玛法一定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拍着她的背,良久不说话...... 樱儿慢慢平静下来,又对胤禛跪下。胤禛愣了一下,连忙将她扶起来, “樱儿,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行这样的大礼?客” “王爷,皇太后还告诉我,当年王爷为了太子的事情,去求皇太后的事情......还有,王爷因为樱儿任性,住到马厩的事情......又受了不少冤枉和委屈,现下樱儿要再次赔罪......” 胤禛抱住她笑道,“哦,这些事啊......这么说来,我可要好好算算,你对不住我的事情可还有好些呢,磕这么几个头可不够哦.....” 樱儿破涕而笑,“还有......那佛珠的事情,我从前对八爷说过,我们要相忘于江湖,所以我把佛珠给他......” 胤禛笑道,“哦,你把佛珠给他,你把你自己给了我,这笔买卖可是让我赚到了......” “王爷果然不生气了?” 胤禛看着她,良久才说,“八弟当初对我说,这个佛珠,是行痴大师赐给你的,他不希望为此谋取什么好处......我对他说,我要让你自己选择,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成全你的,就像我答应行痴大师的一样......” “王爷为什么从来不提?”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很不喜欢八弟这么说,好像你是个物件,要和我谈斤论两似的......其次,我也不喜欢他事事都要为你做主、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瞻前顾后的。5樱儿,你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你最最珍贵的就是你的想法,我不想禁锢你,更不想用我们的成例定规来束缚你。我知道,你自己有分寸,不会刻意去离经叛道、标新立异......有时候让你自己做主,反而会比我们所期盼的更好......另外,既然心里有你,又何必去理会得其他人怎么说、怎么想?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让些奴才幕僚来左右想法,岂不是大笑话吗?何必多此一举、自寻烦恼?” 樱儿的眼中泛出一道光芒,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明媚、灿烂的光泽,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王爷,你说的,无论我怎么选择,你都会成全我的......” 樱儿笑着说,“我现在决定,我就要成为你的好帮手!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用我的学识、用我的智慧、用我的时间......用我的一切来帮助你!” 胤禛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我自己的事情,自会一力承担,还用不着你操心呢......你呢,最最能够帮助我的,就是从此好好吃饭......别再让我牵肠挂肚的。你瞧瞧,你儿子吃饭都比你乖.....” 樱儿嫣然一笑,低下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王爷,我突然想到,王爷以后是不是多花些时间去其他人的院子,我说的是真正的陪伴,多让她们知道王爷的想法......我知道王爷的苦心,让我到别院是不想有人知道了这些会嫉妒樱儿......王爷请不要误会,樱儿是想到了皇太后,虽然她不太懂得行痴大师的想法,但是她毕竟也是个女人,需要丈夫的疼爱......” 胤禛抱住她,点点头,“我会的,难得你这么大度,我也希望一家人都能够祥和安宁......” ...... 56年底,皇太后驾崩。 当然要大办丧事了,还是国丧。所有皇子都要带着家小进宫参加丧礼。樱儿的身份可以不去的,但是她念着皇太后往日对她的怜爱,于是也跟着福晋去了。 丧事办了足足一个多月,大家磕头、哭丧,忙得晕头转向。老康自己大病一场,有好长一段时间,只能靠人搀扶着才能行走。 与此同时,康熙55年就开始的准噶尔叛乱,已经越来越成为心腹大患了,叛军很快占领了西藏。老康早就派出了军队去,但是头几次交战,都是屡战屡败,清军几乎溃不成军。 八旗兵在马上得天下,但是才过了没多少年,战斗力似乎有所了很大的削弱,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败仗,简直让大清、让老康的颜面扫地。老康震惊于战局,更加震惊于国力的不济,因为这几年,大清的国力不升反降,到处出现了亏空,又加上这些年来的天灾,本来就是欠收,还生出了好多要花银子的事务......一句话,国民经济的总体形势不容乐观,用今天的理念,应该好好地调整产业结构,开源节流才是。但是农耕社会,产业结构本来就相对的简单,拉动内需、经济杠杆、促进贸易这样的法则,倒是有一项半是没法干的...... 樱儿暗中叹了口气,当初灰太郎对此有了一些懵懂的看法,他看到了贸易的作用......虽然想法不错,但是手法太过幼稚,结果是引火烧身,反而把自己绕了进去..... 老康本来就是疾病缠身,再看到连连的战报,结果内外夹击下,圣体每况愈下......到后来连破口大骂的力气也没有了。另一个关键因素是国库空虚,令老康没有了底气,骂人就显出中气不足。 但是这一仗却非打不可。这一次叛乱的性质十分严重,当时准噶尔连接西藏、新疆、四川等地,而且这个地方是信奉藏传佛教(黄教),如果这里的局势控制不住,很有可能会进一步挑动同样信奉黄教的不少蒙古部落的王公们脱离中央政府,所以这里的征战只能赢不能输,否则大清的立国根基都会动摇。 不打不行,打又打不起...... 出征(一) 当所有国内矛盾激化,又一时无法消解的情况下,打仗就是一个绝好的解决方法,无论古今都是同样的道理。夹答列伤 打仗可以转移公众的注意力(看看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原因甚至是“莫须有”的核武器),打仗可以派生出很多需求(或者说是机会,有内需和外需),打仗可以将原来的格局打破了重新组建,打仗可以推动科技的进步,打仗可以将经济矛盾转移到政治至上的统一性下面(看看二战时的德国和日本,就是活生生的实例)。 于是平定准噶尔的叛乱就提到议事日程上了。老康想再次御驾亲征,但是年事已高,加上皇太后驾崩后又大病一场,体力不支。但是无论如何,皇室必须派人代表他出征。清八旗兵马上得天下,这次能够在危难之际代表皇室出征,当然意义非凡。 上一次的征战还是二十几年前老康的三次御驾亲征,平定噶尔丹。当时众多年长的皇子都随军出征过。现在看来,当时的主帅们大都年事已高、抑或已经去世,而当年随军的稚嫩皇子们,正是年富力强,的确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时候了。 于是很多皇子都是要求挂帅出征,胤禛也上书要求出征,连废太子、被圈禁的大阿哥都上书要求领兵...... 一时间朝廷上下一片摩拳擦掌峥。 不过叫嚣得再凶,这次毕竟还是打仗。打仗可不是打架,打仗可是要看一个国家、国际间整体的体系,不仅仅是兵力、另外要涉及经济、文化、国力等等因素,十分复杂的。当然以当时的农耕社会,没有什么现代军事理论研究,于是一句“天时、地利、人和”就代替了所有的战前、军情分析...... 另外,“救国家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中流砥柱”这样的彩头,对出征的主帅会是一个空前的政治筹码了,智囊还是那些智囊、军队还是那些军队、军费还是那点军费......关键是这一切对于那个领头的皇子,将是有非凡的象征意义的。夹答列伤 这一仗必须胜利,而且要以全国的国力担保,可是,这么个“橄榄枝”,应该抛给谁呢?各方面的势力已经开始较劲了......老康想到了再退一步,必须平衡各方面,也不能让谁一枝独秀。 于是老康任命十四做主帅,胤禛督办军务后勤...... 老康所有的儿子中,只有十四长于军事,的确十四也有这个天赋。派十四出征,一定能够得到老八他们的支持,另外胤禛这个胞兄当然也应该是鼎立支持。 于是沉寂一时的灰太郎和胤禛,政治生命被再次唤起......老康再次撩拨起了他们敏感的神经,挑起这两大阵营的决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客。 自从灰太郎不计前嫌、不动声色地解决了京畿的饥荒,他在朝臣们心目中的地位和人气都再次飙升,简直要被神化,很多朝臣、特别是老康器重的那几个重臣,都上书说所有皇子中,八贝勒才是最最贤明睿智的。 不知道老康是怎么想的,之前支持灰太郎的老臣们贬的贬,靠边的靠边,但是现在胤祀还是人心所向,而且追随的人前仆后继,老康总不见得将天下朝臣们都赶尽杀绝......这一次匪夷所思的赈灾,灰太郎的能力是不言而喻、有目共睹,若是老康再对付他,可能都要失信于众臣、全国人民了..... 十四于是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用老康的御用军旗、军车、军帐,代表老康出征。 清朝平时不设大将军,只有在遇到重大战事时临时设立大将军,统辖战区全部军政大权。他可以节制战区内的总督、巡抚、提督、将军,权利极大。因为这是一个临时职位,等到战事结束后就会撤掉,所以大将军一职本身没有品级。但是如果因为战争需要大将军就是杀一个总督也可以先斩后奏的,可见他的职权有多大。当然一般的大将军是不敢的(谁不怕秋后算账)。而这么重要的职位皇帝一般都是派自己的绝对亲信或者自己信的过的兄弟儿子出任的。而亲王或者郡王出任大将军就被称为大将军王(之前裕亲王福全就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去征讨噶尔丹)。 老康这次还任命年羹尧在四川总督西北的后勤。这是个重要的差事,俗话说三军未发,粮草先行,打仗没有军需怎么可以。胤禛手中有了年羹尧的这张牌,重要性似乎不言而喻。而且这个位置的确可进可退,也许这就是老康当年搞平衡的本意,不能让老八在那里独自呼风唤雨,总要平衡各方势力才是。 但是这次灰太郎爽快地让出这一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军费。 因为老康这里国库的银子不多了。而且又有了前几年闹的饥荒,国民经济果然不容乐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打什么仗?这又不是现代,可以融资、而且可以在世界范围的融资,当时可是封建社会,一切都靠真金白银。 这个差事既不讨好又太有难度,所以各路人马乐得将这个差事顺水人情让给胤禛,他们图个无事一身轻。另外,灰太郎估计也学乖了,这种事情不能太冒尖,一定要等待机会,一直等到一切危机迫在眉睫了,才能恰到好处地“力挽狂澜”,而且最好还要“半推半就”,让老康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求了他才好,否则,太容易、或者是太让人感到容易的事情,就是没有价值的事情......马上就可以遭到唾弃、抑或被理解成别有用心。 更何况,这次可真的不是“半推半就”,实在是“很有难度”...... 胤禛接了这个差事后(他似乎没有拒绝、推辞的余地),和谋士们整日讨论密谈,但是效果并不容乐观。当然老康这里是下了谕旨说要举全国之力,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个“全国之力”是要有银子作为保障的,否则就是一句空洞的口号。 胤禛又是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据说很多积欠朝廷库银的官吏那里都去催过,但是收效不大。还有全国的税收也翻过一遍,催缴来不少遗漏和偷逃的...... 饶是这样,所有的银子还是捉襟见肘,实在不能再有富裕的了。但是这一切又是很危险的,因为战事千变万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要抓住机会全力而上,否则会是满盘皆输。但如果是因为后勤跟不上,那后果...... 总而言之,仅剩的三股势力,灰太郎、老三诚亲王、胤禛这里,灰太郎集团现在独挑大梁,那个架势好像是所有艰难困苦都不怕,豪情壮语喊得山响。诚亲王彻底装傻,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并且说了他一力承担宗室里面的事务,好让弟弟们专心各自的差事。那么费力不讨好的就是胤禛这里了...... 十三闻听之后,立即赶来圆明园,和胤禛关上门讨论了半天......樱儿从他们出来之后的脸色判断,应该是碰到了非常棘手的问题,而且是严阵以待。 出征(二) 全国上下都在积极准备出征的事宜。夹答列伤十四那里、胤禛那里都在分头筹备。胤禛总是忙得不见人影,都是在外面和幕僚们商议事务,即便到了圆明园,也是和十三等一些关系更亲密的“圈内人”商议大小事务...... 当然,年羹尧那里也闻风而动起来,胤禛这里所有的决策,都是通过他来执行的,重要性当然不言而喻。另外,这趟差事本来就是如履薄冰,那他们主仆更是要同仇敌忾。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年羹尧给胤禛的往来书信当中,总会时不时地夹着给年侧福晋的“家书”。年侧福晋又开始拽了起来,好像风头又开始起来了...... 这段时间,胤禛皱眉的时候居多。他虽然从来不流露出对差事的焦虑,但是,樱儿从外围的各方面消息中,感觉到他此次十分的被动,好像快要被各路人马逼到绝境了...... 现在老康彻底装傻,不过口号叫得比谁都响,说要支持和声援胤禛,督办好各方供给保障......这当然是名副其实的“声援”......最后这个“声”占了大部分的“援”.....峥. 估计灰太郎和十四这边也在紧锣密鼓地重新布局,所有的重要岗位当然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当然他们的人不少,另外还有平时相厚的大臣们.....这是一次“洗牌”的大好机会。他们当然是要抢占有利位置......除了为出征,还为别的......他们借着出征的给养保障的借口,开始向老康提出各种各样的条件,老康当然老实不客气的、不折不扣地将这光荣的任务压给了“相关部门和人员”...... 樱儿时不时地能够看到胤禛和十三相对苦笑,有时候是自嘲......很明显,灰太郎和十四这是要想重新布局,让胤禛他们知难而退,抑或是附庸到他们集团......胤禛带着自己那单薄的团队并十三,不卑不亢,勉力维持着局面,殚精竭虑。看得出来,他们的弦已经绷紧,不知道还能加多少负荷...... .....客. 有一天,胤禛突然回到圆明园,对樱儿和十三说,十四第二天要来圆明园探望他们。5 樱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十三也不明所以。 胤禛对樱儿道,“十四弟这次出征肩负重任,只怕一去又是好几年。樱儿,你们自小认识,那么咱们一起为十四弟饯行也是应该的。” 这次十四出征所用的仪仗都是老康的规格,在宗室朝臣当中人气已经达到最高值。 当然灰太郎集团也是故意造声势,除了壮军威,当然也是为十四树立威信。不仅是他们,主要的是老康也亲自给各地的王公们打招呼,要求他们就像支持他那样去支持十四.....这种公然的姿态,已经在当时的政局中产生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 对比之下,十三当时却是个落势的皇子、又沉疴缠身。樱儿在众人眼里就是个不起眼的王爷家的一个不起眼的女人(哦,据说还是个同床异梦的女人,王爷养着她已经是够开恩了,看在她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怎么这么个如日中天的“大将军”,会纡尊降贵地来探望这些昔日的穷亲戚、穷朋友? 第二天,十四果然便装而来。樱儿则亲自下厨为他整治了一桌酒菜。 只见十四满面春风,多年军营的历练,已经使他稚气尽褪。他仍然是一脸骄傲的、满不在乎的坏笑,但是只要转头、一咬牙、一凝神,立即就显现出刚毅果敢的神情。 好个大将军,樱儿心中暗自喝彩。 樱儿以前总觉得,胤禛和十四这对同父同母的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可就在这一刻,她才发现他们俩人坏笑的神情竟是如此相似。 胤禛是个内敛的人,他在人前总是处处隐藏自己的感受和真实欲念,而十四却是个外向的人,总是毫无保留地张扬着自己的个性,这也许是性格使然......但是他们哥俩嘴角的那一抹坏笑,那藐视万物而又满不在乎的神情,真是何其相似? 胤禛端详着十四,也是满脸欣赏的神情,“十四弟,你再过大半个月就要动身,怎么,一切都准备齐全了?还有什么要办的就说给四哥。” 十四道,“四哥,弟弟的确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四哥和十三哥成全。来来来,我先干三杯为敬。” 说着,果然拿起大碗,连干三大杯。 十三忙说,“十四弟,瞧你说的那么外道,有什么事情要办的就说给十三哥,再难的事情,十三哥总会帮你办的。” 胤禛也道,“十四弟,现在举国上下都在为你出征而全力支持,有什么难办的事,我们总会尽力的。” 十四又看看樱儿,樱儿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迟疑和期盼的神情。于是微笑着点点头,并不说话。 十四开口了,“十三哥,还记得咱们当年试制火枪的事情吗?” 十三点点头,“当然啦,当初改造的火枪,现今又有了不少改进呢。” “十三哥,那你能再帮我改进些火炮、兵车之类的吗?” 樱儿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十四是要改造些现有的兵器装备。那的确是个关键的、颇有前瞻性的环节,当时的战争都是使用冷兵器,就连传统的火铳也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火器。而他们先前改制的火枪,因为造价昂贵又不能大规模的使用,那么研发些新的兵器,是刻不容缓的。 十四又道,“前儿我们看到西洋的书籍上记载有飞行战车、刀枪不入的地下战车,十分稀奇。当初威廉也说不甚明了,现在威廉回英吉利国去了,问也问不到......所以这些事,可再没有人能办好。” 十三笑道,“是啊,说到火炮,之前听过樱儿.....不,四嫂说过,我这些年也查过些书籍,研习过炼铁的法子,可是最近事情一多,也就撂下了。十四弟,那我就接着再试试吧。” 十四又转向樱儿,“樱......四嫂,从前这些事都要有你的筹划才好,现今为了战事,就请四嫂勉为其难......” 樱儿转脸看看胤禛,她的确有些为难,现今她可是有老公有儿子的,另外手中已经有一大摊子事情,如何再接其他的事,况且这还不是一般的事情。 况且现在她的行事,早已经不再像他们当年仅凭几个脑袋硬凑起来,全凭一股热情。她现在是习惯于带领着一个庞大的团队做事了,哪里如十四的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年来,她和十三搞水稻研发,他们的行事规模和法则就已经如此了,和当年的做派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现在是为了国家利益一致对外,倒也不能拒绝......但是“研制军备”,这个题目太大了,这个投入、规模和装备,也远远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时只听胤禛笑道,“十四弟,这又有什么为难的,况且樱儿的技艺从来就是高人一筹的,为了全力保障你出征,四哥当然没二话。” 十四大喜,躬身施礼,“那这就有劳四哥四嫂、十三哥了。” 樱儿笑道,“我不敢一口揽下这么重要的事。让我再好好计议一番?过几天我为你们奉茶,就当是送行吧。” 那天,胤禛始终微笑着听十四高谈阔论......十三也微笑着和十四寒暄着...... 不过樱儿从旁观察,直觉就是胤禛和十三要“义无反顾”地笑着上刀山、下油锅......只是,这山、这锅是不是早就精心架好的呢? 出征(三) 那天十四走后,胤禛和十三都沉吟不语,胤禛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5 樱儿为他们续上了茶,只听十三苦笑道,“无米之炊,果然一无头绪。这下子得要一大笔银子呢,非得上十数万两。但普天之下,又有谁拿得出来?九哥富甲一方,也未必拿得出这么些现钱,而国库的那些银子能保障战事就不错了。” 樱儿知道,这是个两难的问题,胤禛上了这个套,但是没有钱,这个差事根本无法办。但是胤禛如果推托,那就证明他无能,另外更麻烦的是,他会就此落下个“不支持西北打仗”的口实。也许,这就是灰太郎集团所愿意看到的。而且既然是下了套,那么无论胤禛怎么应对,那边都准备好了现成的手段...... 樱儿心中盘算,既然这个事情没有“行”和“不行”这两种答案,那么只好去寻找Plan3(第三套方案)了,而且这个法子要任何人都想不到才好。 任何生意,不就是客户、资金和产品三个要素吗?客户这里,国家的战事作为保障,产品也可以开发生产,那么只剩下“资金”了,嗯,就是资金峥。 嘿嘿,资金,哈哈,资金!我还怕我在现代投行的经历用不上呢。好,那咱们就玩玩吧,谁叫经济命脉是“命脉”呢。她又盘算了一下前些年为了饥荒的事而统计过京畿范围内那些富户的家底......嗯,我看差不多了,资金总是要寻找出路的,这就是“金钱永不眠”。 樱儿给他们换上了茶,笑着问,“王爷,危机危机,有危难就有机会。这次十四爷是为了朝廷出征,咱们自然要支持的。” “樱儿,这些朝堂的事情你不明白的。今天你已经太过劳乏......就不要再操心这些事了......快回去歇着吧。客” 樱儿笑道,“让我来猜一猜,王爷和十三爷是在烦恼那些兵车火炮的样式吗?十三爷,以咱们的才艺,难道你们还没有信心?” 十三看了看胤禛,欲言又止。 胤禛道,“樱儿,这些事情就让十三弟带着人做吧......况且现在做这些,人手总是不成问题的。你只要从旁指点一下就成。” 樱儿点点头,笑道,“那么,王爷还有什么事情烦心呢?嗯,试制要用钱,后面制造更要钱......五十万两,嗯,我看这个数字就差不多了。5若是王爷要筹集五十万两银子,需要多久?” 胤禛摇头笑道,“我没有这个本事。现在所有人都在向朝廷借银子,积欠的库银数量越来越大......” 樱儿笑道,“哦,真是‘请裁缝还得自带着纺线的’。那得了,就让樱儿来当这个差好不好?” 胤禛握住她的手,“樱儿,这些年来你太过劳乏,别太累着了。再说这是为了朝廷社稷的事......怎么能再让你破费?” 十三也笑道,“樱儿,我知道这些年来,你的生意也做得不错......可是,你的那些钱,也是杯水车薪不是?你的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哟,二位爷该不是以为,樱儿要拿出压箱底的梯己钱吧?正如二位爷所料的,那些钱是杯水车薪......再说,我的那些买卖还不是我一人的,怎么能不和其他几位合伙人商量呢?况且,现在就是立时把医馆、药铺都盘出去,也够不了五十万两银子啊?” 十三笑道,“我可不是在笑话你买卖小......你有这份心意,四哥和我都铭记于心......” “啊哟,二位爷,那你们就是在笑话樱儿在说现成的风凉话咯?是是是,朝堂的事情,樱儿自然不该问,樱儿的钱你们也瞧不上......不过樱儿虽然穷,但是天生就是对钱的事情感兴趣。樱儿就想办法去弄些钱来,让两位安心当差,总可以了吧?” 胤禛笑道,“樱儿就喜欢贫嘴促狭,我们又没有说什么,你倒是说了一箩筐的话......好好好,我不敢笑话你,不过,也不用你去劳乏筹措......现在恐怕愿意拿出钱的人并不多......” “难道王爷以为樱儿是要到谁那里去化缘?啊哟,樱儿哪里里有这样大面子?王爷放心......啊哟,樱儿只是担心,五十万两银子会不会太重啊?到时候樱儿背不动怎么办......嗯,还是让人将银子都送了过来才好。” 胤禛还未开口,十三已经笑道,“原本樱儿说的话我都信。不过,这次是不是就有些悬乎?” “那王爷就和樱儿打个赌怎样?” 十三笑道,“怎么个打赌?” “就赌一两银子。” 十三哈哈大笑,“你又来了,上次一两银子就给苏培盛扬了名,这次又要捧红哪一位?” 胤禛也笑道,“我不和你赌。这种越具诱惑力的赌局,我越知赢你无望......” 樱儿笑道,“王爷以为一两银子赌的容易吗?输的人要为赢的人花掉这些银子,这可不容易。” 十三又大笑,“听起来越来越有趣了,也算上我一份。” 胤禛笑着拦住十三,“等一等,你别急着下注,还是听樱儿说完。” 樱儿笑道,“呐,输的人要陪赢的人将这些银子花掉,而且每一笔花费不得大于五文大钱。花钱的和用钱的都不得抱怨,只能一笔一笔将钱花完为止。噢,对了,不能请别人过来一块儿花,倒是可以请别人一块儿监督。” 十三笑道,“咳,这种事情就你想得出来,这么磨牙的,赢的输的都那么麻烦。” 胤禛对樱儿笑道,“樱儿,你放心吧......再难的事情,我们也会笑着面对的......你着意让我们开心,我们心领了。” “哦,说了半天,难道王爷以为樱儿在说笑吗?嗯,这朝廷大事上,樱儿如何敢开玩笑?不过,王爷怎么如此谨小慎微起来?一点冒险精神和小小的想象力也没有了?再说了,不就是一两银子玛?难道王爷就连一两银子都不愿意花?” “说来说去,今儿个你还冤上我了,一再地激将?好!一两银子我还拿得出......哦,这赌资是有了,那究竟是什么赌局?” “就是樱儿在两个月中,让人乖乖地捧着五十万两银子过来,而且银子要来路正大、清白,不能是向朝廷所借的积欠银子、或者是巧取豪夺所得的赃款之类的......” 胤禛和十三互望了一眼,都坐直身子,“真的要赌?” “王爷敢不敢?” 十三不相信似地看着她,“真的?那我赌十两。” 樱儿笑道,“十两银子花起来就真的太累了。这样,我再加个条件,仍然赌一两,输的人要为赢的人拿着买来的东西,不能假手别人,而且要走完全程,不得坐车、骑马什么的。那就请十三爷就做个中人铺保。” 十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万个为什么”,看着她若有所思。 “十三爷,还记得那个‘金钱帝国’吗?” 樱儿这时又为他们斟上茶,娓娓道来......说得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接下去几天,樱儿再一次废寝忘食,做着笔记。胤禛和十三翻看这些笔记,这次两人都觉得不知所云,但是又无言以对,不知道怎么说。但看着樱儿些的一叠叠的羊皮纸,又觉得她文理细密,素来知道她心思缜密,也只好由得她去。 十三倒第二天就索性带着十三福晋跑到圆明园后面、他租赁的房舍来安营扎寨,努力从头习学。再后来,十三就请了不少管账务的师爷们过了来他的院子,樱儿每次去,就命人在十三的议事厅里放了一个纱帘,自己坐在帘后与他们讨论并教他们演算。 胤禛和十三看到樱儿胸有成竹的样子,暗自称奇。樱儿心下叹息,这是现代的计算结算法则,他们怎么会懂......唉,看来还要培养不少经纪人、结算师什么的...... 后来屋子里的桌上堆满了纸,后来发展到满桌、满地......才过了几天,似乎十三也慢慢领悟到了其中的一些法道,几乎是欣喜若狂,连带着胤禛。 十三福晋和侧福晋们有时候过来看他们,进了房都迈不了步。她们心下惊异,每次和胤禛一说,胤禛跑进去没多久也和他们一样了......于是十三福晋只好让人小心伺候,只是吩咐为他们准备好各色餐饮。 这些女人们自然不懂十三和樱儿在说什么,但是她们只知道她们的爷已经完全疯魔了,一会儿喜得抓耳挠腮,一会儿对着天发呆,一会儿又发疯似地从纸堆里找什么...... 有一次十三手中拿着一个馒头,本来要蘸酱吃的,可没想到埋头手不释卷的,蘸了墨汁还不知道,吃得满口黑墨,倒把过来看视的十三福晋吓了一大跳。 在一边的胤禛和樱儿看到后,只干笑了两声,就都一迭连声地催促他看手中的纸了。 十三浑然不觉地用手巾擦了两把,又没了声音...... 出征(四) 过了半个月,樱儿请所有人去邀月山庄,她为他们奉茶。5 这一天的主客当然就是十四,胤禛、十三、灰太郎、九爷、十爷都在坐。 樱儿心里十分感慨,多少年了,这些人第一次齐聚一堂。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互相较劲,今后又将相互斗得你死我活...... 但是,他们每个人又都是对她情真意切,到时候让她情何以堪? 与此同时,众人也都端详着樱儿。这些年来,樱儿始终是蕴绕着他们的一个隐约的梦......不,不是梦,是水中花、镜中月,是一种“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感觉。 那天樱儿还是穿着水色的旗袍,没有任何其他装饰,头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一个长辫子,而是挽了起来,别着一支玉兰的簪子。她的身材比多年前略显丰满,散发出了成熟少妇的风韵和魅力。她的动作还是那样娴熟有韵致,但是又透出了端庄的风韵和深邃的光芒...... 茶道结束后,樱儿请大家移步后面的庭院。同样的,庭院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盒子。 樱儿笑着对十四道,“十四爷,这是给你的礼物,敢不敢打开?里面没准儿还有什么玄虚呢?峥” 说得四人帮都是莞尔一笑,大家都回想起当年樱儿送十四连珠弩的事。这一晃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十四看看大家,但是这一次并没有全身戒备,只是坚定而坦然地走过去,将盒子打开。 众人看时,那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纸,十四拿出细看,脸上渐渐闪出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的神情。 旁边樱儿笑道,“十四爷,祝你多打胜仗。夹答列伤这是兵车和火炮的样式,另外还有炸药的制法,十三爷都有了详细的计划,即日起就能开始研制。” 樱儿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早日凯旋”的话,因为她知道十四将会是怎么回来的...... 十四向十三和樱儿抱拳,“那就有劳了。” 樱儿向他回礼,点点头客。 大家沉默了一下,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因为,谁都知道这趟差事(或者说是“套”)的最重要部分显然还没有提及。 九爷开口了,“这试制兵车,可是要用不少人力、物力,十三弟,樱儿,你们若有什么要准备的就尽管开口。” “既然九爷的金口一开,那么樱儿的确有劳烦九爷的地方。” 果然,四人帮互相看了一眼,“愿闻其详。” “九爷,樱儿略约估算了一下,这些研制的花销可要五十万两银子才比较保险。不过,现在国库的银子是要保障战事,不能动用一分一厘。何况,任何的研制,都不敢保证不会失败,而且时间上也不敢十分有把握。” 果然九爷踌躇着开了口,“那十四弟要的那种兵车火炮,又是保障战事的重要举措......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不能到战场上效力,也只能鼎力相助了。” 樱儿心中暗笑,的确,这口号、大话谁都能说得慷慨激昂,站着说话不腰疼嘛。但是一旦涉及到实质问题,谁都是两手一摊。 樱儿笑着又递给他一个盒子,“九爷说得有理。当然,咱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樱儿想麻烦各位爷,替樱儿张罗张罗。这里有一份‘招股说明书’,是为了募集资金的......不过一时半会儿倒说不清楚,详细的情况,我们还是找时间另外商议。” 九阿哥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取出厚厚一沓羊皮纸,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他越看越惊诧,也越翻越快、越凑越近,到后来抬头露出震惊的神情。 “樱儿,这看起来实在是新奇得很,我看就是这样啦,一言为定。只是我一时并未全部领会,我这就带回去好好看。” 樱儿笑道,“九爷若是答应,那咱们再找个时间商议详情吧?还要立字据、签约什么的,好些事情呢......” “字据就不立了,反正错不了就是。” 樱儿摇头道,“桥归桥,路归路,凡事都要有个契约凭证才好,否则我也没办法做事。过几天我就将契约送给九爷去签,九爷有什么疑问也一并回答。” 十四有些奇怪地问,“九哥,听起来......难道......这里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这银子都有了?是......是真的吗?” 九阿哥点点头,“真是鬼斧神工,我万万想不到的......” 说着,深深地向樱儿做了一个揖,“看来天下苍生有福了......我真心佩服!” 樱儿回礼,又回头对十四笑道,“十四爷,你就放心上战场吧。这里所有的事情,各位爷都会帮你办到的......你就安心打你的胜仗!” 十四兀自不相信似地看看胤禛和十三,十三笑着向他点点头,“十四弟,皇阿玛这次说是举全国之力,保障战事,你就放心吧,我们就是要调动全国的所有......呃......‘资源’......刚才樱儿给九哥的,就是‘招股说明书’,我们要向天下人招股、募集资金。” 樱儿道,“这个法子十分繁复,即如刚才九爷所说的,要详加计议才是。不过,十四爷就如期出征吧,我们这里决不会有任何延误。” 说罢,回头看着胤禛嫣然一笑,走回到他的身边,胤禛一直在一边并不多说话,满含宠溺地笑着,看着樱儿做着一切......此时他见到樱儿额头上的微汗,伸手递给她一块手帕......众人见后都默然不语。 自始至终,灰太郎都只是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这个淡然的表情就没有变化过。倒是十爷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似乎并没有留心听他们的对话(当然他未必听得懂).....他一会儿看看樱儿,一会儿又看看灰太郎,一会儿再看看胤禛,到后来忙不迭地拿出手帕擦着脑门上的汗。还是九爷不动声色地拉开了扇子,在缓缓为他扇风...... 十四不日启程,带领象征老康的亲军们浩浩荡荡地开拔。这次随军的当然还有不少宗室亲贵们,还有不少重臣作为随军的“指挥、管理层”。另外,老康还指定了不少孙子辈随军历练,比如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的儿子,时称“内廷三阿哥”。 对于这开疆拓土的英雄气概,樱儿从来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她在现代曾经有过坐越洋航班到欧洲的经历,从东海之滨起飞,在飞机上飞行四五个小时,人都已经十分疲惫,但是还没有走出西北的疆域。当年这些开疆拓土的勇士们,可都是带着沉重的辎重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过去的,这宏伟的场面,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次十四独立坐镇西北,据说来回的奏报都要半个月以上,在瞬息万变的战事上,指挥难度可想而知...... 募资(一) 十四的大军开拔后,这里京城稍微平静下来。5但是邀月山庄的议事厅却热闹了起来。 因为九阿哥已经迫不及待地请了十三和樱儿过来议事。等到樱儿详细解释了她的“招股说明书”,连九阿哥也一块疯魔了...... 于是樱儿立即让九阿哥组织了相应的管理、操作团队,进行统一培训......另一方面,将这“招股说明书”发给了富商富户。 “招股说明书”讲得很清楚,说明了国家现在要打仗,研制军火、当然包括销售......因此向天下人募集资金,并且许诺了出钱的人可以坐享高额的利息,而这个利息高低是根据朝廷购置军备的收益。但是买了这个债券的人,却不得干预军火研制和买卖,只有债权。为了防止大家向朝廷借库银来买这个债券,所有购买人都必须有动产或不动产进行担保...... 这下子京城就炸开锅了,天下人都知道九阿哥在试制军备,而且是以邀月山庄和他其他的生意作为担保,现在朝廷是以全国之力在确保西北打仗,而且不论战事的输赢,都要用军火的,这不是明摆着的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峥? 这些债券已经被分割成一百两一份,并且规定这些债权人不得干预任何研制过程和军火买卖,但是可以转让这个债券,但是任何转让都必须要通过邀月山庄,并且登记。 ...... 果然,仅仅过了一个月,所有的真金白银就都摆到了邀月山庄的议事厅里客。 这天胤禛带着十三和樱儿一起,到了邀月山庄。只见八爷、九爷、十爷都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九阿哥当众命人点齐银两,不多不少,整整五十万两。 九阿哥向樱儿笑道,“樱儿,募集的银子都在这里了。” 樱儿点头道,“好,有劳了。5九爷,三军未发,粮草先行。这银子到位,咱们这就可以开始试制。” 十爷在旁边笑道,“樱儿,你可真本事,想到这么个法子......我们本来还怕这些富商们愚钝,听不懂这些道道,不愿意拿钱出来的,可真没想到大家一听这么个巧宗儿,都争先恐后地掏钱......这不,还有好些人想掏钱还没地方呢。” 九爷也笑道,“是啊,好些外地的富户听说后都托了人过来要掏钱,可是咱们一百两一张的债券已经发完了。” 这时,胤禛和十三都望向樱儿,显现出惊讶的神情,当然兴奋之余外带还有一丝宠溺和沮丧。樱儿不看他们,只是在转身的时候,在背后向他们晃了晃一根手指...... 樱儿于是笑着说,“大家都是为了西北的战事,精神可嘉。若是他们实在想要掏钱,那不如就到邀月山庄来登记,问邀月山庄来买,若是谁等钱用,也可以随时将债券卖给山庄,每天邀月山庄就发布交易的买入价和卖出价。” 灰太郎突然开口了,“前日里听台湾来的几个西洋人说过,尼德兰国(荷兰的旧称)兴过一个新鲜的法子,就是这么筹措资金的,只是没有见过,这是不是和那里的法子一样?” 樱儿十分惊异,敬佩地看着他,他的才智确是过人一筹。当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已经成立了百来年了,他知道了也不算什么稀奇。难得的是,他会去了解和研究这种集资的手段。不过那是发行股票,股东要操控公司的,而我却不是运用现代基金、债券的概念。现在这个时空,经济、意识远远没有达到那个水平,所以这个融资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不过只有在二十一世纪玩过资金运作的人,才有能力这样玩。但是灰太郎一眼就看出这里的奥妙,真是难得。(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成立于1600年,是世界上第一个有现代意义的股份公司)。 樱儿于是笑道,“八贝勒精明,果然什么都知道。不过,这和尼德兰国的法子还有些许不同。他们筹措资金是为了商贾去远东国家做生意,要和各位股东分利的,而且同样要分担亏本的风险。而咱们这里的每份债券除了要保本外还有高额的利息,并且只是为了研制西北战事的军火,而且五年结息还本。” 九阿哥笑道,“樱儿,那么你要什么报酬呢?” 九阿哥和十阿哥他们在各种场合从来不叫她四嫂,只叫她樱儿。 樱儿笑道,“每一笔买卖,不论买入还是卖出,都收千分之一的报酬。同样,我和山庄三七分成。” 九阿哥笑道,“那你岂不是很吃亏?” 十阿哥笑道,“哈哈,这个九哥倒是过虑了,我看樱儿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八阿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不再说话。 ...... 既然钱已到位,那军火的研发当然就即刻上马。和当年不同的是,这次是举全国之力,那研发的班底都是一流的。 十三统筹指挥、管理这些研发的进程,樱儿就更不用抛头露面,只要定期看报告和数据即可。 十三这些年本来就陆续研究过这些,当然只是为了兴趣。现在大规模的研制项目上马,和以前的思路对上,只要加紧试制就是。况且,九阿哥那里本来就有很多传教士,也有不少研发人员,制造的地方也没得说....... 当初整件事情就是因为资金实在搞不定,他们才将这个难题抛给胤禛...... 至于股票的操盘、结算,樱儿倒是没有亲自做过,但是在现代时,因为毕业论文,在Devil家打工时,她曾经向Devil讨教过些点滴经验,又查阅过不少资料,不过并不系统。 然而,樱儿对八阿哥那意味深长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芥蒂。因为她深知八阿哥的秉性和他的智商,既然知道了出处就会上下求索,而且他更是近水楼台......九阿哥府里原本就有很多传教士,这些年来都是非常紧密热络的,另外这些年九阿哥那里已经培养出了相当不少的商业人才...... 唉,既然已经开头,那就是一发而不可收......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金融的战场上短兵相接? 见她默默出神,而且神情凝重,胤禛有些好奇,“樱儿,这银子已经筹集到,怎么你如此心事重重的?之前也没看你如此凝重?” “王爷,我有些说不上来,总之有些不安的感觉......” “樱儿,你这些天太累了,那就好好歇着吧。” “王爷,也许我想得太多了......” 樱儿点点头,将眼睛闭起来,伏在胤禛的怀里,良久才道,“王爷,我有些害怕......” 胤禛拍着她笑道,“你上次害怕是因为怕爱上我,这次是为什么?” “我怕我会变成一个很坏的人、我会变成魔鬼......到那时候王爷就不要我了。” 胤禛笑道,“真是胡思乱想,你怎会变坏?你的鬼斧神工是在为朝廷谋划,这要救多少人?何况现下所有人都是兴高采烈的......” “人有各种各样的***,尤其是在金钱和权力面前。而我,现在是去引诱人们、让他们无限接近金钱。我将他们的贪念都一发勾起......也许将来有一天,再利用他们的贪念来打击他们,这是不是诱导?是我引导他们走向地狱、走向毁灭......这些人的心理,能够承受吗?” 募资(二)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樱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人的确有***,权力、金钱哪个不爱?你从前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5金钱和权力本身都不可怕,但关键在于取得它们的手段......我想世人都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吧,否则所起的这个心,都叫做‘贪念’了。” 樱儿心下赞道,果然是要做皇帝的人,自己纠结了许久的事,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概括。 她抬起头,笑道,“王爷的话真是震聋发聩,难怪王爷会成为那么多人的偶像,我现在就是一个铁杆粉丝。” “嗯?这又是些什么怪话?” 樱儿笑着踮起脚,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大声道,“好,我就要将一切都做到公正透明。如果明确指明游戏规则、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若是他们仍然要走那条路,那也是咎由自取.....” 第二天,她让所有管理团队都对客户解释所有注意事项,并且明明白白告诫大家,“市场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然而,这短短几个月的光景,那债券每份已经涨到六百多两银子,而且还有上涨的趋势。因为所有人的***都已经被吊起,一时间发财的人不在少数。于是人人都认为还会上涨,而且会一涨再涨。似乎没有人相信会有跌的事情发生...... 樱儿前面半年每天都去看盘,亏得每天只开盘两个时辰,否者就真别做其他事了。她去培训交易员,也教他们如何去操盘,总之她毫无保留地教所有人操作和管理......峥. 还有就是八阿哥和十三这两个大闲人,似乎对这一摊事都是兴趣盎然,不时地问这问那,当然两人的水平始终是并驾齐驱。 所有人,包括老康对此似乎都不以为忤。那原始的五十万两银子的总额,对于老康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数字。而且九阿哥他们申明在先,这是为了西北试制军火。既然是为了战事,又不动用朝廷的钱,自然乐得其所。另外,老八、老十三这两个不得势的皇子,没出去惹是生非就已经很好了,那么玩些新鲜花样,尤其是玩些钱,又是为了军火开发的,那就由得他们吧。 ...... 转眼过了年,开春了。 这天樱儿对胤禛和十三道,“十三爷,这快小半年了,你天天看交易盘看出什么名堂了?” “嗯,似乎盘中的价钱,和前线的奏报极有关联......客” 樱儿笑道,“正是。任何投资都是要看预期收益的,但是得信息者得先机。若是谁早知道战事进行的情况,是不是买卖就更能占尽先机?” 说着笑着递给他们一叠纸,上面记载着一些后勤辎重需求和军队推进速度的关联、局部突破要求的补给和物流运输能力、边关货物贸易尤其是茶马交易对当地人口和军队的规模推算,辎重供应对战事的趋势影响,等等一些情报分析的方向和法则。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信息传递速度和加密要求...... 看得胤禛和十三又是将她的法则啧啧称道。夹答列伤 樱儿得意地想,这是二十一世纪多位经济学家的智慧,这里虽说不是人人都懵懂无知,但是这么系统的分析手段却未必能够想到...... 胤禛和十三都来了兴趣,又说要加强现有信息系统。胤禛说似乎不再是弄几个细作出去道听途说那么简单,他要樱儿和十三尽管开展各方的工作,他提供一切便利。 从此,樱儿开始协助十三来训练有关的情报数据分析人员。 十三当然是兴致勃勃,似乎是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不过樱儿只是尽力将所知道的告诉十三,她从来不希望直接介入什么,因为她说的这些只是理论方面,也从来没有在这么个环境下运作过。有时候“实践”、“执行”才比理论更重要。 十三不愧是高智商,什么事情都肯钻研,而且他熟悉朝中的现有运作模式,所以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才过没多久,胤禛和十三显然都意识到现有的细作的素质已经不能符合要求,而且光靠朝廷的奏报、来往的官方消息来回又太慢...... 再到后来,胤禛和十三都自顾自忙碌起来,樱儿也不怎么刻意与他们谈论前方战事,只是埋头自己的一摊事。 ...... 这天胤禛和十三在圆明园书房议事,樱儿为他们上了茶,正要退下。 胤禛问,“樱儿,你等一下,你再写一下关于分析前方战事所要看顾的事,十三爷想着请旨去西北劳军。” 樱儿看了看十三,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写。十三爷几时要?” “也就十来天的样子。” 樱儿侧头看看他们,并不说话,静听下文。 这里胤禛笑道,“还是撑不过你......是这样,最近十三弟总发觉战报和他这里折算出的辎重数量不一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我也反复看过几次,这里用的法子并不错。但是西北那里所说的数目也自有一番说辞,年羹尧那里也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樱儿点头笑道,“所以十三爷想眼见为实。难道十三爷就有把握会得皇上恩准?” 胤禛道,“我也会给皇阿玛上书,另外让年羹尧写折子问关于军需运送的事。” 樱儿笑道,“这样一来是不是动静太大了?况且要看战场的这些蛛丝马迹,最好没人知道才好,这样得到的信息才最最真实。” “话是这么说,但是毕竟离得远,战事又是瞬间千变万化的,只有近前去才行。另外,我想着不如在那里多派些人就地驻守。这次十三弟也带些人过去,尽快熟悉一切。” 樱儿点点头,又想了想,“可是,十三爷的腿病还要不时用药呢,再说劳军不过就是月余,怎么够?十三爷在公务之余又有多少时间顾得上这些?” 看着两人有些无可奈何的神情,樱儿笑道, “不如就让樱儿走这一趟吧。” “不行!”胤禛和十三异口同声。 几天以后,樱儿带了一行人出了京城。 胤禛对福晋说,樱儿得了急病,而且是传染病,要马上送到外面进行隔离,有段时间不能回府。 福晋和文秀、灵儿却以为樱儿又和王爷闹起了别扭,福晋马上就要求情,胤禛似乎也没否认,只是说给一段时间大家冷静一下,况且请了嫦夫人在照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福晋后来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反倒安慰文秀和灵儿,说她会派人细细地将樱儿康复的情况告知她们的。 这次樱儿带出去的这行人,对外说是药号办药的。这次阿嫦也随行,因为这是胤禛不二的条件峥。 胤禛在粘杆处加派人手,让他们在沿途布置联络点以便集结接应。还给了樱儿一块令牌,让她在必要时候找年羹尧以保障所有供给和配合。十三派了些管理团队的人员跟随,没想到这些人中竟然有两人初通医药。这样,他们一行看起来真的像是办药的...... 胤禛又另外给樱儿指派了两名粘杆处的女人,说从此这就是派给她的贴身嬷嬷了。樱儿这次并没有带自己的田、宋两位嬷嬷。因为这些年来这两位主要是照顾宝宝的,已经对宝宝的饮食起居非常熟悉,平日里为樱儿分担了不少事务,有她两位在,樱儿即便外出也非常放心。 樱儿又打量着这次随行的那三个男“特工”,问起他们的名字,三人都说是刚刚被选派到这里的,还没有名字,请主子随口叫个就成客。 樱儿知道这些粘杆处的特工们都是从不同渠道招募来的,多多少少的都有些来历、甚至是案底,但是肯定都有过人之处。于是也不再多问,只是让他们各自叙了庚帖,按照年龄大小,叫他们阿大、阿二和阿三。 三个人的功夫自然都非常了得,但是没有现代特工们的装备和做事的意识,樱儿心想这方面还得调教,尤其是一些行事规则,更要加紧培训才是。 这次樱儿和阿嫦就坐一辆车,这是两人求之不得的。樱儿自生产之后,两人很少有机会朝夕相处,在圆明园、在王府总要或多或少地顾及一下礼仪,而且两人见面的时间总有限制,每次说正事的时间都觉得不太够。这次两人连下榻都在一处,又是旅途无聊,于是都像是得了话痨,而且渐渐的又开始不着调地乱说起来...... 这天在车上,阿嫦问道,“樱儿,这次你们王爷又是关照了一大堆事情。真没想到,他还这么婆婆妈妈的,让我带上了你的各种调理药不说,又写好了每一种的详细使用方法。哎哟哟,这可真比管家婆还细心呢。” 樱儿低下头,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别胡说,他哪里经历过女人独自出远门,当然有些无所适从啦。” 阿嫦又问,“樱儿,这次你究竟要去西北干什么?那里在打仗,有什么看头?非要自己去?哦,如果你不想说,就只当我没问过。” 樱儿道,“这里没有电话、没有email,所以想要知道那里真实的战况,就只好自己去看了。” “可是所有的战况不是都有奏报的吗?” “你相信这些奏报吗?我虽然不能看到全部的奏报,但是总觉得很多地方有问题。比如有一次偶然听十三爷说,战报上有一场战斗歼敌多少,朝廷给了多少赏银,可是我后来又听王爷说那次的军粮短缺了不少,还有新近给他们的火药也缺了不少......但是又不清楚到底是这种炸药杀伤力不够、还是运输、保存上的不当导致折损......还有,年羹尧那里不断在催促十三爷这里要再监制多少火炮,但是所要用的锰和铅矿数字又对不上,这几处的数字总是凑不起来,不知道是歼敌的数字多报了,还是实际军需耗用少报了,总之都是非常可疑......” “这些关你什么事?让你们王爷和十三爷派人彻查不就行了?” “他们从来不和我说朝廷的事情,但是我每次总会在账本里发现出入,我判断出来的事情和战报完全两码事,真可谓‘一花一世界’,另外出入的大小和前线的战况似乎有些联系,而且西线和东线的结果又不尽相同,这也好理解,估计这两处的胃口也不尽相同吧......” “哎哟,你这次是去查亏空的啊?这种事情你也要管?不过啊,你的眼光可真是厉害,仅仅从些纸片子里就能够看出里面有猫腻。” “正如你说的,这里肯定有猫腻。本来人家发财我也管不了......反正一切都有定数的,咱们也犯不上去管这些闲事。但是这些战况和我们债券的盘中价格有些联系,我想搞清楚这里面的关联......嘿嘿,就当是我去做一篇考察论文吧......要知道探索一下这里的现有的情况,来印证一下后世的经济理论,也是不错的课题。” “啧啧,你可真会钻研啊......不过,纯属吃饱了撑的......跑这么大老远的......你的探索精神和勇气倒是可敬可嘉......” “唉,整天饱食终日的,又知道了一切过去和未来,再不弄点新鲜的题目来玩玩,你说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趣儿?其实,你不是也总在探究治病的中、西医的法子?这里没有药品、器械、诊断仪器,你不是总能因地制宜的弄出些名堂来吗?”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可不会走三四千里路来上下求索......这种蛮荒之地,要是弄出些病来可怎么好......哦,难怪你们王爷一定要我跟着你。哎......看看你带出来的这些药,怎么,这么些年来,你还是在吃药调理吗?” 樱儿笑道,“他这些年来不知给我灌下了多少药,估计都能开个药铺了......我也没办法。” “嘿嘿......你可谓是‘神农尝百草了’?我看了下,里面居然还有不少偏方之类的......你也真有本事,那些东西不问来由的也敢下肚?” 前线(一) 樱儿苦笑着摇摇头,“你没看到他怎么逼着我吃药的,每次他都要自己先尝一下才给我喝,说是和我同甘共苦......” 阿嫦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才叹道,“樱儿,真不知道那些史书是怎么写的,记载说他怎么怎么残忍......这些年来,我看他对你、对十三爷、对宝宝,可真的没话说。5” “史书当然不会记这些日常小事,主要是记些政务的事......” 阿嫦点头道,“其实说起来,他对四人帮也是很不错的,当初灰太郎生病,他尽心竭力为他延医治疗。最后以为他不行了,竟然能带着你去看他,我当时真的不敢相信,连九阿哥他们后来都说没想到......唉,真的难以置信他以后会那么对待他们。5” 樱儿道,“他其实是个性情中人,而且从来就是菩萨心肠。我认为他起码是个善良的好人.....” 阿嫦有些欲言又止,“喂,他知不知道灰太郎和你的事情?否则上次也不会带你去看他......我可没想到,他竟然对这个事会那么宽容?” 樱儿点点头,“我问心无愧。再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阿嫦点点头,“过去的事情的确没什么好多说的,否则越描越黑......对谁都不好。” 过了一会儿,阿嫦又道,“我听九阿哥前儿念叨过,说这世上只有你真正懂得灰太郎,他说上一次灰太郎给他们讲了半天关于赈济饥荒的法子,他们还是一头雾水,只不过坚信他的话一定有道理,才跟着照做。没想到你一眼就看出了门道,而且还把来历出处讲得明明白白的,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樱儿就将当年范仲淹的故事、现代刺激经济的手段又讲了一遍,还说了灰太郎一眼看破樱儿发行债券募集资金的法道,以及东印度公司的事情..... 阿嫦睁大眼睛呆了半晌,最后叹息道,“不容易啊,这么一个封建时期的皇子,竟然能够琢磨出这些,真是天才......” 樱儿道,“我总觉得他应该生在三百年后,而我却来到了这三百年前......不管怎样,都是错、错、错。” “听说......他总是默默地看着那幅《化蝶》图,好久不说话......” 樱儿闻言也黯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阿嫦摇头轻声道,“说起来,这灰太郎也怪可怜的,真是生不逢时......本来若是能够遇到你这么个知己,红尘中还可以有一丝安慰,唉......这些年来只能不停地自虐......” “停停停!换一个话题。” 樱儿坚决说道。 前线(二) 阿嫦看到樱儿声色俱厉的样子,知道这是涉及到了敏感话题(当然,对现在的情形而言,也是个无聊的话题),于是住了口。5 过了一会儿,阿嫦又没话找话地笑道,“哎,话说回来,现在买你的债券可是时髦得很啊,几乎是大受追捧,喂,别告诉我,你这里也会有泡沫的?” “人的***是无休无止的,有了***,就会有泡沫。喂,我一再告诫你不要去买,你可听进去了?” “嘿嘿,我在现代就不是炒股的料,当然不会去碰的。不过我们医馆的一个管事据说是买了一张,听他说是和好几个亲戚一起花了八百多两银子买进的,据说一开始家里还有不少人反对,现在没过几个月就到了一千六百两呢,翻了一倍......” 樱儿忙说,“你切记要告诉他早日抽身才是,我设定一百两面值这样的门槛,就是不想让升斗小民们都来参与这样的角逐。今后行情中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这种散户最是要被抽干了血汗钱的。峥” 阿嫦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你都已经发了债券,条件又是这么诱人,他们怎么会不动心?” 樱儿正色道,“我发债券也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但是我要将这个影响做到最小,只想在高端人士里面玩,而且只设定了五年的期限。你们管事的阶层,就是直接从事基础实业的,若是他们也玩起了金融游戏,那整个金融体系可不就是空中楼阁?况且,若是人人都贪恋这种不劳而获的甜头,谁还会老老实实地去做实业?那整个经济架构可不要混乱起来?这里这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不能与现代人相比的......万一价格要是跌的话,他们都是要去寻短见的。” “现在对他说这种话,就等于是要断他财路......客” “他现在还不出来才要被抢劫一空呢。” “樱儿,你说得那么严重,可为什么又要发这个债券呢?这不是你起的头?” 樱儿愣了半晌,“我这也是逼不得已......” 于是又将十四要研发军备、老康这里国库空虚、胤禛和十三怎么为了后勤而焦头烂额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夹答列伤 樱儿最后道,“王爷和十三爷这里已经快被逼到绝路上了......唉,世人总是夸赞灰太郎贤良仁厚,可没想到他的手段会如此狠辣、高明......唉,也许是这几年不得志,让他锻炼得更加老练吧......他现在能够不动声色地痛下杀手,但所有事情又都占在‘理’上,让人挑不出任何错......难怪他的人气那么强劲,连老康都忌惮。” “喂,刚才还说不要提灰太郎,现在又是谁满口夸赞他......” “我这是就事论事......据我看来,若单论实力,王爷现在的确远远不能与他们相抗衡......你看,他们轻描淡写的一个点子,就能把王爷逼入死角,而且连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半句。” “哎哟,现在朝野上下都认为十四将来会继位,这次出征,就是为了让他出来‘镀金’的。这么说来,老康真的是内定了他?” 樱儿沉吟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若是老康,我也会选十四的。你看十四年纪小,现在才刚三十岁,和那些年长的皇子们的关系都不错,以前也从来没有剑拔弩张......将来,他既有灰太郎的支持,和王爷又是同胞兄弟,他自己各方面的素质也是很不错的。无论怎么看,他继位都能很好地平衡各方面的势力......” “唉,那最后为什么是那样的结果?......咦?喂喂喂,后世都说这么个结果是你们家‘血滴子’干的,是不是啊?哎?那‘血滴子’究竟什么样的?你见过吗?” “你又要八卦了......不过这一点,我和你一样好奇,这么些年来,从来没见过......” 樱儿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在琢磨,她在粘杆处打理这么些年,的确连“血滴子”的影子也没瞧见过,连“风闻”都没有。 阿嫦见她沉思,笑着安慰道,“不过话说回来了,那么隐秘的事情怎么会让你轻易知道?” 樱儿点头笑道,“嗯,说得也是。不过以后我会留心的,有机会一定给你弄个签名什么的......” ...... 他们连续赶路,一路上又不停换马,终于在二十天后到达了西宁。 樱儿和阿嫦在现代都没有到过西宁,不过眼前这个城市的景致自然无法比较。况且又在打仗,自然到处是军队驻扎的痕迹。 这时阿大和阿二早就张罗好了一处宅院。这里原来是一个官宦人家在郊外的别院,主人全家都到外地避战乱了。樱儿估计这是胤禛这几天派人办好的,因为西宁是离前线最近、最大、最重要的城市,胤禛只同意让她到这里。 于是樱儿就让手下们将前院做了办公室,对外说是京城来的药铺租赁了好办药的,后面就是要建立情报分析机关的总部,再后面就是女眷的住处。 这家主人原来就留着几个下人看守屋子的,现在正好帮着干些粗活杂活。 刚刚安顿好了,陆续的又有小批人马过来报到,说是王爷派来听候差遣的。但他们却都不是住到总部,说是在附近另有住处。估计胤禛也知道要建立情报站的规模。 樱儿让人带她去年羹尧的衙门、驻军指挥部、后勤仓库等地方转了一圈,但是并没有去拜会年羹尧和十四。 阿嫦见安顿好了,倒是真的带着几个通医理的随从们出去看药材了。 原来古代也有物流公司,当时叫做走镖,从成都到重庆,就走水路,一站一站地运输,到了南京就走运河到京城。虽然水路绕道,但是又快又便宜,而且运输的量又多。樱儿当然没有和阿嫦说粘杆处的事,看着她也在忙忙碌碌的,心想正好不必再多事。 ..... 接下来,樱儿就足不出户地全身心投入了工作,她不断发出指令,但是要求打探的各种消息却让人摸不着头脑。既然王爷交待了所有人必须听凭樱儿的指令,大家也严格执行。 樱儿要求每天打探天气、气候状况,茶叶的生意(因为四川是西藏所用茶叶的主要供应基地,而高原没有蔬菜供应,那里的人蛋白质摄入就靠牛羊肉食,淀粉类就靠一点青稞,而主要的维生素就是从茶叶中来的了),和供应的产地、运输量和速度等......那里的军火制造的原料供应、人手、物资运输等等。而这些原材料的供应和运输,朝廷都是要征用外来劳力的,而这些从市场上统计出来的数据,才是真实客观的,不会被造假。 另外,在通向京城的沿途,每三百公里(六百里)都加了好多联络站,这样传输消息会更加迅速,从前线到北京的航空距离是两千公里,一般朝廷的奏报用八百里加急要六七天,而年羹尧本来就有自己的传输渠道,但是胤禛似乎并不想用这个系统......樱儿要求能够将信息传递单程缩短到五天,而且所用的必须是加密文件。 这天阿嫦实在忍不住了,晚上睡前悄悄问樱儿,“樱儿,你这一阵总在打探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大家虽说都照做,不过都在嘀咕。嗯,我只看得懂加急传递讯息、密码之类的,可是那些天气、茶叶、甚至马掌用铁什么的,到底有什么用呢?” 樱儿微笑道,“你也要注意一下主要药材交易,可以推断好多事情呢......” 阿嫦笑道,“怪不得跟着我的那两个人,不看药材,只是打听各种药品的交易量呢......” 樱儿道,“有一个概念,我必须给你纠正的。不要以为,搞情报就是弄几个特工,溜门撬锁地偷些机密文件什么的,实际上,从经济、贸易数据推算出来的信息,往往是最可靠的情报。你知道,二战时期,那些情报人员,可以从德军的坦克部件的订货量、原材料需求量,推算出德军的几种专用坦克、武器等的产量。误差只有几辆。另外,更绝的是,还根据德军车轮的磨损和损耗,以及行进路况,推断他们每天的推进距离,从而算出进攻、调防的方向.....总之,情报取得和分析,可以是很多方面、防不胜防。” 樱儿说着,给阿嫦盖上了被子,“姐姐,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开始训练这些人野外生存技巧和急救的方法......一定要出奇制胜,搞些这里人不懂的。” 前线(三) 阿嫦在办药材的时候,也有人跟着她顺便了解医药供应交易的信息,好推算敌军的伤亡程度。夹答列伤另外,她也抽空培训所有特工们一些急救的方法。她教的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又让大家非常意外。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非常有效的保命手段,都是非常认真地学习着...... 阿嫦知道了这些情报工作的内容,于是赞叹起她的心思缜密,又说,怪不得雍王爷和十三放心让她出来,果然不用她出去抛头露面。 所有的资料,樱儿略加整理分析,再连同消息本身传回京城。另外,樱儿也着意训练这些人员对情报的来源和途径的敏感。因为她总觉得,粘杆处的这些人,比灰太郎的信息网络稍逊一筹。灰太郎当初给她提供过太子在五台山的动向,竟然详细到太子的手下和五台山周边的小商贩(当然都是些护卫假扮的)之间的谈话...... 秘密战、情报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是对于这些外勤特工来说,最大的威胁可能是来自于被捕、或是被主子灭口。理由当然是因为这些特工们知道得太多......樱儿于是将所有事情全部细分,每个人从事的只有一项特定的任务,而很多人的工作就串联起来一个完整的环。如果这个环节断了,很快就能够补上新的人手。而且每个人的工作只是一个很小的部分,那这个人就能够将这件事做细做深,而且正因为无从知道全局,所以作假的机会就很小。 比如统计每天茶叶市场动向的,他只要了解各个商铺的买卖情况,看一下是否有外来的茶叶流入,供应量能够推算这阵子有多少人在消耗茶叶,因为当时的固有人口就是基本固定的,茶叶的消耗量,回补货的时间和量,就能推算出敌军的人数、离开的距离、阵线的推进、还有伤亡情况,等等。另外,还有医药、马匹马具、甚至打马掌的铁,马草......等等,各项内容串联起来,战况就很清楚了峥。 饶是这样,樱儿还是关照所有的人,一旦被捕,一定要保证守口如瓶两天,两天以后他们就可以如实供认一切而她这里不会追究一切。因为两天之内,总部能够得到了充分的时间来应对一切的,而她极不希望他们杀身成仁,因为,培养他们是花了很多时间和金钱的......樱儿给这些人的观念是,人比一切都重要、没有了人就没有一切...... 这下子,所有人都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因为性命有了保障,他们的士气空前高涨。5于是每三天就能向京城回送消息。但是樱儿只负责带人分析这些消息,并且作出推理,她并不负责去现场证实这些推论的真正情况。 所有的分析结果都是粘杆处的人负责分发的,樱儿也不问。估计他们是传回给胤禛,也可能有一部分会抄送给年羹尧。年羹尧自然会给胤禛汇报他那里的情况,那么胤禛将两下里的情报做一下比对,就能够掌握全盘的信息,另外也正好监督年羹尧客。 ...... 过了半年多,这里的系统建立得差不多,手下的人都学得很快,而且能够举一反三。樱儿暗自点头,果然十三和胤禛的手下都不是吃素的,给她挑选来的都是顶尖高手...... 她也不断接到胤禛的信,催促她尽快回去,况且回去了照样能够分析数据,只不过比现在晚上几天而已。 这天她和手下的几个人交待了一下,说是不日动身回京。 这半年来,手下的这些人对她无比恭敬。不光因为她是主子,更因为大家亲眼看着她工作勤恳,思路缜密,很多事情简直是鬼斧神工,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这位主子从来就是全身心投入工作,有时候通宵达旦......在这位主子眼里,人根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从来不打不骂,但这不等于没有处罚机制,相反,他们的处罚机制相当严格。每个人只要勤谨当差,主子都一律礼敬。但是如果他们出错了,她都是列举事实、指明错处,让人心服口服。主子从来不直接处罚他们,只说他们是王爷的人,一切王爷自有裁度,而且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更加重要的是,她从制度上规避了威胁到他们人身安全的风险,又同时提高了工作效率。 这位主子这次临走,又花了几天时间,与他们做了“绩效评估”,与他们一一谈话后,将所有的记录全部让他们画押,当面封好了让发到京城给王爷看,说是王爷自会据此给他们各人赏赐......说真的,这位主子的行事就是永远让人心服口服。 还有一个特点,但凡男人们(这里适用于古今中外的男人)工作得累了,都会出去放松找乐子,那么吃喝玩乐嫖赌都是这个“乐子”的范围。而他们的这位主子,工作之余的乐子就是给大家不断地做好吃的(当然是指挥厨子们),因为他们有很多人吃不了辣的......或者就是坐在那里做针线活,据主子自己说是给她儿子缝衣服,但都是贴身的小内衣。(樱儿自从生产后,就开始学习为宝宝做衣服,但是她似乎实在没有这个女红手工的天赋,于是就只专攻做内衣。她挑选厚实软熟的粗布,给宝宝缝制贴身的内衣,小孩子易出汗,穿棉制的厚实内衣正合适,于是宝宝出生后就只穿她亲手做的内衣。现在她好久没见到宝宝了,想得厉害,一有空就为他缝衣服,再随着情报一起送回京城) ...... 樱儿这半年来很少出门的,因为根本没有时间。现在要离开了,她想起来还是应该好好看看这里的原始风光的,唉,要是能再看看古代版的香格里拉就更好......阿大、阿二和阿三听了也连忙说,“王爷吩咐了,主子一定会想四下走走的,所以王爷让奴才们先护着主子游玩几天后,然后走西安、太原回京。” 樱儿心中暗自好笑,胤禛从来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这次既然他主动提出来的,一定都安排好了,于是欣然答应,不日启程。 以前樱儿从来没有带“保镖”的经历,也不知道古代保镖的入行标准。既然这些人都是胤禛安排的,自然有他们的本事。况且,这些人已经训练了大半年,除了办事能力和本身的功夫之外,对于情报分析、联络、暗语、野外生存等等水平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颇有几分现代意识。 于是她就将阿大和阿二分作两班值守,阿三随机(因为樱儿观察到阿大和阿二办事都是老成稳妥,而阿三除了功夫了得之外,还非常机警灵活),平时也不过问他们的行踪,只将他们视作在各自干各自的工作,在安全工作上完全听他们的安排。 她出京城时,十三又给了她两把改进后的火枪,这比几年前又有一番改进,只是子弹还是金贵。 她看到所有特工们也配备了这种火枪,心中莞尔。又想她要枪干什么,她又不上战场杀敌,就算上了战场这几发子弹打不过来。而且她从来就是足不出户地分析信息,到这里来也是因为信息传输的时间。若是有电话和互联网、哪怕是电报,她只要在京城就可以了。 ...... 樱儿带着阿嫦启程返京,这次她们也就带着阿大、阿二和阿三,还有粘杆处的两个女人,分别三辆车和几匹马。来的时候跟着的那些人自然要留在原地继续工作,这半年中还有不少人员陆续到达、加入。另外阿嫦在这里也开了一个药铺的分号,又有不同的药号伙计们被招募了过来,开拓新业务。 “无事一身轻”,这半年来紧张地工作,现在终于有了休假,樱儿和阿嫦都是兴奋不已。她们都说要好好享受这个难得的假期。由于已经是深秋,她和阿嫦也尽量在外面骑马,四周赏看风景。 樱儿看着连天的雪山,高兴地回头对阿嫦说,“你看,这一路上还是没有污染的原始状况,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周围的山林却是绿油油的。这样的景致,在现代还真是难得,上回在草原也是这样子,阳光空气都养人。” 阿嫦也笑着道,“可不是,这几年在家里忙忙碌碌的,总也想着出外旅行,可是你老也不得空。唉,没有你作伴,这游兴也就大减......算起来上回在草原,到现在也有八、九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那就好好的享受这几天吧,不过我真是想我的宝宝,不知道宝宝这些天里怎样了,要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提到儿子,樱儿游历的兴致顿时大减,于是和阿大他们商量了一下,改道到最近的景点看一下,就想赶回去。 阿嫦也有同感,“听我们药铺的一个伙计说,这里往西北不远处有一座雪山,是最美的......哦,说是前不久在打仗,只可惜离前线太近。” 樱儿低头一想,笑道,“不碍事的,前几天好像看到回报的消息,这一带的粮草和军需的运输停止了,说明攻击已经结束,估计那里的大军已经向西推进,算起来现在战场也打扫完毕了......我们又不是去看战场的,就在雪山边上看一眼就走吧。” 于是,一行人往西北而去...... 前线(四) 樱儿带着一行人又走出了几里路,果然一路上地势渐渐险要起来。5两边的的山势陡峭,怪石嶙峋,不过就着蓝天白云,还有远处的雪山一角,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樱儿笑着对众人道,“果然还是有几分雄关漫道的意思。” 大家看着四周的景色,啧啧称道,阿嫦突然叫道,“咦,那山上好像有一片雪莲花。” 樱儿闻言也停下马,往上眺望,笑道,“看来还是原始的境地好,这些药可都是纯天然、野生的,这里可没有假药的吧?” 阿嫦点头笑道,“这藏北的雪莲可是上好的补气血的药,你服用的好几种调理药里,都有这一味呢。峥” 旁边阿二听了,笑道,“既然是主子的药,就请主子稍侯。” 说着,下了马,徒手往山上攀爬起来。 樱儿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叫道,“小心些。客” 这时阿大和阿三也在旁边笑道,“主子,这些难不倒他。就让他表表孝心吧。” 樱儿看着阿二娴熟的架势,点点头。 不一会儿,阿二下了来,从怀里掏出几朵雪莲,果然还有一朵奇大的。阿嫦接过了翻看一下,“这么大个雪莲的可不多见,想是这里人烟稀少。嗯,看这几株雪莲花还有些年头呢,现在时节也正好......” 几个人说说笑笑,继续游玩。 ...... 这天,她们正走着,只见前面有一队马车,大概有二十几辆,都是拉着沉重的粮草,还有一些辎重。樱儿路过的时候,有些奇怪地看了几眼......因为她分明看到了军用物资的外包装。 几天前的情报显示,这一带的战斗已经结束,大军早已推进了。怎么还有辎重的运输呢?而且看上去这些东西都没有拆封过...... 正自想着,旁边的阿嫦已经兴高采烈地指着远处的雪山和她说话,于是樱儿也就迎上去和她说起来。 又走了十几里地,他们到了一个小集镇,于是一行人下马休息。夹答列伤大家都坐到路边一个小茶铺喝茶、吃点心。樱儿和阿三商量着接下去几天的行程,以及回京的事项。 这时,外面又来了一队人马,带了几个账房先生模样的,又有一批脚夫。有几个人操着四川口音,旁若无人地大声说话。他们见到樱儿一行人,愣了一下,似乎都料不到这个地界会碰到有几个女人领着一帮随从在这里。 樱儿也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这时候的人,根本就没有旅游的概念,也绝对不能想象她们(尤其是女人)跋山涉水的,只是为了欣赏美景。于是也不去理会这帮人,只是低头喝茶,与阿三小声谈话。 过了一会儿,樱儿听他们的只字片语,好像是说和某人某人说好的,未时(下午一、二点钟)这里碰头的。现在还有些时候,大家趁现在吃饱了,等会儿要搬东西,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很多人打量着樱儿和阿嫦的服饰,以及阿大他们的架势,都不敢向前。于是脚夫们都从怀里拿出干粮,蹲在茶棚外吃了起来。 樱儿见很多人都在大太阳下面,又对着大路,她们才占了两个桌子,另外两个桌子,离她们近侧的一张就空在那里,于是回头对阿大说,“咱们歇得也差不多了,就走吧,别耽误人家做工的。” 她这口京片子官话一亮,只见旁边几个为首的人都抬头看了看她,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 阿嫦点头站了起来,和她一起走出茶棚准备上马。阿嫦侧了头对她笑道,“看看,到底是没有普及、推广普通话,这里的方言还真是难懂,不过四川话我还是能听懂的,变化好像也不大。” 她们正要上马、上车,这时后面不远处传来车轮的声音。原先看到的那队人马,已经风尘仆仆地到来。 樱儿见身边的几个领头的已经迎了上去,对着来人作揖打躬的,来人似乎和他们挺熟的。依稀听到他们说,说这日头一起就热了起来,倒是比平时走得慢了些,让他们久等了。 两拨人互相寒暄着,几个脚夫打扮的人开始熟门熟路地卸车,一边的那个账房先生开始打起了算盘...... 樱儿心中顿时有些恍然,于是上车就催促快走,又低声吩咐阿三,回过去打探清楚这些人在做什么,她们晚上在前面市镇投宿,等他的回报。 当天晚上,阿三果然回报,这些人在贩卖军用物资。这几十车辎重一共卖了二百两,都是上一次大战时领用的,两下里还反复讨价还价,一方说,因为军需供给越来越紧张,上头监管得也越来越严,不过再怎么难弄,他们都还是会找老主顾的,不过虽然这次的东西少了,但是价钱却不能少。 樱儿原本的猜测被印证了,有人在借此发财。看着这些物资,估摸着能值上好几百两,被他们低价卖给买家,买家转手再到黑市上卖出去,甚至会再卖回给军方,这样翻翻手就能够赚好几倍...... 真是空手套白狼啊,不过谁有这么大胆,会干这种事,看样子好像还不止一次,已经形成了利益、产业链了。 樱儿知道历来打仗都会派生出这种买卖做,古今中外都有。不过,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就不需要她来操心。况且,这些人是哪一部分的,后面的利益链条也不是说搞清楚就能够搞清楚的。另外,既然这些人都是“老吃老作”了,估计这后台应该够硬的。 樱儿于是对阿大说,“你们将所见所闻,写个短信连夜发给京城,让王爷和十三爷派人过来彻查就是。我们继续玩我们的,我估摸着再要两天就差不多了,而后就回京吧。” 阿大、阿二和阿三都点头称是,商议着就由阿二去最近的一个联络点送信,然后直接到前面的一个驿站和她们会合。 第二天一早,他们启程继续游玩...... 但是到了第三天中午,阿二还是没有回来。 樱儿有些担心起来,问阿大,“你说阿二会不会碰到什么意外?按说这一来一回,一天一夜就足够了。他轻身快马的,再怎么说也要不了三天啊?” 阿大说,“主子,阿二做事一向谨慎,约好的时间地点,不会稍有差池的。” 阿三说,“若是阿二过了今晚还不回来,我会原路去找。这里余下的人就护着主子往西安去吧......西安有我们一个大的庄子,在那里人手和供给最是齐全的。” 当天深夜,驿站不远处有焰火升起,樱儿知道阿二回来了,但应该是有异常情况。 不等她发话,阿三已经抢了出去......不一会儿,只见阿三扶着阿二进了驿站。 等他们到房了中,阿三将自己披在阿二身上的外衣一掀,大家都大吃一惊。只见阿二浑身是血,樱儿连忙叫了阿嫦过来,诊治了半天,阿二的身上居然中了三处箭伤、两处刀伤,有一刀几乎是靠近心脏......若是换作一般人,估计都撑不到现在。 阿三仔细地看了看伤口,“主子,都是行家做的。” 阿嫦连忙给阿二包扎好,又把了把脉,吩咐拿来糖和盐,配制糖盐水给他补充电解质。 樱儿又忙着吩咐粘杆处的两个女人照阿嫦开的方子熬药熬粥,又忙着让阿大拿出那几朵雪莲送过去,因为这是上好的补气血的药。 待到阿嫦这里忙完出来,阿二也已经稍事休息。樱儿于是带着阿大和阿三到他房里详细询问缘由。 原来阿二在出西宁的路上就被人跟踪,他设法摆脱了跟踪的人,索性折道去了往西安方向的一个联络站。回来就遇到了伏击......阿二受了重伤,也寡不敌众,只好咬着牙、强撑着往这里赶,幸好他之前已经学过一些伤口处理和保存体力的法子,端的有用,否则荒郊野外,这样子的重伤根本就会毙命。 阿二道,“我越靠近这里,就发现周围已经有不少行迹可疑的人。应该是主子这里已经被盯上了,不让任何人靠近。” 阿二顿了顿,又说,“看到四周围了这么些人,我也不敢贸然进入驿站,于是只好发讯号让主子知道。” 樱儿听了点点头,又和阿大、阿三分析,这些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们的身份,只是摸不准他们的来头,估计也会查验他们的身份。一旦确认了,就会立即对他们下手。阿二出去送信,他们一定以为是去告发的,所以在没有确认他们的身份之前,只是围而不攻,但是绝不让他们再与外界互通讯息。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阿二的功夫了得,能够摆脱他们这么多人的围追堵截,而且身受重伤居然能够在荒郊野外生存下来。 樱儿点头,“那么说来,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真讨厌,难得有一次休假的,都不得消停。我本来就不想管这些破事,可竟然还有人这么不依不饶的......那也只好一查到底了。” 彻查(一) 阿大和阿三闻听,连忙道,“主子,这太危险,王爷知道定然不许的。5” 阿二也连忙说,“我送信的时候已经关照了那里,叫他们连夜派了人过来守护主子的......我记挂这里的事情,才先赶回的。按说明早就有人会过来的。” 樱儿摇头笑道,“阿二,你这样的身手都受了重伤,估计一般的人进到这驿站也难。如果他们想办法混进来,还是会耽误些时间的。还有,外面这些人围着我们并不动手,应该是忌惮这里是驿站,来往的人太多太杂,闹腾起来对谁都不好。嗯,这些人干的事情应该是隐秘的,看样子也不想放到明面上......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核查我们的身份.....事不宜迟,我们更不能坐以待毙。等到他们确认了我们的身份,恐怕更要给王爷添麻烦、也更不容易脱身。” 阿三道,“还是主子料得周到。既然他们不敢在驿站里动手,那么主子还是留在这里。奴才这就设法混出去,找年大人亮了王爷的令牌,让年大人派人过来吧。” 樱儿摇头道,“不好,王爷当初只是设想我们坐镇在西宁,若是临时要调用人手、或是供给之类的事情,才用到领牌的。可没有交待这些突发事件,年大人应该不知道有我们这队人马、而且已经在这里半年了。况且年大人现在远在四川,别说你路上一来一去的就要几天,等到和年大人说明缘由、他再派人赶过来,这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棼” 阿二道,“主子,我送信的时候已然亮明我们是粘杆处的,叫他们派护卫过来策应。那些护卫见不能接近这里,应该会通知前面几站集结过来的......既然主子也说留在驿站是最周全的,不如我们就都留在这里等一等。” 樱儿摇头笑道,“你们全部留在这里都没关系,唯独是我不能......因为这些护卫看到这个架势,说不定已经飞报给年大人了,这样一来,年大人就会知道我的身份,那又会是另一重的误会和麻烦......” 樱儿心想,让年羹尧知道胤禛和十三另外派人过来,不是要让年羹尧以为他们对他不信任吗?尤其还是派了她这么个女人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加丑闻......年羹尧知道了,年糕、府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地球人全会知道......那不是说明胤禛他们无能到了要靠女人?还有,灰太郎等人应该不会仅仅认为这是个笑话吧担? 樱儿当即说,“这样,我带着阿三先回西宁。夹答列伤阿二受了伤要将养,你们就留在驿站,等过几天阿二的伤势渐好,外面也有人过来接应了,你们就想办法先送嫦夫人脱身去西安。其他人立即赶到西宁与我会合。阿三,你这就让驿站派车送我们去西宁,只说我们原本就是药铺的人,往西宁的分号去走亲戚,走到这里病倒了,所以先行去西宁请最好的大夫过来看......驿站的人还没有搞清楚这里的状况,应该不会起疑。” 第二天,樱儿将所有衣服与粘杆处的那个嬷嬷互换了,让她扮成自己。她则对外说是走亲戚的,到了驿站就病倒了,让驿站安排郎中给他们看病。樱儿自己则扮成一个嬷嬷的样子,坐上了驿站派的车,由阿三赶着车,大摇大摆地往西宁方向而去...... 他们加紧赶路,没有多久就回到了西宁。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但是樱儿知道,一定是有人尾随着他们,想看看他们到西宁都会联系谁。 于是樱儿直接住到了阿嫦的药铺分号。 一连几天,樱儿照常让药铺的伙计们带她去药市,她也装模作样地给人诊治、开方。阿嫦在这里开了分号以后,并不住在药号,她一直陪着樱儿住在郊外的别院里。不过为了药号的生意,她在这半年里也行过几次医,因为医术实在高明,治好了几例大家都认为的“绝症”,所以四周的街坊邻居们对她非常崇拜。 樱儿于是就对街坊们说,她是阿嫦的表妹,来这里探望表姐的,因为表姐脾气古怪,深居简出的要研制药物,又要云游行医,所以由她代为看管着药铺生意...... 樱儿另一方面让原来的手下们开始收集各方面的信息。她推断,这些贩卖军用物资的人,一定在军中有靠山或者同伙,前方的战斗那么艰苦,这些人既不上前线,但苦熬在这里,一定受不了。他们又赚了那么多钱,一定会找地方放松、寻乐子的......那么妓院、赌场里就一定能够寻到蛛丝马迹...... 于是樱儿派出不少人,装作“土大款”,混迹于这些场所,打探消息。果然不出几天,查到一些豪赌客、嫖客的名单。但是这些都不是朝廷官员。 另外,手下还有一个重大发现,原来三阿哥、灰太郎集团也都有不少暗探和联络点在这里..... 樱儿心中暗笑,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嘿嘿,这里是离开前线最大的城市了,而且贸易、物资、运输、仓储等等事务,都以这里为集结的中心。那么各路人马当然会到这里设立据点,没准还有敌方的探子呢。 嘻嘻,那么说来,这里的十个人里面没准就有八个是密探,剩下的两个就是贩卖情报的..... 一连过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一些眉目。 樱儿低头一想,对阿三笑道,“是我糊涂了,这样,你们扩大些范围,去查一下这些随军的公子哥儿们。我就不信,老子们可以在这里勤谨当差,这些纨绔子弟们也耐得住艰苦日子?” 果然,手下又传来一些名单,以及他们的家长们的信息。这次随军的官员、贵戚可真不少,十四出征这一年多来,已经有好几批人来来回回的调防、重新安排。当然还有不少七大姑、八大姨那里的后生晚辈们,说是要到这里来历练......但是,来“镀金”的、或是已经“镀金”了的,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就会成为“精英”的...... 阿三回报,已经查到不少“小爷”们的情况,当然乌七麻糟的什么事情都有。但是十四治军还是极严的,好多人就是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情,手笔都不算很大。另外一头,收购军用物资的一方、以及黑市的一些头面人物也已经锁定了几个,这样,下游的都基本能够摸清,但是军中谁把物资弄出来、谁再高价收购回去,到一时半会儿的不能确定。 樱儿点点头,“能够有本事做这些事的,人一定不会多,但是他们后台的官职一定够高。十四爷周围的人查得怎样了?谁主管物资采购和领用?” “主子,十四爷治军有方,大宗物资都是他亲自过目的,另外,年大人那里也是配备了人手在军中清点、结算。年大人的一切账务,都会定期回报给王爷的。” “唔,这是明面上的规定......但是你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人在贩卖......这个市场还不小......那么这个规模到底是多少呢?如果只是平常的小偷小摸,谁会化这么大的力气来围住咱们这么几个看似不相干的人?还要动用行家?这些行家竟然能够让阿二受重伤?” 阿三道,“主子,这个......奴才想不出.......” 樱儿笑道,“我也想不出......想不出就不要想了。对了,咱们到这里那么久了,我还没怎么去看过十四爷的官邸呢。还是到这里的时候远远的看过一眼。嗯,不如你再带我到其他要员们的官邸转一转......还有,三爷和八爷的地盘,也总要认认门的吧?” 第二天,阿三赶着车,带着樱儿满大街转悠......什么大臣、王公的驻地、三阿哥的人开的店铺、灰太郎的人开的饭馆,当然还有挂着“邀月山庄”的LOGO的当铺、粮行、镖局、商铺等等。樱儿心中大乐,原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京城有的各色机构,这里都有,只不过是规模不同而已。 这时阿三指着远处的一排房舍,对她说,“前面就是十四爷的府邸了,十四爷多半时间住在这里,再就是住在军营了。主子,这里一直有几队亲兵把守,一般人不让进的。” 樱儿远远地看着十四的官邸,心中暗叹,嗯,他现在是众星拱月,如日中天的“大将军王”,周围有多少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自己和他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已是咫尺天涯。 阿大又指着远处的一排房舍道,“主子,年大人的行馆在那里。这几天,十四爷召了年大人在这里议事。” 樱儿有些意外,“怎么?年大人也来了啊?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听军中传来的消息,十四爷好像召了他来商议过冬的粮草。” 樱儿笑道,“瞧我过的这日子,可不是已经深秋了,也该好好计议过冬的事情。” “年大人这次带着两位公子一起,在这里可要住上好一阵子。” 樱儿暗中点头,这个年羹尧有两个公子,大的叫年斌,老二叫年富,年纪却和年糕差不多。从前听年糕的下人们提到过的,说是两人怎么怎么聪明,怎么怎么出息,能够为老爹担当不少事务的。 年羹尧的大儿子年斌已经有了官职,而这个年富似乎还是“官二代”,当时并没有正经差事。但是这次为什么会带他呢? 彻查(二) 樱儿随口问道,“阿三,年大人的这两位小爷还算消停吧?” “嗯,这个......主子,还算是吧。5” “什么叫做‘还算’?” “这......这是府里年侧福晋的娘家侄儿,也算是小一辈里颇有办事才能的......” 樱儿点头笑道,“我也听人说起过的......看来年大人带着儿子出来历练,着实费了一番苦心。你刚才为什么说他们‘还算’消停?棼” “这两位小爷办事颇为牢靠,王爷都夸赞过,就是......就是有些事上......不免......有些过了。” “什么?” “奴才不敢乱嚼小爷们的舌根......况且也是过去了的事情。丹” 樱儿点点头笑道,“你是不愿背后说人的不是吧?这些家长里短的我还没兴趣听呢.......只要和我们查的事情无关,你就不必说。” “嗯,是这样,这个年家二少爷前儿看上了东城庄子上的一个姑娘,要......让人抬回去......没想到这个姑娘原是许了人家的,还是正红旗下的一名参军的儿子......这位二少爷的手下们就强行让那个参军家退亲,那家自然不肯,那些奴才们连夜上门......要抢人......没想到,那个姑娘在家就......用剪刀寻了短见......” 樱儿奇道,“这青天白日的,又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这个年富应该还没有差事的吧,竟敢惹上正在参战的军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王爷知道吗?” “主子......听说这是主子来这里以前的事情了。王爷......王爷......知道后,就又另外给那家张罗了一门亲事,还......给正红旗的旗主写信,保举了那个参军的儿子做了千总呢。” “什么?王爷......他.......那官府就不理了吗?就这么......草芥人命了吗?” “官府说,这是年大人家的家奴干的,年家的主子们并不知情。还有......这个姑娘毕竟是在家里寻的短见,那时候......不是还没抢到人呢吗?” 樱儿心想,胤禛可真是不分是非的,竟然如此纵容年羹尧的不肖子。夹答列伤不过......胤禛现在的身家性命可都压在年羹尧这里,这种事情也只能压下去...... 阿三又道,“不过王爷也责令年大人要严加管教儿子,这二少爷后来据说是戴罪立功,似乎也着实办了好几件漂亮的差事,王爷那里......才好些。” 樱儿暗自摇头,但也无可奈何。她知道这个时期的社会形态就是这样,别说那个姑娘是在家自寻短见,就是真的被年富杀了,在这些高贵的贵族的眼里,根本就是视如草芥的。但是年羹尧只是个贵族的姻亲,竟敢这样胆大包天,估计也是摸准了胤禛这个时期对他的倚重,有恃无恐吧。另外,年羹尧就要让周围的朝臣们觉得,他年羹尧有后台,雍亲王可以纵容他凌驾于大清律例之上,他有着天大的特权。以后谁敢惹到他,就是得罪雍亲王...... 樱儿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翻滚,这些奴才真是可恶至极,狐假虎威。不过他们的思维和他们的主子一样,以为给老板办事,就可以有了极端的特权......不过如果没有主子的纵容,哪会有这么嚣张的奴才?当初年糕的奴才连累到我流产,胤禛也是无可奈何地不了了之......当然,这些事情和胤禛对年羹尧的倚重,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阿三见樱儿的脸色不对,也不敢往下再说,于是小心地道,“看着天色也晚了,奴才护送主子回去歇息吧。” 樱儿点点头,“但愿他们就此都收敛一些吧.....否则他们在外面为非作歹,总有一天会带累到王爷的名声的。” 他们回到药铺,只见阿大带着那两名粘杆处的女人,还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已经在那里恭候着了。 阿大给樱儿打了个千,笑嘻嘻地说道,“主子,我们后来在驿站,等到了过来增援的护卫们。奴才已经让人护送嫦夫人和阿二到西安去了。按照主子的吩咐,我们几个就立即赶过来与主子会合。到了别庄,才听说主子这阵子就住在这药铺里,奴才们于是赶过来听侯主子差遣。另外,别庄收到一封王爷的密函,请主子过目。” 樱儿拆开信一看,果然是胤禛责备她不该冒险回到西宁,应该由护卫们护送着去西安才是。胤禛又说,算起来她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又过了十来天,那么西宁那里的人手已经调配过来了,所以要她见信后火速回京。胤禛还关照说,她这里的事情就不必再去惊动年羹尧了,因为他正在忙着大军过冬给养的差事。 樱儿看了看信里的落款时间,算了算,现在他们这里往返京城的书信已经提速到十来天了,果然比之前快了不少,而且所有的信件使用的文字都是加密的,看来这几个月来的成果已经开始显现了。 见樱儿看完信,阿大小心地说,“主子,王爷严命奴才们立即护送主子回京.....奴才们这次回去还要领罪呢。” 樱儿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估计胤禛已经把他们恐吓得要死了,于是笑道,“那么我们后天一大早就动身回京吧。阿大,你马上给京里发个快信,说明咱们回京的时间和行程,好让王爷放心。阿三,你明天就将这几天里查到的事情交接一下,让别庄的人继续查吧。大家都放心,这次是个意外事件,况且你们每个人都是勤谨当差,拼死护着我的,回去我会向王爷说明......毕竟王爷不知道这里的详情,当时咱们也只有那样才能脱身。” 第二天,樱儿正在药铺的内室准备行装,两个嬷嬷在一边帮忙。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当初从驿站出来,就没有带什么行李。所以,此去西安的路上,倒还是要准备些随身必备的东西,一时没有的还要让别庄那里置办。 这时,前面来人说阿大和阿三有话要回禀,樱儿于是到了前面客堂。 只见客堂里面站着不少人,阿大见了她,躬身说,“主子,别庄的护卫们今晚有些急事要办,只留我们几个看护着主子。他们不放心,所以今晚请主子去别庄住,明日一早好启程。” 樱儿点点头,“你们有事就尽管去忙吧,不过今天的天色已经晚,我也不要那么麻烦,再往别庄去了,你们也说了人手不够,反正我们明天一早就动身的。” 阿三道,“主子还是挪一下吧,好叫大家放心。今晚别庄的大多数人都出去了,我们也连带着要看护别庄。” “到底什么事,要惊动别庄的那么多人?” “今晚黑市有一笔大买卖,奴才们查到,几乎所有的黑市头面人物都会出现,还有军中的人物......” “是吗?居然能够确认到有那么多人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们做得也太大意了些吧?这消息到底可靠吗?” “奴才们查了好久的......这黑市的买卖人中就有不少我们的人。” “唔,不过这些事情也太巧了吧?你们的人应该在这些大买卖里排不上号的......再说,若是换作我,有了大买卖,肯定要在最后一刻才告知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前儿收到过王爷的信,说是要严查这些贩卖军需的人......别庄这一阵子一直就在查这个事......不过主子就不用再费神这些事情,今晚歇息好了,咱们仍然是明天一早就启程。” 樱儿点点头,“那好吧,今晚我就回别庄去。阿三,你要不要去帮一下忙?这些时日你也在彻查些事情的,也有不少发现......我这里有阿大和两个嬷嬷也就够了。” 阿三笑道,“奴才手上的事情都已经交待给了别庄的人了,今晚奴才们就留守在别庄。” 樱儿点点头,于是就让阿大带着两个嬷嬷搬东西去了。 就在嬷嬷收拾行李的时候,樱儿又拿出这几天为查到的事情做的笔记,看了又看......她趁大家正在忙碌搬家的当口,对阿三单独关照了一些事情。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了,樱儿又再三嘱咐药铺的伙计们关于日后的药材采购之类的事情,还关照他们有事就写信到京城...... 樱儿这天躺在别庄里自己之前一直住的房中,看着床上的帐幔,突然生出了许多感慨。这大半年来她一直生活、工作在这里,不知不觉中对这里的一切有了一定的感情。但是就当时这样的交通条件,也许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她心中突然有一丝不舍...... 也许是白天太多事情,也许是因为要回京又太兴奋,她一连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深夜,别庄的外面突然人声鼎沸。樱儿听到睡在外面的嬷嬷已经起身出去的声音,于是也连忙批衣坐起。这时,另外一个嬷嬷已经赶进来,对她说,“主子,庄子外面突然来了好些官兵,说是有要犯逃到此地,要进来搜查......” 彻查(三) 樱儿问,“怎么回事?外面是官府衙门的差役还是官兵?” 那个嬷嬷说,“那些人自称是官兵,是奉了大将军的将令,缉捕要犯的。5” “要犯?是什么样的要犯?” “这个奴才不清楚。阿大他们已经在前面和他们理论,说这里的主人不在,不要惊动了女眷。但是那些人不依,非要搜查。” 这时,阿三已经匆匆跑了过来,对她说,“主子,来的是军营里的官兵,自称是奉大将军的将令,来缉拿贩卖军火的要犯的,但是拿的却是年大人的令牌......樯” “什么?年大人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若是年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手下人怎么敢到这里放肆?年大人又怎么能调动十四爷手下的官兵?” “他们已经将整个庄子围住了......主子,要不要亮王爷的令牌?” 樱儿低头一想,“如果只是年大人的手下倒是好办......但这里又有十四爷的官兵不是?”微一沉吟,“那领头的是什么人?是哪个官级的?共有多少人?烬” “领头的是个把总,总共有官兵几十个人......但旁边还跟着几个人,却不是官兵......为首的是年大人的二公子......” “年富?”樱儿霍地转头问道。 “所以,奴才想......是不是亮了王爷的令牌?” 樱儿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哦---,那么说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说罢,又回到椅子上端坐好了。 “阿三,我们这里还有多少人?外出的人什么时候能够赶回来?” “主子,庄子里面连同仆役共有二十几个人,庄子里的弹药还是充足的。外面的人想是已经往回赶了。” 樱儿问,“哦,今晚外面的事情办得怎样了?为什么这些人反而说我们这里有贩卖军需的要犯?” “刚刚收到消息,今天黑市的交易才刚开始,就突然有一队镶白旗的官兵出现,将所有人都带走了。” 樱儿点点头,“唔,三爷果然神速。抓住这些人,准能带出一大批的,那么这种交易买卖能够暂时消停一阵子了。” “主子,昨儿为什么不让通知年大人?却要奴才给城西的杂货铺送信?那可是诚亲王手下的买卖啊。5” “这种人,谁抓都一样......嗯,眼前这个年富怎么来的?他又不是办差的人?” “他说,他有年大人的令牌。” “好吧,我去瞧瞧。” “主子,奴才们决不会让他们惊扰到主子的......主子请稍候,我们的人就要赶回来了,还能调集住在周围的人过来。” 樱儿心想,别庄、以及别庄周围有很多处理情报的人员,但是都没有战斗能力,若是他们也过来动武,却未必是官兵的对手、而且今后再要培训出这样子的人员,又要费时费力...... 樱儿抬头笑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早就埋伏下人手了,对付这些人还绰绰有余的。哦,想必这个年富今天也去交易了吧?怎么他没被抓走?” 回头又对一个嬷嬷说,“你出去告诉前面,这里的女眷要整束穿戴,让他们稍等片刻。再把阿大叫来。” 阿三笑道,“原来主子已经知道了消息。的确,年公子今天原本也在,但是镶白旗的官兵刚到,年公子转眼儿就没了踪影......却没想到怎么又到了这里?” 樱儿不再接话,只是低头沉思着。不一会儿,阿大跑了进来,于是樱儿又如此这般地嘱咐了大家一番,阿大和阿三等人张大嘴巴,面面相觑...... 樱儿回房穿戴了一下,穿上自己研制的防弹背心,将两支火枪藏在宽大的袖笼中,让嬷嬷扶着她,慢慢地向前厅走去。到得前厅,果然见有个把总模样的人,领着一堆官兵打扮的人,正在那里嚷嚷。 樱儿正眼也不看他们,径自往正座上座了,旁边的嬷嬷们赶紧上了茶......然后退到一边打扇。 阿大对那些人道,“我家主人不在,这位是我们夫人。” 樱儿笑道,“哦,我家相公不在此地,不知道各位军爷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那些人看到樱儿的排场和派头,不由得一愣,倒是不敢造次...... 只见樱儿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用一支普通的玉簪别住,穿着墨绿色的大襟衣衫,墨绿色的裤子,衣服镶着黑色的滚边,没有任何花边和绣花,脚上一双黑底墨绿的绣花鞋。她的周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是那裁剪得体的衣衫、低调中彰显的贵气和威严......还带有一丝诡异..... 那个把总不由自主地上前打了个千,“夫人,我们奉年大人的命,搜索一名要犯到此,请夫人准许我们搜查。” “你们应该是镶黄旗的人,怎么又奉了年大人的命令?有年大人的手令吗?” 那个把总递过一张纸,阿大接过来,递给樱儿。 樱儿接过来一看,“这确实是大将军发出的行文通告,不过,这是责令各方追剿贩售军火的要犯,而并没有允许你们擅自到这里搜查。” 那个把总一愣,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识字,而且还看得懂朝廷的行文公告,瞬间又指出他们各自的部属、来历,似乎十分熟悉朝廷、军队的组织架构。他原以为有大将军的官印、年大人的令牌,就能吓住所有人,原想着这里没有男主人,就是几个女眷和下人,那么连吓带骗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不定还能讹点钱出来。 其实樱儿在胤禛书房里,连奏折都经常看到的,还有她要整理胤禛书房里的往来信件、看各省各部的行文通告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若是叫她写奏折都不成问题。 樱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那个把总,“那么说来,年大人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了......” 那个把总开始有些狼狈起来,说话明显失了底气。 樱儿道,“你干这个差事多久了?如果你想继续干下去的话,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樱儿又端起茶,慢条斯理地问,“谁让你来的?你到此地究竟想做什么?那个指使你的人现在哪里?你把他叫过来。” 那个把总并不回答,只是转头看着身边的几个人,那几个人也都看着为首的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樱儿到这里之后,却正眼也没看他一眼。 樱儿拿起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淡淡地说,“我的问题只问一遍,回不回答自然在你。不过等过了时间,我也就不想听答案了。” 这时旁边的那几个穿便服的人中,有一个站出来喝道,“大胆,我们奉命搜查要犯,你敢公然违抗年大人的命令,不想活了吗?” 话音未落,只听到“砰”的一声,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大腿呻吟起来。 所有人都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这是只见樱儿慢条斯理地将一把火枪放在了桌上,也不看那个倒地呻吟的人,回身又端起茶喝了一口,仍然平静地问那个把总,“我的问题只是问官兵的......你想好了吗?” 那个把总听到枪响,条件反射似地把出了刀,但是看到火枪的杀伤力,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刀、以及旁边阿大、两个嬷嬷同时对着他的火枪,一时不知所措。 这时,外面的兵丁听到枪响,早就抢了进来,纷纷亮刀,不过看到几个领头的已经被人制住,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只听到“咔楞楞楞”的声音,门、窗都已经伸出长长的铁条,出入口全部封住。 大家再回头看时,樱儿和阿大、嬷嬷们已经不见了......这下子,他们所有人都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面,完全是瓮中捉鳖。 外面的这些兵丁们,正要拔刀,只听到院墙上面到处都是呼喝声,“不许动!”、“不许动”,大家往四周一看,院墙上有好多人,清一色地端着火枪,指着他们所有人......更恐怖的是好几个人还举着炸药包似的东西,还举着火折子...... 不一会儿,樱儿由一个嬷嬷扶着,慢慢踱到门口,隔着铁条,仍然淡淡地说,“想好了怎么回答吗?时间一过,我就没兴趣听了......你自己掂量着吧。” 樱儿又抬头对着门内的房梁上说,“阿三,别猴在这上面,就这几个人还用你这么上蹿下跳的,瞧你就这点出息,还不向你哥哥们多学着点......” 笼子里的众人抬头,只见房梁上有个人双手都拿着火枪,向他们这里瞄准呢。 这些人吓得魂飞魄散,那几个穿便服的人都已经吓破了胆,双腿一软,都跪了下来。那个领头的公子哥儿还兀自嘴硬,“你们竟敢袭击年府的人,好大胆子!” 樱儿不理他们,笑着对阿大道,“知道怎么处置吗?办事麻利点儿。” 阿大躬身道,“奴才明白。主子请回去歇息。” 这时阿三也跳了下来,上前给樱儿打了个千儿,“主子教训的是,奴才是该向各位哥哥们多学学怎么当差。” 于是他装模作样地和阿大商量起来, “这些人假传年大人的手令,还冒充年府的人,擅自闯我们的庄子,被夫人拿住了......嗯,对了,他们竟然还拒捕,所以就被当场击毙。” 彻查(四) 阿大也点点头,“年大人是不会让手下人拿着张破纸出来招摇撞骗的,给人知道了就要遭弹劾。5所以年大人是不敢给他们收尸的,说不定还会巴望着他们死,好保全了他的面子。” “夫人,夫人留步。卑职这就说了,是.....是......卑职真的是奉年大人的命,这......这位就是年大人的公子。” 樱儿一回头,年富已经浑身发抖地站在一边,冷汗直流,不断的用袖子擦寒,他一直强装着镇定。 樱儿摇摇头,“哎哟哟,死到临头还是要编瞎话......年大人的公子不在行馆,怎么会跑到这里和你们同流合污......你不想说实话,也由得你,不过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所有答案,用不到你们说了。你们都已经毫无用处。阿三,把这些奴才们都做了,将尸首火化掉。今天谁都没有见过这些人......” “夫人......夫人饶命啊......卑职确实是受他们指使,并不知道详情......这位真的是年大人的公子......卑职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得罪夫人了.....樯. “好吧,我本不想与军中起什么过节。既然如此,官兵们全都放了。” 樱儿对所有官兵道,“记住,你们从来没有来过,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些人。否则,大将军或年大人知道了你们今晚敢假造他的手令,定会军法处置你们的。” 又对那个把总说,“尤其是你,既是屡犯,刚因为喝酒、赌博挨的军棍、罚了薪俸,难道忘了?再让人知道你今天的事情,恐怕不用大将军、年大人说,你的性命都难保......烬” 那个把总和所有人都张大嘴巴,不知如何是好......等到所有人确定了樱儿果真要放了他们,都跪下施礼称谢。那个把总半晌才讨好地道,“原来夫人都知道卑职的事啊,恕卑职鲁钝,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夫人怎么称呼,和镶黄旗哪位主子有交情......卑职回去后一定为夫人烧高香、请长寿牌位。” 樱儿冷哼了一声,“你和你的人都退了吧,如果你还想继续在军中,那么就带着你的人天亮前赶回去。5你今后还是上高香祈祷再也不要遇见我吧。若是再见到我,你的人头就会落地......” 樱儿对着那个把总道,“你们回去就会听到今晚镶白旗大举抓捕要犯们的事情......倒卖军需的罪名,是个什么下场,也不必我说。这位年公子年富,才是倒卖军需物资的,今天在被大举抓捕的时候,逃了出来。一心却想着到这里来栽赃......他想先到这里探听虚实的,但是忌惮我们庄子素不与外界往来,怕他的这几个奴才连庄子都进不了,于是就给你还了赌债,还许诺这里能够勒索到的所有好处都归你......你本来不敢过来,但是你架不住年富威胁说,将你在军中喝酒、赌博的事情都告诉给你的上司,不久前你已经因为这个受到了惩处,所以只好铤而走险。” 又朗声对所有官兵道,“你们都想清楚了,在知道年富贩卖军需之前,你们不过是受他蒙骗,以为只是过来勒索几个钱而已。现在既已知道了年富的事情,那就是帮凶了。如果你们要继续淌这趟浑水,我就成全你们,将你们都送给大将军。若是你们这就撤了,我只当你们是来我们庄上做客的。阿大,给这些军爷们每人准备一封茶资。” 这时,外面跑来好多人,应该是出外勤的都敢了回来。 这十来个人跑了来跪下,“奴才该死,回来晚了,惊了主子,请主子治罪!” 樱儿一挥手,“阿大,代我送客。阿三,剩下的几个奴才就都做了吧,尸首都烧了。留下年富,让他老子过来领人。” 这时,那些奴才们都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夫人饶命,我们冤枉啊,我们也是给主子办事的,夫人不要冤枉我们,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这时,那些赶回来的人员按照樱儿的吩咐,各自处置这些人去......不一会儿,客厅里面就剩下了阿大、阿三和两名嬷嬷。 阿大笑道,“多亏主子神机妙算,早就伏下了人手。那么就让兄弟们都去休整,主子请吩咐。” 樱儿笑道,“哪里有什么伏兵?我若是另外有人手,早就冲出来了。还有你认为我是另外有情报来源吗?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在进到这里之前,对他们一无所知。” 阿大呆了一下,“主子,奴才忘形,不该打听主子的事情......奴才给主子请罪。” 樱儿笑道,“我为什么要治你的罪?我真的和你们一样,首次见到这些人。” 阿三这时看了看她,笑道,“主子这是一定有了奇计妙招,摆了这空城计......主子就不吝教教奴才们吧。” 樱儿笑道,“好吧,我也正好理一遍思路......我进房来,当然摆出了十足的派头,那个把总显然有些慌乱,说明他没有底气。照说他这样的年纪,若真的是在执行公务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慌张。那么他此行应该有些问题,他和我说话时,也总不由自主地看旁边的年富,说明他这次是受人摆布的。等到我问他拿年羹尧的手令,他有些犹豫,摸出手令的时候,是从怀中拿出,并且双手捧着捻开那张纸的,他的这个手法显然是惯于推牌九的人的习惯,那么说明这个人时常赌博的,在他不自信的情况下,会将习惯的手法都流露出来了......说他喝酒,那更简单,他的双眼浑浊、布满血丝,脸颊又是潮红的,显然是多年饮酒的结果了。我注意了一下,他的刀鞘边磨损得厉害,应该是酒后手颤所致。这说明他不但喜欢酗酒、而且总是拔刀撒酒疯......另外,他看到我射击这个奴才时,本能地拔刀,他当时那个拔刀的姿势,却是跳开去,他左脚有些僵直,行动似乎有些不便,说明他的身上应该有伤......一个在军中的把总,能够成这样的,说明他是被打了军棍的......他的刀鞘上本来有镶着珠宝之类的,但是似乎被挖了去,看这把刀应该是有年头的了,估计是祖传之类的,现在在他手上,竟然连上面的珠宝都被挖了,说明他的手头一定很紧,一定是欠了赌债,而且很有可能是被打军棍外还罚了薪俸......所以,年富用钱去收买他帮个忙,他认为到寻常百姓家讹几个钱,应该不算什么难事。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着实是捅了天大的麻烦,他当然马上就想撤了。这更说明,他和年富的交情并不深,他们是帮乌合之众。另外他只忌惮着大将军,并没有对年羹尧有什么敬畏,那么说明他坚信指使他的人是和年羹尧很近的,才会那么有恃无恐。这么说来,他真的知道得不多......” 见大家听了发呆,樱儿于是继续说,“阿三已经说了除官兵之外就是年富,他带的这些奴才们行走、站立的姿势,首先说明了他们不是军人。但是他们见到我后,显然没有不知所措。而且,他们不由自主地看我喝了茶才开口的,说明他们见过有身份的女眷、而且是经常见到的,知道回话的规矩。那么也印证了他们全部是年家的奴才们了。年家的奴才都是一个德行,欺软怕硬、狐假虎威,所以不等他们说完,我就直接给了他一枪。只有把他们的气焰压下去了,才有可能将他们制服。” “我知道庄子上没留多少人,也未必会是官兵的对手,于是我就让阿三带着人在房梁上面瞄准他们,当然也是吓唬他们。哦,这些个铁栅栏的确是为锁人而设的,不过如果这么多人一起往外冲的话,这个栅栏未必有那么牢固......所以我索性就让阿三先下来......果然,这些软骨头加没脑子的,马上就吓破了胆儿......” 阿大和阿三都道,“主子果然是女诸葛再世啊,这一出空城计唱得......奴才们心服口服。” 樱儿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边继续说,一边开始来回踱步,又似自言自语,“年家的那两个小爷,年斌一直跟着年大人当差,他身上现在也有功名,做事情当然要顾及到身份。倒是一直听说年富有一群恶奴,这个年富脑子不大、胆子却不小。前一阵子阿三查过他,他从前喜欢赌和嫖,但是最近却不太在赌场、妓院露面。但是偶然露个面,出手却豪绰不少,那么说来他最近应该是发了大财的......今晚年富去交易,应该不只是个小混混去凑热闹那么简单的......我放消息将三爷的人拉进来,除了因为咱们顾不过来那么多事情,也知道三爷的脾气一向是泾渭分明,哪里会容得下光天化日下贪赃枉法......三爷的人既然过来缉捕,一定也追查过消息的真实性、并且布置缜密的......可是,年富这么个拙劣角色竟然能够轻易逃脱?而且在么短时间里就能够找到我们这里?” 扳指(一) 樱儿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在想一件极难的事情,“以年富的才智和他手下的伎俩,应该没有这本事......那么肯定还有人在暗中帮着他......那么会是谁呢?当初在驿站的时候大家都断定,伤了阿二的那帮人,个个都是高手和行家。夹答列伤我想......这帮人说不定就是这个人的手下......不然也起码有些关联吧。而我们一回到西宁,这帮人却突然销声匿迹......我直觉他们并不是离开,而是西宁有他们的地盘......他们应该一直在暗中注意我们,但是一时不能确认我们的来历,正好让年富过来探探虚实。” 众人见她神色凝重,也不敢多嘴,只是静静地听她继续自言自语。 “刚才,我指出他们是镶黄旗的官兵,怎么会奉年大人的手令,那个年富有些不自然,听到那个把总在回话,竟然没有插嘴......又听说,年大人最近还为年富请过师傅,因为年大人近年来一直忙于各种军需物质的筹集,没有工夫管教他,所以要师傅好好教年富读书。那么各种迹象又表明,年大人对年富贩卖军需似乎并不知道......我刚才说要把那些奴才们做了、让年大人来领人,年富马上显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这么沉不住气、没有魄力的人,难道能够干这种刀尖上的买卖?而且能够干那么久,竟然没被发现?那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樱儿说到这里,脸色变了变,因为她知道这世界上绝对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并且会直接砸在一个“傻子”的头上,而且是连续、密集地砸...... 这里阿大、阿三并两个嬷嬷听得目瞪口呆,喃喃地道,“主子......主子......就刚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发现那么多事情,奴才们也在一旁的,看到的是同样的人和事......奴才们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哎哟,敢情我们都是瞎子了.....榛” 樱儿仿佛没有听见,她又出了会儿神,回身对几个人笑道,“如果你们见到有个傻子,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玩耍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而且人人知道这个宝贝是那个傻子偷的......你们第一个感觉是什么?” 阿大说,“难道这宝贝不会立即被抢吗?或者被骗走?” 樱儿笑道,“可是,这傻子显然已经玩了好一阵子了,身边并没有看见谁虎视眈眈......唔......是大家都没有‘看见’。夹答列伤以” 一个嬷嬷道,“那么是不是街上的人不知道他玩的是个宝贝?试想谁会觉得一个傻子在玩的会是个宝贝?不过谁会肯定,那个宝贝就是被偷的那个?” 樱儿托着腮道,“唔......有道理......可是,大街上这么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个有眼力见儿的?看到一个傻子,没有能耐又那么好骗,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起歹念?” 阿三道,“那么,是不是那个傻子周围一直有人暗中回护?” 樱儿摇摇头,“嗯,虽说有这个可能,但为什么要回护一个傻子呢?如果真有人担心那个傻子被人抢、被人骗,直接将那宝贝收了,交还给宝贝的主人不就完了?又何必在真的有人、尤其是官方要接收那个宝贝的时候,又将那傻子救了?这一点我想不明白......那么看来,好多事情还要着落在年富的身上了。” 樱儿回到正座上端坐,“通知所有人,启动撤离预案。今晚这么热闹,说不定这里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另外,年富迟迟没有没有回去,应该会有人找了来的.......一个时辰里,将所有可搬的文件全部搬走,其余的全部销毁。准备好一个时辰后全体撤离。等所有人都撤离了,把这个庄子一把火烧掉。” 众人各自领命,自去准备。 樱儿笑着对阿大和阿三道,“好啦,趁大家都在准备,你们到外面去把年富押来。我要深他。总之,还有很多事情我也没弄清楚。对了,这件事情既然涉及到了年家,写信给王爷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措辞。嗯......我看最好等所有事情有个眉目了,再回报王爷。” 不一会儿,年富以及一干奴才们被押了上来。 樱儿和颜悦色地让年富坐了。这时,年富的眼中出了恐惧,还有几分焦虑.......他战战兢兢地侧身而座。其他的奴才们则站立在后面。 “年富,你应该知道你犯的事吧?你父亲在督办军需,而你却在偷偷贩卖,从中牟利,你好大的胆子!” 年富哭丧着脸,“夫人.....不瞒夫人,我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都是我......我......手下做的。还有几个联系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干的?干了几次?军中都有谁接头?” “我.....我才干没几个月......是军中有人来找我的。我不知道他们把货物卖给谁,我只要拿到我父亲的手令,还有......来领用的物资多算些就是.......” “你不说实话,那些多算的物资能有多少?另外,年大人怎么可能让你去清点这些物资?” “夫人,我句句属实,不信你去问那边的联络人。” 年富东拉西扯一阵子,又看看正堂上放着的西洋时钟。 樱儿见状,微微一笑,“你彻夜不归,回去打算怎么交待?你不断地看时辰,是等着有人来接你吗?” 年富见被樱儿看破,倒是像有了主心骨似的,镇定了不少,但是不再回答。 “你有账本吗?你的账本放在哪里?” 年富闭起眼睛,“我没有账本,这种买卖能赚就赚,何必要记它”。 “你不记帐,那么你的同伙们怎么分赃?他们能答应吗?” 年富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年富,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动点大刑你是不长记性。” “谁敢动我,我是年大人的公子......” 樱儿一挥手,阿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主子请歇息,我这就让他什么都记起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前儿定制的小玩具,老也没机会用上......也不知道手艺荒疏了没有。”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几支小剪子、小锥子、小刀、小锤。 别小看了这些东西,这就是这半年来阿嫦给大家培训的生理、病理知识了。其实那些常见的夹棍、大棒、鞭子、烙铁、钉板都是些太低级的玩具,不过是看着血肉模糊的让人恶心而已。真正的大刑要做到让人“求死不能”才是最高境界,而且不能带出明显的伤痕才是...... 果然,年富被拖下去不久,就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年富在年前豪赌了几次,输了个精光,反而欠下不少赌债。年羹尧治家、尤其是“治”他,还是非常严格加严厉的。尤其是他强抢民女致死,胤禛又写信让年羹尧“严加管教”。 所以为了保正自己的腿不被“打断”,那更不能让老爹知道他的这些事情.....正在烦恼中,有人说,有位大财主,要给他指一条明路,既可以还掉赌债,又能够发一笔横财。 年富当然求之不得,连忙问是什么路数。那人带着他去见了那个大财主,那人自称是个中间人。果然,出手豪绰,先给了他一笔银子,可以还掉大部分赌债,条件是,他要设法弄到盖有他老爹的官印的空白行文纸。他一开始不敢,说这个事情让他老爹知道,是要杀头的。但是来人说,他弄得到大将军王的官印行文的纸,又给他看了样张,他确信那是真的东西。中间人又说,他们上下家都搞得定,就是年大人的印弄不到......他们这些事情,都会在大军开战前和开战后,在账上做手脚,只要出、入方面登对了,没有人发现的。因为无论是大将军王、还是年大人,都不会细致到校对每一笔开支和实际应用耗费。 他一开始不信,只是要在纸上写死所领用数目,当然是极小的。一试之下,果然立竿见影地见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于是,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大半年下来,果然没有什么问题,连怀疑的人都没有。 但是就在前天,那个中间人突然对他说,上面要严查贩卖军需的人,风声紧了起来,尤其是他老爹奉命要严加查处。他有些心慌,于是中间人建议,不如一次性做一大票,然后歇几个月,避避风头。这次的买卖数字很大,年富怕中间人讹他的那一份钱,于是要求直接见到几个大买家,谈好价钱。他原想做完这一票,他就回四川去一阵子.....没想到,那天到几个“下家”,才刚开始价钱的拉锯,却没想到来了一队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而且下令将所人都拿下、带走,他正吓得不知所措,那个中间人突然过来,带了几个黑衣人,把他架走。当他们离开那个地方,那个中间人就叫他找一队官兵,到一个庄子里探探虚实,因为据说是这个庄子上的人是京城过来微服的私访的,对付这些人一定要小心。他们让他搜查一下,还说他们进去两个时辰,若还没有出来,就会想法子过来营救他...... 另外,年富为了防止那中间人吞了他的那一份油水,倒是每一次都是记账的,这些账本都是放在他老爹在军中的大营里。因为那里是最安全的,没有人会跑到那里去。 扳指(二) 这时候,外面有人来报,“主子,外面一切都按部就班......现下可以请主子离开。夹答列伤” 樱儿对阿大和阿三道,“咱们走吧,带上年富。我们去年大人的大营,去拿年富的账本。” 所有人都打吃一惊,阿大和阿二异口同声,“主子,这太危险。” 樱儿不理,笑道,“走吧。路上对你们细说了。” 年富张大嘴巴,“你......到了我父亲的大营,可是自投罗网......榛” 樱儿冷笑道,“你以为我喜欢去吗?年富,你给我听好了,你这买卖现在已经够砍十次脑袋的,你父亲也会受牵连。你这账本的事情,今天被抓的人一定会供出来的,早早晚晚.....所以,你最好在那些人供出来之前,把账本交给我,才是最妥善的法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镶白旗的可不是善类,他们巴不得寻到些蛛丝马迹,弹劾你父亲呢,这个账本就是个证据。我估计,这么大的事情,镶白旗的人会立即奏报皇上。到时候你的脑袋搬家不说,你全族人都会受牵连。雍亲王那里也会深受其害!你就为了贪这么些蝇头小利,欲置你父亲、你家族于何地?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呐,我告诉你,今天幸亏遇到我......这账本在谁手里,都比不过在我手里安全,少废话,快走......阿大,你看着他。彝” 于是,阿大押着年富,骑马走在前面,阿二和樱儿随后,匆匆往军营赶去.......走出没过多远,只听后面一阵噼啪响动,大家回头一看,只见别庄火光冲天......大火借着当晚的风速,熊熊燃烧着,裹挟着木头燃烧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将天边都映红了一大半。 这时,阿大和阿二都对樱儿投来了敬佩的眼光。大家心下都赞叹这位主子当机立断,从不拖泥带水。他们知道,既然年富明摆着是个诱饵,说不定马上就会有大队人马过来围剿别庄的,主子下令全体撤离之后,索性一把火将一切销毁。那样,所有的人又都回到了暗处。既然所有的人都在,那么联络点就会很快恢复,不过是再弄几处地点而已。 他们到了年羹尧所在的大营,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人阻挡。 大家四周看了看,就有守营的兵丁过来,一见他们几个人中有年富,于是打了个千道,“给二公子请安。” 阿大迎上去道,“今天公子有些累了,赶着回营歇息......怎么今天这里那么安静?” 那兵丁看看后面骑在马上的年富,因为这小子从来都不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的,平时总是爱理不理,所以见到他在后面,也没疑心,“哦,年大人不在营中,大将军请他商议军情去了.......” “那么奴才这就护送公子去自己营帐。5” 说着,往年富的座骑拍了一下,一行人催马进营。樱儿穿着斗篷跟在最后的,并没有人注意她...... 到了年富的营帐,阿大始终用火枪指着他,又示意他让守卫退下。年富故意磨磨蹭蹭地,一路上竭力想引起各方兵丁的注意。不过阿三飞快地来到他的身边,又动用了个“小玩具”,年富这才老实一些。 樱儿看着年富最终无可奈何地在书房的书架夹层中,拿出几本账本。樱儿拿过来飞速看了几眼,“年富,这不是真的账本,这只是正常的往来列支明细。” 阿三闻听,立即再动了几个“玩具”,“老实些,快点!” 年富见有火枪抵着、又有大刑伺候、外加不能蒙混,只好哭丧着脸,自认倒霉......于是拿起自己卧榻上的枕头,示意阿三用刀划开,拿出了一个账簿。 樱儿拿过来翻了翻,点点头。 “年富,这个账簿我替你保管,你最好放聪明点,从此就回四川去。你父亲如果知道你干的好事,第一个绕不了你。” “好吧。你不得食言....你放了我,账本归你,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我费尽周折,并不是要把这个事情弄到人尽皆知。” 樱儿心想,这个东西落到别人手里,就是整胤禛的材料了。既然三阿哥的人都介入了,那么他们只要一审问那些人犯,一定会顺藤摸瓜的要找这个账本的。三阿哥最是个爱打小报告的迂腐学究,这个东西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年富道,“那好吧,你们既然拿到了账本,就走吧。放心,我不会叫人的,保证你的安全。” 樱儿冷笑道,“我自然安全,因为是你送我们出去。” 于是阿大在衣袖中用火枪抵住年富,慢慢向外走去...... 一路上果然没有人阻挡。等到他们走出了营帐,刚刚准备将年富放掉,只听到后面人声鼎沸,已经有大队人马赶了过来,为首的就是年羹尧。 年羹尧刚刚到营中,就听说年富带着一干人等出营去了,心下起疑,再一细问,据说年富只带了几个人,平时跟随的奴才们似乎都不在。于是年羹尧立即断定年富有蹊跷,他是知道这个儿子平时带着奴才们摆排场惯的,今天早先又听说了镶白旗缉拿要犯,有几个漏网了(他可没有想到,漏网的正是他的宝贝儿子),于是带着亲兵赶了过来,想看个究竟。 樱儿低声对年富道,“对他们说,你不过请了个药号来送药的。” 年富叫道,“阿玛,这些人是给儿子送药的,说前儿得了一朵奇大的雪莲花.....” 说着一指阿大,阿大从怀里拿出了那几朵雪莲。 年羹尧并不理会,一挥手叫道,“将这些人全都拿下。” 这时,阿三抢在樱儿前面,阿大也提着年富,用枪指着他的脑袋,慢慢向后退去。年羹尧又惊又怒,一挥手,这下子所有的军兵都被惊动了,都围了上来......但是碍于年富被劫,一时也不敢十分围上前..... 阿大喝道,“所有人都退后......”阿三低声问,“主子,人围得越来越多,要不要亮明身份?” 樱儿也低声说,“现在这么许多人,也不全是王爷的人,一时也说不清......还走得了吗?” 这时,年羹尧后面的队伍一阵大乱,阿大说,“主子,看后面......好像是十四爷的亲兵。” 这时,年羹尧在马上和什么人行礼,樱儿知道一定是十四来了。樱儿估计年羹尧也不一定希望十四了解这些事情,于是对阿三道,“你上前去对十四爷的人说,我们是京城药号办药的,前儿得了秘方,叫‘四清露’,要采办药材,误闯了军营。你将这个给他们,面呈大将军。” 说着从怀中拿出十四当年的那个扳指递给了他。 果然,过了一会儿,十四的一队亲兵冲过了来,说道,“大将军吩咐,将他们统统带回问话。” 于是一行人连带着年富,被带到了十四的营中。 亲兵们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空的营帐。过了一会儿,有随从送了茶水过来,里面就有十四的贴身侍从小顺子,他显然看到了她...... 不一会儿,又来了亲兵对年富说,“大将军有请年公子。” 这里年富巴不得摆脱阿大,忙忙地去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十四带着小顺子疾走进来。十四见到她,仍然有些意外,于是让所有人退下。樱儿也挥手让不放心的阿大和阿三退下。 见所有人都退出了,十四急忙上前抱住了樱儿,“樱儿,是你吗?你怎么来了?” 樱儿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连忙道,“我......我.......是跟着嫦姐姐出来办药......” 说着就想挣脱他的手,十四仍然抱着她,“樱儿,出了什么事?你......难道......你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吗?” 樱儿被他问得有些狼狈,慌乱地说道,“没有没有,我好好的,不过是闷了出来散散心的。” “胡说,散心怎么会散到西北前线了......九哥前儿的信里说你又病了,四哥将你送到了城外......樱儿,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你不顾一切逃出来?是不是四哥又给你什么委屈了?” 樱儿再一次心慌意乱,“十四爷,我不过是贪恋这里的雪山美景,想多看一眼,就要回去的。” 十四看了看她,微微笑道,“这里的景色的确奇异,但是也不至于将你吸引过来。你先歇息一下,慢慢对我说,这个营帐就给你了。” ...... 一连几天,十四的人给她的日常供给十分精心,阿大和阿三也是可以在营帐周围侍立。只是她不能离开这个营帐。十四每天晚饭后过来,也不问她什么,只是东拉西扯地和她聊上一个时辰。 樱儿知道十四和她扛上了,这也是谈判的规则,先开口的人永远处于劣势。 现在十四尚未确认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但是肯定已经起疑。他也会立即写信给京城方面了解缘由。 到京城往返的书信来回会有二十几天,那么这一个月内我必须得脱身,否则会越来越被动。胤禛得不到我真实的讯息,另外我和外界隔绝了信息,也会更加麻烦。 于是第二天十四来的时候,樱儿直截了当地说,“十四爷,我想回去了。” 十四道,“我正想对你说,我这几天会忙一些,你就在这里歇息吧,等我忙过这一阵子,就派人送你回去。” 樱儿笑道,“十四爷,你在这里统领三军,我一个女人在这里,会有诸多不便,另外你也分心。” 十四道,“你突然到了这里,说明一定有事情。放心吧,这里没有人知道是你。我已经对年羹尧说已经处置了你们,这里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樱儿,你告诉我,年羹尧为什么要杀你们?” 扳指(三) 接下来几天,樱儿还是无可奈何地等待。夹答列伤但是她越来越担心外面,她担心她的“失踪”会不会让胤禛和十三困惑和担心。另外,她还不能断定是不是十四就此扣留了她,但是这毕竟比落在年羹尧手中要好。 她又问阿大和阿三,在十四的营中是否还有粘杆处的人可以联络,阿大和阿三面面相觑,都说在匆忙中并没有安排,估计都没人知道他们到了十四的营地。 樱儿苦笑一下,现在他们可真成了“人间蒸发”了......看来,要想让外界知道,还得打十四这里的主意...... 这天,十四过来看她,递给她一个盒子。 樱儿拿过来一看,这个盒子是用一块木头做的,外面没有油漆,形状又有些粗拙,好像是用刀刨削出来的榛。 她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的木屑随风轻轻飘起,原来里面是满满一盒用木屑做成的星星......木屑下面,就是十四的那个扳指。 看着樱儿捧着盒子发呆,十四笑道,“怎么,你忘了?这是当初你说的,希望这个扳指要放在一个装满星星的木盒里面......” 樱儿闻听,顿时觉得有些不妥......因为,这分明是她当初在皇太后那里胡诌的话。当年大阿哥要把她“推销”给十四,安排了要在皇太后那里开口,让皇太后指婚。当初樱儿为了摆脱困境,就在皇太后那里胡说八道了一番,说她和十四结“安答”的“故事”......说十四给的信物就是一个用木头改制的一个盒子......彝. 没想到快十来年了,十四还记着这些事情。 见到樱儿不说话,十四笑着继续道,“本来早就要拿给你的,可这几天我实在太忙,只有睡前才得些空儿做这个......” “什么?小祖宗,你竟然连觉都不睡?就为了弄这个......” 十四情不自禁地抓着她的手道,“樱儿,多少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再叫我‘小祖宗’。想来你是没有忘记我们当年出生入死的情分。” 樱儿有些不悦,“十四爷,你统率千军,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况且,你现在也不宜和我说这些话......” 十四怒道,“我是个男人!我从来就是个男人!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我要你,我要定了你。5后来我以为你心里有了八哥,我只能强迫自己忘掉你......但没想到后来四哥竟然强迫了你......你为他生子差点丧命,可他却对你一点都不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委屈、竟然还任由其他女人作践你,我无法忍受他这么对待你!” 樱儿看着他怒气冲冲、又带着一脸倔强的神情,突然想起了当年两人在邀约山庄吵架时的神情。 樱儿低下头,叹口气道,“十四爷,我不知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但你一定是弄错了。我当年说过,我只想要找一个人共度余生,就算不在朝朝暮暮、就是身陷囹圄都是在所不惜。现在我告诉你,这个人就是你四哥,我对他是刻骨铭心的爱恋!” 十四猛地捏住她的肩膀,“你这么说,是为了要我绝了念头吗?你还要骗你自己吗?你在山东明明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我挡毒箭?现在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当初说过,若是我不带你来,你就是两条腿走,也要走过来的。你现在分明就是言不由衷......樱儿,你是受了委屈逃出来的吗?你是来投奔我的,是吗?” 樱儿张口结舌,心想这段公案何时有个头绪? 我自然不能说我这次过来是在训练粘杆处、收集情报,跟着阿嫦过来采购药材,是个最好的借口......可没想到十四竟然一厢情愿地这么理解。 樱儿摇头道,“十四爷,现在千头万绪的,一时也难以解释缘由。不过,若是你不知道怎么办,就什么也别做,好吗?大敌当前,我不想你有任何欠妥的举动......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打仗......不要胡思乱想别的。” “樱儿,你不要再说什么话故意拖延,上次在山东你说等我们冲出去再说,后来你就走了......我这次说什么也不让你走!” 樱儿苦笑不已,真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不过,对着十四,她从来就是觉得是小菜一碟,对付他永远是游刃有余。 于是笑道,“十四爷,我说过,你若是打仗,也带着我。就算你不带我,就是两条腿走,我也要走过来。你就给我一个差事吧,我一定能够助你。” “胡闹......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事情?那么多亲贵大臣们,什么事情还不能说是井然有序,更别说你还不懂朝廷的政务呢?” “既然我帮不了你,那么就别给你添乱了,不如你就让我早点走吧?” “说来说去,你在我的身边,永远就是想着怎么离开我......” 樱儿闻言有些歉然,但是这又分明是十四在偷换概念,瞎联想...... 这时,十四又拿起那个盒子抚摸着,良久才轻声道,“樱儿,你知道吗?每一次大战结束,我都会到战场上站一会儿......正如你当初说的,战斗、夕阳、鲜血,那才是悲壮中的唯美.....每每站在那里,品味着‘夕阳如血’的情景,我才觉得一切是那么美好......我闭起眼睛,就能想起你当初你说这话时的神情.......” 樱儿低头不语,暗中摇摇头,提这些干什么,这么些年了,我儿子也这么大了,再提这个简直是荒唐......看样子十四是不想放了她了。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十四又为什么要扣住她,还一再提当年的事情,难道他是要一再提醒我,他不忘旧情? 十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这时,只听小顺子在外面低声说,“主子,主子吩咐找的郎中已经到了,主子请示下......安排在哪里?”樱儿疑惑地看着十四,“十四爷,怎么你病了,要不要紧?” 樱儿心里又想,军中那么多御医,又何必到外面去请郎中? 只听十四道,“就把郎中请到这里吧。” 十四又回头对樱儿道,“也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是要请专门的大夫、配几副对症的药才好。你若不放心,就在屏风后面,听着就是了。” 樱儿点点头,站起来转身走到屏风后面。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见礼的声音。 “给大将军请安。” 十四道,“免了。先生起来回话吧。你们一路上还好吧?这么急着接你过来,家里都安排好了?” “回大将军的话,大将军要的那些药品,也是鄙号胡乱琢磨着配制的,没想到战时竟然能够用到,这也算是鄙号的幸事。这么多年来,鄙药号蒙各位爷的照应,别说几味药,就是让鄙人投军效命,也是应该的。” “先生若是出来的,那么你们医馆和药铺的日常事情,可都忙得过来?这下子可有劳你福晋了。” “回大将军,我们的医馆和药铺,平时就有一干可靠的大夫和伙计们操持,所以并不着忙......” “先生的福晋医术高明,但是本王怕京城到此舟车劳顿,就不敢有劳。” “大将军说的哪里话来,贱内的医术,也是大家谬赞出来的......不过不巧的是,贱内这阵子并不在家。前儿雍亲王的庶福晋有恙,偏偏贱内和她的感情又是极好的,所以雍亲王福晋就请了贱内一直在别院照顾......” “哦?这个事情先前也看到九贝子的来信中提过的。那么她去了多久了?” “总有好几个月了吧。哦,先前还来信说,有些药采购不合心意,要出外办些药的。” “好吧,旅途劳累,这里已经给先生安排好了下处,请先生到营中歇息。过几天就把你这几个药的用法和制法,教给军中的大夫吧。” 说着,传来了十四吩咐手下的声音....... 听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樱儿慢慢从屏风后面踱出来,她一边鼓掌,一边围着营帐转了半圈。 “十四爷真是煞费苦心,竟然不远万里,将嫦姐姐的相公都请了来......” “此言差矣,我不过是听说了嫦夫人家的药铺,新近有种治伤病的特效药,这边战事也确实有用。嫦夫人既要照顾你的病,又要采办药材,恐怕分不开身。所以我派人请了嫦夫人的相公过来,也是一样的。” 樱儿抿嘴而笑。“我希望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平民百姓,不该卷入的。” “那就全看你的了。” 樱儿又来回踱了几步,“难得十四爷这么不依不饶......那好吧......十四爷,既然我说过的要助你,那么就让我做些什么吧。” 十四笑道,“你能做什么?” “我能给你查亏空啊,总是听说有人倒卖军需,这里也查不出什么......” 十四闻言有些愠怒,“樱儿,这些事情和你不相干的,你不要管这些事情......难道你不知道,皇族中的女眷不得干预政事吗?” “十四爷,虽然这些朝廷政务和我无关,但是九爷、十三爷筹办、试制的军火,不能白白被这些蛀虫们糟蹋吧?这也是我辛苦筹措来的......” 扳指(四) 十四道,“樱儿,你简直是胡闹!我这里的事情自有人查,还不用劳烦你。夹答列伤” “听十四爷的意思,就是承认这里面确实有问题咯?那么十四爷查来查去,有什么眉目了吗?另外更加重要的是,这一切可有所改变?” “你一定是在兵车、火炮的需求中看出了一些端倪.......你就这么跑出来了?真是的,十三哥从旁看着怎么也不阻止?” “十三爷不知道,王爷所知也不尽详......” “哼,他竟然能够让你出来!他从来不把你的安危当回事的!上次到山东也是这样......想出什么馊主意,让你去冒险!榛” 十四兀自在声讨胤禛,樱儿只好打断他, “别管是什么主意,有效的就是好主意。十四爷,既然我也来了,又是在你这里,那么有什么好担心的?上次山东那么艰险,我们不也安然无恙?” “安然尚且勉强算得上,无恙又从何说起?你为我挡了毒箭,险些丧命!倚” 樱儿笑道,“那么说来,只要跟着十四爷,我就能逢凶化吉。放心吧,十四爷,我只负责查案,只是探究事实和真相。结果如何、最后这些人怎么处置,我是不会去过问的。何况,我只是个旁观者,这些人和我并没有什么利害关联,所以我反而能够看得具体、全面......” 十四兀自摇头,“若是外面知道我让一个女人来查案,简直是笑话......” 樱儿耸耸肩,“外面并不需要知道我这么个人,甚至,都不需要知道有查案这么回事。这样吧,十四爷委派一个心腹,我只是已他的名义操纵一切。” 十四道,“胡闹!胡闹!你还越说越起劲了.......” “十四爷,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让你选择。如果你不感兴趣,那么我自己找人合作......比如城东的杂货铺、城北的煤炭店、城西的邀月山庄,等等,都是非常乐于助人的......” 十四闻言,脸色微变,眯起眼睛朝她看了又看...... “这么说来,我是别无选择咯?” “我又不是要去杀人越货,我也不是朝廷的人,我不过是要知道些真相而已。而且,任何结果也只能让我的合作者知道。” “那好,你只能待在这里。你需要什么,就让我知道。5” “成交!不过,你立即将嫦姐姐的相公打发回京城。” “嗯。等他将那些药的制法和用法教会了军中的大夫们,我就派人送他回去......” 等十四走了,樱儿叫来阿大和阿三,将事情的经过对他们说了一遍。两人面面相觑, “主子,你怎么给十四爷做事?十四爷答应事成之后,送主子回京吗?” “他没说,我也没提。这事儿明摆着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他能够答应送嫦夫人的相公回去,我就已经很满意了......另外,这件事,你们尽量不要去惊动他们夫妇,毕竟人家是在帮我们的忙.....另外,我要设法把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阿大道,“奴才也在琢磨过,这几天寻着空,晚上就跑出去找人,在天亮前赶回来。” 樱儿笑道,“我知道你们两个身手了得。但是一旦被人看到,岂不是前功尽弃?更说不定就有人跟踪,截获情报,说不定又带出一大堆人.....” “主子,奴才为王爷和主子,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辞。” “得得得,这么亏本的买卖,你也想得出来,说出去不怕堕了你主子我的名声!我一再说了,什么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人!你们是我花费多少精力才培养起来的,若是你们有闪失,岂不是折死了老本!” “主子怜惜奴才的性命,奴才们无以为报......” “放心吧,我的消息从此可以传出去了。别庄的人只知道最后我们是和年富一起离开的,而现在年富应该还在营中,无论是他老子、还是十四爷、抑或是得到消息的王爷,都不会允许他再乱跑的。那么外面就不难推断我们是在十四爷这里失踪......那么他们自然会查,在十四爷的大营中,新近有哪几个地方是戒严的。现在即便十四爷严密监控我们,估计我们这里每天倒掉的垃圾、杂物,都会有人分拣过几遍的。这些我都已经教过别庄的人......但是我这几天一再扔很多字纸,怎么外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主子,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吗?” “我在写坏的字纸上,全部加了密语。如果外面有人能够看到,自然会用密码本一一查对,这样就知道我说的了。” 阿大和阿三都不由自主地惊呼道,“啊哟,主子的奇思妙想,真是人神共妒!奴才们不才,只盼着跟着主子学些本事,盼着主子不要嫌弃奴才愚钝,教些皮毛......” “阿大,连你都学会了这油嘴滑舌的功夫!” 阿三笑着问,“主子,那么奴才们现在还要做什么?” “唉,你们从此每天早晚两柱香,祈祷着外面能够快些看到这些吧。阿弥陀佛!阿门!上帝保佑!” 接下去的几天,樱儿问十四要了很多账本,以及稀奇古怪的文件和信息。樱儿从来不见任何人,只是埋头对账,写出字条给十四。果然,不断地查出几处账物不符的,每一次十四都是立即彻查,责令改正......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樱儿又开始废寝忘食......的确,财务审计是非常辛苦的,连续的车*战。樱儿连晚上都是抱着账本睡觉的,最后连十四看着都心疼不已。但是,他们这里又没人可以帮助、协助她。 十四于是命人小心伺候樱儿的饮食,又给准备了不少补品。 这天,十四问她,“樱儿,你连日这么劳累,真是辛苦你了。你......你以前给九哥看账,也是这么干的吗?” 樱儿笑着点点头,“是啊,看账不就是这么个看法的?不过,九爷那里的账,可比你这里的简单多了。但是你这里的,却只管看出问题就可以了,彻查和整改却不是我的事情......” “早知道你会这么累,就让你将查账的法子教给手下的师爷们了。” “啊哟,这可是我吃饭的本事,十四爷怎么能够剥夺这个‘专项权利’?” 两人想到当年的事情,相视而笑。 “十四爷,我却不是来为你查账的,不过,这几日那些个贩卖军需的人,尤其是军中的人士,定然是人心惶惶的......十四爷,能够布置缉拿了吗?” 说着,对十四低声说如此这般...... 过了几天的一个深夜里,果然有一队黑衣人,走进了樱儿的营帐。他们用火枪抵住了外面守护的阿大和阿三,缓缓走到帐内......旁边有个人,对着樱儿道,“夫人,我们又见面了。把账本交出来!” 樱儿根本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年富。 “怎么,年公子去而复返了?你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交出了的东西,怎么能再拿回去?何况这里也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账本已经交给十四爷了,你找我做什么?” “夫人,你还是交出来吧。不然你们全都要死。” “年富,怎么,就几天的时间,你手下的功夫都见长啊?你们有本事拿得住我们吗?” “少废话,你的人现在在我们手里。把账本交出来,就饶你们不死!” “账本不在我这里,你想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不把账本放到个妥善的地方?......要杀要剐的,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怕是没有权利决定我们的生死吧?你身边的几位,恐怕也没有。” 樱儿正色道,“那么,你们就带着十四爷的人,去把你们的主子找出来......”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面一阵响动,这里阿大和阿三也抢过抵住他们的火枪,反手将这些黑衣人制住。 这时,樱儿身边的一个黑衣人,几乎和樱儿同时亮枪,互相指着对方...... 樱儿笑道,“你这买卖输定了,我穿着防弹衣,不信,咱们同时开枪试试?” 这时,只见十四带着亲兵,疾走进来,一挥手,“全部拿下!” ...... 樱儿对年富笑道,“年富,你的账本落到我的手中,我们又被十四爷拿住,你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回的。这些天十四爷的确开始彻查账务的事情,而且越来越接近了你账本上的那几笔......十四爷还写了相关的奏报给皇上......你自然越来越害怕,连同你的同伙。你们首先就会想到要下杀手。但是你显然没有这个能力,于是就会求你的保护人代劳......因为那是军中的人物、还是高层人物......你没想到吧,其实我们对你并没有兴趣,而是关注你会带来的人。” 年富作势就要冲过来,阿大和阿三早就挡在樱儿前面。 这时候在场的人都已经完全折服,他们万料不到,一个女人能够如此条理分明、抽丝剥茧地将整个事件分析到如此透彻。更没想到,这个女人手中没有任何证据,仅仅凭着猜测和推理,将自己作为诱饵,引蛇出洞,将整件事的元凶引入囊中。 这个女人可真是胆大心细......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来路呢?普天之下,有这等智商的男人也找不出几个...... 断义(一) 一时间十四的亲兵们将所有人带下去了。5 樱儿道,“十四爷,这个年富......他显然不是主谋。那些人可要好好审问才是。” “我自有主张。会给皇阿玛、四哥和年羹尧一个交待......” 樱儿点点头,“此案远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我的活儿已经干完了。余下的就交给十四爷了。” 十四笑道,“樱儿,可真没想到,你布的局如此天衣无缝。榛” 樱儿笑道,“可惜,我马上就要走了。余下的答案,回京后也未必听得到......王爷是不会让我知道这些事情的。” “樱儿,我可是替你攥着一把汗呢。你......是不是又没穿软甲?” 樱儿简直是哭笑不得,心想,我有了防弹衣,何必要穿软甲。不过这些新发明说来话长,日后倒是可以为十四准备一套倚。 于是笑道,“十四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也是大将军,对付这么几个蟊贼宵小,还不是绰绰有余?再说我顶多不过是挨上一枪半子而已。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 十四跺脚道,“就知道你又没穿软甲,上次在山东也是的!你对自己永远是那么漫不经心。多少年了都改不了这么个脾气......若是这些人不问来由地开枪,你怎么办?你可想过?你近身的侍卫也受制于人呢......” “我到时候再想吧......” “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樱儿看着他焦急的脸色,笑道,“十四爷,你的衣袖中已经举着火枪,哦,想必已经是上了膛。另外近处已经有了两个狙击手,高处也有一个,这么密集的火力,恐怕这些人都逃不掉的。” 十四无语,但看着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只觉得一口气还是难以平息。埋怨道,“你永远对自己不上心的!你知道我已经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了,真是的,你怎么永远让人不省心!” “啊哟,樱儿资质鲁钝,又是你十四爷交待的差事,不卖点力气怎么行!” 十四叹了口气,“年富提到账本,在你这里吗?” 樱儿点点头,笑道,“这小子也没有傻到家,竟然还留了个心眼儿,整了个账本。那天我就是压着他,到他老子的营地去拿这个账本的......” “你......你竟然敢闯年羹尧的营地!真是......哼!” “就是因为谁也没有料到我会去,那才会得些货真价实的东西了!嘿嘿,有护卫守着、有十四爷罩着,我还怕什么?......啊哟,十四爷,你别生气啊.......现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来......笑一个!” 十四无语,“你.......唉,我怎么说你才好!你若是有个闪失,像你手里再大的雪莲就是吃下一筐去,也补不回来......” ...... 樱儿听到这句话,转过脸,对他看了良久,“十四爷,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一朵奇大的雪莲。夹答列伤” 十四愣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这些年来总在服药......你的药方还是当年的‘四清露’,有一味主药就是雪莲......” 樱儿笑道,“这是当年十四爷给的偏方。但是......我那天为了脱身,只是让年富对他老子说过,我是送雪莲花的办药人......” 十四低头笑道,“是啊,我知道你的小脑筋又动了起来......” 十四平静地道,“樱儿,我毫不怀疑,以你的身手,想到这些并不难,只是你没有证据。但我没想到的是,你能够这么快刀斩乱麻。并且在我的一句话里,找出了破绽。” 樱儿呆呆地看着十四,她不敢相信,原来年富背后的这个靠山,竟然是十四! 怪不得年富他们来得那么快,他们可以在军营、尤其是十四的营帐附近如入无人之境!原来即便缉捕了这些人,他们也毫无惧色!这并不是他视死如归,或者是忠心掩护年富,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有人会罩着他们!或者,这一切根本就是演戏! 樱儿这时,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又在帐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 “这些军需,一买一卖,得利就是好几倍了。这些人不可能和十四爷坐地分赃的......难道十四爷是在用这些利益收买他们吗?或者只是让他们推磨而已......十四爷当然不看重这些小钱了,十四爷要的东西大得很.....嗯,既然这一切是十四爷布的局,果然端的厉害!嗯......是了,怨不得当初伤了我手下的,都是高手......和年富手下的这些恶奴,当然不能同日而语!以年富的这点智力,固然会乖乖地往里钻......年羹尧从此有了把柄在十四爷手里,自然事事都要忌惮三分......另外王爷和十三爷他们辛辛苦苦筹划来的钱,还是流回了这个无底洞里......一起发财,这几头的人各得自己的好处,真是各得其所,额首相庆啊。佩服佩服!看来,十四爷不仅领着大伙儿打胜仗,还让大伙儿一起发财,十四爷可真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啊!” “樱儿,你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措不及防。” 樱儿继续道,“十四爷,你这里的战绩是略占上风的,但是这些辎重粮草的筹集,却是大大的为难......不过,胜仗就是胜仗,谁会管你是不是可以再节约多少成本!没有人会来考核你打了胜仗后,底下实际的消耗!” 十四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樱儿继续说,“而这个天大的窟窿自然有人去补......王爷和十三爷就是累死了,只怕也落个‘无能’的口实。聪明,真聪明,一箭双雕,杀人于无形。” 十四仍然看着她,“能够在一瞬中看清一切的,樱儿,你才是最聪明。” 樱儿摇头笑道,“十四爷,你就是这么打仗的吗?我当初说过,我也要上战场助你,我就是两条腿走,也要走来。现在想来,一切是多么的滑稽可笑。我看到的、我听到的原来是如此可怕......” “樱儿,这些都是军国大事,你不能只看一件事、或者一小部分事,你要看大局......你可知道,这里每日往来多少人、耗用多少军需?有多少各路的细作暗探?还要耗用多少人工来查这些?这里面太过复杂,而且有很多事情你是想象不出的......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之举......我每天要看多少奏报,实在不能分心整治这些事......皇阿玛也有同感,能够驾驭这一切并不容易,更多时候是投鼠忌器。只能勉强维持局面而已......” “十四爷,你可以尽管写些漂亮的奏报,数字完美,汇报详尽,但是你永远不能操纵事实!” 十四道,“樱儿,我们不要再争论这个话题了,好吗?历朝历代,没有人能够争论出结果的.....今天你也累了,就在这营帐好好歇息,你最近也不要出去了。” 樱儿冷笑道,“怎么,十四爷要拘捕我吗?” 十四摇头道,“樱儿,我是为了你好,现在外面这些人都虎视眈眈,非要灭口不可......” 樱儿点点头,“那我更不敢带累十四爷。不如十四爷将我就地正法,以稳定你的军心!从此他们去掉心头刺,不是更能死心塌地跟着你?” “樱儿,你不要任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樱儿道,“十四爷,你若是怕我说出去这一切而拘禁我,还是不要再费心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保证你的手下不露一点痕迹?这种事就怕不查,一旦查下来没有什么查不到的,你还是想想怎么给皇上写奏折吧。” 十四道,“樱儿,战事千变万化,千头万绪的皇阿玛也未必顾得过来......” “那么十四爷更没有必要担心什么了。外面这些贪官污吏们端的威风,我不过是无意间窥破了他们的财路,那更说明天网恢恢。我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十四道,“樱儿,你在我这里避一下,我会把你送回去的。但是你不能回四哥那里。” 樱儿看住十四,笑道,“十四爷不必为我担什么不是。我们从小认识,也共过患难,现在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吗?” 十四忙说,“樱儿,你别怕,我会安排的。” 樱儿摇头笑道,“十四爷,你还没有听我的要求。我只希望你成全我,让我自行了断。老规矩,我已经留了最后一颗枪弹给我自己的。” 十四道,“樱儿,不要胡说,我会安排的,现在你把年富的账本交给我。” 樱儿笑道,“我难道会傻到怀揣着账本等着年富落网?我连软甲都没穿的......账本自然在安全的地方。不过,若是我没有按时回去,账本就会直接送往京城。连我都不知道由谁、经什么途径送往京城。” “听话,你只要把账本给我,我就送你走。” 樱儿点点头笑道,“我若是不走了呢?这里有吃有喝,又有雪山美景,我打算在这里颐养天年,你说好不好?以前天天嚷着要浪迹天涯,自由自在,现在看来,哪比得上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 十四道,“樱儿,那么你今天就好好歇着,咱们明天再说。” 说着转身出帐。 断义(二) 樱儿又被囚禁起来,连阿大和阿三的行动都受到了限制。5不过,她每天的饮食供给倒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不过说起来也是多余,因为樱儿每天本来也并不吃什么东西。和原先一样,十四指派了两名老嬷嬷为她打理起居事宜。不过,这两名嬷嬷每次为他们端来食物和茶水时,都很自觉地每样都试一下......樱儿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好笑。 阿大和阿三越来越担心,说是怕出什么意外,但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摆脱这个困境。 樱儿安慰他们,“放心吧,过几天咱们就可以回京。你们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阿大和阿三均感意外,不过现在他们对樱儿都绝对有信心,唯她马首是瞻。阿三还是小心发问,“主子,难道这几天外面有什么消息了?” 樱儿一边看书,一边道,“没有。榛” “那......那十四爷说过什么?” 樱儿还是漫不经心,“没有。” “那......那么,主子可有主意了?......怎么出去?移” 樱儿道,“为什么要出去?十四爷不是说了吗?外面不安全,这里是最安全的了。” “那......那......恕奴才们愚钝,主子怎么说,过几天可以回京?” 樱儿笑道,“你们这几天养精蓄锐就是了,准备启程吧。恐怕再过几天,十四爷就巴不得我们快走呢。” 果然过了二天,十四的亲兵过来传话,十四爷要为她们送别。 樱儿闻言,带着阿大、阿三,坐车、骑马,跟着来人往山后跑去。阿大和阿三这时就差要给樱儿跪下,赞颂她的神机妙算,一路上更是小心护卫着她。 慢慢地,山路变得狭窄崎岖,到后来车辆行走都不太容易。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路,车身颠簸得左右摇晃,快散架了。好容易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樱儿下车一看,十四已经带着亲兵在那里等候了。 樱儿四周打量了一下,走向十四。 十四道,“樱儿,我遵守我的诺言,让你们回京......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一路上多多保重。” 樱儿笑道,“十四爷,突然送我们走,是不是想早早把我们这烫手的山芋扔掉?” 十四哼了一声,“我是来打仗的,可不是同你置气的。” “我本来是想来助你的,可没想到多此一举。夹答列伤这次也没帮上什么忙,大将军恕罪。”说着对他矮身福了福。 “樱儿,你不和我斗嘴,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樱儿笑道,“噢,对不住。十四爷恕我笨嘴拙腮的不会说话......十四爷,你大战当前,我该给你励志才是。” 十四笑道,“你这个小脑筋琢磨起来,再待上几天,就要把我的军机全部看破了......不错,几天后又有一场大战。这几天我都在忙这些事,没有好好看顾你......” 樱儿低声,但是真诚地道,“十四爷,又劳烦你分心照料我,樱儿感激不尽。” “樱儿,真不想让你走......但是你总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樱儿心花怒放,简直就想“耶”地一声叫出来。 她本来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只是想赌一把。因为从前阵子的情报中,她判断最近又有重要的战役。她为十四看账的这几天,虽然看不到全部,但也能从中判断出这次的战役非打不可,而且很重要。 另外,樱儿也不得不承认,年富涉的事,虽然性质很严重,但是相对目前的战事格局来说,紧急性和重要性简直不值一提。年富是随着他老子属于胤禛的手下,他们犯的事情又是全部有据可查。而十四下套的这件事,却是取证困难。因为这件事只有十四自己对樱儿默认,而他又不可能跑去老康那里自证其罪的。所以,一切看似她占了先机,但是总体而言胤禛却占不到任何便宜。 这几天,樱儿判断十四渐渐地显现出对他们的无可奈何,一边是战事吃紧,他本人日理万机,另一方面胤禛那里会进一步确认她在十四手里,虽然未必知道详尽的原委,但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他们弄回去的,何况他对樱儿的看管只要一松懈,樱儿肯定会生出稀奇古怪的妖蛾子出来......十四根本无暇顾及两头。既然如此,还不如放了她,以保证胤禛那里百分之百的支持。而且即便胤禛以后知道了原委,也不敢声张。 这件事两下里就此罢手、翻篇,才是最明智的。 十四不再说话,看着远处,似乎在等待什么。不多一会儿,远处来了一队人马,樱儿看到熟悉的车帐,回头笑道,“十四爷真是煞费苦心,果然还是要寻求最后的一道保险。” 十四点点头,一挥手,阿嫦和她老公、那个嬷嬷从车上下来。阿二另外骑着一匹马,不过他的手被反绑着。 樱儿有些愠怒,“我以为嫦姐姐的相公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樱儿,你只要将账本交出来,他们夫妇就安全了。樱儿,你不要任性。” “你为什么口口声声地要这个账本?这个账本已经在我手里那么久了,你就不怕我动什么手脚?” 十四笑道,“里面的账目你虽然都已经看了......噢,你这个小脑筋说不定已经全部背出......不过年富的字迹,却是伪造不出的。” 樱儿侧头微微一笑,退开去几步,“那么就交换吧。我们到前面开阔地,你让他们往我这里来,一旦他们过来了,我就将账本扔给你。” 十四点点头,“放心,我是诚心要放你们的。这里偏僻,向外几十里就是官道了,这四周并没有什么布置,而且我统共就带了这几个亲兵。” “这些起码的诚信,我还是信得过十四爷的。” 樱儿回身带着阿大和阿三走出百来步,樱儿从防弹衣的里侧,撕下里子,掏出账本,对十四叫道,“好吧,账本在这里,你让她们过来,是所有人。” 十四点点头又挥挥手,这时,十四身边有人叫道,“不要耍花样!” 樱儿嘴角上显出轻蔑的一笑,也不搭理他,有人为阿二松了绑。 十四道,“所有人都慢慢走,到前面石头的地方。” 樱儿点头道,“开始吧。” 这时,阿嫦夫妇、阿二和那个嬷嬷向她们跑过来,樱儿用英语叫道,“靠后,朝左面。” 阿嫦她们到了身边,樱儿将账本仍了过去。 这时,樱儿已经看到十四身边有两个人已经端起了弩弓,有两排箭向她们飞来......她立即上去将阿嫦护住,用身体挡住她。这时,她的身上已经中了几排箭,她穿着防弹背心,但是手臂上还是中了两箭。回头看时,阿嫦的腿上中箭、她的老公背心上中了两箭,已经倒地。这时,阿大和阿二、阿三早就抢过来,用盾牌护着他们,另外一个嬷嬷和阿二也迅速分别抱起阿嫦夫妇,退到了车上。 这时十四也在转头呵斥,“住手,混帐!谁射的箭?” 他看到身边几个护卫正拿着弩弓,竟然就是当初樱儿送给十四的那种弩弓。当初在山东时,十四对她说过,要另外做一批用于行军和打猎的。 樱儿回头低声对所有人道,“所有快上车,快马加鞭离开这里。” 看着所有人已经离开,只有阿三和枪持弹守卫在她身边。她忍着痛,伸手拔出那两支箭,扔到地下,对着十四冷笑道,“你们这弩弓果然是百发百中,端的威风。没想到我今天却是自作自受!” 对面十四似乎也呆了一呆,听见樱儿的话,一言不发,举起火枪,对着那几个偷袭的手下就是两枪。 那两人中枪倒地,十四朗声道,“我说过不得偷袭,这两个护卫不听号令,就地正法!我从来说话算话!” 樱儿冷笑道,“十四爷治军有方,若没有预先设想了攻击的射程和准头,怎么会把弩弓带在身边!” 十四也不接口,脸色铁青,说道,“樱儿,你这就走吧,再不要回这里了,我只当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你。” 顿了顿,口气缓和下来,低声道,“樱儿,你已经没有物证,回去就不要再生事端,没得引火烧身......樱儿,不要任性,这是国家大事,不得儿戏......” 樱儿手臂上还在流血,她咬着牙,“多谢十四爷言而有信,咱们现下是银货两讫。既然十四爷另外有所忠告,我这里总要再绕上些添头才是。” 樱儿说着,从怀中拿出那个扳指,又从阿三那里拔出了刀。 大家还未反应过来,樱儿已经割下自己的衣襟,连着十四的扳指一起扔了出去。冷笑道,“你我今天割袍断义,从此后会无期!” 头也不回,带着阿三上马离去...... 十四兀自拿着火枪,有些茫然地看着樱儿离去的背影,说真的,他对这一切大感意外...... 他手中的火枪,就是樱儿和他们当年一起改制的,手下们端的弩弓,也是当年樱儿给他的“专项权利”......樱儿心思缜密,这是他一向知道的。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千头万绪,几门子的事情又是犬牙交错、扑朔迷离的,他实在没想到樱儿一个外人竟然如此轻易地就看穿了所有的烟幕,直奔主题......最后这一局,简直是在赌命......但是樱儿还是稳操胜券。 樱儿啊樱儿,这些年来,我到底错过了你的什么?我现在还知道你多少?纵然你站在我的面前,但是我却仍然有如云里雾里......就此放你走了,是对还是错? 断义(三) 樱儿上马后,一路催马疾行,但是没走出多久,却发现前面的车停在路边,阿二和那两个嬷嬷神情凝重,站在一边...... 樱儿心里猛地一惊,赶紧下马,疾步走向车边,只见阿嫦两眼呆滞,抱着她的相公......她的腿上仍然是血迹斑斑,伤口也没有包扎,一边扔着几支弩箭...... 樱儿立即上车,下令全速赶路,又命阿三快马往前打探和集结人手...... 阿嫦还是茫然无语,双手紧紧抱着她的相公。夹答列伤樱儿不敢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给她包扎大腿上的伤口......过了许久,樱儿才拍拍她的肩膀,帮助她将她的相公的遗体放平...... 阿嫦两眼仍然呆呆地注视着前方,突然,她开口说,“他最后一句话,说医者从来只能医人病,不能医人命,现在他能够为我挡箭,已经很欣慰了......榛” 樱儿的眼睛湿润了,“他走得安详吗?” “是......他是为我而死的......他都是为了我.......” 阿嫦说着,嚎啕大哭,“你不是说要我死在你前面的吗?你说我一个人不习惯在这个世上过活,所以就要为我送终,为我去伤心难过......你怎么到头来还是不守信用?页” 樱儿在旁也热泪盈眶,她回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在前门发现了他们医馆门口的红十字旗帜,然后找到了阿嫦夫妇,多少年来,她早就把他们当作了娘家的亲人、把他当作了娘家的大姐夫,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多少年来,阿嫦只要过来陪樱儿,她相公就体贴地打理家里、柜上的所有事情,好让阿嫦安心......阿嫦有些不便出面的事情,也总是由她相公代为出面......他不是巧令辞色的人,他办事一向沉稳妥当。而且,难得的是他从来不打听阿嫦和樱儿关于“穿越”的事情,他只是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那就是最大的幸福,根本不需要再提以前的事情...... 樱儿心中充满悲愤,没想到十四会以他为人质,过来威胁她......他是根本毫不知情的局外人!这次十四居然能够殃及无辜,简直是丧心病狂! 另外,她再一次认识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5也许,对于这些阿哥们要争夺的那个最终目标,所有人的生命,甚至是她,简直有如草芥!十四还不惜给胤禛、十三他们下套.....只是为了保证他自己能够离那个位子近些、再近些...... 那么以后,她还要见识多少人的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这次她是见识了十四的,今后会不会还要让她目睹其他人的呢?灰太郎、九阿哥,等等......甚至是胤禛? 樱儿一行人刚刚到官道上,阿三已经带了不少人回来了。这些都是粘杆处的人员,他们回报说先前几天就看到了樱儿陆续传出的密语,知道了他们的踪迹,但是十四的营帐周围始终戒备森严,一时无法接近。所以,他们只能慢慢打探。昨天他们收到樱儿的最后一断密语,说是十四会放了他们,但不知道可以会合的地点......所以所有人员就在十四的大营附近集结待命,他们严密监视往来车辆,也陆续看到了阿三在一路上故意丢出来的标记,一路追踪到此......但还是晚了一步,让主子受惊了。 阿大他们张罗着为阿嫦的相公装殓的事宜,阿嫦坚持一切要自己做......樱儿也点头让她自理,只是吩咐人好生听命。 一边已经有人为樱儿包扎妥当,阿二又简要说明了他们的遭遇,以及在西安被人跟踪、劫持的经过。这和樱儿原先判断的差不多。阿二叙述完了要谢罪,说没有完成差事,倒让主子受了伤。 樱儿打断他,“敌众我寡......阿二,这次你能够护着其他人全身而退,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不久前你又受过重伤。对了,你们是怎么遇上嫦夫人的相公的?” “我们在西安等候主子,几天前,嫦夫人的相公突然就到了,他说是十四爷军中要采买他们药铺的药,派人接他过来传授使用方法和制法的。十四爷后来派人送他回京,刚走到西安,就有人赶来说,嫦夫人也在这里办药,不如他们夫妻一同回京。” “怎么?果然十四爷已经派人送他回京了?那你们怎么又会折回的?” 樱儿叹了口气,“这些等回京后彻查吧。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 当下并不再多说,下令加紧赶路。 到了前面一个落脚点,阿嫦忙忙碌碌地为她的相公装殓好,但她接下来执意要守着棺材,同坐一辆车。樱儿也只好由得她去...... 粘杆处的所有人,这几天里陆续知道了这次樱儿和十四对峙的全过程,所有人现在已经把樱儿当成了神明,就盼着永远跟着她学些本事。这几天里樱儿的行事、手段和胆量,无一不让大家佩服得五体投地,所有人都觉得永远也不能望其项背。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王爷、十三爷对她如此倚重,连十四爷似乎对她也是颇为敬慕......这样的神人,果然能够轻易攫取所有人的心...... 但大家见到她脸色阴沉,知道她心情不佳,没有什么大事要她做决断的,就不再打扰她。樱儿在车上要来纸笔,不顾车上的晃悠,埋头写着什么。大家眼睁睁看着她忙忙碌碌的,她不发话,谁也不敢对她说什么。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次是短兵相接,今后引出的事情、麻烦会就此不断。 樱儿心情沉重,难道就此和十四分道扬镳了?我们的交情是自小结下的,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他现在是呼风唤雨的大将军王,他的利益集团也是为了集团的利益可以毫不犹豫地除掉我,就像当年灰太郎的一样。只是,这一次让樱儿说不出的难过,因为她亲眼看到十四的利益集团为了一己的私利而罔顾国家利益,十四也只是听之任之。 是啊,老康他们未必不知道这些小把戏,但是看在总体的胜算上,也就眼开眼闭。另外年富自不必说,年羹尧也难保干净,看着年糕在府中的吃穿用度,到处给赏收买人心,除了胤禛给的赏,恐怕年羹尧的银子也给得不少吧,当然还有那些奴才们跟着一起用的。 大家一路上埋头赶路,这天已经接近太原的地界,说起来已经接近京城,这时樱儿手臂上的箭伤已经渐渐好了,但是她心中的伤痛却是永久的。当初在山东的时候,十四对她说,会另外做弩弓用来打猎、在军中推广使用,但没想到,到头来倒是她自己挨了两箭。 樱儿又拿起从阿嫦他们的伤口上拔下的弩箭仔细查看,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拿起来仔细验看,只觉得这种弩箭的箭头已经有所改进,似乎更加轻巧,射程似乎也跟远......她知道这里必有蹊跷,但是她现在却没有心思仔细思量,于是只吩咐阿三小心收好,回京以后再详细彻查。 离开太原越来越近,突然前面来了几骑,阿三迎上前没多久,又带着来人匆忙到她的车前。 樱儿一看,来人中还有小全子。 这次樱儿出来并没有带小全子。因为要造出她在京中养病的假象,所以有好多话、往来的各种问候等等事情,还是要靠小全子打点...... 小全子给她跪下施礼,“主子,王爷来了。就在前面的庄子。” 樱儿闻言猛吃了一惊,“什么?王爷怎么来的?出了什么事?” “主子不必着急,是王爷不放心主子,亲自过来接主子回京......” 小全子又说,“王爷已经吩咐了专人,接嫦夫人和她相公的灵柩回京......王爷还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又派人到阿嫦家里报丧了。” 樱儿点点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一切都要统一口径的......于是让来人护送了阿嫦一行先离去,自己又安慰了阿嫦几句,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樱儿上了来人准备的车,果然走了小半天,他们来到了太原的联络站。这是粘杆处继西宁、西安的另外一个大的联络点。那里已经收拾出一个小院落,阿大、阿二和阿三在就在院子里守卫着,小全子扶着她进了客厅。 刚进客厅,胤禛已经迎了上来,不等她行礼,胤禛已经拉她入怀........两人相别半年多,樱儿见到他,不知怎么的就有满腹的委屈,未及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她抱着胤禛哭了很久,胤禛只是默默地拍着她,柔声安慰着...... 苏培盛见状,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房间,自己出去后也带上了门。 胤禛扶着樱儿坐下,听着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断断续续将西北、十四的事说了个大概。其实胤禛早就从快报中得到了消息,再听她述说一遍,又翻了翻樱儿递给他的账本,只觉得心中更是沉重...... 断义(四) 等到樱儿慢慢地平静下来,胤禛拿起樱儿给他的账本,对她道,“这是你得的账本?” 樱儿点点头,“我先前看到的十四爷给的一些账,还有先前年富写的这些......只记得这么多了,管窥蠡测的尚且能发现不少事情......倘若是全部的的账,那还了得?” “难为你了......” 胤禛又拉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心疼地说,“樱儿,你瘦了、又黑了好多。夹答列伤你刚刚回来,就好生歇着。不要再哭了,看看,若是哭得两眼红肿的,怎么见四阿哥?你就直接回园子里吧,这半年来四阿哥都长高了好些......功课也很好......就是想你。” 樱儿这才仔细端详着胤禛,他的样子却让她吃了一惊。只见他黑瘦了许多,似乎是疲惫不堪,脸上毫无光泽,两眼凹陷,眼中还布满血丝榛。 樱儿连忙问道,“王爷怎么会如此憔悴?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事?王爷的信中怎么从来不提?” 樱儿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胤禛既然不提,于是也就述说着别离的话...... 樱儿心下歉然,想着自己只知道将委屈和烦恼一股脑儿倒给胤禛,但是全然没有想到胤禛的心情和处境,看他这个样子,只怕是有了更大的麻烦.....页. 樱儿于是连忙道,“王爷不必再担心,樱儿现在好好的回来了,事情也都已经过去了。樱儿实在不应给王爷提这些烦心事的,其实樱儿的伤早就好了,粘杆处也一直将樱儿保护得很周全的......” 胤禛拍着她微笑道,“樱儿,你有了委屈,第一个倾听的人就应该是我。再说保护你也不是粘杆处的事情,应该是我的。” 樱儿点点头不再说话,但是再次流下了眼泪...... 两人相拥着,良久无语,这个时候,多说又有何益?这一刻,樱儿只觉得有一个坚实的胸膛,在支撑着她,在这里,所有的委屈、不快、伤心、忧愁,已然灰飞烟灭......也就在这一刻,她胸中的烦闷、苦楚、哀痛已经当然无存...... 良久,樱儿抬头,突然问道,“王爷,樱儿是不是个祸水?” 胤禛一愣,“怎么这么说自己?” “我每一次都会把本来平静的事情,总会让我搅得天翻地覆的.....而且,终究会伤及无辜。5” 胤禛沉默了好久,才轻声道,“樱儿,树欲静而风不止,你看似平静的事情,其实蕴含多少汹涌的暗流!只不过,惟有你独具慧眼,能够预先看破......” “可是,嫦姐姐和姐夫是我娘家最亲的人了,他们都是局外之人,这次竟然会遭遇大难,一死一伤......况且我已经对十四爷说过了,不要累及无辜。”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樱儿,你放心,我再不让你有任何危险。” “王爷,外面已经这么天翻地覆,樱儿怎么可能不被波及......最明显的,若是这次十四爷硬是扣着我不放,以此威胁王爷......” 胤禛笑道,“这个恐怕他还不敢,他也不看看我们樱儿是什么人?你呀,就是他的克星,每一次你都是把他弄到哭笑不得,又噎得他说不出话来。这会儿,他的心思全部用在战前尚且不够,怎么可能再分心来对付你呢?” 樱儿这才破涕而笑。 胤禛道,“樱儿,我先前看到了快报,你居然能够将三哥也扯进来,真可谓是神来之笔。” “我也说不好为什么,就是直觉吧......当时我觉得一切似乎太过简单,所以不如让诚亲王的人介入,也好做个证人。诚亲王平素最是喜欢打小报告的,而且心思也缜密,他当然迫切希望插手或了解一些事情。我在西北亲眼所见,那里所有事务都是由十四爷乾纲独断的。随军的亲贵大臣们虽然不少,但是遇事都不发表任何意见。诚亲王的人若是发现这么天大的秘密,当然会十分起劲......十四爷分不清我们和诚亲王是敌是友,当然一时不会出手。另外,也正如王爷所说,十四爷要专心战事,无暇想这么多。” “难得的是你将这些人的脾性全都看透......还能够巧妙利用,我是真心佩服。朝廷各部运作、配合十分复杂,可是,这一切居然全都为你所用,你可以轻易调动任何部分,加入你的阵营......唉,你这个小脑筋动起来,天下谁都不是你的对手,真是鬼斧神工!” “啊哟,王爷又绕弯儿骂我......可是,这一切却换不回我姐夫的性命。” “逝者已矣,今后我们要善待他们一家.....” 胤禛抱住她,在她发鬓上深深一吻。樱儿点点头,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胤禛格外的狂野,一次次的似乎要将她揉化了...... 等到他疲惫地睡去,还是紧紧抱着她。樱儿侧头看他,只见他双眉紧锁,轻轻地呓语道,“樱儿,不要再走了......我再不让你走了......” 第二天,胤禛仍然陪着樱儿,但是两人最终的话题,还是转到了樱儿写的账本、遇到的事情、以及偷袭他们的弩箭...... 又过了一天,胤禛一大早就骑马赶了回去。他嘱咐让樱儿坐车慢慢回京,命小全子跟着她。 不一日到京,他们就直接去往圆明园。 文秀显然是早得了信,大老远的就带着宝宝迎了出来,一边是灵儿带着五阿哥。大家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头天晚上小全子已经和她对了口径,只说她在城外养病,现在痊愈了,王爷让苏培盛派人接了她回来。 宝宝见到樱儿,自然是欣喜万分,牢牢地黏着她、生怕她再走似的。旁边五阿哥见状,也是跑过来拉着她的衣服不肯放手...... 樱儿见到他们小哥俩这样子,眼泪忍不住落下,心里歉然,她想这次为了办差,竟然顾不得小孩子在这个成长过程中最最需要母爱,若是再不回来,说不定会在他心中留下阴影,从而影响到他的一生。 樱儿蹲下身,抱着宝宝,满头满身地摩挲着他、不断地亲他。宝宝现在八岁了,自从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别那么久,就像得了“皮肤饥渴”似的,猴在她的身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宝宝紧紧抱着她的脖子说,“额娘不要走了,宝宝听额娘的话,宝宝听阿玛的话......” 一边五阿哥也学着他的样子,直到文秀和灵儿轻声让他们都下来,别累着额娘/姨娘,毕竟她刚刚大病痊愈。 宝宝这才下来。进到屋里,等樱儿坐定,宝宝正式给她跪下请安,旁边五阿哥也学着样儿。她连忙拉了他们在身边坐下,这才打量这小哥俩,只见半年不见,宝宝和五阿哥都长高了不少,宝宝还是那样壮实。 文秀也说,“我们宝宝吃饭、睡觉一向都很好,就是想额娘。樱儿,你前儿托王爷带给他的小衣服,他也是天天的放在枕头下,不让人碰。另外他的功课也是极好的,师傅们都是连声夸赞呢,连王爷都说好......” 樱儿又领着宝宝,拜谢、问候了文秀和灵儿,说这半年来都是劳烦了她们将宝宝照顾得这么好...... 大家寒暄一阵,文秀和灵儿又说,“前儿听到嫦夫人的相公殁了,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又不明所以......怎么好好的又殁了?之前也没听说染了什么病啊,好像还不是在京里殁的?” 樱儿闻言又流下了眼泪。她现在的无限伤感,又不能对她们述说...... 旁边小全子赶紧接口说,“哎哟,奴才们也是才听说的。嫦夫人的相公原来是被十四爷招去军前,供奉特效的伤药的。据说后来十四爷派人送他回来,但是在半路上又听说嫦夫人也在外面替主子办药,就折道过去接她一起回京。没想到一路辛劳又染了病,外面荒郊野地又缺少药材,没到京就殁了......这不,王爷见主子已经大好了,就赶紧让嫦夫人回家办丧事呢。王爷说了,这次他们夫妇都是为了主子的病操劳所致,可要好好酬谢人家呢......王爷还说,她两个儿子今后就由王爷和主子照管了。” 文秀和灵儿听说,都唏嘘不已,她们怕樱儿难过,于是竭力将话题岔开到宝宝这里......文秀和灵儿又问了她的病,见她精神虽然有些萎靡,但是气色还不错。想是因为忧虑阿嫦家里的事情,于是大家都十分欣慰。 这时,文秀和灵儿起身,说是一起去给福晋们请安去,又说这阵子福晋、李侧福晋带着她们都住在圆明园。现在快让福晋见到她痊愈归来,也欢喜欢喜。 樱儿点点头,一手拉着四阿哥,一手牵着五阿哥,随着文秀和灵儿往福晋的正房而去...... 内府(一) 福晋在正房和李侧福晋叙话,看到樱儿来了,都连忙止住说话,等樱儿行过礼,大家也互相见礼。夹答列伤福晋忙不迭地让樱儿近前,笑着问她的病情、养病的细节。 樱儿带着宝宝重新给福晋和李侧福晋行了礼,再谢她们这阵子对宝宝的照顾...... 福晋拉着樱儿的手,“哎哟,这个又要谢什么,四阿哥也是我的儿子,他额娘不在跟前,我多看顾着点是应该的,何况,真正辛苦的还是文秀。” 一边李侧福晋也含笑着安慰几句,大家彼此寒暄一阵。 福晋又问道,“我也听说了嫦夫人家的事情了,唉,真是可惜,她相公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英年早逝呢......榛” 樱儿闻言,又流下了眼泪,“他们这次都是为了我......” 福晋连忙说,“真是‘人有旦夕祸福’。樱儿,你别难过,王爷昨天特地吩咐了,你回来后若是身子还好,那就尽管去帮着嫦夫人料理吧。王爷还说了,今后会好好看顾她们一家的。” 樱儿站起来谢过福晋,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一时所有人都出言劝慰。樱儿知道大家关心她,但是她们又都不知道实情,她怕自己一味地悲恸,会让大家疑惑,于是也尽量克制自己,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业。 于是福晋关照,后面几天也不用樱儿过来请安,就让她只管去阿嫦家里,还有什么需要的,遣人回来说一声就是了...... 三阿哥弘时也在跟前,这时也上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三阿哥已经十五岁了,一般贵族家的儿子在这个年龄都快要大婚了,但是胤禛老说他长不大。想是因为三阿哥是事实上的长子,胤禛对他的要求自然十分的高,胤禛希望三阿哥文武全才,要继承他的一切优点、不许有任何缺点......这也难怪,嫡长子弘晖八岁夭折,于是胤禛对弘晖的全部记忆就停留在了八岁。慢慢的,弘晖在他的心目中就只有优点、没有缺点了。在弘晖夭折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胤禛就只有二阿哥弘昀和三阿哥弘时两个儿子,后来弘昀也夭折,于是他只能拿三阿哥和他心目中的弘晖做比较。自然,三阿哥是怎么也比不上弘晖的...... 男人的智商、修养、和能力,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母亲的遗传、出生后又受母亲的第一影响......那么李侧福晋这个先天因素让他又逊了一筹。5另外,李侧福晋年纪渐渐大了,又陆续出了颂瑜的事、又有了位份比她还高的年糕、自然还有更年轻的、也生了儿子的灵儿、樱儿......渐渐的这些年来,李侧福晋在胤禛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朝后,于是她也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三阿哥身上。 三阿哥如何经得住这么两下里的夹击?他挣扎着、逃避着,他本性善良,但是性格却有些庸懦,渐渐的又到了逆反的年龄......其实弘时的功课和能力,比一般世家子弟并不差很远,但是永远离老爸、老娘的期望值差那么一截,他得到的责备,永远多于鼓励和赞美...... 这些年来胤禛也很忙,和他相聚的时间不是很多,见面了也是抓紧时间问他功课,教导他,当然是说教占了大部分。结果弘时见了胤禛就像老鼠见到猫,总是想方设法躲着他。再后来弘时有些灰心丧气,开始逃出府去玩,这也是一种消极的逃避方式...... 有一次弘时又溜出去玩,回府晚了,听门上的人说胤禛这天提前回府了,要问他功课呢,到处也找不到他,正在发火...... 就在弘时吓得魂不附体、在大门边磨磨蹭蹭地不敢进去的时候,灰太郎回八贝勒府时正巧看到了他(因为两家是紧挨着的)。灰太郎上前问明了原因(三阿哥当然不敢说实话,但是以灰太郎的智商,见到他的神情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后,就拉着他的手进府里见到胤禛,轻轻易易地替他圆了谎,又考教了他一些功课,并启发、夸奖了他几句。 这下子,弘时对灰太郎是五体投地,像见到了曙光似的。 灰太郎还对胤禛说,不妨让三阿哥多到他府里去玩,他家里还有九阿哥、十阿哥、十三和十四的儿子们,小孩子们在一处玩,一定有自己的共同语言。胤禛想想弘时在府中也确实没个年龄相仿的兄弟什么的,另外两府本来就紧挨着,于是就答应了。 从此弘时一有空就去他的八叔家。同来八叔家玩的这些堂兄弟们年龄相仿,都喜欢聚在这里。当然因为他们各自的家里也有一堆规矩。令他们最高兴的是,八婶也是最最不讲究繁文缛节,从来不对小孩子们设定什么限制。而且八叔最是和气,对他们从来不责备、不说教,而是倾听、启发、鼓励、赞美......这下子,弘时更是在自己家里不见了影儿。胤禛见他的功课从此渐渐地有些起色,又是和堂兄弟们整天在一起切磋功课、锻炼骑射,于是也不再说什么...... 弘时近年来渐渐长大,对樱儿却越来越感到神秘莫测...... 樱儿进府的时候,二阿哥弘昀才四岁,弘时也刚刚出生不久。由于当时李侧福晋又是地位最高的侧福晋,樱儿当然是没有资格接近小阿哥们的。 后来樱儿到了胤禛的书房当差,又要忙自己的生意,所以更没有时间和机会接近弘昀和弘时。而且弘昀、弘时的嬷嬷们都是从小教导他们,他们是有身份、尊贵的人,不该和身份低的人亲近...... 及至颂瑜对樱儿下药后,樱儿就受到严密的监控、或者说是保护,那样更是和他们绝缘。但是近年来,随着弘昀夭折、弘历、弘昼先后出生后,弘时也慢慢懂事。 虽然这两个弟弟长时间地在圆明园,不怎么时常见面,平时他的额娘和嬷嬷们在言语中,又总说起四阿哥的额娘地位如何低、四阿哥的身份如何低等等之类的话......但是弘时每次看到他四弟时,四弟的眼光和神态中从来没有一丝的自卑,相反,弘时总是能够看到洋溢在他四弟脸上的那种幸福、满足的神情。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的、微妙的感觉,而且也总能在老爸看四弟的眼神中体会到那种满意和宠溺。他老爸可从来没有这么看他,这让他又羡慕、又嫉妒、又奇怪......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弘时对事情逐渐有了自己的判断。他发现四弟的这位额娘确有过人的本领。她会抱着四弟和五弟温柔地抚摸他们,拍他们睡觉,会对他们弹着琴、唱好听的歌,陪他们玩各种从来没见过的游戏,还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给他们。这一切,他都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见到过、尝到过的。四弟平时最最得意和炫耀的事,是他天天贴身穿着他额娘亲手给他缝的衣服,他额娘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他额娘讲的故事虽然和书上的差不多,但是永远比师傅们讲的新鲜、有趣...... 弘时有些好奇,有几次他们兄弟几个给嫡母问安的时候,嫡母也会问起他的功课,于是他也会说说书上不太懂、或者总也读不好的部分,这时候嫡母总会笑着问这位姨娘,只要这位姨娘一开口,大家就会津津有味地听她讲下去,这位姨娘讲书的时候,会将这一段的前因后果、典故出处都讲得浅显易懂,朗朗上口。 有时候这位姨娘也坦白说有不懂的地方(这就更奇怪,当时做长辈的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不会的东西,不是训斥就是找借口回避),不过建议他可以查一下某某书籍、某人的笔记之类、抑或是哪一家的论著......还要他将查找的结果告诉她,和她一起讨论。而当他老爸问他功课时,听到他讲这一段,无论他怎么讲、讲的观点是否为老爸所赞同,他老爸依然会十分满意地夸奖他终于肯用功上心了...... 这下子,弘时也迫不及待地要加入四弟、五弟的学习行列。老爸听说后也没怎么制止,只是说凡事要靠他自己下苦功,总不要累着这位姨娘才是...... 弘时加入四弟五弟的行列后,这位姨娘并不是在弟弟们的份例上增加一些相同的东西,而是专门为他度身定制了各种玩具、歌曲、书籍、甚至是吃食......另外,这位姨娘和八叔一样会倾听、赞美、启发和鼓励,而且还总是教他一些连他八叔都不懂的书、还有些西洋玩艺儿,还会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每当八叔听他提起这些,总是宠溺地对他笑笑,并且坦白地说技不如人......奇怪奇怪,八叔的学问是最最好的,可是他竟然也有不会的?他也会承认技不如人?难道不如这位姨娘吗? 总之,弘时总是不由自主地被这位姨娘吸引、想要去和这位姨娘亲近......他更是羡慕为什么四弟会有这样一个额娘。 但是随着他逐渐长大,书房的功课、骑射课程多了起来,于是他连见老娘的时间都不多了,见这位姨娘的机会更少......又听说这位姨娘近年来也越来越忙,好像是忙着和老爸、十三叔种地之类的......更是不大露面了。 内府(二) 樱儿这里渐渐止住泪,福晋又和大家商量着,让樱儿安心去阿嫦家帮忙料理些事务,这里四阿哥就由她们继续看顾。夹答列伤又命自己的一个贴身嬷嬷代表她前去阿嫦家吊唁......另外樱儿回来了,也没能与年侧福晋照面(她现在王府养胎),于是福晋就遣自己的嬷嬷,第二天带着小全子去那里知会一声......樱儿连忙一一谢过。 福晋又拉了她看了看,“樱儿,你怎么又黑瘦了这么些。嗯,不过气色倒是不错,病可大好了?” 樱儿道,“多谢福晋们惦记着,樱儿这就大好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晒太阳,还赶紧的要活动一下子,所以就这么着,不过还是活动一下才有精神的。” 李侧福晋也打量着她,“樱儿,幸亏你好起来,要不然四阿哥想额娘可苦了......” 樱儿闻言,还是回身歉然地抚着宝宝的颈项,“宝宝乖,额娘答应宝宝,以后再也不生病了,好吗?榛” “噢。” 宝宝两眼放光地盯着她,用力点点头。 这时五阿哥也过来,“姨娘,也答应我好吗?叶” 樱儿也疼爱地拍拍他的肩膀,“姨娘答应你,姨娘保证......” 五阿哥也点点头,“那我也保证再不生病了,生病好痛的......额娘要哭坏的......” 樱儿闻言有些意外,“怎么,五阿哥生病了吗?姨娘看看,好了没有?哪里痛?现在还痛吗?” 这时候三阿哥在旁边也点点头,“五弟前儿病了,说是肚子好痛,后来吃了好些西洋药呢,可把十三叔给急坏了......” 樱儿闻言,心知有异,抬起头看看所有人。只见各人的表情不一,福晋脸色有些尴尬,文秀灵儿脸色不虞,李侧福晋有些不自然,扯了扯三阿哥,似乎是责备他口没遮拦...... 这时,福晋打岔道,“看看,樱儿才回来,咱们就说说高兴的话。现在大家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来人呀,快摆些果茶出来。” 这天大家在一起喝茶闲聊时,气氛中好像在刻意回避着什么话题。 樱儿知道这大半年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先前看到胤禛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为了政务而忧心。夹答列伤但是现在看来,这里显然不那么简单,而且已经牵扯上了内府、甚至连十三也给卷了进来......当下也不说话,尤其是当着孩子们的面。 聊了一会儿后,福晋让众人都散了,说要和樱儿再交待一下明天去嫦夫人家吊唁的事情。 樱儿知道福晋想发布些正式的新闻,免得她听到什么先入为主的话,况且这些话应该不能让孩子们听到。 于是对宝宝说,“宝宝乖,现在先去书房里读书,晚饭额娘给你做好吃的。” 宝宝高高兴兴地点头答应。 五阿哥也像跟屁虫似的说,“我也要......” 三阿哥也道,“那我也来凑个热闹,好不好?” 李侧福晋微含责备道,“怎么哪儿都有你.....不要累坏姨娘......” 樱儿笑道,“侧福晋,多一个人吃饭又没什么麻烦的,就让他们兄弟三个一处吧,反正一切都是现成的。这么着也觉着兄弟们亲热呢。” 看着所有人陆续走出去了,福晋拉着樱儿到了偏房中。 她挥手让所有随从都在外面,这才开口,“樱儿,你可算回来了。唉,这大半年来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接下来,樱儿从福晋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这些日子,因为军费后勤的问题,老康天天食不知味,逼着胤禛、年羹尧想法子描补。但是胤禛他们一筹到银子,转眼就像扔到了河里一样,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当然这个国家运作体系中还有不少阿哥们的亲信,大家“各司其职”,照样用钱、抑或是照样贪污...... 所有亲贵、大臣们全部缩头收声,歉然说自己没有金钢钻,就不揽那个瓷器活。所有人表面上对胤禛都表示声援和慰问,但是实际行动几乎没有...... 当然,这个差事实在不好办,谁也想不出法子变钱出来。 樱儿听了并不感到意外。她在前线亲眼看到的,十四纵容手下贪污军需,倒卖发财......她能想象胤禛的差事有多么艰难......运作体系同时联系着贪污体系,两者几乎是连动。就像一个肌体上长着一个肿瘤,在时时刻刻与健康的细胞争抢着营养...... 何况,十四还想方设法拖年羹尧下水、不惜栽赃。这无异于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又听福晋道,“王爷带着年羹尧督办后勤,到处筹措,勉力维持着局面。十三弟过来也帮忙做了不少事,前不久也累病了......王爷这些时日自己废寝忘食,快要将身体都熬垮了......” 樱儿听罢点点头,“是啊,是得好好劝王爷保重,否则熬出什么病来,可怎么得了,说不定更要耽误差事呢。” 福晋拉着樱儿的手,“樱儿,现在只有你能够劝得动王爷......我就托付你这个事了......你哪怕劝王爷每天多吃些东西、多睡会儿觉......” 樱儿有些惊讶,“福晋说的什么话来?福晋的话,王爷总会听的。何况还有侧福晋们、这么多姐姐们......” 只见福晋叹口气,“现在咱们连王爷的面都难得见到......” “什么?怎么会?” 福晋叹了口气,“唉,王爷说年侧福晋这么些年来勤谨侍奉,但是到现在也无所出,所以亏欠了她不少......现在王爷是专宠着她......其实人人都知道,王爷现在只有年羹尧这一个亲信在老老实实地当差......” 樱儿心里暗自点头,胤禛现在的确就是个光杆司令,而围在四周的是一群饥饿的狼,胤禛的手中现在只有年羹尧这根打狗棒。但是年羹尧手脚也并不干净,他和十四的手下也没断了联系......那么,胤禛更是岌岌可危,他当然要想方设法地笼络好年家。 过了一会儿,福晋又说,“前儿五阿哥在园子里突然得了急病,我连忙打发人请来了太医。可他们都说五阿哥是不中用了,灵儿哭得什么似的。派到王府中请王爷的人回来说,年侧福晋的嬷嬷不让通禀,说王爷正在陪着年主子,而且王爷吩咐过这几天要单独陪她们主子,不许有任何人打扰,让等到天亮了再说,嘴里还歪声丧气地说什么王爷和年主子又不是太医,三更半夜的她们吵主子做什么......” 樱儿吃了一惊,福晋拍拍她的手,又道,“唉,这嫦夫人又跟着你出去治病了,我急得跟什么似的。还是文秀提醒说,派人快去请嫦夫人的相公过来......他赶过来一看,说这病须得用西洋药,说知道前不久有教士们带来一种新的药。” “什么?我姐夫来过的?” “可不是,若不是他,谁会知道有这么个药?后来我才听说那个药,连神父那里也不多,知道的人就更少......” 樱儿随即难过地想到,阿嫦的相公又救了弘昼,这件事,他连告诉她们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却已经人鬼殊途...... 看到樱儿的眼泪又要掉下来,福晋拍着她又叹息道,“王爷又不在,我怕府里的人和神父们说话不通,只好去请十三弟。十三弟和神父赶过来一看,说的确要用这个药,但是神父的药已经全都给了九弟,他随驾去塞外时带走了备用的。唉,没有王爷的令牌,半夜里连城门都出不了,于是十三弟就拿了自己的令牌,连夜派人去塞外问九弟要来了药,还好第二天下午就赶了回来,给五阿哥服下的......” 樱儿听了后又惊又怒,心想这帮人太作恶,大人争风吃醋邀宠的还则罢了,怎么殃及无辜的小孩子,而且这也是王爷的儿子...... 不过能够在不到一天之中,到塞外打一个来回,这倒是亏了十三平时训练的这些粘杆处的人和建立的信息传送系统...... 福晋又道,“照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要严惩这些奴才们的,可是王爷只说是将那个奴才打二十板子了事......后来据说还是交给年侧福晋自己惩处......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个奴才现在还是在她房里当差,不过是换了个差事而已......” 樱儿半晌作声不得,福晋道,“现在府里的人都是......唉,灵儿和五阿哥可真是委屈。” 樱儿知道福晋这么说的无奈、胤禛的无奈、十三的仗义。她苦笑着想,“有价值的人为王道”,这是古今中外一切组织中的真理,所以必须让自己的老板时刻明白自己的价值......有价值的时候是可以胡作非为的,但是代价是,必须要保证自己一直有价值、永远有价值......若是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有价值,不能保证自己在现任、下任、下下任的老板面前都有价值,还是收敛些比较好。 内府(三) 樱儿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文秀和灵儿已经在那里等她。5宝宝和五阿哥都去书房读书了。樱儿说好了要给四阿哥、五阿哥做好吃的,于是就一面动手,一面和她们说话。 文秀自然又说起了五阿哥生病的事,灵儿提起这个事就开始擦眼泪,又说亏得是阿嫦的相公及时赶到,又多靠十三爷调停,否则五阿哥小命不保...... 文秀安慰她,“到底是五阿哥命大,即便有几个小人作祟,还是有很多人照应他的。” 灵儿恨恨地说,“都是王爷的儿子,她们怎么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遭报应。” 樱儿连忙告诫她,“姐姐,这只是个误会和巧合,王爷绝不会那样对儿子的。另外,姐姐不要对五阿哥说些负面的话,让他心里有阴影。要对他说是阿玛托了十三叔将他救下的......因为阿玛知道十三叔最懂西洋的药......榛” 只见文秀张大嘴巴,“樱儿,这话四阿哥对五阿哥讲过的,难道是你教的?可是,不对啊,你在外面怎么知道这个事儿?” 樱儿闻言也微微地吃惊,宝宝这么个小小人儿,难道也懂这其中的奥妙?真是那样的话,果然他就是个识大体的小人精了,以后老康和胤禛可真没看走眼。 她当下不动声色,笑道,“定然是王爷对他说起的......哦,王爷可是经常见阿哥们的?曳” 文秀点点头,“是啊,那很可能是王爷说的,王爷不管有多忙,总是隔几天就会叫阿哥们去背书呢。” 樱儿于是又宽慰了她们一阵子。这两个人见樱儿回来,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听了她的安慰,自然心绪平复了不少。 樱儿爱子心切,化为实际行动,那天晚上的几个小菜、饭后的甜点,自然让四阿哥、五阿哥、连带着过来蹭饭的三阿哥都吃得眉开眼笑的...... 晚上五阿哥又吵着要和四阿哥一起睡,因为要听姨娘讲故事。文秀和灵儿会心地笑着摇头,樱儿也笑着让她们早点去歇息,因为这半年多来照顾他们两个也太辛苦...... 等到小哥俩睡着了,樱儿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文秀已经在她房里等她,要与她同睡。 于是姐妹俩就一起斜倚着床头说话,文秀道,“樱儿,你这次生病,可都好利索了?真让人担心,你娘那里也是担心得不得了,还是王爷派苏培盛不时来报你的病情,说是没有大碍,但是你怎么总也不回来,我还以为这只是王爷在宽慰我们呢。5” “姐姐,我这个病是要传人的,所以大好以后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王爷也怕会传给你们、还有小阿哥们呢。而且有好些药虽然不那么金贵,但是却要到四处现成采办,所以还劳烦嫦姐姐四处奔走......现下我没有大碍了,不是马上回来了吗?” “有嫦夫人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不少......” “唉,到底还是带累到了嫦姐夫......姐姐,明天一早我还要到嫦姐姐家中帮忙,早些睡吧。” “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别人家吊唁,年侧福晋那里知道了又要生出多少话。幸亏福晋想的周到,让自己的嬷嬷去年侧福晋那里传话。年侧福晋现在在王府里养胎,轻易也不见外人。” “姐姐,道理上也的确要给她回一声的。” “樱儿,你不知道,现在府里可兴了不少新花样,所有人见到年侧福晋都是要磕头问安的......年侧福晋现在可矜贵了,说是要养胎,就在王府里静养。她的那些奴才整天打鸡骂狗,连福晋都看着摇头......前儿三阿哥不知道从哪里为李侧福晋弄了一只猫来养,那日李侧福晋抱着猫,正巧在花园里遇到了年侧福晋。她们在那里一起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会儿话。没想到当天晚上,年侧福晋浑身就出了疹子,好不怕人。王爷知道后,就数落了李侧福晋一顿,又痛骂了三阿哥,连福晋劝着都没用,后来三阿哥还挨了好几下手心板呢......真是闹得鸡飞狗跳的......这不,福晋就干脆带着我们所有人都住到了园子里来,大家眼不见、心不烦。不过,年侧福晋从此就只要王爷天天陪着她......王爷现在只是偶尔来园子里一次......” 樱儿听得犹如天书一般,呆了半晌,“姐姐,我听着怎么这么乱啊?不过,现在人人都要给年侧福晋磕头的?给福晋请安也不用的啊?” “咳,现在年侧福晋、还有她的下人们那趾高气扬的轻狂样儿,人人看着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现在看来王爷禁我的足,还真是要谢天谢地呢,省得我看这些人的嘴脸......这些***才们,狐假虎威的,只怕比主子还歹毒百倍!也没人整治他们!” 樱儿连忙劝解,“姐姐,你最是心态平和的,现在连你都说这样的话,别人还不知道怎样呢。” “樱儿,我就是担心你,王爷喜欢你、宠着你,可是这就犯了这些人的大忌呢。我担心她们会想方设法对付你,你一向不知道人心险恶,自己忙起来也毫不在意,上次竟然还连累到小产......” 一提到那次流产,樱儿的心还是一颤...... 文秀显然觉察到了她的反应,连忙道,“樱儿,看我,怎么又扯到这些事上......不过,只要王爷宠着你,我看她们也不敢过来闹你......” “姐姐,这话从何说起?王爷怎么宠我了?” 樱儿说这话时自己都感到言不由衷,想到自己前几天已经见过胤禛,她更没想到胤禛竟然会在百忙中,亲自赶到太原接她......还有那两天里的缠缠绵绵......这些年来在别院......樱儿脸上已经红了起来,心想幸好灭了灯。 文秀道,“樱儿,你不用瞒我,这些年来我虽然足不出户,但你的事情我多少还能感觉得到。你和王爷不怎么在一起,但是你一有什么事,王爷总是第一个知道,并且每次都是派苏培盛来安排好.....苏培盛连你梳头的头油快用完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难道这不是王爷时时关心着?你的事情王爷是从来不假手旁人的。而且,你每次说的话,都像是和王爷预先说好了似的......这难道不是心有灵犀吗?每次不管跟前有多少人,只要有你在,王爷的眼光最后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你的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你的时候眼光还是永远发亮的......若是王爷真的不理会你,你又怎么可能有了孕呢?谁都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找过你......” 樱儿无语......但是她的脸已经红到脖根了...... 文秀兀自说道,“那天,王爷抱着你到了你的房间,连忙打发人去请嫦夫人和太医......我从来没有见过王爷那么着急的样子,语无伦次,可真是大异于平常。及至太医说你小产了,王爷竟然抓住太医的衣襟,说只要你有个三长两短,立时派人去拆了太医院、还让太医陪葬......王爷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好不怕人......” 樱儿更不自在了,“姐姐,这也是王爷情急中口不择言,哪儿就当真了......” “王爷对你的事情从来就是这样上心的,不管他面上看着如何。还有四阿哥,王爷对他虽然严格,但是他看四阿哥,总是充满自豪和宠溺......樱儿,这里谁都知道,是我连累了你,因为我的缘故,你这么多年来连个名份都没有,我......” “姐姐,不干你的事。那些名分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况且现在咱们俩一起守着宝宝一天天长大,还要图什么?” “樱儿,我今天要对你说的,就是要你为宝宝想一想。他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懂事,将来一定能成大器。但是你若没有名份,我怕是耽误了他的前程。就算是为了四阿哥,你也要去争一下吧?现在王爷是最喜欢四阿哥,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喜欢年侧福晋的这个......你可要趁早才是!” 见樱儿不说话,文秀长叹一声,低声道,“唉,你看因为额娘的出身而耽误了前程的......有过多少先例......” 樱儿知道她指什么,安慰她道,“姐姐,这些现在不提也罢,外面瞧着轰轰烈烈的,有什么意思?还不是平白无故地树敌、招惹是非。我现在只求我的宝宝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比什么都强......” 樱儿心想,四阿哥以后的大出息岂是你们现在能够想像得到的?现在我只要让他能够茁壮成长就是了...... 过了很久,文秀小心翼翼地问道,“樱儿,你......心里......还想着八贝勒吗?” ...... “姐姐,快睡吧。明天我要起早,赶去嫦姐姐家呢。” 樱儿心中无语。这么多年来,她最不愿意去提的,就是灰太郎。虽然樱儿觉得他们已经“相忘于江湖”,但是现在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从今往后,又会有很多事情牵扯不清......樱儿心里却在想,还是要见见灰太郎,好多事情要当面问他。 内府(四) 第二天,樱儿带着福晋的贴身老嬷嬷,小全子、田嬷嬷等人赶到了阿嫦的府里,那里已经过了头七。5阿嫦全身缟素,带着两个儿子操持。 樱儿看到了不少阿哥家、往日他们医过的王公大臣家,已经派人过来吊唁、或者送了礼.......另外,医馆门口还有好些受惠过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等等...... 不过,虽然诸事忙乱纷杂,但是医馆上下,阿嫦的府中,里里外外都井井有条。伙计、下人们迎客的、招待的、端茶送水的、登记礼物的、主祭的、回礼的、还有外面流水席的,都是井然有序。樱儿暗自点头,果然她们往日里训练的管理团队,已经能够应对一切大场面。 见到樱儿,阿嫦自然又是和她抱头痛哭了一阵子。樱儿上香跪拜,烧纸哭灵,旁边田嬷嬷扶着她。她归座之后,阿嫦陪她说了几句话,就又忙着去会客和招呼宾客...... 樱儿见阿嫦由小儿子扶着,与宾客们寒暄、忙碌,连忙关照了几个经年的老伙计们一些事务和注意事项,又吩咐将带来的一些补品给大家准备着......樱儿又说当晚要陪阿嫦守灵,阿嫦点点头榛。 那天晚上,阿嫦就和她一起在灵前坐着。 樱儿问起他们回京后的这几天的情况,阿嫦说,雍王爷什么都安排妥贴,实际上她也没有操心多少......九阿哥听说以后,也立即赶过来上了一柱香,又派人送来好些一应用品......另外,今天一早又收到了十四爷家的管事送来的好些礼物。 樱儿心中骂道,就是鳄鱼眼泪......这一切不是因你而起?还好意思来祭奠......她怕阿嫦想起来难受,于是也不接口野。 阿嫦沉默了一会儿,道,“樱儿,你说,人若是死了,是不是真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但愿吧,我们不就是这样的吗?” “其实,在任何时空都没什么分别的,照样有喜怒哀乐......我现在才知道,海誓山盟是多么的可笑,显见得总有一个人要违约的。其实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多久,就是以后能够留给对方一段回忆。” “也许吧,不管眼前的多多少少、好好坏坏,总有一天都会变成回忆......” “这一段过去了,也许马上就会迎来下一段,‘长相厮守’,就是要不断地参与到对方的生命中,留下回忆......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佛门中说的‘放下’,就是要结束一段记忆。5” “姐姐,你怎么也成了哲人了?” “樱儿,我们自以为知道历史,实际上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有什么等着我们。其实我们自己,在下一刻就是历史......” “我不知道......姐姐,你在服中,就不要多想这些......没的又伤心......” “樱儿,我这才知道,有的事情,是我们能做、擅长做的,若是我们硬是要做些我们不能做、我们不擅长做的,那么终究要身受其害!” “姐姐,你是不是在责备我,不该去管那些事情,反而让姐夫受到了连累?我......我真的对不起姐夫,我还是那么任性......只顾着自己的感受。” “不,樱儿,我是要说,你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你对一切都无所畏惧,所以你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你一定能够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姐姐,我现在只想守着宝宝,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也许我来这里,就只是为着这个。我实在不该任性,再去管别的闲事......” “樱儿,你一定能做些大事的.......你也说过,要登上那个位子,是要靠些真本事,杀出一条血路的。樱儿,这次到西北,我在你身上,就看到了那种气势。” “姐姐,不要再提西北了。我想想就后悔......我们涉险、姐夫罹难,只为了证明,我从小认识的十四爷,已经变成了一个混蛋!” “樱儿,你不要这么说。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你姐夫的事情,是要警醒你什么?樱儿,你不是一个一般的人,你来到这里,也一定是有着不一般的使命。但是樱儿,你却从来没有好好利用你的天赋,你从来就是在被动地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我也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你必须出击,主动出击才是......我觉得,你的这些天赋,不仅仅是用来保命的......” “姐姐,什么天赋不天赋的,我只想做个简单、普通的人,我现在只想做好宝宝的额娘。你也知道,王爷登基的那一天,我就完成了使命,宝宝就此会离我而去,文秀会从此成为他的额娘......所以,我只是珍惜着眼前的这一切......” “樱儿,你已经是王爷最珍爱的女人,王爷登基后怎么会......起码,怎么会让你们骨肉分离?” “姐姐,我是个汉人,而文秀才是有高贵的钮钴禄氏血统的,这是宝宝起步的最最起码的条件......我会就此被隐去,取代我的将会是文秀......这些年来,文秀和宝宝的感情已经很深了,所以我也不再担心什么......” “樱儿,我也说不好......不过,王爷决不会那样对你的......” “何必要将自己和江山社稷相比呢?这根本就不是同类项!我希望到时候没有人难过,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我爱他们父子,我也需要他们,这些年来,他们也的确给了我最宝贵的记忆,但是我不会依靠他们。放心吧,我不会去寻死,也不会哭哭啼啼,我只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樱儿,既然如此,你更没有什么顾忌了。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用你的智慧,用你的魄力。还有,你从小就说要为四人帮谋划些什么,那么就开始吧......这才是你们的情分所在。” “他们一个个都变了......为了他们的利益,甚至连我都能被灭口。” “樱儿,难道你没有变吗?我们所有人都变了......我们再变不回原点的......如果说,他们都已经变成了魔鬼,那么,就从你姐夫的事情开始,用你的智慧、用你的爱,将他们都变回人吧......” 樱儿默默地点点头,握住了阿嫦的手...... 樱儿陪了阿嫦几天,阿嫦就执意让她回圆明园里去。她说樱儿现在只要在几个重大的日子再过去就行了,一切事务,她们这里都能够应付得来。 ...... 这天一大早,在圆明园的姬妾们都要回王府去给年侧福晋请安。 现在王府除了年糕以外的所有女眷,都住在圆明园。年糕这些年里,似乎都在王府里安营扎寨。现在福晋在圆明园,年糕在王府,所有人要请安就两头跑,初一、十五的轮流拜。 文秀因为禁足在圆明园,倒是不用跑,因为她还在照看四阿哥。 现在胤禛对年糕的宠幸程度飙升到最高,赏赐滚滚而来,所有人对年糕的礼数越多越不嫌多。年糕在府里的地位正是应了那句话,没有最尊贵只有更尊贵。樱儿想,如果年糕要胤禛休了福晋,说不定他也干(不过大清朝没有先例)。 到了王府,樱儿随着大家往年糕的院子去。 这是樱儿回来后第一次亲身给年侧福晋请安,樱儿看着其他人行礼的样子,心中还是一阵好笑,真是肉麻当有趣,口中要高颂着“侧福晋吉祥如意”、“侧福晋福如东海”,侧福晋“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之类的话,而且还要无比真诚地喊出来...... 只见年糕腹部高凸,据说已经八、九个月了,见到她未及说话,旁边的一个嬷嬷已经喝道,“这是谁这么不懂规矩,让这么个病人进来的?出去、出去,不许进门。就在外面磕头......还是进过灵房的,就不怕一身子晦气,冲撞到主子!” 说着就要过来推搡樱儿,这时候年糕开口了,“周嬷嬷,樱儿前儿病着,想必身体虚弱,以后就不要到这里站规矩。” 那个嬷嬷兀自说,“这就是年主子怜惜下人们,但是下人们就不能太惯着,更不能坏了规矩,否则日久矫情起来,让人笑话我们王府里没个规矩、没个裁度。” 这时候灵儿已经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正要开口,那嬷嬷喝道,“主子让你们起身了吗?不懂规矩就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好好想想。” 樱儿心中冷笑,现在是胤禛最最困难的时候,你们这种做派就是为在自己挖坟墓。不过灵儿一向性子直,为上次五阿哥的事也憋着气,这次也是要为自己出头,别连累她才是。 于是连忙拉住灵儿,笑笑说,“这位周嬷嬷提醒的是,我倒是疏忽了,我的病一般人也就罢了,传给有孕的人就不好。” 说着就要退出去,年糕连忙说,“噢,不知者不为怪,这个嬷嬷是新来的,也忒小心了些......” 樱儿笑道,“这位嬷嬷也是在勤谨当差,有孕的人还是小心为上的......” 这时这个嬷嬷偏偏像是得了理了,嘴里已经开始骂骂咧咧的,什么下人、一身的晦气......云云。 灵儿怒道,“周嬷嬷,你胆子也太大了,主子在这里说话,哪有个奴才在这里拌嘴的理儿......还有,什么下人不下人的,能到这里的都是主子,你嘴里放干净些......” 樱儿连忙又拉住了她,这时那周嬷嬷恼羞成怒,“耿格格,你这话说岔了吧,我哪里敢存心和主子拌嘴,我就是要拌嘴,可从来不敢冲主子去的!你瞧瞧,你瞧瞧,眼前的这个是主子吗?哼哼,我这把年纪了,哪里见过有调三窝四的主子了......放着自己不尊重,倒是会狐媚着小叔子、大伯子的......难得的倒是她们姐妹一心,你说这不是下人,难道还要让我说是贱人了?” 布局(一) 听到那嬷嬷口没遮拦地提到这个事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夹答列伤李侧福晋连忙过来打圆场,她当然不用下跪,只是过来应个景、打个招呼而已,但是以她以往的地位和生孩子的数量,这已经让她折了身份。另外的武格格、宋格格也听不下去了,都是出言相继劝说......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只见年糕已经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对着扶她的那个嬷嬷说,“王嬷嬷,这个嬷嬷我不敢用了,劳烦你和福晋说一声,撵了她出去才好......” 一边王嬷嬷连忙叫人将周嬷嬷带下去。 那周嬷嬷好似不相信似的,嘴里兀自叫道,“主子,我这也是为了主子好......主子......我一片真心为主子啊......我可是老主子派给你的,我伺候过老主子,看着你长大的......” 年糕厉声说,“撵出去!撵出去!大家干净,别给她带累得害死一院子的人......榛” 所有的人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当然没有人为周嬷嬷求情,灵儿也不知所措,樱儿更是莫名其妙,樱儿心想,这年糕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也许是奴才们狐假虎威的......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叫,“苏公公来了。” 果然见苏培盛进来,笑嘻嘻地道,“给各位主子请安。王爷交代了奴才,来看看年主子......年主子前儿说要吃贡梨,王爷让人弄来几筐......野” 说着向樱儿看了看。 樱儿心中感动,她知道这是胤禛的一片苦心。定是胤禛看她随大家过来给年糕请安,怕她受什么委屈,特地让苏培盛借故过来看看...... 这时年糕连忙对苏培盛道,“正好,苏公公也在,我这里有个奴才不中用,正想回了福晋要撵出去呢......” 苏培盛看了看这个场景,估计也明白了,随即躬身笑道,“年主子还是安心养着,奴才们不好了,自有福晋处置。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转身又向众人道,“王爷说了,年主子要好生将养,不能有任何人惹她生气,否则重罚。你们请安时也得小心着说话,别惹年主子不痛快......” 众人躬身答应着。 于是樱儿微笑着对年糕道,“侧福晋,你身子重,好好养胎,多吃些水果也是好的......樱儿告退。夹答列伤” 这时所有人醒悟过来,也纷纷告退出来...... 回园子后,小全子按樱儿的吩咐搬了一大堆账本过来。 小全子看到她又要开始“挑灯大战”,转身的时候咕噜道,“主子这里又要连日辛劳了......主子也太好性儿了,刚才那奴才也忒是恶性,有眼不识泰山,也不看看我们主子是谁。主子若是亮一下火枪......管把她们吓得屁滚尿流。” 樱儿笑道,“小全子,又是满口胡言乱语,这么什么地方,倒想着动刀动枪?那里年侧福晋不是已经处置了吗?我们又费什么神管这种闲事?你是嫌你主子我太空闲了吧?” “这种奴才可不配领主子教训呢!只是,主子当初威震西北,怎能受这样的委屈!奴才回京的时候,听阿大和阿三说起主子的威风,单身闯连营,哎哟哟,可比关云长‘单刀赴会’还热闹呢,现在谁不夸赞主子是神人啊。” “小全子,你看我生气了吗?威风可不是靠抖起来的,架子也不是靠端起来的,端架子、抖威风、耍横,永远不要在家里!” 樱儿顿了顿,“那个周嬷嬷什么来路?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小全子道,“这个周嬷嬷是在主子去西北后来的,是年家特地派了给年侧福晋的。听说她已经在年家很久,伺候过好几个主子生育的。而且最最神奇的是,她能够保证让妇人生出儿子来。王爷和福晋自然不管这些小事,答应她过来,还很给她脸面。于是这个老奴才开始狐假虎威起来,上次五阿哥的事就是她闹的。但是当时王爷并没说什么,还把她交给年侧福晋处置,所以她更是有恃无恐起来......不过,今天她可没想到,她主子当真会这么绝情。” “你们看,年侧福晋还是有分寸的。以后别在背后嚼舌头了,我们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这大半年的我又欠下不少债,明儿就上别院、还有几处稻田看看吧......” 当晚,果然听说那个周嬷嬷被撵了出去,大家总算出了口气。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年家做出的一个姿态而已,因为眼看着年糕一伙和府里其他女人们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第二天下午樱儿到别院没多久,胤禛也来了。 樱儿在一堆账本中站了起来,“王爷,我这回来好些天了,看看,又积压了好些事情。对了,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十三爷?有很多事情要和他商量呢。” 胤禛说,“十三弟的腿病又犯了,过几天再找他议事吧。樱儿,这阵子我没工夫去理会好些事情,你若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给我......你要做的事情太多,以后就不要去王府请安了。咱们议事都不够时间......” 樱儿摇摇头笑道,“既然是王爷定下的规矩,那谁都不得免除,况且现在也一定要让侧福晋高兴,让她平安生产才是。” 胤禛抱着她,托起她的脸端详良久,“樱儿,我从来不会厚此薄彼的,你这样太过委屈,也太劳烦。” 樱儿笑笑说,“这又不是要去冒险,王爷有什么担心的?何况年侧福晋不是处理好了一切吗?内府还有福晋做主呢......王爷不是说议事的时间不够吗?就不要费神那些小事了。” 说着,拉了胤禛在书桌边坐下。 于是两人的话题又不离前线的战况分析、给养需求、筹措钱款之类的。胤禛皱着眉头,说他这里筹的银子远远没有花的速度快,而且筹到的越多,花得就越快。他也向老康暗示了一下后勤给养这里的出入和亏空,但是老康装聋作哑,不过另外授权他去追剿积欠的库银。 这实际上又是一笔烂账。弄军费后勤、追欠银,这是当下朝廷两件最头痛的事,主要是老康碍于亲贵们的情面,胤禛这里追得一严,就有人去老康那里告状、哭诉,于是老康就再给胤禛施加些压力,让他网开一面...... 世界上最难的事,不是攻克难题本身,而是你的老板是不是支持你,你的老板会不会率先动摇了,在你背后放黑枪,还让你在前面堵枪眼......那你可是货真价实的万箭穿心...... 樱儿知道老康也真不是搞国民经济的料。 老康知道有积欠国家库银的前朝旧制,但是建国初期,那些亲贵们有战功的只在少数,连年征战在外,家里需要照顾,而且国家俸禄体制还不完善,又有关外的军事民/主制度的指导思想,于是用国库的钱来救济这些亲贵。但是进关以后这么些年,亲贵们的子孙越来越多,国家体制也逐渐的完善,于是一些不利于国民经济和国家体制的事情,并没有进行及时修正,所以经济问题逐渐成为困扰国家的一个问题,而且权贵们开始“绑架”国家的经济体制。 老康显然更不懂经济学,总是想当然地从感情出发,做出了一些举措。比如在51年复立太子的时候,他一拍脑袋,就免除全国钱粮,并带积欠。并且昭告天下“盛世滋丁不加赋”等等。 这些举措不但没有解决问题、遏制事态的发展,而且是对后面几年的国家经济体制埋下了祸根,而且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终于,这几年里渐渐尝到了苦果,但是老康没有意识到这个苦果的成因,他只是一味地派不同的人去整治,希望能够有良药来缓和症状,并没有这个意识去根治这颗毒瘤。 现在,这个光荣而艰巨的、风口浪尖上的任务,就落到了胤禛的头上。这个事关联着国家体系,没有老康的决心,几乎是ImpossibleMission(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朝中的王公大臣的好几股势力,也正好有了机会和借口来打击雍亲王,顺便给老康一个下马威。于是乎,大家轮番起哄、此起彼伏、前仆后继地花样百出...... 樱儿听后,轻轻摇头笑道,“噢,原来王爷要操持那么多为难的事情啊?相比之下,我还是情愿天天去给年侧福晋磕头的......” 胤禛苦笑了一下,“我也情愿天天去给欠银子的人去磕头、给贪官污吏们磕头......” “王爷,你那么费力讨来的银子,说不定下一刻就是给那些蛀虫们塞了牙缝的。也许他们还是会嫌银子少、来的不够快呢。” “唉,怎么现在这些贪官污吏竟然会到了贻误军机的程度......再这么下去,这个国家非得被掏空了。樱儿,你所说的那个金钱帝国,恐怕也架不住那些硕鼠群起而噬食的。” “王爷,难道朝廷不想动手整肃一下吗?” “大敌当前,用人之际,要整肃也来不及。皇阿玛也是知道利害的,所以总是投鼠忌器。” 樱儿道,“唉,看人挑担不吃力,其实这怎么会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我这一回来,又是去嫦姐姐家,明天开始就到各处看看吧......大半年了,应该又积压了很多事的。” 布局(二) 樱儿仍然初一、十五的回雍亲王府给年糕问安。5樱儿想,你只要不触及胤禛和宝宝,其他的我都无所谓,因为这两个人是我的底线。胤禛并没有制止,但是特地为樱儿准备了一辆轻便马车,内里的装饰虽不奢华,但是极为舒适周全。 四阿哥、五阿哥因为要读书了,所以除了初一、十五的例行问安,平时都不必出来站各种规矩,这也是福晋特准的。对儿子们来说,福晋就是嫡母,当然有权决定儿子们的事。 樱儿就此来回奔忙,要照顾文秀和宝宝、打理别院的事、要到几个庄子查验水稻(自从上次稻谷、记录被烧,现在他们的稻谷已经分别在好几个庄子栽种)、要研发兵器,要处理医馆那里的生意,还要关注交易盘,几乎是没有一点空闲的时间。 好在她已经陆续地培养出来一些管理班底,但是日常的管理事务还是不少,于是天天的挑灯夜战,还要在马车上处理账务,比原来又加了一重奔波劳累。 胤禛虽然心疼樱儿,但是他自己更忙,也是没日没夜地和自己的幕僚议事......于是,两人只好相约尽量在一起吃饭,因为要互相“监督”彼此每天的饭量,胤禛更是“监督”樱儿喝药、樱儿“监督”胤禛吃补品橼。 等到十三的病情缓和一下,樱儿就去找他。当然他们会合后,就有太多的事情出来。水稻、情报、基金大盘等事务花了两人好几天的时间。 听到樱儿在西北上的所见所闻,十三坦白地说,“樱儿,辛苦你了。你的探报十分有效。我们早知道这些军需供应有出入,但没想到出入会这么大。另外,为了这些私利而贻误军情,按律当斩.....只是皇阿玛并不追究,一味袒护。皇阿玛想来也是握着把双刃剑,左右为难,所以只好谨慎维持现有局面,险中求胜而已。” 樱儿摇头道,“十三爷,这些事情你不用对我说,更不用抱歉。我只是遗憾,有很多人还是架不住各种诱惑的,人的本性很容易就暴露出来。但愿十四爷只是在利用各人的短处来一致对外,而他尚且可以控制局面。我没有资格说这种现成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哦,当然,吃不到的葡萄也许分外的甜。啬” 十三笑道,“你还是贫嘴,不过一语中的......这么说来年羹尧手脚也不干净?” “这不是最终的结论,只是事实中的一部分而已。5冰山一角,显然他一个人干不了这事......” 十三道,“这就是最最令人担心的......本来他弄几个钱也就算了,可是若是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 “喝酒、发财、赌博,这些事情最是没法单打独斗的......非得人多才热闹......称兄道弟的一开始,那就分不清哪门哪派了。” “这死奴才!对了,前不久年羹尧的大哥年希尧让人到邀月山庄买了几十张债券。” 樱儿问,“真的?他哪来那么多钱?不会是用俸禄买的吧?不过他那点俸禄,就是不吃不喝,也不会有那么多钱的。” 十三笑道,“明知故问。不过你发的那债券,现在可快要六、七千两一张呢。” 樱儿诧异地问,“是了,我回来后也略约看了看,真不可思议......我才离开几个月?” 十三笑道,“也是最近一两个月的事。” “谁在操盘?有人故意在做多吗?” 十三笑道,“你明天自己去看吧。” 第二天,樱儿穿上便装,跟着十三到了邀月山庄。只见交易厅中人头攒动,交易火爆。一连看了几天,渐渐地,樱儿脸色凝重起来,因为的确有人在操纵大盘。想都不用想,当然是灰太郎。只是这一切都是非常隐秘的,她又查了前期的一些记录,果然一开始的盘中波动并不大,渐渐的从今年开始,直到最近的一两个月,操作手法显然老练了不少,盘中的震荡加大,交易活跃,而且渐渐地振幅加大,交易也更加活跃。 樱儿不得不惊叹灰太郎的智商,他的操作手法自然还不是非常娴熟,但是这样子果然能圈入不少钱。但是,一旦有人操控大盘去圈钱,那就违背了他们融资的初衷了。而且这样更会引发泡沫,一旦崩盘,后果不堪设想......何况,他们这些钱是不会用来投入军需的,但是他们融资的初衷是为了研发军备。 可能灰太郎他们抱定了要看胤禛笑话的宗旨,胤禛在这里苦苦支撑、维持着局面,总有一天会撑不住的。那时候他们以逸待劳,对于强弩之末的胤禛,他们简直连手指都不用动,只管收网就是...... 这种竞争,是完全不对等的、不公平的。 但是这样白日化的残酷较量,难道能用骨肉亲情、道德底线来感化彼此?那也太傻、太天真了。樱儿暗自点头,既然要竞争,那大家就都不择手段,我这里有的是更不公平、更不对等的办法对付你们。交易、操盘,我可是行家里手......但是,胤禛说过,要给对方足够的公平机会...... 当初樱儿和九阿哥说好的,交易费用三七分成的,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去动过这一份钱,现在算起来已经积了大约十来万两。樱儿盘算了一下,觉得可以提出这些钱了,也许可以派些用场。 于是樱儿就找到九阿哥,直截了当要求提现。 九阿哥倒是有些意外,“樱儿,你要提出全部的银子吗?你这是要置地,还是想做新的买卖?我给你开银票吧。”(邀月山庄每天的交易活跃,用现银结算太麻烦,而且搬运不易,于是九阿哥与樱儿商议了一下,发明了银票,不过是原始意义上的) 樱儿道,“我就是要看看钱到底是什么样的。‘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只要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典出莎士比亚)看来这真是金科玉律,无人能幸免。” 九阿哥听后笑了出来,“又说什么怪话呢?你病了那么久,好些了吗?怎么兴致不高?想是久病的原因吧。唉,嫦夫人家的事情......真是可惜了......这么突然......你也节哀顺变吧。一味的伤心,对你的身子也不好。” “樱儿早就大好了,只是突然发现有很多人和事都变了......现在想想,人情如纸,人走茶凉,为了这个去烦恼,不如去数数钱,既打发时间,又提醒自己还是有东西在手里。” 九阿哥道,“别说那丧气话......你们府上这阵子可真热闹......五阿哥终究命大,我那天正好在住地,那药也正好带在身边,全都给了十三弟的人。樱儿,说起来你的四阿哥一直是没病没灾的,那才是万幸。” 樱儿知道他误会了,她原本是指和十四绝交的事,显然九阿哥误以为她指弘昼生病的事。那么说来,十四并没有告诉他什么。 于是只好接口道,“我是再也不会离开四阿哥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保护好他。” “放心吧,别再胡思乱想。再说我们也不会让他发生什么危险的......你可别忘了,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依靠的。” 樱儿看着九阿哥,心中感动,九阿哥一直是一个性情中人,他对每个兄弟亲人都是赤诚仗义的。他没有什么政治头脑,更不会去耍什么手段,但是为什么最后胤禛会那样对他呢? 见樱儿低头不语,九阿哥又笑道,“樱儿,前阵子你在养病的时候,有一次四嫂带着小阿哥们到永和宫里请安,正好我额娘也在那里。我额娘近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四阿哥,喜欢得什么似的,摸着他的小脸儿,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结实的小阿哥,又长得那么俊,这是像谁多些,你知道四阿哥怎么说?四阿哥骄傲地说,他长得当然像他额娘,他额娘是世上最美的美人。说得德娘娘和我额娘又是欢喜得了不得,一起赏了他好多好玩意儿。我额娘说,四阿哥这张小嘴可和你的一样甜,总是叫人不得不从心里疼他、爱也爱不过来。看来你有这么个儿子,可真是福气,他长大了一定给你长脸、孝顺你的。” 樱儿笑了笑,“是啊,这些年有了什么事,总是看着四阿哥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知道宝宝对她的依恋,但是想到为了去查看十四的这些贪赃枉法的烂事,她还要牺牲四阿哥的情感、让阿嫦家一死一伤、连带着差点耽误了五阿哥的病,真是得不偿失。 她甩了甩头,又问道,“九爷,你最近可有十四爷的信息?” 九阿哥摇摇头,“想是军中忙碌,又是通信不便的,上次接到他的信还是大半个月之前。他说那兵车都用上了,只是还要改进.....又要了好些。这不,一听到这样的消息,那债券的价格又上涨了不少......这下子要买的人更多,没想到这么多人都是趋之若鹜的。” 樱儿点点头,显然九阿哥已经有很多事情都不尽知了...... 布局(三) 九阿哥道,“樱儿,一听到西北要大量兵车的消息,你那债券的价格又上涨了不少......这下子要买的人更多,价格也一涨再涨,我也不能相信,这么多人都是趋之若鹜的。夹答列伤” “九爷,很多事情要看全面......不能急功近利......毕竟大家还都不知道怎么看这债券、债券的价格......” 九阿哥不以为然,“你放心吧,我不懂的,还有八哥呢......所有的行情他都尽在掌控......对了,樱儿,你的银子还是给你开银票吧?怎么,你信不过我的银票?” “九爷,我不是要用钱,而是要看钱,所以还是要现银,我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才提气。” 九阿哥无奈地摇摇头,“那么多银子,过几天我派人给你送到府里吧。橼” 樱儿笑道,“九爷,我自己打发人来拉到园子里去吧,在王府若是平白的给人看到,又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九阿哥摇头道,“樱儿,我就是看不过眼,你跟了四哥这么些年,他怎么也不给你一个名分呢?饶是我和十弟看着都不忍。你告诉我,是不是四哥委屈了你?这么些年了,四阿哥也这么大了......四哥还那么......他还要你怎样?” 九阿哥没再说下去,但是樱儿明白他指什么,樱儿连忙说,“九爷,别胡乱猜疑,王爷福晋都对我很好的。啬” “那为什么......四哥还是对你心存芥蒂?樱儿,是......因为你心里还有......还有......是吗?” 樱儿道,“九爷,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回头的。幸好你是我的蓝颜,我什么都可以对你说、什么时候都能见你......不过正因为你是我的蓝颜,又是王爷的兄弟,所以无论我在雍王府怎样,你都必须保持沉默,也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沉默,你也这么说,那一个也不吭声......唉,你们这些人......唉,樱儿,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放心,九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倚靠......” 樱儿这时本能地想着不要再生枝节,因为十四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心烦意乱,顿了顿,她说道,“九爷,你不要再为了我而操心了,若是他日真有了什么难事,我会将那只怀表给你送去的......” ...... 过了几天,樱儿果然派了粘杆处的人将十几万两银子拉到了圆明园里和十三的议事厅。5 她就将这些银子堆在屋子正中,堆得有一个人这么高,自己天天看着这些银子托腮沉思。所有进屋子回事的人,看着这堆银子都是愣一下,然后说话的口气都变得怪怪的。那些做粗活、伺候的嬷嬷、太监们看到都是猛吓一跳,语气都是战战兢兢的。胤禛和十三也都奇怪地看着她,只见她对着这堆银子发呆,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还围着转圈......有时候又叹息一下......这 天在别院里,胤禛实在忍不住了,对她说,“樱儿,你堆了这么多银子在那里,怪瘆人的。现在所有人说话都不自在、看顾的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生怕少了一锭,于是日夜派人守着,你要做什么?” 樱儿叹了口气,“金钱,唉,都是金钱惹的祸。好端端的人,见了这么些银子都会别扭,本来自在的人会变得不自在,若是谁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那正好可谓定力高深。我原以为情义是无价的,现在才知道这个无价是原来是无法定价......嗯,如果是给出了足够高的价,那情义还是可以舍弃的。” 胤禛不明白,“樱儿,金钱原本就是那样子,冰冷的又沉重,是人硬是将金钱和情感联系起来。金钱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好,而关键是要看获得金钱的手段。” 樱儿对胤禛看了好久,心想怎么他就像个哲人一般,三言两语就能切中要害,而且这话照样适用于三百年后。 “王爷,我知道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几天我想去印证一些事情,我要去见八爷。王爷能信得过我吗?” 胤禛问,“会有麻烦吗?” 樱儿摇摇头,“也许樱儿要印证的事情,在王爷看来太较真、很可笑。但是这对樱儿却很重要,樱儿一定要亲口问了来,才觉心安。但是只怕又会很伤心......” 胤禛注视她良久,“好,我不会问。只等有一天你亲口告诉我。” “王爷,如果你从小熟识的人,变成了一个你不认识的、贪赃枉法、无视国家纲纪,而且又渐行渐远的人,你会怎样?” 胤禛的眼中闪出一丝疑问,但他立即就明白了她指什么,“我只会看顾国法纲纪,按照国家体制来裁度一切,唉,只是但愿这里面没有我熟识的人......” 樱儿摇摇头,苦笑道,“王爷,连法纪都说要‘亲亲相为隐’,我一个女人本就不该来搅和这一切的,是吗?哪怕去了解?”(“亲亲相为隐”,这是中国古代刑律的一项原则,亲属之间有罪应当互相隐瞒,不告发和不作证的不论罪,如果告发的反而要论罪。实行这项原则,是为了维护封建伦常和家族制度,巩固君主*统治。亲亲相隐本是春秋战国时期儒家提出的主张。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亲亲相隐原则进一步得到确认。唐律对亲亲相隐原则作了具体规定,以后各朝的规定大体上与唐相同,其内容主要有3点:亲属有罪相隐,不论罪或减刑;控告应相隐的亲属,要处刑;有两类罪不适用“亲亲相隐”原则:一类是谋反、谋大逆、谋叛及其他某些重罪,另一类是某些亲属互相侵害罪。) 胤禛抱着她黯然道,“但可惜的是,你的所见所闻并不是在‘相隐’的范畴之中......唉,人各有志,樱儿,我只是不想你如此忧心、甚至左右为难。” 樱儿点点头,喃喃道,“是啊,人各有志,好一个‘人各有志’!” 心想,难道后一句就是“分道扬镳”吗?只要我不去做决策......如果是这些人自寻死路,当然我也就不必愧疚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释然,又踮起脚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好,王爷就是能拨云见日。我明白了,‘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樱儿不去干涉一切事务,自然也阻止不了别人走自己选择的路!” 胤禛又端详她良久,“樱儿,其他的我不管,但是我要确保你没有危险。” 樱儿挫着手,兴奋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笑道,“我说过,我不再也不会让我自己吃亏、受委屈,我要占人家的便宜才是!嘿嘿,我既然不去干涉什么,那么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这一切都不会有人知晓。一切的一切,自有金钱帝国的那只看不见的手来主持公道,不,替天行道。想不到,我白白地为Devil卖命了这么些年,到底他还是教给了我一些防身绝技的......嘿嘿,植物大战僵尸、关公大战秦琼,混战谁不会?要玩咱们就玩个绝版的!我就是要让一切,从他们的手中乖乖交出!我要硬生生地让他们那煮熟的鸭子飞了!我要开始巧取豪夺!嘿嘿,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HelloKetty啊!我要......捍卫Devil的智慧和尊严!” “你要疯了!什么乱七八糟......我可听不明白......你若是想出气,就尽管找人去......你要拆谁家的房子,我就给你派了人去!不过,你可别到头来还是没高兴起来!” “我不高兴吗?我很高兴!我从来没这么高兴!”樱儿停下来,两手叉腰看着他。 “假的!装的!看着你这个样子,我直觉好像哪家要倒大霉了......我还是躲了你去......” ...... 樱儿将当年灰太郎给她的那本《献给国王和王后的政治经济学》包在一个布包中,到了银杏树所在的寺院,让那里的方丈转交给八贝勒,又说了见面的时间。 这次樱儿没有让九阿哥、阿嫦、神父来传信,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找过灰太郎。 到了约定的时间,樱儿早早来到树下。她在树下呆立良久,是啊,我们从此就会成为敌人吗?非要等到你死我活吗?我是不是就该待在一边,默默地等待这一切的发生、被动地接受这无奈的结果?不,这不是我,我是甲方,而不是乙方、甚至丙方。我并不是要刻意去用二十一世纪的手段来对付你们十八世纪的人,我给过你们机会,我警告过你们,我的游戏规则是公开、公平的...... 她还在沉思着,这时,身后传来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语调,“樱儿,你怎么来了?” 布局(四) 樱儿回头一看,还是那个迷人魂、让人恨、招人怨、惹人烦的笑容...... 她定了定神,走过去敛装施礼,“八贝勒吉祥。夹答列伤” 灰太郎虚扶起她,“樱儿,你这么急唤我有什么事?听说你前一阵子病了,现在大好了吗?” 樱儿道,“八贝勒,前一阵子樱儿并不是养病,而是去了西北。” 灰太郎似乎并不意外,樱儿想,果然他会从十四那里知道一切的,那我也不用再拐弯抹角橼。 “樱儿前儿总觉着前线的奏报和给养补给有出入,那兵车火炮的数字也配不拢,所以还是到西北眼见为实。” 灰太郎神态有些释然、有些欣慰,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樱儿,你果然......你看出什么来了?” 灰太郎又是一笑,“其实我毫不怀疑,你一看到什么蛛丝马迹就会一查到底的,而且总能给你查到些什么,否则你也不是樱儿。圳” 樱儿笑道,“这么说来,八贝勒自然料到了我看出的事。” 八阿哥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八贝勒说的是外伤还是内伤?” 灰太郎微微一笑,“任何伤痛是要花时间慢慢治愈的......你今天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其实十四弟也很担心你的伤,特地写信让我看看你。” “八贝勒,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我已经和他割袍断义、划地绝交。我今天只想找八贝勒来做个了断。” “嫦夫人家的丧事,九弟已经关照手下人尽全力料理了......这件事的确是个意外.....” “我姐夫死得不值。他用性命换来的,不过是让我知道,你的亲兄弟、我从小认识的人,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混蛋......” 灰太郎注视着她,叹口气,“樱儿,你知道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的。你还是不要管这些事这些无谓的事、更不要去烦恼......我只想要看到你每天高高兴兴的......何况......这里的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樱儿笑道,“难道八贝勒认为我是在自寻烦恼吗?或者是自欺欺人?还是要警告我‘好奇害死猫”?但是一旦事到临头,八贝勒也是想着要灭口吗?” 灰太郎低下头,“你又何必这么说我?你是在挖苦我吗?” “八贝勒,我并没有去招惹这一切,是这样的是非找上我的。5” 八阿哥仍然摇头道,“樱儿,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应该是天天笑着煮茶论道、不食人间烟火的,四哥若是肯当一个太平王爷,他完全可以和你风花雪月,好好地对你、珍惜你,何必去自寻烦恼、自讨苦吃。你看他现在自顾不暇,居然会让你来劳心操持这些事,实是不该!” 樱儿道,“王爷只是在勤谨当差,但他确实是双拳难敌四手,永远也架不住一帮硕鼠的群噬。王爷一再不让我来管这些事,就差要禁我的足了。他并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找你,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灰太郎微微的有些意外,“哦?” “樱儿只是来求证一件事,八贝勒是否知道这些贪赃枉法的事,八贝勒是要设法阻止呢,还是听之任之?抑或是同流合污?” 灰太郎的笑容有些凝重,“樱儿,这些的确都是朝政大事,你原本不该过问。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出出气。我今天就在你面前,还是在这银杏树下,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樱儿凄然一笑,“这银杏树虽然还在,只是树下再没有了当年那个咬人的小女孩,也没有了愿意为我割血做药的八贝勒。现在站在树下的,难道是两个针锋相对、玩心计、形同陌路的一家子骨肉?” 灰太郎的脸色有些发白,“樱儿,你不要管这些事情。真是的......四哥居然会让你来操心这个!” 樱儿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和辛酸,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过分,于是不再说话。 两人仍然相对无语,樱儿看着这片银杏树,走过去抚摸着树干。灰太郎也慢慢走过来,折下一根树枝,呆呆地抚摸着树叶。樱儿想到当年她用树叶扔他的事,不想已经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她摇摇头道,“八贝勒,现在我问的不是朝政大事,而是我所认识的朋友,也算是亲人们。八贝勒,你告诉我,我所认识的人都已经变了吗?” 八阿哥看了看她,低头良久,才叹了口气,“樱儿,这话我也一直在自问......樱儿,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我无能为力。” 樱儿张大眼睛,“八贝勒,你还是我认识的八贝勒吗?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世上还有八贝勒不能做的事情。” 灰太郎苦笑着说,“樱儿,不要将我想得那么神通广大。这世上有很多我不能做到的事......尤其是人心......” “八贝勒,我并不想去改变什么现状,如果这是一种普遍的现状的话。我想问的是,若是你的理想国也充满了这样的佞臣,只怕你的理想也走不远。” 八阿哥无声而笑,“樱儿,肃清吏治的重要性当然不言而喻,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皇阿玛也不是不想,只是现在实在是......” 樱儿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事的复杂性,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这要求从国家制度、体制上去设计、监督、惩治,怎么能够想象着靠忠义道德来约束呢?” 八阿哥笑道,“是啊,这些事情的确繁复,樱儿,你也不需要去费神去弄懂这些。唉,其实弄懂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添一重无可奈何而已。” 樱儿见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微微的颓然,沉默了一下道,“但是我现在惊异的却是八贝勒的态度。我认识的八贝勒,是睿智超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屈不挠的,怎么会如此的颓废?” 灰太郎看着她良久不语,最后叹了口气,“你真的这么看我吗?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你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害怕有一天要面对这一刻。你刚才说要了断,难道你要了断和我们这些年来的情分吗,就是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樱儿低头不语,“樱儿,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底线,而你的认知和我们是不同的。我一直不希望你介入这一切,还是因为你的认知和我们不一样。可惜我们本不是一个世上的人,我们彼此的认识也许注定就是一场错误。樱儿,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够不上你们仙界的想法,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更没有你所期望的那种勇气......我要做的和我希望的,并不容易做到。而现在的局势,只有十四弟最接近那个可以实现自己理想的位置。所以在这之前的事情我只能保持沉默......” 樱儿看着他,点点头,“八贝勒,谢谢你这么坦诚,也谢谢你告诉我你的苦衷。但你知不知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八阿哥点点头,“樱儿,若是四哥、三哥他们现在就将差事都交出来,也许局势就会明朗。皇阿玛早日册立十四弟为太子,那么总有一天,开始整肃吏治,不是就出师有名、名正言顺吗?” 樱儿默然不语,她知道他的想法,没有权力,说什么都是空的。八阿哥继续说道,“现在局势不明,为官的这些大臣们要为自己谋前程,我自然无法阻止,因为我现在不能给他们安身立命的起码承诺。” 樱儿点点头,心想,一个官员的俸禄是多少、他们养活一家有需要多少......现在个国家体制无法让他们养活自己,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守着粮仓而饿死?穷官会是更大的贼..... 八阿哥又道,“我自然不希望有这种事情,但是我和四哥一样无能为力。不,我现在还不如四哥,他现在办的差事,皇阿玛都知道是勉为其难,想必会为他网开一面的。唉,四哥就是太固执,他是自讨苦吃。其实现在他完全可以不去看、不去听,他实在不必如此操劳。何况他现在形单影只的,勉强有个年羹尧,却也并不牢靠。本来他只要做好皇阿玛的孝顺儿子,做好他的太平王爷就是了......四哥若是现在将差事交出来,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四哥更不该因为要笼络年羹尧而委屈你......年羹尧不值四哥这样去对他,再怎么的他终究也不过是个脚踩两条船的奴才而已。” 樱儿知道他是为了她着想,低头笑道,“朝堂的事情我不懂,八贝勒也不必对我说。现在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一切不是八爷、九爷的本意。我很高兴,到底八爷和九爷都不是那种人。” 灰太郎苦笑道,“我们现在也是只能独善其身而已。这些基本的操守,我们还是不敢忘记的,我们的手下也会尽力约束......” 赢面(一) 樱儿点点头,又向灰太郎深施一礼,“八贝勒,多谢你告诉我实情,现在我心安了。夹答列伤” “你真的心安了吗?” “是啊,正如八贝勒所说,朝廷的事情纷纷扰扰,很容易让人迷失本心的。” 灰太郎微笑着摇摇头,“樱儿,有时候你简直还像个小孩子。这种事情怎么问得那么认真?难道我说的,你都当真?” 樱儿笑道,“起码我问个心安理得。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橼” 灰太郎的微笑再一次凝滞,他的笑容中又开始显现出一丝悲伤。 “那么我谢谢你,谢谢你能够听我把话说完,谢谢你还相信我的话......而不是急着和我割袍断义。” “八贝勒,有时候,‘断义’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心念变了,那么什么都变了......宕” 灰太郎看了看她,岔开了话题,“对了,九弟说你最近提了很多银子,你是要走么,眼不见为净?还是又受了什么委屈?你若是想置业、或是要做些别的事,就告诉我们......” 樱儿笑道,“八贝勒,我已经对九爷说了,现在我是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痉,心情怎么的都会好一些的。” 八阿哥也无声笑道,“你若是闷了想散心、想出气,找些什么样的法子都好......只是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憋出病来。” “樱儿多谢八贝勒......八贝勒,十四爷这里,难道......八贝勒也不出言相劝,起码让他不要走得太远?” 八阿哥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将在外,君命都可以有所不受......何况十四弟现在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皇阿玛满心的都是他......” 樱儿恍然大悟,十四现在是一心想要当太子,对八阿哥、九阿哥都不是如从前般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他纵容手下发财,一方面是为了笼络人心,树立自己的党羽和势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击胤禛,把他当成垃圾筒、垫脚石来转嫁所有危机。 当然胤禛现在即便表示臣服,也仅仅会成为在他们外围的一条走狗。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现在当然没有十四的风头那么劲,反过来倒要配合着他的野心、为他筹划了。5 现在八阿哥、九阿哥还是对他全力地支持,只是不知道若是十四继位,会不会也唱一出“狡兔死、走狗烹”? 另外,照这个形势来看,胤禛现在虽然还不至于是“四面楚歌”,但是起码也毫无胜算的把握,连年羹尧都怀有异心,那别说其他人了。胤禛现在也就只剩下十三,但是十三目前的力量太有限。 唉,实力,除了实力还是实力!老板要有实力,员工也要有实力,有实力就有能力叫板。年羹尧如此、十四如此、胤禛也是如此、即令是老康,也是如此...... 樱儿突然问道,“八贝勒,我想知道,若是十四爷被册立了太子,今后他会怎样对王爷?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灰太郎注视着她一会儿,笑道,“樱儿,你放心吧,无论怎样,你和你的四阿哥总会保全的,大家毕竟是自幼的情分。” 樱儿摇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灰太郎道,“我和九弟、十弟也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再说四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也应该识时务。他总不见得真的不顾家小的安危......” 这时,灰太郎递过来那本书,说道,“不要再胡思乱想,其实事情很简单,正如这本书是献给国王的一样,再好的理念,首先要有一个愿意倾听、愿意去尝试的皇帝......否则,一切的一切就只是一本书、或者是一个梦。” 樱儿接过那本书,翻到扉页,上面是他题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她笑着对灰太郎道,“是啊,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变,不管怎样,我只希望这一句话没有变。” 八阿哥看着她,坚定地说,“这句话永远不会变。” 樱儿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不知怎的,他的灼灼目光总会让她如芒刺在背,又好像永远能被他看穿似的。这么多年了,照说樱儿已经有了足够的历练,她现在的底气、定力都已经今非昔比,但是她还是不能与他的目光相抗衡...... 樱儿转过头,“八贝勒,另外我有一事好奇。为什么现在那个债券的价格会那么高?” 灰太郎微微一笑,“五年到期派利息,每年又只有那么些红利,怎么吸引别人一再掏钱?幸亏是先前就允许自由买卖.....我倒是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人、那么多钱汇入。” 樱儿摇头道,“八贝勒,我当初的本意,不过是为了融资进行那兵器的研制。当时国库又没有钱来投入,所以只能从民间集资。可是现在这个趋势有些失控了,渐渐背离了我们的本意和初衷。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会出事的......这里的学问和名堂多得很,但最危险的是远远没有建立金融秩序,无序才是最可怕的!” “樱儿,你多虑了,既然大家都这么热衷,自然以后总有人追捧的......” “八贝勒,这是一个潘多拉盒子,外面看着精美绝伦,一旦开启了,里面的邪恶、丑陋、贪婪、都会就此出来......” (潘多拉Pandora,希腊神话中火神赫淮斯托斯或宙斯用粘土做成的地上的第一个女人,作为对普罗米修斯盗火的惩罚送给人类的第一个女人。众神亦加入使她拥有更诱人的魅力。根据神话,潘多拉出于好奇打开一个魔盒,释放出人世间的所有邪恶——贪婪、虚无、诽谤、嫉妒、痛苦等等,当她再盖上盒子时,只剩下希望在里面。) “樱儿,我并没有引诱别人过来买......是他们自己追着要买的。而且,这事情和朝廷并没有关系......那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八贝勒,可是这个钱并没有全部用于兵车、火器的研制......这里的溢价也太高......快要超过底线了.......”灰太郎不以为然,“樱儿,除了用于你说的这些花销,总还有派生出很多需要的,朝廷的事情一向夹缠不清、难分彼此的。你远不懂朝廷的差事,所以不必操心的......” “可这不是那么简单......你们并没有见到过崩盘的后果......” 灰太郎有些不悦,“樱儿,我说过了这是朝廷的事情,你说过不愿看到官员贪赃枉法,我也答应了会尽量约束手下。但是你为什么一味的危言耸听,又咄咄逼人?” 樱儿冷笑道,“八贝勒刚才说了会约束手下,看来八贝勒现在是有足够底气来支撑这话的吧?不错,八贝勒的人从此可都是清廉的,的确让人都抓不住任何把柄。” 灰太郎沉默了一下,“樱儿,你到底要我怎样?什么也不做,束手待毙吗?这些年来我是想过多少遍......有时候我真想随着额娘去了......但是,我看到了你给我的《化蝶图》,我告诉过我自己,我一定要走下去,我总有一天要让我额娘得到无比的荣耀!” 樱儿叹了口气,眼泪无声地流下,“你还是义无反顾的要投入到那个门中吗?你明明知道娘娘不在乎什么身后的荣耀的.....她只在乎你!” 灰太郎没有回头,“樱儿,我说过,我不是傻瓜,也不是圣人......” “八贝勒,你真的对一切都在所不惜?” 灰太郎闻言似乎全身一震,他仍然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银杏树,良久才轻声道,“你说的‘一切’,我已经没有了......我现在还有什么?” “那么......你不惜与魔鬼做交易?” 灰太郎深深地吸了口气,“樱儿,你会是救赎我的天使吗?” “也许,我自己已经变成了魔鬼......” 樱儿自言自语,苦笑着,“八贝勒,你说得没错,我没有资格来指责你......也许,一切因我开始,那么就让我亲手结束吧。” “樱儿,你知道吗,我什么都不怕,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不在乎什么魔鬼、诱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我唯一在乎和害怕的......是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对手......” “八贝勒,不会的,我就是要把你们从魔鬼都变回成人!” 樱儿回来后,又闭门静思了两天,出来后就开始和十三嘀嘀咕咕起来。但这次樱儿并没有给十三什么纸张笔记什么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和他嘀咕。 十三开始将信将疑,很多时候在摇头,好像不相信似的,渐渐的又边听边写......最后,还是点点头,又开始写啊算的...... 再后来几天,十三就从管理团队里抽调了不少人,挪到了另外一个小跨院,整天关门讨论。 樱儿也到纱帘后和他们讨论,然后又是一轮的废寝忘食、又是成堆的纸片......不过这些纸片若是要销毁,都是派了专人去焚烧的...... 赢面(二) 到后来,樱儿和十三说话越来越少,几乎是到了“手谈”的境界(原意为围棋术语,因为下棋时,默不作声,仅靠一只手的中指、食指,运筹棋子来斗智、斗勇。叀頙殩伤其落子节奏的变化、放布棋子的力量的大小等都可反映出当局者的心智情况,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因此称为“手谈”)。两人都是各自带着一堆师爷之类的人埋头演算、两下里核对,再讨论一番...... 这阵子樱儿就将胤禛“赶”去了别处,因为她实在没有时间再去伺候这位主子。她白天在议事厅或别院打理、晚上去看顾四阿哥后,再回自己的房间挑灯夜战。渐渐的,十三对于胤禛这里的事情却有些照顾不到了,不过有了什么要紧事情,他还是会腾出手来帮办的。他这个失势的皇子当时也没有什么差事,本来胤禛这里有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他也只不过是来帮忙而已。 胤禛只有到十三位于圆明园后面的议事厅才能见得到樱儿和十三。十三见了他也总是匆匆忙忙地说上几句,就又凝神苦思,樱儿更是口说笔算的不停指挥着手下的人......他们似乎在做着一件非常难懂的事情,有时候往往算了几天的东西,十三却下令将结果销毁掉。但是两人并没有人因此沮丧,而是兴致勃勃地依旧忙碌,连带着那一跨院的人都是神神道道的...... 原来堆在议事厅的那堆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运走了。十三对胤禛说是要去光顾一下债券市场。十三这次倒是没有和胤禛说得很详细,只是笼统地说,若是在债券上赚些钱回来帮补着办军需,也许是另外一个法子,况且看起来八阿哥那里似乎也在圈钱......胤禛笑他急来乱投医,虽然十几万两银子不少,但是和军需所要的银子相比,却是杯水车薪。十三说,总要试试各种法子的,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而且这是樱儿的本钱,借给他也不收利息。一边的樱儿也说,既然她的这堆银子让大家都觉得别扭,到不如借给十三爷去玩玩。 胤禛无可辩驳,再看看那债券的价格也的确是一日千里的,于是只由得他们去。这段时间他自己的差事也已经快焦头烂额的招架不住,他和谋士们还是在苦苦地维持着局面......樱儿见他快要心力交瘁,于是他回别院的时候,就尽量陪伴他,给他张罗各种素食。但是胤禛的饭量锐减、而且食不知味,回别院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据说在年侧福晋这里的时日也不太多,主要是在外面彻夜不眠的和手下们议事.....檑. 樱儿自己日日夜夜忙得昏天黑地,她又要照顾四阿哥,如果不是住到别院,她每天都坚持问他功课,为他做小菜,哄他睡觉......这样,樱儿的睡眠时间几乎少得可怜。唉,古今中外的所有女人,若是想要干一番事业,就得背起孩子、扛起家务出去和男人们竞争。男人从来认为这些辛劳是女人理所当然的天职,但是既然天职也是“职”,女人却又从来拿不到工资(男人认为他们给的“家用”是一种施舍,而不是对等的行为,以至于在他们的女人面前,永远觉得“伟大”无比)。 即便如此,樱儿仍然是咬着牙,努力地做好贤妻良母的本职工作。现在她自己的兴趣和爱好一概没有时间顾及......而且这一切都不能对文秀、灵儿她们透露半个字。樱儿也从来不向阿嫦提及,阿嫦当然也不会主动来问。阿嫦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医馆上面。在她老公办丧事的时候,有大批他们曾经医治过的病人以及他们的家属都过来吊唁,场面非常壮观和感人。于是,阿嫦就索性用她老公的名字,命名了一个类似的慈善基金,专门为穷人治病,她的医术本来就高明,现在又专心做这些,一时间,阿嫦也是整天忙到不见人影...... 倒是四阿哥越来越懂事,也许是母子连心,才十来岁的小孩,似乎也体会到樱儿的辛苦、忙碌和操劳,他现在不再死缠着樱儿,总是听话地做好他自己的功课、骑射训练等等,此外还帮着带领五阿哥做功课、学骑射......又时间再来帮着照管樱儿他们的试验田......等等憨。 自从樱儿“病愈”回来,年糕对于樱儿始终是“敬而远之”,有时候在樱儿面前似乎客气得有些不自然。但是她的奴才们对樱儿却是明摆着看不起,态度傲慢。樱儿和众人给年糕请安时都是严肃认真地履行一干礼节,好像是在演戏。所有女人们似乎都有了默契,大家卖力地演戏、演完后就互相掩护着撤退,决不多耽搁一点时间。这对于樱儿是正中下怀,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时间。 年糕似乎铆足了劲儿要自己生一个儿子出来,所以并不太想看到大家。年糕当初在周嬷嬷的“悉心照料”下,日夜缠着胤禛,还差点误了弘昼的病情,若不是十三连夜找阿嫦的相公、神父、九阿哥弄来了药,弘昼的小命都有危险,为此胤禛干脆让弘昼管十三叫“义父”。樱儿回来后没过多久,年糕终于生出了个儿子来,但是这个以威胁到五阿哥的性命为代价的儿子,让年家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已经开始吃药.....不管多么昂贵的药材都不计代价地往下灌,但饶是这么着,这个孩子还是不久夭折。 年糕这次倒是没怎么闹腾,虽然她也哭,但是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樱儿随着其他姬妾去慰问的时候,年糕看到她似乎流露出一丝怯懦,而且神情有些不自然。樱儿心中奇怪,后来在回来的路上,听到武、宋两位议论,才知道年糕现在身负重任,她必须生出个儿子来,才能对夫家和娘家有交代。这也为了她自己,因为只有嫡母才能在日后有所养老保障,没有儿子的小老婆,不管在老公生前如何受宠,以后的归宿境遇是十分可悲的。娘家人,只有在受宠的时候才会出现,若是失了宠、或者娘家和夫家有了芥蒂,那么这日子...... 宋、武两位都曾经生过女儿,但小孩都是不久夭折,而且她们两人的娘家都不太能为她们撑腰长脸,所以胤禛也就没有义务一定要再让她们生出小孩。而且当她们年纪渐渐大了,胤禛就更不会去找她们。好在她俩毕竟生育过,她们在王府里可以有一份基本的定例保障,比起那些没有生育的女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年家的势力是胤禛近年来所要仰仗的,为了对年家要有所交待,所以年糕必须有孩子......体是否适合频繁地怀孕,两家都急切地需要她怀孕、生产。终于,她在孩子夭折后不久,又怀了孕...... 这天,樱儿拖着疲惫的脚步,到文秀的院子里去看四阿哥。她又渡过了几个不眠之夜。这阵子,债券交易十分活跃,连带着樱儿和十三这里十分繁忙。不得不说,灰太郎的智商和领悟能力、创造力是惊人的,当然他们还有强大的资金来运作,现在樱儿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力维持债券那里的局面...... 只听到文秀和灵儿在那里长吁短叹。樱儿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更别说去打听什么......互相见过礼,樱儿得知四阿哥、五阿哥都读书去了,于是点点头,说没事的话,她也要去歇息一下。因为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文秀倒是先开口了,“樱儿,你整天就只知道瞎忙,怎么宝宝的事情也不上心了......你究竟在忙些什么?你又图个什么?” 灵儿也道,“樱儿,你可要好好为四阿哥打算了,他越来越长大,有些事情,你这个做额娘的可要好好上心,要为他早作安排......你可不能眼睁睁看他受委屈。” 樱儿闻言一愣,“姐姐,宝宝不是好好的吗?他这阵子身体不错,功课也好......前几天王爷问他的功课,还着实夸奖呢。宝宝可是最不用操心的孩子了......” 文秀听后,站了起来,指着樱儿向灵儿道,“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个当额娘的倒不急,敢情是我在旁边瞎起劲了......” 灵儿连忙劝道,“文秀你也别着急,这事情得好好计议一下,才有回寰的余地。让樱儿去和王爷再说说才是。” 樱儿正在自我按摩脖子和太阳穴,闻听她们的说话,停了下来,“姐姐,出什么事了?哦,我这几天都忙晕了,倒是没有注意?” 文秀的眼圈有些红,“樱儿,你知道吗,皇上开始给各个皇子家选世子、还要挑选各家的孙子们入宫伴驾呢。” 樱儿闻言舒了口气,“哦哟,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事儿前儿听福晋提起过......福晋不是选了三阿哥去吗?好姐姐,你赏我个空,让我去好好睡一觉才好。” 文秀气得道,“原来你知道这事啊?你.....你......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次宝宝却没有资格去吗?” “姐姐,宝宝还小,不够年龄啊......何况,这次入选的孩子,每家就只一个。那么咱们家当然就只有三阿哥啦!” 赢面(三) 樱儿问道,“姐姐,你又听到什么了?不必理会那些人乱嚼舌根,没的生气。叀頙殩伤” 灵儿却道,“樱儿,难怪你姐姐听生气,那些话也太难听了......她们说你千方百计地狐媚王爷,还不忿王爷偏爱你们母子......不过宝宝终究还是微贱。” 樱儿笑着摇头,“哪儿来的流言......怎么传的......王爷疼儿子也犯着谁了......哎哟,王爷不是才这么几个儿子吗?怎么可能不疼?” 文秀又擦起眼泪,“我一听说皇上选孙子伴驾这事,就去和福晋说了,可是福晋说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太小,这次王爷就只让三阿哥去。我原只说了句,四阿哥年纪虽小,但是聪明伶俐......但没想到,回来后就有人说,宝宝的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微贱奴婢所出......你狐媚得王爷神魂颠倒,到底王爷还是认清我们姐妹的......还说,钮钴禄家都出的狐媚子,到底都不能得逞......” 樱儿连忙笑道,“姐姐,不要去胡思乱想,王爷这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的确,这次每家的孩子都是十多岁的......猷” 文秀闻言更是哭了起来,“她们要去争风吃醋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又带累到宝宝的前程,她们说宝宝一辈子也攀不到高枝,还有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弄钱、还缠上了十三爷,难保没有异心,也难怪宝宝永远不会受器重......” “姐姐,宝宝的前程,岂是几句流言能够左右的?你也是关心则乱,我和十三爷在给王爷种地办差呢,这起子奴才们懂得什么!” “樱儿,的确是我连累了你们......不过,你也要在王爷面前为宝宝争取啊?你可不要再一味地忙些不相干的事,宝宝的前程可比什么都重要!湛” “姐姐,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你放心,王爷这里我自有主意的。” ...... 第二天,樱儿到议事厅的时候,十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些欲言又止,“樱儿,我听说了你们四阿哥的事情了......你不要太委屈了......” 樱儿淡淡地道,“知道知道,十三爷,我可没空和这些人置气。我们这里的正事还忙不过来呢。” “樱儿,其实四哥心里都明白的......不过,他的确也为难......差事几乎要撑不下去了,总要有人能差遣得动才是......” “这不就是了?十三爷,快干活吧.....再说,自古没有实力,凭什么去争先?” 十三叹口气,尤为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账...... 不过过了几天,谣言全部销声匿迹......应该说,是风向全变。 因为这次三阿哥弘时居然落选了...... 照说这次老康的宗旨是,每个皇子家都选一两个孙子入宫伴驾,他要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十四家自不必说,十四出征后,老康亲自主持了他的几个儿子、女儿的婚事,而且办的规格相当高。连被圈禁的大阿哥和废太子家、近年里倒霉的灰太郎、十三家都有儿子们被选上御前侍奉,但是雍亲王家的弘时却愣是没被看上......这简直是颜面扫地,只说明了雍亲王家的风水的确有问题,儿子生下就死,活下来的又都没有出息,剩下的又太低微...... 胤禛没有和樱儿提过这事,只是有一天不经意地叹息了一句,四阿哥怎么还那么小。樱儿没有接口,连忙将话题岔开去。 ...... 这样子又过了半年多。这天,胤禛到了议事厅,对樱儿和十三说,“我过几天又要随驾去视察畿甸,这一次要将近一个月。” 樱儿忙得只是点头说,“知道了,王爷可要多多保重。” 转身又对苏培盛匆忙关照了一下照顾胤禛的起居事宜。 十三也是忙忙的抱歉说,“四哥,这阵子太多事情,等你回来后,咱们兄弟再好好相聚。” 这时,又一刻不停地有人来回事或讨论各种问题...... 胤禛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眼看着插不进脚、插不进手,闲闲无语的,过了一会儿,有些酸溜溜地说,“不打扰各位的正事,我也帮不了各位,这就告辞了。” 说着就转身出门。 樱儿抬头看到他这个样子,连忙追出来到廊下,对他歉意地笑了一下,小声说,“这里太忙了,王爷恕罪。樱儿晚上特地为王爷饯行。不过,就是怕王爷要准备随驾的事情,不得空闲。” 胤禛看了她一眼,悻悻地道,“没想到樱儿主子终于想起来,眼前还有这么个大活人,唉,‘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捧着一堆账片子’......” 樱儿听他在套用当年她念过的诗词,红了脸,笑着悄悄道,“王爷这话怎么像是在冒酸气,可从来没见过谁和那字片子矫情、过不去的。” 胤禛仍然板着脸道,“这不是怕你太累着吗,疼了你也是白疼......” 又凑到她耳边嘟哝道,“晚上再跟你算账.....” ...... 胤禛这次随驾,发现老康身边跟着的王公、大臣们都有些不对劲儿。 大家似乎都是十分关心西北的战况,整天围着老康问这问那的。 老康十分高兴,终于有人肯对国家大事上心了,而且是那么异乎寻常地上心,不断有人单独和他探讨,小心翼翼地问未来的战局发展。 老康在一干马屁精们的歌功颂德下,得意洋洋地“指点江山”起来,于是君臣十分融洽开怀。 胤禛暗自好笑,因为他知道这些王公大臣们都是买了樱儿的债券的,前一阵子行情又过几次震荡,大家也都明白了这行情是关联着西北的战况的道理,自然都想近水楼台的在老康这里套些内部消息。 胤禛心里又佩服了一下樱儿和十三,因为他手中得到的情报,加上分析推理,实际掌握的战况永远比老康知道得要早。这下子他反倒是没什么事可干,于是公务之余,见到老康就是聊天喝茶,老康当然也厌烦了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相同的内容,也就高高兴兴地和他聊着各种轻松的话题。 又过了十几天,巡视快结束了,却看到那些王公大臣们都是脸色发白,忙忙地在不断擦汗,又交头接耳地在低声议论,和老康说话时都是神不守舍的样子,更加心不在焉...... 于是老康就有些恼怒,心想前几天还好好的,跟着的这些人话都多得不得了,怎么没到半个月,这一个个就都蔫了吧唧的,京里又没听说出什么事,朝中也没什么异常,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整天闷闷的有些意兴索然。 胤禛却是得到了消息,说他们离京之后,就听说西北又大捷了,而且很有可能乘胜追击,一举全歼残留的叛乱各部,这下导致债券大涨特涨,一直涨了二十来天,但是这一两天又开始狂跌......因为听说了大将军王,就是那位十四爷,突然上书说要暂时休战、而且据说皇上也有这个意思..... 胤禛看着这些人像没头的苍蝇似的忙进奔出的,心中暗暗好笑,却也有些担心起樱儿和十三来。因为这些消息他虽然都是预先就知道的,可还是不知道债券狂跌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这几天接到樱儿和十三的信上都是寥寥几字,“一切安好”,但是字迹都是十分潦草,就像是在匆忙之中写成的,他也暗自盼望能够早些回京看看。 好容易这里老康摆驾回銮,胤禛结束了公务后先是回王府看望年糕,因为她又快要临产了。 而且年糕的下人们早就得知他回来的日子,已经过来说了好几遍年主子怎么怎么辛苦、怎么怎么思念王爷,等等。 好容易摆脱了一切,第二天下午,胤禛忙忙地赶到圆明园。 进到议事厅里,却着实吓了大大的一跳,只见十三已经像疯魔了一般,完全处于亢奋之中。 十三的眼中布满红丝,脸颊消瘦,散乱着衣冠,胡子拉碴的,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嘶哑着嗓门,指挥着满屋子的人说这个、那个,而且屋子里所有人都是这样。 满屋子的算盘打得劈啪山响,伴随着一阵阵吆喝,高声报着数字的声音,还有来来回回穿梭的人影,都是在递着不同的纸片、一边记录着数字...... 十三身后,一个小太监正挥着大扇子给他在扇风,又忙着给他递水...... 十三兀自骂道,“力气大些,没吃饭是怎么的......来,这里的数字是多少?那边再报一遍,回复是多少?” 不过他的声音立即被淹没在又一轮的算盘、吆喝、报数......之中。 胤禛诧异地问左右,“他这么着多久了?” 这时候小柱子已经迎出来,他的这副尊容也是十分狼狈,他嘶哑着嗓子,“主子从前几天开始一直这样......” 胤禛猛地回头问道,“什么?这就几宿没睡了吗?他这样身子怎么顶得住?” 未等小柱子开口,胤禛已经厉声喝问圆明园的侍从们,“伺候的人都死绝了吗?也没人过来劝劝?” 又回头问小柱子,“你主子可有按时吃药的?” 小柱子哭丧着脸,“王爷,什么吃药,就是连吃饭也勉强混了几口......主子还不让福晋们派人过来看视......哦,对了,王爷看到主子手边的马鞭吗?主子说了,谁要是再去烦他,他就抽谁......” 赢面(四) 胤禛正待说话,这时,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胤禛连忙赶上前去。叀頙殩伤 只见十三手中拿着一叠纸,双手微微颤抖,布满血丝的双眼呆呆地看着这叠纸......嘴里念念有词...... 许久,十三挥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自己还是对着着叠纸发呆。胤禛上去抱住他,“十三弟,你这两天太累了,别闹出什么病才好......这些奴才都该打,都是怎么伺候的......” 十三茫然看着他,好像对他说的话没有听见似的,“四哥,四哥,你......你可回来了......” 胤禛吓得连忙说,“十三弟,没事的,你没事就好,你好好歇一下,我这就去叫太医......轺” 十三站了起来,还是茫然看着他,“四哥,我别是在做梦吧,你掐我一下......我别是失心疯了......” 胤禛惶恐地抱着他,“十三弟,是我,是我,你看看,我回来了......” 十三抱着他的肩膀道,“四哥,真是四哥,你回来了......来,你读一下这个......爱” 胤禛接过十三递来的纸,只见上面写着,“一千九百八十六万。” 十三道,“四哥,你再读一遍!” 胤禛又读了一遍,十三大声道,“再来一遍!” 胤禛再读了一遍,十三这时已经热泪盈眶,“再来一遍!” 胤禛心知有异,连忙抱住他,让他坐下来。这时,十三兀自拉着胤禛泣不成声,“四哥......四哥......你知道刚才你念的是什么吗?” 胤禛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要等十三揭晓谜底,他知道,这一定会是一个石破天惊的谜底...... 好一会儿,十三的心情才稍稍平静,“四哥,这是这几天内我们赚到的钱!不,主要就是前面两天里的时间!” 胤禛惊骇得也要跳起来,他猛地抱住十三,“什么?你说什么?十三弟......你......你没弄错吧?” 十三摇摇头,“我反复算了两遍,而且是用不同的法子,让不同的人演算的......” 胤禛的脸色发白,但是却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十三弟,你是说,这几天我不在京,你这里的交易,一下子就赚到了这么多?” 十三点点头,胤禛身体也晃了一下,于是苏培盛连忙扶他坐到了十三的身边,两人随即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钱,几乎相当于全国一年的赋税收入......够得上再打好几年的仗...... 两人又呆了一下,然后相拥而泣。 过了好一会儿,十三才慢慢地对胤禛叙述起这几天的交易全过程。 这两年来,他们用那十几万两的本金,又根据西北发回的消息,来回拉升了好几次价格,眼看着手中的资金渐渐变得越来越多,早在胤禛随驾之前,粘杆处就得出了西北会大捷的预测,于是十三和樱儿就派人散布西北前线连天下雨,火炮无法在泥泞中按照预定的计划推行到位,这样会导致战线无法推进。另一方面又派人分批快速卖出很多债券,导致了盘中开始跟风抛售。 过了两天,果然京城接到了十四的类似奏报,于是债券价格更加跌得厉害。樱儿一边将手上的债券继续卖出,又另外派人一点一点地不动声色地买入,但是买入的都是些小户和散户,而且买进十分缓慢,所以并没有引起注意。等到建仓七八分了,粘杆处又收到了虽然战线推进艰难,但是西北还是大捷的消息、十四正在乘胜追击,这个消息比老康的八百里加急的探报早了两天时间,于是樱儿下令全部满仓。 等到京城都知道了西北大捷,于是形势立即大变,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买入,但是市面上的债券却不多了,于是导致了债券几次跳价大涨,这下子一直涨了二十来天、而且越涨越离谱,到后来已经是快到一万两一张,还有继续涨的趋势。 再过几天粘杆处收集到西北今年气候特别,已经下过了头场大雪,比往年提早了一个多月,接下去马上就要大雪封山,根据打探的西北粮草和军需状况,粘杆处得出结论,再要推进的代价会更大、事倍功半,而且已经越来越难再大规模储备、运输马匹和军火......所以预计十四那里最好的对策就是暂时休战,休养生息,等待来年开春。 于是樱儿下令将所有手中的债券全都抛出、一张不留......一连两天,他们将手中一大半的债券抛出,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是仅仅过了一天,似乎有人也跟着大量抛出,于是樱儿更是下令将所有债券加速抛出...... 这两天的交易形势变化太快,这里议事厅里都是一边操作、晚上又计算和预测第二天的行情......所有人都彻夜不眠好几天。到了十四的暂时休战的奏报到京、老康御批照准,官方正式消息传出的时候,他们手中的债券已经全部抛出。随着大规模恐慌性的抛盘开始,债券的价格更是一泻千里......很多人两天之内倾家荡产......他们这里又在忙着结算和反复统计自己的收益,因为都是用散户的名义在交易,十三为了保险起见,让两组人马用不同的方法演算,刚刚算出总数...... 这时,胤禛醒悟似地问,“樱儿呢?怎么不见她?” 十三也似有些醒悟,“她也连续熬了几宿,一早听她说要回书房去,似乎园子里有些什么事,她只说若是算出的结果没有到一千五百万两,再去找她。” 胤禛笑道,“噢,现在多了那么多,那咱们也找去她!” 十三笑着摇摇头道,“四哥,还是你快过去吧,这下子可得好好犒赏她......你看,我得先睡一觉并梳洗一下,哎哟,我现在怎么睡得着......哦,有吃的没有?我这都饿了好几天了。” 胤禛笑得连连点头,一叠连声地叫苏培盛、小柱子......声音都岔了。 胤禛兴冲冲地骑马飞奔到圆明园的书房,可是书房却是静悄悄的,他觉得有些诧异,问了守候在外的侍从,她们说樱儿今早来给福晋请安后,中午又问了四阿哥的功课,下午要了一堆账本回到了书房...... 胤禛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只见樱儿坐在旁边的一个小书案前,已然伏案睡着,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支笔,桌上放着几张纸,旁边却是一叠别院的账本...... 胤禛端详着她,只见樱儿的睫毛低垂,可能是连日的劳累,她似乎又憔悴了好些,胤禛说不出的心疼,他暗想,樱儿跟着他这么多年,几乎每天都是连续地、无休止地操劳着,而且是身兼数职,除了别院、田地、交易这些事外,另外还要照顾文秀和宝宝......这又是另一番辛苦和操劳。 别人家的姬妾生了孩子就等于是完成了人生大计,基本上每天就是吃喝玩乐地准备着颐养天年,可是这些年来,樱儿连一个名份都没有,伺候她的人名义上都是文秀院子的人,而且都没有什么固定的份例,樱儿对此从来没有什么抱怨,但是她却还要兼顾着府里的各种规矩、面子、人情冷暖...... 胤禛眼中有些发热,突然想道,樱儿若是不在他的王府,是不是可以过得无忧无虑,她自己就能保证自己丰衣足食,但是跟着他这么些年,除了操劳辛苦,还要忍受无尽的委屈...... 看着樱儿这样疲惫的样子,有谁能够想到,她在两天里面就赚到了相当于一年的全国赋税收入......若樱儿是个男人,一定会是股肱栋梁,就是位极人臣都不过分,指不定会怎么升官、获得赏赐呢,何况还会有全家上下伺候着.....但是最最让他愧疚不安的是,樱儿却还要忍受着府中那些奴才们、势利小人们的怠慢和奚落......她只是静静地、默默地在旁边奉献着她鬼斧神工般的智慧、近似妖魔的技艺......而且任劳任怨...... 幸亏在关键时刻有了这些钱,现在前方打仗的经费可以迎刃而解,朝中种种指向他的危机也都灰飞烟灭......有了这个军费,再打上几年的仗都毫无压力,关键是他的腰杆子硬了起来,现在的格局已经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大将军”,以现在所建立的战备、供给、情报系统,决定了无论是谁挂帅征讨,都有了胜算的保障。 前些年樱儿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直入第一线战场,她所分析推断的战事情报,证明了她推算的准确和缜密,而且一看就知道十四的手下虚报了多少敌情,冒领了多少军需而中饱私囊,而且,竟然为了要等更多的军需,不惜贻误战机...... 唉,再强大的国家,若是吏治混乱,贪污成风,再固若金汤的江山都会轻易地被瓦解掉......而对于这些,皇阿玛已经明显的有心无力,因为他已经没有能力掌控这个金钱帝国,而且在日益强大的各种势力中,内忧外患,皇阿玛渐显疲弱态势,似乎只有勉强招架、调停、维持的份儿,整个国家几乎已经是外强中干。 但是,这次樱儿不动声色、巧妙地又使这些钱重新回到中央政府的控制之中......这是一个怎样的举重若轻的神机妙算!而且这一切都做得太过隐秘,无人知晓。 反击(一) 胤禛轻轻地拿掉樱儿手中的笔,脱下自己的披风,小心地给她盖在身上。叀頙殩伤他也搬了张椅子在她的身边轻轻坐下,定定地注视着她,深怕有一些响动就惊扰了她......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自鸣钟整点响了起来,樱儿被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发现了盖在身上的衣服,抬头见胤禛正坐在一边,连忙站起来,笑靥如花,“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瞧我,竟然睡得那么沉......” 胤禛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胸膛...... 樱儿有些意外,轻轻问道,“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 “樱儿,我刚从十三弟那里来......樱儿,你知道你们这两天做到了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赚了整整一年的赋税......这可是了不得的事,你简直要羞煞满朝文武......轺” 樱儿嫣然一笑道,“噢,有这么多吗?我估计的可没那么多。十三爷正在那里仔细计算呢。” 樱儿顿了顿,“王爷,这个金钱帝国的运作是不一样的,不能那么比较。若是没有全国生产和这些富余银子的投入,这一切自然玩不起来。这些都是十三爷的功劳,这几天连续地操持,带着几十个人轮班,他可是累坏了,王爷应该好好谢他才是......” 胤禛道,“你们都是一样的,有了功劳就要互相推托。氨” 樱儿笑道,“我才不会推托呢,我这就要向王爷讨赏,王爷就赏我先去睡上三天三夜,睡醒后再去疯上三天三夜......如何?” 胤禛笑着道,“好吧,那我就来伺候你、陪你疯,怎么样?” 樱儿笑着摇头,“王爷这是要赏我呢,还是要折我的寿?” 胤禛不容分说,抱起她向卧室走去,“这有什么假的,你太累了,现在就去好好睡一觉。” 樱儿伏在他怀里吃吃地笑着道,“既然是要赚那么多的钱,不卖点力气怎么行?” 胤禛笑着亲了亲她,“你好好睡,明天我就陪你去西山赏红叶如何?” ...... 这些天里盘中的异动自然是引得议论纷纷,因为古代这些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有好些人都差点要倾家荡产。不过九阿哥那里却未见什么很大的损失,据说连同他收到的交易费用,勉强持平,只过这几年来来回回的操劳和心血都是白搭。樱儿以前也反复强调过,所有从业人员不得参与交易,而且这些交易的手续费,七成都是九阿哥的。不过樱儿心中不得不佩服九阿哥,还有灰太郎。因为他们在这次能够做到损失不大,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当然,他们肯定也知道十四上书要求暂时停战的事...... 过了几天,年糕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次功夫不负有心人,孩子终于还是活了下来,大家叫他八阿哥(因为他是自然顺序的第八个孩子)。不过,樱儿一看到这个孩子,心中还是一沉,因为她还是看到了先心病的症状。 胤禛这里一刻不停地又和手下的人忙着调度前线军需的事情,又让年羹尧那里准备不少新的物资,当然这些物资的质量自然是大大提高......现在胤禛是财大气粗,古今中外,只要有了真金白银,连鬼都能来推磨,何况人乎? 老康自然满意胤禛和年羹尧办的差事,虽然经过胤禛的再三解释,还说明了这事只是为了前线供给的无奈之举、权宜之计,老康还是听不太懂债券交易和行情,但是发了财总是令人高兴的事。不过老康眼见着不少王公大臣们倾家荡产的,又起了恻隐之心,恨不得要还给他们一部分银子。胤禛坚持说,既然这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不如就此装糊涂,而且索性就将这笔钱专款专用,还是先保障战事要紧。老康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不过还是说这个法子只是权宜,应该早早结束债券交易才是,这么坑人,又有些缺德。胤禛说本来这个债券也是五年为期的,又许过不少的利息,过阵子到期后就会支付利息的。 老康既得了便宜、又卖了乖,自然龙心大悦,又升了年羹尧为川陕总督。消息传来,年糕当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奴才们也是兴高采烈的,又在众人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说是“双喜临门”。年糕在府中庆祝了好几天,又给各位姬妾们颁赏似的送了好些东西,说是她哥哥送来的“山野特产”。那天给年糕请安时,年糕又赏了众人不少东西,樱儿回去后和文秀一起准备了一份礼物给年糕,祝贺她哥哥的高升...... 樱儿在生产之后,就在合府吃饭时也坐到了桌子上,但是她坐在最后一个座位,紧挨着灵儿。因为论长论贵,她都只能排在最后。为此胤禛说了好几次对不住她、委屈了的话,她摇摇头表示无所谓,后来胤禛心疼她在别院、田地和交易所操劳,好几次都让她不用赶来赶去的,但是她却尽量带着弘历出席......因为她要给四阿哥一个心理的安慰,不能让他心中有阴影。 樱儿、文秀和府中的女眷们关系本来就不错,虽然樱儿没有名份,但是府里的这些女眷们一开始都对她十分同情,不过这些年来看到王爷和福晋对她始终都是很客气,而且份例也丝毫不差,想必是看在这么个生龙活虎的儿子的份上......近年来年糕一伙气焰嚣张,大家更是同仇敌忾,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更是对樱儿照应有加。 这天合府吃饭,胤禛饭后闲聊时,也问起了年糕家里的一些事,福晋又说年老爹提出要接年糕回去住几天,胤禛这里当然连连点头,并吩咐了嬷嬷们一堆话,要她们好生看顾好八阿哥。 这时候,李侧福晋又说起外面沸沸扬扬的债券大跌的事。 李侧福晋道,“前儿看到这个玩意儿新奇又赚钱,我也托人买了一些,没想到涨了那么多,我以为这次发了财,但没想到几天里有一下子血本无归......哎哟,灾年、强盗都没那么可怕!” 灵儿道,“真是想着后怕,我原先也想买的,到底文秀不让。说是樱儿关照过,千万不能买......因为我们都不懂这种赚钱的法道。” 李侧福晋道,“还好,我因为要给三阿哥准备大婚的赏格,并没有压上全部的老本。否则,三阿哥大婚,我可没有面子了。” 于是大家都是一迭连声地七嘴八舌起来,“真是看不懂,怎么这么多钱一下子就没有了,好多人家倾家荡产,哭闹上吊的听说都有......” “这可比豪赌更是利害、更是可怕。” “看来这外面的古怪法道,咱们可再不能碰领受呢。” “后来,我们听说隐隐的是按照皇上的意思布的局,是要为朝廷募集军饷呢......果然皇上的心思深不可测。” 大家沉默了一下,年糕倒是老实地说,“我大哥这次也是损失惨重,好像其中还有很多钱是二哥的。怎么也想不到,二哥还是在前线、对战事最是了然的,怎么也会亏得那么惨。” 李侧福晋道,“年妹妹,幸好你们家里现在连着遇到两件喜事......不像我们,差点将压箱底的钱也输光。” 年糕道,“李姐姐不知道,我家里不知道怎样懊丧呢......这不,爹爹和大哥让我回去,指望能够看着八阿哥为家里冲冲喜呢。” 福晋也道,“王爷,虽说这是皇上主持的局,怎么王爷半点风声都不透?若是王爷给大家提个醒儿,咱们不是少了好多损失?” 胤禛干笑一声,安慰道,“你们不是还没山穷水尽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得有失,身外之物就不要太过介怀。这次是皇阿玛主持的局,谁想在这个局中有收益,除非是有仙人指路,但是仙人哪里是我辈凡人随便能遇到的......” 言语之中尽是些调侃的意味。 樱儿听他说得已经有些不伦不类的不着调,赶忙低了头喝茶。心里暗想,这个年二(年羹尧排行第二)升了官,说不定堤内损失堤外补,当然要继续捞钱弥补损失才是。 唉,看来胤禛说的是,再强大的金钱帝国,也是架不住一群硕鼠的群噬的......看来年二的坟墓已经开始破土动工----他是自己在给自己掘坟墓呢。 年糕回门,胤禛自然让她回去多住些日子。他自己又是忙着和手下谋士们闭门议事,但是每天都早早地回到别院陪樱儿。 可没想到,樱儿又在忙其他的事了,一刻不停地在巡视那块稻田,还要看一大堆账本、写一堆纸片。 而且议事厅的灯火依旧是彻夜通明......十三也是忙碌依旧。 胤禛有一天阴阳怪气地道,“现在我已经是失了宠、没人疼的,不知道被樱儿主子排到了第几位了?” 樱儿听见他的胡言乱语,红着脸啐他,胤禛坏笑着在她耳边念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樱儿主子也不翻翻我的牌子......” 反击(二) 樱儿见胤禛兴致高,果然又陪着他讲禅、吟诗、赏花、弄琴......多少年了,两人从来没有那么悠闲自得。叀頙殩伤胤禛拿出当年樱儿做的瓷器和“美人”图赏看,两人又是嬉笑嘲弄一番...... 樱儿又让胤禛多抽时间陪陪阿哥们,这段时间忙于公务,别是和阿哥们生分了。于是胤禛就在书房里问了儿子们的功课,照例又是四阿哥让他最最满意。他还时常带着儿子们外出练习骑射,爷几个聚在一起乐呵了好几天。 阿哥们还缠着他在圆明园周边围猎,于是樱儿就又要忙着为他们烹制打来的野味..... 福晋和所有女眷们每天尝着美味的猎物,又是将樱儿的手艺夸赞了好一番......几个阿哥们更是兴高采烈地嚷着要再打些大猎物...... 这几年试验田里的成果已经相当明显。当时一般田地的亩产在两三百斤,不过这个数字极易遇到旱、涝、寒等等的威胁和挑战,而樱儿他们的水稻经过这几年的播种,表明已经在品种上进行了改良,而且又抗旱耐寒,亩产也稳定在四五百斤。自从上次稻谷被烧之后,他们的试验田已经分散在好几处庄子里,而且平时也有人看守,所以这个结果在各处已经得到证实,这种稻谷应该到了可以大面积栽种的时候。当然这与现代的亩产接近两千斤的成果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轺。 樱儿已经十分高兴和满足,因为她没有化肥、试剂等现代实验装备,这个结果已经难能可贵。她对十三说这比前儿赚到一年的税赋更令她高兴,因为现在每年都能稳定地产出货真价实的粮食。 胤禛看着这些成果,目瞪口呆,又是感叹了好久,说原来以为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没想到现在这个稻子这么快就搞成了。 这天胤禛上朝去了,樱儿照例到议事厅去,十三对樱儿道,“樱儿,今天我不想看账议事。这些年来虽说我们天天见面,但是好久没有畅谈了。案” 樱儿想起他们以前在胤禛的书房、江南回京的船上、教堂里神侃的情景,也是感慨良多,“十三爷,说起来的确如此,这些年不是办差,就是俗务缠身,确实是好久没和十三爷天南地北的......” “八卦!你管这个叫八卦,说是借着五行八卦、面面俱到的意思。”十三笑着打断她。 樱儿也抿嘴笑道,“十三爷还记着小时候的事呢,啊哟,好在我可没怎么得罪过十三爷,否则,以十三爷的记性,我可讨不了好去......” “说什么呢?这些年来遇到这么多事,每次也幸亏有你......你的神机妙算,总能够逢凶化吉。这次债券的事情,可都是你的功劳......嗳,在我面前你可不要推托了,对了,我选个日子专门设宴给你庆功。” 一时十三福晋也带人送了药过来。 樱儿笑道,“十三爷,摆宴、喝酒的,都是太没新意、太一般了,怎么配得上庆祝我们干的大买卖?今天咱们不如玩个新花样,就改喝药如何?你看我们两个都是药罐子,每天都要被人灌下一堆药下去的。” 十三大笑着答应,“好好好,这个主意妙,这还不是每个人都够资格的......而且我们都不爱喝药。” 十三福晋闻言,也笑了半天。 那天两人真的以药代酒,又开始天南海北地胡侃起来。 最后,十三道,“樱儿,这些年你那么操劳,可是四哥这里总是那么委屈你......” “十三爷不也是日夜操劳,十三爷的委屈难道比樱儿少了?” 十三摇头道,“樱儿,你知道我指什么。你后悔吗?那年你在山东出走,我以为你从此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你喜欢的生活,虽然你后来回来了,但从此就开始无穷无尽地操劳,还有说不出的委屈。” 樱儿笑道,“能够天天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有委屈?” “樱儿,四哥家里的事情,我不便说什么,但是那些事情,我多少也总能知道些。我知道那年家越来越过分......你竟然都能忍耐......谁不知道那贪赃的事情,年羹尧也有份,他差事办的好,还不是因为有了这些钱。” 樱儿笑道,“打仗要用钱,这些钱不是十三爷赚来的吗?前线的战况不全是两军的兵力,更重要的是后备辎重。” “樱儿,你对我就不要自谦了,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十三爷,若没有你的操持,樱儿这里不过是起了些新鲜的念头而已,就如饭后的闲聊一般。樱儿这是幸运地遇到十三爷,才能使梦想成真。” 十三道,“四哥也总说对不起你,明明是你的神机妙算,但是看着这些人升官发财,还竟然给你颁赏,要你磕头谢恩,我看着也气不过......” “十三爷,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也要拿回我那部分的。我那十几万的本钱,你总要归还的吧,还有九爷那里又有了十多万两的交易费,我现在可是发了笔不小的财了。” 十三笑道,“那是当然,不过你要这些银子做什么?难道又要去周游天下吗?” 樱儿笑道,“我也不知道要银子干什么,那就先堆在那里每天看着吧。” 十三大笑一番,“你又要弄得人人都那么别扭。” “十三爷,说到归隐,樱儿这些年来也悟出了古圣先贤的教导,什么叫做‘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若是什么都在明面上的,又有什么玄机了?还不如戏台上演戏呢,大家都早知道了剧情结局的。” 十三大笑道,“好一个‘大隐于朝’!樱儿,这些年来,若是几天不听到你的如珠妙语,倒叫我吃饭都不香了。” 樱儿笑道,“十三爷就是个‘笑傲江湖’之人,‘恰同学少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十三道,“妙啊,咱们就来个‘粪土当年万户侯’,你当年给我写的这个扇面,我至今还保存着。我今后就拿着这个扇子,抵御一切诱惑......但是樱儿,你却和爷们不同,你是连最起码的名份说法都没有。” 十三爷,“樱儿从来只想着我还能为王爷做些什么,而不是王爷能给我什么。” 十三叹道,“你这样的胸襟,真是羞煞我们这些须眉。四哥有了你,真是三生有幸。” “王爷有了十三爷这样的兄弟,那才是三生有幸呢。” 樱儿看着十三,心中却涌起了无限的感概,是啊,史书的记载,可能就是那么几个字,但是身临其境,对着这么些有血有肉的人,才知道这一切与那几个冷冰冰的字相比,是如此的令人唏嘘...... ...... 樱儿这次并没有将十三还给她的银子堆到议事厅,而是将那十几万两本金,折成了金锭,足足装了满满几箱。 樱儿将一半金子存到阿嫦这里,说日后可能有用。 又将一半给了文秀,对她说,“姐姐,这是前儿你们给的钱和首饰,都投到了医馆的扩大生意上,这几年来医馆和药铺的生意十分兴隆,首次可以派放红利,折合这些金子,噢,里面还有福晋、灵儿姐姐的一份。” 文秀看到这些金子,呆了一下,“樱儿,这哪来的那么多金子?这......这可是真的?” “姐姐,你是没见到医馆的生意有多好,还有药铺,现在已经在各地开了好多分号的......就连军前也指定了他们好几种药作贡奉呢。嫦姐姐前面几年因为姐夫的事,心情不佳,又是整天的忙碌,我就没敢提着分红的事......” 文秀点点头,只是叹息说,“嫦夫人这些年的确不容易,一个女人要操持这么多事情。不过,樱儿,当初咱们给你这些首饰和闲钱,可不是要图什么回报的......再说我要金子做什么,现在我守着一份定例,静静地过日子总不会有问题......这样吧,你给我算个账,福晋和灵儿这里,可不能少了人家的。我的这些金子暂且就放在这里吧,日后是留给宝宝,他这么聪明能干,将来定有一番大的作为和成就,这些金子也好让他日后起步的时候从容些。” 樱儿不禁暗自惊叹文秀的睿智和眼光,实际上古今中外,对人的投资才是最重要的,文秀自己不将金钱放在心上,但是她却懂得投资感情和希望在宝宝身上,怪不得日后她能当上皇太后,四阿哥的确是孝顺了她一辈子,她是当之无愧的。 樱儿看着文秀,不禁又想,离开那一天越来越近了,胤禛即位之时,可能就是我被隐去的开始,也许我以后就再见不到他们,我会去哪里?我将来会怎样生活? 还有,我是不是就不用看着胤禛和四人帮针锋相对?眼不见、心不烦?也许这会是我最好的结局。 反击(三) 过了一阵子,樱儿并没有听说灰太郎和九阿哥这里有些什么异样,她有些不放心,于是借故去邀约山庄。叀頙殩伤 九阿哥经过这么一场金融风暴,却丝毫没有显现出任何沮丧。樱儿见到他的时候,自然问起了他们的近况。 九阿哥只是淡淡地说,“看来皇阿玛背后果然有高人指点。樱儿,你这里的交易费,我过几日会算给你,分文不少。” 樱儿摇头道,“九爷,我可不是来问你逼债的。你这里手头紧,过阵子再说吧......对了,这次其他几位爷那里怎样了?” “樱儿,有一句话,我要问你......这一次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轺” 九阿哥随即又摇了摇头,“樱儿你别生气,我只是一时疑惑......这种事情,皇阿玛怎么会和你提及呢?但......但是这世上,除了你,又有谁会有这等智慧......” “九爷,樱儿到现在,还没有机会面圣呢......” 九阿哥笑道,“总有人说,这是你给四哥出的主意。连八哥都起了疑......但是我却不相信,你前儿还大病了一场,总要养着的,怎么会有精力操持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奇功,四哥早就上奏皇阿玛给你封号......再说皇阿玛知道了,也断不会让你这么委屈的......案” 樱儿的眼睛红了,她万没有想到,九阿哥在这个时候,还这么维护她、信任她......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骗子,她在欺骗九阿哥、甚至是灰太郎......他们到现在也没有觉得胤禛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只是认为胤禛为了差事,和老康商议了这么一个局......如果胤禛日后即位,他们总能够知道真相,那么那个时候,我又情何以堪呢? “九爷,你竟然为了我......” “樱儿,你不必为难,你只说,这一切与你无关,九爷就相信你......” 樱儿抽泣起来,“九爷,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信吗?哪怕是谎言?” “樱儿,我说过,九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倚靠......我不相信我的樱儿,会有一天会对付我们......而且不为私利。这里一定是皇阿玛布置的局......皇阿玛怎么会让一个女人来干预朝政?何况是这么重要的朝廷大事?若是樱儿真能立下奇功,那么左臣右相都当得,皇阿玛又怎么可能让你在四哥府里受委屈?若是樱儿真能立下奇功,四哥又怎么还让你受委屈,那他可真是凉薄至极,皇阿玛也绝容不下他!” 樱儿知道,九阿哥反复说这样的话,正是表明了他心中也有了同样的疑惑,但是她又如何去解释这一切呢?她只好岔开了话题, “九爷,你看事物,可要两方面看。你看虽然这次损失比较大,但是这些年来,因为债券交易,你也培养了一大批金融结算,交易操作的人才,现在债券买卖停下了,不如利用这套系统,开辟另外一个天地,比如钱庄之类的。” 九阿哥这时不无兴奋地说,“咱们这可是想到一起去了,当初为了交易,我这里已经发行了一种纸质的银票,让大家携带方便,结算容易。现在想来,不妨大肆推广。我这些年来在各地的生意用现银结算、周转实在不方便,到不如就此在各地多开钱庄的分理处,实现几省通兑。” 樱儿不得不叹服他的生意眼光,虽然他们在这次债市上没有赚到什么,但是就此学到的知识,可以举一反三地做出进一步的部署,这样日后的收益可不是同日而语的,而且是源源不断的,这比她临时抱佛脚地圈进一大笔,长远的意义更大。 樱儿于是就和他商议起具体运作事宜,将自己知道的一些银行运作法则教给他的手下,当然她的交易费收入,大约二十几万两银子,也作为前期投资入股进去...... 于是接下去,九阿哥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各处布置筹划,邀月山庄反而比先前更加热闹..... ...... 60年底,快要过年了,十四回京述职。 十四出征了好几年了,第一次回来。德妃高兴得什么似的,一连几天都在宫中赐宴,这也是老康特别恩准的。 十四出征期间,他家里的吃穿用度等一切开销,都是老康命内务府报销的。当然这个无可厚非,他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卫国家,他家里当然要得到特别的照顾,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老康还亲自主持张罗了他的儿子、女儿的婚事.......朝野上下,人人都认为十四就是未来的皇太子。 十四这次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他老爸早下决心,册立他为皇太子,似乎满朝文武对此都心照不宣。 相比之下,十三家里就显得寒酸得多了。但是,谁又能想到十三不久前主持过一场金融风暴呢?而且,十四的手下们多少都有朝廷的赏赐,当然这些赏格相比于他们自己发的财,自然又不成比例。 樱儿托病谢绝了进宫赴宴的恩典,因为她不想去锦上添花,而且既然她和十四已经恩断义绝,何必去讨那没趣儿、招惹那些烦心事...... 自然,这种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场面,少了她一个根本不会有人在意的。雍亲王府里自然有一堆的姬妾围绕在德妃面前,尤其年糕也受到了异常的礼遇,那是因为年羹尧的差事办得好。 十三也是同理,老康的宴会他必须到场的才去露一下脸。德妃的宴席他也是受邀就去,不过都是应酬一下就走......说是要回去用药。 樱儿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打趣十三说,“十三爷,你可是个精神上的富翁。” 没想到十三高兴地说,“哈哈,樱儿,你的这些称赞我笑纳了,从来没有谁的评价这么令人受用.......不过我更愿意和你共勉。” 胤禛听到后,黯然不语。 当时十四的影响力已经达到了最高,但是作为开国的君主,当然还是要以军功为主,因为要平定四方。但是现在,西北的仗打的再厉害,也不能够影响到全国的政局。还是以文治为主。估计这一次十四回来,也是要想让老康下决心册立他......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十四回来已经有一阵子了,老康却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下决心。 满朝文武虽然都有些嘀咕,不过谁也没敢去提这个事。因为立储这个话题,永远是个触摸式“炸弹”。你都不知道会怎么触发,然后会不会粉身碎骨。另外,估计老康实在难以取舍,因为老康的儿子们实在太多,这些年大浪淘沙的剩下没几个,不,是没犯过错误的还剩没几个...... 胤禛有谋略,可以整治朝纲,但十四有军功,更有一班朝臣支持,但是性格就是军人直来直去的果敢刚毅。各有各的长处,又各有各的不足。如何抉择的确令人难以两全。何况前几年边疆的危机,已经能够掌控了,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如之前来得那么迫在眉睫。 所以老康这些天来除了庆祝颁赏,绝口不提立太子的事...... 过了一阵子,有一天,田嬷嬷说,有人送了一个包裹给门房,说是给樱儿的。 樱儿接过包裹,见并没有拜帖之类,打开一看,里面是个用木头做的盒子,一看就是十四当年在西北做的、后来樱儿和他割袍断义的时候,连同那个扳指一起扔掉的那个盒子。她正要连同盒子一起再扔出去,却见盒子底下粘着一片纸,上面写着,“不要扔,我好不容易将星星全都拣回来。” 果然,盒子里面有很多用木屑刻出的星星,下面就是十四的那个扳指,还有一张信纸。 樱儿不禁气乐了,这个十四,还是那么淘气。这分明是当初在皇太后那里两人对嘴时讲的不着调的玩话...... 樱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展开了信纸,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朔气寒光夜阑珊,踟蹰清影旧曾谙,犹忆人面难梦笔,相思无凭付金川。 (说在“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夜晚,他那孤单踟蹰的影子就和以前的一样似曾相识,现在想想昔日里的人面桃花,思念无法凭籍,就像金川的河流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樱儿拿着那张纸默然不语。心想,这是十四要用当年的交情和回忆与她讲和,可是我不是对十四个人的成见,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再看看那个扳指,上面又刻了一片银杏树的叶子。 樱儿想到他在炙手可热的时候,还是念念不忘昔日的情谊,叹了口气。心想十四的结局可能就是老康的安排也未可知。 老康在腰杆子不硬的时候,只好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包容,但是一旦咸鱼翻身,当然会再思量、比较的。 这和古今中外所有的老板们一样,一旦得到自主权,总会是反复比较,再三权衡的。 反击(四) 过了几天,雍亲王收到十四家的请帖,十四在家中设宴,请了好些兄弟们,自然雍亲王一家也在被邀请之列。叀頙殩伤 福晋和大家商量着赴宴的事情,樱儿还是借故推说不去。 福晋道,“樱儿,十四福晋再三来请,说是十四弟特地关照的,咱们全家一个都不能拉下,因为十四爷和王爷是亲兄弟,又是好久不见,所以请四嫂们好歹给她一个面子。” 樱儿见话已至此,只好点头答应,毕竟这些女眷们都不知道先前的事,不要让她们尴尬、起疑才是。 到了正日子的那天,樱儿化了一个淡妆,又穿了件素雅的衣服,自视是最不起眼的,她牵着四阿哥的手走在最后面。五阿哥也是一定要她牵着,于是她乐得和四阿哥、五阿哥谈谈说说轺。 小哥俩已经十二岁了,个子都已经快赶上她了,但是见到她总是撒娇,和她亲热无比。 樱儿已经好久没有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上两次正式露面是良妃和皇太后的丧礼。大家原本也是对她议论纷纷的,不过上两次都无后话,又听说雍亲王现在正宠着年侧福晋,而这么些年来都没有给樱儿一个名分。那说明樱儿应该已经渐渐的淡出大家的视线,雍亲王也是新鲜劲儿过了,又去找更年轻的了。到底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副德行的。的确,女人生了小孩后,价值是越来越贬的,后面主要是看看儿子是不是争气了。 那天到达后,宾主各自见礼,当然这里男女宾主见面还是离得老远的,樱儿低头也不看任何人(尤其是十四,但是樱儿仍然能够感到他的眼光飕飕地射向她),只是按照指引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四阿哥五阿哥自然有他们的席位,是和宗族里的堂兄弟们在一起案。 十四家请客无非又是吃饭、看戏,樱儿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因为太耽误时间。一会儿,十四起身给大家敬酒,“这些年弟弟征战在外,家里全靠皇阿玛、众位哥哥们照应,这才让弟弟在外安心打仗......来来来,我先干三杯为敬。” 于是所有人都是起身还礼。敬了几轮后,十四又说,“我还要敬九哥和十三哥,若是没有他们帮忙试制新的兵车火炮,我也打不了这个胜仗。” 说着又敬了九阿哥和十三。 这时,大家又联想到前一阵子债券上的惨重损失,都是默然无语,显然都不自在。 还是灰太郎站起来举起酒杯,“十四弟又说什么见外的话来?到底是自家兄弟,为了支持你多打胜仗,我们就是两肋插刀没说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争相举杯,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十四又是一家一家地敬过来,到了雍亲王一家前面,胤禛和福晋、年侧福晋、李侧福晋当然要说些客套话,樱儿暗想,还好场面上不用她废什么脑细胞、废什么唇舌,于是也淡淡地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后面大家开始推杯换盏的,樱儿只是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宴罢又开了戏,十四就让大家点戏,自然从三阿哥诚亲王开始往下...... 本来樱儿就不喜欢看戏,开戏后她照例礼节性地听完头几出,就借故起身开溜。她悄悄地往花园里走去,心想,这么无聊的应酬,有这么些时间,我还能多做好些有意义的事情呢。 田嬷嬷连忙跟过来。 这时侯,十四府上的一位老嬷嬷以为她要更衣(上洗手间),连忙也上来伺候。 樱儿说,“我只是想到花园透透气,因为刚才喝了酒,有些头疼。大家既然都在看戏,也不想惊动其他人才好。” 那个嬷嬷笑道,“若是福晋不喜欢热闹的戏文,不如到十四爷书房前面的小花园歇息一下,那里清静些。离这儿也不远,十四福晋已经吩咐在那小花园内收拾出来几个房间出来,以备众位福晋们歇晌、小憩的。” 说着领着樱儿和田嬷嬷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花园里。 刚刚进到花园,樱儿就愣了一下,只见园子并不太大,但是种了好多棵大的樱花树,看着枝繁叶茂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现在正值樱花盛开的时节,白色、红色的樱花竞相怒放,一阵微风吹过,漫天落英缤纷,朵朵白色、红色的樱花,在空中旋转、飞舞,飘落在草地上...... 樱儿有些发呆,她缓缓伸出手,接过几片落下的花瓣,正自若有所思,这时只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一看,只见八福晋站在她身后,于是连忙上前行礼。 八福晋拉住她的手道,“樱儿,还是十四弟妹的面子大,能够请得动你。” “八福晋还是那么风趣......又来打趣我。” “咳,这些年来,宗族亲贵的宴席上从来不见你,我家里也请过各位嫂子、弟妹们好多次,可你老也不来。” 说着八福晋又四周打量一番,“咦,这个院子原来轻易不让人来的,我也是第一次进来。哦,想是今天的来宾太多。十四弟出征这么些年,难得回来,是该好好热闹一下子。对了,樱儿,这些年来你深居简出的,平时都在家里做些什么?” “八福晋,这些年里樱儿照顾姐姐、看顾四阿哥,事情一多,人也就懒了,不愿意多出门。” 八福晋道,“我刚才也见到你们四阿哥了,养得可真是好。我听说四阿哥的一日三餐都是你亲手做的,果然你是费心。” “也没有餐餐如此,这些都是有人做的,我不过是多看顾着些......” “樱儿.....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樱儿笑道,“樱儿过得很好,多谢八福晋费心。” 八福晋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沉吟着还是开了口,“樱儿,还记得你当年曾经给我做过的‘秀色可餐’吗?唉,一晃都这么些年了......” 樱儿笑道,“那樱儿今天就借十四爷家的一些花草,来个真正的借花献佛。” 说着又到花园中采了些花草,不一会儿又做了两个花球,递给八福晋。 八福晋含笑接过,“我真是羡慕四嫂,得了你这个好帮手。我说呀,若是天天供着你也情愿。” 樱儿听后低头不语,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这时,身后传来十四福晋的笑声,“哟,八嫂和四嫂真是悠闲,你们在这里说梯己话呢?” 樱儿连忙过去,大家见礼。十四福晋笑道,“四嫂,今天你肯赏光真是好,这些年你都是不露面的......咱们可请不动你啊......” “多谢两位福晋眷顾,樱儿不胜惶恐......” 十四福晋看到八福晋手中的花球,笑着问起缘由,樱儿歉声说,“樱儿一时兴起,是借了福晋家的一些花草,还望见谅唐突。” 十四福晋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花球,这个名字也新巧,烦劳四嫂也给我做几个。” 樱儿和十四福晋并不是很熟,见她这么说,也含笑依言给她编了几个。 十四福晋笑着接过,“这个名儿还真是新巧,怪不得人人都说四嫂的手巧,宫里的娘娘们老是念叨你......” 这里八福晋对十四福晋笑道,“为了今天款待客人,这家里有好些地方都收拾出来了,这个院落就是从来没来过的。” 十四福晋也说,“这里连着十四爷的书房后面,平日里不会客的。我们爷这十几年来,就一直住在书房。这里以前只是爷歇息用,有时也练剑。我们爷出征后就一直空关着。但是今天客人太多,女眷也多,爷昨儿特地关照多收拾出几处歇息的房子,招待各位女眷。” 樱儿心中一动,她总觉得这个院子的布局有些说不上的诡异,让她颇不自在...... 十四福晋又道,“八嫂,别说是你,连我也不常来这里,我们爷总说这里是他静休的地方,又是时不时地和人在书房商议正事,所以不许人来。爷回来后,就天天来这里,看书、练剑、喝茶......” 大家闲话了一阵,有下人过来找十四福晋,说十四爷吩咐叫的几个名角已经候着了,十四福晋点点头,回头对她们笑道,“前面又要开戏了,我们爷还专门叫了好几个名角来,有文戏的、也有武戏的,热闹得很,你们也别光顾着说话,前面瞧瞧去才好。” 八福晋于是牵起樱儿的手,“走吧,瞧瞧十四弟准备的戏。” 又回头问十四福晋,“十四弟回来后,听说就是整天忙着朝会,还得好好的调养身子才是。我听说藏地和回疆的饮食和中原大不相同,就是水都烧不开、饭都是煮不熟的。” 十四福晋笑道,“可不是,不过我们爷说了,他平时就爱吃烧烤的野味之类的,这也不算为难。” 八福晋笑道,“怎么,十四弟还是好这一口?喜欢吃烤兔肉?” 十四福晋笑道,“我们爷说,多少年了总也改不了这个口味。” 这时候又有下人来报三福晋、九福晋要安排歇晌的事,还有宫里德妃又赏出来几样点心,要安排谢恩之类,十四福晋于是对她们笑道,“八嫂、四嫂,你们慢慢聊,我这就先过去了。” 说和(一) 看着十四福晋的背影,八福晋笑道,“看样子一个人的口味总也改不过来的。麺魗芈伤十四弟总喜欢吃烤兔肉,还说只能放盐、不放别的。” 樱儿心中一惊,“什么?烤兔肉?” 八福晋笑道,“奇怪吧?堂堂的大将军王,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偏偏就是喜欢这个,还总是说做得不地道,这些年十四弟妹们遍请了多少名厨,总也做不成。奇怪了,这只放了盐的烤兔肉,会是怎么美味儿?还说要就着面糊糊吃才香甜。” 樱儿只觉得自己被窥破了什么秘密似的无地自容,觉得心虚之极,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因为这分明是当年在山东,他们在林子里打兔子、烤兔肉、吃干馒头做的糊糊...... 那么这十四福晋说的,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忐忑不安地随着八福晋回到席上,果然不多一会儿,十四开口了轹, “众位哥哥们,今天我特地请了一个有名的班子,唱几出最拿手的给大家,接着点戏啊。” 大家当然都谦称已经听过了不少,不如十四弟再为大家点一出...... 十四于是点下了一出,开戏后才知道原来是出《将相和?负荆请罪》,樱儿一听,心中又是无可奈何地笑起来,看样子十四是要死缠烂打下去,非要和她讲和不可箸。 当然,这也是一种姿态,十四现在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想必十四也是感觉到了胤禛那里源源不断的后劲,最起码,胤禛已经不是像原来那样的被动。四人帮这么灵敏的嗅觉,还是警觉得到这些微妙的变化的,又恍惚听说老康也牵扯到了债券买卖的局里。 近年来,这个老皇帝越来越令人不可琢磨,神出鬼没的。所有的阿哥集团都在千方百计地探听老康的动向,据说老康身边的太监们,只要每天播报老康的动向,轻易地就可发财,因为永远有收买情报的人。 另外,胤禛虽然筹到了钱,不过他用钱比较谨慎,都是用在刀刃上的,而且收支都明确记帐。可能四人帮的推理就是樱儿和十四闹翻、转而就会给胤禛和十三出了不少变通的法子,让胤禛有了转寰。那个债券的局里面或多或少的都有樱儿的影子,当然他们是查不到任何证据的......但是宁可信其有,现在和她讲和,是要她看顾在往日的情分上,大家和平共处。 也许他们都认为樱儿重感情,另外女人也是心软,动之以情,起码她这一头就消停了。 可是樱儿已经箭在弦上,现在又怎么回复他呢?而且现在她所要做的这一切,是要逐渐地将他的政治生命一步步地摧毁......十四会就此被幽禁,直到老去。 但是自古成大事者,难道就会仅仅因为几句软话、幼时的几许回忆,而影响到整盘棋局的布局?因为感情用事而影响正事?樱儿想着想着,也不说话,只是依旧微笑着面对眼前的一切...... 樱儿有了这几年的历练经验,早就是锻炼得将一切不形于色,泰山压顶也不动容,她的一切行动举止都可以淡定从容。 但是她自认在两个人的面前是例外。在胤禛面前她不用伪装、也从来没有想到要去伪装。但是面对灰太郎,她的所有伪装会统统不攻自破,好像他的目光能够轻易地穿透重重伪装,一直达到她的心底,让她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处遁形......她始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这么些年了。 樱儿心想,既然是演戏,那么所有动作抑或是表情都必须到位,就连十四亲自过来让四嫂们点戏,她也是微笑着面对,就像是在操作一部精密的机器一般,按部就班不出一错。那天告辞时,樱儿还是低着头,微笑着,对一切事务充耳不闻,一副超然事外的态度...... 但是她的心底,还是有些不愿面对眼前的一切,她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和直视四人帮。 过了几天,阿嫦到圆明园来看她。阿嫦近年来忙于医馆、药铺的各种事务,把这个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的两个儿子已经长大,能够为她分担很多事情。他们除了医术高明,更是乐善好施,大家自然都知道不少阿哥们对他们的生意是格外照顾的,所以在京城、贵族大户的圈子里、穷人的圈子,都很有些名气和面子。 樱儿向阿嫦说起了那天到十四家赴宴的事情,叹息说,“姐姐,是不是我已经变得铁石心肠,又是歹毒异常。明明知道不该用这些‘外来物种入侵’的手段,但是这些年来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更加像是条件反射。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些底气。” 阿嫦道,“樱儿,你这也是为了自保,若不是这样,你早就身遭毒手了。” 樱儿叹息道,“这些年来,我一想到姐夫的事情,就难过......他明明知道姐夫是局外人,却会......” “樱儿,你不是说,这里面有蹊跷吗?可查了这么些年,也是毫无头绪。既然如此,你不能将账都算在十四爷头上,而且这和你要做的事情,不能成因果。” “姐姐,是不是你也觉得我赶尽杀绝的太过残忍了?我何尝不是这么扪心自问?我要对付的居然会变成四人帮,那可是给我们雪中送炭的、自小相识的、最最亲爱的四人帮啊。” 阿嫦良久无言,“樱儿,我也说不好,我只说一切早已定局,你无论怎样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要假借我的手?逼我做这些可怕的事,难道我也变得那么残忍?” “樱儿,你每走一步,是不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是不是合乎国法纲纪?” 樱儿点点头,“这也是王爷对我说的。他说只要合乎国法纲纪,又是公平竞争,那就不要对结果抱有遗憾。只要是公平公正地给过这些人选择的机会,那是人各有志,结果固然会令人惋惜,但是没有遗憾,更无须自责。” 阿嫦点点头,“那你又何必去自寻烦恼?你又不是去和他们短兵相接。你管的这摊事情,只要尽力做好就是了,又不是你在掌控大局。若是你真是念着和他们的交情,倒是趁早留心着给他们找一些回寰和变通的法子才是。” 胤禛对上次的宴席没有说什么,倒是十三有一天在议事厅中感叹,“十四弟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整个吏治就是这样,若是让手下守着米仓饿死,那是不可能的。要根治就只能从根本上开膛破肚地来个大整治。看来十四弟还是明白一切的,他作为大将军王,能唱出《负荆请罪》,也难为他了。樱儿,你还生他的气吗?还要继续和他绝交吗?” “我那天不是一直在微笑,很给面子的吗?” 十三摇头道,“得得得,你的那种微笑,简直让人如芒刺在背,我看着都嗖嗖地冒凉气。” 樱儿理直气壮地道,“但凡给我道歉的人,总认为他自己说了道歉的话后就可以得到解脱,但是我却还要被再伤害一次,重温一遍自己当初有多么蠢。十三爷,你说说,这究竟是谁占便宜谁吃亏?” 说的十三和胤禛都喷笑出来,胤禛摇头笑骂道,“樱儿,你当初都能宽恕要害你的人,怎么这次对十四弟那么蛮不讲理?骨肉至亲,面子上总要顾及一下子,又不是要你去握手言欢、甚至抛弃立场和原则。何况你已经将这些贪赃枉法的贪官们的家底都掏空了,可怜他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樱儿噘起嘴,“王爷和十三爷都是宽宏大量的豁达君子,就我是个鼠肚鸡肠的市侩小人......” 胤禛笑道,“你果然刁钻难养,‘三岁看到老’,看起来老话真是有道理。不过你带累到那么多人倾家荡产的,也该出了这口气了吧?” “我才不会稀罕那几个钱呢,他们又没伤到筋骨,小富即安最要不得。” 十三奇道,“樱儿,你还要干什么?你还嫌赚得不够?” 樱儿笑道,“十三爷,知道什么叫做贪得无厌?” 十三笑道,“知道啊,你这么个嘴脸可不就是明摆着的吗?” “十三爷,那樱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贪得无厌!” 十三摇摇头,“你也真够拗的。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十四弟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定会再找你拿个保票。你看看,皇阿玛怎么这么些时候了还不提册立太子的事呢?在这个关键时刻,是出不得一点岔子的。现在他这么频频找你,就是不确定四哥是否将你在西北的所见所闻都告诉皇阿玛。不过,十四弟的手里肯定还攥着年羹尧的把柄,万一皇阿玛追究起来,他会先将年羹尧推出的......这个***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另外,前儿债券的那个局,八哥、九哥他们怎么说不提就不提呢?定是细细地查找缘由,我看他们手下也未必懂得其中的奥妙,你这里的口风自然也要打探的......你到不如和十四弟尽释前嫌,那么他也就没有理由再来找你。” 樱儿看着他们,心想,自己一直在顾念自己的感受,到是没有细想这一层,别是要给胤禛和十三添了麻烦才是呢。于是诚心致歉,“这是樱儿虑得不周了,只顾自己痛快..... 说和(二) 又过了没几天,樱儿收到一个蓝色的信封,里面寥寥几个字,写了第二天下午,下面画了个邀月山庄的LOGO。麺魗芈伤 樱儿知道这是九阿哥约她第二天下午到邀月山庄。 自从她两次拒绝了九阿哥的求婚(一次在银杏树下,一次在塞外),九阿哥再也没有和她提过感情方面的事情,言语中也从没有涉及任何僭越和尴尬的内容。但是这么些年来九阿哥对她的照顾、对她生意的维护,是始终让她感激和歉然的。她只是将他当作“蓝颜”,但自己也明白这是自欺欺人,没有一个骄傲的皇子会接受这么一段不可能有所回报的感情的。每当她受委屈的时候,九阿哥总是挺身而出,维护她、照顾她,他的那一句“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依靠”,实在是对于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的最好的诠释。 九阿哥这次约她,是唯一一次没有讲明原因的。樱儿前几天听了十三的分析,断定这次肯定是为了十四。她苦笑着想,十四可真是锲而不舍,也被十三说中了。 但是四人帮对她越好,樱儿对他们越有一种负罪感,她本能地认为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才好。但是每每事情发生,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去分析、权衡利弊,她会利用手中的情报、或者去攫取各种情报,条件反射似地就能够找出对方的弱点狠狠打击轹。 阿嫦对此安慰她的话,总是太苍白、太没有说服力。那是因为阿嫦知道的并不多,若是阿嫦知道她现在竟然会处心积虑地去对付四人帮,会怎么想? 第二天下午,她还是带着阿三如约来到了邀月山庄,九阿哥和十阿哥已经在正堂端坐,果然十四也在,但是没有见到灰太郎。 樱儿给他们施礼后,落座了低头也不说话。十阿哥先开了口,“樱儿,这一次是我提议约你出来的。今天九哥和我就是要做个中人,替十四弟和你说和说和。樱儿,你们两个从小也是不打不相识,这么些年了,大家又成了一家人,怎么现在就怄气、甚至拔刀相向呢?十四弟这么个堂堂的大将军王,专门为你唱出《负荆请罪》,这可够有诚意了吧?樱儿你再怎么生气,也该看在从小的情分上。箝” 九阿哥也点头道,“樱儿,我们也是前几天才刚刚听说你和十四弟断交的事情,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再怎么大的误会,这么久了你也不和我们说说,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割袍断义呢?” 十阿哥也埋怨道,“当初你跑到西北去,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事先和十四弟、或者我们知会一声,就断章取义地认定了一些事情,又去理论什么贪赃枉法,你叫十四弟怎么顾得过来?” 九阿哥也说,“十四弟既要统领千军,又要兼顾西北的边关、供给、各部落的安抚,这么大、这么杂乱的事情,总也有一时顾不到的。另外,各级官员不过是混乱的吏治的一部分,已然是这样了,你却追本溯源地向十四弟追究,是不是张冠李戴了?樱儿你也不想想,就是这么些贪官污吏,十四弟还必须指挥着去打胜仗,这有多么艰难?你还跟着裹乱。还有,这里面还有不少好事是四哥的那个好奴才年羹尧干的,你不去和四哥理论,却和十四弟闹别扭,还耍你的小性子,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你看看你,是不是太过了?” 十阿哥也说,“樱儿,这次大家就是个误会,你也太急躁了些,也有不是,十爷这次是帮理不帮亲,要好好的说说你。” 樱儿闻言低头不语,她知道她的确对十四不公平,而且灰太郎也给她解释过,胤禛和十三也再三说她,但是这一切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是那么地不相协调...... 见到她低头不说话,十四道,“樱儿,不要生气了,好吗?你知道我一向是直来直去的,也不知道怎么哄人,老是说错话惹恼了你......” 樱儿别转了头,咕哝道,“十四爷,你可折杀我了,我怎么敢和你生气?再说我就是气死了,对于你这个堂堂大将军王,还不是微不足道、不值一哂。” 十阿哥已经抢着开口,“哎,樱儿,这是什么话?十四弟费尽心思的,就是念着大家从小的情分,你看,你总也不听他解释,你们刚刚认识的那会儿,明明那次老十四有军务在身,你却蛮不讲理地说老十四开道扰民,还和他打架,又在这里和他斗嘴,但是结果如何呢?还不是你错怪了他?” 大家想起当年的情景,都不禁莞尔...... 十四叹道,“樱儿,你现在是人大心大,小时候的情分说忘就忘。你明明知道我们都不会忘记、不会抛却的。” 樱儿更是低头,嘟哝着,“那次我不是给你赔罪了吗?我不是送了你弩弓了吗?到头来还不是自己挨了一下子......我姐夫也枉自丢了性命!” 说着说着,不禁又是满腹委屈,眼泪流了下来...... 这时九阿哥连忙站起来,“樱儿,别哭别哭,啊哟,你一哭我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十阿哥也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弄得咱们手忙脚乱的......唉,樱儿你不看着我们的面子,也要想想当年你们在山东出生入死的情分......” 樱儿更是泪流如雨,兀自道,“十四爷统领千军万马,哪里还记得起这些小事?现在他手下人想要我的命,只怕他也管不过来,还要想着顾全大局什么的......” 十四急得脸上青筋直冒,叫道,“樱儿,你说这话,难道安心要咒我天诛地灭吗?” 樱儿连忙说道,“是你自己在发狠乱说,可别赖上我......十四爷现在可是如日中天的大将军王,奴婢可担待不起......”又哭了起来。 这时,大家一时无语,僵在那里,九阿哥和十阿哥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十四气哼哼地坐在一边......这时有下人进来,小心翼翼地探问,“园子里已经摆上茶果点心,主子们是否过去?” 九阿哥叹口气,“十四弟,咱们去用些点心吧......” “九哥十哥,你们先过去院子里面,我想和樱儿单独谈谈。” 九阿哥无奈地摇摇头,和十阿哥向外走去。 见九阿哥和十阿哥都出去了,樱儿站起身,低声道,“十四爷,樱儿并非要惹十四爷不痛快,再说事情都过去了,大家就都丢开手吧,我若有冒犯十四爷的地方,这里一并赔罪。” 向他矮矮身...... “天晚了,樱儿告退。” 十四道,“樱儿,你就再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樱儿无奈道,“请说。但如果是要让我认同你在西北的那一切,就请免开尊口。” 十四沉默了一下道,“那些都是朝堂的事,我既说不希望你插手这一切,就不会再和你提起的。樱儿,我真的有很多很多话要问你......” “刚才说才一句的,怎么这会子有出来那么多。”樱儿说着抬腿就走。 十四道,“樱儿,你就安心看到我被活活冤死?” 樱儿霍地转身,“小祖宗,是我要活活被你磨死,你说说,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我被你打被你骗,还不许我生气,到最后受冤枉受委屈的反而是你了。” 十四听到她又称呼她“小祖宗”,心里一喜,这么些年来,他就是盼望着能和樱儿再一起回到小时候......那时,他们无忧无虑,根本不用担心那么多不相干的事情...... “樱儿,你姐夫的事情,实在是个意外,我的确派人送他们回京的,但是你想不到的是,却是年羹尧命人又将他们截了回来......” 樱儿低头沉吟,她知道,这么些年来,这个事情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查来查去都不得要领。阿嫦也提醒过她,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连她都查不出,那么一定是有人不让她追查。现在看来,最合理的解释,是胤禛不让她再查下去。因为年羹尧现在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其他的一切事务和人。当然胤禛这么做,完全知道年羹尧当初要灭口的原因,不过是隐忍不发而已...... 樱儿想到这里,抬头谦然地看着十四,见他又不说话了,只是拉着袖子在擦汗,樱儿忍不住道,“小祖宗,拉着这么一件崭新的贡缎罩衫,就没头没脑地擦汗,真真是个败家子儿......” 十四也笑了起来,“一着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也回想起当初在山东他们对着乱匪胡说八道的事...... “樱儿,别生气了,好吗?你再生气,我擦的就不是汗而是血了。” 樱儿也抿嘴笑道,“堂堂大将军王,就知道贫嘴。你还有一句什么话?你再不说,我可要走了。” 十四心头一热,“樱儿,你放心,我以后决不会亏待你,让你委屈。那天我见到了你的四阿哥,果然聪明伶俐,将来出将入相、封王封爵都不在话下。” 樱儿看着十四,她知道十四还是不忘和她和解,为了让老康早日下决心立他为太子,甚至不惜许愿今后封四阿哥为亲王作为条件...... 说和(三) 樱儿摇头道,“我们四阿哥是不会出将入相的......我现在只想他平安、健康和快乐。睍莼璩伤” 十四笑道,“哪儿有你这么当额娘的?谁不为自己儿子的前程考虑和打算?你为了四阿哥吃了那么多苦,他将来有出息了,孝顺你是应该的。” 樱儿笑道,“什么出息不出息?如果四阿哥成为一个正直、善良、有责任的男人,就是我最大的安慰。” 十四低头沉吟了一下,“樱儿,你是在讥讽我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 “十四爷,你可别瞎联想,我可没那么说......轹” “樱儿,我向你保证,将来我一定会提携你的四阿哥的,他会是在他这一辈里最为尊贵的亲王。” 樱儿心里叹了口气,四阿哥的成就可不会仅仅封个亲王,将来也不要你这个十四叔来操心这个事......但这一切又恰恰说明,四人帮、乃至所有人,现在都没有注意到胤禛的存在和实力,从来没有把他当作竞争对手。 十四见她不说话,在低头沉思,以为她有一些松动,于是道,“樱儿,你不信吗?我这就立个誓......篥” “十四爷,你知道我是从来不相信誓言的,我也不需要有什么人来提携四阿哥,也从来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头上!” “樱儿,你再好好想想,你难道不知道我刚才的承诺是什么份量吗?” “十四爷,四阿哥的事情不必再提!十四爷更不该用四阿哥来和我谈买卖、做交易。西北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四爷威震西北,自然是朝廷社稷的头等大事,其他事情如蝼蚁捍树,不提也罢!” 十四道,“樱儿,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从小时候起,你就总是和我抬杠,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你每次总不让我把话说完,就直接把我噎住......难道,我连在你面前说句整话都不行?” “樱儿不敢,樱儿怎么敢不听十四爷的训诫?” 十四点点头,“樱儿,不要任性,四阿哥的事情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可不要因为和我置气,影响到四阿哥。你不想他当上亲王,难道想他将来获罪、受牵连?” 樱儿大怒,冷笑道,“十四爷是在威胁我吗?果然我们是在谈买卖?十四爷是不是还会将以前的那点情分、九爷十爷的古道热肠待价而沽?” 十四的脸色变了一下,注视着她良久,“樱儿,我原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你说,但此刻我就只对你说一个事,那天你可见到我府里的那个院子吗?” 樱儿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十四道, “那个院子原本叫做‘樱园’,是在我们山东办差回来后建的。那匾额我早就题好了,但是一直没有挂上去过,我希望总有一天你会自己过来揭开......这个专项权利一直是你的,你刚才说我不记得以前的小事,那么我就告诉你,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我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念着的小事!!!” 说着头也不回,径自向院子走去。 樱儿的脸涨得通红,一口气郁积在胸,几欲昏厥。她上次到十四家的那院子里已经极不自在了,现在又给他当场叫破,简直觉得无地自容......还有,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竟然还有人对她提这些......这叫什么事?十四果然在威胁她吗?她现在是他四哥的女人,又是他侄子的生母,十四怎么可以对她说这种话! 这个十四,从小就给宠坏了,只知道占有。当初把她弄去选秀、山东办差也是不顾危险地任性而为,又一厢情愿地要为她证明清白而任凭她被大阿哥派的人折磨到几乎丧命,又以为要“成全”她和八阿哥而“抛弃”她,在西北又不惜隐匿她......现在他还没有被册立太子呢,居然就想来威胁她......难不成将来他还要玩个“兄终弟及”?简直是变态。 樱儿心中冷笑,你若是即位后,我就会落入你的手中,到时候以你九五之尊,根本也不会公开干这些事的,我仍然会被你匿藏、囚禁起来,那时候,你还会拿我去威胁你四哥,或者拿你四哥和四阿哥来威胁我...... 那天樱儿回到自己的住处,心还在突突乱跳,烦乱不堪。在这个时期,一个男人对自己亲哥哥的女人是绝不能说这些僭越的话的,即便在现代也没人敢这么说......樱儿一连两天都没有去议事厅,推说不舒服。这些年来,她从来对四人帮、十三、以及三阿哥等人心底无私,就连灰太郎,即便是看到他还有一丝的不自然,但是她从来是恪守礼仪的,怎么这次十四这么说得她有些做贼心虚、无地自容了? 胤禛得知她不舒服,赶紧从王府赶了过来。 樱儿当然不会对胤禛说什么,只是说十四约她过去谈条件、并且被她拒绝了。 胤禛看着她,好久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樱儿,十四弟也许是口不择言,不过他真的不惜下血本,要保证皇阿玛早日下决心立太子......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樱儿知道胤禛现在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政治实力已经是悄悄崛起了,只是朝野上下都没有人注意。老康对零零碎碎的孤立事件和信息都是知晓的,但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要统一起来看。所有的较量如果是要针尖对麦芒的,估计谁也没有这个必胜的把握。这就需要好好调配一下手上有的牌。 现在老康和满朝文武的心中,满满的都是十四,谁也不会注意胤禛的存在......估计胤禛和他的谋士们也都知道这一点,可是谁都没有把握让怎么能让老康明白过来,并且还要他自己想起来...... 樱儿对胤禛笑道,“王爷,皇上连日操劳西北的事,现在十四爷都已经回来了,不如请皇上来家里做客,也算是散散心吧。” 胤禛犹豫地看着樱儿,樱儿知道他担心老康这个时节满心都是十四,未必会答应。 樱儿笑道,“王爷可知道,咱们种的稻米、蔬菜、瓜果都快要收成了,咱们可不敢先尝这个鲜,定要皇上看过了、尝过了才敢自用呢。而且皇上不是最喜欢儿孙绕膝的吗?天伦之乐再加上田园之乐,咱们家可是与别家大大的不同哦?” 胤禛笑道,“可不是,皇阿玛若是见到你的稻米,指不定会怎么高兴呢,这可是硬生生的将田地产出增加了一倍呢,天下粮仓从此可要充实不少。有了这个基本的保障,加上前阵子弄到的现银,就是再打上多少年的仗,心里也不用慌了。” 说到这里胤禛猛地住了嘴,看着樱儿好久,似乎有些若有所思,樱儿也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胤禛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又有些不可置信......不过他猛地抱住她亲了亲,转身疾步而去。 接下来好几天,胤禛和十三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又一连和谋士们闭门计议了好几天,再后来,樱儿觉得胤禛的神态越来越坚定,眼睛里也满含着信心。 ...... 老康在百忙当中还是答应要来做客,胤禛和福晋着实忙乱了一通。大家排演了一遍又一遍的接驾流程,樱儿只跟着照做,并不多说一句话。 实际上谁都知道胤禛想着趁这次接驾的机会好好表现。主题内容无非是show一下幸福生活,家庭和睦幸福,对父母恭敬孝顺,布衣荆钗安之若素之类的。还计议了接驾的食品非得是胤禛亲手种的、福晋亲手做的,要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等等。 樱儿闻听,心里点点头,天伦之乐在别家也能轻易包装出这样的效果,现在是要出奇制胜,非得要别人家绝对不会有的东西。二十一世纪最缺什么?缺人才,这条真理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的任何时期。而且,你们这班兄弟们都让老康看烦了看腻了,说不定还越看越讨厌。应该轮到那“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了。因为孩子代表的是明天、是希望。而你们这些人,再怎么风光,都快到太阳下山然后成为昨天了。 但是这个也不是简单的事,被老康夸赞过的孙子不下五个,譬如废太子的儿子弘皙,现在据说长大了,而且很是出息,老康对他十分宠爱赏识,又将他养在宫里,还有一种猜测就是老康会不立太子而去立他为皇太孙。老大虽然被圈禁,但是老康还亲自给他的儿子娶媳妇。另外老三家的嫡长子还被老康领到宫里亲自教养了一阵子呢,十四的大儿子、八阿哥、九阿哥的大儿子都是特准在宫中行走的。尤其是灰太郎家的弘旺,自从灰太郎解决了京畿的饥荒之后,老康着意对他的儿子爱护、照顾有加。时时让弘旺在宫里行走,带弘旺去避暑山庄、秋狝...... 现在算起来,从老大到十四这些成年的皇子里,除了雍亲王和十三家的儿子没什么说法,其他的孙子辈都让老康选召了去承欢膝下。唉,外面人人都认为儿子是雍亲王的软肋,因为他的小孩生一个死一个,没活下来多少。活下来的也是庸鲁无能(当然,因为雍亲王家里只有三阿哥弘时是大家见过熟识的,上次老康甄选随驾的孙子们,三阿哥愣是没被看上)。 说和(四) 樱儿静静地听着大家左一言、右一语地出主意,这种集体智慧对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既然胤禛以及他的谋士们早就对基本格局和细节有了整体的构想和掌控,那么她们再多说也无益。睍莼璩伤因为这些女人是不会知道这次接驾的实质意义,当然,也决不能让她们知道。 樱儿想到这里,嘴角弯了一下,抬头看看胤禛,他也正好望过来。 “樱儿,你说说看,还有什么一时没想到的?” 于是所有人都向她望来,尤其是年糕和李侧福晋。年糕看了看她,有些意外,道,“我倒是忘了,樱儿最是足智多谋的,不如也出些主意。” “多些侧福晋提携,樱儿哪里是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的,自然是听福晋们的吩咐,依样照做就是。轹” 樱儿一向以低调为楷模,这些年来,府里人只知道樱儿一多半时间在圆明园,对她和胤禛的关系都是知之不甚的。众人见到王爷对樱儿近几年不冷不热,樱儿即使生了儿子这么些年了,位份也还是没有说法......唉,可能还是因为文秀被禁足而带累了樱儿,也因为樱儿心中有其他人。这些年来,不知道樱儿那头怎么想,但是其他的几个阿哥都没什么声音,但是人人都坚信,没声音不等于没有事......樱儿的影子也从来没有在那些阿哥那里消散过...... 这么些年来,樱儿的四阿哥几乎都不怎么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据说王爷是一直将四阿哥养在圆明园,后来四阿哥开始读书,应该也不怎么受重视......而且近年来,樱儿的朋友开的医馆和药铺生意兴隆,规模不断扩大,并且王爷、福晋先前交给樱儿打理的几个小庄园,据说也是做的风生水起的,樱儿自己也永远是在看一堆账本......大家于是都赞叹她还是识时务,不受宠就只能给自己多赚些钱,起码日后有个倚靠。况且近几年来年糕的气焰嚣张,只看到王爷围着年糕(年家)转,所以大家都认为樱儿已经慢慢的淡出。 这些女人们哪里知道粘杆处和别院的事羲? 樱儿见到所有人看向她,只是笑笑说,“王爷福晋已经想得十分周全了。只是樱儿有个不情之请,想给孩子们讨个恩典。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已经快十二了,还从来没有见过皇玛法,这次能否有这个福气得仰圣颜?” 所有人恍然大悟,对呀对呀,可不是嘛,三代人欢聚一堂,共享天伦,这应该是个很好的主题。果然,福晋点头说,“樱儿,儿子们已经有拜见机会的,到了皇上用膳后,会让阿哥们面圣侍奉,你放心吧。” 年糕也连忙说,“还有八阿哥呢,也会抱过来的,咱们八阿哥定会讨皇玛法的喜爱。” 樱儿微笑点头不语。 年糕又兀自说。“八阿哥这些天身体还好,想是知道要见皇玛法了,小小年纪也是懂的,真是聪明。” 这里李侧福晋又礼节性地赞美了一下,其他女人们都是有口无心地接了几句,这几年大家看着年糕一伙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并且也知道王爷对年家的倚重,大家当然对此避让不迭、敬而远之,都生怕自己凑上去惹上一身的不自在。 年糕又道,“阿哥们自有福晋照应,按规矩也只能是有品级的女眷在前面等侯传召。哎哟,福晋可要辛苦了,八阿哥还小,我让嬷嬷们好生照应着,福晋放心吧。” 也不知道年糕的思维有什么障碍,非得要在赞美福晋的同时,贬低一下其他女人。这样一来,却让福晋变得和其他人都拉大了距离......这种距离又让福晋显得太过别扭。 果然灵儿的脸色变了一下,宋、武两位只当没听到,继续讨论着做些什么时鲜的点心和菜式...... 福晋只好出来打圆场, “陛见的规矩,回头让嬷嬷们好好教教小阿哥们,这可是四阿哥、五阿哥头一遭啊,一定要操演熟了才是。灵儿、樱儿,你们也好生在边上看着,若有什么不到的,赶紧从旁提点着才是。” 胤禛笑着对福晋道,“放心吧,这两个阿哥年纪虽小,可机灵着呢,这些规矩一教就会的。” 李侧福晋也道,“有福晋看顾着,还能有错?我们也好有了主心骨,再不怕阿哥们有什么差池的......” 樱儿又叹了口气,“众位福晋们说得有理,见驾的事情再多也不得嫌烦的,不过小孩子们第一次面圣,少不得要紧张的,说不定就会犯错也未可知......倒是要批一下阿哥们的八字,别冲撞了圣躬才是。” 年糕先前见到大家的神情,正有些不悦,听了樱儿的话,似乎也在赞同她先前的话,自然觉得受用无比。连忙说,“不必担心,有八阿哥呢,管保皇上喜欢,这孩子的八字上很好,就是有福气,知道要见皇玛法,这几天也爽利不少。” 但是樱儿眼角瞥见胤禛若有所思的神情。 樱儿知道,强大的人在年轻时候,根本就不相信命运之说,似乎普天之下就没有害怕的东西。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体力机能退变,于是就会越来越相信命运鬼神之说。 老康当年因为张明德为灰太郎相面说他有贵人之相,大为恼火,但是这么些年来,看着儿子们勾心斗角的,自己又觉时日无多,自然会迷信起来,将命运和判断乞灵于巫术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老康现在正需要这个...... 那天接下来就是又一轮的讨论,胤禛含笑听着大家的各种“创意”,都是点头不语。樱儿知道他早已打定主意,也不需要这些足不出户的女人们的意见,但是他还是认真地倾听着,这是要让这些可怜又无聊的女人们觉得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樱儿回到自己的院子,文秀早就等在那里,见到樱儿,赶紧迎上来,“樱儿,怎样?四阿哥这次能够见到皇上吗?” 樱儿笑道,“姐姐,你这么郑重其事,当然老天也眷顾你啦!这次所有的阿哥都会陛见的。” 文秀闻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樱儿笑道,“姐姐,你为了宝宝这么虔诚,菩萨也会感动的。” “樱儿,我跟你说,你可别轻易认为这就万事大吉了,你那天一定要盯着,另外,我也会去打点一下,让那些公公、嬷嬷们让四阿哥站到前面些......哦,还有,得要打点一下四阿哥的师傅们,让他们好好提点一下四阿哥,让他知道皇上都会问些什么?会考教些什么书......皇上这阵子喜好什么,禁忌着什么,别是小孩子口没遮拦的,冲撞了皇上......” 文秀兀自说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樱儿,你愣着干嘛?你可要去和王爷、福晋好好说说,到时候可别临时变卦。我知道有人不忿四阿哥会冒尖儿,指不定会背后做些什么呢......” “姐姐,你就放心吧,不就是面圣吗?宝宝又不是小家子出来的孩子,再说王爷和福晋自然会看顾的。” “樱儿,你怎么总是那么漫不经心?我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樱儿见文秀又要着急起来,连忙说,“姐姐,你别搞得那么紧张,你看看,宝宝如果看到你这么着,难免不会受影响。” 果然,文秀一听,赶紧道,“是是是,樱儿,我再不多说话了,我就怕我心神不定的会影响四阿哥......这几天,四阿哥就回你那里吧,你再关照他一些话......” 樱儿知道文秀的用意,她也知道,的确宝宝的水平和他哥哥、弟弟们不是同一个数量级的,而且应该说,以后也不会有像宝宝这种资质的孩子了,只是宝宝现在还只是一块璞玉,需要反复琢磨才能大成器...... 实际上不用文秀操心,接下去几天胤禛和师傅们就加紧对几个孩子进行额外的督导,当然无非是礼仪和读书方面的事情。 樱儿却对宝宝叮嘱,这次老康是以皇玛法的身份来看他的儿子一家,当然首先是要看到真性情的儿孙们。不错,在朝堂上,皇玛法是君,可在家里,他希望是个玛法。若是他想受拜见,上朝堂去就是了,何必要到家里,何况他在朝堂上看惯了勾心斗角和阳奉阴违,所以他更想看到的是骨肉亲情浓郁的、气氛轻松的家人们。 宝宝听了樱儿的训导,还是笑嘻嘻的,恭敬又谦和地反复演练着各种人等“填鸭式”的注意事项。 到了后来几天,灵儿也直呼太累,她说实在不知道见驾还有着许多的礼仪......不过她又对樱儿咕噜道,“我们这样的身板尚且如此,听说那边的那位,天天都用上好的人参吊着呢......” 文秀闻言也笑道,“非得是这样,才没工夫顾得上别家院里的事情呢。” “好姐姐们,别这么说,面圣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一个人有差错,带累到的是一家人......大家都得格外留神才是。” 见驾(一) 到了正日子那天,所有人都在外面肃立,只有胤禛和福晋在老康跟前回话。睍莼璩伤 胤禛绝口不谈朝政的事,只是兴高采烈地谈论着田地里的收成,还有这些年来耕种的乐趣。老康怎么也不相信他田里的收成能够比一般的收成高一倍。 于是胤禛就陪老康起身到了稻田。当时正是四月(阴历)里,第一批正常生长的早稻已经结穗,暖棚里的稻子早已接穗可以收割,老康看着那一片沉甸甸的稻穗,连忙亲自下地去采了一把放在手中搓了一下,又放入口中咀嚼,不可思议又惊喜交加,“四阿哥,朕不是在做梦吧?这可是真的稻穗?瞧瞧这饱满结实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胤禛就一样样、一件件的如数家珍般的娓娓道来,而且也结合一些实用的记录数据,又拿出历年的种植收成记录,另外还有明确的气候记录、移栽记录,暖棚里所控制的温度,人工授粉、第几代引种收成记录,防虫害的效果,等等,直把老康看的目瞪口呆。 樱儿远远看着老康的各种反应,得意地想,估计天下没有人会将种地的过程记录得这么完整、系统、科学吧轹。 胤禛也显然看到了意料中的效果,于是又领着老康去菜园、果园......又将这些年十三的功劳表了一下...... 自始至终,老康都紧紧捏着那把稻穗,双手微微颤抖,宝贝似地像是怕人拿走...... 那当然,在农耕社会,这就是天大的一个元宝,就等于国民经济GDP凭空翻了一番,而且投入却没有增加多少,这如何不叫老康欣喜若狂,这可比西北战事和巧妙得到军费更让他有意外的惊喜。打仗要用钱,但在这里可是在生钱......而且是源源不断的艨。 到了用膳的时候,福晋带着年侧福晋和李侧福晋在一边侍奉端茶倒水的,又是布菜又是端饭。 这一餐老康高兴得多吃了好些,因为所有的菜饭都是出自胤禛的田地。而且也有一两样菜、点心是福晋们亲自下厨做的,这更加意义非凡。年糕和李侧福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卖力地表演着,当然也是为了显示出绝对的地位。樱儿非常庆幸自己可以是个旁观者,否则非得累死不可。 她知道胤禛已经将十三的这几年的辛劳都展示给了老康,十三这几年的功绩,已经完全为老康所接受、所珍视......远远的看到老康高兴满意的样子,樱儿暗自祷告老天对十三的眷顾。 好容易吃了一顿团圆饭,后面奉茶了,胤禛小心翼翼地启奏,“皇阿玛,孙子们都大了,还没有见过皇玛法,能否让他们来拜见?” 老康一听,老四你今天给了我老人家这么大的一个元宝,还有你带着老十三这几年辛勤耕耘,你媳妇们又给我整了一顿发财饭,现在理所当然还要看看孙子们啦,于是欣然应允。 当时老康已经有了上百个孙子,但是见过的就那么几个,虽然名字都是他起的,但早就记不得了。 四阿哥长到十二岁,基本上是雪藏在圆明园,后来上书房,连府里的人对他都不甚了解,只知道四阿哥身体很好,从来就没得过什么病,而且书也读得好,王爷和师傅们总是夸奖。不过再怎么好,就是可惜生母的出身低了些...... 待到四阿哥弘历跟着三阿哥弘时,同五阿哥弘昼一起觐见时,老康的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弘历的个子很高,而且眉清目秀,虽然才十二岁,但是个头已经快赶上十九岁的弘时了,气宇轩昂。他的年纪虽小,但是那个气场......他跪拜、见驾行礼,那风度气势,简直就像是在展示一种行为艺术。 老康立即来了兴致,坐正了,开口问他们几岁了?都读什么书?师傅教什么课? 弘历都是谦恭的跟在弘时后面回答,并不逾礼。 老康于是又让他们各自背书,让他们挑自己熟悉和喜欢的书来背,并且要加上自己的见解议论,还考问一些生僻的出典等等。这是弘历的强项,樱儿一直训练他,观点如何不重要,只是要能够自圆其说,有了论点,就要有论据,并且进行逻辑推理和演绎,最后能够证明观点即可。当然这些个观点不能违背当时的价值观,若有新鲜的论点就更好了。 当弘历微笑着论述自己的读书心得后,老康已经完全被征服了。一般老年人对儿子比较严厉,但见到孙子就会格外疼爱。胤禛对他老爸一直是恭敬有礼,但现在和阳光少年弘历一比,后者马上就让老康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觉得这个孙子是他见过的最令人惊奇和出色的一个。 于是他让弘历走到近前,拉着他就不肯放手了。又问了一些生活上的事,比如几岁了?几时生辰?喜欢什么运动?平时下课后都做些什么?等等, 弘历一点也不怯场,恭敬地回答每一个问题,但又不失小孩子的天真无邪。弘历又说起这几年帮着阿玛、十三叔种地、嫁接、移栽、记录天时,等等的经历,老康更是大为欢喜,深深纳罕这么个小小孩童(尤其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阿哥)怎会对农耕一事如此精通。于是一老一少又对农事说了好一会儿话。 另外,弘历这几年跟着十三、樱儿他们讨论西洋的建筑,西洋雕塑绘画,还有一些艺术品的工艺和改进,当然熏陶出了相当的艺术品位。最后又扯到了好些古董艺术品的鉴赏和典故,有些连老康也是第一次听说,直把老康唬得一楞一楞的。 老康又惊又喜,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身板,见他结实健壮,更是激动万分。转头对胤禛道,“四阿哥,你这个儿子养得很好啊,怎的也不见你带进宫里来给朕瞧瞧,干吗藏得那么好......你们这些个儿子们,嘴上说孝顺,可平时得了什么好的,都先往自己府里拿,哪儿有一点想着让朕先高兴高兴的?真真是欺君罔上。” 胤禛赶紧跪下口中自谦着,这边福晋也连同所有人赶紧跪下,弘历见状,也赶紧过去跪到胤禛身边。 老康笑道,“朕随口说说的,看把你们紧张的,都起来吧。弘历啊,过来过来。” 这时,老康的贴身太监赶紧又把弘历带过老康身边,老康捏着弘历胳膊,拉了一下他的手,“嘿嘿,瞧着这孩子的手劲,唔,四阿哥,依朕看,他可比你小时候强多了。” 大家都发出了会心的笑声,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这时弘历抬起头,小声但是十分清晰的说,“皇玛法这话说的不通......”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胤禛赶紧斥道,“小孩子在胡说什么!” 老康大感兴趣,摆摆手制止了胤禛,“弘历啊,你来说说看,皇玛法这话如何不通?” 弘历抬头看看他,又看看胤禛,“皇玛法刚才似乎是在说,皇玛法的儿子不如阿玛的儿子......” 老康愣了几秒钟,“哈哈哈哈......” 仰天暴笑出来,将眼泪也笑出来了,一边的贴身太监魏珠(当时梁九宫已经获罪下狱,这位已经粉墨登场)忙不迭的递过手巾。 众人大约都没看到过老康如此大笑,赶紧附和着也笑了起来。老康笑了半天,几乎要笑岔了气,“四阿哥,看来朕之子确实不如你之子。” 胤禛脑子转得飞快,也笑着对弘历说,“弘历你记住,你的阿玛自然不如我的阿玛。”(典出孔子和儿子孔鲤的对话)。 老康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孙子既会读书,又懂农耕,还有主见,还敢不动声色地同他开玩笑的,尤其可贵的是,在玩笑中维护了自己的父亲。嘿嘿,老四总是规规矩矩不苟言笑的,远不如这个孙子聪明伶俐。嗯,这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那悉心调教一下,以后的成就不可小觑。于是来了十足的兴趣,想要撸起袖子自己干一番。 “四阿哥,你这个儿子今天就跟着朕回宫吧,朕要亲自教养,嘿嘿,朕倒想看看是你会调教孩子还是朕会调教。” 说罢大笑着拉起弘历起驾回宫。 后面的一段日子,不断有人将弘历在宫里的生活起居回报过来。胤禛自己也趁上朝进宫的机会去看了好几次,回来对樱儿说,“四阿哥一直跟着皇阿玛在上书房,他一切都好,不要惦记。” 老康指派了当时后宫地位最高的佟佳贵妃和最得宠的和妃一同照顾他。 胤禛说这个话时手在微微颤抖,樱儿知道,这位佟佳贵妃就是他皇额娘的亲妹妹(自然又不是同一个老娘,因为岁数差了一大截),也是老康的表妹,是当时后宫地位最高的、唯一的一位贵妃。而那位和妃,就是当年在畅春园差点被设计陷害的和嫔。这两位,佟佳贵妃没有生育过,和妃的女儿生下不久就夭折了,她们当然对弘历全心全意地照顾...... 樱儿笑笑,“儿子大了,总要离家出去历练的,外面的天空才是他的自在天下。何况跟着他的皇玛法,那有什么可担心的。” 见驾(二) 樱儿虽然口里说不担心宝宝,但是她知道,宝宝这一去,意味着她将永远失去他。睍莼璩伤因为宝宝将来的一切成就,是断断不能有像她这样地位的母亲的。她也知道,从此文秀就会成为那个“合适”的母亲。 当时宗室里并不乏有这样的先例。比如老康的一个亲表弟法海,虽然贵为国舅的儿子(该国舅就是在乌兰布通战役中,在将军泡子阵亡的佟国刚),却因为母亲只是府上的一个丫头,又是个汉人,去世后都没有资格葬入祖坟。即便法海后来二十几岁中进士、又成为十三和十四的课业师傅,是这一辈里出类拔萃的人物。 文秀听说老康当日带走了四阿哥,又在宫中对他精心照料,当然喜出望外。灵儿也笑得合不拢嘴,连说圣上慧眼,一眼就能看出宝宝的与众不同。 于是文秀的所有兴趣立即转移到为宝宝打点在宫中的大小事务上了。 文秀拿出当初樱儿给她的那些金子,但凡有宫中的太监、宫女们过来传话,告知有关宝宝的饮食起居事宜,她都有重谢......这一来,倒是有太监们三天两头的跑了来给庶福晋道喜、问安,等等轹。 樱儿有一次忍不住对文秀道,“姐姐,王爷不是说,皇上为宝宝已经想得很周到了吗?又何劳你这么打点着?” “樱儿,你不懂这里的好些道道呢。你看,自从宝宝入宫以后,是不是巴结你的人都冒了出来?成事也是这起子人,坏事的也是这些人。只有金子才能管得住他们。还有,宝宝得了宠,难免的不会有人心生嫉妒,只要我这里的赏格不断,自有人小心当差的。王爷、福晋即便有什么话,或一时的没有想到的,也好照应着。另外我出面来打点这些奴才,又不失了王爷和福晋的身份。” 樱儿摇头笑道,“姐姐,我发现你搞这些门道可真是天才。不过,你这么着金山银海的往外倒,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怪罪王爷?衾” 不等文秀答话,灵儿已经笑起来,“樱儿,你放心吧,文秀的赏格都是比着别家的,不过是略多一些,并不逾矩的。哎哟,为了宝宝,文秀可是小心翼翼的呢。” 樱儿点点头,这些事情她也不是全然不知,粘杆处当然会从不同的渠道得到各种消息,她知道文秀打点着些奴才们,实际上也是胤禛和福晋默认的。胤禛未必没有花钱、花功夫在其他地方...... 樱儿还发现,一夜之间,府里所有人都开始对她敬畏起来,尤其是年糕一伙,对着她似乎有刻意拉拢之意。估计是年家搞不清状况,以为樱儿一个侍妾不像侍妾、丫头不像丫头的,有年家的不耻下问,非得感激涕零才是,何况以樱儿的地位,并不会给弘历带来好处,不如早些投靠年家这棵大树。 但是樱儿依然安之若素,不卑不亢的,仍然依礼问安,仍然到圆明园起居,依旧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弘历进宫后,樱儿除了到圆明园陪文秀外,就是在别院打理,依旧每天忙忙碌碌的。她也出外走走,到钮钴禄府,到阿嫦家,到教堂,到银杏树下......只是觉得没有了小时候的那种随意率性,多是老气横秋的虚礼。 阿嫦的儿子们也一个个长大成人,可以帮着料理很多事务,阿嫦反而可以和樱儿一起四外走走看看,共同回忆四人帮自小相交的情分,回忆以前的日子。 这个夏天老康照例在热河避暑,这次当然带着弘历。 眼见着已经是夏末了,这天,老康再次带着弘历,到雍亲王在热河旁的别墅狮子园做客。但是这一次老康却迫不及待地直接点名要见见弘历的生母。 樱儿早就得到了信儿,知道老康对自己起兴趣只是因为弘历,于是穿戴起来陛见。 那天,樱儿行礼已毕,老康赐了座,老康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仔细地打量着樱儿。 只见樱儿中等偏高的身材,丰满匀称,温婉的双眼,仿佛能够看破和包容世间的一切,又闪出睿智的光芒。尤其是她那仪态万方的韵致,在有形无形间就紧紧攫住人的感官,令人心旷神怡,让人赏心悦目。她那天并没有带多少首饰,衣饰也并不华丽,但就是这简洁的服饰,却照样衬托出她那通体雍容睿智的气派。 老康不禁暗暗点头,果然是个人物。 老康又看到樱儿的发髻边插着一支玉兰的簪子,咦,那簪子好生眼熟,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再看她手上笼着一串黑黝黝的佛珠。 那佛珠? 老康不禁起身向她走去。 问道,“老四媳妇,那是什么佛珠?从何处而来?” 樱儿站起身,微笑着将佛珠褪下递给老康身边的魏珠,回道,“这是奴婢在46年,随王爷到江南赈灾时,一位高僧行痴大师所赐。” 老康接过仔细看着,神态恭敬起来。 老康当然认得这是当年太皇太后的贴身之物,后来她病重时,在病榻上赐予先帝(老和尚顺治)的,当时老康也在场。 老康暗自心惊,不再说话。他第一次看到弘历就很吃惊了,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明淡定,见识更是不凡,还不失率真潇洒的本性。于是想着,老四一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他的心性自然熟知,老四家的三阿哥也略约见过,资质平平,能够把弘历调教成这样的,一定另有其人。 老康这次既然指名要见樱儿,当然调查过樱儿的底细。 本来这也是例行的调查,但是一调查还真是吓一跳。于是下令再调查,越是调查越是吃惊,结果这调查就陆陆续续进行了好几个月。 老康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儿媳妇里面(当然樱儿的位份好像还到不了这个层面)竟然还这样藏龙卧虎。 促使老康迫不及待地要亲自来见樱儿的(不是“召见”,而“见”),是听说樱儿这些年里种出了令人惊叹的稻米,年前又轻易弄到了他一年的全国赋税,这可是了不得的救命钱,主要是让我老人家在朝堂上又重振雄风,重新控制局面......而后面这种稻米推广起来,简直是在源源不断地种银子。 老康心想,说来惭愧,我老人家带着满朝文武、全国人民,每天从早忙到晚,竟然都抵不过她两天时间的交易收入。 这是怎样的一个神人,定要亲眼看见才行。 现在更加惊奇的是这个樱儿还知道老和尚(老爸)的事?看起来她应该是颇为讨老爸的喜欢,老爸居然能够将随身的佛珠都给了她,却从来没给过自己的儿子们什么。 对了,当年老爸在五台山时,的确说过这佛珠是给了一个又慧根的孩子,又说那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自己当时还以为老爸说的是化外的事情,老爸既然不肯明说,自己也就不再追问。可是,万万没想到,当年这佛珠竟然是给了她。 还有早先老哥裕亲王在世的时候,就讶异于三岁的樱儿的聪明伶俐,并且安排嘱咐看护她长大。 哎哟哟,说到头来,到底还是老爸和老哥厉害,早就为他埋伏下一路奇兵。 听说她还当年在山东救过老和尚以及老十四,还在宫里养过伤,怎的从来没见过? 再一想,是了,当年正好是一废太子,他当时忙得晕头转向的,当然没顾上这一头。 这么看来,老四将这簪子给了她,说明是爱极了她。原来一直以为这个儿子不会在意女色的,没想到居然还会如此多情,真是搞不懂,看来这个樱儿对老四的吸引力应该不可小觑。不过老四还真是好眼力,怎么觅到的这么个聚宝盆? 咦,好像这个聚宝盆就是当年我老人家让老四自己去挑的,怪不得......嘿嘿,怪不得,看来我老人家也是明见万里,先知先觉(老康觉得现在就少些人跪在一旁竖着大拇指,对他五体投地崇拜一下)。 唔,不错不错,这可真是个聚宝盆。关键是这个聚宝盆还会生儿子,生了那么个身强力壮、聪明伶俐的儿子,而且能够调教成那样。以后以她儿子的成就,更加非同小可。 嗳哟,还有了,听说另外几个儿子早先也对她寤寐思服...... 唉,那几个不叫人省心的儿子!但是那么多年来却也没有听到他们有丝毫逾礼之处,几乎连面都没怎么见的,这可不是奇事一桩。尤其是老八,当年对她据说是倾心不已、神魂颠倒,似乎这么多年也不能自拔。 嗳?是了,当年宫里的确都在传说老八喜欢上了一个奇异的女子,就像是被餍了一样,难道就是她吗?奇怪奇怪,为什么是老四和老八这两个最最不喜欢女色的儿子,都会对她多情起来? 唉,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多儿子中也就数这两个的水平最高,能够独具慧眼...... 哦,还有了,似乎这里面还有老十四什么事,具体是什么,又都语焉不详。恍惚的还关联着老九、老三之流......牵丝扳藤的,谁都搞不清、闹不明怎么回事...... 见驾(三) 老康沉吟着,又出了一会儿神,最后将佛珠还给了樱儿。睍莼璩伤 “老四媳妇,你果然总有一番奇遇......唔,真比说书的还有趣儿。” 老康不再提老和尚和裕亲王的旧话题,接着开口问了樱儿一些日常的问题,类似于拉家常。 樱儿一开口,谈吐和观点总是让老康又惊又喜,非常意外。最后不免又谈论起弘历,老康说,“朕命人查过弘历的八字,真真是个大贵之人,又有英雄气概,看来真的不错。前不久,朕带着弘历去打猎,明明一只熊已经被射倒,可是没想到弘历刚近前,那只熊却突然扑向他,幸亏朕及时补了一枪,好险好险,这只熊就倒在在弘历面前。朕以为弘历会害怕,可没想到,弘历从容淡定,其实当时他手里拿着一把火枪(樱儿想,玩火枪?弘历可是行家里手),早就瞄准了那只熊的头打了两枪......几乎是和朕同时出的枪。” “皇上爱孙心切,自然护得紧。轹” 老康摆摆手,“嗳,朕离得那么远,自然心惊的,可弘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气魄,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弘历的福气果然比朕还大。” “奴婢叩谢皇上天恩,皇上受累了。” 老康笑着,又说起了这阵子弘历在宫中的一些趣事,又说,“弘历这孩子至孝,他从来只肯穿你为他缝的贴身小衣,任凭有什么好的衣服赏赐给他,他只将这些穿在外面......襞” 老康向樱儿道,“这孩子不但孝顺,果然还是个有福气的,能够从小穿着额娘手缝的衣服......” 樱儿知道老康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生母,于是尽量将话题引到别处去。果然,老康又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弘历,樱儿微笑着听完老康的叙述,又回答老康关于弘历小时候的种种趣事,引得老康频频发笑,心情大好。 老康又问道,“都说当今的大将军王,当年和你打架都输了?” 樱儿红了脸,“皇上,这都是当年小孩子家的胡闹,有污圣听。” 但是老康还是兴趣盎然地问起详情,樱儿少不得又说了一遍当时的情形,又要来一支竹竿演示那七连刺,老康恍然大悟,赞不绝口。 樱儿最后加了一句,“十四爷自此以后对所有事情都不放过每个细节,且戒骄戒躁,他才是真正从此事中得到最大收获的人。” 老康大笑着频频点头,又和樱儿谈起了西洋玩艺儿,说是宫里的几位妃嫔说起樱儿的技艺见识都是赞不绝口。樱儿不禁想起当年教堂的学习小组,于是与老康又笑谈起了当年的情形,很多事情老康还是第一次听到原版,不禁大为惊叹。 好一会儿,老康才想起胤禛和福晋、弘历还在外面候着,于是传他们进来,将弘历夸了又夸。 弘历已经几个月没见到樱儿了,给她请安后就忙不迭地过来坐在樱儿的下首。两人互视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母子的天性。 老康看到弘历对樱儿亲热地说话的样子,有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搬着她的臂膀,还带着撒娇的口吻和神态,大异于平时对他的样子。樱儿也时不时地摩挲着他的脖子,拍拍他的手,含笑与他对答,有时候还宠溺地为他擦汗...... 老康看着不无羡慕地说,“看来弘历才是最最有福气的孩子,可以承欢父母膝下......” 樱儿知道老康八岁丧父(老和尚漂泊在外,并未对他尽到养育的责任)、九岁丧母,即位后又是另一番辛苦,谈何幸福的童年?哪里比得上弘历一直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地茁壮成长。 老康又听说樱儿生弘历时难产加血崩,看着樱儿沉默了许久。 众人都知道他想起了废太子的生母,赫舍里氏皇后,她就是生产后血崩而死的,老康叹息了良久,意味深长地对众人说,“朕看来看去,果然樱儿是个福泽深厚的人......” 却没有再传召其他人。 那天,老康又单独和胤禛谈了很久,第二天就召见了十三。当然准确地说是十三的一家。那么多年,十三终于又见到了亲爱的老爸(在逢年过节的家宴、朝会、祭祀大礼上的见面不算)。 老康也和十三谈了很久,十三回去的时候,眼中闪着泪花,但是脸上却是无比的自信和自豪。 过了几天,老康又在畅春园的一处偏殿里召见了胤禛和十三,但还指名要带上樱儿。 那天,十三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从金钱帝国的理念开始,将这几年的主要工作成就和工作方法作了一下汇报,又详细说了战况分析和关键的那两天交易。 老康听得目瞪口呆,点头良久不语。 老康又拿过十三递过的一大摞纸,仔仔细细地看着,脸色不明,似乎在沉思,似乎又是在犹豫。 十三讲完后,躬身侯在一边,胤禛也并不说话,低头垂手等着老康的示下。 过了许久,老康开口了,“嗯,十三阿哥这几年果然不容易,有这样的作为......嗯,朕要好好的赏你......嗯......果然这些有点意思。” 又没了声音。房间里只有老康翻看纸张的声音、以及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敲打桌子...... 过了好一会儿,老康又开口了,“咦,老四媳妇,你怎么不说话?朕知道,你这些年来也是跟着天天操劳,说说看,你要些什么赏赐?” 樱儿一听,知道老康是在打哈哈,不想明确表态,因为他并没有拿定主意。 当然,最高领导在作决策时,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好,既然你要打岔,那我也打岔,反正给你些时间好好想想。 樱儿于是下跪道,“奴婢不敢讨赏,只是盼着皇上能为奴婢做主,奴婢有委屈。” 果然老康笑着问,“老四媳妇,你要朕给你做什么主?有谁敢委屈你了?” 樱儿笑道,“当年王爷和奴婢打了个赌,是十三爷作的铺保。可是王爷输了就耍赖,十三爷竟然也撒手不管。” 樱儿于是将当日筹集研发费用,赌一两银子的事说了一遍。老康听闻后又笑得差点要断气,连连点头,“是是是,的确,老四输了东道怎么能耍赖?朕当然要为你做主。这样,朕明日就亲自监督,还你个公道如何?” “奴婢叩谢皇上天恩。” “老四媳妇,什么地方能够花掉这些钱?” “嗯,前门大街吧,那里的店铺多些。而且那里的路也宽,皇上就可以坐在车上监督着。” 胤禛红着脸,“皇阿玛,这......” 老康笑着道,“四阿哥,大丈夫以信义为先,你当年既然打了这个赌,自然是要愿赌服输。嘿嘿,输了这样的赌,你也不算没面子。不,算起来你可赚了大便宜啊!再说了,你媳妇儿给你弄来那么多银子,你就为她花上一两都舍不得?真是太小气了,连朕都看不过眼,难怪你媳妇儿觉得委屈。老十三,你也是的,这个铺保是怎么当的?” 老康说一句,胤禛就点一下头,说声“是”,十三也忍着笑点头,诚心表示要知错就改。 老康起了兴头,笑道,“这样吧,为着雍亲王的颜面,你两个明天就便装出行。老十三,你的腿不方便,就跟着朕同坐一辆轻便马车,朕就带着你悄悄的跟在后面监督,如何?” 胤禛知道这些年十三所受到的冷落和他所付出的辛劳,现在见老康这么说,显然是给了十三无比的尊宠和认可,而且是要与他独享父子间那种亲密无间的亲情。 为了十三他什么事都愿意做,这些脸面还怕什么? 第二天下午,胤禛果然是和樱儿一起在前门外逛了近两个时辰。当苏培盛听到这话时张大嘴巴,半天也合不拢。 樱儿于是说,“这是皇上在给十三爷荣宠。” 苏培盛点点头,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也知道十三这些年来吃的苦......胤禛揽住樱儿,“樱儿,这些年你这么辛劳,我就是陪你逛一天,也是理所应当。” 那天樱儿和胤禛并不进到什么商铺内,只是找地摊看视挑选。这是为了保证他们始终能够在后面车上观望者的视线内......胤禛和樱儿不约而同地在每个摊位上反复挑选,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十三能够有多些时间和老康近距离、单独相处...... 眼看着手中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樱儿看看胤禛手上已经提了不少大包小包,对他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只见后面便装的魏珠跑上来说,“王爷,皇上有些乏了,十三爷说不如先到前面教堂去歇一下,然后恭送皇上回宫。” 两人点头,后面跟着的苏培盛赶紧招了招手,这时早就候在一边的马车上来,他们上车坐定,樱儿笑道,“王爷辛苦了,今天樱儿太开心了。” 胤禛笑道,“樱儿,只花这么一两银子,就能让十三弟和皇阿玛如此亲近,真有你的。早知道当初就押上十两呢。” 樱儿笑道,“啊哟,那要多走多少路啊,我可走不动。” 胤禛低声坏笑道,“你走不动我就抱你啊,就在这大街上。” 樱儿红脸啐他,但是心中却无比甜蜜。 见驾(四) 到了教堂,德理格神父显然是刚得了信,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他们。睍莼璩伤 老康只说是临时起意,也不要惊动任何人才好。另外也就在后院坐坐,不用去主座殿堂。 几位主要的传教士们闻讯后还是恭恭敬敬地候在一边,这里老康他们要更衣(就是上洗手间),另外,他坐了半天的车,也要活动活动筋骨。胤禛和十三自然是在一边听候差遣,御前侍卫们于是忙忙地在教堂的后花园里临时戒严。 樱儿看他们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着,自然也有人伺候她的一切事务。不过她也不想打扰他们父子共聚天伦。于是独自慢慢地向主殿堂走去。 樱儿慢慢地踱到琴房,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来了,外面的布置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她却觉得一切都已经恍若隔世......是啊,这个琴房里发生过多少事,又回想起当年的学习小组、威廉一家、当年在这里劝解十三、还有......灰太郎轹。 她低头想着,是不是因为我已经变了?以前到这里,总是充满的快乐、充满了期待,而现在,只是觉得说不出的酸楚和茫然。 刚到琴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单调的、断断续续拨弄琴弦的声音。 她走到门口一看,只见灰太郎独自站在桌前,用一只手拨弄着桌上的一把吉他糁。 樱儿的脸不知为何涨得通红,心突突乱跳,有种难以名状的神不守舍的感觉,因为她想起了和灰太郎的那首《玫瑰人生》,那么些年了,可是这一切就清晰得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灰太郎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笑了一下又回头拨弄着琴弦,他摇摇头,似乎是自嘲地低声笑道,“我怎么白日也在做梦......真是......” 樱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又在往脑袋里冲,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进了房间。 这时灰太郎也似乎醒悟过来,樱儿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他惊喜地走到她跟前,“樱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在做梦?” 樱儿觉得自己有些不能自主,大脑开始格式化,她走到他面前,就像一个幽灵。她梦呓似地道,“我跟着感觉来的......” “我是跟着我的心来的......” 这时,樱儿只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李福升急急忙忙地跑来,口中兀自叫着,“主子......主子......” 这时他猛地看到站在旁边、便装的樱儿,吓得住了口。 等到李福升回过神来,“主子,皇上驾临,就在后花园呢。” 灰太郎疑惑地又回头看看樱儿,眼中似有恍然大悟和玩味的意思。 樱儿于是敛神与他见礼,“八贝勒,这是皇上临时起意,带着王爷和十三爷微服逛街。” 灰太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温言道,“那我就去给皇阿玛请安。” 说着向她点点头,就往后花园走去。 樱儿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见他的背还是那么挺直,脚步还是那么坚定,只是头发中已经有些许的白发。不知怎的,她的心头涌起一股揪心的感觉,还有些莫名的愧疚。 跟在后面的李福升对她躬身一礼,随着灰太郎匆匆而去。 樱儿回过头,对着那把吉他发愣,当年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她曾经弹着琴唱着“不要问我从哪里来......”她曾经弹着琴对灰太郎唱着《玫瑰人生》...... 可是,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遥远得足以让人生出恐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位传道士过来对她说,“四王爷命我过来看看,夫人这里还需要什么。” 樱儿回过神,连忙说,“我这里都妥当了,这就过去。” 当樱儿到达后院时,灰太郎已经给老康见过了礼,他解释说,“皇阿玛,儿子前儿听德理格神父说起,收到了威廉托传教士带来的书信和一些书籍。威廉是之前在这里的一个西洋人,几年前回英吉利国去了。” 只听十三笑道,“八哥还是那么好学,对了,威廉他们还好吧?” 八阿哥笑道,“他们很好,现在已经是一大家子了。” 老康显然也很意外十三竟然也认识威廉,十三笑道,“皇阿玛,说起来这个西洋人当年就是在这个教堂办的婚礼,当时有好多兄弟们都来观礼的。” 胤禛也笑道,“这西洋式的婚礼,当初还是樱儿帮着操办的呢。” 老康大感兴趣,又问了不少问题,还有灰太郎拿到的这些书...... 大家闲话了一阵,老康就让胤禛、十三和樱儿先跪安,说是和灰太郎许久没有好好谈话,既然碰上了就有话要问他。胤禛和十三未免有些失望,不过都知道老康是在搞平衡,于是施礼退下。 这里胤禛、樱儿先坐车送十三回了府,再一路回王府。 胤禛道,“樱儿,你今天累了吧,回去好好歇着。我看你这阵子又憔悴了。” “瞧王爷说的,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王爷和十三爷都不觉得累,我跟着逛街的倒反而累了?” “是是是,我们的樱儿主子可不是时时操心着要买这买那的,我不过是听差搬东西而已,累些也是该的......不过一两银子嘛,樱儿主子哪里就买够了?” 樱儿红脸啐他,胤禛别过脸,“唔,我们樱儿主子又不高兴了......看来又是我说错话了。” 两人又互相轻声笑嘲了一番...... 快到王府了,樱儿回头望着窗外,“王爷,你说......皇上会对八贝勒说些什么?” ....... 又过了一阵子,老康的贴身侍卫突然到圆明园传旨,说要雍亲王陛见,还关照带上樱儿。 樱儿立即紧张起来,别是弘历病了,或出了别的什么事? 来人显然看出她的担忧,笑道,“皇上说了,四阿哥在宫里一切安好,毋庸挂念。” 胤禛带她上了老康派来的马车,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但是两人谁也没说话。 樱儿知道胤禛心里也没有底,于是索性也闭起眼睛盘算起来。但是她既不熟悉老康,又没有足够的信息,一切都无从下手分析。她偷偷看看胤禛,他也在闭目养神,但是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蓦然,她想起来,别是老康要将她当作钩弋夫人?(典出汉武帝除掉钩弋夫人而立她的儿子为嗣帝,因为怕死后子少母壮的遗祸朝堂)。她知道,胤禛、弘历是一定会即位的,难道这就是老康开出的条件?怕她日后干涉朝政而先除掉她? 樱儿凄然一笑,这很有可能,也完全符合正史的记载,因为根本就没有她这样一号人。 该来的总要来,如果为了他们,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她的心反而坦然起来。她又想,以前的传召从来没听说过老康自己派车派侍卫,而且不让胤禛带自己的侍卫,连苏培盛都不让带。 对了,胤禛应该也隐隐猜到什么,但他又能做什么呢?不要愚蠢到把自己和社稷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这根本就不是同类项。 想着想着,她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她要记住、要珍惜这最后的时刻,这只属于她和他的时刻......胤禛仍然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到了目的地,他们下了车,但是并不认得这是什么地方,四周也看不到一个侍卫。 来人引他们走到一处庭院,让他们候在院子里,自己进去通秉。不一会儿出来说皇上让樱儿单独陛见。 胤禛跨上一步正要说话,樱儿赶紧拉住他,坚决地摇摇头。并从手上退下佛珠,塞到他手中。转身跟着侍卫进了正房...... 只见正房里面满眼绛赭色的帷幔,陈设简单,但是透着一副神秘莫测的诡异气氛...... 老康端坐在正座上,旁边只有一个陌生的小太监。 樱儿心下奇怪,魏珠呢?他不是一直是老康的贴身太监吗? 樱儿上前行礼,仍然是从容不迫。心想死就死吧,谁怕谁?难道怕了就能躲得过吗? 老康半晌没有声音,也没有让她起来。樱儿伏地叩首,心想,你倒是出个声啊,这个姿势很不舒服的,要杀要剐的痛快点,但是不要这么戏弄人才是。 还是没有声音......樱儿无奈,只能数着眼前的地砖的数目,横排几块、竖列几块,那么单位面积里是多少块...... 这时候老康开口道,“老四媳妇,朕今天召你来,有话要关照你。” “奴婢恭听皇上训诫。” “弘历这孩子朕十分喜欢,日后也堪当大用。朕知道你诞育弘历有功,现在特赐你一杯酒。” 樱儿心想,果然如此。又是老一套,那么没有创意......于是再次伏地谢恩。 一边小太监拿着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果然有一杯酒。樱儿微笑着拿起酒杯,再次谢恩后一饮而尽,丝毫没有迟疑。 密诏(一) 老康看到樱儿将酒一饮而尽,倒有些意外,“老四媳妇,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启禀皇上,这酒甘冽芬芳,果然是上品佳酿。睍莼璩伤” 老康见她这个架势,起了好奇,“你也不问问这是什么酒?就这么喝下去?” 樱儿心中盘算,这酒应该暂时无大碍,否则老康不会这么问。不过并不等于老康会饶过我,似乎这里有什么事好谈谈的,嗯,既然你要启动谈判,就说明这里面有戏......那么咱们就玩玩吧,我到现在还真没碰到过有什么谈不成的买卖呢。 “皇上,奴婢想为自己讨一个恩典。轹” “哦?说说看?” “请皇上转告王爷,将那串佛珠给弘历,而这个,奴婢想要带走。” 说着从头上拔下那根簪子,托在手上翥。 老康又问,“你知道朕想做什么?” 樱儿恬然一笑,“奴婢不敢揣度皇上的心思。但奴婢想,皇上自然是心系江山社稷。所做的一切皆因于此,所以无论皇上要做什么,奴婢自然甘为驱使,在所不辞。” 一时房里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老康说道,“你就是太聪明了,女人太过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 “皇上,聪明的女人、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以及别人认为聪明的女人、抑或是看着聪明的女人......似乎并不是一回事。” “你胆子倒不小,从没有人敢这么对朕说话的,死到临头,你还要贫嘴吗?” “奴婢不敢,想是皇上的酒太好了,不免令人刹那间豪情万丈......” 老康又好气又好笑,“你倒是想得开.....今天朕若是杀了你,你会恨朕吗?” “皇上想杀我,自然有万般理由,皇上心系社稷,不必问我的感受。” 我就是不告诉你我此刻的想法,吊吊你的胃口。你可不会马上杀了一个让你产生好奇的人吧。 过了一会儿,老康又问,“朕听说当年有人对你下药,而你却宽恕了她。当初那可是要谋害你的人,你这样不是姑息你的敌人吗?” 樱儿恬然道,“启禀皇上,大清自有律法裁度,已然给奴婢一个公道。但是除了世俗的审判,每个人还会面对自己内心的终极审判。所以我宽恕她世俗的罪孽,但希望她的良知能够得到安宁。” 嘿嘿,这种威胁你良心的话,我不说白不说的。你老了,自然怕死,听到末日审判这样的话,肯定会权衡再三的...... 老康良久无言,于是殿堂中只剩下西洋钟的嘀嗒声...... 最后,老康问,“现在朕赐你酒,难道你也无怨无悔?你真的不怕死吗?也不问问这是什么酒?” 樱儿道,“奴婢当然怕死,但是无论皇上如何安排,都是为了至高无上的国家利益,奴婢自然遵从。” “说得可不含糊,不过,你不怕死,难道在这世上再没有留恋的?” “奴婢在这世上,自然有万分留恋的人和事,如果皇上执意要让樱儿回到来处,奴婢自然不敢不从......只是,留恋之外,还有一些遗憾。” “哦?你还有什么遗憾的?” “我遗憾,从此没有人陪伴着王爷历经千辛万苦,去开创不拘一格的局面,从此没有人守护着弘历,去发扬光大现有的成就......我更遗憾,皇上没有给自己留一个机会,去看到后世的希望和曙光。” “你知道你为什么该死吗?你自作聪明,今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受你的蛊惑......” “奴婢并不敢和皇上争辩什么,但是睿智有谋的人,怎么会受别人的影响?不过是海纳百川,拿来而已......” “你口口声声说不为自己分辨,可是话里话外,尽是给朕绕歪理......难道这不是怕死吗?” “怕死是因为在这世上还有没完成的心愿,奴婢是有遗憾和不放心,不过皇上自然会善待王爷和弘历,那么奴婢也就再没什么牵挂了......皇上这不过是要送奴婢回来出,奴婢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看护着他们,只不过,会是在冰冷的字句中读到他们......” 老康蓦然转过身,“你说什么?来处?什么来处?另一个世界?是另一个时空吗?” 樱儿吓了一大跳,看着老康不知所措。 老康怎么会懂“时空”的概念?这个名词好像还没有发明呢......樱儿转念一想,是了,肯定是胤禛皇额娘、笑懿皇后的杰作了,她当日会对小胤禛讲这些话,老康未必不知道她的来历...... 老康看着她,又围着她转了一圈,眼中显现出惊喜,又似有一丝悲伤。 “朕果然小看你了......果然有胆有识.....又有些来历,怪不得那么鬼斧神工......” “奴婢不敢困扰圣驾。” 老康不理她,背过身走到窗前,伫立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 过了良久,“当年.......唉,当年朕怎么没有再细想呢?哪怕再多问一句......” 樱儿知道老康对孝懿皇后的一片深情,这些年来,老康并没有少到已故的皇后墓地祭扫,猛然间发现她也是从哪个“来处”来的,叫他怎么不激动和伤心?当初胤禛也是狂喜到几乎失态。 老康这时开了口,但是有些答非所问,“朕知道好几个阿哥都对你念念不忘,这可是大忌......” 樱儿微笑着道,“奴婢心中从来只有王爷和弘历。” 老康摇摇头,抬头看着天,有些自言自语,“朕的儿子,每一个都疼、每一个都爱,他们每一个又都是那么出色.....可是,朕就是搞不懂,这么些年来......那么牵丝扳藤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樱儿微笑着道,“奴婢没有多想,当初行痴大师就说过,任凭多么复杂的事,只要自己的心不复杂就行。因为只要心中有爱,无论处境多么艰难恶劣,爱总是能够找到出路的。” 老康看着她良久,来来回回踱步,才道,“知道吗,你给朕出了个难题,好大一个难题......你让朕不知所措......而这要牵扯出多少变故......真的折腾不起......” “奴婢不敢,世上的事情,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烦中作乐,皇上自然是过来人......若是皇上仍然认为要怎么补救,奴婢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老康道,“你不要说得那么容易,真正事到临头,不见得有如此轻巧。” 樱儿低下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老康开口了,“你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后悔了?” 樱儿道,“皇上,奴婢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事情千变万化,无从想象和预料。既然很多事情想的、说的、做的,永远难以一致,那么我也无法承诺日后的什么。也许,能够将这一切统一起来的,只有希望。” 老康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注视着她,眼中有疑问、惊喜和欣慰,上下打量她,点头道,“怪不得......你果然胆识过人,睿智更是不让须眉。好,很好!” 樱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但从他的神态中隐然感觉到事态应该是向好的一面在发展...... “如果有一天,朕要你去做一些事情,朕希望你不要犹豫和推脱......你先跪安吧。” 只听到老康向小太监道,“你带福晋下去。” 小太监领着樱儿从帐幔后走去,穿过一个窄窄的甬道,到了后面一个小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樱儿四周张望了一下,那个小太监说道,“福晋请在这里安歇,等一会儿奴才就将一应的衣物用品送过来。” 说着,转身退了出去。 樱儿苦笑着想,老康这是把我囚禁起来了,他应该不会打消了杀我的念头,而是没有下最后的决心。看来他还是要拿我做人质,但是要拿我去换什么呢?胤禛、弘历,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去拿我来威胁他们的? 既来之、则安之,这里也没有什么书可读,左右无事,樱儿于是坐到床上,开始练起了瑜伽...... 接下来的两天,这里的伙食和供给倒是不错,小太监还为她送过来几本书,又有鹅毛笔和羊皮纸。让樱儿又惊又喜的是,居然还有一本西洋的书,当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典籍......不过这一切说明,老康对她的了解,似乎并不肤浅。 不过樱儿有些担心胤禛的反应,老康可是硬生生地把她从他身边带走的......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老康摆平了我这一头,会马上向他交代一些事情,抑或是托付社稷。这也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她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于是她也索性正常饮食起居,并且在屋子的柱子上刻下每次的日出日落,一计算时日。另外就是读那本西洋书,一边读,一边写注解...... 过了十来天,有一天小太监过来道,“福晋,皇上传召。” 密诏(二) 樱儿跟着小太监,通过那个窄窄的甬道,又走回了那天的那个屋子。睍莼璩伤 只见老康背着手,面朝着窗外,似乎在张望什么。 樱儿俯身见礼,老康并不理她。樱儿只好伏地不动,静候老康的进一步指令。 好久,老康才慢慢走回了正座,“老四媳妇,如果有一天,朕让你在大义和亲情之间做一个选择和了断,你会舍生取义吗?” 樱儿皱了一下眉,这算什么选择题?貌似让我选择,分明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也不是个是非题,因为“是”或者“非”,都是错误答案轹。 这个老康,到底要和我搞什么脑子?他还是不想放过我吗?既然不想放过我,那还和我商量什么?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皇上,恕奴婢愚钝,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纛” “怎么?这世上也有你难以回答的问题?朕以为你们仙界的人,对一切都是了然的。” “奴婢对自己的事情尚不能说完全知晓,那么对于别人、别人的问题,更是一无所知,当然不可能代替别人来回答。” “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杀你、留你,朕都不满意。” “奴婢不敢让皇上如此为难,奴婢罪该万死!” “哼,好一个‘罪该万死’!你到现在还这么贫嘴,等一会儿就让你知道你是怎么的‘罪该万死’!” 樱儿莫名其妙,但是老康说这话的时候,语态里好像是有着无奈、辛酸和一丝悲伤...... 良久,老康向她挥挥手,“你自己去看看窗外......” 樱儿满腹狐疑地起身,慢慢走到窗前......突然,她的身形大震,抢上前去想要推开窗户,无奈窗户都被钉得死死的,任凭她怎么摇、怎么拍,都是纹丝不动。 因为,樱儿透过窗格,只见胤禛一动不动地跪在院子正中! 看着樱儿拼命想推开窗户,老康慢慢地踱到她的身后,“自那日以后,四阿哥也不肯离去,就在这里跪着......朕拗不过他,就只准他每天早晚各跪两个时辰......” 四个时辰!那就是八个小时! 这个老康,变态到如此地步! 樱儿愤懑地看着他,正要说话,老康向她挥挥手,“要骂就骂你自己吧......怎么的那么磨牙。这几天你倒是受用了,可有没有想过四阿哥?” 又向小太监道,“去传雍亲王。” 回身又坐回椅子上,和颜悦色地道,“老四媳妇,朕想问四阿哥一些话,想必你也同样好奇这些答案......你就到帐后听着吧,不要出声。”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胤禛见礼的声音。 老康道,“四阿哥,起来吧。跪了这么久,坐下回话。” “胤禛不敢,只求皇阿玛开恩......” “四阿哥,你太让朕失望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会下跪,而且这么多天也不理会朝廷的差事!” “皇阿玛,樱儿对儿子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更是弘历的母亲......儿子心里,除了皇阿玛、额娘,就是樱儿了......” “胡说,你还有你的福晋,有一家人,怎么就舍弃不了这一个女人!你说说,你这个样子,怎么能担大任!朕从小的怎么教导你的,你真真辜负了朕对你的厚望!” “皇阿玛教训的是,皇阿玛从小教导儿子要知春秋大义,上要孝顺父母,尽忠国事,下要安抚黎庶......但是樱儿就是儿子的亲人,儿子自然要尽力维护自己的亲人。不但是樱儿,儿子的任何一个亲人遭遇皇阿玛的责难,儿子都会为他们一力承担的。” “你怎么知道朕是在责难你媳妇儿?” “皇阿玛,既然皇阿玛不怪罪樱儿,那么儿子叩请皇阿玛将樱儿放回!儿子叩谢天恩!” “瞧瞧你这个样子,一个女人就把你弄成这样!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痴情的种子呢!哼!” “儿子叩谢天恩!” 老康有些愠怒,“四阿哥,难道这大清的江山社稷,在你眼中,竟然没有你的樱儿重要?你信不信朕会立即处死这个祸乱朝纲的妖孽!” 樱儿在帐后听着老康的言语不善,正自想着要怎样发出些讯号,让胤禛知道这不过是老康在故弄玄虚,故意试探他的,他可不要弄巧成拙才是。 这时,只听到胤禛的声音, “皇阿玛,儿子不敢欺瞒皇阿玛,对皇阿玛而言,江山社稷、朝廷差事自然是比樱儿一个人的性命重要。但是儿子的心在樱儿这里,如果没有樱儿,儿子就会成为一个‘无心’的人,虽然今后儿子也会继续担当皇阿玛给的千钧重担,但是儿子会从此不再快乐。” 老康沉默良久,“四阿哥,你说这话,是在威胁朕吗?难道,朕就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吗?......你竟然威胁朕,你以为没有你,朕就没有其他法子吗......你还有这么多兄弟......朕有的是儿子!” “皇阿玛,的确,其他兄弟们个个都是出色的......只是儿子并不敢欺瞒皇阿玛,儿子只是想让皇阿玛知道儿子的真心。请皇阿玛明鉴。” “四阿哥,你的真心固然难得......唉,有这真心的不只你一人......只是......你的运气却是最好的,今天朕高兴,能够听你说你的真心......” “儿子叩谢皇阿玛隆恩。” 老康沉默了一下,又似叹了口气,“老四媳妇......樱儿,你出来吧......你可听见了?因为你,朕差点又失去一个儿子!” 这时,樱儿只觉得眼前的帐幔一拉,自己正对着老康和胤禛。 胤禛看到她,喜出望外,连忙想起身,但是可能跪得太久,差点又要摔倒,樱儿连忙抢上去扶住他...... 老康不无醋意地道,“老四媳妇,这下子你可称心如意了?朕只听说过女生外向,可没想到朕最疼的儿子都十这副德性......看来朕不能白白赏你御酒,这样吧,你去准备一下,给朕奉茶......你们两个先跪安吧。” 樱儿听了这话,当即肯定胤禛这一关已经过去了,否则老康不会要她演示茶道。于是叩首道,“奴婢遵旨。” 那里胤禛一听老康赐了什么酒,全身大震看向她。她侧过头,对他眨了眨眼睛,叫他放心。 这时小太监走过来,向胤禛和樱儿说道,“雍亲王,福晋,俩位这边请。” 樱儿起身,和小太监一起扶着胤禛,慢慢退了出去。 两人随着小太监走到旁边的一处房舍,樱儿进到里面一看,只见里面正如邀月山庄的禅室布局,不禁微笑起来。再仔细查看,茶道所需的物事一应俱全。 心下再无怀疑,老康一定还有什么话要说,也许是要开出最后的交换条件。 小太监道,“皇上吩咐,福晋在这里准备着,还有什么需要就让奴才去办。” 胤禛一见小太监离开,立即抱住了她,“樱儿,你......你还好吗?对了,你喝了什么酒?可有什么不适?” 樱儿这才仔细打量着胤禛,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形容消瘦憔悴,眼里布满血丝,头发也似没有好好打理,想到他竟然为了她,在老康这里跪了这么多天,又明白告诉老康他对她的选择,不禁流下泪来,“王爷,你怎么可以为了樱儿......竟然违拗皇上!王爷真真要让樱儿无地自容吗?” 胤禛不回答,上上下下抚摸着她,“皇阿玛可没有为难你吗?这些天可受什么苦?” 樱儿兀自泣不成声,“樱儿怎么会受苦?是王爷不该为了樱儿......” 但是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胤禛吁了口气,点点头笑道,“好啦,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难怪皇阿玛生气呢......我就是要美人不要别的......啊哟,好啦好啦,你再这么哭下去,可真要成了你的画上的美人啦......” 樱儿想到当年画的那些仿照现代派画上的“美人”图,破涕而笑,但是想着刚才的事情,又有些后怕。 这时,胤禛从怀里取出那串佛珠,又将它戴回到她手腕上。樱儿这时也回过神,才省悟到自己浑身已经冒汗,手也在微微发抖。 胤禛低声道,“那日皇阿玛对我说,你说要将佛珠给弘历,要将那支簪子带走......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胤禛抱紧她低声喝道,“以后不许胡说,永远不许走,我不准的......” 樱儿点点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我想,让皇上改变主意的,是你皇额娘。皇上知道你皇额娘的事情,也知道我是从那里来的......” “樱儿,你不要以为皇阿玛是铁血心肠,其实皇阿玛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皇额娘,我能够体会到皇阿玛的一片痴情,所以,如果皇阿玛知道你是从皇额娘那里来的,是怎么也不会为难你的。” “王爷不该说‘要樱儿不要其他’的话,这话多让皇上伤心,王爷难道不知道,皇上这是要托付王爷千钧重担,王爷不该推辞。” “樱儿,自古成大事者,必须是心怀坦荡的,如果连自己的真心都不能正视,不能承认,那么又怎么能够担当任何重任呢?皇阿玛自己也不是这样?皇玛法又何尝不是?” 密诏(三) 樱儿看着胤禛,说不出话来。睍莼璩伤胤禛知情至性,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从没想过要对“江山美人”的问题多加探讨,这个问题的答案,古今中外都是唯一的。可是,今天胤禛这么说,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孤注一掷地想套取老康的好感、出奇制胜? 胤禛也注视着她,轻声道,“樱儿,我想学皇玛法,皇玛法的才智、学识、眼光,是世上最豁达、最睿智的,他同时也能够正视自己的心,忠于自己的情感,皇玛法才是最洒脱最率真的,也定会名传青史。一个人要做什么事,都要先问问自己的心,只有心灵得到安宁,那么在这世上才是战无不胜的。一个人连自己的内心也不能直视,那么他是就连一个寻常差事也做不好。” “王爷......王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王爷竟然是如此......铁骨柔情......” 胤禛得意地笑着,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啊哟,樱儿主子这么说,真是三生有幸啊。你说十三弟是‘笑傲江湖’,那么我领一个‘铁骨柔情’,当真不错。嗯......还是我这个更好......” 过不多久,樱儿为老康和胤禛奉茶轹。 那里老康和胤禛神色自若的谈论着禅室里的名画字帖,悠然自得地胡侃,根本就看不出他已经在鬼门关前将胤禛和她涮了一把。 樱儿想,这是最顶尖的高手过招,用“不露痕迹”来形容太简单,而应该是风花雪月...... 终于,茶道演示结束。过程是结束了,但是老康没说结束,她也不敢贸然结束。只见老康转过头,对她笑道,“百闻不如一见,这茶道果然怡性。四阿哥,你可真会享福啊,怪不得这些年来风风雨雨的,唯有你是怡然自得,从容不迫。哦......对了,这些年来你也从来不提你有了这么个媳妇儿,又生出这么个好儿子莱......嘿嘿,还是你不露声色啊......哈哈,这要换作别人,指不定怎么献宝呢......麸” 胤禛也笑道,“皇阿玛,这些年来,虽然樱儿在身边,儿子倒反而没有很多机会去时时的领略这茶道的妙趣。” “皇上,茶道虽然精妙,看似信手拈来,可是最重要的,却是各人的心情。喝茶、奉茶的人,都要心思澄明,不为俗务所扰,这样才能喝到一杯好茶。世上难得的是所有人此时此刻都有这样的情怀和心境,所以,喝得着这杯茶的,实际上是‘难得’二字。” 老康笑道,“果然,世上最最难得的,是这‘难得’二字。” 老康又笑道,“老四媳妇,听闻你自幼与朕的另外几个儿子相识,你来说说看,你怎样看朕的这几个儿子?” 樱儿一听,这个题目大得无边无际,老康的儿子们哪里轮到她来评说,况且她又不知道老康的意图,从哪里入手都是一头雾水。 于是仍然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婢一介女流,哪里敢评论各位王爷贝勒们。况且那是国家大事,哪里轮得到奴婢胡言乱语。” 老康道,“你刚才说了,禅室里并无尊卑之分,这也就是在禅室说说而已......朕恕你无罪便是,怎么,你想抗旨吗?” “奴婢不敢。” 樱儿看看胤禛,“四阿哥,你不要打岔,让她说。” 老康挥挥手,打断道。 樱儿想,既然老康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的也要说,可是我只认识四人帮,而且只是平常的交往,从来没有涉及到他们的政治主张,连他们是怎样处理公务的都无从知道。 “皇上要让樱儿说的,是指好儿子?还是好臣子?好儿子的话,皇上作为父亲、娘娘们作为母亲自然知道。好臣子的话,当然,以目前而说,当然是十四爷。因为开疆拓土,大清的确是从来没有一个皇子有这样的作为。” 老康觉得十分意外,“哦?朕以为你会说四阿哥。” “王爷自然是奴婢眼中的天,王爷是世上最最好的父亲、丈夫、兄弟、和儿子。但是奴婢这是在回皇上的话,自然要说实话。奴婢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嗯,难得你肯说实话。这个节骨眼上,还能说实话的,可是难能可贵啊。你可知道,朕现在说这话的份量?你可要三思而行啊。” 樱儿心中暗笑,你这是要给我心理压力吗?你以为我会怕这样的压力吗?我还是化解这样的正面压力才好,于是笑道,“皇上,禅室之中,确实不宜讨论世俗的话题。樱儿只在这里讨论一下不同类型的人。” 樱儿心想,我就叙述一些中性的论点和定义,你也抓不到把柄。 “樱儿觉得,众位王爷贝勒们,不是用优劣来区分,而是优秀和更优秀之分。现下各位王爷贝勒参与的都是些国家朝廷的大事,又各有各的主张和才华,这还轮不到樱儿来枉加评判。但众位王爷贝勒、乃至朝廷要员,归根结底无非两种人,第一种人是有一个长远的理想目标,高瞻远瞩,意志惊人,果敢坚定。他们不会在意眼前的各种困难、误会、甚至攻击和人身安全,而是百折不挠地追求自己的理想,更不会在意通俗的财富或权位,也许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官职,但他们有一条很清楚的道德和人伦的底线,他们有憾人的精神和人格魅力。而第二种人,则是积极投入到各种政治事务,其动机可能是私人利益或者其朋党利益。他们通常是在国家管理事务上有熟练经验、有一定官职的人。他们常常在朝堂上担任显要职务,有着各种各样的权力,抑或是特权,虽然这样的人在朝廷中一时会有重要的影响,但是这两种人显然是绝不能相提并论的。奴婢并不熟悉各位王爷贝勒们,更不清楚他们在各项事务中的主张和见识。想必只有皇上能够一一区分。奴婢只想说,第一种人是令人尊敬的,无论其主张是什么,却不能以成败而论。而第二种人遍地都是,只能是愿赌服输,成王败寇的遵从游戏规则而已。” 老康听后,频频点头,眼睛望着别处出神,良久,“是啊,这第一种人令人尊敬,无论其主张是什么......可是他们都是朕的儿子......但是国不能一日无君,总要权衡取舍。唉,可惜这世上总须有赢家和输家......” 樱儿微笑着道,“奴婢斗胆接着皇上这句话,真正的赢家,是赢对方还是赢得对方?真正的赢家,非要以输家来陪衬的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都是朕的儿子,朕哪个不疼?可是......可是现在却......哪儿有什么兄友弟恭,唉......朕是指望不上了......” “皇上,心魔所生,自然令人迷失本性......但是心魔所去之处,换回一个真我。” 只听得老康喜道,“老四媳妇,果然你见识非凡。若你能够记住今天的话,朕就宽心了。” “皇上过誉,奴婢惶恐。” 老康笑骂道,“你也有惶恐的事么?老四为了你连差事都不要......另几个......唉,朕以前总不信有你这样的人,以为是妖魔鬼怪,错怪了......” 老康没有说下去,凝神望着窗外,良久才回过头,“很多事情、很多人,过去了很久才发现,你连认错、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带着愧疚的心,面对的其实是自己......” 胤禛和樱儿这时见老康的神情黯然,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也不敢接口,只能静静地等候着...... 良久,老康回神笑道,“不管怎样,从现在开始做,总来得及......朕尽量弥补吧......” 顿了顿,“朕为了这些儿子们,不惜一切代价!这并不容易做到,因为人的心魔是最最难以祛除的......四阿哥,就在你的粘杆处另外选派人手处理此事,着命名为‘血滴子’。四阿哥,樱儿,今后你们要尽力将朕的儿子们找回来......” 樱儿张大眼睛,简直不相信听到的。乖乖,原来“血滴子”是老康下令组建的...... 等等,老康似乎对粘杆处了如指掌,那么他一定知道我在帮忙打理,他当初想要赐死我,看来并不是吓唬我。现在他这是恩威并施,想要开出真正的条件,就是要胤禛承诺,今后要尽力保全其他的兄弟们。老康把我扯进来,有可能也是要多加一道保险,让我做个见证人,或许,也是一个人质,说不定今后我身边就有老康埋伏下的人,若是胤禛今后对兄弟们有什么不妥,立即将我杀了也未可知...... 老康对着不知所措的樱儿道,“四阿哥,朕还有话对你说。老四媳妇,你先跪安吧。” 看着樱儿叩首告退,老康又摇摇头,似乎是不经意地飘过一句,“只苦了老八......都这么些年了.......唉......” 密诏(四) 那天,樱儿又在外等了半天,樱儿知道老康当然会有很多话要关照胤禛,于是仍然耐心等待。睍莼璩伤但是她一整天水米未进,到了后来不免头昏眼花。胤禛直到傍晚才出来,仍然是那个小太监伺候他们上车,又由原来的那些护卫将他们送回圆明园。 胤禛在车上仍然是闭目养神,只是紧紧抱着她......樱儿也温顺地伏在他的怀中,她知道这几天胤禛为了她,早晚跪在那里两个时辰,已然是虚弱之极,今天又陪着老康折腾了一天,估计快要虚脱了...... 他们回到圆明园,福晋那里已经带着所有女眷们忙忙地接了出来。胤禛也不说什么话,只是一任福晋吩咐着苏培盛将他迎入房中,又张罗吃喝,又是捶背按摩......好一通忙乱。 文秀和灵儿也紧跟着前后张罗,待到那里胤禛歇下了,连忙拉着樱儿到了她的院子。 文秀悄声问道,“樱儿,这皇上突然召你们做什么?是四阿哥有什么了?轹” 樱儿摇摇头,“宝宝在宫里很好,就是想阿玛和额娘,是皇上召我们过去陪了几天,又问了一堆宝宝的事情,还让我们看着他课读几日......” 文秀信以为真,笑道,“哎哟,我可担心了,皇上从来没有这么召见的,又不让苏培盛跟着,也不让我们知道,我还以为,宝宝闯了什么祸呢......” 旁边灵儿也连忙说,“文秀你也太多虑,宝宝能闯什么祸?他从小聪明机灵,着点分寸还是有的......”说着,又回头对樱儿道趑, “这几天,你姐姐吃不下、睡不着,可面儿上又不能带出什么幌子来,没的叫福晋担心,搞不好又招那年侧福晋一顿数落。不过,皇上可从来不这样啊?别家的小阿哥们到宫里行走的,可没这个样儿的,都有自家人跟着呢。” 樱儿道,“皇上抬爱,说是要亲自教养宝宝,又怕课业师傅教的和宝宝原来所学的不对路,所以就让我们在宫里住上几天......不过,姐姐们,就因为这是皇上的特别恩赏,你们也不必大肆渲染,毕竟别家的阿哥们没有这份荣宠的......” 文秀闻言,喜上眉梢,当然和灵儿连连点头称是。 ...... 过了几天,老康命十四回西北,满朝文武大感意外,不禁议论纷纷。 四人帮都感到非常失望,因为好不容易让十四回到了政治中心,满心以为可以趁热打铁地将立储的事情尘埃落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康就改变了主意。十四这次回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够再回来,这可是犹如发配一般。本来,这位夺标呼声最高的人选,在西北立下那么大的军功,政治筹码已经足够了,即便现在就宣布立为太子,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九阿哥相送时,自然是牢***满腹,但又无可奈何。十四临走,当然是嘱咐他们要时时互通消息,一旦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樱儿知道,这是老康做出了终极决策。那天回去后,老康又密召了胤禛几次,估计已经有了计较。他们都在不动声色地调兵遣将,布置各处关节。老康看到了西北那么多年的战争,十三这里却能够轻而易举地筹措到边关贸易的钱,这些钱远远大于用掉的军费。而且,胤禛和十三这些年所加固农本的举措和思路,也令他叹为观止。这下子,胤禛应该是胜券在握了。他有治国方针,和老康期许的差不多,他有儿子,是老康一直巴望的人选,他有经济实力,他的出身经历都不错,水到渠成了。 樱儿也明白老康能下密旨组建“血滴子”,又对她毫不避讳,说不定还在她身边安插了杀手监视,随时可以取她性命的。还有,那天老康为什么反复提到其他的儿子,尤其是灰太郎?难道他也爱八卦?她还以为八卦是女人的专利呢。不过应该是不关绯闻,而是惋惜灰太郎的政治主张吧。 但是,胤禛自此似乎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候樱儿在看书、写字、或者浇花、给宝宝做衣服......一抬头,总能看到胤禛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出神。问他,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笑,再就是将樱儿紧紧抱住,樱儿知道,老康开出的条件和以她的性命所做的担保,难免不让他担心,于是一再温言安慰。另一方面,她也不敢怠慢,开始着手训练相关的人员,物色相应的地点...... 她既然答应了老康,要保全所有的人,那么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准备的。胤禛给她派了一些助手,不用说,这些人里肯定有老康的人也未可知。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监视,索性就大大方方,认认真真地办这个差事。 奇怪的是,胤禛对她办这个差事,不闻不问,从来不多说什么,似乎也漠不关心。再后来也就是让樱儿直接支取银物,说自己太忙,不想再分神这一头。樱儿想着,他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事情目前来看,的确是微不足道。于是就让人仔细记录账务和进程,以备将来有一天查询。 61年年底,胤禛奉老康之命,带着老十二、老三的儿子去祭天。 樱儿就知道老康病倒了,这个最后的关头已经到来,二十几年的纷争会尘埃落定。但是史书中冰冷的字句,和亲身经历自然是截然不同的,她不愿意这一切是今后的不幸的开始,是骨肉相残的序幕......到底老康还是个明白人,他对一切有了安排,果然是千古一帝,又是个好父亲。樱儿每当想到这里,心里总觉得踏实和安宁,她希望能够让四人帮从此有最后的保障......那也是他们自小的情分所在。 这天,胤禛对她说,“樱儿,我要去畅春园了,别院这里就交给你了。记住,这里安排一下就回王府里去,陪着福晋,守护好一家人。” 樱儿点点头,走过去,伸出双手抱着他,将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她当然知道他要去干什么,这是近二十年的争斗即将拉下帷幕的时刻。良久,她抬起头,对他笑道,“放心.....一切小心。” 胤禛扶住她,“樱儿,这一去,从此身不由己......我这里有件要紧的东西要给你,一定要现在给你......” 樱儿笑道,“什么?是防身的武器吗?我这里早就准备好了,放心吧,王府的家眷这里,粘杆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还有好几套备用的方案。” 胤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你收好了,这是我昨晚专门赶出来给你的。” 樱儿微微惊异地展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的是藏文,她凝神细读,只见上面写着,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比玛吉阿米的更传神。 我自恐自己的多情有损修行梵唱,但是遁入空山又怕辜负了倾城的容颜,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樱儿知道这是仓央嘉措的诗篇,当初她特地问府里的喇嘛学藏文,就是为了能够读懂仓央嘉措的诗篇,为此胤禛还大为惊异,奇怪她学藏文不是为读佛经,而只是为了读几首词。 樱儿抬头看着他,双眼朦胧,“王爷,这个时候,你怎么......你又何必......” 胤禛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原来女人都喜欢这样的表白。我以前以为你不喜欢山盟海誓,只道我们心意相通,这就够了,但现在看到你神采飞扬的,才知道你还是喜欢这个的。” “我不在乎是什么形式,我只在乎你,无论你说的什么,我都喜欢......” “樱儿,这一去,吉凶难料......” 樱儿急忙捂住他的口,“无论怎样,王爷都是吉人天相,众望所归!” ...... 那天晚上,不知怎的狂风大作,夹杂着电闪雷鸣......王府外面突然一阵嘈杂,又伴随着兵马甲胄来来往往奔忙的声音。 樱儿知道那最后的时刻来到了。福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找到大家。于是樱儿和一概女眷连同小孩们都来到正房,大家都是紧张异常,又不敢大声说话,外面只知道全城都戒严了,各个王公贝勒的府邸统统不进不出。 樱儿早就带着粘杆处的女人们严阵以待,外面又有阿大、阿二和阿三领着粘杆处的人镇守,她知道在政权更迭的关键时刻,一切都会发生。包括那些意想不到的劫持、甚至暗杀......那么她就要保证这里所有人的安全。老康所要保全所有的阿哥们,那么理所当然的也包括胤禛一家吧。 所有人都在正堂等候着,大家都是好几天茶饭不思,只有樱儿从容不迫。她能从阿大他们通过嬷嬷传过来的密语,知道外面的动态。 这天苏培盛带着亲兵进来说,圣上龙圉归天,遗命雍亲王继承大统。新帝让他来接所有女眷即刻进宫。福晋长长地吁了口气,年糕、李氏也是喜气洋洋的,但是大家都还小心谨慎地穿戴起丧服,跟着苏培盛进了宫。 即位(一) 大家穿戴好孝服,忙乱地按照苏培盛以及他带来的侍卫、内务府的人的指引,上车进宫。睍莼璩伤大家虽然忙忙碌碌的,但是谁都不说话,不用说,这气氛紧张得连小孩子都似乎感染到了,偌大一个车队,几乎连一声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樱儿让福晋带着年侧福晋她们坐一辆车、李侧福晋带着弘时、灵儿带着弘昼一辆车,自己和文秀连同宋、武两位同一辆车,却是走在最后。 文秀看到不时有人递字条进车给樱儿,樱儿看后再低声对两个在车外跟着的贴身嬷嬷嘀咕什么,说的显然是满语,但是什么都听不懂,不过看着众人的神色,也不敢多问什么...... 樱儿当然顾不上理会文秀、抑或是宋、武二位疑惑的眼光,她的心早就飞到宫里去了。因为根据密语的汇报,她已经基本了解这些天里宫里的大概情形。尽管她之前已经做了很多预案,但是目前宫里混乱的程度,还是超出她的预料的。似乎粘杆处、血滴子们已经处理了几桩要紧的事件,都是针对新帝的......但是详细情况一时不明,这也只有日后慢慢了解。 .....轹. 进得宫来,遇到的第一件头疼的大事,就是德妃不肯移宫。 胤禛要尊他为皇太后,请她移宫到皇太后的宁寿宫,她坚决不受,还讲了一句让外界猜测纷纷的话,说她根本没想到她的儿子会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足以让人本来就扑朔迷离的老康遗诏增加了不确定性,足以让人怀疑胤禛是否是篡位的酡。 的确,朝中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雍亲王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不起眼的皇子,而且似乎对一概政务并不热心。他一直是勤谨当差的好员工,孝顺仁和的好儿子,虔诚的佛教徒,醉心农耕的逍遥王爷,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出类拔萃的业绩,仅仅是没有犯过大错而已。若说让他当个辅政大臣,还不能说是鹤立鸡群,怎么可能继承大统呢?先帝是不是老糊涂了?当然没有人能够质疑老康、也没有必要去对着老康的灵柩来讨论这件事,那么唯一的推理结论,就是胤禛是篡位的......或者说,最最合理的、最最慷慨激昂的场面,就是“胤禛篡位,众王公大臣誓死捍卫皇权的正统”。 估计其他的各个集团都蠢蠢欲动,但是为了皇位仓促间凑成的又都是些乌合之众,各自有各自的打算,没准儿又会出现多方大战的局面。当时是隆科多掌管京畿卫戍,是九门提督,有了禁卫军的兵权作保障,其他人等根本无法兴风作浪。隆科多是胤禛的皇额娘的弟弟,也是老康的小舅子,近年来老康将他提拔为九门提督。另外一头,年羹尧在西北牵制住了十四的大军,那么军队就不会乱。血滴子在果断平息了几次暗杀事件后,这些集团又一时都琢磨不透当今的局势,再加上互相猜忌,于是只能暂时休战,伺机再找联盟、互相谈妥条件...... 胤禛这里终于能够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他要面对的,是明的、暗的反对势力,还要维持国家朝政的安全运转,难度可想而知。他在即位第二天,就封十三为怡亲王,八贝勒为廉亲王,加上马奇和隆科多,四人作为内阁班底。照说这样的班底已经能够最大程度照应了各方的势力了,这也是胤禛天真的一面,他以为他兼顾了各方的利益,那么国家格局暂时可以维持。 可没想到,后院着火,他的老娘就首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可是她的亲娘啊!让他不能接受和理解的是,哪怕是夺标呼声最高的十四即了位,他们的亲娘德妃都是圣母皇太后。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老娘竟然这么绝情,公开站在王公大臣的立场声讨他......现在,大行皇帝就停灵在那里,德妃坚决不受皇太后的称号,也不肯移宫。还让胤禛尽管开始他的即位大典,不要问她。这让胤禛异常难堪,因为这样的话胤禛的继位大典都不能开始。 后来,德妃索性天天抱着十四福晋大哭,福晋(应该就是皇后了,不过还没有加冕)带着李和年在旁肃立规劝着,德妃只是痛哭,并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殉葬。摆明了不给新晋的皇后面子,皇后在旁一阵难堪。胤禛也跪劝,但是德妃不为所动。 樱儿站在皇后、李和年身后,几乎站到了宫门口,只是听见里面哭闹声一片,自觉头都大了。她当然没有资格、也顾不得上前去,她虽然跟着文秀、灵儿她们肃立在最后,但是仍然时不时的可以收到字条。她也乐得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指挥调停。 接连几天,德妃拒绝胤禛的朝拜,又绝食,可把胤禛逼到绝路了。胤禛说若是德妃要殉葬的话,他也跟着去,免得担当不孝的罪名。 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但是在禁卫军的监督下,也无可奈何。另外,几起事件(不知道是不是演变成流血事件)已经果断平息,而且血滴子们做得干净利索。所有指向新帝的攻击,全部似泥牛入海,连血迹、尸首都一点不留,似乎这些攻击的人都已经人间蒸发了,所以在满朝文武看来,现时的皇宫,充满着诡异和恐怖。 胤禛封锁了所有消息,十四在西北应该还不知道老康驾崩的消息,否则他若是挥师向京城而来,估计又是一番较量。胤禛应该已经给年羹尧密令,让他在一边看着十四,所以这个心腹大患可以稍稍放心。樱儿相信这是老康和胤禛共同安排的,因为军队是首先不能乱的......而且军队的统帅如果有任何异心,那都是“斩立决”的罪名。而且,很有可能奉命看着十四的年羹尧,已经得到了“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如此看来,德妃应该是担心小儿子会被干掉,于是索性将自己拼上,让朝臣都知道她和大儿子不是一路,所以若是大儿子以后对小儿子有任何不利,起码朝臣们和舆.论不会让大儿子乱来,她这里先占上舆.论的优势再说。德妃既没有兵权,又没有朝臣的势力,也只得拼上老脸和老命。 樱儿明白德妃的苦心和无奈,但是樱儿又不能明说其实老康已经安排好了,只得跟在福晋她们后面肃立。德妃几天不吃饭,胤禛于是赌气下令,若德妃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永和宫所有人陪葬。 樱儿苦笑着,这对母子各自斗法,拖累了一大批人......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德妃显然已经看到她,于是对皇后说要让樱儿去陪着她。皇后素知樱儿之所能,自然欣喜异常,樱儿却明白,德妃其实要拿她当人质。但是德妃决不会想到的是,今天的樱儿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樱儿了,她现在可是“血滴子”的首领。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德妃只是对着她垂泪,“樱儿,本宫绝不受礼,只求早日随先帝去了。” 樱儿知道她的顾虑在哪里,只是默默陪伴,因为她也没有外面十四的一点消息。估计粘杆处的人已经将所有往西北去传递消息的细作全都灭了,唉,信息战信息战,这是古今一理。现代战争也是如此,摧毁敌方的信息通讯是歼敌的致命一击(美国1991年海湾战争是第一次将信息战引入现代战争)。 德妃本以为樱儿也会和皇后她们一样规劝她,自然想好了一肚子的话来堵她的嘴,但是没想到,樱儿只是问了问德妃的贴身嬷嬷们,是不是做了可口的饭食、提神的补药、德妃常服的治疗哮喘的药品、以及外面起风时要穿的皮衣......点点滴滴,细致周到,她和颜悦色、从容不迫地做着一切,全然让人感到似严寒中的一缕阳光、一阵春风。她的这种淡定、沉稳,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又让德妃满腹狐疑,但是一时又不知道在哪里下力...... 这天,樱儿又在劝德妃进食,微笑着说,“娘娘是皇上的亲额娘,十四爷又是皇上的亲兄弟,今后日子长着呢。如今娘娘更要保重身体,好让儿子们日后能一起孝敬娘娘。” 德妃的心病就在这里,听她这么说,一把拉住她,“樱儿,你说他们一起?你看他们......可能一起吗?” 樱儿看看四周的人,这么些天来,这里勉强能够听到德妃和樱儿的话题渐渐进入“正题”,当然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细心听着。樱儿微笑道,“娘娘,樱儿说的话自然无关轻重,娘娘慢慢看着就知道......娘娘先进些稀粥,樱儿仍然照原先的旧例,给娘娘准备几味爱吃的克食,如何?” 德妃疑惑地看着樱儿,当然她不会看到什么。但是看着樱儿胸有成竹的样子,若有所思...... 从那天开始,德妃才开始进些流质的食物,但只是维持量的。樱儿知道,她是在一心在等她的小儿子回来......唉,那个愣头青,虽然统兵百万,但还是个愣头青...... 即位(二) 这天,有老嬷嬷通报,廉亲王来给娘娘请安,德妃(应该是德太妃,她不肯受皇太后的封号)赶紧说,“快传。睍莼璩伤” 樱儿正在为她端着茶,猛听到灰太郎胤祀过来,手微微颤了一下。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了。 上次见面应该是在银杏树下,她约他谈她到西北的事情......他说过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这句话永远也不会变的......现在,她拿到了老康的密旨,从此会为他们准备日后的事情,她觉得,她从此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最大程度保全他们,还是非常欣慰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樱儿这些年杀伐决断,已然锻炼出一番修为境界,但是没有想到再见到灰太郎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德太妃回望她一眼,并不说话榛。 这时传来胤祀拜见的声音。 德太妃让他免礼,这边樱儿再向他施礼。胤祀见到樱儿也是一愣,不过随即明白,向她微微颔首,施礼道,“微臣给娘娘请安。” 樱儿见他的脸上微笑依旧,但是眼神中已经少了某些东西,樱儿觉得心里就像是被揪了一下诣。 她这几天从血滴子那里知道,那天隆科多宣读遗诏的时候,所有的阿哥们都是大感意外。三阿哥和五阿哥长跪不起;七阿哥据说还在询问左右兄弟们是不是听错了;九阿哥当时就瘫坐到地上不说话;八阿哥在廊外抬头默默看着天空说不出话来;十阿哥当时就嚷嚷着这遗诏有问题;十三虽然还算镇定,但是对于各位兄弟们的反应,也是忧心不已。十六和*叫一声,逃回各自的府里去了...... 现在,说不定四人帮至此都是恍然大悟,认定了胤禛是篡位的,而且樱儿说不定就是帮凶。起码樱儿之前是欺骗了所有人,现在她说不定也是新皇派在德太妃这里的眼线...... 胤祀和颜悦色地对德太妃说,“是皇上命微臣来拜见娘娘,并且劝说娘娘保重身体,接受封分。” 德太妃冷笑一声,待要说话,看了樱儿一眼,“你们都回去告诉四阿哥,本宫决不移宫,只是留着这条老命,多看看这些个儿子们干的好事,他日见到先帝,好叫先帝知道......” 胤祀不免又劝了几句,德太妃对胤祀道,“八阿哥,你这么快就改称什么‘皇上’、‘微臣’啦?看来你这个亲王干的不坏嘛,正是万般宠爱之时,自然是唯命是从。” 胤祀淡然道,“微臣不过是奉旨行事,皇上说,这也是外面大臣们的一致意见。毕竟,大家都‘奉旨’要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 胤祀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讥讽,樱儿看到这里,心中沉重,胤祀分明是在指责、讥讽胤禛在用家小威胁他们。德太妃冷笑道, “可是你们哪里知道,做额娘的,儿子不在身边是什么心情!这样的额娘,也是什么都不怕的!” 樱儿觉得德太妃这话太过分了,她明摆着不承认胤禛是她的大儿子,又堵上了胤祀的嘴,她真的将自己完全推向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去。看来为了十四,她什么都豁出去了,她将自己决绝于所有人,那么十四回来后,无论做什么,情形只会比现在更好、更有转寰余地。 以胤祀的智商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娘娘,微臣也只是尽力为皇上分忧,也盼着十四弟能够早日回京。” 这句话说得德太妃楞了一下,当然,她在这里闹别扭,十四没有传召也回不来...... 樱儿心想,即便是十四硬是不回来,而是挥师而来,他的胜算把握也未必有。而且如果他不回来奔丧,那么舆.论优势也没有了。 胤祀又劝慰了不少话,当然都是些机械性的套话,德太妃只是默然不语。 最后,胤祀告退。 德太妃回头道,“樱儿,你送送八阿哥。” 樱儿于是默默送胤祀出宫,两人又是一前一后走着。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他仍然是招牌的笑容,穿着孝服,由于连日操办国丧,他显得越发的清矍,双眼起了血丝,声音都有些沙哑。 她向他行礼告别,胤祀再次躬身施礼,“微臣不敢,娘娘请留步。” 樱儿一愣,凄然道,“难道我已经让你讨厌到连称呼上也非要保持距离不可?” “娘娘,国丧期间千头万绪的......娘娘想必也是一心替皇上分忧的。那自己也要多多保重才是......” 樱儿看着他,不知怎么的,眼睛有些模糊起来。 唉,这只灰太郎,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怎么每次总要为他赔上些眼泪,现在我满心要为他们打算和安排,甚至是押上了自己的性命,他还是不领情......唉,恐怕这误会就此产生了,而且从此会越来越大也未可知...... 胤祀看到她站在那里,神情凄楚,心中有些不忍,隐隐的叹了口气,“娘娘连日来憔悴了许多,整天陪着德娘娘,自己可不要先累坏......总之,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 樱儿听着这冷冰冰的话语,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不断下沉......再下沉...... 以胤祀这样的定力修为,尚且如此生分,那就不要说九阿哥、十阿哥这样的性情中人了,还有十四,那个骄傲的火药筒...... 樱儿矮了矮身,“樱儿谢过八爷,八爷连日劳累,更要保重。” 胤祀欠身道,“娘娘不必过谦,微臣不敢坏了礼数,对娘娘不敬......” 樱儿心中苦笑,他已经不让她称呼“樱儿”和“八爷”、而且更没有称德妃为皇太后.....看来我们之间的确有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樱儿驻足注视着他转身离开。 她知道胤祀在操办老康的国丧,千头万绪,他都要事事亲力亲为,这几天她随着众人磕头行礼就要快累昏过去了,何况他还是操办的人。 她恨万恶的旧社会,这种繁文缛节,没完没了,就是在排演一出戏,观众(不,是听众,还是八卦的受众)就是天下百姓。咦,这又不是实况转播,又何必那么麻烦,该省就省好了。 过了几天,她还是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说这次丧仪有些简慢,廉亲王实在有惫懒之嫌。 樱儿相信这不是胤祀的为人作风,他是一个精细的人,办事注重细节,心思缜密并不在胤禛之下。何况这也是他老爸的葬礼,他更不会去偷工减料,这里面一定有其他原因。 说到偷工减料,樱儿恍然大悟,一定是预算出了问题。她知道雍正即位初期,面临着国民经济的崩溃,国库里银子都拿不出来,胤祀应该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前些年筹措到的那些银子,当然抵不过那些大小贪官污吏们的群噬,而且西北还在打仗,这些银子专款专用。这些钱要保证能够打上几年的仗,也渐渐的显出捉襟见肘。 樱儿又想,这个时候了,何苦去打肿脸充胖子,她看到国丧上的银子如流水般的往外流(不,应该叫往外倒),算着这些银子可以办多少事,真是心疼不已。 樱儿天天跟着德太妃,无休无止的举哀、跪拜、哭灵,再跪拜、再哭灵。到了后来,她已经是机械式的听着唱礼的官员的口令,然后双膝下跪,眼泪下流,亮开嗓门干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虚伪。 这天是老康的大祭日,所有人都跪灵、举哀......听着大家的干嚎,她努力想象老康生前对她的好,努力想象四人帮的倒霉后运,德太妃的无奈,良妃、惠妃、宜妃对她的好和身后的苦,于是也泪如泉涌。她也哭胤禛,本来是个至诚至信的人,可是为了这个位子,从此要做出多少残忍的事,她哭十三,胤祥为此要鞠躬尽瘁。而她呢,明知道各人的命运定数,可还是要目睹一切的发生,哭着哭着竟然昏厥...... 等到醒来,樱儿发现自己已经在德太妃的祭棚里面了。她的贴身嬷嬷正给她用手巾在擦前额呢。 那嬷嬷小声说,“主子醒了?皇上和皇后都遣了人来看过了,奴婢这就让小全子去报个平安。” 樱儿点点头,想她的身板平时算是很不错的,不过这几日也没好好吃东西、好好睡觉。现在连她都倒下来,更别提其他人呢。问了一下那个嬷嬷,果然外面亲贵们晕了一片,而且此起彼伏的。很多人干脆就靠人参吊着,并且旁边不断的换人轮流搀扶着。 这时,前面又一阵大乱,樱儿挣扎着坐起来,“怎么了?前面又出什么事了?” 这时,小全子疾步奔过来,低声道,“主子,祭祀大典已经结束,前面宜太妃的轿辇走到了皇太后的前面去了,皇上在训斥管事太监呢,叫拉下去打板子。” 樱儿皱了皱眉,宜太妃这么做,并不是要在老康的灵柩前出头示威,实在是她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这个概念......的确,现在谁都不承认胤禛这个皇帝、德妃这个皇太后。 即位(三) 不等樱儿再说,立即有个嬷嬷来回,“主子,太后赶去前面了......” 樱儿几乎是跳起来,忙忙地往前面跑......这老太太现在到前面去,还能是去维护儿子吗?因为她自己从来不承认是皇太后,现在又看到几十年的老姐妹受到了难堪、而这种难堪又是来自于她的“不肖子”...... 樱儿来到前面,只见德太妃已经站在宜太妃的身边,伸手扶着她,口中连声道,“宜姐姐,你这一向身子骨儿不爽利,今天怎么还要来立规矩......来,妹妹搀着你......”说着,伸手扶住了正满面通红、不知所措的宜太妃。睍莼璩伤 这里宜太妃的面子勉强圆过去了,站在一边的胤禛和皇后不免的一阵难堪,因为这是他老娘、他要尊的皇太后,再一次地当着天下人的面在羞辱他...... 樱儿看到胤禛阴沉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怒极,但是这样的场面又不好发作。樱儿连忙上去也扶住宜太妃,“娘娘,二位娘娘连日的劳累,樱儿已经在永和宫准备好了清淡的素食,不如樱儿扶着宜娘娘过去一起用些......榛” 这时皇后也连忙走过来道,“是啊,皇额娘也累了,媳妇扶着皇额娘。” 两人不由分说,一人扶着一个老太太,樱儿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连忙高声喊道,“皇太后起驾......宜太妃起驾......皇后起驾......” .....茵. 老康的丧礼前前后后、陆陆续续持续了足足一个月之久,樱儿觉得自己的眼泪到了可以收放自如的地步,一如自来水龙头。她不禁也惦记胤禛和皇后他们,还有弘历。这些天来,血滴子不断地向她汇报各种讯息,知道皇帝、皇后和弘历这里暂时没有多大的麻烦,她心中稍稍安稳。就是德太妃这里,还是茶不思饭不想,整天的不是在卧榻上默默流泪,就是坐在床边长吁短叹...... 德太妃不断地打发自己的管事太监们向外面打听十四的消息......理所当然的,这些人都被血滴子们截获,樱儿沉吟着,只是让传些“大将军王正在回京奔丧的路上......”给她,这样,德太妃起码还有一个念想,心里有一个支撑。 这天突然听说了年糕昏了过去,有些见红,樱儿知道她这是先兆性流产,虽然一直是有人架着她,不过她的身板如何禁得起这样的折腾,真是造孽呀。 ...... 不久,大队人马将老康的灵柩送到景陵,又是一阵忙乱。所有的阿哥们、王公大臣们,都在前面履行他们各自的职责。所有后妃、诰命们,自然在后廷同样重复着相应的流程...... 这天突然有人来报,“十四爷回来了。” 德太妃一听,浑身紧张地让樱儿扶起她,就要上前面去。但是按照规矩,后妃不得前往前面正堂的,德太妃无奈,只得遣人不断打探......不一会儿,就传来十四大闹灵堂,当即被革去王爵,降为贝子的消息。 德太妃当场晕厥,樱儿心想,还是她昏倒的有技巧、是时候,于是忙忙的遣人报到前面去。 不一会儿,果然胤禛和皇后一身孝服的来了,看到德太妃那样,又是跪劝不止。樱儿看着胤禛和皇后,这两个人连人形也没有了,这几天连日操劳、演戏,真不是常人能及的。 德太妃悠悠醒转,但立即将皇帝皇后都撵了出去,又痛数自己的没福气没造化,怎的老公刚死,就看到儿子们窝里斗...... 反正这一幕幕闹剧,让人应接不暇。樱儿想到,女人狠心起来,简直可以将人作践死,这位德太妃频频去作践大儿子;然后大儿子再去作践小儿子;小儿子又连着德太妃的心尖子。这个新任的第一家庭,可真够热闹的,就像石头、剪刀、布。 她心里还是摇头,十四还是个愣头青,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但是你必须有强大的武装联军来支撑你的想法。你轻轻易易的交出兵权,解除武装,自投罗网的来了,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樱儿知道这应该是粘杆处的杰作,他们阻断了所有往西北的情报渠道,估计十四是听到了老康驾崩的消息,立即被解除武装,将大将军的印玺统统交给了年羹尧,然后回京奔丧。更合理的推断是,如果十四不交出印玺,年羹尧是不会放他回京的。 不用说,一路上十四都是在粘杆处的掌控之下,而他自己的信息系统应该是全面瘫痪的。京城这里给他的消息也都是经过了“过滤”的,这样,十四就是“聋子”加“瞎子”,即便是全副武装的扛着重机枪也没有用。 胤禛带着大队人马返回京城,他下令让十四在景陵守灵,没有传召不得返回京城。德太妃闻讯又是一阵昏厥......她除了发狠话(胤禛可能都听不到),她也没有其他办法。现在十四回来了,这是她当初最盼望的,但是没想到十四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力挽狂澜,反而是自投罗网。照现在的局势,十四反而成为她的一个最大的心病和制肘...... 现在皇帝每天要向太后晨定昏省,而德太妃拒不受封,又拒不受礼,两人勉强见了面,也是唇枪舌剑的,当着内侍的面,让胤禛着实难堪。后来胤禛也真是做的绝,每天还是照常来,但都是早上三、五点钟过来,朝着德太妃的寝宫磕头行礼后就走,而这个时候德太妃还未起身。 反正你横着也好竖着也好,我都给你磕了头了。别人也没法子说闲话。 樱儿不禁想到现代的短信问好,也不管对方什么时间、什么地方,爱理不理,反正我单方面的将我要说的发给了你,既全了礼而且有记录为证。至于对方的感受,那就与我无关。这样还有一个好处是,既全了礼又互相眼不见为净,避免正面冲突。 樱儿想,德太妃这样闹腾,对十四难道有什么好处吗?让十四在景陵守灵,实际上也是将他冷处理一下,毕竟政权更替是不能有半点差错的。如果十四拥兵自重的话,那国家顷刻要乱。 德太妃始终没有见过她的小儿子,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终于病倒。于是侍奉汤药,就是樱儿的活了。 对于一个下定决心要求死的人,侍奉是极其辛苦的,尤其是胤禛那个“若太后有任何闪失就让永和宫所有人陪葬”的命令还没有取消。所以永和宫里人人自危,提心吊胆。德太妃似乎又吃准了胤禛不会处罚樱儿,于是也是有恃无恐,只是让樱儿顶缸做一切...... 樱儿咬着牙,顶着一切压力,仍然是和颜悦色的对待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实际上自从樱儿生产以后,就是到别院打理,除了胤禛的日常小事以外,就没有干过低端的伺候人的活儿。但是她想到这是胤禛和十四的母亲,以前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的,于是事事亲力亲为,基本不假手别人。而且现在为了要打消德太妃的顾虑,她每一样食物、汤药都当着老太太亲自尝试......每天晚上也是在德妃寝宫外的卧榻上歇息一会儿。 现在永和宫上下人等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做错事就被拉出去“咔嚓”掉,所有人见到樱儿事无巨细都是顶头出面,隐然都觉得找到了一顶保护伞。 胤禛每天来请安时,见到日益消瘦、顶着黑眼圈的樱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樱儿每天回到自己的卧榻旁,都能看到案几上拢着一小盅补品。 德太妃的病情越来越重,她本来就有哮喘,这段日子连日里担惊受怕,又是茶饭无心的,自然引发出各种并发症来......樱儿知道她时日无多,尽量宽慰着她,精心照料。而且,现在德太妃跟前,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了(如果她的身份还算得上是她儿媳妇的话)......皇家的宿命至此再一次显现,轰轰烈烈一场,背后却是一生的身不由己......到头来还是孤独、寂寞地走向自己的“那一日”...... 看着德太妃日益沉重的病体,胤禛于是封了十四为勤郡王,但是这只是个虚衔,并没有供奉,甚至在档案里也没有记录。就好比是现代的荣誉称号(比如说荣誉教授、荣誉市民、名誉董事长等等)。 德太妃当然不知道这里面“荣誉”的实情(因为没人告诉她实情),稍稍心安。樱儿看着这一切,心想德太妃这个出身低级的宫女,一步步爬到太后的宝座,这是皇家为数不多的修成正果的传奇故事,多少人会因此羡慕她。却没想到,因为有了两个太出色的儿子,左右为难着,最后还是倒赔上老命。 即位(四) 这天,樱儿照旧侍奉完汤药,德太妃靠着床榻闭目静坐良久,缓缓挥退了左右,对樱儿说,“樱儿,本宫自觉时日无多,你也是知道本宫最大的心事,本宫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兄弟......” “娘娘只管放宽心,养好了身子,好让儿子们孝敬......” 德太妃答非所问,“樱儿,这些年来,无论出多大的事,你总是从容不迫的,本宫只有看着你,心里才踏实些。睍莼璩伤本宫真想见老十四,真是想他......唉,樱儿,这些日子你为什么对这一切都不置一词?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樱儿只是一介女流,如何懂得这些大事?娘娘还是放宽心,小心将养......” “樱儿,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说你只是一介女流吗?你看看这里所有人,哪个敢当你是一介女流?辂” 德太妃猛地抓住她的手,“樱儿,这世上恐怕惟有你才能看得住这两个冤家,你能阻止他们骨肉相残吗?” 樱儿吓了一跳,“娘娘,亲骨肉怎会相残?娘娘就是因为思虑太多,才生出这些病来......” 樱儿知道自己这话口不应心,若不是老康的儿子亲骨肉,恐怕还真没有资格来加入这个战团呢邋。 “樱儿,本宫若是眼一闭腿一蹬,就随他们怎么闹腾吧,可偏偏就是不咽这口气啊!你答应本宫......你一定要答应本宫......” 德太妃说着挣扎着要起身下地,樱儿慌忙点点头,“好的,樱儿答应娘娘,不让他们做糊涂事......” “你立个誓!” 樱儿哭笑不得,什么事情玩到了要靠赌咒发誓的地步,说明这只是输家的一个自欺欺人的阿Q精神。樱儿心想,我反正早就答应过老康了,再答应你一遍也没什么。 于是郑重跪下道,“樱儿答应太后娘娘,尽我所能,阻止一切有伤骨肉亲情的事情发生,如若不然,樱儿情愿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德太妃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樱儿,你不过是拿话蒙我罢了......你到底还是不原意做这个......是啊,一个是你刻骨铭心所爱的丈夫,一个是你含辛茹苦的儿子......你当然要为他们打算......” 樱儿向德太妃跪下,庄重说道,“娘娘,樱儿早就起过誓的,要尽力保存所有人的,哪怕性命不要!樱儿并不敢欺瞒娘娘的。” 德太妃点点头,“樱儿,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为老十四挡箭......当年那么多阿哥们为你出力回护,至今对你念念不忘,我相信他们都不会看错人的......” 想起往事种种,樱儿不禁感叹万分......是啊,四人帮,他们某种意义上说,都是救过他们母子性命的,这么多年的情分,她怎么可能抛弃呢?何况,老康对她的嘱托,也是因此而来的。 “樱儿,当年你在宫里养伤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的天赋异禀,着实让人惊奇。我知道你太不一般,又听到宫中有人传言说你是个妖孽,还餍了八阿哥,我......我想过要将你打发走......到底是还是良妹妹,她说她不会看错的,你是一个难得的、值得珍惜的好孩子......” 樱儿想起良妃当年对她的爱护,不禁心潮起伏。 “我当初也严厉地斥责过老十四,让他断了不该有的念想......没想到......没想到这孩子,主意定了九头牛也拉不回......这些年他心里苦,我都知道......当年,他一个劲儿的来闹我,要我做主把你留在宫里......我没有答应,因为我听得皇上也被惊动了,我怕会连累了老十四,所以也没有声张......后来大阿哥也说要防微杜渐......所以那天我故意出了永和宫,让大阿哥的人引你出去的,老十四听说了就要赶过去救你......我还伸手打了他......我把他关在永和宫,叫人看着他......他急得只能遣了他的哈哈珠子去找人,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只找到了三阿哥......” 樱儿吃了一惊,当初她一直以为,那次在宫里差点丧命,是因为十四认同了大阿哥要降妖捉怪的除掉她,后来被三阿哥救起来......原来德太妃也有份,没想到十四还是一力维护她的,甚至不惜得罪老娘...... 这时候,德太妃已经喘成一片,“樱儿,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要让你知道,老十四是真心的维护你......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拆散你们......你现今知道了这一切......你要恨就恨我吧,你不要记恨老十四......” 樱儿握住德太妃的手,“娘娘,樱儿从来没有记恨过十四爷......樱儿真的起过誓,要尽我所能,尽量保全所有人的。” “你果然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 “娘娘,樱儿立过的誓言自然谨记。” “樱儿,不是尽你所能,而是一定!” 樱儿心中苦笑,这种事情,当然只能尽力,怎么答应一定奏效呢? “其实,我也知道你有为难的,我也知道,四阿哥的脾气从来就是喜怒无常的,而且,他从小就不喜欢他这个亲弟弟......也好,我这就对四阿哥说......说说清楚!” 德太妃又喘了起来,“去,快去叫四阿哥......” 说着,又将嬷嬷宫女叫进来帮她穿戴,但仍然不要太后的宫服。 樱儿只道她病了那么久,又很久没有穿戴梳洗,今天精神好些,既然要和胤禛说正事,所以穿的正式一点,于是也在一边帮忙。 胤禛得了信儿,没多久就和皇后一起赶了来,见到樱儿站在一边,神色如常,稍稍安心。 德太妃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胤禛、皇后和樱儿, “四阿哥,本宫让你来,是要告诉你,本宫决不受太后的封号,本宫已经决意要殉了先帝,他日你若是要骨肉相残,本宫就是化为厉鬼,也决不放过你!但凡你们立过的誓言,倘若食言,本宫也绝不放过你!” 胤禛看着她老娘,脸色顿变,皇后和樱儿也吃了一惊,樱儿想这老太太可真是倔得可以,死不悔改,可她怎么没想到这两个宝贝儿子身上也有着同样的暴躁基因,现下可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 胤禛跪在那里,正低头想怎样劝慰,猛然间只听到樱儿惊呼着冲到了前面,同时伴随着一声如爆竹般的巨响,抬头一看,樱儿已经满身鲜血的倒在一边,德太妃正不知所措地举着一支火枪,看着樱儿,枪膛还冒着烟。 原来樱儿听得老太太言语不善,眼角瞥到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举起了火枪指向自己,顿时明白,原来老太太是要给她“长记性”,让她不负她的誓言。她来不及细想,立即冲过去先用身体挡住胤禛,再去争夺火枪,争夺中老太太已经扣动了扳机,樱儿的右肩中弹...... 皇后早已经是惊得瘫坐在一边,又看到樱儿肩上泅泅流下的鲜血,几欲昏厥。 樱儿咬紧牙站起来,一把将德太妃的火枪夺下,往自己袖笼中一塞,顺手将后面炕几上的几个瓷器摆设推到地下摔得粉碎(造孽呀,景德镇的官窑啊),又将德太妃扶住坐到炕上,并一把将炕上的一条薄被拉过裹住自己,环顾四周,似乎案发现场没有什么明显的血迹之类的,稍稍安心。 樱儿的这几个动作身手矫健,娴熟老到,一气呵成,这可是这几年在粘杆处历练的结果。这么混淆视听的办法虽然不算怎么高明,但是难得的是樱儿心思机敏、反应奇快,所有的事情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 胤禛早就回过神来,也抢上来扶住德太妃,这时已经有外面的太监们探头探脑的要过来看视,因为没有传召,不敢进来。 于是樱儿向三个人伏地跪下(实际上她已经快站不稳了),磕头朗声道,“娘娘、皇上皇后,请恕臣妾失态无状,打坏了娘娘要紧物事,臣妾罪该万死。” 胤禛道,“你先跪安吧。” 说着叫过苏培盛,“苏培盛,熹妃冲撞了圣躬,还打坏了太后钟爱之物,现在你带熹妃去养心殿侯着,朕等一会儿要亲自问话。你亲自看守,不得有误。” “臣妾告退。” 苏培盛是听到响声后第一个进来的,樱儿的那几个动作他看了后面小半部分。这些年来,他是一直跟着胤禛和樱儿的,樱儿打理粘杆处、调教血滴子的事,他也略知一二。而且近年来也不时听说樱儿的“英勇事迹”,自然对她的事情心知肚明,他一看当时的情形,也不敢多耽搁,立即搀扶着樱儿转身出门。又叫来一乘步辇,快速将樱儿抬到养心殿。 熹妃(一) 老康以往处理公务都在乾清宫,胤禛即位后却将办公室搬到了养心殿,那是顺治(老和尚)曾经处理政务的地方。睍莼璩伤这也许是印证了“隔代亲”的规律,的确,老和尚对胤禛垂爱有加、老康对弘历爱护备至...... 养心殿后面有一处房舍,现在专门划给了粘杆处,血滴子也在那里。因为樱儿进宫之后,就被德太妃要到永和宫去当了“人质”,而胤禛忙着老康国丧的事情,所以暂时将“血滴子”也安置在那里。平时这些地方都是亲兵侍卫看守的,连皇后都不能靠近。这里面的应急的设施、医药用具等全都齐备。这些安排是怕有刺客或突发事件(以胤禛即位时的局势来看,还非得提防刺客们,对,是刺客“们”)。 苏培盛护送着樱儿的步辇,一路小跑,奔到养心殿后的粘杆处(也是血滴子)的皇宫联络处,亲自将樱儿扶下步辇。此时樱儿已经脸色煞白,连站都站不稳了。再看那条薄被,里面已经是沾满了鲜血。 进屋后苏培盛一迭连声地催促着给樱儿施治,那里当值的女医官连忙将樱儿的衣服剪开,仔细看视后说,枪眼儿在右肩上,若是再偏一些就是致命了。 樱儿闻言,苦笑着想,她这右肩,后面是为十四挡箭的伤疤,那次是在山东为了办救老和尚的差。右手臂上还有在西北时给十四手下的弩弓所射的箭伤,前面新添的伤是为阻止德太妃开枪自尽。而她锻炼这样的身手是为了老康的嘱托辂。 樱儿摇摇头,不知道上辈子究竟欠了这一家子什么?一定是我上辈子将他们一家子折磨的死去活来,现在他们才合起伙来向她讨债(咦,我的上辈子不就是在二十一世纪吗?我犯下什么事了?唉,不就是跟着Devil干的那几票大收购)?想着想着不禁啼笑皆非。 这时女医官已经将伤口清洗干净,看了一下,说是还有几颗钢珠在里面,必须拿出来。樱儿当即让她动手。 趁着女医官在准备烈酒和小刀等器械为她取钢珠,樱儿左手又拿起德太妃的火枪仔细端详。这个老太太居然也玩起了火枪,她从哪里弄到的?这种火枪似乎与粘杆处使的不一样,是那种老式的,而且手柄都是象牙镶花的,似乎多的是观赏性。多年前樱儿和十三、十四他们就已经改进了火枪,现在粘杆处、十四军中所使的,样子并不花哨,而火力要猛很多妲。 樱儿皱眉一想,德太妃从其他途径得到火枪几乎不太可能(十四出征多年,而自老康驾崩后就没有见过德太妃),还是等胤禛来了再说...... 这时医官已经在开始清创,又拿着烈酒烧过的小刀和镊子给她起钢珠。这点伤痛她都无心理会,还是全神贯注的在想德太妃的事。 一旁的苏培盛已经有些脸色发白,双手颤抖,像是有些晕血。樱儿抬头见状,连忙让他去为自己取一套衣服来换。樱儿一边却在想,这个老太太在这节骨眼上来添什么乱,明明她老公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她还来硬生生的惹一个逼宫的罪名,亏得没出什么大事。这支枪可大有来历,这背后是不是有人主使? 不一会儿,医官清创完毕,将伤口包扎好,退了下去。 这时门外有人喊,“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胤禛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进来。樱儿挣扎着要下地行礼,胤禛一把拦住,又看着那床薄被上和衣服上的血,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樱儿,又苦了你了。” 樱儿在心里翻了两个大白眼,我大概上辈子收购你们家产业的时侯,跟着Devil在巧取豪夺,早知道就再压压价钱。 看着樱儿煞白的脸色,胤禛连忙将她按倒在炕上,苏培盛忙拉过两个大靠垫。看着胤禛焦急的样子,樱儿虚弱地笑道,“壮士断臂,这下子真的是壮士断臂......娘娘那里怎样了?” “皇后在陪着......樱儿,你还有心思说笑......怎样,还疼不疼?流了这么多血......” 樱儿怕他担心,于是指了指炕桌上的火枪,“皇上,这个火枪的来历得仔细查查。” “这是先帝的火枪......” “哦?先帝的?皇上没看错?” “不会有错,当年传教士进贡过一批这样的火枪,先帝留下了两支......” 樱儿沉吟着,“我听先帝说过,带宝宝打猎时用过火枪......先帝还说,之前打猎总是用的火铳,不怎么用火枪,那次还是宝宝提议用的。” “快传四阿哥到养心殿。”胤禛当即喝命。 这时,苏培盛早已吩咐人到她的宫里,让田嬷嬷拿了套衣服过来。樱儿宫里的许多老嬷嬷和宫女都是粘杆处的女人充当的。但是宋、田两位因为服侍了她多年,而且彼此已经有相当的感情,于是她们也被留下做了几处的主管。 胤禛即位大典过后,礼部就开始拟用新的妃嫔封号。福晋自然是皇后无疑。但胤禛的小老婆们现在就剩下李氏,年糕,文秀,和灵儿,宋氏、武氏等。但是樱儿从不认为(或者是不愿承认)自己是胤禛的小老婆群中的一员,她还是文秀的人。 封的妃嫔位号是,年糕为贵妃,李氏为齐妃,樱儿为熹妃,其他的就是一些较低的封号了,文秀封了个贵人,且常住圆明园。 按照礼法,后宫主位是到贵人这一个级别。以下就是低级的常在、答应等位份。妃以上才算有体面的老婆,能自己抚养小孩,她和她小孩才有些许话语权(这里有一个很好例证,九龙夺嫡的这九条龙,老娘都是妃或以上级别,当初老康骂良妃是辛者库贱妇,可良妃还是始终是妃的级别,老康也并没有撤了她封号)。 本来樱儿进宫后就被安排在景仁宫的。可是她搬过去还没几天,就被德太妃要了去做人质,以后这段日子实际上一直是住在永和宫、睡在德太妃寝宫外的卧榻上。因为德太妃始终没有移宫,所以这半年来,樱儿偶尔在伺候德太妃的间隙中,去不远的景仁宫里拿些东西之类的,但是始终没怎么住过。 樱儿的晋封仪式也因为她在永和宫实在走不开而非常简略。她自己倒是很满意、甚至庆幸可以不用去体验一遍繁复的礼仪,可皇帝、皇后总说亏待了她。 为此胤禛特地从永和宫将她找到了养心殿,有些歉然道,“樱儿,每一次都是那么怠慢你,你看你入府、生子、晋封,无一不是简慢至极,难得你从不计较。” 樱儿笑道,“樱儿都已经得了孝懿皇后的簪子,谁说受到简慢了?何况樱儿还有佛珠,谁又能简慢得了我呢?” 胤禛看着她,点点头,于是问,“樱儿,你可满意你的位号?毕竟......可以有两个贵妃的位号,不过,年羹尧......” 樱儿内心对位分并不以为意,如果能够随时出宫行走,让她当个宫女都可以。不过现在可不能流露出她对此“无所谓”,而是要感激零涕地谢恩的。 胤禛并未察觉她的心思,郑重告诉她,“樱儿,这个‘熹’字其实是先帝口谕的。取自《管子?侈靡》‘有时而星熹。’这个字的原义是炽热的意思,但是星光却是清冷的,先帝说,这就像你始终在一个隐秘、遥远而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贡献着智慧和辛劳......而你的才智却是无与伦比的。樱儿,朕很喜欢这个字,你本来就是天上的仙女,先帝也说没有什么能够赐给你的,只有这个字才配得上你。” 礼部传诏的时候,樱儿就对这个封号有些狐疑,因为她是个冒牌货,出身又低,未必对弘历有什么好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认为胤禛会封文秀为熹妃,因为她姓钮钴禄氏,何况史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但是既然老康都能弄个“血滴子”出来,可见历史的真相和记载的确会有些出入。 樱儿这些年已经历炼的成熟老练,不再会自以为是想当然,所以并不表示异议。她想到老康连她的位号都定好了,自然一切都安排妥当。晋她的妃位,一半是为了弘历的前程,另一半则为了他的嘱托。 胤禛见她出神,于是又问,“樱儿,你可知道你的生辰八字?” 樱儿还从来没有背过这个前身的八字,当即张口结舌地说,“我......我只知道生辰,却不知道八字。” 胤禛似笑非笑地拿出一个庚帖,“樱儿,你看好了,这就是你的生辰八字,朕刚刚命凌柱写了来的。” 樱儿满腹狐疑地接过来一看,只见除了那生辰八字外,籍贯、及祖宗三代姓名却都写了凌柱家的信息。她疑惑地看着胤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胤禛笑道,“樱儿,你是钮钴禄家的格格。当初你选秀时,在内务府留的是钮钴禄氏养女,现在你正式改为姓钮钴禄氏,这也是先帝的意思。” 樱儿张大嘴巴,原来只听说过学历可以造假,难道出生证也能这么干?看来老康对此已经早有了安排,所有的这一切就像是在履行合同似的。 等到樱儿重新更衣后,四阿哥弘历已经来了。 弘历看看那支火枪后说,“这的确是先帝带着儿子打猎时用的火枪。当初皇祖母听先帝说起我们打猎遇险的事,就求先帝将这两支火枪赏了她,皇祖母说,要将它们供奉在佛祖像前天天上香。” 樱儿闻言,直起身失声道,“两支?” 额滴个神...... 胤禛也脸色倏变,这时,苏培盛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启禀皇上,皇后派人来说,太后娘娘恐怕不好了。” 熹妃(二) 老康的国丧才没过去半年,又出来了皇太后的国丧。睍莼璩伤皇亲国戚、满朝文武都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再参加一次这样的国丧。因为这丧礼的繁文缛节,已经叫人发疯,据说还累死了好些人。 德太妃生前不肯移宫到宁寿宫,死后的棺椁却移到宁寿宫停了三天。胤禛委曲和倔强的心情足能体会一斑。 葬礼上胤禛自己坚持跪拜,坚持每一个环节的礼节,由于是大热天,他跪在烈日下,中暑晕过去好几回。苏培盛忙得团团转,樱儿知道他不愿意别人议论他母子的事,反正他什么都做到了,礼数周全,叫人说不得。 可是......嘴长在别人身上,他又怎么堵得上。 樱儿流血颇多,所幸并没有伤到筋骨,但是前一阵子连日操劳,现在又要劳乏国丧,身体变得十分虚弱。这一次,所有的行礼举哀过程,她都需要宋嬷嬷和田嬷嬷轮流搀扶着才能完成,这对她的伤势实在也没有好处辂。 胤禛特地派苏培盛来看了她好几次,又赐了好多药和补品。但是她见不到他,因为他已经忙到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了......皇后也是跟着操劳,人都快散架了。 不过,安保工作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胤禛什么礼仪都要亲自完成,也不让身边有人搀扶、跟随,这样,事实上他时时刻刻都暴露在刺客们的攻击范围中,血滴子和粘杆处急得团团转,但是都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十四在丧礼上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始终有两个人架着他。这两个人都是粘杆处的,有了太后那里的教训,胤禛对十四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们无不为之动容姣。 但是,所有人都对德太妃驾崩的消息疑虑重重,因为老太太这些天都是好好的,没听太医们说起过有什么异常。 别是其中另有隐情? 估计十四此时找胤禛拼命的心都有。 樱儿因为伤势,这次的整个祭奠过程中,胤禛和皇后只让她站在远一些的地方,以便于侍从的照顾。但是整个大典中,胤禛身边似乎一直没有什么侍卫,连苏培盛都离得很远。樱儿不禁皱了皱眉头,因为她知道,一定是胤禛撤掉了近身的侍卫,因为他不想遭人议论。 这天大祭,按照规矩,结束后就要将德太妃的灵柩送往景陵安葬。那天满朝文武、王公贵戚、甚至命妇们都在场,胤禛和十四作为亲子,有些礼仪必须一同完成的,如拈香祭拜,执棒,等等...... 只见十四跪走到灵柩前,跪倒磕了好几个头,又大哭起来,“额娘......额娘......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儿子还未见过额娘一面......儿子不孝,额娘......额娘若有冤屈,儿子一定为额娘伸冤......” 这话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当然胤禛旁边的血滴子们都开始行动起来,无奈离胤禛实在太远,现在十四若是有什么举动,他们肯定赶不过来......还未等樱儿作出反应,只见皇后走到前面挡在十四和胤禛中间,也哭劝他们节哀,又对胤禛道,“皇上、十四弟,务必节哀,国家大事、社稷兴盛都还要皇上定夺,想必太后也不愿你们伤痛过甚......” 说着,又对着灵柩哭道,“皇额娘,皇额娘怎么这么就去了,也没让媳妇好好的孝顺......” 皇后既然提到了“媳妇”,十四福晋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她也站起身,跪倒在灵柩前大哭起来,女眷们一出场,场面就变得有些失控了,樱儿连忙朝“粘杆处”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当然就有不少太监、嬷嬷、侍从们涌向了各位主子,将他们一一“劝”回来...... 这样的场面当然不止一次,粘杆处和血滴子不敢怠慢,始终严阵以待,樱儿又每天会见血滴子们,给他们布置各种任务,听取他们汇报......这对她养伤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乱中又乱的还有年糕产下了一个死胎。 老康的葬礼已经快让国库透支,再来一次的话国库非破产到几年后不可。 于是这个筹备国丧的光荣任务还是交给了胤祀。 德太妃这次干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朝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老太太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因为朝臣中大部分是支持胤祀的人,而十四与胤祀本就是一体的。既然老娘为了十四折腾一下子,胤禛自然不好再去动老十四,可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那胤祀可没有老太太的庇护。 胤祀? 咦? 这不是正好有个现成的出气筒吗? 于是,胤祀就真的成了胤禛的出气筒。 不久,因为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什么不重要,反正是欲加之罪),胤禛说胤祀惫懒怠惰,罚他跪在太庙外一昼夜。当然还连带其它主事大臣们。 一昼夜!这是怎样的概念?那是24小时!好好的人一个时辰(2个小时)就受不了,何况胤祀还是在连日操持国丧的大小事务。 樱儿听到廉亲王跪了一昼夜,连忙求见胤禛,可是胤禛推说这几天忙得没有空,让她好生歇着,等到他有空了就去看她。 樱儿闻讯先是一愣,接着才醒悟到,胤禛现在已经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听说十三见到他也是三拜九叩的一丝不苟。 唉,也许他再也不是以前的胤禛了。 那么胤祀呢?是不是他的厄运就要开始了?她以前认为她可以尽力为他们调停,何况老康也担心这一点。既然老康都有了布置和安排,那么起码大家心知肚明,不要在明面上太过尴尬就是......可是胤禛又为什么体罚胤祀?这太没道理。 樱儿不禁闷闷不乐起来,索性也不再出声,一连好几天,她推说身体不适要好好将养,于是在她自己的宫里闭门不出。实际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当初老康说过,要办这个差并不容易,显然老康是深知这几个宝贝儿子的脾性的,他们是水和油,根本没有相容的可能,你就是使劲摇晃将两者搅和在一起,只要静止下来不久,他们还是会分层......但是又不能说油和水到底哪个更优......所以连老康都无法取舍,但是这样的选择是“非此即彼”,总要有一方完全退出......那么,老康选择她作为最后的安排,是对她有信心,还是另一种无奈? 几天后,胤禛果然到她宫里看她。 见礼后,胤禛挥退了左右,“樱儿,朕责罚廉亲王,你是不是在生朕的气?” 樱儿想,你倒是一点也不转弯抹角的。 未等樱儿接口,胤禛已经兀自说了起来,“樱儿,你尽管骂出来吧,整个朝堂反正人人都在骂,可就是谁都不说话,朕看着他们的眼中尽是鄙夷之色。哼,朕知道全天下人人在心里骂......” 樱儿见他越说越激动,不禁心软,她知道,朝臣们无声的抗议比公开的指责更令人难堪。她也知道,朝臣们现在的态度就是“非暴力、不合作”,什么事情都推三阻四,模棱两可......让胤禛每次上朝都以难堪收场...... 樱儿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默默的并不说话...... 他双手环住樱儿的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渐渐的也止住了声音。 良久,樱儿扳过他的肩,轻声问,“皇上,这次只不过是个单个的事件,任何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是不是......国库里面......根本就拿不出钱来了?” 胤禛大震,“你怎知道?唉,连你都猜到了......看来这事情再也瞒不过的。” 樱儿道,“这些年连年征战,巡游,积欠库银也略有耳闻......接连着两次国丧,而且又都不得怠慢简省的......皇上责备廉亲王,也是出于无奈,是吗?否则又会生出多少口舌,说皇上怠惰太后的事......” 胤禛问,“樱儿你是在责备朕不分是非吗?你也认为朕无能是吗?” 樱儿摇头道,“不,皇上有皇上的无奈之处,我相信廉亲王、怡亲王也都明白,廉亲王宁愿自己受点委屈,可以堵上悠悠众口。” “樱儿,你竟如此为他说话......唉,国库空虚,还得留下一部分来应付西北的战事......朕已经命怡亲王马上带人去催讨、整治那些积欠的库银......” 樱儿知道接下去就是哭哭笑笑的讨债活动,古今讨债的故事都差不多的,她也知道十三会当仁不让的去焦头烂额。只是接下去,这些人的关系是不是会进一步恶化?几乎所有人本来就不服胤禛的即位,更何况,胤禛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动摇他们的既得利益...... 熹妃(三) 樱儿知道古今讨债的故事都差不多的,她也知道胤禛现在只能派出十三去“焦头烂额”,查糊涂账、断无头案、讨三角债......听听都让人头疼,所以十三会当仁不让地去为他的光杆司令的皇帝哥哥“分忧解难”。睍莼璩伤 樱儿迟疑地问,“皇上可想过那个金钱帝国的故事?多少事都无法逃过那个规律。也许接下来可以有很多举措可以推陈出新?” 胤禛点头道,“廉亲王曾向朕计议过适当重商开海禁,还要革除各处靡费的繁文缛节,开源节流。可是祖宗家法不许开这个禁例,况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樱儿道,“为了国家利益,开这个例又能如何?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再不推些新政,恐怕局面也好不起来?” 胤禛黯然道,“现在正是政权更迭之时,怎容得有半点差池。这些革除旧制的新政,总要等到朝野初定才行,西北还在打仗,多事之秋,推行一切新制都要有个轻重缓急。另外,适当开放商业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若没有一个清正廉明的吏治,反而会让钱商慢慢影响到国家大事,到时候恐怕会影响到帝王的至高无上的权威。朕接下去就会整肃吏治,只要没有贪腐,各地自会有结余,在此基础上才谈得上推行新政。你上次弄到那么多银子,也不够填这些贪官污吏的血盆大口的。唉,朕实在没想到,银子会用得那么快,原本估摸着还能撑上一阵子的......辂” 樱儿点点头,不再说话。她知道,他们的才干抱负不相上下,可行事方法是不一致的。胤祀的理念就是只要保证国家利益,无论用怎样的手段都可以用,哪怕去适当变通国家体制。这和现代人的思维何其相像。就犹如市场经济,一切顺其自然,顺应经济法则。但是这要求执政者的执政水平和国家体制进行调节的。而当时却没有这个基础,可能胤祀有这个手腕来平衡,可惜他不是执政者。而胤禛则是,所有的规矩原则不得改变,只要尽量改进他的想法,就能获得更好的结果。就犹如在搞计划经济,这就要求执政者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决策的准确性。 而国家越大,经济越发达,唯一的最高决策者的压力就越大,到一定程度会成为逆向作用力,牵制发展的脚步。关键的关键是,老康决不允许动摇到帝王的绝对权威,这是他选择胤禛的根本前提,即便他知道胤禛有的地方的确不如胤祀。 胤祀的待人处事的作风,以实用为先,并且行事灵活周全、不拘泥于规制与名分。这正是他娴熟老到的处世手段。所以他在众臣中很有人缘,受到拥护。胤祀的意识一直是超前的,显示出长远的眼光和睿智,他在办理政务中所奉行的一个基本方针,就是尽量节约钱粮,就简务实。这些改易旧制,讲求实效的举措,显示出了一种革新精神,以及不计较自身得失的勇气与魄力嬲。 然而,胤祀建议的所有节约措施,都被认为是“不忠不敬”之举,胤禛一概拒绝采纳。当然这个又很好理解,因为这一切节约而引起的后果就要胤禛来买单。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情况出胤祀与胤禛两人的政策分歧,尤其是对于封建礼法所抱的不同态度。 樱儿看着两人貌合神离、到最后形同陌路,不禁暗自担心。这个董事长和CEO之间闹起了矛盾,那这个盘子的运作肯定就会出问题。 那么其他人呢?管理层不和,这对于百废待举、多事之秋的朝政,带来的终究是不利的内耗。 樱儿不止一次地劝胤禛,对一些事情定个基调,放手让胤祀去干,他只要得到合理的结果就行了,何必把胤祀盯得那么死,也要让他有一定的空间。但是胤禛都不予理睬...... 后妃不得干政,樱儿也不清楚朝政的实际运作状态,所以有好些话,她斟酌再三,只要缄默。 但是胤禛和胤祀间的小摩擦总是不断,有时候樱儿都觉得胤禛有点吹毛求疵。有时候,胤祀的一些奏折被胤禛批得一分不值,但是十三、抑或是十三手下上奏相同事情,胤禛会高度赞赏,甚至重赏......久而久之,胤祀的奏折少了很多,但是胤禛又骂他惫懒差事...... 胤禛的所有兄弟们,除了十三,都对胤禛“敬而远之”,三阿哥带头为兄弟们上折子,要求避讳改名,把“胤”改成了“允”;四人帮自然靠边,十四软禁在景陵,九阿哥、十阿哥看到胤禛都是冷嘲热讽,九阿哥更是横眉怒目,其他人虽然都装聋作哑,貌似保持中立,但是基本上都不怎么瞧得上胤禛和他的班底...... 胤禛当然不舒服了,但是一口气还是没地方出,最终又是恶性循环到了胤祀(允祀)那里。 樱儿于是一旦能见到胤禛(他已经不太会到她宫里找她了,因为实在太忙)就劝他,“皇上,现在怡亲王已经举荐了不少能臣,他们虽然没有廉亲王能干,但是分担一些差事还是不错的。皇上又何必跟廉亲王较真呢?不如让他们早日......放归山水,做些逍遥王爷,也就是了。” 胤禛跳了起来,“樱儿,你心疼他们?你真的心疼他们?你认为允祀做的都对?那么是朕错了?朕不过是个寻常皇帝而已,你也认为朕不如他?” 樱儿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你最好弄清楚,你是谁的女人!”胤禛怒道,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樱儿闻言不禁心中有气,心想这种粗俗的话,他竟然也说得出口? 见到樱儿跪在那里不动,但是脸上又显现出那种熟悉的倔强、无畏的表情,胤禛又来了气,“你也和所有人一样,就是知道朕不如他,可就是看着不说......你口口声声要让他早日离去,是不是......是不是......哼!” 樱儿还是不说话,她知道胤禛这是在气头上,不能和他针尖对麦芒。当然她也不知道胤禛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不管什么原因,这分明就是老康当年最担心的局面。“樱儿,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难道你也认为朕不对?那么在你的心目中,朕就是昏庸至极了?” 樱儿再次叩头,平静地说,“皇上现在这么做,自有皇上的百般理由,臣妾也不便过问朝政的事情......臣妾很清楚,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臣妾是四皇子的额娘......但是臣妾也很清楚,如果没有八爷、九爷、十爷他们,臣妾和四皇子都不会有今天!这些事情,圣祖爷(老康)也很清楚。” 胤禛的脸色变了一下,沉声道,“如果朕和四阿哥,还有其他这些人......只能你死我活,你如何选择?” “皇上,这些假设并不成立。以前圣祖爷问过,臣妾说过,赢家是赢对方,还是赢得对方?皇上如果能够赢得所有人的心......” “哼,你这是狡辩!你不过是不愿面对现实而已......你要朕放过这些人,这些人放得过朕吗?这些人分明是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取而代之!难道你已经心软了?” “臣妾并没有心软,这根本就没必要势同水火......面了他们的差事,将他们恩养天年,再划个小天地给他们折腾一下......不是很简单?他们再怎么着,也抵抗不住皇上的百万军马的。” “樱儿,你不要逃避......你说,若是要你选择,你会怎么选?” “臣妾......” “不要说你不知道!” “臣妾当然选择皇上和四阿哥。但是臣妾会陪他们死!” “你......你......你竟敢威胁朕?你还要威胁朕?不要以为朕只有你这么一个女人!” 樱儿眼睁睁看着他拂袖而去,觉得他的样子和多年前知道她想出府时如出一辙,可是,他哪来的那么多气?莫名其妙。 后面几天,胤禛又是负气不理她。 樱儿也去养心殿外求见,因为有很多事情要知会他,也要他来定夺的。但是,每次都是苏培盛出来对她说,“皇上说,这阵子太忙,都不得空......娘娘还是请回吧。” 又过了几天,血滴子这里的事情已经积了好多,非要胤禛决策不可。樱儿叹了口气,于是她天天过去,随手又做了不少饭菜。每次她命嬷嬷将食盒交给苏培盛,苏培盛都出来传皇上口谕,让她不要辛苦,自己好好静养。 苏培盛命小太监接过食盒后,又悄悄对她说,“奴才瞧着,皇上实在喜欢娘娘做的菜,上几次的饭菜都吃完了......这阵子皇上操劳,可很少顿顿都吃完饭菜的。” 樱儿摇头好笑,胤禛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可是这气又是从哪里来的? 唉,可能允祀就是根源...... 熹妃(四) 这天早晨,樱儿在梳妆的时候,田嬷嬷过来说,“主子,内务府要给各宫的主子们准备新的过冬的皮衣,问主子喜欢什么样的皮子。睍莼璩伤” “不必那么靡费吧,再说我这里还有好些没穿过的呢。” “主子,还是让内务府做些新的吧,也让他们尽些心。主子素性简省是实,这倒让内务府误以为他们办差不力,主子嫌弃,没的叫他们提心吊胆的。还有,主子若是不置新衣,另外几宫的主子们也不敢做,她们可不敢逾越主子的份例的。” 樱儿笑道,“啊哟,嬷嬷说的是,现时今日果然不一样......只是,我这里的那些衣服,都还很好......” “主子,若是不常穿的衣服,不如就收拾出来赏给各人吧,这也是宫里的成例。辂” 樱儿点点头,“嬷嬷尽管去安排吧。我这里也无须很多。” 一时田嬷嬷和宋嬷嬷领着宫女捧了几包衣服出来,一个小宫女捧着一个大蓝布包裹,里面是一件貂皮的大氅。 田嬷嬷连忙说,“主子的这些衣物谁都不能动,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教了多少次,还这么猴急胡猱的......孳” 那个小宫女吓得跪了下来,不敢作声。 樱儿一看到那个蓝布包就有些发愣,见那边的小宫女还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于是对她说道,“那不如就拿出来看看......你下去吧。” 樱儿站起来,缓缓打开包袱,里面就是当年她在马棚中收到的那件大氅,还有一个小包,里面是八阿哥当年送她的药盒,他送的书《献给国王和王后的政治经济学》,扉页上写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有当年他的披风,在畅春园她落水后被救上来,他怕她着凉而为她披上的......另外还有一卷字,是当年他写给她的《善哉行》中的一篇。 樱儿看着这些东西,抚摸着每一件,怔怔地鼻子有些发酸,心想四人帮现在也许已经恨她入骨,但是为了老康给的差事,她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完成,就是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眼前的一点点委屈和怀疑怕什么...... 这时,外面有人回禀,说有些王公大臣的福晋们要给熹妃娘娘请安。樱儿看了一眼田嬷嬷,无可奈何地笑笑,说了声,“传。” 在胤禛即位大典过后,礼部就开始拟用新的妃嫔封号。福晋自然是皇后无疑,下面的位号是年糕为贵妃,李侧福晋为齐妃,樱儿为熹妃,其他的就是一些较低的封号了,灵儿和其他人都是嫔。 当时年糕的位号仅次于皇后,百官向皇后朝贺后,就有马屁精们提议另向贵妃朝贺一下,因为当时年家的势力达到空前,年羹尧在西北牵制住了大局,而且有了他的镇守,即便没有十四,也不会出大乱子。但是,胤禛后来马上取消了这个提议。他是要向天下人表明,皇后是一国之母(通俗点就是唯一大老婆),他不会因为某个女人的娘家人而改变这一点。樱儿心中一动,胤禛到底是有清醒的政治头脑呢,还是这时候的潜意识中已有了反抗和摆脱年家的念头了? 另外,胤禛当日向她说明了她的位号的由来,她也知道这是老康对她的一种提醒,要她谨遵自己的诺言...... 本来樱儿进宫后就被安排在景仁宫的。可是她搬过去还没几天,就被德太妃要了去做人质,以后这段日子实际上一直是住在永和宫、睡在德太妃寝宫外的卧榻上。因为德太妃始终没有移宫,所以她偶尔在伺候德太妃的间隙中去不远的景仁宫里拿些东西之类的,但是始终没怎么住过。 不过尽管她不住景仁宫,樱儿还是发现身边伺候的人多到里三层外三层,令她浑身不自在。她想反正暂时也不会去住,于是下令将自己的内室再加一个佛堂(当然还开了个隐秘的后门),并且严令她闭关礼佛的时候不得打扰。她还让粘杆处派了几个女人充当宫女嬷嬷,实作护卫。这样,她将来仍然可以拿着“血滴子”的令牌出宫,不过想必每次的时间应该不能太久。樱儿想着幸好有老康给的差事,否则她真的是被判了无期徒刑,太划不来了。 另外,景仁宫总有些命妇们轮流来请安,似乎景仁宫这边的热闹程度比年糕那里丝毫不差的......樱儿从来不喜欢和贵妇们八卦的,她实在提不起兴致和她们交谈,一旦和她们说起这些无聊的话题,她时不时的就会走神......而且她也实在没有时间。于是她尽量推托,要不就是礼节性地召见一下,点到为止。谁知道这样一来,景仁宫反而更加热闹,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来给熹妃请安,不过大家都有意无意地说明,自己因为已经给皇后、贵妃请了安,所以也来“问候”一下熹妃......樱儿不得不让田嬷嬷她们排好时间表...... 无论是原先雍邸的女眷、还是王公大臣(当然以贵妇圈为首)的圈子里,所有人对樱儿的位份都大为惊讶,又十分好奇眼前的这位熹妃。大家对樱儿开始关注,是从弘历被老康带到宫里亲自教养开始的。之前,仅仅是贵妇圈里对樱儿有些八卦议论,王公大臣们是从来不去掺合的,但是,现在似乎有些新的动向引起了众位朝臣们的注意......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位熹妃有些神秘莫测,她的身上透着一层诡异的色彩。但是大家始终猜不透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诡异”,大家直觉似乎还有很多事情,并不如大家所见、所想的那样,好像冰山一角,永远有些大家不知道、不可想象的、沉在水面下的真相...... 首先,樱儿在雍邸始终是个神秘的人物,她所享有的特权和胤禛对她的态度总是让人云里雾里。从来樱儿向福晋请安都是跟在文秀后面的,在她生产后,文秀继续被禁足,她也是跟在所有姬妾后面,几乎是可以省略的、可有可无的一个。 而且樱儿的身份也确实牵强,这些年来丫头不像丫头,侍妾不像侍妾。说是丫头吧,毕竟她生了一个儿子,而且是个生龙活虎的儿子。说是侍妾吧,又从来没人提过这档子事......胤禛从来没有亲*待过关于樱儿身份的事,大家开始只道是当初雍亲王酒后在畅春园里强......暴......了她,而她应该是和八阿哥两情相悦才是......她生产后就几乎失踪,说是在圆明园跟着文秀,后来听说是看着弘历弘昼读书,胤禛对她先前新鲜了一阵就冷了下来......直到四阿哥在老康面前大放异彩,大家于是恍然大悟地觉得樱儿的确有一套,王爷冷落她,那么将来能有个能干的儿子作倚靠,还是最牢靠的.....再就是听说樱儿这些年里在一味地赚钱,近年来樱儿的朋友的医馆和药铺生意兴隆,据说是樱儿的策划。想想这倒也是,没有王爷的宠爱,若没有钱就更没办法过日子,而且她也应该找些事情做,这样才不至于想起八阿哥......另外看着儿子,也不应该再去想八阿哥。樱儿这些年又跟十三在一起种地、种菜,她和十三应该是患难之交了,她和十三福晋们的感情也是深厚异常。胤禛即位后,当年不得势的十三,一跃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皇上对他言听计从,似乎是朝廷政策走向的风向标,饶是这样,据说现在十三见到熹妃,也总是神态恭敬,连称熹妃是他的“师傅”...... 另外,按说在雍邸,樱儿的位份从来就在年糕、齐妃之下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近年来见到樱儿时,总有些不自然。眼光中有疑惑、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刻意的讨好...... 不过,再怎么猜测樱儿的身份,这些女人们都还是长着眼睛的。这么些年来(算起来也有十几年了吧),王爷看她的眼神、和她说话的口气......最最具有风向标的是苏培盛对她的恭敬程度、对她事情的优先程度,都让大家对大众版的猜测有了些许的怀疑和动摇...... 还有,就是樱儿看王爷的神情......虽然公开场合很少看到两人离得近,但是她的眼光和王爷的偶尔交汇在一起时,那种默契、那种会心、那种恬然、那种心安理得......都让这些女人们有一种莫名的嫉意。因为她们从来没有和王爷有过这样的眼光交流...... 但是八阿哥那里呢?据八贝勒府里的人说,八阿哥这些年来也从来没有提过樱儿,他府里也没有樱儿的任何痕迹,甚至所有人都被禁止谈论樱儿......但是他府里所有人却都知道,永远没有人能够取代樱儿在他心里的位置,而且他心里的那扇门,早就因为樱儿关闭了,再也没有人能够走进去...... 密室(一) 樱儿带着田嬷嬷,走到前面正厅,看到已经有好些福晋们在那里等候了。睍莼璩伤 樱儿坐到了椅子上,那些贵妇们向她行礼,然后肃立一旁。樱儿连忙让她们都坐了,大家闲聊了一番天气(古今中外这是个永恒的好话题),樱儿又问了一下各家长辈、亲戚们的身体情况......这样,已经打发了不少时间,接下去再问一下小孩子们现在的状况,就可以结束这次“愉快”的会面了。 福晋们又说起了各位太妃们的近况、以及她们向太妃们问安时的情况,樱儿倒是多问几句那些移居到儿子府中颐养天年的太妃们的情况。众人见她们终于说到了熹妃感兴趣的话题,于是七嘴八舌地汇报了一下这些太妃们的近况、以及她们近来所关注的吃喝玩乐的事情......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其实老康死时,尚有很多妃嫔在世,但根据规矩必须移出原来的宫殿,另行择地居住颐养天年。老康也有了遗诏安排他的妃嫔们。于是胤禛照着老康的意思,几个年老的有子嗣的妃嫔,允许她们住到分府的儿子家里颐养天年。 樱儿点点头赞赏这个人性化的安排,至少,这些娘娘们不用再守在那小小的方寸天地,终了一生辂。 于是荣太妃去了三阿哥家,宜太妃去了大儿子五阿哥家,惠妃去了八阿哥家(她的儿子大阿哥已经被圈禁,于是胤祀就请她去他的家,因为八阿哥小时候是惠妃养的),定太妃去了十二阿哥家...... 但是,自从皇太后(德太妃)的事情出来了以后,这些太妃、太嫔们,无论目前住在宫里宫外的,都对新晋的第一家庭侧目而视。她们从来不上折子问候现任皇帝皇后,胤禛所赐的大小宴会、恩赏的各类物品,她们也从不谢恩,只是打发了小太监们告知内务府已经收讫而已。 眼看着皇帝皇后每次都十分难堪,樱儿总是尽量没话找话似的去问候这些太妃们,或者这些太妃们有亲戚、晚辈在贵妇圈里的,她也尽量向她们打听这些老太太们的近况、让她们转达问候.....媪. 樱儿做这些事情,有她自己的便利。皇帝皇后碍于身份,自然不能这样煞费苦心地去和老太太们套近乎。贵妃(年糕)自产下死胎后就一直卧病,当然年糕的智商好像也达不到这样的水平。齐妃更不会明白其中的微妙之处。妃以下级别的嫔、贵人之流又似乎不够资格。所以从妃的级别上,也只有樱儿出面斡旋,才能让两方面都有面子,不致十分的尴尬和难堪...... 一时间,皇帝皇后也总是让樱儿作为中间人,组织或出席一些女眷们的聚会,或者让樱儿出面,代表他们对这些皇室宗亲们进行恩赏。樱儿因为近年来组建掌管着“血滴子”,对这些皇亲贵戚们的各种情报和动态了如指掌,所以,她每次有意无意地让这些女眷们带回去的话,都能够直接命中她们老爹、老公、儿子们的命门的......因此,这些女眷们又更加起劲地往熹妃那里跑了。 但是,年家却由此对樱儿和四阿哥起了忌惮之心。年糕这些年里是一直被关在金笼子里与其他姬妾隔绝的(当然年家也只是看到自己,很少去看别人),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见地,但是年家就有些不忿起樱儿的飞速提升。年家觉得他们是在外征战,打下来的功劳,是自己挣出来的前程,他们家的年糕位份高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相干的人怎能一步登天?竟然还和年糕站在同样的妃位等级上?但是后来又有传说熹妃的位号是圣祖在世的时候亲自定的,年家、包括所有的朝臣们都乍舌不下。 难道圣祖爷不去查查樱儿是个冒牌的秀女?后来再听到圣祖爷连樱儿的出生证都指导着改过了,所有人更是大吃一惊,因为樱儿现在的身份就是上三旗中镶黄旗的满军旗,说起来身份和皇后的一样高贵(皇后是正黄旗的满军旗)。另外,从贵妇圈又传出了樱儿和那些阿哥们的独特交情...... 可是,为什么樱儿会有本事将爱新觉罗一家都大小通吃?这是怎样的狐媚功夫? 年家开始担心起来了(不,应该说是生气,外加愤怒),很明显,老康喜欢弘历,所以樱儿是母以子贵。而种种迹象表明,老康和胤禛都在为弘历日后铺路,这是更令人不放心的地方。 若是年糕没有儿子,那没什么说的,但是年糕有儿子,而且挺聪明机灵的,胤禛又颇为喜欢......那就可以有些联想了。再过几年等八阿哥大了,可能还得找机会重新洗牌。目前樱儿的封号到底没有高过年贵妃和齐妃,另外,皇上似乎并没有很频繁地到熹妃的景仁宫中,甚至都远不如到年糕宫里的次数,于是年家更加确定了樱儿是母以子贵。 嗳?据说这几天皇上和熹妃又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皇上好久都没有去理熹妃了......而且,熹妃一再求见皇上,似乎皇上也不理睬她......看来熹妃忒骄狂,竟敢顶撞皇上,哼哼,以后等八阿哥长大一些,我年家洗牌的机会还愁没有?到时候以年家在朝廷的影响力,还怕这个樱儿?那时候皇上坐稳了位子,圣祖爷的影响力自然会减弱些,而且我年家也正加紧在朝廷的重要官职上安插自己的人,咱们走着瞧!!! 另外就是齐妃,她生的三阿哥弘时是事实上的长子......但是齐妃自从颂瑜事件后,地位就在逐年下降,后来有了年糕,而且年家的气焰嚣张,她更是要明哲保身。她想着等到三阿哥长大了,起码有个依靠。但是三阿哥却总是不讨胤禛的喜欢,也不讨圣祖爷的喜欢。 当初圣祖爷一碗水端平的,几乎所有成年的皇子家的孩子们,都是挑一两个召过去承欢膝下,连被圈禁的废太子、大阿哥的儿子都包括。当年雍亲王家只有这么个大些的儿子,但是三阿哥弘时却愣是没被看上,让雍亲王简直是颜面扫地,于是她更加缩头。近年来她眼看着年糕一伙的势力如日中天,而且也生出了儿子,她只好更加忍气吞声。现在齐妃可不敢指望三阿哥能够在这一辈里一争高下,她心中唯一的愿望,就只剩下三阿哥日后能够有个起码的产业、能够有个着落就好。 不过,到底是多年来近距离地了解胤禛(她嫁给胤禛时,他才十五岁),齐妃熟知胤禛的秉性和态度,也能感受得到樱儿的实力。这么多年胤禛对樱儿不冷不热的态度,从另一方面也证实了他对樱儿不离不弃的事实。虽然年糕一伙近年来嚣张霸道,胤禛似乎十分纵容,但是她知道,以胤禛的性格,是绝不能够、也绝对不甘心受制于人的。而且这么些年来,樱儿几乎都没有受到过什么影响,她仍然按照她固有的方式在生活,而且依旧是随心所欲。越到后来,她越感觉到胤禛看樱儿时的那种宠溺、那种爱恋、那种默契......只有像她这样的年纪的女人才能体会到那种坚贞不渝,而对于她来说,这份感情却可望不可即......于是她的策略就是坐山观虎斗,两头谁都不得罪。 但是,还是有明眼人的。 国丧过后,樱儿的伤也好了许多。这天一早,樱儿和众妃嫔向皇后问安后,皇后单独留下了樱儿。皇后拉着她的手微笑道,“樱儿,你的身子怎样了?” 那晚之后谁也不提太后寝宫那晚发生的事,何况连日国丧已经将人人折腾得精疲力尽,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宫里的人又不傻,哪里还敢探听不该探听的事?皇后后来每次派人慰问樱儿,也只是笼统的问樱儿身体怎样,反正听得懂的人自会明白这是指什么。 樱儿笑道,“臣妾已然大好了,皇后费心了。” 皇后又笑道,“樱儿,真是喜欢听你说出‘臣妾’二字,这么些年了,你终究还是愿意成为皇上的妃子,这下子本宫可就真的放了心。” 樱儿讶然道,“皇后为何这样说?四阿哥都已经这么大了......” 皇后笑笑,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来,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吧。” 樱儿有些意外,但是她知道皇后有话要对她说,于是依言跟着皇后往御花园走去...... 皇后一挥手,所有随从们都远远跟着,皇后一边走,一边笑道,“樱儿,本宫似乎从来没有和你一起遛弯吧?” 樱儿侧头一想,也笑了出来,“皇后这么一说,倒真是这样,樱儿的确一直未有这个福分呢。” 皇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谁的福分浅呢......当年你一直说要走不走的话,皇上不知为你操了多少心......你生子后,皇上反而一直没提过你的位份,这些年来,本宫曾经问过好几次的,可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这可委屈了你。” 樱儿笑道,“皇后过虑了。樱儿并不计较那些名利,这几年一直能够陪着姐姐,看顾四阿哥,樱儿知足了。” 皇后也笑了笑,拍了拍樱儿的手,“樱儿,其实这些年来......一直是你陪着皇上的,是吗?” 樱儿吃了一惊,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密室(二) 樱儿猛听得皇后这么说,停住了脚步。睍莼璩伤她当然并不十分震惊,因为这些事情,胤禛未必会刻意隐瞒皇后。而且,这些年来,樱儿和皇后之间也有了些许的默契,她们互不相问,但是在某些关键的场合和时刻,两人都能够瞬间形成联盟,相互辉映。 皇后见樱儿并不怎么吃惊,淡淡地一笑,“樱儿,到底你是个深不见底的人......我是看着你从一个小姑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不一般的人。我知道,所有人只要一看到你,都会被你吸引,为你倾倒......” “臣妾何德何能,让皇后如此谬赞。” 皇后笑道,“樱儿,你是从来不自称‘臣妾’、‘奴婢’的,猛听到你改口自称‘臣妾’,我心里真是欣慰,你终于心甘情愿的成为皇上的妃子了。” “这话从何说起?皇后,臣妾就是这点不明白,四阿哥都这么大了?辂” 皇后笑而不答,拉起她的手又走了几步,“你自己也许并不知道,但是我是自小陪伴在皇上身边的,皇上的脾性自然熟知的。以前,皇上若是没有你在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不自在,还要寻出多少别扭......可是,这些年来,皇上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而且始终怡然自若的,可不是有你时时陪伴在左右?这些年来皇上从来不提你的事,若不是将诸事都安排妥贴了,以皇上的精明,怎会连问都不问一下呢?你的所有事,皇上是从来不假手别人的。还有四阿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修为,定是皇上请到的鸿儒大师为他课读,否则如何能调教成那样?” 樱儿低头笑道,“果然还是皇后了解皇上的脾性......” “樱儿,我从来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这么些年来,出过多少大事,皇上也有起起伏伏的时候,但是每次惟有看到你的神态,我才会觉得安心。这些年来局势扑朔迷离,每次大家都以为快要山穷水尽了,但是你竟然能够柳暗花明,而且胜券在握......我真不知道你的奇思妙想都是从何处想来的?你竟然能够种出那样的稻子,还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听说当年十三弟竟然在两天之内,不动声色地弄到全国一年的赋税,虽然从来没有人提过这事的前因后果,但我知道,这后面一定还有你。那天在永和宫,你的身手即便是大内侍卫也不过如此,这些年来你一定在陪伴着皇上做一些事情......嫠” 樱儿低头笑道,“还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后的眼睛。” “樱儿,这么些年来,皇上一直不给你名分,这又恰恰是我最最担心的,因为那样,你就可能随时离去......” 樱儿吃了一惊,“皇后为何这样想?四阿哥都十几岁了,我怎么可能离开他?” “樱儿,你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你都不怕同乱匪舞刀弄枪,而你的智慧又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我看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你,除非......有人得到了你的心、而且守住了你的心.....樱儿,是不是皇上?是不是皇上最终得到了你的心?” “皇后,樱儿心里,从来只有皇上。” 皇后闻言,长长地吁了口气,拉着樱儿的手,笑道,“果然如此。这下我可真的放心了。皇上还说,你现在的位号还是圣祖爷定下的,这么看来连圣祖爷都放心你在皇上身边......” 樱儿道,“皇后将樱儿说的太好了,樱儿也有不是的地方,与皇上闹了不少别扭,白白害得大家担心。” 皇后也笑着点点头,“樱儿,你有你的可人之处,也有些小小脾性,这才怨不得人人都疼你,也都愿意为你出头。当年那些个爷们.....樱儿,我并不是指谪你什么,看到你终于淡忘了其他人的旁骛,我也就放心了....” 樱儿在琢磨着皇后的话,她是不是又误会了廉亲王,或者是四人帮? 皇后又走了几步,回头道,“樱儿,你到底是谁?你是人吗?你究竟从哪里来的?现在你能够告诉我了吗?” 樱儿笑道,“皇后,樱儿自然是人......否则何以有喜怒哀乐?” “樱儿,不知道怎么的,近来我又从皇上的眼中读到了对你的不安.....” 樱儿迟疑地站住了。说真的,她也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四人帮的事情和胤禛起了争执,胤禛在和她赌气,但近来她又觉得有些不像......她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胤禛的神情就像......就像多年前她说要出府去的情形。可是,这又从何说起啊?这明明是老康给她布置的差事,要她尽力在他们兄弟之间斡旋,尽量保全老康的那几个宝贝儿子,而她也是谨遵这个承诺,在尽全力布置、预备......而且这一切都是定时汇报给胤禛的啊?为什么说胤禛会不安呢? 皇后见她若有所思,问道,“樱儿,你可知道,皇上已经让九贝子去了西北前线?” 樱儿点点头,这个事情的确听说了,那是在皇太后出事之前。因为当时樱儿在永和宫作“人质”,倒也没有机会给他送行。 “九贝子临走前,和敦郡王一起在皇上那里大闹一通,你可知道?” 樱儿吃了一惊,“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皇上严令不得让任何人知道的,尤其是你。我也是那日听皇太后说起的......” “这事儿连太后都知道的吗?” 皇后点点头,“就是那天晚上......你被苏培盛送走之后,皇上跪倒在太后跟前,皇上说知道皇太后一心向着十四弟,这既是他们兄弟间的家事,但更是国事,不该让九贝子和敦郡王过来胡闹。国有国法,圣祖爷的确托付了千钧重担给了皇上的,否则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能够在圣祖爷的眼皮子底下调兵遣将?谁都知道圣祖爷并非卧病很久的。” 樱儿点点头,“皇上这话有理,任何质疑皇上的人,难道还不信圣祖爷的英明决断吗?” “皇上说,不论有多难,都会担当圣祖爷托付的千钧重担。皇上又再三说请太后珍重,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举动,伤及无辜......” “这些事情,皇上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皇后有些迟疑,“因为......九贝子和敦郡王......说......要和你来对质......” “什么?” “皇太后又质问皇上,既然他光明正大,又为何怕人知道、怕人问?何况九贝子和敦郡王找你问些事情,不过是要知道真相而已。倘若皇上把事实说清楚了,大叫家心服口服,又何须再禁住十四爷?” “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当时一言不发,只给皇太后磕了个头,就出宫去了。” 樱儿听着这些事情,觉得这里面竟然还有怎么多曲折,怎么那天夜里有这么多故事竟然还是她不知道的...... 皇后叹了口气,“看着皇上出去了,皇太后直叫了几声‘冤孽啊’,又是哭个不住。说是即便是圣祖爷,也未必料得到今天的局面,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成全了十四弟的心愿......皇太后说是她当年刻意将十四弟的心思瞒着圣祖爷,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十四弟痛苦一生,现今又身陷囹圄,她既不能保全自己的儿子,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圣祖爷......说着说着,就......就......” 樱儿知道这就是那天永和宫里的完整版叙述,因为当时她和胤禛都在乾清宫里研究老太太的火枪是从哪里得来的。不过,樱儿又疑惑地问,“皇后,为何皇上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个事?” 皇后摇摇头,“皇上严令不得让你知道。” “皇上是怕我担心吗?” “皇上许是担心你的伤势吧......皇上又说,这说不定是廉亲王主使的......” “皇后,皇上现在为什么事事都针对廉亲王?我实在不懂,皇上现在又有多少兄弟能够倚靠的?怡亲王已经忙得分身乏术,皇上多些兄弟分担重任,岂不好?” “这些事情我也说不好,咱们也不便多说多议论朝政大事......樱儿,我只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和皇上因为这些兄弟们起过争执?” “这个......我说不好,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我只是劝过皇上,给他们各人一些差事,让他们整日有事可干......别整天的钻在牛角尖里......” 皇后点点头,“还有呢?皇上近来可有些不对劲啊?好似在和你赌气似的?” 樱儿闻言也是一阵烦乱,胤禛这阵子的确有些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他的气都是从哪里来的。 “樱儿,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找个机会去和皇上说说话吧,再有什么误解,趁早大家开释了才好,何苦憋在心里。再说你若真的有得罪皇上的地方,也请皇上明示,别整天愁眉不展的......否则怎么去处理朝政大事?” 樱儿点头领命,的确,她要找胤禛好好谈谈了。 密室(三) 樱儿那天回到自己的宫中,就有田嬷嬷说平郡王福晋侯见熹妃娘娘,已经来了多时。睍莼璩伤 随着胤禛的一系列新政的推行,樱儿的景仁宫热闹了起来。很多皇亲国戚大臣的女眷,时不时的要到她宫里问安,顺便套套近乎。其中就有曹寅的女儿,当年的那位曹小姐。她后来由老康指婚,嫁给了平郡王做嫡福晋。等到弘历被老康带到宫中,老康就让平郡王的儿子做了弘历的陪读。当然这是老康童年温馨回忆的延续。因为曹寅是老康幼时的陪读,现在曹寅的外孙成为老康孙子的陪读,那是理所当然的佳话。 当时曹寅已经去世,他的夫人(她就是《红楼梦》贾母的原型)尚在,江南织造后来由曹颙继任,可是没过几年曹颙也病故,老康就让在曹氏宗族里挑选了曹頫过继给曹夫人,继续当江南织造来奉养曹夫人。 早先这平郡王福晋说起当年樱儿跟着皇上和怡亲王到江南赈灾、住在曹家的情形,大家都感到异常亲热。樱儿还拿出当年曹夫人送的古琴,说这些年来一直带在身边......自此,平郡王福晋能够晋见熹妃的机会,当然比其他命妇们多了很多。 想必那位曹寅夫人一定非常得意当年拍在樱儿身上的那通马屁,这简直就是中了福利彩票。因为满朝文武都心照不宣地认定了弘历是下一任的皇帝。樱儿十几年来销声匿迹,当她再次出现在公众视线时,已经是熹妃娘娘了,而且听说这还是老康亲自定下的位号,她生的儿子弘历是老康最钟爱的孙子辂。 还有一种传闻,就是当年老康实在不知道在胤禛和十四之间如何取舍,这当口弘历的出现才让老康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曹夫人回想起当年四贝勒(当今圣上)和十三阿哥(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怡亲王)对樱儿的态度,当年四贝勒看樱儿的眼神,越发肯定这位熹妃才真正是当今皇上心坎儿上的人物。 嘿嘿,别看外头瞧着风风光光的那些人,哪里比得上这位不动声色的熹妃娘娘,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对了,继续拍马屁才是正经......因为曹家已经有了大麻烦.....骅. 这位平郡王福晋参见了熹妃,自然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樱儿对她的来意早就猜出几分,于是不动声色的和她闲聊。眼见着要摆午膳了,平郡王妃于是起身,向樱儿跪下。 “熹妃娘娘,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往娘娘恕罪臣妾唐突。” 樱儿不禁心中暗叹了口气,浪费了这么些时间,终究还是有要求的, “王妃不必行此大礼,都是骨肉至亲(平郡王纳尔苏是第一代肃亲王豪格的孙子,豪格是老和尚顺治的大哥)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可不要外道才是。” “王爷蒙圣上恩宠,自然感激不尽,不敢有丝毫不知足的。臣妾斗胆求娘娘做主,实是因为臣妾的外家......” “王妃这话可说得本宫悬了心,可是王妃的太夫人有什么了?前儿问起太夫人身子骨儿还不错的?” 平郡王妃再次伏地叩拜道,“是......是臣妾的外家......亏空了库银......这是几辈子的老话了。还是当年圣祖爷南巡,好几次都是臣妾的父亲接驾。当年虽说是臣妾的父亲支取的库银,可那些都是为了修行宫而用的......前阵子怡亲王主持向各地催讨积欠的库银,查到了多年前的这些旧帐......” 樱儿也略约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催讨库银虽然是天经地义,但是向这些既得利益者讨钱,这简直是一件不可完成的任务......而且听说已是怨声载道。何况胤禛即位到现在,尚未稳住局面,这些举措简直是有碍自己加固根基。但是不去催讨、抑或是停止这一类“借贷”(也听说有的人反而变本加厉地故意来“借贷”),国民经济的现状也实在堪忧。樱儿又在想,胤禛何苦在这个节骨眼上和灰太郎置气,死要面子的不让灰太郎过来引进新法..... 那平郡王福晋看到樱儿若有所思,以为熹妃也有些心动,当然她认为她们家也实在冤枉。于是继续说,“臣妾的父亲去世后,圣祖爷命臣妾的叔父袭了江南织造的差事,臣妾的叔父多年来也一直是勤谨当差,不敢有丝毫懈怠。当日说是限定臣妾的叔父缴纳库银,到期不还就要被治罪,臣妾的叔父实在拿不出这些银子,臣妾的叔父也的确冤枉......” “福晋,这些事情尽可以让江南织造上书说明即可,又何须劳烦福晋如此奔波?” “娘娘有所不知,臣妾的叔父已经再三上了奏折,还写了信给怡亲王的......可是......都没有什么回复......这不,眼见着期限将近,臣妾的叔父快要走投无路了。” “江南织造有上书的吗?......照说这些事儿皇上和怡亲王应该也记得的吧?” “臣妾今天斗胆请熹妃娘娘为臣妾家说句话儿,这也不是为难娘娘,只是请娘娘提请皇上,抑或是怡亲王.....只看一下臣妾叔父的奏本......臣妾的叔父这几个月来曾经上过三道奏折的......” “哦?皇上难道没有朱批出来吗?” “皇上什么也没说,臣妾的叔父又写信呈报怡亲王的,也没有回信。” 平郡王福晋退下后,樱儿自己在琢磨,早就知道江南织造的“天下第一”倒霉事情,这件事情他的确冤枉。曹寅当初向国库借贷,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接驾要修行宫。老康六次南巡,倒是有五次是住在江南织造家的,而且当年胤禛等等皇子有什么差事临时去江南,老康也是命江南织造接待的、住在老康住过的行宫。这既是为了节约开支,也是为了安全。倒是没想到现在被胤禛拿住了把柄,反而要问现任的江南织造讨银子......还有,胤禛是从来对每个奏折仔细批复的,有时候他朱批的字数会比原来的奏折更多的,按说他不可能没有看到这奏折的,何况江南织造是上了三本的...... 樱儿直觉这里事出有因,心想还是先问问十三比较好。另外,她也好久没有见到十三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腿病怎样了,是否还在按时上药、吃药。唉,估计也好不了,十三做什么事情都拼命,一忙起来什么也顾不上的...... 好容易这天十三进宫,十三福晋又恰好从皇后那里问安出来,于是十三过来接他的福晋一道回府。樱儿在一边,只是向他微微点点头,只听十三问道,“闻听皇后前儿养了些梅花的,倒是新巧的很,不知臣弟可否一饱眼福?” 皇后笑道,“哎哟,这养花弄草的,本宫可不在行。倒是前儿听熹妃说起了不少法道儿,本宫命人照着做,现在看着果然那一片长势不错的。” 一行人果然缓缓地往坤宁宫后面的一片空地而来......大家兴高采烈地对着一片梅花品头论足,皇后一时高兴起来,又命传阿哥们、格格们过来一起助兴。 当时胤禛即位后,照说是要将闺女嫁到蒙古去,还是满蒙联姻的规矩。可是他没有适龄婚配的女儿,齐妃以前生的女儿早就出嫁。于是他就从宗族里过继了几个女孩子,养育宫中,准备到时候指婚的。这三个女孩子来自废太子家、十三家、和十六家。为了表示荣宠,当时这三个女儿名义上都是皇后养育的。 随着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到齐,再加上三个女孩,坤宁宫顿时热闹了起来,皇后又让人整治了些果菜出来,让大家随意赏梅、喝茶、品点心...... 樱儿抽空,悄悄问十三,“江南织造是怎么回事?” “娘娘也听说了?” “十三爷,别娘娘这、娘娘那的打岔,我今天不是娘娘,再说娘娘是不该问朝廷的事情的。” “唉,我正要找机会和你说这事儿,的确是好几门子的事情了......樱儿,你和皇上究竟又怎么了?怎么皇上像是在生你的气?” “怎么十三爷都扯到了这个上面来?我哪里敢和皇上怄气?十三爷,皇上日理万机、宵衣盱食的,我又怎么可能拿些小事去烦扰皇上?” 十三盯住她,“樱儿,你真的没有和皇上因为廉亲王而争执?” “什么?十三爷这话是从何说起?” “唉,樱儿,这么些年了,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了......” 樱儿顿时沉下脸,“十三爷,什么放下不放下的?这些年来咱们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难道十三爷还会对樱儿起疑?好没来由......我只是问问江南织造的事情,当年咱们到江南,都住过他家的,而且十三爷应该知道那些积欠的银子是为了修行宫用的。” 十三沉默了一下,“本来看到曹頫的信,我是打算和皇上说的,皇上也说是看到了奏折,本想着不再追究的......没想到,这个曹頫,自作聪明地又上折子,说是廉亲王这几年分管内务府差事,历年里内务府的账务都可以问廉亲王......” 樱儿闻言苦笑道,“曹頫可真是画蛇添足,现在是廉亲王公正清廉,倒是皇上和怡亲王是一笔糊涂账,而且是非不分......” 密室(四) 听了十三的话,樱儿更加肯定,胤禛和她之间的问题,就是四人帮。睍莼璩伤 四人帮当时在朝中的势力很大的,照说这个利益集团亟待寻找新的利益......本来世上只有谈不拢的价钱,没有做不成的买卖,想必这里是因为四人帮的要价实在太高......胤禛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现在四处受到逼迫,脾气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暴躁。暴躁的人智商会下降、会不堪一击...... 也许,这就是四人帮、尤其是灰太郎最想看到的? 樱儿素知灰太郎心思缜密,手段老辣,当年他不动声色的就能将胤禛和十三逼入绝境、逼到老康束手无措,他的这些身手,都是在血和泪中的洗礼为代价的,他本人几次险些丧命、良妃深受所累......也许,只有一再的打击中走过来,才能变得如此坚强和冷血。灰太郎居然会让老康重新想起他,当初老康在下最后决心的时候,念念不忘的竟然是灰太郎!而且一再要求保全他......几乎这是一个条件!樱儿不禁想,如果老康再活得久一点,这个结果会不会还是这样? 樱儿一连几天在自己的宫里发呆,她想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她现在感受到了老康给的这个差事的压力,这种压力是令人窒息的。现在的局势不是如何保全灰太郎,应该变成了如果维护胤禛.....辂. 这天,樱儿仍旧坐在桌前,对着一本书发呆,她一个字也看不进。这时,小全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主子,皇上驾到,快到宫门了。” 樱儿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胤禛已经进了正房,她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胤禛抬手,“免礼吧。骈” 樱儿连忙将他迎来上座。上茶后,胤禛对苏培盛和小全子摆摆手,“你们下去吧。朕今天过来看看熹主子一向可好,若是熹主子要将朕这个不速之客打出去,你们再来救驾不迟。” 说得苏培盛和小全子想笑又不敢笑,低着头退出去了。 樱儿嗔怪道,“皇上,有话就好好说,吓唬他们做什么。皇上今天来,有什么话要吩咐的?” “哦,是德理格神父上了一个题本,打算在城里置地建一座天主堂。朕已经准了,因想着你也会喜欢,所以来告诉一下。” 樱儿抿嘴笑道,“臣妾果然喜欢,臣妾现替神父谢恩。” “还有,朕想在在圆明园修一个水法(就是今天的喷水池),因为听你早先提过,古罗马人喜欢水,认为水能够长流而代表好运绵绵不断。朕就想叫德理格神父带着西洋的工匠造一个。” 对于圆明园的扩建,樱儿一直有着本能的抵触,因为她知道圆明园总有一天会被烧成瓦砾。但是见到胤禛兴趣盎然的样子,也不好拂了他的兴致。于是只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些建议。 德理格神父所建的天主教西堂位于今天的西直门内大街路南。是北京四大堂(北堂、南堂、东堂、西堂)中建成最晚的,但是规模最大。既然提到了教堂,樱儿三思绪已经回到了当年,在教堂的学习小组,演练西洋格斗,弹琴唱歌,四人帮,还有......灰太郎......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了就有了无数的***,于是就会迷失了本性。长大了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慢慢学会了忘记。一年两年忘不了,多几年也就忘了。日后有的也就只是回忆了。当初良妃告诉她,要尽量填满记忆,那样,以后即使感情没有了或者感情淡漠了,留下的还有回忆...... 胤禛见樱儿有些失神,笑道,“噢,熹主子显然对修这些教堂啊、园子啊什么的不感兴趣,那么朕再给你看样东西,嘿嘿,朕可是忙了好几个月的......” 说着,拉着她急匆匆地往外走,苏培盛在外面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一挥手,来了两乘步辇,将他们抬到了养心殿。 进到养心殿,只见殿里的书案上都堆满了奏折,另一侧的案几上也堆满了折子,估计是批完了还没发出去的。樱儿暗自叹道,还是Email好啊,所有的出入文件,时间排列一目了然,还有提醒功能......樱儿在现代每天要收发大量的Email,工作量相对也是很大的。不过有了电子商务,一个平常人的工作能力也能够大大提升。 樱儿看着这些折子,又仔细端详着胤禛,只见连日来他又清瘦了不少,两眼凹陷,一脸疲惫的样子,心想,唉,这个工作狂,听说他每天天不亮就上朝,下午就和大臣们开会,晚上批阅奏折要到深夜。吃的也少,这样下去可怎么受得了。该和太医院商量一下好好弄点什么药膳之类的调理调理。 胤禛看出她的心思,温和地道,“朕很好,不必担心,只要熹主子今后多赏几个笑脸才好。” 樱儿连忙又要下跪请罪,胤禛笑道,“朕今天可不是和你论罪的,朕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拉着她的手往里殿中另一侧走去。养心殿的另一侧,有一幅厚厚的门帘,苏培盛过来打起帘子,胤禛拉着樱儿走了进去,只见屋里有几张桌椅和一排书架,还有一张卧榻(嗯,还是樱儿当年设计的那一款),布置极其简单雅致,一望便知这是个私密的小起居室,似乎与圆明园书房边的卧室格局相类似。她点点头,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看来苏培盛这些人伺候的还挺周到的。 胤禛并不停步,拉她继续往里走,进了另外一扇门,里面却是寝室的布置,胤禛停下脚步说道,“养心殿后的这几间密室,是这几个月朕命人布置出来的,所有人等都不许进入,连皇后也不例外。朕多半时候就歇在这里。” 樱儿点点头,心想,你想让我知道你劳逸结合好放心?胤禛见她不语,又拉起她走过窄窄的甬道,推开另外一扇门,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小佛堂。樱儿心想,你这么忙还有空念经,可真是够虔诚了。见她还不明白,胤禛索性推开了佛堂另一端的门。 樱儿惊呼一声,原来这已经是了外面通向后宫的甬道,已然有几道侍卫严加把守。她恍然大悟,这是一间密室加密道,皇帝可以通过这里外出至任何地方。她不禁赞叹道,虚虚实实狡兔三窟,这样任是谁也找不到皇上的踪迹,这可是绝对安全的措施。 “这里的侍卫们只认腰牌不认人。”胤禛说着,递给她一块黑黝黝的牌子,樱儿接过一看,只见上面隐隐的刻有花纹。“收好了,只此一块。所有侍卫三月一换,侍卫只将腰牌的花纹与留印的样式对齐了就会放行。你每次可以从这扇门进来。” “是。” 樱儿答应着,心里想,我要上密室干吗?现在你有什么事情要商量,宣我不就是了?弄的这么神神道道的做什么?见她还是一脸茫然,胤禛笑骂道,“你是不是想每次都脱光了让太监们抱着来见朕?” 樱儿的脸立即紫胀了起来。 皇太后丧事期间,樱儿就回到了景仁宫,既是养伤,也是回归本来的住处。等到过了好几个月,她的伤大好了,就有敬事房的老嬷嬷来讲宫里伺寝的规矩,直把她听得面红耳赤心惊肉跳的。因为在胤禛即位后,要防范各类的刺杀活动,于是内务府更是将侍寝的规矩也推陈出新。 简要的来说,皇帝的寝宫就座落在养心殿后面,每天晚饭后,可以侍寝的嫔妃们聚集到养心殿后另外一处房舍中,等待皇帝翻绿头牌。翻到牌子的在敬事房太监的监视下洗干净后再赤条条(对,就象猪一样)的裹在被子里让太监抬去皇帝的寝宫。还要详细记录下时间,这还不算完,所有的过程都有太监们监听(还好不是监视,不过,谁知道呢?),还得计时,到时间太监不管三七二十一会打断,并且将那侍寝的妃嫔带出寝殿。 在当时的欧洲,皇帝皇后(王后)有晚上脱衣就寝、早上穿衣仪式,还有观摩皇后(王后)生孩子的仪式,主要是为了怕掉包。 但再怎样雷人,也没有这么的焦雷的。不要说樱儿本就腼腆异常,哪怕是在现代,也没几个人会有这么超强的胆量吧。虽然樱儿和他已经算得是老夫老妻,但是她腼腆的性子并没有消减半分。在别院时苏培盛早已经见惯不怪,一如既往的眼观鼻、鼻顺口、口问心,但胤禛有时还是对她的“杯弓蛇影”无可奈何地摇头。 本来老康一朝,妃嫔到了二十五岁后就可以不再伺寝,让位给更年轻的。可是胤禛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女人,王府过来的上上下下也没有什么年轻的女人,连日国丧又没有开选过秀女,所以......所以敬事房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凡是个女人,牌子就全放在上面了。 于是樱儿从此向敬事房告了“长病假”。 樱儿还“邪恶”地联想到,是不是老康的儿子都是这么来的?想着想着就心有余悸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禁止自己胡思乱想,否则的话以后还见不见胤禛了。 樱儿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着胤禛只为了顾念她的感受,百忙之中还有心如此精心安排,足见对她的情意,心里甜丝丝的,红着脸正要谢恩,胤禛揽住她,“熹主子还满意吗?” 她低声道,“不是樱儿轻狂矫情,实在是这个规矩忒......令......令人......” 只听耳边胤禛也坏笑着悄声道,“其实朕也受不了......” 随即又郑重道,“樱儿,我一点不喜欢你自称‘臣妾’,以后就在这里,没有皇帝和妃子,只有四爷和樱儿。” 年二(一) 樱儿知道自己有些虚伪,但还是想口是心非一下,“皇上,这样不好,不合祖宗规矩,别为了我......” 胤禛摇头慨然道,“朕想见你就见你,谁敢说什么!如果连你也不能随时随刻见到,那朕这个皇帝当得也太没滋味了!朕就是这样秉性。睍莼璩伤” 樱儿低下头,心里甜蜜无比,脸却红了起来,胤禛凑上前,“熹主子终于回眸一笑......看来朕这几个月也没有白忙活。” 樱儿岔开话题,“果然是皇上心思缜密,为了安全起见,养心殿的确要有几道密道,这才是虚虚实实。不过,宫里可有密道通往宫外的?” “据说前明时期,曾经有些密道通往宫外的,不过,到了老祖宗(孝庄太后)的时候,又将密道封了,圣祖爷一朝再也没有恢复过。塍” 胤禛说着,拉着樱儿又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最后,他们来到卧室。 “樱儿,你素来喜欢花香,你来看看,朕给你做的花柱。” 说着,指着卧室两旁。樱儿上前仔细察看,原来两边各有一根用翡翠做成的柱子,粗看是像装饰品,只见翡翠通体镂花,里面却传来阵阵玫瑰花的香气,原来里面放满了玫瑰花瓣漓。 “原先的薰香、香油就太俗气,不如这样,一年四季的花都能换上来,足不出户,就能感受到花香......” “皇上可真是奇思妙想。”樱儿微笑着点头称赞。 胤禛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说着不知道在哪里按了一下,只见一根花柱突然往外移动了一下,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樱儿再次惊呼,凑上去看时,只见里面有窄窄的甬道伸入地底,那个缝隙也只能容一人通过。 “这才是关键所在,这两根柱子后面都有密道,这一侧是通往朕的寝宫,这一侧是通往粘杆处的那一片专门房舍,那里会有各色预备好的一应物事。” 樱儿由衷赞叹,“果然是皇上深谋远虑,这以后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皇上第一时间就能到达安全的地方。然后再主持局面。” “别看朕是坐在养心殿,其实哪里都可以去。”胤禛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朕这么煞费苦心,还能搏熹主子一笑吗?” 樱儿正在抚摸、验看各处的设施,回头嗔道,“皇上,这明明是个绝妙的安全措施,怎么还拿樱儿取笑......这些措施是防备突发事件,平时也是以验证为主......唉,最好永远用不到才好。” 胤禛看着她,坏笑着,“谁说的,朕就天天可以......呃......验证。樱儿,以后你每天可以用令牌进到这里。还可以从这里到粘杆处、血滴子的房舍,招他们议事。” 樱儿点点头,眼见着胤禛的笑意更浓,樱儿奇怪地看着他,有些莫名其妙。她又不由自主地抓耳挠腮起来,最后胤禛实在憋不住了,走过来抱住她,在她耳边笑骂道,“你真的想脱光了让太监们抱着来见朕?......朕可没本事再修条密道通到你的宫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寝宫。” 樱儿脸涨得通红,她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是谢恩还是推托,正在迷惑中,她的嘴唇已经被一个炙热的吻封住...... 再后来,胤禛发现了一个可以制住樱儿的法子,而且屡试不爽,百战百胜。一到两人起争执的时候,他就威胁“小心朕翻你的牌子”,于是无论当时樱儿如何理直气壮,听后顿时张口结舌,偃旗息鼓,缴械投降。樱儿每次恨的咬牙,但又无可奈何,她可实在没胆量去尝试那个规矩。胤禛每次看着她咬牙切齿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就大乐,于是得意地乘胜追击,“小心朕天天翻你的牌子”“小心朕一天翻你三次牌子”....... 这一次樱儿和胤禛算是“重归于好”。但是樱儿知道,无论是胤禛还是她,都在努力经营、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实际上谁都没有再次去触碰“四人帮”这个敏感的话题。 胤禛还告诉樱儿,“朕已经出了朱批,让江南织造听侯怡亲王的调度,不要去乱托关系、乱投山头......真是自作聪明......” 胤禛并没有说下去,但是樱儿知道,这种事情本身无足轻重,但是胤禛就是要借这些小事,给大小官员一个信号,让他们以后有事不要再投靠四人帮,尤其是灰太郎。但凡有投靠灰太郎的,所有事情他这个皇帝都会驳回......这也是为了打压灰太郎的人气...... 樱儿只知道九阿哥在西北,曾经再三要求回京,但是胤禛总是百般装聋作哑,又让年羹尧看住他。对此樱儿倒是表示赞同,毕竟,让九阿哥这个缺少政治头脑的远离是非之地,也是对他的另一种保护......胤禛又借故将十阿哥调到张家口,也是让些官员“跟随”他,据说十阿哥就没那么好脾气了,闹了不少别扭......当然,这一切还是可控的。将四人帮分隔开来,破除他们的联盟,当然是最关键的。 四人帮开始并不在意,以为靠他们的信息系统,还是可以了解和掌控局势的。但是不久就发现他们的信息系统出了很大的问题。他们的信息来源、传递、密语等等途径,都存在巨大的差错...... 古今中外,信息战的确举足轻重。最漂亮的一次是当初靠西南战报主持金融风暴。旗开得胜后,十三从此更是花了很多人力在这方面。现在看来,这些年胤禛花大价钱在粘杆处,的确有了回报。 朝政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当然,暗潮汹涌,还是因为各个利益集团仅仅是勉强维持着短暂的平衡...... 不久,胤禛颁布了秘密建储的制度。遵从的是“程序公正比结果的公正更重要”的原则。 胤禛昭告了建储的程序。就是由皇帝将诏书写好,放在正大光明殿后面,并在内廷留了同样的Copy件,以比对区分真假。 这样的安排固然好,但是当时的局势却让这个制度形同虚设。当时胤禛只有4个儿子,弘时、弘历、弘昼、福惠,选择的余地几乎没有。弘时太平庸,当初圣祖爷都没瞧上,福惠又太小,好像也是个病秧子。弘昼虽然聪明,但是玩兴太大,几乎就是个纨绔子弟。圣祖爷最喜欢的弘历,就是出类拔萃的了。 胤禛还会时时让弘历做些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比如让弘历单独一个人代表他去祭老康的景陵,而且每年都去,还有好几次代表他去担当重要差事。弘历也真不辱使命,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每次都将所有事情做得妥贴合理。 这在当时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朝廷上下早就认定了“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写的,只可能是弘历的名字。 皇亲贵戚和朝臣们开始对弘历进行关注,是从老康将弘历亲自教养在宫中开始的。当时他们对弘历的生母是何许人却一概不知,反倒是从贵妇圈里陆陆续续的打探到了一些端倪(经过十几年,贵妇圈也已经洗过几次牌、换了几茬人了,因为有不少人活不了那么长)。 现今又确认了弘历是内定的储君,于是大家更是想打探、接近这位“神秘”的熹妃娘娘。但是,熹妃娘娘不太容易见到,女眷们就是好容易见到了,却总是不得要领地说熹妃娘娘和气,让人亲近(女眷们的智商有限,但是她们带回来的信息,都是有意无意地直指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的软肋的。从此人人忌惮,好像这位熹妃娘娘......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 邀月山庄的营业额又暴涨起来,尤其是茶道,所有人都想从中体验一下这位神秘的熹妃娘娘的手笔。 谁说现在朝廷上炙手可热的是年家?宫里最红的是年贵妃?当初后宫晋封,满朝文武向皇后行参拜大礼后,还想要向年贵妃行礼,皇上不是马上取消了吗?好像......好像当时皇太后指名要熹妃在永和宫伺候,她连册封典礼都没怎么参加......难道说皇上不愿意让熹妃就此受了冷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咱们差些犯了路线错误,这位熹妃娘娘,耐人寻味啊耐人寻味...... 另一方面,樱儿拒绝了胤禛要封赏钮钴禄家的一切恩典。凌柱和几个儿子们都没有得到过任何封赏,樱儿只是从自己的生意收入中,加大了拨给府里的供给,应付府里的开销是绰绰有余的。她严令钮钴禄家不得在外面炫耀她和他们的关系,而且必须严格约束府里上下一切人等,不得在外滋事,否则重罚。 于是,凌柱和儿子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他们衣食无忧,生活水平不比大多数皇亲贵戚差,但是出任的大都是些永远不会犯错的闲散职务,比起其他当官的那么整天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那生活质量当然是天上地下。 樱儿还频频接她额娘到圆明园和文秀团聚,有时一待就是一两个月,并与弘历共叙天伦。胤禛对钮钴禄家的一切表现相当满意,有时还反而说樱儿对他们有些苛啬,时不时的就有额外的赏赐,当然樱儿只让他们接受精神上的。 相比当时年家的轰轰烈烈,几个经年的大臣老狐狸们,一看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年二(二) 大家既然认定了弘历是储君,自然更加热火朝天地冲着景仁宫而去。睍莼璩伤 自从胤禛即位后,粘杆处的职能有所增加,总部仍然在别院,但是在大内多加了联络处。就在养心殿的后面,樱儿仍然要去打理不少情报分析的事情,但是她不必再去别院了,自然有人名正言顺地替代她。她的任务现在仅仅是“血滴子”的差事。 她的工作量并没有因此而减少,现在她反而还要忌惮着胤禛对于“四人帮”的种种微妙感觉。所以她根本就忙得没有空闲的时间,再说她也未必擅长和女眷们“厮混”,于是胤禛就让皇后出面,说熹妃身体欠佳,宜静养,为她挡掉不少应酬。 樱儿的退避,却让年糕一伙认为熹妃开始故意摆架子、摆阔,令他们更是怒火万丈。贵妃生下死胎后,一直卧病是真,但是没想到杀出这么一匹黑马,现在熹妃和她的四阿哥风头日渐,是不是要爬到贵妃和八阿哥头上去?这怎么可以?我们年家这些年里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可以给人这么横插一杠?难道,这些年来,年家为皇上白忙乎了?难道一切的一切,到最后就要让四阿哥和他那低贱的额娘过来坐享其成? 呸呸呸!想也不要想塍! 年糕一伙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奈何他们实在是无计可施,因为他们仍然连熹妃的衣角都摸不到。年糕已经被送到圆明园“养病”,而熹妃现在却是“卧病”在紫禁城的景仁宫,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过令年家安慰的是,皇上却始终没有怎么到景仁宫去过。甚至皇上去景仁宫的次数,远不如去圆明园看贵妃。另外又有传说熹妃前阵子不知道为什么令皇上大为恼怒,皇上又开始不待见她了......还好还好,这不用我年家出手,熹妃就在“自毁长城”,看来假以时日,熹妃这里就会全军覆没,到时候咱们八阿哥也长大了,当然可以翻牌.......不过,一切的一切,还是要仰仗这位国舅爷来主持大局。国舅爷到底是国家的中流砥柱,一旦出手自然所有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于是年糕一伙也伸长了脖子,翘首盼望他们的主心骨早日回京...... 雍正2年,终于盼到年羹尧入京述职。 樱儿知道年二(年羹尧排行在二)这次要闯祸,所以想早早避开鲤。 樱儿打算带着弘历弘昼去圆明园住一阵子。这天在密室,胤禛听了她的想法,冲她笑笑,“年羹尧这次回京,一定有不少事情,朕这里可要忙上好一阵子了。樱儿,你就去园子里住上一阵子,权当陪陪你姐姐也好。” 当时年二在朝堂上如日中天,横行霸道,胤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认为年二的行为在可控范围内,而且年二可以让十四永远赋闲,还有九阿哥也被发配到了西北,让年二监视着。这才是年二最最重要的价值所在。 年羹尧进京,君臣自是非常亲密,而且胤禛说了他们会是古今第一君臣的楷模。反正,给予他的荣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年羹尧也老实不客气地照单全收,而且还有着发扬光大的趋势。自然所有朝臣敢怒不敢言,当然年羹尧的党羽也在用实际行动努力地将这样的恩宠发扬光大......胤禛对此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容忍。 但是,最后却出了一件画蛇添足、并且足以让他及他的家族毁灭的事(当然也许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年二去圆明园看望年糕和年糕的儿子八阿哥福惠。年糕虽然身体不适,但是哥哥来了,又是很久不见面,自然是喜出望外的,打起精神共叙家常天伦。 八阿哥这时候已经四、五岁,正是小男孩最最可爱的时候。这个孩子因为经常生病(仍然是先天性心脏病),不断的病痛自然使他变得非常敏感和早熟,让人一看就有心疼的感觉,油然升起一股要去爱护他、保护他***。皇后自然是对他喜欢异常,因为据一些年长的老嬷嬷们讲,八阿哥长得很像当年的弘晖...... 当时八阿哥是宫里唯一的小孩子,弘历和弘昼都已经十四、五岁,就要大婚了,所以八阿哥自然成了宫里每个人的开心果。樱儿对他也是格外疼爱,有时候连皇后和灵儿都笑话她,弘历小时候也没见过樱儿这般宠爱。樱儿当然知道,对于弘历,所有的爱只能放在心里,因为要去教导他、历练他。而八阿哥不同,她知道八阿哥只活了八岁,她希望能在他不长的生命中,尽量让他幸福快乐。 八阿哥也是小男孩崇拜大哥哥的心态,对弘历、弘昼亲热的很,老是“四哥......”“五哥......”的像个跟屁虫一样。那两个哥哥这次到了圆明园也算是要小住一阵子,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对他也是爱护备至,有时候抱着他到处玩闹。 年二到了圆明园,见到年糕这付病怏怏的样子,再就是福惠一个劲儿的给他二舅炫耀这几天哥哥们带他玩闹的节目、送他的各色玩意儿,当然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形势逼人,朝廷上下早就认定了弘历就是继承人,而福惠只不过是个宠爱的小儿子而已。连弘时这个长子也要靠边站。 年羹尧当然着急,因为眼前的年家这两个关键人物,简直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他们可知道我在外面辛辛苦苦经营这摊事务,怎么这两个没头脑的竟然眼睁睁地将这些成果拱手送人。唉,“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来宫廷这里的防线可要加强。外甥年纪小,可是老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是那么没脑子? 皇亲贵戚和朝臣们开始对弘历进行关注,是从老康将弘历亲自教养在宫中开始的,这里当然也包括年二。之前他当然对弘历的生母一概不知,况且他一直在西北。后宫晋封后,他自然要关注熹妃这匹“黑马”,但是当他从不同渠道得到关于熹妃的种种传闻和消息后,却又狐疑不定。 这个熹妃不但出身很低,据说还是个冒牌货。但耐人寻味的是,熹妃才三岁时,老康的哥哥裕亲王就十分喜欢,并且亲自嘱托安排将樱儿养大。后来还是老康亲自将她指给当时的四贝勒,这件事还是命梁九功去办的,根本没通过内务府的选拔分配。老康当初将弘历带回宫中后才不到一个月,居然还亲自上圆明园去单独召见过熹妃,而不是传她去宫里觐见。当时老康同熹妃说了好半天话,还频频发笑......要知道当时老康整天在操心西北战事,尤其那还是九王夺嫡的关键时刻,天天皱着眉头。要让他发笑、且频频大笑,多么令人匪夷所思,据说那还是老康初次见熹妃(难以置信、不过谁信)。据说这个熹妃的位号,还是老康就此亲自定下的...... 只见了一面的人,就定了她的位号、定了她老公为继承人、定了她儿子为下一任继承人,还改了她的庚帖,让她更有体面地改姓钮钴禄氏,这位熹妃娘娘何其神通广大? 还有,另一位夺标热门,大将军王,据说当年都是这位熹妃娘娘的手下败将,哦,对了,她当年又舍命救过他。还有那廉亲王、怡亲王、九贝子......乖乖,据说这位熹妃娘娘在两天之内,搞到了一年的GDP,还有据说她不出房门,就能说中所有的战事......真的假的?那咱们这些大老爷们还在这里忙乎啥? 打听到熹妃的种种传闻,年二不是敬畏,而是愤怒。他怎么能够容忍,在贵妃的卧榻边,竟然站着这么一个狠角儿。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么个角色究竟是怎么崛起的、她是怎么出的手...... 这个老妹真的是没脑子,这些年光顾着开口要金银珠宝,说是要买通周围的人,但是从来对身边的人群语焉不详。老妹总是蛮有把握的说自己是被“专宠”着,王府的女人无出其右,而且八阿哥也是最受宠爱的儿子......现在这么一看,简直是天差地别!老妹到现在还是沾沾自喜地认为她是除了皇后外,后宫地位最高的......唉,这叫我怎么说她才好! 年糕摆了酒,和年二共叙天伦。年糕还在炫耀着这些吃穿用度,是除了皇后的头一份儿,而且有的恩典连皇后都未必有,比如这次皇上赐给她款待哥哥的美酒佳肴......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年二以为在年糕这里就是他自己家,他百密一疏,抱起外甥随口说,“八阿哥真聪明,这么小就隐然有了帝王的气度。以后有了哥哥们的辅佐,成就定然不可同日而语。” 随后又说了不少让贵妃好生将养,留着命好享八阿哥日后的“后福”的话。 樱儿当时并不在场,但是这话马上就传扬开了。 宫中怎会有秘密,当然,看着年糕的位分和所受的赏赐、八阿哥受喜欢的程度、弘历弘昼对八弟的态度,当然还有年家的势力,于是大有附和的人在。 年二(三) 年二和贵妃虽然是亲骨肉,但是贵妃终究是皇上的后妃,不得随意相见的。睍莼璩晓这次会面是得到皇上的特许,又是安排在圆明园的行宫,还是贵妃的宫里,可以说是荣宠至极。不过圆明园到底是皇上的行宫,他们兄妹见面的时间不会很久、而且年二的活动范围只限贵妃的宫殿。 年二当然要抓紧时间开导、提点贵妃,要她不要只看着眼前的荣宠,那些蝇头小利简直不算什么,关键是要提防卧榻边的人,而且要为八阿哥开辟出一个空间...... 贵妃不以为然地说,“哥哥过虑了,这些都是后宫之事,皇上皇后自然有定夺,怎么轮得上其他妃嫔多说。更何况这熹妃出身低......” “贵妃有所不知,熹妃现在可是镶黄旗钮钴禄氏......” “哥哥,这到底是圣祖爷喜欢四阿哥,怕他因为生母的地位而受委屈......膈” “贵妃,这正是最最令人担心的......外面都说,四阿哥的名字已经被写在‘正大光明’后面了......” “哥哥,这是朝堂上的事情,你不该在这里多说......况且熹妃的地位毕竟还不到贵妃,娘家人又都是不中用的,祖宗规矩,子以母贵,到底四阿哥这一点是改不了的。皇上现在最宠爱八阿哥,但是我们八阿哥现在还是太小,根本没得悬......” “贵妃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政” “哥哥,现在皇上从来不赏赐四阿哥,也不派什么差事给他,你们仅仅看着几次祭祀、祭天之类的典礼,能说明什么?八阿哥现在这么小,又如何能胜任?哥哥,再过几年等八阿哥大些吧,皇上现在春秋鼎盛,再过几年朝堂中的朝臣又都是向着我们年家的,哥哥现在又这么早操心做什么?” “贵妃说得极是。不过现在贵妃也要注意不要让熹妃在宫里滋长气焰。” “这个我自然明白,哥哥,等西北局势稳定了,不如想办法调回京城吧,到时候一切不都在掌控中?” 年二看着老妹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心急如焚又不好发作,于是转而关照年糕的下人们,不要一味地歌功颂德,也该睁开眼注意周边的一切动向。言下之意,他这些年花在贵妃这里的钱,怎么净养了一帮饭桶,连这么严重的局势都不通报给他、不提醒贵妃关注...... 年糕的下人们眼见着这位国舅爷似乎对他们的工作不甚满意,看来原本想着的额外奖金估计要泡汤,于是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小报告了, “贵妃待人谦和,奴才们就是不忿皇后有什么事情就去找熹妃商量。” “她熹妃是个什么东西,在雍邸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而且还听说是个狐媚子,专门迷惑男人......” “更可气的是熹妃到现在还和其他男人勾勾搭搭......听说怡亲王、廉亲王见了熹妃都是眉开眼笑的......” “好像近来熹妃气焰嚣张,都敢顶撞皇上了,后来她在养心殿一连求见好多次,皇上都不理呢......” “皇上这么些年来也是对她不理不睬的,现在不知为何,却让她册封了个妃,应该说这是圣祖爷四阿哥宠爱有加的,皇上这是想着圣祖爷呢......” “近来似乎宫里、朝中都在传,四阿哥已经被秘密立储了......这还是要请国舅爷出来主持局面 ......怎么的也要等我们八阿哥长大才是......” “国舅爷就是离得远,若是在京中,时时的就可以给贵妃提个醒儿,哪里轮得到她熹妃出头?” “就是,天下会有谁是国舅爷的对手?国舅爷只要动动手指,谁会出头兴风作浪?” 于是年二觉得血脉贲张,怎么着?还真有其他女人胆敢和我家贵妃叫板? 也的确,他总是从不同地方、不同人那里听说过这个神秘的熹妃,但从来又是语焉不详的,更没有人真正见过。还真想见识一下这是何方神圣......似乎她的娘家也没什么背景的,那有什么担心的?是了,老妹可能是久居深宫的女人,周围也都是围着一帮没有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老女人们,也许她们的手段和见识都有待提高,那就让我来见识一下这位熹妃,我可是当朝重臣,打发掉个女人不是绰绰有余?我离得远,好不容易上一趟京城,的确要给贵妃老妹立威长脸,日后也好给八阿哥留有足够的余地。据说这位熹妃面对我年家主动示好的行为爱理不理的,哼,真是不识抬举,我倒要见识一下谁这么大胆,得好好给她立个威、放些话才是...... 以后几天,年二见到皇帝时,有意无意地提到他老妹的勤谨,又旁敲侧击说八阿哥才是最最根正苗红的,地位又高。让皇帝不要让他老妹受委屈,也应该扶植一下八阿哥。皇帝听后,脸色不明,后来不置可否地就将话题扯开了去,似乎神色有些不悦。 年二讨了个没趣,又转而向皇后开始进攻,让皇后以后有事就找贵妃分担,皇后不是很喜欢八阿哥吗?不如就将八阿哥养在中宫。八阿哥聪明伶俐的,一定能够得到很好的教育,比起那些出身低的人调养出来的,自然是天上地下。他们年家得到这样的恩宠,自然是肝脑涂地,在前线杀敌而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朝中有很多他挑选举荐的大臣,连带着也会效忠八阿哥的,看看八阿哥的基础有多么扎实...... 年二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而且天衣无缝。既歌颂了皇后的高贵教养,又感谢了皇后对八阿哥的喜欢,还连带提了一下贵妃的身份,以及他自己的功劳,对皇帝的忠心。 皇后当然是自谦了一番,“皇上的子嗣虽然不多,但是难得的是每一个都是那么优秀、那么可爱,年贵妃也是侍奉皇上的老人儿了,这么多年的情分,自然不必你这个大舅子操心什么.....贵妃到底还是最珍贵的,好生将养才是,不要多心多虑......本宫这个皇后还是有分寸的。” 几句话说的情真意切,但是说了等于没有说...... 眼看着离归期越来越近,于是年二就希望见一见这个熹妃,近距离见识一下这个女人,方便今后遥控着指点一下贵妃。 本来年二能够见得到皇上其他后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过经过贵妃的调停就有了可能...... 胤禛不久后就在圆明园中赐宴,款待当朝的大将军、也是国舅爷,顺便为他饯行。樱儿并不想参加,但这也算是家宴,何况现在满后宫就只有贵妃的老哥是朝廷的重臣,是力挽狂澜的大将军,连皇后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不过皇上说了,既然是家宴,那就摆到圆明园最好,因为这阵子阿哥们、格格们都随着各自的母妃们住在那里。而且园子里面气氛宽松,正好共叙骨肉亲情。 正式举行晚宴的那天,樱儿还是淡妆素衣,十分低调地坐在一边。不过她现在却无法保证十分的低调,因为她现在是妃,位次仅在皇后、贵妃、齐妃之后,而其他的嫔、贵人们都在她之下了(自从开选秀女后,胤禛的后宫又充实了不少女人,不过他根本就是忙得顾不上这些,更不会像在雍邸的时候那样定期去探望所有人)。 年二这边就差架起个放大镜来仔细看清熹妃,年羹尧一看之下,总觉得这位熹妃十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寻思着不太可能见过皇上的其他女人,于是也就没有注意。 他自恃是封疆大吏,外面的市面也见得多了,为了讨好这些深宫里的女人,也为了炫耀年贵妃的这个了不起的后台,于是高谈阔论,将外面的世界说得很精彩,而这精彩的世界又都掌控在他的手中......那里皇帝、皇后也饶有兴趣地提问,齐妃礼节性地附和着,樱儿听着这些无聊的八卦简直要睡着,为了不致失礼,也在一边摇头点头地不置可否。 倒是酒过三巡之后,年贵妃提起来,“皇后,哥哥前些天带了很多藏边的珍贵药材过来,正好孝敬了皇后和各位姐妹。” 皇后笑道,“正是呢,皇上前儿也提到过,藏边虽苦寒,但是那里药材最为珍贵,而且功效不一般。先前在雍邸就听喇嘛们说过,藏药里很有些秘方和灵方,是和中原大不相同。” 这时,齐妃也笑道,“的确如此,熹妹妹这些年来一直在服用调理的药,听说就是当年得的一个藏药秘方。” 一时间大家纷纷点头称赞、附和,说得贵妃高兴起来,“听说藏边的雪莲花是最最养人的,哥哥回去以后可要留意着,弄些上好的来。” 一提到雪莲花,年羹尧猛然醒悟,再借故抬头偷偷盯着熹妃看了一会儿,方才确定了这位熹妃娘娘就是几年前在西北碰到的那个神秘的药铺办药人...... 想着想着,不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年二(四) 那里年贵妃还在津津乐道、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哥哥多么辛劳、为国杀敌、为国尽忠,对皇上如何忠心、为国事如何鞠躬尽瘁。睍莼璩晓这一切直听得年二如坐针毡,只觉得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彻骨的凉意...... 年二万万没有想到,他当初千方百计要灭口的那位办药人,竟然就是当今的熹妃......等等......几年前?那就是说几年前皇上就已经在注意他的动向了?那时候局势并不明朗,他的确和十四爷及他的手下有诸多的来往,当时皇上的地位也是风雨飘摇,而且朝廷政局走势扑朔迷离,所有人都是脚踩了好几条船的。但是别忘了,皇上从来是个多疑的人,几年前他能够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西北,一定是为了侦查监视自己...... 不过当时以自己在朝中的人脉,有任何人被派到了西北,他总能够听到些音讯的......但是普天之下又有谁会派个女人出来呢?怪不得丝毫没有风声......而且这一招实在怪异,皇上竟然会派自己的女人出来充当密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当初也和这位熹妃娘娘间接、直接地交过锋,似乎并没有占什么上风。当年自己百思不解的这位神秘人物,竟然会是当今的熹妃......也许当初的一切疑问都似乎有了解释。 而且熹妃和其他阿哥们都是从小相识、颇有渊源的,怪不得当初十四爷一力回护她,不让他再插手这件事。啊哟,再怎么说人家可是一家子兄弟骨肉,我可是彻头彻尾的外人......现在回想起来,自从那以后,皇上突然对前线的战事了如指掌,难道都是因为这位熹妃的缘故?他回想起有几次皇上所说的敌方战备状况,和他的探马打听的出入颇大,他还是坚信远在千里之外的皇上会搞错,但是真正歼敌之后,他又有心做了一下实地的统计,还问过不少被俘的敌方将领,结果发现皇上说的都大致不差。更有令人叫绝的,还有一次皇上说敌方西线的防御薄弱,当时自己并没有在意,后来战后问到地方管辎重运输的军需官,才知道西线因为连天的雨雪,山路泥泞,伴随时常的泥石流,又有间或的地震,所以粮草运输困难。西线又是黄教的世代栖息地,所以要通过这个区域非常困难,导致西线防御薄弱。现在看来,这一切和熹妃的关联重大,怪不得朝中无人知晓这一切...... 还有,皇上当年不费吹灰之力,一夜间就如发了横财似的咸鱼翻身,难道也和熹妃有关?当初朝中上下议论良久,都是不得要领。后来隐隐的说是先帝布的局,但又会是谁去帮助先帝布这么个巧夺天工的局呢?现在除了是因为熹妃,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膈. 怪不得老妹当年进雍邸后就一直说,皇上最最喜欢当时还只是个丫头的熹妃,对她爱逾性命。老爹老哥和自己还毫不为意,只说老妹心眼儿太小、太过多疑,还总是开导她从长远、从大处来看事。现在看来老妹虽然对政务局势愚昧迟钝,但是女人的直觉还是很正确的...... 啊哟哟,若真是如此,那么老妹真的没有一点胜算的把握。论出身地位,我家是镶黄旗的汉军旗,但是先帝圣祖爷却亲自将熹妃的身份改到了镶黄旗的满军旗下,那是上三旗最最贵重的身份了。论容貌气质,这位熹妃自在老妹之上的。论才智心机......唉,这么看来世上有几个男人比得上她?论功劳业绩?嘿嘿,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惭愧......而老妹输得最最惨的、够得上一票否决的,就是在儿子上头......熹妃生的四阿哥生龙活虎的,是先帝亲自教养在宫中的,而且据说已经被秘密立储了。还有传说是因为圣祖爷看到了四阿哥,才下定决心传位给皇上的......前阵子四阿哥独自祭天地、祭景陵,显示出的干练沉稳,朝中众臣个个夸赞。比比老妹生的八阿哥(惭愧惭愧,这些年来我们年家费尽心机让皇上专宠着老妹,又猛生了四个,才勉强活下来这么一个八阿哥,而这位熹妃当年还是被人下过绝育药的、历尽千辛万苦才统共只生得出这么一个的。唉,人比人气死人。不,简直是要买块豆腐撞死),八阿哥虽然聪明,皇上也确实很喜欢,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个病秧子,而且现在怎么看就是天真有余、干练不足,看样子日后的成就也绝对比不过四阿哥的...... 这里年羹尧心思重重的,余下的饭简直是食不知味.....政. 同时,年家的生活也是到了靡费大奢的地步。关键不是你的生活要符合某种标准,而是支撑你这种生活水平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年二的俸禄都是有目共睹的,赏赐也能够基本折算出范围,但是如果这里相差太远的话,就让人一望而知他的生财之道了。无非是贪污受贿,或者卖官鬻爵(他仅这一项,每年进账就有四十万两之多,而当时的一个普通官员的年薪才一百八十两)。这是吏治的根本问题,也是原则性问题。受贿的后果就是有利益集团的组成,年二确实对集团外的官员们大加打击和冷落。于是联名弹劾年二的也就不在少数...... 灰太郎和十三都是政治家,他们严格遵从游戏规则,绝对不会在经济上面犯错误。后来灰太郎众多的“莫须有”的罪名中,也没有这一条。而且灰太郎的封号“廉亲王”的“廉”字,就说明胤禛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的,但是胤禛骂他“诡托矫廉”,说明即便是“莫须有”的经济罪名也实在按不上......(当然,这本身也成了罪。)灰太郎对于很多不得不以金钱搞定的人和事,都是让九阿哥出面解决,樱儿不得不佩服他的智慧和变通的手腕,这可以让他始终能与大臣保持一定的、合理的距离。而且有了这样的距离,无论是哪一方,都有了回旋的余地,但是胤祀永远处于主动的地位。 樱儿又想起灰太郎先前讨论过国家体制的问题,他主张国家运行都要有体制规矩,任何人不得凌驾于这些规则之上,连君王也不例外。而老康就认为,靠着君主的睿智和绝对权威,可以驾驭一切,包括人心和人的本能和***。反之,君王就应该随时予以纠正。年二就死在这上面,他以为胤禛宠爱他,就可以为所欲为,随心所欲凌驾于国家体制之上,唉,封建、封建哪!当初十四的才干远远胜过年二,但还是由年二镇守西北,现在十四已经靠边,西北局势基本可以镇住,国库的钱可以保证战事。而且,胤禛已经找到了可以替代年二镇守西北的将领...... 找替代的人永远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被替代的人再厉害、再能干,他的差事是可以被分割开的,所以只要找到几个人同时分担差事,这个难度并不高。 年二这次处处显示自己是“无冕之王”,还竟敢挑战绝对的皇权.....正是可以对年二动手的时候了。于是,现在对付年二就比对付灰太郎更为迫切......樱儿摇摇头,老康只让她管有皇家血统的人,那年二可不是她的管辖范围,那也只好看他自生自灭,或者说是自我毁灭...... 年二出京以后,大概冷风一吹,心中的凉意蓦然上升到了惶恐,意识到自己在宫里有些失态,懊悔起来自己怎么会去胡说什么太子的事,另外还曾经几次三番当面对皇上、皇后抱怨,对熹妃不敬和无礼,于是赶忙上折子承认错误。他当然也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明他闯了祸,要皇上原谅。皇上的朱批上却并没有对此提起一个字,他侥幸地认为以他和他老板多年的关系,这应该不算什么。 但是无论古今中外,所有的老板们都是有底线的,不要幻想着以交情抑或恩情来挑战这个底线,一旦挑战成功,那么这些老板翻脸会比翻书都快。所以找老板不是先投老板所好,而是先找出老板的底线,这可是多少血淋淋的教训换来的经验之谈。所有人应该明白,要让你的老板倚重你,就要让老板永远觉得你是有价值的,且可以放心使用。你在有价值的时候,老板可以迁就你,但是如何保证你永远有价值呢?于是这就是个关键的问题。如果一旦你没有了价值,于是老板就健忘起来(会忘记你曾经的价值),同时又是记忆力超群(会记起来那些连你自己都忘记了的、曾经再曾经对老板的不敬或是“莫须有”的忤逆),于是你就会完蛋,彻底玩完。 年二还是相信他只要诚恳承认错误,他老板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但是这一次,似乎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一厢情愿的那样。他无意中启动了那个毁灭程序,胤禛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于是年二是死定了。 赐死(一) 年二的罪行原来有不少,但这一切原本都是隐藏在他的功劳簿后面,现在都被兜底翻了出来,一发不可收地越翻越多、翻出越多后,就越来越被放大...... 胤禛开始带头,对年二的工作、甚至是工作报告等等“小事”上面吹毛求疵起来.......就连年二在奏折上不小心写了错别字都拿出来上纲上线......当然这个是对文武百官的一个导向性的指导,说明他这个皇帝已经不待见年二了,大家可以尽情参劾他...... 年二这些年里打击了好一批势力集团外的大臣们,这些人见状,当然会老实不客气地回敬他的。睍莼璩晓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皇帝的态度转变得那么快,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于是大家小心翼翼地附和了几下子。胤禛当然对此不过瘾,于是连续任命了几个年二的死对头到了重要的岗位......这下子文武百官才相信这次皇上要动真格的了。 年二连带着开始被整治,过程持续了一年左右。年二被一贬再贬,连带着年大。年老爹早已退休,但是这个担惊受怕的日子想是并不好过。 年二开始只觉得自己是失了宠,但是他认为只要他诚恳认错,他的老板最终还是会原谅他的......当然,他认为这一切的一切,起因是熹妃和四阿哥。于是他一再上折子对此进行“补救”,怎奈他一个臣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再提及皇上的妃嫔,何况他也实在和熹妃八杆子也打不到。对于他再三“歌颂”四阿哥,可皇上从来不予正面回答或者理睬,对此也没有任何朱批.....膈. 年二醒悟过来,又将年富叫了来,再一次仔细询问当年那个“办药人”的往事...... 当初皇帝在圆明园赐宴的时候,年富虽然有幸出席,但是他毕竟属于“外男”,他被安排的位子是在离后妃很远的地方,又隔着纱帘。何况年富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老爹和老姑这里,另外他还要顾及好多皇家礼仪......而且,在整个宴会上樱儿并没有怎么开过口,所以年富根本没有机会去注意樱儿......当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年的那个把他弄得死去活来的“办药人”,竟然会是当今的熹妃。 当初十四只是对年二说,已经处置了那些办药人,后面年二也没有再找年富问过这件事情,年富后来一直没有对他老爹吐露全部的实情,当然他又好多事情也不敢让他老爹知道。这些年来也没有任何因由来提起这事,所以他以为这件事情理所当然地早就过去了。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他老爹出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旧话重提”,而且问得十分详尽止。 所有的事情都架不住仔细“追查”,但是年二越是追查,越是心惊......随即他恐惧地想到,当初他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再次派了人手要对那些办药人灭口,因为他当初仅仅认为这些人是不知道哪个阿哥手下的密探而已,当时众位阿哥们都在西北有自己的眼线,这拨人的出现简直太平常了......他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已经将那拨人中为首的掌柜的灭了口,因为当时就这么一个男的看着是领头的...... 年二当时认为将那班人马的老大灭了,那么剩下的几个女人应该不成气候(这些女人们说不定都是出来做掩护的),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个宝贝儿子就是向他隐瞒了在庄子里、军营中,曾经“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而那个女人当时“统领”着一帮大老爷们,而且个个是好手。 这么些年来,年二终于搞清楚了当年的事件的来龙去脉......最后忍不住打了年富两个大嘴巴...... 随即,年二又派人找到年糕的下人们,询问自从年糕进雍邸之后,有关熹妃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件,哪怕她们认为的最最不起眼的小事,都要一桩桩、一件件地仔细描述清楚...... 越是了解,年二的恐惧越是加深......他了解到当初皇上是如何将熹妃和内府的人隔绝开、熹妃在雍邸所享受的特权、廉亲王杖毙管事只因熹妃被人下药、皇上因熹妃在塞外患病而如何心急如焚、熹妃被罚到马棚产子、皇上因熹妃难产而抱着熹妃痛哭、小格格夭折时皇上是陪熹妃去喝酒游乐、她们为主子出气而去焚烧了熹妃和十三爷的稻种,熹妃因此操劳而流产、尤其是几年前熹妃突然因患传染病而被皇上送出城外治疗了大半年...... 随着年二的调查,同时他本人一再被整治和打击......越是被打击,给他带来的是越是恐惧和无所适从......因为皇上从来不提熹妃和四阿哥,他都没办法去提这个茬......他连解释和补救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他的任何辩白都成了“隔靴搔痒”。 年糕应该时不时能够得到家里的消息,短短一年里,年二和年大的一步步的被整治,有组织有规律。年糕并没有政治经验,但是她有直觉,她还可以近距离观察胤禛的反应......她得出的结论也是大事不妙,她可不是有主张有手腕、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于是天天生活在惊恐当中。 年糕自从太后国丧时产下死婴后,就没有怎么恢复过。当然这不知道是不是胤禛也连带给她的药里改变了配方......因为前几次她产子后,无论孩子的死活,胤禛都会有一番安抚,可这次什么也没有......她的身体反而每况愈下。 自从年二开始被整治后,胤禛到年糕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就没有了......显然在有意冷落她。而且胤禛又说要她安心养病,免除了她每天要向皇后请安的礼仪,也不太赞成其他妃嫔们去看望她,当然的借口就是不要打扰贵妃养病。 樱儿有几次要去看望年糕,但是胤禛说她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这种虚礼已经为她挡掉......现在熹妃只要遣个宫人去就成。胤禛还说熹妃现在应该是整个宫里的楷模,不要给位份低的宫妃们释放错误的信息...... 樱儿知道这是胤禛故意的要给宫里宫外发出警号,这么做也是让天下人知道,皇帝对年家的恩宠,到此已经结束...... 皇后自然也是频频对贵妃的病情进行“关注”,但是她碍于身份,只能不痛不痒地表示“关注”而已。齐妃现在也只看着皇后,而灵儿等雍邸旧人们,这些年来受尽了年糕一伙的气,现在虽然不致“落井下石”,但是也都要严遵圣命的。地位再低些的女人们,更不敢违拗皇帝皇后的意志......于是年糕这里门可罗雀...... 樱儿还是以低一级别妃嫔的身份,初一、十五地遣了小全子、或是田嬷嬷、宋嬷嬷等有身份的随从去给年糕问安,每次还让他们带去她亲手做的一些点心和菜肴......她全然不顾胤禛为此明显不悦的脸色。因为樱儿体会到了当初在马棚中,灵儿对她的雪中送炭......这是世态炎凉中的最后一抹温暖。她知道年糕时日不多,希望能够尽量去安慰一个不知外面世界的惊弓之鸟。 这天,年贵妃专门请熹妃到圆明园的行宫里叙话。樱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带着几名随从赶了过去。 这大半年来,年糕一直住在圆明园养病,胤禛既不去看她,也不让她回皇宫。当然其他妃嫔也不会去看她,而那些皇亲国戚的女眷们,现在对年贵妃更是唯恐避之不及......胤禛一直推说自己很忙,仅让太医、宫人好生伺候,也从来没有只字片语的慰问。 樱儿到了年糕的宫里,照例给她见过礼。唉......比起她之前在雍邸给年糕请安时,那时的派头、排场......唉,真是世态炎凉。 只见年糕搭着大靠枕斜靠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而且瘦得皮包骨头,眼睛也是混浊不看,毫无光彩......她本来就是脸色苍白的,现在已经在那一片惨白中又隐隐的透出一股黑气......基本是一幅病入膏肓的下世的气息...... 樱儿连忙上去拉着她的手道,“哎哟,我的贵妃娘娘,这才多久不见,怎的又见憔悴了一些?太医说贵妃忧虑伤脾,只宜静养,不要想太多才是。” 见年糕勉强朝她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连说话都费劲,她连忙又问左右伺候的人, “贵妃可还按时服药吗?” 这时,年贵妃挣扎着坐了起来,樱儿以为她是要坐起来说话,于是连忙再给她拉了一下靠垫。但是年糕还是没有停下,嘴里一边在说,一边已经下地,“我就是想和姐姐说说话。只要看到姐姐,我心里才踏实。” 樱儿微笑着说,“贵妃还是撒娇的小性子,好好好,我一有空就来陪你说话,如何?” 这时年贵妃已经扶着床沿向樱儿跪下了,继续说,“求姐姐饶了我哥哥,饶了我们母子性命吧......我以前有对不住姐姐的地方,我给你磕头......” 赐死(二) 樱儿吓了一跳,“贵妃这话从何说起?” 连忙要上去扶她,但是年糕已经匍匐在地,“我知道我哥哥得罪了姐姐,可笑他竟然糊涂到要去请立太子......谁不知道那太子已经定了是四阿哥的。睍莼璩晓姐姐,我不敢和姐姐比肩,福惠也绝不敢,我哥哥得罪姐姐,我给你磕头。” 说着一边喘着气一边又磕了起来,这时年糕宫里的所有人都跪了一地,樱儿赶忙伸手扶她,又赶紧让田嬷嬷和宋嬷嬷将她扶上炕,年贵妃兀自哭道,“皇上这一年来已经一再责罚我哥哥了,他也知罪了,姐姐就放过他吧。” 樱儿连忙说,“贵妃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养病才是。” “姐姐,我看着皇上虽然神色如常,但我已经感觉到皇上眼中的杀气了,这个杀气和当年我小格格夭折时候看到过的一样。膈” 樱儿心里莫名其妙,心想是不是她病糊涂了产生的幻觉。于是又开口说了不少安慰的话。年糕说道,“我这几年的身子我知道,恐怕是撑不了多久,求姐姐看在我是将死之人,饶了我哥哥,留我的八阿哥一条命吧。我以往若是有得罪姐姐的地方,求姐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说着,又要伏在床边向樱儿叩头,樱儿忙一把拦住,“贵妃别这么说,皇上非常喜爱八阿哥的,怎会......” 年贵妃哭了起来,“姐姐这是在给我打岔吗,你不答应我吗?你还是恼恨我得罪了你吗?蜘” 樱儿慌忙拍着她安慰,不禁想,这么个孩子,十二岁多一点就嫁给胤禛,唉,人人都知道是这是为了年羹尧的势力,她这么个初中一年级的小孩,就肩负着如此沉重的政治任务。她孤身一人嫁入王府,就要面对一个完全冷漠的人情世界。所有人只觉得她只是年家的一员,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所以她的命运也就只能和年家共存亡了。樱儿不信这些年胤禛对她没有一点点感情,她并不是个有主见的人,智商也不高,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或者说天性)就是对他惟命是从,小心翼翼的。就是在荣宠达到最高的程度,实际摆布她的还是她周围的那些人。这两个利益集团在共同追逐利益的同时,谁又去在乎过她的感受? 樱儿拍着她,柔声安慰,“可是后宫不得干政,外面的事情我们怎会知道?” 年贵妃道,“姐姐既然答应就一定有办法,我自小进王府,满眼看去,最佩服的人就是姐姐了。姐姐是脂粉中的丈夫,傲立世间。多少爷们机关算尽、枉费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姐姐竟能够在玩笑中杀伐决断,分毫不差。皇上每次看姐姐的眼神,都与别人大不相同......姐姐无论说什么皇上都会听的......” 樱儿苦笑道,这孩子还真以为我是神仙?我不过是知道些历史,于是尽量在顺应历史的情况下找些夹缝钻钻,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滑头而已。还有,你居然天真到用几句马屁就指望让我出头为你去改变国家大事?你们年家的人可真有才,以为靠个人的荣宠就能一手遮天?怪不得会输得一败涂地,永远被踢出历史的舞台。 年糕看出她的迟疑,又哭了起来,道,“姐姐,我知道皇上只会听你的,他一定会听你的,你是皇上的心尖子。” 樱儿笑了出来,“贵妃还说这些孩子气的话,谁都知道你才是最最受宠的......” 年糕摇头道,“姐姐,我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去说什么瞎话?” 顿了顿,年糕悠悠地说,“姐姐还记得,当年我的小格格夭折后,我天天的哭,因为那天皇上是跟着你去游玩喝酒的......” 樱儿想起当年的事,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或者有没有必要再去解释,年糕道,“其实那两天小格格一直不好,可是皇上一听说你要出去游玩喝酒,他就立即随你去了......我就是不服气,你为什么总能那么轻易地将皇上的眼光吸引过去,你总能够轻易地将所有男人的心俘获......” 樱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一时不知怎么接口,年糕继续说,“我不服气,因为我的心里全心全意的都是皇上,可是你的心里却有的是别的男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你生子后那么多年,虽然连个名份都没有,但是我们所有人都明白,在皇上心目中,你比咱们任何人都重要,皇上就只对你一心一意。我就是不服气,我怎么也不服气......” 樱儿不禁苦笑着想,也许这一切只能用“外来物种”的理论来解释...... “那天我又对着皇上哭了很久,可是皇上似乎很不耐烦,说我无理取闹,皇上以前还从来没有说过那么重的话,我更是哭得伤心,我还忿忿地对皇上说,为什么能够对一个三心二意的女人那么上心,为什么从来就不愿意真心实意地待我,大家都说你是个妖孽,果然迷惑住了所有男人。没想到皇上听后立即站起来,瞪着我不说话,眼光冷得可怕,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种眼光,冷得令人寒战,简直可以杀人......我吓得忘了哭,皇上瞪了我一会儿,说我最好学学怎么说话,说完就摔门走了。后来我听说皇上带着所有人走了,我更是哭得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樱儿知道,那以后就是年糕的下人为了给她出气,去烧了她和十三的稻种,带累到她那一次流产......这么多年了,想起那次流产,樱儿的眼泪还是禁不住慢慢地流了下来...... “突然有一天,有人说你小产了,这次我真的不知所措,没多久皇上来了,我还未说话,皇上就对我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这里上上下下有任何一个人敢对你不敬、再敢过去***扰你、再敢议论什么妖孽的话,就立即杖毙......” 樱儿听后连忙说,“这......这可能这是当年皇上心情烦乱,口不择言......” 年糕摇头道,“姐姐知道什么是上上下下吗?那是连我也在内啊!皇上说完这话转身摔门就走了,那天我害怕了,因为我知道当年廉亲王就真的杖毙过他家的管事......整整过了大半年后,皇上才再来。我小心翼翼地向他认错,但是他并没有再提前面的事,只是说让我好好将养。整整两年里,皇上也只是定时过来喝茶闲聊而已,而且我知道,其实他根本没什么话好同我讲......想起皇上那可以杀人的眼光,我再不敢和任何人说委屈说抱怨。后来听说是我爹爹和哥哥问起来孩子的事,皇上才又过来......这些年皇上陪着我,虽然人人都说皇上在宠我,但我知道皇上心里却从来没有把我当回事,只不过是哄着我罢了,但是我再不敢提起你了......因为皇上真的可以为了你杀了我......” 年糕复又哭了起来。樱儿听后,只得再宽慰她,“贵妃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这只是她病中抑郁所致......” 年糕摇头道,“姐姐,后来每次我见到你,你的微笑和曼声细气的话语,我都怕得很,每次我都在发抖,不仅仅因为你有皇上的心,而是你在玩笑中就能杀伐决断,我知道你动一动手指,咱们这些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年糕又哭道,“姐姐,现在我又看到皇上的那种眼光了......我哥哥怎会是你的对手,我恍惚听说过,姐姐在两天之内就为皇上弄到了打上几年仗的花销,我怎么也敢不相信,可外面都是那么说的......我哥哥在外打仗的事情,姐姐不用出门就能说得分毫不差,他的那些伎俩怎能是姐姐的对手?只怕他现在就快没命了,也想不出姐姐怎么动的手。” 樱儿暗自摇摇头,有没有搞错?年羹尧是咎由自取,他以为有了老板的撑腰,就能左右、凌驾整个国家体制,现在他只怕还是以为他只是一时惹恼了胤禛,于是他就想再找到一座新的靠山。你们以为胤禛在意我,于是认为我的话就管用,胤禛会无原则地迁就我。其实如果我和十三都是这样子的行事,只怕我们也和年羹尧一样了...... 唉!你们年家都是一样的思维,估计你这番话也是你家的人教你说的。 “姐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快要死了,但是我只有八阿哥啊,我对你不会有什么威胁,可是八阿哥怎么办?他以后没有了额娘,没有了舅舅,有谁会疼他?他那么小,那么弱......有了病痛谁会守着他......姐姐,这里是你说了算的,姐姐能不能饶了我哥哥?我哥哥酒后失言,才得罪姐姐的,八阿哥怎么能和四阿哥相比?你就放过他吧。” 樱儿连忙道,“贵妃千万不要这么说,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的,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姐姐,你当年都能宽恕害你的人,现在就饶过我哥哥吧,他知错了......” 樱儿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害我的人,我宽恕了他,不等于他能不受国法家规的惩罚。但若是危害国家的人,他受到了国法的惩处也不应得到宽恕...... 赐死(三) 樱儿好容易将贵妃劝住,看着她服了药,又说了不少安慰她的话,眼见着天色将晚,她才带着自己的人出了贵妃的宫。睍莼璩晓 这时早已经有文秀的嬷嬷在一边侯着,说是文秀已经在她的院子备下酒菜,请熹妃移步。樱儿看了看天色,转头对小全子道,“今儿个天色晚了,恐怕也赶不回去。就歇在园子里吧。” 小全子笑道,“奴才早已说给了这里管事的,已经替主子预备好了......” 田嬷嬷笑道,“小全子可是有心了,知道主子既然来了这里,定是要和姐妹们说话,这不,非得要个两三日的才能都说遍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文秀的院子而去膈。 只见大老远的,文秀已经在院门口等着了,樱儿连忙过去,阻止文秀向她行大礼,姐妹俩人互相福了福,相互亲热地携手往屋里走去。 自从册封后,文秀就被送到圆明园长住。她的品级只是个贵人,不高也不低。她仍然住在她原来的院子,不过樱儿原来的紧挨着她院子就已经扩建重修。 因为樱儿继续有很多工作必须在皇宫那边,所以樱儿住到圆明园的时日并不多。倒是樱儿不时地接了她的娘到圆明园陪伴文秀、而且当时四阿哥弘历也没有什么差事,所以也经常住在园子里蜘。 胤禛虽然已经将弘历秘密立储,但是始终没有给他委派朝政方面的差事,仅仅让他出面一些祭祀、典礼等等皇家事务方面事情,而且对弘历的赏赐并不多。樱儿明白胤禛是要补救老康在教育、培养皇子时犯下的无心的失误,他要限制皇子的权力,不能让他们在办差的同时过多接触外面的大臣们,这样就容易拉帮结派,就像他们兄弟一样......另外,都已经内定了由弘历继承大统,这天下以后都是他的,现在又何必去赏赐。 当然,胤禛这么些大异于老康对待皇子们的做法,倒是让一些人、尤其是年家生出了不少联想,以为这里有机可乘,八阿哥很有希望翻牌...... 这里文秀和樱儿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一起吃晚饭,文秀问道,“樱儿,你这次来,是专门看望年贵妃的?” “是啊,年贵妃身子不好,也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儿。” “除此之外,还是要你去替年家说说话儿,是吧?” 樱儿点头笑道,“人之常情嘛。” “樱儿,你现在贵为熹妃,自然不必我这个姐姐来多嘴什么......但是后宫不干政,这可是祖宗的规矩。” “姐姐,你想说什么?” “他们只想着自己,到了现在,什么救命稻草都乱抓一气,樱儿,你可不要心一软,就去为他们出头、更不要为此去忤逆皇上......” 樱儿心中暗自点头,这个老姐从来就是为她打算,虽然她现在常住圆明园,她们姐妹反而不能时时见面,但是老姐还是关心着她所有的事情......虽然老姐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想象她现在的信息量和真正的身份...... “姐姐,这个分寸我自然知道,你就放心吧。何况朝廷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和我说?” 文秀看了她好久,欲言又止,似乎在权衡着如何措辞。 “姐姐,你有什么话要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文秀又转头看看周围的人,樱儿会意,将所有人挥退了。 文秀抓住樱儿的手,低声问,“樱儿,是不是......是不是......你一直在帮着皇上......在做一些事?” 见樱儿低头不语,文秀又说,“你不肯说,我也只当没有说过。但是,樱儿,我越来越担心你......” 樱儿连忙安慰道,“姐姐,皇上只是让樱儿伺候一些笔墨而已......樱儿当然谨记着祖宗的规矩。” 文秀摇摇头道,“樱儿,你不说,我也不会紧着问......但是我这里时时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你做......做妖法......餍了所有人......” 樱儿笑了起来,“姐姐,这些话都传了二十年啦,可不算新鲜......” “可这是从廉亲王府里传出的!” “什么?”樱儿心头一颤。 “樱儿,我就是担心......我有些害怕......其他人说你什么,我都不放在心上......可......可是廉亲王的府里都有这般传言......” 樱儿陡然间觉得心潮翻滚,说不出的烦乱...... 灰太郎现在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当然,随着九阿哥、十阿哥的外派、十四遭拘禁,灰太郎当然会记恨胤禛、连带着记恨她......他们虽然不怎么见面,但是到了朝拜、宫中赐宴等大场面上,灰太郎连同八福晋对她礼数周到的同时,却带出了一丝嘲讽...... “姐姐,既然是流言,就让它去吧,悠悠众口,怎么堵得住......何况我在深宫,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樱儿,你这些年总是在做些秘密的事情,这个我一直能够感觉到......皇上自然也决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但是,但是廉亲王......廉亲王竟然也......” “姐姐,流言毕竟是流言,廉亲王素来沉稳睿智,怎么会附和这些个流言的?” “樱儿,我.....我说不好......这些年,廉亲王那里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任何的言行啊......怎么......怎么连他也......” 樱儿十分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而心烦的话题,于是打岔道,“好了好了,姐姐,你我许久不见,怎么见了面就尽说别人......噢,对了,前儿听宝宝说,你这里新来了一个种花很出色的嬷嬷,倒让我瞧瞧你这里的新景致?” 樱儿这天到了密室,看到胤禛疲惫的样子,思忖着如何开口说年贵妃的事。 其实她知道这有些多余,年二非死不可(政治上的),年糕也是死期到了(生理上的,也有可能是药理上的)。胤禛这些天又几乎彻夜不眠,她怎么忍心让他又起烦恼呢? 胤禛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反而先开口,“樱儿,你有话说?是不是前几天到园子里见了贵妃?就为年家的事操心了?” 樱儿叹口气,“唉,是啊。什么也瞒不过皇上。年贵妃哭得那样,我既答应了她总要试试......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不过是白白让皇上心烦而已......” “樱儿,朕就知道他们会找你过来说情,这一着很聪明、但也很蠢。” 樱儿点点头,笑道,“我也前前后后的想了这事儿,总觉着满不是滋味......倒是今天皇上这句话概括得很贴切......” 胤禛笑道,“你心软了也会答应的。可是答应归答应,你也明白朕不会答应的......” “皇上也不必顾及我的颜面吧,该怎么就怎么办。” “樱儿,年羹尧的野心竟然没有限制,(樱儿心想,他的野心不就是这些年你惯出来的吗?)还妄想议立太子......你今天答应了他们说情,明天他们就还会有更多的要求......唉,欲壑难填哪!朕这些年......自然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现在朕不能再由着姻亲、情分什么的来治理这个国家......整肃朝纲,是不能纵容一些人的胡作非为的......” 樱儿点头道,“朝堂上的事情皇上还是不要同樱儿说。皇上自有定夺,樱儿也绝不会来干扰皇上做决策!” 胤禛笑道,“难得熹主子明白。” “皇上,樱儿不去说朝政什么的,那今天就说说家事吧......” 胤禛笑道,“你还是不甘心。好吧,你说,若是说得无理,朕可要重罚!” “既然是年贵妃开口,那我就说说她吧......一个小姑娘,在什么也不懂的年龄,就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胤禛看看她,她只当没看见,心想我没说老男人已经很客气了),这些年她的家族靠她飞黄腾达,而她却始终宥于一个方寸大的小院落......多年以后她的家族败落,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自己在走向毁灭,她却也要分担和承受这个毁灭。她毕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且这些年的身体也已经耗得油尽灯枯(樱儿想,这是不是你干的你自己清楚)......唉,樱儿不是在议论孰是孰非,只是大局既定,皇上是不是再想想,尽量虑着些人情......” 胤禛点点头,“朕也想到了这个,念着年贵妃这些年克勤谨慎,朕再考虑考虑......不过年羹尧是非处置不可的。” “既然皇上已经决定,那么就更不必顾忌什么了。樱儿斗胆再恳请皇上,多去看看贵妃,现在皇上就是她唯一的指望和安慰。” 胤禛有些不耐烦,“朕尽量吧......” “那么,明天皇上就摆驾圆明园?” “樱儿你......” “去吧,不要给自己留什么遗憾。” 赐死(四) 接连几天,圆明园来报,年贵妃的情形越来越不好了,胤禛最后还是在百忙中去了圆明园,统共就只在年糕那里待了一个时辰,因为年糕已经几乎昏迷。睍莼璩晓这时已经到了年底了,又赶上老康的忌辰,所以胤禛必须去谒祭景陵。前两年都是弘历代表他去的,这次是三周年,按照规矩,必须要皇帝亲自去。于是胤禛就带着所有皇亲国戚启程去了景陵,等到大队人马回京,年贵妃已经病危。 接下去又是冬至的祭天大典,胤禛更是责无旁贷的要亲自主持......等到胤禛再次赶到圆明园,年贵妃已经昏迷不醒,于是他传口谕,封年贵妃为皇贵妃,又看看年糕实在已经连谢恩的能力都没有了,于是又补充说若是年糕撑不到册封的大礼,她的一切待遇就按照皇贵妃的定例。 年糕果然没几天就挂了,当然她的丧事是按照皇贵妃的规格办理的,于是胤禛责成礼部全权办理。这次的丧事主管部门十分的为难,因为不知道要按照什么礼仪去办。大清朝到现在,都没有办过皇贵妃的丧事。顺治的时候,董鄂妃去世、胤禛的皇额娘去世,最后都是按照皇后的仪注去办的,因为她们原来都已经是皇贵妃,到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已经熬到了皇后的待遇。但是年贵妃是几乎咽气前才刚刚荣升皇贵妃,而且人人都知道,皇帝已经要对年家动手,只是碍着贵妃的面子......如果年糕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以后还是会被打入冷宫的。 于是年糕的丧事办得别别扭扭......因为胤禛动不动就破口大骂主事大臣,而且他又没有说明统一标准,各种仪式他横竖都不满意,为此一大串大臣们都被降职......居然,连八杆子都打不上的工部都被骂上了......并非工部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纰漏,而是因为工部是灰太郎主管的....... 杀年羹尧,也是戏剧性的,年糕死了才一个多月,丧事过后就赐年羹尧自尽.....攴. 这一切好像是一幕连续剧,早已编好了情节,只是随意在调配每一集的播出次序。年糕的葬礼和皇贵妃的位分,就像是给年家的遣散费,但是徒有虚名,只是给外人看个热闹而已。照说年糕的位份是皇贵妃,她应该有资格葬入皇陵的,但是胤禛却并没有下旨,于是她的棺椁就停在那里。 从年糕进府到病逝,一共十四年,年家也是由此飞黄腾达了十四年,换来的代价是年羹尧和儿子赐自尽(还好没有横尸街头,起码有些体面)其他人充军流放或撤职查办,令人唏嘘不已。 年遐龄和年希尧因为年纪太大,保住了老命,但是已经没有了翻本的机会。年家官至巡抚,应该是衣食无忧的了,但是还要做些政治赌博,押对了筹码却败于自己无休止的挥霍和***上,真是给“欲壑难填”加上了绝好的注脚寰。 这并不是说有***不对,而是和老板的博弈只能在不超过底线的范围。假如年糕的家族没有那么多的贪念,她有可能会嫁给一个贵戚做大老婆,平凡而恩爱地度过一生...... 唉......历史没有如果。 更特别的是,年二到死也不相信胤禛真的会杀他,他一直以为胤禛只是吓唬他,到最后会赦免他,于是拿着毒酒、白绫迟迟不肯上路。他幻想着,既然胤禛能够给他老妹提高待遇,应该还是能够顾及到皇贵妃的家人的体面的......而他最后等到的是胤禛的一道上谕,说“你若是自尽后对我有任何抱怨,就会永堕地狱,就是经历万劫也永世不得超升,就像佛书上讲的那样。” 这简直是像个顽童在发狠斗嘴,那里像个皇帝?可这又是黄纸红字(折子不是白纸黑字)的写在上谕里面的。 没过多久,胤禛又将隆科多圈禁,罪名同样是结党营私、贪污*。那可是孝懿仁皇后、他最最敬爱的皇额娘的弟弟,他上台的有力支持者。 ...... 这天,樱儿到了密室,只见胤禛颓然坐在那里,他问道,“樱儿,这一阵子你沉默了许多,以前你从来都是敢说敢做的,你是不是认为朕是如虎昏君,劝也不屑劝了吗?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朕继承大统的功臣,但是他们确实是居功自傲,贪赃枉法......” 樱儿道,“朝堂的事情樱儿不懂,甚至这两位樱儿都不大识得,孰是孰非更不好说。樱儿只想问两个问题,他们确实违反了朝廷纲纪吗?他们受到公正的审判了吗?这一切皇上自有答案......” 胤禛默默不语,良久才道,“朕说过,治理国家,可不能只顾着人情,国家法度和纲纪才是最最紧要的......但是,朕的这些股肱大臣,又都是朕的亲人,真的要不顾人情......这一切做起来何其之难。唉,最后死的都已经死了,倒是朕要从此背负骂名......” “皇上说起人情这一面,樱儿倒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他叫黎塞留,是法兰西国的宰相,被后人称为法兰西历史上最伟大、最具谋略、也最无情的政治家。在他弥留之际,神父问他,‘要不要宽恕你的敌人?’这位一生严于执法因而树敌甚多的政治家坦然回答:‘除了公敌之外,我没有敌人。’皇上现在只要问问自己的心,就有答案了。” (黎塞留(1585~1642)法国宰相,枢机主教,政治家。1585年9月9日生于巴黎贵族家庭,1607年任吕松主教,1614年作为普瓦图的教士代表出席***会议。两年后受到摄政太后玛丽·德·美第奇的重用。1617年遭国王路易十三放逐。后又为路易十三所赏识。1622年任枢机主教,1624年进入枢密院,同年为宰相。黎塞留于1642年去世,享年57岁)。 胤禛抱着她不说话,良久道,“樱儿,你总能看到人的心里去......” 胤禛又叹了口气道,“樱儿,八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他说治理国家是要靠法度而不是只念人情的......否则,与君于臣,最后都会无所适从......” “皇上为什么说到八爷那里去了?” “八弟有才有识,是朕所有弟弟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很多地方犹甚于朕,他的才干和操守,没有一个大臣可以与他相比。可他为何不能为朕所用呢?当年他受先帝责罚、畅春园几乎毙命,每次都是你为他排解,他立即就能重新振作......唉,也许他会听你的话。” 樱儿连忙说,“皇上,樱儿如何有此本事,都是你们心里原本就存了这个想法,樱儿只是作为旁观者,将事情点明而已。” “樱儿,你当年就说过,他就是太傲气,他太能干也太傲气了,你最最了解他,你说他即便妥协也会做得‘风萧萧兮易水寒’......现在朕看着他,的确感到他就是那么决绝,一点面子都不给。而且大小朝会上只要他一开口,众大臣就会以为他是皇帝似的,朕和他相比,也仅仅是个寻常的皇帝。” 樱儿苦笑着想,世界上任何一个老板都受不了这样的员工,因为压力太大了。这样的搭档,两下里都觉得委屈,互相都看不起、不待见,而且这样的矛盾对整盘棋局并没有好处,所以两虎相争必有一死,不,是职位低的那个必死。 “皇上,你们都是爱新觉罗的伟大子孙。你们都是有自己的主张,自己的抱负、自己的才干。这些主张是没有对错的,只有合不合时宜。这一点圣祖爷尤为明白,你们其中一个必将永远退出,因为你们谁都不服谁。圣祖爷选择了皇上,那么八爷必须退出,永远退出!这不是为了亲情,只为了这个国家。” “樱儿,为什么不能两全?为什么八弟就不能像十三弟那样辅佐朕?为什么我们兄弟只能在你死我活中做一个抉择和了断?” 樱儿无言以对,良久才道,“八爷有自己的一套主张抱负,也许他所有的理念和才干,都是围绕着这一个抱负的,若是要他为自己所不熟悉的理念而办事,恐怕总是南辕北辙,因为他太傲气了......” “永远退出?永远退出?......樱儿,朕一向信佛......朕怎么会去骨肉相残?为什么要逼朕做那些事?” “皇上,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去攫取这些利益。” (没有永远的朋友,仅有永远的利益。这是十九世纪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一句话,成为了英国外交的立国之本。) 胤禛默默地点点头,“是啊,永远的国家利益......樱儿,你以前说过,皇帝首先是一国之君,然后才是一家之主.......” 樱儿柔声道,“圣祖爷就是不放心所有的儿子们,所以才下了那道旨意,希望皇上能够在保证国家利益之余,尽量保全兄弟骨肉......” 分歧(一) 胤禛还是抱着她不说话,每次他们的话题一到这里,他都是良久不语,接着就将话题岔开...... 樱儿轻声道,“圣祖爷要八爷他们永远退出,只是让他们从朝廷里退出而已......并不是在*上的结束。睍莼璩晓所以皇上根本不需要顾忌什么骨肉相残的局面,不会到那个程度的......” “说起来容易,可是,八弟岂是轻易能低头的人?还有十四弟、九弟、十弟也是如此......” “皇上还是早些下决心,让八爷他们早日解脱去吧......也许在另一番天地中,他能够早日重新找到自我,在山水间又能够重新换来一个崭新的人生......这些年来,樱儿这里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他们会很舒适、很安逸的......皇上就放心吧。” 胤禛还是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樱儿,再等等好吗?你也不必那么整天忙忙碌碌地安排、操心这些事情......我还想好好地看着你、守着你......攴” 樱儿笑了出来,“我可不是天天来陪皇上的吗?我早日安排好这些,就是好让你们兄弟们早日各自解脱去到各自的自在世界中,去实现各自的理想和抱负,这样对所有人都好。这样皇上早日安心地去看看新的可用之人,做更多有用之事......” 樱儿知道,实际上这边年羹尧一摆平,胤禛就可以回手对付胤祀了。他已经将四人帮彼此隔离开来,各个击破。如果说将九阿哥派到西北、十四派去守陵、十阿哥派去保定是为了要调开他们、远离是非之地,那么现在这个网就要收口了,但是他更希望能够收编灰太郎的阵营......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所有人的梦想蹇。 雍正3年,胤禛就将弘时过继给了灰太郎。对于弘时的过继,樱儿又是疑虑重重,不明白胤禛为什么要这么做。“樱儿,弘时这孩子,朕一直对他期望极高,可是他总是令朕失望。” 樱儿心想,你是碰上了弘时的逆反期,你一味对他高压斥责,他不崩溃才怪呢。还是灰太郎能够给他温暖和关怀。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灰太郎的狐媚功夫,真的是春风化雨......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弘历。因为老康已经内定了弘历继承大统,所以胤禛为了不再犯老康的错误,就有意将弘历身边的皇子全部移开。还有年糕的所有孩子,都不是“日”字命名,估计也是老康的意思。 当初有人认为,凭着年家的势力和年糕受宠的程度,福惠长大后一定是有着储君的竞争机会的,但是实际是,年糕的所有孩子都不会有任何作为。这是因为年家“赏饭”的嘴脸。谁都知道胤禛是十分倚重年家的,但是胤禛的自尊心又是特别强,所以能够克承大统的,一定不可以是年家的人,因为皇帝怎能活生生地被“绑架”于一个家族?所以福惠可以被宠爱,但是仅仅是被宠爱,与大统无关。另外也正因为他于皇位毫无希望,而且这孩子一看就是不健康的,所以胤禛可以大胆地宠爱他,因为在他的身上,皇帝和皇后都看到了弘晖的影子。 弘时是无辜的,他的悲剧就是生在帝王家。他未必是个平庸的皇子,但是这一方面的竞争,没有最优秀,只有更优秀。弘时一向对他八叔是礼敬有加,弘时在胤禛处所得不到的一切,如理想、抱负、教导、温暖、鼓励、等等,他的八叔都能给他。更重要的一点,是弘时对皇位的失落,胤禛即位后为了弘历而处处给弘时的冷遇,让他也不得不到他的八叔那里寻求慰藉和温暖。灰太郎应该和弘时一样,都是生在帝王家、又被父皇所抛弃的、本身又十分能干的儿子。 另外,灰太郎的才干不逊于胤禛,但是他的儿子(弘旺)不如胤禛的儿子(弘历)出色,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十四的才干虽然不如胤禛,但是他会得到胤祀他们的全力支持,勉强可以扯平,但是同样,他的儿子不如弘历、而且远远不如。 看来老康的终极决策还是有着无可辩驳的道理的,这也是樱儿当初“田忌赛马”的策略。 在政务方面,胤禛和灰太郎的矛盾渐渐愈演愈烈。 樱儿相信灰太郎快要被逼疯了,国库空虚(套用现代的话,国民经济接近崩溃),他现在实在拿不出银子来做“无米之炊”,所以他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但是灰太郎还是兢兢业业地办差,尽量保持各方的平衡。 樱儿觉得老康和胤禛实在有点缺德,不给灰太郎实权,也不听他的建议去建立整个体制,只是让他充当救火队员各处救火,而那消防栓里根本不知道有没有水、有多少水;如果火没有被灭掉,还得罚灰太郎。若是灰太郎侥幸救下了这场火,那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下一次。 樱儿远远观望,各方的信息反馈过来,只知道灰太郎越来越沉默,他那招牌似的微笑依旧,但也不时的蹙眉。最后他对胤禛经常性的破口大骂几近麻木不仁。他从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倔强而默默地在尽自己的全部智力,并以此捍卫最后一丝尊严。 樱儿担心几时他的神经会绷断。他的“非暴力不合作”和胤禛的歇斯底里形成鲜明的对比,朝臣、甚至各位太妃们都看在眼里,所有人几乎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太妃们对胤禛的即位本就没什么好感,又多多少少听说了德太妃最后的一些风传。于是大家以沉默的方式进行抗议,她们从来不去向新皇新后去上折问安,胤禛于是将这笔帐也算到了灰太郎头上,说这是他调唆的。樱儿知道,太妃们与德太妃相处几十年,彼此相当熟悉,而且也是看着胤字辈成长起来的,她们自有自己的喜好及善恶标准。还有,宫里起码的礼数她们如何会不知,又如何会受人摆布?灰太郎一向待人亲切仁厚,又怎会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妃们(也是他的长辈们)来趟这个浑水? 樱儿知道胤禛和灰太郎谁也没错,可都陷入了一个怪圈里,胤禛面对国民经济的压力,将这些压力给灰太郎,而又捆绑着灰太郎的手不让他做事,最后事情办不成还是灰太郎的错。 这些都是经济规律,如何能靠人力来改变?可气的是灰太郎还不能辞职,胤禛想方设法威胁他不让他辞职。樱儿想着,这里也没有什么《劳动法》来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如果将朝廷算作是一个家族企业的话)。胤禛到后来简直将灰太郎当成了他自己压力的垃圾筒,反正一有不如意就往那里发泄,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僵持着。 另一边,怡亲王(十三)也十分明白其中的奥妙,他很聪明,并不正面劝解(即令劝解也没有用,因为这笔帐说不定还得算到灰太郎头上,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他尽量将差事揽过来自己做,代价就是他的健康受到严重损害,他的压力也几乎到了极限。 看着这兄弟三人,樱儿心急如焚,可是无能为力。樱儿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心累,她想着自己还只是一个旁观者,那当事人的心里会怎样想?幸亏老康还有点良心,给了一道密诏,否则樱儿会不顾一切加入战团的。 可是,她又能帮谁?她茫然。 有时候在密室,胤禛也对她歇斯底里, “樱儿,你不要瞪着朕,圣祖爷疼他,让他随时就可以一走了之,你心疼他吗?你几时心疼心疼朕!” “樱儿,你要骂就骂吧,反正谁都在心里骂朕!朕不想当这个皇帝了,他能干就让他干去,你们心里不都觉得他比朕能干吗?” “樱儿,为什么圣祖爷就只为他考虑的那样周全,他能去留随意?” “樱儿,为什么朕无论怎么做都不成的事,他却都能迎刃而解?为什么同样的话同样的事,朕说了就没人赞同,可他说了大家都马上推行?” ...... 樱儿尽量保持微笑抚慰着胤禛,因为她知道这个话只有对着她才能说,他确实有他的委屈。但是另一方面,胤禛也的确颁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和整肃的措施,当然都是严刑峻法,推行起来雷厉风行的,短短几年卓有成效。 可是,所有贵戚大臣们,都在想念着灰太郎,可能他们都想象着灰太郎的“软着陆”怎么的也比胤禛的“硬着陆”要好。 据说胤禛还真的下了道圣旨,意思是只要有人(随便什么人)上奏折(随便什么形式的,直接的、间接的,公开的、秘密的),说胤祀比我能干,对国家社稷的作用比我大,我立马让位给他,决不犹豫! 樱儿听了以后惊异地张大嘴巴,大概就像个“囧”字,心想自三皇五帝开始,这一道圣旨的“雷人”程度恐怕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吧。 咦,堂堂的熹妃娘娘,如此嘴脸与孟子老婆的“箕踞”有的一拼,不知道胤禛看到后会作何感想。 (当初孟子看到老婆在她自己的房间坐时随便,伸开两腿,像个簸箕。这在当时是一种不拘礼节的坐相,对亲人、朋友、陌生人都不礼貌。于是就打算要将老婆休掉)。 分歧(二) 樱儿越来越感到胤禛和灰太郎的矛盾有激化的可能。睍莼璩晓所有的情势都表明,胤禛是在无理取闹,灰太郎简直是在唱“苦肉计”,胤禛的脾气越来越急躁,当然肝火也越来越大,有时候连朱批上都带出来...... 这朱批的概念和现代的Email一样,本来就是来往的短信和便条留言的性质,正式的信息发布是诏书,在现代是正式的公告。本来大家讨论事情可以有争执,但是这些你来我往的争执只可以是口头的,朱批和Email毕竟还算是书面的,语言就不可以口语化、甚至是情绪化。 但是胤禛可能的确被灰太郎逼急了,他的种种言行总是令人侧目。 这天,怡亲王福晋进宫给皇后请安,樱儿也在坐。怡亲王福晋担忧地说起十三的腿病, 皇后问道,“前儿我也听皇上提起,十三弟的腿病又犯了,皇上为此还招了不少太医呢,现下可好些了?攴” “回皇后的话,我们王爷就是那个脾气,犯了病也从来不吭声的,又总是紧着忙差事,若不是我亲眼见到他疼得头上冒汗,人人都会以为王爷还是没病的人儿呢。” “皇上也总说,十三弟偏偏就是个不爱看病吃药的,福晋你就辛苦些,时时的留意着呢......若有什么为难的,就告诉我,我去劝他,他总该听吧。若我不够面子,还有皇上不是?” 怡亲王福晋赶忙起身笑道,“皇后言重了,我们王爷谁的话都不听,哪里敢不听皇上和皇后的呢?迮” 皇后笑道,“皇上老说,十三弟样样都好,就是偏偏在这个医药上总是阳奉阴违,一点也不知道保重身子,没的总叫人操心。福晋,回去不妨再问问太医院,有没有偏方、灵方的,若还要什么就只管开口。我这个嫂子就是拿出梯己钱,也要给十三弟寻医问药!” 怡亲王福晋笑道,“皇后说笑了,这叫我们怎么担当得起?” 樱儿也笑道,“怡亲王还是老脾气了,非要福晋在旁看着,才会按时用药,倒是福晋受累了。我也问过我嫦姐姐,听说最近又换了一种治法,但是奈何不得怡亲王总是操劳,唉,也不是很见效......” 怡亲王福晋道,“熹娘娘说得极是,从前还多有劳烦熹娘娘劝解我们王爷,我们王爷很听熹娘娘的劝的呢。” 皇后一听点点头,“樱儿,那么你抽空去看看十三弟吧,再看看外面有什么新的医治法子......” “那可多谢皇后恩典,我们王爷也好久没有和熹娘娘说话呢......唉,总是整天的忙差事。” 这天樱儿来到十三的怡亲王府,她当然还带着阿嫦和大批太医们。 自从胤禛即位,樱儿就没有很多机会见阿嫦。不过她们之间通过阿大他们有很多书信的往来。她们为了保险起见,来往书信都是些现代英文。 阿嫦看视了十三的腿病,神态凝重,樱儿见了也不说话,只是让她到外面去开药、和随行太医商量医治的方案。十三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一再谢恩。 等到所有医生们都退出了,樱儿微微地责备道,“十三爷,世上最是难办的就是讳疾忌医的人,现下医药都不缺,皇上为了十三爷的病,什么代价都愿意出,怎么十三爷还是那般脾气?这要让皇上、皇后、福晋多着急?” 十三笑道,“微臣谢过熹娘娘。” “十三爷,这是你的府上,你这是在奚落我吗?怪我小题大做地叫来这一群太医?” “微臣不敢......” 十三说着,朝怡亲王福晋挥挥手,“我正想着有事情要请问娘娘。” 等到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十三问道,“樱儿,你可知道,近来皇上和廉亲王的事情?唉,可是搞得满朝沸沸扬扬的,议论纷纷......” 樱儿叹了口气,“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是总有风声说他们闹得很不愉快......皇上从来不和我说朝廷的事情,但是我时时的能够感觉到皇上的气恼......” “看样子,这个结一时半会儿的怎么也解不开......可是,朝廷的事情总要有人办不是?还好,八哥总还能给我几分面子。” “所以到头来还是让怡亲王呕心沥血......可是,十三爷到底是病人不是?” “我累些没有关系......只要八哥最后能够想通。唉......这只怕不易......因为我觉着......八哥的好多事情说得......说得......在理......” 樱儿苦笑道,“我知道,皇上这已经是对人不对事了......唉,恐怕朝廷上下都这么认为......” “樱儿,你能够劝劝皇上吗?” “没有用的......我劝过皇上多次了......让八爷他们早早寻个小天地,可是......一提到这个,皇上总是将话岔开去。” “八哥最近倒是上书说想让出部分差事......” “哦?是八爷说的?” “八哥说,他只想专注铸币一项差事......其他的都可以让出来......皇上正备照准呢。” 樱儿霍地站起身,“什么!皇上准了吗?” 十三问道,“樱儿,你也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妥?我虽然知道......但是也说不好哪里不对......照说这都是祖宗的成例。” “十三爷,樱儿虽然不知道这个成例具体是怎么样的,当初祖宗规矩是怎么定的,但是国家铸币大事,一定只能是中央政府直接掌控!否则,亡国皆有可能!我决不是危言耸听......十三爷,可还记得那个金钱帝国!” ...... 樱儿知道,当时由于运输不便、工艺落后,政府允许在很多地方铸造钱币,并且规定钱币中的金、银等贵金属的含量。但是同样是工艺的差异,铸造钱币时,贵金属会有不同的损耗,叫做“火耗”。当时规定,这些火耗是铸造者的合理成本,何以算在成本折算中......当然,对于当时的情形,这一切可以谅解,可是......可是这次提出的却是灰太郎! 灰太郎是深知金融事务的,他提出这个,就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他是别有企图!他这是要扰乱整个国家的金融秩序.......的确,这一招的确漂亮。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能够发动货币战争,一切的一切都会归入他的囊中!樱儿再一次感到了灰太郎的智慧和实力。她惊叹和佩服灰太郎的手段...... 可是......她茫然,她不知道她这么做对不对,可是......她这是为了国家秩序...... 果然,后面几天,胤禛在密室详细询问了樱儿关于货币供应和货币战争的事情,问得很仔细,甚至还给她看历年的“火耗”折算记录......樱儿不能隐瞒,于是尽量详细解答他的所有疑问。她不知道灰太郎还说过什么具体的事情,但是她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是让灰太郎彻底垮掉......因为灰太郎现在只是孤身一人在京,四人帮其他人都已经远离,那么他只能调动这最后的一个筹码,用这一招反败为胜....... 最后,樱儿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廉亲王这次......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严重?” 胤禛点点头,“好险好险,朕差一点就着了道儿......亏得你及时发现......朕让怡亲王带人照你说的法子演算了一下,还真是给吓了一跳!” “皇上......这次是侥幸,刚好樱儿去十三爷那里......唉,还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没留神的呢......皇上,还是早下决心吧,让他们早日离开?” 胤禛闻言,仍然沉默着,良久,他才开口,但是有些答非所问。 “樱儿,你是不是很向往那样的日子?你是不是还想着寄情山水,笑傲江湖?” 樱儿摇头笑道,“当日行痴大师就点醒过樱儿,‘闭门即是深山,人心就是江湖’,樱儿现在心中只有皇上和四阿哥,皇上说说,樱儿何须去舍近求远?” 胤禛托起她的脸,“樱儿,朕答应你,总有一天,朕会带你走遍大江南北的!我们一起去笑傲江湖!” 樱儿兴奋地说,“真的吗?那樱儿可真的迫不及待了......噢,皇上难得有这个兴致,那么我们就先微服几日如何?” 随即,樱儿叹了口气,玩着他的纽襻,歉然道,“唉,皇上现在整日忙碌,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只当樱儿神游一下吧......” “樱儿,朕答应你,总有一天,朕会带着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再没有皇帝、再没有妃子、再没有什么国家利益......只有四爷和樱儿两个人。” 樱儿看着他,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工作狂,他没有休息、没有娱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是天天忙着批阅奏折,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安慰她一下而已...... 但是看着胤禛认真的神情,樱儿还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分歧(三) 樱儿不知道胤禛最后是怎么答复灰太郎的,她十分担心这两个人是否再会起事端,这次的事情实际上性质很严重,简直是短兵相接。睍莼璩晓她又带信让十三那里格外留意、关注一下,然而未等十三回复,血滴子那里有回报说,那几日灰太郎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端茶的太监只是曾经听含糊地说过一句,“好一个熹妃娘娘......”,随即再没有任何动静。 樱儿获悉后,良久不语。她的心也在不断地下沉......她知道,灰太郎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帮着胤禛和十三出主意......灰太郎一定会恼恨她坏了他的部署...... 但是,我这为了维护国家正常的经济秩序啊,古今中外,制造货币(印钞票)当然是一件不能出错的事情,这有关整个国家的的经济动向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仍然风平浪静。就连胤禛在密室也不再提这件事。樱儿看着他埋头在一堆堆奏折中,思忖着这件事情应该已经结束,而且还是属于“防患于未然”的范畴......因为整件事情并没有怎么开始,就被皇帝发觉和制止。 .....攴. 这天,皇后兴致勃勃地对樱儿和灵儿说,“皇上说了,这次的秀女大挑,就要给阿哥们指婚。四阿哥和五阿哥应该要大婚了。” 樱儿猛听到这个,不禁愣了一下。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宝宝还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再怎么老成干练,到底还是个高一学生啊,竟然要娶媳妇了...... 灵儿听说后,虽然也感到有些意外,但仍是欢天喜地的,并且一再的谢恩逍。 接下去的几天,皇后都招了樱儿和灵儿去讨论着这两个孩子大婚的事情。樱儿知道,这种事情自有皇帝、皇后引着一大帮内务府、太监嬷嬷们在张罗,她反而插不上手,于是也含笑看着众人忙里忙外。文秀知道以后,连连擦着眼睛,然后精神抖擞地投入到各种事务中去,愉快地忙碌起来......连带樱儿的娘。 灵儿有一天说道,“樱儿,四阿哥从出生开始,你就没少操心,连一日三餐都是亲自张罗准备。四阿哥上书房后,你更是操心他的功课,一刻不停的。怎么现在到了四阿哥大婚,反而倒闲了起来,什么都不闻不问了?” 皇后也埋怨说,“樱儿,你平素最是有个主意的,这个事上未免也太过放手。尽由着别人在折腾,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别是到最后还埋怨我们少了、漏了什么。” 樱儿笑着道,“皇后已经是费神费力,将什么事都想周到了,樱儿和四阿哥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抱怨......” 这天胤禛特地到樱儿的景仁宫里和她商量四阿哥大婚的事,四阿哥也被召到她的宫里。樱儿知道每个皇子大婚娶的嫡福晋,都是千挑万选、权衡再三的结果,自己又何必去自寻烦恼。 胤禛看着他们母子笑道,“樱儿,这里仪式典礼都已经备妥,都有成例的。不过这到底是朕登基后第一次有皇子大婚,还有什么细节未想到的,你只管说,不要再推托说‘不敢劳烦大家’的话。” 樱儿又是自谦一番,带着四阿哥再三谢恩。 胤禛摇摇头,“樱儿,到底这也是你娶儿媳妇,怎么就如此淡然?” 樱儿笑道,“皇上和皇后都已经将这事考虑得很周到了,我只是盼望四阿哥就此成家立业,能够独自挑起一家的重担。” 胤禛道,“娶嫡福晋,家世到底比不上人品。以后家世会变化,而人品却是一辈子的性情。朕希望四阿哥的嫡福晋,是他自己真正喜欢、可以共度余生的人。否则,一个不快乐的人,是无法担当任何重任的.......四阿哥,今年秀女大挑,你就自己去挑选,你选的喜欢的人,朕瞧着都不错的。” 樱儿张大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他让儿子自己挑老婆?不会吧,他这么开明? 胤禛看看她,忍不住要笑,“樱儿,你可知道当年圣祖皇帝就是这么让朕挑选的,所以朕是天下最快乐、最幸运的人。今天朕也要让四阿哥延续这份快乐和幸运。” 樱儿又连忙带着四阿哥谢恩,“四阿哥不敢妄自独断,这么大的事还是请圣裁为妥......” 一边弘历也道,“儿子万万不敢违背祖制,还是请皇阿玛裁夺。” 胤禛对四阿哥笑道,“四阿哥,你额娘就是太过谨小慎微,明明她自己有了主意,却是不肯直说,非要托朕的口才好......唔,这次朕偏偏就不说,你自己决断就是。” 胤禛顿了顿,见他们还是跪着,于是笑道,“四阿哥,你先去看看,再说给朕。朕斟酌一下,合适的话就指给你......不过,依朕看来,任何在正式场合的秀女,是看不到真实面目的。你不妨在秀女们午休的时候,到树下、草地上、湖边什么的,看看有什么秀女在做些特别的事情,若是你喜欢,那一个就会是最特别的......” 说罢,回头对樱儿诡笑了一下...... 果然,不久后四阿哥真的挑中了富察家的姑娘,胤禛看着也很满意,于是就将这个亲事内定了下来。 皇后也直夸四阿哥好眼光。 樱儿在秀女大挑最后的选拔上见过这个姑娘,果然端庄聪慧,而且开口就是淡定从容,娴静中不失睿智,而且诗书礼仪都不差。 她回头看了看四阿哥,向他满意地点点头,四阿哥的眼中顿时洋溢出幸福满足的微笑。 文秀自不必说,她说她已经将这一次秀女中头挑的姑娘们的背景资料都调查过了。又和灵儿一起讨论了很久,一个一个筛选过的......这个富察家的姑娘的确不同凡响,虽然不是最最漂亮的,但是难得的是识大体,不过体质却不是很强壮。既然四阿哥喜欢,那么没说的,自然这一个就是最好的...... 四阿哥、五阿哥的亲事定下后,皇后她们就张罗着两位皇子的大婚。 这天,三阿哥弘时和十三的大儿子弘昌一起特地给四阿哥、五阿哥道喜,哥几个于是就欢欢喜喜地在弘时的住地一起开席。 樱儿特地吩咐小厨房给几位阿哥们另外准备了几个菜送过去。 这时,外面说廉亲王福晋来给她请安,樱儿连忙叫传。 自从胤禛即位后,宗室里的女眷们都必须轮番给皇后、妃嫔们请安,但是除了十三福晋,其他阿哥的福晋们就极少见。 八福晋进来给她请安,她连忙起身扶住她,和她手挽手地走到偏殿坐下闲聊。 八福晋仍然快人快语,“臣妾特地来给熹娘娘道喜,也带来了些薄礼,聊表心意。” 说着一挥手,只见一众的太监、嬷嬷们抬着大小托盘一一给她过目。樱儿连忙看赏。 八福晋感叹道,“娘娘,看来只有儿子大婚,才觉得时光流逝。我家的弘旺,去年都已经当了阿玛......” 樱儿笑道,“是啊,皇上皇后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我还愣神了好久呢。” “在我的眼里,还老是闪现出熹娘娘当年来我府中赏花的情景......那个穿着紫色衫子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那个仙女还会写一手好字、会编‘秀色可餐”’花球、会弹琴唱歌......唉,时光飞逝......哦,是不是我都老了,总想着过去的事......” 樱儿笑道,“八福晋到底还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的。可不是吗,岁月如梭,咱们转眼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 “熹娘娘,还记得当年让十四爷找到的那棵银杏树吗?可巧宜太妃前儿个在那里做法事,为儿孙们祈福,做了七七四十九天呢,好不热闹。” 樱儿笑道,“可惜了,我一时也不得便去那里,倒是好久没有见过宜太妃和惠太妃,福晋替我问声好吧。” 宜太妃现在住在五阿哥府邸,惠太妃现在住在八阿哥府邸,这两位太妃对胤禛即位没有什么好感,这些年来连请安的折子也不曾上过,胤禛曾经指责说这是灰太郎指使的,但是樱儿却不这么认为,她自己倒是以晚辈的身份给她们送过不少吃穿用的实物,又送过她们一些字画、西洋玩意,她们只是厚赏了送礼的宋嬷嬷、田嬷嬷,却从来没有只字片语表示感谢,樱儿却已经十分满足,因为她们对她还是念着以前的情谊的。 樱儿和八福晋说说笑笑,转眼八福晋要告退,樱儿起身送她,到了院子里,只见满园苍翠,八福晋笑道,“还是娘娘这里清雅。我家里是怎么也弄不出这些调调的,敢情我们可都是俗人呢......” 樱儿微笑着,走到院子里采了些花草,又编了几个花球,递给八福晋。 八福晋就要跪下谢恩,樱儿连忙制止,“福晋,你常常的进宫来和我说话倒好,我欢喜的很,若是这么见外,可辜负了这些花球了......” “娘娘,那银杏树可长高了不少,可惜你也不得便去看看......” 樱儿点头笑道,“若是得便,我的确要去看看的......唉,现在我要出去,仪仗排场什么的也唬人,没的惊扰到佛门净地......不过福晋到是提醒我了,我是因为这棵树才来的,现在更要去为四阿哥、五阿哥祈福。” 分歧(四) 这天樱儿来到密室,胤禛笑嘲道,“熹主子这几天可尽忙着收礼了,真是辛苦了......” 樱儿不说话,她只觉得鼻子有些酸,眼圈有些发红,胤禛连忙道,“怎么,有谁敢冲撞熹主子,或者有谁小气敢短了熹主子这里的礼?” 樱儿儿破涕而笑,“四阿哥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呵呵笑着大口吃饭的小婴儿、蹒跚学步的小童、刻苦读书的小孩儿......没想到,这么一眨眼儿,竟然也要娶媳妇儿了......” 胤禛连忙道,“哦,这又是朕的不是,惹得熹主子伤心......朕怎么觉得,熹主子是在怪罪朕夺走了你的儿子似的?” 樱儿连忙转头擦了擦眼睛,“樱儿哪里敢抱怨什么,实在是这一晃的,就这么多年过去了......雏鹰已经长成,就要展翅高飞的,我再怎么不舍,也总是含笑看着他飞翔的。睍莼璩晓攴” 胤禛拍拍她,“放心吧,他就是娶了福晋,养了一大堆孩子,但始终还是你的儿子。朕并未打算让他分府,以后啊,每天多个媳妇儿给你请安,多几个孙子围着你转,你想着也该笑出声才是呢。” 樱儿点点头,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包袱,“皇上,照说皇上和皇后都已经有了恩赏,四阿哥不再缺什么才是,但是樱儿还是想将这些给他,好让他做个念想儿。” 说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里面有一件黄马褂、一串佛珠、一个小金算盘、一套小金锁、一本小书、一只西洋的小放大镜、几件婴儿的小内衣逅。 “这是当年圣祖爷赏我阿玛的黄马褂,这是行痴大师的佛珠,其他这些是当年宝宝抓周时,皇太后和几个叔叔们赏的......还有他小时候的小衣服......” 胤禛看着这些东西,脸上也柔和起来,“樱儿,这些东西是最最珍贵的。这比起朕的任何赏赐都珍贵。” “当初圣祖爷总说,四阿哥是最最有福气的,他能够始终生活在父母身边,有父母亲人的呵护,还有这么多的长辈们、叔伯们看护着他......” “四阿哥的确幸运,有一个这么疼他的额娘......哦,他的额娘又有这么大的本事。” 樱儿摇摇头,“我只希望他的心中充满爱,能够将这一份爱延续下去......” 胤禛点点头,“明天朕就叫了四阿哥来,我们一起给他。” 樱儿点点头,“皇上,我还想去看看那棵银杏树。” 胤禛笑道,“也好,你已经开枝散叶,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去那里拜一拜的。朕过几日若是得空,就陪你一块儿去。” 樱儿眼睛发亮,“谢皇上恩典。” ...... 过了几天,樱儿带着阿大、阿三,便装轻车地往海淀的那个寺庙而去。 胤禛本来说好了要同去的,但是看着一堆堆搬进来的折子,苦笑了一下。只好说,“樱儿,这几个紧急的折子要等着批。你等一等再去吧。” 樱儿笑道,“皇上若是忙正事,不去也无妨。” “樱儿你就先去那里等着朕,朕晚些去,但是一定会去的。” 樱儿于是带着几名心腹护卫一路向海淀而来。因为这次是微服,她也没有让人知会寺院那里屏退所有人,只是告知后院会有女眷来,让一般人回避而已。毕竟进香还愿的,扰民了就不好,再说那样祈祷就不虔诚了。 刚到寺院门口,就看到便装的弘时和弘昌迎了过来,她有些奇怪。 哥俩个向她请过安,弘时说道,“听闻熹娘娘这几天要来为四弟、五弟祈福,我两个就天天守在这里等候。果然只等了几天......” 樱儿笑道,“还是你两个消息灵通。这原本只是我为儿子们祈福,就不想惊动了很多人,闹得人仰马翻的。所以这次也没告诉很多人。倒是害你两个巴巴的等这几天。” 弘昌笑道,“我额娘说,总听说这棵树的名气,这些年里倒是一直没有见过,额娘说若是娘娘来了就告诉她知道,她也要赶过来呢。不如请娘娘先到里面歇息,等到我额娘来了,我们一起陪同她过来。我额娘还想好好陪着娘娘说说话呢。” 樱儿笑道,“弘昌,你倒是想的周到,请你额娘过来陪我,说起来我也有一阵子没见她了。宫里就是虚礼多,远不如这里便宜。” 说着,就让阿大、阿三在前面四下看视清场,她自己就带着田嬷嬷和一个粘杆处的女人,慢慢踱了进去。 樱儿径直走到后花园,后花园里还是静悄悄的,她怔怔地看着这棵树,抚摸着树干,这棵树枝叶茂盛,也许是在佛门清修之地,这些树汲取了天地精华,果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说起来这是胤禛即位后她第一次到这里,这也是她的一个夙愿。 她当初因这银杏树而来,在这里找到了真爱、也有了儿子。她曾在这里和八阿哥定情、和八阿哥决绝、她在这里下定决心对付四人帮。现在,她真想将这一切在这里得以休止。因为她的儿子就要大婚,她真心希望每个人都有一个好的结局。她希望上天眷顾一下她的苦心,她为四人帮向老康讨了一些保障,她祈祷亲爱的四人帮,能够从此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樱儿站了会儿,她心想反正也要等胤禛和十三福晋,于是慢慢的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想到了第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九阿哥向她求婚,心中莞尔,九阿哥现在远在西宁,不知道这个“蓝颜”现下怎么样了,听胤禛说是他不断上书要求回京,但是胤禛总是装聋作哑,樱儿心中点头,胤禛和他的关系到底还是不错的,也的确,这个九阿哥一向热血心肠,可惜没有政治头脑,没心没肺的...... 唉,不过无论他今后到了哪里,都有一番生意上的作为的......这样她也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阿三已经在外高声叫道,“有刺客!” 樱儿猛地一惊,这时候只觉得已经被人按在地下,田嬷嬷已经趴在她的身上,又有几声近距离的枪响,樱儿只觉得有一股热热的粘液流到脖子里......显然田嬷嬷已经中弹,樱儿连忙拉过她伏在石桌下面,她冷静地察看四周的情况,听这枪声,是从院墙上面而来,那么说明这里显然早有埋伏......这石桌石凳却是离攻击最近的地方......另外,田嬷嬷最早中弹,但是她仍然用身体护着她......她赶紧撕下裙子,为她简易包扎止血,心里计划着怎么换一个地方才是。 紧接着,樱儿只觉得阿大已经打着滚向她冲过来,另外一个粘杆处的女人也跟了过来,樱儿向那个女人打了个手势,让她架起田嬷嬷,这时候阿大已经扛起石桌,护着她们往银杏树奔去。他们冲到树下背对着树干,又将石桌翻过来当作掩体......又是几声猛烈密集的枪声,毕竟石桌面积不大,两人身上显然已经多处中弹,但是还是拼死护着她......粘杆处的人都是穿着防弹衣的,否则,这么密集的火力,早就会被打成筛子了。倒是樱儿,因为这次是来祈福的,并没有穿防弹衣、也没有带任何武器。所有人都把她推到石桌后面...... 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声,阿大已经慢慢倒下,这时那个嬷嬷快没有子弹了,但还是奋力挡在她前面......不一会儿也倒下了...... 樱儿闭上眼睛,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么一切在这里结束也是理所当然。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银杏树下,十四为她找到这棵树,八阿哥抱住她不让她走,九阿哥为她将这棵树围起来,后来八阿哥在树下的决绝,以及八阿哥在树下对她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一切都不会变......” 只听到“砰”的一声,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樱儿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倒下了两个黑衣人,都是头部中弹,樱儿的衣裙上的溅满了他们的血迹。 樱儿回头一看,田嬷嬷躺在一边举着一支火枪,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樱儿抱起她,她浑身是血,已经气若游丝,她想说什么,但是话语微弱...... 樱儿这些年来,已经和她相处得形同母女,见她舍命相护,已经落下眼泪,她连忙将耳朵伸在她的嘴边,田嬷嬷断断续续地说,“主子......转告......八爷......老奴才......不辱使命......” 樱儿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但是这时更密集的枪声已经掩盖了所有的声音......樱儿看着她的嘴唇还在动,但是怎么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眼看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见到后面远处一阵大乱,紧跟着一阵箭弩、火铳、枪声,只见阿三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向她冲了过来,几个人护住她往外冲去..... 拘捕(一) 接连几天,胤禛都是将樱儿“禁”在密室中,他自己也是不离养心殿一步。睍莼璩晓 他没有和樱儿多说什么话,只是在那里照常地忙碌着......但是樱儿在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中,知道他一定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他沉默,不过是因为要设计、盘算着实施的步骤和细节而已。胤禛不断接到粘杆处的密报,有些密报就转给了樱儿,还有些是原先的档案,樱儿知道这是胤禛让她了解眼前的一切...... 樱儿看得越多,越是吃惊。原来早在一年前,就有人在策划宫廷政变,他们要拥立十四为新任皇帝。西北十四的旧部,已经和年羹尧开始密切接触,因为那时候年羹尧已经开始被整治,而且已经和大多数旧部慢慢地隔离开,几个关键的岗位已经易人,当时年羹尧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他固然相信胤禛对他的整治只是在吓唬他,但是以他多年的为官经验也告诉他,手里一定要多捏几张牌,这才有谈判的资本...... 这样,十四的旧部要靠边、年羹尧旧部害怕再靠边,所以眼前的利益迅速统一起来......另外,宫廷这一头的计划甚至详细到了要拥立宜太妃为皇太后...... 正蓝旗是这次行刺的主谋,据说已经秘密逮捕了一大批人。不过最最关键的是,这次八福晋和弘时、弘昌竟然也参与其中,怎么不令胤禛伤心欲绝.....攴. 秘密调查和审讯的结果是,这次刺杀的对象实际上是胤禛才是。八福晋引诱樱儿到海淀的寺庙,因为她知道,那棵银杏树对樱儿的重要意义,现在樱儿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即将要大婚,而这个儿子又是胤禛秘密立储的,那么胤禛当然多半也会去那里的。 弘时和弘昌这些天一直在宫里探听胤禛的禁卫军们的调度动态,发现的确有相关的一系列安保措施,于是进一步推测出胤禛会陪着樱儿去海淀进香,于是正蓝旗进而策划了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 因为皇帝要微服出去,又是在宫外,那么一切的一切发生,是理所当然的死无对证......那天弘时和弘昌都看到到了粘杆处的侍卫们护着什么人一路往海淀而去,只是他们没有料到,那天胤禛却临时决定晚些时候再去的.....逡. 当时刺客们没有料到,皇帝的近身护卫们守护的却只有熹妃一个人,眼见着这么一次天衣无缝的行动要落空,于是转而又将攻击的目标改为熹妃。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熹妃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幕后人物,如果除掉熹妃,皇帝等于是少了一条臂膀,至少也是会心动神摧,那时候对付皇帝易如反掌...... 这一切微妙隐秘,而且宫里一直就有好多内应,之前曾经有过好几次未遂的谋杀,胤禛都是不动声色地打发了他们,而这一切在外人看来几乎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樱儿至此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胤禛竟然会在养心殿后面开出密室。而以前她总是以为这一切只是防患于未然。她再一次骂自己怎么会相信八阿哥当初说的“公平竞争,而不是玩刺杀等下三滥的手段”,看样子,一切有效的手段才是“高尚”的...... 但是樱儿对于那天田嬷嬷的遗言满腹狐疑。田嬷嬷是当初樱儿被颂瑜下了药后,由福晋选在文秀房里的。可是,田嬷嬷怎么会在生命的最后,提到“八爷”呢?这次攻击明明是灰太郎集团干的,怎么田嬷嬷会誓死护着她,又要去对八爷说她不辱使命呢? 她知道其中定有原因,但是又无从证实...... 胤禛听了她的疑惑,并没有正面回答,“樱儿,这也许是弥留之际的误语。田嬷嬷对你这么多年的情分,又是救人心切,情急之下连枪都敢开,你想想,一个深宫里的嬷嬷猛然在那么强烈的外部刺激下,又是生命垂危,自然一切都有可能......” 田嬷嬷和那个粘杆处的嬷嬷、阿大已然殉职,樱儿这些年来,和他们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对于他们誓死保护她,心中还是充满感激。她下令厚葬他们,又让粘杆处想法子找到他们的家人给与厚赐...... 但是粘杆处的人的家人根本无从查询,也许只有胤禛的几个心腹知道。看胤禛的样子,也不希望她去深入了解这些人的背景,樱儿只得作罢,由着胤禛下令粘杆处妥善料理。 但是田嬷嬷是当初福晋挑来的,这里又涉及到了灰太郎,于是她命血滴子秘密调查。再进一步了解的结果,却让樱儿作声不得,田嬷嬷的家原来是正蓝旗的,不过她多年以前就随她丈夫家入了正红旗的汉军旗,当初福晋的娘家就是正红旗的(在胤禛当上雍亲王后抬入正黄旗的满军旗)。田嬷嬷的丈夫病逝后,她就被福晋选进了雍亲王府...... 樱儿对于正蓝旗有些迟疑,因为那是灰太郎的旗下,另外当初颂瑜家也是正蓝旗的。她又联想到田嬷嬷临终的话,知道一切的一切必有缘故,可能只有灰太郎才知道真相......她也有些恍惚明白了,为什么胤禛对此语焉不详,也不太喜欢她继续追查下去。 这天,樱儿只带着宋嬷嬷、阿二和阿三到景仁宫后面的一处僻静地,为阿大和田嬷嬷以及那个粘杆处的嬷嬷对天焚香祷告(因为宫里不许设排位、不许烧纸的)。 她们几个人默默伫立了很久,阿二和阿三轻声道,“主子,回吧。阿大知道了主子的心意,就是在地下也定会感恩的。” 樱儿黯然道,“我从来不认为你们是奴才,你们都是忠于职守的好兄弟们。你们的人格永远得到我的尊敬。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大家都是同舟共济,一路相辅相助着走过来,还分什么主子奴才......” 阿二和阿三跪下道,“奴才们笨嘴拙腮的,主子的恩情和好处也说不好,但是奴才们的命早就是主子的了,奴才们为了主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宋嬷嬷也劝,“主子,奴才们为了主子尽心,这些都是该当该份的,主子的心意到了,奴才们自然感激......” 胤禛于是下令廉亲王休掉福晋。恐怕胤禛旨在要隔绝灰太郎的所有同盟(可能胤禛认为红太郎是他老婆但更是同盟)。还威胁说如果灰太郎想要辞职,他就要处死他已经离婚的老婆。 当时红太郎拿着休书,面无惧色,只是冷笑了两声,绝尘而去。樱儿知道,红太郎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畏惧强权的。这些年来陪伴着灰太郎,为他谋划,为他排解,为他做了一个妻子加战友可以做的一切......但是樱儿知道,这是胤禛对罪臣家属的一个特殊的保护。因为那样,这些家属女眷就可以回到娘家,得到相对温和看守,实际上是一种在家庭的软禁。这样也照应到了这些娘家人士的人脉。之前年羹尧赐自尽时,除了他儿子年富也赐死,他的老婆也是休回她娘家、让娘家人看守。这一点比“诛九族”要宽和得多了。 十三上书要求圈禁弘昌,他也万万没想到他的长子会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于是胤禛就将弘昌的爵位革了,让十三将弘昌圈禁在家......这样,弘昌也只是不许出家门而已。 另外,弘时也被逐出皇宫,一并交给了灰太郎。 樱儿心想,四人帮现在几乎是已经陷入了疯狂,简直是不择手段,但是又说明了他们色厉内茬,玩刺杀玩政变,简直是一步步的臭棋加坏棋......但是无论现在四人帮要怎样对付她,她也一定要完成老康的遗愿才是,将这些人都逐一移出争斗的漩涡,让他们重新定义他们自己,说不定他们就会变回正常人,去享受那不一样的人生...... 胤禛说八阿哥和九阿哥不再配有皇室的身份,将他俩革去黄带子,逐出宗室,并逼令他们改名。爱新觉罗既然不可以姓了,那老康起的名字也不配有。灰太郎自己上书改名“阿奇那”意为俎上之鱼。当然,樱儿猜测老康下密旨的时候这也许是条件之一,否则若是放虎归山,那一头再另起炉灶的话,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这次行刺,并没有证据表明九阿哥参与到了其中。樱儿也知道,九阿哥绝对不会要刺杀她的。但是,粘杆处又查出了远在西宁的九阿哥用西文的拼字,自创了满文字头的密语,一直用这样的方式和家里联络,于是就变成了罪状,认为他也脱不了这些“莫须有”的干系。 九阿哥也被革去了黄带子,但他不肯改名,于是就被硬性改为“赛斯黑”意为讨厌鬼。胤禛下令将九阿哥带回来,将他拘禁到保定。 据说九阿哥被从西宁押往保定的时候,一直嚷着不如让他离家出世。樱儿知道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他一生潇潇洒洒的并没有自己的完整独立的政治主张,他是商界奇才,商人嘛,永远只是逐利而已。 拘捕(二) 这天,血滴子来报,说是粘杆处搜罗了“塞斯黑”(九阿哥)的好多“证据”和“犯罪工具”,这些东西就原封不动地送了过来。睍莼璩晓樱儿到密室后面的粘杆处办公室,只见桌上已经摊了一大堆东西,其中赫然一个红木匣子,就是当年樱儿送给四人帮每人一个的装文房四宝和奏折的收纳箱。 樱儿捧起那个匣子,只见这个匣子的颜色深了不少,隐隐的发出一种柔和的光泽,显然这是长时间有人使用和抚摸,日积月累的,木质上沁出了一层莹润的包浆...... 这时候,阿三小心地说道,“主子,据说这个匣子是九爷的随身之物......下面当差的人已经将九爷所有的随身行李都没收了,最后九爷只是抱着这个匣子说,这只是他所带的随身书籍......当差的人看到九爷如此珍视此物,只当是个重要的物事,就收了来......里面......果然只有几本书......” 阿三始终没有称九阿哥为“塞斯黑”,而是恭敬而含糊地称一声“九爷”。 樱儿知道,这个时期根本没有什么司法公正和程序公开的一说,九阿哥现在是戴罪之身,押解他的人不乘势作践或者趁火打劫才怪呢。或许这些差人们以此作为勤谨、忠心的标志......唉,没有约束和无序的局面,就会使法治南辕北辙。这样下去,可能又会出现一班“酷吏们”,这会是国家机器中的“白蚁”攴。 看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让“血滴子”们接管才是...... 樱儿捧着匣子,两眼发酸,她知道她的“蓝颜”这么多年来一直保存、使用她当初送他的东西......也许,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匣子,是她能够给他的全部了...... 她默默地将匣子底下的一个翻版抽了出来,反转过来轻轻一推,果然,下面的夹层被打开了,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片。在场的所有粘杆处和血滴子们都吓了一跳,他们惶恐地思忖着怎么给主子解释他们的粗心大意,怎么会将这些就在眼皮子底下的重要的东西疏忽、遗漏了逦。 樱儿对大家挥了挥手,只示意阿三留下。 她缓缓地打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一大串数字,她想了想,抬头说道,“阿三,这不怪你们......这个匣子就是我当年做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八爷、九爷、十爷和十四爷知道怎么使用......就连皇上和怡亲王都不知道......” 阿三恭敬地垂首站立在一旁,他对他的这个主子向来是五体投地的。现在,他知道主子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吩咐,于是低头打了个千,“主子尽管差遣。” “阿三,你马上带几个人赶到保定,接手九爷这里的所有事务......依照早先的方案办吧......还有,将这个匣子还给九爷,你只说这些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上面说让还给他......” 说着,提笔将那张纸上的所有数字抄录了下来,仍然将纸片放进了夹层。 阿三接过匣子,有些迟疑地说,“主子......还有......九爷病了......很严重......” “什么?”樱儿站起身,“是不是让那帮该死的奴才们揉搓出来的病?” “主子果然明察秋毫......这些奴才们......大热的天,不让九爷喝水......也不让他的人贴身伺候......九爷......九爷都中了好几次暑了......” “皇上知道吗?皇上怎么说?” “皇上今天已经责成保定方面即刻派人医治......” “阿三,你即刻赶到保定,亮‘血滴子’的牌子......若是九爷有个三长两短,所有看守的人都要问罪!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作践九爷,是要将皇上置于何地!” 当天晚上,“血滴子”又来报,八福晋在圈禁地自杀未遂...... 樱儿叹了口气,虽然胤禛已经下谕旨给红太郎的娘家人,让他们小心看守。若是有人传送消息、抑或让红太郎有任何意外,都要拿安亲王的一家人是问。但是樱儿知道,以红太郎的性格,她是不会理会这些的,她敢想敢做,如果胤禛要对付她的娘家人,那么正好让天下人见识到当今皇帝是怎么对待前朝老臣和宗亲贵戚......何况,现在惠太妃还住在廉亲王府呢......如果胤禛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那么尽管放马过来...... 这都是要拼上性命,舍得一身剐,要把皇帝拉下马......唉,只是困兽之斗,还有什么意义? 樱儿沉吟了一下,到花园里采了些花草,做了几个花球,叫来了阿二,“阿二,你今天带着这个到安郡王府......送这个进去......只传一句话,‘福晋可见识过真正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樱儿看着阿二领命去了,转身回到了密室。 胤禛已经在那里了,樱儿连忙见礼。 胤禛向她点点头,示意她随便坐,他并不说话,还是伏案疾书,在批奏折。樱儿也不去打扰他,自在一边为他磨墨、递水、送纸。 终于,胤禛批完了奏折,下了炕。他在房间里来回走步,活动着手臂,“樱儿,保定那里和安郡王家可都消停了?” “唔。皇上放心吧。” 胤禛挥挥手,“好了好了,樱儿,朕今儿不想提这些事。朕和你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这阵子尽忙着别人的事情。” 樱儿抿嘴笑道,“可不是,这阵子的事情就是多......哎哟,皇上又消瘦了不少,明儿起,我上小厨房给皇上做些素食吧。” 胤禛点点头,过来握住她的手,“樱儿,朕从来没有问过你们仙界的事情。你能说说你们仙界是什么样儿的?” 樱儿有些惊讶地问,“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随便问问......噢,朕以前听你提起过,仙界的人一夫一妻,一家子只生一个孩子,还有好多人不娶不嫁?” 樱儿笑道,“这只是一个方面......皇上不是曾经说过,仙界和大清的律例,成文前提有所不同,怎么都不能张冠李戴,因为到头来都是南辕北辙。” “樱儿......你......你还想回去吗?” 樱儿摇摇头笑道,“这些年来,我要回去的念头越来越淡了......我说过,我的家、我的爱都在这里......” “樱儿,那你......你还知道怎么回去吗?” 樱儿笑道,“嫦姐姐试过多少法子都不行......再说我都在这里这么些年啦,再回去的话,我可不知道如何生活呢......皇上,现在若是让我离了皇上、离了宝宝,我还真是不行。” “樱儿,那么......就不要走好吗?就留在朕的身边?朕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樱儿当然哪儿也不去,樱儿就想守在皇上身边。” “樱儿,你不再怕‘高处不胜寒’?” 樱儿凝视他片刻,随即脸上洋溢出一层温柔妩媚的光泽,她缓缓凑上去,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樱儿再不怕寒冷,因为我们会用身体取暖......” 胤禛眼睛一亮,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抱起了她,亲吻着她的耳鬓......那天晚上他格外狂野,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就像要把她揉入他的身体一样...... ...... 终于,拘捕行动轮到了灰太郎。 灰太郎被拘捕时,据说他面不改色,温文尔雅,风度依旧。当然,抓人要有理由,何况这还是个亲王,理藩院主管,怎么的要有些名堂才是的。于是马屁精们拍着脑袋给他议了四十条大罪。 樱儿根本没心思看那四十大罪,都是欲加之罪和莫须有的。无论古今,无论中外,有谁听说过对政.治.犯.也讲司法公正的? 灰太郎始终拿着一把匕首,时时的表示随时要自行了断,并且说,他原来每顿只吃一碗饭的,现在他就吃两碗,就等着引颈受戮。 胤禛说他的“视死如归”是“凶恶之性,古今罕闻”,这简直令人啼笑皆非。樱儿知道是因为灰太郎的倔强和傲气,以及他温文尔雅的风度,触痛了胤禛的自尊,胤禛在心底里还是忌惮他的才华的..... 唉,如果灰太郎对胤禛俯首称臣,倾心辅佐,那他们的关系会怎样呢? 樱儿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历史没有如果...... 这一次灰太郎的态度很是出格的。 他给人的印象从来就是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但是这一次如此决绝,而且基本上“不配合”任何调查,而且他所说的自我辩护,基本上都能够让“主审人员”汗颜,无一例外地败下阵来...... 这样,更加令胤禛肝火直冒,直把这些主审官们骂得狗血喷头。于是两下里开始了拉锯战...... 这一次,樱儿没有假手其他官吏,直接由“血滴子”处理灰太郎的一切近身事宜。对于要走程序的事情,比如审讯、问案等等,都是由血滴子监督、陪同整个过程,以防有“刑讯逼供”的事情。 樱儿还是不放心,命“血滴子”严密看管,并且严命不得让灰太郎真的寻了短见之类的。她仍然派了灰太郎原来的两个贴身太监近身伺候,并特别叮嘱其中一定要有李福升。 拘捕(三) 这一阵子统治阶层接二连三的变故,已经将朝廷上下全部惊动了起来。睍莼璩晓没有人能够掌握到全部、全面的信息,大家只是在零星的资料中拼凑出一些端倪......现在八阿哥、九阿哥被拘捕,好像这一切还关联到刺杀皇帝,这一切当然闹得人心惶惶...... 九阿哥的很多门人、传教士等,都是他忠实的追随者。现在群龙无首,一时间闹事的人倒有不少,樱儿想着尽快了断这一头,好让所有影响和损失降到最小。因为这些人现在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大大小小的事件倒真是以“闹事”的成分为主,恐怖事件也出来不少。 于是“血滴子”正式亮相、闪亮登场...... 樱儿下令将这些人(都是没有官职的人员)全都拘捕,关押在一处绝密地点,互相隔绝,严加看管。一时间京城里有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失了踪,而且这些失踪者的“尸首”更加离奇,他们衣服下面只有一摊黄水,旁边有一个骷髅的牌子,上面有着“血滴子”的纹样...... 再到后来,京城里开始传说这是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暗杀队,是皇帝亲自指挥的,类似于明朝的“东厂”和“西厂”......还有传说这“血滴子”杀人不眨眼,最最令人丧胆的是“化尸粉”,只要沾上一点血迹,就能将尸体腐烂掉,但是衣服、甚至是完好的皮肤却不会受损......所以“血滴子”杀人的秘密武器,就是将人头罩上后,只要在脖子上刺出个小血口来....攴. 一时间,恐怖笼罩着整个京城...... ...... 樱儿这边厢折腾了半天,发现有些不对劲,胤禛居然对“血滴子”的一切事务不闻不问,就连弘历在每天晨定昏省时,也是毕恭毕敬的毫无口风逯。 这里胤禛每日里就是忙着批奏折,弘历照样读书、写字、练功。皇后带着其他女眷、内务府在忙碌操持弘历弘昼大婚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一摊事情,对她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爷俩个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这里忙活了半天,他们连一声也不吭?这两个人精,不会这样后知后觉吧?而且,这爷俩个居然再也不提她受刺杀的事件,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于是樱儿也试着去试探他俩的口风,没想到这两个人一到触及敏感话题,就都是立即顾左右而言他..... 樱儿想着就有气,老康这个遗诏又不是给她一个人的,凭什么胤禛你就脚底抹油......还有,宝宝会怎样看她,他会不会真的认为他额娘是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铁血女人?何况,他还要大婚呢,他的婚礼总不能充满着血腥和恐怖吧? 这天,弘历又到樱儿的景仁宫中请安。她挥退左右,和弘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话。 那个小人精也是得了谈判的真传,就是和你耗着,屏到最后就是不开口,不接这个茬。最后樱儿实在屏不过他,道,“四阿哥,最近宗族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是,儿子只是风闻了一些,详情倒也不尽知。”小人精一句话就把所有事情撇清了。 “额娘想着,你快要大婚了,这些事情到底不好,可千万别影响到你的好事......” “额娘不必担忧,儿子的事情,皇阿玛自有主张,何况儿子大婚还有一阵子呢,到时候一切都会云开雾散的。” 小人精又是将所有的路都堵死。 “不过看一些事情呢,不仅仅是看表面上,有些事情的真相,往往是另有丘壑的......虽说额娘是不干政的,可是在一些人情世故上,也好给你提个醒儿不是?” 小人精恭恭敬敬地磕头,“额娘教训的是,儿子受教了。” “那最近皇族内的人和事......你可要仔细思量......不能光听外面的那些什么讹传......” “儿子知道,有了额娘的运筹,就没有不了的事,额娘的计策谋略,连皇阿玛都时常赞叹呢。” 嗳?这个小人精是话里有话,显然是知道的门儿清却在装糊涂, 樱儿又诧异地看看他的宝宝,只觉得眼前这小人精眉眼间的这股滑头的劲儿,像极了他老子,唉,显然这都是得了他老子的遗传...... 那么这爷两就是攻守同盟了,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一个人冲在前面,他们倒是袖手旁观?这个差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何况,这种秘密差事,一定要和他们取得一致的看法,不然,一切还是会偏离轨道,最后落得无序收场...... 樱儿想着,于是晚上去密室找那罪魁祸首。 那天胤禛见到她,眼里却没有玩笑的意思,倒是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问道,“樱儿,你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吧?你......你还是要去看他的?” 樱儿一愣,“皇上是指八爷?是啊,还剩下他那里,不过马上就可以了结。他可以从此放形于山水间,这也许就是圣祖爷想要看到的。” 胤禛缓缓的拥她入怀,“樱儿,你是不是很羡慕这种生活?” 樱儿道,“羡慕又有什么用,皇上身上的担子很重,又如何能够脱身去休息?对了,等再忙过这阵子,我们去狩猎如何?或者去微服几日?” 不等胤禛回答,樱儿已经叹了口气,“皇上每天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只当我是神游一下了。” 胤禛又问,“朕答应过你,总有一天会带你周游天下的。” 樱儿嫣然一笑,“是啊,樱儿也盼着那一天。” “樱儿,朕不是在和你说笑。朕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办到!” “皇上,樱儿从来没有怀疑过,皇上是言出必行的。” “樱儿,那你就留在朕的身边,不要离开朕!” “我当然不会离开皇上的,也不会离开四阿哥。” “那么......那么......樱儿,你还一定要去见他吗?” 樱儿笑道,“本来倒不是一定要再见他的。樱儿只要将他安排好了、送走就是。不过......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他这一去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再见面,所以有些事情还是当面交待清楚为好。” 胤禛默默地抱着他,良久才道,“樱儿,他......他对你的深情人人都知道......” 樱儿笑出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说?不错,有些事情上的,我和他看法是一样,但是这又如何能等同于他会爱恋着我......咳,皇上今天为何老提这些陈年旧事,况且都是没边没影的?” “樱儿......你......你还会回来吗?” “啊?!当然,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他们放归山水......你会不会带着他们回去你们的仙界?” “啊?这个......这个......皇上怎么会这么想?” 樱儿笑了出来,“皇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我又怎么可能带着他们?何况他们如何能够在仙界生活?恐怕他们连谋生都有问题吧?” 胤禛还要说话,樱儿已经抓起他的手,郑重说道,“皇上,不要多想了。樱儿所做的这一切,只是要完成圣祖爷的遗愿。樱儿也是为了皇上以后能够心安理得的治理这个国家,今后四阿哥能够在宗族里问心无愧。另外,也是要让他们能够得到一个新的开始......让他们重新变回原来的自己。” 胤禛拿起她的手,亲了一下,“樱儿,朕知道,你的内心一直是向往着自由的......可是朕这些年来,一直是拘着你,说起来,到头来朕也只是给了你一个小小院落而已。” 樱儿笑道,“这一切都是樱儿的选择。当初皇上不是说过,无论樱儿如何选择,皇上都会成全樱儿的吗?樱儿选择的是留在皇上身边,成为皇上的好帮手。” 胤禛沉吟道,“是啊,朕答应过的,无论你如何选择,朕都会成全你的。” 胤禛的神情似乎十分的不舍,而且有点辛酸和迟疑。樱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心想,可能是因为“归隐山水”太有诱惑力了,所以胤禛会觉得她也会受到感染...... 樱儿抿嘴笑道,“皇上,这些年来,樱儿有好些想法和看法都已经改变了,只是皇上不知道而已。樱儿的这些改变是因心甘情愿的。” 胤禛笑问,“什么?” “原本在仙界,大家都约定俗成所禁止的一些事情,现在樱儿都已经在做了,而且不怨无悔。” “仙界也有不能做的事情?” “可多啦,比如......不要爱上有家室的男人......不要在办公室里爱上自己的上司......不要给有家室的男人生孩子......不要嫁给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男人......” 胤禛喷笑道,“朕的樱儿就是永远那样贫嘴促狭,歪理一套一套的。朕和你斗嘴,到头来都要害胸口疼......” 拘捕(四) 这天,樱儿一早去皇后宫中请安。睍莼璩晓远远的看到宫门口有人跪在那里。近前一看,原来是诚亲王(三阿哥)福晋。 樱儿停住脚步,问道,“福晋怎么在这里?这是要觐见皇后吗?” 诚亲王福晋一见她,连忙叩拜,“臣妾参见熹妃娘娘。” “福晋快免礼。” 诚亲王福晋双眼通红,“臣妾等着觐见皇后......攴” 樱儿度其神态,心中已经有几分了然。于是对旁边的小全子道,“你去坤宁宫通禀,熹妃给皇后请安。” 不等小全子进去,坤宁宫的总管太监已经忙忙地迎了出来。“哎哟,是熹主子来啦。刚才皇后还在念叨呢......熹主子这边请。” 回身又对诚亲王福晋,“福晋,请回吧。皇后若是得空,自然会召见福晋的。遄” 诚亲王福晋拿起手帕,擦着眼泪,“烦请公公再回皇后,臣妾再等上一会儿。” “福晋还是回去吧.....今天皇后和熹娘娘有好些事情要忙呢。” 诚亲王福晋眼泪汪汪地起身告退。 樱儿向诚亲王福晋点点头,扶着小全子,跟着总管太监进到坤宁宫。只见其他的几名妃嫔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于是大家互相见礼。 现在胤禛的后宫,统共就剩下那么四、五个有位号的妃嫔。皇后以下,就是李大姐、樱儿、灵儿、宋、武二位,再加上文秀。 自从弘时被过继给灰太郎,齐妃就被送往圆明园常住,说是养病。另外文秀也是常住圆明园的。这样,留在皇宫里的妃嫔刚刚能勉强凑一桌麻将......开选秀女后,后宫也多了不少青春少女,但是胤禛整天的忙碌,根本没工夫去留意这些......樱儿想着,这又要耽误多少人的一生。 皇后今天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闲话几句就让大家散了。 “熹妃请留步。” 看着众人退出,皇后站起来,拉着樱儿的手,“樱儿,你进来的时候也看到诚亲王福晋了?” “是。” “唉,她来过好几次了,本宫都没有见她。这不,她还拗上了,本宫若不召见,就跪在宫外。怎么说也不走。” “皇后,那么就见见吧。” “见了又如何?本宫可办不了她的事情......” “那么说来,就是关于九爷家的事情了......难得在这个时候,她还顾念姐妹亲情,皇后就体谅吧。” 樱儿知道,这诚亲王福晋和九阿哥福晋是亲姐妹,她来求皇后的事情,肯定和九阿哥的事情有关。 皇后果然冷笑了一声,“她是过来求本宫向皇上求情,能够发还‘塞斯黑’的棺木好安葬、再有就是发还她妹妹当初的陪嫁银子,好叫她妹妹一家子过日子。” “人之常情,皇上不是早已发还了棺木,让他们好生安葬吗?哦,也另外给了他们养家的钱?” 樱儿知道,那个“棺木”是已经钉死的,这当然还是她的“杰作”。听说不是已经“下葬”了吗?遣散费也已经给了,怎么这里还有什么纠纷? “这一大家子,还有不少孩子,几个大些的都已经下狱,还有几个小的......不过这一家子里一多半是浑浑噩噩的。现在诚亲王福晋到本宫这里求这求那的固然可敬,但是算起来毕竟是个外人......这叫我怎么向皇上开口?” “这也难怪,九爷家里毕竟要有一大家子过日子。” “这阵子上下打点、奔走的到底还是靠诚亲王和恒亲王(五阿哥)......” 樱儿点点头,她知道九阿哥的嫡福晋文化程度不高,而且为人有些左性,现在九阿哥那里倒了,她当然是被休回娘家。她既然以后要过日子,当然只能守着眼前的几个现钱。当然她也没有能力去接管、打理九阿哥的生意。 倒是诚亲王夫妇、恒亲王夫妇顾念着骨肉亲情,不断的奔走,安置照料九阿哥的一家人,为他家讨要些起码的保障和待遇...... 当然诚亲王和恒亲王也知道胤禛的脾气,不会真的和女眷、侄儿们计较什么...... 樱儿拉着皇后的手,“那么樱儿就求皇后管一管这个闲事吧,就替他们求一下皇上,不过是几个钱。” “樱儿,既然你也这么说,那么本宫就试一试。不过你可不要对皇上提起这事。” 樱儿躬身下跪,“樱儿替九爷一家谢过皇后。” 皇后扶起她,小声道,“樱儿,我就知道这个时候你会站出来的......唉,当年九弟对你如此仗义,你现在怎么会袖手旁观?” 樱儿道,“皇后,这国家大事的樱儿也不懂,但是樱儿知道,没有九爷,樱儿当年在马棚子里根本熬不过那个冬天!这个世上也不会有我的宝宝。” 皇后笑道,“说起来,你的宝宝才是个小机灵鬼。诚亲王福晋这阵子已经来了好多次了,每次我都忍心不见......昨儿诚亲王福晋在宫外大哭一场,就准备离去的,后来好像是宝宝迎头遇上了,和她嘀咕了几句......嘿嘿,果然今天诚亲王福晋‘碰巧’遇上了过来请安的你......” 樱儿也笑出来,“这孩子,耍这些小心眼子,他这两下子怎么能瞒得过皇后的眼睛,他要在皇后面前装神弄鬼的,还早着哪......其实宝宝又何必这么兜个大圈子?让诚亲王福晋过来告诉一声不就可以了吗?” 皇后笑道,“这个却是我的主意,是我不准拿这事儿来惊动你......因为我担心你又会因此和皇上起争执......唉,皇上现在那么多事情,哪能为了这些小事而分心?” “皇后果然是一片苦心......不过,也是多虑了。皇上其实最是菩萨心肠的,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 当初九阿哥被阿三护送回来的时候,已然病危。他在保定已经被那些酷吏们折磨得奄奄一息......樱儿吩咐阿三将他送到可靠的地方。在那里,阿嫦早就带着她的小儿子等候着了。他们原来只知道是樱儿叫他们来抢救危重病人,可是当阿嫦看清楚病人的时候,喜极而泣...... 九阿哥从昏迷中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淡蓝色的帷幔,随着微风在轻轻飘舞,身边荡漾着木樨的芳香,这是哪里?难道他已经到了天堂? 他试着坐起身,突然有一样东西从身边滑落,捡起一看,是一个怀表。淡绿色珐琅彩的花纹,打开翻盖,里面刻着一个“禟”字。九阿哥心头泛起一股热流,樱儿,一定是樱儿...... 又过了一段日子,灰太郎的所有审讯业已结束,他的四十条大罪也已昭告天下......皇上已经吩咐将他另行择地关押......按照惯例,接下去判决、执行就是等待皇帝的一声令下了。 樱儿连忙赶到八阿哥的幽所。阿三出示“血滴子”的牌子,让禁军回避。 李福升见了这一队神秘的黑衣人,亮的又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血滴子”牌子,自然是心惊胆战。但是黑衣人众星捧月地拥着一个穿斗篷的人,面目看不清。他本能地从地下捡起块石头......再打量一下来人的装备......唉! 这时,穿斗篷的人来到他面前,拉下了帽子,当李福升看清楚来人是便装的樱儿时,猛然一惊。 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跪下施礼。 樱儿朝李福升点点头,“八爷这阵子的状况如何?” 李福升听到她的语气后迟疑片刻,再看看她带领的手下,还有那些车马......随即有了一种绝处逢生的欢喜,“回娘娘的话,主子身体尚可,娘娘这边请。” 于是恭恭敬敬地领她进到八阿哥的房间...... 她进到房间,八阿哥正站在窗边。只见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 樱儿静静地端详着他,她发现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端详他。 他拥有精雕细琢般的脸庞,绝美的五官符合黄金分割的定律,英挺、秀美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嘴唇,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 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血色,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他优雅地站在那里,一袭白色长袍。但就是这般普通的装束,却掩饰不住天生的、高贵不凡的气息。 八阿哥同时也在定定地看她。 只见樱儿穿着多年前他在畅春园给她的披风(当时她为了不让胤禛堕入三阿哥的圈套而佯装落水,被救上岸时,他怕她受凉而给她披上的。可是谁想到他们会就此擦肩而过,那天她却成了胤禛的女人),她的眼睛里安静温婉,这是他毕生眷恋的港湾,多少惊涛骇浪过后,一如最后的归宿...... 八阿哥温言依旧,“樱儿,我终于将你等来了。” 樱儿愕然道,“你怎知道我会来?” “你若是不来,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聪明睿智、敢想敢做的樱儿,也就不是我爱恋了一辈子的樱儿。这些年,每到关键时候,你都会来到我身边......在这个最后的时刻,你怎会不来?” 伤逝(一) 樱儿微笑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说完,眼中闪现出一丝顽皮狡黠的神态,就像是小孩子“小把戏得逞”的得意...... 八阿哥看着她,只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他在银杏树下救了她之后,送她回家时的情形...... 八阿哥的心头蓦地又涌现出一股柔情,也笑起来,“樱儿,眼前的你你已经不再是只会咬人的小姑娘了,你的身手每一次都是精进许多......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你虽然深居简出,但并不是置身事外的。睍莼璩晓你一直就在那里,即使是在四哥的身后。” 樱儿看着他,她当然回想到了这些年的一切.....攴. 她的心头涌现出一丝酸楚,但是确有一种释然的坦荡,低声说,“是圣祖爷下的密诏,要送你们归隐山水间......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八阿哥微微一惊,问道,“果然是圣祖爷?这......这......那么......那么皇上怎么说?” 樱儿点点头,又恢复了先前的那种得意的神态遑。 “皇上当然是谨遵圣祖爷的旨意,不然,我怎么会来?” 八阿哥坐到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颓然,良久才开口,“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九弟他们一直心存疑虑,圣祖爷的传位一直可疑......看来......看来圣祖爷的确属意的是四哥,不仅仅是因为弘历。” 樱儿点点头,不过,她觉得八阿哥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思维有些跳跃,于是嫣然一笑,“但是圣祖爷还是最最不放心你们,定要保证你们平安,这也是条件之一。” “我们?还有谁?是......是......还有九弟吗?”八阿哥又激动地站了起来,焦急地追问着。 “九爷那里我已经办妥,你等一会儿就能见到他。” “真的?果然有九弟?那......我就放心了......” “那么你就跟我走吧,你等会儿自己看看他,不就相信了?前儿他真的病得不轻,不过,有我嫦姐姐这样的神医,当然是妙手回春。” 樱儿这下子真是一脸得意...... 八阿哥看着她,微笑道,“樱儿,你能告诉我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吗?现在我有的是时间听你说,也许......也许以后就再没这个机会了。” 樱儿看着他,突然间心中也有一丝不舍。她知道这一别,也许就再也不可能和他这样面对面的交谈。于是,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八阿哥吩咐李福升,“你去准备些茶水,另外......再准备一壶酒,我聆听佳音,怎能无酒?” 樱儿也对李富升道,“去吧,今天难得八爷高兴,我就只当是为你们饯行。不过,就是这个地方......” 八阿哥笑道,“闻道之地,即是天堂。” 樱儿点点头,对李福升道,“那么就叫外面帮着准备吧。” 李福升自然是感激零涕,激动得多哆嗦嗦地准备着一切...... 顷刻间,简单的酒水摆上......樱儿于是缓缓地将所知道的事叙述了一遍...... 八阿哥听到当年金融风暴、高产粮食一节,点头微笑道,“果然是你。我当初毫不怀疑,这一切巧夺天工的举措定然是你的手笔,但是回报的人却说只查得到十三弟......以十三弟的聪明,这一切并非不能做到,但是他单枪匹马的,却要多花上至少一倍的时间。西北休战和债券的事情我料到了,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你竟然能种出那样的稻子,之前也知道你一直在摆弄这些......让田地产出翻一番,这真是从何处想来?但是如若你晚上一年,西北的战事也已成定局,十四弟的储位可以尽收囊中......看来一切的一切,就是在这区区一年时间里。” 樱儿撅嘴蹙眉道,“果然什么也瞒不过你。” 八阿哥在她脸上似乎又见到了小时候“小把戏被揭穿”后的那种嗔怒,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柔声道,“想是圣祖爷当初也是吃惊于所见所闻,才会最终改变主意......当年圣祖爷突然让十四弟回西北,我就感到似乎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转折,但是一点征兆端倪都没有。九弟他们怎么也料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我当时虽然在疑惑,但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有这样的回天神功。” “说起来这其中也是反反复复的......你不能体会其中的辛苦。但是留存于世的,永远就只能是一个结果......人人总会以为结果会是轻而易举,甚至归于天数......就是不肯承认当事人的辛劳和努力。” 八阿哥点点头,“这是因为光有辛劳和努力远远不够,若是没有超凡的眼光和意志,倒头来还是一场空。” 顿了顿,朝她供了拱手,“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答案,这一切我自叹不如,佩服佩服。” 樱儿微微一笑,“显见得这世上只有你们几位才是真正的高手。高手过招从来不露痕迹,一见到开始就料到最后的结局。” 八阿哥又看了看她,“樱儿,若站在圣祖爷的立场,我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但是,我仍然不赞成你来参与到这一切之中。” 樱儿问道,“为什么?你总认为我是女人,不该参与这些?” 八阿哥摇头道,“不是因为你是女人。当年孝庄文皇后不也是女人吗,她指点江山的气概,难道又输于男人了?就因为你是樱儿......” 樱儿于是又没好气地嗔怪道,“是不是因为你听到张明德胡说八道什么了?” 八阿哥十分意外地端详着她良久,突然仰天无声而笑,这是一个灿烂又明媚的笑,“樱儿,我从来不信张明德的鬼话。现在看起来倒是四哥比我更相信......嗯,他当然是宁可信其有。” 樱儿疑惑地看着他,八阿哥还是笑个不停, “四哥是不是一直将你藏在身后?当日你被人下了药,四哥就十分着急,想是也因此探得一些风言风语。张明德当日说你会让夫君出走归隐的,四哥后来就索性上书给先帝说要归隐,并且在圆明园真的做起他的富贵闲人......他将你与世隔绝,并且没有给你任何名份,十多年来几乎无人知晓、无人注意你们母子。若是即位者另有其人,四哥这里也能带着你们全身而退,真正地去归隐山水间。张明德还说你会诞育一位天子,想是四哥直到与圣祖爷安排好了弘历后,才如释重负地将你册立,他的确很在乎你的安危。” 樱儿听了这些话,半晌无语。她想到胤禛曾经因为年糕的事对她说过,“你和弘历对我是不同的,你的位份我暂时不提,但是不等于我不会提......” 她这才又一次体会到胤禛的苦心,她一直埋头在为胤禛打理一切后勤事务,但是没想到胤禛所深思熟虑的,首先是最大程度规避风险、最大程度保护好家人。 八阿哥继续说道,“朝闻道,夕可死......是到了我该离去的时候了。” 樱儿的眼里闪出一丝疑问,“你.....你......为什么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我可不爱听,这话既辜负圣祖爷的旨意,又好像我都是在白忙乎似的。” 八阿哥微笑道,“哦,口不择言......我的意思,现在即使是舍生取义,我也在所不惜。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太阳旁边岂可有一点阴影的?既然这是圣祖爷的安排,那我就成全四哥了。” “来日方长,生命总是最宝贵的,有了生命才能创造一切。”樱儿大不以为然,这是现代人的价值观。“这一切圣祖爷十分明白,也断断不能答应儿子们在他身后骨肉相残的,你该体谅圣祖爷的苦心......再说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四哥怎么和你说的?他又怎么会让你来这种地方的?” “皇上自然也谨遵圣祖的旨意,他这些年来就一直放手让我准备......放心吧,我已经将你们今后的一切准备得十分舒适。哦,八福晋那里,我也安排好了。” 八阿哥看着她,似乎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又问道,“除此之外,难道四哥再没有对你说过什么?......你再好好想想?” “没有啊?”樱儿有些莫名其妙,“说来好笑,皇上甚至还问我是不是会把你们送去我来的地方。你看,显见得皇上对你们也是十分挂念的。” 八阿哥没有笑,只是看着她良久,若有所思,最后他岔开了话题,“九弟有自己的抱负,他仍然可以在那个金钱帝国中挥斥方遒。而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既已尽了力,然天意不可违,我也无话可说。你当年在教堂问过我的几个问题,难道忘了?” 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樱儿笑道,“别说得那么颓废,你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可以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也可以去西洋,去见识、拥抱整个世界!” “樱儿,你是不会跟我走的,是吗?”八阿哥突然问道。 伤逝(二) 樱儿没有想到八阿哥竟然说要带她一起离开的话,她愕然看着他,无言以对。睍莼璩晓 是啊,胤禛现在是她的全部,还有弘历。虽然她向往自由,但这两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比一切更重要了。 八阿哥见到她的表情,笑了笑又道,“樱儿,当初你说过,要策马扬鞭,远赴玉门关外,去经历连天的风霜,去看真正的大漠长河......” 樱儿笑着摇摇头道,“现在倒是我要囿于这京城的小小书斋之中......真是造化弄人。” “现在这山水间若没有了你,这归隐还有什么意义?攴” 樱儿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问道,“我有一个田嬷嬷,那日在银杏树下为我挡了子弹的。但她临死时却说要向你复命,说是她不辱使命......这和你有关的吗?” 八阿哥看着她,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她娘家原是我的旗下......刺杀的事情我并没有料到,怎么会连八福晋和弘昌都会牵涉在内。我本不愿再起风波,圣祖爷原本有自己的打算和考虑。可是我的谋士们并不甘心坐以待毙......可能就是因为这次行刺,四哥才会震怒,才下了最后的决心......” 樱儿仿佛没有听到,她喃喃地道,“田嬷嬷在我身边多年,她对我的照料无微不至。但是......她怎么会是你的人呢?怎么可能?邃” “我曾经说过,我不要你为我冒任何险,也不要你再为我担心操劳,我要护着你平安......” “所以这么些年来,你就让她来照顾我......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樱儿,你说过你不相信誓言,也不相信世上有真情。所以,我只能用我的一生来证明给你看。” “难道......这就是你当初说的话的本意?难道......这就是你当初说不要我再做什么、顾不上我......但是,你还是千真万确地要舍弃了我、忘了我,是吗?” 八阿哥苦笑道,“这是我这一生最难、最痛的抉择,但是我不得不这样抉择......即便后来我要去补救、去挽回,但是再没有机会......也许你我之间,注定是错、错、错......” 樱儿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她感觉到有些什么事情不对头。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去进一步探究,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后面的一切一定是出人意料和令人心碎的......就像她每次看到他,总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无论怎么说,你当初都是要义无反顾地进到那个门里去的,是吗?你是要去追求你的理想的,是吗?” 八阿哥点点头,慢慢说道,“圣祖爷和我谈了很多次,每一次总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一次,就是在教堂的那次,圣祖爷沉思了很久,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手说希望我能够有那个造化。圣祖爷还说,原来以为我是被魇了,没想到真有这么个金钱帝国,他亲眼看到了......圣祖爷说希望我和四哥都能够一展才华,然后他可以从中取舍。今天看来天意并不想改变太多,天意最终选择了四哥。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笑着接受这个结果。” 樱儿这才明白,无论是老康,胤禛和胤祀,所有的人和事都处于不断的博弈和取舍当中.....局势千变万化,任谁也无法完全保证最后的结局按照固有的轨迹发展。老康有感于胤禛和胤祀都是为了理想而不顾个人得失的人,所以才要保存那点血脉,毕竟,他们谁也没有错。 樱儿低声道,“那我呢?我是什么?也是这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八阿哥从怀里拿出一条旧得已经褪色的帕子,樱儿一看便知这是当年给他包扎伤口的帕子,上面的血渍早已发黑。 “现在我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要对你表白。虽然迟了二十年,但是我却一定要当面对你说......” 樱儿错愕地看着他。 “我现在是个自由的人,没有皇子的身份、没有福晋、没有幕僚、没有其他的尘世纷扰,也马上要摆脱这一切,现在我可以无拘无束地对你袒露心迹了......樱儿,你是我可以为之舍去一切的人,也是我爱恋了一辈子的人。” 樱儿颤声道,“你说什么?” “第一次见你是在邀月山庄,当时你在为我们奉茶,我就知道你会把我的魂魄带走.......银杏树下,你就已经把我的魂魄带走了。当年在教堂时,我就是想对你表白,想让你嫁给我......当年老王爷嘱咐过一定要好好地看顾你,我也想着若是这辈子能够与你厮守,那是世上最完美的事了。可是,那次你却对我说了那个门里的话,你说那个门里有的并非鲜花和阳光,里面有的却是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蔑、监牢、疾病,隔绝和孤独,还有死亡。” 樱儿含着泪,看着他,“你那时候就决定了要义无反顾地进到那个门里,是吗?为此你可以舍弃一切......一切,包括我。” 八阿哥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我当时看着你,我实在是太震惊了,在这个世上,只有你看到了我的心底,明白我的理想、懂得我要去做的事。也没有人比你更明白、更清楚这一切的艰辛与残酷。我当时只能对你说,我既不是傻瓜,也不是圣人。因为我明白,若是有了你,我会抛开一切带你去泛舟五湖,不再理会任何尘俗事的。我向往着与你闲云野鹤,风花雪月......可是,大哥却说你是会动摇我的信念的人......要我避开你。” 樱儿这才回想到当年的事情,的确大阿哥不喜欢她,一心要把他们分隔开...... “不久后大哥那里出了事,大哥就将所有的重任都托付到我的身上......仓促间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但是看到那些老臣、那些兄弟,我犹豫了......乾清宫的事之后,圣祖爷召见我,要我陈述我的理念。圣祖爷希望知道我们各自的主张,见仁见智,只要是有利于社稷的,并没有任何对错分别......而当我说出一些国家体制、吏治格局之类的设想后,圣祖爷却怪异地看着我,说我失心疯了,是不是中了什么蛊,还说无法想像我会将祖宗基业折腾成什么样子......圣祖爷还一口咬定我是受了什么妖言蒙蔽,还追问我说,宫里人人在传我喜欢上了一个奇异的女子,又传说那个狐媚子吸了我的血、吸我的精髓、勾了我的魂,是不是这个缘故才导致我失魂落魄的。圣祖爷还说定要仔细追查,查到后必定严惩不贷,定要千刀万剐才好。” 樱儿恍然大悟,当初她在宫里养伤的时候,为什么会碰到一连串的奇怪的事情,为什么八阿哥当初会一再“失踪”,会有人一再过来“降妖捉怪”。 “我知道圣祖爷只是爱子心切才这么气急败坏,所以我只能说,我只是看了传教士的一些书,接触了些西洋的风土人情而已,也许并不真切......若是圣祖爷以为不妥,我就不再去看。后来圣祖爷查来查去的又不得任何端倪......想来四哥、九弟、十弟他们也在尽力回护着,于是一口咬定是张明德在蛊惑人心,又怪罪说八福晋狂妒,不让我安生,导致狐媚子乘虚而入地诱惑我......” 樱儿这才明白,他当年在塞外所说的顾不上她的话,八阿哥顿了一下,笑道,“不过谁也料想不到,早在银杏树下时,我的魂魄就被你带走了......这一点我自愧比不上四哥,他可以做到两者得兼......他既能够和你一同风花雪月,又能够让你在那个不战的战场上挥斥方遒......” 樱儿哭道,“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只道你心里并没有我,把我当祸水般地避之不及,你最后还是和你的大臣们谈妥了条件。” “樱儿,你可知道,这些年来要避开你、不看你、不想你,这是多么残酷的刑罚!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你真正懂得我的理念和报负,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我明白,若是对你表白了我的情意,换来的就会是你整天的担惊受怕,就像额娘一样。但你又不同于我的额娘,你会一个人去蹲在那天寒地冻的野地里守望着,就怕我出什么事......你还会去效法虞姬......当日十四弟就说过,你是会给自己留下最后一颗枪弹的人......你是那么聪明,那么敏感,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卷入这些是是非非?这本来就是爷们间的争斗,就像战场上一样的残酷。所以我宁愿你不知道我对你的真情,我宁愿你误会我、怨我无情无义,我也要见到你天天喜笑颜开,我的樱儿应该笑着煮茶论道、不食人间烟火的......” 八阿哥顿了顿,叹了口气,轻声说,“当年我曾经对你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原也以为,时间久了,就能将你慢慢忘却,可是这些年来,我就是做不到......” 伤逝(三) 樱儿方才明白,原来这些年的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捕风作影,他的用情之深,并不比胤禛差。睍莼璩晓 她的眼泪止不住落下,反反复复地说,“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八阿哥起身过去,伸手拍着她柔声安慰,递过两块手帕。 樱儿一看就是当年他给她擦泪,后来她题诗送还给他的,“好啦,不要哭了,看看,哭成个大花脸,明儿两眼红肿起来,可不闹得人人知道吗。来,擦擦......回去别忘了让丫鬟给你用热手巾敷敷。” 樱儿想起当年在银杏树下,八阿哥救她之后说的话,至今一字不差。原来,这些年来他始终没有忘怀.....攴. 樱儿抚着他的左手,当年的牙痕几乎只剩下隐隐的痕迹,但是旁边却多了两条伤痕,樱儿想起这定是当初他为了给她做药而割的,越发抽抽噎噎的停不下来。 樱儿突然感到八阿哥的手在剧烈颤抖,她急忙抬头看他,只见他的嘴角流下了殷红的鲜血......樱儿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扶到炕上。她疑惑地看着他,见他还是不停地咳血,樱儿回头朝外面叫道,“快来人!” 李福升和阿三立即冲了进来,李福升看到八阿哥的样子,大惊失色,“主子,主子......你怎么还是......这......娘娘,娘娘,求娘娘施救,主子这是......服了......彗” 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樱儿闻言立即明白,她过去拿起桌上的酒壶,只见酒壶已经空了,“你这是做什么?你以为我是......是来......就算你信不过我,你怎么能辜负圣祖爷?” 八阿哥笑了一下,朝众人挥了挥手,“樱儿,我已经知道圣祖爷的旨意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天意不可违,我也终究无话可说......” 樱儿对着血滴子们叫道,“急救!快,洗胃!” 八阿哥笑道,“不必了,樱儿,当初你在宫里用过的这个法子,我怎会不知?不过,若是毒性深入脏腑,那么这个法子也不管用的。” 樱儿知道,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信念,刚才他们在交谈的时候,他已经慢慢地服下了毒药...... 樱儿上前抱住他哭道,“你为什么那么傻?圣祖爷希望你从此逍遥于山水间......” 八阿哥点点头,“果然圣祖爷父子情深......你让我知道这些,我已经很满足了......” 樱儿道,“你又何必......” 八阿哥不答,只是轻轻托起她的脸,“樱儿,你让他们退下,我们再说说话......你以前抱怨过,我们之间总是隔着这么多的人和事......” 看到阿三带着兀自嚎啕大哭的李福升以及所有人退出去,八阿哥朝她笑道,“樱儿,你能再将这手帕绑在我的手上吗?” 樱儿点点头,拿起那条当初给他包扎的手帕轻轻地给他包在手上。 八阿哥看了看然后笑道,“当日我曾说你是救赎我的灵魂的天使,看来现在可以如愿了。我知道这些年来四哥对你是珍爱有加的,因为每次我看到你,你都是一脸幸福安详的样子,我就安心、满足了。现在四哥竟能够让你过来看我......他对你的这份信任和深情,令我不得不佩服。” 樱儿哭道,“如若是易地而处,你也会这样做的吗?” 八阿哥点头笑道,“可惜这一切没有如果......但我决不会让你流泪如此......” “你就是宁死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是吗?任何人对你的善意,你只当作是冒犯到你骄傲的自尊,是吗?当年行痴大师的佛珠,你最终还是还给了我......” 八阿哥看着她,“我任何的骄傲,在你面前都灰飞烟灭......” 樱儿不明白,“这里面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八阿哥道,“你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不得不.....” 他又咳了一口血,樱儿连忙扶着他,给他抚着背......八阿哥喘息一阵子,岔开话题道,“樱儿,圣祖爷虽然是选择了四哥,但是这也并非是社稷之幸事。四哥说要整肃吏治,这固然重要,但是若是四哥能够就此广开思路言路,顺应无为而治,尽量摆脱汉人的那些繁文缛节的虚礼,加强国家体制建立,而不是靠一人之智才是。否则这些整肃都只会头痛医头,治标不治本。虽然目前大清的疆域辽阔,但是别忘了,人口也随之而多,人多了需要的供给也会多,让天下人吃饱饭可不是简单的事。而且人人光吃饱饭显然远远不够,所以要以农为本,大力发展海事,大开商贸禁锢,那大清国才能有今后几百年的强国之路......但是四哥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樱儿惊异得忘了哭,“那依你看来,大清国如此下去,国运将会如何?” 八阿哥笑道,“败军之将何言勇?” 樱儿摇头道,“我就是想知道。” “福兮祸兮,现在大清国若是不再去找到新的富国富民之路,一味的只学汉人的那些虚礼俗务、闭门造车,也就不到百来年的运势......但是这百来年中,可别小觑了那西洋诸国,他们也已经立国几千年......之前总也以为西洋诸国路途遥远,与我大清并不相干,况我大清国力日盛,远伐之师并不能有什么作为。但是事情并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我听台湾来的尼德兰国的人说过(当时荷兰人曾经占领台湾,后被郑成功驱逐,郑成功的儿子又被老康收服),他们如今竟然能够从海路远航到天边,发现了什么黄金之国,有了这些能力,他日未必不会犯我大清。当日你也说过,那个金钱帝国是没有国界不畏路途的,金钱永不眠,只要有利益,再远的路途都不是障碍。我大清物产富庶疆域辽阔,自然不会去觊觎那西洋诸国,但是我们却不能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若是他们有的长处我们拿来研习,也并无不妥。” 樱儿万万料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言辞,喃喃地道,“果然你想得......那么深远......” “圣祖爷一向喜欢西学,但是仅仅为了逸兴,实际上更是重要的是这一切应与汉人的‘经史子集’一样引为己用才是。我只希望四哥在安定朝纲后能够想到这些,但是他却不以为然,仍然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这些只能是作茧自缚,并不能够带来新的希望。” 樱儿做声不得,她猛然觉得头晕目眩,她在思忖自己在这一局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樱儿,现在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是吗?若是以我的法子也不过保两三百年的国运......我只希望这今后几十年中,能出一两个锐意进取、刻意改制的后世君王。” 樱儿呆呆地看着他,她心里知道答案是“没有”。 她又落下眼泪,八阿哥笑着为她擦去眼泪,“这一切已经不必由我再去操心了,是吗?我刚才说了,因为你是樱儿,所以我并不赞同你去介入这一切。我知道你是天外的仙女,以你的学识和睿智,往往能够力挽狂澜,能够改变一时的时局态势。但是这也终究改变不了人的固有想法......人一旦治标后就很容易忘了病痛,并不希望再花力气去治本,尤其是治本要大动筋骨的话......樱儿,这些只有你懂,你能够劝说四哥......” 樱儿无言以对,她只能惊叹他的眼光如此犀利和超前,他所说的在当时是无人会信的,若她是那个时代的人也未必会信,但她所知道的三百年间的历史,完全印证了他的理念,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同样,历史没有如果,这一切对也好、错也罢,已经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 “让我给你梳梳头。” 八阿哥眼里闪出温柔和欣慰的神情,微微点了点头,樱儿扶他坐正,拿起梳子,将他的发辫打开,缓缓的梳理着,抚摸着他粗硬的头发,夹杂着一根根白发,不禁柔肠寸断。一边流着泪,一边仔细将他的头发编好,忍不住在他的头顶上深深印下一吻。 八阿哥又开始一阵阵抽搐,樱儿用手巾蘸着水给他擦拭着前额脸颊,却明知无能为力,眼泪成串的往下落......八阿哥斜靠在她的身上,身子越来越沉,慢慢地说,“樱儿,你还记得额娘绣的庄周梦蝶吗?记得她当时一边绣,一边对我说,既然未来是虚幻不定的,那为什么不去顺应本心,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错过了再去后悔,只能是一生的遗憾......额娘还说,你是一个不畏艰险的人,有着常人没有的百折不挠的毅力,你不会走别人给你安排好的路,所以至少也该让你明白我的真心,让你自己去选择......没想到在畅春园里我没有来得及向你表白,你已经选择了四哥......可惜我只有在最后的时刻才能对你吐露心声......” 樱儿问道,“当日在畅春园,你说过有重要的事情对我说,是什么?” 八阿哥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是吗?重要的是,就是在那天,你选择了四哥,是吗?” 伤逝(四) 樱儿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但是现在又无从问起。睍莼璩晓她看着八阿哥,心中感慨,八阿哥对她来说,自始至终是个谜。她对于他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既亲近、又遥远。他有太多的思想,有太多的抱负,有太多的骄傲,有太多的顾虑......当然,最终留给她的总是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这些秘密随着他去了,这也许就是最最潇洒的,就如他们相约的“相忘于江湖”一样, 八阿哥的声音越来越弱,“樱儿,这些年来,我看着你写给额娘的那篇祭文,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蝶变周’还是‘周变蝶’,究竟哪个是幸事?......没想到,额娘和你都是一语成谶......樱儿,真的能有三百年的誓约吗?十弟笑我是在自欺欺人,若是能够从头再来,这一世我就会好好爱你,不会将你错过。樱儿,你能再为我唱那首歌吗?” 樱儿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唱起了那首《玫瑰人生》。一曲终了,八阿哥的声音越来越弱,竟似梦呓,“此生无憾,能够死在你的怀里,从此活在你的心里......” 樱儿抱着他低声饮泣,只觉得眼泪已经流干.....攴. 不知过了多久,李福升进来了,哭倒在地......她听不到他在讲什么,她的记忆一片空白,她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是灰暗无光的。 再后来,阿三和李福升过来将她紧紧抱着八阿哥的手掰开,将她搀扶起来,又说了好多话,她还是听不到.....她已经失去了任何能力,也失去了任何思想......最后她只知道自己几乎虚脱,她被几个人架了出去,机械地上了马车...... .....弼. 樱儿回到自己的宫中,已是东方发白。 宫女嬷嬷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小心伺候着。她挥退所有人,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对着窗户......到了中午,宫女们小心探问是否要摆饭,进来后才发现她仍然还是那个姿势,都吓得不知所措。于是立即飞报皇后,皇后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赶来。见她还知道见礼,稍稍放心,看了一会儿,只得叫左右小心伺候着。 到了晚间,皇后也得知了八阿哥已死于幽所的消息。方才明白过来,但是又不知道樱儿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皇上知不知道这一切? 接下去几天,樱儿觉得自己像是行尸走肉,毫无意识。 又过了好几天,樱儿才想起来,这些天从来没有听到胤禛的消息。既没有传召,也没有问候。连弘历都被他差出去做什么事情了,也没有任何人给她请安、串门之类......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樱儿拿着令牌到了密室。出乎她的意料,胤禛已经坐在那里了。 樱儿赶忙见礼,胤禛拦住她,仔细地端详了一阵才说道,“樱儿,你终于回来了,肯见朕......” 樱儿摇摇头,低声说道,“他走的很安详,并没有遗憾。” 胤禛眼里闪现一丝疑问,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樱儿,朕以为你会跟他远走高飞的。圣祖爷下密诏的时候朕就明白了,一旦他要还归山水,一定会带走你的。他从来就是......” 樱儿这才醒悟起来,为什么自从她接到密诏后,每每提到对八阿哥他们的安排时,胤禛那不舍的眼神和迟疑的言语,而且一再的推延、阻碍,甚至是乱发脾气...... 樱儿愠怒地问道,“这其中是不是谈妥了什么交易?皇上要用我去交换什么?” 胤禛低头道,“是圣祖爷。” 樱儿惊讶地问,“什么?” “圣祖爷当日说,世上既然真有那金钱帝国,那么八弟所说的一切都是有他的道理的......以前一直错怪了八弟,一直不耐烦听他说完......圣祖爷还说,也对不住八弟的额娘......” 樱儿顿时觉得所有的血在往脑袋里涌,站立不稳,胤禛只好半扶半抱地将她抱到炕上,只听到胤禛的声音又传来,“后来圣祖爷又说,八弟自幼虽然温文谦和,但骨子里最是心高气傲......那些委屈,怎么能受得了......” 樱儿点点头,只听胤禛又说道,“圣祖爷后来无奈地摇摇头说,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八弟的额娘再也不会复生......所以圣祖爷口谕将你的身份改到钮钴禄氏,不让你、也不让四阿哥今后有任何委屈......那样八弟才会心安一些的。” 樱儿心下感动,走过去轻轻靠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闭起眼睛。“那皇上为什么还要怀疑我?” “你有圣祖爷的密诏,而你又那么向往自由......再说......” 胤禛轻轻地说道,“于是朕就让你去独自安排一切,朕就坐在这里等你,天天在这里,终究还是将你等回来......” 樱儿抬头看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这是不一样的。我决不会离开皇上的,皇上始终是一个真实的人,一切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的,而且从来就在我的身边,看得见摸得着。我一直叹服八爷的才情和理念,但是这只是才情和理念而已......他对我来说,从来只是一个幻觉......我们每次都是擦肩而过,相互只是过客而已......” 胤禛点点头,“朕知道,朕相信......樱儿,只要是你的选择,朕什么都能接受。” 樱儿顿了顿又说,“皇上,原来田嬷嬷是八爷的人,她家受了八爷的恩惠......皇上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吗?” 胤禛点点头,“只是朕不明白,你何以一直不知道?其实当日她被挑上来不久,皇后也知道了她当家的是八弟的旧时幕僚,皇后就问过朕要不要撤换,朕见你并不介意,于是又加派了一个宋嬷嬷给你。而且,当时大阿哥的幕僚没有一个赞同你的......朕当时看到你伤心欲绝的样子,也只道他舍弃了你......但没想到,那天在畅春园,他果真拿来了圣祖爷的朱批手谕,对朕说圣祖爷已经准了他纳你为侧福晋,还让我们各自的母妃共同商议此事。” “什么?!”樱儿猛地吃了一惊,脸色有些发白。“畅春园?是什么时候?” 胤禛看到她的神情,似乎也吃了一惊,“樱儿......怎么......他没......你不知道?” 樱儿呆呆地看着他,双手扶着炕桌,努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皇上,那是什么时候?是......是不是......就是那一天?” 樱儿虚弱地问出最后一句话,胤禛默然无语...... 胤禛一直看着她,最后,也是不相信地、迟疑地问,“樱儿,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一直到最后?他可以带走你的......他早就有圣祖爷的手谕......当时皇额娘和八弟的额娘想是也知道。” 樱儿不回答,因为她已经快要虚脱了。 其实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为什么......那天八阿哥会在畅春园和圆明园边界的那个亭子里,当时她看到他的时候,似乎他是在等着什么,后来他又急切地说他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而且他的额娘良妃也有话说......而她,当时竟然会将他当作第一怀疑对象,以为对胤禛下毒的他也有份......当她跳入湖水中的时候,他赶过来为她披上自己的披风的时侯,是那么心疼和宠溺......后来......他听到了她和胤禛的事情后突然吐了血......而且当时所有的阿哥们,都以为是胤禛酒后对她用强......三阿哥和十阿哥以为她后来在荷塘转来转去的是要寻短见......当年德妃在她产子、祭奠良妃后,话里话外的都是劝她以后就要认命...... 胤禛似乎也明白了一切,叹了口气,“樱儿,朕当年拿到了你留在园子书房里的佛珠,心都凉透了,朕只以为你们已经相约要厮守终生......就是那一天,他拿着圣祖爷的朱批手谕来见朕,说是皇额娘和良娘娘已经知晓此事,朕只好推说差事太忙,你又不在园子里,一切等朕回京后再说......没想到,后来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么多年来,这件事朕一直没有对你提过......一开始是不愿提,到后来是不知怎么提......朕知道这不够磊落,你现在怨恨这一切吗?” 樱儿木然地摇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过,他说他知道我不相信誓言,所以就要用一生来证明给我看......他说他所做的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我自己做出了选择......” “这些年来,朕知道他一直默默地在你的身边守护你,但就是不让你知道他为你做的一切......朕一开始有些恼怒,就只想看看他还想干什么,而且只道时日一久,他也自会淡漠下去......但这么些年来,朕看你的确是心底无私,而且八弟也无怨无悔的......朕现在也不得不佩服八弟的苦心和痴情。” 梦冷(一) 樱儿摇头叹口气道,“自始自终,我并不知道八爷的心意......其实‘相忘于江湖’,才是真正的境界。睍莼璩晓不仅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而言。” 胤禛慢慢说道,“朕知道在五台山的时候,皇玛法曾经单独召见过他,朕不知道皇玛法对他说过些什么。后来不久却出来了废太子讨要你的事情,他拿着佛珠去见过皇太后,说要奏请皇太后做主安排好一切......皇太后见这么多人都去讨要你,于是说这件事情只有圣祖爷能够做主......没想到废太子真的去讨到了圣祖爷的口谕,虽然我们都知道那是断章取义而已。于是朕就对八弟说,废太子讨来的圣祖爷的旨意,原本都是出于他的私心。而却你不是一个物件,时刻联系着别人的得失。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你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一切应该让你自己选择.......只要是你选的,朕什么都接受。” 樱儿点头,回想起当年胤禛对她说的话,感慨万分。“原来皇上那时候就知道我把佛珠给了他......皇上难道......并不生气?” “朕要的是你的心,你把佛珠给谁朕都不生气!”胤禛慨然说道。 樱儿心下感动,也握住了他的手,“好,就是为着这句话,樱儿不愿无悔!飚” 胤禛点点头,“八弟当时也说,他不要靠你用性命换来的佛珠来牟取什么好处......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让你摆脱废太子的纠缠。” 樱儿点点头道,“于是他就把佛珠还给了我,因为这佛珠是给我的最后一道保障。” 胤禛笑道,“其实当时谁都小看了你,谁都没想到连废太子都会栽在你的手里。不过自那时起,朕就更加明白了,其实这世上谁都做不了你的主,一切只能听凭你自己选择。锱” “皇上难道当时没有恼怒过樱儿的任性?若是那次樱儿失算了又如何?” 胤禛笑道,“朕自然担心过,后来转念一想,这世人能够想到的法子你都会,这世人想不到的法子,你也会。那么朕就和十三弟等着开眼就是了......” 樱儿笑了出来。 “但是朕却没有想到,后来他真的会去求到圣祖爷的手谕......但是......但是朕也难以想象,你怎么会始终不知道呢?” “皇上,正如八爷所说,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一天,樱儿自己做出了选择。” 胤禛抓住她的手问,“那么,若是现在再让你选择一次......你知道了有圣祖爷的手谕......你会怎样选择?” “皇上,这个假设还是不成立。我当初总说要有自由,以为放出府去就能得到自由,皇后曾经反问过我说,难道我还不够自由的?皇上已经给了我好大的一片自在天地......其实这些年来我才明白,其实我的要求原本就并不高,只是想在一小片天地里和所爱的人相守而已。而且我已经在其中得到了大自在。但是八爷,他认为要给我全天下最尊崇的地位和名号,人前显赫,才是不让我委屈......但其实这一切并非我所想。” “八弟就是向往着自由和平等,圣祖爷知道,这一切也许只有你们仙界才有。所以圣祖爷以为,若是他带着你离去了,你定然会带他回到你们仙界,也许那个地方才适合他......” 樱儿恍然大悟,“怪不得皇上总问起‘仙界’的事情,正如我所说的,连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嫦姐姐试过多少年都不行,我怎么可能成功?” 樱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都说圣祖爷一向爱子如命,果然是为了儿子们操碎了心......” 胤禛也叹了口气,“八弟定然知道圣祖爷的安排,也明白你现时的心意,才......他这么聪明,他自己一定早就安排好的。” “不,皇上,他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他是可以为了他的理想舍弃一切的,这也包括我。如果他不能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他会觉得在这个世上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他那么骄傲,他是不愿接受别人的安排的......哪怕这些安排是出于爱。” 胤禛道,“樱儿,只有你真正懂得八弟......他的理想和抱负,也许只有你才懂得......” “不管怎样,现在他已经解脱去了。这里还有这个国家,皇上还要继续走下去。只是以后皇上会更艰辛,更孤独。” “樱儿,你认为朕现在做的是对是错?你若是以为八弟的理念更加高明,以后就慢慢说给朕......” 樱儿道,“这些治国方略本来就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不合适。是非后人自有公论,评价也由得他人去。” 胤禛点点头,“你一向是最重感情的,你放心,过些年朕自会对八弟和九弟有个说法的。” 樱儿摇摇头,“任何事件,发生了就发生了,皇上不必顾及我的情感。若是皇上要去重新评价,就等五十年后吧。五十年,等我们都不在了,那时候一笑泯恩仇。樱儿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樱儿眼里只有自己所爱的男人,那才是我的天,我的一切,不论他选择走哪条路,我都会全力支持他,陪伴他......” “樱儿,朕答应你,有一天会带你泛舟五湖、寄情山水的。到那时候,我还是我,不是朕。” 樱儿看着他,唉,他连每天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连出巡都没有,这个承诺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安慰安慰她。但是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又不忍拂了他的兴致,于是向他点点头。 胤禛仍然固执地抓住她的手,“樱儿,朕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哄你高兴。朕有一天真的要带你寄情山水。朕现在这么日夜辛苦,就是为了那一天。朕想着,再这么辛苦几年就可以如愿了。” 樱儿一听,张大眼睛,骇异地跳起来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信?” 樱儿嗫嚅道,“那......那这里的事情......” “朕这几年就用心整顿吏治,充实国库,要不了多少年,弘历也长大了,堪当大任。那时候朕完全可以放心了。你渴望自由和归隐山水,你喜欢的大漠、江南......任何地方,那些如画般的山水意境,我们可以去一一领略。” 樱儿的脑筋还是反应不过来,她迟疑地道,“皇上真的要退隐?难......难道是要学行痴大师?” “是啊,只是皇玛法常常叹息,并没有心爱的人时时陪伴着。” “那......皇上还打算将这些年的经历全都传给弘历么?他着实需要好好的指点。” 樱儿还想着现代的名人退隐了,就写回忆录、到处巡游做演讲,不知道眼前这位可有这样的雅兴。 “朕既然归隐就彻底隐去,一如当年的皇玛法。你这个儿子自己很有想法和主见的,若是还时时需指教的话,那说明他还不能担起重任。” 樱儿还是长大了嘴巴,胤禛笑着伸出手,将她的嘴巴托合起来,“这也是朕当年答应过圣祖爷的。你知道朕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劳心劳力的辛苦事......” 樱儿看着他,“嗯,皇上,我不明白......难道圣祖爷连这个也安排了?” 胤禛笑而不答,“你还记得张明德吗?” “哼。”樱儿撅嘴哼了一声。 胤禛笑道,“这个江湖骗子别的都没说对,可是说你的却很对啊?他当年说你要携夫君出走、要诱惑人迷失本心的......你看现在不是一一应验了吗?” 樱儿张口结舌,“可这......这样的胡说八道......” “现下朕不就是要出走吗?朕本不愿意干那辛苦事,这不也干了几年吗?圣祖爷原本就是要让朕将吏治、将国家都收拾好了交给弘历的。弘历将来自会有他的造化和见识,这么多年的历练,过不多久就可以独自担当......而朕也该去享受和你为数不再多的来日,以后就让文秀在此陪伴照顾弘历吧,你日后若是想念儿子,也可以时常回来看看他......” 樱儿喜极而泣,“我原来并不知道皇上可以睿智如斯,取舍间如此潇洒不羁......” “哦,难得听到你夸朕几句,虽然难得,但毕竟是最受用的。朕这样的寻常皇帝,看来也就只能被你这个天外来和煞星拐带了......” 樱儿至此才有些恍然,果然以后雍正会在一天之内突然驾崩,先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以致于后世都以为他是被行刺或者有其他原因...... 正自出神,只听胤禛笑嘲的声音,“哦,熹主子又在转什么念头了?嘿嘿,朕知道了,熹主子的心早就飞到紫禁城外去了......嗯,那么就有劳熹主子再花些时间将一切安排妥当......钦此。” 樱儿点头笑道,“我们以后就是要让自己加倍快乐,要为所有爱我们和我们所爱的人,活出一个不一般的人生!” “哦,熹主子从来就是不让自己吃亏的......” 梦冷(二) 胤禛拒绝了大臣们要将八阿哥碎尸万段的奏请(那么缺德的事情,马屁精们从何处想来,打的还是书面报告),只是让八阿哥的儿子弘旺(已经改名“菩萨保”)将他好好安葬,并且命内务府好生供养八阿哥的一家。睍莼璩晓 十三又给弘旺安排了一个宗族事务编修的差事,这样弘旺毕竟可以得到一份俸禄..... 但是胤禛并没有让弘时回宫的意思,仍然让他作为八阿哥的儿子,由内务府另外给弘时一家安排住处。 胤禛告诉樱儿,“樱儿,你不必担心。现今他们一家虽然都已经被撤了黄带子,不过今后的生计应该不会犯难。另外,皇后和怡亲王也会时常看顾他们的。至于弘时,就让他留在那里吧,毕竟八弟只有一个亲子,这一脉人丁未免单薄些......” 樱儿错愕地看着他,这是怎样的一对兄弟?争斗得你死我活,却又互相托付儿子膪。 胤禛道,“樱儿,记得你讲过的那个法兰西宰相?他可以坦然说他除了公敌外没有敌人,那么朕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样呢?” ...... 又过了两个月,樱儿到了邀月山庄,九阿哥一直秘密在那里疗伤技。 九阿哥听了八阿哥的事,良久无语。 他对樱儿道,“樱儿,我并不意外八哥的抉择,但是这一切又是让人那么痛不欲生。” 他拿起那两块手帕,“当年我听说八嫂向你提亲的事,立即去向八哥道喜。因为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何况你又是裕亲王特地嘱咐要看护的人,那真是天作之合。八哥自己也是欣喜若狂,还埋怨说想不到八嫂太过唐突,那么直白,又怕你害羞。十弟笑话他患得患失、婆婆妈妈的,可不是他一贯的脾性。” 樱儿低下头,因为她知道这后面引出的,却是那么多心酸的事情...... “可后来没多久,八哥却突然说不要再提这件事。我们以为是八哥在四哥那里又碰了钉子。可八嫂说要去向皇阿玛请旨,八哥又不让,还不停地喝酒,只说他对你并无情意。” 九阿哥叹了口气,“你后来随十三弟到山东办差,当时他并不在京中,等得到了消息,急得就去找那药方子。听说你受了伤又立即赶去刺血做药,我们又是狐疑不定。他明明说对你并无情意,怎么会几次三番地自伤......所以,我们当时都以为是你的心里并没有他......后来大哥那里出了事,又听说圣祖爷找八哥去谈了很久,可是结果却是要彻查什么狐媚子吸去了他的魂魄......所以纷乱之中,你的事只好暂时放下。” “后来就有了十四弟搅和出来的这么许多事,还听说你在宫里遇到好几次危险,我这才明白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大哥这里是从来没有改变过对你的忌惮的。” 樱儿点点头,这一节她已经从七零八碎的信息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及至你被那个丫头下药,八哥心疼得差点没有背过气,他对所有的幕僚说,以后再有谁敢对你不利,他即刻带你一起出走。我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后来又听说了那个丫头的话,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四哥也对你动了情......于是我又劝八哥快些去请旨,哪怕先将你要到他府里也好。可是他却说他不想连累你......他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谁都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心思,我们当时只以为你的心中有了四哥,毕竟,你天天在四哥的书房里伺候的。” 九阿哥继续道,“后来,听十四弟说,在塞外你为了怕他遭遇刺客,好几天蹲在野地里守在他的营帐外,我又看到你因为他的一句话,生生熬出病来作践自己......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再后来我亲眼看到你在银杏树下用叶子扔他,哭着离开,才明白原来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八哥......那天他回去后就病倒了,李福升说他伺候的时候,就发现八哥紧咬牙关,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后来那一阵子就只是拼命地看折子办差。我和十弟、十四弟劝慰了好久,娘娘也劝,他只说不想连累了你......我们实在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奥妙,说的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 樱儿问道,“九爷,你可知道在五台山,行痴大师曾经单独召见过他?” 九阿哥点点头,“这是十弟和十四弟告诉我的。他们还自嘲说我们在杞人忧天,你早就把行痴大师赐你的佛珠给了他。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连圣祖爷都十分意外行痴大师怎么会单独和他谈了那么久,我们都以为是行痴大师要给你们指婚呢。” “九爷可知道那次行痴大师和他谈了些什么?” “行痴大师要他珍惜眼前的一切。大师说人生苦短,若是没有心爱的人的陪伴,纵然最后得到了天下的一切,这一生也还是有缺憾的。八哥这次才总算开了窍,回来后,他说要和你重新开始。” 樱儿问道,“他后来真的去请了旨,是吗?” 九阿哥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九阿哥顿了顿,“是......是八哥......告诉你的吗?” 樱儿摇摇头,“他直到最后也没有提过这个事。是皇上告诉我的......” 九阿哥又吃了一惊,“什么......樱儿,我......我实在是糊涂了,你是说,八哥没有告诉你,是四哥告诉你的?这.....这怎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樱儿岔开话题,“九爷,你一直知道这个事情的,是吗?其他几位爷应该也知道吧?” 九阿哥叹了口气,点点头说,“八哥说他明白了此生不能没有你。他也看到了太子不择手段地去讨要你,四哥那里也是寸步不让,他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为这么多人争夺的一个物件......那天他突然对我们说,他已经拿到了圣祖爷的手谕,就要去圆明园找四哥的。” 樱儿点点头,“这就是那天我在园子里遇到他的情形了......可惜他并没有来得及对我说这话......”九阿哥叹息道,“说起来,这是八哥平生第一次请旨说自己要纳侧福晋,圣祖爷感念八哥终于肯为子嗣着想,不过娶个侧福晋,为什么还要小题大做,不过后来得知你当时还在四哥府里当差,虽然有些不悦,但终究还是下了谕旨说请德娘娘和良娘娘共同协商此事......唉......可惜......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樱儿心里却在想,即便他当时给我看了这份手谕,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的。因为当时我们早已经相约要“相忘于江湖”。 樱儿不想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于是笑道,“樱儿后来在危难时刻,也亏了有你们的照应,否则樱儿只怕都挺不过那年的冬天。” 见九阿哥一脸疑问,樱儿又提起了当年她被罚到马棚时,九阿哥给她送蓝布包裹的事。 九阿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头道,“那些不是我送的。” 樱儿的脸色发白,“不是你?难道是......” “那天我听到八哥突然吐了血,连忙过去看视,问是怎么回事,八哥却紧咬着牙关不肯说话。后来听十弟说,他们都听到了很多畅春园那里的流言,说那天是四哥喝醉了酒,对你......但是八哥却摇摇头,长叹一声说,四哥不会那样对你的。你也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四哥......我们都无言以对,叹息良久。不过八哥又严令我们从此不得再提圣祖爷的手谕的事情,说二哥、三哥那里知道这事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一定会被当作蛊惑我们兄弟的妖孽被处死的......八哥又说......从此不要在他面前再提起你的事情、甚至是你的名字......” 樱儿点点头,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恐怕第一个不利的就是胤禛。当时这些阿哥们都是虎视眈眈的,当然这些人未必是为我出头,只是想借此打击胤禛而已。 八阿哥当时因为投鼠忌器,怕我受到牵连,当然也就放弃这次攻击胤禛的机会。因为他说过,争斗就是要光明正大,而不是耍些下三滥的手段...... 九阿哥继续说道,“后来八哥就一直就在畅春园的别墅养病。再后来,嫦夫人来找我,说你被罚、你姐姐也被禁,我怕八哥听了受不了,一直不敢给他知道,也关照李福升伺候的时候机灵着点儿。我去找了十三弟,十三弟说正和十四弟在彻查你的事情,我就拜托十三弟照应你这里.....” 九阿哥顿了顿,叹了口气道,“看来八哥还是早就知道了......唉,其实你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了他......所以后来你血崩的事情他那么快就知道了。” 樱儿点点头,“我一看蓝色就知道是你们.....” “但是我没有料到,八哥这么多年来会一直安排人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 樱儿泫然,喃喃地说,“当年他就说过,要永远护我周全,再不让我独自去面对危难.....” 九阿哥看到她怔怔地掉下眼泪,柔声安慰道,“八哥既然那么说,就一定会做到的。他说你不相信誓言,说那不过是嘴角的一抹微笑,下一刻就会不知踪影,所以他就要用一生来证明给你看......” 梦冷(三) 樱儿怔怔无语,九阿哥也看着她,沉默着...... 樱儿最后才叹了口气道,“我们当初相约要‘相忘于江湖’,他也说过要我放下......可是谁知道......是不是我太自私、太薄情了?” 九阿哥安慰道,“我想这就是八哥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了,不过,那也只能归于天意......我能够想象,当初那么纷乱的局势,他既要统领那么多大臣、幕僚,又要顾及他们对你的疑虑......这一切还不能够让圣祖爷、甚至娘娘们察觉。睍莼璩晓八哥要应付的每一方,都是不能有任何差池的,也只有他,才能做到事事周到。只是,我还是要叹息,每每你们要走到一起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情......说起来你们真的是有缘无份了......” 樱儿摇摇头,“八爷总说,他要为我安排好一切、要护着我、不让我委屈,他也真的安排得很妥贴了......但其实,我却并不想他这样。荣华富贵、安逸平淡的生活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陪伴,哪怕是陪着所爱的人吃苦、上断头台,我也是快乐的......” “这就是当初行痴大师点化他的话了。行痴大师说,你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会接受别人为你刻意安排好的路,所以要听凭你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良娘娘也说,要他用真心去体会你,如果你们真是心有灵犀,那她就不难知道你的喜怒哀乐......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后来你产后血崩,正好那阵子良娘娘也不好,八哥几乎要崩溃了。娘娘薨逝,八哥内疚了很久,几乎要随着娘娘去了。后来看了你给娘娘的祭文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八嫂后悔说,原是你关照要将这祭文烧给娘娘的,但没拗得过他一定讨要来看。那几天我们都怕出事,就派人天天看着他......直到后来你送来了手帕,他才好些......飚” 樱儿道,“他的心太高、也太大了,怨不得他曾经说过,他可能有一时顾不上我的话......” “樱儿,这些年来,八哥总说,这世上只有你真正懂得他的理念......樱儿,你说说,究竟八哥的这些理念是对是错?每一次我总不信他的说法,可是,用他的法子回回都能奏效,而且你那里又都是和他不谋而合......” 樱儿点头道,“八爷是一个旷世奇才。他的高瞻远瞩,即令是到了三百年后,还是让后人敬佩和景仰的。秭” “三百年?你也提到三百年?难怪他总说什么‘三百年’的话,还说你是救赎他灵魂的‘天使’。” 樱儿道,“是啊,他的理念,直到三百年后才有人欣赏和信服,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樱儿,如果他有了你的陪伴,是不是就不必那么活得那么苦了?” “九爷,可惜,这一切没有‘如果’。他的想法和理念再好,可惜不合时宜......即令是我,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那么说来,他不要你陪着他受苦,也许根本就是因为他看的太透彻。可是令我心酸、令十弟和十四弟愤怒的,却是你最终成为了我们的对手和敌人......樱儿,你不要否认,你的确为四哥和十三弟谋划了很多......樱儿,我原本不愿意相信,可是,最后也不得不信。” “我的每一次行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智慧竭尽全力。我只是想说,如果这些竞争法则是公平的,那么谁都不必为结果耿耿于怀。” 两人相对沉默了很久,九阿哥最后才道,“你知道吗,最后一次,你是直接干预了朝政......四哥突然下令要让‘火耗归公’。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你出头,可能四哥和十三弟没有那么先知先觉的......” 樱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些计算十分复杂,是不是花了你们很久时间?” 九阿哥点点头,“是,是很长时间,而且还有不少人一起布的局。但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就只断送在你一句话里......这才让那些幕僚们对你动了杀机......” “十四爷想必已经恨我入骨。我知道他谋划着宫廷政变,他总是那么心高气傲......更何况,他认定了那个皇位原本就是他的。” 九阿哥闻言,默默无语,“樱儿,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看到后来这些安排,如此缜密,而且你的这些手下如此训练有素,我不得不相信,圣祖爷果然是安排好了一切。还有,我们扪心自问,在下一辈的这些孩子们当中,有哪一个是比你的四阿哥出色的?还有,纵观那么多女人,有哪个能比你更加能‘母仪天下’的?” 樱儿点点头,“九爷,你能够这么说,也不枉圣祖爷的一片苦心。” “樱儿,正是因为这些道理大家都一目了然,难道八哥和十四弟就不明白?樱儿......我说不好......我有些怀疑......怎么这次事情变幻怎么得那么快......我虽远在西宁,但是这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那么精心的安排,怎么说败露就败露?” “阴差阳错吧,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九阿哥点点头,“是啊,我们现在多说何益?这一切虽然不能完全归于天命,可是冥冥中还是有些天数的......逝者已矣,我们也不必去自寻烦恼。樱儿,我想说的是,八哥此生有了自己的梦想,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是与你几度擦肩而过。这一切虽然令人惋惜,可最后这样的结局,也许是最好的。他的父亲关爱他,他的兄弟们追随他,他为了梦想而舍生,却有毕生所爱的女人陪伴他最后一程,所以他应该是幸福的。” 樱儿点点头笑道,“九爷,你能这么说,我好受多了......对了,你家里怎么安排?这一大家子,九福晋有些招架不住了,精神也差。这些时日也多亏了诚亲王和恒亲王的照应和奔波。” “你看着办吧。我先前在各地还有不少庄子和生意,即便是朝廷查封了主要的,各地总还能折出些银子,分给他们就是了。” 樱儿摇摇头,“九爷,这样子你们的家就散了。圣祖爷疼惜你们,也绝不允许你们这一支就这么涣散的。” 樱儿顿了顿,“你的这些产业,现在着实混乱。这样吧,我让嫦姐姐的大儿子,去你家问九福晋买下大部分产业的股份。今后这些生意就由他出面打理,九福晋每年还可以坐享其余一部分的分红,这样你全家就有了保障。而且一家老小也不用仰人鼻息、寄人篱下,这个家也就不会散了。我回去和皇上禀报一下,皇上应该会恩准的。皇上前儿还嫌内务府的人做这些事情会阳奉阴违。” 九阿哥笑道,“我本不愿意惊扰到这一大家子人,你这样的安排更是让我了无牵挂。嘿嘿,所有人都知道从此这生意的背后是当今的熹妃娘娘,那是绝没有人敢小觑的。” 说着,向她拱拱手,“大恩不言谢!” “九爷,不要这么说。这些年里若是没有九爷的仗义,樱儿怎么可能有今天。” 九阿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我这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时刻,就是在那个初夏的下午,我偶然听到了有一个小小姑娘,在对饭馆的生意评头论足......” 樱儿看着他,眼里泛起了泪花,她回想起这些年来的一幕幕往事,的确令她唏嘘不已。而且九阿哥这个“蓝颜”,这些年来对她、对阿嫦一家、对所有的人都是一片挚诚,尤其,他可以追随着他的知己和兄长,致死无悔。 “樱儿,你这个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九阿哥轻声但是认真地问道。随即,他又笑了起来,“那么我这一生已经了无遗憾了。” 九阿哥又问道,“八哥家里,你打算怎么安排?” “过几天我会把八福晋也接过来。现下八福晋还在她外家。” 九阿哥点点头,“八嫂可是个刚烈女子,爱憎分明,她认定了你是他们的敌人,上次居然要刺杀你......樱儿,你难道不记恨她吗?” “我会尊敬和感激所有爱护、追随八爷的人。” 九阿哥点点头,“果然八哥这辈子没有爱错人。” 樱儿沉默了一下,对九阿哥说,“九爷,既然圣祖爷安排你们出世,你有没有想过远赴海外?正好德理格神父说有一批传教士要回法兰西,不如你们结伴而去?他们不日在浙江宁波上船出海。” 九阿哥点头笑道,“正有此意。以前听八哥(九阿哥的微笑凝滞了一下)提过法兰西的种种传闻,倒不如眼见为实,何况听说威廉在英吉利国的庄园很不错的,他的儿女都生了一大堆了。” 樱儿点点头,“那么我再去安排一下。” 梦冷(四) 樱儿派“血滴子”将八福晋也接到了山庄,并将八福晋被圈禁的院子一把火烧了。睍莼璩晓八福晋看到了“血滴子”头领竟然是樱儿,只是冷笑,并不说话。 及至见到了九阿哥,八福晋的眼泪才扑漱漱地往下掉。那天两人在房里谈了很久,一直听到八福晋在低声饮泣...... 第二天,八福晋对看守的人说,要想单独见樱儿。她并未称呼她“熹妃”。樱儿到八福晋屋子的时候,只见九阿哥也在坐在椅子里,对她点点头,“樱儿,你们好好谈谈吧......这么些年来,我们彼此仿佛离得很远似的。” 说着,摇摇头,叹了口气,慢慢走了出去。 樱儿过去拉住八福晋的手,“福晋,我们终于坐到了一起,现在可以放心说话,再没有人打扰。腙” 八福晋闻言,更是泪流如雨,“樱儿,我已经不是什么八福晋了......” “这些年都叫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 “樱儿,你能叫我姐姐吗?我期盼了多少年,也始终没有这个福分。擢” 樱儿笑着站起来,给八福晋矮矮身,“妹妹见过姐姐。” 八福晋含泪笑道,“我还是不要那么麻烦,就叫你樱儿吧。” 樱儿笑了起来,这是当年八福晋请她过府赏花的时候,对她说的话。 八福晋擦了擦眼泪,渐渐平静下来,她握起樱儿的手,“樱儿,这个世上我再也没见过王爷这么痴情的人了。当年我请你过府去,他知道后欣喜若狂......可后来没多久,他突然对我说今后不要再提此事,他对你并没有情意。但接连一个月,他天天晚上都到那个亭子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还反反复复地说,什么门,什么墙的,还说那个门里一定有你。我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我猜想一定与你有关。你当日在惠娘娘那里题写的诗,我拿回府里给他时,他一连几天都是反复看着摩挲着,对我自嘲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现在小书斋里不仅能读,还能看到这么隽秀的字,看来老天对我不薄......后来听说你跟了四哥,他没有说什么......但是却病倒了,我只是听他喃喃自语什么舍不舍的,那一年又赶上良娘娘薨逝,你来拜祭娘娘的时候,我当时真怕他会疯......后来他拿着你写的祭文,每次都是哭得肝肠寸断,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喝酒,每次他只有将自己灌醉了才不再闹腾。他前前后后病了大半年,除了因为娘娘,我猜其中也有你的原因。后来府里人人都知道,在他面前提你的名字是禁忌,可你却是他永远的心魔。后来他见了你托嫦夫人送来的两块手帕,和九弟在书房整整闷坐了一整天。出来后就开始如常了,之后的每次大风大浪,就再没见他消沉过。那年他在畅春园大病一场,九弟为了他和先帝力争,可他却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府里,我为他整理衣物时才发现,他始终紧紧拽着你给的两条手帕......你当年随四哥来府里探望,我才看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后来只是淡淡的说,看得出来你过得很好,四哥对你十分爱护,他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我一直搞不懂,你跟了四哥以后一直就没有什么名分,四哥对你也冷淡得很,还宠着其他女人,他怎么会说四哥对你好,现在我才知道,只有爱到痴迷,才能用心去体会你的喜怒哀乐.....这几年,他一有不如意,就将自己关在书房,盯着看娘娘绣的图,有时候就默默地坐在那个亭子里,长久的不说话......” 若不是知道了八阿哥对她的情意,樱儿根本无法想象八福晋所说的一切。 八福晋又道,“他最后还是等到你了,是吗?那他也算是解脱了。” 樱儿泫然道,“这么多年来我才明白他的心,可我以前并不知道......” 八福晋摇头道,“王爷就是这样,他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将一切都安排得妥贴周到......但是樱儿,你可知道,王爷根本就是你害死的!” “什么?姐姐何出此言?”樱儿颤声问道, “樱儿,其实这些年,你为四哥谋划了很多事情,是吗?当初十四弟也说过,你曾经带着人去过西北......” “......” “王爷总说,你是这世上最懂得他的人,而且你的技艺无人匹敌。这些年,我知道王爷那里谋划过好多事情,九弟他们也费过不少力气......可是最终都被你一一看破。” 樱儿点点头,“这话我对九爷说过的。我们都是在尽自己的一切所能,如果这个竞争法则是公平的,那么我们都应该坦然面对这个结果。圣祖爷是看得很清楚的,否则不会那么安排......” “王爷说过同样的话,他说争斗就是要光明正大,而不是去耍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那一天,王爷又把自己关在书房,好久没出来,我只是听他反反复复地说道,‘好一个熹妃娘娘!’我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因为这些年来,他从来不提你的......” 樱儿心中一动,“姐姐,是不是因为皇上下令‘火耗归公’的事情?” 八福晋点点头,“我后来才听那些幕僚说起,他们在谋划一个什么‘看不见硝烟’的战斗,这件事情运筹了好久了,但是皇上却在一夜间改变了主意......我看到王爷颓然坐在那里,苦笑着道,看来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王爷于是又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好一个熹妃娘娘’、‘既生瑜、何生亮’?王爷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样消沉,即便是当初娘娘薨逝、畅春园旁病重,他也没有这样的神情......当时我不知道要怎么劝解,后来王爷又没头没脑地说道,他明白那些大臣和幕僚的心思,但是这个社稷已经到了危难之际,不能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了。纵然他能够为这个社稷谋划三百年,但是四哥能够好好保证这眼前的一百年,那也不错了。也许三百年太长,长得令圣祖爷和四哥都等不及、不耐烦了......” 樱儿问道,“那么十四爷和那些幕僚们肯定大失所望?他们本来以为可以先扰乱国家的经济秩序,随后发动一次政变......看来他们是不甘心功亏一篑的。” 八福晋点点头,“所以他们谋划着想行刺皇上......但是没有想到,那天带着皇上御用侍卫的竟然会是你......” “所以他们转而想除掉我......但是谁也没想到,八爷多年前就在我身边派了人,她可以舍身保护我......” 八福晋点点头,流着泪道,“真是冤孽啊......那此刺杀,当然让皇上震怒......那天王爷给我休书的时候,默默地对我说,他现在也只有牺牲自己,不能让任何人再有什么借口......又让我不必害怕,因为今后皇上不会为难我,你也是......” “姐姐,这里面樱儿有些不明白,皇上当时一再表示,希望八爷能够像十三爷一样倾力辅佐,那么八爷为什么一再的拒绝呢?皇上对此虽然恼怒,但是也并没有对八爷、十四爷他们有什么责难啊?” “皇上一再打压王爷、十四爷的人,大家都说再不反击就怕要束手就擒了......” 樱儿闻言,皱了皱眉头,“若是要干扰金融、制造混乱,这个法子很聪明啊?他们当然可以做到很隐蔽的,那么八爷为什么又大张旗鼓的上书呢?让那么多人知道、尤其是十三爷......” 八福晋泪如雨下,“樱儿,你难道还不明白?王爷原本就是要自投罗网啊!” “什么?!” “樱儿,我本来不知道,但是这些时日才想明白,王爷这是早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了!我这次听九弟说,这一切是圣祖爷下的密诏,要你来安排......樱儿,你可知道为什么是你?那是因为圣祖爷深知王爷的秉性的,王爷骨子里原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他是不会接受任何安排和施舍的......也许,圣祖爷这才想到了你......王爷这么多年对你痴心不改,也许只会听从你的安排的......” 樱儿闻言,恍然大悟,不禁再一次泪如雨下,“可是,这才是他最后为什么选择了......圣祖爷甚至默认了他将我带走,可是......他知道,现今我不会跟他走的......” “可是,樱儿,你早就应该是他的侧福晋了!那是圣祖爷下过的旨意!” 樱儿黯然道,“这些年来,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道旨意......八爷直到最后,也没有对我说过这个事情......这是皇上对我说的,皇上说,要让我自己选择,若是我的选择,皇上什么都能接受。” 八福晋呆了很久,长叹一声,“真是冤孽啊,樱儿,我一直以为皇上薄情寡义,我不信王爷所说的,皇上对你的是爱护有加......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如此痴情......” ...... 又过了一阵子,胤禛让樱儿也将弘时接了过来。八阿哥去世后,胤禛一直让老十二照管弘时。樱儿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当初胤禛将自己的儿子都给了胤祀,于是就让弘时奉养八福晋,弘时就以额娘称呼她。 出海(一) 接下来几天,樱儿和九阿哥商议着他们出海的事情。睍莼璩晓她对八福晋和弘时含笑道,“八爷此生最向往的就是去看看整个世界......现在,就让他的弟弟、他的福晋和儿子代他完成这个心愿......” 八福晋也点头道,“王爷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樱儿,我以前总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周游天下,直到现在,才能体会出你的豪情......樱儿,你真是个奇女子,我能够认识你,真是快慰平生。” 樱儿对九阿哥道,“还要给你们多派侍从......嗯,九爷,你这里有好多门人仆从,前阵子总是没完没了的咕唧,要替你抱不平......这些人我一直替你看着呢,不如就都跟着你去吧。” 九阿哥有点意外,“哦?人都在你这里?” 樱儿点点头,“这些人都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有他们跟着你,我也放心.......九爷,这里有好些江湖上的人,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让他们对你如此忠心。旄” 九阿哥笑道,“也不全然如此,还有不少生意人......” 这天,阿嫦的小儿子照例给樱儿汇报九阿哥的身体状况,刚说完,随即给樱儿跪下。 “娘娘,我有个不情之请,求娘娘成全.......我......想跟着九王爷去西洋。峥” 樱儿有些意外,“哦?真没想到你有这个心思......那.......你额娘知道吗?” “我已经跟额娘说了,额娘很是赞成。额娘说,此去西洋路途遥远,也正是要有懂医的随行。还有,这些年来我们一家受九王爷的恩惠颇多,我理应跟随九王爷,照顾医药的。” 樱儿点点头,“我竟不知道你额娘就舍得你走......” “额娘说,天下医理流派众多,我即使走遍天下也未必学得尽。这些年我也常在九王爷府里走动,跟西洋人切磋医理,竟然也看出不少门道,额娘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娘娘也一定会赞同的。” 樱儿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好,我虽然舍不得,但是很赞成你去外面闯荡一下......你的时间不多了,赶紧回家准备......你家里......” “额娘说,就让我一家都跟着去。” 樱儿看着他,“既然你们都已经计议周全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你这么热喇喇的就说要去,我真是有些舍不得......” 不禁流下了眼泪。 樱儿认识阿嫦的时候,她的小儿子才刚出生。这么些年来,她几乎是看着他哥俩长大的。阿嫦的相公去世后,胤禛已经明确说明,这两个儿子就由樱儿看顾。阿嫦家多年前由九阿哥安排,抬入了五阿哥的旗下,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官职,而且阿嫦夫妇也不希望儿子去考科举。所以这哥俩就一直在阿嫦的医馆和九阿哥的邀月山庄这里“实践中学习”。这两个孩子很能吃苦,樱儿也教了他们不少东西。胤禛和十三就曾经说过,若是他们考了功名,保准他们一定会有大出息。不过樱儿并不想去改变阿嫦夫妇的决定,所以这两个孩子除了不在官场,但都是精明强干,谈吐见识更是不凡,丝毫不比别家子弟逊色。胤禛和十三看着也都很喜欢。 ...... 一切安排妥当后,临出发前,九阿哥对樱儿说,“樱儿,我还想去祭奠一下圣祖爷......” “好,启程前你们可以去景山寿皇殿。在那里还能够看到十四爷呢......九爷,那么你还想见见宜娘娘和九福晋吗?” “额娘现在住在五哥家里,想必一切都好......我远远的看一眼就成。” 樱儿点点头,“惠娘娘那里,八爷被拘后,皇上已经将她迎回宫里了......想必八福晋和弘时也想拜别她......这样,我来安排吧。” 众人听到安排,纷纷称是,各自回去准备去了。 最后房里只剩下了樱儿和九阿哥,九阿哥又递过那个怀表,道,“樱儿,这个怀表仍然给你,你要永远带着......为我带着。” 樱儿拿着怀表,思绪万千,这个表牵出了多少往事...... “好,他日如果有事相求,我就遣人将这个送来,你可得有求必应,不过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可别拍胸脯,到时候也别抱怨。” 九阿哥点点头,“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樱儿对九阿哥道,“九爷,能不能借你的肩膀一用?” 九阿哥含笑说,“请便。” 于是樱儿走过去抓住他一条胳膊,将前额靠在上面,他身上仍然散发着淡淡的木樨花香,良久,她抬起头笑道,“好了,感觉好多了。” 九阿哥也笑道,“樱儿,爷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靠......只是,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更坚实的肩膀?” 樱儿点点头,“我找到了一个宽广的胸膛。但是九爷永远是我的‘至尊蓝颜’......此去路途遥远,你多多保重。” 九阿哥点头,随即展开一把折扇,潇洒地说,“樱儿,你放心,我会永远为你穿蓝色。” 樱儿一看,这正是当年自己题写的扇面“心地光明,才华韫藏”,低头笑了一下,“当年的玩话,九爷居然当真......这些东西,九爷还留着?” 樱儿起身,走到了桌边,拿起九阿哥的那个收纳盒,“九爷,你的行装可都准备齐全了?” “只要这几样不少,其他都无所谓。”九阿哥轻声、认真地说道。 樱儿不答,缓缓地将这个收纳盒最下面的翻板抽出,反转过来轻轻推出......却见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樱儿沉吟着,只听九阿哥道,“樱儿,你能再为我奉茶吗?” 樱儿点点头,嫣然一笑...... ...... 几天后,海淀的寺院热闹了起来。 原来是宜太妃在那里做法事,为儿孙祈福。这次她还邀请了惠太妃、荣太妃、定太妃等好几个归养在儿子府上的几个老年太妃们一起,因为她们这些在后宫多年的老姐妹们,现在各自归养在儿子们的府邸,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很多。皇帝皇后听了,立即赏了一席素斋,又命熹妃陪着惠太妃过去...... 宜太妃在恒亲王福晋的搀扶下,起步走到佛像前,拈香下拜,众位太妃们也是跟着拈香,礼佛之后,接下去各自归座喝茶。又在外面搭了台唱戏。大家互相说着家常话,又互相问候了现在的起居生活...... 九福晋这次也被邀请出席,由几个儿子们陪伴着。但是她们现在已经没有了皇家身份,只能在最后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九福晋现在就像是惊弓之鸟,而且身体、精神都很差。樱儿心想,估计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未必适合远行,可能连刺激都不能受...... 不远处的禅室中,窗后影影绰绰的有很多穿着斗篷的人,在向这边眺望着,似乎后来又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向这里磕头...... ...... 景山寿皇殿,十四已经被关在这里。 一早樱儿带着手下,拿着“血滴子”令牌,让围着的侍卫回避,所有的侍卫慌忙退避三舍。现在“血滴子”的名号已经令人闻风丧胆,侍卫们只见这一群人都是穿着长斗篷,遮着口鼻......都心惊胆战地想,皇上到底还是要来动十四爷了......唉,到底是亲骨肉,不好明着来。但是......怎么说十四爷都是天皇贵胄,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血滴子”手上? “血滴子”众人走到了十四的院子,分散开站好,领头的径直走入正堂。 十四早就得了信,端坐在正堂严阵以待。果然是大将军王,气势当然不凡。樱儿看到他毫不惊慌,只是手中紧握着当年老康给的一柄宝刀...... 当十四看到“血滴子”的“首领”拉下斗篷,竟然是樱儿,不禁也是一愣。 樱儿不容分说挥退他所有的左右,几个奴仆不甘心地看着十四,其中就有当年的小顺子。 樱儿想起往事,对小顺子和颜悦色地说,“你去门口守着,我和十四爷说会儿话。” 十四嘲讽地说道,“好一个熹妃娘娘!为什么我毫不意外呢?” “十四爷,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叫你的人回避吧。” 未及十四开口,小顺子道,“娘娘,奴才誓死跟着主子,求娘娘成全!” 说着,紧紧地捏着手里的刀。 樱儿看了看他,笑道,“好,我一定成全你。现在可以退下了?” 小顺子愣了一下,又看看十四,十四朝他点点头,小顺子这才退了出去。 十四仍然是一脸嘲讽,“罪臣给熹娘娘请安,熹主子吉祥。娘娘你不在宫里纳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噢,对了,你那个爱的刻骨铭心的皇上呢?他知不知道你过来看一个阶下囚?” 樱儿低声道,“他是你的四哥。” “哈哈哈,我的四哥?他弑父篡位逼死额娘......对了,你今天是不是也给我带来一杯毒酒?哦,会不会还是枪弹?在哪里?” 出海(二) 樱儿叹了口气,摇头道,“十四爷,你可真是个给父母兄弟宠坏的小孩。睍莼璩晓” 十四眼里喷火,悲愤地说,“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请问我的父母今何在?我的兄弟们今又何在?” “十四爷是要我来抵命吗?好,我现在就成全你,你从此就是荆轲、聂政,名垂青史,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十四说着,抽出了手中的宝刀栎。 “十四爷,难怪当初圣祖爷说你们不过是水泊梁山的情谊......呐,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我也没穿软甲、没带任何武器。你动手啊,你杀呀......你今天就可以用我的血、我的头去祭奠你的兄弟们,全了你们兄弟的义气。” 樱儿抢上前去,把他的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十四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紧了紧手中的刀,但是看着樱儿一脸笑意、有恃无恐的样子......最终......他还是狠狠地把刀扔到了地下。 樱儿看着十四气愤难抑、又不甘心的样子,心中好笑。自小到大,只要和十四斗嘴耍横,她永远是稳操胜券的.....赶. 好一会儿,十四愤愤地道,“我不杀手无寸铁的女人......你那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皇上呢?他怎么不敢过来面对我?” “十四爷,前日你的手下们不是要刺杀我吗?你今天正好完成他们未竟的事情......” “他们要刺杀的可不是你!.......哼......他永远不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永远就让你出去冒险!”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你舍不得杀我,是吗?还是怕皇上知道了不饶你?” 十四气哼哼地道,“从小到大,你不和我置气就浑身不舒服,是吗?哼,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的那个好皇帝,可知道你来这里看一个阶下囚?我看娘娘还是回宫去数数你的后福好日子吧。” “哟,你的手下要杀我、我现在又上赶着给你来杀,你怎么下不了手?为此还要挖空心思地寻出些理由?你这是要骗你自己吗?” “我的命是你救过的,现在要拿走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一再出言相讥!以前每次总有八哥、九哥为我们说和......今非昔比,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你满意了?” “十四爷,你永远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当初统领千军万马,怎么到头来还像个小孩子?难怪圣祖爷最不放心你们......” “娘娘,此言差矣。当今那个人篡位夺权......现今自然是成王败寇,又何必多说这些现成的风凉话?” 樱儿正色道,“十四爷,你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我看你为圣祖爷守陵一辈子都不为过。你可知道圣祖爷为你们操了多少心,连身后事都安排了那么周详......既然圣祖爷什么都料到了,你们还能做得了什么呢?” 樱儿说着,转身从门外拉过一个人。 十四抬头一看,眼里惊异的像是见了什么鬼魅一般...... 樱儿道,“你们好好聊聊。我去准备祭奠的事。” ...... 第二天,一行穿着斗篷的人,祭拜了康熙的画像。有人低低地哭泣,有人轻声劝解着...... 到了中午时分,离别的时刻到了。 樱儿含笑向众人说,“只是远游而已,三年五载的,又不是不得相见。” 宽慰了许久,众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樱儿想,在这个时期去欧洲,途中单程就会有一年,不过反正大家也没事,倒是正好能够领略一下途中的人文地理。不像现代,到欧洲出差一趟,就几天工夫就能来回。上了飞机一大觉,醒来就是异国他乡......没有时间做角色的转换,来不及思考不同的沿途感想。 等到车马远去,十四转头对樱儿说,“樱儿,昨天九哥将前后因由都告诉了我......八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唉,他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个‘情’字......” “八爷留给了我太多的谜团。很多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哪怕是到了最后的时刻。” “这些年来,我们看着八哥,总觉着心酸。唉,无法想象,他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十四爷,你也这么说,而我所知道的八爷,永远是别人口中的......他的一切,我都是听你们、甚至是听皇上说的......” 十四道,“八哥有太多的顾忌、又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他不是不想告诉你......但是你们之间一再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当然,我无法解释这些前因后果,只好把这个叫作‘天意’吧。” “当初八爷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么些年来,看来淡忘和放下,才是最轻松的。” 十四点点头,“八哥曾经说过,没想到‘淡忘’和‘放下’是世上最难做到的事情......唯一的解药,就是‘成全’。樱儿,八哥是不会接受你的安排的......” 樱儿点点头,“八爷是为了理念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如果他此生不能实现他的理想,那么他再不会苟活于世的。” “这一点圣祖爷十分清楚,所以让你来安排这一切.....因为在这个世上,唯一可能劝说得了他的,是他额娘、还有你......” “圣祖爷却没有料到,他最终是为了成全我......” “不,樱儿,不完全是为了你......你知道八哥的理念,但是你可知道他早有了一套详尽的方案?樱儿,我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喜欢预先做计划,但是,若是你看了八哥的‘治国方略’......唉......你如果看到,就会后悔帮助了四哥的。因为,八哥总说你是最懂得他的理念的......这里面好些道道我们不甚明了......” 樱儿问道,“可是八爷从来没有提过这些啊?你可知道这些书稿都在哪里?” “我不知道,八哥府上并没有被抄、被毁,所以这些书稿应该不会被毁......除非......除非......” “除非八爷自己毁了......” 樱儿有些木然,她知道,以胤祀的性格,他会这样做的......没有人理解、倾听他的理念,那么他宁愿将它们带到地下......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十四这时候慢慢地往回走,到了正堂,他和樱儿坐了下来,缓缓叙述道,“记得当年乾清宫的事后不久,皇阿玛开释了八哥,又与他谈了许久。有一天我去八哥府里找他想问问怎么回事,却撞到他在和九哥在一起喝酒......只听到他缓缓念道‘弄绿绮之琴,焉得文君之听。濡彩毫之笔,难描京兆之眉。瞻云望月,无非凄怆之声。弄柳沾花,尽是***之处。’我当时就立即明白了他对你一往情深。” (这是讲弹奏司马相如的绿绮琴,旁边却没有卓文君在听,蘸好了彩笔,却没有张敞为之画眉的人,举头对望云月天空,听到的是凄怅的声音,在拂柳采花的地方,都是失魂落魄的所在)。 “只听八哥还对九哥说,真想带着你出走,闲云野鹤,周游天下......他要和你亲眼去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而不是只是坐在书斋里,读着这句空洞的句子。九哥当然以为他说疯话,劝慰不止......后来外面的大臣幕僚们听说了,自然大惊,苦劝他三思,就差对他绳捆索绑......” 樱儿这才想起,十四当初在永和宫所说的“看到八哥那样”没头没脑的话。 十四又道,“樱儿,你还记得当年你们随驾出巡,我扮着过往行商去找八哥吗?因为我得知了你那次竟然也随驾,自然心惊......当时大哥岌岌可危,而所有的幕宾都认为八哥并没有什么有效的对策,不堪担当重任。但是我却明白他在想什么,我怕他真的会带着你出走......当他得知你为了怕他遭遇刺客,在他帐外蹲守了几夜......那天晚上他回来时竟然已是泪流满面,几乎不能自已......” 樱儿无语,那天晚上胤祀的确告诫她不要再去冒险为他做什么事情,甚至要她去避嫌......因为他已经预料到那些大臣和幕僚们恐怕会对她不利......可是,她却误会了他...... 十四继续道,“那天我和八哥相对无语,默默坐到天亮......后来,我对八哥说,若是他执意要带走你,那我也拦不住,可是他长叹一声却说,如果他选择了要进到那个门里的东西,就不能让你整天忧虑,甚至......去冒险......他怕你有一天会去效法虞姬。我无言以对,也想到在山东你为了引开乱匪而去跳崖、冲出去用身体挡箭,还说什么最后一颗枪弹要留给自己的话,我们只得相对苦笑......最后八哥长叹一声,念了一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典出宋代司马光的《西江月》: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出海(三) 十四叹了口气道,“你后来在塞外生病,八哥急得茶饭不思,后来还是九哥特意看了你回来说,你是因为八哥的一句话,生生地作践自己......八哥闻言心疼地说,如果他要了你,就要让你得到世上最最尊贵的地位,他要给你世上最最至尊的荣宠......永远不让你受一点委屈。睍莼璩晓唉,我知道他对你用情至深,可......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我要的,樱儿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也是个简单的人。我只知道要对爱的人好、为他们着想,哪怕牺牲一切也再所不惜。” “樱儿,你不记恨当日刺杀的事?四哥震怒是意料中的,可是我却不敢相信,这么多年后,八哥为了你,竟然还是会不惜舍弃一切......” “十四爷,八爷这么做,实际上是要保全你们......因为他知道你们的这些伎俩不过是困兽之斗,经不得推敲的......你知道后来皇上和十三爷转给我看了一些文档,虽然你们的设想大胆,但是......但是手法毕竟稚嫩了些......不过我知道,能够想得到这些,对你们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 樱儿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些人能够琢磨出这些道道,应该都是天才。可惜......我是站在了未来三百年间的巨人们的肩膀上,当然和你们不能同日而语.....烨. “所以,我们所有人只能反反复复地念着‘好一个熹妃娘娘’,我们终究够不到你们仙界的门槛......” “我知道这胜之不武,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十四点点头,叹了口气,“其实我们都明白,只是不肯承认而已......樱儿,记得最初认识你,是当年你冲了我的马......诬” 樱儿纠正道,“是你撞了我的马。” 十四笑了笑,“我一个不留神,就着了你的道儿。” “是你不留神吗?不过十四爷,你总是口口声声说输给了我,但这些年你见了我好像从来没有退避三舍。” 十四笑道,“好吧,我现在无话可说。当日圣祖爷突然让我回西北,我就隐约猜测是你出手了,可就是想不出是怎么回事。越是猜不出,越说明这是你出手了......直到九哥昨天告诉我前因后果,我这才恍然大悟......樱儿,这次我们都是输得彻彻底底。若我站在圣祖爷的立场,也会这么选择的。你的招式永远只是个迷惑,你的诡计才是让人防不胜防......” 樱儿正色道,“十四爷,你们都是爱新觉罗的伟大子孙,你们不能用优劣、输赢来区分,我希望你们明白,圣祖爷只是从当时的时局和对未来几十年的考虑而做出的抉择,正如八爷所说,如果你们再有一年的时间,那么结果完全就是两回事了......到时候,我们易地而处,也未可知......” “樱儿,你当日在西北与我割袍断义,我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块似的那么疼,就像在山东知道你走了一样。我从来不想要伤害你的,我只想......只想着有一天,再能时时看到你,我希望能再端着弩弓守护着你,就像咱们在山东时一样,我从山东回来,就造了一座‘樱园’,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到那个院子来......可是,我每一次都将事情做错......” “十四爷,我说过,没有什么对错......也许你做的一切,只是不合时宜而已......” “樱儿,我现在明白了,你并不是开在暖房里的花朵,需要等着别人去呵护,你是一树樱花,可以在春寒料峭中独自绽放,但不可以用暖房来关住你......这世上最爱你、最疼惜你的,并不是四哥,但是现在看起来,还是四哥最懂得如何去欣赏你、爱你......” 樱儿摇摇头,“我最近才明白,其实最最睿智的、最最高瞻远瞩的还是八爷,若论最为广阔的胸怀,还是首推八贤王......” “樱儿,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会选择谁?你会选择八哥吗?” 樱儿摇摇头,“我们的脾气性格并不相合。我们在一起会很累的,我们都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对方的心思......又为了不让对方受伤害、受委屈而彼此折磨......” 十四无言以对,樱儿道,“过几天将你的儿子送来给你作伴吧,毕竟有个亲人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 过了一阵,樱儿又去看望了十阿哥。 当十阿哥见到“血滴子”的主人是樱儿时,却不如何惊讶。十阿哥要称呼她“娘娘”,樱儿拦住道,“十爷,我的名字从来就没有变过,我也永远是樱儿。若我是什么娘娘的话,也不会来这里。” 十阿哥叹道,“樱儿,你从小就是个鬼丫头,当年我就问过你,是不是人?” 樱儿回想到当年的情景,不禁莞尔。 枯坐无事,十阿哥于是和她一起玩起了陆军棋。他们绝口不谈朝堂之事,说真的,有什么好谈的呢?这么些年过去了,也能“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十阿哥听到八阿哥和九阿哥的事,沉默了很久,他叹了口气,“当初哥几个对你都是颇为动情,可是除了老十四在瞎嚷嚷外,偏偏八哥九哥谁都不说,我当时就觉着气闷没趣儿。后来九哥却说你们只是生意上的知己,但是真正和你心有灵犀的却是八哥......可是八哥却不知为什么总也不挑明这事,却屡屡见他在作践自己。还有,我恍惚听说自从你被下药后,八哥就派了人在你身边守护,就怕你受了什么委屈、出了什么危险......” “这些事情,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樱儿,当初你把行痴大师的佛珠都给了八哥,八哥又得了圣祖爷的手谕......可后来......怎么就这么阴差阳错呢?” “我并不知道圣祖爷手谕的事情......直到现在也没有见过。八爷直到最后都没有对我说明,他说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做出了选择......” “樱儿,自始至终,你才是最最了解八哥的,也不枉八哥如此对你。当年八哥说给我们听解决京畿饥荒的法子,九哥和我根本不相信,不用朝廷出钱,怎么可能......待到你在邀月山庄一语道破天机......唉,那天你们走后,我看着他那心满意足的样子,瞧着都让人觉得心酸......还有,你当初轻轻易易地就筹措到那五十万两银子,他后来一连几天都是在神往地叨念着什么‘神来之笔’,我看着觉得他不可理喻。后来那债券飞涨又大跌,八哥还是叹道,普天下能够力挽狂澜的也只有你了......”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一切的一切都是通过严密的计算而来的。” “唉,说来好笑,这么些大男人,都算不过你这个小脑筋......真是......爱干嘛就干嘛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十爷这是说笑了,皇上和十三爷都是放手让樱儿一试,其实他们都是有了计较。” “樱儿,你若是时时的就在八哥身边,难道八哥就不会放手让你去做?若是你们能够合璧,那么这一切不是会天翻地覆?我看这个局势会比今天的要好得多......” 樱儿无语,说真的,她从来没有怎么想过,如果当初八阿哥没有这么多的顾忌,而是不顾一切地和她执手,那么他们的命运...... 樱儿甩了甩头,这一切都是历史的定局,到时候可能我也会白白丢了性命的...... “唉......我当初就说过,爱新觉罗家代代出情痴,却不知各有各的痴法。九哥对你是仗义多于爱恋,老十四却时时刻刻想着怎么金屋藏娇,可八哥明明对你沉迷不能自拔,却总是说怕伤到你让你日夜忧虑,犹犹豫豫、恍恍惚惚、患得患失的。等到你跟了四哥、又和四哥闹的不可开交,他又心疼的什么似的......唉,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说什么‘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看都是些昏话,若两人不在朝朝暮暮间,那又叫什么两情了,还谈何久长......八哥还老是自欺欺人说什么下一世、三百年后如何如何,那更叫昏的厉害!他这一世都没有把握好,如何还指望到下一世?真是冤孽冤孽,这辈子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八哥,可就是这件事上,他是糊涂透顶。” 樱儿听到这么直白的话,有些脸红,又有些狼狈......她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十爷,我听十四爷说,八爷有很多书稿?好像是什么治国方略之类的?” 十阿哥摇摇头,“八哥的手稿多了去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你不如去问问他的儿子?弘旺这孩子自幼就爱读书,而且过目不忘,也许他见过也未可知......” 出海(四) 又过了一段日子,樱儿在圆明园的偏院里召见了胤祀的那一子一女。睍莼璩晓当时弘旺(胤祀改名阿其那时已经将他改名菩萨保)已经成家生子,他妹妹也已出嫁。 惠太妃原本住在廉亲王府上的,胤祀获罪后,胤禛就将她接回到宫里颐养天年。但是弘旺兄妹总能够时不时的有机会进宫探望...... 挥退了左右,樱儿根本不管什么礼不礼的,仍然叫他弘旺,仔细问他关于胤祀的后事和家里的安置。 弘旺听到称呼迟疑了一下,显然是强忍住泪水,恭敬地回答了胤祀的后事以及相关的事宜。 弘旺说,“我已将先君安葬在热河后面一带的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说起来,这还是先君多年前秋狝时发现的,先君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先君的贴身侍从李福升就在那里守墓......熨” 樱儿脸色发白,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胤祀对她说万般不舍而不得不舍的地方,这是她对胤祀说要相忘于江湖的地方..... 樱儿又问了他们一家今后的生活,弘旺说总能够得到各方的叔伯们的照应,现在一家的生计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樱儿点点头,这些她毫不意外,十三这里、皇后这里、还有其他的一些宗亲们,总是掩耳盗铃地照应着他们......当然,樱儿相信胤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弘旺在子侄一辈里,是个才华横溢的孩子,他的心地平和、善良,并没有多少野心和想法...... 樱儿暗自叹了口气,无论当时那些阿哥们是怎么想的,的确大家都明白,弘历在这一辈里实在是太出色、太优秀了,难怪老康不得不这么选择、其他阿哥们也只能情愿、不情愿地接受这个事实.....胶. 这时弘旺又小心地拿出一个盒子,双手托着交给了樱儿,“先君再三叮嘱过,让我日后无论如何要将这个亲手交给熹妃娘娘。” 樱儿接过盒子,那就是当年樱儿送给四人帮每人一个的装文房四宝和折子的收纳盒。樱儿的眼睛有些潮红,只见这个盒子也是莹润剔透,这显然也是多年使用的结果。樱儿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就是良妃当初绣的那幅《梦蝶》。 樱儿泫然欲泣,心头慨叹不已,原来胤祀什么都料想到、早就安排好了......他固然希望樱儿能去见他最后一面,但是并不能确定胤禛是否会允许。于是他嘱托弘旺将这些交给樱儿,而自己则会带着对樱儿的无限眷恋离开人世,他要长眠在他们当初说要分手的地方...... 弘旺低声说,“自从我记事开始,就见到先君经常去府里的一个亭子,在那里,总能看到他温柔的眼光和怡然的神情。小时候,我也问过这是什么地方,先君回答,这是一道门,必须要去跨越的门......我听不懂,环顾四周,那里并没有什么门,先君每次都笑笑并不答话......这幅图原本一直放在书房,先君有时候一直默默地看着,抚摸着。” 樱儿将那幅图拿起来,放在手上抚摸着,又抚摸着这个盒子,她发现盖板上面,已经刻着几行小字,凑近了仔细一看,原来这就是当年她为他写的《善哉行》,当初胤祀称赞她的字写得好,说要将这个刻在盖板上,这样就能时时的看到她的字......当时他又将这首《善哉行》的第二首,写给她作为情书...... 樱儿抚摸着这些,感慨万分......几乎又要落泪。 随后,在弘旺诧异的眼光下,樱儿将底层的翻板抽出,又反过来轻轻一推......暗格里却空无一物,樱儿仔细看视,发现暗格内侧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 这是纳兰性德的词《沁园春代悼亡》首句“梦冷蘅芜,却望姗姗,是耶非耶。” 樱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喷涌而出......弘旺兄妹见状都是伏地不起,沉默无语。 (典出汉武帝悼念早逝的李夫人,梦见她送给他蘅芜香,于是作赋曰“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这里八阿哥是将这幅图比作蘅芜香,樱儿给他送这幅图,让他觉得两人虽然不是阴阳两隔,但是还是咫尺天涯......而现在樱儿再收到这幅图的时候,他们真的阴阳两隔了)。 好一会儿,樱儿渐渐止住了悲声,弘旺轻轻道,“先君说是这是额涅妈妈(祖母)的遗物。两年前,先君有一天让我去书房,将这幅图交给我,郑重嘱咐我日后一定要当面呈交给熹妃娘娘......当时我非常惊讶,我又如何能够晋见当今的熹妃娘娘,先君肯定地说,到时候娘娘一定会召见我的。” 樱儿想,是啊,他那时候就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弘旺,我告诉你,这幅图是你额涅妈妈亲手所绣,绣的是庄周梦蝶,你额涅妈妈希望我们坦然面对一切,淡然超脱一切束缚,顺应本心。” 弘旺点点头,“先君也是这么说,可是他说他没有好好听额涅的话,去顺应本心,这是他一生唯一遗憾的事......” 樱儿无言以对,弘旺又道,“先君又关照,若是娘娘见到这些,千万不要难过。先君说,很多年前曾经听人说过,若是自己独自选择的路,就要笑着接受一切结果。” 樱儿闻言更是泪如雨下...... “娘娘不必悲伤......”弘旺又说,但是他看到樱儿哭得气噎难干,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但是他知道宫里不许哭泣,只能一再地强忍着...... 到后来,樱儿也醒悟起来,渐渐恢复了平静...... “弘旺,你阿玛这些年来可有过很多手稿的?这些手稿,现在都在哪里?” 弘旺道,“先君的确有过大量的手稿......可是,后来我就再没见过......” 樱儿点点头,她不禁有些失望,虽然她知道胤祀会销毁这些手稿,但是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想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幸运......可是,胤祀果然还是将这些永远带走了......唉,这说不定就是历史的一个巨大损失呢。 樱儿厚加抚恤了两人。他们退下后,樱儿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她在想,胤祀对她的感情,她始终是在别人的叙述中才领略到一二的。但是每一次听完别人的叙述后,再回想起胤祀和她在一起的神情,她的心总是会震撼、会沉重一些...... 是她自己太疏忽?还是胤祀隐藏的太好? 樱儿相信胤祀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可是那样深沉的感情他又如何能够始终压抑在心底,一个人默默承受呢?连老康和胤禛都看出来了...... 这一次,胤禛甚至以为胤祀会将樱儿带走,而明知这样,胤禛居然还会让她去见胤祀最后一面......突然间,樱儿觉得简直不认识他们了,也无法理解这两个人是怎么想的。 这是两个怎样的兄弟?他们同样有才干,有主张,有抱负,甚至是惺惺相惜,互相既是对手又是知己,他们甚至可以互相托付儿子(而且都是长子)。他们又同时爱恋着一个女人,都在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但是他们在各自的主张上绝不互相妥协,为了自己的主张,彼此不断较量着智慧和实力......也许这就是两个王者的胸襟气度。 ...... 这天,胤禛又招了一大批太医......樱儿知道,这是十三的病又犯了。 这些年来,十三的病开始反反复复,樱儿知道,这些年来,十三日夜操劳,他的病情自然会一步步加重。然而,他就是忙得连医治和调养的时间也没有。为此胤禛还专门为他最最亲爱的十三弟去祈福,可是这个病人自己却跑出去巡视各路的工程去了...... 胤禛只要是去十三那里问病,每一次都会带着樱儿的。他当然要尽所有的可能,来挽回和延长他最最亲爱的十三弟的生命......可是,只要是十三见到胤禛去了,总是永远那么谈笑风生,兴高采烈......但是,他偶尔见的蹙眉,抑或是竭力掩饰的憔悴的面容,让人不得不觉得,十三是在强忍着病痛......直到后来,连胤禛自己都说,害怕去见十三,因为舍不得看到他那么痛苦,而且看到十三强忍病痛,他的心里也像刀绞一般...... 这次,胤禛见到十三和十三福晋,自然又是老生常谈地关照了各种事项,又亲自主持太医们的会诊...... 最后,十三笑着对胤禛说,“皇兄实在是过虑了,臣弟近来换了几种药方,已然好多了。” “十三弟,你总是这样讳疾忌医,你就算是体恤一下朕,千万要好好的养病,朕实在少不得你!” 十三要下床谢恩,胤禛连忙拦住,“十三弟,都什么时候,你还要生分朕吗?” 樱儿也连忙站了起来,“十三爷,今天是皇上特地给你招的太医们,十三爷,你可要好好的用药才是......” 十三笑道,“多谢娘娘教诲。” 樱儿嗔道,“十三爷,你还是铁定了要生分我吗?” 十三收起笑容,正色道,“皇兄,臣弟今天倒是有要事想求教熹娘娘。” 行乐(一) 樱儿见十三说得郑重,不禁也是一愣。睍莼璩晓 “十三爷怎么也客套起来了?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有事就尽管问。” 十三又看看胤禛,“皇上,臣弟是要请问熹娘娘,当初阿其那获罪时,查抄其府邸的时候,一直是有娘娘派的护卫守候着的......娘娘......是不是带走了一些书稿?” 胤禛也回头看着樱儿,笑道,“十三弟也是听闻了一些风传,说那些手稿如何精妙,就想一睹为快......十三弟,你还是从小的脾气,一有了什么事情都要上下求索......一刻也不愿耽误的。不过,现下你还是将养为先,不要去劳神这些个......” 十三笑着对胤禛和樱儿拱拱手,“还是求娘娘赏我一个眼福......以慰平生。煦” 樱儿摇摇头,叹了口气,“十三爷,我并没有拿过这些......恐怕......这些手稿都已经被毁了......” 十三微微的有些失望,对胤禛道,“臣弟也有过这样的担心......可惜这一切果然都不出皇上的意料......臣弟也是抱着一些希望而已。” 胤禛对樱儿点点头,“十三弟说,有些政务上的事情,遇到了有好些不明了的,听一些大臣说,阿其那曾经教授过他们一些法子的......可惜他们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逸” 樱儿道,“我留意过这些,也听十四爷提到过,后来又问过好些人,但大家都是茫然无知......可能是早就毁了也未可知......”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的有些愠怒道,“也是他自小的脾气,什么东西宁可毁掉,也不愿意明珠暗投......” 十三见胤禛动怒,赶紧把话题岔开去,于是他们兄弟开始叙话......樱儿自在一边和十三福晋聊家常。 过了一会儿,四个人又凑到了一块,回忆起当年热河、江南赈灾、教堂学习、山东办差、雍邸赏菊、圆明园、寿礼...... 胤禛又抱怨说,十三和樱儿两个都不爱吃药治病,都是不叫人省心的,不过好在十三还是听樱儿的劝,今后十三福晋若是再为难十三的病,不如就多找找樱儿...... 樱儿看着他们,想起了良妃的话,只要尽量将记忆填满了,以后就可以静静地去回忆...... ...... 这天樱儿到了胤禛的密室,他正在兴致勃勃的看些画。樱儿这段时间难得见到他如此高兴。凑上前去一看,不禁莞尔。 不知道胤禛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玩法,就如现代的漫画一样,将自己的样貌化身为漫画的主人公。画上的人,有的围炉读书,有的倚窗观景,有的临渊慕鱼......按照一年四季的主题,如月历牌一样。 “樱儿,你说过要周游天下,朕总有一天会让你如愿。现在咱们先纸上谈兵,如何?” 樱儿惊讶地看着他的漫画,一会儿上山打虎,一会儿树下戏猴,一会儿林间弹琴,一会儿煮茶论道......更有甚者,他还带起了西洋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头套...... 樱儿想到了现代电脑合成的照片,只要有一个人头像,就可以拼接到任何背景上,那任何人登月潜水都能轻易做到。原来这个法子自古就有,不过胤禛这样的无厘头,真是没想到。 于是指着画笑道,“真真是纸上谈兵,皇上统治的疆域那样大,走一遍就得要好几年,还是这个法子好,顷刻间就能转遍整个天下。” “你在笑话朕掩耳盗铃吗?哼,朕就要发给朝臣们看的。” 樱儿张大眼睛,“如此颠覆皇上的形象,这不太好吧?朝臣们定会受惊的。” “哦?朕就是不想他们将朕看作是如虎的昏君,你看,朕就要打只虎给他们看看。” 樱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原来那幅画正是他带上西洋头套,用钢叉在擒虎,不禁笑的打跌,“这是什么虎?别是只大猫吧?” 胤禛笑骂道,“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是变了味儿。你是不是在笑话朕不过是个寻常皇帝?” “臣妾岂敢,皇上就是......嗯,怎么说呢,就是天真烂漫......” “这话有趣,朕就是喜欢一个真性情!朕就是这样的汉子,这样的秉性,这样的皇帝!” 两人又相互笑嘲了一番,胤禛扳过樱儿的肩,“樱儿,八弟的手稿到底是没有了,真是可惜了......朕这些天来,也检视了一些八弟原来看过的一些西洋书籍,有的上面还有他的书批。” 樱儿惊骇得要跳起来,胤禛竟然称胤祀“八弟”?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被改了名字。 胤禛按住她笑道,“怎么,他能看得,朕就不能看?” “不是,嗯......皇上怎会想到去看那些书?” “就当是一家之言,看看又怎么了?何况你们这么多人都喜欢......朕还让十三弟说给朕,他不明了的就去问那些西洋人。唉,八弟真的是天才,也许朕让他就这么走了,是个巨大的失策......” 樱儿真的有些傻眼,“皇......皇上竟然这么想?” “八弟以前一直说要开海禁,增加与西洋、南洋诸国的商贸往来,听说九弟也在西洋风光的很,他一年的利银可是一个大数目呢。不过怎样开海禁,怎样掌控,朕和十三弟都不甚明了,所以前儿商议着不如先去试试看......” 樱儿还是惊骇得要跳起来,胤禛笑着伸手将她张大的嘴巴托合起来,“看到你这个表情,朕就宽心了,说明这事儿还行......” 樱儿傻傻地盯着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胤禛起身得意洋洋地往卧室走去,临行前又丢下一句话,“哦,若是你真的想要隐匿八弟的手稿以作纪念......那么,你就不妨早些拿出来给十三弟吧......朕相信八弟也是愿意看到这些手稿得以应用的。” 眼看着胤禛已经进到里屋,樱儿这才在他身后抓耳挠腮起来,她记得清廷是开过海禁,似乎在雍正朝确实有过些改革的举措,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没有产生积极的影响........唉,想来十三的英年早逝是个重要原因,听说十三的病情不容乐观,可是他还是个硬脾气,从来对他的身体报喜不报忧。 胤禛即位时的四大内阁成员,胤祀,胤祥,年羹尧,隆科多,现在只剩下胤祥(十三)了。十三在胤禛即位后马上就是怡亲王。十三的才华突然在一夜之间得到了展现,当然这是那么多年磨练出来的锋芒。他是一个始终埋头苦干的人,一个很好的首席运营官(CEO)。 胤禛所有的决策和战略,都是通过十三来一一付诸现实的。在平衡胤禛和胤祀的冲突中,十三从不发表任何评论,只是默默地将差事全都揽过来自己做。 后来十三还向他推荐了十六和十七,共同帮助胤禛,樱儿看到当年的两个偷看*的小鬼,如今都已成为人高马大的可以独挡一面王爷,又回想到当年教堂里的学习小组,唏嘘不已,暗叹时光飞逝...... ...... 樱儿开始时不时的便装到德理格神父新建的教堂去,神父仍然与她说中文、她说法文的交流,她让神父称呼她“Madam”,而不是“娘娘”。 她也弹琴唱歌,在夕阳的余晖落在教堂窗格的长长的影子下,就在那个长凳上,唱那首《玫瑰人生》...... 又过了一阵子,神父收到了阿嫦小儿子的信,是通过来往的传教士带来的。信上说他们一切都安好,已经在英吉利国和威廉一家相逢,也开始了西洋物品和中国丝绸瓷器茶叶等往来生意,规模也渐渐扩大..... 信里还有几张蓝色的纸,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是一些沿途见闻和随心感受。 樱儿莞尔,九阿哥的商业头脑还是依旧,而且依然那样潇洒,从不拖泥带水......她欣慰地想,这应该是胤祀希望看到的。 于是,她也提笔在一张红色撒花信笺上,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地写一些自己的体会.....还不忘写道,那个怀表上指针已经指向几点了...... 对于九阿哥当初在他的笔墨收纳盒的夹层中写的那一串数字,樱儿总是有些疑惑。 九阿哥启程离去之前,樱儿好几次想问他那些数字的意思......而且,他们有很多次的谈话,那个盒子就一直在旁边......但是,樱儿看到九阿哥神情自若地拿着、使用着这个盒子时,樱儿终于又住了嘴...... 樱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好似这里面有着种种的顾忌,但这又在顾忌些什么,她也说不清......她甚至觉得,这些事情还是让它尘封为好...... 行乐(二) 自从胤祀去世后,胤禛就有了一种无敌的寂寞。悫鹉琻晓也许这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只有在互相较量的时候,才有动力将自己的智慧和实力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 胤祀去世后,胤禛越发的仰仗十三处处打点安排各种大小事务。但是现在看着十三那苍老、疲惫、又在勉力支撑的样子,所有人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樱儿几乎每天都到密室去陪着胤禛。 有时候两个人整个晚上也没有几句话,樱儿只是默默地陪着胤禛批阅奏章,给他递水磨墨,也许这就是常人所说的“少年夫妻老来伴”。可是听着胤禛越来越频繁的咳嗽声,她就觉得心痛。他有时候也会抬头看她,现在他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交换一下眼神,会心一笑,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但是十三显然是来日无多,他真的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他最敬重的兄长而鞠躬尽瘁.....旄. 弘历所担当的就越来越多,不过胤禛还是不给他政务方面的事情,而只是宗族里面的各种大小事务。胤禛显然也是在避免老康当年所犯的失误。他不给任何皇子过多的差事,为的是尽量限制皇子的权力和人脉范围。樱儿已经不再对弘历的行事进行过多的评论,她觉得弘历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任何挑战...... 至此“血滴子”的任务基本结束,所以樱儿留在宫中的时间多了起来。同时她也要开始努力适应这种无聊而沉闷的宫廷生活。 实际上现在宫里面也只有皇后、齐妃、灵儿、和她,文秀和宋、武两位常住在圆明园......而且,近来皇后的身体也是越发的不好,虽然不至于生病,但是总是精神不济,又开始健忘起来......渐渐的,皇后卧床、或者静养的时日居多嵛。 齐妃自从弘时走后,基本上每天都是在佛堂中打发的,其他的藩邸时的女人们都基本上不在了。樱儿想着,胤禛已经和她相约退隐江湖,但是眼前的这些人只能在这里老死,不禁唏嘘...... 再到后来,皇后那里慢慢的开始将宫中大小事务交给樱儿打理,而且连听樱儿汇报的时候,也时不时的打盹,或者就是直接让她看着办。 胤禛也对樱儿道,“樱儿,皇后的身子不爽利,这宫里的日常诸事也总要呕心血......朕知道你一向不喜欢管这些琐事,但是现在也实在没有人能够胜任......” 樱儿道,“皇上不要这么说,樱儿理当为皇后分忧的......” ...... 渐渐地,圆明园逐渐变成了胤禛主要的办公地,因为那里的气氛相对轻松。阿嫦几乎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与樱儿作伴,她的身体也还算硬朗,大儿子精明强干,所有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自从她的小儿子一家走后,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她说人无论在什么时间和空间,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得到心灵的安宁。 胤禛即位后,又陆续有秀女选进来,但是他基本上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樱儿想,这又耽误了多少青春少女的终身...... 经过好几个月的悉心治疗和调理,十三的病势稍稍和缓。于是这年的秋天,胤禛就让十三带着弘历和十三的几个儿子们并宗族里的几个孩子们去热河秋狝。樱儿已经好几年没去那里,见弘历兴致颇高,十三的精神也好,于是欣然应允同往。 胤禛从来不参加这种户外活动,他喜欢在京镇守,但是却总是让十三尽量带着宗室亲贵和大臣们出去游幸。 樱儿也劝过他要适当的活动一下,但他总是摇头说,“樱儿,这几年朕就要辛苦一下,放心吧,以后朕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你爱到什么地方去都可以。” 樱儿笑笑道,“皇上长期伏案,也该劳逸结合才是......况且,皇上就让把折子都送到热河去处理,也不会耽误政事吧?皇上想想,上次和阿哥们一起围猎是什么时候?现在儿子们都娶了媳妇儿了,难道皇上要等到孙子们都能狩猎了,才会再去?” 胤禛哑然失笑,“好吧,朕总说不过熹主子就是。谁叫熹主子现在协理宫中诸事呢?” “就是啊,那么这次皇上就赏个面子吧?” 胤禛想了想,“朕前儿已经下旨让西北的几个臣子进京议事,还有两湖总督......唔,他们大老远的才进京,也不必让他们再跟到热河去......你们就先去吧,朕再晚几天去。” ...... 过了没多久,十三带着大队人马出发去热河的围场。 这天,樱儿和十三、十三福晋照例闲话。现在十三基本上走不得路,于是大家还是坐车到草原上,坐在毡毯上,其他随行的早就出去围猎、游玩...... 看到蓝蓝的天和绿色的草原,樱儿笑道,“还是阳光最能养人的,晒晒太阳,深吸口气,那是什么病都会好的。” 十三福晋笑着道,“樱儿,听我们王爷提到过,你当年在草原上还做了个‘偷窥必究’的眼罩,倒让皇上看了不知所措......” 十三也笑道,“皇上现在一提起来,还是摇头好笑。” 樱儿也笑起来,“十三爷倒好记性......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他们在没人的时候还是互称原来的称谓,胤禛因此抱怨他们就是在生分他一个。但是尽管胤禛抱怨,大家还是严格按照这个约定...... 大家又说笑一番,几个孩子们早就忙不迭的自去找自己的乐子,十三笑道,“咱们整天的坐着长谈,这些孩子们早就不耐烦在这里立规矩了。也罢了,本来就是带他们出来行围的,就留我们这些老骨头,继续在这里唠嗑吧。” 十三福晋看到孩子们和一些随从们都远去了,又笑道,“樱儿,我们爷说你当初骑了一匹‘悍马’,端的威风,倒叫我们爷笑了这许多年。” 樱儿笑道,“想着当年淘气的事情,真是恍若隔世。” 十三侧头对她笑道,“樱儿,这么些年了,你能够揭晓谜底了吗?” “福晋说什么?什么谜底?” “樱儿,你到底是谁?你和皇上、和......八哥......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樱儿看着她,笑道,“我是樱儿,我是人,但我来自遥远的未来。我是为了你们这些人而来的......我不后悔来到这里......” 于是,樱儿将这些年的事件,一桩桩一件件,慢慢地叙述给他们听,他们并没有惊讶,只是欣慰地微笑着。 最后,樱儿道,“八爷的心意,我是在他去世后才知晓.....但是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皇上一人。” 十三点头笑道,“樱儿,经历了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我总想问你,是不是后悔......我当年说你对皇上的话,也许是满心为了皇上......因为我和皇上最亲,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过八哥......前儿出来的这么多事情,我才知道......现在想着,总为八哥觉着心酸......也许他是受伤痛最深的......” 樱儿叹了口气,“当初我们大家都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路,那么有些事情虽然令人惋惜,但是不必后悔......” “樱儿,我真想看看八哥的手稿,我现在管着各路的差事,越做越觉着八哥当初是很有一套办法的......唉,我也没有想到,八哥竟然会如此决绝,难道连这些都不愿给我们看?怕我们堕了他的境界?” “我想八爷并不是这样想,他只是觉得皇上和十三爷自有打算,所以不想对你们有任何误导......” ...... 樱儿这些年来,并没有被培养出对围猎的兴趣。这次跟着来,是因为她还有一件事想要去做。 这天,樱儿只带着“血滴子”的几个人,骑着马,仅凭当年的印象,向胤祀当年带她去的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而去...... 那是当初他们相约要“相忘于江湖”的地方......那是胤祀现在长眠的地方...... 那山、那水还在......只是在那一片清清的湖水边,多了几间房子...... 樱儿停住了马,往湖边看去。她回想起当年胤祀在这里侃侃而谈,述说他的治国理念和抱负......也许,这是胤祀唯一一次畅谈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因为只有她能够听懂,因为只有她才知道他所说的一切......但是,还是在这里,胤祀将她舍弃了,他说他要独自走这条艰辛的路......只因为他不想她为他终日忧虑,流泪难过...... 虽然最终胤祀又改变了主意,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这才有了这些年来的恩恩怨怨,才有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 一边的阿三早就看出了樱儿的心思,在马上打了个千,小声道,“主子请稍候,奴才这就让前面的人来伺候、回话。” 说着,催马往那几间房子而去...... 行乐(三) 阿三去了没有多久,果然见前面的房子里忙忙地奔出来好几个人,都是仆从的打扮,大家跪了一地......为首的当然是李福升。悫鹉琻晓只见李福升上前跪倒行礼,“奴才请熹娘娘安......奴才不知熹娘娘驾临,有失远迎,娘娘恕罪......” 樱儿含笑道,“起来吧,原本也是偶然起意,你不知道也罢了......这里也不需要很多人伺候,你让他们远远的听差就行了......” 李福升恭恭敬敬地将樱儿带到胤祀的墓前,其他所有人都远远的站着......来到目前,只见墓碑上仅写着“先君之墓......子XXX敬立”,弘旺的名字处刻得含含糊糊,樱儿叹了口气,因为胤祀已经改名“阿其那”,并且被逐出宗室,那么后人立碑,自然为难...... 樱儿缓缓的围着墓地转了一圈,一切都是那么的简陋,外人怎么会知道,这里葬的是一个堂堂的皇子,众人称道的一代贤王......此时一阵微风吹过,略显荒乱的坟地,仅仅又一片荒草和几朵无名的小花在微微的随风而动,或者是显示着这墓主人曾经存在于天地之间...... 樱儿在墓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能祭扫一个朝廷罪犯、宗室除名的庶民,因为毕竟不能留下任何口实.....恁. 李福升垂首站立在一边,他的眼圈是红红的,他知道不能说什么,甚至不能明着回礼答谢......一切只能心照不宣而已...... 樱儿坐在那里很久,看着胤祀的墓,心想,胤祀是那么的睿智,他的理念又是那么的超前,但是“高处不胜寒”,他的理念始终没有人懂......他是寂寞的,寂寞伴随着他的一生,他死后还是伴随着寂寞......也许这就是胤祀最终的归宿,难道这就是他所希望的?他长眠在他们相约要“相忘于江湖”的地方,但是他们彼此谁都没有忘记...... “娘娘,天不早了,娘娘......带” “李福升,我也算是自小就认识你了,你从来就是跟着八爷的,说起来我们还颇有些渊源......不过,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说过话......” “娘娘圣明,奴才此生能够得遇娘娘,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樱儿摇摇头,“什么主子奴才的,今天在八爷面前,我们都是故人......” 李福升跪下道,“娘娘......在奴才心目中,娘娘就是天人一般,今天娘娘肯到这里......也不妄我主子一生的心意......” 樱儿叹了口气,“说起来,你是始终看着八爷所有事情的......当年我初识八爷,到后来......八爷总是让你送我回家......再后来,阴差阳错的那么多事情,没想到,八爷和我原本在这里相约要‘相忘于江湖’的,到头来终是阴阳两隔......” “娘娘,当初娘娘能够陪着主子最后一刻......还有,今天娘娘能来这里,奴才相信,主子已经含笑九泉......” “你是对你主子忠心不二的,我问你,八爷是可曾怨恨过我?你们......是不是也恨我......为皇上做了很多事?我要你说实话。” “奴才不敢。” “唉,你不愿意说......也罢了,这些又有什么好多问的?是不是的,自然有人说......你们好些发配出去的人,一路都是说了好多话儿的......都是些诋毁皇上的......他们可想过,皇上是菩萨心肠,并没有赐死他们,只是让他们远离京城......” “那些都是糊涂东西,从来没有近身伺候过主子的......娘娘可别动怒才是......况且,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娘娘一句的......主子当初有话的,任凭是谁,如果敢说娘娘一句不是,立即治罪,哪怕是三四辈子的老脸,都顾不上了......” 樱儿低下头,她想起八阿哥当年仗毙了府里的管事,“八爷这么说,也保不准就有人恨上我了......” “娘娘,其实......主子这些年来......可是苦啊......所有人都知道的......最后连圣祖爷都......都心疼......” 樱儿点头道,“圣祖爷曾经留了话的,可是......可是八爷还是太傲气了......不肯领情。” “......” “八爷可有很多手稿的?我问过弘旺,他说后来就不见了,可是八爷毁了?” “......” 樱儿看着李福升,“那么,八爷果然是毁了......那真是可惜了......皇上和怡亲王都提到过这些手稿,都希望能够亲眼目睹......很多治国方略,应该是可以参看的。若是这些果然能够资政,我想八爷也会高兴的......” “奴才......奴才......这一生都是伺候主子,可是......可是终究是违逆了主子......主子当初的确是......是命奴才伺候炭盆子,要烧毁好些字稿的......” 樱儿闻言站了起来,“那么......那么说来,你没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娘娘遇刺后不久......主子长叹道,大势已去......” “那么,这些字稿在哪里?还有多少?” “当初有好些字稿都已经烧了,奴才......奴才跪着求主子,好久,主子叹了口气,拿着剩下的字稿说,他也舍不得将它们都毁了,这些存世已久,可是却没有人去看,也没有人看懂......最终,主子命奴才将这些字稿都运来了这里......主子还说,若是娘娘将来有一天过来,就将这些交给娘娘,若是娘娘始终没有过来......那么,在奴才有生之年,就将这些毁去......” 樱儿兴冲冲地道,“那么这些稿子果然在这里?太好了,这些可是难得的治国方略啊,李福升,你可是立了大功了。你这可不是违逆你主子,而是让你主子的心愿得以实现......” 李福升摇摇头,“字稿虽在,这是主子的意思,奴才不敢居功。奴才说的违逆了主子,是奴才......隐匿了最重要的......主子当初要亲手烧掉的......” “是什么?” “是圣祖爷当初......当初准了主子......纳......纳......娘......你......为侧福晋的朱批手谕......” 樱儿脸色发白,身形晃了晃,“什么?那旨意......八爷果然......有的吗?” “奴才隐匿这道旨意,是为了一点私心......奴才知道,那次娘娘遇刺,是......大难临头了,主子让毁了字稿,也是为了今后没有什么后患......可是......奴才想,留下这道旨意......若是关键时候,来求求娘娘,也许......也许娘娘......会开恩......” “李福升,难为你这么为你主子想.......其实,你确实是小人之心了......当初圣祖爷留过话,要保全八爷、九爷他们的。圣祖爷说,自来皇家身不由己,但是难得这些皇子们个个有出息,那么若是不在皇家,也许他们更加自在......皇上也是谨遵圣祖爷的旨意一力安排的。你说的圣祖爷赐婚的这道旨意,八爷直到最后也没有向我提过,还是皇上告诉我的......唉,你是不能理解圣祖爷、皇上、八爷的心思的......说起来,倒是皇上最委屈了。” “奴才愚钝,窥测圣意,请娘娘治罪。” “可你是出自一片忠心,我又怎么怪罪你呢......不过话既至此,我还是想问你一些旧事......” “娘娘请问。” “你可记得,那一年,在畅春园,八爷和我在荷塘边的亭子里说话,你急匆匆地跑过来......当初是为了什么事情?” “那是主子吩咐奴才,去大阿哥那里送药品,并且给大阿哥告诉圣祖爷朱批的事情......说起来,这件事情还有诚亲王一力促成呢......” 樱儿有些惊讶,“诚亲王?这里面果然还有诚亲王?那么当初大阿哥听闻这个事情,一定是竭力反对的?当初大阿哥虽然被圈,但是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吧?” “是,当时大阿哥破口大骂诚亲王,说是诚亲王有意促成此事,是存心要置主子于......因为主子从此会不顾一切......甚至就会淡然出世......” “诚亲王一箭双雕才是......” 樱儿不禁暗自点头,当初三阿哥这么做,一则让八阿哥从此动摇了意志,另一方面又给胤禛下药,让他染上些绯闻,那么胤禛和胤祀这两个劲敌,在夺嫡的筹码上都要减分...... 行乐(四) 新月逗清光,行乐(四) 见樱儿在沉思,李福升在一边躬身伺立。ai悫鹉琻 樱儿叹了口气,“唉,说起来这些都是旧话了,这么些年了......其实知道了又怎样呢?只是我不明白大阿哥为什么如此恨我?他煞费苦心,几次三番的要除掉我,最后还不是......” 李福升道,“当年主子拿到了朱批,大爷知道后,除了骂三爷外,几乎是以死相逼......又绝食......主子只好遣了奴才偷偷的过去慰问......那天......奴才急着回来,是要告诉主子,大爷准备上书圣祖爷......” 樱儿点点头,大阿哥当年被圈禁,其实就是软禁,但是他不甘心,还是不断地调停和上下活动,以至抑郁成疾......多年后,就在他得知最终是胤禛继位,没多久就挂了。 不过也难怪,那天在畅春园的事情一片混乱,这一头明摆着三阿哥在谋划计议着要对胤禛不利,胤祀未必没有注意到这些动向......可是胤祀当时的首要大事就是老康朱批的事情。估计那时候胤祀已经向胤禛说明了,但是他同时又要忌惮大阿哥那一头......所以那天即便见到了樱儿,也不能直接告诉她,只是说再过几天就会去找她.....泶. 樱儿低头道,“说起来一切都是那么无奈......不过我最终还是知道了......” 樱儿站起身来,“那么,八爷的这些东西在哪里?你带我去......” 樱儿跟着李福升,往墓地的另外一头而去。他们走过那几间大的房舍,樱儿知道那是祭奠用的正房,她在正房外站了一会儿,吸了口气,走进正房铕。 樱儿点了三支香,拜了几拜,也不说话,走出了正房。她看到还有不少人垂立在外,于是问李福升道,“这些人都是守墓的?” “是,以往伺候主子的,去的去、死的死......也只剩下这几个了,大家都念在主子往日的恩情,求了小主子过来的......” “你们日常的供给还好吧?” “奴才们就在这后面一带开垦了一些地,加上小主子平日里的一些恩赏,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是很踏实......” 樱儿点点头,驻足看了一下这些人,觉得其中几个依稀有些面善,她感慨地想,他们从此远离了宫廷是非,也许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到底还是有这些人会陪伴着胤祀,一直到很久很久...... 樱儿回头对阿三道,“这些人在此守墓,到底是全了对旧主人的恩义,可敬可嘉,赏......” 李福升引着樱儿到了墓地另一头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是基本上独立的一处房舍,樱儿进门一看,这里只有一张桌子,几个椅子,一个小书架,略显简陋。 李福升低声道,“这些布置,还是依着主子的吩咐......这屋子有些偏,平日里也不让人来,每日也只是有人过来打扫而已......主子曾经来过这里......主子吩咐过这里不让人随便打搅的......” 李福升说着点起了桌边的两盏灯,樱儿环顾四周,只见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摞着一本本书籍,旁边还有一些书盒......樱儿走到书架旁,突然,她有了一种怯怯的感觉,看着眼前的书籍、也许还有笔记,樱儿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勇气去翻阅,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担心什么,又觉得心底中涌现出一丝不安,好像是要背叛什么...... 背叛什么?背叛胤禛?还是背叛胤祀?抑或是背叛自己?樱儿定了定神,又甩了甩头......我不过是翻看胤祀的一些笔记而已,何况这些笔记明摆着是胤祀的一些读书心得之类,而且胤禛和十三都再三表示很感兴趣的...... 这时,李福升从书架上捧过来几个书盒,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桌上......樱儿对李福升和阿三道,“你们到外面去等候吧......我要在这里静一下。还有,阿三,你派人回去告诉一下,我在外面议事,不必担心......” 李福升和阿三躬身答应,阿三道,“主子,奴才刚才已经吩咐外面准备着茶水、果品、点心......那么奴才这就摆上来......主子有话,只管叫奴才就是。” ...... 樱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想了想,拿起了书盒。 樱儿缓缓打开书盒,胤祀的笔迹立刻印入眼帘......她一页一页翻看着这些书稿,这是一些零星的阅读笔记和心得,虽然有些想法、记述有些零乱,但是胤祀不断求索的事实跃然纸上。这里有的观点有些幼稚,但是总体的思路印证了胤祀超前的理念和超群的智慧......有些不过是一个观点、甚至是猜想,但是若是探究下去,将是一些了不起的尝试! ...... 樱儿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些书稿,简直像小孩子发现了漫画书一样爱不释手......她抬头想看窗外,只见这个屋子的窗很严实,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于是她拿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快九点钟了......怪不得,窗外应该是一片漆黑,唉,时间可过得真快。 她看到桌上放着的点心,于是随便拿了一块,权作充饥。 桌上的书盒基本都已经看过,樱儿又拿起书架最里面的一个书盒,只见这个书盒比别的略大、略重些,她打开书盒,里面有一个小匣子,樱儿拿了起来,只觉得十分沉重...... 打开匣子一看,只见里面黑黝黝的好似一块铁锭,樱儿心下奇怪,连忙拿起来凑到灯下仔细看视,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铁块的底下,刻着“雍正通宝”的阴文字样! 这,分明就是铸币的版子! 樱儿连忙又拿起那块铁锭,仔细看视之下,又觉得这不像是铁做的......樱儿想着想着,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瘫坐在椅子上,良久做声不得。 当初,十三提到过,胤祀上书说要让出大部分的差事,他要专心致力于铸币事宜......自己当初向胤禛和十三力主,这个差事必须由中央政府直接控制!胤禛闻讯已经立即下令收回了铸币的权力,但是没想到胤祀到底是留下了铸币的版子......而且他从此转而到了暗处......他只要不动声色地继续铸造大量的假币,那么虽然不致于弄垮整个金融体系,但是足以扰乱市场秩序!而且他也有足够的“金钱”经费来支撑他的一切活动!当初九阿哥已经被控制,他的产业被控制,那么胤祀他们的经费就成了大问题,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胤祀从此可以直接铸币,直接得到经费! 唉,当初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步? 樱儿苦笑着想,和胤祀斗智,可能谁都不是对手!他心思如此缜密,完全就是引导着他们向他设计好的圈套里钻,而且所有人都是茫然无觉的...... 樱儿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想着回去得和十三好好的再合计一下,不知道十三那里还有什么后续的问题没有看出来......樱儿又想,胤祀可真是倔强,这么重大的事宜,这么天才的理念,他怎么就不能和胤禛十三他们合作呢!如果他们联手了,那么历史早就改写了! 樱儿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头,唉,历史改写了,那还有“我”吗? 樱儿感慨万分,不禁在房里来回踱步,她看着那个铸币的版子,心想,如何将这个给胤禛呢?胤禛那么骄傲,那么要面子,若是知道了早就有人不知不觉地抄了他的底,他会是什么反应? 樱儿叹了口气,将那块版子放回了那个匣子。就在盖上匣子盖的时候,她发现这个盖子有些特别,她将这个盖子拿在手上端详,沉思了一下,她拿起盖子反过来一推,果然,里面出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赫然放着两沓纸...... 打开一张薄薄的纸,只见这是奏折的格式......这是胤祀的笔迹,上面的内容是胤祀给老康的请安折子,上面的日期是康熙四十九年九月十五......让樱儿的浑身血液集中到大脑的,是后面用红笔写在上面的一行小字, 朕安。想起(你)前番几次辩称要纳侧福晋,虽说(她还是)是雍邸(的当差的人),既是颇得五台山(佛)缘、又(被老和尚)称有慧根之人......到底是子嗣要紧......就着你母妃和四阿哥母妃商议,此事和五台山(的事情)不必再奏...... 樱儿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朱批吗?不过这朱批出得语焉不详,也不知道往来文件怎么说的......樱儿拿起朱批又看了看,凝神想了想,看情形,胤祀当初应该是请过旨说侧福晋的事情,但是老康显然对樱儿在雍王府当差这一点不太满意。但是老康后来应该是在五台山看到,老和尚对胤祀再三关照、另眼相看,误以为是老爹喜欢胤祀,要干预立储......于是就在这道旨意上偷换概念,一口咬定老和尚有指婚的意思,于是就顺水推舟地写死了,准许胤祀纳侧福晋。 魂归(一) 樱儿对着这个朱批发了会儿呆,心想,当初我的心中早就有了选择,而且经过这么些年来也已无怨无悔......现在,还是让这个折子继续成为一个“传说”吧,看来还是胤祀明白了悟,他说过,爱到最深,就是“成全”......樱儿叹了口气,又打开了另外一叠纸。悫鹉琻浪一看之下,不禁又吃了一惊,这也是胤祀的请安折,但是日期却是康熙六十一年八月,上面还是用朱笔写道, 朕安,尔前日所说之事甚好,(只是)仍太过新奇,与十三阿哥前日叙述颇相似,尔可与蒙养斋商议具奏来看。 樱儿凝神一想,依这个日期来看,这应该就是老康当初秘密召见胤禛和她之前的事情。嗯......应该还是十三给老康介绍金钱帝国理念、他们一起去前门大街之后......那么说来,应该就是那次逛街时,老康在教堂巧遇胤祀后,所发生的事情了。 当初老康单独留下了胤祀,和他谈了许久......难道,他们当初谈的就是这个?看来,这么多年来,老康终于开始倾听胤祀的理念了......当老康得知胤祀多年前的理论,后来由十三他们来印证了,那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老康回想起当初对胤祀母子的所做所为,是不是让他愧悔交加? 蒙养斋是老康后期建立的一个类似于科学院之类的国家级研究机构,是早期接触、研究西洋文化的一个官方机构,是三阿哥诚亲王和十三共同主管的,里面有不少传教士和精于数学等科学知识的人员。那么看来,老康真的是相信了胤祀早先所说的理念,并且要他和蒙养斋共同研究论证.....龛. 怪不得,当初老康秘密召见胤禛和她的时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话里话外颇有些追悔莫及的意思,老康曾经自言自语地说,胤禛很是幸运,碰到他愿意倾听......还说他差点又失去一个儿子...... 樱儿鼻子有些发酸,但是心中却是倍感欣慰,因为胤祀终于得到了老康的肯定,他的理念终于被老康所接受。虽然这为时已晚,但是胤祀应该可以满足了.......只可惜老康死得太突然,否则,一切都有回寰的余地,也不用像现在这么闹得不可开交...... 樱儿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头,历史没有“如果”.....卿..... 樱儿站起身,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再看看怀表,已然是深夜。她叫了几声“阿三”,外面却没有任何回答,樱儿又叫“李福升”,仍然没有回答...... 樱儿心知有异,连忙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 樱儿又用力推了推门,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了,樱儿瞬时镇定下来,朗声道,“外面的人听好了,既是不让我走,必定有话要说,那么不如现身......” 没有回答...... 樱儿冷笑道,“既然是禁住了我,那么说明你是煞费苦心......何不出来,让我欣赏一下你的杰作?” 这时,黑暗中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好一个熹妃娘娘......” 那个声音就像破锣一般嘶哑,有些音节却是高亢,听起来近似女声,但是忽近忽远,在黑暗中伴随着荒岗上的风声,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樱儿笑道,“阁下不必故弄玄虚,我知道你不是鬼......你既然说得出我的身份,那么想必是故人了......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那么,我们谈谈吧?” 那个声音又传了来,“请娘娘升天......” 樱儿笑道,“噢,你之所求无非如此......好,我知道了。那么,你在我升天之前,难道就不想向我展示你的杰作吗?你能够一举将我的人禁住了,一定精心策划了很久了吧?我的人可都不是庸手,你难道不想炫耀一下你的本事?让我升天之前,也能佩服你一下?” 那个声音沉默着,樱儿又笑道,“看来阁下是恨我入骨了,但是又不知道拿我怎么办......那好吧,这里是八爷的地方,今天当着八爷,你尽请自便......八爷从前留过的话,想必阁下也知道,阁下若是不怕‘立即杖毙’,那么尽管放马过来。” 那个声音怒喝道,“立即杖毙?哼......哼.......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撑你的腰!你这个妖孽!你这个祸水!” 显然,这个人被激怒了,樱儿心想,你上钩了,嘿嘿,那么,起码我还有了点时间可以考虑如何脱身,还有,我可以开始盘诘你的来历。 “阁下本事不小啊,这里的十来人,我带来的几个人,悄没声息的就给你摆平了......看来你还是冲着我的吧?你是要申冤、还是报仇?” 那个声音兀自骂道,“你这个祸水,你祸害了多少人!现在你终于落到我到手里了......哈哈哈......” “你先别急着乐,不如和我分享一下你的成果?抑或让我知道,我祸害得你怎样了?嗯,瞧瞧你这么处心积虑的,你一定被我祸害得很惨......不过,我可实在想不起来我们怎么结下的梁子......” 樱儿一边说,一边在四下打量屋子里的陈设和地形,又看了看自己的装备,正想法脱身...... 那个声音还是在污言秽语,但是中心思想还是不离“祸水”、“妖孽”...... “颂瑜?”樱儿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你是颂瑜吗?” 那个声音猛地停住了,似乎默认了樱儿的猜测。 “果然是颂瑜,那么说来,果然是故人了......” 那个声音又狂叫起来,“好好好,我等了二十几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哈哈哈,你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撑你的腰?” “颂瑜啊,我看你这二十几年来可并未有多大的长进啊?你骂人还是那么翻来覆去的两句,一点创意也没有。哦......你说我落到你手里,那又能怎么样呢?你连见我都不敢,还敢拿我怎么样?” 樱儿这时已经发现西北角的窗户似乎有些松动,心想是不是可以在这里有个突破,她又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百宝袋拿了下来。这样的百宝袋是“血滴子”的标准配置,里面有些小工具、火枪火药、简单的急救药等等...... 这时,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一个佝偻着的身影......那个人提起了身边的一个灯笼,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樱儿于是也走到桌边坐定,就着灯笼和桌上原先的灯,樱儿抬头向来人看去,只见来人蓬头垢面,脸上有一大块不知是烫伤还是烧伤的伤疤,带连着眼睛高高吊起......她朝着樱儿咧嘴一笑,露出了黄垢、残缺的牙齿......饶是樱儿对此次见面已经有了十足的预见,但是见到眼前颂瑜的模样,还是大吃一惊。 樱儿记忆中的颂瑜,是一个娇俏的女孩子,当年也算是头挑的人才了,她的才气和姿容应该是足以支撑她的那颗骄傲的心......但是,樱儿怎么也不能将眼前的这个肮脏的、身有残疾的老妪和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 “熹娘娘,我可是吓着你了?” “颂瑜?颂瑜......我确实没有想到......你能够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次......后来发生了什么?” “很简单,对于一个冒犯了贝勒府家规的奴婢,自然是打一顿就逐出去......” “我......我听说是把你遣回了本家的......” “你们高高在上的,听到的只会是逐回本家自行发配......打一顿?哼......这里可没有包括打断了腿吧?” “......” 樱儿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颂瑜那次以后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但是她这些年来的确再也没怎么想到过她...... 樱儿停了一下,“那么......那么你回家后,就没有好好的养伤?” “一个被逐出贝勒府的罪奴,你以为会有谁给你治伤?我家里的人谁还敢?他们说贝勒爷,噢,就是当今的皇上,没有将我送官,没有治我家人的罪,已经是格外开恩......我就是残了,也正好是给贝勒爷一个交待......噢,我忘了,我还因此成全了你‘宽宏大量’的好名声,是吗?” 樱儿苦笑道,“不管你怎么理解的,我当时所说的并无虚假,我的确宽恕了你的......但我确实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被作践......” “作践一个罪奴,这可是向主子表示忠心的好机会啊!”颂瑜漠然说道,“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两个贝勒爷,一个为你逐去罪奴,一个为你杖毙罪奴,只是为了讨好你......你的手段的确不一般......噢,说起来你还是最最无辜的。” 魂归(二) 樱儿听了颂瑜的话,默然无语。眼前颂瑜的模样、性情,足以证明了她这些年来受的苦、遭遇的世态炎凉......当然,毫不怀疑的,颂瑜已经将这笔账都算到了她的头上...... 说起来,这次的行动,应该是她处心积虑了二十几年的杰作。一个低贱、肮脏的仆妇,胆敢囚禁当今的熹妃,而且能够一举将皇家禁卫军们拿下,那么颂瑜的计谋、策划,应该是周密、翔实的。另外,显然她一个人,又有残疾在身,不可能完成所有的行动。那么,应该还有幕后之人......一旦幕后另有其人,那么眼下的局势就开始错综复杂起来......这个幕后之人,不会是为了颂瑜的感受而策划这次的行动、为颂瑜泄私愤的,他只不过是要利用颂瑜的这种愤怒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么些年来,这些人应该是一直在暗中观察、布置,等待机会。不过,处心积虑的要对付自己的那几个集团,也就是数得上的那几个了......现在也只有盘诘颂瑜,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颂瑜现在有的是愤怒,当然也有计谋得逞的一丝得意......也许这就是突破口。 “颂瑜,你等待这一刻,是不是很久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熹娘娘,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招,我可不会和你多说废话的。谁都知道你有本事在别人的言语中窥破玄机......你外面的人已经没法和你接应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樱儿点点头,“哦,这么说来,你的确煞费苦心......那么,天亮后你就可以向你的主子邀功请赏了?” “不必废话,现在就请娘娘归天吧。没有人会和你......谈判的了。” 樱儿耸耸肩,“可惜......哦,颂瑜,你不必叫我什么娘娘,还是叫樱儿吧。这样,我们还可以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儿。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二十几年的事情......想必你知道我很多事情,可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你的。” “樱儿,你上路吧,只是这路上要走整整七天......我一定会割你整整三百六十刀,我不会让你立即就死的......” “你是不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啊?这件大事为什么要一个人悄悄的干?你的恢宏巨作,到头来也是无人喝彩,岂不可惜?” “谁说无人喝彩?我会让你在八爷面前折磨你,让你痛苦、嘶喊......他就是再心疼你,也是无能为力,也没办法再杖毙谁了......我还会把你的肉、你的肢体,送给四爷,我要让他尝尝那痛不欲生的滋味......哦,或许他会心痛而死?哈哈哈哈......你说,我这个计划妙不妙啊?” “喂,你先别顾着乐......到头来,你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都是在乎我的,而你,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爱......哦,哪怕是起码的尊重.......你说说,这有什么值得你高兴的呢?” “你这个妖孽......”颂瑜怒吼着就要扑过来。 樱儿笑着摆摆手,“得得得,就算我用词不当吧......将死之人,你也不必那么计较了......” “你能够狐媚到那么多皇子们,可还是有人不忘要你的命!” 樱儿点点头,幽幽地说道,“我希望是有人要针对的是我,而不是皇上、还有八爷。” “嘿嘿,那就别管他们对你如何,你自己只管上路就是......” “颂瑜,你的新主子,是大阿哥吧?是他要你对付我的?可是他已经去世了很久了啊?” “樱儿,你果然聪明,一猜就知道是大阿哥......不错,当初大阿哥是留了话了,要我在他身后继续完成他的心愿......” “他这又是何苦呢?他是不甘心皇上继承大统?皇上登基都已经那么些年了,政绩伟业早已成了定局......” “只要你死了,那一切就有了转寰,世上的事情可说不准......”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性命是这么值钱。” “你的性命并不值什么,可是你四阿哥,可是有人惦记的.......如果熹妃死于非命、而且死得那么惨,那么......放心,我们也不要对四阿哥怎样,只要他,噢,还有皇上的心智大乱就可以了......嘿嘿,我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安排七天呢?这个时间足够我的人找到我了。” “皇上还有七天才会过来啊,你瞧瞧,我知道得可不少啊?唔,你也不必好奇、更无需怀疑,我有没有本事把你的四阿哥诱来......” 樱儿心下惊异,她知道颂瑜是有备而来,可是,现在她越来越觉得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些人又在策划什么政变?这一切毫无征兆的,究竟是他们策划得周详,还是她这阵子没有去理会外面的这些动向...... “颂瑜,既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么多说也无益......嗯......我们不妨叙叙旧吧?你可不简单啊,这么些年来,到底还是能够独自担当这么大是事情。对了,这些年来你都对我做过什么?我总觉得这些年来有好些事情蹊跷得很,但是百思不得其解,这里是否有你的杰作?” “哼......大阿哥若是早听我的......当年你早就死在马棚子里面了......你这个妖孽,竟然回回都让你逃脱......” 樱儿冷笑了一下,“颂瑜,你可不要说得那么绝对。这些年来,我也是支撑你活下去的理由吧?否则,以你的处境......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颂瑜呆了一下,“不错,这些年来,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要向你索命!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要你偿命......” “颂瑜,其实人到了哪里,都逃不过自己的内心。我毁了你,还是我造就了你,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的你,是不是你所期盼的?你说你活下去是为了要我给你偿命,那么我要偿还的,是你的哪种命运?你还能回复到从前那个明艳聪慧的颂瑜吗?” “......” “我从来不知道下一刻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是我就因此好好的活在当下,我会珍惜、会过好当下的每一刻。你今天要我为你偿命,我会问心无愧的帮你,只要你还能得到你期待的那种人生......” 颂瑜冷笑道,“你问心无愧?你难道认为你这是在施舍我、给我恩典吗?你果然会狡辩......难怪八爷深受你的蛊惑,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 “这些年来,我并不知道八爷的心思,八爷直到最后也没有让我知道......” “哼,八爷被你餍得心智不明......你到底是吸了他的血的......难怪大爷留了话,是非要你的性命不可......” 樱儿不想再让颂瑜继续攻击八阿哥,尤其是在八阿哥的墓前,于是岔开话题,“算起来,我到马棚子也已经二十多年了......怎么,你们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好吧,那我就和你从头说说,叫你死得明白。樱儿,你也不要指望拖延时间,放心吧,这里一向是不会有人来的。” 颂瑜咧嘴一笑,缓缓地叙述起来...... “你当年到山东办差,后来就听说你为十四爷挡了毒箭、受了重伤,十四爷就接了你去到永和宫里养伤。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会被指给十四爷......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大爷的人找到我,说你竟然餍了八爷,而且勾了他的魂、吸了他的血,而且还要再三......说不定有一天就要吸他的骨髓了。来人又说,有相面的大师看过你,说你是一个妖精,和妲己妹喜一样,今后只怕会遗祸朝纲的,所以一定要你的命才好......不过他们又说,为了皇家的颜面,也为了不至带累我,让我每次就给你下一点点毒,慢慢地要了你的命,并且让所有人都不察觉才好。” “可是你下的并不是毒药啊?是那种下三滥的药?” “那是我事后才知道的,因为来人说,既然是慢慢地要你的命,但是不能让你先行狐媚到爷们,所以先要让你断子绝孙才好。” 樱儿点点头,“他们想得倒是周到。但是你下药的时机可得算准啊?” “我只要先看看当初那些爷们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先下手是哪种药了......不过我可没想到,八爷竟然会将这个事情告诉四爷!而大爷这么做,就是为了要保全八爷的性命啊!也难怪......人人说你勾去了八爷的魂魄!” “那么事情败露了,你回到家后,又怎么和大阿哥的人联系上的?”樱儿直接将话题引到了后面,她不想再回顾那些往事。 “我被打断了腿,在家里躺了三个月......家里的人都不敢和我多说话,怕我连累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让我死到家里,就计议着等一段时日后,就将我送到关外的老家去......” “你到底还是没有走,是吗?” 魂归(三) 颂瑜幽幽地道,“我自然不愿就此被送到关外,因为我知道,接下来就是给我再配一个男人......不用猜,像我这样的状况,只能是个猥琐庸俗的莽汉。” 樱儿无言以对,她知道颂瑜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那一次失手,从此她的命运就会改变,而且是走向深渊的开始......尽管那次她只是被人利用而已,而那些利用她人,既然一击不成,从此就会将她作为弃子...... “颂瑜,那么你又想了什么法子?嗯......你家里的人主意已定,自然......你只能去求你的旧.......呃......旧友吧?不过并不会奏效......” 颂瑜冷笑着继续说道,“哼,你尽管嘲笑吧......我也一再嘲笑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痴心妄想着能够感化他们.......” 樱儿摇摇头,“当时你一定是求告无门,后来......不免会说些过激的话......就好比,你想对八爷、抑或是皇上说出真相之类的......唉,你那样只怕会引火烧身......颂瑜,我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樱儿,你果然聪明......不过,当时我并没有说那些话,我打听到,原来我养伤的时候,八爷还杖毙了他家的管事,并且扬言说谁敢对你有任何不利,他即刻带你出走......当时谁都不敢凑上前去接这个话茬......于是我推断大爷一定是气极、但又无可奈何。我于是找到以前和我传过话的人,说起来还和我家有些沾亲带故,我托他们给大爷传个话,说我从此可以为大爷肝脑涂地......只要大爷答应收留我留在京城,干什么我都愿意......” 樱儿叹口气,“其实,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希望逃离紫禁城?有多少人向往着过上平凡的日子?” “你少说现成话......我可真不明白,为什么连老天都帮你?” “颂瑜,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别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后来,大爷就把你留下了?” “传话的人不久就有了回复,说大爷想见我问些话......还要问些你在府里的事儿......” 樱儿低头一想,那是48年出塞前后的事情了,那一次,十四假扮行商去塞外见胤祀,难怪当时胤祀一再关照自己要格外小心,他一时会顾不上她、并且让她不要再为他做什么事......看来,胤祀当时就察觉到大阿哥的怨气,但又碍于他是自己最敬重的大哥,所以,只能嘱咐她避嫌为上......唉,自己当时误会了胤祀,转而作践自己生了病,害得胤祀、胤禛、还有九阿哥、十三他们好一场虚惊...... 樱儿抬头道,“你就此和大阿哥谈妥了怎么对付我?一定是八爷拦着?算起来......那时候大爷已经被圈了吧?” “只怪我当时糊涂,一心要扳倒你......我哪里知道,当时大阿哥已经被圈了?” “......” “我如约去了那个地方,那里自然根本就没有大爷,那个人说,大爷发话了,要我的命......因为死人是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 “那个时候,大阿哥天天为自己喊冤,那次他是因为餍了废太子而遭的罪,自然不能让你泄露了,他另外还有玩弄巫蛊的事情。” “那个人不怀好意地盯着我说,就这么把我杀了,有点可惜......于是就......就......把我......” 樱儿转过头,不想听下面的事,她暗自叹了口气,颂瑜为她自己的骄傲和愚蠢,到底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岔开话题,“那么你最终还是投靠了大阿哥,是怎么接上头的?” 颂瑜冷笑道,“你不必岔开话题,这不是你最想听的吗?我这是上赶着自作自受......那个人拿着刀抵住我的脖子,说这个地方偏僻得很,我就是叫破嗓子也不会来人......我假意对他说,只要他放过我,我可以天天伺候他......后来,他将我玷污了以后,我趁他不防备,悄悄地拿起他的刀,照准他的后心,用力捅了过去......看到那人在挣扎,血流了一地,我几欲作呕......我想跑出去,但是却不想那个人死死抓住了我的脚......我慌乱中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他的头......就在我们打斗的时候,烛台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翻了......眼看着火势越烧越大,我想跑出去的,但是那个人虽然死了,但是手还紧紧抓着我的脚踝,我用力将他的手掰开,没想到,这时有一根烧着的椽子掉下来,砸中了我......我也不管身上的痛,只管没命地往外逃去......” 樱儿同情地点点头,“你的容貌就这么毁了?” 颂瑜冷笑道,“我毁了容貌,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认识我了......颂瑜在那一天也死了......从此我的全部,就是向你复仇!” “颂瑜,你究竟为什么这么恨我?你恨我夺走了原本并不属于你的东西?”樱儿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要你加倍偿还!” 樱儿觉得颂瑜有些偏执,估计也是某种心理变态,所以不想继续刺激她......于是闭口不语,等着颂瑜接下去的叙述。 “我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也不辨东南西北......一直跑到天际发白,才看到前面山野里,有一家小小的庵堂。我憋着最后一口气,冲过去想拍庵堂的门......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有两个年长的师太,是她们救了我......我只说我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家里把我卖到了妓馆,我趁妓馆的人看守不严,烧了房子,连夜骑马逃了出来,黑夜里马踏空了,将我摔了下来,于是我只好拼命跑,天才刚亮些,就看到了这个庵堂......我求她们不要对外人说我的行踪,还把身上所有的钱和首饰给了她们......那年长的师太说,看在我是个苦命人,身上又有伤,就让我尽管住下,养好了伤再从长计议......” “过了一个月,我的伤也好了,但是容貌就是这样了......于是我就用皮革,给自己做了个脸罩,遮起了大半边的脸。我又反复打听,最近附近也没有出现什么命案,这才放心。想必那件事,不知道的人当然不会往这里想、知道的人也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情就算个无头案,就此了结......于是我就想着怎么回京城,我要从此悄悄的接近你,好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樱儿不理她,继续沉默着。她知道颂瑜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那么一定是一吐为快了。 “我的伤好了,人家也没有继续留我的道理,我身上也没什么钱了,况且,我并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办。于是,我就对那两个师太说,我想留下来帮佣一阵子,积攒些钱,好另外投亲去......那两位将信将疑,说她们并不需要什么帮佣的人,于是我就说,我就在厨下做活儿......嘿嘿,我先前为了和你较劲儿,还真是着意学了些素食的做法,又悉心钻研过邀月山庄的那几道拿手小食,所以不多久,那个小小庵堂的香火竟然旺了起来,人人在拜佛之余,都争相来买些素包、素面,另外索性就有了好些殷实人家的女眷们,来包了素宴......我每次就有意无意的对所有人说,京城海淀那里有一家寺庙,香火最是好,菩萨最是灵验,尤其是对女眷小孩,而且那里的素食也很不错,我是学了那里的做法,自己再试着做的......这样,人人知道我的本事和你的那个寺庙的一脉相承。” 樱儿苦笑道,“其实海淀的那个寺庙,素食并不好,只是几位阿哥们时常的在那里议事,所以经办的主持也总想着在这上面好生伺候......另外,当时邀月山庄并不做素食,所以主持这里也着实犯难......你这一手可高明啊?不动声色的,好叫那主持寻访了你去......从此,你又可以接近到众位阿哥们,但是不留任何痕迹......” 颂瑜点点头,“这个庵堂也算是京郊,这么些话儿传来传去的,传到京城也不难。难得的是这么口口相传,到底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果然,过了不到两年,就有了京城的人过来说,要请庵堂的厨子进京,报酬从优......我说我对报酬一事并不敢分辩什么,只是身有残疾,所以我不能在人前露面、并且必须准许我始终戴着面罩......果然,一切如愿。我到了海淀的寺庙后不久,那些阿哥们在那里议事的次数,果然慢慢多了起来。我又对住持说,阿哥们用膳的时候,让我在后面观察一下阿哥们对每道菜的兴趣,这样以后就能更好伺候......自然,这一点也不犯难。可是......没多久,我就看到了你......那天,你一个人来到了后院,对着银杏树发呆,我的心几乎是要跳了出来,我心想怎么踏破铁鞋,你就撞到了这里......你可比两年前又俏丽了不少,只是有些精神不振......我几乎要向你冲过去......可这时候,我却看到八爷和九爷向你走了过去,和你说着话儿。没多久,九爷就往住持这里走来,我怕和九爷对了面,只好赶紧躲过......我回到住处没多久,住持说前面传我过去回话儿。” 樱儿点点头,心想,这就是那次自己在银杏树下用树叶扔八阿哥的事情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当时周围还有一双恶毒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魂归(四) 颂瑜冷笑着道,“我跟着传话的人到了住持那里,却只见九阿哥坐在那里,他见到我,打量了一下,想是诧异我的容貌......后来他问我,那里学的厨艺,又怎么琢磨出的那些素食。我告诉他,‘其实禅机、禅理是无处不在的......一花一草、一瓢一饮,介有因果,只要有慧根佛心,那么一切都有了禅心。’嘿嘿,这些都是听你以往说过的,我想,这么转述给九阿哥,那就一定讨巧......果然,九阿哥连连点头,夸赞道平常人做事,都只是应差,难得我这么有心,倒是不一般,于是嘱咐住持好生看待我的日常起居,他说他听人说过,这参禅一事,是不能有世俗的纷扰,否则,到底会沾染上一股子匠人的匠气......” 樱儿心中点头,九阿哥当时一定非常高兴能够找到一个能有些灵性的厨子,可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个厨子其实就是为了投机取巧,为了接近他们...... 颂瑜见樱儿若有所思,继续道,“九阿哥说完就匆匆的走了,说是还要看看你们前面谈得怎样......” 颂瑜见樱儿莞尔,道,“九阿哥果然是个‘无事忙’,整天的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你还不知道吧,这些年来,只要对着九阿哥说些你说过的话,讨论些你喜欢的事物,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赏赐呢......可笑他竟然对你如此执迷不悟.......这些年,他每次听到些你的消息、你的事情,竟然都小心翼翼的将日子记下来......” 听者有心,樱儿猛的惊跳起来,难道......难道......九阿哥收在那收纳盒的暗格中的纸上,说些的那些数字,竟然......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樱儿的脸莫名其妙地红起来,她的心跳加剧,她咬着下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颂瑜看出她的心思,冷笑道,“你又得意了吧?这么多年来,竟然还有一个对你如此死心塌地的......九阿哥为了你,可没少和大爷、八爷、十四爷他们争执呢......” “这可是胡说,九爷怎么会和其他人争执我的事呢?何况他和各位爷都是非常交好的。” “你刚才问,为什么大爷就是对你厌恶至极?这么多年了,我才琢磨出来的......我告诉你吧,就是从你的出身而来的......” 樱儿笑起来,“我的出身?这个我不奇怪,人人都觉得我的来历可疑......” “你不知道的是,你阿玛原来是镶白旗的,镶白旗一向作战勇猛,你阿玛又是一员骁将。大爷早先在军中带兵,自然是知道,两白旗一向为两黄旗所忌惮......” 樱儿猛地醒悟,正白旗和镶白旗原来是多尔衮、多铎的旗,多尔衮甚至想要谋逆犯上,底气就是来自骁勇善战的两白旗......多尔衮死后,这两白旗就被顺治收编为自将的部队(自然,这也是孝庄的意思。)自此,皇帝自将的旗变成了四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和镶白旗。当时为了打压、削弱两白旗的势力,自然两黄旗都是竭力排挤着被收编的两白旗了......更有甚者,自此以后,连皇帝后宫都禁止有两白旗的后妃...... 当初顺治的董鄂妃,就是来自两白旗的,她当时是皇贵妃,生出的儿子又是顺治自称的“第一子”,这一切当然是遭到内外一致的反对,本来皇帝喜欢哪个后妃,也到不了犯众怒的地步,但是偏偏董鄂妃来自镶黄旗,而且还生出了儿子......这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她们母子都是在风口浪尖...... 颂瑜接着道,“你阿玛作战勇猛,屡立战功,但是一直未有提拔的机会,当年裕亲王征讨噶尔丹时,因怜惜你阿玛的人才,所以不羁将你阿玛要去了镶黄旗,带在身边......” “这些十,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好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呢,有时候,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老王爷一向和大爷意见不和......但是圣祖爷却一直偏袒老王爷......” 樱儿点点头,的确,这位裕亲王虽然为人宽和,但是他的确没有军事才能,当年他任“抚远大将军”剿灭噶尔丹的时候,在乌兰布通战役大捷后,并没有乘胜追击,导致噶尔丹逃脱......这才有了几年后的老康三次御驾亲征......应该说,大阿哥当日因为这个事情,是和裕亲王起过争执的,显然裕亲王是没有同意大阿哥的正确决策......而这次的指挥失误,裕亲王是要被议罪的,但是,当时老康是逼着自己的大儿子(大阿哥)为自己的老哥(裕亲王)担当相同的罪责...... 那么大阿哥自然不喜欢裕亲王、不喜欢镶白旗、不喜欢裕亲王提拔的、来自镶白旗的、她的阿玛...... 樱儿叹了口气,“果然一切皆有因果......大爷自来不喜欢我,也是有原因的......” “你阿玛的官职并不高,何况后来又阵亡......大爷只是没想到,八爷竟然会对你痴迷起来......要知道,自圣祖爷一朝,后宫、甚至是有品级的命妇,都不会来自两白旗......越是贵重的身份,也不会与两白旗有什么瓜葛......” 樱儿点点头,“这就是先入为主的念头了吧?然后再听听什么算命人的胡说八道......” “所以,大爷先是千方百计的要将你们分开......后来又让八福晋去请旨......” 樱儿眼中闪过一丝疑问,随即笑道,“哦,那就是那次八福晋下帖子,请我过府赏花的事情了......嗯,让八福晋出面请旨,那么圣祖爷自然会彻查我的来历,查到后定然会否决的......” 樱儿又一想,对了,当初八阿哥在教堂里的确说过,八福晋请自己过府的事情,他预先并不知道...... “可是大爷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儿到得后来弄得......八爷竟然会为你去刺血......就是因为你受了伤,要做伤药......大爷说,以前只道你是个稀奇古怪的小姑娘,一时迷惑住大家也是有的......但这么些事情看来,你一定会成为日后的心腹大患,所以一定要将你除去才好......” “所以,大爷一再的要杀我、对付我,连同你参与的那次......” “让大爷惊怒交加的是,他越是对付你,竟然会引得越来越多的兄弟们都相继过来护着你......” 樱儿心中摇头,他们才没功夫来管这闲事呢,只是看到大阿哥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大家都觉得意外,于是都本能地掺和进来...... “颂瑜,你真的认为,我个人有这么大的魅力?你错了,我们都是一枚棋子而已......当时每个阿哥都有自己的打算......” “八爷几次说要带你出走,大爷自然暴怒,更有甚者,后来听说八爷得了一串什么佛珠的,大爷欣喜万分,据说这是当年太皇太后的信物......可是,八爷竟然用这佛珠去求了圣祖爷一道旨意,好纳你为侧福晋......大爷气得几乎要以死相逼......” 樱儿听了有些好笑,心想你们的信息到底有偏差,这个佛珠本来就是我送给八阿哥的,当然......你们是绝想不到行痴大师的一番渊源的...... “后来听说,那日在畅春园,你成了当时的雍王爷的女人......大爷才松了口气......后来听说你有了身孕,又和雍王爷闹翻、被关到了马厩。这下子,你不饿死、也会被冻死......” “是啊,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而且长......” “可是,不久后大爷得知,八爷竟然让人给你送吃的、而且每样都是亲自尝过,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又都到皇太后那里去为你求情......大爷自是痛骂,你果然是个祸害他们兄弟的妖孽,说不如彻底的除掉你......于是,派出了不少人手......” “他们没想到,雍王府也不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自然无功而返.......” “大爷说雍王爷好面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派刺客去,自然不悦,不如让雍王爷做壁上观,让你自生自灭在马厩里......” “也是那年我死里逃生吧,我原本以为我会就此去的......”樱儿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不禁感概万分...... “后来你血崩了,竟然也还是活了过来.......老天真是不公......大爷又让三爷上书圣祖爷,但是三爷不肯,三爷说你这么艰难的坎儿都走过,显见得冥冥中自有神明庇佑......若是大爷还是要逆天而行,那么难保不受天谴......况且你已经诞育了子嗣,那么宗人府也是有话要说的......” 离梦(二) 这一下子兔起鹘落,颂瑜显然有些懵,她的嘴唇动了动,终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樱儿笑道,“颂瑜,你今天晚上也说得太多话了,你下去喝口水,歇息一下,然后我们再继续聊......” 说罢一挥手,颂瑜虽然也在挣扎,但是无奈已经有两个彪型大汉像提着小鸡似的把她提出去了...... 这时候,阿三带领着“血滴子”们给樱儿跪下,“娘娘受惊,是奴才们办事不力,请娘娘治罪......” 樱儿冷笑道,“我今天倒真的是受惊了,不过你们办事倒是很得力啊......这四周也该清场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这时候阿三连忙回头吩咐给众人,“快备马,这就护送主子回去......” 樱儿闻言,倒是笑了起来,“不必这么麻烦了,阿三,噢,萨英阿将军,我今儿个就想当着新交旧友的面儿,把这些陈年旧事好好的叙一叙。来呀,给我搬把椅子来。你们也坐......” ...... 樱儿端坐着,阿三、李福升、还有阿三的哥哥,都在她面前席地而坐......不远处自有“血滴子”们指挥着众人忙进忙出的...... 阿三低声道,“娘娘,奴才原本的确是镶红旗下,后来奴才唯一的大哥获了罪,是当今皇上让奴才哥哥的洗脱了冤屈,又不吝让奴才到跟前效力......” “那么你兄弟这些年来仍然在镶红旗?” “诚亲王让奴才的哥哥继续当差......奴才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哥哥了。不过这么些年来,奴才跟随皇上和娘娘四处办差事,和家里联系得并不多......也就是隔段时间回去看看而已。” “算起来,皇上要你过来,也有十几年了吧?那么你们又是怎么谋得圣祖爷的差事的?皇上知不知道?” “娘娘,其实......奴才早在娘娘......诞育四阿哥的那一年,就在......雍邸当差了......” 阿三这一节说得含含糊糊,樱儿知道他不便说“马棚”,所以也不再深谈。 不过她有些感慨,当初她在马厩的时候,的确围绕着她有众多势力、众多恩怨、还有诸多的因缘际会...... 连她都不知道都发生过什么,因为当时她只是埋头沉湎于自己的臆想世界里。后来也听胤禛提到过,那一阵子马厩周边好不热闹,胤禛也不得不将马厩周边清场,又派了人日夜监视...... 这么说起来,阿三就是这个被调到雍王府当差的,因为他当时也算新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和过往。 “那么说来,皇上给你的第一个差事,就是守护马厩?” “是。奴才当时以为,刚刚到皇上这里效力,自然只能得一个看家护院的寻常差事,哪知道才几天,奴才就明白了当这个差的紧要程度了,说起来每天都要给皇上仔细上报各处的状况......当时也的确有不少人在周边窥视。” 樱儿笑了一下,“那么诚亲王也有份儿吧?他最爱凑热闹了,可他对一切又总是不得要领......” 阿三点点头,也笑了起来,“是以奴才从那时起,就很少回家了,免得哥哥为难......再后来,奴才到了娘娘跟前,外出办差的时间倒有一多半,就更没有空回家了,只是过年回去一下。” 樱儿点点头,“我原也不在乎你们的来历,只要是皇上派给我的,自然是皇上信得过的......而且你一向谨慎机警,看来,后来的事情应有不得已的理由......你不说也罢,我只想知道圣祖爷的旨意。圣祖爷当初到底对我有什么安排?” 阿三道,“奴才当时就明白了皇上对娘娘的心意,但是,却还有那么多的爷们也是......义薄云天......” 阿三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樱儿一眼。 樱儿挥挥手,“此外想要我命的也大有人在,比如大阿哥,二阿哥当时被禁,应该是只能看热闹,三阿哥始终掂量着能在这里得些筹码好处......倒是自小相熟的八爷、九爷和十爷,对我照应有加,并不为什么好处......” “奴才这些年跟着娘娘,看着娘娘的智慧,以及后来娘娘对这些爷们的种种行事,这些爷们的确没有白白相识一场......” “那么圣祖爷是怎么下旨意的?” “回娘娘的话,那是康熙六十一年冬至前后,当时圣祖爷下旨让皇上去天坛祭天,还带着诚亲王世子.......当时圣祖爷突然派了人密召奴才和奴才的哥哥去畅春园。” 樱儿点点头,那就是老康给他们下密诏、要组建“血滴子”以后的事情了...... 阿三继续说道,“那是圣祖爷卧病在畅春园期间,圣祖爷一向身体健朗,大家都以为圣祖爷不久就会康健。哪知道......我和哥哥当时就得了圣祖爷这句口谕。圣祖爷说,你们只管记熟这几句话,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引你们给娘娘传旨的。” 樱儿点点头,“自然诚亲王会知晓这个事情,让你们相互牵制,不至于隐匿才是......可是,颂瑜这里怎么知道的呢?” 阿三嗫嚅着道,“说来话长,奴才慢慢的回话......” “果然......你慢慢的说。” “当初......圣祖爷还有一道口谕,是让奴才给八爷的......皇上......皇上后来隐隐的知道了一些......不过应该不全知,” 樱儿叹了口气,她已经猜到了老康关照八阿哥的事情...... “你说吧......你念念看。” 阿三道,“上谕,八阿哥,你这些年来很不容易,朕想着赏赐你,不过最大的赏赐莫如让你如愿以偿。天大地大,你多年前一直想做的事情,现在可以无拘无束的做了。虽然这个赏赐晚了些,但是朕还是赏赐了你。钦此。” 樱儿苦笑道,“圣祖爷明明知道你是我这里的人,还让你去传口谕,八爷自然明白其中之意......只是八爷当时并不敢相信......抑或不愿去相信......怪不得,当初隆科多宣读遗诏的时候,其他几位爷的反应那么强烈,但是八爷只是在一边静静的不置一词......” 樱儿摇摇头,“他是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的,他知道我也不会......八爷这么心高气傲的,这简直就是在宣判他的出局......” “八爷接旨的时候,伏地不起,泪如雨下。奴才......奴才以为八爷是欢喜......” 樱儿叹了口气,“你们都不了解这样的感情,这是超越了一般世俗的理解力的......但是皇上察言观色,定然是暴怒异常,但皇上也只有遵旨......也难怪,当初我这个‘血滴子’的差事,办得如此别扭......” 樱儿回想起当初胤禛会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对胤祀如此刻薄、吹毛求疵,以至于皇后、十三他们都得出结论,这是针对胤祀的,但是胤禛究竟是哪里来的气,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娘娘,当初皇上实在是委屈,奴才知道缘由,可不敢说明......后来有一次,皇上就自言自语,遵旨是必然的,可是圣祖爷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去遵旨......那么十年、二十年后,也不算抗旨吧。” 樱儿哭笑不得,胤禛的这些小聪明,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他没有想到,后面又出了刺杀之类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反击......而他更没有想到,胤祀至死都不接受老康这样的安排,他选择了“成全”。而她,也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那么颂瑜又是怎么回事?她一直在那个寺庙吗?怎么到了这里?” “皇上知道娘娘喜欢那一片银杏树,所以下旨那个寺庙一切照旧,故此,那里的香火反而越甚......宗室子弟中也有不少人去那里,女眷进香,爷们就议事。” “人多了以后,信息就汇聚起来......因此颂瑜那里就生出事来了?” “奴才进雍邸晚,之前这个颂瑜的事情,也是听旁人提及过,但是知道得不真切。况且皇上当初也下令不得再提的......” 樱儿沉吟着,“刚才听颂瑜说,她先前是大阿哥那里的人,又是受大阿哥的指令做事......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大阿哥已经作古多时,怎么还有人冒他的名义发号司令?” “这些因由奴才原来也不太清楚。不过现在回想一遍,才知道了些端倪。” 樱儿点点头,“那你说说,你看出些什么了?” “刚才娘娘命奴才在房外守候,就有人端上了茶水食物,奴才看这些茶点精细无比,恐怕和宫里的不相上下,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娘娘之前并没有告诉要来这里,而这些地方只是几个守墓人,平日里艰难度日,哪里能伺候得起这样的食物......奴才知道事出有因,于是不动声色,只是命其他兄弟们静待下文......” 樱儿点点头,“你被人抬进来,我就知道蹊跷,你悄没声息的就给人拿住,也不出声报警,太不寻常......直到刚才你给我唇语,说外面都已经布置好,你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看看我有没有闪失,这才放心。哦......你应该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的哥哥吧?” “是,直到奴才见到了大哥,这才想通了一些因由,也知道是谁在指使颂瑜这些人了......” 离梦 (三) 樱儿向阿三问道,“你是说,指使颂瑜的果然另有其人?嗯,我知道这里必有蹊跷,颂瑜如果只是想泄私愤,故意放大了大阿哥的意图,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她一个人,抑或是加上大阿哥的旧部,以其当今的实力,也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但是看她们的行事如此缜密,又差一点得手......这个幕后之人的实力不可小觑。” 阿三道,“娘娘料事如神,若不是奴才刚才偶尔检视到这些人的腰牌,还真难看端倪......” 樱儿问道,“怎么,你看出些什么了?难道这个人不是我平素相熟的么?” 阿三道,“娘娘......说起来,这还是和娘娘有些渊源......” 说着,阿三递过一个小小的腰牌。 “娘娘请看这个腰牌的纹饰。” 樱儿就着火把,仔细将这个腰牌翻来覆去的察看。只见这个腰牌的样貌并不起眼,但是在左下角有一个兽头的纹样。 只是,这个纹样......有些眼熟。 樱儿抬头,有些吃惊的看着阿三,“这不是二阿哥理亲王的徽章吗?” 阿三点点头,“正是。” “这样的纹饰,听说是二阿哥原来在毓庆宫的时候,自己专门画的。据说他只用在几样钟爱的器皿上,外界流传的并不多,你又是怎么得知的?” “娘娘,还记得当初赏赐过淑慎公主一个玉牌的?淑慎公主曾经佩戴过几次,玉牌上面就有这样的纹饰,是以奴才记住了。” 樱儿想了想,也记起来了。 当初胤禛即位后,照例要给蒙古以及各地的往公们赐婚的。可是他没有适龄女儿,于是就在宗室里过继了三个女孩子。分别是十三家的,二阿哥(废太子,后来封为理亲王)家的,十七家的女儿。 二阿哥的女儿,后来就晋封“淑慎公主”,嫁到蒙古去了。她订婚后,樱儿就将当年废太子的玉牌,转赠给了这个女孩子作为陪嫁。 当初废太子在五台山发现了樱儿和那个和尚的渊源,曾经想过讨要樱儿的,他又到老康那里移花接木的讨了一道口谕。当时的皇子们谁也无法出手、或者不便加以制止,于是樱儿就只能自力更生,请废太子喝茶,摆了一记乌龙,摆脱了困境。当时废太子就赏了樱儿一个玉牌。 这么些年了,废太子也已经作古,那么让这个玉牌再回到废太子的女儿淑慎公主手里,对于这个玉牌来说,也算是一个完满的结局...... 樱儿笑道,“阿三,你说是弘皙吗?就凭这么一个腰牌?” 弘皙是废太子的儿子,也是从小受到老康的喜爱。他本人也是相当的精明能干,一再受到老康的称赞,甚至有传言说老康传位的人选之中也有他。 不过胤禛即位后,这位弘皙世子以及其老娘一再的表示要效忠新皇帝,因此胤禛对废太子一家也是非常礼待的。难道,这个弘皙竟然也在暗度陈仓? 不是没有可能,胤禛对弘皙真的没有什么戒备,还格外给了他们全家很多赏赐和特权。当然,胤禛这也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的。 “阿三,你断定这里是弘皙的人?可是,你若是早有怀疑,怎么从来没有提过些蛛丝马迹?” “娘娘,就是因为刚才奴才看到了哥哥也有这样的腰牌,起了疑......刚才奴才冷不丁的喝问哥哥什么时候巴结上了理亲王府,哥哥一愣神的时候说走了嘴......” 樱儿点点头,若有所思。 “娘娘,若是仅仅凭一个腰牌,或有巧合之处,但是奴才的哥哥一向是诚亲王的人,他也有这样的腰牌,说明理亲王府的手,未免伸得长了些,布局也未免大了些......” 樱儿知道,在乾隆年里,“弘皙逆案”是个著名的政治事件,当然,中央政府果断平息了这个案子,并且做的不露痕迹。但是没想到,在这个时期弘皙就在悄悄准备了...... 樱儿叹了口气,皇家就是永不疲倦地玩着一套套的老把戏,前仆后继、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樱儿心想,既然知道了弘皙的野心,回去倒是要给胤禛和弘历提个醒儿才是呢。 不过,这一击不成,弘皙很可能先行着手消除痕迹了,等到自己回去见到了胤禛和弘历,说不定这两个人已经听了弘皙的的一筐话了,嗯......倒是还要想个法子怎么提醒他们才是呢...... 想到这里,樱儿站起身,“阿三,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也该回去了,十三爷那里怕是等急了。你把这里归置一下,带上所有人,连同这里的所有物事,秘密送回粘杆处,仔细审问。” ...... 樱儿一行人刚刚骑马离开,却听见后面传来了一阵火铳和枪声,樱儿猛地勒住了马,回头问阿三,“这是在处理后事的人吗?他们受到攻击了吗?” 阿三已经仗马大叫,“赶紧护着主子回去,快快......” 樱儿叫道,“糟了,八爷的手稿......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说着,拍马回转,急得后面阿三大叫,“主子,主子,你们......快......快护驾......主子,主子,八爷的手稿奴才已经特别关照过了......主子放心......主子先回......” 樱儿不理会,照样拍马急走...... “血滴子”们自然熟知他们这位主子的秉性,当然,他们也完全了解这位主子的身手,所有人一边在劝阻的同时,已经不由自主的准备好一切攻击的准备...... 只见前面火光冲天,似乎有两路人马几乎在短兵相接...... 被围住的一拨人马,为首的正一边拿着火枪射击,一边大叫,“额娘”、“额娘”...... 阿三惊叫道,“是四阿哥.....怎么是四阿哥......快,火力,将西面打开缺口,你、你,跟我突进去......” 樱儿显然已经看清,正是弘历带着他的亲兵,里面还有几个是十三的亲兵...... 定然是十三接到了她有可能涉险的消息,也有可能是误传......也有可能根本就是个诱饵...... 樱儿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所有人注意,策应阿三......放焰火,通知里面的人,救兵到了......” 樱儿知道弘历不会有什么大碍,心里稍稍放心,心想,果然弘皙不是等闲之辈,一击不成,还有另一击...... 算起来弘皙已经成年很久了,和他相比,弘历还是个孩子。 弘历一定是听到额娘有了危险,自然是乱了方寸......也不去分辨消息的真伪。 这时,只见阿三已经带着人突进重围,和弘历会合......弘历显然已经看到了焰火,也从阿三那里得知了额娘安好,于是精神大振...... 眼看着弘历这里没有什么大碍了,樱儿还是惦记着里面的手稿。心想你们大安已经定局,但是那些手稿若是毁了,将是巨大的损失。 于是她回身向身边的两个“血滴子”道,“你们跟我进去拿手稿,外面的人手,料理完眼前的事情,也过来帮忙抢出手稿来。” 说着,一马当先,也从西面的火力缺口冲了进去,她百忙中向弘历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放心,径直冲向那几间房舍...... ...... 房舍中浓烟呛鼻,还好并没有明火。 樱儿赶紧用刀割下衣襟,罩住口鼻,她四下里查看着,计算着还有多少时间。刚才她已经将最重要的信件、装着制钱模板的匣子随身带出,这里只剩下书稿,但是这些书箱外都是包有铁皮的,倒是可以有效的防火,当然,也只是防一阵子...... 樱儿开始动手,将这些书箱搬到相对宽敞的地方。 另两个“血滴子”见状,一个提着火枪在旁守护,一个一在帮樱儿搬书箱。 这书箱怕火烧,但是却不怕子弹,他们慢慢的把书籍垒起来,也是个不错的掩体。 就在这时,火光里冲过来一个人影......蓬头垢面,一瘸一拐的,显然她的手还被反绑着,但是她还是奋力地往这边冲过来。 樱儿叫道,“颂瑜......颂瑜,这里危险......退后去......” 颂瑜被带下去后,自然有人看守,樱儿离开的时候,是吩咐将她和所有人带回的,因此颂瑜并没有离开......但是,难道她不知道危险吗? 樱儿叫道,“颂瑜,快退后......” 可是,颂瑜并没有退后的意思,她狂笑着,牵扯着脸上的伤疤,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她那特有的破锣似的声音也如鬼魅,“熹娘娘,哈哈哈,我给你准备了一道加餐......适时奉上......哈哈哈哈,我说过,对付熹娘娘,总是要格外的用心的呢......” 还不等樱儿和身边的护卫反应过来,颂瑜已经往旁边的火堆中一滚,她的身上已经着了火,她带着满身的火苗,和身扑往书箱的另一端......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切的一切,灰飞烟灭...... 谁也没想到,门板的夹层、房屋的地板下,布满了炸药...... 离梦(四) ...... 樱儿慢慢醒来,十三和弘历都是大大的吁了口气。 十三道,“樱儿,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十三道,“四阿哥闻听你有危险,不顾一切的就赶过去,这孩子,许是救你心切,匆忙中人都没带几个......” “额娘,儿子可是吓得不轻,乱了方寸。事情紧急,儿子来不及调动人手,这次还是幸亏遇到了弘皙哥哥,他原是来这里侯驾的,刚刚到这里还未歇息,就听到额娘遇险,连忙带着自己的人同儿子一起先赶了过来......” 十三也说道,“是啊,樱儿,你若是再不醒,四阿哥、还有皇上都要急坏了。对了,皇上听说你受了伤,正忙着要赶过来呢。” 樱儿正张大眼睛,往四处打量,又看着围着她的这些人...... 十三见她神色有异,又连忙说,“樱儿,你放心吧,八哥的书稿虽然大部分毁了,还有一部分完好,那些碎片我已经吩咐人在拼接整理,你放心吧,还有,你让人先行带回的书信和物事,尤其是那铸币的版子,我都已拿到了,幸亏是你胆大心细......” 这时,樱儿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十三脸色大变,张口结舌,“樱儿,樱儿......” 樱儿笑道,“我想起来了......刚刚在外面骑马的,不想摔了下来......噢,是你们救了我吗?那可太谢谢了,噢,我这就回去了,过两天一定把谢仪送来。” “樱儿,你......你不要动,你还是躺着歇息一下......” 十三连忙制止。 但是此时他除了惶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樱儿兀自说道,“我要赶着回去呢......你放心吧,我回去后一定会把谢仪送来的,我就住在钮钴禄府,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不想让府里的嬷嬷知道,否则又被她们好一顿咕唧呢......” 十三更加恐惧地说,“樱儿......你......别吓唬我,樱儿......” 他慌忙拉过弘历,“这是弘历,四阿哥,你认识吗?四阿哥,宝宝,你的儿子......” 樱儿瞪眼道,“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胡说八道?什么四阿哥?咦,这是哪里?这到底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十三这时候已经不是惶恐,而是心急如焚,“樱儿,你想起什么了?你遭了埋伏,整个房舍都被火药炸了,你被掀出好远......弘历带着阿三他们把你抢回来的,哦,你当时已经人事不知......躺了好几天了......” 樱儿用手撑住头,仍然答非所问,“嗯,怪不得我的头那么疼......那是你救了我吗?那可多谢了,这位爷怎么称呼?......啊哟,你说我已经躺了几天了?你快送我回去好吗?我娘找不到我可要急坏的......” 说着,急急的要掀开被子下床....... 这时候弘历上前抱住她,几乎要哭出来,“额娘......额娘......额娘认得我吗?我是宝宝,我是宝宝啊......” 樱儿看着弘历,眼中闪出一丝疑问,“你是?这位小爷,你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嗯......” 樱儿睁着眼睛,抱着头,好像是竭力在想着一件事,但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她猛然间拍着自己的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是谁?宝宝?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这时候弘历抱着她哭道,“额娘......额娘......皇阿玛已经得到飞报,这就要赶来......” 樱儿连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胡说,皇阿玛?是皇上?皇上为什么会来?......皇阿玛?咦,难道你是皇上的儿子吗?嗯......当今的皇子中,我只认得三贝勒......那你是皇上的哪个皇子?” 这时,十三似乎反应了过来,“那文秀,文秀?你总认得吧?” 樱儿怒道,“你是谁?好大胆子,我姐姐的闺名也是你叫的?看我不收拾你......” ...... 胤禛一收到了樱儿受伤的快报,心急如焚,忙不迭地派出太医团赶了过来......他自己因为政务实在太多,还要耽搁两天,但他派了专人立即送阿嫦和文秀赶了过来。 那天,樱儿见到文秀,喜出望外,拉着文秀的手说了半天话,但是都是些小时候的事。 文秀赶忙让阿嫦过来看视...... 阿嫦检视了她的伤势,经过这几天,皮外伤早已痊愈,只是她已经完全失忆...... 阿嫦只好安慰众人道,“娘娘不过是受到冲击,震坏了头,假以时日,会慢慢记起来的,你们不必弄得那么紧张,这样反而不利于她的康复。” 左右无人的时候,阿嫦小心地问道,“樱儿?舒樱?你是舒樱吗?” 樱儿看着她,笑道,“我是樱儿啊,我不是舒樱,她是谁?你认错人了吧?噢,你总是和我的姐姐在一起,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我怎么从来不认识你啊?” 阿嫦顿时明白,她含泪又小声问道,“你知道二十一世纪吗?” “什么?你说什么?你们......为什么总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阿嫦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心中默念,樱儿......舒樱......你果然走了,你果然离去了,难道你就不再想看看皇上和四阿哥吗? 这天,樱儿拉着文秀,“姐姐,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要难过,你不要哭啊。姐姐,我娘呢?” 文秀擦擦眼睛,“噢,好,我这就去请你娘来......” ...... 过了两天,胤禛飞马赶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熹妃的营帐来,“樱儿......樱儿......” 樱儿见所有人都跪在地下,怯怯地拉着文秀的衣袖,要往文秀的身后躲,“姐姐,姐姐......” 文秀流着泪,“樱儿,这是皇上,当今的皇上啊,你可认得?” 樱儿笑起来,小声说,“姐姐,你可别开玩笑,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三贝勒和四贝勒的皇阿玛?啊哟,姐姐,是不是樱儿偷偷出了府,你们就串通好了来吓唬我的?是不是三贝勒这次要好好管教樱儿淘气?” 胤禛上前,轻轻说道,“樱儿,你再看看,这是谁?” 回头对苏培盛道,“快传。” 樱儿抬头一看,笑靥顿生,“娘,你怎么来啦?” 这时,只见樱儿的娘穿着朝服走了进来,见到她就要下跪,樱儿笑道,“娘,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你为什么要跪下?樱儿知错了,樱儿再不偷偷溜出府去了......” ...... 过了半年,圆明园。 胤禛自从塞外回来,就带着樱儿和弘历都住到这里,文秀、阿嫦、樱儿的娘也都在这里陪着她...... 皇后、十三的病已经相当严重,基本是卧床不起...... 至此,胤禛最最亲密的家人,接二连三的倒下,他还要处理朝政,根本无心理会其他...... 在十三的坚持下,十三福晋隔几天就来看樱儿...... 太医们更是一堆一堆的给她灌下药...... 樱儿慢慢习惯了新的生活节奏,也重新认识了周围的人们...... 阿嫦和文秀一直陪着她,胤禛和弘历一有空就过来,陪她说话,给她讲以前的事,带她散步...... 刚刚回到圆明园的时候,樱儿见到胤禛十分害怕,根本不敢单独和他在一起,也不敢看他,跪下行礼也是战战兢兢的,但是渐渐的,樱儿总是好奇地偷偷看他...... 见他并不生气,樱儿胆子慢慢大了起来,后来总是盯着他看,但是看了好久,眼里最终还是显现出迷茫的神情......渐渐的,樱儿开始听他的话,照他说的做,在他面前温顺得像只小羔羊。 樱儿也开始学着伺候他的笔墨,也学着整理书房...... 她很努力地学着。 这天,胤禛坐在她身边,弹起那首《酒狂》,樱儿迷茫地看着他。 一曲终了,胤禛道,“樱儿,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你以前最喜欢听朕弹琴了。” 樱儿又看着琴,好一会儿,点点头,“真好听,我好像在梦里听到过......” 胤禛柔声道,“樱儿,你不要急,想不起来就不要硬去想,嫦夫人说过这要慢慢来。你说......你在梦中听过这个曲子?” 樱儿点点头,“我觉得前些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好像一直在做梦......不过,我总是反反复复地梦到同一个人......” 胤禛问,“他是谁?他可对你说过什么?” 樱儿摇头道,“他从没有说话,他总是坐在那里,看书、写字......忙忙碌碌的也不理我......有时候就会回头看我,冲着我笑......他有很亮的眼睛、有迷人的微笑......他的笑暖暖的,让人很安心、很踏实......” 胤禛问道,“那他怎么不和你说话?” 樱儿这时眉尖微蹙,噘起嘴,“他不和我说话,却老是来作弄我、还呵我的痒......” 但是她的神情却是美滋滋的,又有些小女儿的羞涩,眼里却洋溢出无与伦比的快乐和满足,胤禛的眼睛湿润了起来,“你还能认得出这个人吗?” 樱儿又审视了他好久,“那个人和你很像,难道就是你吗?可是,我一直不敢确定......” 胤禛问道,“为什么?” “虽然你也有那样明亮的眼睛、你也有那样暖暖的笑,可是......可是......为什么你的眼中会有那么多的落寞?为什么你的笑容里充满了悲伤?......你真的需要有个人来陪伴着你......” ……… _________________ 后记 舒樱缓缓醒来,只觉得头脑空空的。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一下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上插着不同的监护仪器。这时医院吗?这里是哪里的医院? 这时,一个护士模样的年轻女孩,笑嘻嘻地对她说,“你终于醒了,这几天的监护数据显示你的脑电图很活跃,医生说你可能会醒。” 说着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器...... 于是不一会儿,房间里来了不少人。 一个年长的医生模样的人,给她又做了一遍简单的检查,笑着向她点点头,“你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吗?说说看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你认识的人的名字?” 当舒樱报出自己的姓名、单位和Devil的名字后,那个医生笑答,“原来连英文也没忘记,太好了......你已经昏迷了三个多月,一开始全靠呼吸机,能够醒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这就通知你的家人。” 医生又说,“这里还是北京的医院,你当时的状况,无法将你移动到外地。噢,你这几天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如果各项指标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了,也不必用药。再过一年,回来复查一次即可。” 舒樱在医院又住了些日子,得知GS公司为她支付了所有的治疗费用,因为她是在因公出差期间出的车祸。 出院后,她正式向Devil辞职,并感谢他一路的关照。 Devil对此倒是一点不意外,只是让她好好再休息一段日子,调节一下心情,并说如果她有一天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找他。 舒樱回到家,她的父母也来看她,还说今后要多多照顾彼此。 几天后,舒樱背起行囊,开始到处旅行。 她到松江,南京,山东,北京,当然,尤其是北京,她索性在北京租了一间房子,对故宫,雍和宫,教堂,圆明园,景陵,泰陵一一故地重游...... 她在一切断壁残垣间,努力寻找着当年的蛛丝马迹...... 舒樱又找到了那棵银杏树,但是知道再回去的希望渺茫。 她知道,她回来了,但是胤禛和胤祥、弘历他们从此就会面对一个失去一切记忆的樱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天天对着挚爱的人,也是相守着要共同渡过一生、相约着去泛舟五湖的人,现在只是一具空的躯壳,记不起一切,那么再说什么相守相约的话,是不是最最残酷的? 但是,历史还是历史,她这个不速之客,去了又来,或者说来了又去,但是这可能就是历史的一个小插曲,历史的轨迹到底还是回到了正道上...... 真的有我吗?真的有樱儿吗?还有弘历,她的宝宝,他以后叫的皇额娘、孝顺了一辈子的皇额娘,到底是文秀,还是那个毫无知觉和记忆的樱儿? 舒樱想到了阿嫦,也试着到所有的大小医院,去寻找一个在京郊爬山时跌下山的、可能还在昏迷着的、年轻的全科女医生李嫦...... 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舒樱和父母及他们的家庭时有联系,还不时会面。 这一年中,Devil因为海外的业绩出色,已经奉调回美国的总部......Devil和她太太不时的也会给她寄卡片,发短信...... 这天,舒樱接到Devil从纽约打来的电话,说他正在那里参加一个经济学的年会。 Devil说在会上碰到了他的一个朋友Richard,是此次会议邀请的演讲嘉宾。Richard曾是他在法国贵族学校的同学,毕业后一同到了美国。 现在Richard是纽约一家投资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因为他是华裔,最近会被公司调派到中国开拓业务,急需一个秘书及助理。 Devil说,“樱樱,我马上就推荐了你。我希望这段时间你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整,你考虑一下这个职位吧。所有的信息我已经Email给你。Richard和我已经开始洽谈共同投资的几个项目,我们过几天就会到上海,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舒樱心想,Devil的确是一番好意,让她不好拒绝,再说她总要出去找工作的。 ...... 这天,她如约到了GS集团的办公室。 Devil和她拥抱后,仔细打量着她,微笑着点点头,“再回到上海的感觉真好。樱樱,看起来你恢复的不错。你可以告诉我,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没有聊上几句,两人又开始了公务,Devil向她介绍着几个项目的背景,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晚餐时间。 “樱樱,Richard来过电话说,他刚开完会,等一会儿和我们共进晚餐。我定的餐馆离这里不远,我们可以步行去那里。” 于是两人交谈着,慢慢地向餐馆走去,转过街口的雕塑,果然见对街站着一个人,Devil上前与他拥抱。两人笑着寒暄着,只见Devil转向舒樱,“樱樱,Richard,我介绍你们认识。” 樱儿抬头一看,只见那人身穿剪裁合身的深蓝色西服,显然是刚刚拉掉领带,白色衬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敞开着,原本欣长优雅的身材,更是突显出玉树临风。 他拥有精美的脸庞,莹润的双眼,眼光温和而又自若,英挺、秀美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嘴唇,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五官轮廓完全符合黄金分割......他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 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进人的心底...... 樱儿一看之下,早已呆若木鸡,恍若隔世......三百年,三百年,你真的来赴三百年之约了吗? 这时,只听耳边传来了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你好,樱樱......呃......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