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消息 本名原名《行者如风》已经改为《新苍穹》。 关于解禁的公告及其它 本书定于5月2日开始解禁,暂定每周解禁三章,分别是周二、四、六,谢谢各位支持! ------------------ 4月17日上架,自己就投了自己一张月票(汗,不是为了其它,只是为了给自己id加的分。)今天4月30日,又去看了看,居然有8票了。全歌在这里有些汗颜了,写的马马虎虎,更新慢慢腾腾,还有7位读友的鼎力支持。 全歌第一次写书,有许多缺点,但坚持走到了现在。 其实上架前,全歌就打定主意,收藏无所谓,月票无所谓,订阅无所谓,只想把自己的第一本书写完。 ===================== 欢迎读友加入本书qq群:6462101 第一章 楔子 道光十三年腊月二十一的北京城,天气贼冷贼冷的,刚刚敲过五更,天还没亮。在大栅栏的一排不起眼的民房中的其中一座斑驳的门轻轻的开了。一个少年慢慢的把头探了出来,被冷风一击,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又缩了回去。不一会他又戴了一顶破旧的毡帽出来了,冷风吹来他下意识地往下拉了拉,揣着袖子,走进了北京拂晓的寒风中。 少年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身上穿了件海蓝色的的棉袍,如果让瑞福祥的随便一个伙计来看,都看的出来是上等的西洋密纹布做的,穿在身上轻便、挡风,而且还结实。可惜,棉袍的颜色已经旧的有些灰暗了,胳膊肘处已经打了两个补丁。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他快步走着,走到福光轿房的门口,里面已经有了灯火,管事朱三正忙着给抬轿的汉子们发竹筹。京城的轿房比全国的轿房都开门的早,因为今天是朝廷早朝的时间,那些低品级的京官,俸禄有限,应酬又不少,虽然有各省的冰敬和炭敬,但有时还是捉襟见肘,没钱养轿夫,又不想丢面子,雇顶轿子倒是省事不少。所以,朱三发的竹筹上都写着:羊肉胡同刑部赵主事、东三胡同内务府刘爷。拿了竹筹的轿夫,吆喝一声,抬着轿子,颤悠悠的走进了北京城初晨的黑暗中。 少年撇进福光的大门,怯怯的看了正在忙碌的朱三一眼,嘴嚅嗫了以下,又闭住了。好一会,朱三才忙着把竹筹分完,回头一眼看到了,门口的少年。他皱了皱眉头,马上又挤出一点笑脸说:“苏二爷,您来的到早,可我们这里的活可不是,你们这些黄带子们能干的。”,奕敏头微微一低道:“朱三哥,马上过小年了,家里还……”朱三叹了口气:“我们这里的活也不是你这样的半大孩子干的,再说了那些老爷们,如果知道你是黄带子宗室,也不敢坐你抬的轿,不是。您体谅体谅我们的难处,也算照顾小人的草料了。 这个少年名叫苏敏,是大清国的宗室子弟,先祖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曾被封为肃亲王,作战勇猛,在率兵平定了四川,亲自射杀了张献忠,班师回京的路上被当时的摄政王多尔滚杀了。后来,顺治皇帝恢复了豪格家族的亲王爵位。清朝宗室的爵位分为亲王、郡王、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共十二级,除了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每一代都要降一等,到了苏敏爷爷,就剩下一个一等奉国将军的爵位了。 苏敏的父亲,是个典型的旗人,整天遛鸟、斗蛐蛐、泡茶馆,作为闲散宗室靠内务府的每月十五两银子的钱粮过活,最后斗蛐蛐连那份钱粮也输了出去。在苏敏十二岁的时候,卖光了家产后,终于死了。家里只剩下了在大栅栏的一处小四合院,苏敏的母亲和苏敏、苏诚兄弟和妹妹慧儿,苏敏上面还有个哥哥在十岁上得肚子疼死了,苏敏就成了“二爷”,不过“二爷”也是街边的走流伙夫对这个穷困孩子的一点尊称。 据苏敏的母亲讲苏敏爷爷在的时候,家里也还风光,四进的大院子,还有二三十个奴才。苏敏的父亲兄弟五个,排行老三,老二早役,老大苏钦中生性懦弱,不被所喜,在内务府谋了个闲差混日子。老四苏庆生从小机灵聪慧,在宗学里也是出类拔萃,加上嘴甜,膝盖软,见人请安,人又勤快,竞惹得众人都喜欢,在理藩院谋了个要缺。最后他袭了老奉国将军的爵位,又上下打点一番,靠着点勤谨的小功劳,没降爵一等,还是袭着奉国将军的爵位。老五苏鄂春为人木讷,最喜摆弄些木工机关,几年下来,做的牵了能走木狗,放了能飞的木鸟,成了周围孩子们的最喜爱的玩具,做的宫殿模子也是雕梁画栋,惟妙惟肖。父亲给他谋的差事也不去,自己找到了内务府工匠司,拿着自己做的东西望人家面前一放,就进了工匠司。可他对一般的木匠活看不上眼,专门搞些新奇的东西,可别人却说这是奇巧淫工,不和皇家风范,气得他撂挑子不干了,就在外面打短工,讨生活,今天保定,明天承德的走到哪里干到哪里。自从苏敏的父亲去世,他经常给苏敏家扛点米面、窝窝,有时又几个月不见人。 碰了壁的苏敏揣着手郁郁的往家走,快走到家门口,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妈子,拿着一把小扫把扫着门前的台阶,这是苏敏家选择唯一的下人李妈。她是苏敏的爷爷在街上捡来的,那年山东大旱,李妈一家来京城寻亲,哪知寻亲不遇,一家人在站在雪地里的屋檐下凄苦不堪,苏老爷一时怜悯就收留了他们。李妈作了苏敏父亲的嬷嬷,那年苏敏的父亲才十岁,李妈的男人人高马大又会些拳脚就作了护院。一家人经年累月忠心扶持苏家,苏老爷就将一处旧屋赏给了他们,他们本来带来了一个女儿,到苏府后又生了个儿子叫李柱,比苏敏大四岁,人如其名,憨憨的但长得像孔庙里的大粱柱一样。苏敏的父亲去世后,李妈的男人也发痧死了,李妈索性搬进了苏敏家,不但不要工钱,还经常把李柱在朝阳门码头作苦力挣的一些辛苦钱补贴给苏敏家。 靠着五叔和李妈的帮衬,再加上妈妈在家里作些针线活,一家人还算吃得饱饭,但苏敏上宗学的笔墨银子就靠变卖一些家用物什,家里值钱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弟弟苏诚都九岁了,早该上宗学了,苏敏觉得自己应该帮家里挣点钱。可第一次就灰溜溜的被赶出来了。 这时天边隐隐有些发亮,屋里咳嗽了一声,苏敏知道这是妈妈就要起来了,这几个月来妈妈都是这个时辰起来,想多作些针线活。 苏敏忽然有些惧怕回家,好像有不能承受之重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起来。他回过头迎着风走了出去。 第二章 风云际会 永定门,从玉泉山拉水的水车进城了,数十量水车鱼贯而行,三四个宫中的太监押着车,车把式牵着马一顺着走在青石路上,车轴的“吱纽”声和车轮的“轰隆”声,在夜色还笼罩着的北京城传出很远。 走出永定门,风没了城墙的遮挡,更加肆虐了,轻易就穿透了苏敏的棉袍,身上的寒冷使他加快了脚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最勤快的农夫还刚刚打开柴门,远方的山顶露出了微微的晨曦。 永定门外二里是一片林子,苏敏小的时候和父亲和叔叔门出城,但他最怕走前面的林子,总觉着这黑漆漆的林子里有什么秘密。这片林子不大,方圆也就十几亩,但相当茂密,说也奇怪,在京郊怎么就有这么一片林子。去年清明,去祭扫祖坟的时候,苏敏问过李妈,李妈一本正经的道:“大家都说这林子有神仙住着,没人敢来砍树。我倒是进去过,也没什么,就是静得有些怕人。” 林子像一只黑色的怪兽卧在前面,官道从林子的左边通过。苏敏不敢往林子里面看,低着头快步走着,前面已经传来刘家老店的看门狗的叫声。 前面路边一团黑影突然出现在奕敏的眼前,他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的扭头就跑,跑了十来丈,听听后面没有脚步声。回过头一看,那团黑影还在那里,隐约像是条狗的样子。苏敏摸摸凉津津的额头,用袖子抹了一把虚汗,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胆小成这样。他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那条狗还站在那里,好像认识自己,也不叫。苏敏自失得一笑,认出来这条狗好像就是三个多月前自己家跑丢的狗,黑子。 半年前,他从宗学回来,看见妹妹慧儿眼泪汪汪得抱着条脏兮兮的黑狗坐在门口抚mo。原来,李妈早上一开门,这条狗就卧在门口,慧儿看见了就拿昨天剩下的一点杂和面喂它,小狗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一会把面吃了个精光。慧儿马上喜欢上这条狗,可妈妈却不想让这条狗进门,说:“家里没有多的粮食来养狗”。 慧儿比苏诚小一岁多,苏敏在原来的大院子里还住到了八岁,从小不能说锦衣玉食,也可以说是要什么又什么。慧儿就不一样,刚刚出生就分家搬到了这个小院子里,为了省钱她也没穿过什么新衣服,都是妈妈用哥哥们的旧衣服改的,虽然合身,但哪里是小姑娘应该穿的衣服,玩得玩具也是五叔个他们兄妹几个做的。有几次他带着慧儿到亲戚家里去打饥荒,慧儿看见堂姐妹们吃着香糕穿着花裙,眼睛都不眨,他拉着妹妹拿着几升已经有些发黄陈粮,快步逃也似的出来,身后传来婶母讥讽的声音,这时他总是觉得对妹妹亏欠了很多。这以后,他再不带妹妹去了,每次因为帮宗学的同窗描了仿子得了一点点心他总是舍不得吃,拿回来分给弟弟妹妹,慧儿总是不信他说自己已经吃过的谎话,常把自己的一份让给苏敏吃。这一二年慧儿变得更加懂事了,现在已经帮着妈妈给家里人洗衣服和烧火了。 在苏敏的坚持下,妈妈终于同意收养这条小黑狗,慧儿给它起名叫“黑子”,就这样穿着黑衣服的小女孩和长着黑毛的狗,使这个简陋的小院子有了一丝欢快的气氛。可是一个月前黑子突然不见了,慧儿为此还哭了很长时间,直到苏敏和苏诚答应再找机会给她弄条小狗,她才作罢。 黑子还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只有黑色的眸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烁,苏敏慢慢走进叫着“黑子,黑子”,黑子发出了低声而亲昵的呜咽声,但还是一动不动。苏敏伸手在黑子身上轻柔的抚mo着,黑子的头颈在他的腿间摩擦着。 “这些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快跟我回去吧”,苏敏说道。突然,一声悠远而尖锐的哨声传来,黑子一下窜了出去,簌得钻进了林子,向浓密处奔去。 苏敏犹豫了片刻,跟着黑子跟进了林子,前面竟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并不好走,时不时被树枝打了头,大约追了近一百丈,前面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仅一丈方圆,在空地中心是个由一整块青石凿成的一个青石桌,四周有两个青石墩。说来奇怪,这个青石桌虽然在这个人迹难至的位置,但石桌光滑如镜。 苏敏坐在石墩上,用手抚mo着石桌,沁凉的石桌泛着青玉的悠光,林子密得几乎不透风,在这里似乎远离了人间烟火。苏敏看着石桌的青石花纹在隐隐波动,他揉揉眼睛,花纹确实在动,一股冷气从脚后跟直冲脑际,想跑却又迈不开腿。 石桌突然映出了几个字“你好呀!” “果然有神仙,好像这个神仙还很友好。”苏敏想到这里定了定神。 石桌上又映出“别害怕,你可以在桌上写字和我说话。” 苏敏伸出手指在冰凉的石桌上写着“你是什么神仙?”。 “我不是神仙,我们来自未来,是一个民间研究机构,生活在距你的年代196年后的公元2029年。天秤星云551号超新星爆炸,我们借助这股能量,将信息传送到公元1833年也就是你们说的道光十三年,不过这颗超新星到我们能够利用的能量有限,大概信息只能传送122天,幸亏你来的还不晚,我们还有107天的时间可以互传信息,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合作来完成我们这个研究计划。” “公元”苏敏倒是听说过,鸿宾楼的老板郭老三信天主教,经常说起“公元元年”是耶稣复活的日子,反正是洋鬼子纪年的方法。至于“星云”、“超新星”苏敏就一团雾水了,现在脑中一片混沌,但在好奇心驱使下,他用颤抖的手指在桌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好”字。 石桌接着显示“通过信息检索,我知道你叫苏敏,民族是满族,正白旗,在宗学上了六年的学,最喜欢看史书。我来自未来知道我们国家这两百年的历史也是你的国家的未来,想知道吗?” 知道未来!这诱人的信息让苏敏心动不已。 “道光年间是大清王朝从“康乾盛世”走向没落的转折时期,腐朽的国家统治机器越来越凝滞。朝风颓败,民风颓败,突出表现在吏治**,武备张弛,国库空虚,民众反抗斗争频频,西方列强势力东侵,鸦片荼毒国民。” “之后,1841年道光皇帝对英国宣战;1860年咸丰皇帝对英法宣战;1894年光绪皇帝对日本宣战;1900年慈僖太后对13国宣战。一次比一次败得惨,一次比一次损失大,一次比一次割地赔款的规模大!” 这与宗学老学究讲的可不一样啊!这就是我们的“天朝大国,抚平四夷”吗?连东瀛小国都能欺负中国半个世纪,大清国的伟岸身躯轰然倒地,苏敏被深深地震撼了。 “知耻而后勇,可惜你们这个时候的人都没有看到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停滞不前,必然为列强所欺辱。我们这项研究计划就是,将未来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有关先进思想提前灌输给200年前的俊英,看看对当时的中国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当然我们计划只传给一个人,如果把这些大规模传播开,我们也不知道会对历史和未来社会产生什么影响。” “我只不过是一个闲散宗室子弟,你们为什么会选中我?” “高居庙堂之上的人,哪会打破维护自己利益的制度,只有体验人间甘苦,知道劳苦人民需要,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的人才能担当此任。” “唔。” “从今天开始,我们开始学习世界和中国近现代历史、主流思想学、地理天文知识、科学技术发展史等等我们认为对你有用的知识。全部知识掌握后,你可以说是大清国掌握先进知识最多的人,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希望你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你的足迹。” 在随后的一百多天里,苏敏向宗学告了假,每天天蒙蒙亮就像往常一样,拎着书袋,揣着二个馍馍和一壶水,好像是去宗学读书。早出晚归,实际上书袋里装着的是笔和纸,苏敏把每天学的新知识都尽量记录下来。说实话读惯了四书五经,一开始接触这些新的东西,真够苏敏喝一壶的,经常是前后打岔、左右打搅,好在可以记下来,回家后再慢慢消化。 堪堪百日,一个崭新的苏敏横空出世了。 第三章 同窗好友 “一只黄羊,二只黄羊,三只黄羊……”陈瑜全手拿弓箭在一堆自己射中的猎物面前正在手舞足蹈,突然一只小黄羊一头撞向他,“哎哟”头好痛。小黄羊开始怒骂起来“还在睡懒觉,打死你个懒东西。”黄羊说话了,陈瑜全一下惊醒了,只见一个彪形大汉站在床头,气得满脸通红。 “老子已经打了一套布库了,你小子还在睡,快起来最好叫宗学的先生再把你的手打烂。” 这个怒吼的人就是陈瑜全的老爹陈再宝,任职于步军统领衙门,职衔为副将,副将品轶为从二品,从二品可不小,一省的巡抚也不过从二品,只可惜是武职,地位比巡抚差多了,在北京城这个地面上,这样的官也是用锹撮,不过在陈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 在陈瑜全看来他爹完全是大老粗一个,还号称儒将,总爱吊个文,实际上一肚子下水,粘了先人什么福气,一直爬到了现在位置上。 趁老爹骂人的间歇,陈瑜全抓起衣服一个健步奔出了卧室,三弯两绕就跑出了家门。 随后耳房里也冲出一个拎着食盒子的少年疾步跟着他跑了出来,他叫小路子,是陈瑜全家的包衣奴才,本姓郭,父亲老郭是陈瑜全父亲的跟班,他就成了个小跟班。说到小路子的大名,又要提提陈瑜全的“儒将”老爹了,老郭老婆生了后,照例请主子起名,正好“儒将”刚好看了京戏《打金枝》,一句话就叫“郭子仪”吧,老郭只好瘪着嘴,把“小郭子仪”抱回了家。 小路子比陈瑜全小一岁,今年十四岁,是陈府乃至整个胡同的人精子,外表憨厚,满脑袋贼芯兮兮的鬼主意。昨天陈瑜全背书背不出来,先生的戒尺还没打下去,小路子就冲上前一把抱住先生的腿,如丧考妣的哭了起来,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先生新作的马褂上了,心疼的先生连戒尺也不打了。 “爷,今天放学后还去不去找苏敏少爷呀?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小路子边走边问。 “去,这小子三个多月不打照面,他家里人又都说每天很晚回来,可能是去哪挣钱去了,就是个犟种,给他钱他死活不要,非要自己去受苦。哎,昨个让你给徐金书家送的一百斤白面你送到了吗?” “昨立马送去了,我哪敢耽搁呀!谁不知道您和苏爷、徐爷铁得跟一个人似的。” “徐金书病好些了吗?” “回爷的话,前个都能下地走了,今天算起来应该好利索了。” “好啊!今天苏敏正好销假,我们三个又可以在一起乐呵乐呵了。” 说话间,座落在东四牌楼的宗学到了。一片围起来的青砖瓦房,由于年代久远,显得有些破旧。 清朝远在入关前,就设立了宗学。太宗皇太极天聪五年(公元1631),即令8~15岁的皇族子孙入宗学读书。苏敏他们上的宗学始建于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 能进宗学学习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开始只有苏敏这样的宗室子弟才能入读,后来扩大到京师二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以及个别功臣后代。徐金书就是因为父亲和叔叔在平定苗疆叛乱的时候阵亡,经云贵总督衙门申请,恩萌一名子侄在宗学读书。 陈瑜全走进学堂,先生不在,一群同窗玩成一团,只有苏敏在埋着头读书。多日不见两人都有些兴奋,不待说话先生就来了。今天又是讲解《中庸》,陈瑜全有些心不在焉,看看苏敏好像也有些魂不守舍。好不容易等到散学,两人相约一起去看看徐金书。 刚到徐金书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碗罐摔碎的声音,接着就是两个女人叫骂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是徐金书的母亲和他那个寡妇婶婶在吵架。两人骂的如同市井泼妇,简直不堪入耳,苏敏等两人以前也经常碰到她们这样吵架,他们私下也曾议论,徐金书这样一个温文尔雅、出口成章、气敛内含的人怎会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里面这么热闹,陈瑜全不想进去了,就让小路子把徐金书叫了出来,三人见面免不了一阵兴奋,陈瑜全直叫今天要高兴高兴,要一醉方休,三人边说边笑地往陈瑜全家走去。 为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他们就直接从陈府后门进到了后院。路过一个小巧的花园,占地只不过一二亩,假山、凉亭、廊道高低不等的散布在池水四周,极是错落有致,当中一座拱桥横贯水池,穿过一座玲珑剔透的假山,再经一曲折的廊道便到了听波小筑。 三人行在桥上,就听到小筑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恰似一丝丝花香在这山水亭石中间飘荡,真使人有如漫步在山间林中。苏敏止了步,三人站在桥上手扶石栏静静聆听。 听得出来弹曲人手法娴熟,弹的是一首古曲,要弹奏这首曲子需要很高的技巧,但弹琴之人却好像有些心神不宁。须臾一曲终了,苏敏和徐金书还在回味,陈瑜全大嗓门就喊上了“妹妹,我兄弟来了,快点布菜摆酒。” 一位妙龄少女如风吹荷叶般转过身子,看见面前的三人,立时满脸笑颜的道:“怪不得今天琴声不宁,原来是有人偷听。”这位就是陈瑜全同父异母的妹妹陈盼儿。 苏敏一拱手调侃道“听弦音而知雅意,盼儿妹妹,我们又来讨扰了,不会嫌弃我们这些穷酸吧。” “苏大哥调笑了,二位器宇豁达,神清气秀,本是人杰之材,虽暂处寒门,他日必能青云之上。”陈盼儿说这话开始还有些娇羞,说到后来目光竞直视过来。苏敏反到不自然起来,躲闪着对面灼人的目光。 徐金书看着陈盼儿的注视苏敏的目光心中突然刺痛了一下,忙掩饰道:“上次盼儿妹妹请我写的条幅,不知可否入眼。” “条幅?啊,对啦!我哥哥说是本朝第一书法家何东洲的名作,说是一百两银子买的,非要我出五十两,害的我连香脂花粉都不敢买了。”边说边颠怒地打了陈瑜全一下。 说笑间,小路子前后张罗,不一会酒菜就摆上来了。 小路子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签桶,说道:“文人雅士都用这个喝酒解闷,请爷们试试如何?” 陈瑜全笑着接过来道:“好小子主意不坏,我先来。”说着便从签桶里抽出一支,待众人看却是“捷足先登着饮酒三杯”,陈瑜全苦着脸连喝了三杯。第二个苏敏抽,他抽出一枝,攥在手里不言语,陈瑜全性急忙问:“什么签”苏敏夹了口菜慢慢嚼着,徐金书耐不住了说道:“是什么,该谁喝,谁就喝,别打哑谜呀。”苏敏方才把签拿给他们看,上面写着“言多有失言者三杯”。陈瑜全和徐金书又咬牙切齿喝下三杯。 就这样你来我往,苏敏、陈瑜全和徐金书已有些醉意了,陈盼儿也是双颊泛红,娇艳若滴。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女人和小孩的哭叫声,陈瑜全正准备问,小路子马上道:“爷别扫兴,这是进城的灾民在抢施粥,今年进城的灾民比往年都多,正月里冻死的灾民一车一车往城外拉,可惨啦!” 徐金书道:“出了灾荒,朝廷不是都救济了吗?” 苏敏答道:“救济成了济官而不是济民。”这都是苏敏在看后世的文献中看到的。“地方官为了得到顶头上司的好评,往往遇灾年而报丰年,照样催逼皇粮国债。灾情隐瞒不过去的时候,又大肆侵吞救灾粮,一百斤救济量,到百姓手中有十斤就算是清官了。”,“这是地方官,中央六部的官员卖官受贿,地方官花银子买官就又去收刮,连本代利的捞回来,弄得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现在盗贼遍地,又是谁逼民为盗。” 陈瑜全猛得一排桌子道:“主国家之兴亡,救黎民于苦难,只是我辈学子之己任。” 徐金书和陈盼儿也双拳紧握,情绪激愤。 第四章 牛刀小试 在北京的二月里难得有今天这样的好天气,昌盛米店的小伙计福海懒洋洋的坐在库房门口晒太阳,呼吸着弥漫在米店里特有的略带着点潮湿气息的米香味,他都有些陶醉了。 是呀,庄稼人谁不喜爱粮食,看着脚前一包重约八十斤的粮包,他的眼角又有些湿润。一年多前,他家要是有这么一袋粮食,那全家人应该都能活下来。 福海老家就在山东德州,前年先是十年不遇的大旱,他家佃着东家十亩地,地租很重要交五成的租子,在平常的年份还能吃口稀饭,遇到灾年就难得过日子了。到了秋天好不容易挺过来,下了几场大雨,地里也还有些收成,稀饭加点野菜勉强能过活。可是接着又遇到了蝗灾,铺天盖地的蚱蜢碰到什么吃什么,扫得山东几乎寸草皆无,田地裸露着大片黄土,山地丘陵荒秃得象剃过的疤痢头般一片凄凉寒烟。村里人都出去逃荒,不趁着还有力气走出去,等到连走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那只有死路一条了。村里的老人基本都留下来了,出外逃荒可是非常辛苦的,许多老人身体虚弱死在了路上。福海的奶奶留下来了,爸爸不忍扔下奶奶一个人就也留了下来,妈妈带着福海和寿海兄弟外出逃荒,临走时把仅有的两斤玉米茬子一分两半只带走了一斤。 路上三人都舍不得吃粮食,就吃路边死蝗虫,妈妈刚到直隶省就倒下了一病不起,兄弟俩把那一斤玉米茬子做了四个窝窝头,妈妈咬了小小的一口,说了句“真好吃”就死在了土地庙里。福海对寿海说:“咱们兄弟还是分头走吧,四个窝头一人两个,运气好还能活一个,回去找爹。”临分手前福海偷偷将一个窝头塞进了弟弟的包袱。 好在走不远就走出了灾区,一路上不是讨饭就是到地里刨两个剩下的红薯充饥,终于到了北京,被昌盛米店的老板何求贵收留做了伙计。弟弟寿海是往西走的,这两年一直没有消息,据回乡的老乡讲,他们这个村子都空了,估计奶奶和父亲都饿死了。这样福海也没了想头就在昌盛干了下去。 吃顿饱饭是福海最惬意的事,他的肚子好像从生下来就没吃饱过饭,吃饱饭的福海死心塌地的在米店干起来,别人一次扛二百斤,他就背三百斤,整天忙里忙外手脚不停,待人接物老成实在,竞是一个人顶两个人的干活。别的店老板看中了他,开出了一个月一两银子的价码都请不动他,何老板越发看重他了。 何老板近来心情有些不好,他重重地将水烟袋往桌上一放,伸手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喃喃的说:“瘦了,瘦了。”原来隆昌米店的曹老板不知在哪听说,前些日子刮大风把运河上的漕船吹翻了好几条,米价这两天要上涨,何老板就火急火燎地又多收了五百石米。没想到没过几天米价直往下落,北京城几个大米店都在吐陈米,准备槽粮来了装新米。一石米由三两七钱直落到三两一钱,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刚才曹老板又来了,说米价还要跌,他已经将上次买的米又卖了,劝何老板也赶快出手。 在正当何老板一筹莫展之时,苏敏和陈瑜全两人并排走进了店铺。别看苏敏家中贫困,但是背着个宗室子弟的名声,尽管每次来买米面都是赊帐,但到年关却也没拖欠过一次,而且每次求苏敏写个对联什么的也是有求必应,更何况今天他身边还有个副将的公子。何求贵陪着笑道:“今天什么风把二位爷吹来了。”忙上前打了个极漂亮的千,连苏敏都不得不佩服,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打千能打的这么利索。 苏敏微微一笑道:“今天我们来和何老板合作做个生意,一桩大买卖,不知意下如何?” “什么生意?我的小店可是小本经营啊。” “五千石米的生意,合伙买五千石米。” 何求贵简直是惊叫起来“五千石米?我的爷呀,我正为卖米犯愁哪,那还有心思买米!” 苏敏故作玄虚对着何老板一招手,等他把耳朵凑过来才说道:“我们有位宗学的同窗是刑部王侍郎的公子,这位王公子想必你是知道的吧。” 不待何求贵想明白刑部王公子是哪个,苏敏又接着说:“我们昨天到他家去温课,路过正厅正好听到王侍郎在说漕粮怎样怎样了,我们就故意走慢了些,又听到什么微山湖,什么损失了五百多船!你想想微山湖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强盗窝子,水寇山贼不知道有多少,这肯定是漕粮被劫了,而且以前每次漕粮进京一次最多七百艘,五百多没了,剩下的可没多少了。” “漕粮被劫?” “你想想,北京这么多人人吃马嚼的一天要多少粮食,漕粮被劫那是惊天大案,待朝廷派出钦差赶到那里,封路封河这么一折腾,再从江南运粮进京没有两个月不行,这么着米价可要翻着跟头往上涨啊!” 商人都是贪财好利的,何老板被苏敏说的心了痒痒的,可又有些担心,有些迟疑道:“现在米价可一直在往下落啊,这样干我本小利薄,怕是一个跟头栽下去翻不了身了。” 苏敏道:“没听我说是合作吗,我们出一千两银子,委托何老板帮我们买米,你在出把血买五千石米应该不成问题,米就暂时存在你的仓库里,如果米价不涨到五两一石,那些米就全部归你了。不过如果米价涨过了五两那我们除了要拿回一千两的本钱外,还要分两千五百石米的红利,何老板是否有这个胆量呀?。” 何求贵还未开口,陈瑜全接着道:“我们要不是消息准确,哪会白拿银子打水漂。” 何求贵小心眼一划拉,心里想:这笔买卖倒是不赖,有了你们那一千两压底,我也赔不了多少,如果真是这样那可要狠赚一笔了。他念头又一转,把福海叫了过来说道:“去外面瞧瞧米价现在是多少,顺便看看宏生、日升几家大米行的行市,机灵点回来回话啊。”福海快步走了出去。何求贵忙招呼苏陈二人喝茶,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没紧要的话。 不一会,福海回来了。他说道:“现在外面的米价又落到了二两八钱,几家大米行还在卖,估计他们的存米已经不多了,就等着十天后新米进仓了,老板我看如果漕粮出事了,这次的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何求贵一拍桌子道:“好,今天就做这把了。” 看着何求贵兴奋得有些错位的面孔,苏敏突然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学到的一句名人名言:“人们追逐利润的心态:为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他们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 苏敏瞟了一眼陈瑜全。陈瑜全抖抖嗦嗦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见票即付的龙头银票交给了何求贵。 苏敏道:“现在距离剩余漕船抵达的日期大概还有十天,你们购粮最好慢慢买,别让人察觉你在收购粮食,要不他们一下又把粮价抬上去了我们可就被动了。”何求贵忙点头答应。 走出昌盛米行,陈瑜全不由得手脚颤抖起来,说道:“苏敏啊,我会不会死在你的手上啊,那一千两银子可是把我老爹最心爱的宝刀给当了才换来的,你怎么知道漕粮被劫了,还肯定说粮价要上涨很多,要是我老爹发现宝刀不见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苏敏当然不会说他是从未来的历史书上看到的,在道光十四年二月从江南北运到京的漕粮被微山湖盗贼所劫,到京的漕粮仅余十之一二,京师一时粮价暴涨,后经朝廷从山西、河南等地多方调粮,京师粮慌才得以缓解危机。从这点也可看出清朝政府机器运转的效率,官员能力之低下,苏敏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在以后的日子里是离不开钱的。 看着陈瑜全惨白的脸,苏敏心里快笑倒了,表面上却装做若无其事地安慰他道:“相信我,没准确消息,我怎么会害自己最好的朋友。” 陈瑜全半信半疑的撇撇嘴,心里想:“今天回家赶快帮老爹把靴子擦干净,把老爹的蛐蛐侍侯好了,好让他日老爹少下点黑手。” 福海办事就是利索,一批一批慢慢收进北京城的粮食,一些粮商看见他们出手很大,还主动把价钱又降低了些许。到了第三日,昌盛米行共收进了五千四百石粮食,几乎是整个北京城存粮的一半,平均价格低到了每石二两五钱,何求贵把自己住的房子都腾出来装粮食了,结果还是装不下,索性把老婆孩子也赶回娘家,自己就睡在粮包上面。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粮市风平浪静,粮价维持在二粮六钱左右,何求贵一趟一趟的来找苏敏,陈瑜全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上窜下跳,不时用哀求的眼光看着苏敏,苏敏只好眼睛朝上看天了。 第七日粮市上开始悄悄传播着漕粮被劫的小道消息,米价开始缓慢的往上涨。第八日粮价涨到了三两四钱,第九日涨到了三两九钱。何求贵干脆挂出了盘存的牌子关门歇业了,到了第十日,北京城的粮商都云集到朝阳门码头,当稀稀拉拉的漕船进入大家的视野后,京城的粮价开始了极大的动荡。 第五章 方向初定 江南运粮的漕船被劫的消息,在半日内就传遍了九城,当日粮价跳涨到每石六两八钱。此时,各大米行的存粮都已不多,老百姓开始争先恐后购粮,驻扎在西山和丰台的护卫京师的大营也加入了购粮行列,更加加剧了粮价的上涨。 北京城的粮价如断了线的风筝不停的上扬,八两,九两,十两,何求贵的昌盛米行此时也开始少量的卖粮,每天只卖三十石米,卖完关门,基本上半个时辰就卖完了。这是苏敏的主意,要是按何求贵自己的意思不到最高价他一粒米都不卖。苏敏怕的是昌盛米行在开始的时候不卖粮,最后再卖粮,太扎眼了,容易引起朝廷和其他米商的注意,毕竟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在特殊时期可是重罪呀。这时城里的其它米行也基本和昌盛一样每天只开门半个时辰,要不他们一点点的存货早就卖完了。但是光出不进是维持不了很久的,一些小米行首先卖光了存粮,人们都集中在几家大米行,粮价上涨到了每石十三两。 首先是城中的穷人已经挺不住了,到城外挖野菜的人越来越多。 其次是卖烧饼、豆腐脑这些老百姓消费的小摊贩由于原料涨价基本都停业了,你想昨天还两个大子一个烧饼,今天涨到二十文谁还会买。可酒店却依然人来人往,越是大酒店越是生意好。 苏敏知道这次漕粮被劫,苦的都是普通老百姓,看着城内的一些饥民尽管他于心不忍,但还是告诫自己行大事者勿施小惠。 看着节节攀升的米价,何求贵心里乐开了花,可表面上还要和其他米行老板一样皱眉叹气,说商情不利,亏损不小。 朝廷虽然紧急从别处调粮,分批进入北京的小数量的粮食马上被抢购一空,到了三月十五粮价更上涨到每石十五两,连宏生等大米行都快支持不住了,最后的黑市价竟然涨到了每石二十四两银子。昌盛慢慢将存粮吐出,最后一批粮食竟然卖到了每石二十二两(本来何求贵还想等下去,可苏敏知道这个价格已经快到头了)。随后漕粮紧急从海路运了过来,米价一落千丈,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这样统算下来,昌盛米行五千四百石粮食共赚了八万六千两银子。 按照事先的协议,在不到两个月时间里苏敏他们从昌盛分得了包含一千两银子本金在内的四万两白银。何求贵分得了四万六千两,再加上他店了以前的存货,一共赚了五万两,比他前二十年赚得都多。这次米价风波许多小米行经营不下去了,隆昌米店的曹老板亏损累累,干脆把店也盘给了何求贵,这下昌盛就成了北京数一数二的大米行了。 苏敏首先拿出一千零五十两银子赎回了陈瑜全老爹的宝刀,否则不管是谁,身边跟着个喋喋不休的人迟早要崩溃的。 对于剩下的钱怎么处理,苏敏等三人的意见不能统一了。 按照陈瑜全的主意,那就是拿这些钱去请客送礼捐官,然后再请客再送礼再捐更大的官,当了官什么都好办了。 徐金书不以为然,他认为:“那钱去买个官的确很容易,如果当了贪官以后也许靠刮地皮还能赚两个。但是我们是为了强国富民而来的,能当贪官吗,靠那一点点俸禄是无法维持下来的,照这样有出无进,这些钱早晚会花光。 苏敏也点头道:“我们要做大事成大器,眼光一定要放远一些,只靠我们三个人是不可能完成强国富民的历史使命的,我们要聚集一群有识之士形成一个团体,共同来达成这个目标。如果不是通过正途得到官职是要被正人君子鄙视的,你本身就是腐朽之枝叶,又怎能去扫除腐朽之树木呢?我们不能用钱来买官,徐金书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们要做繁衍生息的打算,我看就把钱存在昌盛米行用来作为我们的股本好了,估计何求贵会答应的。” 陈瑜全高兴的说道:“对,对,这样才好,不过你们两个最好每月从这里支取五两银子补贴家用,要不像苏敏上次那样失踪三个多月忙着挣钱养家,哪里有功夫做正事呀!” 苏徐二人也无异议。 何求贵听说他们要把三万八千多两银子留做米行股本,自然是高兴,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为了表示诚意干脆把米行的三成股份给了苏敏。他想,把这个消息灵通的黄带子阿哥拉过来,以后还不知道能赚多少呢? 苏敏对福海在这次米价风波中的表现非常满意,他沉稳而不木讷,灵活而不油滑,对客人真可谓宾至如归,赚了你的钱,还让你舒服的不行,天生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料。最关键的一条就是,他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为东家做事,不会三心二意。所以苏敏建议何求贵让福海当了昌盛米行的掌柜,还答应继续教福海学习认字,他们以前的关系就很好,现在苏敏成了米行的老板了,通过这次米价风波,看着苏敏从中调度,福海更是对苏敏的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之情。 有了强大的经济后盾,下一步就是如何开创三个人的事业了。在苏敏家狭小的东屋里,三人盘坐一起,正在商量着以后的人生大事。 陈瑜全马上给自己定了调:“如果要我考八股文,从秀才考起我估计考八十年我也考不上,我就从此弃文从武吧。”按照朝廷规定,武职三品以上官员可以恩萌一名子弟为武秀才,可以直接参加省里的武举乡试。陈瑜全早就有此资格,可他“儒将”老爹就盼着儿子能考上文进士,可看见他那见了书就头疼的样子也无可奈何,就默许他今年参加直隶的武举考试。 徐金书说道:“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瑜全选的也是一条路。至于我和苏敏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我看也只好走八股取士这条路了。”徐金书和苏敏去年双双考取了秀才,正准备参加今年直隶的乡试。 苏敏看着两位好友,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中国的科举制度从隋朝开始,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考的内容都是四书五经,用的形式都是八股文,朝廷让读书人都去钻故纸堆,把大家的思想禁锢在子曰诗云这样一个狭小的圈子里面,不让人学习其它知识,不让人去创造和发现。如果还是这样持续下去,中国就要进一步落后了。王府井天主堂的洋和尚告诉我现在世界上已经有了机器织布、机器轮船,这些能靠八股文来造出来吗?现在洋人的枪和炮已经比我们先进了,如果我们不迎头赶上,早晚是要被动挨打的呀,难道靠八股文能造出先进的火枪和火炮吗?” 陈瑜全和徐金书听着苏敏的话都若有所思。 苏敏接着说道:“再说,古往今来老死科场的人比比皆是,就算费尽辛苦考中了举人,又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会试,会试全国有一万几千举人参加,可只取中三百余人。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先不说考官是否公平,文章的好坏只凭一个人的好恶,他的一念间决定了我们一生的命运。我决定不参加今年的乡试了,我现在的目标是进毓庆宫读书。” 毓庆宫座落在紫禁城斋宫右侧,是一座工字形的宫殿,从乾隆皇帝开始,皇子就在这里读书,为了增加读书的气氛,提高皇子们学习的兴趣,也招进一些皇亲贵戚的子弟来伴读。不过大多是亲王、贝勒的子弟,最少也是不入八分公,学习的总人数也不等,多的时候有三四十人,少的时候也有十余人,像苏敏这样的远枝宗室是没机会进去读书的。 看着陈瑜全和徐金书摇头的样子,苏敏继续道:“进毓庆宫读书虽然很困难,但好处就太多了,我能直接接触皇子,离权力的中心离得很近,对我们以后的发展很有好处。而且皇位继承人也在这些皇子中间,我也可以用新的思想去影响他,使新君一登基就有先进的思想,实行新政。” 苏敏把玩着腰间的黄腰带幽幽得道:“至于如何进得了毓庆宫,我看不用非常手段是不行的。” 第六章 皇子师傅 北京的四月是舒爽宜人的,在西直门外露水河边寒风中凋零的树木又繁出了新叶,微风袭来,像无数只温柔的手抚mo的人们的肌肤,使人竞有些懒洋洋的。在西直门内是人声鼎沸,北京城不愧是帝都,米价风波后尽一个月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的景色,街上的行人有多了起来,这样街头卖糖葫芦的、卖菜的、剃头的、耍杂耍的又有了一天二顿的稀饭吃,人人脸上洋溢着满足,好像太平盛世又来了。 初春后的几场雨使西直门外的露水河又展现出它妩媚的娇容,杨柳树下一位少年正在甩杆垂钓,身边栓了个小鱼篓,鱼篓用一根麻绳系着半截浸在水中。他手中捧着一本书,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似乎在背书,时而有鱼上钩,他熟练的起杆取鱼,拿到手中先看看,有的放入鱼篓,有的又轻轻丢入水中。这个在水边悠闲钓鱼而又用功读书的少年就是苏敏。 自从在两个月前米价风波里他们赚了一大笔前后,苏敏和徐金书每个月都从昌盛米行里领取五两银子,告诉家人是在外帮一位老学究整理古书赚到的。在清中期,有一些较富裕的读书人由于科举屡次不第,就在家埋头整理古籍,出一本什么书想留名后世,所以双方的家人对此也不怀疑。这五两银子贴补家用是绰绰有余了,他们基本不再为生活而犯愁了,苏敏的妈妈第一次捧着儿子挣来的钱,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淌,她坚持除拿出二两银子供苏诚上学外,其余的她一文不动的存了起来,预备着苏敏以后取亲用。毕竟苏敏已经快满十六岁了,满人的男子有的十四岁就结婚了,她预备着怎么着再过二年也要给苏敏说上一个媳妇。 自从上次苏敏和徐金书、陈瑜全进行了那次深谈后,他们除了每天在宗学见面外,其余时间基本上就是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徐金书在家苦读四书五经,时不时找些文友会文,切磋八股如何开题、起股什么的。陈瑜全在家苦练射箭和武艺,也看些兵书和战策,应付武举考试。这一个多月来,苏敏没做别的事情,只是练字和背诵《大清律》,他的字本来在宗学里就是顶尖的,连老学究都夸奖他的字有王幼军之风,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世事磨练,他人成熟了很多,书法好像突破了一个瓶颈又精进了不少。对于为什么要背诵《大清律》,陈瑜全和徐金书问了多次,他都缄口不语。 清朝入关以后,许多制度都是承袭明制,最明显的表现莫过于《大清律》的制定与颁布。顺治二年(1645年),清廷置律馆修律,次年五月,大清朝根本**《大清律集解附例》就告完成,立法速度之快,居历代之最。之所以如此迅速,按照民间相声艺人的挖苦说法是“《大清律》就是将《大明律》封面上的‘明’字挖掉,换上‘清’字,里边的纸页都没有动过。”这是一个夸张的说法,但《大清律》的确很多沿袭了《大明律》。以后《大清律》又经过了一些小的调整,到了基本定稿,其**有名例加吏户礼兵刑工六律,三十卷,四百五十九条,读一遍都要花费两天的时间,可以说是浩如烟海,更别提背诵了。 苏敏背《大清律》也是有侧重的,他重点背吏刑兵三律,花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竞也略有小成。 在他辛苦背书的这段时间,有一个人也没有闲着,他就是昌盛米行的掌柜福海,米行的生意最忙的是早上,福海早早起来把各种事情一一布置好,然后就出门去忙苏敏交代给他的任务。 羊肠胡同距离西直门不远,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就能走到,羊肠胡同顾名思义,这条胡同可够窄的,里面的房子也很一般,基本上住的都是城市贫民,所以这里的房租也很便宜,到了会试年,不少贫困的举子就在这里租房温书备考。 福海的任务就是每天午时蹲在胡同口观察一个人,这个人可在以后的历史上是大大有名的一个人,他就是杜受田。 杜受田,1788年出生,字芝农,山东滨州人,其父杜谔为嘉庆皇帝时翰林院编修,礼部左侍郎。其家世显赫,久有“书香官宦门第,进士多人之家”,号称“一门七进士”、“父子五翰林”。道光三年,杜受田会试第一,殿试二甲第一,选庶吉士,授编修,后为山西学政。道光十三年特召进京,为皇子的总师傅,教授皇子读书。他生性节俭,虽然家里并不缺钱,但他还是在这里租了一个小房子,只带了一个老仆在家帮忙打理。 这些都是苏敏在他的笔记中找到的,他之所以看重这个人并不只因为他是皇子的总师傅,更重要的是他是以后咸丰皇帝奕詝的老师,帮助奕詝登上了皇位。道光皇帝晚年,最钟爱六皇子奕訢“六阿哥”,在大臣面前,几次流露要把皇位传给奕。只是因为奕訢“四阿哥”居长,且在宫中素以“贤德”闻名,所以犹豫不决。 杜受田窥探到皇上的心意,万分焦虑,从自身利益考虑,必须全力帮助自己的学生。于是他苦思冥想,帮助四阿哥寻找补救办法。 一次,道光皇帝命各位皇子到南苑打猎,实际是试一试皇子们的武艺怎样。按清朝惯例,皇子读书时外出须向老师请假。杜受田沉思良久,向四阿哥耳语:“阿哥到猎场中,只坐观他人骑射,自己千万不要发一枪一矢,并约束随从不得捕杀任何生灵。回来时,皇帝一定会问何故,你可以回答:‘时方春和,鸟兽孕育,不忍伤生,以干天和。且不想以弓马一技之长与诸兄弟争高低。’” 当天狩猎结束,六阿哥所获猎物最多,正在顾盼自喜之际,见四阿哥默坐,随从也垂手侍立,感到奇怪,就上前问道:“诸兄弟皆满载而归,为何四阿哥一无所获?”四阿哥平静地回答:“今天身体欠安,不能与诸兄弟驰逐猎场。”天色将晚,诸皇子携所获猎物复命。果然皇上询问缘故,四阿哥就把杜受田教的话说了一遍。道光皇帝龙颜大悦,对身边的大臣说:“这才是君主之度。” 平心而论,四阿哥无论文韬武略,还是健康状况,都比不上六阿哥。道光皇帝直到死前仍对传位之事下不了决心。 一次,道光重病在床,自知无回天之术,临终前最后考察两位皇子的能力和气度,决定继承人。六阿哥的老师授计说:“晋见时,皇上若在病榻上询问治国安邦大计,你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受田则对四阿哥说:“你若陈条时政,论智力、口才根本比不上六爷,只有一策,皇上若自言病老,将不久于人世,你只管俯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已。”晋见时,皇上果然询问身后治国大事,六阿哥无视皇上痛苦之状,口若悬河,大谈自己治国安邦的见解和抱负;四阿哥则一如师言,面对父皇的垂问,悲伤得涕流满面,以至于不能作答。道光皇帝在病榻上,仔细观察两人的言谈举止,被四阿哥的举动所感染,对身边的大臣说:“皇四子仁孝,可当大任。”第二天,道光皇帝驾崩,领班大臣宣读密谕:“着皇四子奕詝继位。在杜受田的帮助下”, 奕詝终于登基做了皇帝。 如此重要的一个人苏敏怎么会放过呢?福海的任务就是观察杜受田一天的行踪。 由于杜受田是毓庆宫的总师傅,所以他每天早上要在皇子之前到毓庆宫,因此他早上丑时(凌晨三点至四点)即起床出门入宫,等待皇子和伴读到来,然后布置一天的学习功课,由于早上起的早,他午饭后要回来睡个午觉,只要天气尚好,他午觉后就拿着钓具慢慢步行到出西直门到露水河边钓鱼。 在摸清了杜受田的生活规律后,苏敏开始了他的计划。 第七章 落入法眼 了解到皇帝师傅杜受田的嗜好后,苏敏开始了他的行动,一连十天,午后他就到露水河边垂钓、读书,杜受田在这十天中有七天也来到河边钓鱼,他钓鱼的位置并不固定,这几次离苏敏的位置都很远,苏敏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被他注意到了,但他知道这件事不能着急,有时欲速则不达,太露形迹反而会引起怀疑。 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苏敏午饭后像往常一样在他的固定位置摆开阵势,亥时刚过,就看见杜受田肩扛钓杆,手提鱼篓信步走来。苏敏偏过头去,偷偷打量着他,看上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头戴着秀士帽,上身穿了件青花衬底巴图鲁背心,套了件杭青绸袍子,口子扣的一丝不苟,像极了一位开馆的先生。也许是从小受儒家家风的影响,在任何场合下都讲究穿戴整齐。苏敏装作若无其事的依旧在那里背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在背后停顿了片刻,然后只见杜受田径直下到河边,在苏敏右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坐下,穿饵料、下钩,一本正经钓起鱼来。 二人钓了半晌,杜受田这边一条也没钓上来,只看见鱼儿在鱼饵边打转,可就是不咬钩。苏敏那边可是热闹的紧,间隔不久就有鱼咬钩,苏敏依旧是钓起来鱼看看,有的放入鱼篓,有的轻轻丢入水中,然后依然专心的读书。 杜受田向苏敏这里瞟了一眼,他是一个钓鱼的行家,知道两人在一起垂钓,就看谁的鱼料和鱼饵用的好。他用的是上好的高粱米做鱼料,用新挖的蚯蚓做鱼饵,平日里也是屡试不爽,今天可是四十老娘倒绷孩儿――栽了。 到了日暮时分,杜受田竟然还是一无斩获,苏敏钓上来的不少,放掉的也不少,只留下了三四条鱼。 看着杜受田远去的背影,苏敏长长松了口气,计划总算完成了第一步。 第二天,苏敏早早来到河边,不一会杜受田也来了,仍然坐在苏敏不远处。显然他这次是有备而来,带来的鱼料是用香油抄好的米,鱼饵是香喷喷的德州扒鸡。苏敏心里道,看来人人都有好胜的心理,连杜受田这样的讲究居移气的大儒都要为了钓鱼而一争高下。看着杜受田一丝不苟的撒鱼料,下鱼饵,苏敏暗暗好笑,拿这些东西来,当鱼儿是七岁小孩吗?苏敏的钓鱼方法是跟一位远房舅舅学的,也是位旗人。旗人一落草就有一份钱粮,不用为生活担忧,这样竞养出了一大批什么正事都不会干,也不想干的社会寄生虫。可这些人也要找乐呀,时间长了,玩花鸟虫鱼可比谁都玩的精。 苏敏用的鱼料就是做豆腐剩下来的豆渣,再一点蜂蜜将豆渣和在一起,捏成小团就成了鱼饵。也许是各地的鱼口味不一样,露水河的鱼儿就好这口,就像饿汉碰到了酱肘子一样,那还不抢着吃。 二人并排而坐钓了一个多时辰,结果不言而喻,杜受田又是大败亏输。苏敏看时机差不多了,就主动走过去道:“老先生试试学生的鱼料和鱼饵。”杜受田迟疑了一下,接过苏敏递过来的豆渣,一试即灵,不一会就钓上了几条鱼。有了这个过渡,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苏敏就将他知道的钓鱼技巧一股脑都讲给杜受田听,看着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毓庆宫总师傅,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大点其头的蒙童,苏敏肚子里都快笑死了,表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 二人回去的时候变成了结伴而行,还相约明日再来。 接连几日二人都在一起钓鱼,一日杜受田终于忍不住问苏敏:“我看你总是把钓上来的鱼有的放掉,有的留下,是为什么?” 苏敏黯然道:“实不相瞒,学生的父亲去世的早,弟妹三人全靠母亲织补养大,现在母亲患有心疾很长时间了,家中贫困,勉强凑钱看了些郎中吃了些药成效也不大,上月觅到一偏方,需用鲤鱼作药引,因此学生钓鱼只要鲤鱼。”说完眼角竟有些湿润,这到不是苏敏做作,而是他母亲确有心疾,发作起来心疼不已,连床都起不来,多年以来总是断断续续,苏敏很是担心。 杜受田又问:“想不到你如此尽孝,直追古人的‘卧冰求鲤’。”“卧冰求鲤”是二十四孝中的故事,讲一位孝子的双亲在冬天想吃鲤鱼,他就解开衣服卧在河冰之上,想把冰融化了,抓条鲤鱼给双亲吃。杜受田接着说道:“虽然不是鲤鱼但拿回家去,作烹调之用,享口舌之福也是可以的呀。” 苏敏答道:“世间万物皆又其灵,人也是其中之一,不能因为要满足自己的yu望而肆意取用,否则终遭天谴。学生励志为国家社稷绵尽薄力,盼得学业有成,他日上报朝廷,下安黎民,旨在磨砺本性,不敢贪图口腹之欲。”这些话是苏敏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如何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落入这位儒学大家、皇子师傅的法眼。到了宋代程朱理学讲究“克己复礼”,这种思想在对后世的影响巨大,虽然此时已不很流行,但苏敏细细研究杜受田的家世和后代对他的评价,就确定了上述一番回答。 杜受田听了这些话,在不经意间目光猛然一亮,刻意观察的苏敏知道自己的赌注下对了,他继续说道:“当今皇上励精图治,承继康乾大统,允恭克让,奉己菲薄,图的是社稷巩固,万民乐业,国富民丰。”他辞峰一转道:“然而一些官员负皇恩,负百姓,负圣人教诲,为求财而为官,盘剥克扣,直弄得天怒人怨,学生不见北京城里的逃荒的灾民每年越来越多了吗?与其说是天灾,不如说是**。” 杜受田轻轻拍着苏敏的肩膀道:“想不到,在地垄田间还能碰到你这样有心地有见识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学生爱新觉罗氏,名叫苏敏,镶白旗下,太宗皇帝七世孙,现在在宗学读书,家住大栅栏羊肉胡同。” “啊,你还是位宗室子弟,那就更加难得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几天背的书是《大清律》吧,你要报国,朝廷现在凭科举取仕,怎么不看《四书五经》,以求得一功名呢?” “学生自幼在宗学读书,《四书五经》也是日日苦读,并未放弃,去年已考取秀才,但学生切以为《四书五经》虽然为我儒家大义,但对于学子来说,重在对其中理念的理解和运用,如果片面的断章取义,拘泥于一字一句,则并无用处,有时反而会被束手束脚。试想万物众生无时无刻不再变化,靠一成不变的解决办法怎能奏效。相反学生觉得读读《大清律》,反而比死读《四书五经》有用的多,民教之以礼,警之以刑,万民才能沐之于圣人教化。当然君子要遵循中庸之道,宽则济之以猛,猛则纠之以宽,只有这样国家才能得以大治,但靠八股文章如何治世。” 杜受田欣赏着点了点头,然后拿过苏敏手中的《大清律》随意考了苏敏几个问题,苏敏都是对答如流。杜受田满意的放下书本道:“孺子可教,但存鸿鹄之志,他日必能一飞冲天。” 为了方便对宗室的管理,乾隆爷给后代的宗室起了行辈字派,从乾隆爷之下按照“永、绵、奕、载、溥、毓、垣、启”来排名。道光皇帝叫绵宁,他已生有六个儿子,大阿哥奕纬,二阿哥奕纲,三阿哥奕继,四阿哥奕詝,五阿哥叫奕誴,六阿哥叫奕訢。 天气渐渐热了,按例毓庆宫每十天可以放假一天,这天杜受田到圆明园找四阿哥奕詝,检查他的功课。杜受田虽为毓庆宫的总师傅,但是他还专门负责辅导四阿哥奕詝。 杜受田坐着绿呢大轿在圆明园大门外落轿,按照清制,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坐绿呢大轿,三品以下只能坐蓝呢大轿,四品以下官员在路上遇见绿呢大轿是要回避的。 广袤庞大的圆明园映入了杜受田的眼帘,之前,康熙皇帝为颐养天年专门修建了皇家园林畅春园(现颐和园),其后乾隆皇帝又趁着国力强大,将畅春园又加以扩建,形成了圆明园。除畅春园外还包入了元明朝御苑旧址的北海子,亚海子,飞放泊一带旧称西苑。 杜受田进了园子,绕过澹宁居和东书房,沿着夹道向北走,从穷庐西边向前走,将到海子边缘树丛中又出现一排殷红色的宫墙,由东向西绵连,直到隐没在浓绿婆娑的竹树中,墙北错落有致盖的宫殿,一律都是门朝南,每隔二十步就有一个善捕营的兵士守护,笔挺站着像一座座石像。沿路又往西走了三座宫,才到了雁栖宫――四阿哥奕詝在圆明园中的住处。 第八章 世事难料 杜受田步入雁栖宫,这是一座两进的宫苑,外进住着宫女、太监,内进宫眷的住所,现在四阿哥奕詝还未取福晋,所以东西房还是空着的。因杜受田是奕詝的师傅,雁栖宫是他常来常往的地方,就径直走进后院。 只听见正房内人声吵杂,望进去原来是奕詝和五阿哥奕琮、醇亲王世子奕沣以及几个贝勒在一起谈笑饮茶。桌上摆着一套碧绿晶莹的翡翠茶具,看样子是奕詝在为大家煮茶。听奕詝侃侃而谈:“中华茶道讲究五境之美,即茶叶、茶水、火候、茶具、环境,这茶叶、茶具、环境不谈,你们只要肯花钱都不成问题,可这茶水和火候讲究就多了;水要清透轻甘,水味甜;冽冷洁,用水则是无跟之水即当年的雪水最好,山水次之,江水再次,再下为井水。” “茶乃水中君子,酒为水中小人”奕詝抿了口茶道,“奕琮你喝起酒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上次皇阿玛检查窗课,你就刚喝完酒,酒气冲天,呵斥一顿那是轻的,还不赶紧改过。”他拿出哥哥的身份教训奕琮,奕琮脸红一阵青一阵,满脸不忿,毕竟奕詝仅比他大几个月,就这样不留情面的教训。 杜受田听见奕詝大谈饮茶之道心中不满,心想你身份是皇子,应学的是治世之学,茶道再好也不是个陆羽,又因点滴小事惹兄弟不满,他日如何能驾驭天下。待再看时里面局面越发尴尬,就迈门槛进去,口中道:“老臣拜见四阿哥和各位爷。”各人也赶紧起身行礼。 杜受田落座后顺着奕詝的话道:“四爷的话实在是至理名言啊,实则是要大家亲君子而远小人。列为爷都是王爷、贝勒皇室贵胄,他日都要出将入相的,身负重任,系万民安危,必然有小人缠绕左右,引诱玩乐,使诸事废弛。君子则不然,君子遵循法度,勇于任事,针砭时弊,维护纲纪,不邀宠媚上。”他侃侃而言,众人有的凝思不语,有的抓耳挠腮躁动不安。 见杜受田找奕詝有事,各人都散去了。 杜受田道:“说到亲君子,我看四爷身边的君子太少了,那些子亲贵伴读一个个养尊处优,整日声色犬马,常于这样的人相处我担心四爷会沉溺其中,近日我微服访得一位有见识的宗室子弟与四爷年岁相仿,我想招进来作为四爷的伴读。” “呜,哪的,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苏敏,镶白旗下,太宗皇帝的七世孙,我考校过他,他意志坚定,学问广博,精通时事,异日必能有所建树,四爷如能利用此人,肯定不会后悔。” 奕詝听师傅如此赞扬这人,就道:“此人我也想见见,老师稍坐片刻待我禀明皇阿玛恩准后,就让他进来吧。”说完立即带着随从去拜见道光皇帝。大概一顿饭的功夫,奕詝就回来了,说道:“皇阿玛说老师选的伴读必是好的,已传旨让内务府办理。” 按例内务府对于进毓庆宫伴读的贵胄子弟要先考察一番,然后再记档,并发给腰牌,每月还发给银子十二两月例。 杜受田将这件事告诉了苏敏,苏敏装作受惊不已,赶忙道谢不提。 苏敏忙将消息告诉陈瑜全和徐金书,他们也替苏敏高兴。 按说这事快的话十天就有消息,可苏敏一等月余竟毫无消息,忙让福海取打听消息。福海现在生意越作越顺手,连内务府各衙门的米面也由昌盛米行供应了,由此认识了不少人,再加上白花花的银子使了出去,消息马上就探听到了。 原来,内务府照例派人查苏敏的底,自然到了苏敏的四叔奉国将军苏庆生府上,他四叔一听苏敏要进毓庆宫当伴读,由于当初苏敏父亲死后,苏庆生将他们母子以分家的名义逐了出去,现在怕他将来得势,反过来报复他,就故意将苏敏糟践的不成模样,说他忤逆不孝,小小年纪便出入青楼等等。内务府回去回奏内廷,入宫作伴读的事情就没戏了。 苏敏费尽心机最后竟到手是一场空,人也有些灰心,好在陈瑜全和徐金书科场喜报连连,分别中了武举和文举。 众人为安慰苏敏,也为庆祝陈、徐二人中举,一起结伴拿着食盒子去爬灵山。除了苏敏、陈瑜全、徐金书三人外,还把福海叫来了,小路子和一个米行的伙计挑着酒食走在后面。陈盼儿也执意要去,陈瑜全道:“都是大老爷们去,你个小丫头来干什么,回去弹琴绣花才是你干的事。”陈盼儿好像自顾自地说道:“前些日子老爹的宝刀不见了,过些日子又回来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二姨娘房里的小翠这两天好像有些心神不宁。”陈瑜全一听马上头大了,宝刀已经还回来了,倒也罢了,昨天晚上他还把小翠叫到后花园温存了一番。他马上缴械投降说道:“姑奶奶你想到哪里都行,好了吧!”陈盼儿得意的一笑道:“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行人雇了辆大车出城,来到了灵山脚下。 灵山山高林密,一条山路直通山顶,众人说说笑笑开始爬山。爬到半山腰,大家都有些累了,脚步放慢了许多,只听后面脚步声响,二名佩刀的戈什哈护着一台绿呢官轿从他们身后追了上来,抬轿的轿夫霸道惯了,不客气地吆喝着:“让开,让开。” 本来山道就窄,仅可供三人并排行走,现在这么大的轿子要超过,把他们挤的东倒西歪。陈瑜全脾气暴躁,立时骂开了:“山道这么窄,还挤来挤去,下来走走就走折了腿么!”轿夫们立刻回骂起来,两名戈什哈骂骂咧咧地就要过来动手,但被轿子阻隔了暂时过不来。陈瑜全也做势要开打,苏敏、徐金书马上拉住他。正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轿中一个滑腻腻的女声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说声借过,走吧!”那声音像丝绸般划过每个人的耳际,轿夫也就不骂了快步超过,一名戈什哈回头瞪了苏敏等人一一眼,耆中堂的轿子你们也敢骂,今天算你们运气。 等他们走远了,陈瑜全边走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服气,徐金书说道:“遇事不要太冲了,那是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耆英中堂的轿子,连尚书侍郎见了都要让路,我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苏敏低着头走着,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的耳边还在回响刚才那悦耳的声音,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灵山东麓有一处平地,这里枝叶繁茂,山泉从山上潺潺流下,在山岩中左拐右突,成就了一片天然美景。这里树多,又避风,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乾隆末年有商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座供人住宿玩乐的山阳精舍,原本旁边有座小庙叫渡劫寺,游人多起来后,这里也跟着香火旺盛,不断扩建,数十年间也成了京城名刹之一。 苏敏他们不愿到山阳精舍中去,就找了一处景致好的凉亭,小路子和伙计忙着摆酒布菜,陈盼儿拉着徐金书去小溪中捉鱼去了,陈瑜全忙也跟着去了。苏敏心情难平,就一个人沿着山路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渡劫寺的门口,迟疑了一下就走了进去。寺内香烟缭绕,善男信女忙着烧香磕头,苏敏不信这个,就撇开往人少的地方走。穿过两个月亮门又绕过一座大殿,前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清静异常,院中间摆着一尊大鼎,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被香火燎的漆黑。鼎前有块蒲团,想是供人跪拜用的,苏敏这时感觉有些累了,就信步上前坐下歇歇脚。坐下手自然往后一摸,触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忙拿起一看,是一方米黄色的玲珑绸做的手绢。玲珑绸可不一般,它产自浙江诸暨的玲珑山,据说玲珑山飞鹤岩上长着一株老桑树,枝叶茂密,桑叶略带金色,当地人取其叶养蚕织绸,织出的绸不用染色就是泛着金色的米黄色,而且绸子本身还会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因其产量少,又是米黄色,早就被皇家确定为贡品,民间极为少有。果亲王府就曾拿来一小块一尺见方玲珑绸让母亲绣花,母亲拿到手里啧啧称奇,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绣好,因此苏敏对这东西并不陌生。 手绢上绣是一幅仙鹤亮翅图,绣工精湛,二只仙鹤像是要飞出来似的。手绢的香气悠悠的散发出来,除了玲珑绸的香气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香,两种香气缠绕在一起,闻起来说不出的受用,苏敏不自觉地将手绢拿到鼻前嗅了嗅。突然有人一把从他的手中将手绢给抢走,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别弄脏了我们小姐的手绢。”苏敏回头一看,一个十四五岁侍女打扮的小丫头站在身后,正横眉冷对的看着他。小丫头后面侧对着他们站着一位身着雨过天晴绸的女子,她袅袅站在那里说道:“石榴,我们丢了,人家捡到了,不要无礼。”听着声音苏敏身子一抖,他听出来了这是在山道上那顶绿呢轿子里发出的声音。那女子略微转过身来,蹲身朝苏敏福了福,这女子长的不是绝顶漂亮,但也是清秀可人,嘴角还长了一颗美人痣,不但没有破相而且还添加了一许妩媚,难得的是她的气质高雅,令面对之人连大声喘气都觉得有些亵du。 目送她们走了出去,苏敏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一种难言的心绪充满了他的胸腔,人间烦恼而又甜蜜的感觉缠上了他。 第九章 双管齐下 内务府总理大臣毅亲王鄂英府上的管家刘四福最近心情不太好,今天一大早不到丑时他就起来了,侍侯鄂英穿戴整齐,然后又送他入宫觐见。完事他自己又回房睡个回笼觉,日上三杆接近午时,约莫鄂英快回来了,他才打着哈欠踱到府门口,准备迎接鄂英。门口今天是佟阿贵带着几个家丁当值的,正缩在耳房里砍大山,看见大管家来了,佟阿贵忙上前打个千说道:“四爷,您起的早,给您老请安了。”刘四福看见是他,抬手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把佟阿贵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儿,骂道:“妈的,都晌午了还早,昨天你小子准是又赌输了,又到帐房预支五两银子,你还拿去赌,老子打折了你的狗腿。”其他家丁看见佟头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想笑又忍住不敢笑,他们知道刘四福心情不好,是因为最近这府上的头号主子――毅亲王鄂英的心情糟透了。 直到未时鄂英才从宫中回来,他脱着疲惫的身躯,瘫倒在书房宽大的椅子里,右手拍着剃得铁青的脑门默不作声。今天在道光皇帝那里他又被骂个狗血淋头,不为别的,就为大清朝天字第一号难差“整顿旗务”。 满洲旗人自从入关以后,朝廷对一百多万满族人持优待的态度,满族人一出生就有一份钱粮,他们可以什么事不做,整天听戏、泡茶馆、逛窑子、遛鸟、斗蛐蛐,娇纵和荒淫硬是把一只满洲铁骑,变成了一群酒囊饭袋,一群社会的寄生虫。一个民族树立一种精神需要几代乃至几十代人的努力,要失去这种精神可是马上就失去了。1644年八旗兵入关横扫全国,到1673年三藩叛乱时八旗兵的战斗力基本就没有了,完全靠绿营兵打赢了战争。为了恢复八旗往日雄风,清朝从康熙四十六年开始着手“整顿旗务”,采取了分给田地,鼓励务农,移民关外种田打猎的种种举措,可旗人们舒服惯了,谁还想汗珠落地摔八瓣般的去干活,干脆把地卖给或出租给汉人,被移民到外地种田的又偷跑回北京,鼓动几个王爷一闹,又恢复了以前不劳而获的日子。 道光皇帝继位后准备励精图治,他特别崇尚节俭,御膳非常简单,只有“四菜一汤”(不知是否开了现在公务接待的先河),不及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的零头,连穿破的裤子也舍不得扔掉,让宫女补补继续穿。弄得鄂英等亲王和大臣们也不敢穿太好的衣服,时不时在皇帝面前还要把自己的补丁裤子露一露,以示清廉节俭。 最近几年全国各地灾害频频,西疆张格尔叛乱刚刚平息,南方苗族和白莲教经常闹事,为应付这些国库日渐空虚,道光皇帝把目光放在了满族人的钱粮银子上了,又准备开始整顿旗务。毅亲王鄂英是内务府总理大臣整顿旗务的差事也非他莫属,推都推不掉,他勉强按照前朝的先例拟了几条章程,可轮下来实施一条也实行不下去,惹得道光皇帝大怒,已骂了鄂英多次。要不是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替他求情,说整顿旗务是第一难办的差,如果好办前朝早就办好了云云,早就被削职回家了。 皇帝最后吩咐:“整顿旗务不能停顿要再想好发方法,另外二阿哥上次说浦云观的配殿上次遭雷击损坏的厉害,你去看看拨出银两加以修缮。”浦云观是座皇家道观,主持和道士都要礼部批准,观产则一向由内务府管理。 吃罢晚饭,鄂英想起浦云观的差事还要亲自去一趟,吩咐管家刘四福下去准备。 浦云观座落在城东十五里,次日天刚蒙蒙亮,毅亲王府的全褂子亲王仪仗全部出动,呼呼啦啦一大对人马,前面什么金龙五爪旗、五色销金旗,后面跟着信幡、节绒、华盖,中间是八抬大轿,轿后是豹头虎尾杆、黄钺、豹尾枪,在阳光下光灼灼,亮闪闪,极是威武肃穆。 浦云观周围是一片松柏林,是朝廷划拨的观产,严禁百姓砍伐,因此距离观门三里就很少能看见附近的农夫了。 早上起得早,鄂英在轿中闭目养神,想着整顿旗务,心中正一团麻没个头绪时,前面探路的随身亲兵快步跑来禀报:“禀王爷,前面树林有烟火。”起了火灾,把林子烧了可不得了,鄂英立马吩咐道:“快去几个人看看。”不一会一群亲兵七手八脚抬着一个左腿鲜血淋淋的人回来了。 “禀王爷,就是此人在林中烧火,他还把自己割伤了。” 鄂英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人,看见来人腰缠黄腰带,板着脸喝道:“看来你也是宗室子弟,不知道这是皇家道观吗?为何在观外烧火。” “回王爷,晚辈苏敏,系太宗皇帝七世孙,因母亲病重,特在此烧火熬药。” 鄂英道:“你家住哪里? “西直门内羊肉胡同。” 鄂英把轿桌一拍道:“狡辩,你家住西城,却到东城十五里外来熬药,是何道理,你腿部的伤又是从何而来?快从实招来!不然即便你是宗室也需按大不敬罪论处。”旁边王府亲兵一起喝道:“快招。” “实不相瞒,晚辈确为母亲熬药,晚辈母亲身患心疾,久治不愈,有偏方说喝亲子肉汤开治百病。因此晚辈在此准备割自己的肉熬汤,以治母病,选此地是怕闲杂人来骚扰,不想刚下刀,就被王爷侍卫将刀夺下带到此处。” 一群人听说还有这样的事一个个瞠目结舌。 鄂英心想以前战国时候介子推曾经在晋文公重耳逃亡路上因断粮割自己肉煮肉汤给重耳喝。没想到我们爱新觉罗家族里面也有这样的人,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忙吩咐身边的戈什哈道:“快给他包扎伤口,送太医院治疗。”说完又抬手把刘四福招回,小声说道:“你去羊肉胡同查查看是否有这个人,看看他的老娘是不是确有心疾,查清楚立刻报我。” 苏敏被送走后,鄂英继续视察浦云观不提。 北京人就好传个新奇事,毅亲王府一百多个侍卫和家丁把这件事立刻传遍了整个北京城,苏敏的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刘四福很快查明了苏敏说的话句句是实,鄂英第二日得报后,马上递牌子进宫,觐见道光皇帝。 到了养心殿,看见穆彰阿、耆英二位辅臣也在,正在谈苏敏的事情。鄂英刚行完君臣之礼,道光就急切地问:“听说你昨日碰到个宗室子弟割肉奉亲?” “正是,臣奉旨去查看浦云观修缮工程,在浦云观外的路上碰到的,他名叫苏敏,镶白旗的,从太宗皇帝分出去的宗室子弟。” “苏敏,这个名字好熟,朕好像听谁说起过。”他回过头来问在旁边侍侯的养心殿总管太监赵秉正。 赵秉正记性很好,略一回忆恭身答道:“苏敏就是上次四阿哥推荐进宗学作伴读的人,圣旨让内务府按例考察,内务府回奏苏敏忤逆不孝,行为不检,上书房就批了,主子兴许是说的他吧。” 道光听后,眉毛凝成了一团说道:“内务府的官员成日里文恬武嬉,不知是如何当差的。连这样一个割肉奉亲的孝子,也被考察成忤逆不孝,幸亏鄂英机缘巧合予以发现。” 说的鄂英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是否应该跪地请罪,只好讪讪地一言不发,呆立殿中。 道光接着道:“现在旗人不像样子,宗室子弟也好不到哪去。上次在木兰围场十二弟的老三奕珈听见狼叫,硬说是老虎叫,吓得扭头就跑,理亲王的世子连杀鸡都不敢看。如果国家一旦遇到什么事,你宗室子弟临危都不敢受命,怎么叫外臣去拼死卖命。前明皇子都封王封了采邑,成了诸事不管,只知享乐的废人,到明末张献忠攻打武昌,在武昌城内的楚王朱华奎,舍不得把家产分给守城将士,激励士气,招募守城之士,结果张献忠破城后人财两空。我们大清皇室子弟可不能像他们一样。” 待道光说完,鄂英伏地奏道:“皇上上次命臣主持整顿旗务的大政,臣无能未能办妥,然而旗人吃钱粮是从顺治爷就开始了,所谓积重难返,只能拨茧抽丝慢慢来,现在我们宗室子弟出了一个苏敏,臣以为朝廷应大大表彰,宣扬其忠勇仁孝,不但给我们满洲子弟树个榜样,也可在给汉人看看,我满洲人论起仁孝并不比汉人差。” 道光皇帝双手一抬道:“好,毅亲王的提议很好,是老成谋国之言。赵秉正传圣旨,苏敏割肉奉亲,仁孝之情,天地可鉴,着即授苏敏三等奉恩将军爵位,召进毓庆宫伴皇子读书。” 一骑传旨的太监奔出了紫禁城的宫门,苏敏的家立刻被好事者围了个水泄不通,圣旨宣读完毕,腿缠纱布的苏敏三呼万岁,领旨谢恩。 夜晚苏敏又把自己关在房中研究笔记,只见笔记上赫然写着“十四年,九月丁未,上遣毅亲王鄂英修浦云观。” 第十章 巨奸引诱 初冬的早晨已经略有些寒意,苏敏夹着装书纸的包袱,快步走在几乎空无人迹的大街上。卯时(凌晨五至七时)初刻前不到,他就应到紫禁城的西华门,等待进宫到毓庆宫读书。拐过街角平素认识的陆老么正在扫街,看见苏敏过来,忙把扫把一仍,过来打了个千,嘴里念道:“给奉恩将军请安呐!” 苏敏赶紧把他扶起来道:“陆叔,您从小看我长大,还跟我客气。” 陆老么赔着笑脸“您这是准备入宫读书啊,怎么不雇顶轿子,一早上小凉风可透骨啊。” “陆叔,我这三等奉恩将军只是个虚的爵位,那点俸禄就够一家子吃饭的了,哪还能雇轿啊。” 按照清代俸禄制度宗室里面最高的亲王是年俸一万两白银,米一万斛,还有御赐的庄园收益,到了三等奉恩将军年俸只有一百一十两白银,米一百一十斛。自乾隆朝以来,由于宗室人口增长过快,国库有些入不敷出,没有实缺的宗室能领取的俸禄只能拿定额的五成。 虽然苏敏拥有昌盛米行三成的股份,现在每月的收项也在白银一两千两之间,雇乘轿子也不成问题,但他都存在米行的柜上,一是预备以后急用,二是不想被别人怀疑。 当苏敏走到西华门的时候,卯时初刻还未到,可西华门前却热闹得如同街市一般,一群穿皮戴裘的阿哥和亲王贝勒公子像鹌鹑似的一阵嘈杂,喊哥哥叫弟弟,“四叔”“三侄”浑招呼一气,约钓鱼的,请看戏的,叫成一团,石狮子北边等着的一排轿子和一长遛仆人长随奶妈子丫头。苏敏往前挪了几步,正考虑是否该找个避风所在,西华门内传出一声太监尖细的叫声,里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沉重的宫门缓慢地打开了。刚才闹得正欢的“四叔三侄”立刻静了下来,一个个验了腰牌,跟着太监排成两排踢踏踢踏迈方步儿,规规矩矩走进了西华门,苏敏连忙抢步跟上排在了最后,走进紫禁城。 苏敏透过微微的曙光偷眼向四周看去,远处的宫殿像一只只爬着的巨兽,近处巍峨的宫殿像怪兽一般张牙舞爪的俯视着他们,时不时有太监和宫女他们身边急匆匆的走过,四周只听见脚步声,大家好像都被一股无形的威权压得透不过气来。走了大约四五里就到了毓庆宫,天色有些发红,苏敏这才看清了进来的连自己大约有十七八个人,小的大概在六七岁间,大的也有十七八岁的。 毓庆宫是座工字形状的宫殿,前面一排是师傅们办公的地方,后面一排是阿哥们学习的屋子,屋前有个水池子,水池中间树着一丈来高的假山,上面有康熙皇帝的御笔“洗笔池”三个大字。 按照年龄这些阿哥自动分成两拨分别进了两间房子,苏敏正在踌躇时,一个执事太监过来行了个礼说道:“苏爷,昨内务府已知会了毓庆宫,我们已经给您预备好了。”说罢,领着他进了其中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大约二十多平米,正面是一张大桌,显然是师傅的桌子,其余沿着墙摆了七张小桌子,先进来的人已端坐在桌子后面,苏敏看还有一张桌子是空的,料是给自己预备的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打量着其余六个人,只见他们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刚坐下片刻,屋外一阵脚步声,太监挑开帘子,毓庆宫总师傅杜受田带着两位师傅走了进来,进来后先向众人行了臣子礼,落座后杜受田干咳一声说道:“各位爷,今天这里多了一个人。”用手一指苏敏“就是这位,他是太宗皇帝七世孙,名叫苏敏,想必各位阿哥已知道他割肉奉亲、仁孝感天的事了,万岁爷特旨准予在毓庆宫读书。”接着介绍在坐的人给苏敏认识,有四阿哥奕詝、五阿哥奕琮、六阿哥奕忻、郑亲王世子载祤、和亲王三公子奕檠、定郡王世子载琨。介绍到四阿哥奕詝和六阿哥奕忻时苏敏细细打量了他们一番,他们毕竟是在中国近代历史上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奕詝今年十六岁,奕忻十五岁,两人现在都被封为贝子爵位。按照规定,皇子满十五岁就要出宫居住在皇帝御赐的府邸中,由内务府分派宫女太监和侍卫进去侍侯,不过进皇宫读书与伴读相比,就随意了许多,起码不用排着队出进。 这哥俩长得有些相似,都是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多年的宫廷教导使他们养着了矜持自重的品性,表面上看不出两人的高下,只不过奕忻的一双眸子显得很亮,似乎看不见底。苏敏心里道,未来的摄政恭亲王果然不一般。 随后杜受田布置今天的功课,今天是诵读《礼记》中的章节,按照康熙皇帝定下的规矩“书必背足一百二十遍”的规定,进行诵读,然后师傅一个一个检查背诵,要一字不错。苏敏在宗学就背过这篇文章,再读一百二十遍更是滚瓜烂熟,因此一遍通过,奕忻和载琨也是一遍通过,奕詝背了两遍方才通过,奕琮和载祤背了好几遍还是错误百出,在接下来师傅讲解的时候被罚站了两个时辰,苏敏偷眼望去这两位无精打采靠墙站着,时不时等师傅转过身去,向苏敏他们做个鬼脸。 中午吃饭,饭后稍休息一下,就是去练习射箭,这下奕琮和载祤一改上午昏昏欲睡的模样,二人射箭的成绩最好,奕忻排在中上,苏敏不精此道排在中游。 下午是练字的时间,练了约一个时辰就散学了。 苏敏对这些阿哥爷持礼很恭敬,第二天由买了些画眉、蝈蝈送给他们,关系相处的还算融洽。只杜受田是奕詝的师傅,加之苏敏知道弈詝今后会继位成为咸丰皇帝,就加倍讨好奕詝,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密切些。 这一日苏敏散学正准备被师傅带着出宫,一个戴着太监快步跑来,问道:“请问,哪位爷是苏敏苏爷。”苏敏忙上前答应,太监接着说道:“穆中堂有请,现在军机处候着呢。” 苏敏跟着传话太监绕过太和殿,往右一排青砖瓦房就是大名鼎鼎的军机处。太监进去通报,不一会里面叫进,苏敏迈步进去,只见二位戴着红宝石顶子、五十岁上下的官员盘腿并排坐在火炕上。苏敏不敢多说,忙行礼道:“给中堂大人请安。”上面坐的二位就是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和军机大臣耆英。穆彰阿,嘉庆十年进士,历任户部、工部、刑部侍郎,道光七年被升为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主持朝政多年,他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自嘉庆朝以来凡是朝廷取士的考试,穆彰阿必参与其中,还兼任着国学、玉牒、实录馆的总裁,由此广收门生故吏,在朝中形成很大的一股势力,号称“穆党”。 待苏敏起身后,穆彰阿开言了:“苏敏,你割肉奉亲的事经皇上表彰后已经轰动了整个士林,我满洲人出了你这样一个人物真是难得啊,皇上委你在毓庆宫伴读,也是想栽培你。不过我知道你家里景况不是很好,我兼着国史馆总裁的差事,那里面有个七品笔贴式的缺,你可以继续在毓庆宫读书,不用你来,只在里面挂个名领份钱粮,以成全你孝心如何?”一番话温馨体贴里透着矜持自重,苏敏要是一般人一定会被他打动了。可苏敏知道在以后的鸦片战争中,坚持抗战的林则徐、邓庭桢被远戊新疆,坚守台湾的姚莹、达洪阿被押解回京,都与穆彰阿的陷害有关。后世有人写了这样一首诗:“海外方求战,朝端竟议和,将军伊里布,宰相穆彰阿。”更加重要的是,如果自己还未开始自己的事业,就去依附一个封建势力的领军人物,那今后奋发图强的路还怎样走呢? 穆彰阿接着说道:“宗学的学监古孚恩是我的门生,我问了问,你在宗学也是勤学苦读,学问很好,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在毓庆宫学两年后,你有什么打算只管向我说。” 穆彰阿心中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苏敏身为宗室子弟,小小年纪就名满九城,以后明显要被道光皇帝所重用,自己何不作个顺水人情,将此人笼络到自己的麾下。 苏敏知道拒绝意味着什么,小人的心态就是“不为我所用,我必除之”为了避开穆彰阿射来的期盼的目光,苏敏低头说道:“谢穆中堂美意,在下家中并不缺银子,粗茶淡饭已很好,至于挂名之事有劳中堂关心,且在下尚是懵懂学童,何能当此大任。” 看着苏敏退出去后,耆英对穆彰阿说道:“此人应是可造子才,然不为中堂所用,他日可能成了我们的绊脚石。” 穆彰阿呵呵一笑道:“绊脚石也怕铁锤,只要我想砸就能砸碎了它。” 苏敏当然没有听到穆彰阿和耆英的对话,但是他知道自己以后的路将会十分坎坷。 第十一章 救人水火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连串的天灾给予了步履维艰的大清沉重的打击,从道光十五年正月开始,先是华北遭遇了大雪灾,接着是黄河春汛,将河南北部山东东部冲得七零八落,一边是涝一边是旱,山西的旱灾竟使全省一半的县颗粒无收。各省将灾情上报北京,很快圣旨以六百里加急传遍各地,豁免热河、察哈尔、山西、河南、山东当年的税负,提取海关税银一百五十万两在江南购粮,紧急运到五省赈灾。 江南的赈灾的粮食在慢慢筹集,但老百姓的肚子却等不及了,一批批的灾民涌入了北京城,在城墙根一个接一个用芦席搭成了无数的窝棚。后来的没有地方,就干脆蹲在街边的屋檐下,可人还是不断的进入北京城,最后九门提督不得不下令关闭九门,灾民进不了城,干脆在城外护城河边搭起了窝棚,最多的时候绵延数里。 为防止灾民闹事,顺天府在全城设了五个粥场,每日早晚施粥。苏敏从毓庆宫散学后,走出西华门不远,只见街头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路边有的乞讨,有的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再往前走就到了西四,最近这里简直成了人市,活不下去的灾民在这里卖儿卖女,被卖的孩子都在撕心裂肺的哭。走到新绮祥布店门前,苏敏看见一个**岁女孩像极了妹妹慧儿,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一个衣不遮体的中年妇女马上磕了个头道:“老爷,行行好,买了这妮子吧,她腿脚勤快,身上没病,只要两吊钱。”那女孩头上插个草标,看见来了买主抱着她娘泣不成声的哭道:“娘,别卖我,我每天给你和弟弟去讨饭,我不吃饭,讨来的饭都给娘和弟弟吃,呜……”苏敏看着这对母女俩鼻子发酸,泪水马上充满了眼眶,他从衣袖中掏出所有的钱,大概有二两多碎银子,放在母女俩面前,正要起身走。那母亲一下抱住了苏敏的腿,哭道:“大爷,您是好人,把莱妮子带走吧,给她一条活路吧,跟着我们早晚是死啊。”说完一下一下在坚硬的泥地上磕着头,苏敏赶紧去扶,可根本扶不起来,她的额头已磕出了血,还在不住的磕。苏敏只好忙说:“我答应,我答应,快起来。” 莱妮子的娘这抬起头来,莱妮子心疼的用衣襟给她娘擦额头上的血,叫了声“娘”就哽咽的说不了话了。莱妮子娘对她说道:“娘对不起你,这位老爷一看就是好人,会好好待你的,你要勤快点伺候好老爷。”说完把银子包好,一扭头朝城门方向跑去,莱妮子嘴巴张了张,没发出任何声音,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苏敏带着莱妮子回到了自己家,苏敏的母亲听说莱妮子的事也陪着掉眼泪,当晚就让慧儿和她住在一起。第二天又硬让苏敏再给莱妮子娘送点钱,可是当莱妮子带苏敏到他们住的窝棚的时候,发现她娘和弟弟昨天就搬走了。 一个莱妮子是千千万万灾民的缩影,看见同胞在饥饿中挣扎苏敏连在毓庆宫读书也坐卧不安。第二日,他约上陈瑜全和徐金书到前门楼西边顺天府施粥场去看看。顺天府的施粥场就是一个芦席大棚,大棚内正烧着两口大锅,苏敏从远处看了看,粥稀得可以照出人影。尽管是这样的粥,可人多粥少,饥民们人紧挨着人排着队等着分粥。现场维持秩序的除了一队善捕营的官兵外,十几个顺天府的衙役拿着鞭子在饥民队伍四周巡视,看见有人在挤,上去就是一鞭子,毫不留情。一个汉子挨了一鞭子,嘴里轻轻的骂了一句,那衙役上前就把他拎了出来,他一下没站稳撞倒了一个端着碗刚从棚里走出来的大约十一二岁少年,一碗稀粥撒了一地。少年爬起来拿起摔破了边的碗又往棚里挤,被另一个衙役一脚踢了出来,少年一骨碌起来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过去,那石头竟打的奇准,衙役的头上登时起了一个青包。坐在棚内的衙役头领着四五个衙役一齐上去抡起鞭子照着少年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鞭子抽在那少年身上,几下就把一件破衣服抽成了碎片。陈瑜全忍不住一个健步上去,抓住一个衙役的扬起的手臂一个摔角的背摔,那衙役一下被撂出老远,然后又一个锁腕抢过了一条鞭子。陈瑜全从小就练武,这些欺软怕硬的衙役那是对手,眨眼间放倒了两三个,其余衙役发声喊:“造反了,造反了!”听到声音众衙役和官兵朝这里涌来,苏敏见事情闹大赶紧上前亮出自己腰间的楠木腰牌,那衙役头认出来,这是皇亲国戚出入紫禁城的腰牌。忙止住众人,上前打个千道:“卑职顺天府衙役班头柯九知,不知是爷刚才多有冒犯,不过兄弟们在此维持秩序已经两日两夜了,难免火气大些,对这些个刁民如果不狠点,早把大锅给掀了。昨天东城粥棚施粥时饥民争抢挤踏,不少年老体弱的被当场踩死,因此弟兄们也不敢放松。” 苏敏点头道:“哦,是这样,我的朋友也有些孟浪了,你多担待。这粥场白天、夜里都开吗?” “多谢爷体谅我们,灾民太多了,就这样还有好多人吃不上呢!现在每日发下的赈济粮食有限,我们也只好多加水,少加米,水多了不顶事,他们几泡尿就又饿了,就又来排队。” 这时徐金书也把那少年从地上扶起来,陈瑜全把他拉到苏敏面前问道:“你石头倒扔的挺准,不过怎么动不动就打别人?” 少年说道:“扔石头是我放羊的时候为了打狼练的,我的粥被打翻了,我爷爷病了,我就想给他端碗热粥喝。” 这时柯九知从粥棚里端出一碗稠稠的米粥递给少年,苏敏看他还光着上身,脱下自己的背心给他穿上,那少年光着脊梁穿着背心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总算能遮遮身体,苏敏又从兜里抓出一把铜钱给他,说道:“给你爷爷买的好吃的。” 少年的两眼死死盯着苏敏和陈瑜全看了几眼,端着粥扭头快步走了。 陈瑜全失笑道:“这小子是不是就会放羊,连声谢谢都不会说。” 回去后苏敏就把昌盛米行的何求贵和福海找了去,提出要昌盛米行办个施粥棚。何求贵开始还不肯,说赈灾是官府的事,商人就是将本求利,无缘无故施什么粥。苏敏开导他说道:“城里现在饥民这么多,靠顺天府施粥根本不够,人们饿着肚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前年保定府的八家米行被饥民哄抢,连店都被砸个稀巴烂,可是你告诉我的,如果昌盛被抢那你我就血本无归了。再说施粥就用些陈米,腾腾粮库,也显得我们米行积德行善。”何求贵无法只有答应,第二天昌盛米行的施粥棚开火了,来喝粥的灾民排队排出了一里多地。在昌盛的带动下,城里的一些商家和富户也开了一些施粥棚,北京城的灾民终于可以有口粥喝了。 到了第四天,苏敏刚刚散学,就看见何求贵哭丧着脸在宫门口对面等着他。看见苏敏他叫苦道:“哎呀,我的爷呀,三天时间我们的施粥棚就用了五千斤米,这样下去昌盛非关门不可,我看是不是停下来。”苏敏一听急道:“那怎么行,现在这样施粥每天还在饿死人,我们昌盛是京城米行里数一数二的大商号,其余的小商号都看着我们,要是我们停了,他们都会停的。这样吧从去年开始我存在米行柜上的红利也有一万两了,就用它买米了,继续施粥。” 何求贵无可奈何地说:“那一万两银子我看也最多维持二三十天,到时候看你怎么办?”说完就摇着头走了。 看着何求贵的背影,苏敏知道何求贵说的是大实话,城里的灾民这么多,仅靠他苏敏能救一人救不了万人啊! 苏敏满怀心事的走进家门,母亲坐在炕上绣花,莱妮子和慧儿帮着在旁边拾掇着针线,三人正闲聊着天。吃了几天饱饭,莱妮子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她和慧儿身材差不多,身上穿着慧儿的衣服干净合身,白净净的脸映衬着黑油油的头发,比刚来的时候像换了个人似的。 苏敏母亲说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外面那么多灾民出来逃荒真够难的,今天还多做些饭吧,看见有人来要饭就给他们些。 慧儿说道:“我们家多亏了大哥,要不我们现在想帮帮那些逃荒的还没钱呢!” 苏敏母亲说道:“是呀,你大哥是个有志向的人,而且心肠也好,将来是做大事的人。哎,莱妮子现在快到农时了吧,咋这些灾民就不想回家种地去呢?” 莱妮子手上忙个不停,低头答道:“谁不想回家,可回家一没有种子二没有农具,种不了地,还不得出来逃荒。要能回去种地谁还愿意出来要饭。” 听着莱妮子的话,站在门口的苏敏眼前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第十二章 交心密谈 四阿哥奕詝的贝子府坐落在离前门楼不远的红药胡同,这座园子占地一千余亩,里面亭台楼阁,水榭假山,布置的豪华别致,这园子以前曾经是前明大太监曹化淳建造的,刚建好还未享用,就被李自成砍了头,清兵入关后,这座园子成了亲王的府邸,几经变化,道光皇帝又整修了一番赏赐给了奕詝。 苏敏来过这里好几次,但里面太大了,他跟着太监左拐右拐,走了好半天才到了奕詝的起居殿。只见奕詝正和一群太监围在桌子旁斗蛐蛐。“好,这个青头将军要赢了,下面再和秦顺的金翅比比看,谁赢了就得我这二十两银子的彩头。”原来奕詝自己并不喜欢养蛐蛐,但是喜欢看别人斗。 苏敏上前施礼道:“给四爷请安。”弈詝一回头见是苏敏,说道:“等等啊,他们要一绝雌雄了。”说完把苏敏凉在一边,继续去看斗蛐蛐。 苏敏心中愤懑脱口说道:“真正是侯门深似海呀,外面灾民哭声震天这里四爷却好悠闲。” 奕詝听到这话脸马上就垮了下来,说道:“你这是和我说话的规矩吗?” 苏敏不卑不亢的回道:“兄弟刚才的话确是失礼了,只不过兄弟想知道,四爷是想作一位国家干城,还是想作一位悠闲自在的王爷,是想作有所作为的真正的汉子,还是想作个与世无争的富家翁。” 奕詝诧异的问:“你这是何意?” 苏敏铿然道:“乡下的小户人家的子弟,尚且争夺当家的位置,四爷贵为皇子,难道没有一点进取心?” 奕詝忙止住苏敏说话,挥手对太监们说:“你们都下去,不传唤不得进来。” 等太监们都退出了正殿,奕詝才示意苏敏继续说。 “为君者拥有万民,随意挥酋,施展抱负于天下,为臣者忠心侍君,亦步亦趋,尽心竭力以安万民;但是君臣分际是非常明显的,即使是亲兄弟,分了君臣以后,见面也要行跪拜大礼,平等的关系不存在了,生杀荣辱都在君王的一念间。君位就像一匹放在围场里的鹿,有人没有武器在手还想得到他,更何况四爷现在手中就有强弓利箭,你能眼睁睁看着被别人夺去吗?当今皇上年时已高,诸位阿哥中间,大阿哥和三阿哥早夭,二阿哥也是病病歪歪的身子,五阿哥又是浑浑噩噩之辈,其余七阿哥和八阿哥年龄都还小,所以真正可以逐鹿的只有四爷和六爷。兄弟知道擅言皇储废立是死罪,但兄弟想,我是杜师傅引见给四爷的,因此我也自认是四爷的人,四爷如果对我的话没兴趣,只管把我交部议罪!” 奕詝听了这些话,端了茶喝了一口,多年在宫庭生活他养成了矜持小心的习惯,所以并不表态,又问道:“你认为,我和六弟相比圣眷如何?” 苏敏道:“恕兄弟直言,从地位而言,尽管四爷的母亲是当今皇后,但六阿哥的母亲也是皇贵妃,我朝也并无规定皇储必须立嫡子,现在您二位都被封为贝子,从这方面来说好像是不发生下。但我分析,在皇上心中似乎六阿哥的位置更重要些,您想外夷进贡的物品,皇上赏赐给阿哥们,是不是六阿哥先挑选,去年代替皇上祈雨的是六阿哥,代替皇上祭奠先皇陵寝的也是六阿哥。” 听着听着奕詝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一团,苏敏知道这些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去了。 他继续说道:“说句老实话,若单独论文采,论弓马,四爷你都不如六阿哥,但您有一样可以与六阿哥争短长,那就是比仁孝。我大清虽然是马上得天下,但入关后历代先皇却是以仁孝治天下。关键是怎样让皇上看到您的仁孝,眼下就有个机会,不知道四爷愿不愿干一场。 奕詝急切地问道:“什么机会,你快说说看。” “现在北京城城里此外聚集着二十万灾民,这些灾民衣食无着朝夕不保,又长期滞留京师,如听之任之必然引起事端,到时如派兵弹压,在帝辇之下大动干戈有损大清仁德,让后世如何看待当今皇上;不派兵弹压,又会造成内乱,绵延开去威胁社稷宗庙,是现时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如果四爷能出面妥善解决此事,将这二十万灾民遣送回乡,必然能得到皇上的褒奖,也将四爷的仁孝之心展现给了皇上。” 奕詝听后微微一笑道:“解民倒悬之苦,替君父分忧,本就是我们作臣子的应该做的,好吧这件事我来主持,你帮我好好办,功劳自然到时也少不了你的。”说罢,叫进个太监道:“去,把户部侍郎王鼎找来。”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王鼎才满头大汗的跑来了,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请罪道:“刚刚处理了几个加急的赈灾的御批折子,堪堪就来晚了。”说完看了坐在一旁的苏敏一眼。 “户部尚书患病很久,我知道现在户部的事就全你一人维持,就来迟一点不妨事,这是我毓庆宫的伴读奉恩将军苏敏。皇阿玛叫我和六弟在上书房学习政务,我正想问问京师灾民聚集的事情,户部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王鼎答道:“自五省遭灾后,一月前灾民开始涌入北京,户部就知会顺天府赈济,并下拨赈济粮食,如今已经一月有余,现在虽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但下官以为这不是长久之计,灾民聚集北京全靠朝廷赈济,朝廷出点赈济粮倒是小事,关键是到了农时原籍的土地无人耕种,来年依旧没粮食吃。依下官想法只有想办法把灾民都遣送回乡,才能根本解决问题。”王鼎想的解决办法和苏敏竟不谋而合,奕詝和苏敏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暗暗称赞王鼎见识不凡。 王鼎接着说道:“要把灾民遣送回乡,首要是给他们一笔遣送费,让他们购买种子、农具和必要的口粮,否则他们回乡后没法生存还会出来逃荒。” 奕詝问王鼎:“这需要多少银子?” “不论大人孩子,每个人要按四两银子算,这已是不能再少的数目了,二十万灾民就要八十万量银子。目前户部除去发往各省的赈灾银子、西疆战士的军饷和其它必要用度,存银只有五十万两,要凑足八十万两银子要等两个月后江南的税银了。” 奕詝思索着道:“银子的事情先不谈,如果他们拿了银子依旧不走怎么办?” 苏敏插嘴道:“绝大多数灾民都是想回家的,外面风餐露宿的哪比家里好,让各省派人来,将这些灾民按州府的不同组织起来,一起回乡,这样灾民又安全,又可防止奸人蛊惑造乱。然后在京师和各省省城组织一批种子和农具卖给灾民,好让他们及时耕种不误农时。我想即使有告别好吃懒做的流民滞留京城,就由顺天府派人强行遣送回乡就是了。” 王鼎双手一拍道:“好,这样就算无遗策了。” 苏敏又转过头对王鼎说道:“至于银子的问题也不用等两个月,刚才我和四爷商量了,余下的银两由四爷来筹措,三日内就可完成,你只管去安排灾民遣返的具体细节。” 王鼎大喜,说道:“太好了,不过要不要先请旨?” 苏敏想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吧,要不计划不灵,没筹到三十万两银子,把自己卖了都不够贴的。 见苏敏微微摇头,奕詝回答道:“先不请旨,等银两凑足再请旨不迟。” 等王鼎走后,奕詝埋怨苏敏道:“你怎么不商量一声就承诺筹措三十万两银子,还三天内完成。从天上掉下来吗,到时候筹不到,那不是要闹个大笑话!” 苏敏道:“天上掉不下来银子,可北京城里的银子就海了去了,就看我们怎么去取了,只要四爷您出面去吃顿饭,三十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吃饭?”奕詝疑惑地看着苏敏。 第十三章 商人献银 第二天北京城里一百多家有些规模的店铺都接到了一份大红请贴,四阿哥在会宾楼摆宴,这些个商人平日里见个顺天府的班头还要点头哈腰,这次可是四皇子请客吃饭,被请的人拿着请帖到处显摆,许多人还赶紧去扫扫墓,看是不是祖坟正在冒青气,因为大清国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到了第三天这些人哪敢怠慢,说好午时一刻开席,午时不到,会宾楼就坐满了人,福海和会宾楼的周老板前前后后的张罗,好不容易安排停当,只有当中一桌还空着,大家知道这是给四皇子留的。 午时一刻刚过只听楼下一声喊“四皇子到”,楼梯一阵脚步声,奕詝带着苏敏、奕檠、顺天府同知胡织璋和府内的几个侍卫走上楼来,商人们忙起身施礼,弄的桌椅一阵乱响。 奕詝径直走到厅中空着的桌前坐在上首,苏敏和奕檠在下首作陪,侍卫在后面站着伺候。奕詝双手虚按了按,示意大家坐下,说道:“列位,今天本贝子在这里摆酒请客,一是感谢各位多年来的辛苦,使帝都奢荣繁华,体现了我天朝大国的风范;二是和大家商议商议救济灾民的事情。我不善饮酒,大家先干了这杯,苏敏替我向大家敬敬酒,能饮者就尽量多饮,不可拘束啊!” 商人们乱哄哄的说道:“谢恩”、“谢四贝子”,起身饮了第一杯酒。苏敏端起酒杯起身一揖道:“四爷刚才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体恤灾民更是爱民如子啊。”苏敏先给了奕詝一个高帽子,众人跟着苏敏又七嘴八舌地称颂不已,说得奕詝像吃了蜜糖一样舒服不已。又听苏敏说道:“往大了说,你们是商人但也是大清的子民,现在朝廷有困难,救济灾民需要各位出把力;往小了说,赈灾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如果灾民闹起事来,皇族和官员有军队保护,小户人家又没什么钱财,倒霉的还是你们这些商人不是,总而言之,就是希望大家共同出钱出力,为四爷分忧,为朝廷分忧。” 苏敏说完,下面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应声。苏敏心里道,操他姥姥的,让你们这些人出的钱,一个个都成了铁公鸡了,还一毛不拔了,嘿,可惜我这里还有老虎钳。 苏敏开始点名了:“瑞祥绸缎庄的刘老板,你捐多少啊?” 刘老板扭捏的站了起来说道:“四爷和苏爷的话都是为我们好,我们都听懂了,尽管最近生意不好,但是我们还是愿捐钱的,我捐二百两银子。” 一听这数目差点把苏敏的鼻子给气歪了,瑞祥绸缎庄是北京最大的绸缎庄,每个月收项不下二万两,却只出二百两。刘老板刚说完,底下有人喊:“我也出二百两”,“我出三百两”。 苏敏一句话不说,端着酒杯就回到了酒桌上,大厅里又一下冷了场。等了片刻,苏敏向何求贵使了个眼色,何求贵站起来气定神闲的说:“昌盛米行认捐白银一万两。”苏敏一拍桌子喊了声:“好,何老板乐善好施,城里最先施粥的商户也是他,昨天四爷还说对于特别乐善好施的义民要请旨,赏九品顶戴呢!” 一听这话底下一片啧啧的声音,大清朝虽然也有捐纳的制度,就是用钱买官,价钱也不贵,买个从七品的县丞也不过一千两银子左右就行了。不过能通过捐纳制度买官的人也有限制,不是谁都能买的,首先要看你是不是读书人,并且对于上几代先人干戏子、剃头等卑贱职业的也不准捐纳,其次还要乡绅和官员具保才行,一般来说商人们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更何况这个九品顶戴是要请示皇帝来封的,那份荣耀是没说的。 何求贵得到苏敏的指示,昌盛米行捐一万两银子,苏敏分担五千两,没想到五千两银子就能买到这么大的荣耀,何求贵喜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只听苏敏又说道:“刚才刘老板说捐多少来着,下面说话的声音太嘈杂了我和四爷都没听清,是不是二万两啊?” 刘老板站起来暗暗叫苦,索性心里一横说道:“是……,是二万两,我们虽然是商人,但四贝子和苏爷的话都是为我们着想,如果还听不进去,那还是个人吗!” 奕詝听又站起来说道:“好,说的好,顺天府将今天捐银的义民的名字和捐银的数量都记下来,立碑刻石纪念,我还要禀明皇阿玛予以表彰。” 几个回合下来,这些商人被激的热血沸腾,再加上何求贵和刘老板已经标出了价码,其他商人你八千,我五千,顷刻间就凑到了六十五万两银子。这可是不少的数目,相当于一个中等省份一年的赋税。 回到奕詝的贝子府,奕詝兴奋的搓着手,指使太监准备笔墨,按事先商量好的办法马上给皇上写折子,写完折子还硬留下苏敏和奕檠要不醉不归,什么茶君子酒小人的都忘到了脑后。 圣旨立刻批了下来,着户部出银十五万两加上奕詝等筹来的六十五万两银子,马上按奕詝的条陈组织灾民返乡,由奕詝督办。圣旨下了,银子也有了,王鼎办差的劲头卯得足足的,昏天黑地忙了三天,二十万灾民都离开了北京城,古老的北京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韵。 奕詝在苏敏和王鼎以及顺天府同知胡织璋的陪同下,查看灾民遣返情况,出了阜成门,护城河边顺天府的胡织璋正指挥衙役清理城外灾民丢弃的杂物。胡织璋是道光二年的进士,那年正好是杜受田当主考,就拜了杜受田的座师,本来奕詝向道光推荐他任顺天府尹,但穆璋阿和奕忻都推荐了陈孚恩,于是双方就各退一步,陈孚恩任府尹,胡织璋任同知。前面一座新搭的大棚子吸引了奕詝的目光,他指着问胡织璋:“那也是顺天府的施粥棚吗?” 胡织璋答道:“回四爷话,那不是施粥棚,是施药棚。” “施药棚?” “六爷拿出自己的俸禄办的施药棚,在城里设了一个,在这里设了一个,向灾民施舍些治肚疼和瘌痢的汤药,也多亏六爷摆了这个施药棚,今年二十万灾民基本上没有传瘟疫,也是天佑我大清。” 奕詝听了这话心想:“六弟的心思好深啊!我在那边筹赈灾银,他在这里施药,看来都在抓这难得的机会。”与此同时,站在他身边苏敏心中也佩服着这位六爷。 隔了几日军机处草拟了表彰这次赈灾的请功折子送进了大内,道光皇帝批红第二日就送出来了,奕詝心系社稷,勇于任事,筹措赈灾银两,解黎民于倒悬,晋升为瑜贝勒;奕忻变卖家产,施药于灾民,免除京师瘟疫传播,晋升为恭贝勒;其余有功人员由二位贝勒保奏,军机处议定,颁旨褒奖。 军机处议定: 户部侍郎王鼎加尚书衔,实际升了一级; 顺天府尹陈孚恩和巡防衙门提督加一级留任; 苏敏被作为奕詝的普通协办人员,加两级被升为一等奉恩将军,奕詝保举的户部六品员外郎被军机处驳了。苏敏知道这是穆彰阿的阻挠报复,奕詝替苏敏不平,但圣旨已下也无可奈何。为了笼络苏敏,就把自己一座鼓楼西街的三进的四合院赏给了苏敏,外带整房家具和五个小厮五个宫女。 其余何求贵等十一名捐款数额较高的商人被赏给了无俸禄的九品顶戴。 第十四章 倾城佳人 北京城贡院周围的客栈住满了进京参加道光十五年秋闱会试的举子,文人习气,今日会文,明日郊游,酒肆茶楼,谈文论诗之声不绝于耳,山水美景,文人骚客相携漫步其中。真是不亦乐乎。 奕詝最近得了彩头心中也高兴,这天毓庆宫散学后,非拉着苏敏到街上逛逛不可。二人青衣小帽走出贝勒府,连从人都没带,雇了两顶小轿直奔天桥,奕詝出来的少,看见什么都特别有兴趣,卖艺的、耍大幡的、变戏法的都看了个遍,一直转到华灯初上,二人有些累了,就掉头往回走。前面一座二层酒楼人声鼎沸、酒菜飘香,酒楼门楣上挂着上书“会英楼”三个大字的牌匾。他二人正在驻足观看,店伙计马上迎了过来说道:“二位爷是来进京赶考的吧,看您二位天庭饱满地顎方圆山根正土星亮,一准金榜提名,名列三甲!到我们店里小酌几杯,到时科场之中下笔如有神!”一番话说得奕詝心里舒服,加之肚子也确实饿了,就说:“好,就到你这喝两杯,给我们找个干净点的桌子。”伙计殷勤的把他们带到二楼雅座,苏敏说就上两荤两素再加一壶女儿春,伙计下去不一会酒菜就端上来了。二人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楼梯响,四五个举子打扮的人走上楼来,互相招呼落座,点完菜后,坐在那里谈笑风生。 “今天的香山诗会,邹老弟独占鳌头,这次秋闱你高中是必定的了!”另一人道:“邹兄的诗是好的,但要说他第一,小弟我还是不服,听听我的诗――回廊小院流春水,万壑千崖种杏花。”他的话还没说完面朝窗户的一个圆脸书生笑道:“兄弟还觉得邹兄的诗好——渺渺烟波叠叠山,玉簪罗带自回环——这份意境让人回味!”一个背对着苏敏他们的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刘兄的做作,邹兄的诗无病呻吟,马兄的诗小家子气,我都不敢恭维。” 一番话惹了众怒。 “那该是你姚秋山的诗最好了!” “那是,听着——今日游香山,日头毒了点。我若穿棉袍,中暑翻白眼——多好的诗啊!” 一句话逗的大家哈哈大笑,坐在旁边的苏敏和奕詝也忍俊不住,苏敏忍不住打量了这群书生几眼,只见他们还滔滔不绝的说。 姚秋山说的高兴索性把衣服解开,敞着胸,喝着茶说:“做诗比的是学问,想我这么大的学问,诗能做不好吗?” “那你说说你的学问都在哪里,为什么几次科举都不中。” “我的学问多了,归纳起来说,就是孔孟庄孙子。” 众人笑道:“孔孟装孙子?又在瞎说!” “非也,非也,我心热的时候就喜爱孔孟,想状元及第,御街夸官;落第心冷的时候就喜爱庄子,只想了残生于山水之间,不过我最喜爱的还是孙子,我的学问也都在此之上,纵横陴阖,铁马金戈,诚我所愿也!”姚秋山说着说着一改玩世不恭的样子,说话声音庄重起来。 众人又哄堂大笑,那姓邹的道:“你不参加科举,我朝又哪有白衣将军,你就只能做白日梦了,哈哈!” 那姚秋山也不答话,只坐在那里一杯一杯喝酒。 听得他们又转移了话题。 那姓邹的书生说道:“诗会的彩头算什么,昨日我才得到了一个大的彩头,晚间我和同乡到霜月楼去喝花酒,正巧工部侍郎吴锡能吴大人和同僚在我们隔壁喝酒,吴大人花了二百两银子,把怡心姑娘给请了出来唱了首曲子,我们在隔壁听的也真切,那声音软的像柳条似的,直往你耳朵里钻,挠得你心头直痒痒。孔夫子听的曲子绕梁三日,我觉得怡心姑娘的曲子起码要让我半年不洗耳朵。” 众人又是一片啧啧之声,一人道:“怡心姑娘是京师青楼里的头牌,色艺双绝,我听说有人出五百两银子想见她一面,还被挡回来了,这吴大人二百两银子就能听回曲子?。” 姓邹的回道:“怡心姑娘可不是寻常青楼女子,据说她的学问可大了,上次翰林院的许编修不服气,花三百两银子见面比试了半天学问刹羽而归。不是你有钱就能见人家,你起码要有点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才能一窥芳泽。那吴大人是官员里有名的诗才,又把官帽压下去,怡心姑娘才买账的。” 另一人问:“这怡心姑娘这么大的派头是什么来历?” 姓邹的似乎对这女子十分熟悉,说道:“听说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饱读诗书,因父亲坏了事,被卖为官奴,辗转到了霜月楼。” 奕詝出神的听着,悄声对苏敏说道:“这可是个奇女子,可惜流落红尘了。” 这几个书生又谈了些闲话。 酒足饭饱之后,苏敏把奕詝送回贝勒府后,天色还不算晚,逡巡着往家里走。突然,前面有个衣衫破旧的人跑了过来,接着又有几个顺天府的衙役追了上来,那人身形灵活,几个衙役的围追堵截都抓不住他。苏敏定睛一看那人就是在施粥场见过的那个少年,忙说道:“慢。”那几个衙役,看见苏敏器宇不凡,一个领头的上前客气的说:“我们是奉命遣送流民回乡,这人碰到几次都没抓住。”苏敏拿出自己的腰牌亮了亮说,这人是我府里的,不是流民。等打发走顺天府的衙役走了后,那少年上前一下跪在了苏敏的面前,苏敏问道:“又是你,你怎么不和你爷爷回家呀?”少年哭着磕了个头道:“我爷爷死了,我用您给的钱给他买了吃的,他吃了后是笑着死的,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从今天起不管水里火里我就跟着您了!”苏敏很喜欢这个有些倔强的少年,忙把他拉起来,问道:“好,你既然无家可归就跟着我吧,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陆虎。”苏敏把福海叫了过来,让他领陆虎先洗澡换衣服,先安顿在米行里。 这日毓庆宫散学后,杜受田留苏敏写了几幅字给隔壁小阿哥们作仿子,刚出宫门,有人在苏敏背后一拍,回头一看,是身穿微服的奕詝,没等苏敏问出来,奕詝一脸神秘的说道:“不要问,跟我来,有好事!”说完召来了两乘轿子。 上轿走了约一顿饭功夫,轿子停了,苏敏出来一看,原来到了郑亲王府,给了轿夫脚力钱,奕詝带着苏敏径直走进王府,守门的认识奕詝,一面向内通报,一面派人在前面带路。他们并不往正厅去,而是去了荷花池边的一座花厅。厅中摆放着一圈矮几,每个桌几旁放着一个蒲团,桌上陈列着西瓜、蜜桃等水果。郑亲王载祤(老郑亲王去年冬天薨了)陪着几个人围坐在几旁,喝茶聊天,看见奕詝和苏敏进来了,载祤等人忙起来行礼。奕詝随和的说道:“今天是朋友聚会,大家都穿着便服,就不讲虚礼了。”待大家又重新落座,载祤向奕詝介绍在座的人,这群人里有名满海内的书法家翰林院编修何绍基、号称京师第一围棋高手的国子监祭酒史定翱、还有理学大师内阁侍读学士邱鸣基、回京述职的广东按察史明泰,另外还有几个宗室的贝勒贝子。 介绍完人后,众人落座,奕詝被安排在首座,苏敏坐在奕詝的下首。载祤哈哈一笑起身道:“今日四叔和各位大人驾临本府,衬着荷塘月色,大家喝茶听琴,谈诗论文,不过正主还没来大家就边喝茶边等等吧”苏敏低声问奕詝道:“今天来的人怎么这么杂,这个正主又是谁?”说话间珠帘一挑,一位丽人走了进来。 第十五章 艺惊四座 一群皇子亲王贝勒和官员们在花厅中百无聊赖的喝着茶聊着天,嘴里寒暄着,眼光却时不时的往外瞟。这时,花厅的珠帘一挑,进来两位女子,后面一个背着一个大锦袋,走在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薄荷青色的裙子,脸上略施粉黛,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与别的女子不同,只插了一支小银钗。她一进门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这女子长得不算极美,但眉宇间也是顾盼生辉,可算得上等之姿色。维有特别的是,她的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她一进门就好像带来了一个磁场,把在座的众人笼入其中,灵动的目光一扫,让人都觉得是在看自己。苏敏认出这个女子就是在灵山见过的女子,身后还是跟着那个叫小翠的使女。这次突然相会,苏敏呆看了一会儿,忙收敛心神,不好意思的向周围看看,看其他人是否注意到里自己。不想周围的人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看,随着她漫步而移动,苏敏看着奕詝盯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忙咳嗽一声,提醒奕詝注意形象。没想到在鸦雀无声的花厅里,这一声咳嗽声音竟大的出奇,众人方如梦初醒,连苏敏自己吓了一跳。 载祤这才想起自己是主人,忙站起身迎上前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霜月楼的秋怡心姑娘,琴棋书画冠绝京城,今日特来为诸位助兴而来。说句老实话,没有各位光临,这怡心姑娘还不肯来呢!”载祤安排秋怡心坐在明泰和奕詝的中间。然后,一一介绍在座的人,介绍奕詝(载祤当然不敢介绍奕詝的真实身份)和众贝勒贝子时秋怡心只是阖首微笑,当介绍到何绍基时,秋怡心柳眉轻扬柔声说道:“何先生楷书独步宇内,怡心闲时也爱写几个字,前日抄写南唐李煜的词“无言独上西楼”中的“楼”字,总是写不好,不知可否见教一二!”何绍基没想到秋怡心会突然问到自己,连忙答道:“姑娘所托,自当效劳,这个“楼”字应当……。”他滔滔不绝讲起了书法中“楼”字的种种写法,众人中只有秋怡心在用心倾听,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载祤有意打断,但看秋怡心专注的样子,话未出口就打住了,何绍基对此毫无察觉,直讲了好一阵方停下。苏敏心道,此人真是迷进了书法,世事不通,怪不得四十好几了还只是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介绍到明泰时,秋怡心又开口赞道:“原来明大人也来了,明大人在广东任广州知府时雷厉风行,直破历年积案数十件,更将贪弊的前任按察史绳之以法,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地方大员,您的事在京城已经传遍了。” 明泰听到名动京城的佳人不但赞扬自己,而且说的是自己最引以自豪的事,心里乐开了花,满脸的得意谁都看的出来,嘴里谦虚道:“尺寸之功,全靠皇上圣明,有劳姑娘记得了。” 载祤最后一个介绍苏敏,秋怡心脸上露出调笑的表情说道:“想不到京城第一大孝子也在坐啊,您做的事还真不容易。” 苏敏心里想,这是夸奖我还是挖苦我呢,嘴里回道:“本朝以仁孝治国,我只不过做了为人子该做的事,君子之腹坦荡荡也。”秋怡心咯咯笑道:“先生是君子之腹,那怡心岂不是小人之心了吗?” 有人说过和女人斗嘴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苏敏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所以苏敏就抿住嘴,露出甜甜的微笑,心里却问候了秋怡心很多遍。 载祤笑着对秋怡心说道:“今天怡心姑娘可是来晚了,先罚你给我们唱一曲。” 秋怡心浅笑嫣然的答应道:“那怡心就献丑了。”说完对站在身后的小翠一招手,小翠从身背的锦袋中拿出一只古琴来。这只古琴通体紫红,密布着黑色的纹路,看着很不起眼,明泰熟悉音律,对古琴有点研究,他见了此琴惊问道:“请问怡心姑娘,这古琴可是雷击木所制?”“正是,此琴名叫‘百衲’是由二十四块雷击木拼制而成。”秋怡心一边调着琴弦,一边答道。 明泰“啊”了一声上前小心翼翼捧起古琴仔细观察,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缓缓问道:“不知怡心姑娘,这把琴是如何得来的?” 秋怡心答道:“此琴是一位老先生在听我弹奏一曲后,走时送我的,还特地嘱咐我不要轻易示人,今天要不是王爷盛情,在座又有这么多位文人雅士,怡心是不会把这琴拿出来的。” 明泰扶着琴说道:“此琴确名为‘百衲’,如果我没看错应是唐朝制琴名家钟池月所造,雷击木早被民间视为吉祥之物,用雷击木制的古琴殊为难得,这是找出这质地相同的二十四块雷击木制成一琴更加难得,此琴的音质应是奇古透润、弹奏起来宛若空谷流泉。” 一席话把在座的听的心痒难搔,恨不得秋怡心马上弹奏一曲。 只听明泰又补充道:“此琴市价应在白银万两之上,怡心姑娘我说的可对。” 底下众人一阵赞叹之声,听曲的愿望更强烈的。 秋怡心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明泰说道:“明大人果然不凡,给知琴之人弹奏一曲,亦为人生一大快事!” 只见秋怡心端坐琴前,伸出玉手轻按琴弦。只见左手漫抹,右手轻轻一挑,“挣”得一声如激泉流瀑,湍水击石,满室皆是余音缭绕。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明泰更是神色庄重,凝神听时,琴音更加激越,高到极至声声沉浑,好似风舞黄沙,进而又渐渐平缓,又似大漠晨昏。这首《平沙落雁》在座的众人都听过多次,却不料秋怡心有此手段,把这古曲演绎的跌宕起伏,仿佛使人置身其中。 前阙终了,后阙未起之时,明泰从袖中摸出支晶莹剔透的箫来,凑到口边,一缕圆润的箫音荡漾开来,秋怡心轻喝了一声:“好箫!”,手指微颤,琴箫相和,琴音有如浩淼江水萧萧东流去,箫音恰似一叶扁舟在激荡的水中起伏,时而低得听不见声音好像没入水中,低到极至又倏地高亢跃进直如奔上浪尖。 众人听的如醉如痴,时间都好像凝固下来。 琴音了了,箫声平寂,秋怡心和明泰相视一笑,算是告一段落。 看着秋怡心面向明泰露出的笑颜,苏敏心像被千万根针猛然刺了一下,从来未有过的痛苦滋味,在他的体内肆虐的游走。 “秋怡心我一定要闯进你的心里。” 苏敏在心中对自己说。 别人可领略不到苏敏心中的苦闷,载祤鼓着掌说道:“好啊,好啊,琴箫一和,曼妙仙乐啊,难得一听。唉,邱老夫子叫你来你还不来,在故纸堆了找不到这样的乐曲吧!” 邱鸣基摆手道:“此曲确实不错,但王爷此言诧异,我钻研的可不是故纸堆,那是珍贵古籍,文字音韵、名物训诂,以至地理金石、天算乐历、校勘辑佚,各种学问都汇集于其中,乃孔孟之大道也。” 秋怡心接口道:“恕小女子无礼,搞这些劳什子有什么实在的用处吗?家父看重考据之学,沉溺其中,认为凡古必真,凡汉必好,做官之后,要以汉朝的经验来施政,结果搞得天怒人怨,丢官抄家,妻女飘零。”说完美女神色黯然。 邱鸣基辩解道:“孔孟之道乃天地伦常,其内容博大精深,放之四海皆准,就在于存乎一心如何运用。” 苏敏也插言道:“邱大人和怡心姑娘的话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过据在下看来,孔孟先贤还是注重实际的,用实用的文体,写与实际有关的文章、在实际中运用,但自汉晋以来,沉溺于骈词丽句,热衷于清谈,以为这才是圣贤之道,到了后来,理学家的所谓儒学更集汉晋之大成,所有的学问无不务虚。这些读书人能做的事就是“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不关心经济,不干实事,不学军事,只知静坐以养性,读书以揣摩八股文。读书,不是为了学以致用,学以治世,而是贪图朝廷的俸禄和好名声。因此,在下认为,古之学有用,今之学无用。 苏敏也不知道如何讲出了这番话,这些话等于从根本上否定了大清文化的基石,更是直接否定了用以取士的科举制度,要被人深究起来,可是要以言论定罪的,在座的又都是皇族和儒学大儒。 不过苏敏的这番话也触动了大家,在他们心里面都隐约觉得这个理论还是有点道理的。秋怡心也默默地思索苏敏的话,在她望着苏敏的眼神也由以前的蔑笑的变成了佩服,在这种场合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的确不一般。 花厅里的气氛被苏敏说得有些凝重起来,看见邱鸣基还要说什么,奕詝怕苏敏又说出什么话来,忙转移话题道:“今天谈的是琴棋书画、花鸟虫鱼,不要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花厅中的气氛又回复到之前的“快乐祥和”中。 余下的节目是秋怡心和史定翱斗围棋,一番激战,秋怡心以二子险胜。载祤调笑说,史定翱定是看见怡心姑娘美貌,心思没放在棋上,把输了棋铁青个脸的史定翱又说的青里透红。 直到月明星稀,众人才尽兴而散,明泰执意要用自己的轿子送秋怡心回霜月楼,自己骑着长随的马扶轿而行。 苏敏依旧和奕詝同行,奕詝愤愤的说道:“这明泰是耆英的侄子,几件差事办好了,又有人照应,官是升的飞快啊,可惜啊一朵鲜花要被他采去了!” 苏敏心里说道,那可不一定。 第十六章 剽窃后人 连着几天,陈瑜全和徐金书没来找苏敏也没有消息,苏敏想是不是快到了文武会试了这两个家伙在家里用功,也就索性不去打搅他们。前几日陆虎被福海送到了苏敏的家里,这小子洗了个澡,换了身新衣服,还真似模似样,苏敏就让他做了自己的长随,以后出外办事身边没个人还真不行。 这天毓庆宫放假,苏敏在家里看了一上午书,感觉脑袋像灌了浆糊一样,为了换换脑子,吃完午饭就带着陆虎到露水河钓鱼。自从进毓庆宫读书后,每到放假的日子,苏敏还是隔三差五到这里钓钓鱼,碰到杜受田就谈谈最近读书的收获,新奇的见解,精辟的论述,把个杜受田唬得一愣一愣的,对苏敏赞不绝口。这天没有碰到杜受田,苏敏就一个人坐下甩竿钓鱼,只一会儿陆虎就受不了了,他抓耳挠腮就是坐不住,拿起石子打在水面露头吐泡的鱼,他倒是一打一个准,苏敏的鱼却一条没钓上来。 气的苏敏一脚把拎着鱼的陆虎踢回了家,自己还想再转转。因好久没见到福海了,苏敏就径直往昌盛米行走去。 昌盛米行生意越来越好,何求贵就把隔壁的一家裁缝店买了过来,重新装修了店铺,现在的招牌还是请苏敏写的。店里墙壁刷的雪白,新铺的青石地板,几根红漆大柱子,不知油了几遍,光影照人。几垛粮食前摆放着各种因使用很久而被磨得很光滑的磅秤,这一切使得米行老店新貌,让人看得舒服。苏敏心里想,这何求贵会做生意,福海更是干什么都是把好手,以后自己要多倚重一些他。 走进账房福海不在,何求贵正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算账,看见苏敏来了忙让座敬茶,还未等苏敏说话,他就抢先说道:“今天下午,陈爷和徐爷来过了,在柜上您的分红里支了三百两银子,我问他干什么,他们也不说。苏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敏笑骂道:“这两个家伙准是又去哪玩去了,何老板,我们的这些钱可是留着办正事用的,以后可不准他们随便来支银子。” 何求贵赶忙答应,然后又嬉皮笑脸问道:“苏爷,最近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好像只要苏敏一说“有”字,白花花的银子就想流水般淌过来。 笔记的内容浩如烟海,苏敏现在也懒得去查,忽然想起奕詝昨天曾提起过,西疆张格尔又有些蠢蠢欲动,朝廷正在秘密调集直隶、河南、四川、山西等省的绿营入陕,大军一动粮草先行,大豆可一向都是主要的军粮。就对何求贵说:“最近大豆的价格可能会涨一些,米行可以先多买些。” 何求贵立刻脸上笑开了花,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苏敏说道:“告诉您个喜事,福海要成亲了,就是隔壁老章家的二女儿文文,怪不得以前福海要主动给老章家送米,原来两个小家伙早就眉来眼去,福海这小子也不错,我去一说,老章家就同意了。” 苏敏笑道:“这可是喜事,你从我的红利拿三千两银子送他,也好买个小房安个家。” 何求贵惊讶道:“苏爷对福海真是没说的,别的商号掌柜办喜事,东家最多给个一百两银子的喜钱,您一出手就是三千两,得儿我也出一千两,让福海风风光光办个喜事。” 苏敏心里笑道,像福海这样能办事的人,以后还要大用呢,三千两银子换个忠心耿耿、能力超强的手下值得。 两人正说着,陈瑜全和徐金书就挑帘进来了,苏敏忙问二人干什么去了,徐金书头一低脸一红坐在那里不作声,陈瑜全大声大气的说:“我们去霜月楼了,昨天徐金书他们会文,说是霜月楼的有个姑娘色艺双绝,说得我们心里痒痒,想见识见识,没想到这个叫什么怡心的,派头那么大,我们拿了三百两银子等了一下午连个面都没见到。” 苏敏心中暗衬,这秋怡心的魔力可真不小,把我两个兄弟都给吸引成这样了。还是早点把话给他们挑明,免得以后自己兄弟争来争去伤了和气。就说道:“这位怡心姑娘我早就认识,而且我已把她默定为以后的老婆,你们就死了这份心吧!” 徐金书听后嬉笑道:“大哥不会是一厢情愿吧,人家可是红透了京城的半边天,有多少达官贵人想把她弄到手,还不能如愿,大哥您不要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吧!”陈瑜全张着大嘴一脸坏笑跟着说道:“不如让大哥再带我们去见见秋怡心,以你的身份说不定她会另眼相看的,你遂了心愿,把她弄到了手,我们也顺便沾点光,听听她的琴艺。” 徐金书也鼓动道:“就是,就是,能听到她弹唱一曲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二人不由分说拉起苏敏就往外走。 此时天已黑下来了,寻常小户人家这时已灯息人睡,可在霜月楼正是它热闹非凡的时候。苏敏三人迈步走进霜月楼,里面娇声艳语不绝于耳,莺莺燕燕穿梭于楼上楼下,他们略微在大厅一站,立刻有茶房来招呼,问是吃花酒还是打茶围。苏敏想还是简单些好,万一秋怡心拿谱,见不到早点撤退也好,让陈瑜全死了这条心,就说“打茶围吧”。 茶房把三人领到楼上的一间雅室,落座后苏敏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一张八仙桌围着几把椅子,墙上挂满了字画,苏敏看了看落款都是历年参加会试举子的墨迹,旁边还有个书桌摆着文房四宝,想是供文人骚客来了诗兴泼墨用的,难怪这霜月楼是文人们的佳话之地。 片刻香茶端上来,苏敏呷了口,沁香在舌齿之间漫溢,竟是贡茶女儿碧螺春,这茶是选十二岁以下的女孩儿,于天明前踏着露水,去采摘茶树极嫩的茶叶尖,在太阳出来前,采回马上炒出来,是以泡出的茶味香醇,回味悠长。此茶除进贡外,在市场上极少,市价直达一两银换一两茶。苏敏曾在奕詝的府中喝过,也听他讲过此茶的来历,怪不得霜月楼让文人趋之若骛,把个气氛造的足足的,给你别处没有的享受,看来它真有些道道。 苏敏正胡思乱想,一个四十余岁的女子端庄的走进来,向三人先福了福,苏敏想这应该是老鸨吧,但是没有寻常老鸨涂脂抹粉的妖艳劲,看起来怎么像好人家里的女主人。那女子开腔了:“三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是要几个姑娘陪着说说话,还是想听听曲、看看舞?” 苏敏笑了笑答道:“我们只想见见怡心姑娘,其余的姑娘下次再说吧!”说完把四百两银子往桌上一放。 那老鸨见到银子不少,这三位又气宇轩昂不像是寻常之人,语气又客气了许多,又福了福道:“怡心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待小女子去问问是否能侍侯各位公子。” 看老鸨转身走了,徐金书叹道:“到底是京城第一楼啊!和别处就是不一样!”苏敏笑道:“这是青楼的老办法了,你越是装的异常正经,就越有人来。” 陈瑜全奇怪道:“平日里没怎么见大哥来青楼,怎么什么都知道?是不是背着我们常来常往啊!” 苏敏给了陈瑜全一个爆栗道:“看了这么多年书,连这都不懂,那不是书呆子呀!” 不一会那老鸨回来说道:“对不住了各位爷,怡心姑娘现在身子不舒服不能陪客了,请公子们点别的姑娘吧。” 陈、徐二人默不作声都眼睁睁看着苏敏,苏敏想我这作大哥的不能这么丢份吧,脑子急速转动想着办法。 突然他心中一喜,心想我就试试吧。信步走到书桌旁,走笔龙蛇,片刻拿起墨迹涟涟的一幅字吹了吹,交给了老鸨,说道:“你把这首词给怡心姑娘看看,如不入她的法眼,我们扭头就走。” 老鸨半信半疑的拿着那幅字走了。陈瑜全和徐金书赶忙问苏敏写的什么字,苏敏笑了笑,说道:“是我今年冬天去西山游玩时作的一首词。”徐金书叹道:“不是我说丧气话,翰林院那么多才子的诗词她都看不上眼,大哥的词再好,我看也难有什么效果。”苏敏微微一笑:“我是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她就喜欢我这首词呢?”徐金书摇头不语,满脸不信的表情。 不一会,那老鸨表情奇怪的又返回来,对苏敏等三人说怡心姑娘梳洗打扮后,就来见三位公子。 等了不长时间,秋怡心粉黛略施走了进来,看着陈瑜全和徐金书眼睛不眨呆若木鸡的样子,苏敏心道怎么见了秋怡心的男的都这样啊! 秋怡心显然认出苏敏了,说道:“苏爷,我们又见面了,这两位是您的朋友吧,不知刚才的那首词是谁作的?” 苏敏道:“是在下作的,还入姑娘的法眼吧!” 秋怡心从袖中那出苏敏写的那张纸轻声念道: 《抒怀》 风云多变山河愁, 雁叫霜天又一秋。 男儿胸怀凌云志, 不负苍江向东流。” 秋怡心念完后,赞叹道:“那日一会,公子阐述的治学治世的想法,令怡心耳目一新,不过在当时的场合,只领略了公子的一点皮毛。今日一见公子的诗词,乃怡心今生仅见的佳作,平日也有些文人以诗词相赠,可与公子的比起来,不是矫揉造作,就是无病呻吟。公子的这首《抒怀》大气恬然,气势恢弘,诗为心声,公子不是有远大的抱负和宽广的胸襟是写不出这首诗的。” 一连串的褒扬之词,说得苏敏脸色竟有些微微发红。 注:这首诗是抗日名将马本斋的一首诗,苏敏此时哪里为己所用。 第十七章 情意绵绵 苏敏一首《抒怀》把个秋怡心迷的是不知所云乱夸奖一气。不过,这首诗写的实在是好,连陈瑜全和徐金书都心中暗暗佩服,特别是徐金书,他心里说道,平时我和苏敏在一起读书,大家的水平差不多,写诗填词水平也差不多呀,可自从一年前这小子失踪了三个多月后,人就显得不一样了,做是么事情显得大气多了,气势也像猛然高出一截,做的事一件件也让人刮目相看。就像长跑一样,跑在中途他突然加速,把大家都远远甩在了身后。这首诗不但我作不出来,连翰林院里的所有状元加起来,也作不出来这样的豪放的词来。此时此刻徐金书对苏敏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瑜全看秋怡心的目光完全在苏敏一个人的身上盯着不放,苏敏也陶醉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忙咳嗽一声,提醒苏敏这里还有两个超级大灯泡呢! 苏敏忙向秋怡心介绍陈、徐二人道:“这二位都是我宗学的同窗好友,今年都要参加会试,陈瑜全是武举,徐金书是文举,他们倾慕姑娘的才艺,要来见识见识。” 秋怡心向二位福了福道:“二位都是青年俊杰,刚才小女子失敬了,既然三位公子是来听曲的,那怡心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次秋怡心转身抱了个琵琶,弹唱了一首《东风破》,琴声铮铮流转,琵琶说尽红尘。一曲终了,苏敏还好,陈、徐二人都听傻了。 秋怡心停琴嫣然一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留三位多坐了,明日卯时怡心要到城外报国寺进香,不知苏公子能否陪同前往,到时还要请教一二。” 美人主动相邀,苏敏正求之不得,马上答应了下来,约定了见面的地点。 北京城外的报国寺座落在城北的翱山的山中腰,始建于辽代,明末毁于战火,清康熙年间又重建,寺庙规模宏大,是北京有名的几座大寺庙之一,香火极为旺盛,每逢初一、十五善男信女来上香者络绎不绝。 这天香客不多,苏敏带着陆虎早早来到寺门口等着,不一会秋怡心坐着一顶竹丝凉轿来了,到了庙前丫头小翠把她扶下轿子。双方见礼后,秋怡心要先去拜佛,苏敏将她送进大雄宝殿,看着她进香,自己远远的看着。以前苏敏还对佛教似信非信,但是现在他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无神论者,的确是啊,求人不如求己,更何况去求个木心土胎的佛像。 等了好一会儿,秋怡心才袅袅的走了出来,二人逡巡的爬上了寺后的山顶,在山顶上有一座凉亭。向前望去是檐角参差,香烟缭绕的报国寺,远处是郊外的农田;向后望,是蜿蜒的永定河从城墙边流过。 小翠拿出了两个棉垫子放在石墩上面,安顿秋怡心和苏敏坐下。苏敏心想还是女孩子心细,陆虎在侍侯人这方面就差多了。当然忠心是没说的,有次毓庆宫散学时天正在下雨,陆虎怕苏敏滑倒摔着,执意要背他回家,苏敏扭不过他,只好让他背回了家。一到家苏敏的母亲看到了,就责备苏敏说,陆虎比你还小二岁,怎么还要他背,我们也是从穷人中走出来的,不能忘本。还没等苏敏解释,陆虎不在乎的说,公子好歹也是个奉恩将军,不坐轿已经够简朴的了,路上也滑的很,哪能还让公子在下雨天还自己走! 两人坐下后,秋怡心让小翠和陆虎到亭外去玩会儿,待二人走远,秋怡心道:“那日在郑王府,怡心对公子有些不恭,还往公子海涵,不过怡心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设“割肉奉亲”这个局呢?” 苏敏心中一跳,心想这丫头还真厉害,整个北京城都被我骗过了,就被她看出来了。意念一转想到,自己如果编个假话,她这么精明,被戳穿了反而不好,索性就坦坦荡荡把真话说出来,如果以后要交往这总是结,说出来想她也不会出卖自己。就道:“姑娘猜对了,那确实是我布的一个局,不知姑娘是怎样猜出来的?” 一语道破了别人的秘密,秋怡心有些得意道:“很简单呀,你家住城西,却要到城东十五里外的地方去割肉煮药,这明显不符合常理,肯定是你得到什么消息,听说毅亲王要路过那里;再说,骨肉连心,要真割自己身上的肉,应该快刀斩乱麻,快点下手,谁像你一样,等毅亲王的侍卫们呼喝半天找到你,你才割了一个小口子,明眼人一想就明白了。” 一番话说得苏敏冷汗直冒,没想到自己周密谋划的事,竟有这么多漏洞,讪讪的说道:“是呀,当时我疏忽了地点的问题,下刀时也太疼了,要我割去一块肉,还真下不去手,只好把血弄出来算了事。” 秋怡心问道:“公子设这样的局是为什么?不会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方便以后升官发财吧!” 苏敏一听此言,脸色变得深沉,“刷”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起身摇着扇子,遥望着远处的山川河流,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猛然转过身来语气有些激动的道:“你看中华的山山水水如此秀丽,养育了我们五千年的文明,谁知道在不远的将来,它将被外人所蹂躏;田间的农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滴汗珠落到地上摔成八瓣的劳作一年,风调雨顺的年景还有顿稀饭喝,一遇到灾年就要外出逃荒卖儿卖女,哪些饱食终日之人,又做了些什么,整天锦衣玉食无所事事,官员们想的都是如何刮地皮,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我常常想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秋怡心望着苏敏,他的身体映衬着山水远景,好像比平时高大了许多,思索了片刻答道:“也许遇到了明君,老百姓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苏敏从远处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秋怡心说道:“明君古往今来有多少个,历朝历代哪个不是由于明君而盛起,而又渐渐衰亡,社会的症结并不在于此。我理想中的社会是人人享有治理国家的权利,人人都能通过劳动来吃饱饭,没有一群人凌驾于另一群人之上的社会。” 秋怡心被苏敏的话深深的吸引了,苏敏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点钦佩、一点惶恐和一点向往。 苏敏接着说道:“人生苦短转瞬即逝,做一个不愁吃穿不问世事的田舍翁不是我所愿,我励志要为我的国家做一番事业,要为我的同胞谋求到一种幸福的生活。但是小人物是没有话语权的,所以我必须向上爬,去争取更大的权力,才能实现我的抱负。” 苏敏说的热血沸腾,脑中想着,一首诗从嘴里脱口而出: 灵台无计逃神矢, 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 我以我血荐轩辕。 只听得秋怡心呻吟了一声,她看着苏敏的目光更加迷离了,朱唇轻启道:“我身上的血都快被你说得沸腾起来,从未有人让我有这种感觉,我真想和你一起去实现这个目标。”说着从苏敏身后轻轻移步过来,伸出千千玉手拂去了一片苏敏肩头的落叶 。苏敏趁势抓住了秋怡心的手,秋怡心的手猛的一颤,但并未抽回,任由苏敏握着。 此刻两人都未说话,也不需要说许多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小翠清脆的笑声,看见小翠和陆虎采了大把的松枝和鲜花结伴走过来,秋怡心才轻轻的将手抽了回来,两人又相视一笑,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 秋怡心从随身带着的锦囊中拿出古琴,弹拨数声,莺声乍起,唱起了岳飞的《满江红》,别看她平时娇声细语,作雄浑之声也气势非凡。苏敏本嗓音不错,情不自禁和了起来,二人心意相通,配合的天衣无缝,美妙的歌声在山间回荡,小翠和陆虎怔怔在站在亭外听着,亭外的人醉了,亭里的人也醉了。 四人在亭中,你弹一曲,我歌一首,小翠唱个山西小调,陆虎说段山东快书,直闹得日落西山,众人才收拾东西下山。 秋怡心说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畅快的玩过了,还要苏敏明天一大早来找她,可惜明天苏敏要到毓庆宫读书,哄来哄去,答应明天晚上再到霜月楼去看她才作罢。 注:苏敏所吟之诗,实际乃鲁迅先生所作! 第十八章 情敌对垒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 苏敏第二天早上起床心情就不错,可惜不早了,迟到了一个时辰,但是牙好胃口就好,心里舒坦,手心硬得就像酒坛,毓庆宫师傅的戒尺打在手上好像也不怎么疼了。 一整天苏敏都心猿意马的,好在读的书早就会背了,三下五除二过关,下午的射箭课程,一百石的弓轻轻松松,一百二十石的弓也能拉个满月,而且还箭箭红心。 好不容易到了散学的时间,苏敏出宫门就跑的飞快,把奕詝等人甩的老远,跑着跑着忽听到后面脚步声响,把苏敏吓了一跳,生怕又是那个贝勒贝子拉他去喝酒。回头一看是陆虎,苏敏说道:“今天不要你跟着,先回家去吧。” 但陆虎头摇的像波浪鼓似的,就是不肯走,苏敏没法只好带着他进了霜月楼。 可能是因为秋怡心特别交代了,小翠正在楼下焦急的等待苏敏,看见他来了说小姐问了好几次了,马上催着他上楼。 二人见面好像久别重逢又是叽叽咕咕说不完的话,小翠也把陆虎带到了自己的房中玩去了。 他们俩正说着高兴,老鸨敲门进来了,看见他们的样子,奇怪这个小子怎么只来了两次,怡心就跟他有说有笑的,别的公子天天在门外等,她还懒得搭理人家。 老鸨想着想着就愣住了,秋怡心看着她那样子,心想不会苏公子魅力这么大吧,把妈妈都迷住了,忙咳嗽一声。 “哦……,姑娘下面明泰明大人来了,点名要见你,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姑娘还是见一见吧!” 秋怡心看了苏敏一眼,怕他生气,就说道:“妈妈,你没看见苏公子在这里吗?就说我身上不舒服,不见客。” 老鸨却依旧不走,说道:“姑娘人家昨天也来过了,没等到你,今天又来了,又是个官身,我们不好得罪。” 秋怡心回道:“上次庄亲王的堂会,我不是说身体有病,就没去吗?” 苏敏看见老鸨还要说什么,想着自己不能在秋怡心面前显得太小心眼了,马上打断她说道:“算了,就让明泰进来吧,我们也算是熟人了,大家一起聊聊天也不错。” 看见老鸨出去了,秋怡心小心的对苏敏解释道:“那天从郑亲王府中出来,这个明泰非要说送我,我也没办法,以后我也就见过他三次。” 苏敏开始听见明泰来了,心里还酸溜溜的,秋怡心这么一说,心中宽慰了许多,说道:“不妨事,我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正说着明泰挑帘进来了,看见苏敏在座他也很意外,不过多年为官养成的习惯使他神色不外露,用探询的目光看着秋怡心。秋怡心忙解释道:“苏公子先来的,你们也认识吧,我们正在聊一些诗词歌赋。” 明泰脸上泛出了亲热的笑容,上前拉着苏敏的手道:“苏公子上次在郑王府一会,早想请教一二,匆忙散了后,竟一直腾不出时间来(苏敏心道你都去找姑娘去了,那有时间找我。),今日很巧得以相见,大家可要尽兴而归呀!”那股殷勤和体贴使人非常舒服。 看见别人横刀多爱,自己还高兴的不得了,这种人不是傻子就是心有城府之人,明泰当然属于后者,苏敏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 明泰也在圆桌边坐下,三人成了一个等边三角,明泰呷了一口茶说道:“刚才你们在聊诗词歌赋,怡心姑娘的文采是不用说了,我看就我和苏公子吟诗作对,就让怡心姑娘作仲裁,每次输者罚酒三杯如何。” 当着美人的面,就是醉死了也不能退缩呀,苏敏点头道:“朋友相见吟诗作对正是雅事,只怕怡心姑娘这里的酒不够喝啊!” 秋怡心看见苏敏这样自信,心中暗喜,吩咐小翠拿来了一坛子二锅头酒。 明泰请苏敏先出上联,苏敏也不客气,说道: “雪压竹枝头点地,” 明泰略一沉吟马上对出: “风吹荷叶背朝天。” 明泰出题: “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 苏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园栽四物,青松翠竹白梅兰。”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都不假思索出口成章。 “天当棋盘星当子,” “地作琵琶路作弦。” “孔融让梨,少小深知尊长理;” “黄香温席,幼年省识孝亲心。” 苏敏心道,看来明泰肚子里还有点货,不出点难的不行。 “螃蟹混身铠甲” 明泰这下可抓耳挠腮了,吭哧了半天,没对上来。 秋怡心笑语盈盈的替他对道:“蜘蛛满腹经纶。”说着给明泰斟了三杯酒。 明泰自认吟诗作对还有点造诣,寻常之人,比不过三个回合,现在话刚说出口,就输给了苏敏,眼一闭三杯酒就下肚了。 谁知就此风向大变,他出的对子,苏敏不假思索马上就能对上,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苏敏出的对子,他文思枯竭,频频被罚酒。 连续又喝了九杯酒,明泰已经有些微醺了,他想不出个绝对,今天可要一败涂地了。 “烟锁池塘柳,”这五个字的偏旁扣着“金木水火土”。 秋怡心在旁边心想,这个明泰也太无耻了,输极了把千古绝对也出出来了,太没有风度了,愈发看不起明泰了。 一听这个对子,苏敏心里乐开了花,这算什么“绝对”,在苏敏的笔记中所有的“绝对”都被后人对出来了,在宗学时,同窗常出对子做游戏,因此苏敏着意把这些“绝对”都看了个便。 当下他就对出来了: “炮镇海城楼。” 秋怡心一听,鼓掌道:“好工整的对子,苏公子真是学富五车。” 不一会,三杯酒又进了明泰的肚子,这下他可撑不住了,酒杯一放就滑到了桌子下面。 小翠忙将明泰的随从叫进来,把明泰抬了回去。 随着明泰的轰然倒地,苏敏在秋怡心心目中的地位更高了。 苏敏和陆虎从霜月楼出来已经是戌末时分(晚上十点),街边的店铺都关门了,连路边的小吃摊也打烊了,路上的行人也零零星星的匆匆走过,二人走到鼓楼大街,整条街都是黑黢黢的,只有湖南会馆的门前还挂着盏气死风灯。二人从灯下走过,还未适应眼前的黑暗,从前面小胡同里窜出了五个蒙面黑衣大汉,手拿短木棒快步向他们冲了过来。陆虎反应奇快,右手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头朝右前方跑的最近的一个人打去(这可是陆虎的绝招了,他总是挑十几个顺手的石子放在怀里,随时备用。),同时飞起左脚踢向另一人。只听“哎哟”一声,右边那人脸上中石倒在地上,左边的人向旁急闪躲过一脚。陆虎身子一挺迎了上去,剩余的四个黑衣大汉两人围攻陆虎,搞的陆虎手忙脚乱,没有机会再拿怀中的石子了。另两人向苏敏冲了过来,苏敏的拳脚功夫一点没有,见前面一人抡起木棒向他砸来,他下意识用手一挡,木棒砸在手臂上,差点把骨头打断,疼的苏敏差点晕了过去,另一人的木棒又砸了过来,苏敏只好往后急退。但是黑衣人如影随形跟了上来,两支木棒高高的举了起来,正要往下砸,突然两块石子飞至,正打在两人的手腕上,木棒应声而落,原来是陆虎拼着胸腹挨了两棒,打出了两块石子帮苏敏暂时解了围。还没等苏敏喘过气来,一名黑衣大汉用左手从绑腿里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苏敏肋间刺去,苏敏向左一闪,匕首刺在了苏敏的右臂上,又收回手臂往苏敏腹部刺来。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娇斥,一根软鞭打在匕首上,匕首挣的一声飞出老远,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形较小的蒙面人与那四个黑衣人打成一片,只见她手中的软鞭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在四人的围攻中稳稳站了上风,黑衣人每人都挨了数记软鞭,仗着身体强壮才没有倒地。眼看不能取胜,黑衣人一声呼哨跳出圈外,扶起受伤的兄弟,向黑暗处跑去。 陆虎把苏敏扶在路边,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包扎苏敏右臂的伤口,蒙面人过来查看伤口,看见伤口的血还止不住,她顺手就把蒙面巾解开,紧紧地系住苏敏的上臂,血才渐渐止住。苏敏和陆虎抬头一看,秋怡心娇好的面容展现在他们面前。 秋怡心关切的看着苏敏,说道:“小翠看见明泰的几个随从在霜月楼门口没走,我就担心他会恼羞成怒,背地里暗算你,看见所以就换了衣服暗中保护你,没想到他们下手真狠,多亏了陆虎,要不那一棒子,不把你打死,也要把你打傻了。” 苏敏惊愕道:“看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原来是个女侠,真是没想到。” 秋怡心说道:“我小时候住在扬州,当时体弱多病,父亲就把我送到城外水月庵,跟着峨嵋派的静茗师太习武十一年,直到父亲坏事后,我才来到北京。在青楼这样的地方,要不是我有点武艺在身,早就被那些混账男人给害了。” 苏敏笑道:“那你以后小心,我这个混账男人可时刻想着害你啊!” 秋怡心听苏敏当着陆虎的面调笑她脸红到了脖子根,蛮腰一扭飞身上了墙头,几个健步不见了踪影。 第十九章 牢狱之灾 苏敏右臂缠着白布躺在床上,莱妮子在用毛巾帮他热敷被打的青肿的部位,陆虎在一旁给他打着扇,嘴里还不停的赞叹怡心姑娘的功夫如何如何好,软鞭使得是如何出神入化。虽然遍体鳞伤,但苏敏听见别人夸奖秋怡心,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 他负伤以后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了,现在伤口愈合的还不错,秋怡心让饭店和食品店的伙计送来了不少鸡汤和补品之类的东西,看来花了不少银子,苏敏的妈妈把送东西的伙计盘问了半天,都没问出是谁送的。可苏敏一看篮子上贴的一张写着“沁园春”的红纸就知道是谁送的了,吃着嘴里甜在心里。 午饭后,躺的腰酸背疼的苏敏执意要起来走两步,莱妮子就扶着他去胡同口转转,二人出门没走几步,从对面走来了一群衙役模样的人,还没等苏敏反应过来,一根铁链就套住了苏敏的脖子。衙役们嘴里说道:“苏敏你东窗事发了,跟我们到顺天府走一趟。”说完几个衙役就冲进苏敏的家各房搜检起来,一个衙役在仆人房中说道:“在这里。”说着从房中抱出几匹绸缎,一起押着苏敏就往外走。陆虎正在后院劈柴,听到前院吵闹,拿了把斧头就奔到前院,正看见衙役要把苏敏带走,急了斧头一提就要上前了抢人。苏敏赶忙把陆虎喝住。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陆虎要是鲁莽的把衙役们砍了,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苏敏只喊了句“找人救我”,就被衙役们给连托带拽的抓走了。家中顿时乱成了一团,苏敏的妈妈坐在地上抢天呼地的大哭起来,苏诚和莱妮子不知所措的跟着母亲垂泪,家人也四处乱窜,慧儿急了,大喝一声:“不要乱”,然后一一分配任务,“陆虎你去通知公子的朋友,张金标你去打听公子被关在哪里了,金凤把老太太扶到房里去,小青你陪着夫人和二少爷。”她井井有条的分配的,大家正没主心骨,忽然有人站出来指挥,都自觉的听她的吩咐,好像忘了她只是个十一岁小女孩。 陆虎撒开丫子跑了出去,首先通知了福海,让福海派两个伙计分别通知陈瑜全和徐金书,自己赶忙赶到霜月楼把事情告诉了秋怡心。 听到苏敏出事了,陈瑜全和徐金书立刻随着米行的伙计赶到了福海这里。 何求贵在旁边也急的不得了,把苏敏这个大财神丢了可亏大了,这次经苏敏提醒,黄豆生意他又赚了三万多两银子。 事情在福海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银子使出去了,消息也很快收集回来了。原来,五天前城南罗记绸缎庄被盗了,丢失了近百匹绸缎布匹,贼人在第二天想把绸缎偷运出城时被守城门的官兵扣下了,连人带货移交给了顺天府,一查赃物少了十几匹,审问盗贼,说是在城内低价卖出去了。苏敏家中搜检出的几匹绸缎就是赃物,所以苏敏因收赃的罪名暂时押在顺天府的大牢里。 问买绸缎的家人赵大,说是昨天有人在苏府门口卖便宜绸缎,十几两一匹的上好杭绸,五两银子就可买三匹,他贪便宜就买了,没想到是赃物,还连累了大公子。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收购赃物的罪名很轻,按照《大清律》刑罚最多也是杖责二十,枷铐三日,赃物充公。应该花点钱,上下打点一番就会放出来的。 尽管苏敏的案情已经打听清楚,但福海心里还是揣揣不安,总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但一时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福海对陈瑜全和徐金书说道:“我说个办法请二位公子斟酌,首先是要到顺天府大牢打点打点,不要让苏公子吃苦头;其次要备点厚礼找到顺天府刑名师爷,看能不能罚点钱算了,免了杖责和枷铐;还要尽快通知四爷瑜贝勒奕詝,请他跟顺天府打个招呼,不要为难苏公子。” 听完福海的安排,陈瑜全和徐金书心想也只好如此,就点头同意。福海起身刚安排完这些事,陆虎就带着秋怡心进来了,秋怡心因为走的匆忙没有打扮就急急的跑了出来,尽管这样,把没见过她的何求贵、福海等人也看呆了。 陆虎在旁连忙介绍:“这是公子爷的红颜知己,听说公子出了事,马上来想法救他的。” 何求贵拍着手道:“天爷喂,这么俊的姑娘,我还以为是画上的仙女显灵了哪!” 众人又心中暗暗赞叹,苏敏真是太能干了,京师第一美女被他三下两下就搞定了,听说他出事了,巴巴的就跑来了,这情分肯定浅不了。 福海将刚才打听到的消息和大家商量的措施,又给秋怡心讲了一遍。秋怡心听后一顿足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照你们的商量的公子就危险了。”众人听后心中一惊,福海忙问为什么。秋怡心也不回答,反过来问他:“你认不认识毅亲王的总管刘四福?”福海答道:“认识啊,上次内务府来调查苏公子见过面,后来毅王府的粮食也是从我们这里采买,八月节我们还送了厚礼哪!” “好,那你赶快准备一千两银子,再拿着我写的字条,找刘四福,就说苏公子有难被关在顺天府大牢,务必请刘四福亲自到大牢里去一趟,今晚要寸步不离苏公子左右。”说着唰唰写了个字条交给了福海,福海见她说的严重,二话不说拿着银子和字条就去找刘四福去了。 分派完事情,秋怡心看见大家都用似信似疑的眼光看着自己,就解释道:“根据汇集来的情况,我看苏公子这次被抓,不会这么简单,后面肯定有阴谋。有几个地方不合常理,首先是那几匹绸缎卖的蹊跷,既是偷来的脏物,就应该全部偷偷运出城外,到外地销赃,哪有那出十几匹在城里低价销赃的道理。再说了即使是在城内销赃,以每匹七八两银子的价格一起卖给小绸缎庄和裁缝店,总比在街头零卖一两多银子一匹的风险小吧。”众人听秋怡心分析确实在理,心里对这个美人刮目想看,没想到她不但人美而且思想老到,目光锐利,大家都忽视的问题,她能一眼看出来。只听秋怡心继续说:“再从另一个方面看,赃物是从苏府家人的房中搜出来的,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把苏公子给锁起来。而且尽管苏公子爵位不高,但也是宗室子弟,虽没有官职,但他是四阿哥面前的红人,在亲王贝勒府上也经常走动,顺天府不过是个三品衙门,他们敢动苏公子,肯定后面有人指使。我敢说现在四阿哥肯定不在京里,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下手的。” 陈瑜全性急的问道:“他们是谁呢?为什么要陷害苏敏,要把他怎样?” 秋怡心沉重的说道:“我也猜不出来他们会是谁,但是来头一定相当大,他们布这个局费了一番苦心,我想不会他们不会放过苏公子的。” 听着秋怡心如抽丝拨茧般的分析,大家的心都一点点的收紧。 正说到这里,去奕詝那里送信的伙计回来了,说奕詝奉皇命和毓庆宫的总师傅杜受田一起已于昨天到马兰峪大营去劳军了,要后天才回。 去顺天府打点的人也回来了,说见不到刑名师爷,大牢里的消息也探听不出来。 众人“啊”的一声,原来心目中最大的靠山忽然不见了,以前商量的措施也无如何作用。一阵惶恐的情绪感染了在座的每个人,大家的目光一起射向秋怡心。 秋怡心并不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脑子里在快速的思考,众人也不敢发出一点响声,屋外传来了二更的梆子声。突然福海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对秋怡心说道:“见到刘总管了,他收了银子,看了信以后,刘总管答应到顺天府大牢里照顾苏公子,我是看着他进了顺天府才回来的。” 秋怡心两眼放出了兴奋的光芒,她快速说道:“好现在第一步棋是走出去了,刘总管以前是家父路过河南搭救的逃荒人,是家父把他介绍到毅王府的,今天得了银子,又看了我的信,应该会帮我们这个忙,这样就可以防止他们今天晚上下手;第二步棋就是要尽快把消息告诉给四阿哥,让四阿哥明天就赶回来;这第三步棋就靠我来走了。” 福海焦急的说道:“不行啊,我回来的路上看见城门已经关了,说是举子会试期间,要控制好城内治安,关城门的时间由二更半,提前到了一更半了。” 何求贵焦急的说道:“从这里到马兰峪一去一回四百里路,如果明天早上开城门再去,明天可就赶不回来了。” 陈瑜全说道:“我去,反正在这里动脑子也轮不上我,干脆我还是跑跑腿算了,今天晚上我就走,明天一早肯定能到马兰峪。” 福海问道:“城门关了,你怎么出去?” 陈瑜全做个鬼脸道:“你别忘了我可有个副将老爹。” 说道这里,秋怡心盈盈起身,走到陈瑜全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苏公子的安危就全靠陈公子了,请受小女子一拜。” 慌得陈瑜全马上把秋怡心扶起来,说道:“我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苏敏就是我的亲兄弟,别说跑跑路了,就是拿我的命换他的命我都干。” 秋怡心站起身来,说道:“好,请四阿哥的事就拜托陈公子了,明天我要走第三步棋,还请徐公子陪怡心走一趟。” 徐金书站起来答道:“但凭怡心姑娘吩咐。” 秋怡心又转过身跟福海说:“福海大哥,辛苦你派人在顺天府大牢外盯着,有什么变化赶快通知我。” 福海答应了一声,他想今天晚上对很多人来说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十章 义气冲天 陈盼儿呆呆的坐在她的梳妆台旁,她最心爱的猫咪来福爬在女主人的怀里,主人的手轻轻的从头到尾的抚mo着它,这小东西舒服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突然主人的手不小心摸到了它的眼睛,来福疼的“妙”了一声窜了出去,陈盼儿被吓了一跳,骂了声死猫咪,继续又双手托着头想她的事情去了。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梳妆台上那个脖子上装了弹簧、大脑袋会颤巍巍动的老寿星,这是她今年过生日的时候苏敏送给她的礼物。想起苏敏快半个月没来找她了,她嗔怒的打了一下老寿星的头,寿星顿时笑呵呵的不停点头,像极苏敏上次听她弹琴的时候的样子,想起这些她又不禁“噗哧”笑出了声。 她正在自我陶醉柔情蜜意之间,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陈瑜全闯了进来说道:“妹妹,你这次一定要帮我,要出人命啦!” 步军统领衙门的副将陈再宝今天高兴的不得了,前几天轮到他当值,就带着几个亲兵每个城门去看看,到了东直门刚好看见三大车稻草要出城。二十岁之前,老陈可是庄户人,赶大车也是把老手,一眼就发现装稻草的大车有问题。稻草轻的很,怎么压的车辙这么深,货物压的车轴也是吱吱扭扭的好像马上就要垮掉,果然一查稻草下面全部是绸缎,他一挥手兵丁们把这些个贼人一网打尽,在和平时期,这个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朝廷的嘉奖还没下来,今天几个同僚非要他请客,这不多喝了两杯,现在正在卧室里躺着哪。他现在脑子还很兴奋,想着朝廷会怎么奖励自己,突然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婀娜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还有人进来,陈再宝看也不看不耐烦的问:“谁呀?这时候还来打扰老子睡觉。” 来人轻笑道:“是你的‘小祖宗’,我来找我的来福。”说着桌上chuang上不停的看,嘴里“咪咪”个不停。 陈再宝苦笑一下,难怪盼儿这样说,谁让他平时经常“小祖宗,小祖宗”的叫,把这个女儿惯坏了。 来福没找到,盼儿坐到了陈再宝的床沿上,抚mo着老爹的额头,娇声骂道:“又去灌黄汤了,明天又要叫头疼,我给你按摩按摩吧。”陈再宝满意的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在女儿轻柔的抚mo下,他已经渐渐睡着了。 卧室的门轻轻关上了,可床头步军统领衙门的银质令箭和副将的官照都不见了。 不一会,陈府里乱成了一片,老爷要紧急外出,亲兵们刚刚睡下,又匆匆忙忙爬起来,心里有气,却不敢骂出声来,打旗、举牌、备轿,外面虽然声音嘈杂,但陈再宝今晚喝的确实有些多,竟然没有听到。 北京北面城墙有两个门:德胜门、安定门。德胜门为出兵门,出兵打仗都走德胜门。安定门为进兵门,打仗归来都进安定门。所以当时有一首歌谣:“打仗要德胜,进兵就安定。” 德胜门今天守夜的是邱志承,职位是把总,在北京城里他这个七品武官可比芝麻粒还不如啊,见谁都得点头哈腰,但他会为自己找乐子。 白天顺香居的烧鹅味道还不错,红袖胡同的那个新来的翠喜真可人儿,他正在城门楼里胡思乱想,外面跑进来一个兵,结结巴巴的说有个将军来了。邱志承立马把烧鹅和翠喜丢到脑后去了,将军可是比自己大多了,抓起桌上的官帽冲了出去。 小路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穿着一身千总的衣服,耀武扬威的走在副将仪仗的最前头,看到前面就是德胜门,他不客气地大喊道:“快开城门,老子有紧急军务出城。”邱志承听他说的不客气,心中老大不乐意,没好气的说:“昨天九门提督有令,全城军民没有他的手令一律不许出城。”小路子看见一个七品敢拦着他这个六品,特别是后面还有个二品给自己撑腰,张嘴骂道:“你眼睛瞎了,我们将军就是步军统领衙门的陈副将,奉令出城公干,敢拦我们的道,你有几个胆子!”被人一吓就服软,以后还怎么带手下的兵,邱志承硬撑着道:“我不管什么将军,只要没有九门提督手令,在下就不能开城门。”小路子还待喝骂,背后的轿子里有人说话了:“轿子怎么停了呀?”小路子赶忙下马,在轿子前打个千儿道:“回军门话,德胜门守门的不让出城。” 轿中的人说道:“叫他们领头的来轿前回话。”邱志承听见,赶忙上前单膝跪倒报名,银光一闪,轿中扔出一只沉甸甸的银质令箭和一本官照,看着令箭狰狞的虎头图案,邱志承心中一阵发悸,这确是朝廷发给二品以上武官的令箭。轿中的人厉声问道:“这令箭是假的吗?这官照是假的吗?”邱志承赶紧把地上的令箭和官照拾起,恭恭敬敬送上前去,解释道:“卑职不敢,不过上头确实有令……”轿中接过后,伸出一只手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打的他满脸开花,接着又是银光一闪,扔过来一个二十两重的银元宝。轿子中人说道:“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没长眼的,赏你银子是因为你忠于职守,打你是因为你不长眼,以后学聪明点,快开城门。”七品一年的俸禄是三十三两银子,二十两银子相当于他半年多的俸禄,挨了打又得了重赏,邱志承彻底服了,马上命令开城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 仪仗出城走了五里停了下来,身穿一席大红斗篷的陈瑜全从轿子里一跃而出,小路子早牵过一匹马,陈瑜全翻身上马,点了三名亲兵加上小路子,每人都准备了一匹备用马,小路子灵机一动把陈瑜全的红斗篷解下来给一个亲兵系上,五人带了十匹马,一起向北飞奔而去。 这二百里路前面一段是宽敞的官道,五人每跑三十里就换次马,跑了近一百里速度还不减,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一片林子,夜黑林密,陈瑜全心中有些不祥之兆,只听静夜中一声弓弦响,跑在前面穿红斗篷的亲兵突然“啊”的一声应声落马,陈瑜全知道前面有埋伏,赶紧伏低身子,几只羽箭从头顶和身旁飞过,有又一名亲兵和二匹备用的马中箭倒地。待敌人抽第二支箭的时候,他们三人六马已经冲过去了,敌人第二轮箭雨又从后面射来。突然,陈瑜全感觉胯下战马浑身一颤,知道它中箭了,不待它倒地,身子一跃跳上了另一匹战马继续朝前飞奔,不一会几个人就跑出了弓箭的射程。 陈瑜全心想多亏小路子机警,换了斗篷,伏兵肯定以为穿斗篷的人就是首领,要不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陈瑜全了。快跑过这片树林时,跑在最前面的亲兵胯下的战马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人带马都摔倒了,小路子大喊一声:“爷,有绊马索。”说完一提马缰,战马飞越而过,陈瑜全也成功越过,可其余备用的马都被绊倒。 又跑了三十里,两匹马都有些累了,速度慢了下来,前面还有七十里,陈瑜全估摸在天明前应该可以到马兰峪,又怕战马再出事,就下马休息休息,让马歇歇。 歇息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只听后面一阵马蹄响,小路子一跃而起,说道:“爷,又有追兵来了,您快骑两匹马去报信,我在这里挡一挡。”陈瑜全心想现在可不是讲客气的时候,抓过两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小路子把官服脱下卷成一团抱在怀里,自己往后退到距离官道十几丈的地方,他数了数追兵大概有七八个人的样子,等他们跑近了,大声喊叫着:“小路子别牵马了,追兵追上来了,快往林子里跑啊。”边喊边往路边的树林里跑,追兵被他的声音吸引了,一拨马头向他的方向追了过来。小路子专往没有路的密林里跑,他一个人倒没什么,可怜那些追兵,上面树枝打人头,下面树藤绊马腿,在林子里面进退两难。 陈瑜全施展着娴熟的马技,脚不落地的轮流换骑着两匹马,东边的天边微微亮的时候,他已经看见马兰峪大营的营门了。 鸡叫头遍,大营里就吹响了起床的号角,出示了那支令箭后,马兰峪大营的值日中军,把陈瑜全带到了大帐西侧的官房。这本是大营提督的办公的书房,暂时给四阿哥奕詝当了睡房。奕詝这时还没起床,屋外的侍卫拦着陈瑜全不让他进去。 陈瑜全急了在院子里大声喊叫起来:“四爷,在下有紧急事情禀报。” 侍卫要来制止,陈瑜全不听,两人扭成一团。外面嘈杂的声音终于把奕詝给吵醒了。 奕詝穿着一身睡衣坐在大营提督宽大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满脸尘土、双眼通红的大汉,杜受田听到声音也急忙跑了过来。听陈瑜全把苏敏的事情讲完,并请奕詝马上动身回京救人,奕詝踌躇了。圣旨让奕詝来视察军营并劳军,按照日程安排,今天下午还有一次演操要代皇上阅兵,其中有很多正规的仪式,如果现在就走,被御使追究起来,算是抗旨不准也不为过。 奕詝想了片刻对陈瑜全说:“本贝勒下午还要在大营奉旨办差,实在脱不开身,我派个人跟你回去救苏敏如何。” 陈瑜全边叩头边说道:“贝勒爷不回去是救不了苏敏的,我来在路上遭遇了三次伏击,费尽千辛万苦才到这里,可见对方是要至苏敏于死地的。” 看见奕詝还是摇头不语,陈瑜全猛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环卫在旁的侍卫看他手握凶器,马上拔刀挡在奕詝的前面,虎视眈眈的盯着陈瑜全,杜受田大喊道:“大胆,你想犯上吗,快放下匕首。”陈瑜全惨然一笑道:“这把匕首不是杀贝勒爷的,是杀我自己的,贝勒爷如果不和我回去救人,今天我就死在这里!” 说完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他的手微微颤抖着,脖子的皮肤已被划破,一缕鲜血流了下来。 杜受田大叫一声:“壮士且慢。”转过身对奕詝说道:“四爷,您要为朝廷建功立业需要像苏敏这样人才的辅佐,如果您这次视苏敏为草芥,不管不顾的话,那以后还有谁能归附于四爷的麾下,听情形苏敏是被人陷害危在旦夕,请您速回加以营救,这里就由老臣代您阅兵,也不算违抗圣旨。” 奕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备马,回京。” 第二十一章 狱中蒙难 一群衙役押着苏敏并没有到顺天府大堂过堂,而是直接押着去了绳匠胡同的顺天府大牢,顺天府的狱典史看了衙役送来的批条,板着脸照例登记了年貌籍贯姓名案由,回头对身后的狱卒说道:“朱文全,这个人就押在你二号的那个单间,给他换上囚衣,他可是军机处中堂大人亲批的要犯,要小心看管。”说完拿起桌上的一个牙签,旁若无人的剃着牙。 苏敏被朱文全和一个狱卒推攘着进了一间木栅门的牢房,只听门“哐”的一声关上,锁链一阵乱响。当朱文全和狱卒走了后,苏敏这才回过神来。通过墙壁上几个尺半见方小窗子透过来的月光,他仔细打量着这座牢房。 这是一座一通七间的大瓦屋,根基全用大青石条砌成,上边的墙是砖立柱夹土坯,靠墙下根淫渍着一团团的土碱花。两头山墙开门,中间一条通道。通道南北两侧用木栅隔成大小不等的号子间,各号之间也都是用大腿粗的柞木分界。四面山墙上方,都有一块被漆成黑色的圆形,东西两面分别写个‘慈’字和‘悲’字,南北两面写的“恩”字和“怨”字,可能是知道大牢里冤鬼不少,放在这里避邪的。苏敏一进门,第一个感觉就是臭。这臭气看来很大部分是从每个号子靠栅门口放着的马桶发出来的。但这臭气又很特别,其中还有秸秆草铺的霉潮味,各号犯人的汗臭脚臭,都在热烘烘的牢房里弥漫着混合到一处,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臭味。 东边的牢房也是个单间,里面一个人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屁股上、背上被打的血肉模糊,双腿明显有被夹棍夹过的痕迹。身上的衣服被不知道是污血还是汗污染成了黑色,多次的拷打使这件衣服变成了渔网状。 西边的牢房是个中号关着四个囚犯,两个人躺在稻草上门睡觉,一个背靠着黑糊糊的墙发呆,另一个坐在靠苏敏这边脱guang了上身在抓虱子。苏敏冲着这个囚犯“哎”了一声,那人头都懒得抬,继续抓他的虱子,苏敏问道:“我东边这个人犯了什么事,被打成了这个样子?”“白莲教,听说会使法术的。” 苏敏特别注意看过白莲教的资料,白莲教自唐宋以来活跃于民间的宗教社团,教义融合明,道,佛三教内容,杂尊各种鬼神,尊奉东汉末年黄巾起义道领太平道教教主张角为教祖。白莲教教义: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平等,同生死,共患难,不持一钱可以周行天下,光从教义的字面上来看,应该是民间自发的扶危济困的组织,到了官逼民反的时候,自然大家就汇集在它周围,才被朝廷定位为邪教。 苏敏正在胡思乱想,木栅门被打开了,朱文全手拿着皮鞭一脸狠气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狱卒手拿着张写满字的纸和印泥。朱文全手拿皮鞭一指苏敏道:“你胆子不小啊,敢带头抢劫罗记绸缎庄,落网的人都把你供出来了,快在供状上花押,免得受皮肉之苦。” 苏敏辩解道:“说我带头抢劫有何证据,再说还未过堂,哪有什么供状?”话还没说完,朱文全兜头就是一皮鞭,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死杀才,过会儿有你好看的。”气哼哼的带着狱卒走了。 这边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东边囚室里昏迷的犯人,他用微弱的声音喊道:“水,水,给我水。”苏敏看他可怜,就把自己牢房内的一小碗清水伸出栅栏递过去,说道:“来,给你水。”那人艰难的向前爬了两步,抓过苏敏递过来的水碗贪婪的喝着。一碗水喝完后他的精神好了些,看着苏敏苦笑道:“别看你现在硬,到他们打你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可不好受啊!”苏敏并不接话,回问他道:“你为什么被抓进来?”“我是清河县红阳教的护法使者,今年我们那周围几个县都遭了旱灾,田里的收成十成不到三成,官府不但不赈灾,反而说我们向灾民发粮食是白莲教收买人心,把我抓了进来,逼我承认是白莲教收买人心,预图谋反,我死不承认,结果被他们打成这样。”苏敏叹道:“老百姓但凡有条活路,谁会来造反呐,都是贪官污吏逼的。”那人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哆哆嗦嗦从墙边的稻草里摸出一粒红丸来,递给苏敏说道:“看你像个好人,给你个好东西,他们打你的时候,悄悄把这个红丸放进嘴里,受不了的时候就咬破,装作吐血后昏迷过去,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苏敏接过红丸小心藏在衣服角里,刚才朱文全的一番话,使他感觉到这次被抓到这里并不简单。 他正想着,西边那个抓虱子的人开腔了:“我看就招供算了,免得受皮肉之苦,咱们小老百姓哪斗得过他们啊。”苏敏刚才的议论把他的话引了出来,滔滔不绝的讲自己的事。原来这人叫曾三,就孤苦伶仃一个人打短工混日子,第一次进顺天府是因为打架,进来后他没钱孝敬狱卒,也没人送饭,不但三天两头挨打,而且还经常饿肚子,几天没东西吃。有一次,狱典史把他叫过去,让他给个判了斩监候的人顶罪,有二百两银子的酬劳。斩监候也不是肯定要死,有的斩监候在牢里关了十几年也没行刑,遇到大赦的时候又可以出去。这曾三关了几个月果然遇到大赦被放出来了,可在牢里住的时间长了,他就不想在外面干苦力活了。把银子花光了,他想反正自己一条烂命,索性又替人顶罪,又一次进来了,在牢里有银子就有好吃好喝的,不用干活,又不一定被砍头,倒也其乐融融。 一番话听的苏敏心惊肉跳,以前知道吏治黑暗,没想到就在帝辇之下竟有如此苟且之事。 苏敏的牢门又被打开了,朱文全一挥手,三名狱卒进来,两人按住苏敏,一人把一条四十斤重的死囚才用的脚镣给他戴上,一幅夹棍扔在了地上。苏敏偷偷把红丸含在嘴里,准备平生第一次受刑。 正在这时,忽听门口狱典史陪着笑说道:“哟,刘总管这会怎么到我们这来了,听说您陪着毅亲王到密云的庄子里避暑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来您老坐,来啊,看茶。” 只听那刘总管说:“这边王府也要有人照料,回来了好几天了。我听说奉恩将军苏敏被关在你这了,不会让你为难,我跟他还有点交情,只不过带了些酒菜来给他压压惊,不知道能不能给老兄个面子。” 狱典史慌忙说道:“您老就是内务府的半个总管,您老发话了我们哪敢不听啊!” 听了刘总管专门要找苏敏,朱文全等人赶快拿着刑具撤出了牢房。不一会,狱典史带着刘四福来到了苏敏的牢房,打开门送进来一个食盒子,刘四福进来捂着鼻子皱着眉说道:“苏公子受惊了,这次想必是个误会,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今晚我就在签押房里陪着您,有事您吩咐。”苏敏不知他来是什么底细,也不多说什么拱手谢过。等刘四福走了,苏敏也饿了大半天了,拿起那些东西就吃,还分了些给曾三等人吃了。吃饱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外间的说话声把苏敏给吵醒了。 “佟阿贵你怎么来了?” “刘总管,王爷派周小柱来报信,说有急事要您马上到密云去,看样子挺急,马车我都给您备好了,就在停外面。” “哦,那我马上动身,佟阿贵里面关的有个叫苏敏的你在这里好好替我关照他。”说完一阵收拾东西,关门走人的声音,苏敏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有些微亮了。 监狱的走廊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朱文全和一个狱卒第三次走进了苏敏的牢房,苏敏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说道:“我有一等奉恩将军的封爵,大清律规定不得上刑。”朱文全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响说道:“就是贝勒贝子到了顺天府大牢那也是只臭虫,还不是被我老朱捻来捻去,更何况你个闲散宗室,什么大清律,在这里就是老子说了算。” 苏敏大声叫道:“佟阿贵,佟阿贵。” 朱文全狞笑道:“还想找人保你?那小子早走了。” 说着上前一把抓住苏敏的前襟,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把他打翻在地,鼻涕、眼泪、鼻血一起流了下来,苏敏趁势把上次没用的红丸塞入口中,还未起身,拳脚就像雨点般落下。苏敏虽然身体还算好的,可毕竟没练过武,这几下把他打的七荤八素的差点没晕过去,他牙齿一合咬破了红丸,血水喷射而出,他装作昏了过去倒地不动。 见他这样朱文全等人停止了殴打,只听朱文全说:“别打死他了,钱师爷吩咐暂时还要留他个活口。” 狱卒们走后,苏敏依旧爬在地上,装作昏了过去,先是假装的,后来真的睡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第三步棋 因为没睡好,徐金书的眼睛红红的,昨天夜里因为想着苏敏的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到了丑时才朦朦胧胧睡着,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人就惊醒了,他想今天还要干很多事。 夏天日头出来的早,天已大亮了,街上的人还不多,顺天府的门子扫着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其实这石板路已经够干净了,平常老百姓没天大的冤屈,谁敢到天字第一府衙来。徐金书站在顺天府衙门的斜对面的门楼下等着霜月楼的头牌姑娘——秋怡心。 一顶小轿从街那头走来,徐金书看见小翠和陆虎跟在轿子旁,知道是秋怡心来了。昨天秋怡心只说让他到顺天府衙门前会合,没说干什么,虽然心里直嘀咕,但他也没问,为了苏敏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轿子到了顺天府门前,在小翠的搀扶下秋怡心娇娜的出了轿,顺天府当值的衙役虽然见多识广,可像秋怡心这样的美女还是不多见的,只见她优雅的用手帕轻轻拂了拂没有一滴汗珠的粉面,美目向四周一扫,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已经看见了徐金书,伸出纤纤玉手招了招,众衙役看见她叫过来一个白面书生,心中都生出了一丝嫉妒之意。 徐金书是第一次到顺天府衙门来,走在青石板路上,他感觉有无数目光向他射来,抬头看来看高挂檐下的黑底金字大匾,“顺天府”三个魏碑体大字书写遒劲而肃穆,门前两只面目狰狞的石狮,瞪着大眼看着下面的人,给人一股无言的威压感。徐金书偷眼向侧后一看,陆虎和小翠也被这股气势压的缩头缩脑的,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秋怡心从容不迫,像是在花园中散步。这时一个人快速跑来,在秋怡心的耳边小声了句话,徐金书认得这人就是昌盛米行的伙计,昨晚一直在顺天府大牢外守夜,秋怡心听说脸色大变,快步走上前。 当值的门官看见秋怡心走上台阶,才猛然醒过来,上前喝道:“此乃顺天府大堂,闲杂人等回避。”秋怡心朱唇轻启道:“咱们来找的就是顺天府。”说完走到门左侧的升堂鼓旁,抓起鼓锤敲响了升堂鼓。 这升堂鼓在这里完全是摆个样子,几年都难得被敲响一次,徐金书被猛然响起的鼓声震的手中的扇子差点掉地上,忙收敛心神。哪些守门的衙役才回过神来,上前制止秋怡心继续敲鼓。但雄浑沉厚的鼓声已经穿透了重重高墙,直达顺天府后衙,街上的百姓也聚拢来看希奇,一看敲响升堂鼓的是个美女和一个书生,大家更来劲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值班的衙役们听到鼓声按早已排练好的方法,马上拿起水火棍,快步排列大堂两边,嘴里呼喝着堂威。 陈孚恩有早起读书的习惯,听见外面传来了升堂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忙穿戴整齐,出来端坐在大堂上。一个衙役头上前禀报,说有人敲了升堂鼓,陈孚恩心中奇怪,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带击鼓之人上堂。”两旁站班衙役齐声附和,一霎时萧杀之气充满了这个顺天府。 一名衙役带着秋怡心和徐金书走上堂来,秋怡心婷婷走上前双膝跪下口中报名道:“民女秋怡心叩见大老爷。”徐金书上前拱手施礼道:“晚眷生徐金书叩见老公祖。”因徐金书有举人的功名按照规矩可以不下跪。 徐金书这个人陈孚恩没听说过,但秋怡心他却非常熟悉,这个青楼女子名冠京师,出入的都是王府和相府,虽说是个小女子,但谁知道背后的能量有多大。尽管这样,陈孚恩还是把气势拿出来了,说道:“你们不知道击打升堂鼓先就是有罪的吗?上堂就应该打四十大板!” 秋怡心抬起头目光直视堂上说道:“小女子确有冤情,不得已击打升堂鼓,惊动了大老爷甘愿领刑。”陈孚恩一看吓不倒她,倒也无趣,总不能打她吧,就改口说道:“看你是个柔弱女子,四十大板暂且记下,如所告无状再打不迟。” 秋怡心侃侃说道:“民女实为奉恩将军苏敏一案前来喊冤,顺天府以在苏府下人房中搜出的被盗绸缎为凭据,诬说主人有罪,现将苏敏锁拿到顺天府大牢,又不让家人送衣送饭探视,苏敏又身上又伤,现在狱中生死不知,不知知府大人知道此案否?” 陈孚恩心中衬道,苏敏的案子是军机处耆英中堂亲自交办下来的案子,点名由自己手下的刑名师爷钱世仪办理。这钱世仪是耆英推荐到他这里当师爷的,平时耆英有什么话也是通过钱世仪来传达的,有时有什么事钱世仪就直接办了,根本不通过他这个府尹,因此在顺天府钱世仪的权利很大,简直就成了顺天府的二知府。 苏敏的案子昨天钱世仪和陈孚恩说过,他略知到一些。听秋怡心问起,他反问道:“按我大清律例,上告者应是涉案人员的亲属,你们是苏敏的什么人啊?”秋怡心立时回道:“《大清律》刑部第四百一十一条写的分明,亲友族人皆可为其鸣冤,我等就是苏敏的朋友,敢问大人《大清律》是不是这样规定的。”陈孚恩一时语塞,想这个女子果然不同凡响,支吾道:“哦,就算你说对了。但罗记绸缎庄被劫案,至今主犯未全部归案,苏敏府中搜出赃物,其嫌疑最大,本府将其下狱也是公事公办,此案非同小可,已惊动当今皇上,所以本府特令不准家属探视。” 秋怡心在堂上侃侃而言:“下人犯罪要追究家主的罪责,在我大清可无先例,上月简亲王家奴在闹市跑马撞伤三人的案子,大人可没有请简亲王到大堂上来啊,只是把那家奴杖责八十流徙三千里,城内的百姓都夸大人是不畏权贵的强项令啊。” 一席话把既抢白了陈孚恩,又给了他一个高帽戴,搞得他喜也不是怒也不是,无奈说道:“此案与彼案案情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秋怡心立刻回道:“既使两案不同,按照《大清律》连犯重罪凌迟处死之人都允许家人探望,苏敏一案至今还未过堂,案情不明,不知为何不能探视。再说,苏敏乃太宗皇帝七世孙,四阿哥的伴读,刑名之中还有‘八议之说’,这“议亲”、“议贵”还算的上吧,大人就不怕四阿哥日后问起来,如何解释?” 陈孚恩听见她说起奕詝心中一阵踌躇,虽然自己是穆彰阿和耆英的人,但奕詝这尊佛也太大了自己也惹不起。想到这里就答道:“也罢,看在苏敏有伤在身,有是宗室子弟,就破例让你们探视一次,不过要有乡绅据保才行,你们去找吧,找好了再来。” 徐金书想这下该我上场了,上前一揖道:“学生愿作保,请老公祖恩准。” 陈孚恩心想你们是有备而来啊,一挥手指着衙役班头说道:“那你带他们到牢里去探视一次吧。”说完转身进了后堂,衙役们齐呼退堂。 一盆凉水浇到了苏敏的头上,苏敏身子一颤,身上老伤和新伤出的血和囚服已沾在一起,身子一动就撤的剧痛。只听狱卒喝道:“起来。”他忍着疼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抬眼一看目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朱文全,另一个是一个师爷打扮的人。那人开腔道:“鄙人钱世仪,是顺天府的刑名师爷,在下来晚了些,苏公子受委屈了。”苏敏哼了一声不理他,钱世仪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苏公子虽年仅十七八岁,但在京师也算是名人了,您虽出身贫寒,但勤奋好学,办事不同凡响,俨然已入名士之列,已您的才干不但在满洲人里是头号,在汉人里也不多见。”苏敏听他夸奖自己,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也不言语,看他有什么后文。“当今皇上年事已高,下面阿哥子息凋零,只有四阿哥和六阿哥才有入继大统之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六阿哥为人俊雅、聪明睿智、武艺高强,深得今上喜爱,下面又有穆中堂和耆中堂的辅佐,日后继承皇位的定是六阿哥。良禽尚择木而栖,以苏公子的高才,投到六阿哥的麾下,他日封王拜相也不是没可能。明泰大人是耆中堂的亲侄儿,你和他争那个秋怡心,两人伤了点和气,你也受了点伤,但只要你归附到六阿哥、穆中堂这边,我保证他不和你争那个美人。位高权重,金玉满堂、美人投怀,哪个不是人生快事?”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继续说道:“只要你在这张投效书上签个字,这个案子不消说,日后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见苏敏沉吟不语,钱世仪威胁得说道:“如若你不签字,我可把底细都交代了,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死亡”这个词,在苏敏以前十七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没什么概念,今天他要实实在在的面对了。在他查询未来的历史资料中,他曾想查查自己以后的生活轨迹,可是除了在一个千叟宴的名单里发现了“苏敏”这个名字外,就好像没他这样一个人似的。如果参加千叟宴的“苏敏”就是他的话,那他应该活到了六十岁以上,这样看来他现在一定死不了,不过他预知了未来,也就可能改变历史。这“改变”和“存在”的驳论,一直困扰着他,不知他能否改变未来的历史,或者被注定的历史所改变。 不过有一条历史他深深记在心里,那就是日后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四阿哥奕詝将会继承皇位成为咸丰皇帝,如果自己这时候背叛他,那将来的政治生命基本就不存在了,又谈什么理想和抱负。再说,如果他改变了自己,他的家人、朋友、恋人又怎样看自己,失去了自我不如去迎接死亡。 想到这里,苏敏坚定的抬起头,说道:“我注定是四阿哥的人了,让六爷死了这条心吧!” 第二十三章 生死之间 听见苏敏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自己,钱世仪呵呵一笑说道:“果然让穆中堂说中了,本来你一进来就准备要你的性命,不过六爷实在爱你的才华,非要我们把你争取过来,穆中堂知道你不会过来的,可拗不过六爷。好啦,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也该上路了。”他手一摆,朱文全从怀了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钱世仪,钱世仪右手接过掂了掂,一边把玩着瓷瓶一边说道:“这是从南洋买来的毒药,吃了的人没有痛苦一下就死了,而且和心疼而死的症状是一样的,这一小瓶价钱可不便宜,明天顺天府就会上报军机处和内务府说奉恩将军苏敏心疾发作暴死狱中。看清楚点形势自己乖乖喝吧,别让我们动手,哈哈!哈哈!” 苏敏听完一种重未有过的恐惧笼罩着他,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吗?那个四十几年后参加千叟宴的人真的不是他苏敏了吗?或者因为现实中的改变,真实历史上的小人物苏敏就要从历史的画卷中被抹去。各种念头一转即逝,一股信念从心底里喷发出来,事情没到最后一步,我就不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哈哈!哈哈!”苏敏也是一阵大笑,他的脑子在急速运转,想在如何能找到活路的一根稻草。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苏敏,朱文全骂道:“你笑什么,吓的得了失心疯了吗?”钱世仪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问道:“你快要死了,有什么好笑。” 苏敏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慢慢收敛了笑声说道:“不错我就要死了,不过也只是比你们先走半步吧!” 朱文全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死?” “你们想想,六阿哥和穆中堂为什么要害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四阿哥身边最倚重的人吗?你想,我不明不白的死了,四阿哥会善罢甘休吗?如果他要彻底调查的话,你们能脱离干系吗?六阿哥和穆中堂会留下把柄让别人抓吗?” 一番问话像一记记重锤,击打在两人的心上,朱文全脸色煞白,他结结巴巴的对钱世仪说道:“钱师爷,这……这小子说的有道理呀,穆中堂他们不会杀人灭口吧!” 钱世仪听了眼睛直沟沟盯着苏敏,他也被苏敏的话打动了,自古以来为王侯将相做秘密事情的人大多不得好死,这在历史书上是不胜枚举的。 看着这两个人被自己说的动了心,苏敏继续说道:“下场,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朱文全性急的伏低了身子问道:“什么办法?”看见钱世仪瞪了他一眼,又讪讪的缩回头去。 苏敏故作玄虚的说道:“你们知道四阿哥是个大方的人,也是爱才的人,我为他办了几件小事情,你们知道我现在住的大房子就是他赏给我的,可是你们知道他赏了我多少钱吗?” “多少钱?”这次连钱世仪也忍不住了。 “不多,不多,前前后后也就是十来万两银子吧,你们说我要是死了还留着银子有什么用,不如你们放我一马,我给你们每人五万两银子,让你们远走高飞,天下之大就算是穆中堂也不见得捉得到你们,这些银子也够你们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五万两银子的诱惑加上活命的方法,钱、朱二人心中一阵慌乱,他们正在犹豫之际。 一位穿着三等侍卫服色的人推开牢房大门,快步走来马刺踩着青砖的吱吱之响,走进苏敏的牢房,苏敏认出他是六阿哥的侍卫葛云廷。看见钱、朱二人还未动手,他就喊道:“一点小事,怎么还不动手,中堂那里还等着回话。”说完,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要向苏敏刺去。朱文全马上拉住了他,说得:“使不得,如果见了血,我哪里逃的了干系。” 钱世仪像是想清楚了,看见朱文全和葛云廷扭成了一团,上前拉住朱文全说道:“咱们上了六爷和穆中堂的船就下不来了,苏敏不死,咱们也活不过今日,还是赶快把他做了了事。” 忽然听到外面狱典史官房里传来了对话的声音,一个柔美的声音道:“大人,经府尹大人批准,这位衙役大哥送我们来探视苏敏,请行个方便。”听到这话众人心中一惊,只听狱典史回道:“既是府尹大人批准,可有条子?”一个男子说道:“这要什么条子,就是府尹大人派这位衙役大哥送我们来的。”苏敏听出这是徐金书的声音,刚才那个女子声音是秋怡心。那狱典史知道钱世仪等人在里面办事,就强硬的说道:“没有府尹大人的条子,任何人都不许探视。”徐金书还待争辩,只听一声娇斥,接着就是噼噼啪啪打斗的声音,大牢的木门一下被踹开了,秋怡心一跃而入。 葛云廷也跳出牢房抽出腰刀把秋怡心拦在走道上,喊道:“造反了,敢来劫狱,还不束手就擒。”走道狭窄,秋怡心正考虑如何突破葛云廷的阻挡,外面官房里一阵脚步声,七八个狱卒手持钢刀、铁尺将秋怡心围在了中间。 苏敏看见危机关头,秋怡心不顾自己安危闯入顺天府大牢相救,心中感动不已,忙喊道:“怡心快走,我能见你一面就心满意足了。”秋怡心深深得看了苏敏一眼,如钉子钉在那里动也不动。牢门外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想是整个顺天府大牢都被惊动了。秋怡心看见人越聚越多,她忽然大声说道:“奉恩将军苏敏被无故陷害,关在顺天府大牢里,他今日若有不测,请各位狱卒大哥帮忙作个证。”葛云廷听她当众抖搂,忙挥刀上前,想一刀砍死她,一连几刀都被秋怡心躲过,秋怡心从袖中摸出一管铁笛和葛云廷斗起来,一旁众多狱卒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应该去帮谁。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一声高喊:“钦差官防在此!”狱卒们听到后,“哗”的一声让出了一条道,只见陈瑜全满头大汗的高举一支由黄绫制成的卷轴闯进来朗声说道:“奉钦差四皇子瑜贝勒谕令,召奉恩将军苏敏回府问话。”说完收起钦差官防,走上前去,葛云廷正考虑拦不拦着他,陈瑜全大手一拨挤开了他,冲进牢房挽着苏敏的胳膊就往外走。钱世仪看见陈瑜全就要把苏敏救走了,想到如果就让苏敏这样走了,回去后怎么向六阿哥和穆彰阿交待,忙向葛云廷使了个眼色。葛云廷把腰刀一拦,说道:“本官奉六阿哥和军机处之命,看守要犯苏敏,没有军机处的手令,谁都不得将犯人带走。”陈瑜全笑嘻嘻的把手一摊说道:“既然你也奉有钧命,可有凭证,拿出来看看。”这葛云廷一时哪里拿的出来,就在他一愣神,手中的腰刀往下一垂之际,陈瑜全一脚踢开了腰刀,挽着苏敏闯了过去。葛云廷拦不住,外面那些狱卒更不敢拦,陈瑜全等人出了顺天府大牢,把苏敏扶上一顶轿子,一行人直奔奕詝的瑜贝勒府而去。 原来,奕詝坐着轿车回来,走在半路上,一座桥被昨晚设伏的人拆掉了,侍卫们找来些乡民进行维修,陈瑜全实在等不及了,就向奕詝借了钦差关防,一路驰马,赶到北京。奕詝的大队人马直到吃晚饭时分,才抵达奕詝的贝勒府。 第二十四章 宝刀相赠 在奕詝府内的一处偏房内,苏敏躺在一张秋榻上,秋怡心细心的和小翠找来了药水和纱布给苏敏清洗伤口,陈瑜全和徐金书等人围坐一旁。尽管她们用极轻的手法帮苏敏撤出粘在伤口上的衣服,但剧烈的疼痛感袭遍了他的全身,多年形成自制力使他咬着牙,一声都不哼。连陆虎在旁边流着眼泪也劝道:“公子你忍不住就叫出来吧。”最长最大的一处伤口处理完毕,苏敏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睛,眼前是秋怡心那粉扑扑俏丽的脸庞,她仍专心致志的在处理伤口,苏敏还从未这样近距离观察过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美目,朱唇小巧而红润,她轻轻呼出来的气吹到苏敏裸露的肌肤上,就像用鹅毛扫来扫去的感觉略微有些麻痒。 秋怡心感觉苏敏呼吸有些沉重起来,抬眼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的看自己,平时落落大方的她,见苏敏在这么多人目前盯着她看,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这样看人家干什么?” 苏敏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忙咳嗽一声掩饰,柔声道:“今天你太鲁莽了,不但打了顺天府的狱典史而且还冲进大牢,这可是触犯王法的,如果不是陈瑜全及时解围,看你怎么办?” “我就跟他们拼了,反正不能让他们伤害你。今天上午福海他们告诉我刘四福被毅亲王叫去了密云,福海一边派人通知我,一边盯着那个佟阿贵,看见他从大牢里出来后走进了顺天府,我就知道这肯定是他们使出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等不及要下手了,等我和徐公子好不容易得到可以探视你的机会,到了顺天府大牢时福海告诉我那个钱师爷和葛云廷已经进去了,我一听就急了,才不顾一切冲了进去。 陈瑜全叹道:“这次他们的计划真是严密,我们想到的,他们事先都想到了,还一条一条把我们的路堵死了,要不是怡心姑娘机警,看出了破绽,要不我们都还是懵懵懂懂的呢。” 徐金书满脸疑惑的问道:“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害苏敏呢?” 看着除了秋怡心外都大惑不解的人,苏敏并不想现在就把真像告诉大家,就假意说道:“可能是那个明泰吧,看怡心和我好了,就串通起来害我吧,第一次没成功,就想再来个第二次,这次多亏了大家,我侥幸逃脱,可要谢谢大家的救命之恩。”说着就要下地行礼致谢,被大家死死按在床上不能动。 众人正在推让之时,奕詝风尘仆仆走了进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走上前一脸关切的拉着苏敏的手问道:“看你这一身的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敏并未直接回答,微笑着说道:“多谢四爷的关心,我就受了点皮外伤,现在已经没事了,多亏这些肝胆相照的朋友,我才能及时脱困。”说着把陈瑜全、徐金书、福海等人介绍给奕詝。 奕詝认识秋怡心,看见她和苏敏神态亲密,就略带些嫉妒的口吻对苏敏笑道:“京里的王公大臣、富商公子谁不对怡心姑娘垂涎三尺,你还是真人不露像啊,一出手京城最美的姑娘就是你的人啦!” 苏敏笑道:“贝勒爷是金枝玉叶,是命系于天坐江山之人,竭心积虑,日理万机。小弟乃微末不足道之人,只好贪图美色,醉死温柔乡了。” 秋怡心接口道:“小女子在市井了经常听人议论,说四爷是我们大清的社稷干城,国家屏藩,是真正关心民瘼,心忧万民的阿哥,今日要不是您相救,苏敏可就危险了。” 听得苏敏和秋怡心一番话,奕詝心里别提多舒服了,他笑着对苏敏说道:“你这些朋友果然都不是平庸之辈,特别是这个陈瑜全,为了让我早点回来,他拿匕首对着自己的咽喉来威胁我,说是如果我不马上和他回京,他就死在我的面前。” 这些事情陈瑜全没有说,众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听到这里都向陈瑜全投去了钦佩的目光,陈瑜全听到奕詝说到自己,忙跪倒赔礼道:“当时形势紧急,小人是急得昏了头,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贝勒爷恕罪。” 奕詝哈哈一笑道:“像你这样的为朋友不惜牺牲自己的忠义之人,我是最欣赏的,哪有怪罪之意!”转过头向苏敏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些朋友都很不错,我以后还要多多倚重。” 苏敏道:“陈瑜全和徐金书马上就要参加今年的文武会试,以后还请贝勒爷提携。” 奕詝喜道:“好,一文一武,将来都是国家栋梁之材。” 他说得一时高兴,转身叫太监拿过来两样东西,待太监小心翼翼捧过来,奕詝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砚台,由ju花石制作而成,在砚台的上部依着绿色的纹路雕刻出山势浮云流水,天然的纹路与后天的雕工完美结合,煞是晶莹剔透,旁边有一小书“米颠谨藏”,竟是宋代书法家米芾所用过的砚台。众人还在惊叹这砚台的名贵,奕詝又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是把倭刀,刀柄、刀鞘用黑漆配造,陈瑜全最是喜爱兵器,跨步上前把刀拿在手中,缓缓拉出刀身,刀身竟也是漆黑的,刀刃上带有虎形的曲线刀纹,一面刻着“村正”,另一面刻着“夜临”。此刀显然是由日本国室町的天才刀匠村正所打造的刀,据说他所铸的刀多受到诅咒成为妖刀,是练武之人欲得之而后快的名器。陈瑜全手握倭刀走到前厅随意挥舞了几下,刀锋轻盈顺手,挥舞开来一股寒气向四周扩散去,在场的众人不禁打了个冷战。陈瑜全兴奋的冲着奕詝说道:“四爷,这把刀真是小人平生难得一见的好刀啊,不愧名为‘夜临’。”徐金书也对拿块砚台爱不释手。 奕詝大方的说道:“名砚送文才,宝刀送武将,这两样东西本是皇上赏赐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们转赐给你们,好让你们以后用这两样宝物报国安民。” 陈、徐二人慌忙跪下谢恩,众人也羡慕不已。 大家又说了会话,天色已晚,苏敏让他们先回去了,自己就留在奕詝的府上住下来。见人都走了,奕詝问起苏敏这几天发生的事,苏敏一一将事情的原原本本告诉了奕詝。奕詝听后大怒,他早就怀疑奕忻和穆彰阿等结为了一党,来争夺皇储之位,这次还使出了这么卑鄙的手段,想除掉自己身边最得力的苏敏。奕詝激动的站起来,在房中边走边说道:“我要上奏皇阿玛,弹劾奕忻和穆彰阿,请旨彻查这件事情。” 苏敏的目光随着奕詝左右移动,说道:“这件事是要上奏皇上,但不能提六爷和穆彰阿。” 第二十五章 因祸得福 奕詝要上疏弹劾奕忻和穆彰阿被苏敏拦住。 正在来回踱步的奕詝听到苏敏这话,猛然停住问道:“为什么?” “回想这整件事,只有顺天府的人和葛云廷出面,他们规划的如此严密,怎么可能留下破绽让我们来抓,我看钱世仪等人活不过今天了。” “你是说他们要杀人灭口,搞个死无对证。” “对,只要让这些人不开口说话,到时再怎么查也没有证据说明六爷和穆彰阿和这件事有什么牵连,就算是顺天府尹陈孚恩也可以推脱个干净。” 奕詝急道“那我们不是拿他们没办法了吗?” 苏敏心有成竹的说:“不然,我被冤枉这件事要上奏皇上,但主要是牵出来大清刑狱中的最大的丑闻,”苏敏将狱中曾三的情况说了出来,“曾三的事情是我偶然碰到的,但据我所知,刑狱中的黑幕重重,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很多,只不过是在下面盖着,只要四爷把这个盖子掀开,必定会掀出我朝入关以来的最大丑闻。刑狱之事乃宰相之责,出了这样的事情,在朝中当权的穆彰阿等人肯定受牵连,让一些依附于他们的官员也看看您的魄力。让皇上也看看,您不但在仁德方面是好的,在不计个人得失,一心只为朝廷实心办事。在起草这份折子之前,要先做好调查,把剑磨锋利了方好出手,我看顺天府的胡织璋可以把这件事办好。” “好,这样就是算无遗策了,就这么办!”奕詝击掌较好。 第二天苏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见他平安回来家人都是高兴不已。奕詝怕他再出事,就把自己府中的亲兵派了十人送给作护卫苏敏,这下苏敏出入可不像以前那么自由了,甚至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 外面不时有消息传过来,顺天府的刑名师爷钱世仪突然暴病身亡,牢头朱文全在家中上吊,这些都在苏敏的意料之中,苏敏出来的第三天,顺天府的公文送到了苏敏的府中,说已查明,苏敏家中搜到的绸缎乃仆人无意购买,只需没收入官即可。 双方都在紧锣密鼓的行动着,在杜受田和苏敏的直接操作下,在苏敏出狱后的第五天,一份《劾刑部及顺天府刑狱失章草菅人命疏》递进了大内。道光皇帝看见这份奏折后勃然大怒,急令刑部和顺天府九品以上官员一律摘掉顶戴花翎,停职待勘,由奕詝主持对刑部和顺天府的刑狱案件一一重新鉴别审理。 消息传开后,穆彰阿和耆英马上上疏自劾,说自己责任重大,请求道光皇帝给予严厉的处分,直至削职、下狱。苏敏和杜受田得知后,都暗叹穆彰阿等人老谋深算,本来从表面上他们所负的只是个领导责任,但他们把自己说得罪大恶极,反而让皇帝想他们的好处,平时如何如何劳苦功高,怎能因为下面出了错就把这些老臣不得了呢?看来这次是不会对穆彰阿和耆英的地位有很大的触动。 奕詝接到圣旨后找来杜受田和苏敏密议了一上午,挑选了二三十个会认字的亲兵和府内的戈什哈,把这些人集中于堂前,训话道:“本贝勒奉旨到刑部和顺天府办差,把你们挑选出来办事,你们要是在下面搞些偷鸡摸狗的行当,我可有办法治你们。银子爷有的是,办好了差事不但有钱,以后你们的前程我也亏待不了你们。”底下本来有的人心里还想借此机会大捞一把的,听了奕詝的话,都高兴的齐声叩谢。有钱拿,以后又有官作,谁不想当个正人君子。 这是苏敏想出的主意,怕的是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反而让奕忻和穆彰阿抓住了把柄,弄巧成拙。 第二天,杜受田带人封了刑部的大印,一干官员都被摘了顶戴搬到部里睡大通铺,一一过关。苏敏则带另一批人进驻顺天府清查各类疑案。 在办案时,苏敏专门查了狱中遇到的那个红阳教护法使者,他叫罗景名,就是直隶清河县人,卷宗上只写了他传授邪教,蛊惑人心。苏敏把他从牢里提出来问了问,罗景名看他一会在狱中有人要他的命,一会又成了大官来审自己,对他敬畏的不得了。苏敏看他其它没什么劣迹,而且他们传教的同时是在救济灾民,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民间自发的救助活动,就把他的卷宗塞到了错案的一类中,把人放了出去。 杜受田以前当过地方官知道刑狱的一些弊病,所以查起来得心应手,带来的其它人得了奕詝的重赏和承诺也劲头十足,不到半月时间,差事就基本办完了。 奕詝将所查出的问题一一上奏,很快道光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 军机处中首席军机穆彰阿罚俸半年,主管刑部和顺天府的耆英降一级留任,罚俸一年; 刑部尚书赖文元致仕(退休),侍郎骆英降二级留任; 顺天府尹陈孚恩外贬为甘州知府,顺天府狱典史贪赃枉法被判斩立决,胡织章办差有功继任顺天府尹; 奕詝以原封号被封为瑜郡王,杜受田加礼部尚书衔; 苏敏加封为一等奉国将军,挂户部主事衔(正六品),随瑜郡王办差。 其余各类官员升贬不一。 一场风波下来,得了最大的彩头就是奕詝了,追根逐源这一着全靠了苏敏,连杜受田都直夸他,有子良伯温之才又有关羽赵云之忠,让奕詝紧紧抓住他,为了笼络苏敏奕詝干脆把自己丰台的一处庄子送给了苏敏。 苏敏看着瑜郡王府管家哈喜贵送来的庄园资产清单,有田六千四百亩,果林八百亩,大小房屋四百二十间,庄户五百一十二户,其余各类农具、用具若干。按照市价这些最少也值十万两白银,光每年的收益最少也有一万两银子。 苏敏看着这份清单想,这下我这个“穷人”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花钱坐轿子了。 ………………………………………………………… 第二十六章 葛济庄园(上) 太阳刚刚跳出了东山的山尖上,远远看去小的像枚火红的肉丸子,正在葛济庄村口割青草的妞妞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咽了口唾沫,把腰间的花布带紧了紧,继续蹲着身子割草。昨天下午吃的牛皮菜(一种野菜)拌玉米糊糊早就消化完了,肚子饿得有些像小刀慢慢在割的一样疼,这样的感觉在七岁的妞妞记事以后已经司空见惯了,她知道再忍一会儿等饿过了气,肚子就不那么疼了。 一筐足有四十斤的猪草沉甸甸压在妞妞的背上,她憋着劲快步向前走,要是中间歇一歇,气泄了可背不动了。等妞妞气喘嘘嘘的把猪草倒在院子里,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破旧的秋褂,猪栏中的两头半大不小的猪看见她回来了,鼻子里发出了亲昵的哼哼声,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正准备用铡刀把猪草切碎喂猪。从外面走进一个满脸通红嘴里喷着酒气的人,身后带着四个跟班模样的人。嘴里喊着:“胡老大,胡老大,你快给老子滚出来。”妞妞的父亲胡老大,一个粗手粗脚的庄稼汉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来人后,满是沟壑的脸上挤出了点巴结的笑容,说道:“李总管,进来喝口水,歇歇脚。” “别来这套,说说你欠的五石二斗租子,什么时候交清啊。” “您老知道今年天旱,田里收成不到去年的七成,娃他妈还在床上病着,等这两头猪过两月长了膘,卖了就还租子。” “不行,新东家这几天就要来,你交不上来,我可就拆房子搬东西了。”说完一挥手,两个跟班上前就要牵猪,这两头猪可是妞妞喂了半年的,想喂肥了交了租子,剩点钱给妈妈看病的。看他们要抢猪,胡老大和妞妞连忙上前阻拦,小女孩哪里拦得住,被一个大汉一掌推dao在一旁,胡老大被四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妞妞竟是非常倔强爬起来,一头顶向在一旁指手画脚指挥的李总管的肚子上,他向后一倒,头磕在猪圈上,登时起了个大青包。李总管捂着脑袋恼羞成怒爬起来死命的用脚去踢妞妞,胡老大死命推开跟班扑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任众人的拳脚在身上招呼。 就在院内打成一团时,只听院外一声鞭响,有人怒喝了一声:“住手。”那李总管回头一看,院外停了一辆马车和五六个骑着马的人,一个赶车的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正冲他怒目而视。这李总管叫李成儒,读过几天书,是葛济庄的总管。皇庄的总管可与其他寻常土地主家的管家不一样,在这一亩三分地也是跺一脚晃三晃的人物。看见一个毛头小伙冲他呼喝,李成儒正要喝骂,马车帘子一掀出来了一对男女,一看就不像普通人。那男的身着巴图鲁马褂和团花青袍,上下修饰整洁,目如明星面如满月,显得气质非凡;那女子穿着普通,头上只插了一支简单的银钗,但一张姣好的面容,气闲神定的神态,使她越穿的普通越让人觉得与众不同。她看见妞妞浑身是土的爬在地上,额头上被擦破块皮,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就旁若无人的走上前扶起她,从衣襟上抽出一方绣花的手绢给妞妞擦去血迹。看见这群人锦车怒马不像是一般人,李成儒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下去,说道:“这里是皇庄葛济庄,里面的佃户欠租子不缴,我看列位还是继续赶路,不要管闲事了。” 那男子的悠闲的摇着折扇道:“他家欠你们多少租子,要这样逼迫于人,就是皇庄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财物吧,我们见了也少不得要管管。”后面几个骑马的大汉听到这话,滚鞍下马站在了他的身后,好像一言不合就要上前动手的样子。 李成儒见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吹了起来,一阵尖锐的哨音传了出去,先是近的接着是远的,最后整个庄子都骚动了起来,只听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就跑来了百十来号人,他们中间有二十多人穿着跟李成儒身边跟班一样的衣服,另外绝大多数是穿着五颜六色破烂衣服的农民,他们手里拿着大刀、梭镖、铁叉等武器,把来人和马车团团围在中间。 被围在中间的众人神色若定,并不慌张,只是几个大汉从腰间摸出了几把短刀,护卫在那对男女左右,没有得到命令也不轻举妄动。 大家正在这里相持,忽然从远处又驰来了三匹马,李成儒待马跑近了一看,跑在前面的是瑜郡王府中大管家哈喜贵,他忙一路小跑上前迎接。哈喜贵到得人群前面飞身下马,看都没看李成儒一眼,分开人群跑上前去冲那青年男子打了个千儿道:“苏爷您老动身早,我这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回过头来厉声对周围的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想造反么?李成儒你给我滚过来。” 这个青年男子就是来视察自己庄子的苏敏,那女子就是色艺双绝的秋怡心,赶车的小伙子就是苏敏的跟班陆虎。 李成儒看见哈喜贵来了也不喘口气,上前就打了个千儿,说话还怎么客气,他知道,就是朝廷的一品、二品大员,哈大总管见了也只是拱拱手,四品以下的官员他都不正眼看,心中暗暗疑惑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不管是谁,看来这场祸是闯定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上前见礼,还没等他说话,哈喜贵的大嘴巴就上来了,李成儒一个趔趄就势跪下。只听哈喜贵说道:“好你个不长眼的东西,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四爷的左膀右臂,葛济庄的新东家,奉国将军苏敏苏爷。你倒好,一来就把人给围起来了。” 围着苏敏等人的庄丁和佃户听说来的人就是新庄主,马上唏哩哗啦跪成了一片。 第二十七章 葛济庄园(下) 胡老大父女听说救自己的这对男女就是庄子的新东家,忙连滚带爬的到苏敏跟前跪了下来,磕头道:“谢谢东家救命,我这就把这两头猪卖了,立刻把欠的租子钱还上。” 秋怡心上前把他们扶了起来,柔声说道:“租子先不用还,这有点银子拿去给孩子她妈看病。”说着把五两银子塞到了胡老大的手中。 苏敏止住了要打自己嘴巴的李成儒,说道:“算了,先领我们到正房说话,今天一律不准再逼租了。”在李成儒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了位于庄子中心的正房。进门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后面是由四根实木大柱子撑起了的大厅,摆放在十几把椅子和茶几,周围是几十间库房和偏房,这里是庄子里面议事和收缴田租的地方,显得森严而肃穆。 李成儒带着苏敏等人看了所有的房屋和仓库后,一行人到正房坐下,哈喜贵把苏敏和秋怡心让在了上首主人的位子。李成儒看见陆虎等人站在了苏敏的身后,自己刚刚犯了错,就更不敢坐了,恭恭敬敬立在一侧,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向苏敏报账。 目前,庄子的仓库里还存有一千六百石麦子,四千八百石玉米,七百石各色杂粮,除去夏天缴到王府的一万两银子,现还存银四千多两,另外佃户们还欠九百多石粮食。 苏敏听后,端起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我虽是宗室子弟,但也是从苦日子里过出来的,知道小户人家生活的不易,既然这个庄子从今天起是我的了,那我就说几条规矩。第一,从今天起田租由五五开,一律调到七三开,佃户拿七成,庄子里拿三成;第二,以前欠的租子不准逼缴,跟佃户商量分年偿还;第三,马上把库存粮食分配给庄户,要保证他们到明年秋收每天有两顿稀饭喝;第四,把库存的银两拿出来,在庄子里打几十眼井,保证灌溉用水,再买些大型农具分配给庄户们使用;第五,把庄子里面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都集中起来,腾几间房子出来办个学堂,其他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也要晚上到学堂去认字。”说着一指坐在旁边的福海道:“这位叫福海,我还有些想法都和他说了,以后他就是这葛济庄的管家。”转过头对李成儒说道:“我听哈总管说你这几年还勤谨,刚才的事情我就不继续追究了,你如果能马上把我说的那五件事情办好,这副总管的位子我还是给你留着。”李成儒原想刚才都快把东家给打了,这下指不定等会怎样治我呢,一听还可以当副总管,马上就屁颠屁颠的跑出去办事了。 自奕詝把葛济庄送给苏敏那天起,建立一个后方基地的念头就生了出来,虽然现在他也是昌盛米行的老板之一,每年也有一万多两银子的进项,但是米行的发展空间太小了,他有很多想法都不能实现。现在奕詝把一个大农庄送给了他,里面有七千多亩地,还有几千人,不光是钱的问题,是给了他一个施展的舞台,这可以办不少事啊。方向确定下来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琢磨怎样最大限度的开发和利用这个落后的农场。 苏敏将他笔记中有关的内容翻了一个遍,结合面前的条件,最后终于初步形成了一个方案。为了落实这个极为重要的方案,苏敏干脆让福海把昌盛米行的事情转给了二掌柜熊汉,当然这个熊汉也是苏敏在伙计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何求贵现在将苏敏看成了自己的财神,对苏敏的决定是坚决执行。来的前一天,苏敏把福海找去谈了整整一天。除了上述立即开始施行的五条措施外,另外还有三条以后慢慢实施的措施,由福海来逐步落实。一是以维护庄园安全的名义,组织庄里的年轻人成立民团,在农闲的时候训练,入则为民,出则为兵;二是重新分配庄户的劳动力,使用先进的农具和良种,减少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口,分出些人手来根据情况搞些加工作坊。但是具体要搞什么行业苏敏也没有想好,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三是逐步鉴别农庄现有的管理者,将一些滥竽充数和品质败坏的人清除出去,培养一批有能力有正义感的新人,充实自己的力量。 一连串的新任务听得福海头都大了,和苏敏接触越多他越觉得自己这位东家与众不同,他的一些想法总是出人意料,到最后都能产生非常好的效果。不过福海也有他的方法,想不清楚就干脆不想了,按苏公子说的去做就是了,为了一心办好农庄,他索性把新婚妻子文文也接到庄子里,文文从小跟父亲念了不少书,来教教女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新来的庄主向大家派粮的消息马上传遍了全庄,一个个饿的有些脚步虚浮的庄户们,拿着米桶、米袋涌到了库房排队领取粮食,李成儒卖力的前前后后张罗着。当粮食从狭小的出口倾泄而出,流到米袋中发出唰唰的相互碰撞声音,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好像是穷苦人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了。 陆虎看见胡老大和妞妞也来领粮,非要帮妞妞把粮背回去,苏敏知道,他在老家也有个妹妹就是被活活饿死的,看见面前这个妞妞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院子外面也是人,几乎全庄的人都来了,当听说新庄主不但放粮而且还减了租,还要给他们凿井买农具,送他们的子女去念书,院里院外顿时呼啦啦跪成了一片,感动的痛哭声、交口称赞声响充斥在这已有百年历史的老屋中。 苏敏看见许多属于自己爷爷辈的人都给他跪下来,忙上前扶了这个扶那个,秋怡心站在苏敏的身后醉心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她想古时舍财好义的圣人先贤也不过如此吧。 第二十八章 梅花三弄 十月十三是文试的日子,十月十五是武试的日子,文武试都是连考三场,每场一天。到了日子就要入闱,直到考完才能出来,十月十二,苏敏把陈瑜全和徐金书约了出来。一是让兄弟们松松绷的紧紧的弦,二是为他们入闱考试壮行。 秋怡心听说要为他们壮行吵着也要去,苏敏本来想三兄弟好好乐一场的,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带她来到了裕园茶庄。这茶庄座落在城东朝阳门内,朝阳门是北京的水路码头,从南方运来的漕粮和各种货物都在这里下货,所以这里就成了北京比较热闹的地方之一。 裕园茶庄的一楼是大厅散坐,有艺人在这里唱大鼓、说相声、说评书,这里十枚大子儿就能泡壶最便宜的三泡茶,可以在这里坐上一天,所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最是人际混杂的地方。苏敏可不敢坐在一楼,不是怕陈瑜全说自己抠门,是怕秋怡心往这里一坐,满茶楼的人都来看他们,那大家都别说话了。他们一行四人一进门,不待小二招呼,快步上楼,尽管如此苏敏还是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 上了楼店小二一边领路,一边偷眼看着秋怡心,到了一间雅厅,待他们坐下,小二在擦桌子的同时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秋怡心。苏敏倒不在意,他看到的这种情景太多了,如果每次都生气,人还活不活。坐在旁边的秋怡心柳眉微微向上一挑,虽然脸上还是带着微笑,但苏敏知道,她生气了。苏敏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坛子状元红,今天是为兄弟壮行,图的就是这个吉利。待店小二记完菜单刚走到雅厅门口,秋怡心俏笑嫣然的用极甜蜜的声音叫了声:“小二哥,谢谢你啊。”那小二边走边回头边说话,“哎,甭谢,哎哟……”一头撞在门框上,身子软软瘫了下来,竟晕了过去。掌柜的带了几个人一边抬人还一边嘀咕:“这小张进进出出十几年没事,今天是撞了邪了。” 看见店小二被抬了出去,陈瑜全伸着舌头说道:“怡心姑娘可真厉害,光动动嘴就把一个人给说倒了,以后我们可不敢惹你了。徐金书笑着道:“要是这店小二等会听到怡心姑娘弹琴,说不定还会从楼上掉下去呢!” 秋怡心笑道:“陈公子胆大包天,连王爷都敢威胁,我个小女子怎么敢欺负你呢!” 陈瑜全摆摆手说道:“以后别再叫我陈公子了,听的太生分了,就和大哥一样叫我瑜全,叫他金书。” 其实陈瑜全要比苏敏差不多大一岁,徐金书比苏敏小两个月,但是最近几年苏敏像脱胎换骨似的,各方面都令陈瑜全佩服不已,对于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叫弟弟呢,干脆就称呼苏敏为大哥了。 苏敏打趣道:“以后你们也别叫她怡心姑娘了,干脆就叫大嫂吧!” 陈瑜全和徐金书一阵起哄,立刻“大嫂,大嫂。”叫个不停,直叫得秋怡心红了脸。 徐金书故作姿态的叹道:“想不到能独闯顺天府大牢的大嫂也会脸红。” 众人有是一阵疯闹。 不一会酒菜端了上来,苏敏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说道:“在为瑜全和金书喝这杯壮行酒之前,我先说说我的事。今天上午,四爷和杜师傅将我找去,四爷和六爷现在已被皇上委派了差事,四爷现在分管着户部和工部,六爷管着刑部和兵部。现在四爷身边差人手,杜师傅说我也没必要在毓庆宫读书了,因为我挂着户部主事的衔,就让我帮四爷多跑跑户部。” 陈瑜全一拍桌子说道:“好啊,当初我们兄弟谈论今后的努力目标,现在看来只有大哥达到了。” 苏敏道:“你们也不错啊,都考中了举人,明后天又要参加会试,离目标也不远了。说实在话,金书的考试我倒不担心,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的武举考试里面的策论,最近你是不是好久没看书了?” 陈瑜全挠着头说:“我从宗学出来后,基本就没看过书,也不能怪我啊,我每天练武累死了,一拿书就睡着了。我这次的弓马刀石的考试肯定没问题,策论可就不好说了。” 苏敏道:“这样吧,从今天晚上到你考试前,你就给我当回学生吧,我好好给你恶补一下,到时候也免得你交白卷。”秋怡心也说可以教他一些吐呐运气的方法。 陈瑜全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下来。 苏敏又对徐金书道:“金书你的八股文章作的的确还不错,我想你这次应该能考中,就是要注意一些“字讳”,不要因小失大啊。”从汉朝开始不论著书立说还是科举考试,凡是在写到皇帝名字的时候,都不能写准确了,比如乾隆皇帝叫弘历,写这个“弘”字的时候,就不能写下面那一点。如果考试的时候不小心写完整了,那么文章写得再好也要名落孙山。 听苏敏嘱咐了这个嘱咐那个,秋怡心笑道:“好啦,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越说他们越紧张。好了,听我吹一曲‘梅花三弄’,放松放松,定能马到成功。”说着从袖中拿出支铁笛。 徐金书奇道:“这支笛是不是上次在顺天府大牢里和葛云廷打斗时用过的那支笛子,想不到还能吹曲。”他从秋怡心手中拿过笛子,不料手一沉,笛子差点脱手,这不大的笛子却出乎意料的沉重。 见大家都一脸惊奇,秋怡心拿过笛子在手中把玩,说道:“这把笛子是我师傅传给我的,据说是由千年玄铁(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天然合金)制成的,没有内功底子,一般人是吹不响的。” 说着秋怡心将笛子凑到唇边,一缕天音悠然飘出,笛音不大却有很强的穿透力,先是二楼的雅厅,再到一楼的大厅,在这秋日的午后,吵闹的茶楼被这笛声压制的鸦雀无声。苏敏等人闭目聆听,听着笛声好似心思穿过竹林之小径,置身于梅花从中,领略幽静中那一丝哀怨,品洁白的梅花,看它的傲雪凌霜,人随着笛声在缥缈的意境中起伏。 当秋怡心把笛子从唇边移开,余音还在回绕,茶楼里静的出奇,忽然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人滚下楼梯的声音。厅外又传来老板的骂声:“小张你今天真的中了邪啦,又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厅内的四人,一听此话当即莞尔。 “漫吹横笛、引三弄,不觉魂飞!”随着一声长吟从屋外走进了一个人。此人一身道士打扮,青巾屋帽,手拿一支拂尘,三绺长髯,颇有些仙风道骨。他进来后把拂尘一甩,做了个吉首,说道:“贫道好久未听到此佳音了,今日在这里听到也算有缘,看你们是就要参加会试的举子,送你们一卦如何?” 苏敏笑着站起来回了个礼道:“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在下等并不信算命,道长好意心领了。” 那道士笑道:“我的卦可不是怪力乱神,我且辜枉说之,你们就辜枉听之,天之意和人之力谁说不能相融。” 苏敏搬过一把椅子,笑道:“这样说在下也许错了,道长请到这里坐。”等那道士落座后指着陈瑜全和徐金书道:“就请道长为他二人卜一卦。” 那道士对着陈瑜全说道:“请出一字。” 陈瑜全听说算命有些兴奋,说道:“刚才听了一段妙音,我就出这个‘音’字吧!” 道士用手指醮着酒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音”字,说道:“恭喜这位公子,今科可以高中。”看着大家不相信的表情,道士继续说:“你们看着‘音’字上面一个‘立’下面一个‘日’,‘立’字从字形上看是一个人顶天立地,下面的‘日’顶托着上面这个人,日乃至盛至阳之物,日为日月星辰之首,亦可以解释为人中显贵人,有贵人相助,怎能不中。再看这‘立’字拆开了就是‘六一’,贫道在此妄言一句,看公子是孔武之人,今科中的是武进士的第六十一名。” 徐金书对算命、卜卦一概不信,他嘻笑道:“那道长也为我算算,我也出这个‘音’字。” 道士微微一笑道:“这位公子是有心难为贫道啊,你出的这个‘音’字就多了一个‘心’就成了一个‘意’字,这个字可不是好兆头。” 徐金书追问道:“此话何解。” 道士说道:“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八股文写的再好也要有人看,看了后是否取中,就要看这人的心意如何了。” 苏敏道:“道长,是不是说他这次中不了?” 道士捋须微笑道:“贫道并未这样说,这个‘意’字如果是看卷之人有意,那不就是中了吗?不过这个‘意’字与‘义’字同音,也许要朋友相帮才行啊!” 秋怡心笑道:“不听,不听,谁要听你的鬼话,中也又可能,不中也有可能,谁都能算这个命。” 道士听后,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拂尘一抖走了出去,厅外传来了他的一句话:“命也,数也,时焉,力焉!” 第二十九章武试校场 十月十三,道光十五年的会试正式开始了,天刚蒙蒙亮,一个个手挽竹篮的应试举子,走进了贡院街,顺天府贡院座落在北京西南角,自有明以来就是朝廷抡才大典的重地。大清开国以后,又对这里进行过多次修葺,规模的宏伟壮观,甚至超过了六部衙门。贡院好似一座小城,城四周密密丛丛的围棘,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棘城”了。苏敏和陈瑜全一起把徐金书送进了“棘城”。在回来的路上陈瑜全愁眉苦脸的走在苏敏的后面,平时天一擦黑就哈欠连天的他,昨天晚上被苏敏逼的听了一晚上的课,只在天亮前睡了两个时辰,再加上比大刀难以摆弄百倍的毛笔也专门和他作对,你说能不烦人吗。看苏敏严肃的表情显然对自己昨天的表现极为不满,痛苦的陈瑜全想,还好最多也就是苦上二天,就要考试了。 陈瑜全上午跟秋怡心学吐衲运气之术,下午听苏敏讲课,上午还是精神百倍,下午就蔫头蔫脑了。 考试前一天的下午快吃晚饭了,慧儿怕在书房用功的哥哥和陈瑜全肚子饿,就端着两碗莲子汤给他们送去,走到门前只听里面传出朗朗的讲书声,慧儿想他们还真是认真,从中午一直讲到下午。待轻轻地推门进去,只见苏敏背对着她拿着本书在唾沫星子乱飞的大讲特讲,在后面的陈瑜全已经爬了窝,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流了一滩口水。慧儿轻手轻脚的把莲子汤放在桌子上,听到身后的异响苏敏回过头看见陈瑜全的样子,顿时气的把书一摔,走了出去,片刻又返了回来,呆站了一会儿,从架子上拉过一块薄毯给陈瑜全小心盖上,然后悄悄掩上门退了出去,苏敏心里想,有的事情是勉强不得的,有时说不定真要相信命运。 不管准备好了没有,第二天武试正式开始了,第一场考的是策论,苏敏目送着陈瑜全大大咧咧的走进考场,心中暗暗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一天考试出来,苏敏问陈瑜全考的如何,陈瑜全支支吾吾不说话,苏敏想这下完了,按照清制,武举的策试不合格,即使武试成绩再好也不录取。 第二天和第三天都是武试,就在锐键营的大校场举行,武试不像文试那样严密,还是允许官员和八旗子弟到场观看的,因此在校场的周围搭了许多木架,可供三四千观众观看。 参加本科武举会试的各地举子大概有一千二百多人,比文举要少的多,原因是要各省推荐才能参加,不是每个武举都能来参加会试的。因为参加考试的人少,录取的名额也比文进士的人数要少,一般只有一百人出头。 这天正好徐金书的文试考完了,就和苏敏、秋怡心一起来到武校场看陈瑜全的武试。守场的士卒查看了他的牌子后,把他引到了校场偏西北的看台,这里坐的都是皇室远枝宗亲和三品以下官员以及家属,偏东北的看台是给亲王贝勒等近枝亲贵和三品以上官员准备的,正北当然是给皇帝预备的,不过皇帝一般不会来现场观看的,一般是派位军机大臣或皇子代天子监考。 俗话说“富武穷文”,练武之人一般都是富家子弟,这次进京参加会试,更是不得了,一个个都是鲜衣怒马,街上的路人纷纷聚集在路两旁看热闹,看见威武异常的举子,齐声赞叹,一时在武校场外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秋怡心今天特意穿了男装进来,免得大家都不看场内全看她了,不过她着男装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吸引了许多女孩子的注意,这到没什么,令苏敏心烦的是还有很多男人的目光也射过来,令他很不爽。苏敏落座后发现坐在旁边的也是熟人,这人叫向隆奎现任户部郎中,在户部与苏敏经常见面。两人一聊,原来这向隆奎的妻弟也是参加本科的武试,听说苏敏的朋友也参加了,他就问苏敏在此之前走了谁的门路,听说苏敏没走门路,就大摇其头,他埋怨道:“你是不是真不懂啊,本科武科会试的主考是兵部侍郎龚守正,文试的主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伍长华,这两人都是穆中堂的门生,京里官员有子侄参加会试的都往穆中堂府中送拜贴和礼物,我还送了二百两银子呢!”苏敏心想,我要送拜贴和礼物还不是不打自招,陈瑜全和徐金书上次为救自己,肯定在穆彰阿那里挂了号,这次会试不被他们故意刷下来就阿弥陀佛了,还谈什么特别照顾。为了转移话题,苏敏问向隆奎道:“这次武试由谁代天子监考?”,胡隆奎凑过来对着苏敏耳语道:“我专门打听了一下,是瑜郡王监考。”正说着一阵鼓乐齐鸣,身着五爪团龙褂的奕詝在杜受田陪同下出现在看台上。苏敏暗喜有奕詝在场压阵,穆彰阿一伙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作弊,陈瑜全就有希望了,忙对身边的陆虎耳语了几句,陆虎听了直点头,答应一声跑开去找小路子去了,秋怡心问他什么事,苏敏笑而不答。 武试之前照例先是由代天子监考的奕詝祭天地,随后一声炮响武举会试正式开始了。 武举比的项目主要是弓马刀石。首先比试的是弓马,弓箭项目是在一百步外设立靶子,每人八枝箭,中红心四枝者可过关,骑马项目也就是马上射箭,跟弓箭项目差不多,就是在马的跑动中射箭难度大了些。这可比的是平时苦练的真功夫,不但比箭术的高低,还要比心理素质,要不在三四千人的呼喊喝彩声中,紧张的全身冒汗手软脚软的那里能射中红心。 经过一天的比试,在一千二百多人中通过弓马比试的只有二百余人过关,毕竟在这么远的距离八中四也是非常难的。陈瑜全弓马十六箭中了十三箭轻松过关,在通过初试的人中间有不少就是现职武官的子弟,其中盛京将军奕经的儿子奎英以十六箭十五中的成绩与另外一名来自山东的胡剑坤并列所有举子第一名。 最后一天是比石和刀。石就是以后所说的举重,比的就是一把力气,校场上准备了两副石头石锁,一副轻点的有一百三十斤,凡是能举起这个的就能过关,另一副是三百斤的,这么重的重量一般并不要求每个举子都去举起来,是特别为大力士准备的。说起这三百斤的大石石锁,还有段来历,在乾隆皇帝有次出巡,看见一名护驾的兵士走路无精打采的,叫过来一问,说是没吃饱饭,乾隆当即把自己御辇中的点心拿给他吃,连吃了几盘,还说没吃饱,最后索性叫御厨拿来一桶饭,他一气吃完,说差不多吃饱了。大队人马继续向前走,忽然乾隆皇帝御辇的轮子崩裂了,御辇重达八百余斤,侍卫们忙到处找木头垫轿车换轮子,这个兵上前说不用找,蹲下来硬是用肩膀扛着换了轮子。乾隆皇帝见后大喜,当即封了这个士卒三等侍卫的官职,从此武举校场比武就设立这样一个三百斤的石石锁,希望能选拔几个异士,不过几十年来能举起的人寥寥无几,在道光朝已经连续两次科考就没有人能够举起了。 举起一百三十斤的石头并不怎么困难,在剩下的举子中有近两百人顺利过关,陈瑜全和胡隆奎的侄儿都是一举过关。 第三十章 气吞万里 当武举们都比试完一百三十斤的石锁后,照例监考中军官在场中喝问:“谁愿举三百斤石锁?” 监考中军官本是根据惯例问问,想是没人应声,正准备转身报告。忽听队伍中一声暴喝,“我愿举!”,陈瑜全从人群中昂然走出。本来沉闷的现场像一瓢水浇进了沸腾的油锅,观众的兴趣被调动起来了,人群骚动,呼喊声不绝于耳。 石锁两边的圆石有车**小,中间由精钢所制的长杆相连,放在那里如同爬着一头小牛,给人一种强烈的畏惧感。陈瑜全缓步走向那三百斤石锁,暗暗用秋怡心教的方法吐衲运气方法,将体内的精气逐渐凝聚。秋怡心知道吐衲运气讲究凝神定气,心神合一,但在这校场上人声鼎沸,要集中精神何其难也。只见陈瑜全走到石锁旁,并不马上去抓长杆,而是双目紧闭,凝神冥想,忽得双目睁开,精光暴射,大喝一声俯身抓住石锁的长杆,看到这里,秋怡心知道陈瑜全成功了。在这两天的教授中,秋怡心发现陈瑜全好像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经常是点到即会,人一入定,你在旁边放炮他都好像是没有听见。其实气功难就难在这里,那些基本的知识要学会很容易,关键是看在必要的时候能不能发挥出来。与陈瑜全相比连秋怡心也自愧不如,所以在两日之内,陈瑜全的峨嵋吐气术已初窥门路了,再加上他以前的基础,秋怡心认为陈瑜全举起三百斤的石锁还是有一拼的,就说服了苏敏,放手让陈瑜全去试一试。 果然,陈瑜全将全身精气都集中在双臂和腰腹,上臂一带使石锁迅速离开地面,借助惯性,腰部一挺将石锁稳稳的放在肩头,场内的观众看他举的如此轻松,呼喊的声音更大了。在群情激动的时候,坐在观众席上的苏敏却心中暗暗为陈瑜全捏着把冷汗,在以前的武试中为举这大石锁,受伤残废的人可有不少。只见陈瑜全换了口气,略一凝神,“喝”得一声,豪气冲天,把石锁高高的举过头顶,还悠闲的原地转了一圈,观众的喊声更大了,跟着监考中军官大声报数:“一,二,三,四,五。”陈瑜全看到了规定时间,双臂一用力,将石锁向前一推,石锁飞出一丈多远,轰然落地,把夯得结结实实坚硬如铁的黄泥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奕詝在台上看的分明,自从上次与陈瑜全送信认识,他就对他另眼相看,今天看他举起了三百斤的石锁,更是欣喜不已。一时兴起,抽出身边侍卫的腰刀,迈步上前将祭天地用的胙肉切下一大块,足有小一斤,说道:“赏他。”监考中军官朗声宣布:“瑜郡王代天子赏武举陈瑜全胙肉。”全场又是一阵欢呼,陈瑜全上前跪下叩头,双手端过胙肉,也不用刀切,手撕牙咬,片刻吃了个精光。按照中国的传统,祭祀后的三牲在古代是被参与祭祀的人分吃了,叫“胙肉”。到了清朝吃朝廷祭天地的胙肉,可是要资格的,一般是皇家侍卫和国子监的人才能够吃胙肉,其余就算你当了亲王也没皇帝的许可,也不够资格吃胙肉。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陈瑜全脚步轻松的走回队列。监考中军官待要下令进行下一项目,队列中又一人跃然而出,喝道:“我也愿举!”苏敏定睛一看,此人身材比陈瑜全略矮些,块头基本属于偏瘦型的,但浑身上下都透着精悍,正是与奎英一起并列弓马成绩第一名的胡剑坤。胡剑坤走出来并不立刻去举石锁,而是径直走到主台前,跪奏道:“如小人也能举起石锁,请王爷也赏小人胙肉!”苏敏看他神态安定,说话不卑不亢,想此人以后必有过人之处,心中暗暗把他记在心里。在得到奕詝的许可后,他快步走到石锁旁,略一停顿,一把将石锁举过头顶,观众又是一阵惊呼。待他回到主台前,在奕詝的吩咐下,早有太监将胙肉端给他,他也和陈瑜全一样,片刻就将胙肉吃个精光。 接下来比的是刀项目,其实就是武举们练一套自己拿手的兵器套路。程序是一百八十多名武举分由十八房考官分组测试,最后有考官确定若干名拔尖的武举,在主台前再展示一次,也算是武举的殿试了。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比试,各房考官将最后名单交给主考官,由主考官确定了十人,其中就有奎英和胡剑坤,但陈瑜全不在这十人名单之列。这十人都是所有武举中的佼佼者,又在代天子监考的瑜郡王目前表演武艺,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绝活都拿出来了,引得看台上的观众发出阵阵赞叹声。在这十人中奎英和胡剑坤最是突出,奎英使的是一把宝剑,他剑走轻灵,刺、撩、抹、挑,灵动异常,连秋怡心看了都心服不已。胡剑坤使的是一杆银枪,大枪使开来遍地生风,突、截、挑、挡、旋,特别是这个“旋”,枪在他的手中像是一只蛟龙,上下翻飞,满场都是枪尖银亮的影子。 十人先后展示完毕,奕詝问主考官龚守正:“为什么没有刚才那个陈瑜全啊?”龚守正忙躬身答道:“回四王爷话,那陈瑜全只是力大,兵器使得一般,所以就未将此人列入名单。”奕詝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现在天色还早,就让他也来试试吧。”龚守正无奈只好答应,让中军官去传令。 陈瑜全一身黑衣,手拿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兵器阔步走向主台前的空地,小路子拎着一只木桶站在圈外。陈瑜全行过礼后,在圈中立定,轻轻解开手中包裹的兵器,黑布褪去,显露出来的正是那把黑漆漆的村正妖刀——“夜临”。陈瑜全把夜临抱在胸前,并不急于抽刀,右手握住刀柄,鲛鱼皮缠绕的刀柄上面突起凸点正好使握刀之手不致于打滑,他的左手轻轻的在刀鞘上滑动,在场的人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悄然袭来的霸气。“沧啷”一声“夜临”出鞘了,黑色的刀身像是同主人黑色的手臂融为了一体。陈瑜全的动作是缓慢的,如同太极的招式一样,刀锋缓慢的划过空气,低沉的破空声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回荡,风吹过来,站在圈外的小路子不禁打了个寒战。突然,陈瑜全的刀法大变,变得大砍大杀起来,一时间手动,风动,刀动,刀锋破空的声音也变的尖锐起来,如同冥冥之中众妖在凄号,妖刀的妖气似乎被激发了出来,刀影渐渐变成了一道黑幕,黑幕到处,如黑夜来临,不知是人在舞刀还是刀在舞人。全场都被这罕见的情景震撼了,诺大的校场一声咳嗽声都不闻,小路子感觉阵阵寒气袭来,不自觉的向后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夜临”已经疯狂了,校场上人们只看见一团黑幕在滚来滚去,苏敏站起来大喊一声,小路子才如梦初醒,提起手中的桶向黑幕泼了出去。桶中飞出的是水,水触到了黑幕如同触到了烧红的钢板一样,水雾腾空而起,水滴落下来又被黑幕重新反弹上去,白色的水雾笼罩在黑色的刀幕上,显得那样诡异。当白雾渐渐散去,夜临的身影也慢了下来,陈瑜全一个收刀之势立定场中,人和刀都是干净如初。 人们惊愕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了如潮的喝彩声。奕詝哈哈大笑的站了起来,对主考官龚守正说道:“这陈瑜全和胡剑坤不必分发候选,我全要了,就在我瑜王府做侍卫。” 第三十一章 金书落榜 十月二十六是文会试发榜的日子,徐金书早早的就出门直奔贡院而去,要是没有上次算命的经历,他一定会约苏敏和陈瑜全一起去看榜,但这次他却有些心神不宁。前日武会试的榜已经发了,陈瑜全真的排在了第六十一名,据苏敏辗转从兵部得来的消息,本来陈瑜全的策论做的的确不怎么样,要不是在武校场上技压群雄被瑜郡王看中,直接点到自己府中任侍卫,那肯定是落榜了。主考官看瑜郡王惹不起,又不想给他个好名次,就胡乱把他往中间一塞,正好是个六十一名。武状元被奕经的儿子奎英夺去,胡剑坤是第三名探花。 徐金书走在路上心里想的全是那个道士是话,又细细的回想自己做的八股文有什么纰漏,心里像被塞了一团麻,写的文章一个字都想不起来,心里越发打鼓。到了贡院街天刚大亮,他本以为自己来的早,可越往里走人越多,到了贡院已经是人头攒动了。贡院墙上贴的会试结果,名字密密麻麻,操着各种口音的举子拥挤在一起,争相观看。看到自己名字的欢欣雀跃,拉着同乡喝酒庆祝去了,更多的还是没看到的,有的当场痛哭流涕,有的垂头丧气发誓再不来考了,可过不了两天早把在贡院门口发的誓言忘到九霄云外。 徐金书废力的挤进人群,先从三甲看起,没有自己心中且喜且惊,再看二甲还是没有自己,心中顿时一凉,再看一甲只有三人也没有自己。他不甘心,又从头看起,单找姓徐的,徐齐超,徐望柯,徐坚礼,就是没有徐金书三个字。他呆呆的被别人挤出来,神不守舍的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进了一座院子,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家。母亲正在家门口洗衣服,看见他回来了,急忙问道:“发榜了?中了没?”徐金书像是没听见似的帘子一挑进了房间,屋外传来了他那寡妇婶娘的冷笑:“哼哼,中了还是那副德行,别做梦了,我们家的人没着这命,不如去做些小生意是实在的。”徐金书呆呆的坐在炕头,外面又传来两个女人的叫骂声,他烦躁的拿起本《四书集注》翻了两页,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一甩手把书扔到了墙角,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可又睡不着,就这样一天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闹着。 他希望有个朋友能来安慰安慰他,可很奇怪,这一整天苏敏和陈瑜全都没来看他,第二天上午依旧没有人来,这下徐金书坐不住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没有胃口随便扒了两口,就说吃饱了,说出去转转,走在路上想着苏敏和陈瑜全,心里有点气,可脚却不自觉的往苏敏家走。 走到苏敏的家门口,看见陆虎正和几个小厮在门口的石鼓旁边玩叶子牌,看见徐金书来了,陆虎把牌一丢上前先打了个千儿,说道:“我们公子说的真准,说是徐爷昨天落榜了心情不好,昨天来不了,今天吃过午饭准来,叫我在这里等着,可不就把您给等来了,公子叫我来了就马上把您领进去。”徐金书虽然心中有气,但看见眼前这个饶舌的陆虎却也发作不起来,只好跟在他的后面往后院走。快走到苏敏的书房,就听见里面有人谈笑的声音和围棋落子的声音。 进得门来,只见苏敏和秋怡心在纹枰对弈,陈瑜全在旁边观战,看见徐金书进来苏敏并没起身,而是笑嘻嘻的招呼他过来坐下,说道:“快来帮我支支招,这小妮子太难对付了。”苏敏以前的围棋水平臭臭的,根本不是徐金书的对手,可是自从把秋怡心抢到了手,在她的教指导下连棋艺也突飞猛进了,现在自己反而不是他的对手了。他往棋盘上一看,是一盘让四子的棋,苏敏的白棋(以前可是白棋先行)下的歪七竖八没个棋形,就说道:“看你下的什么棋,除了愚形还是愚形。”苏敏苦笑道:“我也不想走愚形啊,但是这个丫头逼着你走,我有什么办法?”说完一推棋盘,“不下了,不下了,该去干正事了。” 秋怡心说道:“你们去那里?我也要去。” 苏敏拉着徐金书和陈瑜全跑了出去,笑道:“那个地方我可不敢带你去,怕你去了被人看上了,就回不来了。” 秋怡心并没有追出去,她知道要给自己的男人留点空间。 走在路上,陈瑜全看见徐金书还是闷闷不乐,就劝道:“金书别太丧气了,不就是落榜了吗,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徐金书低声道:“看见你们都做出了一番成就,我却在原地踏步,心里真不是滋味。” 苏敏上前搂住徐金书的肩膀说道:“你落榜的事情昨天我们就知道了,我还花钱找了人,请人调出了你的卷子看了,文章作得不错,只是有个‘玄’字写全了,犯了康熙爷的忌讳。” 徐金书一下跳了起来,说道:“不对啊,我特别注意了,记得确实没有写‘玄’字那最后的一点。” 苏敏道:“我也看出那‘玄’的一点与整个字的笔意不同,肯定是有人故意加上去的,而且这人是本科的考官之一,只有他们才能接触到考卷。虽然我们被人陷害了,但现在没有证据只好暂时认了。我得到消息后,因为可当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办,没有去看你,你可别生气呀!不过我相信我的兄弟不会因为有点挫折,就爬在地上起不来了。我想你一定能经受住这次打击,向着自己的目标坚持走下去,在我们这些好朋友的帮助下,你以后一定也会达到你的目标的!”听着兄弟们温情的话语和自己落榜的原因,徐金书把两天来的阴郁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三人边说边笑,走到了奕詝的瑜郡王府,王府的门口人来人往,总管哈喜贵正好站在门口指挥家丁搬东西,看见苏敏等人忙上前行礼,开玩笑道:“苏公子还这么抠门啊,有了钱也舍不得坐轿!这两天可辛苦你了,今天早上王爷还直夸您会办事呢!”苏敏从怀里掏出一张三十两银子的银票塞到他手中,笑道:“把钱都给了你这条看门老狗,哪里还有钱坐轿。”徐金书听后心中一惊,这哈喜贵是什么人,苏敏竟敢这么骂他。转过脸看那哈喜贵竟不生气,而且笑得更开心了,说道:“老奴就是四王爷的一条看门狗,多少年没有被人怎么骂了,今天可真痛快。苏公子您快里面请,王爷在如意洲等您呢!”三人进府后,苏敏说道:“这老东西就有这毛病,就喜欢人家说他是看门狗。” 如意洲是王府水榭中的一个小半岛,半岛上搭有凉亭,在凉亭对面的水中打了木桩上面盖了一座戏楼,这坐水上戏楼在整个北京城可是独一份儿。看戏是奕詝最大的爱好,他的府里面就有太监组成的戏班子,他不但看戏,还爱演戏,经常和太监一起粉墨登场,有时上午听一场戏还觉得不过瘾,下午就听清唱。不但奕詝爱看戏,在上层皇族里面看戏成风,连道光皇帝也爱看戏,宫里面的还有专门管唱戏的机构,乾隆皇帝的时候叫“南府”,到了道光七年的时候就把“南府”扩充为“升平署”了。只不过这几年道光皇帝因国库紧张,为给百官作个表率,就禁止在宫内唱戏。 三人一路说笑,不一会来到了风景宜人的如意洲。 第三十二章惊动圣听 当苏敏等人到了如意洲的时候,如意洲对面的戏台不少人在忙着装点布景。在凉亭里面已经坐了六七个人了,苏敏眼尖看见在坐的有的是毓庆宫的同学,有的是与奕詝的关系较好的玩友,熟悉的人有奕檠、郑亲王载祤,其他认识的有怡亲王载垣、肃顺等几位。奕詝看见他们来了,忙招呼他们过来,待众人一一见过礼后,奕詝高兴的说道:“今天大家要多谢谢苏敏,是他亲自到天津把德庆班请了过来,这德庆班从扬州唱起,唱红了运河周边的六省,必有过人之处,我们可要享享耳福了。” 苏敏笑道:“这德庆班确与北京的戏班子不同,在唱腔上,在念打上……”苏敏本不喜欢看戏,对此也知道的很少,多亏秋怡心对他一上午的恶补,现在照葫芦画瓢说了出来,竟也是句句勾人,把这些戏迷们馋的口水直流。 奕檠忍不住了,问奕詝道:“四哥,这戏什么时候开场啊,把我们胃口调的也够可以的了吧!” 奕詝笑道:“还有未到的,稍安毋躁!”说完把苏敏拉到一边说道:“你想的这个点子太好了,今天上午我进宫和皇阿玛一说,他老人家挺高兴的,但是没有当场说来不来。” 苏敏回道:“我有什么功劳,不过尽些微薄之力,完全是四爷一片至诚孝心打动了皇上。”听了这话奕詝脸上乐开了花,回头大声说道: “苏敏想点什么找乐的,让大伙打发打发时间。” 苏敏站起来说道:“这次我们不妨来个击鼓传球,拿球者需即兴赋诗一首,诗意不能重复,吟出者以插花为记,吟不出者罚酒三杯如何。” 奕詝说道:“随意赋诗太简单了,不如限定一物。” 苏敏看了一眼面前的水榭道:“我们水中看戏,水中赋诗,不如就以此为题可好?” 这都是文人玩的东西,这些亲贵们哪里玩过,听了后都觉新奇也没有异议。陈瑜全听说赋诗,马上抢着说道:“我这粗人可不会赋诗,干脆我来敲鼓得了。”苏敏说道:“那我就来做评判。”,又向身后的太监说道:“拿鼓、绣球和插花来。”说着就从怀了拿出根绸带蒙住陈瑜全的眼睛。陈瑜全坐在中间敲鼓其余众人团团围坐,苏敏站在圆心一手持壶一手持花做起了评判。 鼓声响起绣球在众人手中传递,第一次停在了奕詝的手中,奕詝在击鼓时早已想好了一首诗,此时立刻咏出,苏敏道声好,给奕詝帽子上插了朵花,绣球继续往下传递。 苏敏一边做着评判,一边向门口处张望,他想,如果道光皇帝如果今天不来,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就在大家传球吟诗之际,苏敏看到远处有数人向这边走来,为首的好像腰间系着一条卧龙带,那人走到凉亭外的树丛后听到里面在击鼓赋诗,就站在树后倾听。除了苏敏其余的人都在一边传绣球一边冥思苦想着诗词佳句,都没有注意到,苏敏也装作不知道并不点破。 各人因为有准备,前三轮每个人的诗都是脱口即出,此后渐渐分出了高下,载祤、载垣都先后卡壳,被数次罚酒,奕檠和奕詝也被罚了一次,唯独徐金书思路敏捷,未被罚过一次,头上插的花也最多。鼓声再次响起,当绣球再次移到徐金书手中的时候,苏敏不经意的咳嗽了一声,鼓声嘎然而止,徐金书的诗又是脱口而出: 背云冲石出深山,浅碧泠泠一带寒。 不独有声流出此,会归沧海助波澜。 徐金书的话音刚落,只听树丛后一人叫了声“好”。接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织花蜀锦长袍,没有戴帽子,精神稍显疲惫,像实了一位乡间的老员外,与众不同的只有腰间那条腰带。 众人一见慌忙跪下,口呼:“参见万岁爷(皇阿玛)。”苏敏、徐金书等人也慌忙跪下,此人就是大清朝第八位皇帝绵宁。 道光皇帝找了个位置坐下,捶着腿叹道:“老了,只走了这一会路就腿疼脚疼的了。你们刚才在吟诗嘛,接着再来啊!” 奕詝上前一步道:“我等在这里专为等皇阿玛驾临,儿子听说德庆班的戏南北轰动,据说可以称得上是五十年仅见的好戏班,想皇阿玛最近袒精竭虑为国事操劳,儿子特将德庆班请到家里,一来请您松散松散筋骨,二来顺便看看戏。” 道光皇帝微笑道:“好,这也是你的一片孝心,所以朕不是来了吗!不过为君和为臣者身系国家社稷,不能沉湎于声色犬马,朕下旨不准在宫中演戏,就是怕上行下效,搞得文恬武嬉。”他在这里谆谆教导,谁知听戏已是下面跪着的亲王郡王们每天的必修课,听了他这番教导心中老大不赞同,但脸上还要摆出受教非浅诚惶诚恐的表情。 道光皇帝又接着说道:“刚才你们赋诗我站在旁边听了一些,进来你们的诗都有长进,不过刚才最后一首诗从诗意和气势方面可拔头筹,那是谁作的呀?” 奕詝道:“是徐金书所作。” 徐金书听见道光皇帝问到自己,一阵慌乱,腿一软就顺势跪下回道:“叩见皇上。” 道光皇帝看了他一眼问道:“哦,面生的很,你在哪里就职啊?” “小民只有举人的功名,并无官职。” “你的思路还是很敏捷的,能即席作诗一首吗?” 徐金书沉声说道:“请皇上出题。” 道光皇帝四周一看,有几只仙鹤在不远出鹤立,就指着鹤说道:“就以鹤为题,还要限韵仄,呜,就中东辙吧。” 徐金书略一思索,朗声吟道: “九皋羽翼下晴空,万里心难驻玉笼。 清露滴时翘藓径,白云开处唳松风。” 道光道:“好,还能续否?” “归当华表千年后,怨在瑶琴别操中。 好共灵龟作俦侣,十洲三岛逐仙翁。” “好,敏捷。你有如此之才,为何不参加科举,出来为国家效力啊?” 徐金书奏对道:“只因误写了圣讳,今科未被取中。” “呜,没关系,只要有才华,肯为国家效力,以后总是有机会的。”说完又指着苏敏问道:“你叫苏敏吧。”苏敏忙磕头请安,“朕时常听奕詝提起你,说你年轻有为,仁德至孝,办事踏实,朕早就想见见你,以后你要好好跟着四阿哥办事,辅佐他作个贤阿哥。” 苏敏道:“微臣只是在下面跑跑腿,万事还要四爷运筹,一点尺末功劳,有劳圣听。”一番话说得立在旁边的奕詝心中舒服不已,心想难得苏敏不居功自傲,与苏敏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道光问道:“好,为臣子者就要有此心田,你现在是什么爵位啊?”听苏敏回答后,道光回头对后面的太监说道:“记档,进苏敏三等辅国将军。” 奕詝在旁又介绍了陈瑜全,详细说了陈瑜全和胡剑坤在武试校场上的表现。听的道光心中高兴,当即封他们两人为蓝翎侍卫(正六品)。 一番对话,天色已不早了,奕詝吩咐开戏。众人坐在如意洲头,品茶点,看大戏,个个兴高采烈,只有坐在最外面的徐金书心事不平。 第三十三章 文武探花 徐金书一向有早起读书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先把院子扫了,把家里的水缸灌满,然后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不出声的读书(婶娘要睡懒觉,吵醒了她大家又不得安宁)。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前半夜在瑜王府看完戏回到家中,胸中憋闷不已,怎么也睡不着觉,直闹得丑时过了才睡。母亲知道他落榜了心中悲苦,也想让他多睡会儿,没叫醒他,就出去买东西去了。他的婶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看见院子没扫,水缸没水,就立在院中骂开了:“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哪,外面混不上个一官半职,家里的活也不干,以为自己是少爷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徐金书被骂声惊醒后,也不声辩,穿上衣服,拿起水桶扁担就准备出去挑水。还未出门就听见外面鼓乐齐鸣,有几个喜欢惹闲事的人大叫“徐金书老爷就住在这里,快来看哪,徐老爷高中啦!”婶娘大吃一惊,徐金书像木雕泥塑似的钉在那儿。他家的院门被敲的山响,想是外面有无数只手在敲,待婶娘打开门,一群人呼啦涌了进来,只见两位礼部堂官举着大红报喜帖子,后面是一群看热闹的人。两位堂官进来后高举帖子面南而立,高声念道:“恭祝徐老爷讳金书高中道光十五年一甲第三名进士。” 徐金书听后头发晕,双腿也是软绵绵的,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来,还是他的婶娘见识快,从自己屋里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了报喜的堂官当酒钱,又拿些制钱撒给了看热闹的人,看见徐金书还傻愣愣的站在院子当中,就把他拉进了屋中,扑通跪倒说道:“我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瞎眼,哪里看得清楚,老爷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您生就的贵人样,出门就是八抬大轿,不要和我这种人计较。”然后翻箱倒柜找了一套新衣服服侍徐金书穿上。 次日凌晨五更天的时候,由礼部司礼官引领着三百多名新科进士从午门走进大内,状元和榜眼排在第一、第二名,徐金书排在第三名,他举头看看天,此时还是寒星点点,晓月如钩,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红锦袍,被略微带着些寒气的秋风吹拂,衣襟的后摆飘了起来。走过金水河,便见前面高大的太和殿,一种亢奋和紧张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十年寒窗苦读终于有了结果,心中的感慨无以述说,他偷眼看看前后的人,也都是这副表情。 众人走到保和殿前立住,整整齐齐按照顺序排好队,只听殿里有人朗声道: “觐见!” 二甲第一名被称为传胪,他起身站在丹犀前,从礼部司礼官手中结过名单,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开始唱名,台阶下的人就按照名字一个一个走上殿,按照规定好的位置跪在地上,众人屏住呼吸,身子伏低不敢抬头看一眼,不一会三声静鞭响过,太监喊道:“万岁爷驾到。” 道光皇帝坐到龙椅上,等新科进士行完大礼,就照惯例说些鼓励和鞭策的话,徐金书跪在底下想听,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不敢抬头观看,等别人叩头道:“臣等恭谢天恩!”他才醒过来,跟着走出了皇宫。下面是礼部把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交给顺天府,由顺天府尹为三鼎甲递酒簪花,然后骑着高头大马经过繁华的街道,路边有许多百姓来看三鼎甲的风采,再到礼部赴琼林宴,这就是所谓的御街夸官。 从礼部出来,身着大红礼服的徐金书神情还是很恍惚,他想这不会是做梦吧,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还很痛。这时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记,说道:“探花郎喜得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吧”回头一看,是穿着一身六品武官服的陈瑜全和胡剑坤,正在笑嘻嘻的看着他。还未等徐金书搭话,陈瑜全拉起他就走,说道:“中了探花要你请客啊,跟我们走吧。”三人没有到酒楼去,而是直接去了苏敏家。 因为是苏敏的过命的朋友,门房没有向内通报,他们就直接走进了苏敏的书房。一进门就看见苏敏顶了两个枕头又在和秋怡心下棋,苏敏一抬头发现他们来了忙把枕头扔到床上,尴尬的笑道:“昨晚睡觉落枕了,找了个偏方治治。”陈瑜全冲过去,抓过枕头又给苏敏顶上,笑道:“不给你点压力,赶快提高棋艺,下次你还落枕。” 看见他们嬉笑,胡剑坤本来有点拘束了,这下也放开了,笑道:“俺们家乡成了亲的人治落枕都是顶咸菜坛子,哪次我我把经验介绍给大嫂如何?”苏敏笑道:“如果是顶坛子,我干脆剁手再也不下棋了。” 看众人笑够了,陈瑜全介绍胡剑坤说道:“老胡校场上大家都认识了,我们可是不打不相识,今天他不服气非要跟我摔交,我就送他几个大背摔。”胡剑坤反击道:“今天好像也有个人被摔的狗吃屎吧!”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苏敏等人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 看见徐金书还在傻傻的笑,苏敏道:“怎么啦,我们的探花郎,你还在发呆哪,告诉你吧,昨晚看完戏后,皇上回去后亲自把你的卷子又调了出来,看你写的很有文采,就用御笔在那个‘玄’字上加了一笔,算是避了讳,还亲笔把你点为第三名探花。” 秋怡心笑道:“今天我们这里可热闹,一个文探花,一个武探花,我出个对联,你们要是能对上来,等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你们作几样我拿手的扬州小菜。” 听说秋怡心要做菜,这些人都食指大动,陈瑜全吸着口水道:“以四绝名满京城的大嫂,不会还有第五绝吧,快出上联,我们这有两大才子,还对不出来。” 秋怡心微微一笑道:“你们听好了我出的上联是‘文探花,武探花,文武探花论文武。’” 苏敏张嘴就对:“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现在苏敏简直成了对对联的大王了,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他。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秋怡心乖乖的系起围裙,下厨作饭去了,不大的功夫,鸡火煮干丝,蟹粉狮子头,火腿酥腰等几个小菜就端上了桌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众兄弟又很久没有这样痛快的一起吃过饭了,再加上秋怡心的手艺确实不错,这顿饭吃的别提多痛快了! 第三十四章 纵论四海 吃完午饭,苏敏招呼大家坐下,说是有话要说。看他一脸严肃,大家的笑容也渐渐隐去,变的严肃起来,只听苏敏说道:“现在我们兄弟初步的目标都已经实现,看看你们现在一个个可以说是锦衣玉马了,按照老百姓是说法就算是‘人上人’了,不过你们要是真认为自己是人上人的话,贪图享乐,为着一己的升官发财而做官,那和我苏敏就不是一路人,以后也就别认我苏敏这个朋友了。” 苏敏转身从书案上拿了一本,重新坐下,说道:“前日,到四爷府上碰到了一个人,是江苏巡抚林则徐,他在任上组织了一批人,收集外国的书籍,组织编纂了一本奇书,这次利用进京述职的机会带了许多本,送给朝中的大臣和皇室贵戚,也送给了我一本,就是这本《四洲志》,拿到这本书后我一气读完,越看越是触目惊心,大清往后的命运实在是难说啊!” 看着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听他说,苏敏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看了这本书前,我总以为大清疆域最广、经济文化最发达,其实我们就是井底之蛙。看了《四洲志》我才知道除了原来已知的地域,还有更广大的地区是自己不曾知道的。这些地区包括欧洲、非洲和南北美洲。有英国、法国、俄国、美国等一些强国。他们实行的制度像英国和俄国跟我们一样是帝制,但英国的国王没有权力,权力都在由全民推选出来的议会手里。法国和美国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互相制约,而人民舆论能够左右国政。事简政速,令行禁止,就是最贤明的君主来治理国家也不过如此。而且这些国家重视实业和海上交通,积极对外发展贸易,大船能到世界每个国家。” 苏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说道:“最让我担心的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和平的世界,而是一个弱肉强食、你争我夺的世界。最早的葡萄牙国和西班牙国仗着自己武器先进,把非洲美洲许多国家变成了他们的附属国,后来的英国、法国发展的更为强大,现在毗邻我大清的印度已成为英国的殖民地。这些国家的窥视我大清已久,我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的手就会伸到我们这里来,我们的大刀和长矛能对付得了别人的火枪和大炮吗?” 按说苏敏掌握的知识可是比《四洲志》记载的东西多百倍都不止,但他总不能把底都露出来,正好林则徐给了他这本书,让他说这番话有了幌子。 胡剑坤说道:“火枪?我昨天还在神机营见过,那东西长有六尺多,比一个人还高,最是笨拙,放了一枪后,好半天才能打另一枪,最远不过三十丈,不但没有弓箭准,而且还老卡壳,等他打完第一枪后,我跑过去一枪把他给挑了,他第二枪还没装完呢!”听完胡剑坤的话,陈瑜全也大点其头。 苏敏想不吓唬吓唬你们,你们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呢!故意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说道:“你们看的是我们老掉牙的火枪,我听王府井天主堂的传教士说过,现在外国已经发明了不到一尺长,可以在顷刻间连发六弹的火枪,起名叫左轮手枪。碰到这种火枪任你的武功有多高强,也只有死路一条。”其实美国人科尔特发明左轮手枪的时间是在道光十四年(1835年),但是左轮手枪大量生产,并广泛推广应用还是在十几年后的事情。苏敏现在说出来就是要吓一吓陈瑜全和胡剑坤这两个唯武术论者。实际上,当时清军装备的火枪还是比外国落后二百多年的老式火枪,当时英国已经装备了前装滑膛燧发枪和前装滑膛击发枪,不论枪长、射程、射速都比清军的火枪先进多了。果然一听说有这种火枪,陈瑜全和胡剑坤的脸一下就白了,想破脑子也想不出如何在顷刻间避过六发子弹,再也说不出火器无用论的话来。 苏敏继续说道:“现在我朝的国策是闭关锁国,不与外国交流,固然把外国势力挡在了国门之外,但外国的先进技术同样也得不到,现在有些朝廷重臣还把这些先进的技术叫做‘奇淫技巧’,不但不学,还百般排斥,到时候别人用枪炮敲开我们的大门的时候,后悔就晚了。” 苏敏的一席话如同一枚炸雷,把在座的人轰的僵坐在那里,是啊,以前的价值观念,什么天朝大国,什么抚夷万方,都如同一个外表美丽的花瓶一样,触物而碎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秋怡心幽声说道:“公子所说真是令人振聋发聩,我想整个大清朝的官员除了那个林则徐,也只有你一个人看了这么远。以前我们光想的是怎么救民,实际上如果不能救国,只救民又有何用,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啊!” 徐金书问道:“大哥的话确实让我们警醒,但是国家之大,又积重难返,凭我们几人之力如何能够左右国家的命运。” 苏敏朗声道:“要挽救国家的命运,并非只靠我等几人之力,保国安民乃海内仁人志士共同的心愿,只要我们不懈的努力,会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 陈瑜全笑着拍了拍胡剑坤的肩膀道:“怎么样,我说我大哥就是与众不同吧,这样的见解,这样的志向,哪个人能够比的上。哎,我和老胡是粗人,但是我们都认准了大哥你是绝对正确的,以后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胡剑坤接口道:“第一次见面,苏公子就这么坦诚相见,我胡剑坤也是有志向的人,愿意随公子干一番事业!” 他们的几句话把大家都说的热血沸腾,直想大干一场。 冷静下来后,徐金书问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现在到底应该干些什么?” 苏敏道:“强国之路,无非是发展工业、贸易,还要有强大的军队。尽管我们现在已经小有成果了,但还是处在这步国家机器的中下层,不断的去争取更大的权力是我们下一步的目标,只有站在了一定的权力高峰,才能够做一些事情。另外我指示福海着手准备在葛济庄园搞一些小型的作坊,积累资金,为今后的事业奠定基础。” 第三十五章 离京北上 自从和苏敏好了以后,秋怡心就不再卖艺见客人了,但还是住在霜月楼。最近因苏敏有了官职,她便从霜月楼搬了出来,免得苏敏经常来找她,被穆彰阿一伙抓住把柄,毕竟在场面上官员是不能出入青楼的。这些年秋怡心给霜月楼赚了不少钱,按照与老鸨的约定赎身的银子早就付清了,她现在是自由身,想走就走,走的时候霜月楼的姐妹们还送给她不少头面首饰。她出来后,就带着小翠在离苏敏家不远的地方租了座小院子先住了下来。 苏敏现在整天要到户部去办事,有时晚上到秋怡心这里来吃晚饭,秋怡心闲的时候就在家里读书写字画画,有时也到苏敏家中配苏敏的母亲说说话,苏敏的母亲听说她的遭遇也很同情她,并不介意她曾在青楼待过一段时间,加上她嘴又甜人又乖巧,很得老太太的喜欢,决定明年秋天给他们办喜事。 道光十六年三月初五直隶省发生了一次地震,将正在修建的道光皇帝的陵寝震的塌方了。在当时地震、雷击等都被视为上天对人类社会的暗示,道光皇帝闻讯后大怒,当即将负责陵寝修建工作的工部侍郎免职。当人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完了的时候,一道圣旨颁下来,道光皇帝认为是因为原来修陵的地方没有选好,上天才会降下灾祸,着礼部和工部重新堪舆,另找位置修建陵寝。就在这道旨意颁发不久,又一道旨意发给了瑜郡王奕詝,让他代天子赴盛京拜谒太祖、太宗皇帝的陵墓,顺便在路上帮道光皇帝找一处可以造陵墓的风水宝地。 圣旨一下,瑜亲王府忙成了一团,王爷出巡可不像小户人家打个包袱就出发了,坛坛罐罐整整装了一百多辆大车。三日后由二百八十名王府侍卫和一百名宫女太监以及二百名车夫、脚夫组成的队伍出了北京城,一路向北而去。奕詝点名让苏敏随行,负责路上的一切大小事宜,礼部派了名叫高盛教的郎中带队,负责具体的堪舆和祭祀工作。王府的侍卫由侍卫总管乌其格带领,胡剑坤领一小队作为机动小队,一会在前面打前站,一会在后面收容掉队的车辆和人员。陈瑜全随同乌其格护卫奕詝的大轿。秋怡心听说他要出远门而且要两个月才能回来,就开始撒娇了硬是要和苏敏一起去,苏敏没办法只好给她找了套小号侍卫服,让她坐在自己的轿子中轻易不要出来,自己骑着马前前后后招呼。 出北京城往北一路上倒也安逸,有胡剑坤打前站,路过地方的官员听说四阿哥奉旨到盛京祭祀祖庙,都着意巴结,特意到驿道上迎接,等大队人马一到,吃的有热菜热汤,睡的有热水热炕,走的时候还一直送到县府的边境。 三月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驿道宽阔而平整,两边是刚刚发出嫩芽的麦田,微风吹过,田间特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十分沉醉。苏敏骑着马一边悠闲的欣赏着田园美景,一边考虑着事情,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陈瑜全拍马赶了上来,苏敏知道他特别羡慕胡剑坤,可以忽前忽后自由骑马驰骋,他自己却被捆在这里都快闷死了,果然他上来就说道: “闷死啦大哥,你跟乌总管说说,让我和胡剑坤换换,让我也松散松散筋骨,再这样下去,我都快憋疯了。” “我可不想再去碰钉子,要说你自己去说!”苏敏算是见识过这个蒙古汉子,除了奕詝之外,只要他认准的事情,不论谁去说,他只会回答两个字“卜信(不行)”。 陈瑜全看还是没希望,就只好和苏敏并骑而行聊天解闷,说到了葛济庄的情况: “对了,福海在那边不知干得怎么样了?” 苏敏道:“我们走的前一天,福海到我那里去了一趟,向我汇报了他那里几个月以来的情况。现在庄子里面民团和学堂都办起来了,地也重新分了,使用了新农具后,空余出来了二百多男女劳力,福海考虑准备从干织布行入手。他们买回了几台织布机,李成儒又从苏州请来了几个织绸缎的工匠,正在教这二百多人学习如何使用织布机呢!” 说到这里只听后面的队伍里有人狂叫道:“小陈子,快……哎哟。”接着听到扑通一声,苏敏和陈瑜全拨转马头一看,原来就是那个礼部郎中高盛教从马上摔了下来。待他们跑马来到高盛教的身边时,早有太监将他拉了起来,陈瑜全笑骂道:“高盛教你这么高声叫,快把我的耳朵高声叫聋了,我耳朵聋了你高盛教再怎么高声叫我可就听不见了!”这高盛教号称朝中第一风水先生,最是话多,和陈瑜全实实在在是一对,不到两天两人都熟的不得了了,听着陈瑜全像绕口令般的骂人,苏敏肚子都快笑痛了。陈瑜全忽然变了付表情,一脸郑重的问道:“你老高今天是第几次从马上摔下来,王府里不论多温顺的都把你从身上往下摔,你到底对它们做了些什么?”高盛教哭笑不得看着陈瑜全直摇头。 他们正说着,忽然前面的仪仗停了下来,苏敏叫过陈瑜全一起打马跑到队伍的前面,老远就看见王府亲兵在用脚踢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苏敏忙下马制止,问亲兵是怎么回事,一亲兵回答道:“这人喝醉了,躺在驿道上睡觉,怎么叫也不起来让路。”苏敏看那人穿着一身肮脏的马褂,在地上滚的满身都是土,脚上的鞋也掉了一只,显得邋遢不堪,就皱了皱眉道:“不要打他,把他抬到路边醒醒酒。”几个亲兵就上前抬人,这人被人一抬,酒醒了一点,嘴里模糊不清的嘟囔着:“平生就爱孔孟庄孙子,平生……”苏敏一下想起了那次和奕詝到酒楼喝酒碰见的那个姚秋山,再看那人虽然脸山肮脏,但依稀便是他,忙让亲兵将人抬到了一架马车上,令人拿来水喂他一碗,就让他躺在车上醒酒。 晚上队伍到了牛集镇宿夜,那姚秋山才醒来,陆虎把他带到了苏敏的房间,苏敏看他脸洗过了,衣服上的土也拍掉了,就是人还呆呆的。亲兵看他还站在那里懵懵懂懂,就喝道:“大胆,见了我们大人还不跪。”姚秋山虽然舌头还有些短,但还是倔强的说道:“我有功名,我不跪。”苏敏制止了要动手打人的亲兵,拉过张椅子来让姚秋山坐下,问他为什么醉倒在路上。姚秋山看苏敏还和善,定一定神讲了他的经历。原来姚秋山本是盛京人,今年二十九岁,他从小很聪颖,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十七岁中了举人,但会试科场上一直不顺,连这次落第,已经是第四次了。他落第后在北京整天借酒浇愁,钱没了就去摆算命摊、去卖字,混了几个月实在混不下去了,就用仅剩的钱雇了辆破车准备回盛京,可他在路上把钱全买酒喝了,车夫看他像是没钱了,趁他喝醉的时候就把他扔到路上不管了。 又是一个科举失意人啊,苏敏就问他愿不愿意和瑜王府的车队一起回盛京。姚秋山的盘缠早已经花光,有吃有喝,还有人同路,他怎么会不答应呢? 第三十六章 途中遇袭 奕詝的兴致很高,毕竟他是第一次出京办差,大队人马走的很慢,日上三竿才出发,不等太阳落山就住驿站,有时还故意绕道去名胜古迹看看,就这样直走了十几日才到了山海关。过了山海关,就是绵延一千多公里的阴山山脉。 阴山横亘于蒙古和华北北部,其蒙古语名字为“达兰喀喇”,意思为“七十个黑山头”。阴山山脉东起河北东部的桦山,西止于内蒙古巴彦倬尔盟中部的狼山,东西绵延长达二千多里,南北宽达二百里。 阴山山势险峻,驿道在这里变得又窄又不好走,队伍的行进速度明显减慢了。在陈瑜全强烈的恳求下,乌其格终于没说“卜信(不行)”两个字,陈瑜全带着小路子和自己的小队兴高采烈的干以前胡剑坤的事去了。可队伍到了山区情况就不一样了,一会前面的路有滑坡的山石挡路,需要去清理,好容易把石头清理干净,一会后面又有车辆被岩石卡住了要他去推车,前前后后搞了几趟,差点把陈瑜全累爬下。他看见胡剑坤舒服的坐在大车上和姚秋山胡吹海吹,心里狠得直痒痒,但又不敢去找乌其格换工作,只好咬着牙硬撑。 山势变得越来越陡,有些地方简直就是开山为路,路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路又不好走,坑坑洼洼,还有大量的落木和岩石挡路,有的地方为了走大车,不得不砍树搭桥。苏敏骑着马前后招呼着车队,这时山上忽然传来了山歌: “咿哪!山对山来崖对崖,蜜蜂采花深山里来……” 听到这首山歌,坐在车上的姚秋山脸色大变,对胡剑坤说道:“不好,可能有人要行劫了。” 胡剑坤笑道:“什么贼人这么大胆,敢劫钦差仪仗,就算敢来,我们二百多侍卫亲兵也不是吃干饭的。” 听了这话,姚秋山不做声了,又走了几里路,山歌声又从不远的山中传来: “咿哪!山对山来崖对崖,小河隔着过不来,我抬土来,你铺桥,妹妹到我这里来……” 姚秋山猛的跳下车来,落地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也不拍身上的土,直接奔到路边仔细查看路上的土坑和碎石乱木。这时苏敏正被奕詝叫了过去,他看见路这么难走,虽然他不用走路,但在车上也颠了个七荤八素,就想下来打个尖,休息一会再走。苏敏正要去问问乌其格行不行,看见姚秋山脸色苍白的从后面跑过来,拉住苏敏的马缰绳说道:“苏大人不好啦,前面一定有强盗劫路,我们要先做准备啊!” 苏敏听后,心中一凛,他自从走进山里后也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现在听姚秋山一说,赶快拉着他去找乌其格。乌其格听说前面有强盗劫路,用探求的眼光看着姚秋山,姚秋山解释道:“刚才的山歌就是本地黑道的俚语,第一句的意思是有猎物要来了,第二句的意思是猎物就要到地头了,准备动手了。我又下车看了看驿道,明显有许多人为破坏的痕迹,想这驿道连接着关外和关内,关外的关东山货和关内的粮食布匹都要从这里走,如果驿道这么糟糕,那官府一定会及时维修的,因此我断定肯定是有人故意破坏,减慢我们的行动速度,前面一定有强盗埋伏。” 高盛教听到姚秋山的话,插话道:“人家明明是唱山歌嘛,哥哥妹妹的,怎么成了强盗通风报信,再说这条路前面不到二十里就是辛开县城,县城里的绿营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这里,强盗在这里作案可不会选地方。” 姚秋山听后想反驳,想起自己的身份,嘴张了张没说出口,苏敏瞧的清楚,就鼓励他道: “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大家不是在讨论嘛,说的有道理我们就听。” 姚秋山受到了鼓励,用感激的目光看了苏敏一眼,说道:“我们在明处,贼人在暗处,而且他们显然已经了解我们的实力了,知道我们有四五百人,在这种情况下还准备动手,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充分,如果这里出事,辛开县的绿营是否知道,就不用说了,就算是他们及时知道赶过来,我们能不能坚持一个时辰还不一定呢!” 乌其格听完了姚秋山的话,眉毛拧成了一团,他命令道:“德武挺瞎(队伍停下),胡剑坤,你逮史个扔去弹路(你带十个人去探路)。” 胡剑坤答应一声,带了十名侍卫骑着马向前奔去,奕詝见队伍停下,忙下车看个究竟,苏敏赶快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他,奕詝听后惊的说不出话来。没有胡剑坤的消息,大家也不敢动,约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忽听前面一阵骤急的马蹄声,五匹马奔了过来,跑近了,苏敏看到了是胡剑坤带着四个亲兵,其中有两个亲兵肩背上还各插着一只箭。到跟前,胡剑坤不等马停好飞身下马,跑过来气喘嘘嘘的说道:“王爷、苏大人前面果然有贼人的埋伏,我们走了不到十里快到山口了,前面路被倒下来的树挡住了,兄弟们正要去查看,就有无数枝箭从山上和林子里射来,有六个兄弟当场被射倒没回来,还有二个兄弟受了伤。” 姚秋山问道:“看清他们有多少人了吗?” 胡剑坤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没有看清楚,按照弓箭的数量来看,光弓箭手只怕就有二百多人。” 奕詝脸色变得铁青,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快,快派人到辛开县城去报信,让他们快派援兵。” 苏敏沉着脸道:“只怕路都让他们封死了,现在要送信出去可不那么容易啦,再说贼人敢围攻我们他们的人数只怕有一千人,辛开县城的绿营只有一个棚,就算是满员的也只有六百余人,就算是来了也不到什么作用,其它的驻军又远水解不了近渴。” 姚秋山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想怎样御敌,我想他们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我们现在像一条长蛇,既不能进也不能退,贼人打来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我看先退往刚才来路上的那片空地,远离山体,将所有大车围成一个圈组成御敌的屏障,一来可以防止贼人从山顶投石,二来可防止骑兵的冲击和弓箭手的弓箭,先抵挡一阵再说。” 乌其格听后,不待奕詝发话,一挥手道:“全队后队转前队,向后走,到前面的空地扎营。”苏敏等人听他这句话,讲的是字正腔圆,大家不禁一愣奇怪的看着他,乌其格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道:“我懒得跟一些人纠缠不清,不想回答的话,就装做听不懂,省了我多少事!”说完留下苏敏等面面相觑,他大步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去指挥车队去了。 一百多辆大车刚刚围成一个圈子,只听驿道前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贼人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另:以后还有许多精彩情节奉献给读友,谢谢观赏! 第三十七章 车阵御敌 这片空地位于驿道的东边,其余三面都被茂密的林子包围着,可能是由于这里紧邻着山口,在山风的猛烈吹拂下,只有小草和灌木可以生长,形成了这么一片长二里多宽不到一里的一片空地。 在陈瑜全和胡剑坤的指挥下,大车刚刚排成一个圈。就从驿道的南北传来了马蹄轰鸣的声音。这么多的骑兵,眼前的情景让大车阵里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敏暗暗在脑子里搜索,在直隶以北哪里有这么大的一股土匪,光骑兵就有三百多人。 陈瑜全在圈内呼喊:“把弓箭准备好,他们就要来了。”姚秋山和苏敏爬在一辆大车后面观察着敌情,姚秋山低声对苏敏道:“他们现在只是整队,现在不会发起进攻,估计要等后面的步兵来了才进攻。现在应该让大家先做好准备,除了侍卫和亲兵外,所有车夫和太监都要参加战斗。敌强我弱,这个地方虽然有些大车作为屏障,但是没有水源,从兵法上说是个死地不能久留,照现在的情况看,离天黑还有三个时辰,只有先派人出去找援兵,我们这里坚持到天黑找机会突围,然后再和援兵回合。” 他们正说着,只见一群群的步兵出现了,弓箭手有将近三百人,其余是六百余人是拿着各色武器的喽啰,这样这股贼人的总数就在一千三百人以上了。看得出来他们中间,骑兵和弓箭手的队伍齐整,其它步兵就差多了,乱哄哄的挤在一起,待整好队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一挥手,这一千三百多人把大车阵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骑兵甚至冲到了距离车阵不到三十丈远的地方。 看着如此多的敌人,奕詝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苏敏和乌其格,乌其格神色冷静,安慰奕詝道:“请王爷不必惊慌,有大车阵在这里挡着,我们守两三个时辰没问题,到天黑后再想办法,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小心敌人的弓箭。”奕詝一听敌人会射箭,也不多说了,慌忙在太监的搀扶下回到了他的大轿子里,念阿弥陀佛去了。 陈瑜全叫过来胡剑坤说道:“兄弟,那些山贼太嚣张了,我们两个正好比试比试,上次在校场输给你我可不服啊。” 胡剑坤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不服气比啊,射什么?” “就射那两个在队前指挥的骑兵头领,你左我右,看谁狠!” 说罢两人弯弓搭箭,弓如满月,箭如流星,那两个骑兵头领只顾整顿队形,压根没想到会有暗箭袭来,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双双中箭落于马下。众骑兵发声喊向后退到了五十丈开外。过了片刻又有四个不知死活的步兵猫着腰摸上前来,准备来抬尸体,正好又成了陈、胡二人的活靶子。射步兵可比射骑兵难多了,陈瑜全马上搭上箭拉满弓全神贯注瞄着,胡剑坤慢吞吞的从箭囊里抽出一只箭,还眯起一只眼睛瞧了瞧箭竿直不直,然后慢条斯理的搭弓上箭,瞄也不瞄就射了出去,两人的箭几乎同时射到,只见走在前面的两人如同被惊牛迎面撞倒般跳起来摔在地上。另两个人转头想跑,可后面又传来两声弓弦响,他们知道死神来了。 看着二位队长的神箭雄威,大家一阵欢呼,士气顿时提起老高。 苏敏心中无底,就把乌其格、陈瑜全、胡剑坤找来,商量怎么御敌,苏敏把姚秋山刚才说的意见告诉了大家,乌其格听后大点其头,说道:“我等粗人只会战场拼杀,论到排兵布阵就只好抓瞎了,这场战斗我看还是有苏大人来负责指挥,姚先生看样子精通兵法,我想就让姚先生为副手帮苏大人,我们都听其号令。” 姚秋山听后直摆手说道:“我无官无职如何当的了这个指挥,有苏大人来当就行了,我不过在旁边出点主意好了。” 苏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现在是非常时刻,我们相信你能够胜任,你就放开胆子干吧。”姚秋山听到苏敏这么说,热血沸腾,眼睛里泪光闪闪,一下子跪在了苏敏的面前,说道:“苏大人,我终于明白了古人所说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了,只要您不嫌弃,以后我姚秋山水里火里都跟定您了。” 苏敏连忙把他搀了起来,说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有话咱们脱困以后再说,到时我们剪烛长谈个三天三夜,现在还快起来布置防御吧。” 姚秋山擦了擦眼中的泪水,说道:“现在最紧要的是确定向哪里突围,其次就是向外面去搬救兵。” 苏敏沉吟道:“这里往南二十多里就是我们曾经路过的辛开县城,往西翻过了三座山就是大草原,南面是贼人来进攻我们的方向,东面是群山峻岭,我们是要确定个突围方向。” 陈瑜全说道:“我们应该向南往辛开县城方向突围,那里是最近的县城,而且道路我们也熟悉。” 乌其格说道:“我们应该往西北突围,进入蒙古草原,离我的朋友就近了,到时会竭尽全力帮助我们的。” 姚秋山委婉的说道:“二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如果我是贼人的头领,此地既然离辛开最近,我必定在通往辛开的路上设下重兵;另外,如果我们往草原突围,我们没有骑兵,而他们有三百多骑兵,到了草原上,是骑兵的天下,那我们可就危险。” 姚秋山一语点破这两条方案的弊端,看众人都在看他,他胸有成竹的道:“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往东突围,到深山老林中去,就有了胡旋的余地,虽然我们困难,但敌人要追踪我们就会更困难,我在暗,敌在明,而且到了山里敌人的骑兵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听了姚秋山精辟的见解大家都从心里佩服,众人对他的能力又一次信服了。 接着又讨论去那里讨救兵。 辛开县城是最早被大家否定的,剩下的只有离这里一百五十里的锦州府和一百二十里的昌隆县。听着大家讨论选哪个地方时,苏敏心中一动,说道:“这两个地方都不能去。”陈瑜全问道:“为什么不能去大哥?”苏敏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大家再想想其它地方。” 乌其格说道:“就是不能找绿营兵,那种兵还能打仗?科尔沁草原巴林右旗骑兵统制素轮是我的好兄弟,离这里只有二百里,给他送信来救我们。” 姚秋山看着苏敏缓缓点头,就说道:“好就去巴林右旗搬救兵,那派谁去好呢?” 小路子在后面一挺身说道:“我去,我小的时候和我爹去过口外,我一定把救兵给搬回来。” 乌其格把颈项上的一块兽骨项链摘了下来,递给小路子,说道:“你把这个给那里的骑兵统制素轮,告诉他我有难了,他就会来救我的。” 姚秋山对小路子说道:“等一下你乘贼人攻击退却的时候,跟着他们冲出去。等你搬来救兵后我们肯定不在这里了,你就带着他们向东来找我们,以牛角号吹出一长一短为号。” 把这些事情商量完,苏敏让姚秋山分配任务,他豁得站了起来,高声命令道: “陈瑜全你带一百名侍卫和一百五十名车夫太监守北面,胡剑坤你带一百名侍卫和一百五十名车夫太监守南面,乌其格你带三十名侍卫护卫王爷,其余五十名火枪兵作为后备队,直接听从我的指挥。另外,所有车夫和太监都找一把武器,把弓箭都集中在箭法好的侍卫手中,把干粮和粮食都集中起来,每人背一包,准备晚上突围时候使用。” 陈瑜全等三人高声领命,带着部下去准备了。 大车阵里面的人都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现在逃是逃不出去了,只有拼死一搏了,菜刀、斧头、木棒都拿出来作了武器。有些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武器,姚秋山就让他们每两人一组,拿根粗绳子等敌人骑兵来了拉开当绊马索用。 苏敏看着对面的敌人正在做进攻的准备工作,心中一阵紧张,这时一双纤柔的手扶在了他的肩头,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秋怡心来了。秋怡心悠悠的说道:“公子你说我们能逃过这一劫吗?”苏敏想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自己的爱人,也要拼死一搏,他敞开宽阔的胸怀把她搂住,说道:“我们一定能平安无事的,只有我在就没人能够伤害你!” 第三十八章 山中激战 一只山雀在山谷里自由的飞翔,春日里百物生长,小虫子也比冬天好找多了,今天它吃的很饱,飞出来只是想伸展一下身体,看一看阴山美丽的风景。山谷异常寂静,看着下面青石嶙峋的山和碧绿葱葱的树,它忍不住鸣叫了几声,但是被突然映入它眼帘的东西吓得发不出声音,下面黑压压的一片是人吧,可是他们怎么一动不动呢?只听下面“轰”的一声巨响,有粒弹丸从它身边划过,吓得它猛扇几下翅膀,冲高了几十丈。再看下面,一群人骑着马挥舞着刀,吼叫着向前面另一群人冲去,它实在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包围苏敏他们的山贼从正南方向向大车阵冲来,他们妄图以骑兵的冲击力,一举击破对方的战阵。首当其冲的是那三百多骑兵,他们在马上高举着战刀,马蹄在刚长出青草的土地上起落践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对骑士来说是一种兴奋剂,他们在马上叫得更凶了,而对于对手来说这又是一种摧垮人意志的声音。 在大车阵内的人看着如风卷尘土般冲过来的骑兵,有的遮住了眼睛在瑟瑟发抖,有的腿软的站不住瘫倒在地上。这时山贼的弓箭手开始射箭了,陈瑜全一声大喝:“挡箭!”人们纷纷将木板、锅盖、铁锅顶在头顶,箭雨密集的落下,阵中传来了一片惨叫声,挡箭的东西无法护住全身,有十几人中箭倒在地上,使得大家心中一阵慌乱。就在这段功夫,骑兵冲得更近了,距离车阵只有三十丈了。姚秋山举手高喊:“预备!”所有弓箭手上箭拉弓,瞄准了前方骑兵,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大家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刚才比箭没有分出胜负,陈瑜全心中有些不甘,向胡剑坤吼道:“老胡,敢不敢上前冲一冲!”胡剑坤立刻回道:“有何不敢?”两人一提银枪一握夜临,一跃冲出车阵,冲着骑兵奔去。只看得本阵内一阵惊呼,姚秋山大叫:“回来!”可他们二人像没听到一样,径直往前冲。 马上的骑士看见两人徒步冲来,心中暗道这是找死,举起马刀纵马向两人踏来,如果不躲马会把他们踏成肉泥,只要他们往旁边一躲,马刀就会削掉他们半个头颅。陈瑜全看马踏来,并不向旁闪开,而是就势在地上一滚避开马蹄和刀锋,手中夜临贴着草坪划过,两匹马四只蹄早被削落,战马凄惨的鸣叫一声轰然倒地。胡剑坤面对冲来的骑兵,亮银枪在地上一点,人借着奔跑之势一跃而起,飞脚踢断了一名骑士的脖子,银枪回抽穿透了另一名骑士的胸膛,然后再顺势一挑,把尸体砸向来敌。后面的骑兵看他们瞬间连伤四骑,心中一寒,下意识拉紧了缰绳,后面的马又急速冲到,前后相撞,一时间人仰马翻。陈瑜全和胡剑坤趁乱又连杀两人,回头就跑。姚秋山看见这个良机,大喝一声:“放箭!”站着不动的骑兵被成了固定的靶子,在密集的箭雨中被射倒一片。后面的骑兵赶快拨转马头向回跑去。车阵前留下了一片人和马的尸体,还有几匹受伤未死的马躺在地上哀鸣。山贼的第一次冲击至少损失了八十名骑兵,而苏敏这方除了十几人中了箭伤外,无一伤亡。 经过短暂的整顿,山贼又冲了上来。这次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仗着人多的优势,从四面八方一起冲了过来。步兵先冲锋,在每队步兵中间留出了宽宽的马道,待步兵快冲到大车前时,骑兵开始冲锋。对付四面进攻的敌人,苏敏等人也只好方面抵御,几轮弓箭之后,敌人这次竟勇猛异常,前面的人中箭倒地,后面的人吼叫的补上来,不一会冲到了大车跟前。 有的步兵爬上了大车和王府侍卫们混战成一团,敌人的弓箭手此时怕误伤自己人已不再放箭。车阵内的弓箭手向后退了几丈,开始大展身手,他们从小把弓箭玩到大,这么近的距离可以说闭着眼睛也能射中。许多山贼刚爬上大车,就被射落车下,其余的人也不敢再往上爬,只拿着长矛隔着大车刺来刺去。 山贼头领看见这样进攻不能奏效,马刀一举指挥自己的卫兵道:“去人把马车推dao!” 这群人有五十几个,不顾箭矢嗷嗷叫着冲了过来,在他们的冲击下,有三辆大车被推翻,车阵出现了一个缺口。山贼头领一挥手,其他人看见这里有缺口都涌到这里来,一下涌进来四十余人。姚秋山指挥五十名火枪手向着冲进来的人群射击,冲进来的步兵正兴奋异常,突然遭到迎面而来的重击,一下被打傻了,陈瑜全趁机指挥侍卫从侧面杀过来,移过来几辆备用的大车,将缺口补上。姚秋山怕山贼再集中人群来推车,就指挥火枪兵专往人群聚集的地方打,然后一半人射击一半人装弹。 这时有近二百骑兵队伍冲了过来,奔到车阵前骑手一提缰绳,试图飞跃车阵,不过因大车上还堆有杂物,高度超出了战马跳跃的极限,大多数战马不敢跳跃,敢于跳跃的战马有的歪倒在车前,把骑手甩出老远,只有二十余骑从高度较低的大车上面越过,冲入阵内。有几个手拿扁担、菜刀的太监和车夫妄图上去阻挡,只见刀光闪动被骑兵砍倒在地。苏敏正在对外弯弓射箭,一个骑兵冲着苏敏杀了过来,秋怡心将苏敏一把推开,从腰间抖开软鞭,气随鞭动,那软鞭就像一只温柔的手,缠上了敌人的颈项,秋怡心手腕一抖,那骑兵飞身撞向了一块岩石,顿时脑浆迸裂气息全无。看见秋怡心的软鞭厉害,从斜下方冲来了另一名骑兵,秋怡心的鞭子刚刚甩出还未来及收回,他的马刀已高高举起,眼见她避不开这刀。突然,骑兵眼前一个黑影飞来,正打在他的额头,鲜血流出糊住了他的双眼,他正准备用左手擦去眼睛上的污血时,另一只长箭又洞穿了他的胸膛。秋怡心回头一看,是陆虎的飞石和苏敏的长箭救了她的命。 看见骑兵冲进来,姚秋山大喝一声:“拉绳子,长枪兵出击。”数十条绳子组成了密织的绊马索铺在地上,只听“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骑兵均落马。四十余名长枪兵一拥而上,骑兵的马刀派不上了用场,没用一袋烟的功夫,冲进车阵的骑兵全军覆没。 第三十九章 战场突围 山贼看见里面的骑兵毫无反手之力一个个被屠杀,外面的骑兵和步兵又不能冲进去,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中箭倒下,恐惧袭上了每个人的心头。不知谁喊叫了一声,先是几个人回头逃去,接着所有的山贼如同海水退潮般向后退却。 这时小路子骑着一匹名叫“追风”的宝马从车阵中越了出去,混在山贼的乱兵从向西面冲去。“追风”是蒙古阿谢图汗送给奕詝的礼物,平时他非常喜爱这匹纯种的三河马,自己都轻易不骑它。三河马属于高头大马,有洋马的血统,高大骏美,四肢修长,暴发力强,速度快,皮厚毛粗,能抵御西伯利亚暴雪,能扬蹄踢碎狐狼的脑袋。奕詝听说要出去搬救兵,才不得已同意把这匹马拿出来。养在王府里的马儿乍到了这广阔的天地里,兴奋的不断嘶鸣,小路子骑着“追风”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风驰电掣般一下就到了山贼的面前,守卫的人刚来得及说声:“干什么的!”,只见马影一晃就冲出去老远,他们这才醒悟过来,忙着射箭,那追风早就无影无踪了。 山贼的第二次进攻被击退了,这次山贼共损失了三十余骑兵和一百多名步兵。车阵中的人也死伤惨重,阵亡的有一百多人,还有不少人受了伤。 敌人退去回了,车阵里面传来了一片受伤者呻吟的声音,姚秋山和苏敏一起在阵中巡视,看着看着苏敏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等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有这么多受伤者,等下怎么突围,难道要把他们扔给敌人吗?苏敏用探求的目光看着姚秋山,姚秋山缓缓地摇着头说道:“我知道公子有仁厚之心,但老子曰‘兵者,非君子之器也,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战争就是怎么残酷,这些重伤的人等下很难和我们一起走了。”苏敏的眼中有种东西在闪动,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日头在偏西的方向钻进了云层,映出了绚丽的晚霞,山风吹过,吹散了他的思绪。 远处山贼又在整顿队伍,想是趁天黑前再来一次进攻。苏敏看见陆虎在给一个人包扎伤口,就过去给他帮忙,伤者是一名小太监,陆虎说他叫赵海,刚才抵御山贼的时候,用一把扁担打翻了两个山贼,自己也被山贼在大腿上捅了一枪。苏敏看这个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竟然在战场上这么勇敢,伸手从怀里拿出刚才秋怡心给他的一块点心塞到了赵海的手中,就这一点点关怀把赵海感动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苏敏用手抚了抚赵海的头,站起身来看见秋怡心和姚秋山正在观察着山贼的队伍,就走上前去。姚秋山看见他来的,赶忙躬身施礼,苏敏道:“以后不要搞这些虚礼了,我们还是以朋友相待吧,怎么你们有什么发现?”姚秋山感激的看了苏敏一眼,指着前方的山贼道:“大人发现没有,这些山贼好像并不是一伙的,那六百多步兵好像是一伙,骑兵和弓箭手又是另一伙的。他们不但列队的时候不站在一起,而且在刚才的指挥上,好像也互相不统属。”秋怡心喃喃自语道:“在这附近没听说有这么大势力的山贼呀,也没听说这里常有商队和行人遭到抢劫,这些人来的可奇怪啊。”他们二人的话语刚好触动了苏敏心中的疑团,一种不祥的感觉升了起来。 这时只听有人大喊:“山贼又要进攻了!”众人忙向外张望,果然在正西面山贼的队伍又开始向前运动,不过这次是弓箭兵走在最前头,后面依次是步兵和骑兵。 车阵中的人们立刻奔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受了轻伤的人也拿起武器,他们知道在生死之间,有人如果不出力,那所有的人都要遭殃。 当走在最前面的弓箭手到了距离车阵二十五丈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他们抽出了箭搭上弓,车阵里的人慌忙把挡箭的物品拿了出来,但山贼的弓箭手并没有立刻射箭,从队伍两边跑出了几个拿着火把的人,一一将弓箭点燃。山贼的首领一声喊,带着火的箭矢向车阵飞来,一时间几乎所有靠着西面的大车都着火了,而且敌人的火箭还在不停的发射,引燃了放置的圈中间的一些物资。 车阵中的人慌乱的准备扑灭火苗,可在肆虐山风的吹鼓下,火势越来越大,并向其它车辆蔓延。苏敏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站在一旁发楞的姚秋山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说道:“快,把所有大车排成一排,全部点上火挡住山贼的主力,我们从东边突围。”苏敏来不及多想,叫过陈瑜全和胡剑坤把计划一说,让陈瑜全负责阻击东南之敌,胡剑坤负责阻击东北之敌,自己带着乌其格、姚秋山护卫着奕詝向正东方突围,由于山贼的主力被挡在火墙的外面,他们连伤员都带走了。 一百多辆大车都燃起了大火,车上装的一些杂物正好成了引火的最佳物品,二三个人推一辆大车,推车的人被火烤得满脸冒油,头发眉毛都被烧掉了,但还是咬牙坚持。由于山贼的主力都转移到了西面,北面和南面留的人不多,在陈瑜全和胡剑坤的狂打猛攻之下,节节败退。终于除去正西面原有的,车阵里的人将其余的推成了一条直线。等山贼的骑兵发现了他们的企图催马敢上来的时候,面对他们的已经是熊熊大火了。 姚秋山带领火枪手作为前锋,后面跟着乌其格的护卫中军,他们看见人就开枪,碰到山贼就玩命的砍,正东面的山贼虽然人数和他们差不多,但由于没有火枪终于抵挡不住溃散开去。乌其格连忙吹响牛角号,向陈瑜全和胡剑坤发信号,苏敏让乌其格、姚秋山保护奕詝先走,自己和陆虎在这里带几个人殿后,等陈瑜全和胡剑坤一起走,秋怡心看苏敏不走,坚持留下和他一起殿后。 第四十章 密林逃亡 火墙那边的骑兵看一时冲不过去,就向南边奔去,想绕过火阵追击。苏敏林子边上在焦急的等着陈、胡二人,忽然从原来的营地传来了一阵叫骂和打斗的声音,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爷今天不活了,今天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苏敏在落日的余晖中看去,一个人手中拿了柄大刀,在地上翻滚着和另外三个人在激烈搏斗,远处还有很多山贼向他们奔去。陆虎喊了一声:“公子,那人好像是赵海。”苏敏道:“走,快去救他。”就向赵海奔去,陆虎在后面喊道:“公子,危险,让我去吧!”,说着和秋怡心跟了上来。跑得近了,看见赵海全身都是土,由于激烈打斗以前右腿上的伤口迸裂了,鲜血染红了包扎的绷带和半个裤腿,而且左臂和左肩也受了伤,他忍着疼还在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拼杀。距离他们还有三四丈的时候,苏敏对陆虎喝道:“陆虎,打!”迅速从背上箭囊抽出一只箭射了出去,陆虎也抬手打出了一飞石,一箭一石分别打倒了其中两人,另一人见势不妙扭头就跑,秋怡心的软鞭那里放的过他,鞭稍卷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绊倒在地,赵海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拿着刀向前一扑,将刀锋刺进了山贼的后背,眼见不活了。 这时向这里奔来的贼兵发现了他们,如鬼哭狼嚎般叫着向他们冲来,陆虎背起赵海,苏敏和秋怡心断后,一起向密林方向撤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撤退的路被封死,三十多名山贼把他们四人围了起来,苏敏抓住秋怡心的手,说道:“怡心,你有功夫,先一个人快走!”秋怡心惨然一笑道:“离开你,我还能活得下去吗?” 陆虎将赵海放了下来,三人把背靠背把他围在了中间。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指着苏敏说道:“看他样子像个官,给我抓活的。”苏敏向后一摸箭囊里面只剩下了一只箭,他就把这只箭搭在弓上,瞄准那个头目,心想只要你们冲上来,我就先射死他。贼人慢慢围拢过来,苏敏正要放箭,只听“哎哟”一声,那小头目咽喉中箭一头栽倒,紧接着又有羽箭射至,数量不多,但异常精准,接连又射倒了七八个人。苏敏的箭也射了出去,秋怡心和陆虎一人挥鞭,一人拎刀冲了上去,将剩余的贼人杀散。苏敏四周一看,从南北分别驰来两队骑兵,就是他们等待的陈瑜全和胡剑坤,三方回齐后,沿着乌其格等人走的路追了下去,马匹没法携带,只好将它们驱散了。 姚秋山怕他们不认识路,隔一段路就留下一人接应他们,一只跑了二十多里山路,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快看不到路的时候才找到奕詝等人。 清点了人数,发现现在只剩下一百六十名侍卫和六十名车夫、太监和宫女,这些人身上大多都有轻伤,另外还有四十余名伤势较重的伤员。 从中午开始,打了一下午的仗,又狂奔了二十多里山路,所有的人都累得坐下就睡着了。姚秋山一瘸一拐的找到苏敏,说道:“大人,这样可不行啊,山贼今晚肯定是要沿着痕迹来追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再往前走,伤员不能再跟着了,刚才我在前面一座山中腰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就把他们藏在那里,那里有水,我们留点食物,留几个人照顾他们,反正我们过几天回来接他们的。没有了伤员我们还要轻装,把除了武器和食物的东西都扔掉,现在拿的东西太多了,刚才王爷的马桶都花了两个人去抬。”苏敏听后,拍了拍姚秋山的肩膀,说道:“就听你的,我去跟王爷说说。” 当乌其格带着苏敏找到奕詝的时候,他早在他的轿子里就睡的呼呼的了,被苏敏叫醒本来就一肚子不高兴,一听现在还要走,脸都吓得变绿了,他干脆在轿子里耍赖起来,说:“我不走了,我就死在这里算了!”苏敏看说不通了,朝着乌其格一努嘴,乌其格指着四个侍卫说道:“你们四人把王爷背起来走,不管王爷说什么都不要听他的,把王爷背到地界,我们脱困后给你们记功升职。”那几个侍卫听了,立刻来了精神,上前拉住奕詝的胳膊,把他拽到背上背着就走。 苏敏留下了几名宫女和太监照顾伤员,赵海因为伤了腿没法走路,也留了下来。待大部队走了后,他还派了几个人,用树枝将走过的痕迹消除干净。 前面由姚秋山和陈瑜全打头,姚秋山拿着一盏三面包着黑布的油灯照亮,陈瑜全就抡着一把开山刀在前面开路,山里的黑夜出奇的黑,山路又崎岖不平,一行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在走路。苏敏牵着秋怡心的小手,要摔倒的时候总是自己先倒下去,让她倒在自己的身上,次数多了秋怡心察觉了,反而感觉到苏敏要摔倒时抢着扶他,自己却被摔了无数次。 在密林里走最容易迷失方向,苏敏此时真后悔出来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不拿个西洋进贡的指南针,但走在最前面的姚秋山好像很有经验,他走一段路,就看看树皮摸摸岩石就能确定方向。他们穿过了一片山中的洼地,爬上了附近一座山顶,有人往下面一指说道:“快看!”,只见原来大家宿营的那座山头已经被蜿蜒的火把长龙所包围了,显然是贼人的追兵到了。大家都心里暗道一声“好险”,庆幸这番辛苦没有白费。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东方略微泛出鱼肚白,方才停下宿营。 走了一晚上都累极了,随便吃了点干粮,也不管地上的露水和潮湿,坐在地上就互相靠着睡着了。苏敏知道这样睡着的人醒来的时候非得场大病不可,反正现在是白天不怕暴露目标,就和姚秋山、陆虎等人强打精神和砍了些干燥的枯枝生了几堆篝火。又在四个方向派出四名放哨的,安排完这一切,他才靠着一课大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苏敏睡着睡着忽然感觉到身上暖烘烘的,用手一摸,触手绵软,睁开眼睛一看是一袭天鹅绒披风,他认得这是秋怡心的物品。他四下一看,秋怡心蜷缩着身子,身上什么也没盖,躺在他的旁边睡得正香,苏敏轻轻将披风给她盖上。看了看日头,估摸自己睡了一个多时辰,就把陆虎拍醒,带着他到外面去查哨。 伍阿虎蹲在一颗桦树下面放哨,他是负责北面的警戒,刚才队长把他叫醒,说让他来放第二班哨,他刚做梦在家娶了个媳妇,正要入洞房就被叫醒了,当着队长的面他不敢说什么,到了这里把队长的所有女性家属他都问候到了。站岗是最百无聊赖的,他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只睡了一个时辰,现在他两个眼皮又想亲热亲热了,他努力睁大眼睛往四周看看,周围一片寂静,他打了个哈欠,把眼睛闭上了,想试试回去还能不能赶上洞房。 第四十一章 生存追逐 伍阿虎在梦中露出了色咪咪的笑容,想是在洞房中揭开盖头,发现他的媳妇长得还可以。忽然,几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密林中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刺耳了,他努力想把眼睛睁开,可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他张大了嘴想喊一声,可是什么都喊不出来。 苏敏带着陆虎查完了西边的一个岗哨,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直线想直接插到北面的哨位,在林子中路简直不能称之为路,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在厚厚的腐叶上行走。苏敏边走边思量着下步如何与援兵会合,突然走在身后的陆虎一把把他按倒在地,他正要张嘴发问,陆虎把他的嘴捂的紧紧的,用手向前方指了指。苏敏悄悄抬头看去,在晨雾中有数十个黑影正在蹑手蹑脚的走着,他们手中的刀反射出瘆人的寒光。 陆虎伏在苏敏的耳边小声道:“肯定是山贼要偷袭我们,公子回去报信,我把他们引开。”说完一跃而起,一块飞石扔了出去,击倒了一个黑影,然后大叫着:“山贼来啦,快点跑啊!”向与宿营地相反的方向跑去,那些山贼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吸引,苏敏藏身的草丛里,感觉有无数只脚从他旁边迈过,向陆虎跑的方向追去。 等他们过去了,苏敏猫着腰快步往宿营的跑去,到了宿营地大家都被惊醒了,南方向和西方向的哨兵也跑了回来,说那两个方向都有山贼出现。苏敏将姚秋山、乌其格等人找来,说道:“现在的情况是,在北南西三面都有山贼出现,唯独东面没有,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陈瑜全道:“那还有什么考虑的,我们赶快向东冲出去。”苏敏沉吟道:“我想敌人不会这么蠢吧,三面都围了,还把一面让开,其实以他们的兵力全部围住这个小山头也是绰绰有余的!”姚秋山点头道:“大人分析的很有道理,他们使得一定是围三阙一的计策,如果全部把我们包围,我们肯定要拼死突围,这样他们不一定能堵得住我们,现在把东边让开,吸引我们过去,他们在路中埋伏,可以一举击溃我们,然后其它三面再来合击,那我们可死无葬身之地了。” 众人听后都觉得有道理,苏敏道:“好,他们把东面让出来,我们偏偏不往东面撤退,刚才陆虎将西边的敌人引开了一部分,我们就往西突围。” 此时,山贼已经发现自己的偷袭行动被识破了,他们索性直起腰,喊叫着向官军的宿营地冲过来。 乌其格命令道:“陈瑜全、胡剑坤你们打先锋,我来压阵断后,现在就行动。”陈瑜全和胡剑坤答应一声,一个亮出夜临刀,一个抖出长银枪,如下山猛虎般冲了出去。 苏敏拿起一把腰刀,对爬在侍卫背上的奕詝说道:“王爷不必惊慌,有我苏敏在,一定保您的平安。”奕詝看见满脸忠心义胆的苏敏,心中感动不已,其实现在就是只来了一个山贼,手拿腰刀的苏敏可能也不是对手,不过现在正是在奕詝目前的表现机会,苏敏怎么会放弃。 从西边进攻的山贼万万没有想到,官军会从他们这里突围,刚才陆虎的计谋让他们上当不浅,有多一半人都向东面追去,留守的只有八十多人。他们略微的抵挡了一下,就被陈瑜全的刀和胡剑坤的枪吓破了胆,只要挨着的非死即伤,他们就像一只利箭,穿破了保卫圈中最薄弱的地方。 队伍刚刚跑出不到五里路,其余方向的山贼呐喊着纷纷他们突围的方向涌来。姚秋山要大家先走,他留下了五个弓箭手与他一起断后,弓箭手听说要他们五人对付近千山贼,脸都吓白了,但是又不敢违抗命令。其中有个小头目凑过来刚想问问姚秋山如何阻击敌人,只见姚秋山“哧”的一声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看的拿小头目满脸疑惑,思量他不会带着我们化妆潜逃吧。只见姚秋山将布条用刀切成一条一条的,又吧油灯里的油倒在布块上,分给弓箭手将布条缠在箭矢上制成三十余只火箭。 三月正是北方物燥风干的季节,太阳已将早晨的露水蒸发,这三十多只火箭射出,林中顿时出现了一片火墙,北风吹过,大火向南快速蔓延,山贼一看势头不妙,不待首领发话,先就往回跑,山火逐渐蔓延开来,整座山都是大火,把天都映红了,有不少跑的慢的山贼就此葬身火海。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行军,从早上一直走到下午,苏敏下令宿营休息,清点人数,连走失的算起来又少了五十多人,整个队伍只剩下一百六十多人了。 秋怡心悄悄把苏敏拉到一边说道:“我看这些山贼奇怪,一般的山贼劫道要的只是财物,现在我们的东西都烧掉了,他们怎么还是穷追不舍,难道非要治我们于死地,他们可不像一般的山贼啊!” 苏敏沉吟道:“我也早有察觉,他们的确不是为财,难道是为了比财更重要的东西?唉,想这些东西暂时也没用,不知道现在陆虎怎么样了?” 接下来的一天,山贼总是尾随在他们后面,任你怎么伪装痕迹都没有用,要不是经历了上次被围的教训,苏敏在休息的时候将哨兵从一人增加到两人,放哨的距离拉大到二里,几乎又被山贼包围。 在追逐中求生存,他们只好不停的走,但是随身携带的干粮慢慢吃完了,因为山贼离的太近了,他们也不敢点火,大家都只好吃生粮食,喝山泉水。 一直走到半夜,估摸山贼不会再追来了,苏敏布置宿营后,还是谨慎的分四个方向派出去哨兵。奕詝一坐下就嚷嚷着要喝热水,乌其格百般相劝都没有用,正好到西边放哨的哨兵回来报告说,西面有微弱的灯光,可能是山里的人家。苏敏就跟奕詝说道:“我带人到西边去看看,如果有人家,我就给王爷讨碗热粥喝。”胡剑坤主动要求带几个人和苏敏一起去。 他们一行五人不敢拿马灯,在漆黑的夜色中,寻着那点亮光摸索前进。走到近前,才发现这是座由圆木和茅草搭成的小屋,小屋的门略开了一条缝,一缕微弱的光线从里面射出来。苏敏站在门口叫了一声:“有人吗,有人吗!”里面没有人应声,他大着胆子推开门,还未踏进去,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屋里地上爬着一个老者,已被砍得身首异处,床上也躺着位老婆婆,她胸口有一处很深的刀伤,鲜血把被褥都染红了。看着里面凄惨的景象,苏敏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别过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胡剑坤往里一看,回过头狠狠的说道:“这一定是那些山贼干的,他们连这样一对老夫妇都不放过。” “苏大人,那边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在旁边负责警戒的一名亲兵跑过来报告。 第四十二章 巧遇亲人 听说有人说话的声音,苏敏等人跟着那个亲兵,轻手轻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走了一段路看见前面一片光亮,他们又走近了点,发现发出声音和光亮的地方是山中的一条路,这条路看起来走的人还很多,荒草被踩平了许多。苏敏等人趴在距离路边十几丈远的一块岩石后面向前张望,路的两边插着数十只火把,把山路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有近百人在路边的空地里或站或蹲,其中有六十多人穿着官兵的衣服,其它人穿的老百姓的衣服,像是官兵在盘问老百姓。胡剑坤看的仔细,喜道:“是官兵!”说着就要现身,被苏敏一把按住,他对胡剑坤低声道:“这些官兵出现在这里太可疑了,山贼就近在咫尺,怎么会有这么小股的官兵在路边设卡,看看再说。” 苏敏看那些被盘查的老百姓,都是些中青年男子,他们身边都放着工具袋,像是木匠使用的工具。突然,官兵中的当官模样的人一挥手,官兵举起手中的兵刃就往蹲在地上的工匠们砍去,顿时有十几人倒在血泊中,另外十几个拿起手边的斧头等工具和官兵拼杀起来。官兵的人多,工匠们又不会格斗术,片刻又被砍翻了五六个。有一个中年工匠,手中并无武器,只拿着一个不大的木头盒子,他用盒子对准一个官兵,那个官兵便倒下,一连打倒了三个官兵,他身边还有一个小伙子一把斧头舞的飞转,片刻已经又两个人倒在他的斧下。周围官兵看着同伴无缘无故的倒下,这个小伙子又这么厉害,心中害怕,往旁边躲了躲,露出了一个空档。中年工匠一声喊,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向苏敏等人躲藏的地方奔来。在军官的大声驱使下,有十几个官兵向他们追来,可能因为刚才搏斗时腿上受伤,跑在最后面的一个工匠被官兵追上后死在乱刀下。胡剑坤在旁边气的鼻孔直冒粗气,请示苏敏道:“大哥,这些官兵太可恶了,我看是山贼假扮的,我们救救那些工匠吧。”苏敏说道:“等他们再跑近些,你就用弓箭射,记住要先射最远的,不要暴露我们的目标,让追来的人一个也不要回去。” 胡剑坤举起自己特制的强弓,弯弓搭箭,就着路边火把的余光,瞄准最后一个官兵的咽喉,手一松箭矢悄无声息的飞了出去,那个官兵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前面追人的官兵都没有发现,就这样胡剑坤一连射杀了五名官兵。那个中年工匠有些体力不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后面紧紧追赶的两个官兵大喜,一个健步上前一左一右举起刀就要砍下去,中年工匠又把盒子举到胸前,似乎在盒子上按了两下,苏敏看到在火把光线的映衬下两道寒光分别射入了两个举刀官兵的胸膛,他们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后面有一个官兵异常强悍,并没有被他手中的东西吓住,扑上来就是一刀,中年工匠在地上一滚避开刀锋,他把盒子举起又是一按,这次并无东西射出,待要躲已经来不及了,那官兵的大刀已经砍下来了,只见刚才舞动斧头的青年手腕一扬,“当啷”一响官兵的大刀竟脱手而飞。他的脸正好被火把照亮,苏敏认出了,他就是昨天为吸引山贼而失散的陆虎。中年工匠得次机会,把盒子一扔,左手举起手腕一抬,寒光又一次射入那人的胸膛。趁此机会,胡剑坤又射杀了三人,剩余的三人看见中年工匠神秘没测的杀人,心中俱寒,回头一看同伴倒了一路,吓得他们扭头就跑。胡剑坤快箭连射,两人又成为他的箭下之鬼。最后一人跑到了胡剑坤射箭的死角,眼见他就要跑回去,苏敏冲着陆虎喊道:“陆虎不能让他回去。”陆虎闻言,手臂扬起,手斧旋转着飞了出去,正砍在那人的背脊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除陆虎外剩下的七名工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探头探脑向苏敏这边张望,陆虎听出刚才是苏敏的声音,冲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 “公子,是你吗?”陆虎的声音都带有了一点哭腔。 苏敏迎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陆虎的肩膀,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说道:“好小子,你还没死,可把我想坏了!” 那中年工匠带着同伴走了过来,向苏敏躬身一礼,说道:“苏鄂春等谢公子救命之恩” 苏敏一个错愕,“苏鄂春”不是自己的五叔吗?天黑看不见面容,听声音确实很像。苏敏问道: “您是五叔吗?我是苏敏啊!” “苏敏?你是苏敏?我就是你五叔苏鄂春!” 苏敏上前一把抓住苏鄂春的手说道:“五叔,快三年了没一点您的消息,您这些年到底去哪儿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关东带着这些徒弟们闯荡,最近我想回北京看看,顺便看有什么活做,就带他们一起出来,准备回北京找你们,驿道被官兵封了,我们只好操小路,没想到在这里的官兵不问青红皂白,侮蔑我们是贼,可怜我的徒弟们横遭毒手哪!”说着说着苏鄂春掩面而泣,豆大的泪珠从手指缝中流出。 “五叔别难过,我们也是被一伙山贼追杀,现在在林子里逃命,你跟我们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苏敏带着众人回到了宿营地,还未来及说话,在后面警戒哨兵来报告,说山贼从后面又跟上来了。大家不及详谈,拿起武器、粮食继续往前走。 又是一夜的逃亡,在天亮的时候他们在休息的时候,苏敏把乌其格等人叫来碰头,苏敏说道: “你们觉得奇怪吗?这两天山贼好像知道我们走路的路线,不管我们把他们甩了多远,他们都能找到我们。” 姚秋山点头道:“我早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这么大的区域,就是几万人马在里面也不容易找到,我们就一百多人,还小心翼翼的把走路的痕迹都消除了,可就是不能摆脱他们的追杀,我想我们的人一定有内奸。” 陈瑜全一拳打在树上,恨恨的道:“我要知道他是谁,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苏敏道:“我想从现在开始,我们几个人要多注意观察,看谁有不寻常的行为。另外,我还想出了一条计策,我们也来个将计就计。” 第四十三章 绝岭被困 苏敏手中翻来覆去看着一个不起眼的盒子,这个盒子大小大概与一本书差不多,有一寸厚,在侧面有十个小孔,正面有一个机关,打开保险,一按就有一枚三寸长的短箭飞出去,最远可以射十丈,但在五丈之内才有杀伤力,拉开盒子后面,是抽屉式的设计,射完短箭后可以重新装入。这就是苏敏的五叔苏鄂春近期的重要发明,与这个盒子同时发明的还有一个称之为“袖箭”的装置,它装在人的手腕,同样靠机关的力量来发射,与武术中的说法不一样。昨天晚上,苏鄂春就是用这两个东西,放倒了七八个人,苏敏现在拿着这两样东西简直爱不释手,它虽然没有什么左轮手枪威力大,也没它方便,但是现在有这么的东西,起码可以同时对付几个人,这对除了弓箭几乎没有一技之长的苏敏来说可是好东西。苏鄂春看他这么喜欢,就主动送给了苏敏,反正自己以后还可以再做。 正当苏敏在研究他的新武器时,姚秋山走过来对苏敏说道:“大人,大家都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大人?苏敏你现在当了什么官?”苏鄂春奇怪的问道。 陆虎在一旁插话:“我们公子现在是三等辅国将军了。” 苏鄂春茫然道:“三等辅国将军是不是比知县大一点点?” 苏敏听后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他心里想,这不怪五叔,他成天迷的是他的那些宝贝,对世事漠不关心。 陆虎在旁边解释道:“我们公子现在穿的官服是二品武官的狮子补服和总兵大人平起平坐。” “噢,二品,是比知县大一点点。哎,苏敏你怎么又滑到了,这山路就是滑,你可要小心啊!” 苏敏站稳后拿起苏鄂春的发明给姚秋山看,姚秋山简单的看了一下,有些不屑的说道:“这东西跑个江湖,闯个武林什么的还行,真正用在行军打仗上面就没什么作用了。” 苏鄂春胡子一翘道:“行军打仗的机关我也会做,不信我就给你做一个。” 说着他招来几个徒弟,指挥他们把几十根树枝一头削尖,削成了箭矢的样子,然后利用树枝、树藤在路边做了个简易的机关,把作为引信的树藤放在路上,只要有人一踩,这几十根树枝箭就会射出,方圆几丈之内的人非死即伤。 姚秋山看得目瞪口呆,叹道:“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精工巧匠!”回头对苏敏说道:“大人,有了苏先生我们就不怕山贼的追兵了!” 苏敏当即安排乌其格保护奕詝先走,他和陈瑜全带领四十名亲兵断后,苏鄂春当即带领徒弟在山贼追兵必经的路上,做了两个机关,等全部都做好,在后面警戒的哨兵报告说,山贼追兵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二里了。陈瑜全和姚秋山非要留下来看看机关的效果不可,苏敏他们刚走出一里多路,就听到后面一片惨叫声,知道后面布置的机关起到了作用。 一会儿陈瑜全他们追了上来,眉飞色舞的描述刚才山贼触动机关后的惨像,说山贼受此打击后,走路变得小心翼翼了,简直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好像地上的树藤好像都是触发箭矢的机关,追赶的速度大大减慢了。走了五里山路,他们又分别设了两处机关,又在前前后后丢了许多树藤,以虚虚实实迷惑他们。 这次终于把山贼甩开了一段距离,他们在逃亡的途中有时候也可以休息一两个时辰,但山贼还是在后面尾追不舍。 在当天下午的休息的时候,苏敏等人商量了后,向大家宣布,要派出一部分人,由陈瑜全和胡剑坤带队去接应来救援的蒙古骑兵,当天晚上他们就带了六十人离开了,其中包括苏鄂春的几个徒弟。 苏敏就带着大队领着山贼在山里兜圈子,时不时做几个机关,给他们来点小敲小打。 饿狼岭是阴山山脉最险的地方之一,但是它扼守着到蒙古大草原的大门,这里的先民为了走捷径,硬是在山腰上开山破石修了一条路,路最窄的位置只有二尺宽,一面是岩石,另一面是悬崖,悬崖下面是激流。 他们曾经到过这里,但没从这条路走,苏敏怕前面有山贼驻守,如果后面又被堵住退路的话,那就被别人包了饺子。他们在傍晚最后一次休息的时候,和陈瑜全走的一个亲兵回来了,他和苏敏耳语了几句,苏敏兴奋的站起来宣布说,陈瑜全等人已经接到了蒙古援军,援军就在饿狼岭那边,今天晚上走出饿狼岭就可以和他们汇合了。苏敏的话还没说完,大家都欢呼起来,多少天来的辛苦终于可以结束了。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生火做饭,美美的吃了一顿热饭,吃完饭一行人走进了饿狼岭。 弦月如勾高高的挂在天上,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叫声,苏敏率领着一百多衣衫褴褛的人,在随着山势蜿蜒的绝岭山路上走着。大家都手摸着右侧的岩石,一个跟着一个走,因为左边便是万丈深渊,下面是湍急的浊流发出的声响隐隐传上来,有人不小心踢了块石头下去,听着石头滚落的声音,令人心胆俱寒。 走过山势一个突出的拐角,有人向后一指,说道:“看,山贼追上来了!”众人向后看去,果然在后面的路上星星点点都是山贼拿的火把。大家加快了行走的步伐。但是,坏消息接踵而来,在前面探路的回来报说,前面也有火把的亮光,看样子像是有山贼在前面驻守。 听到这个消息,队伍中的气氛一下紧张到了极点,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又处在这样一个不能上不能下的一个绝地,情况到了万分危机的时刻。 看见人们正在犹豫,苏敏在队伍前头向后面大喊道:“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我们没有退路了,只有继续往前走,拼死一搏冲出去。”在这么狭窄的山路上,实在是易守难攻,简直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想冲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众人现在都没了主意,只好跟着一起向前走。 忽然,山谷中传来一声暴响,在黑漆漆的天空出现了一多美丽的五颜六色的烟花,这是山贼互相联络的讯号。果然看见烟花之后,前面的火光开始向这边移动了,看火把的数量前后的山贼数量都超过了三百人,他们要前后夹击了。 前方的岩壁上有一块巨大的白色岩石,镶嵌在黑色的岩壁上,表面光溜溜的平滑如镜,当地人说这是王母娘娘梳头的镜子,所以也叫它梳头石。走到梳头石下面,苏敏牵着秋怡心的手,感觉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他转过身来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移到耳后,低声问道: “怡心你害怕吗?” 秋怡心眼波流转,凝视着苏敏的眼睛,答道:“和你一起的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人总是要死的,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是快乐的,最好下辈子还让我们在一起。”说着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苏敏笑道:“今天可让我看见怡心哭鼻子了,不过我们这辈子还没过够呢!等你给我生了十几个孩子再说死不死的事!。”在秋怡心一脸惊愕表情的注视下,他向乌其格打了个手势,乌其格拿出牛角号呜嘟嘟的吹了起来,厚重的号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第四十四章 绝处逢生 正当苏敏等人被山贼夹击围堵在饿狼岭的山路时,乌其格吹响了牛角号,只听一阵声响从山上传来,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有二十余条麻绳从山顶放下来。姚秋山抓住一条绳子,向大家喊道:“快,大家快往上爬!” 本来众人都已经绝望了,现在又突然绝处逢生,大家顿时一片低声的欢呼,抓起绳子就往上爬。从山路到山顶大概有七八丈的距离,岩壁上有许多凸凹不平的山石,正好便于人攀爬,姚秋山用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山顶,上面一只大手把他拉上来,迎接他的是陈瑜全那爽朗的笑脸。 苏敏在下面用奕詝的披风把他包住,把绳子系在他的腰间,往下拉了拉绳子,上面三个人一起用力,把他拉了上去。由于麻绳承重有限,苏敏在下面指挥着,等一人完全上去后,其他人才能再爬。 周见诚是王府的老侍卫了,苏敏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抓住一根绳子在那里发楞,上面的人早就爬上去了,他还若有所思的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老周,怎么腰又疼了,如果自己上不去,我叫人拉你上去!”苏敏拍了他一下,关心的说道。周见诚据说是在车阵突围的时候推车扭了腰,行军的时候不时要停下来歇歇,然后再赶上大部队。 “啊,啊……,不用,不用,我可以爬上去。”苏敏的问候声似乎吓了他一跳,说完他抓住绳子慢慢的向上爬去。 等其他人都登上了山顶,苏敏和秋怡心才最后爬上去。 此时,在崎岖险峻的山路上行走的钟函谷心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心绪,多日来绞尽脑汁要追杀的猎物已经进入了兽笼,剩下的只是什么时候动刀子的问题了,同时他又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好像就要做出一件再也无法挽回的事情,令他揣揣不安,矛盾想法在他心中激荡。 钟函谷身穿一身黑衣,黑布包头,如果不是身上的那件褐色披风,他和身边的人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他可不是一般的人,是盛京将军奕经手下四员大将之一,已经位列从二品副将之职。奕经不但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他的连襟,他的夫人就是奕经夫人的妹妹。钟函谷从十六岁吃兵粮开始,就是跟着奕经,从奕经的亲兵当起,一步一步向上爬,外委、把总、千总、守备、游击、参将每个级别他一个不拉都经历过,他如今的成就不能说全部是奕经对他另眼相看的结果,他身上的伤疤大大小小也有几十处,要一一说出来简直可以写成一本书。但是多年的经历使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只要奕经发了话,他从不问为什么,只是埋着头一心一意的去做,因此得到了奕经的极大信任。这次的事情就是这样,奕经说接到密报,有一伙强盗装扮成钦差,预图不利于朝廷,因事涉机密不能声张,只让他带奕经的中军——骑兵和弓箭手共七百人直接行动,还要装扮成山贼的模样。又怕他兵力不足,还花了十万两银子把绣峰的山贼牛大疤买通,率领六百多喽啰下山来帮他,奕经自己督帅两千余人在各个道路、山口把守,说是防止逆贼流窜出省。 与“逆贼”第一次接触他就知道上了奕经的当了,奕经的中军是他一手训练起来的,其战斗力在东三省可是首屈一指的,他曾经带领一千人一夜奔袭一百八十里一举击溃了海城二千余窜犯入境的倭寇,正是因为这一仗,他才升任了副将。想起这里他摸了摸左颊的伤疤,那是一个倭寇的砍得,深入见骨,要是再劈得实一点,他这条命就交代了不过他也没让那个倭寇好过,手中的大刀把他一挥两截。 可是这次与面前这些“逆贼”一交锋,就感觉不一样,他们不过四百余人,其中还有许多挑夫和女子,自己的精锐之师竟然几次攻击被打的狼狈不堪,最后还让他们跑到了深山密林。凭他的直觉这股“逆贼”不像真正的逆贼,他们是真的钦差吗?钟函谷想都不敢这么想,既然做了就只好一直做下去。 “逆贼”逃到了密林后,多亏我方有密探在他们队伍中,寻着一路留下来的记号,有几次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可牛大疤不是要粮就是要饷,他的喽啰拖拖拉拉,每次都被“逆贼”侥幸逃脱。不过他从心里也佩服这些“逆贼”,在自己这方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又有内奸帮助,他们竟然能撑这么长时间。昨天晚上他假装邀牛大疤来议事,趁其不备一刀砍了,把他的喽啰都收编进来,由自己亲自指挥,但总兵力已由最开始的一千三百余人,剩下不到七百人了。 “逆贼”昨天分兵后,他也派了二百余人分路追击,自己率领四百多人继续追击大股“逆贼”。饿狼岭的山路在他背囊中的地图上早已标明,并无岔路,对面又有奕经部属的驻守官兵,这次这股“逆贼”应该是插翅难逃了。 他刚才放了事先约定好的焰火信号,驻守在饿狼岭山路对面的是游击将军江春水带着的四百多人。他也看见对面的火把正向这边缓缓移动,就要将“逆贼”剿灭,他接到的命令是一个不留格杀勿论,现在就要到最后的时刻了,他身边的亲兵看他还是一脸冷若冰霜,可是他的心里有如海啸中的大海一样波涛翻滚长时间不能平息。 刚才一声悠长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想可能是“逆贼”在联络自己的同伴来救援,不过到了这种地方,看来是无药可救了。 他提起精神向后面的士卒高声命令道:“今天是剿灭这股‘逆贼’的最后一战,不管是跟我的老兄弟,还是从绣峰刚刚下来的兄弟,只要能在此立功,我钟函谷一样叙功保奏,贼人身上的财物我一概不取都归你们,升官发财就看今日啦!”这是他百试不爽的激励士气的方法。果然经他这么一喊士兵们都一个个眼中冒出贪婪的欲火,精气神立刻大不一样,随着钟函谷加快了脚步,好像前面就是高官厚禄,去晚了就被别人抢走了。 对面的火把越来越近了,双方大概只有不到三百米的距离了,前面路上有黑乎乎一片的影子,是不是“逆贼”走投无路在那里等死呢?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钟函谷这回看清了,路中间不是等着受死的“逆贼”,而是一堆垛的老高的树枝,他想这可能是“逆贼”用来阻挡他们前进的小伎俩吧。他下令把树枝搬开一些,露出一条小路,大队人马继续追击,拐过前面那个拐角“逆贼”就无路可逃了。 第四十五章 人间炼狱 前面是一个拐角,在钟函谷的想像中,拐角的对面应该不是宁死不屈的殊死搏斗,就是将面对死亡的人对生命的企求。但是当他转过拐角,他看到的是一朵大火球从天而降,正落在对面江春水的队伍中间。火球落在一堆树枝上,烈焰顿时腾空而起,在树枝堆旁边的几名官兵马上成为火人,大火堆将江春水的人马分成了两截。放眼前后一个“逆贼”的影子都没见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他向后队大喊:“快退!”,可话音刚落,另一个火球就落在刚才他们路过的树枝堆上,树枝登时烈焰冲天。后队人马不但不能冲出去,连火堆的一丈之内都不能接近,这样钟函谷的四百多人和江春水的两百多人都被大火围困在这不足一百米的绝壁山路上。 钟函谷的恶梦还仅仅是开始,只听山崖顶一声呼喊,无数个火球和大量的树枝树叶砸向山路,狭窄的山路立刻成为了人间的炼狱,在别处遭遇火攻,还能逃跑和滚倒灭火,但在这里几乎是人挤着人,为了避过火球,人们互相推攘着,往没有火的位置挤,有十几个人被挤落掉下悬崖,山谷中传来凄惨的惨叫。掉下去的人固然是悲惨的,但留在山路上的人感觉更加生不如死。随着火的势力范围的扩大,人生存的地方就越来越小,不断有身上着火的人向崖下主动跳去,如同是顽童在向深谷扔着一支支火把,划过夜色中的饿狼谷,然后熄灭在下面的激流中。 开始是一个二个的往悬崖下面跳,后来就是几个、十几个同时跳,钟函谷半辈子戎马生涯什么场面没见过,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现在脑子中就是一个字——死,当死亡来临之前,人总是觉得有很多不如意,但这些不如意与生命比起来,在这时才知道是多么渺小,多么不值一提。 江春水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他本来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只不过刚才在后队当千总的内弟走路崴了脚,一向有齐人之风的他忙不迭的跑回去看望,恰恰就避过了这一劫。看着前队士兵在火中挣扎,他嘴里命令道:“快救火!”可他也知道这是个无法完成的命令。 钟函谷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面,身边挤了七八个小兵,在生死的关头,官大官小时没人计较的,不是他的两个亲兵在旁边帮他撑着,他早就被挤了出去。外面有的人被摔死了,有的人被烧死了,更多的人在浓烟中咳嗽着倒下,现在能够站起来的人还不到十分之一。渐渐的山崖顶上扔下来的树枝、树叶慢慢少了,路上的火焰也逐渐变小了,但是山路两头的大火堆还在熊熊的燃烧,人还是无法通过。 钟函谷看着布满山路的尸体,心中念头一闪,他从岩石下冲了出去,把腰间的宝剑拔了出来,冲着活着的人大声吼道:“他们没柴火了,快将尸体扔到火堆上灭火,冲出去呀!”他的声音被烟火熏的沙哑嘶劣,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求生的本能使这些人并没有注意他的声音是否吓人,一拥而上,在地上把尸体搬了扔到火堆中。 火焰被人的尸体压下去了,剩余的四五十人手抓脚踩着同伴的尸体爬过了火堆,和江春水剩余的人回合,向饿狼山口逃去。 大火之后,山谷里弥漫着各种气味,都是燃烧后的物质发出的气味,有松脂的馥郁气味,有桦木的焦香气味,更多的是人的尸体被烧的臭气,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令人作呕。 与山下相比,山上的气氛截然不同,一片胜利后的喜悦之情。陈瑜全一张被烟火熏的漆黑的脸上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他笑着说道:“都怪我,老胡说还要多准备一些柴火,我看兄弟们太累了就没同意,要不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姚秋山走到苏敏面前夸奖道:“这样的计策可算是绝妙无比,一下子干掉他们六百多人,这下我们暂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昔日诸葛孔明火烧藤甲兵也不过如此吧!” 苏敏的脸上并无得意之色,看着下面人间难见的惨景,他实在笑不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回是这样一番情景,怪不得当年诸葛孔明火烧藤甲兵要黯然垂泪。”姚秋山不以为然道:“其实怎么死都是一样的,用刀砍死的、用抢扎死的和用火烧死的都一样,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公子不要太过于自责了。” 苏敏问陈瑜全道:“你们身后不是也有追兵吗?是怎么摆脱的?” 说到追兵,陈瑜全眉飞色舞的讲起了他们如何将追兵领着在山里转了一大圈,先是打了一场埋伏,用石头砸死砸伤他们四五十人,又在路上设机关,看他们怕的几乎是爬在地上摸索着前进,陈瑜全才带着大家直奔饿狼岭,做好了准备。 秋怡心问胡剑坤道:“你们用的火球是什么做的,怎么沾着就着火呀?” 胡剑坤得意的说道:“咱们用的是油性最大的褐竹藤缠松明制成的,只要是点燃了,用水都泼不熄,本来是小时候玩过的玩具,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乌其格小声跟苏敏说道:“现在该是把内奸抓出来的时候了吧!” 苏敏看着大家都一脸愕然,忙笑着解释道:“这件事只有我和老乌知道,我们早就发现了内奸是谁了,但是为了把敌人引到这里来,我们对谁都没透漏消息。除了告诉陈瑜全和胡剑坤到饿狼岭设伏外,我连怡心也没说,在上来前她还哭着对我说要和我过下辈子呢!”大家听后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一番话把秋怡心脸说得通红,想扭头跑开,又想知道他下面说什么,就捂住自己的脸,扭过头不看大家。 苏敏接着说道:“我和老乌注意了,有个人在队伍中经常故意掉队,在树上给敌人留记号,把我们的行踪暴露给敌人。” 奕詝在旁边狠狠骂道:“谁?说出来,看我怎么剁碎了他!” 苏敏的眼光在人群中间扫着,山顶上的气氛一下变得凝固起来,生怕苏敏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看了片刻,苏敏大声说道:“我查过跟着王爷出巡的侍卫亲兵都是在府内待了三年以上的老人,王爷待人宽厚,上下人等无不感恩戴德,这个人如此负恩,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等会我们行军的时候,我希望他能自己来找我,我看在他天良尚未泯灭还可以饶他不死。”说完这话,苏敏一摆手。 乌其格冲大家高喊一声:“出发!” 正当大家列队下山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牛角号悠长的声音。 第四十六章 收服内奸 一百多人的队伍在山中小道行军,虽然敌军的大部已经被消灭,但为了谨慎起见,苏敏还是派陈瑜全在前面探路,左右两边放出斥候由胡剑坤率领,以防中了贼人的埋伏。现在的行军与前几日可大不一样,后面没有了追兵,前面没有堵截,大家在林子中悠闲的走着,看着山中瑰丽的景色,感受着鸟语花香,好像是外出游山玩水一般。 众人都是兴高采烈,走在队伍中的周见诚却满怀心事,别人好心问候他,他也不搭不理。突然地上一块突出地面的石头把他绊了下,他踉跄的往前冲了几步,有人一把抓住了他,抬头看去发现正是苏敏,他一时心中气血涌动,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苏敏忙扶他平躺在路边的草地上,让其他人先走自己来照顾周见诚,在平时的行军中,苏敏经常照顾受伤的伤员,大家没有觉察出什么。当队伍都走远了,周见诚才悠悠转醒,睁眼一看发现苏敏正在看自己,吓得又把眼睛闭上了。苏敏笑道: “周大哥,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没必要这么怕我吧,你如果好些了,我们就边走边说。” 周见诚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掩饰的说道:“昨天晚上没睡好,又在拉肚子,刚才一下就晕过去了,没事,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早就怀疑你是我们队伍中的内奸。”苏敏轻声说道。 尽管苏敏的声音很轻,但对于周见诚来说,却是头顶一声霹雳,他脑子嗡的一响,闪过第一个念头就是东窗事发了,第二个念头就是杀了苏敏然后夺路而逃,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佩刀。 就在周见诚念头闪动之际,苏敏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凶光,此时苏敏心中也是一阵慌乱,后悔自己不该托大,最少把陆虎留在身边也有个照应。他心中虽然慌乱,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玩火了,玩火者终*的道理,我想你也知道吧!” 看着苏敏自信和满不在乎的样子,周见诚想他敢于这样面对面,一对一的揭露这件事,肯定是事先有准备。他慌乱的向四周看了看,风吹树枝灌木摇曳,他都觉得是藏着人。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对于苏敏他是彻底服了。 看着周见诚眼中杀气慢慢消退,渐渐流露出害怕、惶恐的情绪,苏敏知道自己已渡过险关了。他挑着字眼慢慢说道:“周大哥,我问过乌其格了,四爷一开府建衙你就跟着四爷,是府里的老人了,说起你平时的情况,乌其格也是赞不绝口,说你为人踏实,做事细心,好于助人。我知道你走到这一步,一定有你的苦衷,所以我刚才没有在大家面前把你的名字说出来,就是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有什么困难,我来帮你解决,我解决不了,后面还有四爷,总之给你条活路走。” 说到这里周见诚还是一言不发,苏敏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其实,就算你中途逃了,回去后不用我们动手,只要在上报有功人员名单的时候,把你的名字列上去,说你阵前倒戈,诱敌有功,我们的对头也不会轻饶你吧!到时候天下之大,我看是没你周见诚的容身之地了!” 苏敏将一反一正两个方面的话都说出来了,周见诚听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苏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我家本来是河南的,七年前家乡闹蝗虫,我们全家出来逃荒,来到京城正好是腊月下雪天,一家人躲在别人的屋檐下面,铺盖只好放在雪水地里。穆中堂正好下朝看见我们可怜,就收留了我们在他府上,把我先是送到丰台大营去当兵,然后又把我调到宫里当侍卫,最后四爷建府就把我分发到四爷的府上。这次出来前,穆中堂身边的汪士其汪师爷把我找去,让我在四爷身边做卧底,如果四爷逃了,就以在树杈上放石头为记号,给他们通风报信。还说如果我办砸了差事,我的爹娘兄弟媳妇,还有七岁的小子,都活不成,要不我怎么忍心看着朝夕相处的兄弟因为我被杀啊!。”说完周见诚匍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苏敏等他哭声低了就问道:“他们是不是还许了你什么好处?” “汪师爷说,只要这次能完成任务,回来就升我三等虾(侍卫)。” 苏敏说道:“据我审问俘虏所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也就是说连你也不例外。” 在队伍出发之前苏敏偷偷吩咐胡剑坤到下面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胡剑坤带了几个人下去后,钓上来两个还在喘气的人,苏敏让秋怡心给他们简单的治疗后,苏敏亲自审问他们。他们被自己人扔在了战场上,却被敌人所救起,听说自己攻打的竟然是京里的瑜王爷,都吓得战战发抖,以为就是治好了也难逃一刀。他们看见苏敏为人和蔼,又说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两人想了半天都招供了,两人一个是奕经的中军亲兵,一个是绣峰的喽罗,他们还招出了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钟函谷。 听苏敏说完,周见诚的心好像被重击了一下,多年来对穆彰阿的感激之情,在这一刻都无影无踪了。他猛得抬起头来,对苏敏说道:“我犯了百身莫赎的大罪,如大人认为见诚还有一点用,那见诚愿意粉身碎骨报答大人。” 苏敏伸手将他扶起,说道:“为了保全你和你的家人,我会对你的身份保密的,你暂时还是就待在瑜王府,想那穆彰阿不会对你有什么怀疑,他还想在以后继续利用你。” 周见诚立刻躬身行礼,说道:“大人对我有活命之恩,以后但有差遣,见诚一定竭心尽力为大人效劳。” 第四十七章 以守为攻 苏敏从周见诚和俘虏口中得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立刻找到了奕詝。看见苏敏一脸严肃的表情,奕詝摒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当苏敏将除了周见诚身份以外的情况告诉他时,奕詝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破口大骂道:“穆彰阿现在这么无法无天了,竟然要取我性命。奕经是什么东西,他在北京城的时候我府中的三等奴才都比他强,他要不是投靠了穆彰阿,哪有机会外放盛京将军,现在居然敢暗害我,待我马上写奏折上奏皇阿玛,砍了穆彰阿和奕经这两个混蛋。” 苏敏沉吟的说道:“四爷,现在我们手中还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证据,到时候皇上要问您有什么证据,您怎样回答?” 奕詝气哼哼的答道:“就把你抓的两个俘虏做证据不就行了。” 苏敏摇头道:“凭着一个小兵和一个土匪的证词,怎么可能扳倒一名官居首席军机、文华殿大学士的大臣和一名从一品地方大员。假如您这个奏折送了上去,朝中穆彰阿的门生故吏一定会群起为他说情的,您说皇上怎么会为了相信你一个人,而不顾满朝文武的舆论呢?到时您又把自己置于何地呢?” 苏敏的一番话说得奕詝哑口无言,呆呆的坐在一边不作声。 苏敏继续说道:“如今这种情况下,我们双方都只有好人装瞎子——装不知道,给皇上的奏折就写我们在到盛京的途中遇到了土匪,经过几天的激战我们四百多人,斩杀绣峰匪首牛大疤以下一千一百人。这样的战绩在我朝历次剿匪中都是没有过的,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给您的封赏也小不了。关键不在于剿灭了多少土匪,是在体现四爷您的统兵的能力。皇上老了,精力不济了,在以后的朝廷事务方面一定会多多倚重四爷。只要我们掌握了更多的权力,搞掉穆彰阿、奕经等人,到时还不是举手之劳。” 奕詝听后喜道:“好,你这就帮我拟折子,马上发往北京。” 苏敏躬身说道:“谨尊四爷吩咐。不过还有一事我想请四爷注意,虽然这次我们侥幸得胜,但我们手中的力量太小了,六爷和穆彰阿手中控制着全国的兵权,如果我们不加以准备想法对付,那以后难说不再出现这种情况。” 奕詝听了,点头道:“对,对,你说的很有道理,回去后我们就想办法,找个理由奏明皇上,搞一营军队为我所用。” 走到傍晚时分,他们翻过了最后一座山,过了前面的那个山口就出了阴山,苏敏通知大家原地休息,叫过陈瑜全准备派个人先去山口探路。忽然前面一阵尘土飞扬,一支人马转过山口,大家顿时紧张起来,陈瑜全抽出夜临吼道:“奶奶的,又来了,老子昨晚上还没过到瘾呢!”,说完就要冲过去。苏敏忙制止他,回头对乌其格说道:“把牛角号吹响试试看。” 果然对面的队伍停了下来,不一会有牛角号声传来,对面队伍中一匹马冲了出来。奕詝的马夫首先认出了,他喊道:“是追风”,陆虎也认出了马上的是小路子,大声喊着影上前去。乌其格喊道:“是我的兄弟素伦来了么?。”说完他拍马奔上前,过了一会带着一个人驰到奕詝跟前,下马叩头报名道: “巴林右旗统制素伦见过王爷。” 奕詝问道:“你带了多少人马?” “全营共计二千四百一十四人,全部都是骑兵,接到王爷口信特来护卫。” 一听说来了二千多骑兵,奕詝悬着的一颗心算落了地,当场将自己帽子上的一颗东珠赏给了素伦,说这两千多骑兵暂时作为钦差的卫队,一直护送他们回北京,到时候另有封赏。 素伦下来后,乌其格又将苏敏等人介绍给他认识。苏敏问道:“不知素大人在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阻挡?”素伦不屑得道:“过饿狼山口的时候,那个盛京将军手下的游击江春水非要我们的调兵勘合,老子赏了他几鞭子,硬是冲了出来,谅他那几百人也不敢拦我们。” 奕詝等人在素伦骑兵的护卫下,顺利通过了阴山。苏敏叫陆虎带二百骑兵去把藏在山洞里的伤员接到盛京。 又走了二百多里,刚到奉天府府境,前面就有快马报信说,盛京将军率文武属官前来迎接钦差。 远望去前面各种旌旗招展,文武官员肃立路边,奕詝的车仗到了近前,只听三声炮响,一时间鼓乐齐鸣,奕经身着戎装,上前先行了个军礼,然后再打个千儿,口里说道:“奕经率盛京文武官员恭请圣安。”,奕詝下车面南而立,肃然说道:“圣恭安。”这样算是见过礼。 奕经站起身先解下身上的盔甲,然后又过来,行二跪六叩的大礼,奕詝忙上前将他扶起,问道:“奕经,你行此大礼是何意啊!”奕经满脸堆笑,微弯着腰说道:“刚才是行君臣大礼,现在是行家礼,您是正黄旗的旗主,我正是正黄旗下的,见了您我是要行这个礼的。”在当时,虽然八旗的名义上还存在,但早就是乱成一锅粥了,每旗的都统不知道下面的参领是谁,参领也不知道下面的佐领是谁。奕经这么番做作显得殷勤而又亲热,如果苏敏不知道他的底细,难免又被他骗了。 奕经又说道:“我闻报四爷在阴山被绣峰的牛大疤等匪人劫击,遁入山林不知去向,我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忙派副将钟函谷、游击江春水带领我的中军到阴山去救四爷,可是他们无能就斩杀了几个山贼,不仅未能碰到四爷,还损兵折将,这是我指挥失当,辜负圣恩,请王爷治罪。”说完一摆手,下面人拉来几个麻袋,倒出来都是人头。苏敏看人头上面都是烧得焦头烂额的痕迹,知道是从饿狼谷跑出去的哪些山贼和官兵的首级。心中不仅暗暗佩服奕经的手段毒辣,为封锁消息,不惜把几十人一起杀了灭口。奕詝哪里看过这样的情景,捂住鼻子只瞟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让奕经赶快拿走。 奕经将奕詝等人迎进奉天城后,又是大摆宴席,把在奉天居住的四个八旗铁帽子亲王也请来作陪,席间奕詝是皇子又是钦差就当之无愧坐了首席,铁帽子亲王和奕经陪侍左右,奕詝专门把苏敏叫过来也坐在下首。 第四十八章 略施小计 奕经在自己的将军府大摆宴席招待奕詝等人,酒席设在府内的花厅里,除正中一桌首席外,一共摆了三桌,有奕詝的随员,也有当地作陪的官员。住在奉天的四位铁帽子王爷也受邀在首席陪坐。奕詝落座后,奕经先介绍四个世袭罔替的王爷,他指着奕詝左手边年纪最大的一位王爷依次介绍道:“这是东亲王铭潭、果亲王禄布、简亲王蒙勒托、睿亲王向凌。”四位王爷早已起身,点头应承见礼。四人都戴着一色的东珠朝冠,滚龙绣舍瑞罩,四团龙褂套着江牙海水朝袍。铭潭年纪最大有五十多岁,禄布和蒙勒托都在壮年,向凌年纪最小和奕詝的年岁相仿。 奕詝一律打躬还礼,显得矜持又不失客气,口中道:“东亲王去年在北京觐见皇上的时候见过的,果亲王也在承德见过,其余各位王爷也是早就听说过,早想亲近亲近,今日一会,还要多谢奕经的招待,他日到了北京一定要来找我,让我也尽尽地主之谊。” 奕詝现在虽然是郡王,但他是掌管部务的管事阿哥,比这些空有亲王爵位闲居在家的王爷们可是地位高多了。 奕詝一番客气,四王中年纪最大的铭潭问道:“听说这次四爷来盛京的路上受惊了,我等先敬酒一杯为您压惊。”众人纷纷站起附和,大家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苏敏端着酒杯站起来,对花厅里的人大声说道:“说起这次的阴山遇险,真是惊险异常啊,一千三百多土匪把我们四五百人团团围困在山里,这四五百人里还有一多半都是车夫、太监,多亏四爷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我们……”苏敏侃侃而言,有详有简,从发现埋伏,车阵御敌讲到林中追逐,火烧敌军,足讲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口才又好,把茶馆说书先生的一些技巧也拿来,直听得众人目瞪口呆,耳颤心跳,等最后讲完大家都长长嘘了口气。 苏敏一番话将功劳都算在了奕詝一个人的身上,众人又起身敬了奕詝一杯酒,奕詝心中痛快,来者不拒端杯就干。 苏敏端起酒杯对奕经说道:“军门,我来时就听说,您手下有四员虎将,不知现在他们在不在啊,我这人最敬重英雄,能否叫他们出来喝杯酒。” 奕经刚才听了苏敏说书般的介绍,心中狠不得马上上前把苏敏掐死,但是表面上还要装作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要和大家一起叫声好,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现在听苏敏还要看他的四员虎将,心中有些发虚,钟函谷回来后脸被烧得像个猪头,正在家里养伤,有心不理,又找不出理由,只好让亲兵将酒席上的其他三名副将请了过来。 奕经一一把三人介绍给奕詝和苏敏,奕詝向三人赐酒,三人饮后退下。苏敏问奕经道: “听说您这四大虎将中钟函谷是其中翘楚啊,今日为何不来赴宴。” 奕经掩饰道:“他旧疾发作,现在正在家中养病。” 苏敏笑道:“是啊,最近天干物燥,钟将军又为了救我们在山里转了几日,难免会急火攻心,焦头烂额,是要在家多休养休养,过几日我定要代我家王爷上门看望。” 几句话不露山,不露水,又好像在暗示什么,奕经听后心中揣揣不安,听说苏敏还要去探望,忙道: “他一点小病,怎劳王爷和大人挂在心上。” 苏敏笑着直摆手,说道:“这是王爷专门交待的,我一定要去探望,麻烦军门先去约个时间,再来通知我好吗?” 奕经推无可推,只好答应。当天晚上奕经给钟函谷的特效药就送到了钟府,吃药后钟函谷当天晚上就暴病而亡。第二天,奕经去找苏敏说钟函谷的事,还未开口,苏敏就说道:“哎呀,今天要去拜谒先皇的灵寝,过几日还要去堪舆,我实在没时间去探望钟函谷了,烦奕军门代四爷和我问候他好啦!”奕经懊恼的没办法,只好回去想想怎么安慰他那个妻妹了。这都是后话。 十几杯酒下肚奕詝有些微熏了,东亲王铭潭对奕詝说道:“四爷,您现在管着户部,有句话说出来不好意思,能否行个方便,将我今年的俸禄全额下发。”奕詝听了打着官腔说道:“轮辈份我还要叫您一声叔叔,不是我驳您面子,现在皇亲贵戚的俸禄都只能拿五成,虽然我管着户部,但我也只拿了五成,您想拿全额这事只有上奏皇上才行。”铭潭碰了个软钉子,坐在那里喝闷酒,不再言语了。 苏敏问道:“东王爷我请问,您不是有好几座御赐的庄子吗?何至于为万把两银子犯愁。” 铭潭沉默了一会儿,轻咳了一声,打火点燃了旱烟,猛抽两口说道:“历代先皇一共赏给我们四座庄子,还有两个参场,按说这些收息,我一府人人吃马嚼的也够用了。我是正蓝旗的旗主,如今下头的旗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在盛京的几千正蓝旗下的旗人,多年不打仗,马都上不去,弓也拉不开了,又不会办差做营生,就会养狗转茶馆,吹嘘祖宗的那点功劳。月例银子到手,先下馆子、逛窑子、泡澡堂子,半个月就把银子折腾光了,四处打秋风借账吃喝。没饭吃就来找我这个旗主,不给就赖着不走,你说我能不管吗?我的庄子和参场的那点收息,有一半都填给了他们。” 铭潭越说越激动,端起酒猛喝了一口,接着说道:“这两年雪下的少,虫害也多,我们这里的人参也不如朝鲜的高丽参长得好,关内的人都去买高丽参了,我的收息少了三成。那些狗崽子嫌钱少了,隔三岔五的来烦我,你说我受的了吗!” 铭潭说完,其他四个王爷也纷纷附和,说自己的情况和东亲王差不多。 苏敏笑道:“这些旗人确实不象话,不过朝廷也实在有困难,我倒有个赚钱的好办法,而且还是稳赚不赔的,不知各位王爷肯听否?” 要看最新章节,请到/?bl_id=50790 第四十九章 经济头脑 苏敏在酒席上说自己有赚钱的好法子,而且是保赚不赔的,铭潭等人来之前就打听好了,要不那里把苏敏放在眼里,他们知道苏敏现在是瑜郡王身边的红人,他虽说只是挂个户部主事的头衔,但他说话的分量在奕詝心中恐怕比户部尚书还多几分。 四个铁帽子亲王听到有赚大钱的机会一个个眼睛大亮,当一个人一旦在政治上没了前途后,就会对金钱变得更加渴求。宴会完了四个人也不回府,追着苏敏就到了钦差行辕,七嘴八舌的让苏敏快说如何赚钱。 苏敏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口铁观音在嘴里回味着,等慢慢咽下他才说道:“王爷们说自己缺银子,可知道自己的脚下就有成堆的银子,就看你们想不想要了。” 一句话把他们的胃口吊的更高了,苏敏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盛京的抚顺有大量的铁矿,本溪的煤矿出产的煤可是品质最好的煤呀。如果能在抚顺炼铁然后运到关内来卖,可是个好买卖。现在关外地广人稀,有钱的人也不多,放在这么大的两个聚宝盆也没人要,岂不是可惜。” 睿亲王向凌点头道:“本溪产煤不假,我们这里倒是有许多商人去雇人采矿,抚顺有铁矿我没听说过,即便是有,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我们把银子投进去捞不回来怎么办?” 禄布想的更远,他思索了许久说道:“我们这里倒是有几家炼铁的小作坊,他们炼成的生铁基本都卖给本地人打农具了,如果搞个大的炼铁作坊,我们炼出来的铁怎么运到关内去,运过去又卖给谁啊?” 苏敏显得非常自信,微笑道:“我说抚顺有大量的铁矿自然不是虚的,你们可以请探矿行家去看看。至于销路问题嘛,盐铁自古到今都是百姓营生的必须品,利润是最高的,要不为什么从汉武帝起,盐铁要实行朝廷专卖呢?我朝虽然只对盐和铜实行专卖,但铁器是每个老百姓都用得着的东西,必然不愁销路。我在密云有个庄子,也准备开个铁器作坊,如果各位王爷信的过我,我本人每年可以收你们五百万斤铁。按一百斤铁赚三两银子算,每年可有十五万两银子的收入,这还不算你们其它的收入。” 听说可以赚这么多的钱,四个王爷眼睛都绿了。听苏敏继续说道:“再说在这里开炼铁工坊占了不少天时地利,本溪煤矿挖出来的煤价钱便宜的很,距离抚顺又近,算算省了多少脚力钱。把抚顺的铁矿挖出来,就地树起炉子炼铁,然后通过海路运到京师和南方,比陆路运输又省了一笔,这是关内炼铁作坊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啊。” 禄布兴奋的搓着手说道:“能够赚这么多钱,当然是好的,不过不知道前期要投入多少银子?” 这一下把苏敏也问傻了,他只是在酒席上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赚钱的方法。由四个王爷出面在盛京炼好生铁,自己收购过来,再在葛济庄园建个炼钢的高炉,好的钢材在以后一定会用上的,还可以顺便铸造些钢制农具及其它用具出售赚钱,至于下面的各种具体细节他就抓瞎了。虽然被问住了,但他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露怯,就含糊答道:“至于需要多少银子嘛,还要看你们准备产多少铁,你们也想一想,我也找人测算下,过几天我给你们个满意答复。” ----------------------------------------------------------- 插播广告:想看最新章节,请到:/?bl_id=50790 -------------------------------- 第二天是奕詝拜谒清太祖努尔哈赤和清太宗皇太极陵寝的日子,奕詝履行了沐浴、更衣等等一套繁杂的程序,在高盛教的安排下,庄严而肃穆的举行了拜谒仪式。 苏敏虽然人站在一旁,但是心早就飞到铁矿、煤矿上去了,回来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把秋怡心、陈瑜全、胡剑坤叫了过来,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想法。 陈瑜全拍着脑门说道:“大哥,你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啊!都是我们想都没想过的,我们就是翻着跟头都追不上你的思路。” 秋怡心不解的问道:“公子能否说明白点,我们要那么多钢干什么?” 苏敏兴奋的说道:“钢的用处太多了,以后造火枪火炮要钢,造房子要钢,造火车修铁路也要钢……。”他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果然,秋怡心问道:“火车和铁路是什么东西?” “火车,铁路,这个……,就是现在外国已经有的,能在铁做的路上自己跑的车。”苏敏结结巴巴的把火车给描述出来,自己也累得够呛。(实际上,世界上最早的火车是英国人特里维西克于1804年发明的,1825年在英国斯托克顿与达林顿之间开设了世界上第一条营业铁路。) 他眼巴巴的看着秋怡心,生怕她再提出什么尖端的问题,让自己无法回答。幸好秋怡心听了,眼光有些迷茫的陷入了思索中,没有再给他出难题,毕竟近现代科技会让当时小农经济的中国人吃惊不小。 苏敏对陈瑜全和胡剑坤说道:“现在我们急需的是炼铁和探矿这方面的行家,我们分头去城里的炼铁铺子找找,希望能够找得到,要不那几个王爷就不好糊弄了。” 奔波了一下午,事实让苏敏非常失望,找到的人只知道打铁,其余的一概不会。苏敏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钦差行辕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两个人,抬头一看,是陈瑜全拉着高盛教。陈瑜全一看见他,就嚷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说完把高盛教往前一推,“我一说炼铁、找矿,这老小子什么都懂,就他啦!害得我们走了半天找人。” 高盛教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说道:“下官的家里就是开炼铁作坊的,没中进士之前在学堪舆之术的同时也学过探矿和炼铁,可以说略通一二。” 苏敏兴奋的把他肩膀一拍说道:“好,这次计划的成败全看你的了。” 第五十章 探询矿脉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十余骑快马出了奉天城的东门直驱抚顺府。这是苏敏等前去抚顺探矿的一行人,除了苏敏、秋怡心、陈瑜全、胡剑坤、高盛教几人外,四个王爷中只有年纪较轻的果亲王禄布、睿亲王向凌出马。抚顺府距离奉天不到一百里,众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抚顺府,所谓抚顺就是“抚绥边疆,顺导夷民”的意思,是明太祖朱元璋时候起的名字。听说钦差行辕的人要到抚顺来,因事先说是不进城,抚顺府知府龙越准备了些食盒子,早早的就在城外侯着。 苏敏等人到了抚顺城外的官道路口,远远看见几个人站在路口向这边张望,等他们勒住马,一个穿着鹇鸟补服,戴着亮白玻璃顶子的官上前叩见,说道:“下官抚顺府知府龙越,拜见王爷和列位大人。”苏敏看去,这龙越看上去四十多岁,是个大胖子,身上的肉将官服绷得紧紧的,走起路摇摇摆摆的,像极了在陆上行走的鸭子。现在是四月天,天气还算凉爽,可他前胸和后背都被汗水滞湿了一片,起身后手中的扇子还在不停的摇。 众人下马后,向凌笑着向苏敏介绍他道:“说起这个龙越可是不一般的人,他是嘉庆十八年的进士,他的同年现在至少也是四品道台了,他道光八年的时候已经作到了荆州知府,可那年湖广遭水灾,他擅自拿出库中待运西北的军粮赈济灾民,被御史弹劾,降为陕西丹凤县令。过几年升到汉中知府,因为刑毙了乡里的一名乡绅,又被贬为山西灵丘县令,去年刚刚因为连续三年被吏部考评为卓异,被分发到这里。” 苏敏听说龙越的一番为官的经历,他上前一拱手,笑道:“贵府为官可谓是几起几落啊,今次作到知府可不要再降到县令了!” 龙越看见苏敏穿了一身二品狮子补服,用探求的目光看着向凌,向凌忙介绍道:“这位是随四爷帮办政务的辅国将军苏敏。” 龙越听说面前的人就是苏敏,连忙上前单膝跪倒见礼(按规矩三品官以下官员见二品官员单膝拜见就行了),脸露喜色,不过他脸上的肉太多了,笑与不笑实在分别不大。他说道:“前几天就听说这次和四爷来的苏敏苏大人率领四百人,打败了绣峰一千多土匪,下官是佩服之至。” 苏敏笑道:“不是大伙齐心协力共抗山贼,我再厉害也没用。我倒对贵府的经历有些疑问,你第一次被贬官到是情有可原,第二次被贬可有些划不来啊。” 龙越依旧摇着他那把扇子,不在乎的说道:“那个乡绅简直是个泼皮无赖,在乡里鱼肉百姓,又狡猾难缠,让人抓不住把柄,我少不了担点干系,除了这一害。” 听了龙越这些话,苏敏心中一动,暗叹人不可貌像这句话确实是至理名言啊,这个龙越的确与一般地方官吏不一样。 苏敏又问到何处有铁矿,龙越说清原县有人在开矿,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大矿脉。 于是众人加上龙越又上马直驰清原县。到清原县需路过新宾县,新宾县在大清国的地位可不一般,它是满清的发祥地。苏敏等人沿着官道催马走着,前面出现了高耸的屋檐,龙越介绍这就是永陵——大清皇帝爱新觉罗氏族的祖陵,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父亲、祖父、曾祖、远祖及伯父、叔叔等皇室亲族的陵墓。 苏敏虽然不懂得风水之术,但也感觉出这块地方气势不凡。前后都有山,后面的启运山层林叠立,灵气非凡,还有波光潋滟的苏子河,陵寝与美妙的大自然共同构成一幅巨大而神奇的图画。 高盛教看见永陵后来了精神,不但高声赞叹,嘴里还啧啧不断。陈瑜全上前拍了下高盛教的屁股,笑骂道:“老小子又高兴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高盛教不理陈瑜全,拉过苏敏滔滔不绝的讲起了堪舆之术: “这是大清的龙兴之地,果然不同凡响,你看那群山拱卫、众水朝宗、沃野平畴、草木葱郁的环宇,更加衬托启运山宛如一条探头藏尾的巨龙,横卧于陵寝身后,临河而卧,俯首饮水的雄姿。俗话说的好啊,两山夹一杠儿(河流),辈辈儿出皇上;两山夹一沟,辈辈儿出小偷。” 苏敏笑道:“我可不信你那些风水之说,难道坟墓造得好,躺在家里好事就送上门了?不管怎么作恶,只要找块好坟地就能荫萌子孙?‘两山夹一杠儿’指的是有山有水的富庶之地,当然住民能休戚发展了,‘两山夹一沟’是指的穷乡僻壤,有几个偷鸡摸狗的也不奇怪。” 高盛教摇着头说道:“风水之说可不是你这么解释的,风水强调的是天人合一,讲究人不可违背天道(自然规律),为恶之人终遭天遣,为善之人如果不讲风水也会道路蹉跎不顺。” 苏敏看他认真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知道如果要说他的风水之术不好,他可以跟你辩上三天三夜,所以干脆不说为好。 说着众人来到了龙越说的采矿区,这是一片山地,在山脚下有几个黑洞洞的矿口,几十个看不出人型的人穿着破碎的衣衫肩背竹篓、手拿铁凿正在出入洞口,出来后把背上的背篓里的矿石往石堆上一倒转身又下了洞口,还有一些人在矿石堆前拿着锤子分检矿石。 龙越看着苏敏目不转睛的看着矿工,在旁边悠悠的说道:“矿工是最苦的,都是些出来闯关东的穷人,没产没业,为吃口饱饭只好来挖矿。矿井三天两头塌,几乎是挖出几万斤矿就要填进去一条人命,可我也不敢封井,矿井一封几千人就要饿肚子了。” 苏敏无奈的转过头来,他知道,在目前这种条件下任何人都对矿工的处境无能为力。 这时,高盛教双手捧着一块矿石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说道:“苏大人,好矿,好矿呀,是五成以上的好矿(含铁量百分之五十以上)。” 听见高盛教的叫声,禄布和向凌围拢过来,听他讲这矿石如何如何好。 最后高盛教认定这里的矿石不但含铁量高,而且矿脉至少有十几里长,据他估计开矿和炼铁的投入初步只要十五万两银子。禄布和向凌一合计,在这里采矿开炼铁作坊的事情就基本上定了下来。 等他们回去后朝廷的表彰奕詝的圣旨已经到了。 圣旨上说, 奕詝遇敌冷静,指挥得当,居功甚伟,被晋封为瑜亲王; 苏敏幕中相助,临阵指挥,帮办军务,被晋封为三等镇国将军兼云骑尉,授都察院六科掌印给事中职位(正四品,主要职责是监察六部政务,对六部出现的种种不法事,均有弹劾权、参奏权。),赏穿黄马褂; 乌其格被升为一等侍卫,赏穿黄马褂; 陈瑜全和胡剑坤都被升为三等侍卫赏穿黄马褂; 姚秋山被授予了八品武官顶戴; 其余侍卫亲兵都有升赏。 要看最新章节,请到:/?bl_id=50790 第五十一章 情归何处 奕詝去盛京的时候排场大,回来的时候排场更大,在两千骑兵的前簇后拥下,奕詝摆着亲王的仪仗,前后队伍拉出二里多地去,同样在地方官的迎来送往之下,在道光十六年五月二十日回到了北京。 现在奕詝是道光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又最先被封为亲王,日后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大。京里各衙门的官员个个都看得很清楚,所以在奕詝回京的这天,几乎所有官员都到安定门外来迎接瑜亲王的大驾。 六个军机大臣中来了五个,六阿哥恭郡王奕忻当然也来了。等奕詝的车驾到了,穆彰阿率领百官行跪拜大礼,一时间礼炮和鼓乐齐鸣,众人山呼:“恭迎瑜亲王回驾!”奕詝此时站在车驾上,看着下面一片叩伏在地的官员们,心中一阵志得意满,第一次感到了权力给人的满足感。他四下一看,刚才还护持在他旁边的苏敏,现在已经在他的侧面和众官员一起向他跪拜,他心中思量,这苏敏居功不自傲,真是难得啊! 其实,早已饱读史书的苏敏,对如何韬光养晦,不被自己的顶头上司所嫉妒的事情,搞得无比精通。你越是谦虚,他就越信任你。 进城后,苏敏先安排陆虎将秋怡心送回她的小家,然后自己将奕詝送进大内。按朝廷规矩,外出办事的钦差不回复皇命不能回家,等奕詝礼仪性的见过道光皇帝后,又把他送回王府。 离开北京两个多月了,一路上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现在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苏敏拉着陈瑜全和胡剑坤准备叫上徐金书到酒楼里痛快一番。徐金书现在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一年以后觐见皇上后就可以外放出去做官。陈瑜全听说要一起去喝酒大声叫好:“想起东来顺的涮羊肉和玉泉春酿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咱们兄弟几个好久都没有乐一乐了。” 可当他们刚到王府门口,就被先一步回家的小路子给截住了,说是我们的陈再宝老先生请公子和苏爷、胡爷一同回府,已经准备好了酒宴,还有喜事要宣布,现在徐金书已经在陈府等着了。陈瑜全心中虽然老大不愿意,但经不住苏敏的劝说,还是三人一起跟着小路子到了陈瑜全的家。 在陈府的正厅里,陈再宝身着一袭天青府绸的福寿团花长袍,满脸喜气的正在指挥家人张灯结彩,准备酒席。看见苏敏等人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进来,忙笑着招呼道:“都来了,来,坐坐……不用请安,苏敏,你现在可比我的官大了呀,以后见面我还要行参拜礼呢,不过上次瑜全为救你,冒我的名深夜出城,我可是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你可要赔我不能赖账!这位就是胡剑坤吧,听小路子说起过你,嘿,一杆银枪杀的山贼鬼哭……嗯,那个……狼嚎,我看当年的赵子龙也不过如此!” 他嘴里不停气的招呼着苏敏和胡剑坤,转过头发现陈瑜全直向他眨眼睛,笑骂道:“哎,你小子眼睛进沙啦,你老子我多说两句,你就不耐烦,不过你比你老子强,现在已经是五品顶戴三等虾了,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撅着屁股赶大车呢!”说完哈哈大笑。 待大家落座,陈瑜全问道:“哎,妹妹怎么不来吃饭,苏敏他们可不是外人,哥哥们外面出生入死的回来,妹妹看都不看一眼,太不像话了吧。” 陈再宝端起酒杯说道:“有了喜事她小丫头害羞,没来就没来,来我们干了这杯!”喝完酒,看着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笑着解释道:“今天是我们陈家双喜临门的日子,一是瑜全这小子升了官,二是盼儿定了亲,过了八月节就过门。” 第一喜大家都知道了,听到第二喜,众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陈再宝。 陈再宝解释道:“和我一起在步军统领衙门共事的林南天副将有个儿子,比盼儿大一岁,以前孩子小的时候我们开玩笑说要结成娃娃亲,他儿子去年刚刚中了举人,林南天托人向我求亲,我看那小子长得也不坏,就同意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苏敏和徐金书的脸色就变了,徐金书一直暗恋着陈盼儿,可总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总是找不到火花的碰撞点。苏敏虽然现在心思都在秋怡心的身上,但他知道陈盼儿对自己有点意思,自己对她也有朦朦胧胧的说是喜欢又不是喜欢的一种奇怪的感觉。听到她订亲的消息,苏敏心中涌出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陈瑜全知道妹妹的心思,但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说破,就对父亲说道:“我知道妹妹的,她肯定不愿意嫁给那个林副将的公子,老爹能不能把亲事退了。” 陈再宝一听就火了,喝道:“不行,聘礼咱家都收了,再说了这是门好亲,盼儿以后会体谅老爹的心的,你们就死了退亲的想法吧!” 有了心事,吃饭的时候气氛也不热烈,匆匆吃完饭后,苏敏等告辞准备走,忽然陈盼儿的丫头红雨跑了过来,跟陈瑜全耳语了几句。 陈瑜全将大家送到门口,悄悄拉着苏敏说道:“我妹妹说要见你,要不她今天就到秋怡心那里去找你。” 苏敏听说她定亲本来已经心灰意懒的不想再去招惹她,免得让自己心里更难受,现在她这样坚决,看来不见她恐怕是不行了,如果让陈盼儿要到秋怡心那里去找他,不知道事后自己怎样向秋怡心解释才好。 陈盼儿的闺房是在陈府的最里面院子,普通的家人、亲兵是不准到后院来的,红雨将苏敏带到院子门口转身走了。苏敏来过几次陈盼儿的闺房,就径直走到她的房间,快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就立在门口倾听。 里面的说话声是陈盼儿在自言自语,她爬在桌子上,用手指点着那个老寿星的头,看着寿星不断点着头,说道:“叫你不理我,叫你不理我,你怎么才能知道人家的心哦。” 苏敏看着他对着自己送给她的寿星泥塑说话,心中一动,忙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陈盼儿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见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苏敏,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一定被他听到了,不禁一朵红云飘上了她白皙的脸颊。 苏敏看她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还有泪痕,想要安慰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做好,两人一时僵立在房中,谁也不说话。 陈盼儿打破了沉寂的气氛,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我爹给我定了一门亲。” “哦,我刚才听说了。” “过了八月节就过门。” “呜,八月节。”苏敏这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支吾答应。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陈盼儿扑向苏敏的怀中,哭骂道:“你这个坏蛋,人家为你伤透了心,现在事到临头了,你还不管不顾的。我除了你谁也不嫁,硬逼着我嫁除非让我死了。” 这一扑,在苏敏的心中,比山贼几百骑兵的冲击都动人心魄。他的脖颈被陈盼儿死死抱住,双手想把她扶住又不敢,脸上又她的头发拨弄的痒痒的,他难受的保持了这个姿势好半天,陈盼儿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可还是搂着他不放,苏敏只好说:“既然你不愿意与林副将的儿子成亲,那我帮你把这门亲事退了不就行了。” 陈盼儿这才放开他,一阵欢呼,高兴的跳了起来。 要看最新章节,请到:/?bl_id=50790 第五十二章 欲擒故纵 瑜王府的总管哈喜贵今天早上起来感觉特别爽,四爷封亲王了,郡王府也变成亲王府了,他这个管家也水涨船高成为亲王府的管家了。高兴不能总窝在屋子里,要到府内各处转转,照例今天先从大门口转起。 到了门口,他往外一看,外面停了一溜蓝呢和绿呢轿子,一群官员站在门口正等着求见奕詝。看见他出来了,那些官员们哗啦一下围了上来,品级低的打千请安,品级高的也拱手为礼。哈喜贵挺着胸眼睛朝上看,应付道:“各位大人来见四爷的吧,四爷昨刚回来,人乏着呢,见不见人还没准儿,有急事的在这儿等着吧,没急事的回去,明儿再来。”说完也不管这些官说些什么,扭头走进了王府。 他迈着方步在青石板路上走着,心里得意的想,看庄亲王府的管家老赵在我面前还怎么得意。忽然,身后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有个声音在后面说道:“老狗东西,身子骨还结实,没散架。”哈喜贵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立刻挤出来一个灿烂的笑脸,边行礼边笑道:“苏爷又来取笑奴才了,您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啧啧,宗室子弟里面像您这样爵位升得这样快的可一个都没有,日后定当出将入相,到时候可别忘了老奴。” 后面来的人正是苏敏,听哈喜贵的阿谀奉承,他笑嘻嘻的说道:“别说这些老没意思的话,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给您办事,就听您吩咐,说什么帮忙啊!” 苏敏看看左右没人,伏在哈喜贵的耳边,悄悄的说了几句话,只见哈喜贵面露难色的说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这样做可是遭报应的呀。” “怎么,看我官小了,不肯帮我的忙?” “看您说哪的话,就是您现在是个白丁,我也要帮您把事办好,您说吧什么事?” 苏敏高兴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塞到哈喜贵的手中,说道:“步军统领衙门里的林南天好像是你的老乡吧,听说你们很熟?” “熟,我们从一个县出来的,经常见面喝酒。” “好,咱们这就去找他,你到时候听我指挥,咱们就……说,懂了吗?”苏敏小声在哈喜贵的耳边讲着,听得他大头直点。 林南天的家住在荷花胡同,今天衙门里没差事,他早早的就回到家,到书房里,叫家人沏了一壶酽酽的茶,把官服脱了,躺在一张春秋椅上闭目养神。他并没有什么很高的追求,副将的官职应该是到头了,儿子去年也中了顺天府乡试的举人,过八月节再把陈再宝的小女儿给娶过门,来年给他生个大胖孙子,每天喝喝茶,抱抱孙子,他就满足了。 就在他做梦抱孙子的时候,有个家人大呼小叫的跑来禀报,说哈老爷带着一位穿着麒麟补子(苏敏现在爵位是镇国将军,应该穿一品武官的官服)的大人来拜访。 哈喜贵是经常来他家里,这次又带了位一品大员来,很出他的意外,他忙吩咐家人,先将来客迎入客厅,自己忙着换官服,毕竟来客也是穿着官服来拜访的。 林南天家的客厅正朝南,五月的阳光透过碎冰格的门扇照进来,使平时有些黑的大房子亮堂堂的。哈喜贵和苏敏在林南天家的客厅左边两张并排的椅子上坐定,家人来通报说老爷在更衣一会就来,家人端茶倒水后就立在一旁伺候。苏敏摆摆手道:“我和哈老爷有要事商量,你先退下,不叫你不用来伺候。”看那家人退下后,苏敏和哈喜贵两人头碰着头在低声细语,但苏敏的眼光一直盯着门扇,过了片刻,门扇上出现了一个戴着官帽的影子。 苏敏看见后,故意用压抑而又足够让屋外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陈再宝的女儿陈盼儿身体有病的事一定不要让林大人知道了,而且我们要劝他将过门的时间提前,免得夜长梦多,让他知道了底细。” 哈喜贵用同样压抑的声音说道:“苏爷,那个陈盼儿有什么病啊,要这么藏着掖着!” “你不知道,她的肺有毛病,每天白天好好的,就是到了晚上要咳上半宿?” “哟,这么严重,怎么不找个郎中给瞧瞧。” “怎么没瞧,瞧啦,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得了这病身体虚弱,以后连孩子都不能生。” “苏爷,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你不知道,我和陈盼儿的哥哥是生死之交,他们家我什么事情不知道,上次他们还请东城的张铁嘴给她算了一卦。” “啊!我知道,那张铁嘴算卦可灵啦,怎么样算出了什么?” 苏敏进一步压低了声音,但同样能让外面偷听的人听见: “说这丫头他的命太弱了,应该是活不过二十岁,但她又命中克夫,克一个丈夫可以多活几年,要克掉三个丈夫,就能够活到六十岁。不过这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也不见得灵验!” “哦,原来这样,那你找我来帮什么忙啊?” “他们家托人托到我这里来了,我只好把你请来,帮助说合说合,最好让陈盼儿下个月就过门。” 他们正说到这里,外面偷听的林南天忍不住了,他大声咳嗽一声,里面的苏敏和哈喜贵马上坐直了。 林南天阴沉着脸从外面进来,勉强和二人见过礼,坐在主人的位子。问道:“哈老兄带这位苏大人来鄙处有何贵干啊?” 苏敏抢着说道:“没什么大事,是我拉哈总管来随便坐坐,顺便和林大人商量商量一件小事情。” “苏大人,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苏敏心中暗喜,看来林南天上钩了,他故意用吞吞吐吐的语气说道:“我与陈家是世交,陈家的老夫人对贵公子的门第、学问和长相是非常满意,前日去庙里进香求了个签,说是六月里过门最吉利,所以就让我来说说,看能不能将过门的时间提前到六月初九。”说完就用恳切的目光看着林南天。 林南天思量,要不是碰巧让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还蒙在鼓里呢,说不定就答应了这个要求,但是现在可别怪我无情啦,毕竟儿子的命还是最重要的。他想着措辞,笑着说道:“苏大人,此言差异,我家与陈家的婚事只是在提亲阶段,并没有敲定,这样的大事我还得与夫人商量商量。” 苏敏故意装作很激动的样子问道:“林大人,不是贵府将聘礼都送到陈府去了吗?怎么现在还说没有定下来呀。” “哎呀呀,那一定是陈大人误会了,我和陈大人同一衙门共事,你来我往送些礼品也是平常的,不算聘礼,不算聘礼。”林南天双手直摆,连忙否认。 苏敏大失所望的说道:“原来两府并未定亲,那大人还是早点和陈大人说清楚的好,要不传扬出去,说林大人故意毁婚,不是有损大人的名声吗!” 林南天头直点,说道:“是呀,是呀,我今日就去找陈大人,将事情说清楚,有劳苏大人和哈老兄费心了。” 说完,将苏敏和哈喜贵恭恭敬敬送出府。 要看最新章节,请到:/?bl_id=50790 第五十三章 坐拥二美 从林南天家里出来,苏敏片刻没停,就来陈家找陈盼儿。因为陈府家人都认识苏敏,他熟门熟路的就直接闯到了陈盼儿的闺房。 因为昨天苏敏给了她一个承诺,现在陈盼儿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但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见苏敏来了,她像小鸟一样飞了过来,紧紧拉住苏敏的胳膊,把他拖到屋子里。自从昨天她大胆表白了以后,心中的一个结总算是解开了,见到苏敏大方多了,可苏敏却变得局促起来。 陈盼儿将苏敏按到八仙桌旁坐下,给他拿来各种各样的点心、水果,摆放了一桌,恨不得亲自喂给他吃。她热切得问道:“退婚的事情办得如何?” 苏敏的童心一动,想先骗骗她再说实话,就装作沮丧的样子说道:“林南天那是个老顽固,我请了瑜王府的哈总管一起去说,他就是不同意退婚,说什么盼儿姑娘长得漂亮,我儿子非她不娶,得罪朋友也没办法了。”听到这里盼儿眼睛里又涌出了莹莹泪水,苏敏看得心里一阵好笑,又继续说道:“他说你漂亮,我又不能说你不漂亮,只好灰溜溜的回来了。” 陈盼儿低着头,肩膀在微微的抖动,好像在压抑着身体内的巨大悲伤,一句话不说就这么沉默着,这种悲伤比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还要令人震撼,苏敏还从来没有看见一个人这么伤心过,心中不忍,正准备把真像告诉她。 陈盼儿突然抬起头来,她用手把眼泪擦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敏,说道:“苏大哥,你喜欢我吗?”在这种情形下,就算是不喜欢,谁又能说出来呢?况且从心里说,苏敏对陈盼儿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人的内心是没办法自我欺骗的,我想许多男同胞都有苏敏这种经历),苏敏老老实实的答道:“喜欢!” “那你是喜欢我这个人,还仅仅是喜欢我的漂亮。”陈盼儿追问道。 女人都爱问这个问题,但标准答案绝对不是后者,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说喜欢的是你的漂亮,那纯粹是找骂,找打,兼找事。 所以苏敏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当然是喜欢你这个人。” 陈盼儿忽得站了起来,跑到香榻旁边,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把匕首,用匕首比着自己的粉面,说道:“既然他们说因为我漂亮才娶我,那我就划花我的脸,我丑了他们就不要我了,我这辈子是非大哥不嫁。” 她这一举动把苏敏吓了一跳,一个从来都温柔娴静的女孩,在她爆发的时候,竟然是如此激烈。 陈盼儿在苏敏心中的形象大大改变了。 陈盼儿手中匕首的刀尖已经对着自己的脸,手在颤抖,刀也在颤抖,只要她手往下一划,她的玉容将毁于一旦。 苏敏忙道:“盼儿,你要是爱我就先听我说句话,来先把匕首放下,放下。”说着慢慢走了过去,把匕首从她手中轻轻抽出,然后才说道:“你真是个性子急的小姑娘啊,我刚才是骗你的,那门亲事已经退了,你大哥我出马,那林南天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盼儿先是不相信,看着苏敏坚定的样子,她明白了这次没有骗她,她高兴的抱住苏敏的脸狠狠的亲了一下,把捂着脸呆若木鸡的苏敏丢下,向外跑去,边跑边喊:“红雨,快给我备酒、备菜,我快饿死啦!”原来为了这桩婚事她已经几乎三天没吃东西了。 红帐、红烛、红烧肉、苏敏的红脸,还有倒在他肩膀上的身穿红衣头戴红花的盼儿姑娘。这一切好像是在梦里一样,苏敏掐了一下自己的左脸,好疼,盼儿又掐了一下他的右脸,不疼。 当他们在屋子里卿卿我我了好长时间,苏敏才想起来,说好晚上要到秋怡心那里去吃饭,去晚了秋怡心可要生气的呀。他吞吞吐吐和陈盼儿说了,陈盼儿笑道:“以前我到你家去和怡心姐见过面,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去找她玩,我们都成了好朋友了,吃晚饭你带我也去,我好长时间没见她了,好想她。” 两个女人见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苏敏简直不敢想,不过现在不带陈盼儿去估计也是不可能的,在他点头之后,又等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出门,毕竟陈盼儿要把哭了三天成了肿桃子一样的眼睛化妆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悄悄溜出去的时候,正好陈再宝从衙门回来,只听见他在房里骂道:“林南天那个王八蛋,竟然给我悔婚,他那个臭儿子我还看不上呢!”接着传来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苏敏和陈盼儿相顾莞尔。 到了秋怡心的家门口,苏敏心中更加揣揣不安,他随便找了个借口,不待陈盼儿答应,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家。在家里也是心中不安宁,就去找母亲不搭三不搭四的说话。刚说两句,看见秋怡心和陈盼儿两人表情严肃的走了进来,秋怡心大喝一声:“苏敏,看你怎么安排我们两人。”苏敏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蹦了出来,还未来及说话。陈盼儿笑嘻嘻的说道:“算了,怡心姐,别吓唬苏大哥了。”秋怡心这才脸露微笑说道:“盼儿妹妹都和我说了,许你骗她,不许我骗你啊!其实我早就知道盼儿妹妹对你是真心的,多一个人来爱我爱的人,我怎么会生气呢,你这样可是看扁了我。特别是这次和你一起出去出生入死的经历,我忽然明白了生活中最需要把握的是什么了。” 苏敏上前激动的拉起两位心爱女子的手,说道:“有你们二位红颜知己,我苏敏真是幸运。” 苏敏的母亲在后面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说道:“明天我就拖人到盼儿家里去提亲,本来说明年给你们办喜事,昨天我去庙里进香,找了个算命先生看了你的八字,说六月初九这个日子最吉利,咱们就提前办了吧!” 苏敏一听“六月初九”不禁心中暗笑,自己随口骗林南天的日子,倒真是吉利的日子。 要看最新章节,请到:/?bl_id=50790 第五十四章 山庄新貌(上) 在京城找到苏敏这样的女婿可是不容易的,苏家一提亲,陈再宝马上答应了婚事,还把秋怡心收为了干女儿,两个女儿一起出嫁。按照朝廷规矩宗室子弟满汉不得通婚,其实满清入关近二百年了,这些规矩只是形式上的了,陈盼儿本来就是汉军旗的,苏敏一番运动将秋怡心抬入旗籍。六月初九这天苏敏和二位心上人一起成亲,热闹场面就不多讲了。 为了庆贺苏敏成亲,葛济山庄的福海等人送来了许多山庄的产品,装满了二十几辆大车,其中有三十多匹各色绸缎,福海说这是山庄自己织的第一批绸缎。苏敏看后大喜过望,仔细看绸缎的质量,好像比最精品的杭绸还是差了少许,但也算是上等品了,按照山庄副总管李成儒话说就是“黄河以北头一份”。 自从半年前去过一次以后,苏敏就再也没到过葛济山庄,看着福海带来的工作成果,苏敏决定第二天再去山庄看看。 外面刚蒙蒙亮,鸡才叫了头遍,苏敏就习惯性的醒了,多年养成的规矩,平时他都这个时候起来读书和他的宝贝笔记。昨晚上酒喝得多了点,头现在还有些晕,昨晚做了些什么事一时也想不起来,看着布帐里贴的大红喜字,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成亲了。他想坐起身来,可是手却不能动,欠起头一看秋怡心和陈盼儿一左一右一丝不挂地正抱着他的胳膊在熟睡。他这才清醒了一点,记起来昨晚上疯狂的一幕。 他轻轻将双手抽了出来,不小心碰到了二位美女的淑乳,一股温软绵香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这种舒服的感觉太令人留恋了,他忍不住又在那柔软的部位左右上下的摸索着。二女被他弄醒了,陈盼儿看见三个人赤身**的缠在一起,羞得用手蒙住了自己的脸,结果是更加方便了苏敏的一只手上下翻飞。秋怡心轻轻的打了一下苏敏不老实的右手,脸红红的笑道:“昨天晚上还没折腾够,又来骚扰我们。”苏敏用手捏了捏秋怡心小巧的鼻尖,笑道:“昨天晚上喝的太多了,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以后我儿子问我,洞房花烛夜我干了什么,我不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来了吗!快,你们帮我回忆回忆!”说完手上的动作更大了,在这清新的早晨,布帐里传出阵阵*涌动的声音。 三人又是一番天昏地暗,直到红雨在外面通报,陈瑜全、徐金书、胡剑坤三人来了,他们才偃旗息鼓。 当苏敏黑着眼圈走进书房,看见三个好友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陈瑜全走上前有些使坏的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苏敏拍了一个趔趄。还未等苏敏发话,胡剑坤跳起来笑道:“好,瑜全输了我十两银子,不准耍赖啊!”看着苏敏一脸奇怪的表情,徐金书解释道:“他们一进来听说你还没起来,两人就打赌说你昨晚上被两位大嫂给搞瘫了。”陈瑜全挠着头咧着嘴说道:“以后这称呼可有些乱了啊,我是喊我妹妹‘大嫂’呢,还是喊我大嫂‘妹妹’呢?”众人一阵哄笑。 不一会儿,秋怡心和陈盼儿也穿戴整齐,一行人骑马直奔密云的葛济山庄。 刚进山庄的大门苏敏就发现这次来,山庄的面貌与上次大大不一样了。在庄口修了一个巨大的牌坊,在木雕油彩之中,“葛济山庄”四个大字遒劲有力,这是上次苏敏去盛京之前,福海专门回北京请他写的字。 门面不一样了,山庄里居民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以前衣衫褴褛,脸露菜色的形象不见了,现在村民虽然穿得还很破旧,但是起码不露肉了,脸上也都是红扑扑的,想是没有再饿肚子了。 在上次施粮的现场,村民都认识了苏敏,他们看见福海总管带着庄主又来了,别提多热情了,就是不停的下跪,让苏敏老是弯腰去扶,不一会他的腰就酸了。苏敏趁没人注意,偷偷用手捶了捶自己僵硬的腰部,身后传来了秋怡心和陈盼儿嗤嗤的笑声。 在庄子正厅里,福海和李成儒向苏敏报告着山庄半年来的基本情况,李成儒现在一改以前的习气,发挥出了他出色的管理能力,成为了福海最得力的帮手,正式成为山庄的副总管。 李成儒汇报说,现在山庄里的绸缎工坊已经正式开工了,共有目前最好的织机五十台(当然不能与外国的比),工人经过请来师傅的培训,大都能独立上机了,第一批织出的样品已经出来了,由于质量较好,而且价钱比南方运来的丝绸低三成,现在北京城内、保定府、山西的一些绸缎庄已经向我们定货了。农田水利建设也初见成效,现在庄子里八成的田地都成了旱涝保收的良田了,现在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了一部分了,估计要比去年增产一倍以上。 李成儒现在太佩服苏敏了,以前按五比五的比例收田租,又是打又是抢还收不齐,苏敏只收三成田租,村民不但主动的交租,还把以前拖欠和借贷的粮食都还了,交来的粮食比以前多出了好多。 下面是福海汇报庄里学校和民团的组建情况,现在庄里的办起了一间大学堂和三间夜校,庄里的六百七十二名六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孩子都在里面学习,夜校现在每天大概有二百多人工作之余来认字。听到这里,苏敏插话道:“都是到哪里请的先生啊,学些什么内容?”福海答道:“请的是住在附近的几个老秀才,讲的都是四书五经。”苏敏听后“哦”了一声,思量以后如何找几个懂科技知识的老师教一些数学、物理什么的。 说到民团的情况,福海卖了个关子,请苏敏等人出去看看。出了正厅,往左拐是一片林子,走进林子,有一片大空地,地上被夯的平整结实,空地中央摆着一些练武的石锁、木头人、木桩等物。空地上有五六十人正在练武,有的在舞刀弄枪,有的在练石锁,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在场内巡视着,不时的给别人示范一下动作。 苏敏注意到他,就问福海道:“那个人是谁啊?上次来好像没有见过,看起来武艺可不一般啊。” 第五十五章 山庄新貌(下) 苏敏等人在练武场上看见一个人正在教授武艺,就问福海。福海答道:“他叫褚肇南本不是庄里的人,难怪庄主不认识,他是今年开春逃荒到我们庄子的,同来的还有他的老爹和媳妇孩子,我看他武艺不错就收留他作了民团的教头。本来成立民团的时候,庄子里的年轻人有三百多人报名,褚肇南来了后说是要宁缺勿滥,现在的五十多人是他精心挑选的。”说着把褚肇南叫了过来,介绍给苏敏。 褚肇南听说面前的就是庄主,他并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跪倒磕头,只是抱拳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褚肇南,早就听总管说起过庄主,庄主为人仁厚,智比诸葛,最是重义气之人,肇南心仪已久。” 苏敏听了暗笑,这些都是些什么形容词呀,正要客气几句。旁边陈瑜全看他自傲的样子,笑着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褚肇南的手,笑着说道:“你也是练武之人啊,我们好朋友可要亲近亲近了。”说着运用秋怡心教他的峨嵋运气法,手上暗暗用力,开始是用了六成的力,看褚肇南没有反应,就加大到十成的力,力量简直可以把一块银锭捏扁,可褚肇南依然面色平和,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胡剑坤在一旁看见陈瑜全脸憋得通红,怕他支持不住,也笑道:“咱也是练武之人,大家一起来亲近亲近。”说着也上前握住褚肇南的另一只手,胡剑坤从小习武,虽然不会什么气功,但手劲也是惊人的,但在两人的夹击下,褚肇南还是若无其事。 在场的人都看出了这个褚肇南是个高手,陈、胡二人根本不是对手,只不过碍着他们的面子没叫他们当场出丑。秋怡心悄悄的在苏敏的耳边说道:“他是个太极高手,功力已经不浅了,时间长了陈瑜全他们会受伤的。”苏敏低声答应,跨步上前隔在三人中间,说道:“好啦,亲热别过了头,大家一起到学堂那边去看看。”陈、胡二人才算解脱出来,再也不敢小看这个褚肇南。 福海带着大家往学堂走,褚肇南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跟着去呢,正在迟疑间,苏敏向他招招手,他感激的看了苏敏一眼,快步追上来。 褚肇南并不敢与苏敏并肩行走,就故意落后他半步,苏敏等他过来,问道:“褚先生,你的武功是出自太极吧?” 听苏敏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武功家数,褚肇南有些惊异的答道:“庄主眼力果然是好,看您脚步虚浮,原以为您不会武功,不想您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苏敏笑道:“我那里是什么高手,连低手都算不上,只不过我这夫人练过武,是她看出来的。”听苏敏说得这么坦白又风趣,褚肇南觉得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在路上褚肇南一五一十的把他的事情都讲给苏敏听,原来,和褚肇南一起来的老者是他的岳父叫陈祥鸣,是明末清初太极拳泰斗陈王庭的后人,褚肇南和他妻子陈追雪的武功均传自陈祥鸣。他们一家有绝技在身,却还是以耕织为生。去年河南黄河决口,淹了他们的庄子,房子都倒了,庄稼也全泡在黄汤里,褚肇南只好带着岳父和妻子出来逃荒,自然是一路艰辛困苦,好不容易到了密云,盘缠都用光了,岳父又谨尊家训不准卖艺,听说葛济山庄对外施粮,就到了这里来了,正巧碰到几个地痞在施粮的时候捣乱,我忍无可忍教训了他们一顿,被福总管看中就聘为了民团教头。 苏敏回头问福海道:“我们对外施粮是怎么回事?” 福海上前回道:“自从庄主对村民实行借粮以后,先是和本庄村民有点亲戚的来借粮,我们还能应付,后来远近八乡的乡亲都过来借粮,我了解过他们家中的确是绝粮多日了,我们就只好施舍一点粮食给他们救急。还有很多逃荒的想在我们庄子里落户,没有禀明庄主前,我也不敢自作主张,只留了几个像褚肇南一样有一技之长的人。” 苏敏思量,中国的农民实在是太苦了,当然哪里有活路就往哪里跑,自己恨不得让全中国的老百姓立刻吃上饱饭,不过葛济山庄还是刚刚起步,能力还很有限,不能无限制的帮助外来人。他考虑到这里就对福海说道:“对外的施粮我们还是继续做吧,一般的流民我们不接纳,只给他们点粮食救济一下,但对于像褚肇南这样的有一技之长的人,我们要主动让他们在这里安家。” 福海忙点头称是,头上的帽子没戴好掉落在地,旁边陈盼儿眼尖看见福海头上鼓了一个大青包,忙问道:“福海,你头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的大总管,叫我哥哥给你出出气,给你报仇。”陈盼儿嫁了人还是改不了任性的小孩子脾气。 福海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不用报仇,是我们家文文前天晚上打的。” 陈盼儿说道:“你胡说,文文姐最文静了,她怎么会打你,再说她一个文弱女子怎么打得过你。” 福海苦笑道:“文静是成亲前,成亲后她脾气大了许多,不过以前是打不到我的,自从褚肇南来了后,她就跟着陈追雪学了一招半式,我就躲不过了。” 众人都向福海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学堂就是以前庄子里的几间库房改的,他们进来的时候,孩子们还在上课,文文现在成了学堂的负责人,看见苏敏等来了,她挺着怀了孕的大肚子慌忙跑来见礼。 还未等苏敏开言,陈盼儿上前拉住文文的胳膊又叫开了:“文文姐,你的眼睛怎么也青了一块。”文文并不说话只是生气的盯着福海,福海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皮说道:“是我又找褚肇南学了两招,把她打的。”他又马上解释道:“不过,我可不是故意打她的,他大着肚子我怎么忍心打她,是她来打我,我自卫不小心碰到的。” 众人听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离开葛济山庄之前,苏敏向福海交待道:“我五叔苏鄂春回来了,他在工具器械制造方面很有研究,我向让他到山庄里来帮帮我。另外,我准备在山庄里建一个练钢作坊,你帮我物色一些有经验的工匠,把炉子先搭起来。” 福海听了大吃一惊,心想庄主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第五十六章 留学先锋 以前凡是要说明什么新的事物,苏敏老是拿王府井天主教教堂的洋和尚当自己的挡箭牌,今天他总算是见到这个洋和尚了,他是来自英格兰的传教士朱木齐(不知道他为什么给自己起个这么奇怪的名字)。朱木齐七年前就到了中国传教,用他的话说,他已经是半个中国人了,说中国话,吃中国饭,救中国人(在闹灾荒的天主教堂也设立施粥棚)。在北京已经有好多人都信天主教了,主要是一些穷人,他们入教“只是为吃教堂供给的馍馍,或用教堂两吊钱”,当然也有真正信教的人,但是朱木齐还是不满意,他对苏敏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苏敏对天主教是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来找朱木齐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帮自己找几个科学方面的老师,教一教葛济山庄的孩子。可是朱木齐对他却很感兴趣,一个皇室贵胄、四品官员如果也信了教,那他的影响力该有多大。听说苏敏要找老师去教山庄里的学生,他立刻答允了,马上就叫来了两个年轻的传教士,朱木齐介绍道:“这位是阿杰先生(朱木齐是先到广东后到北京的,他总认为把人名前面加一个“阿”字是尊称)在英格兰学的是物理学,这位是阿威先生他学的是金属冶炼,他们都可以教你的那些孩子。”接着他又像阿杰和阿威介绍苏敏:“这位是阿敏先生。”苏敏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刻掉了一地。不过他听到了“金属冶炼”四个字眼睛顿时一亮,就是他们了。 谈完了正事,朱木齐又开始吹嘘起了英国的社会制度、文化教育是如何如何先进,说苏敏如果想去英国留学,他可以帮助。苏敏心里压根就没想过留学,不过听这个朱木齐一说,他心中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苏诚。 回到家里正是午后,家里人正在午睡,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李妈在水井旁边洗衣府,看见苏敏进来,她麻利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满是笑容的迎上来,说道:“大少爷,中午饭吃了吗?没吃,我这就给你去做点去。”苏敏非常尊敬眼前的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长辈,他用亲切而又责怪的语气说道:“您是看着我们兄妹三人长大的,不是和您说过了吗,旁边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少爷,还是叫我的小名‘小敏’吧。家里的一些粗重活让年轻一点的去干吧,您没事就陪我母亲聊聊天就行了。”李妈抹着眼角的泪水说道:“你当了这么大的官,还想着我这老婆子,叫我说什么好呢!干点活一点不累,干惯了不干还不舒服呢!” 苏敏笑着说道:“您实在想干就干点,就是别累着。我柱子哥现在还在码头上当苦力吧,不是叫他来我们家里来帮忙吗!”李妈说道:“那小子倔得像头牛,说干不来家里的活,又不想吃闲饭,说在码头凭力气吃饭挣钱踏实。上次太太给银子让我们买处新房子,他也不要,说是要自己挣出来。” 苏敏说道:“我们也是报恩,没有您和柱子哥帮母亲维持这个家,我们哪有今天,以后还是要他来给我们帮忙吧,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和李妈说完话,苏敏逡巡的走进了苏诚的屋子。这是间简朴的屋子,里面除了一条炕和一张小书桌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家具,甚至比府中的家人住房子的摆设还要差,要说有特色的是炕头摆得整整齐齐的书和书桌上堆的老高的文稿纸。 苏诚正在背对着门口伏案读书,他今年十三岁,个子已经很高了,只比苏敏矮半个头,兄弟俩长得并不像,苏诚的额头略窄些,嘴唇薄薄的,长得很像父亲,全身上下露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但显得有些内向。苏敏端详着自己的弟弟,他一直有些奇怪,家里面弟弟长得像父亲,妹妹长得像母亲,而他自己却谁也不像。 苏诚似乎觉察到有人进来了,回头看见是哥哥,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马上又抿去了。苏敏最近几年平时在家的时间不多,两兄弟说话的机会也不多,对于苏诚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一些,在宗学里苏诚是个好学生,这一点和苏敏很像,八股文已经作得有模有样了,书读的很多也很杂。但他话不多,几乎没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 苏敏简单问了问苏诚宗学的情况和最近读的什么书,然后单刀直入的问道:“你也不小了,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苏诚回道:“我想像徐金书大哥那样,考科举取仕,到时候金榜题名,以后牧民一方,现在的民悲、民苦都是些贪官污吏造成的,所以我要做个清官为民谋福。” “不错,不错,有这个志向很好,不愧是我苏敏的弟弟。”苏敏夸赞道,他话锋又一转道:“自古称得上清官的百不及一,很多人像你一样在读书的时候立志以后科场得中后做清官,俯荫百姓,可真当了官,不是贪图享受忘了以前的誓言,就是像保住乌纱被黑暗势力所逼迫逐渐自污。”苏诚听到这里还待分辨,苏敏用手指制止了他,继续说道:“你一定会说自己不会变成贪官的,这我相信。古人云: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中国本是一股清流,能够吸收各个方面的养分,但几千年来的制度,已经使她淤积在一个深潭里慢慢腐烂。即使你成为了一个清官,依我看只靠清官来救民和强国,只不过帮助这潭水捞一捞飘浮在上面的青萍和垃圾,于事无补。” 苏诚第一次听到了这种理论,与他以前所接触的价值观念完全是格格不入的,不过哥哥的这番话细细思索起来,又是那么深刻,简直直入骨髓。 苏诚思索着说道:“哪如何让中国的死水再流动起来呢?” 苏敏往弟弟身边靠了靠,说道:“激活她,一个要靠她自身水滴的激荡,去寻找更好的道路,另一个要靠引来外面的新鲜水,除去其中已经烂掉的物质。我正是在走前一条路,为我们国家找一条新的路。” 苏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外面的英吉利国、法兰西国还有美国,在社会制度和生产技术上面都大大领先于我们,我们急需一批人出去他们的先进制度和技术,为我们国家带回来点‘新鲜水’,这不比当个什么屋漏补屋,墙倒扶墙的所谓清官要好得多吗!” 苏诚忽得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既然大哥在走前一条路,那我就走后一条路吧,身为大丈夫就应该为国出力,我愿意到外国去学习。” 苏敏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觉得他确实长高了,长大了。 在苏诚的极力坚持下,母亲也只好同意他出国留学,同去的还有苏敏从葛济山庄学堂挑选的四个与苏诚同龄的少年,这年七月他们跟随回国的传教士从塘沽上船,转道香港,直驶英吉利国的伦敦。 第五十七章 惊悉密闻 周见诚与其他侍卫一样,因为护卫有功,回京前被升了一级,他现在已经是从七品的品级了。回到京城的第一天,他随侍奕詝到紫禁城见驾后,等到回亲王府交待了差事,走出王府已经接近酉时了。 繁华的北京在这个时候依然热闹,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逛着,看见街上有卖蝈蝈笼子的,他掏出五个大子买了一个,儿子最喜欢这类东西了。出来两个多月了,他实际上很想家,想温柔贤淑的老婆和淘气的儿子,但他的父母、弟弟和弟媳就在穆彰阿府里做事,而且他的家就在穆彰阿的府邸对面,他现在有些害怕那个地方,似乎那里被黑暗和阴郁所笼罩,让他惶恐而不安。 拐过街角在对面的人群中走来几个人,周见诚认出走在前面的是穆府侍卫头郝月亭,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正在街上左右巡视,像是找什么人。周见诚下意识扭头向巷子里走去,刚走出巷口,迎面闪出来六个人,为首的是个书生打扮,他就是穆彰阿府中的幕中清客程运来,其他五个都是穆府中的护院家将。程运来笑嘻嘻的说道:“老周你好轻闲,在这里逛街,回京了也不回家看看,你不想家,可有人惦记你,汪先生想见见你,跟我们回去吧。”汪先生就是汪士其,是穆府中的首席师爷,最为穆彰阿所看重。 就在程运来说话的功夫,那五个家将已将周见诚围在了中间,周见诚料想自己走不脱了,再说就算能逃掉,他又怎么舍得父母妻儿呢。一股恐惧袭上周见诚的心头,他硬着头皮冲着程运来笑了笑,说道:“原来是程师爷啊,这次出去办差,没功夫给家里人买东西,回来随便转转给孩子买个玩意儿,您要是不急的话,我还想到南味点心铺子给老人买二斤点心。” 程运来收敛了笑容,用不容分辩的口气说道:“还是免了吧,汪师爷正等着你呢!”说完也不等周见诚答话,向那几个家将一挥手,转身就往穆府方向走去,那五个家将把周见诚夹在中间,跟着后面。 路上周见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想探探口风,但程运来一言不发的走着,连头也不回。 他们到了穆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周见诚被推推攘攘的带进后面一座偏僻的院子。他踏进正房放眼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房内点着明晃晃的蜡烛,一块屏风的前面摆了三张椅子,坐着汪士其和郝月亭,程运来让那五个家将守在门口,自己走到最左边一张空着的椅子坐下。好一阵子三人都不说话,他们只是铁青着脸盯着周见诚,周围一片阴森寂静,半天周见诚才渐渐回过神来,知道此时此刻害怕也没有用,索性放开了心思,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周见诚给各位爷请安。” 汪士其一拍椅背喝道:“周见诚,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苏敏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把咱相爷给卖了。” 这话直如一声霹雳,震得刚刚缓过劲来的周见诚两耳发懵,心中猛的一揪,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我归顺苏敏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是苏敏不信任我把我出卖了,还是有人看见了偷偷告密。”紧接着他有转念一想,如果苏敏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那又何必费这么一番周折来劝服自己。周见诚知道在这个时候如果说错一句话,立时就是杀身之祸,在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牌之前,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露了底牌。于是他小心挑着字眼说道:“小人谨尊汪爷的命令,为我们的人引路,并无失职之处,不知汪爷何出此言。” 汪士其格格一笑,说道:“你还嘴硬,不是你把我们七百多人领到了绝路上,他们能全军覆没吗?说,你什么时候投降他们的。” 不等周见诚辩解,郝月亭大喝一声:“来啊,把这个家伙拉到后面活埋了他,把他全家都送到黑龙江与披甲人为奴。”外面的家将冲进来,把周见诚按倒,拢住他的胳膊五花大绑后就往外面拖。 周见诚也不挣扎,任由他们折腾,只口里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汪士其摆摆手让家将们暂时退下,问道: “周见诚,你死到临头了你还笑得出来?” “我笑的是,我跟的人都是糊涂之人,可怜我还忠心耿耿的一心一意听命。” “怎见得我们就是糊涂之人呢?” “这次北上之前,汪爷找我来,让我在四爷的队伍逃跑的时候,做好记号,防止他们逃脱。我一一照做了,使得从头至尾四爷的队伍都没有脱离我方的追击。苏敏安排在饿狼岭伏击的计策,我们下面的侍卫谁都不知道,当时大家都以为要死在那里,这些是真是假不需要我多说,汪爷可以随便去问问四爷府里的侍卫就清楚了。至于追兵全军覆没,我想这应该是带军主将的责任吧,现在汪爷反过来责备于我,不是糊涂不明,是什么?” “好,好,算你说得有道理。” 汪士其笑着离座上前亲自解开捆绑他的绳子,边解边说道:“周老弟别介意,事情不明,我们也是试探试探你。” 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周见诚,站在厅前抚mo着被绳子勒痛的胳膊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像极了受了委屈后被昭雪的样子,本来已有八分相信的汪士其,这下完全相信了他。 他拍着周见诚的肩头说道:“别哭啦,算我多疑了,相爷还是很信任你的,你回来之前,相爷还说把西苑胡同的那座四合院赏给你,不过你现在不能去住,你还是到四爷的府上当差,随时听我的吩咐,待你立了大功,相爷就给你们一家恩典,给你们脱籍,到时候你可以舒舒服服的过下辈子了。” 周见诚跪倒在地,叩头道:“在下叩谢相爷,多谢汪爷。” 周见诚回到家里,自然是一家高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平淡无奇,苏敏没有来找他,汪师爷也没有给他什么任务。有一天周见诚从王府回到家里,在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在桌子上边吃饭边聊天。弟弟的媳妇兰花说道:“相爷是朝廷最大的官,他管的东西可真多,连别人家里丢了什么碟子他也管。”,弟弟好奇,问道:“是什么碟子,只怕是金碟子吧。”兰花认真的说道:“今天汪师爷和程师爷来找老爷,说一个什么人没有了玉碟(玉牒),官就做不成了。他们看见我来送茶就都不说了,等我出来时,我故意在门边上站了会儿,听见里面说是个叫什么敏的人丢了玉碟,说让程师爷明天去内务府找找,还要上朝要奏明皇上老爷子呢。” 周见诚听到兰花的话,脸色大变,他匆扒了两口饭,借口王府夜里要去值夜,在城中绕了一大圈,确认无人跟踪后,直奔苏敏的家中而去。 第五十八章 肘腋生变(上) “苏老夫人您可真有福气啊,苏老爷真是不一般,从小我就看出来了,怪不得那年那个游方和尚给你算命,说您头顶有紫薇华盖,一定会有后福,今天过不其然就灵验了。” “哎呀,您家里的两个少奶奶,那长得跟天仙似得,别人家娶了一个,还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您可倒好一下有了两个。” “心眼好才会有福,别人一富贵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难为您还想着我们。” 苏敏的母亲看着身边围着的大栅栏的老街坊,嘴笑得合不拢,苏敏成亲的时候,为了报答以前老街坊对他们家的帮助,她请了这些老街坊去喝喜酒,街坊们虽然穷富不一,但都或多或少随了点礼,苏敏母亲不忍他们破费,这次来又带了许多葛济山庄产的绸缎送给大家。 在众街坊的称赞声中,苏敏母亲喜滋滋的回到了家中,一进家门,就听见慧儿正在和谁在正厅说话,语气很不客气:“拿走,拿走,我们家可受不起你的礼。”她快步进去,看见来人是苏敏的四叔苏庆生,苏庆生尴尬的提着两个大礼盒子站在厅门口。苏敏母亲快步上前说道:“是他四叔来了,快坐下,别介意小孩子不懂事,慧儿快给你四叔倒杯茶去。”慧儿撅着嘴不情愿的出去倒茶了。 苏庆生这才把礼物盒子放在桌上,坐在了客座上,脸上挤出献媚的笑容,说道:“三嫂,前几年实在不好意思,都是我那婆娘不晓事,亏待了三嫂和侄儿侄女们,我在这里向三嫂赔罪了。”说着苏庆生就要离座跪下,苏敏母亲连忙拦住,说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亲戚打断骨还连着筋,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苏庆生吞吞吐吐的说明了来意,原来他在内务府广储司任委署主事的时候负责瓷器库的管理,外地进贡的瓷器因为怕路上损毁,往往都会多送点以备万一,他偷偷将这些多出的进贡瓷器拿出去卖掉,账目上根本看不出来。其实,其它的银、皮、缎、衣、茶五库也都有这种情况,但苏庆生做的太绝了,卖瓷器的钱除了给点上司,其余的一点都不分给手下人,自己一个人全拿。前几日,手下一个管事偷瓷器被他拿住,他抽了别人二十鞭子,那人索性把他的事也抖搂出来,有御史弹劾,他被内务府停职待勘,事情正由都察院负责。 苏敏现在职位是六科掌印给事中,在都察院,除了左都御史和左副都御史,就是六科掌印给事中最大。但大清的左副都御史从来都是部、院大臣们的兼职。而右都御史和右副都御史照例由地方的总督、巡抚兼任,所以苏敏现在的职位是仅次于左都御史,现在的左都御史正是由毓庆宫总师傅、工部尚书杜受田兼任,杜受田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现在都察院基本就是由苏敏负责。 听苏庆生说到了公事,苏敏的母亲踌躇了,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正在此时,苏敏从外面回来,天气虽然很热,他还是穿戴整齐,汗水已经把官服的前胸和后背映湿了一片。苏庆生看见苏敏回来了,忙起来准备参拜行礼,苏敏马上制止了他行礼,自己行了个晚辈礼,说道:“四叔莫要客气,您不来,小侄还要上门拜望呢。您坐下说话,我没猜错的话,想必您是为了自己的案子来的吧?” 苏庆生听他直接点破了,身子往前欠了欠,只用屁股尖坐了一点板凳,尴尬的点头说道:“苏敏,哦不……苏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呀,家里开销太大,那点俸禄怎么够。哎,总之是我财迷心窍,现在连肠子我都悔青了,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能否帮帮我。” 苏敏有些鄙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四叔,说道:“您的案子都察院已经拟票了,赔银一万两,削爵削职。” 苏庆生一听,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的说道:“苏大人,爵位是咱们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在我的手上丢了呀,削爵削职,没了俸禄,我又什么都不会,以后可怎么过啊!而且那些银子都花了,现在我连五千两都凑不齐,如果到时抄家,你弟弟妹妹和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啊!” 苏敏看着苏庆生可怜的样子,虽然看不起他,但心中也有些不忍,就说道:“我身在要职,职权所系,拟票是无法改了,银子如不够,我给你凑个八千两,明天我就代你交到内务府,帮你先过了这个关,以后四叔一家的生活侄儿不会坐视不管的。”说完这话,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把茶碗一端,说道:“四叔请喝茶。”这是官场上端茶送客的规矩,苏庆生只好起身告辞。 世事沧桑难料,以前常去自己家里打饥荒的苏敏,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掌权的镇国将军,而自己马上就要被削职为民,权财尽失了。他心中一阵苦闷,也不想回家听自己老婆的哭闹,他一个人撇进一家小酒馆的,要了两碟小菜和一壶老白干。平时他哪里看得上这种酒,酒菜一会儿上齐,小二给他斟了一杯酒就退下去了,他端起酒杯仰脖一口喝干,一股呛辣的味道充斥口腔,整个喉咙都是滚烫。喝烈酒就是这样,第一口有些难受,下面感觉就好多了,他一杯接一杯喝着,不一会酒劲上来了,胸中的憋闷更加难受,他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了。“什么东西?一个野种,现在倒骑着老子头上了,我不要你可怜。”这时本不是吃饭的时间,客人本来就少,另一桌客人看他喝多怕他惹事,就结账走人了。 苏庆生还是旁若无人的骂,一个身穿青绸长袍的三十岁出头年纪书生模样人径直过来坐到了他的对面,说道: “老苏一个人在喝闷酒哪。” 苏庆生眯着醉眼看了看,舌头有些发直的说道:“这不是穆中堂府里的程先生吗?” 要看最新章节,请到:/?bl_id=50790 第五十九章 肘腋生变(下) 这程先生叫程运来,是穆彰阿府里养的几个得力的幕僚清客之一,经常在六部和内务府乱窜,认识不少人,他原来认得苏庆生,知道他是苏敏的四叔,平时故意和他攀点交情,现在看见他独自喝酒就过来打个招呼。 程运来怪声怪气的说道:“你的事我知道了,怕什么,我帮你打听了,案子到了都察院,都察院现在不正是你侄子苏敏管吗?他怎么会叫你吃亏,大不了把银子退回去不就行了!” 一番话把苏庆生撩拨的更加生气,骂道:“我没有这样的侄儿,这个小野种现在得势了,翻脸不认人了。” 程运来听到“野种”两字,他心中一动,故意套话道:“骂人不能这样骂,小心得口孽。” 苏庆生骂得更厉害了:“小王八羔子苏敏,他就是个小野种,不是我们家养了他,他早就喂狗了。” “这是怎么说来着,苏敏怎么会是野种呢?” 苏庆生道:“我是谁啊,我最清楚了,他不是我三哥亲生的,是我和我三哥一起从逃荒的流民手里买回来的,他入籍的黄册还是我给他去办的呢!” “这么说苏敏没有玉牒了?” “没有,还是我找门子花了一百两银子入的籍。” 清朝制度,为了明确皇室血统,宗室编有族谱,宗室有子女出生的,每三个月报内务府一次,在一张黄纸上面书写出生年月日时,枝系,父亲,嫡庶次第,名某,母某氏等等,这个东西称之为玉牒。内务府凭玉牒每十年修订一次皇室族谱——黄册,因为皇室日渐庞大,到了道光朝期间,修订黄册的工作量十分繁杂,所以编撰的人有数十人之多。当时许多家里没有男孩的远枝宗室为了保留爵位和俸禄钱粮,可以买个孩子,拿钱出来贿赂编撰黄册的人,暗箱操作写入黄册,这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虽然按照《大清律》这是大罪,但由于玉牒上写有生辰八字,为了防止一些心术不正的人,用魔怔的方法加害皇族,所以有特别规定,不奉旨任何人都不准查阅玉牒。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露馅,这些人才肆无忌惮的弄虚作假。苏庆生正是瞅准了其中的混乱,帮苏敏入了黄册,他花了一百两,回家说用了二百两,还自己落了一百两银子。 程运来越听越兴奋,心中暗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此时苏庆生已经喝的找不到北了,嘴里还在骂着,程运来又灌了他两杯酒,看他彻底醉了,出去叫了顶轿子,把苏庆生塞了进去,对轿夫说道:“白条胡同,穆中堂府。” 心情不好喝酒就是容易醉,程运来现在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两碗醒酒汤灌下去,苏庆生还是迷迷糊糊的,问他话,他就是傻笑。 汪士其看着程运来忙活了半天,也没有成效,他摆摆手让程运来站到一旁,他凑到苏庆生的耳边说道:“苏庆生,你东窗事发了,你篡改黄册,欺君妄上,刑部和大理寺已发出海捕文书到处捉拿你呢!” 苏庆生听到后猛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头脑虽然还是晕的,但心志清醒了,他环视周围,看见了程运来,想起了刚才一起喝过酒,就问道:“噢,是老程啊,别开玩笑了,我这是在哪里?” 程运来狞笑着说道:“苏庆生,没人和你开玩笑,你胆子可真不小啊,可知道篡改黄册可是重罪,最轻的也是绞立决。” 苏庆生听到“绞立决”三字,吓得一哆嗦,他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老程,别逗了,谁敢篡改黄册了。” 程运来冷笑道:“你刚才醉酒的时候可全跟我说了,现在不承认没关系,等穆中堂请旨查阅苏敏的玉牒后,我们就弄清楚了。” 苏庆生吓得腿一软跪到了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程爷、汪爷,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回吧,超生啊!” 汪士其格格一笑说道:“其实,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愁,我们何必跟你过不去,只不过你的侄儿苏敏太过分了,屡次坏中堂大人的好事,如果你这次能出来做个证立功赎罪,不但不治你的罪,中堂大人一定保你官复原职。” 苏庆生听了沉吟不语,程运来在旁边劝道:“你把他当成亲戚,他哪里把你当成亲戚,你犯了事他一点忙都不帮,你何苦帮他背黑锅。你可要考虑好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苏庆生思索片刻,把大腿一拍说道:“爹死娘嫁人,只好个人顾个人了,我听二位爷的吩咐。” “什么,说我不是我父亲母亲亲生的?(满洲人叫父亲为阿玛,叫母亲为额娘,在下觉得叫父亲母亲还是好听些,所以去繁从简)”听了周见诚说的话,苏敏有些云里雾里了,十八年来自己一直认定的亲生父母竟然现在不是了,实在是不能让人接受。 送走周见诚后,脑袋胀得大大的苏敏,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母亲,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父母亲生的。 苏敏推开母亲房间的门,家里刚吃过晚饭,妹妹慧儿正在一边给母亲捶背一边聊天。母亲看见他进来,笑着招呼他坐下,说道:“昨天你四叔来求你,我觉得你秉公执法是对的,但四叔家里的事,我们该帮忙还是帮忙,他们虽然在我们家困难的时候没怎么帮过咱,但咱不能做那样的人,你就多出些钱帮他们渡过难关。”苏敏忙答应了下来,转头对妹妹说道:“妹妹你先去干点别的,我想和母亲说点话。”慧儿听了,乖乖的走了出去。 慧儿出去后,苏敏想问自己的身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看着苏敏欲说又止的慌乱的神情,母亲奇怪的问道:“苏敏你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说着就要上来摸他的额头,苏敏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嘴里的话脱口而出问道:“母亲,我是不是你和父亲亲生的呀!”母亲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停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我本来想瞒你一辈子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告诉你吧。” 第六十章 为我所用 原来,苏敏父母亲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苏敏的哥哥在十岁的时候夭折了,母亲当时非常伤心,大病了一场,几乎丧了命,病好了后,精神也不好。为了宽慰她,苏敏的父亲从逃荒的人手里买来了一个小男孩,就是苏敏,当时只有一岁多。本来养个孩子只是想安慰她,没想到她和苏敏的感情越来越深,就像亲母子一样,父亲干脆就花了点钱,让四叔苏庆生帮忙给苏敏入了籍。但是,由于宗室子弟生子,要内务府指定的接生婆来接生,出生后三个月就要报内务府,由内务府来制作玉牒,所以苏敏就没有玉牒。宗室子弟的玉牒因为包括了生辰八字,没有圣旨是不准任何人查阅的,所以苏敏的身份可以一直隐瞒到现在。 自己的身世终于搞清楚了,但是一块石头又压在了苏敏的心头,是满人和汉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中国从古至今的历史,充分说明了她无比强大的融合性,在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熏陶下,许多古代少数民族被同化为汉人,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 苏敏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明天穆彰阿等人请旨到内务府调阅玉牒,揭穿了他的身份,不但前面所有的奋斗成果将全部化为乌有,而且还有逃脱不了的欺君之罪的刑罚。 就在苏敏焦头烂额之时,有家人来通报说,瑜王府总管哈喜贵前来传王爷谕旨,苏敏连忙说快请。平时苏敏见了哈喜贵总要和他开个玩笑,今天因为心里有事,实在是没心情,看到哈喜贵进来他直接问道:“四王爷这么晚了还有谕旨?”哈喜贵说道:“别提了,王爷下午进宫去给皇上请安,回来就一脸不高兴,正在府里面生气呢!现在急着找你进府议事呢!”说完不等苏敏回话,拉着他就走。苏敏虽然心中有事,但也没办法只好先和他一起去奕詝那里,走之前,他吩咐陆虎将秋怡心、徐金书、陈瑜全、胡剑坤和姚秋山请到书房,等他回来议事。 苏敏心中思量,奕詝不高兴的原因,一定与上次他说的建立一支自己掌握的军队有关。前几天奕詝把他叫到王府里,两人细细把这件事捋了一遍,苏敏建议道:“现在全国的军权都掌握在穆彰阿和六爷的手中,我们要控制一支八旗和绿营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必须建立一只不同于八旗兵和绿营兵的全新的军队,这营兵应该不隶属那个衙门,而是直接由兵部直辖,交由练兵大臣管理,我想首批建立一个营,人数五百人。” 奕詝插嘴道:“五百人是不是太少了。” 苏敏解释道:“这五百人采用新式练兵法,弃置弓箭刀枪不用,全部采用火枪,兵源不要那些老兵油子,全部从乡民中招录,细心加以操练,假以时日这五百人的战斗力可顶三千绿营兵。” 奕詝听后大加称赞,说道:“这样最好,不过这个练兵大臣要选好,可不能落入老六的人手里,你看谁来当合适啊?” 苏敏早就想好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队伍一定要控制的在自己的手中,枪杆子出政权可是千古颠簸不破的真理,放过这块大肥肉可是太傻了。但是自己是绝对不能出头来争这个练兵大臣的,免得奕詝疑心自己,最好是让陈瑜全和胡剑坤成为这营兵的营官,这就是所谓管兵不如管将。 选一个什么样的练兵大臣苏敏考虑过很久,奕詝的亲信中端华、肃顺太精明了,将来不好控制。想来想去,想到了郑亲王载祤这个奕詝又信任又有些憨头憨脑的人,他喜欢出风头又好玩,让他挂个名是最好不过的了。最关键的是他有个亲王的爵位,说是直接隶属兵部,兵部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管亲王啊,把他亲王的牌子砸出来,连穆彰阿也不敢染指这营兵了。 当下苏敏说道:“选这个练兵大臣,首先要懂军事。”这一条就把端华和肃顺排除在外了,苏敏接着说道:“其次地位要尊贵,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要忠心于四爷,想来想去就是郑亲王载祤最合适了。” 奕詝一听果然立刻同意了,苏敏接着说道:“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一营兵,下面的军官最好也要换成四爷的人,才能如臂使手,如手使指。派的人也要是四爷手下最能干的人,因为,六爷对这营兵必是垂涎三尺,如果我们派的人太弱了,争不过六爷的人,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乌其格如何?” “乌其格现在已经是一等侍卫了,是正三品的官,还是四爷府山的侍卫总管,让他去任这个五品的营官太扎眼了,再说四爷的身边也不能少了他呀。我看胡剑坤和陈瑜全很好,武艺高强,对四爷的忠心也是没话说。” “好,就是他们俩吧,胡剑坤为正,陈瑜全为副。这营兵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苏敏胸有成竹的说:“这营兵不同于八旗兵和绿营兵,就叫做新军营吧。 奕詝有担心的问道:“这样练兵违反祖宗成法的,皇上如果问起,我们如何解释呀?” 苏敏道:“我看就从八旗兵和绿营兵的战斗力谈起,他们的疲弱现在是有目共睹,上次邸报上刊登皇上的御批,说现在的绿营兵是‘射箭,箭虚发;驰马,人堕地。’一个国家没有一支能打仗的队伍,那朝廷的江山社稷靠谁来维持,我们建这个新军营就是为了练出个样子出来,然后在全国推广。”奕詝听后大喜,叫苏敏以他的名义草拟一份奏章,上奏皇上。 苏敏猜想,奕詝去皇宫请安,肯定是这件事情办的不顺利,碰了钉子。 当苏敏到的时候,奕詝一个人坐在书房还在那里生闷气,见到苏敏来了,说道:“本来我的奏章递上去,皇阿玛看后是非常首肯的,还夸奖我办事细心,懂得遇事举一反三。今天下午我去请安,皇阿玛又说此事不能急办,还需商量,明天下午在养心殿召集军机大臣和大学士以及各部尚书一起商议。”我出来一问,原来是刚才穆彰阿和耆英来过,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把皇阿玛说动了。明天参加朝会的这些人大都对穆彰阿趋炎附势,到时候肯定不会支持我们,我看这事情要完了。”停顿片刻,奕詝又恨恨的说道:“哼,穆彰阿和老六,手握全国的兵权还不知足,我只想建一营队伍,他们就百般阻挠。” 苏敏沉吟的说道:“如今八旗兵和绿营兵不堪用,练新兵是必走之路,这是有利于社稷的,我相信只要我们把道理讲清楚,皇上和正直的大臣会采纳我们的条陈的。” 奕詝对他的话并不怎么相信,但到此时也没什么办法了,说道:“那你明日随我一起参加朝会去吧。”然后就端茶送客。 等苏敏回到府中已经是二更天了,众人早已等侯多时了。 第六十一章 谋定后动 书房桌子上的自鸣钟在滴答滴答走着,在静静的黑夜里格外显得清晰,秋怡心、徐金书、陈瑜全、胡剑坤和姚秋山五人坐在椅子上,大家不说话,都在想自己的心思。 苏敏连秋怡心都没告诉,就匆匆出去了,又让大家在这里等,像这样的情况不多,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众人不禁暗暗担心。 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哚,哚,当”已经是二更天了,书房的门一响,众人忙移目看去,却是陈盼儿披了件衣服进来,她立刻察觉到屋内沉闷的气氛,心中更是担心,低声问秋怡心道:“大哥出了什么事了?”秋怡心微微的摇摇头没说话,此时此刻只有静静等待。 二更一刻刚过,只听大门口门响,陆虎的声音传了过来:“公子您回来了,他们都在书房等着您呢!”听见苏敏回来了大家都直起了腰,望着门口,竹帘一挑,苏敏带着一股凉风快步走了进来,大家都是精神一振。 苏敏向众人略微一点头,他神情显得有些疲惫,但是一双眸子还是闪烁着精光。 陈盼儿首先扑了过来,拉住苏敏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怎么紧张。” 苏敏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我们有大事要谈,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待我们议完事就来找你。” 等陈盼儿出去后,徐金书急着问道:“大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把我们都急死了,你快说!” 苏敏苦笑道:“是啊,是有大事,我活了十八年,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不是满人,我是汉人。” 一句话出口,把大家都震慑得说不出来话。 陈瑜全有些懵懵懂懂,他看着大家都不说话,他起身安慰苏敏道:“管他什么满人、汉人,你还是我们的大哥,对不对,老胡。”说完用手一捅身边的胡剑坤。 胡剑坤虽然也不是很懂,但是看大家的表情,也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拉着陈瑜全坐下,想听听别人怎么说。 徐金书在旁边说道:“瑜全说得对,不管大哥是满人还是汉人都是我们的大哥。不过,如果大哥不是满人,就不是宗室子弟,那不但现在的官位和爵位难保,还有可能被指犯有欺君之罪,严重点说可是死罪难逃啊!” 秋怡心急得花容失色,急急的说道:“大哥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们大家都急死了。” 于是苏敏将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讲了出来,只隐去了周见诚的名字,末了他说道:“刚才听到的消息,明天下午皇上召集军机大臣、大学士和各部院大臣商讨成立新军营的事情。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已经成为了四爷的左膀右臂,穆彰阿和六爷如果要除掉我,四爷一定不会答应的。但是对他们来说明天实在是个好机会,到时当着各衙门大臣的面发难,请旨去查阅我的玉牒,那四爷无论如何在众人面前是无法卫护我的。” 陈瑜全这才了解此事的严重,急道:“事情都怎么紧急了,大哥还慢条斯理说话,刚才还跑出去耽误时间,大家快想办法啊!” 秋怡心沉吟道:“围棋上有句警言,所谓‘敌之要点,即我之要点’,那么敌人的要点是什么呢?” 胡剑坤抢着说道:“那一定是大哥的玉牒了。” 一直低头沉思的姚秋山一拍桌子说道:“对,就是玉牒,他们从玉牒下手,我们也要从玉牒下手,他们不是要查看苏大人的玉牒吗,那我们就给他一个玉牒。” 徐金书在旁道:“你是说我们假造一个玉牒?” 秋怡心说道:“假造玉牒就由我来办好了,只要你们给我找一个样子来,我保证造得和真的一样。” 徐金书赞道:“大嫂的书法我们是看到过的,的确是娟秀中带着苍劲,好像并不属于某一家某一体,但小弟却没听说过你会模仿别人的笔迹,造玉牒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秋怡心微笑道:“小时候,我临摹的就是父亲的字,有几年父亲在两江总督衙门任文案,他要处理的文书堆积如山,经常要忙到深夜,我娘心疼他的身体,就让他口述,让我来模仿他的笔迹批文书,一连做了一年多。慢慢得我就喜欢模仿别人的笔迹,不管是什么人的我都想模仿一下,上次我模仿何绍基的书法,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徐金书说道:“假造玉牒的难题解决了,但是玉牒存放在皇史宬(又名‘表章库’,即皇家档案库,坐落在北京紫禁城的东侧,始建于明嘉靖十三年。),我们假造的玉牒怎么能放到皇史宬呢?皇史宬的看守可以说是深严禁密,由锐健营的士卒日夜守卫,除了管理皇史宬的守吏外,禁止任何人入内,就连翰林院的侍读、侍讲一辈子都难得去几次。” 陈瑜全说道:“以我和老胡的功夫,晚上偷偷摸进去,避开守卫,把假玉牒放进去不就完了吗?” 徐金书摇头说道:“我听翰林院的老翰林讲,皇史宬有‘石室金匮’之称,所谓‘石室’,就是用石头砌筑的房子,这倒也罢了,关键是那‘金匮’,那里面有一百五十二个雕云龙纹镀金铜皮樟木柜,装的都是皇家档案,你知道哪个柜子是装正白旗的玉牒,没有皇史宬守吏的指点,放错了可是白放的,你说他会指点你吗?” 陈瑜全听完后吐了吐舌头说道:“进又进不去,找又找不到,我们不是没辙了吗!” 大家又陷入了无奈的沉默。 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苏敏,此时沉声说道:“据我猜测,这件事情应该是我的四叔苏庆生把消息泄漏给了穆彰阿的,不过有着四爷的照应,再加上苏庆生刚刚获罪,光靠他的一面之词,不会把我扳倒的。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穆彰阿他们也应该想到,玉牒是否存在就成为了最重要的证据,谁抓住了这个证据就能打赢这一仗。” 胡剑坤抢问道:“那不是说穆彰阿他们也会去皇史宬打玉牒主意。” 苏敏答道:“不错,他们也不会相信苏庆生的一面之词,肯定会派人到皇史宬打探个虚实,虽然有朝廷规矩,但穆彰阿身居首席军机多年,我实在担心以他的权势压下来,皇史宬的守吏会私自将玉牒拿出来。” 陈瑜全跳起来说道:“大哥,这个差事就交给我和胡剑坤吧,我们就是把皇史宬门封了,也不让那穆彰阿的手下看玉牒一眼。” 姚秋山问道:“那我们假造的玉牒怎么放进去呢?” 苏敏说道:“本来我也为这个事情发愁,但刚才徐金书的话提醒了我,既然皇史宬的门这么难进,玉牒也这么不好找,我们干脆让皇史宬的人自己将装玉牒的盒子送出来,让我们将假玉牒装进去好了。” 陈瑜全听了这话张开大嘴又说道:“大哥,他们又没疯,怎么……”话还没有说完,头上就被打了一个爆栗,胡剑坤在后面笑骂道:“就你话多,你让大哥把话说完不行吗!”众人都是一阵大笑,把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苏敏继续说道:“让皇史宬的守吏自己将装玉牒的盒子送出来并不难,明天如果穆彰阿等人发难,我就想办法要求在皇上面前当场验看,等皇史宬的守吏拿着盒子出来,你们找机会将玉牒放进去就行了。” 姚秋山说道:“好,这件事就由我来办。” 秋怡心说道:“那还请徐金书去找个玉牒的样子,我争取明天中午之前将玉牒做好。” 一切谋划完毕,苏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明天将会是紧张的一天。 第六十二章 以势压人 “二毛,你再去拔隔壁二奶奶家公鸡的毛,老子就打断你的腿。大毛,昨天学堂的先生来告状了,一篇《岳阳楼记》你背了三天都背不会,今天晚上我回来检查,你要再不会背,老子把你吊起来打。哎,四毛你怎么在我的帽子里撒尿,个小混蛋。”皇史宬的守吏计商鼎骂完了自己的儿子,从一个破旧的四合院出来,抖了抖帽子里的尿水,依旧戴到了头上,抬头看看天,回头叫了声:“老婆子,我当差去了,天儿好像要下雨,你记得收被子啊,小毛的片子也记得收啊。”说完撒开八字脚走了出去。 计商鼎四十余岁的年纪,头上已经有些谢顶,剩余不多的头发,打了一个小小的辫子,人看起来有些邋遢。他就住在这鸡窝胡同——一个三教九流云集的地方,出了胡同口就是热闹的天桥。别看计商鼎现在看起来窝窝囔囔的,他当年也风光过,是嘉庆十六年顺天府乡试的第三名,但科场好运就此打住。考到三十几岁还是两手空空,由在翰林院当侍讲的舅父出面给他谋了这个皇史宬守吏的职位,做了十年才挣得了这顶正八品的顶戴。 他现在最烦心的不是官帽太小,他有自知之明,举人出身的京官最多熬到个六品官。他现在烦的是家里的五个孩子,大的十二岁了,最小的是个丫头还不到两岁,都是能吃的主,他一年俸银四十两、禄米二十石,再加上一点养廉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不过生活都是有苦也有乐的,他想起昨天小毛淘气,他一巴掌打下去,女儿的屁股上顿时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指印,他喝道:“你再淘气爸爸就不喜欢你了。”小毛摸着被打红的屁股,怯生生的看着他,突然冒出了一句:“爸爸,我喜欢你。”计商鼎的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现在他想起女儿说的这句话,心里还是热乎乎的。 日头刚刚出来,天桥的人就多起来了,卖艺的已经围好了场子,整理东西,准备开练,卖糖葫芦和麻糖的小贩在人群中穿行叫卖。计商鼎看见前面围了一群人,他知道这是有卖艺的开场了,不过肯定是外地初来的,本地的老人不会这么早开场的。他们都有了经验,现在的人还不多,早早的把力气用完了,人多的时候就没彩头了。新来的说不定有什么绝活,爱看热闹的计商鼎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场内是一老人和一个小姑娘在卖艺,小姑娘大概十六岁上下,一根大鞭子,长得水灵灵的,正在走钢丝,她做了几个漂亮的动作,赢得了围观人的一片喝彩。 她一个鹞子翻身下了钢丝,拿了一只铜锣围着圈收赏钱。计商鼎的钱可不多,他正要挤出来,场内传来了一阵叫骂声,他回头看去,是四五个地痞在闹事,这些地痞他都认识。地痞抓住了卖艺姑娘的手,为首的叫黄三的还伸出手去摸她的脸,围观的人都知道这几个人是天桥一霸,背后有人撑腰,大家都敢怒不敢言。计商鼎这种事情见过的多了,他一个小京官没钱没势,怎么管得过来,他眼睛一闭正要出去,身后有人大喊一声:“王八蛋,住手!”接着不知道是谁把他推了一把,他没有防备,只好往前冲了几步保持平衡,却一头撞在正摸姑娘脸蛋的黄三的肚子上,当下把他撞了个四脚朝天。 平时威风贯了的黄三哪里把计商鼎这个八品小官放在眼里,他们的后台是步军统领衙门里的参将、游击,那里为首的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骂道:“你个芝麻绿豆官还来管闲事,伙计们上揍着家伙。”说完不容他分辨一拥而上,拳头像雨点般落下,可怜计商鼎一个书生只好抱着头蹲在地上苦挨。就在这时人群中冲出了两个大汉,也不搭话,上前三拳两脚就把五个地痞给打倒了,凡是地痞都有个绝招,就是“打不过就跑”,黄三爬起来叫着场子:“好小子,有种别跑,爷带人来打你们。”,说完一溜烟就跑掉了。 一个大汉把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计商鼎扶了起来,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郎中?”另一个人把他掉落在地上的官帽捡了起来递给他。计商鼎摆摆手,从袖中掏出手巾擦擦额头上的血迹,然后向两人拱手谢道:“下官计商鼎,谢过二位先生。”高个子大汉也拱手道:“别客气,我们是同朝为官,我叫陈瑜全,他叫胡剑坤都是瑜王府的三等侍卫,今天看到老兄不顾自身安危,来救这位姑娘,我等二人万分钦佩,敢问计老兄在哪里供职啊?” 计商鼎听说他们是王府侍卫,忙答道:“下官在皇史宬当守吏,正要去当值,不想碰见地痞在调戏这位姑娘,所以自不量力前来打抱不平,献丑了,献丑了!”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别人推出来的,旁边推他的胡剑坤肚子都笑痛了。 陈瑜全抱拳施礼道:“既然老兄是去当值,小弟就不耽误你了,不过在下一看见老兄就觉得相见恨晚,以后定当上门拜望,咱们好好喝一壶。”说完二人拱手而去。 从天桥到皇史宬距离并不短,计商鼎一瘸一拐的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刚到值房门口,里面一个吏目迎了上来,说道:“计大人您可来了,穆中堂府里来人了,要见当值守吏,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吏目挑开帘子,计商鼎进去,看见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快速的扇着扇子,好像心里很急的样子。 他刚要开口,对方站起来先说话了:“这位就是计大人吧,在下穆中堂府里的师爷程运来,奉中堂大人之命来皇史宬查阅资料。”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穆彰阿的手令,计商鼎看过后,照例放进了一个匣子里,问道: “中堂手令上未写明是什么资料,不知程师爷要查阅什么呀?” “在下想查阅嘉庆二十年以后正白旗宗室的玉牒。” 计商鼎心中一惊,因为玉牒很少有人来查询,但面前这个人他又惹不起,于是他恭谨的回道:“不是下官驳您的面子,朝廷有规矩,只有皇上下圣旨才能查阅宗室玉牒。” 程运来哈哈一笑,掏出十两重的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推到了计商鼎的面前,说道:“在下是穆中堂的看折师爷,怎么会不懂朝廷的规矩,其实是皇上下口谕给穆中堂,穆中堂才差遣在下来查阅的,你快点带我去查看了事,中堂大人还在等着回话呢,误了国事你我可都担当不起。” 计商鼎又从匣子里拿出了那张手令,仔细的看了一遍,客气的说道:“程先生,穆中堂的手令上可没有说奉圣谕呀,下官职责所在,恕难从命。”说完,把银子推回给了程运来。本来计商鼎听说是皇上口谕,准备带程运来去查的,可听他最后那句威胁的话,他书生的倔犟劲上来了,又把程运来顶了回去。 程运来仗着自己是穆彰阿的师爷,平时在六部纵横无阻,连尚书、侍郎见了他都不敢拿大,今天被这么个小小的八品官顶了回来,心中不禁怒火冲天。但他城府很深,虽然心中生气,但是脸上还露出了笑容,说道:“计大人来的时候,我向本章处满本房的周大人问起过你,他说你做事还算勤谨,就是家里有五个孩子拖累,我回去见到中堂大人说说,说你计大人家里孩子多,事情多,不如回家照看孩子去吧,这里的事就用不着计大人操心了。”说着程运来站起来,一甩袖子就往外面走。 这话计商鼎怎么会听不出来,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罢官回家对于他来说,就是要了他一家七口的命。他赶忙拦住程运来,说道:“哎,程先生慢走,是我糊涂,我这就带你去库中查阅玉牒。” “哎,这就对了,咱们都是聪明人,胳膊扭不过大腿啊。”程运来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六十三章 玩于股掌 程运来把他最狠的一招拿了出来,果然计商鼎服软了。 程运来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等计商鼎找钥匙开库门,忽然外面传来一个人大叫的声音:“计老兄,计老兄,老弟来找你了,咱们来喝一壶。”话音没落,只见门帘一挑进来了两个身着戎装腰挎腰刀侍卫打扮的人,这两人一个抱着一大坛子酒,一个拎着一个食盒子,正是陈瑜全和胡剑坤,程运来虽然听说过陈、胡二人的名字,但并不认识他们。 正在埋头找钥匙的计商鼎抬头一看,认出是刚刚认识的两位侍卫,忙打招呼道:“程大人、胡大人,二位怎么有空到下官这里来呢?” 陈瑜全冲着程运来点了个头,已经有些略带点醉意,身子还东倒西歪,他旁若无人的笑道:“咱今天我们不当值,刚才在外面喝酒,说起你老计的为人,我们都佩服的五体投地,老计你这种正直好义的秉性和我们太像了,我们越喝越没意思,特地带了些酒菜来你这里,大家一起喝酒聊天如何?” 计商鼎尴尬的指了指程运来,说道:“多谢两位大人的好意,待我给这位先生办完公事,大家再来痛快不迟。”说着找到了钥匙,就要往外面走。 胡剑坤身子一横,拦住了二人的去路,笑嘻嘻的向程运来拱手行礼道:“这位先生在那里高就呀,能否给我们兄弟行个方便,今日秋风习习正是良辰美景,公事什么时候不能办,不要误了我们喝酒行乐。” 计商鼎慌忙介绍道:“这位是穆中堂府上的师爷,程先生。” 胡剑坤暗地里与陈瑜全交换了一下眼色,暗暗庆幸来的及时。 胡剑坤笑道:“这位程先生一看就知道性情中人,来了就是朋友,我们一起喝个一醉方休。” 程运来心里腻味透了,他嘴皮子磨薄了,好容易把计商鼎给说服了,本来事情马上就要办成了,突然来了两个醉鬼,把他们堵在了房子里,缠七缠八的没完没了。看他们一声侍卫服色,不知道是在哪里当差,也不敢得罪,就客气说道:“二位美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有公务在身,恕不能陪。”转身对计商鼎说道:“计大人,我们先办公事,不误你们喝酒。”说着拉着计商鼎就要往外走。 陈瑜全“唰”的一声抽出了夜临妖刀,黑芒一闪,将一张凳子一劈二半,喝道:“我看今天是谁不给面子,看他的脑袋硬,还是我的刀硬。”他这一举动,将程运来和计商鼎吓得向后一跳。 胡剑坤满脸歉意的向程、计二人点点头,上前拉住陈瑜全的胳膊,假意劝道:“兄弟,你喝醉了,这是干什么,快把刀收起来,别把好朋友给吓着了。” 陈瑜全大头一摇,用已经变大的舌头说道:“不行,谁今天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他脑袋搬家。” 胡剑坤看陈瑜全装得怎么像,心中暗笑。他放开陈瑜全,对程运来和计商鼎拱手赔礼道:“我这个兄弟是个二楞子,喝酒后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上次我们在德州办差,他喝醉了请别人喝酒,别人刚一推脱,他抽出腰刀就把人家整个胳膊给卸了,不是他老爹花了万把两银子私了了,这会儿还指不定怎么样了呢!” 一番话把程、计二人说得更不敢动了。程运来小心的对胡剑坤说道:“我等确实有要事,你看能不能帮帮忙,跟你兄弟说说,让我们先去办事。” 胡剑坤摇头道:“我兄弟现在是六亲不认,我去劝他,他说不定连我都砍了。不过他这人喝酒醉的快,也醒的快,你们应个景陪陪他,等他酒醒一点,你们再去办公事不迟。” 计商鼎连忙把桌子和凳子摆好,把他们带来的酒菜布上,四人坐定后,陈瑜全这才把夜临插回刀鞘中,坐下笑道:“这才是好朋友,兄弟给我们都斟上酒,我们先干了这碗酒。” 程运来本不善饮酒,一听着话,忙摆手道:“在下酒量浅,这一碗酒下去,要醉倒了。” 陈瑜全说道:“不行,这第一碗酒一定要喝,谁不喝,我就看谁不顺眼。”说完就伸手摸他那把夜临。 胡剑坤带头端起酒碗,说道:“喝,我先喝。”说完一仰脖,一碗酒咕嘟咕嘟就下了肚。 计商鼎也端起碗,慢慢一口喝完。程运来端起酒碗脸露难色,抬眼看见陈瑜全的眼睛正在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吓得一口气把一碗酒全部喝了下去,人已经有些不支了。 陈瑜全也把面前的酒喝下,把碗往桌子上一拍,说道:“好,痛快,今天果然喝得痛快。不过今天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琴歌助兴,我们王府中的那个歌伎凝露,是王爷刚从扬州买来的,可真是可人,曼歌妙舞,其他的歌伎与她比起来,简直是老鸹与喜鹊。老胡,你也听过的,上次你学的最像,今天你来唱给我们大家听听。” 胡剑坤一听,哭笑不得,心说你为了拖延时间,让我这么个山东大汉去学吴侬软语唱曲,不是折腾人吗?但陈瑜全说出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捏着嗓子唱了一曲,这是上次秋怡心给他们唱过的,难为胡剑坤还记得,只听他唱道: “柳荫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 胡剑坤一边唱一边还学秋怡心扭捏作势,姿势确有几分秋怡心的丰韵,但他那婆锣嗓子唱出的声音,让人不堪入耳,端的是“歌能裂石,舞似天魔”。 一曲唱罢,陈瑜全一边鼓掌一边夸赞道:“好,唱得好,真有些古风古味。”他指着计商鼎和程运来问道:“哎,你们说是不是呀?” 二人慌忙答道:“对,对,唱得好。” 陈瑜全对胡剑坤说道:“他们都说你唱的好,你再给大家唱一段。” 胡剑坤心里把陈瑜全骂了几万遍,面上笑道:“我唱的好,也不如你跳舞跳的好,还是你来跳个舞吧。” 陈瑜全哈哈一笑,心说我可不上你的当,说道:“我只会舞刀,我就舞给你们看看。”说完,跳起身抽出夜临妖刀在房中舞了起来。 房中虽然位置狭小,但他还是将夜临舞得上下翻飞,刀锋几次从程运来的鼻尖划过,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陈瑜全一套刀法舞完,兴奋的坐到桌前,气势豪壮的举起酒碗,大声说道:“舞的痛快,来我们再干一碗。” 程运来不敢违背,捏着鼻子,又把一碗酒喝了下去,这下他可受不了了,身子一软,滑到了桌子下面去了。 陈瑜全和胡剑坤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大声喊道:“痛快!” 第六十四章 牙筷之论 北京夏日中午阳光强烈的照射着,苏敏和奕詝坐在一顶大轿里像是在蒸笼里一样,好不容易到了西华门,出了轿子又被太阳晒得头昏。养心殿坐落在三大殿的西侧,苏敏虽然在毓庆宫上学的时候,几乎天天来紫禁城,但养心殿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来的。因为这里从雍正皇帝开始一直是皇帝处理政务、接见大臣、学习与休息的场所。养心殿虽然没有三大殿的雄伟,但看着这高大威严的殿宇,苏敏想着等下廷议上的艰险,心中不禁一阵紧张。 养心殿外院的一排小房就是供官员们等候皇帝召见而设立的。当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早有许多官员已经等候在这里了,苏敏认出里面有军机大臣:穆彰阿、耆英(兼任吏部尚书)、潘世恩、赛尚阿、奎照、文庆,大学士琦善,还有户部尚书文孚、礼部尚书恩铭、刑部尚书王鼎、工部尚书杜受田、兵部尚书禧恩、理藩院尚书奕纪、内务府总理大臣毅亲王鄂英等等一班部院大臣。 众人都在捡亲近的同僚聊天打发时间,看见奕詝走进来,纷纷围上来请安,待大家都寒暄完,穆彰阿走上前说道:“昨天听说四爷身子不爽,想是三月里外出办差劳累了,伤了体气,今天我让我府里的管家,给您送去了点枸杞和白木耳,这些都是可以补气的,不知您收到没有。”奕詝拉着穆彰阿的手说道:“收到了,有劳老中堂费心了,上次皇上赏给我一支十八叶的高丽参,我年纪轻轻身体还行,也用不上,听说老中堂最近咳喘又发了,明天我就让人送到府上。”苏敏在旁边看着好笑,在官场上既使是死对头,平时见了面也是亲热的不得了,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 正在苏敏愣神的功夫,王鼎过来向苏敏打招呼,叫了两声,苏敏才回过神来,看见是王鼎就拱手笑道:“王大人恭喜您升任刑部尚书,最近太忙了也没功夫去拜望,我成亲的时候,大人好像也没有来喝喜酒呀!” 王鼎有点歉意的笑道:“苏大人上个月大喜,我正在山东办差,没来贺喜,苏大人可不要怪罪呦。不过送了点小礼物,我没什么钱,如果送几两银子作贺礼和别人一送几十、几百两银子相比,就太寒酸了,索性让夫人绣了三个荷包聊表寸心。” 本来苏敏并不在意谁送了什么贺礼,听说王鼎身为一品大员竟然没有点银子送礼,不禁动容,说道:“王大人客气了,您送来的绣花荷包,在下和贱内都很喜欢,我大清像王大人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太少了!” 王鼎被夸奖的脸竟有些发红,他接着说道:“其实,本官只不过有些自知之明,在十年寒窗的时候曾经读过一个故事,商纣王即位不久,命人为他琢一把象牙筷子。贤臣萁子说,‘象牙筷子肯定不能配瓦器,要配犀角之碗,白玉之杯。玉杯肯定不能盛野菜粗粮,只能与山珍海味相配。吃了山珍海味就不肯再穿粗葛短衣,住茅草陋屋,而要衣锦绣,乘华车,住高楼。’结果纣王不听,最后‘百姓怨而诸侯叛,亡其国,自身赴火而死’。” 苏敏从没有听过这个故事,边听边思索着故事中的寓意。 王鼎看苏敏听的认真,一股脑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俗话说‘入奢易,入俭难’,人的贪欲是很可怕的,只要你贪了第一笔钱,那后面就如大坝泄洪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正说到这里,只听太监在门口宣旨道:“皇上有旨,宣众臣工觐见。” 所有人立即停止了说话,整理朝服朝珠顶戴,依次鱼贯随太监进入养心殿。 苏敏因为官职最低,走在了最后面,一进入养心殿一股清凉之气浴遍全身,夏日毒毒的日头竟照不透这宫殿的屋顶。苏敏偷眼看去,宫殿正面是皇帝的御座,御座上方一块大匾,上书“中正仁和”四个大字,屋顶金碧辉煌,一个龙头伸出来,嘴里衔着只七彩宫灯。 正在苏敏沉醉于其间之际,突闻太监喊道:“皇上驾到。”,众人跪倒在地,三跪九叩后,恭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道光皇帝吩咐道:“平身。”众人才从地上爬起,分班站好。 就在这时,恭郡王奕忻匆忙走进大殿,道光皇帝有些生气的问道:“奕忻,今日朝会你为何来迟?”,奕忻伏地叩头道:“儿臣进宫后听说皇后娘娘贵体有恙,儿臣耽心不已,特去请安,就此来迟了,请皇阿玛治罪。” 道光皇帝先后有三位皇后,第一位是孝穆成皇后,在嘉庆元年,道光皇帝为皇子时,被嘉庆皇帝册立为嫡福晋,于嘉庆十三年薨世,道光皇帝即位,追册谥曰孝穆成皇后;第二位孝慎成皇后,道光皇帝为皇子时,孝穆成皇后薨世后,被册立为继嫡福晋。道光皇帝即位,立为皇后,于道光十三年薨世。第三位就是现在的在位的孝全皇后,也是奕詝的生母,她进宫的时候本来只是个嫔,但她天生丽质,深受道光皇帝喜爱,从妃升到贵妃生了奕詝后进皇贵妃,孝慎成皇后薨世后被立为皇后。 道光皇帝听后脸色缓和,和蔼的说道:“你是尽孝心去了,朕怎会怪罪于你,起来站到一旁吧。”奕忻起来站到了奕詝的下首,苏敏看到在他起身之际,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实际上奕忻的生母是静皇贵妃,但皇后统领六宫之事,是皇子名义上的嫡母,所以奕忻主动去看望皇后。苏敏心中暗暗赞叹,奕忻的老成练达,他抓住一切机会在道光皇帝面前表现自己,在这方面奕詝就差的很远。 道光在御座上开言了,他说道:“今天召集军机大臣及六部及各部院大臣来此议事,主要是讨论瑜亲王提出的一个条陈,撰本节略事先都给大家看了,大家现在就议议。” 在六位军机大臣里面,耆英、奎照、文庆是穆彰阿的亲信,潘世恩、赛尚阿是两位老好人,其他尚书中,除了王鼎和杜受田之外都是穆彰阿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众人沉默了片刻,穆彰阿向兵部尚书禧恩使了个眼色,禧恩上前奏道:“臣有话说。” 第六十五章 金殿廷议(上) 兵部尚书禧恩在朝会上首先要求奏辩,待道光皇帝同意后,禧恩说道:“臣以为成立新军营有四大弊病,一是兵权不统,现我大清所有八旗和绿营,均有建制划分,分在各省,新军营仅五百人就直接隶属兵部,于理不通;二是搅乱军心,大清军队除了卫护京师的神机营,都是以长矛大刀为武器,新军营全部使用火枪,作战的时候可以远距离开火,减少了肉搏的机会,别的军营一定也有此要求,而朝廷如何有如此巨大的财力支持,使得军心不稳;三是于事无补,我大清有八旗和绿营八十万人,守卫四方,是国之柱石,新军营区区五百人就算以后练成了,也难成气候;四是违背祖宗成法,我大清以骑射得天下,八旗子弟从小即习骑射,如此弃本逐末,不尊祖宗成法有违我朝以孝制国的宗旨。” 禧恩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一道来有理有据。站在穆彰阿这边的大臣一个个都交头接耳,点头同意。 禧恩一上来就是长篇大论,把新军营说的一无是处,奕詝非常着急,给苏敏使了个眼色,示意苏敏赶快站出来说话,苏敏刚想出班。 在大臣班列里有一个声音叫道:“臣有话说。”苏敏寻声音看去,认出是鸿胪寺卿黄爵滋,只听他说道:“臣以为,当前我大清的军队,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了,不管八旗还是绿营,现在营务废弛,军纪败坏,官长吃空额,士卒很少操练,各路官军打仗是让乡勇居前,绿营兵次之,八旗兵跟在最后面。京师驻军也是糜烂不堪,前日臣见有士卒,三五成群,手提雀笼雀架,终日闲游,甚或相聚赌博,问起来历,则都是巡城衙门士卒,臣问他们为何不操练,他们笑谈已经雇人代替操练了,连御林军都这样点缀了事,更何况各地的驻军了。现在军备如此废弛,国家一旦有事将何以处之。臣赞同建立新军营,正好一扫军中颓气,如能练兵有成,以后向全国推广,不愁我大清兵不强将不勇。” 奕詝和苏敏对看了一眼,心中暗暗高兴,看来朝中正直的大臣还是支持他们的。 文庆在旁边反驳道:“八旗和绿营的骁勇虽然不如以前,但剿灭白莲教还是靠了他们,不能一言废之。” 奎照也插言道:“黄爵滋,八旗乃我朝根本,你把八旗说得如此低劣是何居心!” 苏敏看他们众口一词攻击黄爵滋,知道不出来说话不行了,于是出班奏道:“臣有话要说。” 耆英喝道:“这是朝会,大臣在议事,你一个四品官哪有资格在此插言。” 苏敏回道:“刚才万岁还说今日朝会臣子畅所欲言,我是随瑜王爷办事的官员,为何不能说话。” 道光皇帝说道:“对,今日朝会就是群策群力,苏敏你讲。” 皇上发话了,耆英只好讪讪的退回去。 苏敏谢恩后,说道:“在太祖的时候,我大清是龙兴于关外,面对的是一个经济文化比自己先进得多的明朝,而我清军却能“以小兵临大国”,以区区十四万兵,平定全国。八旗兵不畏困苦,英勇好战,在战场上前赴后继,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在康熙爷平定三藩之乱后,八旗兵尤其是八旗子弟凭借祖宗功绩,横行无忌,军纪败坏,生活腐化,吸食鸦片,敲诈勒索,无所不为。一支神勇无敌的军队已成徒有其名、不能打仗只能扰民的老爷兵。” 刚才黄爵滋说的很委婉都遭到了耆英的叱责,现在苏敏说得比黄爵滋难听十倍,朝中正直的大臣都不禁为苏敏捏把冷汗,偷眼看去,道光皇帝脸色严肃,还在认真的听,不知道心里是何种反映。 只听苏敏继续说道:“臣每每深思,我英勇彪悍的八旗子弟如何变成了这个样子,直到这次微臣陪同四爷办差在阴山遇袭后,我终于想通了。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确是至理名言。我看我八旗兵之疲弱就是这样形成的。 一曰‘骄’。 八旗兵入关后,战功卓著,朝廷论功行赏,八旗亲贵都得到了官爵和俸禄,连普通满人一落草就有钱粮。这本是朝廷对功臣的有待,但一些八旗子弟仗恃父兄的功劳,看不起劳作的汉人,一不务农,二不做工,骄奢跋扈 。 二曰‘奢’。 八旗兵入关后攻城略地,许多人在聚敛了大量的财富。一些新贵,喜欢彼此攀比,讲排场,一掷千金。生于锦绣丛中的八旗子弟,耳濡目染,他们的攀比和挥霍,更是青出于蓝。 三曰‘淫’。 古人云:‘富贵不能淫。’ 富贵能迷惑人,使人放纵,八旗子弟没有了生活之忧,整日里花鸟虫鱼,斗蛐蛐,泡茶馆、听大戏,玩物丧志。 四曰‘逸’。 习惯于过安逸生活,朝廷数次整顿旗务都成效不大,就是因为旗人都不愿意在过劳作谋生的生活了,失去了以前爬冰卧雪的精神了。” 奕詝站在上首一直在观察道光的脸色,只见道光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奕詝数次给苏敏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可苏敏装作没看见,还是滔滔不绝的说。 突然,道光皇帝双手在御座的黄缎座垫上一拍,激动的起身在御座前来回走着,诸位大臣吓得“呼啦”一声全部跪了下去,苏敏也停住不讲了。 奕詝和杜受田等人都为苏敏担心不已,穆彰阿这方的人都暗自高兴,急于想知道皇帝如何处置他。 “好,说的好,继续说下去。”道光皇帝对苏敏说道。 “臣以为要恢复八旗和绿营当年的神勇,关键是要有一套好的治军方法,军队使用什么兵器,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将士们要有气势,有战而胜之的决心。这营兵虽然只有五百人,但臣不以它无用,当初太祖皇帝起兵讨伐尼堪外兰时候只有‘兵百人,甲十三副’,一年之后就发展到五百余人,最后发展到了铁骑十四万。这五百人就是我大清军队重振神威的种子。 苏敏话音刚落,奕忻向前膝行了两步,说道:“儿臣认为苏敏说得道理,虽然言词激烈,但却是一片拳拳忠心,恳请皇阿玛批准。” 潘世恩、赛尚阿二人也叩头奏道:“苏敏所奏的确说出了积弊所在,臣等赞同。” 皇帝的心意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这些朝臣齐声奏道:“臣等也赞同。” 道光皇帝说道:“好,成立新军营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由奕詝负责筹建,户部拨银十万两,这个练兵大臣么……奕詝,你看由谁来当合适啊?” 奕詝忙回道:“儿臣以为,这个练兵大臣应在皇亲贵胄中选择,此时加以历练,难保以后不会出个会带兵的将军,儿臣推举郑亲王载祤。” 道光皇帝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你有这番心思,说明你用心了,那就载祤吧。” 奕忻奏道:“儿臣以为,新军营既然不同于其它八旗和绿营,又是兵部直辖,为显示朝廷对其重视,新军营的营官应定为正四品,为能胜任,儿臣建议应在京师武职中选拔。” 奕詝对陈瑜全和胡剑坤的武艺非常自信,瞅准机会插话道:“六弟所言极是,新军营的营官一定要选出类拔萃之人,儿臣以为可以比武的形式选拔营官。” “好,就依你们的意见,由兵部拟个章程出来,报给朕看。” 转过头,道光皇帝对苏敏说道:“苏敏,朕以前看你仁善至孝,办事干练,没想到你对国事还如此用心,忠君爱国之情皎然域中,有古大臣之风,看来你还是才堪大用的,现在宗室子弟里面,不事空谈勇于认事的人是太少了。” 道光皇帝话音刚落,耆英站出来奏道:“启禀皇上,臣有一事禀明,有人状告苏敏,说他并非我满洲人,还请皇上明查。” 此话一出,满殿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第六十六章 金殿廷议(下) 就在苏敏在金殿上侃侃而言的时候,穆彰阿悄悄溜出了养心殿,招手将在不远处侍立的军机处军机章京刘柄安叫来,刘柄安一路小跑过来,问道: “中堂有何吩咐?” 穆彰阿道:“我府里汪师爷送来消息了吗?” “还未有消息。” 穆彰阿眉头一皱,挥手道:“你去宫门口等着,如果有消息马上过来禀告我。” 等穆彰阿回来的时候,正听到道光皇帝在夸奖苏敏,廷议马上就要结束了,如果再不出手的话,牌可要砸在自己的手里了。穆彰阿心中一横,向耆英使了个眼色。 耆英突然出班奏明,说有人状告苏敏不是满洲人,金殿之上风云突变,一时间除了穆彰阿之外,大殿里所有的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苏敏虽然事先已经有了准备,但事到临头,听耆英的金殿上当众说出来,还是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 听到这个消息,道光皇帝身子往前一探,说道:“耆英,你奏得详细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耆英说道:“昨天晚上内务府的苏庆生,来我府上说有要事禀告,臣本不待见,但看他是宗室就破例见了。他说他是苏敏的叔父,举告苏敏真实身份是汉人,不是我们满洲人,是苏敏的父亲从汉人手中买来的,并无玉牒,是他托门子入的黄册。” “买来的?买来的没有玉牒,还入了黄册,鄂英你是内务府总管,这苏敏到底有没有玉牒,黄册中是否有他的名字。” 鄂英慌忙出来跪奏道:“臣在苏敏封爵之前,已查明黄册,苏敏确属太宗七世孙,黄册中记载的非常清楚,臣不敢有疏职守,但玉牒未得圣旨,内务府不曾查阅。” “耆英,那个苏庆生在哪里?” “回皇上,他就在西华门外候旨。” “传他进来。” 早有太监跑了出去传旨。 金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众人心中都是紧张的不得了,如果真的证实苏敏不是满洲人,那就会是大清立朝以来宗室中最大的一桩丑闻。 奕詝偷眼看了看苏敏,只见他脸色平静,并不怎么惊慌,心中思量老六和穆彰阿真是狠毒,想把苏敏这个他最得力的人除掉,就出班跪奏道:“儿臣愿保苏敏,他一向公忠勤能,一心卫护国家社稷,上次在盛京,如果不是他,儿臣定遭贼人毒手,他怎会不是我满洲人呢!” 杜受田和王鼎也上前跪奏:“臣等也愿保苏敏。” 耆英在一旁阴阴的说道:“杜大人,王大人,二位凭什么保苏敏就是满洲人呢?是不是满洲人,是不是宗室子弟,涉及我朝伦理之大防,岂是你等所能保的。” 这时出去传旨的太监回来交旨道:“苏庆生已在殿外候旨。” “传!” 门口的太监大声传旨道:“传苏庆生觐见。” 苏庆生一路小跑的快步到了养心殿的门口,他朝里看去,里面数十道目光都在看着他,他心中一阵慌张,殿门口的门槛把他绊了个趔趄,他顺势向前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道光皇帝打量这下面这个害怕的瑟瑟发抖人,问道:“你就是苏庆生,在哪里任职啊?” “微臣,嗯……微臣在内务府管瓷器库。” “是你举发苏敏不是满洲人的吗?” “是,苏敏就是微臣和哥哥一起在逃荒来的汉人手上买的,当时他只有一岁多,还是微臣托人给他入的籍,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耆英在旁边说道:“皇上,其实要查明苏敏是否是宗室并不难,只需皇上下旨查阅苏敏是否有玉牒就行了。” 道光皇帝看着苏敏说道:“苏敏,你现在有何话说?” 苏敏上前跪倒磕了一个头,说道:“臣的四叔告臣不是宗室子弟,臣无可辩白,臣只想问问四叔,既然早知道我不是宗室子弟,为何到现在才来举发?” 道光皇帝立刻问苏庆生道:“对,苏庆生,你为何现在才来举发苏敏呢?” 苏庆生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这么问自己,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旁边毅亲王鄂英说道:“禀皇上,这苏庆生现在已经不是我内务府的人了,他因为盗卖贡品瓷器已经停职待勘了,都察院拟票为罚银一万两,削爵削职,已知会内务府,折子可能还未送皇上御览。” 奕詝找准机会说道:“皇阿玛,苏敏现在是都察院的六科掌印给事中,定是这苏庆生因为苏敏秉公执法而怀恨在心,存心诬告,请皇阿玛明察。” 苏庆生听了这话,吓得浑身抖作一团,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微臣说的都是实话,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苏敏的话恰恰击中了苏庆生的弱点,大殿上的大臣现在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对匍匐在地上的苏庆生指指点点。 穆彰阿看到形势急转直下,自己再不出面说话,怕是一败涂地了,他咳嗽了一声,说道:“苏大人年少有为,在我满洲少年中是难得的人才,老臣对他多有关注,相信他确是宗室子弟。不过这件事情如果不查个清楚,还苏大人一个清白,以后朝野上下难免议论纷纷,不但苏大人以后办差多有滞肘,于朝廷的体面上也不好看。” 他说的这番话冠冕堂皇,让人无懈可击。 道光皇帝说道:“如此也好,朕即刻下旨,着鄂英、文庆前去皇史宬查看苏敏的玉牒,查完立刻回来交旨。” “且慢,皇上,微臣还有个请求。”苏敏说道。 “好,你说吧。” “臣本是闲散宗室,蒙皇上和四爷赏识,屡次不次超迁,然臣暗夜常常扪心自问,臣何德何能,受此厚赏,日后唯有以后尽心竭力为朝廷办差才能报答皇上的恩典。现在臣的亲戚举发臣,臣已经无地自容于朝堂之上。臣请求将正白旗宗室的玉牒都拿到养心殿,在皇上和百官的监视下当场查阅,如臣并非出身皇族,臣自当碰死于石阶前,以谢皇上和四爷的知遇之恩,如臣还属宗室子弟,由皇上和百官作证还臣个清白。”说完苏敏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奕詝也跪到了苏敏的旁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请皇阿玛照准,还苏敏清白,以慰忠臣之心。” 道光皇帝动容的说道:“苏敏其情可感,朕准奏,传旨皇史宬,将嘉庆二十年前后正白旗玉牒送到养心殿,由朕当场验看。” 第六十七章 秋山妙计 皇史宬实际由大内本章处的满本房管理,道光皇帝的圣旨很快由养心殿太监传到了。满本房的当值的主事那苏图接旨后,不敢怠慢立刻快马跑到了皇史宬。 他到了皇史宬飞身下马,跌跌撞撞快步进了值房,值房内一片狼藉,房中摆的一张桌子,上面酒水淋漓,烧鹅、糟鸡等等摆了一桌,计商鼎脸红红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还坐在桌边上你来我往的喝酒,还一个人满口酒气的躺倒在长凳上呼呼睡去。 大白天在值房中喝酒在京师各衙门中并不算稀奇,如今衙门里的稀奇事情多了,闹家务事打到衙门里去的,赌博输了债主来讨债的,甚至连妓女上门要嫖资都有,更多的官员早上到衙门点个卯,就呼朋唤友出去听戏喝茶了。令那苏图奇怪的是一向循规蹈矩的计商鼎不知今天是绊动了那根脉,搞得醉成这个样子,他跨步上前推醒计商鼎,说道:“老计,圣旨来了,要调阅玉牒,快开库,取嘉庆二十年前后正白旗的玉牒。” 计商鼎被吵醒,还晕晕糊糊,就听见两个词,“圣旨”和“玉牒”,汗毛一咋登时酒就醒了一半。他一边从腰间掏钥匙,一边陪着小心向陈瑜全和胡剑坤说道:“对不住,失陪了。” 陈瑜全和胡剑坤心中一阵高兴,圣旨的到来说明苏敏的第一步棋走出去了,胡剑坤装作非常遗憾的样子起身说道:“老计,咱们兄弟交你这个朋友了,今天喝的爽快,就不耽误你的公事了,改日还来找你喝。”说完拉起陈瑜全,两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皇史宬。 圣旨的到来使一向死寂沉沉的皇史宬慌乱起来,开库门,找玉牒,打封条,备车马,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皇史宬的大门打开,五骑一车驶了出来。那苏图骑马在前开路,计商鼎抱着装有玉牒的铜盒坐在马车里,后面是四骑锐健营士卒护卫着。 就在马车驶出皇史宬大门口的时候,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很不经意的把肩上搭着的已经分不出颜色的汗巾拽下来,抽打着身上的浮尘。前面街角一个烤烧饼的老汉,好像不约而同的也用汗巾抽打着裤脚。不远出还有一个算命摊的人在重复着他们同样的动作,这一切在这夏日的午后显得那么正常,谁都没有注意他们。 马车里,计商鼎小心翼翼抱着装玉牒的铜盒,就像当初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一样,他在皇史宬当了十几年的差,只有五次进紫禁城的机会,都是在宫里侍卫的带领下,匆匆进去,匆匆出来,连三大殿都没有见到。这次是皇上亲自下旨查阅玉牒,是不是有机会看到皇上了,想到这里心中既是兴奋,又是紧张。他在车上摇来摇去的想着,加上刚才喝了点酒,慢慢的迷糊睡了过去。 突然,马车猛的停了下来,他的头重重磕在了车棚上,他捂着磕疼了的头撩开轿车的帘子,看见前面轿子和马车堵了一长溜,问赶车的杂役发生了什么事,杂役道:“前面有人打架,把道都给堵住了,过不去,那大人带着两个人去看了。”计商鼎伸长脖子往前面看了看,只看见一片人影晃动。 那苏图心里可是急得很,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上次皇上急要一分奏折,汉本房里的老章正好当值,奏折不知道让谁放不见了,最后费了一个时辰才从废纸堆里找出来了,皇上一怒之下,把老章降三级,分发到广西的一个穷县当了个县令,据说那个县的连县城只有六户人家,县衙就是一间稻草房,想到这里那苏图身上打了个寒战。 越急越出事,前面的路突然不通了,那苏图带着两个士卒拍马上前去查看。只见前面的路中央,有两排人正在面对面的叫嚷着。 “你们步军统领衙门的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前锋营的弟兄就是不服,上次你们在东四会宾楼打伤了我们七八个弟兄,今天我们要找回公道。” “上次挨的打还不够啊,来啊,看爷们怕你不怕!” 说着两边人都紧衣服,掳袖子,准备打架。 在北京城,丘八打架是常有的事情,那苏图平时见了必定在旁边看热闹,唆动双方打起来,但今天不同,他还有皇命在身,看着天色不早了,他下马分开人群,带着两名锐健营的士卒走进场心,拱手说道:“在下是内务府,身负皇命赶着送东西进宫,还请各位兄弟行个方便,让条路出来。” 京城里的丘八爷是最见不得一些小官拿大的,听他说是身负皇命,都起哄道: “姥姥的,哄谁哪?” “咱也是身负皇命,奉旨打架。” “这小子在这里给爷们耍威风,是不是找打。” 说着两拨人也不打架了,合起来把那苏图围在了中间,那两个士卒看长官被围了起来,冲进去护住他。 有人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的?” “我们是锐健营的。” 人群中立刻有人骂起来了: “妈的,锐健营的人更不是东西,打个球日的。” 说着,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那苏图三人围起来一阵乱揍。 计商鼎这边距离闹事的地方还有一定距离,看着不太清楚,他正伸长脖子向前看。后面一辆马车从后面过来,硬生生插在了他们的右侧,停在和他们并排的位置。 留守的两个锐健营士卒不乐意了,上前喝骂道:“你们哪里的,没长眼哪,没看见这是官车吗,挤什么挤,退后。” 后来的马车赶车的是个三十余岁的精装汉子,他不耐烦的回道:“官车?谁怕谁啊,我们这是瑜王府的车,不服气就来试试,说着马鞭一甩打了个响鞭。” 计商鼎不想惹事,就劝两个士卒说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办事的。” “小林子,不得胡闹。”说着从车里出来个身着八品官服的人,他出来后向计商鼎一拱手,说道:“这位大人,幸会,下官姚秋山,在瑜亲王府供职。” 第六十八章 弄巧成拙 姚秋山跳下车和计商鼎打了个招呼。 看来人也是个八品官,计商鼎不敢怠慢,马上回礼道:“下官计商鼎,现在内务府皇史宬供职。” 姚秋山笑道:“难得今日有缘,计老兄这是去哪里啊?” 计商鼎不敢说是奉有圣命,只好敷衍道:“办差,办差。” 这时前面跑来个老百姓打扮的人,问道:“哪位是皇史宬的人?” 计商鼎忙回道:“我们就是,前面怎么啦?” 那人道:“你们的人在前面被十几个当兵的围着打,快去看看吧!” 计商鼎刚想动,想起车上的玉牒,他又停住了,对车后的两个士卒说:“你们上去看看。” 姚秋山对计商鼎的车夫说道:“人少了不行,你也去前面看看啊。” 车夫回头看计商鼎,计商鼎听着前面传来的叫骂声,和惨叫的声音,看来不让车夫去是不行,就点头同意了。 待车夫走后,姚秋山装作随意的绕过去,跨上了计商鼎的左车辕,说道:“这些丘八真是不象话,在大街上打架,我们王爷急着让我去办事,这不是给耽误了。” 正望着前面的计商鼎不得不转过头来应付姚秋山,他刚说道:“是呀,这些……”,就感觉后颈项一阵酸软,眼前一黑身子就准备往前倒,姚秋山赶忙将他扶住,说道:“计大人,你要是累了就躺会儿。”把他平放在车棚里。 伸手在车内一摸,摸到一个贴着皇史宬关防封条的铜盒,这个铜盒装的就是玉牒,他把铜盒从轿车的窗户里塞进了自己的轿车中,然后钻进了自己车上。装扮成车夫的褚肇南将计商鼎点倒了后,坐在皇史宬马车的车辕上看着前面的动静。 当姚秋山钻进车时,车内的苏鄂春已经把铜盒放在膝盖上,正在从身边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用一只小刷子醮了些药水,在铜盒的底部涂了个方形,又从箱子中拿出一把小刀,沿着水迹划去,只见至少有一分厚的铜盒像一块豆腐一样被划开了一个小口。姚秋山迅速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硬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黄纸塞进了铜盒。苏鄂春又从另一个瓷瓶醮了些药水涂在铜盒划开的部位,将铜片复位,接着在上面撒了些绿色的粉末,停了片刻,用刷子刷去,铜盒的破损处竟然一点划痕都看不出来。 姚秋山将铜盒拿在手里,仔细查看了铜盒,发现并无破绽。叫了声:“小林子。”迅速将铜盒塞了回去,那边褚肇南伸手接过,放在原处。 姚秋山下车慢条斯理的把官帽扶了扶,只听前面一声呼哨,围攻那苏图的十几个人一哄而散。 褚肇南过来在熟睡中的计商鼎的颈部一抚,退了回来,依旧坐在了他车把式的位置上。 姚秋山凑过去拍着计商鼎说道:“老兄,老兄醒醒。” 计商鼎口里“呜”了一声,慢慢爬起,奇怪的问道:“我这是怎么啦?” 姚秋山笑道:“你老兄出来办差,就不要喝这么多酒,刚才和我说着说着就倒下去睡着了,叫了好几声才把你叫醒。” 姚秋山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铜盒,他急忙伸手在后面一摸,还好铜盒安然无恙,他才放心的笑道:“让姚兄见笑了,现在身体真的不如以前了,只喝了一点,现在就出洋相了。” 二人说着前面的路已经通畅了,姚秋山一抱拳说道:“兄弟先走一步了,再会。”褚肇南马鞭一扬,马车走到前面一拐就不见了。 计商鼎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那苏图等人东倒西歪的走过来,计商鼎赶快上去帮助那苏图拍了拍身上的土,安慰道:“那大人可伤着哪啦,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 他们又活动活动胳膊腿,还好六个人都没又伤到筋骨。 那苏图憋了一肚子的气,骂道:“老子都认得他们,明天我就找步军统领衙门找个说法去。”想想差事已经晚了,一挥手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西华门门口,养心殿的太监已经急得跳脚了,终于把那苏图等来了,当即拉着那苏图和计商鼎一路小跑到了养心殿。 太监到里面一通报,里面有人喊道:“传皇史宬吏员觐见。” 那苏图被打的鼻青脸肿自然不敢进去,只把计商鼎推了出去,一进大内,计商鼎已经傻了,他机械的抱着铜盒跟着太监走到殿内跪下,叩头报名。 道光皇帝说道:“你将正白旗嘉庆二十年左右的玉牒都拿来了吗?” 计商鼎颤声答道:“回皇上,臣拿来的是从嘉庆十九年到嘉庆二十四年的正白旗的玉牒。”说着将铜盒举过头顶。 “呈上来。”道光皇帝吩咐道。 早有太监从计商鼎手里接过铜盒,递到道光皇帝手中,道光皇帝抱着铜盒仔细看着,他看见铜盒上有封条,奇怪的问道:“这个封条是怎么回事啊?” “回皇上,这个封条是朝廷的规矩,从皇史宬拿出的东西,要在四个守吏当场监视下装盒封存,待查阅后,再用封条封住,送回皇史宬,以保证档案的安全。” 道光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玉牒已经送到,还是由鄂英和文庆来验看吧。” 二人跪地说道:“领旨。”鄂英伸出手来接过铜盒,轻轻的撕开上面的封条,打开一看,里面有几百份玉牒,他们一张一张翻阅着。大殿里一时鸦雀无声,只听见他们翻动玉牒的摩擦声,铜盒里的玉牒已经看了一大半了,里面已经剩下的不多了,还是没有发现苏敏的玉牒。 殿上穆彰阿、耆英等人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跪在一旁的苏庆生也暗自得意,他知道本来就没有这份玉牒,心中思量扳倒了苏敏自己可以官复原职了,说不定穆中堂一高兴还能升一级也说不定。 而奕詝、杜受田还在紧张的看着鄂英和文庆手中一张张玉牒,此时此刻,苏敏心中翻出了无数个念头,他想的计划实在是太复杂了,只要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自己的玉牒就到不了这个盒子里面。 盒子里面的玉牒几乎全部拿出来了,连道光皇帝也身子前探,关注着最后的结果。 “在这里。”鄂英发出了一声欣喜的叫声,他拿着一张玉牒,高声念道:“苏敏,丁丑癸丑甲辰己卯,太宗皇帝长子豪格六世孙,父亲苏雒辛,次子,母郭佳氏。” 苏敏长长的松了口气,他腿一软顺势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苏庆生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些癫狂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没有玉牒,是假的,那一定是假的!” 道光皇帝厌恶的看着他,说道:“把他叉出去,杖责四十,发往阿尔泰军前效力。”然后,转过头对耆英说道:“耆英,你还有什么话说?” 耆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说道:“臣昏聩,听了苏庆生的一面之词,请皇上治罪。” 奕忻上来求情道:“请皇阿玛念在耆英多年来小心办差,并无大错的份上,从轻发落。” 道光皇帝淡淡的说道:“好了,此事不需再议,会有明旨发下去的。” 第二日,紫禁城的圣旨发了下来,耆英退出军机处,任盛京将军,原盛京将军奕经改任黑龙江将军。 第六十九章 大清皇后 出了养心殿等其他人都走了,奕詝拉着苏敏说道:“今天真是把我吓得不轻,不论什么原因你要是真没有玉牒,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敏道:“多谢四爷在金殿上替我说话,我为四爷做了点事,穆彰阿等人就不容于我,以后还要四爷多多照应。” 奕詝气愤的说道:“他们整你其实还不是针对着我,你放心,以后有我在决不让你吃亏。走,随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上次募捐救灾银子的时候我就在娘娘目前提起过你,从盛京回来后,娘娘对你的表现赞不绝口,当时就说想见见你,今次来了就随我进去请安去吧。” 在紫禁城里,老百姓一直以为坤宁宫是皇后的住所,其实在明朝是这样的,到了清雍正后,皇后就不住在坤宁宫了,它成为了祭祀萨满教的神堂。 奕詝的母亲孝全皇后住在钟粹宫,苏敏跟着奕詝穿过乾清宫、交泰殿,出了景阳门往前右拐,就到了钟粹宫。 钟粹宫是座二进院,奕詝对这里很熟,他进门就径直往后院走,苏敏不便跟着进去,就在外院里站立等候。朝廷规矩外臣不得批准是不能到后宫来的,苏敏是第一次到后宫来,他好奇的看着这皇后的居所,与想像中的不一样,并不怎么富丽堂皇,要不是黄琉璃瓦和檐下饰的苏式彩画,这里与其他富户人家的房子差不多。 苏敏正在观察时,有宫女过来蹲身施礼,说道:“皇后娘娘请苏大人进去。” 宫女将苏敏带到内进正南的一间房,将湘妃帘一挑,苏敏迈步进去,奕詝正和一位穿着密合色旗袍盛装女子在说话,那女子本来是懒懒得半躺在春榻上的,脸色潮红显是刚刚大病初愈,看见苏敏进来,她勉强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奕詝在旁道:“苏敏,快来见过皇后娘娘。” 苏敏不敢多看,上前跪倒在地,口里请安道:“苏敏给皇后娘娘请安。”一个妩媚而又不轻佻的的声音传来:“起来吧,坐下说话。”苏敏这才坐在旁边的一张瓷墩上面,抬眼观察着面前这位大清皇后,她长得与奕詝很像,实际年龄应该是三十七岁,但看上去像还不到三十岁,虽然病卧在床,但头发梳理的极为光滑,头冠边的两绺流苏都理得一根一根纹丝不乱,她的脸上吸引人的不是美丽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温柔,虽然苏敏与她从未见过,但是心里冒出一股亲切的感觉。 孝全皇后也在观察着他,依旧是柔柔的声音说道:“真是一表人才,斯斯文文又不失勃勃英气,怪不得詝儿老是夸奖你,这次到盛京要不是你拼死出力,詝儿可能就回不来了。老想赏你点东西,听詝儿说你刚刚成亲,一次还娶了两位夫人,下次让她们进宫来陪我说说话,这两串珠子就算我给你们的贺礼吧。”说着她从身边的首饰盒子拿出两串珍珠项链,递给苏敏。 苏敏赶忙上前跪接,看那珍珠圆润光滑,个个大小相同,泛出玫瑰色的晕彩,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皇后又对奕詝说道:“近来听说你和奕忻有些不和,你们从小一起玩耍,不是挺好的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不要受外面那些人的挑唆,你两个和睦了,我这心里才安心。”她在那里娓娓道来,脸上透出慈爱和一丝忧虑。 苏敏看着面前的这个温柔贤淑的皇后,想着自己笔记上的记载,她在明年就会去世,心中不禁一阵惆怅。 苏敏和奕詝从皇后的房里出来后,苏敏问道:“皇后娘娘的玉体到底得的什么病?” “太医院的医正来看过了,就是偶感风寒,吃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看娘娘身体很虚,最好还是请太医再来看看娘娘的心脉如何,毕竟皇后娘娘身体康健于四爷是有利的。”以苏敏掌握的知识判断,人猝死主要还是由于心脑的病症,所以想提醒奕詝,看能否延缓皇后的生命。 奕詝沉吟道:“你说的对,明日我就叫太医再来给皇额娘诊脉。” 他们刚走出钟粹宫,迎面走来了一个小太监,他看见奕詝和苏敏赶紧跪倒请安:“赵海给四爷和苏大人请安。” 苏敏奇怪的问道:“赵海,好久没见,你怎么到这里当差了。” 奕詝在旁边解释道:“这里的太监非蠢即笨,我看这赵海还算伶俐,就把他送到这里来侍侯皇额娘起居,也算是尽孝了。” 奕詝说是还要到别的娘娘那里去请安,让赵海把苏敏送出去,赵海带着苏敏朝宫外走去,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赵海扑通跪倒在地。苏敏奇怪的问道:“赵海,你这是干什么?” 赵海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上次蒙苏大人救命后,一直未有机会谢谢大人,赵海一无所有无法报答,在这里给大人磕头了,以后但有差遣,赵海定无所辞。”苏敏马上扶起他,笑道:“当初情形之险,现在想起还有点后怕,我要是想你报答,不如当时不去救你,好好当差服侍好娘娘是你的本份,就算报了恩了。” 告别了赵海,苏敏回到了家,大家正在焦急的等他,所有一切计划的成败都取决于苏敏在金殿上的命运。当陆虎先一步跑回来报信,众人一阵欢呼,苏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苏敏回来后摆开酒宴,苏敏一一给秋怡心、陈瑜全、徐金书、胡剑坤、姚秋山、福海、陈盼儿斟酒,举杯感谢大家。 陈瑜全苦着脸说道:“大哥,我和胡剑坤从早上一直喝到下午,现在我一闻到酒味就想吐,你还让我们喝酒。不过我现在心里比较安慰。” 陈盼儿问:“安慰什么?” 陈瑜全笑道:“以前我以为我们中间我唱歌最难听,现在才知道胡剑坤比我唱得还难听,还难为他那个棒槌指头还作兰花指。”说着把胡剑坤唱曲的事情讲了一遍。 在众人的哄笑中,胡剑坤道:“卖友,卖友,我也不客气了,我们找机会认识计商鼎的时候,你一双眼睛盯着那走钢丝的姑娘,眼珠都快掉下来了,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把人家姑娘都吓得不敢接。回来还一股劲问我,那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我故意说不漂亮,结果他还跟我急。” 陈盼儿说道:“我哥哥看上谁了,快带给我看看,我替我哥哥把关。” 陈瑜全脸红红的,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害羞羞的。 苏敏端起酒先敬了姚秋山一杯后说道:“快给我讲讲,你用什么妙计将玉牒放到皇史宬的盒子里的,看着穆彰阿在金殿上气歪的嘴,真是开心。” 姚秋山把过程一一讲给苏敏听了,苏敏赞道:“秋山真是足智多谋,古之诸葛孔明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姚秋山摆手道:“我就出个主意,要是没有福海和褚肇南的帮助,还有苏鄂春老先生的绝技,我绞尽脑汁也没用。另外,还要感谢夫人,没有她,我们都是无米之炊啊!” 苏敏笑嘻嘻的从怀里拿出皇后赏赐的两串珠子,说道:“我是借花献佛,这是皇后娘娘赏给你们的,谢谢二位夫人的帮助。”说完一人一串给她们带上,珠映玉颜,二位美人更是光彩照人。 第七十章 京城救美(上) 黑夜,月上柳梢。 北京城的人们都关门闭户,街上已经空荡荡了,时不时有个别夜市的小贩颤悠悠担着担子收摊回家。 陈瑜全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刚才他又喝了不少酒,在路上他已经扶着墙吐了两次了,不过今天实在是痛快。在酒席上胡剑坤那小子又要和他斗酒,在陈瑜全的字典里根本没有“示弱”这个词,斗! 虽然他现在头痛欲裂,但是胡剑坤在酒桌上就不行了,被陆虎和小路子送回了家,苏敏说要派个人送送他,被他严词拒绝,他觉得自己还能喝半斤,自己一个人回家有何问题,但是走在路上就不同了。 凉风一吹,酒劲上来了,吐了后,他觉得爽快多了,可身上软软的没一点力气,靠坐在路边的墙上,想着今天早上在天桥碰到的走钢丝的姑娘。心里有些麻酥酥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今天被她的眼光一瞟后,骨头都轻了几两。 她那一双纯净如水的瞳仁在他心中久久挥之不去。他细细得思量,是她长的很漂亮吗?好像不是,比她漂亮的姑娘陈瑜全见多了,是她谈吐不俗吗?可他还没听她说一句话。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也许人世间最难解释的就是一个“情”字了。 想着想着,陈瑜全的眼皮有些打架,但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睡在这里,要不明天老胡知道了,不定会笑成什么样子! 他双腿用力试试,还能够站起来,就继续踉跄的往前走去。 隐约中,他感觉前面好像是有人说话,好像还有打斗的声音。 “这妮子手可真硬,大家一起上啊!” “哎哟,老子的肚子。” “堵住那边,别让她跑了,郑五爷可等着哪!” 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气喘嘘嘘的女子跑了过来,她好像腿受了点伤,到了距离陈瑜全五六丈远的位置,又被十几个大汉给追上来围住。 那女子说道:“诸位大爷,行行好,我爹和我卖艺的场子还没摆,真的没有钱交场子钱,放过小女子吧!” 为首的一个大汉淫邪的笑道:“你欠了我们的场子钱,没钱就赔人吧,我们五爷可是看上你了。” “身条不赖,小胸脯鼓鼓的,就是不够风骚。” “白嫩,白嫩的,让老子摸摸就舒服透了。” 一群人越说越下道。 郑五,陈瑜全知道,他是京城里黑道的掌总,手下有几百人跟着他混吃喝,上面有大官给他撑腰,连六部里的官员都让他三分。 面前的情景明显是郑五的手下,在强抢民女,陈瑜全听了他们的话更是脸都气白了。大喝一声:“王八蛋,忒不是东西了,敢在这里撒野。”身上不知哪里来的劲,跳起冲了过去,手往腰间一摸,想抽出夜临刀,可却摸了个空,原来刚才喝酒摘了下来,忘到了苏敏家里。他看见墙角立着一个拖把,抢上前抓在手中,冲上前,一脚踢飞了一个大汉,手中的拖把横扫另外两人,但这些人好像并不是普通地痞,好像都有武功在身,他打进了圈子,不敢拿大,挡在那个姑娘身前,怒视着目前的地痞。 为首的地痞正是上午天桥惹事的黄三,看冷不丁有个人打抱不平,借着月光一看,认识,就是上午在天桥把自己打跑的那两个小子之一。他看就陈瑜全一个人,人又歪歪斜斜的,冷笑一声道:“老子正发愁没地方找你呢!你自己倒送上门了,现在可不比上午,看爷怎么发送你,上,把这小子先废……。” 陈瑜全看清了,包围自己的一共是十四个人,他们手里都拿着木棒、铁链,为首的就是那个黄三。 打群架陈瑜全是老手了,以前在西城提起他的名号也是有些响亮的,他有时想要不是交了苏敏这个朋友,现在成了侍卫,如果光凭打群架的功夫,现在可能也是郑五手下的一员大将了。 什么开打之前双方要把场面话亮一亮,这都是茶馆说书先生的胡乱猜测,实际上等你把话说完了,人家一拥而上,人少的被围在了中间,你再狠也打不过十几个人吧。所以陈瑜全不等黄三把话说完,先发制人,他看准他左前方两个大汉健壮异常,就把目标对准他俩,不先把他们打倒,等下就可能吃亏。 陈瑜全一个健步冲过去,手中的拖把向上虚晃一打,待对方举棒上格的时候,脚早踹在他的小肚子上了,借着力腰部一拧,手中的拖把又戳中了另一个人的裤裆。两人几乎同时惨叫一声,捂住伤处在地上翻滚、哀嚎,基本丧失了攻击能力,陈瑜全乘机丢掉拖把,抢了两只短棒作为武器(“拖把大侠”传出去可不好听。)。 这短促的一击充分体现了快、准、狠,这就是陈瑜全的方法,打了人就不让对方爬起来。 黄三手一挥,众人挥舞着木棒、铁链拥了上来。 虽然因为醉酒脚步有些虚浮,但陈瑜全还是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梭着,不让对方把自己围住,时不时上去一棒一脚,又潦倒了对方三个人。 那姑娘好像也练过几天武功,尽管有两三个大汉在围攻她,但她身形很快,总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躲开,不过她很少进攻,因此被缠着脱不开身。 对方看陈瑜全实在厉害,再这样打下去恐怕就大败而归了,在黄三的一声呼喝下,他们剩余的人纷纷从腰间抽出了二尺来长的刀子。 陈瑜全不敢拿大小心的应付着。 那个姑娘为躲闪对方挥舞的刀子,正准备往旁边一跳,地上有个被陈瑜全打昏在地的人刚好苏醒过来,他一把抓住了姑娘的一只脚,那姑娘没有防备一下摔倒在地,一个大汉的尖刀乘机刺向姑娘的胸腹,这些人都已经打红眼了,不记得刚才黄三要抓活的送给郑五的命令了。 陈瑜全距离那姑娘还有一丈多的距离,飞身救援都来不及了,他念头急转,手中木棒旋转飞出,正打在那大汉的手背上,桦木做成的木棒虽然不似铁棒,但陈瑜全将峨嵋运气功使了出来,力量也是惊人的,那大汉惨叫一声,急忙缩手,待看去手背上已塌陷了一块,至少是断了两根手掌骨。 围攻陈瑜全的人瞅准机会,三个人扑了上来,三把利刃同时砍了过来,陈瑜全跳起一脚踢飞了一柄刀,手中剩余的一根木棒斜斜的去迎挡第二把刀,不料对方刀快力猛,陈瑜全又醉酒力软,木棒竟然被斜着削断了,刀锋径直从左上至右下滑过陈瑜全的面庞,伤口不深,但鲜血顿时流了出来,陈瑜全来不及反映,第三把刀又来了。 这把刀从上至下砍向他的左胸,只要一瞬间就可以刺破他的心脏,一直划到他的左肋下。这是个漂亮帅气的小伙子,年龄绝对不超过十八岁,但陈瑜全看见对方脸上的肌肉因为使力,显得有些狰狞,看见他的血这个人更加兴奋了。他避无可避,只好抬起左臂挡住刀锋,顺势往后一带卸去了八成的力,饶是这样,硬牛皮的护腕已经被砍得翻开,手臂一阵酸麻,鲜血涌了出来。 第七十一章 京城救美(下) 此时陈瑜全的脸上已经被血水糊满了,浓烈的血腥气和在他体内激荡的酒精刺激出了他潜藏的潜能和野性,他像只愤怒的狮子一样怒吼着,左手抓住“漂亮小伙”的右臂,自己右手将削尖的木棒猛的刺入了对方的心脏,“小伙”的脸立刻扭曲了,瞳孔渐渐放大,青灰色爬上了他的脸庞,死人是漂亮不起来的。 无情的杀戮使他更加疯狂,不待尸体倒地,他双臂一较力抓起尸体横着抡了起来,挡开了两把砍来的长刀,尸体像一把巨大的武器,逼得对方只往后退。 黄三还在叫嚣着:“上啊,把这小子给作了,挖出心肝给爷下酒。” 陈瑜全肺都快气炸了,他瞅准黄三把尸体扔了过去,还未等黄三反映过来,就撞在了一起,正好是头撞头,一时红白之物飞溅,两人像两只装满稻草的布袋一样倒在地上。 围攻的人看见他如此神勇,不禁心胆具寒,几个身上没伤的不约而同的扭头就跑,轻伤的也一瘸一拐的跑在后面,还不时的往后看,生怕陈瑜全追了上来,他们很快消失在黑暗中,地上躺满了死者,以及呻吟的重伤者。 血在街道石板缝里缓慢的流动,清风吹过血腥气弥漫在夜色中。 陈瑜全站在街道当中,依旧血脉贲涨,高大伟岸的身躯矫健而挺拔,他还在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等待沸腾的血液平息下来。 身上的鲜血嘀哒嘀哒的滴落在地,在静夜里格外瘆人。 那姑娘看他浑身是血,有些害怕,但还是走过来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一条布条,把他手臂上的破了的牛皮护腕取下,细心的给他包扎上。 陈瑜全这才看到姑娘的面容,他的心狂跳起来,怎么这么巧,她就是在天桥走钢丝的姑娘。 陈瑜全抑制住心中的激动,默不作声的看着姑娘给他包扎伤口,他忽然觉得姑娘的睫毛好美,也许爱一个人就因为她的耳朵漂亮,或者是嘴巴小巧。 那姑娘也认出了他,她低头致谢道:“公子高义,一天之内救了小女子两次,大恩不言谢,他日有缘小女子定当后报。”说完她转身准备走。 陈瑜全思量就这么让她走了,自己以后肯定会后悔的,脱口喝道:“站住!” 姑娘吓了一跳,转过头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陈瑜全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掩饰道:“对不住,我,我……就是想问问,问问……,你吃了饭没有?”说出这样的话,陈瑜全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好在喝了酒正好脸已经是红的了,再红一些在黑夜里也看不出来。 一句话把也姑娘问乐了,她花容咋现,把陈瑜全都看痴了。笑了一会儿,姑娘想起了自己的境况,止住了笑,低声的说道:“没有,但我现在要去找我爹,上午你们走了后,我们也不敢再摆场子了,就和爹想找个小店先住下来,谁知道那些地痞硬要来收二两银子的场子费,说没钱就要抢人抵债,我和爹跑散了。” 陈瑜全说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去哪里找你爹,要是再碰上那些地痞该怎么办?不如,我帮你先找个住的地方,再帮你慢慢找。” 一个外乡人到了这种时候,又能怎样? 姑娘微微的点了点头。 陈瑜全和蔼的问道:“我叫陈瑜全,请问姑娘的芳名?” “我叫红花。” “哦,红花姑娘我先把你送到朋友家暂住一晚,明天咱们再来想办法如何?” 红花无语的点了点头。 正在他们两人好像认识的时候,忽然前面又出现了脚步声,听声音像是上百人的样子,那几个跑掉的地痞,领头向这里跑来,陈瑜全对那姑娘说道:“不好,是他们叫援兵来了,你快走到鼓楼西街找我的朋友苏敏,我来挡着他们。” 说完将姑娘一推,就地捡起一把长刀,大踏步的迎着对方走了上去,那几个地痞看见他满脸杀气的走了过来,忽然都跪倒在地,不住求饶 。 陈瑜全正在纳闷,前面传来一声大喝:“九门提督在此巡夜,放下兵器。” 这时前面的一群人走近,陈瑜全看清楚了,来人都是官兵,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官兵手持钢刀哗啦一下把地痞和陈瑜全、红花围在了中间。 “怎么回事呀?”随着一声问话,前面的官兵纷纷向两边退开,一群人簇拥着两骑走上前来。 早有走在前面的军官上前禀报:“禀军门,是地痞斗殴,死了几个人,剩下的人被我们抓住了,请军门示下。” 一个穿着麒麟补服的一品武官说道:“照老规矩,先枷上带回衙门,明日送顺天府治罪。”说完他甚是谦恭的对着旁边穿便服的一位青年说道:“六爷您看这样处置可好?” 那青年正是当今皇上的六皇子奕忻,跟他说话的是九门提督张景祥,是奕忻的包衣奴才,奕忻分管着兵部,为了显得尽心办差,他现在隔几天就要带着步军统领衙门出来查夜。 听张景祥说完,奕忻“嗯”了一声,他看着陈瑜全,问道:“你是不是我四哥府上的陈瑜全呀?” 陈瑜全也认出了是奕忻,上前单膝跪倒,回话道:“正是下官。” 奕忻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他们当街强抢……嗯,我的干妹妹,我一时气愤,杀了他们几个。” “你处事不明啊,他们虽然有罪,但不经过法司衙门,你私自杀人,还是有罪的。” “哈哈,哈哈!”陈瑜全大笑起来。 张景祥生气的喝道:“大胆,你这是和王爷在说话吗?” 陈瑜全道:“下官并无轻慢之意,王爷说我处事不明,但如果让我说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我陈瑜全今天有些喝多了,下手慢了让他们跑了几个,要照往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他的一番话,把在旁边衙门的官兵都听愣住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狂放不羁的人,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张景祥还待喝骂,被奕忻用手制止了,他转过头对张景祥说道:“把这些人送顺天府,就定个互相殴斗的罪名结案。” 奕忻向前催马走了两步对陈瑜全说道:“好男儿,我奕忻就是佩服这样的男子汉!我府里现在缺人手,怎么样?愿不愿意到我府上当个侍卫总管呀?” 陈瑜全双膝拱手道:“谢王爷的好意,下官是个重情义之人,不忍远离朋友,还请王爷收回成命。王爷要是爱我的话,还是借我一匹马吧,我干妹妹腿受伤了,让我送妹妹一程。” 奕詝叹道:“你有恋旧之心,我也不多说了,不过我是非常欣赏你的。”说完朝后一挥手,早有一个亲兵牵过一匹马。 陈瑜全叩谢奕忻后,牵过马,先把红花小心的扶上马,自己一越而上,双腿一夹,骑着马飞奔而去。 看着陈瑜全的背影,奕詝喃喃道:“苏敏这个人不简单啊,他不但自己的奇思异想层出不穷,连交的朋友都是这么忠肝义胆,豪气冲天,他日定是我们的心头之患啊。” 张景祥问道:“王爷既然知道他不会归顺我们,为什么刚才还要说收服他的话呢?” 奕忻一笑,并不回答,反而问道:“叫你找的人你找好了吗?” 张景祥躬身答道:“王爷放心,已经找好了,是山西太极刀的传人,叫吴善保,现在在我手下任把总,我试过了,我手下的猛将在他手下连五个回合都走不到,那陈瑜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比武之日,就是他毙命之时。” “可惜,可惜啦!”奕忻神色竟有些黯然。 第七十二章 来者不善 眼皮好沉哦,好像有人在对我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怎么那么小,听不清楚,陈瑜全想睁开眼睛看看,可就是没有力气睁开,他又沉沉的睡去。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当他苏醒过来终于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略显破旧的幛子,他放眼四望,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是一床一桌。 “这是在哪里?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陈瑜全敲打着自己的头,左手臂一阵剧痛,他看着左手臂上的绷带,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一张俊俏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红花,红花在哪里? 这个问题马上就有了答案,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端着一碗稀饭进来了,在陈瑜全近乎痴呆的目光的注视下,红花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 但她还是大方的坐在陈瑜全的床边,用勺子搅拌了下稀饭,一口一口喂给陈瑜全吃。 陈瑜全边吃边问道:“这是在哪里?” “朝阳门旁边的一间客栈,昨天晚上还没走出二里地你就晕倒在马上了,我只好把你带到这间小客栈。” 陈瑜全奇怪道:“我记得我身上没带钱,昨天那些地痞找你要二两银子你都没有,怎么有钱住店?” “我把你借的马压给了店主,估计到现在为止,马的一条腿已经归他了。”红花笑语盈盈的说道。 他们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呼叫声:“大哥,大哥,你在哪里?”陈瑜全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妹妹陈盼儿来了。 还未等陈瑜全应声,陈盼儿就冲进房来,一下就扑在了陈瑜全的怀了哭了起来,红花手上端着个空碗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人的样子,脸色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陈瑜全尴尬的推开陈盼儿,说道:“她是我妹妹。” 红花把碗往桌上一顿,说道:“你倒是会认干妹妹。”,说完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苏敏和秋怡心走了进来,看见陈瑜全的一件衣服搭在旁边,上面星星点点都是血迹和陈瑜全脸上吓人的刀疤,苏敏关切的拉着陈瑜全的手问道:“瑜全出了什么事,快让我看看,你伤在哪里了?” 陈瑜全笑道:“没事,就是跟郑五的一群手下打了一架,干掉他们三个人,衣服上的血大多都是别人的,我只是手臂上有一点伤,再就是脸上被轻轻划了一刀。” “那来报信的客栈伙计怎么说你还昏迷不醒?” “可能是被胡剑坤这小子给害的吧,差点没让他灌倒了。”其实陈瑜全也不知道自己昏迷,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受伤。 他们正说着话,胡剑坤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看见陈瑜全坐在床上笑嘻嘻的说话,胡剑坤大大的松了口气,问明情况后,笑道:“老陈,下次还敢不敢比了,不就碰到几个小蟊贼吗,就成这样了。好你小子先别瞪我,我给你办了件大好事,等下你还不知道这样谢我呢!”他卖了个关子,话剩下半截不说了。 陈盼儿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好事?快说,快说!” 胡剑坤道:“昨天晚上我把陈瑜全未来的岳丈给救了。” 原来昨晚陆虎和小路子送胡剑坤回家,路上遇到七八个地痞追打一个人,三人把地痞打跑救了他,胡剑坤看清楚是早上天桥卖艺的老头,就把他安顿在自己的家里。 众人把红花请了过来,问清楚了,他们父女二人是河北沧州府的,一直在外面卖艺为生,第一次到北京就遇到了地痞敲诈,还被他们赶的无路可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瑜全对红花很有点意思,苏敏就让陈瑜全在他家里养伤,以请红花继续照顾陈瑜全为名,和他父亲一起搬进了苏府。 在红花的细心照料下,苏敏又把太医院的蒋太医找来给陈瑜全诊治,在蒋太医的祖传药膏的作用下,陈瑜全不但手臂上的恢复得很快,脸上的伤掉了痂后几乎看不出来伤疤。 苏敏和胡剑坤天天来看陈瑜全,在陈瑜全受伤七日后,苏敏带来了消息,朝廷定于一个月后比武选拔新军营的营官,京师里七品以上的武职都可以参加,本来兵部定的时间是十天后,奕詝怕陈瑜全伤没好,就硬是把时间挪后了二十天,而且已经给陈瑜全和胡剑坤两人报名了。 为了给陈、胡二人备战,苏敏特地从葛济山庄把褚肇南请了来教授他们,陈瑜全因为有伤在身还不能下场,看见胡剑坤每日里在场上练的热火朝天,他在一旁干着急,只好练他的峨嵋运气功。 新军营的营官是正四品,把京师所有低级武职官员给撩拨的兴头起来了,许多人又练起了搁置许久的大刀长矛,他们经常自发的到步军统领衙门的校场比试比试,赢者沾沾自喜,好像马上自己就是四品官了,输者立刻丢掉了幻想,回去老老实实熬自己的年限。 胡剑坤在练武之余经常到这里来看看别人比试,渐渐的他也看到了一些好手,例如郑亲王府的侍卫刘中铭、前锋营的把总桂良、西山大营的千总董池宾。据胡剑坤估计这些人的武艺,与自己和陈瑜全在伯仲之间,但是自己近日在褚肇南的细心指导下,感觉武艺是突飞猛进,如果真正下场赢这些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日,胡剑坤照常准备去校场看看,忽听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刘中铭坐在路边的茶馆里,正在悠闲的喝茶听书,胡剑坤和他很熟,走过去开玩笑道: “怎么不想当四品官了,到这里玩乐来了。” “兄弟昨天栽了,唉,心灰意冷啊!”刘中铭呷了口茶,沮丧的说道。 胡剑坤忙问道:“是输给了桂良他们了?” “哼,他们赢我可没怎么容易,昨天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人,先是连着赢了八场,而且没人能够在他面前走过三招,待兄弟我下场,也只挺了七八招,就被他一木刀砍到了大腿上,顿时我就站不住了。”说完将左腿一拍,胡剑坤这才看见他左大腿贴着一张膏药,既便如此,黑青污紫的肌肤还有大块露在外面。 胡剑坤问道:“他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高手。” “据说是叫吴善保,刚从山西绿营调过来的。” 胡剑坤敷衍了刘中铭几句,走出茶馆,他没有直接去校场,而是到苏敏家把褚肇南叫出来一起去,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个吴善保是来自不善哪。 第七十三章 先声夺人 当胡剑坤和褚肇南来到校场的时候,桂良和董池宾已经各赢了一场,下场休息,场内又有人比武,可围观的人好像并不怎么留意场内,他们互相低声交谈,胡剑坤听到的都是有关吴善保的议论。 胡剑坤和褚肇南找了处好位置坐下观战,下面两个壮汉在用木刀拼杀,双方没有什么招式,就是凭力气狂砍乱削,在一次重重的撞击后,两把木刀双双脱手而飞,两人打的兴起,竟然徒手相搏,只管一拳一拳打向对方,全然不顾对方的拳脚,看得褚肇南直发笑,说道:“这样的打法也许在战场上有用,要是用来比武早就被高手打趴下了。” 他俩正说着,嘈杂的较场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扭过头向门口看,旁边有人低声道:“吴善保来了。”寻着众人的目光,胡剑坤看去,一个穿着七品犀牛补服的武官从校场门口正走过来。 他的刀并不像别人一样挂在腰上,而是如走江湖的侠客一样夹在肋间,他不急不缓的走过来,步伐沉稳,身体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杀气,冷厉的眼神精芒闪烁,让人望而生畏。他走到场边向场内随便一瞟,在场内比武的人便自动停手退了出来。 吴善保也不搭话,直接走到校场兵器架旁,放下手中的刀,脱掉官服,露出里面蓝色的短打衣服,显得精细灵活。他随便拿起了一柄木刀,上下审视了一番,走到场心站定,目光如刀的扫视着众人,人们纷纷低头,躲闪着他的目光。 现场够资格与他比试的只有桂良和董池宾,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他俩。 桂良昨天看见过刘中铭和吴善保的比武,那场比试时间很短,但是让桂良永远无法忘记,他虽然不在场中,但是也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力,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斗志全无。 董池宾昨天当值没有来,但今天一到就听大家谈起吴善保无不色变,他开始还隐隐有些不服气,现在看着对方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心中不禁有些惶恐。不过这么多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可不想在众人目前露出怯色,就借着这里衣服鞋袜定了一定身,硬着头皮走下场。 他平日惯使一杆长枪,今天手中拿的就是他日常使熟的一把圆头木枪,是金刚木所制,质地坚硬而富有弹性,重量与真的长枪几乎一样,是董池宾早就使熟的兵器,一旦舞动开来,其杀伤力并不比真枪少多少。 董池宾极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走到距离对手一丈远的地方立住,拱手道:“老兄可是吴善保,今日幸会,本官……” 还未等他说完,吴善保把手一抬止住,说道:“现在不用告诉我你叫什么,等你胜了我手中的这把刀再说不迟。” 董池宾被他的傲慢无礼激得头上青筋直暴,一声怒喝,飞身抢上,手中长枪一抖,数点枪花指向吴善保的胸膛。 褚肇南小声对胡剑坤说道:“这个人实在是阴险,从他的功夫上看明显高过董池宾许多,交手不到十个回合就应该取胜,但他还是要激怒对方,利用对方心浮气躁,找到破绽快速击破。” 董池宾这一枪使得力特别大,他也知道对手的强劲实力,所以一出手就是自己的绝招,胡剑坤听了褚肇南的指点看去,果然发现董池宾使力太过,如果对方防住了他这一招,下面反攻回来,他力不能收,无法进行防御,就要吃大亏了。 吴善保眼见几点枪花袭来,并不急于躲闪,手中木刀径直横挑上去,这一招极是惊险,枪头恰恰从他耳边滑过。他跨步向前,木刀顺势平平的向董池宾的小腹削去,速度并不快,但其后招隐含甚多,董池宾晓得此招的厉害,但他也有绝学,双手将长枪一抛,身子急滚,躲过木刀的后续招式,然后伸手又把长枪接住。 吴善保大喝一声“好”,招式一变不待董池宾喘息,木刀挥舞的速度逐渐加快,刚才如果说是“山的沉稳”的话,现在就是“水的灵动”了。 董池宾手忙脚乱的抵挡着,但木刀越来越快,到第五刀的时候他已无法抗拒,木刀重重的劈在他的右臂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异常清晰,令人听了心头发麻。 董池宾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他想站起来,但右臂已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吴善保一抱拳,说道:“对不住了,老兄的名字也不用告诉我了!”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如电的目光继续扫视着围观的众人,看还是否有人下场。 桂良看见几个人把痛得满头大汗的董池宾抬出场外,他的腿在微微发抖,他的斗志已经被彻底击垮,在吴善保目光的逼视中不得不低下头来。 吴善保在场中巡视了半天看还未有人下场,就甩下木刀,拿起自己的腰刀,准备换衣服走人。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一个转身,向褚肇南一拱手道:“原来这里还有个高手,不知道是否能够下场赐教一二啊?” 褚肇南站起拱手一礼,笑道:“在下并非朝廷官员,只是随朋友来看热闹的,何谈赐教,将军取笑了。” 吴善保用江湖的语气说道:“既然先生不肯赐教,在下也不便勉强,他日相会再来切磋。”说完一拱手,头也不回的走出校场。 褚肇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校场门口,叹道:“怪不得师傅说我功夫还不到家,内敛的功夫不够,一下就被行家看出来了。” 校场两天比武的情况,很快传遍了京师各营,大家谈起吴善保都不禁色变,不少报名参加比武的人,都悄悄的撤回了名字。 胡剑坤和褚肇南回去将吴善保的事情一说,众人都吃惊不小,苏敏问褚肇南道:“他到底比胡剑坤和陈瑜全要高出多少,他们有没有可能取胜?” 褚肇南凝神思索了一会,皱眉道:“我估计以胡剑坤和陈瑜全现在的功力最多可以在他手下支持四五十招,要想击败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听了褚肇南的话,苏敏沉吟道:“没想到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物,以前没有听说过,十有**是穆彰阿从外地搜罗来的高手,恐怕我们的如意算盘要被此人打破了。” 陈瑜全经过几天的调养,在加上有心爱的人在旁边照顾,现在他的伤基本上好了,刚刚练了一趟刀法,浑身是汗的走进屋子,正好听见褚肇南和苏敏说的话。陈瑜全昂然说道:“不管他多强,我和老胡都要去会一会他,我陈瑜全要倒下也要朝前倒。” 一连几天,陈瑜全和胡剑坤在褚肇南的指导下勤奋练习,褚肇南专门根据二人的武功特点,在以前招式的基础上,将太极功夫揉进去。太极功夫讲究阴阳调和,意在招先,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后发制人,褚肇南将他们二人刚猛的招式略微加以变化,竟然威力大增。陈、胡二人本来就有基础,人的悟性又高,很快就领悟到了太极功夫的门道,尤其是陈瑜全,他并没有照搬褚肇南教的招式,而是根据夜临妖刀的特点,把一些没用的花哨的部分都舍掉,一套刀法在不失刚猛的前提下,又多了些圆柔,使开来大开大合环环相印绵绵不绝,连褚肇南也对他赞不绝口。 一套刀法使下来,陈瑜全不但不感觉到累,而且还觉得精力无穷。他兴奋的问褚肇南:“这下我可以跟那个吴善保有一拼了吧?” 褚肇南在陈瑜全热切的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说道:“如果再给你三年的时间练习,也许你可以和他勉强打个平手,但是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唉,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 第七十四章 红花之迷 陈瑜全自从受伤住进苏敏家后,就赖在这里不走了,每天最快乐的时间就是练完武之后,坐在屋前的小花园里,一边琢磨消化学到的新东西,一边看着红花给他洗衣服。 十余天的相处,陈瑜全对红花更加迷恋,她就像山野中的一朵小花,没有俗脂媚粉的铅华,全身洋溢着芝璞的芳香,像块磁石一样吸引着陈瑜全这块玄铁。 陈瑜问她:“以后准备怎么办?” 她美丽的大眼睛看着远方,目光有些迷茫的说道:“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和爹就走,继续走街卖艺,等我们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到时候找个好人家嫁人。” 陈瑜全追问道:“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红花笑道:“壮的像头牛,一顿能吃二斤窝头。”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陈瑜全又问道:“那你还要做什么事呀?” 红花突然烦躁起来,把衣服往盆子里一扔,说道:“你问那么清楚干嘛,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陈瑜全抹去脸上被溅上的水,望着走远的红花,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 红花的爹叫罗甫洛,据说也不是红花的亲爹,从小把她捡来,一直养到了十六岁,两人一直在外面卖艺为生。罗甫洛说出来几年了,第一次住的这么舒服,特别感激苏敏,在苏府里不停的干这干那,总之停不住。 有好几次陈瑜全都想向红花表白自己的感情,可事到临头,说出的都是些“你渴不渴呀!”、“你累不累啊!”之类的话。这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求胡剑坤。 “什么,让我帮你去跟红花说?我不行,不行。”胡剑坤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陈瑜全为了红花平生第一次哀求胡剑坤道:“你老胡在家里不是娶了一房媳妇了吗,这点经历还是有的,就算帮兄弟一次,算我求你了不行吗!” 胡剑坤被他缠得无法,只好答应,跑出去找红花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笑嘻嘻的回来了。 陈瑜全猴急猴急得问道:“老胡,说了吧,怎么样了?” 胡剑坤有些声色含糊的答道:“算是答应了。” 陈瑜全一下蹦起老高,口里怪叫着冲了出去。 他找了半天终于在水井边将正在洗衣服的红花找到了。 陈瑜全兴奋的走过去,定定的看着红花不说话。 红花抬头看见是他,笑道:“我现在既不渴也不累,不知道陈公子还想问什么?” 陈瑜全顿时红了脸,嗫嚅道:“胡剑坤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红花道:“说了。”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扭捏作态。 “那你同意不同意。” “本来嘛,是不行的,不过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份上,我同意了。” 陈瑜全高兴得跳了起来,语无伦次的说道:“我要告诉苏敏,要告诉我妹妹,要告诉兄弟们。” 红花不高兴的说道:“我可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不如我们两人晚上悄悄的来吧。” 陈瑜全想不到红花竟会这么大方,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好,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红花笑道:“我一个女孩都不怕,你个男子汉怕什么!” 陈瑜全被她笑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狠狠心说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就吃过晚饭,天快黑的时候吧,在我房前。” “房前?还是进屋吧。” “进屋可没法牵钢丝呀。” “牵钢丝?” “咦,你不是让胡剑坤说要跟我学走钢丝的吗?” 陈瑜全大窘,扭头就跑掉了,后面传来红花疑惑不解叹息的声音。 第二天练武的时候,陈瑜全气在心头,手中的木腰刀连连力劈,把胡剑坤劈得七荤八素,最后连枪都脱了手,褚肇南大奇道:“今天你的气势怎么着强,力道简直增加了二成,到比武的时候你要是还有这种状态,取胜的希望就多了三分。” 陈瑜全听了褚肇南的夸奖,哭笑不得。 私下里胡剑坤低声下气向陈瑜全道歉,说他自己在女人面前脸皮薄的利害,洞房之夜盖头还是新娘自己揭的,说的可怜无比,陈瑜全只好原谅了他。 一连两天陈瑜全都不敢去找红花,红花来找他的时候他也低着头问一句答一句。 好在陈瑜全发现红花并没有怀疑什么,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前。 陈瑜全有时白天练武,晚上悄悄的坐在距离红花住的屋子十余丈远的草地上,从傍晚一直坐到天黑灯灭,望着红花在小屋里外忙碌,望着她映衬在窗户上的光影,沉沉的发呆,然后再回屋睡觉。 陈瑜全心中的情感像憋着一团火,把他烧灼的几乎无法忍受,只好在练武场上尽情的宣泄,本来胡剑坤和他两人武艺在伯仲之间的,两人虽然都在进步,但陈瑜全好像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两人对练的时候陈瑜全在气势上就压倒了胡剑坤,势头猛,力量大,招数活,他的刀如果使疯了,胡剑坤在他手下走不了一百个回合。 这天,陈瑜全依旧来到草地上看着小屋,他这些天心神具疲,慢慢的眼皮合上竟坐着睡觉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声轻微的脚步落地的声音将他惊醒,随着武艺的突飞猛进,他的感觉越来越灵敏了。他寻着声音向前看去,只见有两个黑影在红花的房前晃动,他一跃而起,口中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传的格外远,苏府的人都被他吵醒了,一时府里的男人们纷纷点起灯笼,拿着棍棒叫嚷着拥了出来。陈瑜全几个健步跑上前,到了红花住的房子跟前,黑衣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瑜全担心贼人进了红花的房子,但自己又不敢直接闯进去,就在外面急急的敲门,这时姚秋山带领了家丁围了过来。叫了半天门红花的屋里依然没有动静,陈瑜全有些急了,退后半步正准备撞门,门突然打开了,红花穿着每日里常穿的一件枣红色的宽袖衣服,领口的一颗扣子可能是因为慌张没有扣上,露出了一小块雪白的胸脯和脖颈,但头发梳得非常整齐。 陈瑜全看见她开门出来,一颗狂跳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问道:“刚才我看见有两个黑衣人在你屋子旁边出现,我大喝一声过来他们就不见了,我怕他进你屋子了,你听到了什么动静没有?” 红花看见很多男人的目光都盯着她的领口,忙伸手掩住,低头道:“我白天累了,睡得太沉没听见什么。” 姚秋山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一个家丁,凑近了几步,上下打量着红花,问道:“刚才陈瑜全的大声喊叫你也没听到?” 红花看他这样盯着自己看,有些紧张的答道:“我睡觉死得很,的确没听见。” 这时旁边一扇门打开,罗甫洛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的整整齐齐的,出来冲众人点了点头,说道:“陈爷、姚爷,我倒是听见了,可小人有些害怕,不敢出来,知道你们过来敲门,我才穿衣服起来,怎么样找到人没有。” 姚秋山客气的说道:“打扰了老伯,可能是一般的小蟊贼,跑了就跑了吧。”回过头对围着的家丁说道:“大家再在院子里搜寻一遍,就回去睡觉去吧。” 这时苏敏带着秋怡心和陈盼儿走了出来,姚秋山忙迎上去,大声说道:“大人,没什么,就是两个小贼,已经跑了。”他走到苏敏的旁边,轻轻拉了拉苏敏的袖子,苏敏心领神会,支开了秋怡心和陈盼儿,跟在他后面走。 到了苏敏的书房,姚秋山看看四下没人,低声对苏敏说道:“大人,我看着父女二人有问题,他们可不像是一般的跑江湖卖艺的,我怕他们对大人不利。” 第七十五章 知己知彼 姚秋山把苏敏叫到了书房,说红花父女有问题。 苏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秋山道:“其实,我对他们父女已经观察了很久了,两人被地痞追,怎么就那么巧,分别被陈瑜全和胡剑坤救了。到了苏府以后,府里人都看得出来了,陈瑜全对红花有意思,一般的女孩子对这个很敏感,何况红花又这么机灵,如果是普通穷人家的孩子,碰到了陈瑜全这样的要人品有人品,要才华有才华的官宦子弟,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可她就是一味的装糊涂,把小陈撩拨的快发疯了。” 苏敏听到这里笑道:“我看不一定吧,穷人家的女儿就一定喜欢嫁给官宦子弟?再说了,我看陈瑜全最近武艺大进,难保不是红花给他憋出来的。” 姚秋山被苏敏抢白了一番,也不生气,继续说道:“好,就算大人说得有道理,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可就不一般了。” 说着姚秋山将刚才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看苏敏还是一脸茫然,他歉意的笑了笑,说道:“我没说看到的细节,大人当然不清楚了”。 “呜。” “大人,在场的人都是被陈瑜全一声大喊叫醒的,可罗甫洛说他不出来是胆小,红花说她是因为睡的太沉,不过当时我观察到红花的脚上穿的,可不是她平时穿的布鞋,是一双牛皮底的快靴,她说她在睡觉但她的头发一丝不乱,女儿这边被陈瑜全拍门拍的山响,他作父亲的非要把衣服穿戴整齐才出来,您说这些疑点综合起来分析,是不是可以说那两个黑衣人就是他们父女二人。” 听了姚秋山的分析,苏敏点了点头,说道:“嗯,有道理,他们晚上出去会干什么呢?”苏敏在屋子里背着手转了两圈,姚秋山看着他在思索,欲言又止。苏敏突然停住,接着说道:“我想,他们晚上出去,还穿着夜行衣,一定是去夜探什么地方,这个地方肯定是白天不方便去的。” 姚秋山猜道:“他们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吧” 苏敏笑道:“是江洋大盗我们倒安心了,起码我这里没什么他要偷的东西,我们先不动他们,再看看。” +++++++++++++++++++++++++++++++++++ 再过七天就是新军营营官校场比武的时间了,陈瑜全在练习中越练信心越足,现在褚肇南成了他的陪练。褚肇南模仿吴善宝使一柄腰刀,陈瑜全依旧用的是夜临,两人在场内比划开来,一个走沉稳灵变的路子,一个走刚猛有力的路子,陈瑜全首先进攻,他泼风刀法使出来,如狂风席卷而来,褚肇南并不后退,反而向前跃出,腰刀轻点,只听叮叮当当声音不绝于耳。陈瑜全主攻,褚肇南主守,但褚肇南有限的几次攻击,又把陈瑜全忙的是回刀急挡才侥幸逃脱。待陈瑜全又一次*般的进击后,褚肇南瞅准他的弱点,腰刀向他胸部斜劈去,陈瑜全只有大步向后跃去,才能避开,如果他后退,那先机尽失,对方一系列后招将源源不断袭来,败局似乎已定。 陈瑜全一咬牙,并不后退,夜临朝着褚肇南的腰刀劈了下来,即使是劈中了,腰刀下移,陈瑜全的腿也会中刀受伤。 胡剑坤在旁边看得惊险万分,忙呼喊道:“收刀,褚……。”但刀势实在是太快了,即使褚肇南收力,刀还是会伤到陈瑜全的。 夜临妖刀如同黑色的闪电,从上至下划过,只听“当啷”一声,褚肇南的腰刀被砍为两截,破损的刀口堪堪从陈瑜全的大腿旁边划过,在场的三人同时出了一身冷汗。 褚肇南向后一跳推出圈子,赞道:“夜临,好刀!”,他上前拿过夜临,看看上面刀锋完整无缺,喜道:“有了此刀你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自从吴善宝把董池宾的臂骨砍断后,他就再也没有在校场出现过。姚秋山建议陈瑜全去看看吴善宝比武,好知己知彼,就出了个主意,让胡剑坤去校场亮亮武艺。 胡剑坤这些天也是武艺大进,校场那些武艺寻常的武官都在他的手里走不到十个回合,他的名气也因此打响和吴善保的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有些无聊的人开始打赌,赌他们之间的输赢。终于有好事之人,约定了比武前的第五天,在校场两人来一场比试。 这天苏敏、陈瑜全、姚秋山、褚肇南、秋怡心都来到了校场,红花说也要来看热闹,陈瑜全拦都拦不住。 当他们到了校场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人声鼎沸了,还有人当场在这里坐庄收赌资,赌吴善保胜的盘口开到了二陪一。几人找了个位置坐定后,姚秋山看见赌桌前热闹,就找苏敏借了五百两银子,跑过去押了。陈瑜全问他押给谁了,姚秋山只是笑而不答。 卯时一到,比试正式开始。 吴善保和胡剑坤两人,一使木刀,一使木枪,也不多说,下场就战到一处,腰刀烈烈生风,长枪咄咄逼人,惊险的场面此起彼伏,在场边观战的人看得如醉如痴,斗到六十几个回合,胡剑坤一招使老了,被吴善保抓住机会一刀将胡剑坤的长枪劈落在地,胡剑坤回身一跃,拱手认输。 下了赌注的赌徒们,一方兴高采烈的去领钱,一方撕碎了票据大声骂娘。 见胡剑坤打输了,陪同的众人都是垂头丧气,胡剑坤到无所谓的样子,只有姚秋山捧着几张银票笑的嘴都合不拢,他把五百两银票还给苏敏,自己还净落了二百五十两,他笑道:“这下老姚一年的酒钱有了着落。” 回到苏府后,陈瑜全一个人默不作声的继续在练武场练习,一直从中午练到傍晚,大家的心变得更加沉重。 红花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来送水,看着陈瑜全贪婪的大口喝着水,红花脸色有些苍白,她吞吞吐吐的问道:“陈公子,你是不是一定要下场比武?” 陈瑜全也不抬头,只低沉的“嗯”了一声。 红花带着哀求的语气对他说道:“那你能不能不用真刀。” 陈瑜全有些差异的看了红花一眼,说道:“这次比武对我们很重要,不单单是我个人的荣辱,多了这把刀就多了一分胜机,到时我一定要用它,即使只有三成的把握,我也要搏一搏。” 红花呆了半晌,说道:“晚饭后,我在小花园等你,有话对你说,你可一定要来啊。”说完不待陈瑜全回答,拎着水罐,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七十六章 绝技在手 晚饭后,陈瑜全换了件衣服,准备赴红花的约会,当他走到小花园的时候,红花已经坐在石凳上了。脚步声她没有听到,走近了,陈瑜全发现红花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石桌上的几根占卜用的竹筹发呆。 陈瑜全轻声叫道:“红花,我来了。” 这声音竟把红花吓了一跳,她赶快把石桌上的竹筹收了起来,脸上挤出了点笑容,掩饰的说道:“我看东西都入迷了。” 陈瑜全问道:“你找我来是什么事?” 红花脸有些发红,她低着头说道:“陈公子,你对我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了。” 陈瑜全听到这话,一把抓住了红花的手,欣喜的说道:“真的,那你怎么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 红花并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任陈瑜全握着,她说道:“我也有难言之隐。”她顿了一顿,好像鼓足了勇气似得问道:“陈公子,我不明白,你现在的官已经够大的了,为什么还要拼着性命去争这个官呢?” 陈瑜全温柔的看着自己的爱人说道:“当什么官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无所谓,但这个官我是一定要争,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们这群朋友,也是为了我们的理想,我们的报负,还有我们的国家。” 听了陈瑜全的话,红花好像明白了一些,但又有不是很明白,她想了片刻,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从里面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塞给了陈瑜全,说了一句:“给你看两天,后天一定还给我。”,然后飞快的跑出了花园。 陈瑜全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张薄绢,上书几个篆字,他不认识,看里面都是一些练武的图画和讲解。 陈瑜全拿着薄绢去找褚肇南,褚肇南拿起绢书一看,顿时双手微微的抖动起来,用激动的声音问道:“这《八卦飞龙刀法》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可是传言中太极门内的绝技啊!我听我师傅说过这东西,它是太极功夫中最精妙的武功,太极门内各派无不对它垂涎若滴,欲得之而后快。” 听褚肇南一说,陈瑜全也惊得呆住了,看他不言语,褚肇南也没有追问下去。 褚肇南沉声说道:“不过要学会这种刀法,没有三年时间是不可能融会贯通的,咱们还有四天的时间,看看能从中学到什么马上就可以用到的东西。” 二人一晚未睡,终于从中找出了三招刀法,说是三招其实就是前辅后承的一招。在剩下的四天中,他们二人一起参详,边想边练,到了第四天陈瑜全的太极刀法绝技算是初有小成。 褚肇南在几天中,除了指导陈瑜全练习外,始终不看绢书的其它部分,也不练什么。在陈瑜全将绢书还给红花前,奇怪的问褚肇南道:“作为练武之人,难道你对这本武林秘笈一点都不动心吗?” 褚肇南沉吟的答道:“我师傅经常说,人不能有非分之想,有了,就没有了平常心,这本秘笈虽然非常吸引我,但我的追求不在于此,如果我看了它学了它,我就会被它改变,也许会变成我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陈瑜全说道:“那我不是也不应该学。” 褚肇南笑着说道:“你和我不一样,你的目标远大,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工具,是你在驾驭它。对于我来说,是为了练武而练武,恐怕将来就是它来驱使我了。” 人生最难做到的就是一个“舍”字,如果大多数人都能做到,可能人世间的麻烦就会少了许多。 ×××××××××××××××××××××××× 一间小酒店,一个店老板,一个店小二,一个喝酒的客人。 午后的未时,正是酒店没有客人的时候,店小二忙碌了几个时辰,这时正好可以打个盹。 酒店里的这个客人虽然来的不是时候,但还算好招呼,除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炒三丝、一壶寡淡的三曲酒,客人就没要什么东西了。 这个客人就是步军统领衙门新调来的把总吴善保,他早上从鸡叫起来一直练武练到午后,平时他并不是练这么久,因为明天就要比武了,他特意今天加练了一个时辰,所以他穿的蓝布单褂上泛出了白色的汗渍,桌上放着他历来不离身的刀。 他惬意的抿着淡酒,挑起一颗花生米送到口里,一股脆香的味道使他的心神彻底放松了,想起以前用师傅给的几枚铜钱买花生米吃的欢乐时光。 他从七岁的时候开始练武,到十八岁出师,梦想就是成为一位江湖侠客,可以仗剑天下,除暴安良,快意恩仇。但当他到了江湖后,发现江湖并不是他想像中的江湖,更不是说书人口中的江湖。江湖人也要吃饭穿衣,你不可能饿着肚子去给别人无偿帮忙吧,如果是有偿的,那他不就等于是个保镖或者押镖的吗? 吴善保也想过取为富不仁之人的钱财,但他做过两次后,就在雁北呆不下去了,并不是他打不过哪些草包衙役,只是被他们追的到处跑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他就凭借着武艺和一个机会当了一个小小的武官,虽然不起眼,起码一般的生活有了保障,衙役和乡典史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 这次被调来京城,他是心甘情愿来的,可以说是这个四品的官帽吸引了他,但说他喜欢做官,在他的心田里好像又不是,他来这里也许只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吧,有梦想的年轻人谁不想如此呢!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像是闲荡一般,走进了小酒店,也不管吴善保是不是乐意,径直撇到了他的对面,抖开泥金折扇,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 吴善保面无表情,好像没看见对面有个人。 那人摇着折扇笑着说道:“今天来是要谢谢老兄的,昨天托了你的福,在下小赢了二百多两银子。”说着转头对店小二吆喝道:“来来来,在来两盘好菜,我付账。” 吴善保还是不言语,小二很快又端上两盘菜,吴善保也不客气拈起筷子就吃。 书生笑道:“果然是侠客风范,不扭捏作态,吴兄的威名在下可是如雷贯耳,你仁侠仗义的事情,也略知道一些。”他拣了几件吴善保做过的行侠仗义的事情说了。 吴善保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你的情况并不重要,关键是我能为你带来什么好处。” “好处?就你?我现在要得到的就是四品营官的职位,你行吗?。”吴善保的语气自信而傲慢。 “是呀,得到新军营的营官的职位确实不错,啧啧,四品官!够许多人奋斗好久的了。不过就要看你当的舒服不舒服了,当的长久不长久了。” “此话怎讲?” “事情是明摆着,就看你会不会看,我看新军营这个营官对你来说不但不是个好职位,而且还是个烫手的山芋。你是九门提督张大人一手提携的人,而张大人又是六爷的亲信。现在四爷和六爷可是水火不相容啊!你想,上面的练兵大臣郑亲王是四爷的人,下面的士卒也由四爷来招募,中间如果夹了一个六爷的人,你说四爷会舒服吗?他四爷不舒服,我看你要是夹在中间也不会舒服的。” 书生随口说出来的话恰恰说到了吴善保的心里,吴善保感觉后脊梁有一股冷气直往上冒。 第七十七章 心战在前 吴善保一个人在小酒店喝酒,一个书生不请自到,几句话把他说的冷汗直冒。 只听书生继续说道:“我倒有个好办法,不知吴兄有没有兴趣?”说着他一挥手,店老板从柜台后面掏出一包东西,递到书生的手里,书生慢慢打开,推到吴善保的目前。 吴善保看去,是一沓见票即付的龙头银票,他瞟了一眼最上面的一张,数额是一千两。钱对于吴善保来说,以前的感念就是铜板,后来行走江湖和当小官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百把两银子,现在面前的银票加在一起起码有上万两,他看了一眼赶快把目光移开,好像怕自己被它吸引过去不能自拔。他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你让我做什么,要我作案那你就找错人了。” “呵呵,老兄会错意了,我可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呐,我和你只谈生意。” “那你……” “你可知道京城里有个最大的地下赌窝,每天过手的银钱不下几十万两银子,他们什么事情都拿来赌,连宫里的娘娘生孩子都要赌一赌是男是女。你们这次校场比武就成了他们最好的赌具,上次你和那个瑜亲王府的胡剑坤比试,他们开出来的盘口就是以二博一,在下投了五百两,托福小赢了二百五十两。” 吴善保表面上依旧冷冷的说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道今次,京师里的好手还有谁没和你交过手,最有名的就是瑜亲王府的陈瑜全,另外还有其他几个人,赌窝现在为你开出的盘口已经是六博一了,京里那些好事之徒还在往你的身上押钱。” “呜。” “在下也准备投些钱进去,不过不是投在你的身上,而是投在别人的身上。” 吴善保冷笑道:“哼哼,那你可输定了。” 书生格格一笑说道:“我早就说过我是生意人,不是赌棍,所以我来和你谈桩生意。” “生意?” “对,我要你输,这一万五千两银子算是定金,事成之后我还有三万五千两银子给你。” 五万两银子,对于吴善保来说是个想都没想过的数字,五万两银子至少可以把五千户中等人家老百姓养活一年,至少可以买一千亩上等好地,就是不是灾年至少也可以买到两千名妙龄少女的身体所有权。 吴善保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说道:“九门提督张大人调我过来,给我的要求就是打赢比武,如果打输了……” 书生“扑哧”一笑,说道:“有了五万两银子,就是给我个三品官我都不干,了不起就是辞官不做,到扬州卖座丽春院住住,过过神仙日子也不错。” 吴善保没有立即答话,他想起了他第一天来北京的情景,他在睡梦中被叫醒,穿过被浓浓夜色笼罩的步廊和院落,在步军统领衙门的一间公事房里,张景详跟他说的话至今在耳边回响,没有打赢怎么办,张景详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凶狠的目光和狰狞的表情在烛光阴影的映射下显得更加恐怖,想到这里吴善保有些不寒而栗了。 书生看他沉默不语,姿式极为优美的把扇子一收,站起来拱手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是要好好想想,这些银子就先放吴兄这里,如果输了,您当天就可以到这个店里来领另外三万五千两银子,如果赢了,还是麻烦您把这些银子送回来。在下有事,先告辞了。”说完,站起身来,轻摇折扇返身准备走。 “慢,这么多银子,你就放心放在我这里?你就不怕我跑了,或者是到时赢了,你不就亏的更多了。”吴善保盯着他说道。 “哈哈,我说过这是个生意,生意看准了就要下狠手,生意嘛都是有赔有赚的,你要是为了这点银子跑了,那就不是你吴善保了。”说完书生拱手一礼,施施然走了出去。 输,还是赢,这是个问题。 酒店里,吴善保看着目前的这沓银票,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书生出来后,饶了个大圈子,看没人跟着,就走进了鼓楼西街的苏府,苏敏正在练武场看陈瑜全新练的刀法,看见他来了,忙笑着招呼道:“秋山,你这身行头是从哪里找到的,穿起来还真像回事,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姚秋山笑道:“不穿的阔气点,哪里镇得住人,事情办好了,总之够他难受一晚上的。” 陈瑜全一趟刀法练完了,用手巾擦着汗走过来,问道:“让谁难受呀,讲给我听听。” 苏敏岔开话题,转问道:“先说说你,听说你新练了趟刀法,练的怎么样了,如果用新刀法上校场比武会不会因为练的不熟,临阵出什么问题?” 褚肇南过来说道:“陈瑜全练的新刀法只是在最紧要的时候才使用,就是给对方来个出奇不意。” 姚秋山问道:“褚师傅,以他现在的刀法,要胜过那个吴善保你看有几成的把握?” “如果那个吴善保没有保留实力的话,瑜全现在有五成胜算了,关键还要看临场发挥。不过我看吴善保这么早早的出来暴露自己,恐怕他还是有些保留,没有全力发挥,此人的心机很深啊。” 姚秋山插嘴道:“心机深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自寻烦恼也说不定。”说完了嘻嘻一笑,再不往下说了。 苏敏忧虑的对陈瑜全说道:“要是把握不大干脆我们就放弃算了,就让他先当这个营官,以后来日方长,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 陈瑜全看着苏敏正色的说道:“大哥我们当初立誓要兴利国家,涤瑕荡垢,你不是常说要不畏艰险遇难而上吗?我陈瑜全虽然不通文墨,但一腔热血却也愿为国家抛洒。” 苏敏激动的握住陈瑜全的手说道:“好,瑜全,说的太好了!我苏敏有你这样意气相投的朋友,不管以后怎样,今生是无憾了!” 比武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北京城多少年没有过比武的事情了,这场比武吸引了在京的皇室贵胄、文武百官、富豪乡绅,以及众多的老百姓。顺天府事先专门印制了进校场门的引子,一时成了京城最抢手的东西,顺天府尹胡织璋为了分配引子搞得焦头烂额,到后来找他的人排成了队,搞得他最后应付不了了,不得不藏了起来。最后进门引子的被炒人卖到二两银子一个(不知道他们是否算中国最早的黄牛)。 陈瑜全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天在苏敏等人的陪同下,精神抖擞的来到了比武校场。 吴善保来的稍迟,他精神有些萎靡,眼圈发黑,一看就知道晚上没有睡好。苏敏和改了装扮的姚秋山看见都是相视一笑,不管能否骗过他,起码扰乱他心神的目的是达到了。 报名参加比武的人数与刚开始相比大大减少了,在吴善保的无情打击下,最后到兵部报名的人只有二十余个。 兵部已经拟订了比武规则,实行淘汰制,败一场即被淘汰。 经过抽签,陈瑜全第一轮轮空,胡剑坤和吴善保第一轮不到五个回合即击败对手。第二轮、第三轮他们都顺利过关,最后场上只剩下四人,由胡剑坤对垒吴善保,陈瑜全对垒桂良。 【新作之家】倾力推荐!!! 第15期广告作品: 《仙路风云》/?bl_id=27266 《昨日重现》/?bl_id=32940 《金光大道》/?bl_id=55372 相关简介: 修真就是境界的提升,力量的掌握,请关注萧易于怎样踏上了修真的道路,而后迷醉于天地奥秘之间!为心中的那分执著而追求达到无上境界!——《仙路风云》 其实生活就是一种态度,换个态度来对待生活,心情自然就会变得不同,让我们无愧于我们的青春!无愧于我们的人生!——《昨日重现》 召云唤雨,一翅遮天。霜眉雪瞳,风liu无边。睥睨纵横,百无禁忌。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金光大道》 第七十八章 力战在后(上) 奕詝是负责筹建新军营的钦差,奕忻是主管兵部的办差王爷,对于比武选官这样重要的差事两人都是责无旁贷,早早的就来到了校场。两兄弟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互相礼让着茶点和瓜果,指指点点下面比武的情景,显得友好而祥和。 陈瑜全的朋友几乎都来为他助威,就是红花没有来,陈盼儿去叫她的时候,她正在自己屋子里坐着发楞,听说邀她去看比武,她脸色微变,推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动,陈盼儿也没有勉强她。临走的时候开玩笑叫了声“嫂子”,红花羞得跳起来要捂住她的嘴,两人正疯闹时,红花的父亲罗甫洛突然走了进来,红花一下顿住了,悄没声息的坐到床上胡乱缝着衣服。 罗甫洛看见陈盼儿在房里,忙陪着笑说道:“少奶奶在啊,我拿个东西,我拿个东西。”说着走了出去。 陈盼儿心中奇怪,但也没时间问,忙着来到了校场。 随着比武人数的减少,校场上的气氛逐渐达到了**。剩下的四个人也基本是大家公认实力最强的,兵部主持比武的官员宣布首先由陈瑜全对垒桂良。 奕忻笑着恭维奕詝道:“四哥,你府里可是人才济济呀,前四名,有两个就是你府上的,不过我看这陈瑜全和胡剑坤虽然是四哥的侍卫,但和苏敏混在一起的日子还多些,不过也难怪,苏敏现在是四哥的左膀右臂,心思很多呀,也很会办事。”这些话明似恭维,暗地里给苏敏下了药。 果然,听了奕忻的话,奕詝心里被刺痛了一下,他心里本来就对苏敏隐隐有些妒忌,有时候细细回想起来,自己这些年做的一些被皇上称道的事,件件都与苏敏相关,自己简直可以说是因人成事,一点点的嫉妒之火被奕忻撩拨起来,使他心中生出了一些对苏敏不满的情绪。 奕詝心里虽然转了很多念头,表面上还是笑着说道:“六弟夸奖了,你府里的能人更多。”奕詝指着奕忻身后的一位四十余岁的清客模样的人,说道:“这位是冯谦学冯先生吧,我猜上次六弟那个在陕甘屯田的折子,一定出自他的手笔吧,皇阿玛看后着实夸奖了一番,我府里要是有这样一个人不是也省心多了。” 冯谦学听到奕詝说起他,忙躬身客气道:“那个折子都是我家王爷的手笔,小的不过是代润色了一番,有劳四爷夸奖了。” 冯谦学是奕忻最倚重的清客,为了笼络他,奕忻已经给他捐了个四品道台,但舍不得放他出来作官,由于奕忻对他的信任,在恭郡王府里他成了除了奕忻之外说一不二的人物。 场内一声号角长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陈瑜全和桂良已经站到了场心,一场比试就要开始了。 抽签没有抽到吴善保,桂良算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来参加比武压根就没准备赢吴善保,新军营的营官他也没有奢望,不过前天兵部尚书禧恩专门把他找去,他一个小小的把总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开始还吓的不得了,一件面禧恩非常客气,问了问他的情况,还夸奖了一番,说只要能得第二名,就在新军营给他谋一个不低的职位。 面前的陈瑜全他以前认识,但是从来没有交过手,只是听说他一个月前打架受了伤,还伤的不轻,他就准备采取拖延战术,消耗对方的体力,然后趁机取胜。 “当”一声锣响,比武开始了。陈瑜全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练功服,更加显得他的身形高大俊逸,刚才的两场比试,他基本上没有怎么费力就过了关。他的宗旨就是节省体力,留在最后的决战,但刚交手陈瑜全就觉得对面这个桂良也不是好缠的,他步伐轻快,身子灵活异常,根本不与陈瑜全正面对抗,总是一击即退,明显是消耗陈瑜全的体力。 十几招过去了,两人还没有一个正面交锋,陈瑜全估计桂良这种打法,在自己手下最少可以支撑四五十招,看来不使点计策是不行了。他故意将呼吸变的粗重起来,移动的速度也比开始慢了一些,口里还胡乱骂道:“小子,你还跑,看我一刀劈了你。”又过了几个回合,他装作一刀劈空了,身子拿捏不住,往前一冲,侧面露出了很大的一片空门,桂良一看大喜,举刀向陈瑜全肋部砍去。 奕詝在看台上,一声惊呼,话音还未落,只见陈瑜全刀交左手,腰部一扭,身子往下沉,左手持刀由下向上戳在了桂良的小腹上。桂良的刀还未砍下,就感觉小腹一阵剧痛,刀此时已经拿不住了,双手捂着腹部,身体不由自主的栽倒在地。 这一招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优势、劣势片刻逆转,看台上传来一片叫好声。 陈瑜全轻松获胜,到场边休息去了,下一场该是胡剑坤对阵吴善保了。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吴善保心里一直处在矛盾和焦虑中,想昨天姚秋山给他讲的事情想得心律憔悴,昨天直闹到三更过了才迷迷糊糊睡着,梦中梦到自己到了扬州买了一处丽春院,珍馐美女环绕左右,他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忽然,最漂亮的那个美女变成了张景详,手里还拿着一根绳索,狞笑着勒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他想挣扎却没有力气,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吓得大叫一声醒来,看看外面,天还是黑的,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索性点亮油灯,从枕头低下把姚秋山送给他的银票拿出来,一张一张的细细看着,看了会儿他突然烦躁起来,把银票像出殡扔纸钱似得甩了出去,任银票铺满了他住的小屋,然后呆呆的坐着,过了许久又俯身一张张归拢,仔细的包好压在炕褥的下面。(在此奉劝各位读友,别人无故送钱给你的时候可要警惕了,^_^。) 到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打定了主意,准备赢了这次比武,然后官帽也不要了,拿着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远走高飞算了,这样张景详也不至于再步步相逼吧。 吴善保看着对面持枪而立的胡剑坤说道:“手下败将又来了,今天哪个地方痒痒了,让我再敲打敲打,哈哈,哈哈。”吴善保重施故技,又想激怒对方。 胡剑坤的反映出乎吴善保的意料,他嘻嘻一笑道:“昨天练功,腰是轻轻扭了下,等会儿麻烦你帮我按按,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按,顺便也帮你松松筋骨。” 想耍弄别人,反而被耍弄的滋味不好受,吴善保听了心中一阵恼怒,不过他勉强压了下来,冷冷说道:“少废话,拿你的功夫来说话吧。” 胡剑坤大叫一声“来吧”,将手中的长枪一阵狂舞,风声阵阵,真似张飞再世、赵云重生,看台上的观众一阵赞叹。吴善保手握木刀,全神戒备,等待胡剑坤的进击,可胡剑坤长枪舞动一番后枪指前方,摆了个姿势就不动了。 两人就这样互相对峙着,持续了一袋烟的功夫,有的观众等不及了,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吴善保看到胡剑坤神闲气定,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知道今天碰到硬角了,肯定是和自己拖上了。他大喝一声,木刀直劈过去,气势逼人,胡剑坤不敢大意,凝神应付,一一化解。 苏敏看着下面精彩的场面,不禁暗暗吟道: “奇着纷出乱人眼,英雄也有末路时。” 第七十九章 力战在后(下) 强烈推荐好友:天空之承的强书《请叫我威廉三世》 ================================== 吴善保恨恨的看着面前这个难缠的对手,他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小半个时辰,二百多个回合,依旧是没有什么进展。 他明白了,和对手的第一次的比试他被骗了,上次自己还保留了三成的功力,这个胡剑坤六十多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所以今天他一开始全力进攻,准备在五十回合之内,拿下对方,留点体力对付最后一个人。可胡剑坤就是只守不攻,防守的异常严密,使自己没有可乘之机。对方就像颗小草一样,劲风吹过,小草倒伏下来,风过后它又直起了腰。 吴善保甚至假装用力过猛,将身后的空门都露出来,引诱胡剑坤的进攻,可胡剑坤像是没看见一样,依旧把自己的长枪舞动的密不透风。 看台上的陈盼儿惊奇的说道:“胡大哥怎么几日之内武功大进,打了这么久还是平手,我看他们俩谁先累趴下谁就输了。” 秋怡心看着秋山的一脸坏笑,明白是他们搞鬼,笑问道:“一定是你们又出了什么馊主意。”姚秋山诡异的笑道:“兵不厌诈嘛,吴善保跟我们玩虚的,我们玩的比他还虚。上次比试,我们故意让胡剑坤在六十回合输掉,为的就是今天把他拖垮,要不我怎么会借苏大人的银子去赌啊。回去以后,苏大人又想到个计策,你看吴善保现在眼圈发黑,那就是区区在下的功劳。”说完任凭秋、陈二人怎么问,他再不往下说了。 正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场下面刀去枪来,又斗了几十个回合,马上就到三百个回合了。胡剑坤也累的气喘吁吁,他勉力支持着,吴善保忽然大喝一声,刀法忽变,洒出满天刀影,迅疾冲向胡剑坤。 褚肇南低声惊呼道:“啊,是太极刀的绝学‘游龙一击’,小胡危险了!” 胡剑坤看到对方招式犀利,忙向左后退了一步,想避开刀影笼罩的范围,但为时已迟。只听一阵刀枪相碰发出的爆响,胡剑坤的枪已被挑上了半空,吴善保又是当胸一刀扫来,胡剑坤忙含胸收腹,木刀刀尖堪堪从他胸前划过,劲力之大木刀竟把胡剑坤的衣服划开了一长条裂缝。 胡剑坤当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跳出场外,这时一声锣响,兵部司礼官判定吴善保获胜。 此时,吴善保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汗水已经将全身的衣服浸透,他步履沉重的挪向休息区。本来他的这招“游龙一击”是准备到最关键的时候用的,可面对难缠的胡剑坤不得不提前用了。 吴善保还在下面休息,九门提督张景详走上南边的看台,对兵部尚书禧恩耳语了几句,禧恩走到正台前,给奕詝和奕忻行过礼,说道:“二位王爷,刚才的比试费时太长,今儿天色也不早了,剩下的一场看是不是明日再比?” 还未等主持此事的奕詝答话,奕忻在旁边抢着说道:“是啊,天色是不早了,那个吴善保也累的不行了,为公平起见,四哥您看是不是明日再比啊。” 奕詝早就看出来胡剑坤搞得是车轮战的战术,有心不同意,但有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来拒绝,正在迟疑间,顺天府府尹胡织章匆匆走上看台,叩头请示道:“王爷,请问比武什么时候开始,下面的看客们已经等不及了,有的已经开始闹事了,衙役正在弹压,卑职担心要出乱子。” 奕詝听见胡织章的话,心中暗喜,转头对奕忻道:“六弟,今年八月中秋节的时候,济南府因为看灯,踩死踩伤了几十人,皇阿玛一怒之下,把山东巡抚和济南知府一起摘掉顶子,打入囚车送到北京,现在还押在刑部大牢里哪,今天要是出了乱子,可不是几十个人的事,你我兄弟可担待不起啊!”他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对禧恩说道:“今天天色还不算太晚,让吴善保再休息半个时辰,接着再比下一场吧。” 禧恩看了奕忻一眼,无可奈何的下去传令去了。胡织章也叩头退了下去,在楼梯口正碰到上来的苏敏,两人眼神一碰,会意一点头,正好被奕忻看在眼里,奕忻心中思量,这胡织章说这番话,恐怕又是这苏敏出的主意,心里对苏敏的嫉恨又多了一层。 吴善保此时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半个时辰就到了。当开场的锣声响过之后,他觉得上身都还是软的下身的肌肉却是硬帮帮的。 陈瑜全此时手里拿的就是他那把夜临妖刀,走到奕詝和奕忻的台下,单膝跪拜道:“二位王爷在上,卑职有事请示,愿使用真兵器比武。”台上的禧恩抢先呵斥道:“大胆,木刀比武是经皇上御审过的章程,岂容你胡乱改变。”奕詝摆手示意禧恩坐下,说道:“陈瑜全,禧大人说的有理,你还有什么话说?” 陈瑜全朗声说道:“木刀的手感和重量与真刀完全不同,真正在阵上杀敌还要靠真兵器,用木刀比武,就好似光拉弓不射箭一样,起不到实际的作用,这次是最后决定新军营营官的比试,还请王爷恩准。”这次奕詝不待奕忻说话,直接说道:“好,说得好,今天就破例一回,允许你们用真兵器比武。” 吴善保在比武前,张景详已经把他的主要对手的实力详详细细加以介绍,面前这个陈瑜全应该与胡剑坤差不多。吴善保想即便是自己身体状况只能发挥以前功夫的七成,战胜他估计也是不成问题的。刚才张景详凑近他的时候,小声在他的耳边说道:“看准机会一刀结果了这小子,我这里可有重赏。” 吴善保已经一年多未开杀戒,想到马上就要到来的杀戮,心中一阵慌乱,还夹杂着一阵亢奋。 陈瑜全已经足足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精力充沛的站在场内,慢慢从黑色刀鞘中抽出黑色的夜临妖刀,盎然挺立,从他身上发出的一股强大气势震慑全场。从来都是视旁人如若无物的吴善保马上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威压力,他稳了稳情绪,轻轻抖动右臂,让还有些酸麻的肌肉,再恢复一点弹性。他“唰”的抽出了他的刀,一柄由白钢制成,闪烁着耀眼白光的刀,他的身上也散发出强大的杀气,两股气势在校场无声的碰撞、交锋。 看见吴善保的刀,看台上褚肇南低呼一声,说道:“此刀也一定是宝刀,看他反光的刀面,一定还有借用日光刺激敌人眼睛的功效。” 前面的计划很顺利,本来大家心里已经放的很松的心情,此时又紧张起来。 两人静对片刻,陈瑜全突然大喝一声,高举夜临妖刀向前疾冲,吴善保看着泛着悠悠黑色光泽的妖刀袭来,迅速横移,白刀反手一击,两刀重重相碰,溅出数点火花。“当”的一声,两刀各自荡开,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轰然叫好。 陈瑜全震得手腕发麻,当下也不敢大意,将自己改创的太极刀法使了开来,一连十刀,每刀都是大开大阖,威猛异常。 吴善保没有见过这样的刀法,但他凭借扎实的功夫,且战且退,守得无懈可击,或挑或挡,总是在险若毫厘中化解了陈瑜全狂风扫落叶的攻势。 陈盼儿看着场下勇悍非常的哥哥,好像已经有些不认识他了,褚肇南也为他的气势所折服,暗自庆幸自己此时此刻不在场上。 吴善保此时才知道自己太低估对手了,刚才的几次碰撞已经让他的手臂更加酸麻,体力的透支使他无法抢攻,只有苦苦的防守。 连续十几招的进攻终于告一段落,毕竟钢不能久,陈瑜全知道这个道理,他舍攻为守,储备着体力,准备下一次的狂暴攻势。 吴善保看他及时收兵,并不疾攻下去,知道越往后,自己的体力越跟不上,速战速决是他唯一的出路。想到这里他踏前半步,右肩一抬,一声狂喝,又使出他的“游龙一击”,刀影重重劈对方面门,风声呼啸,劲厉刺耳。 已经有了准备的陈瑜全看准刀势,并不躲闪,夜临妖刀从正中直劈下去,一声巨响,刀影湮灭,这招吴善保寄以保身的杀手锏就这样被陈瑜全轻松的破掉了。 陈瑜全不待对手有反应机会,趁机使出了他新学的三招合一的八卦飞龙刀法,如黑龙吞日般席卷而来,吴善保钢刀已不及回护,死亡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喉头一凉,已经被夜临妖刀抵住,吴善保眼睛一闭等待最后一刀的来临。 第八十章 招募新军(上) 陈瑜全的夜临妖刀抵住了吴善保的咽喉,却没有继续往前送,他慢慢把刀垂了下来,场外锣声再次响起,兵部司礼官以嘹亮的声音说道:“最后一场,陈瑜全胜!” 司礼官将陈瑜全带到了正南看台下,奕詝兴奋的站了起来,说道:“陈瑜全比武获胜,待奏明皇上后,即刻授武职四品衔,任新军营营官。” 全场一片欢呼,大清第一个因比武而任命的武官就此产生。 当天晚上,姚秋山出去探听消息回来,说吴善保没有回客栈,已经不知所踪了,在走之前还把银票退了回来。听到这个消息,陈瑜全等人都唏嘘不已,都说吴善保还算条汉子。 紧张的比武结束后,苏敏长长的吁了口气,但他紧接着想到的是如何筹备成立新军营,他又怎么能把这支军队牢牢的抓在手里。 ※※※※※※※※※※※※※※※※※※※ 天刚刚蒙蒙亮,北京城南驿道边上的顾家老店还在沉寂之中,忽然店门一响,出来了个看样子十五岁上下的半大小子,他双臂各夹着一床老棉絮,出门将棉被放在面前的石板桌上,回身将门轻轻带住,然后有些吃力的夹起棉絮走出院子。 昨夜一场北风,将地面的浮尘全部刮走了,露出了灰白色的泥土路,走在上面很舒服。他叫朱吉安,今年八月节的时候已经满十五岁了,可他长的瘦小,看起来还不到十四岁。他家住怀柔县城南四十里的白玉村,家里父母和他兄弟二人,弟弟六岁就在地里帮助干活,一家人常年辛劳苦作,可年景不好的时候还是吃不饱饭。 他最羡慕的是同村的刘福相了,刘福相在城里面有名的新绮祥布店当伙计,每个月有八钱银子的工钱,一家人起码一天两顿棒子面是不愁了,过年的时候还可以扛一袋白面、拎着一大块猪肉回家,他每次回来在村里还要转上一大圈,那个神气劲就别提了。 今年过年后,朱吉安的爹狠狠心,把家里养的两头山羊卖了,求人把他送到顾家老店当学徒,说好没有工钱,只管饭,过年了可以提二斤肉回家,店里的人都叫他小安子。其实说是学徒,店里没谁教他什么,只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叫他干,一天简直脚不落地,晚上还得给老板家里干活,到大家都睡了,他还要守在店里,把两张桌子一拼睡觉,怕晚上住店的客人临时有什么需要。 顾家老店距离北京城的崇文门只有十五里路,早起的凉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一扫昨夜的疲惫,快走到城门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显得惬意,他的脚步更加轻快了,透过清晨的薄雾,热闹的北京城就在前面了。 身上的两床棉被是要拿到城内老胡家准备弹一弹的,昨天晚上老板就交代了,快去快回,不准贪玩儿。进了城,小安子稍稍放慢了脚步,一是城里的人多,像他这样直直着闷着头走路非撞上几个不可,二是自从上次老板带他来过一次老胡家后,他这是第二次来城里,不管是什么都能吸引他看一看。 城门口可热闹的很,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旁边一块空地还树起一个棚子,放着几张桌子,里面是一个官员和几个书吏,还有一队维持秩序的士卒。 一群人围在告示前,正在听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儒生模样的人讲解: “……奉旨新建新军营,凡我大清男丁,十六至二十五岁均可报名,……月饷银一两……” 告示上面说的文绉绉的,虽说那个老儒生已经解说的很平白,可小安子就听懂了上面几句。 老儒生刚说完,旁边一张桌子后面,一个官就站起来,官服前面还绣了一个秃尾巴鸟(小安子不认是,其实绣的是鹌鹑,文职八品。),他像吆喝买卖一样的叫道:“来啊,当兵吃粮了啊,每天不干活了啊,吃饭穿衣不要钱了,到月底还有一两白花花的银子拿,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快来报名啊!” 他虽然喊的热闹,但周围看热闹的人只是在那里指指点点, 人群中有人怪声怪气的叫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对呀,就是这个理,当了兵不是被送到西北的大漠,就是被送到关外去。” “那可没个好,到大漠去的风一刮一张嘴就满口沙子,不小心还被沙子活埋了,到关外去的下雪天吐口痰落地就成冰砣子,鼻子耳朵冻掉的都有。” 本来,围观的人群中还有几个小伙子跃跃欲试,被这些人一说,吓得都缩回头去了,老半天都没有一个人前去报名。 有饭吃,有衣穿,每月还有一两银子,这不是比同村的刘福相挣的还多了吗?小安子心动了,刚想进去报名,想起送棉被的事情,抱着两床大棉絮怎么报名呀,他忙转身挤了出去,到老胡家送了棉絮去了,准备回头再来看看。 小安子刚走,从西面来了一乘绿呢官轿,后面跟着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轿子走到近前,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开道,轿帘一掀开,从里面走出个身着麒麟官服面目俊朗的年轻人。 那个刚才吆喝着的官员,见来了位一品大员,后面跟着的骑马的武官都是四品服饰。他连忙绕过桌子,上前下跪请安道:“下官兵部笔贴式何胜中参见大人,不知大人名讳,失礼,失礼。” 来人微笑的俯身扶起他,说道:“不需多礼,快快请起。我叫苏敏,奉旨帮办新军营筹备事宜。” 何胜中被扶起来,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在官场上等级观念是非常重的,像何胜中这样的八品官,给三、四品官员行跪拜礼,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知道,苏敏虽然只是四品官职,但现在他不但有镇国将军的爵位,而且还倍受皇上和瑜亲王的赏识,是红透了京城的大红人,他亲自把自己扶以来,而且说话还这么客气,让何胜中感动不已,一时说不出来话。 苏敏接着向他介绍身后的陈瑜全、姚秋山等人,说道:“这位就是钦命新军营营官陈瑜全,还有几位是随我办差的官员。” 待何胜中一一见礼后,苏敏问道:“这次招募新军营士卒兵部一共设了几个点啊,老兄是不是负责这里募兵的官员呀?” 何胜中躬身答道:“回大人,一共是四个点,城里就这一个,城外密云、怀柔、通州各设了一个点。城里的这个点,就是下官负责。” 苏敏笑道:“刚才老兄的吆喝我听到了,还很像那么回事嘛。” 何胜中以为苏敏在说反话,又跪了下来,有些惶恐的答道:“是下官言语欠检点,有失官体,请大人责罚。” 苏敏又一次把他扶起,笑着解释道:“我是说你吆喝的好,把当兵吃粮的好处都点到了,快赶上卖东西的商人了。” 何胜中看苏敏真的不是生气,而且态度还和蔼可亲,就大着胆子笑着说道:“下官在当百姓的时候,真的当过商人,吆喝的功夫就是那时候学的。” “哦,你是捐纳出身?” “回大人,下官是道光十二年二甲四十四名进士出身,就是因为出身商人,不被上宪所喜,到现在还是个八品官。” 苏敏听他这样一说,不禁对他刮目相看,问道:“今天招募士卒的情况怎么样了?” 何胜中说道:“从早上,到现在只有不到十个人报名。” 苏敏有些诧异,奇道:“怎么这么少?” 何胜中把苏敏让到棚子里面,小声说道:“从依下官看来,此事有些蹊跷。” 第八十一章 招募新军(下) 何胜中把苏敏拉到棚子里说报名人数少,其中是有蹊跷的。 没等何胜中解说其中有什么蹊跷,陈瑜全在旁边愤愤的说道:“北京人现在怕苦怕累惯了,都变得贪生怕死了,就算他们不来当兵,我们在乡下也可以招募到。” 苏敏听陈瑜全这样说,心中不同意他的说法,委婉的说道:“北京人生业发达的机会到底比种田人要多一些,而且现在绿营募兵,都是终身制的,非要干到五十岁才让你走,而且绿营里面随意打骂驱使士卒的事情也太多了,所以老百姓不愿意来。” 陈瑜全一听点头说道:“大哥说的的确有道理,不过我们新军营可不会用绿营那套方法。” 瞅了个话缝,何胜中在旁边低声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我看老百姓不来报名的原因,并不只有这些,咱募兵也不是第一回了,今天有些个围观的人我看不地道,他们故意在人群中说怪话,有人想挤进来报名,他们就把人拉到一旁,说些话把人给吓走。” 苏敏注意看了看围观的人,的确有不少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人群之中,看见何胜中还有话要讲,就鼓励他道:“没关系,你是老募兵的了,比我们有经验,讲讲你的想法。” 何胜中受到了鼓励,劲头更大了,说道:“其实新军营的章程不知道比一般绿营好多少,布告写的含糊,老百姓也不知道,如果把新军营的章程告诉老百姓,肯定有许多人报名。” 苏敏思量这何胜中看不出还有点想法,故意说道:“想法虽然很好,但是怎样让老百姓知道呀?” 何胜中也不搭话,从怀里摸出副快板来,说道;“咱在家练的一点小玩意儿,大人见笑了。”说着走到人群的前面,搬了一把椅子站在上面,快板打了起来,口里唱道: “父老乡亲听我言,新军营可不一般。 皇上圣旨把营建,不同八旗和绿营。 不干活来不种田,吃饭不愁有衣穿。 每月粮饷银一两,当兵十年就可还。 在家享福业难创,老死方悔未扛枪。 卫国保家上战场,有志男儿建功劳。” 何胜中现编现唱,居然有板有眼,围观的人都听懂了,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好多路人又被吸引了过来。 苏敏看见效果这么好,拍着何胜中的肩膀说道:“不错,不愧是商人出身,现编现唱,最好是把这套快板传给其它募兵点,你看看,这一唱把人都唱来了。好,如果你舍得文职的身份,到新军营里来当个七品的粮秣官吧!” 何胜中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谢道:“下官早就不想在六部干了,与其被人看不起,不如换个地,您就是不升我的官我也愿意去。” 他们正说着,有个大汉分开人群,走了进来,瓮声瓮气的说道:“我要当兵吃粮,在哪里报名?” 苏敏回头一看,来人就是李妈的儿子李柱,忙上前拉住李柱的手,说道:“柱子哥,你也来报名当兵了。” 看见面前的大官是苏敏,李柱不懂那么多规矩,笑呵呵的答道:“我听娘说了,你们要招募人,我娘就要我来报名,说好男儿不能光干那些没出息的活,也要建功立业,这不我就来了。”苏敏听后很高兴,拉着李柱办理报名手续。在李柱的带动下,刚才还在围观人群中观望的人,哗啦一下围了上来,募兵的棚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刚才在围观人群里说怪话的几个人,互相交头接耳了片刻,不甘心的走了。 这边负责招募的书吏忙的不亦乐乎,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百多人报了名,陈瑜全在旁边看了乐开了花。 这时从街角走过来二十几个人,他们一个个吊儿郎当,吵吵嚷嚷的来到招募的棚子旁,把里面的人乱扒,一个书吏拦住他们问道:“哎,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嬉皮笑脸说道:“干什么?我们也报名当兵,拦着我们干什么,快让我们报名。”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对,报名,当兵。” “凭什么不让老子报名。” “不让我们当,谁也别当。” 何胜中凑近苏敏小声的说道:“大人,他们是这条街上的混混,个个都抽鸦片,肯定是来捣乱的,容卑职去把他们赶开。” 陈瑜全拦住他,说道:“赶快他们,他们一闹,反而不好看,看我的。” 陈瑜全笑嘻嘻的走了过去,对着那些痞子说道:“你们是不是要来当兵?” 痞子为首的看见说话的是个四品官,有些胆怯,答道:“对呀,我们来当兵,怎么,不行?” 陈瑜全一脸笑容:“行,怎么不行,不过当兵要受苦的,你们不后悔?” “不后悔,受苦怕什么,来了就不后悔。”地痞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陈瑜全回头对小路子说道:“好,把他们带到那边墙根站着。” 小路子现在已经穿的是七品服色了,他看陈瑜全有意捉弄那些地痞,也不客气,带领几个亲兵,把十几个地痞赶到城墙根,谁走的慢,上去就是一皮鞭。 陈瑜全笑着说道:“好,从现在起一个个给我站满五个时辰,站不直我的鞭子可不认人,如果站到了时辰不但让你们当兵,我还每人赏你们五两银子。”说完不管他们如何叫苦连天,一扭头到棚子里喝茶去了。 小安子这时又走了回来,到棚子里来报名。他还没走到近前,书吏看他又瘦又小,就赶他道:“去去去,小毛孩子到别的地方去玩去。” 小安子不服气的说:“什么毛孩子,我是来报名当兵的。” “你多大了?” “十……十六了。” “十六了?我看你连十四都不到。” “别看我瘦,我就是十六了。” 书吏有意逗他道:“你看看,那十几个人都是想当兵的,这位大人说了,只要站满五个时辰,不但让你当兵,还有五两的赏银呢。” 小安子犟劲上来了,问道:“真的?” “真的,你去站吧。” “我不要银子,只要能当兵就行了。”说完小安子径直走到城墙根站着了,陈瑜全本来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的对话,等小安子走过去罚站的时候,他刚要叫住他,看见他直拗的样子,心中一动又不做声了。 此时还是上午的辰时,只过了半个时辰,那十几个痞子,就不行了,开始东倒西歪了,小路子不客气,上去抽了几鞭子,每个人都吓得又站的笔直。勉强又支撑了半个时辰,他们鸦片瘾都上来了,鼻涕眼泪直流,一个哈欠跟着一个哈欠。纷纷哀求小路子道:“总爷,您行行好,让我们走吧,我们不当兵了。” 小路子冷笑道:“刚才是谁说不后悔啊,都一个个给我站好,不到五个时辰,谁敢动一下,老子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地痞们无法只好苦挨时间,一时间丑态百出,又过了两个时辰,十几个地痞再也支持不住,先后瘫倒在地,任小路子和几个亲兵怎么用鞭子抽都不起来了。 小安子早上还没吃早饭,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了,肚子叫的声音大的出奇,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肚子饿是一方面,关键是腰部以下已经站麻木了,他怕书吏找他的毛病,硬是站着一动不动。 陈瑜全早就在旁边暗暗观察着这个小伙子,不禁暗暗佩服。最后一个时辰小安子拼的已经不是体力了,只是凭着一股毅力在支撑着自己,尽管他有些摇摇晃晃的了,但还是笔直的站着,硬是挺过了五个时辰。 陈瑜全招手把小路子叫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小路子答应一声,返身过去踢了瘫成一团泥的地痞头一脚,说道:“快滚吧。”然后过来想扶小安子到棚子里去,可小安子已经走不动路了,两人扶着走了几步,他才蹒跚的迈开步,过来跪倒在陈瑜全的面前。 陈瑜全上前扶起了他,说道:“好小子真有种,好,我收下你了。” 三天时间,京畿共有三千余人报名,陈瑜全等人从中精心挑选了四百五十人,又从葛济山庄的民团中挑了五十余人,组成了五百余人的新军营。 新军营陈瑜全任营官,下设五个哨官,每哨一百人(相当于连),每哨下设三个哨长(相当于排)。褚肇南也当了军营的教官,其余哨官和哨长基本上是从葛济山庄的民团中挑选出来的。作为练兵大臣的载祤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关键是他身边的人哪里看的上这些低级军官的位置,所以就任凭苏敏和陈瑜全安排了。 奕詝管着户部,十万两银子的建营经费很快就拨下来了,陈瑜全在城东十里找了块空地,打下一人多高的木栅栏,围成了一个军营,在里面开始操练,新军营正式建立起来了。 第八十二章 治军之术 恭王府,一片水榭之上,湖心亭嵌然其中,亭子雕廊画栋,由二十根红漆柱子撑着,屋檐四周斗拱,绿色的琉璃瓦粲然闪光。整个园林,曲廊亭榭,池塘花木,轩院曲回,奇花异树、怪石修竹,显得极为精致。 奕忻披着一袭猞猁皮大氅,手拿钓竿,静静的看着有些薄冰的水面,身后站着两个太监,微微弯着腰侍立。天气寒冷,站在青金石板上,他们的脚已经冻的有些麻木了,但还是站着一点不敢挪动。最近王爷的脾气很大,昨天在书房侍侯的郭祥富,就因为失手把茶杯给摔了,王爷一怒之下,打了他四十篾片,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 他们实在搞不明白,大冬天王爷为什么来钓鱼,昨天一天什么都没钓到,今天大清早起来在书房看了会儿书,看了没半个时辰,结果把书给摔了,又来钓鱼。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太监过来禀报,九门提督张景详求见王爷。奕忻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见。”太监答应一声,转身回去传话,奕忻又把他叫住:“让他到这里来见我。” 不大功夫,张景详快步来到湖心亭,行礼后,也躬身侍立在奕忻后面。过了好半天,奕忻才回过头来,对两个太监挥了挥手,等他们下去后,奕忻崩着脸说道:“听说你昨天派了几个抽大烟的混混去新军营的募兵点去胡闹了,最后出了丑,对不对啊?” 张景详身子躬的更低了,说道:“奴才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他们太舒服了,谁知道……,总之是奴才不会办事,请主子责罚……” 奕忻打断他的话,说道:“好了,瞧你这点出息,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品大员,不要学的像街头痞子一样,做这些让人看不起的事。我叫你办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张景详吭哧答道:“按照王爷吩咐,我一共派了六个人去,他们查的可严了,不但是身体要好,还要没有劣迹,我们的人有五个被他们退了回来,只有一个人混进去了。” 看着奕忻阴沉的脸,张景详转移话题道:“王爷,我还有个好主意,叫禧大人在下拨军衣和火枪的时候拖着不给,让他们去做无米之炊,练不成兵。” 奕忻猛的回过头盯着张景详,把张景详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了。只听奕忻呵斥道:“昏聩,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新军营是皇上特旨组建的,兵部故意拖着不下拨东西,那不是故意违抗圣旨嘛,要是四哥一本奏上去,那不但是禧恩,连我都要受挂落。你去告诉禧恩,要尽快把东西拨发给新军营,不得拖延。” 看着唯唯诺诺的张景详走了,奕忻一提钓竿,还是没有鱼上钩,心烦的将钓竿一把扔到湖中,气哼哼的走了。 有了奕忻的指示,军装和火枪,以及其它军需装备很快就下拨到新军营。 关于新军营的管理,除了正常的练兵方法,苏敏又给陈瑜全提了几条要求,首先是官兵一体,就是官兵吃同样的饭,睡同样的房子;第二,不准打骂虐待侮辱士卒;第三,要培养士卒对长官的绝对服从精神。 苏敏提的三条要求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了的,前两条是现代文明军队的基本准则了,有了这两条,士卒的基本权益就能保障,使他们能尽心尽力的完成义务,如果装备优良,训练得法,军队的战斗力就有了保障。 最后一条,是苏敏自己总结出来的,从古至今,皇帝和军队的统帅之间都是存在着永远的矛盾,军队属于皇帝所有,但皇帝又没有能力来管理军队,只有交给统帅来统管,但又怕统帅将军队据为己有,威胁到自己,所以自宋明以来都是兵、将分离管理的,即将不统兵,只在战时统帅才统领帝王分配的军队去打仗。 如果想让一支军队只忠于统帅,而不忠于皇帝,那只有在赢得士卒人心的情况下,让他们绝对服从于统帅。苏敏考虑,现在新军营的低级军官都是葛济山庄的人,凭着自己在山庄办的那些好事,忠心是没问题的,只要假以时日,训练士卒,这支军队肯定是自己的最铁杆的核心力量。 新军营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时间已经到了道光十六年的腊月,都察院的事情已经堆积如山了。苏敏这天从上午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总算把积压的公文处理一空,正伸着懒腰,准备叫厨子做些东西来吃,外面走进了两个人,苏敏定睛一看,是徐金书带了一个穿着庶吉士官服的人进来,来人大约二十**岁,身材不高,面貌不雅,三角眼,厚嘴唇,属于那种让人不喜欢看的那种类型,就是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显得与众不同。 徐金书进来后指着苏敏给来人介绍道:“这位就是都察院六科掌印给事中苏敏苏大人,是我宗学时候的同窗好友。”那人连忙跪倒行礼,伏地报名道:“下官新进御史曾国藩参见大人。” “曾国藩!”苏敏心中一个激灵,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日后影响中国二十年历史的曾国藩,苏敏在笔记中曾经认真研究过这个人,今天就这样面对面了。苏敏来不及感慨,赶紧弯腰扶起曾国藩,说道:“曾大人不需多礼,快坐下说话。” 曾国藩看苏敏对他非常热情,紧张的心放松了,挑了张椅子坐在了苏敏的下首。落座后苏敏问道:“看样子,曾大人是引见了皇上,刚被分发到了我们都察院,徐金书你呢,过班引见了皇上没有?” 清官制,也是源于明代。翰林院庶吉士还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官员,一般经过一年学习后,举行甄别考试,称为散馆,经过班引见皇上后,分发为官,成绩好的就授予翰林院修撰或编修,其余的改任各部主事或知县,这时才算正式的大清朝官员, 徐金书解释道:“苏大人(为避嫌疑,在外人面前徐金书还是叫苏敏大人)您这两天忙新军营的事情去了,昨日我们就过班引见了皇上,曾兄被分发到都察院任御史,本来我是留在翰林院任修撰的,可我主动要求分发到下面任知县,皇上已经恩准了。” 徐金书的话音刚落,曾国藩在旁边称赞道:“徐兄真是不一般哪,翰林院的修撰是从六品,知县只是正七品,今天过班引见的时候,徐兄面奏皇上说,不愿去做虚的学问,要尽心竭力牧民一方,三年不大治,就挂靴辞官。啧啧,何其豪迈!” 徐金书被他夸的不好意思,也称赞曾国藩道:“苏大人你别小看了伯函兄,去年他会试的时候没有考好,只得了三甲四十二名,但殿试后却被破格钦点为翰林院庶吉士。同进士入翰林,大清开国以来仅曾兄一人而已啊。” 苏敏拱手说道:“好,金书不谈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曾大人我也是一见如故,如同神交呀,既来了我们都察院,以后就在一起共事,看样子老兄比我大几岁,以后还要朝夕请教啊。” 曾国藩看着这位年轻的上官对自己如此热情,大出意外,忙离坐躬身行礼道:“大人客气了,您这两年来办的事情,件件轰动朝野,声名大震,道光朝文武百官谁不知道苏大人啊。大人如此抬举卑职,伯函实在愧不敢当,还望大人以后多多指教。” 徐金书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第八十三章 情债难还 目送曾国藩走了后,徐金书问苏敏道:“大哥怎么对曾国藩这么热心,他可是非常崇拜穆彰阿的,开口就恩师怎样怎样的?” 苏敏掩饰的笑道:“我怎么就热心他了,不就夸奖你们几句嘛!我只不过看他的才学不错,有意结交他,至于他和穆彰阿的关系嘛,我想他还不见得是他们船上的人,毕竟穆彰阿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你能说他们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吗?” 徐金书不相信的看着苏敏,说道:“大哥,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刚才你看见他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是非常欣赏他的。他的确在翰林院是公认最好学的人之一,谈吐也是不俗,但他崇尚的是程朱理学,平时和我说不上两句,前日还和他争论了一番,两个人谁都不能说服谁。今天他听我说要到都察院来找你,就要求一起来了,我也不好拒绝。” 苏敏当然不能解释说曾国藩以后会有什么功绩,不过谁知道十几年后太平天国起义会不会在公元1851年发生,这个曾国藩还会不会像已经发生的历史那样叱咤风云,这些都是难解的命题。所以他赶快岔开话题,问道:“对了,你说你想外放知县,皇上把你派到哪里了?” 徐金书兴奋的说道:“皇上开始是安排我但任翰林院的修撰,但我想我们兄弟都立了志向,作个只知道钻故纸堆的修撰是没用的,到下面当地方官,更能有所作为,说不定也能帮大哥做些事情。”说着他从袖子立掏出一张纸,递给苏敏,接着说道:“皇上已经下旨给吏部,说现在出缺的县,可以任由我自己选,这是备选的名单。” 苏敏接过来一看,上面大概有三十多个县,远的有云南、贵州,近的有山东、江苏。苏敏看了会儿问徐金书道:“你有什么想法,想到那个县去?” “我本来想挑一个别人最不愿意去的,就不信治理不好它,但我又不想离大哥太远,要是到了云南,回一次京城要走四五个月,还不把人给急死了。” 苏敏拍着徐金书的肩膀称赞道:“好,你有这种志气我真是高兴,我也不想你走的太远,还有好多事情要你帮忙呢。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山东沂州府日照县,它临着海边,沿海的地方盐碱倒灌,也是一个穷地方,也好实现你的报复,这个地方怎么样?” “好,我就去这个县。”徐金书思索了片刻答道。 “别忙,我让你去这个地方,还有自己的想法。昨天福海来找我了,说现在葛济山庄的炼铁作坊搞起来了,奉天的生铁已经运过来一百万斤了,在传教士威廉先生的指导下,炼钢的小高炉也建好了,现在一炉可以出五千斤钢。不过,就是葛济山庄的面积太小了,位置也不好,距离北京很近,在那里搞大了,太扎眼了。” “福海和那个叫什么威廉的真是能干,说干就干出来了。”徐金书欣喜的叫道。 “你别慌,下面就要用到你了,我想你到了日照后,在海港旁边给我买块荒地,要大还要平整,我们把炼钢作坊搬到那里去,离北京远了,我们可以搞得更大,炼钢用的焦炭和生铁都从海路走,做成的用具再从海路运到奉天和南方,运费比在密云还便宜呢。” 二人又细细谋划了些具体的事项才分手。 徐金书外放为官,终于可以独当一面,能够在京城以外为他们建立一块发展的基地,但是苏敏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愁眉不展,一个难题还是环绕在他的心间。 昨天福海除了报喜之外,还带来了一条不好的消息,关外的四个铁帽子王传话来了,让他在过年前一次支付二百五十万斤生铁的钱,要十五万两银子,要不过了年就不供给生铁了。 按照福海的话说,奉天的生铁是又好又便宜,如果改到别的地方去进货,不知道成本要提高多少。苏敏可不想失去这样的原料供应基地,可是到哪里才能找出十五万两银子呢,葛济山庄为了建炼钢高炉,不但把以前的存银全部用尽了,而且又从昌盛米行借去三万两银子。刚炼出来的钢打了农具和用具,虽然卖的还不错,但钱回来的太慢了,据福海估计,到年底之前他们至少还差十二万两银子。 如果苏敏厚着脸皮向奕詝和认识的官员借十二万两银子,应该是借的到,但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苏敏有些后悔,自己摊子铺的太大了,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出现问题了。 回到家一更天都过了,秋怡心听说他还没吃饭,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几样小菜,陈盼儿让他坐在凳子上,给他按摩僵硬的颈项。苏敏闭着眼睛,舒服的享受着,不一会儿菜饭端上来了,虽然菜肴香味扑鼻,但苏敏还是没有胃口。 正在这时,姚秋山兴致很高的推门进来,看见苏敏还在吃饭,笑着说道:“大人真是宵衣旰食啊,您边吃,我边给您讲,我今天在新军营呆了一整天,算是见识了陈瑜全的手段,以前真还是没看出来他。” 陈盼儿关心哥哥的情况,急着催道:“怎么样了,他自己都是吊儿郎当的,能管住那些兵吗?” 姚秋山眉飞色舞的讲道:“岂止是管住,管的简直太好了。有个兵训练的时候偷懒被他抓住了,陈瑜全当场打了他四十军棍,打的时候还不准叫疼,叫一声加十下,打完后全体休息时又找来金疮药亲自给他上药,还把他背到了营房,那小子上药的时候被感动的直哭。赏罚有度,又爱惜士卒,全营官兵一下都整肃了。新军营统共前后才练了三天,操练的时候那架势拉出来,还是虎虎有生气的,像一个军队的样子了。” 听说陈瑜全练兵得法,苏敏心中的烦闷减轻了一些,秋怡心很敏感,看出苏敏有事情憋在心里,就问道:“大哥是不是有事憋在心里,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来想想办法嘛。” 苏敏苦笑道:“这个忙你们可能帮不上了。”说着把需要十二万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说到想办法姚秋山还可以出点主意,但一说到银子,他只好乖乖的不开口了。 陈盼儿返身从妆台抱过自己的首饰盒,拿出上次皇后娘娘赏给他们的珍珠项链来,说道:“大哥把这个去当了,我看几万两银子是值的,还有我这些首饰。” 秋怡心笑着从陈盼儿的手中把项链接过,说道:“傻妹妹,这项链确实至少值五万两银子,但这是御赐的东西,被人发现我们卖了,大哥会受弹劾的,你其它的首饰加起来也不到五千两银子呀。” “那怎么办啊,要不我找我爹要点。”陈盼儿急得都快哭了。 秋怡心起身拿来个烤漆烫金木盒来,苏敏和陈盼儿平时都没有见过,大家被她这个精美的盒子吸引了,都凑拢过来。秋怡心柔指轻轻一扳机簧,盒盖应声而开,掀开覆在上面的一层红绸,一片绿莹莹的光芒透了出来。 苏敏看去,里面都是杏仁大小的绿翡翠,每排三个,一共四排,共计十二个,难得的是这十二快翡翠大小形状色泽几乎都一样。 三人看着嘴都合不起来,秋怡心轻轻的拿起一块翡翠,托在手掌上,拿过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倒满清水,把翡翠放进杯子,整个杯子都泛出了郁郁的绿色。 “怡心姐,这一块翡翠值多少钱啊?”陈盼儿忍不住问道。 秋怡心小心的把翡翠拿出来,用绸布仔细的擦干净,放进盒子里,才缓缓说道:“这十二颗祖母绿,每一颗的价值都应该在八千两白银以上,难得有这么相同的十二颗,所以它们加起来,应该可以卖到十五万两,拿去当十二万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秋怡心看着苏敏和陈盼儿惊异的目光,幽幽的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动,今天总算有用到它的时候了,给你拿去当了吧。”说着把盒子推到了苏敏面前。 “怡心姐……”陈盼儿拉住了秋怡心的手。 看着苏敏不忍心的样子,秋怡心莞然一笑,道:“现在我的人都是你的了,更何况这些石头。” 第八十四章 国藩论政 秋怡心的家传祖母绿当得了十二万两银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苏敏跟当铺的老板说好了,最多半年就要来赎回去。花自己女人的钱,多少心里还有些障碍,只是临时拿来周转一下就不一样了。 陈瑜全现在到新军营去了,罗普洛和红花留在苏敏府中的理由也就没有了,前些日子罗普洛来找苏敏说是要走,苏敏知道陈瑜全心思都在红花身上,如果放他们走了,陈瑜全回来要和自己拼命的。他刚一出口挽留,罗普洛就答应了,这倒引起了苏敏更大的怀疑,他悄悄通知福海,把褚肇南的妻子陈追雪请到自己府上,专门监视红花父女俩。 天渐渐冷了,道光十七年的新年就要到来了,京师各衙门开始准备过年了,各省来京送冰敬的人也是来往穿梭。对于外官送来的银子苏敏是一概不收,有些地方特产则以银相抵,否则也是不收的。 他的想法是,虽然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但是相信自己的挣钱渠道在以后可以带来更多的收益,靠收这种钱早晚会被别人抓住把柄的,一个名声不好的人,再说什么大道理就没人看得起了。 曾国藩已经到都察院办差十几天了,苏敏对他比较关注,看他做事有条有理,接人待物不卑不亢,不合规矩的事情,不论是谁说都一律挡回去,一点都不通融。 苏敏心中暗道,此人还是名不虚传的,就是不知他以后能否成为自己的帮手。 这天苏敏正在公房内忙着,杂役通报说,曾国藩有事求见,苏敏也正想跟他聊聊,忙说快请。 两人落座后,曾国藩躬身说道:“卑职来到都察院十几日,也看了十几日,大人对外官送来的炭敬丝毫不取,高风亮节,让卑职佩服不已。” 苏敏谦虚道:“噢,这件事啊,其实我有瑜王爷赐的庄园的收项,不缺银子花。说实在的京官的俸禄实在是太低了,所以都察院下属的官员收点炭敬,我还是默许的,但要是收贿枉法,我可不会轻饶。” 曾国藩听了这话,激动的起身又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卑职虽入仕时间不长,但也遇到过不少官员,他们有的是满口仁义道德,好像取俸禄之外一钱,就违背了圣人之言,迂腐的可笑;有的不但大肆搜刮民财,还解释说是因为俸禄太少,不足以安家,可他搜刮的钱财足以养活他家几代人了。像大人这样的通晓世事,而又正直磊落的,伯函还是首次碰到。” 听曾国藩这样称赞自己,苏敏心中也是像灌了蜜糖一样,但他一眼瞟见曾国藩脸上一闪即逝的一点狡诘的笑容,暗暗提醒自己,这个曾国藩可是个狠角色,这番话,看来要打个八折了。他笑着说道:“你过奖了,曾大人的房师穆中堂才是我辈学习的榜样啊。” 听见苏敏提到穆彰阿,曾国藩正色的答道:“恩师身居高位,难免有些屑小冒他老人家的名,在下面做些苟且之事,不过我相信恩师是以清廉自号的。” 苏敏想听听曾国藩对现实的看法,故意叹道:“现在时局,皇上是勤政不怠,万几震函之时还心忧万民,穆中堂等位高权重的大臣也是为官清正廉洁,可下面的官员就不好说了。” 听到说起国政,曾国藩慨然道:“下官出身低微,看到天下百姓之苦,可以说是国贫民困,国家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民心已经开始涣散了,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此话怎讲?”苏敏问道。 “国贫,历朝开国时候都有,那时战乱刚平,百业待兴,比我朝此时还要穷困。但只需抓住理财之道,取有余补不足,渐渐整顿,就能取得成效。民心涣散了,老百姓不相信天子委派的官员了,那要重收民心可是难上加难啊。” 曾国藩的这番话确实切中时弊,苏敏听了不住点头,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现在士大夫只会贪享自己的富贵,对百姓的疾苦不闻不问,吏治之坏,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了。如果要重拾民心,首要的是用德器兼备之人为官,倡导廉正之风,行礼治之仁政,不暴敛、不扰民,对于那些贪赃枉法、渔民肥己的官吏,一定要予以严惩。” 曾国藩的话还是有一定的见地的,不过就苏敏看来,纸上谈兵的因素较多,清朝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可以说是积重难返,制度决定的衰落,不论在表面上怎么努力,都只不过起到的都是延缓的作用。 曾国藩一番大论之后看着苏敏,苏敏随口称赞道:“不错,说的很有见地,怪不得连皇上也很欣赏你呢。” 受到了夸奖曾国藩好像很兴奋,说道:“大人夸奖了,今天来求见大人,就是谈谈京里官员的官箴问题,现在的京官实在太不像话了,公然在青楼喝花酒,有的还直接宿妓,帝辇之下京官都如此,那地方官还不变本加厉,请大人追究此事。” “这不是每天都有都察院的官员去青楼检查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情?”苏敏诧异的问道。 “大人事情太多了,据卑职所了解到的,都察院每天去青楼检查的官员,都是去应个景,他们早早的去一趟,人家青楼还没有开门呢,怎么抓的到违禁的官员。” “好,你去准备,今天我和你二人去一次,看有什么收获。” 到了掌灯时分,苏敏带着曾国藩和两名御史,陆虎以及四名都察院的戈什哈出了衙门,苏敏、曾国藩和两名御史都穿的便服走在前面,陆虎和四名戈什哈穿着戎装远远的跟在后面,他们看似随意在街上走着,但目标却很明确,就是京师有名的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是北京城花街柳巷最繁华的地方,就位于前门外观音寺街以西。“八大”其实是虚指,这一片有十几条胡同都属于“勾栏之地”。 秋怡心以前所在的霜月楼并不在这里,所以苏敏很少来这里。这里是外地进京的咽喉,原本就喧嚣繁华,再加上红灯缭绕,更加人气旺盛。当苏敏踏进了这块地盘,就觉得香风扑面,各类人在这里穿梭,街边的房子里不时传出妖艳的笑闹声。 苏敏边走边左右乱看,不知道哪里才是官员们常来的妓院,他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曾国藩时,曾国藩也是一筹莫展,苏敏只好回身问一个御史:“这里哪座楼是最大最好的呀?”,那御史还以为给事中大人也要逛逛呢,赔笑说道:“八大胡同最好的就要数百顺胡同的莳花馆了,那里的装饰就像宫里一样,里面的姑娘也是八大胡同拔尖的,据说前朝的名妓玉堂春就住在那儿……”他讲的神采飞扬,还待说下去,苏敏把折扇往手里一拍道:“好,就带我们去莳花馆。” 第八十五章 莳花斗智 莳花馆是一家三进带跨院的大四合院,门口挂着一个红灯笼,上书“清吟小班”,苏敏料曾国藩也不知道,就直接问雷御史,雷御史见今天给事中大人兴致很高,问个不停,就卖弄的介绍道:“大人不要以为妓院都是龙潭虎穴,有些妓院的老鸨也聪明着哪,想着法儿的从嫖客手里捞钱,买到漂亮女孩子,并不虐待她们,会给好吃好喝,教授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有的还故意把姑娘养出点小性子,为的就是吸引达官贵人来,这样的妓院主要以打茶围,喝花酒、填词弄曲为主,就叫‘清吟小班’。” 他们站着门口莳花馆,话还没说完,在门里就走出一位看年纪三十余岁的艳妆女子,笑盈盈地迎上来,看见正在前面说话的御史,就一把拉住,嗲声说道:“哟,雷大人,你可是好久没来我们莳花馆,我都想您了,快进来我们聊聊。” 雷御史像被蝎子蛰了下似的,挣脱开来,口里说道:“别瞎说,谁常来了?”两人正在扯不清楚,苏敏笑着用湘妃折扇敲了敲老鸨,说道:“怎么,看见了老客人,就不招呼新客人了?” 老鸨一愣神,看清了后面还有三个人,都是器宇不凡,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说道:“这几位爷,你们怎么才来,姑娘们都等急了,来来来,快进来。”说着就往院子里面让。 苏敏笑道:“我们好像是第一次来吧。”那个雷御史忙小声对苏敏说道:“苏大人,您别当真,这是他们拉客的惯用技法,刚才对我也是这样。” “哦,原来是这样。” 看苏敏好像相信的样子,雷御史悄悄的嘘了口气。 老鸨热情的把他们四人让到了院子里面,正要叫姑娘出来招呼客人,苏敏拦住她说道:“今天来实际上是受朋友之约,来晚了些,不知道里面开席了没有?” 老鸨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们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商人,就笑道:“我知道了,您几位就是兵部赵大人请的贵客了,水仙,快领几位大爷到芍药的房里去。” 苏敏看了曾国藩一眼,摇着手说道:“不是赵大人的席。” “啊,那不是工部程大人的席,就是内务府孙大人的席。” 苏敏故意惊诧道:“有这么多大人在这里定席啊,怎么前面那家翠倚居说他们那里大人来的最多。” 老鸨听他这么说,撇了撇嘴,说道:“大人别听那粉狐狸胡说,我们这里才是大人们来的最多的地方,除了刚才说的那几位大人,我们这里还有宋大人、牛大人、霍大人的席。噢,大人您到底是找哪位大人啊?” 苏敏笑着说道:“对,我们就是赴内务府孙大人的约。” 老鸨听后如风吹杨柳(比较粗的那种)般一拧身,喊道:“水仙,把几位大爷领到紫薇房里去。” 苏敏给曾国藩使了个眼色,曾国藩会意的返身到门口,朝远处的陆虎等人招了招手,让两个戈什哈守在门口,从现在开始莳花馆是只准进不准出。陆虎带着两人跟在了他们后面向里走,老鸨也没在意,经常有官员带着亲兵马弁来这里吃花酒。 水仙带着他们,走到了一间挂着粉红色门帘的房间前,说就是这里了,苏敏到了门口,掀开帘子便走进去,举目一看,却原来是内务府慎刑司郎中孙乾岳,在这里设席作乐。在精制的圆桌旁一共坐着五个人,每人的旁边都有一个姑娘斟酒夹菜,正是喝的热闹的时候。 苏敏认识其中的三个人,除了孙乾岳之外,还有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候承耀和镶蓝旗旗护军统领崇寿,另外两人,则眼生得很,又都着便服,不知是官是民。 苏敏看到崇寿心中一凌,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太好办了。这个崇寿不但是个正二品官,而且他也是宗室,袭着辅国公的爵位,还有二等侍卫的牌子。 孙乾岳等人看见苏敏进来,都是一惊,还是崇寿反映快,他推开正给他灌酒的姑娘,站起身来拿起两只酒杯,送了一只过来,说道:“这么巧,苏大人也来了,难得,难得,相逢不如巧遇,一起过来喝一杯如何。” 苏敏不客气的用手一挡说道:“崇大人猜错了,本官不是碰巧来的,今天是来办差的,都察院奉旨巡检。”苏敏话一出口在座的人脸“唰”的一下都白了,曾国藩走上前来,说道:“麻烦各位大人把官照都拿出来。”这时陆虎带着两名戈什哈也闯了进来,腰刀碰的“匡匡”直响。 候承耀是前任首席军机大臣曹振镛的侄儿,他仗着伯父的面子在朝中也是趟的开的人物,和兵部尚书禧恩的交情最深。看苏敏和曾国藩是来真的,他冷笑一声说道:“苏大人来办公事为何穿便装,既然未着官服,我等官照也不便交予。” 苏敏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放在桌上,说道:“都察院官防在此,候大人要是信不过的话,可以来查验查验。” 看苏敏是有备而来,候承耀一下变得恼羞成怒起来,叫道:“苏敏你不要太狂了,别以为自己是宗室,有四爷在后面撑腰,眼睛就长到天上去了,这里崇大人也是宗室,他的品级爵位比你还高。” 众人把目光都射向了崇寿,满人最讲究面子的,崇寿如果这个时候服软,就是在同僚面前丢了面子。他干咳的了一声,板着脸说道:“苏大人,不说咱们都是同宗的,就算是一朝为臣也要给大家一个面子啊。” 苏敏正色的说道:“朝廷有制度,官员不得宿妓嫖娼,诸位在此是非之地饮酒玩乐,也有失官箴,恕本官身负皇命,不能从权了。” 崇寿咬了咬牙,发狠道:“我要是不交,你待怎样?” 曾国藩在旁边冲口而出:“你要是不交,我们就……” 苏敏伸手拦住曾国藩,拉着崇寿说道:“下官有话说与崇大人知道,请这边来说话。”说着把崇寿拉到了门口。 这时院子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只有送酒菜的小厮时不时的走过,崇寿以为苏敏要向他陪小心,大大咧咧的跟着苏敏走了出来。看苏敏笑嘻嘻的说道:“崇兄,小弟刚才无礼了,不过奉有上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兄可不要被别人利用,到时候吃大亏后悔就完了。” 崇寿“哼”了一声,冷冷的答道:“咱做事情从来都不后悔。” 苏敏听了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我既同是宗室,少不得要互相维护维护,崇大人最近一定是没空看邸报吧,兄弟这里倒是有一份。”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份邸报,崇寿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搭话。 只听苏敏展开邸报,指着一条说道:“这一条,四川提督在自己府中叫局邀同僚取乐,被御史弹劾,皇上朱批,革职留任。这里还有一条,江西粮道公然在南昌狎妓,皇上在弹劾折子上朱批,革职永不叙用。我们在官场为官,可要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再说我们都察院不做点样子出来,皇上也不依啊。” 崇寿本来还是满不在乎,听苏敏念了两条邸报,不禁有些惊慌,表面上还是装的若无其事,说道:“现在天下的官员有几个是干净的,只不过这两人倒霉罢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了,小弟索性都告诉崇兄吧,今日来这里的官员不在少数,俗话说“法不责众”,事后崇兄难免受到点处分,其实这也没什么丢面子的,儿子不听话,老子不得教训几句么。如果有人顶着不交官照的话,那可不一样了,我手下的御史一个个升官的瘾头大着哪,带头的闹事的肯定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后悔就晚了,崇兄可不要被别人当枪使啊!” 听了苏敏的话,崇寿的脸变得一块红,一块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多亏苏老弟提醒,咱这就交官照。” 第八十六章 何故窥兵 崇寿回到房里乖乖的把官照交给了曾国藩,其余人看见崇寿服了软,也只好把官照拿了出来。 到各房收官照的时候,碰到有硬顶的人,曾国藩只要把崇寿的官照拿出来晃晃,问题就立刻迎刃而解了。 这一夜,苏敏和曾国藩共收缴官照三十九张,曾国藩当御史的首次巡街就干的这样痛快,心中不禁对苏敏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二天,由曾国藩起草、苏敏具名的一份奏折,合并着这三十九名官员的名单,就递进了大内。当天吏部就得到朱批,三日后吏部的咨文下来:崇寿降一级在原职留任,同席的孙乾岳降一级并罚俸半年。余下的三十七人都受到了不同的处分。 就在道光十六年腊月二十日,道光皇帝圣旨下来,说“都察院六科掌印给事中苏敏勇于任事,一扫都察院数年积弊,即刻补顺天府府尹(正三品)。”原府尹胡织章调河南任布政使,在苏敏举荐下,曾国藩也加了一级。 顺天府是明朝明成祖朱棣定都北京后,设顺天府开始的成名的,为北京地区最高行政机关,清沿袭明制,顺天府管辖大兴、宛平等二十四个县。 顺天府的事务繁杂,苏敏可不想被缠在里面脱不开身,就上奏道光皇帝,请旨将抚顺府知府龙越调来任顺天府同知,圣旨不几日就下来了,胖墩墩的龙越入关当了苏敏的助手。 龙越由从四品升到了正四品,不但升了一级,而且到自己佩服的苏敏手下任职,他是一百个愿意。看到龙越真正处理政务,苏敏才知道自己的确没有选错人,临到年节民政、治安、刑名、赈灾等等各种事务接踵而来,龙越做起事情来更是忙而不乱,都是处理的井井有条,几次奕詝见面都夸奖苏敏慧眼识人才。 有龙越在衙门盯着,苏敏舒舒服服的在家里过了个春节,陈瑜全就没那么轻闲了,他就是除夕夜到大年初一休息了一天一夜,初一的晚上又赶回他的新军营去了,走之前又是和红花依依不舍,徐金书开玩笑说,陈瑜全当初读书要有这股劲头连状元只怕都拿的到。 笑话归笑话,其实大家都对陈瑜全非常佩服,他是一头扎进了军营,从组建到现在有三个多月了,尽管从军营到京城只有十里路,但他硬是没有回来过一天。胡剑坤和姚秋山去他的营里看了几次,回来都是交口称赞。胡剑坤打了个比方说,如果马上把新军营拉出来和瑜王府的六百多侍卫亲兵对垒,那输的肯定是瑜王府的人。 陈盼儿悄悄告诉苏敏,陈瑜全回去的那天晚上,她看见红花眼睛哭的红红的,让苏敏给自己哥哥撮合撮合。苏敏表面上满口答应,心里思量,看来红花对陈瑜全的感情不像是假的,但她父女俩又实实在在有问题,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苏敏有些头大的感觉。 静夜如寂,渡过了年节的喧闹,人们都有些疲惫了,到了二更天的时候,苏府中只有书房还亮着点点烛光,里面坐着苏敏、姚秋山和陈追雪三人。 三人此时都未说话,只有姚秋山“吱吧吱吧”在抽着旱烟,苏敏还是手中把玩着那把寒暑不离身的湘妃竹扇低头思考着问题。 姚秋山吸完了一锅烟,把烟斗在鞋底磕了磕,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们为什么晚上要去军营呢,而且把城里的军营都看了个遍。” 苏敏沉吟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目的,他们这样做肯定是有某种原因,是什么目的呢?一对跑江湖卖艺的父女,怎么会对京城里的军营感兴趣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目的。”姚秋山细细咀嚼着苏敏这句话,越想这句话越有内涵和寓意,他崇拜着看着苏敏说道:“苏大人这句话好像很有哲理,简直与《中庸》开篇‘天命之谓性’有异曲同工之妙呀!” 坐在旁边的陈追雪听不懂姚秋山说的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是在称赞苏敏。她没念过几天书,没有什么文化,她看人全是凭感觉。她觉得这位苏大人为人谦和,不论是对待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态度,而且做的每一件事是真心为老百姓着想,连提起官府恨的咬牙的父亲陈祥鸣,都对苏敏赞不绝口。陈追雪以前总认为自己的父亲和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过她拿面前这个苏大人和他们比起来,就好像是苍龙和烈马一样,烈马无论怎样奔跑翻腾都比不上苍龙轻轻一跃。 苏敏听了姚秋山的夸奖,心中暗暗惭愧,“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在后世是流传很广的名言,他随意取来变通一用,竟引来了姚秋山如此称赞。 姚秋山并没有注意苏敏的神情,他喃喃的念道:“对军营感兴趣,军营,军营……” 姚秋山的话好像提醒了苏敏什么,他猛的一拍桌子,问道:“军营,驻扎的都是什么?” “军队呀。”姚秋山还是一脸疑惑。 “军队,也可以称为‘兵’,《孙子兵法》开篇是怎么讲的?” 姚秋山听到这话眼睛也开始放光了,他接口道:“兵者,国之大事。他们难道想……” 苏敏一个手势制止了姚秋山讲下去,说道:“此事看来非同一般,我们更要小心应付。”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对陈追雪说道:“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褚大嫂一个人监视他们,恐怕人手太单薄了,您看能否把令堂也请来一起帮忙?” 陈追雪马上答道:“我爹一定会来的,他对大人可是非常敬重的。” “好,那就请陈老先生和褚大嫂一起继续监视红花父女二人,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他们出门都要看看他们到哪里去了,和什么人接触了,不过要小心,最好不要被他们发现。” 陈追雪走了以后,苏敏对姚秋山说道:“明天咱们要一起去给小陈提亲,真真假假,探探他们的底细。” 第二天,吃过早饭,苏敏和姚秋山一起来找罗洛甫,罗洛甫正在院子里编竹篓,红花不在外面可能在屋子里。苏敏进院子就笑着说道:“罗老伯,手艺不错嘛。”罗洛甫听见声音忙抬头看,见是苏敏和姚秋山来了,忙陪着笑脸起身招呼道:“苏老爷、姚老爷来了,快,屋里坐去。”回头冲屋里叫道:“红花,苏老爷和姚老爷来了,快倒茶来。”红花在屋里答应了一声。 苏敏忙推辞道:“外面好,就在外面坐,今天天气不错,还可以晒晒太阳。”听了这话,罗甫洛也不执意让他们进屋,就前前后后给他们搬凳子。 苏敏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罗洛甫,他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一脸沧桑,从外表看来人是那种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老农民,朴实勤劳,可能是会武功的原因,筋骨强健,精神矍铄。 等他和姚秋山一人找个小凳子坐了下来,苏敏歉意的说道:“罗老伯来我家里差不多三个多月了吧,这些日子我也实在是忙,没有来看看老人家,您还不会介意吧。” 罗洛甫显示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苏老爷是贵人,难得您收留小人父女二人,要不我们还不知道怎样了呢,哪敢劳您大驾来看望……” 苏敏笑着打断罗洛甫的话道:“您别看我现在是官了,我从小也吃过苦,知道穷人生活不易,客气话就别说什么了。罗老伯是哪里的人呀?” “小人是河北沧州无棣县人氏,三年前家乡闹灾荒,又是旱灾又是蝗灾,庄户人家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们就出来卖艺为生。” “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家里没人了,就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罗甫洛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略微低着头,眼睛向下看,好像是有意避开苏敏直视的目光。 看着罗甫洛的表现,苏敏和姚秋山对视一眼,单刀直入的说道:“罗老伯是闯荡江湖多年的人,阅人无数,您看陈瑜全这个人怎么样啊?我也直话直说,今天我是给红花姑娘提亲来的。”正好这时红花端着茶盘来上茶,听到他们说起自己,立刻羞红了脸,把茶杯放在小桌上,转身跑进了她的屋子,脑后长辫辫稍系的蝴蝶结随着她跳跃的身姿上下翻飞。 苏敏和姚秋山一时都看呆了。 ---------------------------------------------------------------- 【新作之家】倾力推荐!!! 第16期广告作品: 《我的美丽空姐》/?bl_id=53490 相关简介: 我的远大理想: 我要成为香港航空史上最风liu而不下流的机长——《我的美丽空姐》 第八十七章 暗夜追踪 “提亲?” “就是我的兄弟陈瑜全。” 罗甫洛一听脸色大变,双手直摇:“不行,不行,陈大人怎么会看上我们红花,我们就是个跑江湖卖艺的,怎么高攀的上。” 姚秋山在旁边帮腔道:“罗老伯,陈瑜全对红花可是一片真心啊,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们这不是来提亲了吗?” 苏敏道:“陈瑜全我最了解了,他为人直爽,心底坦荡,从不会算计人,现在年纪青青的已经是四品官了,以后发展的前途更大,您老后半辈子也不愁了,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比日晒雨淋卖艺好哇。关键是红花对他好像也有些意思,您作长辈的不会不希望孩子过得幸福吧。” 一席话说的堂堂正正,罗甫洛辨无可辨,但他还是推辞道:“苏大人、姚大人,不是小人不识抬举,实在是红花小的时候已经在家里定了娃娃亲,我也不能毁婚呀。” 姚秋山接口道:“既然是已经定了亲,那的确是不好毁婚。哎,罗老伯,你说你这未来的亲家宁愿让你们父女俩出来逃荒,他怎么也不帮帮你们?” “呃……这个,他们家里也和我们一样,都出来逃荒了。” “噢,出来逃荒了,那是人海茫茫呀,也许你们两家以后再见不了面了,那红花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苏敏假意责怪姚秋山道:“哎你怎么这样对罗老伯说话,罗老伯能不痛自己的女儿吗?”说完苏敏笑着对罗甫洛说道:“您看,您那个娃娃亲的亲家实在是天各一方,能不能再碰到一起还是两可之间,总不能耽误了红花的终身吧。” 罗甫洛被二人说的再无推辞,只好说道:“二位大人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小人再不答应,实在是不合道理。” 苏敏立刻接着说道:“好,这件亲事我们就定下来了,我看是宜早不宜迟,咱们就正月十五办喜事吧。” 罗甫洛听苏敏这么说,惊呼道:“这么快,嗯……总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吧。” “来之前,我就查了黄历,正月十五日子最好,诸事皆益,有我们这么多人帮忙,婚事来得及,明天我就派人送二百两银子来,您这里也准备准备。”苏敏把话缝糊的严严实实的,说着站起身来,不待罗甫洛答话,拉着姚秋山走了出去。 看着苏敏和姚秋山远去的背影,罗甫洛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红花的屋里,红花背朝着门正坐在炕上绣花,听见爹进来了,她拔绣花针的手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继续埋头绣花。 罗甫洛走过来坐在炕头,低头说道:“刚才都听到了吧,爹看出来了那个陈瑜全对你是一片真心,你的心思爹也知道,要不那本《八卦飞龙刀法》你哪里偷的走,不过爹劝你死了这条心,你这辈子注定是圣主的人了。”红花的手猛然被针扎了一下,她将手指放在口中吸着,眼睛依旧盯着落在土炕上的绣花绷子。 罗甫洛没注意红花的动作,继续说道:“咱们全族的人都是圣主救的,别说是你了,就是圣主要我们全族人的性命,我们都得给,今天是正月初六,待咱们禀报了圣主后,最迟正月十三就离开这里。” 说完这番话,罗甫洛看着红花没有反映的背影,又重重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继续编他的竹篓。 夜色已深,罗甫洛的房门开了,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走出来,在红花的窗户上轻拍了两下,过了片刻,红花的窗户里也闪出一个窈窕的身影,两人四下看看无人,翻过西边的院墙,向城西飘去。这时同样有两个身影从树后闪出,若即若离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大觉寺座落在京西十五里外,在前明的时候这里曾经是皇家寺庙,香火非常旺盛,规模宏制,最多的时候有近千名僧人。可在甲申年间,被李自成一把火烧掉了大雄宝殿等几座大殿,就从此一蹶不振。到清康熙年间,城中的几个富户,捐资大概的修茸了一番,可香客还是稀少,渐渐就败落了下来。诺大的院落只有十几个看庙和尚,越发显得没有人气,寺庙周围松柏密植,更透露出一股萧铩的气息。 罗甫洛和红花飞身来到庙门前,并不敲庙门,在门旁一块被摩擦的有些发黑的青石墙砖上轻敲数下,过了片刻,庙门开了一条缝隙,探出个和尚头来,也不问话,只看着他们。罗甫洛左手中指和无名指弯曲,只伸出其余三根手指,手心放在胸口,口里小声念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那和尚微一点头,将罗甫洛和红花让了进去。 寺外从松柏树上落下两个人,避开庙门,往斜次跑去,身子一跃手搭上了丈余高的庙墙,探头往里看了看,然后翻身进了大觉寺,他们脚步轻健,这一连串动作几乎无声无息,这二人就是陈祥鸣和陈追雪。他们进庙后,看见看门和尚领着罗甫洛父女二人径直朝后面走去,也不敢跟的太近,陈追雪还待追去,陈祥鸣拍了拍她的肩膀,向上指了指,陈追雪会意的点点头,两人手脚并用在梁柱间一借力,跃上了一座偏殿的屋顶。 此时已在子时时分,大觉寺周边一片黑漆漆,只有松柏的树影随风摇摆,他们悄悄爬上屋脊,向庙后看去,后殿院子里灯火通明,在夜里显得异常醒目。陈追雪往下看去,罗甫洛和红花已走进了院子。 他们伏低身子,借助庙内树木的掩护,跳上了后殿的屋顶,陈追雪小心的从屋脊上探头往下一看,面前的景象令她吃惊不已。 在十五六丈方圆的院子了,密密麻麻跪了五六百人,每人手里捧着个点着的油灯碗,他们表情肃穆,目光虔诚的目视前方。 只听一个人大声说道:“躬听圣主训示。” 隔了片刻,另一个有些软绵绵的,但听了非常舒服的男声一句一顿的说道: “宇宙混沌,一元为三,青红白阳,周而复始。天真古佛和无生老母有九十六亿子孙,燃灯佛、释迦佛和弥勒佛三位佛祖下世度化众人回无生老母极乐之地。如今红阳末劫,释迦佛掌教已是大难临头,白阳未来劫即将到来,那是本教主尊弥勒佛掌教的时候。圣人出世收元,有水火风三劫,杀一切恶人,凡我红阳弟子都能度回,在‘龙华大会’上与无生老母相聚,‘归根认母’,永享极乐之福。大难临头,十方诸神下界,拯救云云众生……” 众人认真听完,齐声呼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将油灯放在面前的地上,匍匐在地磕头不起。 第八十八章 偷听密谈 陈祥鸣和陈追雪跟踪红花父女到了城西的大觉寺,无意中窥见了红阳教的神秘教内仪式。 “圣主”训完话。 有人大喊一声:“起,子时已到,拜月!” 众人听从他的口令,对着月亮行三拜之礼。 “送圣主!” 众人又是拜服在地。 一个穿着明黄色灵绸长袍的人带着几个人旁若无人的穿过匍匐的人群,走进了对面的大殿。 “散坛!”随着这声,众人才站起身,吹熄了手中的油灯,鸦雀无声的分别回到各个禅房。 当人群都散去了,陈追雪才看见,大殿门口还有四个彪形大汉护卫着,另外还有两人在门口来回寻弋。 罗甫洛和红花还跪在院内一个大香炉的旁边。刚才带他们进来的和尚上前跟把门的大汉耳语了几句,大汉点点头进去了,不一会儿他出来传话道:“圣主传罗甫洛父女进去。”罗甫洛和红花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走进大殿。 看见他们进去了,陈追雪小声说道:“爹,我们到他们的大殿顶上去听听。”说着就要起身,陈祥鸣一把按住了她,说道:“不行,你看在殿前的那两个人,走路脚步全无声音,显然是高手,没等你过去,肯定会被他们发现。” 陈追雪着急的说道:“苏大人吩咐的,一定要跟着他们的,看他们和那个什么‘圣主’是什么关系。” 陈祥鸣微微沉吟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去把他们引开,你找机会凑到近处看看。”陈祥鸣正待起身,陈追雪心念一动,从头上取下一支银簪子递给陈祥鸣,说道:“等下找机会把这个当暗器打出去。” 陈祥鸣接过银簪刚一猫腰走了两步,下面的人就发觉了,喝道:“什么人,站住。” 陈祥鸣也不答话,急闪身形,几乎脚不沾地的向外奔去,瞬间就翻过了庙墙,下面两道黑影跃上墙头如影随形的跟在后面追去,不到片刻就三人就不见了踪影。 陈追雪瞅准机会拿起一块小石头扔在西边的墙上,趁底下的看守向西边张望的时候,身形一闪,上了对面的大殿的屋顶。她小心掀开一块瓦向里看去,只见里面除了红花父女外,还有七个人,刚才那个“圣主”坐在大殿正中的交椅上,身边左右各坐着三个人,红花父女跪在大殿当中。 罗甫洛正在说话:“……京城里的几座兵营我们都探了,白天在外面看了,操练都是做样子的,晚上我们摸到营里探查,估摸有一半的当兵的不在营里睡觉,在门口站哨的到后半夜也去偷偷的睡了。” “皇宫里的情况怎么样?”坐在“圣主”左边第一个人,一身白衣秀才打扮的人问道。 “皇宫我们没敢进去,里面守卫比兵营里多出不少,也严密的很。” 右边第二个,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果然如此,怪不得宫里传出话说……” “韩行,不要胡说。”被称为韩行的络腮胡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个白衣秀才厉声打断了。 那个韩行好像很怕他似的,嘴里嘟囔了一声,再也不敢说下去。 那个“圣主”开言劝道:“算了,算了,宋护法,韩行也是无心之失。” 宋护法继续问罗甫洛道:“你说你现在住在苏敏的家里,听说这个苏敏现在可是当朝的红人,他这个人到底怎样啊。” “怎么样,咱也说不来,看起来他挺和气的,学问也挺大,他身边的人都对他佩服的不行。” 宋护法还待追问下去,“圣主”旁若无人的打了个哈欠,他赶紧起来躬身施礼道:“今日‘圣主’赶了三天的路,够累的,是该早点休息了。”旁边的人也一起起身告退。 罗甫洛看大家都要退出,拉着红花正要跟着一起出去,“圣主”说道:“罗甫洛你先出去,红花留下。”听了这话红花一下变得非常紧张,一把抓住罗甫洛的手,用企求的目光看着他叫道:“爹!”罗甫洛胆怯的抬眼看了看高高在座的“圣主”,上面一股威压的目光向他射来,他不由得低下了头,使劲把手从红花手中抽出,躬身退了出去,门口的守卫把门关上也退了出去。 众人都出去后,那个“圣主”并不急于说话,只是贪婪的看着红花姣好的面容。过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语气淫亵的说道:“几个月不见,你又俊了不少,身条也丰满了许多。”说着离开坐位,走到红花的面前。 红花依然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也不搭腔,“圣主”背着手绕着红花走了两圈,红花在他的注视下身躯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 “圣主”好像忍不住了,他伸手想去抚mo红花黑黝黝的长辫,刚刚触到,红花像被马蜂蛰了一样跳了起来,一手抓住自己的辫子,回头用惊惧的目光看着对方。 “圣主”好像有些生气,“哼”了一声,快步又回到宝座上坐下,说道:“本座看你天资不错,才准备选你为侍座玉女的,好多女孩都是求之不得的,连你爹都答应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红花看了一眼发怒的“圣主”,有些怯怯的说道:“小女子没那个福分侍侯“圣主”,求您放过小女子吧。再说……再说……” “嗯?” “再说,您已经有夫人了。”红花好像鼓足了勇气才把这话说出口。 “过不了几天,等第一步成功了,我们红阳教百万教众揭竿而起,紫禁城里面南背北的宝座就是本座的啦,哪个皇帝没有三妻四妾的,你要是从了我,到时候一个贵妃娘娘是少不了你的,哈哈哈哈。” 听到下面好似狂魔般的笑声,陈追雪不禁打了个寒噤。 只听下面红花说道:“小女子山野惯了,当娘娘更是不会的,还求‘圣主’开恩。” 听红花还是坚决不松口,“圣主”有些恼怒了,喝道:“你不要忘了,你们罗家坳所有人都是我救的,叫你侍侯侍侯本座,你还推三阻四的,好啦,我和你爹说,到时候回到沧州也由不得你。”说完,他冲着红花一摔袖子,气哼哼的拉门出去了。 红花又在空殿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才步履沉重的走出大殿。 待红花父女走了后,陈追雪才原路返回。 第八十九章 红阳教主 在大觉寺的另一间禅房里,刚才那个宋护法手拿着一根银簪子,在仔细的端详,他面前站着的是刚才那两个追陈祥鸣的护卫。 其中一个护卫在旁边解释道:“这个人轻功实在是好,我和刘三追了十几里路,堪堪快追上了,他回手就是一镖,差点打着我,还是小刘急忙接住,却原来是支银簪子,再看他已经跑不见了。” 宋护法皱着眉头问道:“你们看他是男是女?” “天太黑看的不是很清楚,看身形应该是个男的……对,就是个男的。” 听到是个男的,宋护法的表情轻松了些,挥手让两个护卫出去了。他倒在床上,斜靠着被子,拿着银簪子把玩着,他担心的来人是朝廷的密探,看到这个簪子,又听说来人是男的,那这个人应该是个大盗,晚上出来作案,偶然摸到了大觉寺来的。 宋护法住的这间禅房与其他人住的房子是一样的,由于多年没有住人,屋子里散发着一股灰尘和发霉混合的味道,尽管曾粗略的打扫了一下,但屋角又有了蜘蛛网。作为红阳教的两大护法之一,他本来可以住好一点的大殿的,但他不喜欢自己搞特殊化,依旧是住在了普通的禅房里,只不过别的教众是八个人住一间房,他是住的单间。 屋角的一只蜘蛛正在忙碌的织着网,前几日,打扫房间,将它的网扫掉了,它又开始不停的织网,因为织网既是它的本能也是它生存的工具。 宋护法实际叫宋裕麟,也是沧州府人氏,有秀才的功名,年轻的时候还是很热心科举的,多次乡试不中,过了三十五岁功名之心就淡了,就在沧州府的几个县里就馆。一次他帮人写状子得罪了县太爷,被捏造罪名下到了县衙大狱,家人把仅有的二亩地给卖了,钱送进了衙门,可人还是出不来。 这时有人给宋裕麟的父亲出个注意,让他去求求红阳教的霍天师,老人抱着死马当活马衣的态度,去了沧州府盐山县的霍家庄,他跪在霍天师的门前把儿子的事情一说,听见里面有几个人在滴滴咕咕的商量,不一会传出话来,说霍天师允诺了,让老人回家去等着。 从霍家庄到宋裕麟的家有四十里路,老人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家,这时宋裕麟已经被家人从县衙大牢里给抬出来了。 怀着感激之情的宋裕麟第二天就入了红阳教,他从教内最下层干起,凭着自己的学识和努力,一步一步的最后当上了红阳教的右护法。 红阳教的开创人是沧州人霍天成,学了十年的私塾,却没有走科举之路,而是学了木匠,他四十岁之前走州窜县,跑了不少地方。四十岁那年他回到家乡,说是在外面遇到了异人,学会了异术,偶尔露几手,在乡里俨然成了半仙。但他的名气还不大,直到第二年,乡里来了据说是从江南来云游传道的乾坤道士和阳明和尚,说他们二人是前来寻找新圣人的,新圣人就是霍天成。 霍天成其后跟他们学得异术,就在自家东屋闭门修炼。他不与任何人见面谈话,每日三餐均由老婆贾氏和女儿霍云芬送至门口,就这样整整闭门修炼了一年。一年后,霍天成迈步出门,须发苍白,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令周围的人感到惊奇。霍天成自称是弥勒佛所派遣下尘世来救人的。他将自家房产和十多亩地卖光,携妻贾氏和女儿外出云游传教,讨饭充饥。所到之处,人们皆认为他是神人,此事愈传愈奇,霍天成声名远播。 不过此时霍天成的影响力还很小,仅只沧州府的周边几个县,有教徒几千人。使红阳教真正发展起来的是现在的教主,就是刚才的“圣主”——卢天赐。 卢天赐本是江南进京赶考的举子,他一路游山玩水到了沧州,碰巧听说红阳教的霍天师法术无边,他好奇就慕名来看看热闹,结果来了就没走。不但入了教,还娶了霍天成的女儿霍云芬,跟着霍天成学异术。不久霍天成当众宣布,卢天赐就是弥勒佛祖驾下的拂尘童子,是佛祖派来的“圣主”,他死后(按他的话就是回去侍侯佛祖去了)就把教主的位子让给了卢天赐。 卢天赐到底多读了几年书,他与霍天成不一样,不满足于红阳教目前的状况,想广泛的招收信徒。他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派出人员到直隶、山东、河南、江苏、安徽等省去传教,二是号召信徒“乐善好施”,让信徒将所有的家产卖尽,把所得金钱全部献纳出来,只有这样才可以渡过三劫,来世用享仙福。他把信徒献出的钱,买了粮食,专门到受灾的州县去施舍,一时名气大噪,几年时间信徒遍布七省,号称有信徒二百万人。 有很多信徒卖了家产到霍家庄来投奔他,渐渐的聚集了二万余人。卢天赐就用信徒的钱修了一座大庄子,修了集会的场所和居住的场所,让男子、女子和七岁以上的小孩分开居住。还组织起了护庄队,发给他们大刀、长矛日夜巡庄不停。他的势力大了起来,官府也不敢怎么动他,他手握大把银子,在省、州、县各衙门又使的恰到好处,碰到什么风吹草动,官府也不动他,就随便抓个小喽罗交差了事。 在红阳教的发展中,宋裕麟是立了很大的功劳的,他主要负责赈济灾民。每天的工作就是活命救人,对他来说很有成就感和使命感。 后来在教中待的时间长了他才知道,霍天师并不是救每一个被官府冤屈的人的,那次救他是霍天师的老婆在旁边说,红阳教里都是没文化的泥脚杆,要找几个读书人进来帮忙,他才幸运的获救。 随着信徒数量的大增,“圣主”卢天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开始要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还把他的父亲和两个兄弟从江南接来,说他两个兄弟也是弥勒佛身边的童子转世,两人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六岁,一来就当了只次于左右护法的尊者,教内的头目虽然不敢当面说什么,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怪话。 而且卢天赐的花花心思也显露了出来,借口度人**信徒的妻女,要不是宋裕麟和右护法钟守安给他硬压下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宋裕麟在红阳教待的时间越长,和卢天赐接触时间越长,心中越是苦闷,几次想不干了,都被卢天赐苦苦挽留下来了。宋裕麟之所以没有坚持,一是他对霍天成的感恩之心,二是红阳教散粮救人确实挽救了很多穷苦人的性命,这也是他想做的。 但是在钟守安和下面几个尊者的撺弄下,卢天赐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已经不满足作红阳教的“圣主”了,要作君临天下的皇帝了。为了这事宋裕麟没少劝卢天赐,可每次都闹的不含而散,最后他们把宋裕麟的老父和妻儿都请到了霍家庄住下,名为好好照顾,实际成了制约他的砝码,为了老父和妻儿的安全,宋裕麟只好硬着头皮干下去。 这次他们共带来了一千名教众,大部分人聚集在大觉寺,少部分分散在京城附近的其它地方。 想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宋裕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向屋顶看去。 在昏暗的油灯下,那只蜘蛛还在忙碌的织网,它的网马上就要织好了,但宋裕麟突然看到,蛛网有几根主线粘在了窗户上面,只要有人一开窗,它辛辛苦苦织的网就又会被毁。 看到这里,宋裕麟有一股不祥的念头涌上心头,他不敢寻着这个念头想下去,忙把被子拉出来盖在身上,希望能尽快进入梦香,在梦里见见自己可爱的妻子和调皮的儿子。 第九十章 深情之重 得知陈追雪探听的情报后,苏敏陷入了深思。 对于红阳教苏敏并不陌生,他在顺天府大牢里的时候碰到的罗景名就是红阳教的护法使者,还给了苏敏一粒红丸,让他逃过了皮肉受刑之苦。当时苏敏认定他们是借赈灾来借机传教,客观上也救济了灾民,所以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个红阳教并不简单,组织了五六百人秘密进京,这个红阳教的“圣主”到底要干什么? “陆虎,陆虎。”苏敏冲书房外面叫道。 陆虎答应一声跑了进来。 苏敏吩咐道:“你去通知姚秋山,明天是正月初九,让他陪我到城外大觉寺上香。” 前几日还是阳光和煦,让北京人过了个舒舒服服的春节,到了初八的下午,北风夹着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雪似鹅毛,北风如刀,这座古城被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雪整整下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窗户被积雪映的亮堂堂的,屋子里火龙烧的很热,让人一点都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亮光将苏敏叫醒,他睁开眼睛,左右一看,陈盼儿一条雪白的大腿伸出被子外面,压在他的身上,双手还紧紧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左边秋怡心老实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枕着他另一条胳膊。 苏敏太喜欢自己的两个美丽的妻子了,秋怡心灵动聪慧,陈盼儿活泼可人,晚上睡觉她们还吵着要一人枕他一只胳膊,幸亏陈盼儿睡觉不老实,要不今天起来两只胳膊都会酸疼酸疼的。 他轻轻的从秋怡心的身下抽出胳膊,起身将陈盼儿的腿放回被子,小心下床,看着床上二女娇憨的睡像,心中极是甜蜜。 他穿好衣服推门出去,陆虎早就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扫雪。看见苏敏出来,他赶忙迎上来说道:“大人,现在天还早,您不再睡会儿。” 苏敏看了看天,太阳还没出来,“呜,是早了点,姚秋山起来了吗?” 陆虎有些不屑的笑道:“他呀,昨晚我去通知他的时候,他喝的像只醉猫,现在恐怕还在做梦和张飞斗酒呢!” 苏敏听了无奈的一笑,这个姚秋山什么都好,就是酗酒这个毛病改不了,看来是要将他派到陈瑜全那里好好的整整他才行。 天色还早,看这雪景不错,既然起来了,苏敏索性就去府内的小花园去逛逛。下了一夜的雪,小花园还没一个人来过,三寸厚的雪铺在小径上,远处假山被雪扮成了奇怪的形状,与平时相比别有一番情趣。 苏敏看了眼前的美景一时诗性大发,正准备到前面的亭子里赋诗抒情一番,突然身边树上落下一团白影,把苏敏吓了一跳,还未看清,那团白影说话了:“苏大人,没吓着吧。” 原来是陈追雪的父亲陈祥鸣,苏敏看他披着件白色的披风,披风上都是厚厚的雪,知道他在这里守候了一夜。 苏敏立刻被感动了,忙上前握住陈祥鸣的手,说道:“陈老伯,真是难为你了,都怪我昨天晚上没有说清楚,害你这么大年纪竟在这里守了一夜,快,快回屋暖暖身子。” 陈祥鸣看着苏敏着急的样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说道:“难得大人这样记挂我们,没问晚上监视的情况,先就问老朽冻着没有。小人没事,从小练武,这点雪算什么,您看我这手比您还暖和呢!” 苏敏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确实比陈祥鸣的手还冷,他不禁赞道:“老先生真是功夫高深啊。” 问及红花父女的情况,陈祥鸣介绍说,这两天他们父女没有晚上都出门,活动也正常,就是每天晚上红花屋子里的灯都是很晚才熄,白天的情绪也不高。 想起陈瑜全对红花的感情,苏敏就觉得不好处理红花,但是现在想破头也没有好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着这些问题,苏敏赏雪吟诗的兴头立刻没了,他只好在府内胡乱转了一圈,回到了正厅。 走进屋内,正好碰见秋怡心端着一只托盘出来,里面是一大碗香喷喷、黄橙橙的小米粥,外加油亮油亮的六必居的酱黄瓜,还有焦香扑鼻的芝麻油饼。看见这样的早餐,苏敏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坐在桌前端起碗正要吃,卧室门一响,陈盼儿睡眼惺忪的走出来,看见苏敏和秋怡心二人,她惊呼道:“呀,今天又起晚了,昨天跟怡心姐说好,今天我给大哥做早餐的,又让怡心姐抢去了,我不干,我不干!” 陈盼儿耍起了女儿脾气,苏敏最受不了这个,放下碗,哄她道:“好了,好了,明天你不管起多晚,只要不是你做的早餐,我就一天不吃饭,这该行了吧。” “不行,不行,除非……”陈盼儿甩开苏敏,飞快跑到桌边,喝了一口米粥,又夹起一根酱黄瓜,笑着说道:“让我先吃了,我就不生气了。”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苏敏和秋怡心对视片刻,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苏敏心中叹道:“也许有了这个陈盼儿,生活才这样美好。” 吃完早饭,姚秋山和陆虎准备好进香的物品,已经等在了外面,苏敏看见姚秋山的眼睛还是红红的,有些不高兴,没有理他就径直走了出去,姚秋山看苏敏的样子也不敢说话,默默的跟在他后面。 苏敏到了外面,褚肇南早已等候在门口了,看见苏敏诧异的表情,姚秋山上前解释道:“大觉寺是生死之地,我知道劝大人不要去是没用的,所以就将褚师傅请来保护大人。”看见苏敏还要辩说,姚秋山又抢着说道:“大人现在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您要是出了事情,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苏敏还在生姚秋山的气,陆虎在旁边小声解释道:“我也是刚刚知道,姚大人的结发妻子刚刚不幸因病去世了。” 听了这话苏敏心中立刻涌起一股愧疚的感情,满怀歉意的说道:“姚兄,是我错怪你了,你妻子有病为什么不早说,也好让你回老家奉天看看。你要是不舒服,是不是今天就不要去了,在家里歇歇。” 听了苏敏温存的话语,姚秋山的眼睛立刻被泪水充满了,他抬起头眨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劲来,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互相心意相通,我的心她一定知道,她知道我跟随大人这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所以她生病了也不告诉我,怕我分心,现在她走了,我,我……”姚秋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停了片刻,姚秋山像是突然发疯一样,笑喊道:“哈哈,哈哈,走的好,走的好,你跟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可以到天国去享享福了,哈哈,哈……呜呜,呜……”笑声之后接着是无比凄楚的哭声,男人的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 苏敏看着平时嘻嘻哈哈的姚秋山泪如雨下,不禁也是悲从心起,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无论是什么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的,只有朋友的心相互依靠抚慰,才能给人战胜悲痛的力量。 =================================================== ps:也许有读友看了此章,会说我写的罗嗦,但这章的结尾却是我含着眼泪写完的,夫妻情,朋友情,都是我们所不能承受之重,我想说的就在我的书里。 第九十一章 古刹探幽 发泄了一番的姚秋山止住了哭泣,翻身上马,说道:“大人,我们走吧,到大觉寺去。”说完一抖缰绳,快马如箭,率先冲了出去。 他们四人一阵狂奔,直到距离大觉寺还有二里地的时候,故意放慢了速度,来进香的香客总不能像来打仗一样吧。 北方的冬天,树叶凋零,草木枯黄,庄稼地都是麦茬,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有了昨夜的一场大雪就不同了,大地银妆素裹,将一切黑暗的东西都盖住了,连看起来最凄凉的枯树枝都穿了一层白衣,显得晶莹剔透。 为了排解姚秋山的悲伤,苏敏在这一路上不停的跟他谈论风景,时不时两人还对诗一首,渐渐的姚秋山的情绪也稳定了,人基本恢复了常态,苏敏知道这是他故意克制自己,好不误正事,心中不禁庆幸自己有了这样一个好伙伴。 当他们到了大觉寺时,寺门还是关的紧紧的,苏敏向陆虎递个眼色,陆虎翻身下马,几步上了台阶,用手死命的擂着庙门。在寂静的古刹中,陆虎敲门的声音显得异常刺耳,但是过了好半天,还是没人来开门。 见没人开门,陆虎的犟劲又上来了,双手轮换的用劲砸门,终于里面的人受不了了,门“支支扭扭”开了一条缝,一个和尚探出头,不耐烦的喝骂道:“你吃药了,敲门敲个不停。” 姚秋山赶快下马,赶上几步,挡住正要回骂的陆虎,陪着笑脸说道:“小师傅,我们讨扰了,今儿是正月初九,我家公子想到贵寺来上香许愿,还请行个方便。” 听说是来上香的,和尚语气缓和了一下,说道:“我们这几天不开山门,你们还是找别的庙上香去吧。”说着缩回头要关庙门。 姚秋山赶快伸手拦住,说道:“哎,慢着,天下的寺庙,除了皇上的皇庙,哪个是把香客往外赶的,算命先生说了,我们公子许愿一定要到京西十里附近的庙来,否则就不灵了。这是一点香油钱小师傅先拿着,等下我们公子一定多布施。”说着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塞到和尚的手里。 和尚用手掂了掂银子,听姚秋山说的也在情在理,就松口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示方丈。”过了不一会儿,和尚回来,说道:“方丈同意了,不过小庙正在修缮,不便接待香客,还请施主们就在前殿上香,不要到后殿去。” 姚秋山谢了一声就和苏敏等人进了大觉寺,苏敏进去后放眼四望,满眼皆是破败的景象,大雄宝殿前的香炉里也是空空如野,看来这座寺庙应该是很久没有香火了,不知道看庙的和尚靠什么生活。 进了大雄宝殿,十几个肮脏的蒲团杂乱摆放着,显然是很久没有用过了,姚秋山抢在前面挑了个不太脏的蒲团,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在苏敏的脚下,然后又从褡裢里掏出几注香点燃递给苏敏。 苏敏装模作样的双手举香,跪在蒲团上拜那尊金箔斑驳、布满灰尘、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神的佛像。 看门和尚站在大殿门口,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们,姚秋山又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和尚,指着陆虎对和尚说道:“这点银子给师傅买两双鞋,麻烦师傅带我们这位兄弟找点水和草料,喂喂外面的马,我们还要到西山去,马不喂点等会儿就跑不动了。” 看在银子发份上,和尚懒洋洋的带着陆虎去找水和草料去了。苏敏等三人趁此机会,绕过佛像直趋后殿。 也许是时间还早的缘故,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他们装作游览的香客,脚步却不慢,穿过了三座大殿,前面被一堵墙挡住了去路,墙中间有一个月亮门,估摸这就是陈追雪说的住着五六百人的那座大院子了。站在墙外听见里面声音嘈杂,不知道在干什么。姚秋山正要推门进去看看,只听旁边一声大喝:“什么人?不许进去!”从树后跳出两个手拿铁尺的大汉来。 姚秋山忙陪笑道:“我们是来进香的香客,想四处游览游览。” “不行,这院子我们包了,不能进,快走,快走。”大汉态度粗暴。 姚秋山一点都不生气,他对这褚肇南向门口努了努嘴,回过头走到两名大汉的面前,脸上还是陪着笑,一边从怀里往外掏东西,一边掺杂不清的说道:“你们有凭据吗,我有,方丈师傅给了我们凭据的,咦,怎么不见了,得好好找找。”说着不断掏出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有碎银子、银票、钥匙、手绢、旱烟……,满满的捧了一手,忽然一阵风吹来,把一张银票吹飞了,他伸手想去抓银票,不但银票没抓到,还把手里的东西摔的满地都是,于是他就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抓东西。看着他滑稽的样子,两个大汉哈哈大笑,注意力都被姚秋山吸引过去了。 褚肇南趁此机会身形一跃,上了墙头,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动静,又马上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又过了好半天,姚秋山才把东西收拾好,又揣在怀里,嘴里还喃喃的说道:“东西没了,好像还少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一定是被风吹到那边门里的草从了,我得去找找。” 两个大汉一把拦住他,喝骂道:“不行,快滚,要不小心大爷揍的你满地找牙。” 苏敏忙上前拉住姚秋山,假意劝道:“算了,算了,舍财免灾,我们走吧。” 那两个大汉目视他们走远,也不看门了,急忙跑到草丛里去找那子虚乌有的五十两银票。 褚肇南回头看看没人跟着,低声对苏敏和姚秋山说道:“里面有几百人都在舞刀弄枪的在练武。 姚秋山一听,脸色微变,对苏敏说道:“大人,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这里太危险了,不是我们久留之地。” 苏敏笑着说道:“看把你急得,他们之志又不在我,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说着带着姚、褚二人向大雄宝殿的右边院落插去。 这座院落也不小,在一座佛殿的前面,有一颗古槐树,在它的周边还有数十株槐树。古槐树不知道有多少岁了,树干被多年的虫蛀已经中空,有一条大枝好像被雷劈过,已经荡然无存,烧焦的痕迹还隐约可见。时至冬日,别的槐树树叶已凋零,但大树的枝叶还是异常茂盛,树冠几乎覆盖了半个院落。凡是看了这颗大树的人,都会赞叹生命的顽强。 苏敏围着这颗大树看个不停,嘴里还啧啧称奇。 就在这时从正殿里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穿着一身灵绸米黄色长袍,根据陈追雪的描述,这个人就应该是红阳教的“圣主”了,苏敏正在畅游于古槐树下,猛然看见此次暗访的对象不禁愣在了当地。对方好像也很出意外,没想到在这里还会有外人,双方此时都愣住了。 第九十二章 把握机会 卢天赐身边一共有七个人,包括宋裕麟和韩行在内的教中高层人物,还有刘三等两个护卫高手。 看见双方都很紧张,苏敏率先打破僵局,冲着卢天赐笑着拱手施礼道:“这位兄台请了,在下……哦……”苏敏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脑子在急速转动,忽然想到了曾经和陈盼儿定过亲的林南天的儿子,接着说道:“在下名叫林政岚,为求功名,今天到这大觉寺进香,不想有幸遇到兄台,敢问兄台的台谱。” 看到苏敏这样居礼,卢天赐有些倨傲的还礼道:“在下卢天赐,和几个朋友现在借住的寺里。” 宋裕麟在旁边问道:“看林公子的样子,不像是普通人啊。” “先生好眼力,家父是步军统领衙门副将林南天。”苏敏装出官宦子弟那种特有的傲气来,又补充了一句,“官封从二品。”说完得意洋洋的站在那里。 卢天赐对京城驻军的带兵将军都重点调查了一番,知道林南天这个人,听说来人是林南天的公子,就有吸引他加入红阳教的冲动,上前一步说道:“原来是林大人的公子呀,失敬失敬,看林公子的样子一定是弃武从文了。” “是呀,不才去年乡试中举,所以来庙里拜拜菩萨,保佑来年会试能一举高中。”苏敏显露出一幅没有城府的样子。 苏敏的这番做作连姚秋山看了都佩服不已,果然卢天赐上当了,他说道:“不瞒你说,我是道光八年江苏乡试的第二名,和我同年中举的同乡有十几个都中了进士,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去参加会试吗?”其实卢天赐是道光八年中举不假,但名次是第六十二名,他会耍小聪明,只要不吹牛是第一名,一般是不会露馅的。 “哎哟,看不出老兄有如此高才,那为什么不参加科举呢?” “那是因为我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学会了异术,看透了上下三界,你可知道……”卢天赐给苏敏大谈起了他红阳教的那套理论。“所以啊,只有入了红阳教,才能逃脱白阳之劫,教外的人到时候可是十死**呀。” 苏敏装作吓得不轻的样子,对姚秋山说道:“姚兄,这位卢老兄说的有些道理,咱们……” 姚秋山打断了他的话,在旁边说道:“公子,大人还在西山等着我们去哪。”姚秋山还是为苏敏的安全担心,想尽快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噢,对,对,家父还在等着小弟,那卢兄咱们就后会有期了,我家就在城南的荷花胡同,有空来寒舍坐坐,我们继续聊。”说完带着姚秋山和褚肇南漫步出了寺院。 见卢天赐没有什么表示,其他人也不敢拦阻他们,看着苏敏等人的背影,宋裕麟跟卢天赐说: “‘圣主’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要把他们扣下来?” 卢天赐满不在乎的答道:“宋护法,你有些草木皆兵了吧,这个林公子一眼看去就是个迂顿之人,他又是武将之后,日后我还想把他渡入本教呢!” 听他这样说了,宋裕麟也无可奈何了。 卢天赐来大觉寺已经有好几天了,但由于心中有事,一直都没在意面前这颗古槐树,现在他立在当地围着槐树转了两圈,口里赞道:“不错,不错,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奇树,他日天下在我手之时,我要将这树移植到我的后花园之中,也不妄它几百年的生长之难。” 络腮胡子韩行在旁边说道:“‘圣主’,看样子这古槐与周围的槐树根系相连,把古槐移走了,这些槐树不免枯死。” 卢天赐哈哈大笑,说道:“你到底还是看不破啊,变乱一起,死人无数,到时面南背北之人又怎会在乎这几颗树。” 宋裕麟没有注意卢天赐的话,他还在想刚才那个奇怪来访的林公子,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来非常之地即是非常之人啊。”想到这,他把刘三叫来,对他耳语几句,刘三点头答应,转身匆匆走了。 出了寺门,苏敏三人打马而去,不过他们没有去西山而是直奔北京城而去,自负的苏敏丝毫没有发现背后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 在苏敏的书房里,一盆炭火的上面煮雪水的吊子已经咕嘟咕嘟的翻滚了,秋怡心小心的将煮开的雪水沏了壶普洱茶,给苏敏、姚秋山、褚肇南和胡剑坤各倒了一杯。 苏敏端起杯子抿了口香茶,说道:“事情基本明了了,这个红阳教是想造反,这次的目标应该是紫禁城,我现在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褚肇南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苏敏看在眼里,说道:“褚大哥有话就直说,这是咱们兄弟自己说话,说错了也不要紧。” 有了苏敏的鼓励,褚肇南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咱没有读过几天书,不过也能认个理,乡下的老百姓但凡有条活路是不会造反的,实在是官逼民反,天下之大像苏大人这样想着老百姓的官真是没有几个。” 褚肇南开了个头,胡剑坤被他说到了心里去了,接口道:“老褚说的有道理,苏大哥我们干脆看准机会自立山头算了,以大哥的能力还怕没有我们的地盘?” 苏敏对他们说的不置可否,“秋山也说说吧。”他点到了姚秋山的头上。 姚秋山一直在静静的听他们说着,没有开言,见苏敏问到自己,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说道:“我并不看好红阳教,古往今来妄言天劫者,首推就是汉末的张角了,当时是号称陈兵百万,须臾之间就灰飞烟灭了,后世也有这样一些人,都是不长久的。他们故弄玄虚,吸引一些愚夫迂妇入教,为首者都怀着诡异不可告人之心,开始的目的可能还是骗些钱财,到了后来势力渐大,就得陇望蜀窥视天下,为满足一人的贪欲,令无数人家破人亡,这样的组织我看是不会有什么前途的。” 从苏敏预知的历史来看,清朝的统治决不会在道光年间停止,连以后声势浩大的太平天国运动都没能撼动清王朝,更何况这个小小的红阳教。 听完了大家的见解之后,苏敏沉声说道:“我和秋山的看法是一样的,红阳教凭着一点歪理邪说来蛊惑民众,必然是不会长久的,我们是绝不能趟他们的浑水的。但也不能听之任之,如果他们这次计划成功,道光皇帝被弑,那得利的会是谁呢?” 秋怡心静静听了半天,此时脱口而出道:“那一定是把持了朝政的穆彰阿和六阿哥奕忻,他们手握兵权,到时一定会趁乱扶六阿哥登基,四爷手下的人都是些文臣,在刀枪之下他们又会有什么作为,到那时大哥的处境就很不妙了。” 姚秋山一击掌,说道:“对,就是这个道理,我们一定要阻止他们的行动,这样一来可是奇功一件啊,谁要是放过了这次机会,可真是愚蠢。” 第九十三章 金蝉脱壳 听了苏敏传来的消息,奕詝坐不住了,这个消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突然冒出个什么红阳教,不显山不露水的,刚出来就想造反,就想入宫行刺,看着苏敏一脸郑重,奕詝也不敢大意,忙吩咐苏敏跟他一起到军机处去。 穆彰阿坐在军机处的炕桌子前,捋着花白的山羊胡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言不发,作为首席军机的穆彰阿不说话其他的军机大臣也都沉默着。这时,坐在奕詝旁边的奕忻开口说话了: “如果苏大人所说的属实,这实在是大清国开国以来最大的谋逆案,这么大的事情按理应该请旨后再处理,但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我看还是不要上奏为好。” 穆彰阿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到炕桌上,说道:“六爷这话是老成谋国之言,如果不能确定红阳教有谋逆的企图,贸然上奏,以后皇上怪罪下来,我们谁都担当不起。我看事情也许不像苏大人说的那样严重吧,红阳教的事情我也知道,他们在直隶的沧州闹的很厉害,我去年就知会直隶总督和山东巡抚要加以镇剿,对于聚集的教众要予以遣散,直隶、山东早有咨文回来,说教内教首已经收监,聚集的几千教众已经遣返原籍。至于在大觉寺的几个人嘛,我想是不是他们是逃难的,临时住进庙里。”穆彰阿的意思很明白,他是责怪苏敏小题大做。 王鼎此时已进军机处,但还兼着刑部尚书,穆彰阿的话音刚落,他就急着说道:“穆中堂,此事非同小可,灾民逃难怎么会舞刀弄枪,苏大人没有凭据也不会举发此事,这种事情耽误不得,请四爷、六爷和穆中堂主持,拨给苏大人兵马,以便尽快加以剿灭。” 文庆在一旁问苏敏道:“不知苏大人是如何得知红阳教的教众藏匿在大觉寺中呀?” 这句问话把苏敏给难住了,如果实话实说,红花必然被牵连进去,自己对于陈瑜全就不好交待了。无可奈何之际,苏敏只好说:“是下官布置的一个眼线报的信,下官得到讯息后也曾实地探察过。” 文庆追问道:“眼线是谁呀?他通报的消息有几分可信呀?这里是军机处,苏大人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难道怕我们这些人走露消息吗?” 苏敏此时辩无可辩,只好向奕詝投去求救的眼神。 奕詝给苏敏解围道:“文大人,细节就不要追问了,现在关键是如何处理大事?” 穆彰阿站起来,双手虚按了按,附和奕詝说道:“四爷说的有道理,现在还是尽快将大事议定。”然后他又回过头微笑的称赞苏敏道:“苏大人不愧是我满洲人里的少年俊杰,心系社稷,深入虎穴,终于探察到逆匪消息。不过此事,涉及军务,还是由六爷主持较好。” 奕詝和苏敏听了这话都知道穆彰阿的用意了,你发现逆匪虽然功劳不小,但怎么比得上亲自剿灭的功劳,但奕忻管着兵部,这几句话是顺利成章的,这次一份天大的功劳看来就要落在奕忻的手里了。 在奕忻的调度下,一道道军令从军机处发出,步军统领衙门关闭九门,紫禁城和圆明园加强防卫,点丰台大营一千骑兵、二千步军直接包围大觉寺,西山锐键营在京师附近要道设卡,严密盘查来往行人。 听了奕忻的这番调度,苏敏也不得不佩服,奕忻之所以舍近求远不动城内的驻军反而用丰台的兵,是考虑到红阳教既然敢如此筹划,在城里一定有他们的密探,大军一动势必让他们得知风声,望风而逃,难以得到全功。 丰台大营的驻军承担着护卫京畿的任务,是绿营中最精锐的部队,骑兵从接到军令到包围大觉寺只用了一个时辰,他们并不急于进攻,等奕忻带着禧恩赶到时,二千步军也到了,在禧恩的直接指挥下,骑兵、弓箭手守住包围圈,步军开始进攻。 大觉寺的大门虽然坚固,但是经不住亲兵手中的巨木的冲击,仅用了数下,大门就轰然倒地,士卒们发声喊冲了进去。禧恩在马上恭维奕忻道:“王爷如果立此大功,皇上一高兴,一个亲王是稳当当的。” 奕忻心中虽然高兴,但表面上还是表情平静,对禧恩说道:“你给我小心办差,三千人围五六百人,要是让他们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王爷放心,这样的差事办不好,那还……”禧恩的话突然停住了,他觉得寺里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士卒冲进去好一会儿了,怎么没有厮杀的声音。 奕忻也发觉了这一点,正在这时,一个游击跑了过来报告说,里面除了十几个看庙的和尚之外,没有任何人。 奕忻一个翻身下了马,走进寺内亲自查看,禧恩带着几个亲兵急忙跟上,到了苏敏说的院子,只见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五六百人曾经住过这里的痕迹。 禧恩看着满脸铁青的奕忻,在旁边狠狠的说道:“六爷,会不会是苏敏耍我们呀,回去一定参他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奕忻有些恼怒的说道:“你用些脑子好不好,看看这里打扫的这么干净,就知道苏敏说的不假,我们如果参了苏敏,皇上下令彻查,这五六百人又不会凭空消失,必然有蛛丝马迹,到时矛头都指向了我们。人家五六百人秘密进京,你这个兵部尚书不知道,失职的罪名可是不轻的呀!” 几句话说的禧恩冷汗直冒,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就这样算了?” “这件事情不算完,现在京师附近的要道都被设卡封锁了,这些人要想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要内紧外松,继续加紧盘查,紫禁城和圆明园的护卫一定不能出问题。把这些和尚都抓到步军统领衙门去关着,你派人审问,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查出点消息。” 奕忻回到军机处将大觉寺的情况和大家一说,故意将事情说的无足轻重,说是聚众的教众可能已经自行遣散回籍了,下步只要加紧盘查,将京畿附近的游民遣送回籍就行了。又大大称赞了苏敏一番,说他顺天府尹当的好,警惕性高,有功于朝廷。 出来后,苏敏坐在轿子里想这件事情,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红阳教这次花了这么大代价,绝不会就此放弃的,他们到底藏到哪里去了呢? 第九十四章 大海捞针 苏敏上午从大觉寺出来,午后就和奕詝一起到了军机处,直到奕忻的军马包围寺庙,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三个时辰,而且围剿又在奕忻的严密组织下,但是行动还是失败了。 红阳教的教众不但逃脱了,而且还有时间将院子和禅房打扫的一尘不染。 从军机处出来苏敏坐在轿子里想了很多,从时间上来推断,显然在大军出动前,那些教众就逃离了大觉寺。虽然还不能确定消息是怎样走漏的,但基本可以断定与奕忻和穆彰阿是无关的。而且奕忻将京畿的交通要道都设卡封锁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不可能走出顺天府的地界,那只有一个答案,就是红阳教的教众还隐藏在京畿附近。 这些事情急需找姚秋山等人商量商量。 苏敏正想的出神,忽然轿子一顿,轿夫在外面禀报道:“老爷,顺天府到了。”虽然有龙越帮他处理日常政务,但是苏敏每天下午都要到顺天府衙门看看,今天忘记吩咐轿夫了,就被他们抬到了这里。 既然来了,就顺便看看吧,陆虎上前揭开轿帘,苏敏下轿正准备步入府门,耳边传来了一阵呻吟的声音。苏敏放眼看去,在衙门右边的空地上,十几个人戴着重枷,被铁链穿成一串正在府衙门口枷号。看见苏敏一脸疑问,在府门口当班的班头上前解释说,这些人都是龙大人抓来的抽大烟的,昨天晚上就抓来了,一直枷在这里。 对于吸食鸦片,从清雍正年间就有明旨禁绝,可历代都没有怎么把禁烟当回事,一是当时吸食的人不多,二是许多王公贵族都在吸鸦片,朝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真正追究。到了道光朝后,鸦片日渐泛滥,不但市井百姓吸食,连有些官员和士卒都在吸食,不但北京、广州、汉口这样的大都市,就连偏远的乡下都有不少人吸食。 由于朝廷有明令禁止,在市场上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烟馆,但一些店铺挂着茶馆、饭馆的招牌,实际经营的是烟馆的生意。龙越第一天来上任就请示过苏敏,对于这些烟馆和抽鸦片的人查不查办,苏敏当即就表态:“严查不怠!” 龙越的动作还真快,刚忙完过年的事情,查抄烟馆的事情就开始着手办了,苏敏对龙越的办事能力是越来越满意了。 衙役们看见府尹大人来了,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听见烟鬼们呻吟的声音太大,一个衙役冲上前抡起鞭子,冲着他们一阵乱抽,苏敏忙挥手制止了他。苏敏走近两步,仔细看去,这些个烟鬼一个个瘫软如泥,东倒西歪的靠坐在雪地里,看见他们的样子苏敏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去吸那害人的鸦片烟,本来的一点恻隐之心化为了满腔的悲愤。 他转身正准备走进府门,呼听烟鬼中有人喊道:“苏大人,救命啊。”听声音挺熟的,苏敏回头一看,一个人正挣扎的要站起来,但木枷上的锁链又被坐在地上的烟鬼扯住了,他只好半蹲着,苏敏走进一看,原来此人是顺天府衙门里的师爷魏南村,苏敏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办事麻利,为人极修边幅。此时只见他一件上好的杭绸棉袍已经揉搓的污七八糟,光着脑袋,花白山羊胡子上沾的鼻涕成了冰凌,蹲在那里冻的直吸溜。 苏敏看了他这付尊容,笑道:“魏老夫子,这是练的什么功夫呀,马步不像马步,大顶不像大顶的。” 魏南村羞愧的答道:“我不该去抽那两口大烟,被龙大人抓来枷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小的实在受不了了,还请大人开恩。” 早有衙役向内报知龙越府尹大人来了,龙越此时迎出了府门,正看见苏敏正在和魏南村说话,就急忙过来。苏敏指着魏南村笑问龙越道:“龙大人,你可真实不留情面呀,抓人连魏老夫子都抓来了。” 龙越躬身给苏敏施礼,不卑不亢的说道:“下官办差的时候不知道什么魏老夫子,只知道这些都是犯了律条的刁民,就是下官亲爹在里面,也还是要按律惩治的,按照朝廷律条,吸食鸦片者要被枷号三日的。” 一听还要枷两日,烟鬼们一片哀嚎之声。 苏敏笑着说道:“龙大人,不是已经枷了一天一夜了吗,我替他们求个情,这冰天雪地的要是枷三天,还不冻死一两个,姑且念他们是第一次被抓,放了他们算了,免得让别人说我们顺天府不教而诛,今天是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后抓到的烟鬼一律枷号三日。” 龙越躬身答道:“谨尊大人宪令!”说完一挥手,衙役们七手八脚的给烟鬼们开枷,有衙役扶着冻的南北不分的魏南村到后堂休息去了。 龙越将苏敏迎入后堂的公事房,给他汇报处理的政务情况,前前后后,琐碎不堪,把苏敏听的头脑发炸。 “大人,还有一件案子,前几日大兴县隆甸村民女伍春花被人贩子拐到了怀柔县隐匿了起来,昨天早上被我们找到了,奸人已经下狱。” 本来快睡着的苏敏听了这个案子,一个激灵,坐直了问道:“找人?找到了,说说看怎么找到的?” 苏敏一惊一炸的把龙越吓了一跳,说道:“下官让怀柔的全体衙役出动,拿着户籍册,凡是能住人的地方一个不放过,挨家挨户的查,就查出来了。” 苏敏兴奋的抓住龙越的手,问道:“找一个人都找的到,那我要在顺天府的地界找五六百人,那不是更容易找吗?” 龙越一头雾水的看着苏敏。 只听苏敏吩咐道:“从今天晚上起,顺天府所辖二十三个县的所有衙役出动,都到城外给我查户籍去,凡是村庄、客栈、寺庙、尼庵都要查,要像篦子一样把京畿地区都篦一遍,如有聚众五人以上没有本地户籍的一律暂时看押在县衙,待甄别后处理。” 当龙越去传令的时候,苏敏看着桌案上垒的高高的卷宗,恨恨的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他们能上天入地,就是大海捞针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府尹有令,一时顺天府传令的快马频出,到了戌时,除了北京城内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外,整个京畿地区已经是鸡飞狗跳了。 苏敏回府后,姚秋山听说此事,也不禁叹道:“没想到,红阳教里还有这样的人才。”他又狡诘的一笑,说道:“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大人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于此呀,我们现在要细心筹备筹备。” “嗯?” “我想红阳教的目标还是在城内,但是城内的老百姓差不多有一百万人,他们鱼目混珠在内,如果突然发难,护卫必然促不及防,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加强城内关键部位的情报收集。上次我和福海合作放玉牒,福海带的那些人很是机灵,简直装什么像什么,不如把他们调来,分别安插在各处,这样北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就了如指掌了。” 有了这次红阳教教众突然失踪的教训,苏敏也深感情报工作的重要,他当即同意了姚秋山的计划,指令当夜就送到了葛济山庄。 第二天,一张情报大网在福海的指挥下,撒满了京城各个重点部位。 ========================================= 【新作之家】倾力推荐!!! 第17期广告作品: 《新绝代双骄》/?bl_id=57819 《追梦传奇》/?bl_id=57114 相关简介: 我的远大理想: 绝代双骄,驰骋天下,奇谋秘术,谁与争锋? 京城潮涌,大厦危倾,一腔碧血,赤胆精忠。 铁血征战,美人恩情,江山青史,败尽英雄!——《新绝代双骄》 纯情、痴情、激情、婚外情,情情牵动人心; 爱人、情人、恋人、平常人,人人风情万种; 奇事、异事、怪事、梦中事,事事出乎意料; 精彩、惊险、玄秘、超刺激,章章悬念迭起。——《追梦传奇》 第九十五章 柳暗花明 正月初十,瑞雪初霁,一大早,苏敏就带着姚秋山坐镇顺天府衙门,从上午开始,各县的巡查情况像雪片一样涌来,苏敏和姚秋山不厌其烦的一一查看。被扣留在衙门的多是一些零星逃难的灾民,聚众超过十人的一起也没有抓到。 到了傍晚时分,龙越捧着一大堆公文过来,向苏敏汇报巡查的最后结果。 在抚顺探矿的时候姚秋山没有去,所以他和这个龙越还是第一次见面,龙越里面穿了身棉袍,外面套着大雁补子的官服,棉袍比官服还长了二寸,上面还星星点点溅了许多泥点,臃肿的体型加上厚重的棉袍,让人看上去说不出的别扭。姚秋山心中暗暗纳闷,不知道苏敏看上了此人的什么地方,非要千里迢迢的把他调过来任助手,但是当他听了龙越的一番汇报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顺天府二十三县,共暂扣没有本地户籍的流民二千七百六十六人,这些人分的很散,每县都有一百多人、二百多人不等,且包含很大数量的老人和孩子,应该不是大人要找的奸民。现在县衙都已爆满,请大人示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姚秋山刚才看公文看得头昏眼花,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龙越一番汇报不但人数有整有零,而且分类清楚,言简意赅,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讲清楚了。 虽然姚秋山对龙越佩服不已,但巡查的结果却让苏敏非常失望。 苏敏望着姚秋山苦笑一声,说道:“暂时把他们放了吧,由县衙出钱,每人发十斤粮食作为补偿。” 龙越答应了一声,却站在那里不走,苏敏奇怪的问道:“龙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龙越躬身答道:“下官虽然不知道大人要找的是什么人,但我猜这件事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我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在顺天府辖区还有我们没有查到的地方。” 听了龙越的话,本来有些沮丧的苏敏此时也是眼睛一亮,抢着说道:“你是说座落在京畿附近的皇庄?” 苏敏兴奋的对陆虎嚷道:“快,给我找张标有庄子位置的顺天府地图来。” “不用了,下官已经给大人找来了。”龙越说着,拿出张图打开铺在了桌案上。 苏敏不禁又一次被龙越的办事效率折服了。 姚秋山拿出笔,以大觉寺为中心,以十五里距离为半径,画了个大圈。圈是画了,可哪里是皇庄,哪里是一般的村庄,他们都傻了眼。这个难不倒龙越,他出去片刻,带进一个人,苏敏定睛一看,正是昨天被枷了一日的魏南村。 魏南村好像有些害怕龙越,哆哆嗦嗦不敢进门,结结巴巴的求情道:“老朽再也不敢抽大烟了,龙大人还是放过小人吧。” 龙越也真做的出来,他一揖到地,说道:“晚生先给老夫子赔罪了,昨日是职责所在,让老夫子吃苦了,以后苏大人和晚生还要多多倚重您老。” 几句话,感动的魏南村眼泪都下来了,说他当了一辈子的师爷,还没见过像龙越这样的官。 龙越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魏南村简直是京畿的活地图,他看着这个大圈,一一指出在圈内的皇庄的名称、位置和归属于那个皇室,及庄子的规模大小,有多少人口,有什么特点,难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个圈里面一共有七座皇庄,其中较大的四座都属于惇亲王,其中最大的一座叫海云庄。 苏敏知道,惇亲王,名叫绵恺,他是道光皇帝的弟弟,在道光朝中他算是个“出名”的王爷了。道光皇帝初继位,他被封为亲王,到了道光三年,因为他的福晋乘轿进入宫中的神武门,获罪罚俸五年;道光七年因为私自结交太监,被降为郡王,道光八年,念他嘉庆十八年捕贼苍震门有功,仍进位亲王;道光十三年,孝穆成皇后薨世,绵恺上折议皇后的丧事用词不当,道光皇帝一怒之下,罢免了他的一切差事,罚俸十年。合着惇亲王当了十六年的亲王,罚俸就罚了十五年,好在他有先帝和道光皇帝御赐的皇庄收益,否则早就穷的丁当响了。 与龙越接触多了,苏敏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放在这样的人不用,就太愚蠢了。 苏敏请龙越坐下,将红阳教的事情前前后后的都详细介绍了一遍。看着兴奋异常的龙越,苏敏最后说道:“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以会操的名义,在各县挑选二十名武艺高强的衙役,以会操的名义集中起来,从府衙也挑些人凑足五百人,这几天不准回家,就住在府衙内由你负责,随时听我的指挥。” 龙越赶紧表态道:“多谢大人的信任,这件事虽然纷乱复杂,但据下官看来大人已经是智珠在握了。将衙役们集中起来不难,明天上午就可办好,但有差遣,只要大人的一句话就行了。”干净利索的说完,龙越一刻不停的出去办事去了。 苏敏将姚秋山拉到地图边,指着海云庄说道:“我敢打包票,红阳教从大觉寺出来的人就藏在这里。” 看着姚秋山不解的表情,苏敏继续说道:“你看这个圈子里,惇亲王的四座庄子将大觉寺环绕,其余三座庄子距离较远,如果他们到这三座庄子里去,不但要路过惇亲王的庄子,而且还要路过好几个村子,但是我们在这附近都没有探听到消息,就证明他们绝不会隐藏在这三座庄子里。” “那就惇亲王的四座庄子都有可能呀,为什么大人单单说在海云庄呢?” “红阳教的人是在白天转移的,除了海云庄外,惇亲王的三座庄子都靠近驿道,白天驿道人来人往,他们要是五六百人路过这里肯定会有人发现。而海云庄田地最大,距离其他村庄很远,也远离驿道,关键是它距离大觉寺只有七八里,即使是很多人行动,只要动作迅速,被人发现的几率是很小的,所以我断定他们一定藏在海云庄,不过惇亲王的其它三座庄子也说不定在此之前也藏有红阳教的教众,我们不可不防。” 姚秋山听了苏敏的分析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大人的说法,难道惇亲王会和红阳教勾结图谋造反?” “造反,惇亲王应该是不会参与的,但负责替他管理庄子的人肯定有问题。这样,你安排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跟着陈祥鸣和陈追雪,全天监视海云庄的动静,有消息立刻报给我。” 一切安排停当,酉时早就过了,苏敏在府衙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坐轿回到了家中。 他在衙门忙了一天头有些发昏,本来还想再看会儿书,但在书房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直接走到了卧房推门进去。屋内火龙烧的很热,只有秋怡心一人在贵妃榻上倚着看书,听见门响,她回过头看见苏敏回来了,连忙过来帮助苏敏脱大衣裳。口中莺声倩语问道:“吃了饭了么?我给你炖了白耳莲子粥,最是益气养神的,要不要喝一点?” 秋怡心把苏敏按坐在贵妃榻上,吩咐丫鬟去端白耳莲子粥,自己亲自去打了盆洗脚水,蹲在地上抓过苏敏的脚,就要给他脱袜子,苏敏有些不忍心,拦阻道:“让我自己来。” 秋怡心轻轻打落了他的手,柔声说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你都忙了一天了,我给你按摩按摩去去乏。”说着她卷起袖子,脱掉苏敏的袜子,把他的脚浸入热水中,用温柔的手法给他按摩脚上的穴位。 苏敏疏懒的靠在贵妃榻上,一边吃着香甜的莲子粥,一边体会双脚温热酸麻的感觉,心中无限惬意,一天的疲劳一扫而光。 “盼儿呢?”苏敏问道。 “她呀,到红花那去了,听说陈瑜全和红花这个月十五就要成亲,她把自己的一些首饰和我给红花做了一身衣服送了过去,去了老半天了也该回了。” 说曹操,曹操到,陈盼儿喜滋滋的推门进来,看见苏敏回来了冲上来搂着他,笑逐颜开的说道:“真盼着日子早点过,等我哥成亲我都等不及了。”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苏敏心中暗暗为陈瑜全担心,不知道他们这番感情的结局会是怎样。 第九十六章 惊天密谋 正月初十夜,海云庄。 海云庄的云潇别院,座落在庄子的东北角,远离庄户居住的中心村落。 别看它的名字很雅致,但实际状况却没有“云潇”的风韵,就是一片矮小的平房。这里原是在农忙季节留给短工居住的房舍,房子低矮、漏风。 入夜,除了几个在院口巡视的人,院子里一片黑漆漆的,只有从平房里传出的打鼾声在黑夜里回荡。但在别院的中心,有一幢稍微好点的房子,此时从新糊的窗纸上,还透出微弱的灯光。 这个房间不大,没有什么家具,进门就是一排土炕,红阳教“圣主”卢天赐盘腿坐在炕中心,周围围坐着钟守安、宋裕麟、韩行等六个人。菜油灯摆在屋内唯一一个家具――炕桌的上面,火光如豆,微弱的光线,从灰暗墙壁的反射到众人脸上,使人的面目显得异常狰狞可怕,众人相互对视了一下,都低下头,躲避着彼此的目光。 “嘎嘎,嘎嘎。”卢天赐突然发出一阵怪笑,在静夜里格外瘆人。卢天赐此时希望有个人来问问他:“‘圣主’为何发笑?”可环顾周围的亲信一个个似木雕一样,都默不作声,他干笑两声,也不得不停下来。 看大家情绪低落,卢天赐只好独自开言,他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我们这是大难不死呀,按老话说,就是必有后福。这次多亏宋护法细心,要不我们就上了苏敏这小子的当了。” 宋裕麟并没有得意之色,他沉吟的说道:“这个苏敏真是名不虚传呀,整个京城的官员都不知道我们来了,他却嗅觉这么灵敏,此人是我们的心头大患啊!” 钟守安看了一眼脸色低沉的宋裕麟,对卢天赐掭话道:“宋护法立了大功,‘圣主’应该加以封赏才对啊。” “对,要封赏,本座现在就封宋护法为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 一听卢天赐当场在封官,屋内的其他人一下子精神头都来了,一个个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下面还要封谁。 可惜卢天赐的封赏就此打住了。 宋裕麟没想到卢天赐此时会封他的官,他抬头扫了一眼,正碰到卢天赐和钟守安两道冷冷的目光,他知道,现在要不有所表示,祸患将不期而来。想到这里,他忙下炕,叩伏在地,学着戏里面的话道:“谢主隆恩!” 在宋裕麟满怀心事谢恩的时候,其他人都射来火辣辣妒忌的目光。 看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钟守安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次行动计划是‘圣主’亲自制定的,杀了鞑子狗皇帝,让他们群龙无首,我红阳教二百万兄弟姐妹,在直隶、山东、河南一起起事,共应白阳之劫难,满清的二百年劫数已到,我们是受命于天,到时‘圣主’面南背北之时,在座的各位开都是开国元勋啊!” 一席话,好似造反已成,花花江山唾手可得一样,说得大家心里都是痒痒的。 卢天赐看大家都兴奋不已,又添油加火的说道:“而且我们和直隶老虎沟,山东孟良崮、微山湖,河南大架山的义军弟兄们都说好了,他们都愿意听从我红阳教的指令,到时一起起事,相互呼应。满清在这几省的兵力不到二十万人,我们以十敌一,压也压死他们了,到时候拿下北京城,天下就传檄而定了。” 卢天赐看着摩拳擦掌的众人,满意的看了钟守安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钟守安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说道:“对于这次的行动,‘圣主’是这样安排的,宋护法带领三百兄弟混入鞑子的皇宫作内应;‘圣主’和我带领七百兄弟在皇宫外面埋伏,以火起为号,一起杀进宫里,刺杀狗皇帝,韩行带领一百人在宣武门附近守候,待宫中火起一刻后,要一举拿下宣武门,接应众兄弟出城。” 宋裕麟沉吟的问道:“‘圣主’的计划当然是好的,但如果宫内起火,在城内驻防的官军过来增援怎么办?还有,出城后这么多兄弟,如果没有马匹,怎么能够逃脱官军的追杀?” 钟守安斜着眼睛看了宋裕麟一眼,说道:“宋护法的疑问,‘圣主’早就考虑了,只要我们动作迅速,等城内的官军集合起来,我们早就成事了,到时候会有人来阻挡官军,至于回去的办法‘圣主’也有安排,就不劳宋护法操心了。” 虽然钟守安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但这些细节关系到一千多兄弟的生命,宋裕麟张口还待问清楚。卢天赐在旁边板着脸说道:“钟护法说的就是本座的意思,这些事情已有安排,宋护法难道信不过本座吗?” 听了这话,宋裕麟只好闭口不言了。 屋外的护卫通报说:“齐总管来了,求见‘圣主’。” 钟守安于卢天赐交换了下眼神,对外面喊道:“‘圣主’有令,传齐云彪进来。” 木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奢侈华丽的四十余岁汉子躬身走了进来,到了炕前跪地叩头道:“信民齐云彪叩见‘圣主’,早就想一睹‘圣主’的威仪,日日夜夜我都向无生老母拜望,今日终于得遂心愿,就是这地方差了点,委屈‘圣主’了。”卢天赐把姿势拿捏的十足,只是“嗯”了一声,并不答话。钟守安下炕扶起齐云彪,说道: “只要安全就行,‘圣主’是入世普度众生的,他怎么会在意地方好坏呢?” “安全,肯定安全,我这里是皇庄,除了有圣旨,凭他那个衙门都不能到我这里来撒野。我还在路口安了两个庄丁,不让闲杂人等到这边来瞎转。” “很好,齐总管你这次为教中立了大功,刚才‘圣主’还夸你会办事,已经封你为顺天府的护法使者了,以后到了极乐世界你也可以位列仙班了!” 齐云彪听了,小眯缝眼乐得几乎看不见了,又“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叩谢不止。 待他站起身来,钟守安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共是四十大车的各类粮食和萝卜白菜,到时装车就可以走,都是定例运到惇王府的供奉,有签票的,进城可以直接放行。” “好,这件事办的好,下步听我的指令,办好了‘圣主’还有升赏,你先下去吧。”钟守安拍着齐云彪的肩膀说道。 等齐云彪出去了,钟守安对宋裕麟说道:“这两天先安排你的兄弟不带兵器零零散散进城,到正月十三,由你亲自押着内藏兵器的四十辆大车进城,到城内先安顿在紫禁城神武门外的碾子胡同,在宫内我们人的帮助下混进宫,在申时准时点火发号。” 宋裕麟仔细听着,默默点了点头。 钟守安转头对其他几个人说道:“赵大龙和赵大虎你们跟着宋护法,听他的吩咐,其余的人跟着‘圣主’和我一起行动。” 众人轰然答应。 议事完毕,其他人都回房睡觉了,屋内只剩下卢天赐和钟守安,卢天赐伸直了有些僵硬的腿,舒舒服服的躺在热炕上,当“圣主”虽然很爽,但也有痛苦的时候,起码老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圣主’夫人来信了吗?” 钟守安问道。 “没有,来了也懒得看,这个黄脸婆每天在我耳边念道,什么安分守己,什么发太平财就行了,要不是看在他爹的份上我早就把她休了。” “‘圣主’英明,老教主在教中老人的心里位子还是很重的,要是没有夫人当初的支持,您在教中的地位也不会这么稳,等‘圣主’羽翼丰满后,她就是一团烧软的蜡,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卢天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岔开话题说道:“那个宋裕麟整天哭丧个脸,你说他会不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办哪?” “这个您放心,他是出了名的孝子,他老爹就在我们手里,量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那要回沧州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马匹?” “‘圣主’您不是整天说吗,白阳大劫就要来临,大劫来了就要死人的,古往今来干大事哪能不死人呀,史书上都写的明明白白,怀着妇人之仁是成不了大事的,皇帝的宝座都是用人骨堆起来的。”钟守安看着闪动的烛火幽幽的说道。 第九十七章 截获密信 正月十二日夜,几天来断断续续的雪早就停了,但北风依旧生猛,卷起地上的浮雪,打在脸上生痛生痛的,一般人这时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是不会出门的。 海云庄的大门口紧紧关着,一盏气死风灯随着风摇摇摆摆,大门旁边是一间看门的小耳房,房内清冷不堪,连个炭火炉子都没有,守门的老郑披着一件毛几乎全部磨掉了的老羊皮袄,偎在棉被里,手里的小酒壶装着萧家酒坊刚出的二锅头,时不时的喝一小口,抵御这冬日的严寒。 不过此时,他还是很知足的,虽然外面的北风呼啸,自己起码还能在暖被窝里喝点小酒,比哪些在四处露风的破庙里栖身的逃荒人还是好多了。 二更都过了,应该没有什么人出门了,老郑将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准备睡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喊道:“老郑,快开门。” 老郑听出这是惇王府皇庄大总管齐云彪的声音,他管着王府的六处庄子,在这一亩三分地他就是土皇上。老郑不敢怠慢,起身穿衣,急忙去开门。 庄子大门一开,齐云彪勒马向后一让,后面四匹健马一跃而出,看着满脸严肃的齐总管,老郑搭讪道:“有急事呀,这时分了他们还出去?” 齐云彪恶狠狠的喝道:“老鬼,找抽哪,不该管的事情别管。”目送四骑人马跑远了,他才骑着马转身离去。 四骑人马中跑在最后一个的秦三槐,虽然头脸包的严实,但冷风还是从缝隙里钻了进来,面部和耳朵此时已经冻木了。他是钟守安的妻弟,在红阳教中也是一个小头目,这么晚了出来骑马吹风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姐夫钟守安交给他们四人每人一个蜡丸,说是送到王府的其它四个庄子去,他知道这几个庄子都有他们自己人,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晚去送。 他刚问了半句话,就被钟守安给打断了,“信送不到,拿命来见。”这是最后的交待,想起了姐夫凶狠的目光,秦三槐现在心里还直打哆嗦。虽然姐夫平时还是照顾他的,但到关键时候他也是翻脸不认人的。 四骑人马到了一个分岔口,其余三人往左拐弯,他则继续向前跑,刚才人多,马蹄声声壮人胆,现在只剩他一人,不免有些胆怯。 小路的两旁是黑密的树林,不时传来几声夜鹰凄厉的叫声,秦三槐心中不禁泛起一股寒意,回手又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畜生吃痛,加快了速度。 又跑了几百米。忽然,马前腿一软,秦三槐一个前冲从马上摔了下来,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好在雪地松软没有受伤。 秦三槐还以为马腿踢了什么石头,正要去查看,只听树林里一声呼哨,三个黑影快速的向他奔来,他心说,不好,遇到了劫道的了。 不等他多想,来人已将他围在了中间,却只看着他不发话。秦三槐被看的心里发毛,偷眼看去他们中有两个膀大腰圆,另一个瘦小些,但刚才跃过来的时候身手最矫健,自己那虽然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忙拱手道:“列位爷,小的是海云庄的人,只是出来送信,身上没带多少钱,只有一吊钱都给了爷们喝酒。”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吊铜钱来,双手捧给对方。 为首的瘦小汉子却不接钱,喝道:“搜他。”声音却是个女声,秦三槐头“嗡”的一声大了,女人出来劫道的可不多,他心里说道,不会碰到了传说中的凌云燕了吧。 凌云燕是横行在直隶、山东等省的女飞贼,才冒出来两三年,就创出了诺大的名声,传说她可以飞檐走壁,武艺高强,千里取人首级,据说是杀了几个官吏,刑部的海捕文书悬赏一万两白银,都没有抓到她。 在老百姓的传言中她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现在连好朋友互相发誓都说,如果我不怎样怎样,就让我碰到凌云燕。 听了凌云燕的名字,对方格格笑了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秦三槐都被吓呆了,任由两个黑衣人搜身,怀中的蜡丸轻易的被搜了出来。 那女子手拿着蜡丸左右端详着,问道:“这是什么?” “是……是小人送的信。” “送到哪里去?” “……” “嗯?”声音中威压的气势让秦三槐受不了。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送……送到碧云庄去。” 看那女子正要捏破蜡丸,他惊呼道:“您老要是弄破了,小的回去就交不了差了。” 那女子蔑笑道:“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藏有金银珠宝。”说着捏碎了蜡丸,里面包的是一小块薄绢。 秦三槐急着说道:“我说吧,就是一封信,你弄破了我回去可怎么交待呀。” 那女子并不理他,只顾仔细的读上面的文字,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说道:“念你是个替人跑腿的,我们也不为难你,但你也不能说见过我们,否则……”说着她重新把薄绢揉成小团,和碎蜡丸一起包在手中,双手一阵揉搓,等她把手掌张开,显露出一个圆滚滚油光光的蜡丸,一点都看不出破碎的痕迹。 秦三槐被这惊人的技艺吓的呆住了,直到三个黑衣人没了踪影他才醒过来,手中的蜡丸还留有余温,刚才的遭遇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他知道,保持沉默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马还乖乖的站在一旁,看样子腿上的伤不重,秦三槐将铜钱和蜡丸依旧揣到怀里,翻身上马直奔碧云庄而去。 四更天刚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苏敏惊醒,苏敏急忙起来准备去开门,同时被惊醒的秋怡心给他披了件棉袍。 敲门的姚秋山在苏敏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苏敏面色紧张,匆匆穿了衣服,跟着姚秋山到书房密谈去了。 陈盼儿年纪小些还在酣睡,秋怡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再也睡不着了,看天已经亮了,她索性穿上衣服,准备到书房去看看苏敏的情况。临出门时,想起书房还没有取暖的炉子,就把卧房里还有些残火的火盆,加了些檀香木炭拎到了出去。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秋怡心轻轻推开书房门,看见苏敏和姚秋山两人爬在桌子上,头碰着头仔细研究着桌上的一张纸,听见门响两人头都不抬一下。秋怡心将火盆放在门口,用火钳拨弄了几下,蓝盈盈的火苗窜起来了,一股檀香的味道弥漫开来。 看他们那么专心,秋怡心有些好奇,也凑过去看个究竟,那张纸上写着一些古诗的诗句,但前后一点联系都没有。 苏敏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句‘正是峰前回雁时’好像是说向往着归途,盼望着回家,下句‘黛消波月空蟾影’却又连不上。”他拍着自己的脑门,绞尽脑汁的想着。 姚秋山跟苏敏一样,凝着眉头,眼睛死死盯着纸上的诗句,嘴里还念念有词,有时脸上一喜,过了一会儿,随之又摇头叹息。 第九十八章 拨云见日 几句普通的古诗耗去苏敏和姚秋山接近两个时辰的时间,但还是没有结果。 秋怡心从桌上拿起那张纸念道: 正是峰前回雁时; 黛消波月空蟾影; 一卧烟霞春四十; 南风引三至殿前; 申白宾朋传道义; 甯戚伤时亦浩歌; 耶溪暮雨樵风起; 更悲人事逐颓波。 姚秋山解释道:“这是陈追雪今天夜里从海云庄外截获的红阳教来往的书信。” 苏敏忧心的说道:“他们这么晚还出来送信,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可惜我们看不懂什么意思。” “会不会,陈追雪记错了诗句。”姚秋山猜测道,随即他又自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着他们二人抓耳挠腮的样子,秋怡心微笑的说道:“看两位大学问家急成什么样子了,这个其实是我们江南学堂里小孩子经常玩的一种游戏,叫作‘藏头诗’,就是竖着或者斜着念,成为一个明确意思的句子。” “藏头诗”苏敏听说过,但用这个来传递消息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眼睛一亮,抓过秋怡心手中的纸,又仔细研究起来。 可是事实又让他失望了,这些诗句不论是横着读,竖着读,还是斜着读,都不成句子。书房中片刻的欢喜,又变成永久的沉寂。 早餐是秋怡心准备的,鲜香鸡汁加京丝挂,上面盖醮了一层香喷喷的狍子肉酱,洒了细碎葱花,配着青花碗,翠白黑亮,让人看了口里就不自主的涎水直流。 但是面已经放凉了,吃面的人依旧在书桌前不肯离开。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传来了陈盼儿的惊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书房内的三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屋外又传来“哎哟”的一声,等他们推门出去,看见陈盼儿表情痛苦的伏在地上,秋怡心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关切的问道:“怎么啦?” 陈盼儿带着哭腔说道:“红花,她,她……不见了。” 苏敏一下也紧张起来,看了一眼姚秋山,姚秋山在苏敏的耳边说道:“我一直派人监视他们,不知道怎么会出这种事。” 苏敏急问陈盼儿道:“怎么会不见的?” “我早上起来,看你们在书房了谈事情,我没事干无聊的很,就准备去找红花,看看她准备的新嫁衣。可到了她的房间,门的虚掩的,人已经不见了,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我们给她的东西,她一件都没带走,整整齐齐的放在炕上。就是拿走了我哥哥送给她的一把黄杨木的木梳。” 苏敏好像没有听到陈盼儿最后一句话,他喃喃的说道:“走了,好巧,正是这个时候他们走了。” 姚秋山看见月亮门外一个人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他厉声喊道:“杨健,你过来。” 这个杨健,苏敏认识,他本是葛济山庄民团的第一批成员,本来身手就不错,跟着褚肇南又学了不少东西,自从大部分人参加了新军营后,民团又招募了一些青年,现在他已经是民团的副队长了。加上他又有个扮什么像什么的天分,上次放玉牒装扮打架士卒的就是他带领的,所以这次进城担任监视任务就由他带队。 看见姚秋山叫他,杨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单膝盖跪地,给苏敏和姚秋山行礼。 秋怡心知道他们要谈话,就先把陈盼儿扶进书房。 姚秋山不客气的喝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个人都看不住,人跑了还不知道。” 看着杨健被训的脸通红,苏敏扯了一下姚秋山的衣袖,止住了他的呵斥,弯腰搀起杨健,说道:“算了,这两天我们关注的目标太多了,城里城外的够他们忙活的,你看杨健的眼睛都熬红了。” 听了苏敏体贴安慰的话语,杨健鼻子有些发酸,“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羞愧的说道:“是属下无能,陈前辈和陈师母有事去了城外,这里就剩下两个弟兄,这两天连续监视把他们累坏了,我说帮他们盯一晚上,可偏偏就出事了。” “好了,不必自责,你还是下去休息休息。”苏敏说道。 看着杨健的背影,姚秋山冲着苏敏说道:“治军就在赏罚分明,有过不罚,怎么能服众,大人这么迁就他,不见得是好事呀。” 苏敏拍了拍姚秋山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想的是治军,我想的是如何用人,其实这两方面也是相通的,我们分配任务的时候,也要为他们想一想实际的困难。这次就是我的失策呀,小看了红花父女,不过他们走了正好说明红阳教要有大行动了,就是我们不知道他们行动的时间,时机拿捏不准,可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哪。” “难道非要等他们动手,我们不能先发制人吗?” 苏敏微微的摇头道:“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红阳教要谋反,朝廷的军令都出自军机处,也就是说没有六阿哥和穆彰阿的命令,我们调不动京城的一兵一卒。就算是我们能调兵,咱们难道能平白无故的关闭九门全城大索吗?抓几个愚昧的教徒是没用的,关键是要在他们谋反的时候,将教中的首脑一网打尽,否则即便抓到了,你也不能空口说他们叛逆谋反。” 听了苏敏的分析,姚秋山无奈的叹了口气。 回到书房,陈盼儿将鞋袜脱掉露出红肿的脚踝,秋怡心正在拧一把冷水毛巾给她敷脚,苏敏上前心痛的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像个小孩子一样。” 陈盼儿委屈的说道:“红花突然走了,我心里着急嘛,上台阶的时候,一步跨了两个,就崴了脚。” “一步,两个。”苏敏灵光一闪,奔到了书桌边,抓起诗稿看了起来,“啪”的一声将桌子拍了一下,兴奋的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苏敏兴喜若狂的神情,秋怡心和姚秋山都急问道:“看出来了?” 苏敏将诗稿平放在桌上,解释道:“这的确是首‘藏头诗’,不过不是普通的竖着念或斜着念,它是从左至右再从右至左跳两字念,你们看这是‘正月十三申时起事’。” 姚秋山拿起诗稿仔细的又看了一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对苏敏说道:“大人,我们终于得知他们起事的准确时间了,下步我们该怎么办?” 苏敏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说道:“现在是巳时末刻,到申时还有整整两个时辰,我想红阳教的人应该早就进城了,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九十九章 首用新军 红阳教准备正月十三日申时起事的消息终于明了了,但给予苏敏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敏略微思索了一下,对姚秋山说道:“顺天府的五百衙役现在是我们唯一可以动用的力量,但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少,而且战斗力也是我非常担心的,所以现在必须动用新军营了。” 姚秋山皱着眉头说道:“虽然现在大人能够调的动新军营,但如果没有四王爷的谕旨,实在是太扎眼了,就算是我们大获全胜之后,朝廷问起您调兵的事情,您又怎样解释呢?” 苏敏点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我这就到四爷的府上去,你现在就去顺天府给龙越传令,让他做好准备,随时听我的命令行动。” 苏敏正要走,姚秋山提醒道:“今天肯定是凶险之役,我看还是让褚肇南和杨健带几个人跟随大人左右吧。” 苏敏沉吟道:“杨健负责全城的情报工作,这里离不开他,还是让褚肇南随便带两个人跟着我,到时候传令方便些,至于安全问题,你不要担心,看看我的防身暗器。”说着苏敏将左手臂绑着的针桶亮了亮,这个东西最近经过苏鄂春的改装一次可以装针六只,威力又增大了不少,在一丈内可以穿透薄铁皮,在针尾部又加了齿状尾翼,就算不是射到人的关键部位,也够他吃一壶的。 杨健又去而复返,对姚秋山伏耳说了几句,姚秋山看着苏敏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刚才海云庄的有四十辆大车进城了。” 他们正说着,秋怡心一身男装走了出来,说道:“大哥,今次一定要带我去,否则我在家里会疯掉的,再说以我的武艺是不会拖你后腿的。” 苏敏知道多说无益,带着秋怡心、褚肇南等人出门直奔瑜王府。 瑜王府门口哈喜贵正在喝骂一个满脸是伤口的太监: “你小子没脑子呀,跟你说了多少次,王爷喝多了的时候,要小心侍侯,你倒好,害的王爷用一只青花定窑的花瓶打你,你知道那只花瓶值多少钱吗?够养你这号饭桶十辈子的了!” 那个太监嗫嚅道:“奴才就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王爷就生气了。” 你忍不住也得给我忍着,想当年老子在你这个岁数侍侯主子的时候,一条蜈蚣顺着爷的裤腿爬进去,又是爬又是咬,爷鼻涕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愣是没有吭一声。 哈喜贵正在吹嘘自己当年的能耐,一抬头看见苏敏来了,忙几步下了台阶,上前打千儿行礼:“哟,苏大人您可是好久没来了,过年您赏的东西我收到了,您老真是客气,老奴几次上门请安,可巧了您都在忙没碰到,今天正好谢谢苏爷了。” “老狗东西,跟我玩着虚礼,不就是两千两银子吗,还不快给我滚起来,我庄子里正好送来了几十匹上好的云霓蚕丝绸,改日我叫人给你家里送十匹,给家里的大小母狗做身衣服,出来也人模狗样的啦,哈哈哈!” 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苏大人还有时间、有心情在这里开玩笑,褚肇南不得不佩服苏敏沉的住气。 看着居礼甚躬的哈喜贵,苏敏收起笑脸问道:“王爷在吗?我有急事求见。” “王爷昨晚上喝醉了,刚刚才起来,心气正不顺呢,要是别人来,定是不见的,苏大人就不一样了,咱给您带路,请。” 路上苏敏边走边问道:“以前王爷不是最痛恨别人喝酒吗,怎么最近老是喝醉?” “您不知道自从王爷封了亲王以后,心气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虽然也爱玩,但总还有个节制,现在……,唉!杜师傅说过多次了,王爷当面认承,背后还是那样,就是不听。” 如意洲对岸的翠宁居就是奕詝在王府里起居办事的地方,哈喜贵带着苏敏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正好有人说话。 “赵子龙你这个常胜将军今天怎么打蔫了,到是开牙啊!” “竹青头你要是打败赵子龙,爷就给你住金盆。” 此时不知道是哪只蝈蝈赢了,“吱吱”的叫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奕詝突然发怒了: “你这是赵子龙吗?拿个破虫子来蒙我!”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苏敏认出和奕詝斗蝈蝈的太监是那个叫秦顺的,他正磕头如捣蒜般求饶。 “你的赵子龙呢?” “昨天让您给喂仙鹤了。” “嗯……,有这事?” “昨天下午您喝醉了,赵子龙赢了王爷的吕奉先,王爷大怒,就喂仙鹤了。” 奕詝坐在桌前,拍着脑门冥思苦想:“嗯,好像是有这事,笨奴才你知道我喝醉了怎么不拦着我。”他突然变得有些烦躁,也不等秦顺辩解,挥挥手示意秦顺下去。 趁此机会,哈喜贵在外面禀报说苏敏来了。 苏敏进来的时候,奕詝还有些臆怔。 “王爷,就要出大事了。”苏敏一句话出口,奕詝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等苏敏将这几天的情况告诉他后,奕詝迟疑的问道:“你就凭这些就能断定红阳教今天申时会谋逆,到底有几成的把握。” “王爷,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 “这与上次可不一样了,上次是在城外荒郊野岭,这次是紫禁城啊,万一到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怎么向皇阿玛交代。” 苏敏胸有成竹的说道:“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了三种对策,请王爷斟酌选用,第一种就是不管不顾,等叛乱起来后再去参与平息叛乱,虽然能够明哲保身,但万一皇上出了什么事情,六爷兵权在握,左右朝政的可就不是王爷了,我认为这是下策。” 奕詝听了苏敏的分析微微的点了点头。 苏敏继续说道:“第二种是立刻上奏皇上,由皇上下令封闭九门,全城大索,这样虽然可保紫禁城无恙,但到后来很有可能一无所获,由此把全城乃至整个直隶搞的天翻地覆,太平祥和的气氛荡然无存,最后皇上虽然不能怪罪于您,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疙瘩。” 奕詝接口道:“看来这是中策了,那上策呢?” “上策就是,下令让新军营进城,与顺天府的衙役一起在紫禁城附近待命,然后准备好王爷的手谕,让传令之人见信号将手谕传递至六爷、军机处、兵部、步军统领衙门等处,我随王爷带几十个王府中身手好的侍卫进宫护驾。只要红阳教有所动作,我们先发信号,有宫中的侍卫和我们抵挡一阵,新军营立刻可至,到时九城兵马予以合围,让他们成为瓮中之鳖。” 听到这里,奕詝眼中露出了精光。 又听苏敏说道:“万一红阳教临时取消叛乱,我们的声势也不大,就算是王爷到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但如果王爷能够就此一举平乱的话,那可是通天的功劳呀,绝对不比开疆辟土的战功差,到时六爷拍着马也赶不上您了。 等苏敏说完,奕詝也不答话,立刻到书案前写调兵命令,几笔写完,盖上他的随身小印交给苏敏,苏敏略一浏览,出门叫过自己的两个随从,跟他们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拿着奕詝的手谕到新军营和顺天府传令去了。 奕詝一切穿戴停当,让乌其格、胡剑坤挑选了二十名侍卫,一行人直趋紫禁城。 =========================================== 欢迎大家加入《新苍穹》qq群:6462101 第一百章 风云不测 海云庄四十辆大车在驿道上前后排成了一条长龙,刚才在小路上还算好走,但到了宽阔的驿道反而难走起来,昨日来往的车辆将积雪压成了道道车辙,夜里又被冻的硬硬的,现在大车走在上面磕磕绊绊的。 宋裕麟带领一百名红阳教教众押着大车,向北京城走去,他手下的其余二百人前两天就已经混入了城里,按照计划卢天赐和钟守安带领的七百人应该随他们之后进城。 宋裕麟没有坐在大车上,而是前前后后照应着,时不时将颠落在地的货物重新在车上码好。虽然雪停了几天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阴郁的天气更加重了宋裕麟心中的不安。 坐在第一辆大车上带路的童先良跳下车来,他是齐云彪的侄儿,也是教中人,他一路小跑过来,恭恭敬敬给宋裕麟行个礼,说道:“宋护法,前面就是西直门了,到时候您不用作声,全由小的来招呼。” 宋裕麟眼睛一横,喝道:“你叫我什么?” “噢……对了,叫老宋。” 宋裕麟抬头看去,北京城的西直门已经在望了,高大的城墙就像一只怪兽趴在那里,城门则像怪兽的巨口,似乎要将靠近它的一切东西都吞没掉。 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多了,大都是进城买卖东西的乡下人,童先良在前面吆喝着驱赶着行人,插着小蓝旗的大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行人知道这是皇庄的车惹不起纷纷避让。 城门口一个把总带着三十几个士卒正在盘查行人,童先良的大车赶到了门洞口,他一欠身跳下大车,很熟悉的跟那个把总打了个招呼:“老邢,今天是你当值呀,老规矩啊,给兄弟们带了一些土产。哟,怎么今天这么多兄弟当差?” 邢把总看是他,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噢,是海云庄的童总管呀,上头有令这几天要严加盘查,有签票也不行,你这几车东西我也得查查。”然后他又在童先良的耳边悄悄的说道:“听说是有一股教匪要造反。” 童先良一听脸色变得煞白,僵立在当场,邢把总看他神情有异,奇怪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后面宋裕麟赶忙上来打圆场道:“童爷和我们兄弟几个昨晚酒喝多了,今天为给憞王府送例供还起个大早。” 童先良顺坡下驴道:“是呀,是呀,咱们给主子办事的哪能随自己呀。” 邢把总看了一眼宋裕麟,没有搭话,带着几个亲随,开始搜检海云庄的大车。他走到一辆装着萝卜的大车前站下,眯着眼睛从萝卜的缝隙往里面看,然后伸手一拔,萝卜堆里露出一把刀柄来, 宋裕麟头脑“轰”的一声大了,想是路上太颠簸了,将堆的高高的萝卜颠平了,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兵器。 邢把总伸手将短刀拔了出来,拿在手中上下打量,不急不慢的说道:“童总管这可是兵器呀。” 童先良此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宋裕麟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下认错道:“童爷,小的该死,昨天砍完萝卜缨子顺手就把刀放到车上了。” 童先良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也惊醒过来,装作毫不在乎的说道:“老邢,你把咱当什么人了,你信不过咱,还信不过憞亲王爷吗?把个剁萝卜缨子的刀当成凶器,你也好意思!”说着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拍在邢把总的手里,接着说道:“咱今天还想送完例供回去呢,你要是再查个没完没了,耽误了时辰,我们回来城门都关了。” 手里拿着银子,邢把总笑着脸上的肉都挤成一团:“咱们兄弟都是自己人,别放在心里。”说完,冲门口守门的士卒一挥手,四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开进了北京城。 碾子胡同座落在紫禁城以北,出了胡同口就是神武门,城里的澡堂子基本都聚集在这里,最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官员和富商,也有扛活和修脚的,但在清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到了下午才是这里热闹的时候。而且胡同紧挨着憞王府的后门,运送到王府的货物基本都要经过这里。 侯记澡堂在这条胡同的澡堂里面,不算大也不算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张,可今天它的两扇大门紧闭,上贴着一张尺方的白纸,上书一个“修”字,熟客都知道这是澡堂子在修缮。 海云庄的大车鱼贯进入胡同,路过侯记澡堂时,一声呼哨,澡堂的进煤大门快速打开,走在后面的二十辆大车拐了进去,前面的大车正好到王府后门卸货,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澡堂的门又打开,二十辆大车出来正好跟上前面的大车,这一切都未引起路人的注意。 宋裕麟走进澡堂子,一股澡堂特有的混杂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他的二百名手下,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在休息,看见他来了都站起身向他行礼,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容,这些日夜相伴的兄弟,宋裕麟心头有些发酸,不知道他们中明天还会有多少人会活着走出北京城。 赵大龙和赵大虎两兄弟过来禀报说,宫里的内应已经送来了太监、侍卫和宫中杂役的衣服,过了午时初刻就过来带人进宫。宋裕麟点了点头,他忽然感觉很累很累,无力的靠坐在澡堂的木床上,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霉点斑驳的顶棚。 紫禁城,钟粹宫。 奕詝带着苏敏向皇后请过安后,借口有些累了想在宫里休息休息,皇后吩咐宫女将二人带到了一个外进的一个空房,随行的侍卫就安排在钟粹宫外的太监值房里,苏敏看看表,此时已过了未时初刻。 奕詝坐不下来,心慌意乱的在屋内来回走着,苏敏则拿出本《陵川集》悠闲的看了起来。 胡剑坤持奕詝的官防不停的出入宫禁,传递着消息。 “龙越、姚秋山带领的五百衙役已到紫禁城西华门外候命。” “陈瑜全带领的新军营已到东华门候命。” 听到外面两支援军已经到位了,奕詝总算松了口气。苏敏看表已经到了未时二刻了,起身对奕詝说道:“时辰到了,王爷该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了。” 他们正说着,只听三大殿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火枪声,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的声音,苏敏正在错愕间。胡剑坤飞跑进来,惊喊道:“南熏殿起火啦!” 苏敏一个健步跨出门口,放眼看去紫禁城的西南方向已经是黑烟滚滚了,钟粹宫里太监宫女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宫中乱窜。奕詝提了把手铳也跟了出来,看到面前的景象一阵发楞,苏敏抓过他手中的手铳对天放了一枪,大声喝道:“都不准乱跑,否则格杀勿论。”太监和宫女都吓得呆立当地不敢移动半步。 苏敏一眼看见赵海,拉过他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分别通知各处娘娘都到钟粹宫里避难。”然后,对正不知所措的侍卫命令道:“乌其格率十名王府侍卫在这里卫护皇后娘娘,其余的人都跟随王爷和我到养心殿去救驾。 道光十七年正月十三日,一场严密组织的叛乱提前发动了。 =========================================== 欢迎大家加入《新苍穹》qq群:6462101 第一百○一章 我要杀人 正月十三日午时,紫禁城,南三所。 御膳监的小太监小德子小心翼翼的端着一托盘饭菜,从门外走进来,到了东屋门口他立住轻声禀报道:“公公,奴才给您送饭来了。”里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小德子吃力的用一只手掌住托盘,另一只手掀开厚重的棉门帘走了进去,屋里一个四十余岁戴着水晶顶子的太监歪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呼噜呼噜吸着水烟袋,他就是御膳监的总管太监常礼。 小德子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将托盘上的三个菜、一碗饭和一小壶酒小心的摆放好,正要抽手,常礼右手快速伸过来,将点水烟的烟媒子重重的按在小德子的手背上,登时冒出一缕带着焦臭的青烟。“啊!”,小德子惨叫一声,猛的收回手,不及查看伤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德子不会办事,求公公责罚。” “嘎嘎,嘎嘎。”看着诚惶诚恐的小德子,常礼爆发出得意的笑声,抬起一只脚放在他的肩膀上,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吩咐道:“给爷捏捏腿。”虽然手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小德子不敢违扭,伸手在常礼的肥腿上小心的按摩着。 常礼的吃相极是不雅,嘴巴吧唧吧唧的,小德子昨晚给常礼守夜不小心睡着了,不但被打了几个耳光,而且早上也被罚饿饭,听着常礼吃饭声音,他肚子饿的更加难受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大的连常礼都听到了。 “小德子饿了吧?” “……” “爷问你话呢?”常礼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踢翻在地,小德子吃亏吃多了,也学乖了,一翻身爬起来,迅速将常礼的腿又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头回答道:“回爷的话,奴才不饿。” 常礼格格一笑,说道:“你到我身边侍候差不多五年了吧,你那点小心思怎么瞒的过我,饿就说饿嘛,要不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是,奴才不懂事,奴才是饿了。” “唉,这就对了。”常礼撕下一只烧鸡的鸡腿,啃了一大口,嚼的稀烂,“呸”吐到地上,说道:“爷赏你的,给我吃了。” 香喷喷的道口烧鸡,肥嫩的鸡腿,但经过常礼的一番咀嚼,已经变成了一团什么都分不清的稀糊糊了,小德子看着地上的“鸡腿”,空空的肚子里立刻翻上来一股酸水,呛的他眼泪直流。“呸”常礼又吐了一口,“小德子是不是嫌爷脏呀?” 这句话后面意味着什么小德子非常清楚,他伸手捧起地上的“鸡腿”,眼睛一闭,塞进了嘴里,不敢停留快速的咽下。 小德子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伴随的是常礼刺耳的笑声。 小德子端着常礼的残羹剩饭向御膳房走去,刚走出院子,耳边传来叫声:“小德子,过来。”他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同乡景仁宫的太监刘进福。 刘进福把他拉到僻静的地方,看看左右没人,小声的说道:“前两天我给你说过的事,忘了没?咱们教中的人来了,就在宫外,你去将常礼的腰牌偷出来,我们去带人进宫。如果办好了算我们给无生老母立了大功,将来就能出人头地,再也不干这侍候人的活了,来生还能成仙呢!” 小德子咬咬牙说道:“我不管什么来生,只问问带人进来后,能不能帮我杀一个人?” “杀常礼?” “对,就是杀他。” “那还用说,将来教主坐了天下,你想杀谁就杀谁!” “那好,我干了。” 常礼有午睡的习惯,小德子轻而易举就把他的腰牌偷了出来,他和刘进福会齐出宫见到宋裕麟等人后,发现同来的还有景福宫的太监何瑞和韩四广。经过分配后,小德子带领包括宋裕麟在内的一百人从西华门进入紫禁城。 快走到宫门了,小德子心里有些发慌,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宋裕麟,宋裕麟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别慌,就跟平常一样走。你的事我听刘进福说了,等我们事成后,就把那个常礼交给你处置。” 小德子入宫六年了,除了一年在浣衣局干杂役外,一直在御膳房侍候常礼,经常出入宫禁,守门的善扑营的侍卫都认识他。 看他带了好些个杂役要进宫,守门的侍卫笑着问道:“小德子,今天怎么带这么多人进宫,有签票吗?” “彭大哥,您知道咱是跑腿的,常公公让我到内务府修造监带人来修御膳房库房,签票我可没有,只有常公公的腰牌。”说着将常礼的腰牌一亮。 御膳房的总管可是宫里侍卫巴结的对象,彭侍卫也不想得罪他,挥手放行道:“告诉他们小心些,不得喧哗吵闹,宫里不比外头,出了事情你小德子脑袋就要搬家了。” “知道了,宫里修缮又不是第一次,懂规矩的。”小德子答应一声,暗暗嘘了口气,回头招呼宋裕麟等人排好队依次进宫。 正在这时,从宫里走来位二品武官打扮的人,后面还跟着个书吏,看见他来了,彭侍卫赶忙上前,打千儿道:“玉大人,是您今天在军机处当值呀,卑职给您请安了,您这是准备出宫?” 来人是镶黄旗的旗军统领玉凌,他是嘉庆皇帝第十四固伦公主的儿子,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子弟,会几下拳脚看过几部兵书,别人看着他母亲的面子让着他,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时常叹息自己生不逢时,没有仗让他打,不能凭战功加官进爵。 玉凌哪里看得起彭侍卫这绿豆大的官,看他单膝跪地也不让他起身,大大咧咧的吩咐道:“给我找几个人到南熏殿给我搬东西,军机处急用。”南熏殿座落在西华门附近,距离军机处有点远,本来应该找军机处的侍卫搬东西的,可玉凌懒得走远路,就过来到西华门来找人。 在紫禁城站了十几年岗的彭侍卫也是老京油子,什么人没见过,本来就腻味眼睛长在脑门上的玉凌,现在看他又这么不近人情,有意顶了回去,但又不失恭敬:“不是卑职驳您老,今天本来应该是三十个人在西华门当值,有病的、告假的有十八个人,这里加上我只剩下十二个了,您要是再调走几个,不论那个领侍卫内大臣来看见了,怪罪下来我绿豆大的官怎么担待的起。” “哟荷,咱镶黄旗的统领也是卫护大内的,调你几个兵都调不动。”玉凌脸沉下来了。 彭侍卫不敢硬顶,转头看见红阳教众装扮的杂役,对玉凌说道:“大人息怒,卑职给您找几个人搬东西不就行了吗。”说完起身,指着宋裕麟、赵大龙、赵大虎等四人说道:“你们去几个人,先帮大人去搬东西去。” 红阳教众人听了都是一惊,目光齐刷刷射向宋裕麟,突然到来的变故让宋裕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马上镇定了下来,对众人说道:“要不咱就去帮帮忙,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等。”说完给赵大龙兄弟俩使了个眼色,四人跟着玉凌和书吏到南殿去搬东西。 他们要搬的是两口大箱子,就放在南熏殿的门口,赵大龙裤子里别着把锯短了的火枪,蹲不下来,只好直着腰用劲,玉凌一看他这样子搬箱子,还以为他有意偷懒呢,上去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赵大龙一个趔趄,箱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奏折、档案撒了一地。 玉凌火更大了,上去一脚一脚猛踹赵大龙的胸腹。 赵大龙和赵大虎哥俩在沧州黑道是有名声的,平时只有他们欺负别人,那轮的上别人欺负他们,赵大虎腾的一下热血冲头,也不顾后果,上前一掌砍在玉凌的后颈,玉凌低呼了一声一头栽倒,双腿一蹬就断了气。 后面的书吏看见,扭头就往西华门跑,边跑边喊道:“出人命了!造反了!” 事情变化的太仓卒,宋裕麟还在惊愕之间,赵大龙爬起来,抽出火枪,对准书吏的后背射去,只听“轰”的一声,书吏背上被铁砂打的像筛子,一个前冲扑倒在地。但同时枪声也响彻了整个紫禁城,栖息在城墙、大殿顶上的飞鸟,应声而起,立在西华门的诸人惊恐的向这边看来。 此时不容多想,宋裕麟将箱子一甩,大声喊叫道:“反了,反了,兄弟们先夺了西华门。” 红阳教众纷纷抽出短刀扑向守门的侍卫,十二个侍卫目光还在南熏殿的方向,没有防备,立刻被砍倒了八个,其余的能抵抗两下,也被众人乱刀砍死,只有站在门边的两个侍卫机灵,扭头就往宫外跑。 宋裕麟下令将南熏殿烧了发信号,早有人拿出准备好的油到处泼洒起来,火点起来了,烈焰腾空而起,滚滚黑烟像一条黑色的长龙直冲云霄。 西华门外骚动起来了,茶馆里的喝茶的,街边小吃摊上的食客,卖冻果子的小贩,甚至一个要饭的瞎子,都从身边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把雪亮的大刀,扯去外套露出里面纯白的衣服,冲向西华门,口里喊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几乎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呼哨,从旁边几个胡同同时奔出大批的左臂缠着红布的人,手拿腰刀,呼喊着冲向穿着白衣的人群。 =========================================== 欢迎大家加入《新苍穹》qq群:6462101 ============================= 【新作之家】倾力推荐!!! 第18期广告作品: 《国无边疆》/?bl_id=48751 相关简介: 这是在架空分类里捣鼓的反架空,或者准确的说是大话反架空,什么是大话反架空呢?那要看了才知道。——《国无边疆》 第一百○二章 剑指太和 西华门外一片混战,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龙越和姚秋山看着下面突然而来的战斗。 “苏大人还没有给我们发信号,就这样贸然出击,会不会时机不对呀?”龙越说话的同时,手中的扇子还是不停的在摇,尽管此时还是滴水成冰的季节。 姚秋山看着今天龙越的打扮有些搞笑,好端端的文官服,非要挂柄长剑在腰上,配上他肥硕的身躯,有点庙里四大天王中增长天王的味道。 底下的厮杀的声音传了上来,姚秋山知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回话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提前发动了,苏大人和瑜王爷只带了二十几个人进宫,如果让这些红阳教的人都进了宫,那他们就危险了。嘿嘿,不过就下官看来,龙大人的这五百人不见得能阻止对方。” 在落日的余晖中刀影闪动,“叮叮当当”兵器相碰的声音响成了一片,不时有惨叫的声音传来。本来天地之间只有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泥,但在西华门外的街道上,鲜血已经把红色带到这黑白的世界。 穿白衣服的红阳教教徒不到四百人,顺天府的衙役有五百人,但是由于街道狭窄,双方正面交锋的只有一百多人,龙越他们根本发挥不出人多的优势。 若论缉盗捕人顺天府的衙役是没说的,但一上战阵就不一样了,乱糟糟的冲过来就砍,以为红阳教的教众是小毛贼,见了他们就屁滚尿流了,把这两天学的一点阵势和战术忘的一干二净。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骁勇异常,虽然不会什么高深的武功,但一招一式都是那么实用,最为关键的是这帮人个个红着眼睛,不管不顾的死砍硬冲,拼着自己掉一只胳膊也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在双方都倒了二十几个人后,平时打惯了太平拳的衙役们挡不住了,不住的后退,龙越看了急得不行,对楼下的随从喊道:“李班头,你去督阵,一定要冲进西华门,进去后每人赏银五十两。” 衙役们公开的俸禄少的可怜,只够养活自己的,但真正靠俸禄生活的衙役也几乎没有,特别是在京城的衙役,靠刑狱、户籍收的外快和店铺送的孝敬钱,一年的收项不会少于五十两银子,让他们为了五十两银子去卖命可没人愿意。 李班头下去传令后,衙役们的喊杀声更猛烈了,可交锋的锋线却在不断的后移。将对方迫退之后,红阳教的教众也未步步进逼,大批的人开始涌入西华门,后卫在一边抵抗一边后撤,双方的锋线逐渐移到了西华门的门口。突然门里发出一声号令,红阳教的教众同时往旁边闪去,里面射出了无数枝羽箭,站在顶头的七八个衙役当时就被射倒了,其余的人见势不妙,发声喊抢路往回逃,一时在宫门口挤成一团。红阳教十余人一起用劲趁势将大门关上,紧接着一根半尺见方的门插落入锁槽,将宫里、宫外的敌对双方完全隔离开来。 龙越看着下面的战况,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回头想看看姚秋山,却看了个空,姚秋山不知什么时候,早就不见了踪影。 宋裕麟清点人数,自己先带进来的人加上刚才冲进来的三百多人,现在他们共有四百六十多人。紫禁城一共有四个宫门,分别是正南的午门和正北的神武门,以及东华门和西华门。他们的计划是卢天赐和钟守安从神武门攻入,宋裕麟等人同时抢占东华、西华二门,然后再合兵一处抢夺午门,四门控制起来,紫禁城就由他们为所欲为了。 虽然事起仓促,但在西华门的总算是得手了,但午门和东华门的情况却一无所知,宋裕麟略一沉吟已拿定主意,午门和东华门如不能拿下,即使能杀了皇帝,他们这些人也跑不掉。 “留五十人在这里守门,其余的全部跟我到午门去。”宋裕麟振臂一呼,带领着四百多人向东华门跑去。 金水河在紫禁城蜿蜒流过,隔着河在武英殿门口有几个当值的官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奇怪的看着这群奔跑的人。他们穿过了熙和门(宫内的小门),威武的午门就在近前,一双双破旧的布鞋踩踏在打磨的异常光滑的青石上,踢踏的脚步声在平民的禁地回荡,跑着跑着宋裕麟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强权被踩在脚下的感觉油然而生,这种感觉使他豪气万丈,看着午门就在面前,大吼一句:“兄弟们杀啊,无生老母,佑我信民。”四百壮士齐声呼道:“无生老母,佑我信民”,高举明晃晃的大刀冲向午门。 重檐黄瓦的午门,形如雁翅,宛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下面的五个门洞,正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皇帝才能享有从正门出入的殊荣,普通的文武大臣,只能从侧门进出。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在午门迎接他们的不是林立的刀枪,而是空空如野的空门,午门的守卫早就跑的不见踪影。 突如其来的成功让宋裕麟很是意外,他不及多想,留下五十人守卫午门,带领其他人准备再将东华门夺下来,可他们刚奔到金水桥边,就从协和门冲出一群人,也是穿着白衣的红阳教众。原来他们就是跟刘进福从东华门进宫的一百五十人,他们看见点火的信号,当下就把东华门拿下了。 紫禁城的四门现在三门已在手,宋裕麟知道,钟守安在神武门安排的人最多,既然其它的三门轻易拿下,神武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看着前方高大雄威的太和殿,赵大龙举着他那把重新装好药的火枪兴奋的嚷道:“他奶奶的,老子今天也要开荤了,一定要坐坐龙椅,睡睡龙床。兄弟们还等什么,冲啊!”,率先冲下了金水桥,其余教众已经被眼前华丽的景象冲击的痴痴呆呆,都不约而同的“嗷”的叫了一声,跟着赵大龙跑了出去。 =========================================== 欢迎大家加入《新苍穹》qq群:6462101 第一百○三章 临危救驾 就在宋裕麟带着红阳教的众人控制西华门和午门的时候,道光皇帝正在养心殿里紧张的等候着消息。 道光皇帝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先是到奉先殿去拜拜列祖列宗,然后再读书、看奏折,吃了午饭,他照例是要小憩片刻。他刚刚躺下,就被刚才清脆的火枪声惊醒了。 京师里虽然有全部使用火枪的神机营,但在紫禁城的侍卫并没有配备火枪,这是因为火枪的威力太大了,为了防止某些人图谋不诡,整个紫禁城除了道光的贡品库房里,是一枝火枪都没有的。 所以这一声枪响,使道光心神不安,他大叫一声: “术格!” 一位身穿一等侍卫服色的黑脸汉子两步就跃上了丹犀,叩伏在地应声道:“奴才在!” “快去看看,哪里火枪响,出了什么事?” “扎,奴才已经差人去看了。” 他们正在说着,跟在道光旁边侍侯的养心殿总管太监崔成突然惊叫道:“皇上,走水了,看样子好像是灯笼库和南熏殿。” 道光闻言抬头一看,果然西南方向黑烟腾空,他心中一阵焦急,急令道:“快,快叫水龙扑火。” 一个太监出去传旨没多久,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上前猛扑在地上,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的说道:“皇……皇上,来……来了,白衣服,几百人,全都来了!” 术格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吼道:“郝月昆,慢些说,到底怎么了?” 郝月昆是勋贵子弟,刚刚进宫三个月,初见大变难免有些惊慌,作为皇帝的亲卫,平时术格本来就不苟言笑,对待下属严厉有余,温文不足。郝月昆看见术格有些狰狞的面孔,又惊又急,竟然晕了过去。 术格将郝月昆丢给一边的太监,一拧身亲自跑了出去,一出隆宗门,只见太和殿三层高台上围满了身穿白衣服的人,手中的兵器,反射的太阳光粲然夺目。 术格不敢多看,回身向养心殿跑去,此时,三大殿附近已经一片混乱,太监和宫女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哭喊的声音传出去,像瘟疫一样感染了大内其他的人。 等术格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养心殿大院里也是一阵混乱,术格奔到道光的面前,简要的把太和殿的情况说了,道光皇帝脑子中一片混乱,呆立在台阶之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在养心殿乱成一片之时,奕詝带着苏敏等人闯了进来,苏敏高喊一声:“瑜亲王前来救驾,大家不要慌张。”道光看见奕詝来了,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急忙下去,抓住奕詝的手说道:“奕詝,你来的正是时候,宫中的侍卫现在都归你节制,给朕平息宫中的叛乱。” 术格上前躬身施礼道:“四王爷,养心殿三十七名侍卫现在听您的指挥,下官以为,养心殿墙高门固,我看我们就驻守这里,以待宫外的援兵。” 奕詝还未答话,苏敏就在旁边说道:“王爷千万不可在此固守,贼人既然直趋太和殿,我想西华门、东华门和午门必然落入敌手,外面的援兵一时半会还来不了。这里四面高墙只有一处前门,虽然能抵挡一时,却是死地,叛匪如果团团将这里围住,我们就困死在这里了。” “那依你之见呢?”奕詝问道。 “我们全部都到乾清宫去,那里同样是墙高门固,虽然有六个门,不如这里好防守,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有六条生路,到万不得已时,择其中一门冲出去,还能有一线生机。” 术格虽然是个粗豪的汉子,但也在西北带过兵,知道一些兵法战略,听了苏敏的建议,他不住点头,鼓动奕詝道:“王爷,我看苏大人说的有道理,咱们不能再犹豫了,叛匪在太和殿什么都找不到,马上就要到这边来了。” 奕詝一咬牙,说道:“好,我们就全部到乾清宫驻守。” 一声令下,众人护卫着道光皇帝出了养心殿,他们怕被太和殿的叛匪看见,不敢从正面的乾清门进去,只好绕了个大圈,从隆福门进去。 走之前苏敏跟褚肇南耳语几句,褚肇南故意拖在最后,等大家都出了门,他一个人把养心殿的大门关上,双臂一运气将平时四人才能抬起的方木门插,牢牢的将门锁住。 在赵大龙的鼓噪下,众人一下冲进了太和殿,把主将宋裕麟晾在了金水桥上,看着如同乱蜂一样的教众,宋裕麟急令喝止,除了归他统属的二百人停步外,其余的好像没听见似的,乱哄哄的跟着赵大龙跑进了太和殿。 宋裕麟没办法只好跟着大伙后面,进了太和殿,只见赵大龙一个人半躺在大殿当中的龙椅上,哈哈大笑道:“今天老子也到金銮殿坐了龙椅了,来来来,大家都坐坐。”一群人挤挤撞撞的争相抢坐龙椅,更多的人被眼前金壁辉煌的大殿恍的眼睛都花了,宝座左右铜胎嵌丝珐琅制成的宝象、角端、仙鹤、香筒等都成了教众抢夺的对象。 “住手!”宋裕麟大喝一声,但大殿里人声嘈杂,将他的声音盖了下去,宋裕麟提刀在手,上前几步,对准一个正在卖力争抢仙鹤的教众的后背砍去。 “啊!”他发出了一声惨叫,背上的伤口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这一声不是很大,却很有效果,大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大家都惊恐的看着宋裕麟,这位平时非常和蔼可亲、活菩萨似得宋护法此时全身上下都是被溅上的点点鲜血,双眼通红瞪视着众人,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着。被杀的是赵大龙的手下,他刚想出言和宋裕麟理论一番,但被他的目光一逼,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了。 宋裕麟冷峻的目光扫视众人:“我们是将脑袋别在腰带上出来干事的,紫禁城外面有十万官军,你们拿了这些个东西想到哪里去?动了贪念,无生老母和弥勒佛祖不会保佑我们的,今日如果不能一鼓作气杀了狗皇帝,被他们缓过劲来,我们一个个全部都要死在这里。‘圣主’天书上说的明白,满清就是二百年气数,我们能一举拿下皇宫四门就是例证,今日就是我们成大事之时。秉承日月!红阳满天!” 几百人被他说的热血沸腾,齐声和道:“秉承日月!红阳满天!”声音穿越九重宫殿。 突然,养心殿上空发出一声爆响,将红阳教众的呼喊声趋散开来,一团五彩火花在空中绽放。 宋裕麟叫过头上系着一根白布条的小德子,问了问,回头嚷道:“狗皇帝就住在养心殿,大伙杀啊!”几百人冲了出去,将养心殿团团包围。 第一百○四章 乾清排兵 一身侍卫打扮的秋怡心靠着月华门旁的琉璃墙,仰望着养心殿上空七彩的烟花光环慢慢散去,轻声赞叹道:“好美啊!” 身后突然有人接话道:“是啊,真的好美!”秋怡心一惊,回头看去,是苏敏笑嘻嘻的正看着她,伸手在她的腰间抚了一把。 秋怡心假意颠怒道:“我现在的身份可是男人喂,你这样动手动脚不怕别人看见,说你有龙阳之好吗?” “没听说过情难自禁这句话吗?你不管穿了什么衣服都是那么美。” 秋怡心被他称赞的脸有些微红,忙转移话题道:“那烟花是发给姚秋山和陈瑜全信号吧,好美,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 苏敏一笑:“那是我请五叔专门制作的,一枚的造价要五两银子呢,比普通的烟花腾空的高度要高出一倍都不止,十几里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老百姓可不会花这么多钱放着玩。” 他们正说着,有个侍卫来传话说,奕詝请苏敏过去议事。 道光皇帝已经被太监扶到乾清宫里间休息去了,奕詝现在办事的地方就设在乾清宫内的南书房,苏敏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据说当初康熙皇帝就是在这里擒拿的鳌拜。(据历史记载:当时康熙皇帝召见鳌拜,命赐茶。太监用开水煮过的茶碗盛茶水,用盘子端至鳌拜面前,鳌拜接茶时,因碗极热烫手,茶碗砰然坠地。鳌拜身后的太监乘势一推原本做了手脚的椅子,鳌拜扑摔于地。康熙皇帝呼曰:‘鳌拜大不敬‘。一群健壮的少年立即涌出来将鳌拜擒获。)在康熙朝时,南书房一度是发布军令和政令所在地,但军机处成立后,这里变成了供皇帝练字画画的书房了。 苏敏进来的时候,奕詝坐在一张八角桌旁,桌子上放在六把包金溜丝铜把手的手铳,火yao和铜子都用雕花漆木装着,一看就知道是西洋贡品,肯定是刚刚才从库房里拿出来的。术格躬身站在一旁,正在禀报布置设防的事宜。奕詝看苏敏来了,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苏敏看术格站在回话,也不便坐着,侍立在一旁听术格的布防的安排。 “养心殿和乾清宫的侍卫一共是四十八名,四爷带来的十几名侍卫,我们只有六十多人,如果分着把守六个门,那兵力就太分散了,如果叛匪集中力量攻击一门,我们就危险了。所以下官以为,应该将人分三部分布置防守,一部在乾清宫负责守护乾清门、日精门和月华门,一部在坤宁宫负责守护隆福门、景和门和坤宁门,其余的人作为机动,策应前后两部。” 奕詝听了,先不发表意见,问苏敏道:“苏敏,你的意见如何?” “下官以为,在人手这么少的情况下,只有按照术大人的布置才能抵御叛匪的进攻。” 奕詝指着桌上的手铳说道:“好,就这样吧,这些手铳你们一人一枝,其余的先发给侍卫用。” 他们最后商定,前面由苏敏负责,后面由术格负责,中间的机动人员就由胡剑坤带领。 等术格出去后,愁云浮上了奕詝的脸,挺直的身子也弯了下去,埋怨苏敏道:“今日被你害惨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直接上奏皇阿玛算了。外面的援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现在我们六七十人,怎么抵御他们五六百人哪!” 看着有些惊惶不已的奕詝,苏敏安慰道:“刚才,我已经给陈瑜全发出了信号,相信城里兵部衙门和步军统领衙门都已接到了四爷的手谕,只要我们在这里坚持一个时辰,援兵一定会及时赶到。而且刚才我还略施小计,故意在养心殿发信号,又安排一名会飞檐走壁的手下将养心殿的大门关死,等叛匪发现养心殿是座空殿,又要花掉他们不少时间。乾清宫的墙有一丈多高,要攻进来也没那么容易,就算是他们攻进乾清宫,只要下官还有一口气,一定保皇上和四爷平安无事。” 奕詝想想事已至此,埋怨也没用,只好点头认可了。 苏敏出来的时候,褚肇南已经回来了,正在和秋怡心、陆虎说着话,苏敏问道:“养心殿那边怎么样了?” 褚肇南兴奋的说道:“大人的计策真是不错,我把信号烟花一放,他们不久就过来了,我赶快跳出来,到邻近的大殿顶上偷偷观察。他们一上来就把养心殿团团围住,先是搭了个人梯,想爬上去,我照着最上面的一个人甩了一镖,那家伙掉了下去后,他们就不敢爬墙了,到处找东西撞门,现在估计还在撞呢!” 陆虎看见苏敏手里拎着三枝精美的手铳,忙抢过来把玩。 苏敏笑着问道:“怎么,想不想要一枝?” 陆虎脸上露出了不懈的神情,说道:“这东西就是好看,真正到用的时候,我看还不如我扔石头方便呢!” 褚肇南也拿过一只,装药、瞄准。苏敏看他熟练的操作着手铳,奇怪的问道:“老褚,以前玩过这东西。” “哦,以前在葛济山庄的时候,看洋和尚摆弄过,当时他放第一枪的时候,把俺差点给吓傻了,真没想到这么小个东西能够穿石裂木,后来我就跟他学了怎么放枪。” 一般学了武术的人都对火枪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褚肇南不但没有这种心态,而且好像很乐意接受它。陆虎在旁边奇道:“褚大哥,你的功夫这么高,怎么还要学这个东西。” 褚肇南说道:“从小练武的时候师傅就说过,练武讲究的是融会贯通,就是要吸取别人的优点,变成自己的东西,如果老抱着自己那点东西不放,跟个井底之蛙没多大区别。” 听了褚肇南这番话,苏敏对他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说道:“好,这手铳就送你一枝。”褚肇南喜出望外,连忙拜谢。 陆虎看到眼热,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哀求道:“公子,把这枝也给我吧!” “送你?你不是说你的石头比它好多了吗!”苏敏装作很严肃的样子说道。 陆虎被噎的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还是秋怡心心软,笑道:“陆虎你怎么这么笨哪,公子跟你开玩笑的,还不快去跟褚大哥学学怎么用。”陆虎答应了一声,拿着手铳高兴的拉着褚肇南去现学去了。 看苏敏拿着最后一枝手铳看着自己,秋怡心抢着说道:“好啦,好啦,我才不喜欢这个东西,又麻烦,又累赘,还是你自己用吧,我有它呢。”说着拍了拍腰间缠绕的软鞭。 这时,从养心殿方向传来一声巨响,苏敏知道,一定是大门被他们撞开了,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刚刚过申时一刻,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马上就要发生,可陈瑜全的新军营现在在哪里呢? 第一百○五章 偷天换日 苏敏靠在月华门上听着外面一阵阵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当”有人用脚重重的踹了大门一下,骂道:“妈的,到处都是房子,都是门,把老子都转晕了,这皇帝老子也太享福了,一个人住这么多房子。” 另一个人调笑说:“柯老三,等‘圣主’坐了江山,让他老人家分我们每人一间房子住,再娶几房老婆,那日子……,啧啧,让我成仙我也不去了。” “吃你的天鹅屁去吧,你活了三十好几连女人毛都没摸到一根,就想一下娶几个老婆。”传出了几个人的嘻笑的声音。 “你还别说,这皇宫里的女人就是和我们那里的不一样,刚才我碰到几个,看见我就吓得跑不见了,她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走起路挺着小胸脯,还一扭一扭的,嘿嘿嘿……” 他们几个人正说着热闹,一个人厉声喝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宋护法,我们检查了这个院子,几个门都关的紧紧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苏敏透过门缝看去,外面都是穿着白衣的教众,头上缠着白布带,上书“同心合我,永不分离” 的字样,众人簇拥的一个中年人,隐约就是那天在大觉寺跟着卢天赐后面的几个人之一。只听宋裕麟叫道:“小德子!” “奴才在!”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头上也系了一根白布带,跑出人群,跪在宋裕麟的面前。 宋裕麟将他拉起,说道:“咱们红阳教的兄弟,除了见‘圣主’外都是站着行礼,快起来,站着说话,这个院子是什么地方?” 小德子站起来,抹了一把泪水,说道:“这里面就是乾清宫和坤宁宫。” 赵大虎说道:“门都关着,狗皇帝会不会在里面?” 柯三等人刚才被训斥了一顿,现在想急于立功,招呼道:“我们把门撞开看看。”说着几个人退后几步,冲上来用肩膀撞门。紫禁城的门用最坚硬的铁力木制成,用桐油和油漆漆了几十遍,用了四百年还是坚固如初,这几个人怎么能够撞的开,一个个被木门弹回来倒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跟在宋裕麟后门的赵大虎骂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不会搭人梯翻墙过去看看。” 听他们要翻墙,苏敏回头给陆虎做了个手势。 那几个人唯唯诺诺爬起来,搭起人梯,柯老三爬在最上面,刚一露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奔他脑门打来,还没等他看清,头上早就挨着一记,惨叫一声应声而倒,宋裕麟看去,躺在地上的柯老三已经晕了过去,额头起了个大青包鲜血直流,打他的是一枚褐色的鹅卵石。 “赵大虎你带四百人包围这个院子,给我攻进去,赵大龙带其余的兄弟到各处去搜。”宋裕麟发布着命令。 随着他一声令下,在乾清宫围墙四周的甬道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墙内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战斗的时刻终于来到了。院内,六个大门已经分别用巨木支撑起来,以抵御外面的冲撞,侍卫们已经刀出鞘,弓在手,箭上弦。 在赵大虎的指挥下,在每个门口安排了三十人把守,其余的人开始搭人梯翻墙。在月华门旁边,五个红阳教众刚刚探出身子,腿还没跨上墙头,羽箭就射了过来,当场有四人被射中,跌了下去。 别的地方也是这样,半个身子探出墙头的教众成了侍卫们最好的目标,虽然现在天色已晚,但借着落日的余晖,距离又近,教众一下死伤了二十多人。 赵大虎气急败坏的跑过来对宋裕麟说道:“宋护法,看箭枝的数量,里面最少有五十人,狗皇帝肯定在里面,可他们箭法精准,兄弟们一个个翻墙进去就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宋裕麟看了一眼天边,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沉吟道:“我们进宫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时间越拖下去,对我们越不利,要速战速决。”赵大虎向地上吐了口脓痰,恨恨道:“如果没有这堵墙,他们那点人早被我们给灭掉了,如果不是墙太厚了,我恨不得把墙推dao了,要不咱们再像刚才那样,把门撞开?。” 宋裕麟没有回答他,低头看见门前的台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对周围的教众命令道:“快,把所有能找到的桌子、椅子全给我搬过来,沿着一边的墙给我码好。” 陈大虎一时没转过神来,不解的问:“您这是……” “哼哼,咱们就是要人多欺负人少,到时候,留一百人守着各个门,其余的一百人、一百人的同时往里跳,我看他们怎么射箭。” 西六宫紧挨着乾清宫,不一会从西六宫搬出的桌椅板凳就沿着乾清宫西边的院墙摆满了。 听着外面家具相撞的声音,陆虎笑道:“他们不会这个时候帮皇上搬家吧!”苏敏和秋怡心却笑不起来,两人同时醒悟过来,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心意相通,苏敏握着秋怡心的手低声说道:“怡心,看来今日我不该带你来这生死之地,我们必须突围了,等下我要去保护皇上,你不能跟着我了,要保重自己。”说完也不待秋怡心说话,叫过褚肇南和陆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南书房。 苏敏将严峻的形势跟奕詝说了,建议道:“四爷,我们必须突围了。” 奕詝惊的站了起来:“突围?离开了这里的地利,宫里又只有这么点地方,早晚要被他们追上。” 只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术格和胡剑坤也急急忙忙闯了进来,危急的形势从他们的表情上都能看出来,术格匆匆的行过礼,说道:“四王爷,我们一定要做好突围的准备了。” 术格曾经参加过平息西北张格尔叛乱的战斗,久经战阵的他对形势的判断是非常敏锐的,一发现红阳教的动作,马上叫上胡剑坤来找奕詝。 听苏敏和术格都说要突围,奕詝没有再犹豫,立刻吩咐道:“好,那就突围吧。” 听奕詝同意了,苏敏对术格一拱手说道:“术军门,时间紧急,咱们也不客套了,我先把我的想法说了,你再来取舍吧!” 术格急忙还礼道:“咱是个武人,如何突围全凭苏大人吩咐,冲锋陷阵咱老术决不含糊。” 苏敏躬身说道:“四爷,今日如果要保证皇上的安全,我们必须施一个 ‘偷天换日’之计,由我穿上皇上的龙袍,扮成皇上的模样,突围的时候吸引叛匪的注意。” 胡剑坤在旁边急道:“四爷,苏大人可是一点功夫都不会,还是让我来扮皇上好了!” 苏敏微微一笑:“你身形这么高大,哪里像皇上,还是我来吧,这个事情不用争了。等会儿我们分两路突围,一路由四爷和术军门带领,护着皇上,从景阳门突围,向颐和轩、景祺阁方向撤退,那里宫殿林立,道路交错,容易摆脱追兵;另一路,由我假扮皇上,带领一批人,从坤宁门突围,向御花园方向撤退。” 奕詝激动的拉住苏敏的说道:“苏敏,你拳拳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如果今日皇阿玛和我能逃脱这一劫,来日定不忘你擎天保驾之功。” 第一百○六章 黄雀在后 “呜都都,呜都都……”此起彼伏军号声在夜色笼罩的古城回荡,这是各个军营紧急点兵集合的号声。自满清入关以后,北京城除了三藩之乱,就再也没有响过如此急促的军号声,号声不但把军令传给了士卒,也把紧张的气氛带给了全城的老百姓,人们纷纷关门闭户,热闹的街市顷刻间人影全无。 从集合的速度来看,就知道京师驻军的营纪废驰到什么地步了,军号足足吹了半个时辰,来前锋营和神机营报到的士卒还不足六成。步军统领衙门由于有日常维持治安的职能,人到的还算整齐,但也只到了八成。 张景详接到奕詝的手谕后,听着全城各个驻军都吹响了军号,他也吩咐手下先吹号点兵,等士卒已经在校场列好队,他却拿不定注意了。他给几个副将打了声招呼,带着两个亲兵,火急火燎的快马直奔恭王府。 他是王府的常客,管家也没有通报,直接把他引到书房,奕忻正和兵部尚书禧恩一边品茶,一边悠闲的聊天。今天奕忻穿了一身青色丽丝天绸长袍,腰间束着白犀皮腰带,显得十分飘逸潇洒,张景详看了不禁暗暗赞叹,这个主子不论是长相、学问、心机真是没的挑,可就是最近两年事事都争不过各方面都略逊一筹的奕詝,如今奕詝已经封了亲王,六部的部务管着四个部,圣眷又好,简直成了半个摄政王了。 张景详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给奕忻打千儿请安,掏出奕詝的手谕急着说道:“我的爷喂,您还在这里闲聊天,宫里出大事了!”说着将奕詝的手谕递了上去,奕忻拿着盖有瑜王府关防的手谕并不急着看,指着张景详数落道:“看看你满头大汗,帽子都没戴,一点官体都没有,哪里像个朝廷大臣,起来坐在那边说话。” 张景详这才摸了摸头,果然没有戴官帽,刚才急的打马过来竟没有发觉。奕忻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笑着说道:“今天你来的可巧,正好我煮了雪水,烹了一壶铁观音,你尝尝味道如何,是不是比井水沏的多了一股甜润,等下你再喝几口,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烹制铁观音一定要用从松枝上采的雪,它们气味相容,所以生出了奇妙的味道,如果烹制龙井,就要用……”奕忻侃侃而言,大讲茶道,好似朋友间无聊闲谈。 看奕忻兴致这么高,张景详也不敢随意打断,他心中有事端起茶胡乱喝了一口,也品不出什么味道,看奕詝不慌不忙的样子,他心里着急,正准备开口,看见禧恩在旁边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喝了一口茶。 看着张景详心急的样子,奕忻微微一笑,伸手从书桌上也拿起了一张纸递过来,张景详接过一看也是一张奕詝的手谕。 看着悠然闲适的奕忻,张景详小心翼翼的问道:“六爷,您也收到四爷的手谕了?按照四爷的手谕,现在宫里面的情况是万分危急。刚才卑职也接到下属报告,说宫里刚才响了一枪,紧接着四门全部关闭,西华门外顺天府的衙役还与不明身份的叛匪进行了激战,双方都死伤了几十人,看样子是有人在宫里作乱。我已经把步军统领衙门的兵马集合好了,您得马上拿个注意呀。” “呜。” “只要有您发一句,卑职立刻率兵入宫救驾。”张景详非常自信的说着。 奕忻和禧恩对视一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扬了扬手中的纸条,问道:“你从四哥的这张手谕上还看出了什么?” “上面说,红阳教叛匪入宫行刺,急调京师驻军救驾。” “完了?” “恕卑职愚笨。” “如果按照四哥的手谕去做,你被销职罢官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话犹如一声晴天霹雳,震的张景详头脑一阵发昏,他结结巴巴的问道:“六爷,这是从何说起,从何说起呀……” 禧恩在旁边补充道:“不光是你,我也跑不了,连穆中堂和六爷都得受挂落,你想就算你及时救驾,他日皇上追究起来,这些叛匪是怎么进入北京的,怎么进入紫禁城的,我们上上下下这些人都没个跑。” 禧恩的一句句问话像重锤一样,一记一记砸在张景详的心上,听的他心里一阵发凉。 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张景详,奕忻板着脸道:“事情还没到那步,看把你吓得成什么样子了。现在皇上和四哥都被困在宫里了,生死未卜,外面就由我和穆老中堂主持,我已经知会各军机大臣了,到午门外去共同商量如何救驾的事宜。京师里的驻军属你们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马最多,你可要想好到时怎么救驾呀,万一皇上和四哥有个三长两短的就不好交待了!”奕忻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番语带双关的话,禧恩听了不禁身上打了个寒战。 张景详此时才听懂了,献媚的笑着说道:“卑职懂了,救驾的事就是一个字‘拖’,皇上和四爷如果出了事,到时候京里掌总的就是六爷了。” 没想到奕忻听了他这话,一下子勃然大怒,呵斥道:“住嘴,竟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就凭你刚才这句话,就够将你九族诛灭几次的了。” 张景详吓得连忙跪倒叩头。 看他狼狈的样子,奕忻没有继续骂他,语气缓和了许多:“好了起来吧,给我放机灵些,这次差事要是办好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禧恩心里暗暗骂道,这个张景详真是笨,不知道奕忻为什么选他坐了九门提督的位子,连官场上的规矩都不懂。会说话的人,不管是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下谈话,不论谈多龌龊的事情,总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哪有像张景详这样直通通把话说出来的。 张景详走后,奕忻和禧恩又说了会话,才叫来太监给他更衣,奕忻换了全身披挂的军服,也不坐轿子,英姿飒爽的骑着他那匹以“昭陵六骏”之一的飒露紫命名的宝马,带着王府鲜衣怒马的侍卫亲兵,在禧恩的陪同下,一路狂飙,来到了午门外。 听说紫禁城出了事情,在京的文武官员,不管是否当差都自发的聚集在午门外,他们按照同一衙门或同年,分成若干堆,在那里议论纷纷。谈论的都是听到的谣言,现在城内谣言四起,说什么白莲教和红阳教百万教徒在山东、直隶四省同时起兵造反,直隶有四十万教匪就陈兵城外,已经把紫禁城给包围了。听的这些京官一个个胆战心惊,但又不敢随便离去。君父有难,做臣子的无动于衷,只管保自己的小命去了,万一到时候骚乱平息,被御使弹劾一下可吃不消。 军机处在午门旁边搭了个棚子,作为临时的办公处所,此时所有的军机大臣都已经到了。 奕忻在人群边上下了马,大步流星的走向棚子,佩剑碰着马靴“匡匡”作响,官员们自动的给他让出一条路,现在皇上和瑜亲王死活不知,大家的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恭郡王,奕忻的到来使午门前惶恐不安的气氛消退了不少,好像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 奕忻还没进棚子,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是大学士、直隶总督琦善正在训斥顺天府同知龙越: “不知道你们顺天府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叛匪进城了居然不知道,西华门门口的打斗是怎么回事?你们集合那么多衙役在西华门外干什么?” 龙越不卑不亢的躬身回答道:“回大人话,我顺天府虽然掌管京城的治安,但并不负责看守九门和皇宫,叛匪是如何进宫的还请大人问问步军统领衙门和负责守卫皇宫的侍卫。至于西华门口的打斗,是有人向顺天府报告说西华门有人准备闹事,卑职带人去弹压,没想到正好碰到叛匪,就发生了激战,没能阻止叛匪进宫,是下官的失职,请大人治罪。” 王鼎很欣赏这个龙越,在旁替他说话道:“琦大人,我看顺天府这次并无大错,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关键是如何进宫救驾,这才是头等大事。” 琦善自持资格老,被龙越当场顶回来,又被王鼎当众数落,感觉很没面子,正准备与他争辩。 一直没有开言穆彰阿看见奕忻来了,就站起来解劝道:“好了,大家同殿为臣,都是为了国家社稷,现在六爷来了,我们就请六爷来主持救驾事宜。” 奕忻的身份摆在这里,其余大臣也没有异议,奕忻还是假意推辞了一番,穆彰阿抢着说道:“现在正是社稷危难的时刻,六爷身为帝嗣,高才大略我们也是有目共睹,如果此时不勇于担当重任,会让满朝文武凉心的,还请六爷不要再推辞了。” 穆彰阿含着眼泪说完这些话拜伏下去,午门前的官员有一半都是穆彰阿的门生,这时也齐齐拜倒在地,传出一片拥戴的声音。 在众望所归的形势下,奕忻此时也就不推辞了,径直走到棚子中的上座坐下,左右看了一眼,看到的都是恭敬的表情,心中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时才真正体会到至高无上权力带来的快感。 “四哥给京师给衙门都发了手谕,现在京师的驻军都来了吗?”奕忻问道。 管着兵部的军机大臣文庆躬身回话道:“回禀六爷,军机处根据瑜亲王的手谕,已令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封锁了驿道,并派兵进城维持治安,前锋营、神机营和步军统领衙门正在召集士卒,应该马上就到了。” “岂有此理!”奕忻听了大怒,一拍桌子,喝道,“调兵令发出了这么久,他们竟迟迟不能赶到,传我谕旨,革掉张景详和前锋营、神机营都统的顶戴,念现在正是用人之机,暂且留任,限时他们带兵在一刻之内赶到午门前听令,否则军法从事。” 传令兵飞马去传令了,堪堪快到一刻的时候,张景详才带着三千多人匆匆赶到,过了片刻前锋营、神机营也到了午门。 奕忻一声令下,由张景详指挥官军,同时攻击午门、西华门和东华门,官军先是用巨木撞门,可紫禁城的城门坚固无比,撞了上百下几乎是没有任何效果。张景详接着又传令用云梯登城,可来的官军都没有带云梯,又遣人到兵部的武库去取云梯,结果从开始攻城到官军才登上了城墙、杀散了红阳教守门的教众、打开了午门,直用了一个时辰。 正在这时,从紫禁城神武门的方向传来了密集的火枪声,在午门聚集的大臣听了都是一愣,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穆彰阿看着蜂拥而入的官军,在奕忻的旁边幽幽的说道:“上天保佑,希望皇上和四爷平安无事。” 第一百○七章 激战皇宫(上) 床榻、桌子、香案甚至道光在养心殿的龙椅都被搬出来,顺着乾清宫西侧的宫墙一顺摆过去,垒起来的家具距离宫墙的顶端不足一人高。宋裕麟满意的看着面前的景象,冲身边的赵大虎一挥手,赵大虎高喊道:“点火!” 教众从御膳房搬来了几大缸菜油,将撕碎的布条浸湿缠绕在木棒上,制成了简易的火把。几百枝火把被同时点燃,甬道被照的如同白昼,赵大虎一声令下,火把被同时扔进了乾清宫内。 这是宋裕麟想出的计策,在黑夜里只有敌明我暗才能有效的保护自己,毕竟对方的弓箭是非常厉害的。 这时一个教众跑来向宋裕麟禀报,说赵大龙等人搜到一处关着门的宫院,太监刘进福说是皇后住的钟粹宫,正在组织人进攻。 “好,你去给他传令,限他半个时辰把院子攻下来,给我把道光的皇后抓住,到时候我们也多个脱身的筹码。” 看着墙边的教众已经准备好了,宋裕麟发出号令: “杀呀!” 一百人同时跃起跳进了墙内,不少人还拿了个锅盖什么的准备抵挡射来的箭矢,可他们跳进去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偌大的院落里黯黑不闻人声,幽深得像没有底的古洞,刚才扔进来的火把只是在靠着墙边形成了一条火带,除了火把燃烧发出几声“噼啪”响声外,院子里安静的出奇。紧接着第二批人也跳下来了,对面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刚才射箭的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弯着的腰小心往前走着,火把的光带把他们照的非常显著,只听一声火枪响,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教众顿时中弹倒地,紧接着又是一排排枪,一群中倒下一片。一时间箭矢像雨点一样袭来,此时几乎不用瞄准,在火光的映衬下密集的人群成了最好的靶子,只要一箭射过来,就必然有一个人倒地。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们慌作一团,前进就是死亡,求生的本能使他们扭头就往后跑,躲在别人的身后,也许更安全一些。 等他们逃离了火把光带后,对方就停止了打枪和射箭。对面高大的宫殿又被黑暗笼罩,显得阴森恐怖,仿佛是死神的阴宅,教众们一时不知所措。 赵大虎正趴在墙头指挥,看见自己人被逼在了墙角,大骂道:“他妈的,他们才几个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给老子冲过去,他们就没办法打枪、放箭了。”可是说是这样说,就是没人敢带头冲。 赵大虎火了,一下跳下墙,几下就把身上的棉衣扒掉,露出身上块块结实的肌肉,挥起一把大砍刀吼道:“他奶奶的,都跟老子冲。”众人一时勇气大增,跟着他怪叫着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本来安静的东面突然骚动起来,忽然传来同伴的惊叫声:“快来人啊,他们冲出来了!”接着就是几声火枪响, 等宋裕麟带着人赶到乾清宫东面的景和门时,地上歪七竖八躺着四十几个人,有守门的教众,也有穿着官服的侍卫,还有几个是受了伤,躺在地上呻吟。看见他来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出来了四五十人。一个领头的三十多岁汉子是宋裕麟手下的一个堂主,他上前哭丧着脸说道:“宋护法,他们一下子冲了出来,有六十多人,又是火枪,又是射箭,我们猝不及防,兄弟们被他们打懵了,就被他们冲出去了,兄弟们准备去追,又被他们一阵火枪打倒了十几个。”赵大虎劈手抓住他的领子吼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他们分了两拨人,一拨人从景和门冲出来,另一拨人是从坤宁门冲出来的,他们出来后也不会合,一些人往南面跑了,其他人从东边跑了。” “你看清了没,他们都是什么人?”宋裕麟问道。 “天太黑,咱也没看清楚,好像都是穿着官军的衣服。噢,对了,往南边跑的好像有一个人穿的是件黄衣服。”宋裕麟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在紫禁城里面除了道光皇帝,谁还敢穿黄色的衣服,他立刻下令道:“所有兄弟全部向南追,一定要将道光找到。” 紫禁城的北面就是皇宫内的御花园,在御花园东面有一座亭子,是建造在一坐假山的上面,名为倚栏亭,取自倚栏远眺之意,是园中最高的建筑物。如果要上去,只有假山上两条仅供一个人走的石阶路,假山顶上还种着几颗树,掩映在亭子周围,这里不但很隐蔽,而且险要异常,易守难攻。 苏敏带着褚肇南、胡剑坤等三十余人跑进御花园,一眼就看中了这座石头垒砌的亭子,他带着众人疾步上了亭子。 刚才的战斗真是凶险,虽然又褚肇南在前面替他开路,但在乱军之中,还是同时有几个人向他扑来,要不是手铳和五叔的袖箭帮忙,再加上陆虎的飞石,说不定苏敏现在就躺在乾清宫门外了。 经过一番激战,又是长时间的奔跑,他们一上亭子就瘫坐在地,几个受伤的侍卫低声的呻吟着。苏敏上了亭子不待休息,放眼向北面看去,只听到偏南方向杀声震天,看方位不像是奕詝等人撤退的方向,但天色已黑,苏敏努力看去,只是一片混沌,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宫中的侍卫,对苏敏说道:“苏大人,那边好像是钟粹宫的方向呀!”,胡剑坤听了急道:“不知道乌大哥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只有十个人,很难顶住叛匪的。” 陆虎突然一指下面,说道:“公子,从那边好像跑过来一个人,嗯……好像是个太监。”苏敏道:“陆虎你快下去看看,问问他钟粹宫怎么样了?”陆虎答应一声下去了,不一会儿,他带上来一个人,口里喊道:“公子,是赵海。” 赵海的额头被划了一刀,鲜血流出来,可能又被他抹了几下,搞得满脸都是血,左臂也被砍了一刀,衣服被砍破了,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刀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渗血,他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刀上面血迹斑斑,看得出来他是经过了一番血战才冲出来的。 看见面前的人穿着皇上的龙袍,赵海先是一愣,仔细一看,认出是苏敏,忙跪倒在地,呜咽的说道:“苏大人您走后不就,他们找到钟粹宫了,我们守了一会儿,开大门被撞开了,一下子冲进来一百多人,见人就杀,我们人太少了,乌大人带着我们护着娘娘们拼命往外冲,好不容易冲出宫外,又被一群从南面来的叛匪给冲散了。” “那乌大人和皇后娘娘怎么样了?”苏敏追问道。 “当时到处都是叛匪,我拼命的边打边跑,到后来就剩我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儿,陆虎你给赵海包扎一下伤口。”苏敏安顿完赵海,将胡剑坤拉到了一边。苏敏与孝全皇后只见过几次面,但对她的印象非常好,每次苏敏陪着奕詝来钟粹宫请安,她都是温言细语的问长问短,还把秋怡心和陈盼儿两次召进宫,赏赐了她们好些东西。而且有皇后在,奕詝在道光皇帝心中的地位也不一样,嫡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压着其他皇子一筹,万一皇后出现了什么意外,可是苏敏不想看到的事情。 胡剑坤在瑜王府除了陈瑜全之外,就跟乌其格的关系最好,听说了钟粹宫的情况,他不等苏敏开口主动请求道:“苏大人,让我带五个人去钟粹宫看看吧。”在外人面前,胡剑坤还是称苏敏为苏大人,以免引起别人的猜疑。 “五个人太少了,现在宫里面到处都是叛匪,你还是带十五个人去。注意,你去的任务是救皇后娘娘和乌大人的,不是让你去杀个痛快的,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碰到大股叛匪你就绕开。”虽然胡剑坤比陈瑜全稳重的多,但事关重大,苏敏还是叮嘱了一番。 “那这里的人就太少了,我们将叛匪已经吸引到南面来了,等会儿他们发现这里,大人可就危险了。” “不要紧,这里地势险要,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有几只手铳,很可以抵挡一阵,估计陈瑜全他们也该来了。” 胡剑坤了解苏敏,他认定的事情很少能够被说服,当下也不多说,带着十五名侍卫消逝在紫禁城的夜色中。 这时北面的喊杀声逐渐平息了下来,苏敏喃喃的说道:“该轮到我们了。”果然,不大会儿功夫,大批的白衣教众如蜂如蚁涌进了御花园。 在赵大虎等人的簇拥下,宋裕麟拎着一把短刀走进了御花园,“给我仔细的搜,每间房子、每一颗树都不要放过。” 教众们轰然答应,挨房的窜进窜出,只要是关着门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乱脚猛踹,只抓出了几个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太监。 宋裕麟把刀一指倚栏亭,说道:“去几个人,把那个亭子也搜一搜。” 第一百○八章 激战皇宫(下) 就在宋裕麟等人在御花园搜索的时候。 一个守卫午门的教众跑过来报信说,官军已经开始从南、东、西三面开始攻城了,这个消息虽然比宋裕麟预想的还要晚,但还是让他心中一沉,现在他们只有北面神武门一条路了。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解决掉道光,然后从神武门出去,希望韩行已经拿下宣武门,给他们留一条出城的通道。 忽然搜倚栏亭的人大喊起来:“亭子里有官军!亭子里有官军!”,突然的收获让宋裕麟又兴奋起来,急问道:“有多少人?” “看不清,都躲在亭子里射箭,上去的三个弟兄都被他们射死了……” “打!给我把亭子攻下来!”宋裕麟大喝一声。 二百多人立刻把亭子围了起来,沿着两条石阶路向上攻去,他们虽然人多,但地形对他们实在太不利了,从石阶爬上去的人,不是被箭射死,就是被手铳打死,死尸滚下来,还把后面的人撞倒了一片。有几个人嘴叼着武器手脚并用的从假山往上爬,还未爬到顶就被长矛捅了下来,摔在山石上,骨断筋折,眼见不活了。他们攻了几次,都被击退了,没办法只好在下面向亭子射箭,但在山石和树木的掩护下,杀伤力几乎等于零。 “放火烧,给我烧死他们。”宋裕麟咬牙切齿的说道。教众们随手将御花园的树草、家具搬来,堆放在假山下面,全然不顾上面射下的箭石和手铳,有人被打倒了,立刻有人把他抬走,其余人继续干着,不一会儿就堆垒了一圈燃火之物。 数枝火箭射来,大火烧了起来,风助火势,顿时烈焰腾腾,浓烟滚滚卷向倚栏亭。 假山下面的火虽然对亭子上的人没有威胁,但浓烟已经让人受不了了,窒息的感觉侵袭着每个人。苏敏急中生智捧了一把白雪,把鼻口埋进去呼吸,感觉才好了些,虽然鼻子都快被冻掉了,呼吸依然很困难,但总比刚才舒服多了。其他人看见他的方法有效,也纷纷效仿,算是暂时渡过难关。 “再给我添柴,添柴,把他们烧死在上面。”苏敏知道,火焰虽然烧不到他们,但大火会消耗掉更多的氧气,时间长了他们都会因缺氧窒息而死的,但现在假山都被雄雄大火包围,下去就是自找死路。 正是万分危急之时,忽然北面的宫墙传来“呜嘟嘟”一声号角,褚肇南竖起耳朵仔细一听,立刻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叫:“苏大人,新军营上来了!”说着从怀里又掏出枚信号烟花点燃,七彩的烟花又一次在紫禁城的上空绽放。 其实大火和浓烟已经将他们的方位告诉了新军营,苏敏透过烟尘看去,从御花园的后门,涌入了大量的官军。 “砰!”“砰!!”“砰!!” 这是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陈瑜全带着沿着宫墙从东面绕过来的,五十枝火枪轮排发火,打向倚栏亭下密集的人群,一响就倒下一片,假山的旁边简直成了人间的地狱。本来还是执掌别人生死的局势,立刻倒转了,人们被这突然袭来的恐怖一下子吓呆了。 不知谁喊了声:“快跑啊!”,众人才醒悟过来,挤挤撞撞的转头逃出了御花园,宋裕麟和赵大虎要制止,却没人听,只好跟着人群一起退出了御花园。 “陈瑜全,苏大人在这里,苏大人在这里!”首先是褚肇南大喊,接着亭子上所有人都跟着喊道,人们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面对及时赶到的援军,都有些发狂了。 不用他们喊,在陈瑜全的指挥下,新军营的士卒除了少部分在御花园南面警戒外,其余的都拿着树枝、水桶忙着扑火,直忙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在火墙中打开了一个缺口,上去几个兵,将亭子上的人一一背了下来。 下来的人因为烟熏火燎个个都是面目漆黑,害的陈瑜全一个个的凑近了仔细观察,直到最后一个才找到苏敏,看见苏敏安然无恙,激动的全身都在发抖,一把将他死死抱住。姚秋山也过来一头拜伏在地上,吭哧吭哧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陈瑜全激动之下,使的劲太大了,勒的苏敏苦笑道:“刚才没有被火烧死,现在差点要被你勒死了。”说得陈瑜全也笑了起来,赶紧把苏敏放了下来,叫亲兵打水给苏敏等人洗脸。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之后,苏敏恢复了一些,这时有侦察的士卒回来报告说,红阳教的人都收缩到了太和殿,现在午门已经被官军攻克了,东华门、西华门正在打着呢。听到这个消息,苏敏来不及休息,马上跟陈瑜全说道:“快,分一半的兵往乾清宫以东搜索,保护好皇上和皇后,他们现在音讯全无,还不知道情况怎样了,剩下的赶到太和殿,包围红阳教教众。” 在路上,陈瑜全将这一个多时辰的经历告诉了苏敏。原来,按照计划新军营应该是申时初刻移动到东华门,看到信号控制东华门,然后进宫护驾。但是,红阳教的叛乱提前了半个时辰,等陈瑜全带着人到了东华门的时候,已经是大门紧闭了。陈瑜全立刻指挥攻击宫门,可他们没有带攻城的器械,宫门久攻不下。正在陈瑜全一筹莫展之时,姚秋山带着两个人飞马驰来,变戏法似得从马屁股后的袋子里掏出了不少宝贝,有带四角钩的细绳、粗绳索、爬城用的铁鞋,陈瑜全的新军营就是凭借着这些工具才爬上宫墙的。 看着满脸疑问的苏敏,姚秋山笑着解释道:“自从大人认定红阳教要入宫行刺皇上后,我就去了一趟葛济山庄,让他们帮我打造了这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当时还想是不是多此一举,就每告诉大人。在西华门外,看着顺天府的衙役被红阳教击败后,我就感觉情况不妙,赶紧回府拿来了这些东西,可惜打造的太少了,爬了半个多时辰,才上来一百多人,差一点就救不了大人了,真是好险。” 陈瑜全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严肃起来,问道:“我听秋山说,大嫂也跟着大哥进宫了,怎么没有看见她。” 苏敏简要的把他作道光替身的事情说了一遍,陈瑜全和姚秋山这才看出他现在穿的是龙袍,可惜已经被烟熏火燎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看看近处没人,陈瑜全小声的问道:“大哥这样舍命救驾,是非要报效这个黑暗的朝廷,还是有别的原因,难道大哥就不怕死吗?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有什么后果我简直都不敢想了。” 苏敏听着远处官军的呐喊声,肃然答道:“其实,在刚刚那种情况下,大家的命运都系在了一起,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因为主意是我出的,明明知道作皇上的替身是最危险的,我没办法让别人去承担这个危险的任务,只好自己来做了。”听了苏敏的话,陈瑜全和姚秋山都没有做声,都在默默想着这几句话,也许苏敏人格中吸引他们的那些说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就在于此吧。 只听苏敏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我会死,在里面我有褚肇南和陆虎,在外面有你们两人,我相信我的兄弟,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陈瑜全和姚秋山以及跟在后面的褚肇南和陆虎心中都是一阵激动,被朋友信任,被朋友依赖,应该是人生最幸福的境界之一。 当他们走到乾清宫的时候,在宫内搜索的新军营士卒带来了好消息,道光皇帝和奕詝等人平安无事,现正在宁寿宫休息,传旨苏敏督帅新军营务必剿灭红阳教叛匪。 接着收到消息,找到了胡剑坤和负了重伤的乌其格,但同时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东西六宫和御花园都找遍了,没有发现秋怡心和孝全皇后。听到这个消息,苏敏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腹中的五脏六腑如同被炭火煎烤一样。姚秋山安慰他道:“大人先不要着急,这个坏消息也包含着好消息,起码这不是最坏的消息,证明夫人现在还活着,吉人自有天相,夫人肯定会没事的,上次我给夫人看过手相,她命里能和大人为伴六十年。” 听了姚秋山的话,苏敏苦笑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要真能厮守六十年,那我苏敏今生就没有白来世上一遭了。” 此时从东华门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火枪声,听声音依旧是一排射击,一排装药的交替射击战术,明显是新军营在开枪。苏敏等人带着一百名新军营士卒向枪响的地方跑去,当他们出了景运门,赶到御膳厨房西边的一片空场边时,眼前的景象使他们惊呆了。 只见地上一片尸体,都是穿着白色衣服的红阳教众,尸体密密麻麻交错躺在地上,血水已经会聚成流,慢慢注入旁边的金水河,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虽然苏敏见过的战阵也不少,但这样的景象还是让他心中打了个寒战。 在尸体的旁边是三百多名威武雄壮的新军营士卒。 第一百○九章 梦破灭时 陈瑜全冲着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叫道:“卓世光,把队伍给我带过来。” 看见营官来了,卓世光立刻整饬队伍,一路小跑带到了苏敏和陈瑜全等人的面前。自从募兵后,苏敏还是第一次见到新军营,此时看见他们队列整齐,军容威猛,士卒们一个个挺胸收腹、气宇轩昂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训练了三个月的结果。 卓世光也是从葛济山庄民团出来的人,他在新军营里是陈瑜全的副手兼第一哨的哨官。 “刚才是怎么回事?”陈瑜全问道。 卓世光行了个军礼答道:“大人带领着第三哨和第五哨走了后,我带着第一、二、四哨的弟兄继续攻击东华门,刚刚将门撞开,就碰到这些人挥舞着短刀冲了过来,我们喝止无效,就只好开枪了,打死了他们二百多人,剩下的不足百人都退回到太和殿了,我们阵亡三人,受伤十四人。”显然刚才的战斗场面对卓世光的震撼也很大,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阵亡比例达到了二百多比三,姚秋山听了直咋舌,这哪里是打仗,完全是一场不平等的杀戮。 但是在战场上,敌对的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战士是没有选择的。 陈瑜全听了战况的汇报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挥手让身后的一百名士卒也归列,他站在队前训话道:“弟兄们都听着,这位就是我经常向你们提起的苏大人,新军营就是在瑜亲王的主持下,由苏大人亲自组建起来的,苏大人的文武韬略我以前在讲阴山之战的时候都给你们讲过了,总之是……嗯……那个没的说了。今天奉皇上圣旨,我们新军营归苏大人统领,剿灭红阳教叛匪。 陈瑜全的话音刚落,卓世光立刻单膝跪倒在地,喊道:“谨遵圣旨,愿听从大人差遣。” 身后的四百多名士卒也学着卓世光的样子跪倒,齐声喊道:“愿听从大人差遣。” 苏敏看了看队伍里面,李柱穿了一身哨长官服站在队伍的前列,里面还有那天募兵现场见过的朱吉安,苏敏走过去,在李柱的胸口擂了一拳,又到朱吉安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说道:“长高了也长结实了,怎么样?在军营里还过得惯吗?想不想家?”本来看见这么大的官跟自己说话,朱吉安还有些紧张,听他这么平易近人的跟他拉家常似的,逐渐也放开了,跪倒在地答道:“回大人的话,军营里有吃有穿,我不想家。” “好小子,就惦记着吃和穿。”说得周围的士卒们都哄堂大笑起来,一下子与苏敏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苏敏转身走到队前,收起了笑容,严肃的命令道:“我们新军营今天第一次出战就战果辉煌,但事情还没有完,现在我们要包围太和殿,剿灭躲藏在里面的叛匪,出发!” 太和殿内。 整个大殿昏暗不堪,只有一支点燃的蜡烛放在桌案上,宋裕麟坐在一个绣墩上,呆呆的看着面前跳动的烛光,刚才指挥向东华门突围的时候,他的右臂也中了一枪,鲜血已从包扎的白布里浸透出来,但他似乎对此并无感觉。大殿里散坐了七八十个教众,他们身上也大都带着伤,衣服染上了斑斑血迹,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宋裕麟,这次进宫的六百多人,就剩下这么多人了。 突然一个身穿侍卫服饰的人从门外跳了进来,众人都是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乔装改扮的赵大虎,看见他回来,宋裕麟一下站了起来,急问道:“怎么样了?”赵大虎一把摘下檐帽,掼到了墙角,沮丧的说道:“路上官军的岗哨到处都是,我穿着这身狗皮一路上还算顺利,摸到了神武门,可那里已经被官军占了,没看到打斗的痕迹,‘圣主’和钟护法带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听了赵大虎的话,宋裕麟心中一丝希望火焰,被一盆冰水彻底的浇灭了,他傻了似的喃喃说道:“他们应该在哪里的,应该在哪里的!”赵大虎狠狠的吐了口痰,说道:“呸,我们都上了他们的当了,说好在神武门接应我们的,可事到临头,他们却先溜了,什么清朝二百年气数已尽,狗屁,全都是狗屁!”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赵大虎,我教的教规是什么,‘以天使为圣’,你怎么能辱骂‘圣主’呢?”宋裕麟板着脸教训道。 “哈哈,哈哈,都什么时候啦,你还蒙在鼓里呢!你以为我们兄弟俩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来,就是钟守安让我们来监视你的,如果你不遵令,我们就以叛教之名杀了你。”说着他“刺啦”一声撕开衣襟,取出一块白绢来递给宋裕麟,接着说道:“反正我们也活不过明天了,索性让你做个明白鬼”。 宋裕麟接过白绢借着烛光仔细的看着,上面是漂亮的钟王小楷,一看就知道是卢天赐的手迹,看着上面的内容宋裕麟双手不住颤抖,然后无力的跌坐在绣墩上,手中的白绢飘落在地。 他突然发狂的笑了起来:“哈哈,红阳教……哈哈,无生老母……,人人都升天,人人都升天!哈哈!”大殿里的人都看着他,一个个目瞪口呆。笑了半天他又“呜呜”的痛哭起来,那声调里的凄楚,愤懑,苍凉,忧伤感染了大殿内所有的人,使人听了心寒透骨。 过了好一会儿宋裕麟才慢慢恢复过来,看了一眼殿内的兄弟,好像又清醒了过来,说道:“弟兄们,我们现在被困在皇宫里了,外面已经被官军重重包围,这里已经是死地,我宋裕麟对不起大伙,等我死后,你们拿着我的头出去投降,也许还能给大伙留条生路。”说着就抽出大刀向自己咽喉抹去。 赵大龙离他最近,一把夺过了抓住了他的手,喊道:“宋护法,我老赵如今是明白了,只有你才对大伙最实成,我们这些兄弟生死都在一块。” “对,生死都在一块。”所有的人齐声喊道。 赵大龙接着说道:“再说,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有办法,去!把那两个女人带进来。” 赵大龙的几个属下,从偏殿带进来两个五花大绑的女子,走在前面的一位中年女子穿了一身绣凤锦袍,脚踩着花盆底的绣鞋,尽管头发纷乱,但她依然体态雍容,气质不凡;后面的人穿着一身侍卫服色没有戴帽子,从她披散的长发和娇好的面容可以看出她是位美女,这两个人就是大清孝全皇后和苏敏的妻子秋怡心。 原来,在苏敏等人从乾清宫突围的时候,秋怡心并没有跟道光和奕詝往东突围,她悄悄的跟在苏敏这一队的后面,大队人马冲出去后,后面有几个红阳教的好手追了上来,秋怡心为了断后,跟他们纠缠了一番,等将他们打发了,再往前追赶,她发觉自己迷路了。 秋怡心在宫殿中间没有目标的乱跑,当她跑到一处宫院,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进去一看,是七八个红阳教众正在围攻三个人,两个是侍卫打扮,他们已经全身是伤了,还在浴血苦战,保护后面的一位女子。 红阳教的人看见两个侍卫身上血流不止,也不急于抢攻,只是在消耗他们的体力,秋怡心软鞭一抖,娇斥一声,上前加入了战团。两个侍卫实际上已快灯枯油尽了,拼着一口气支撑着自己,看见有人来帮他们,一下泄了劲,被对方乱刀砍死,只剩下秋怡心一个人独自抵挡。 这八个红阳教众,就是由赵大龙带领的进攻钟粹宫的队伍,在攻破了宫门之后,一直跟踪追杀到这里。他们中间没有什么高手,秋怡心一人对付绰绰有余,软鞭使开来,上下翻飞打的他们叫苦不迭。只是没有注意到赵大龙,他悄悄绕过去,一把拽住后面那女子,将一把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喝道:“放下武器,要不我杀了皇后。” 秋怡心听了心中一惊,顺着火把的亮光看去,依稀就是孝全皇后,就在她一呆之际,红阳教众一拥而上将她摁倒在地,打斗中碰掉了她的帽子,一团黑亮的柔丝如瀑布般泄下来,赵大龙叫道:“哈,也是个女的,在宫里说不定也是个妃子什么的,先一起捆起来。”,红阳教的教众不由分说把两人都捆绑起来。先是押在一座偏殿里,后来他们逃跑时,才一起被带到了太和殿。 孝全皇后因为鞋的缘故走的不快,被后面的看守一推,向前踉跄几步,一下扑倒在地,脸上擦出了一片血痕,又被粗暴的拽起,押到了宋裕麟的面前。 宋裕麟上下打量着这个大清国权势最高的女人,良久才道:“你是皇后?” “不错,我就是大清朝的皇后。”孝全皇后倨傲的扬起了她美丽的脸庞,“今天既然落入你们这些叛贼之手,只求速死,何须多言!” 宋裕麟又转向秋怡心,问道:“你呢?又是谁?” 孝全皇后抢着答道;“她是我宫里的宫女,你们留着她也没用,把她放了吧。” “宫女?宫女会有这么好的功夫?我的兵七八个都打不过她一个人,说!你到底是谁?”宋裕麟咆哮道,将一柄染着血的大刀架在了秋怡心的脖子上。 第一百一十章 借刀杀人 秋怡心像是没看见颈项上的大刀,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刘进福,刘进福!”宋裕麟叫道。 “刘进福刚才被火枪打死了。”回答他话的是小德子。 宋裕麟寻着声音找到了小德子:“好,小德子,你过来,你来认认这个女人是谁?” 小德子围着秋怡心转了两圈,肯定的说道:“她不是钟粹宫的宫女,那里的宫女我全都认识。她好像是……,好像是……,对,她好像是顺天府尹苏敏的夫人,上次钟粹宫太监赵海带她进宫,我看见了还问过赵海。” “哈哈,今天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的女人现在都在我们手中。”宋裕麟早就从俘虏口中得知今天的战斗是苏敏指挥的,“好,很好,我要用你们,换我兄弟们的活命。” 孝全皇后和秋怡心又被押下去了。 宋裕麟疲惫的坐了下来,一抬眼看见小德子还站在原地,看他瘦小的侧影很像自己的儿子大林,心中一阵怜惜,于是招手把他叫到身边坐下,他的口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声色俱厉,变得十分柔和温馨,“今年多大了?进宫几年了?” “十八了,进宫六年了。” “哦,比我大儿子还大两岁,你怎么进的宫?” 小德子露出了他这个年龄少有的成熟,回答道:“我十二岁那年家乡遭灾,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我逃荒到京里投奔我二叔,他却把我送到宫里来了,进来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流,反正我是个多余的人,没人在乎我的死活。” “唉,你本不是教中的兄弟吧,跟着我们走到了这个地步,也许我们马上都要死了,你后不后悔? “在这里我受够了欺负,想死的心早就有了,死了也许比活着更加舒服一些,但我不甘心,我就是想杀掉那个常礼,就在刚才我亲手砍掉了他的脑袋,现在死或不死对于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宋裕麟拍着小德子的肩膀,像是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人啊,我只要一个希望,好让我活下去,可老天偏偏把我们最后一点希望也毁灭了。” 一只乌鸦落在高耸的太和殿穹顶上,在月辉浅光的浮影中,凄凉的叫了一声,穿透了殿中每个人的心。 苏敏指挥新军营刚刚包围太和殿,张景详率领的步军统领衙门和前锋营、神机营的兵就涌进皇宫,在新军营外又设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足有三千人。 胡剑坤在苏敏和陈瑜全的耳边低声骂道:“妈的,栽树的时候没有他们,摘果子时候都来了。” 姚秋山道:“看样子他们是来者不善呀!” 陈瑜全看着这些兵,不懈的说:“别说看他们人多,要真和我新军营对阵,还不一定谁吃掉谁呢!” 他们正议论着,外面的包围圈人群向两边一分,奕忻和穆彰阿打头,带着一干军机大臣、大学士、部院大臣走了进来。苏敏赶紧上前参见,口里报名道:“顺天府府尹苏敏参见六爷、穆中堂及各位大人,宫内的大部叛匪已经基本肃清,下官奉旨捉拿躲藏在太和殿的红阳教残匪。” 奕忻抢上一步扶起苏敏,急问道:“苏大人今天功劳不小,皇阿玛圣体安健吗?” “皇上洪福齐天,一点油皮都没伤到,由四爷护驾,现在正在宁寿宫休息呢。” 本来奕忻听到里面密集的枪声就觉得情况不妙了,因为叛匪不可能有这么多火枪,但他还是怀着一丝的希望,盼着道光出点什么事情,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穆彰阿等人的拥戴下接管朝廷了。现在听了苏敏的回话,心中不禁一阵懊恼,一个念头蹦了出来,现在就以勤王护驾的名义,冲进宁寿宫,将道光和奕詝软禁起来。这个念头一闪,他又马上自己否定了,先不说面前这只新军营是否能对付的了,这么多大臣和兵马到关键时刻是否听自己的还不得知,说不定到时候老皇帝登高一呼,大军立刻反戈,自己就成了齑粉了。 就在奕忻想的发呆的时候,旁边的穆彰阿悄悄扯了扯他的袍袖,面向北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仰望天空激动的说道:“苍天有眼啊,保佑吾皇平安无事,保佑我大清社稷永固。”说着老泪纵横,匍匐在地哭的泣不成声。奕忻双膝一软也顺势跪倒在地,喊道:“奕忻不孝,救驾来迟,感谢上天,保佑我皇阿玛平安无事。”说着也是泪流满面,百官看他们这样,也纷纷跪倒大哭起来,有泪的流泪,没泪的就在那里干嚎。 接到奕詝的手谕后,掌握全城兵权的奕忻拖了一个半时辰之后才开始攻城,其中有什么猫腻,苏敏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看奕忻和穆彰阿两人装的这样像,也暗暗佩服他们的演技。 等了好一会儿奕忻才止住哭声,站起身来问道:“叛匪就躲藏在太和殿里吗?他们还有多少人?” 苏敏躬身答道:“回六爷话,他们一共还剩下不足百人。” “好了,苏大人护驾辛苦,剩下的就不劳你们了。”回头对张景详喊道:“快,给我带人冲进去,拿下太和殿。” 他明目张胆的抢功劳,但苏敏也无法,只好指挥新军营让开。张景详立刻排好阵势,只待一声令下,近千人一起冲进去,将里面的人屠戮干净。 正在这时,只听太和殿有人大喊道:“别开枪,我们宋护法有话要说。”说着从里面推出了两个女子,各被四个人夹着,每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钢刀。宋裕麟走到前面朗声说道:“外面的官军听着,现在你们的皇后和顺天府府尹苏敏的夫人在我们手中,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也不是嗜杀之人,只要能放我兄弟们一条生路,我就保证她们的安全。” 奕忻眼睛很好,虽然两个女子都是云鬓散乱,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左边的那个女子就是孝全皇后,苏敏也当然认出了秋怡心。 与皇后相比,秋怡心实在是没人注意,除了苏敏等人外,太和殿前所有大臣的注意力都在孝全皇后的身上。 孝全皇后平时深居简出,只有几个军机大臣和一些资格老的部院大臣在有些场合远远见过,但最熟悉她的奕忻都没有言声,其他人此时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苏敏看见秋怡心被红阳教抓住了,心中急得一下没有了主张,一头拜倒在奕忻的脚前,喊道:“六爷,那的确是皇后娘娘和贱内呀,要赶紧请旨,搭救娘娘啊!” 奕忻还未开言,穆彰阿在旁边说道:“苏大人不必惊慌,那两个女子中有一个是苏夫人,想必是没有错的,但另一个是否是皇后娘娘就不一定了,距离太远老夫又老眼昏花,实在看不清楚,不知六爷看清楚了吗?” 奕忻赶紧附和道:“是呀,是呀,距离这么远,我也看不清楚,只隐约有些像。” “对了,这说不定是叛匪为了逃脱王法,随便找了个宫女装扮皇后娘娘,我们要小心上当呀。”文庆在旁边插言道。 穆彰阿扫视着在场的大臣,说道:“天下重器,王者大统,昭昭国法,冥冥不可欺也,谋反乃十恶不赦的大罪,擅闯皇宫行刺天子,更是大逆之罪,如果他们平安的走出紫禁城,那朝廷还有什么脸面,有此特例之后,再有人谋反,朝廷是杀还是不杀!” 穆彰阿说的义正词严,一干大臣都点头称是。 苏敏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看出奕忻和穆彰阿在装糊涂,想借刀杀人,但穆彰阿这番话的确是堂皇正大无懈可击。 王鼎走出人群,向穆彰阿一拱手说道:“穆中堂的确说的有道理。”听王鼎出来说话了,苏敏心中一喜,“不过,万一叛匪手中的人质如果真的是皇后娘娘怎么办,娘娘为主,我等为仆,仆怎能决定主的生死呢,我看这事还是赶紧上奏皇上,是杀是放应由皇上来决定。” 这边大臣辩论不停,时间在悄悄的流逝,过来许久那边赵大龙却不耐烦了。 “你们再要拖延时间,天就亮了,我们就是出了京城也逃不脱了,再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到时候我们先杀了这两个女人,大家一拍两散,黄泉路上有皇后相伴我们也不寂寞了。” 陈瑜全气的大骂道:“你要是敢动她们一根毫毛,老子打进去把你们扒皮抽筋。” “哈哈,咱横竖是个死,还怕你威胁,你过来,看咱一刀砍下她们的头。” 陈瑜全气的浑身发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穆彰阿轻咳一声,“刚才王中堂说的有道理呀,我看还是赶紧上奏皇上吧。” 苏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穆彰阿的面前,大喊一声:“中堂大人,一柱香的时间,就是飞也飞不到宁寿宫,还请中堂三思。” 穆彰阿此时一改平时的雍容大度,厉声呵斥道:“此等泼天大事,岂是我等臣子所能作主的,到时皇上追究起来谁能承担?苏大人不必多言。” 看来奕忻和穆彰阿等人是铁了心要置孝全皇后和秋怡心于死地。 苏敏“嚯”然站起,一把扔掉手中的手铳和腰间的佩剑,不顾陈瑜全等人的阻拦,昂然走向太和殿。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世间之苦 看苏敏走向太和殿,姚秋山想拉着他,被苏敏一甩而脱,陈瑜全和胡剑坤跨步上前一人一边,抓住了苏敏的手臂劝道:“大哥,我们知道你的心情,但你坏了他们的大事,他们正狠你入骨,你这一去不但救不了大嫂,自己也会性命不保的。” 苏敏根本不看他们二人,挣了几挣,却哪里能挣得脱,不由得咆哮道:“放开我!放开我!”陈、胡二人死命不放手,挣扎了一番,苏敏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被几双粗手死死摁住的秋怡心,像是对陈、胡二人说,也像是跟自己说:“今天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难道你们希望我以后在痛苦、悔恨的感觉中过一辈子吗?,如果你们还要当我的兄弟,就把手松开!” 听了苏敏的话,陈、胡二人对望了一眼,二人的手不觉松了。 苏敏弹了弹被扯皱的衣服,沉稳的一步一步踩着台阶,一边走着一边脑中想着对策,登上了太和殿的丹犀。 宋裕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点茫然的看着他,赵大龙喝道:“想干什么?站住!” 苏敏脚步不停,说道:“你们刚才还提到我的名字,现在就不认识啦!” “别过来,再往前走,我先杀了这两个娘们。”赵大龙将刀又进一步贴近了秋怡心的颈项。 苏敏立在原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原以为敢进皇宫造反的都是些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汉子,现在一见却是胆小如鼠的屑小之辈,手握钢刀竟然怕我这个身无片铁之人,可笑,可笑啊!” 宋裕麟被他的气势折服了:“你是?” “怎么就换了个衣冠先生就不认识了,在大决寺槐树下,我们还有一面之缘呢!” “噢,是你!哼,我还以为换冒人名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小人,如今我也不敢认了,不知是叫你林先生好呢?还是叫你苏先生好?”宋裕麟语带讥讽,在生死之间依然言语锋利,丝毫不落下风。 “昔日一别,今日没想到是在这个地方重会,不过人事纷杂,好朋友来的也不齐了,可惜那位卢先生不在这里,不然在下还想请教请教,不是说入了红阳教就可以逃脱白阳之劫么,但不知今日紫禁城内你们那五百多弟兄的冤魂,会不会向卢兄讨个说法。” 宋裕麟被苏敏说的不怒反笑,“哈哈,苏大人果然不同寻常,刀剑之下竟敢说出这样的话,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敢进殿一谈吗?” “既来之则安之,苏敏有何不敢?”说着也不看他一眼,阔步走进了太和殿,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一张绣墩上。 宋裕麟叫赵大龙将孝全皇后和秋怡心带进太和殿,自己逡巡的进来,依旧坐在原先的绣墩上,上下打量着对面的苏敏,一句话也不说,但对方迎来的也是毫不胆怯的目光,看了半晌,宋裕麟慨然叹道:“苏先生这两年声名雀起,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赵大虎忍不住了,一抖大刀,指着苏敏的鼻尖,吼道:“管你多大的官,现在在我手里都是臭虫,快给我们让条路,不然我连你也一块杀。” 苏敏面不改色,悠然伸手轻轻拨开面前的大刀,说道:“你还以为你们能逃的了吗?刚才你们要突出东华门,被我新军营三百多兵挡了回来,只剩下这不足百人苟延残喘,现在外面已经被三千多虎贲之士将太和殿围的水泄不通。退一步说,就算你们能逃出京城,这里到沧州数百里路,能逃过官军的围追堵截吗?” 听着苏敏的话宋裕麟眼露凶光,说道:“不错,今天我是输了,你赢了,不过别看我们现在危如累卵,被困住了,但三步之内要让你血溅当场,给我死难的弟兄们报仇,我也可以做到吧!” 苏敏知道此时决不能露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微微一笑,说道:“宋护法,咱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对你也有所了解,这些天来暗地交锋,今日又战阵对垒,看你的所作所为本以为你是个仁义智信的堂堂男儿,没想到今日一见,你却是一个不明不智、不仁不孝的糊涂之徒。” 宋裕麟本不待为自己辨白,但读书人的自尊让他不得不反问道:“我如何不明不智、不仁不孝了。” “今日我孤身一人,手无寸铁到你这里来,本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却用死来威胁我,此为不明;你这数百名弟兄原是本本分分的百姓,却被你们驱赶到这生死之地命丧黄泉,作了孤魂野鬼,真正的凶手实际就是你们那个‘圣主’卢天赐,还有你这个宋护法,你却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凶手,此为不智;你跟着卢天赐这个心怀叵测之人,妄称天僭,为一己的富贵,冒天下之大不违,兴兵作乱,置天下百姓于刀兵水火之中,是为不仁;你抛家弃口,造反作乱,连累家人,不但不能侍奉膝前,还要让耋髦父母还要跟你一起受非人之苦,是为不孝。你这样不明、不智、不仁、不孝之人我可说错。” 宋裕麟听着苏敏侃侃而言,呆在当场,本来挺直的腰杆,渐渐弯了下去,已经没有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我宋裕麟也是读书之人,加入红阳教不是图个人的荣华富贵,实在是世事所逼,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哪里知道老百姓的痛楚。”宋裕麟说着说着,语气中带着悲愤:“十个大子儿就可以买到一斗杂粮,让一家人吃上几天稀饭,可官府硬是不让你有一个大子儿;你见过家产被夺的穷人投告无门,全家吊死在破庙里吗?你见过整村整村的人被饿死吗?你见过妈妈已经饿死,孩子还在吸死人奶的场面吗?你苏大人这些年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也算个好官,但天下之黑心官员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苏敏虽然出身贫寒,知道穷人的苦痛,但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悲怆的绝叫,使人如此心神俱丧。苏敏叹息一声说道:“你我都一样,怀着一颗救世之心,然而走的路却不一样,不管你是否相信,我追求的是建立一个没有尊卑、平等的世界,人人都劳动,没有人欺压人的国家。” 宋裕麟不相信的摇摇头,又是一阵沉默,宋裕麟好像在思索苏敏说的话,许久才道:“不知你独自身涉险地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求我放了你的夫人。” “不错,在下确为救人而来,不过不单是救皇后娘娘和我的夫人,我要救的还有你们这些人。” 宋裕麟不屑的一笑:“你还是不要骗我们了,《大清律》我也是熟读的,造反之罪为首要凌迟处死,协从的也要被斩首,今日我们直揭龙鳞,连龙椅都掀翻了,犯下了滔天大案,就算是现在投降,也逃不脱一刀,凭你能救下我们?” “不错,《大清律》的确是这样规定的,说老实话,你们这些人要活命很难,不过《大清律》还有一条你不要忘了,造反之人的家属要编为盗户,发配到苦寒之地,给披甲人为奴。你们都有妻儿老小吧,想想看为了你们,他们要徒步跋涉万里,戈壁大漠,狂沙暴雪,身体弱的就倒毙在路上了,就算勉强到了地方,天寒地冻,没粮没米,缺衣少穿,十亭里能活下一亭就不错了。” 一番话说的宋裕麟脸色苍白,下面的有些教众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过了良久,宋裕麟才说道:“那你想怎样?” “放了皇后娘娘,投降官军,我苏敏不敢说别的,起码能保证我以身家性命死谏皇上,不让你们的家人去万里充军。” 宋裕麟听了这话低头思索,犹豫之间好像已被说动了。 赵大虎跳起来大骂道:“他妈的,老子光棍一条,不领你的情,咱就是秋天的夏虫活一天算一天,快让外面的官军给我们让出一条路来,老子先卸掉你一只胳膊再说,看你的舌头快,还是老子的钢刀快。”说着一刀斜劈下来。 宋裕麟在后面急呼:“住手。” 可赵大虎已经疯狂,依然脸带狞笑的直劈下来,苏敏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钢刀直冲自己右臂而来。 突然苏敏的旁边伸出一把刀到,“当”的一声隔开了赵大虎的刀,是站在苏敏后面的一个教众,赵大虎没想到他会挡自己的刀,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过去,那个教众被他迫的步步后退,口中激动的说道:“赵堂主,你是一个人,我们还有父母妻儿呀!” “好,好!”赵大虎假意转身,待那个教众不注意,一刀捅入了他的腹部,骂道:“让你挡老子的刀,看谁还敢投降官军,这就是榜样。” 他的刀还没有拔出来,就感到一股凉气透心而入,胸前出现了一个刀尖,原来是宋裕麟在他的背后给了他一刀。 站在秋怡心旁边的赵大龙一看兄弟被杀,抬起他的火枪指向宋裕麟,骂道:“竟敢杀我的兄弟,老子干了你!” 苏敏手腕微抬,寒光激射,两只银针射入赵大龙的胸膛,赵大龙的火枪从手中滑落,双手握住胸口,不相信的看着苏敏,喉咙里“咯咯”了两声,一下扑倒在地。 这几个变故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等教众们醒悟过来,几个人立刻持刀上前围住了苏敏。 宋裕麟挥手驱散了几个教众,满脸悲容的对大殿内的教众说道:“各位兄弟,我宋裕麟对不起大家,现在我们身涉死地,逃生无望,为不给父母妻儿留下祸患,我准备投降官军,愿意的兄弟都跟我出来吧。”说完一转身提着刀走出了大殿。 殿中一时鸦雀无声,几个教众迟疑片刻,率先跟了出去,然后大殿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最后有几个受了伤的人在别人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着身躯走了出去。 苏敏快步上前给孝全皇后和秋怡心解开了绳索,等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宋裕麟正带领教众对着天上的圆月跪拜。 三拜已闭,宋裕麟走过来对着苏敏长施一揖,说道:“大清君昏臣庸,贪官污吏遍天下,苛捐杂税敲剥穷民,怨气直冲九天,但我也知道红阳教成不了气候,希望我的儿孙可以见到你说的平等世界。还有,别忘了你的承诺!” 说完他回身将小德子叫到身边,说道:“好孩子,你在这里还要受更多的苦,不如跟我去吧。”刀光一闪,刺入了小德子的胸膛,接着又横过刀在颈项间猛的一划,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两人同时扑然倒地。其他人也或者自刎,或者互刺,七十多人如同被砍倒的麦杆次第扑倒。 秋怡心惊呼一声,紧紧抓住苏敏的胳膊,不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待处理完紫禁城的一切善后事宜,回到自己家中,天边已经露出了曙光,尽管已经是两日两夜没有合眼了,但苏敏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门一响有人进来,苏敏没有回头看,听脚步声就知道是秋怡心来了,秋怡心轻轻坐在床头,一只纤柔的玉手伸过来,抚mo着苏敏的额头,幽幽说道:“今天,你不该来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唉,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听我吹一曲,快些睡吧!”她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支铁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清越曲调婉转低回,如空涧流水流泉徘徊,似山间鸟鸣竹枝摇曳,苏敏闭着眼,仔细聆听,体味着其中幽咽凄清的意味,脸上似喜似悲,已是有些心驰神醉。一曲悠然而终,余音袅袅,苏敏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封功赏爵 道光十七年正月,一场惊天的谋反大案终于曲终人散。 当天夜里,新军营在陈瑜全的带领下,包围了包括海云庄在内的惇亲王的所有庄园,发觉红阳教已经远遁,总管齐云彪也不知去向。 在紫禁城内共抓到红阳教教众三十七人,另清点出教众尸体六百九十一具。 在奕忻的主持下,经过连续三天的闭城大搜捕,一共抓到怀疑是红阳教教众的一百七十二,经过审讯得知,红阳教教主卢天赐和护法钟守安当天并没有进城,而且临时取消了夺取宣武门的计划,带着二百多人已经星夜返回了沧州,道光皇帝当即下旨直隶总督琦善和山东巡抚左清易出兵围剿。 事发后的第三天道光皇帝在太和殿召集朝会,当苏敏又一次走进紫禁城,虽然午门被撞坏的的大门又换了一个新的,但嵌在城墙高处砖缝里的箭矢说明了这里曾经有过激烈的战斗,宫中的侍卫重新换了一茬,形色肃穆钉子般竖在御道两旁。眼前高大的太和殿依然耸立,苏敏看着不禁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金水河边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但宫中萧刹的气氛却依然挥之不去,所有的人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百官肃立在品级台前,静静等候道光皇帝的到来,“啪”,“啪”,“啪”三声禁鞭响过,养心殿总管太监崔成站在太和殿最高一层丹犀上喊道:“百官觐见。”所有官员按照品级高低,鱼贯走进大殿跪了下来,身子伏地。只听一阵脚步响,太监喊道:“皇上驾到!”百官一阵紧张,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苏敏排在官员的第三排,他偷眼向上看去,道光皇帝脸色苍白,目光有些呆滞,好像还没有从前两天的动乱中恢复过来。 道光皇帝扫视了群臣一眼,开言道:“诸臣工,前日宫中之惨变恍惚还在眼前,奸民数百人竟敢突入宫中,京师和宫中的禁卫如同虚设,实乃宋明以来从未有之事,虽然是红阳邪教蓄意而为,但也是朕治国无方才引出的祸乱。” 百官一听皇上在罪己,忙跪倒齐声喊道:“皇上!臣等有罪!” 道光又接着说道:“朕有朕的过错,你们这些居于庙堂之上的大臣又有什么过错呢?”道光皇帝手一挥,崔成上前一步宣读圣旨。 他先读的是封赏的人员:“皇四子奕詝入宫请安,洽逢奸人作乱,遂带领侍卫临危救驾,其功卓著,加东珠两颗,仪仗加豹杆枪四杆,赏亲王三俸;” 崔成说完有意停顿了一下,底下的官员一片赞叹之声,清亲王服饰规制中东珠是十颗,连铁帽子亲王都不能越制,历朝只有乾隆皇帝当宝亲王的时候才被赏了十二颗东珠,奕詝是开国以来的第二人;“加豹杆枪四杆”实际上相当于皇帝的仪仗了,道光皇帝这样的封赏实际上是昭示百官,奕詝已经成为未明确的皇储。听到奕詝得到这样的封赏,奕忻和穆彰阿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而奕詝心中早已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要装出矜持的样子,出班叩头谢恩。 崔成又接着宣读:“顺天府尹、三等镇国将军苏敏,忠勇坚毅,督兵抵御,实心用命,代朕躬诱敌于前,赴死救皇后于后,功业甚伟,特赏固山贝子爵位,赐号‘靖毅’,加太子少保衔。”下面的群臣又是一阵“啧啧”之声,苏敏由三等镇国将军跨越六级,直接升到了贝子爵位,在大清入关后远枝宗室里升到这个爵位的可是屈指可数的;太子少保虽说是个虚衔,但意味着苏敏此时已经是从一品的大员了。 接下来是对陈瑜全、乌其格、胡剑坤等人的封赏,陈瑜全升为了参将、一等侍卫,胡剑坤为二等侍卫。 奕詝这边的人大得彩头,奕忻的手下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奕忻虽然没有受到什么处分,但九门提督张景详被革职待勘,兵部尚书禧恩降三级到四川当提督去了,依旧由穆彰阿的门生卓秉恬继任兵部尚书,其余的有责任的将佐也一一受到处分。 惇亲王虽然被查明对红阳教不知情,但因为他的失察,又被道光从亲王降为了郡王,罚俸十五年。 等圣旨宣读完毕,志得意满的奕詝出班说道:“儿臣有本上奏。” 道光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忙吩咐太监:“快,把四阿哥的折子递上来。” 奕詝奏道:“前次,皇上任命郑亲王载祤为新军营练兵大臣,然载祤近日身患足疾,疼痛难忍,足不能落地,已不能胜任,臣请皇阿玛另行委任练兵大臣。”其实,载祤哪里患有足疾,红阳教攻入皇宫的那天晚上,载祤接到奕詝的手谕后,吓得不敢出门,事后推脱有足疾,奕詝心里也清楚,把载祤叫过去大骂了一顿,不过因为载祤还是他这边的人,所以今日朝会就找这个理由,罢了他的差使。 “呜,你有什么人选吗?” “儿臣举荐苏敏,从去年的阴山之战到前日的宫中救驾,可以看出苏敏勇毅果敢,运筹得当,乃是知兵之人,在我满洲亲贵中殊为难得,堪任练兵大臣之职,请皇阿玛圣裁。”经过皇宫救驾这件事情后,奕詝对苏敏的信任又上升了一个高度,毕竟甘愿代替自己去死的人,怎么会又二心呢? 尽管苏敏事先知道了奕詝举荐自己的事情,在大殿之上也不得不装模作样推辞一番,在道光皇帝坚决不允后,才不得不领旨受任。 说到顺天府尹的职位,苏敏立刻推荐了龙越,龙越的才干这段时间得到了很好的表现,他继任府尹,有奕詝和苏敏的撑腰,大臣们也没有什么异议,直隶总督琦善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当面顶撞奕詝。 苏敏退下后,奕詝向杜受田使了个眼色,杜受田刚想出班奏事,后面一个大臣出班奏道:“臣有关新军营一事上奏。”奕詝看去正是鸿胪寺卿黄爵滋。 黄爵滋出班跪拜后说道:“这次红阳教奸党作乱宫中,皇宫侍卫疲于应付,镇剿不力,有的竟望风而逃,卫护京畿的步军统领衙门以及前锋营、神机营数千人马从集合到攻城,直用了一个半时辰,要不是新军营及时赶到,宫中的景况简直不堪设想。” 奕忻听到这里,再也站不住了,赶紧出班叩头请罪道:“儿臣分管兵部,此事皆由儿臣平时督导不力所致,皇阿玛虽然没有处分,但儿臣如芒刺在背,心中难安,恳请皇阿玛重重处置。”他口中虽这样说,但心中恨死眼前这个黄爵滋了。 道光还未开言,穆彰阿出班求情道:“此事罪不在恭郡王,而在我等军机大臣身上,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恭郡王分管兵部还不足一年,人事尚不清楚,况恭郡王亲临午门指挥攻城,也是有功的,所有责任尽在我等,请皇上治罪。” 苏敏听了,心中大骂穆彰阿老奸巨猾,他把责任拉到所有军机大臣身上,道光如果惩治了所有军机大臣,那不是说洪洞县中无好人了吗,所有的大臣都有罪,那你皇帝又把自己摆在哪里呢? 果然,道光沉默了半晌,说道:“各人都有各人的罪,你们既然知罪了,朕也就不加罪了。” 道光看黄爵滋还跪在原地,就问道:“黄爵滋,你还有话说?” 黄爵滋继续奏道:“去年在养心殿朝会时,瑜亲王首倡成立新军营,以新法练兵,没想到仅仅三个月,成效就这么显著,此次宫中平乱,新军营不但首先攻入皇宫,而且消灭了五百多名叛匪,自己的伤亡不足五十人,是我大清开国以来少有的全胜之役,一扫军中的颓气。臣以为,应扩募新军营,继续以新法练兵,逐渐向各省推广,假以时日,我大清军队一定会重振昔日雄风。” “好,说的好!”道光一拍桌案,满脸兴奋的大声称赞起来,“奕詝,你下去就拟个扩军的条陈给朕看,先扩募到二千五百人吧。” 奕詝暗自高兴,想要杜受田说的话,却全让黄爵滋说了,扩军的事情就这么顺利的定了下来。 经过这番议论大殿上的气氛刚刚缓和了些,众人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军机章京拿着一份封漆的奏折快步进来交给殿前的太监,太监看出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奏折不敢怠慢,立刻送到了穆彰阿的手上。 穆彰阿拆开一看,脸色大变,上前奏道:“皇上,山东八百里加急,红阳教在直隶的沧州和山东的滨州起兵作乱了,叛匪号称拥兵二十万,直隶老虎沟,山东孟良崮、微山湖众叛匪纷纷响应,整个山东已经糜烂了,滨州府和无棣、庆云、宁津等七县陷落,滨州知府田令勉在城陷时投井自尽。” 道光皇帝一下蹦了起来:“沧州府、山东的绿营呢?为什么不去进剿?” 难怪道光着急,山东是京畿的门户,也是运河的必经之路,山东一乱,北京城全城振动。 道光皇帝话还未说完,急报又到,安徽、河南、山西三省红阳教教众起兵响应,整个华北陷入了一片混乱。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怀叵测 听道光皇帝发问,穆彰阿看着山东巡抚的奏折一字一句念着:“正月十五,红阳教在盐山县首先发难,聚众二万多人,以观灯为名混入县城,突然亮出兵刃,杀散守门士卒拿下四门,盐山县知县葛铸附逆。正月十六,他们又聚集十万人围住沧州府,知府田令勉和镇台侯斌督军守城,夜晚沧州城内的红阳教众悄悄打开城门,十万叛匪一拥而入,侯斌拒贼被害,田令勉杀了妻女之后投井自尽了。其后教匪又连下六座县城,叛匪总数达到了二十万人,教首卢天赐,自封为帝,伪国号‘后明’,大肆分封伪官员,济南府、德州府告急,山东巡抚左清易奏请皇上发兵围剿。” 穆彰阿念完后,众大臣面面相觑,这个红阳教真是不得了,以前嘉庆皇帝时白莲教之乱,教匪仅仅攻陷了一两个县城,大多数时候还是在乡间流窜,红阳教一上来就攻下一个州府、七个县城,可见势力之大。 道光皇帝看着下面的群臣无人说话,只好点名道:“奕忻,你是管着兵部的办差阿哥,这次红阳教的叛乱怎么平定,你先说说看。” 奕忻和穆彰阿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吟的说道:“儿臣以为,擒贼先擒王,各省匪患皆不足虑,只要平定了沧州的教匪,使他们失去了居中指挥的,只要剿抚并用,各地就望风而定了。” “呜,说下去。”道光听了,连连点头。 “沧州教匪目前势大,又盘踞在直鲁豫三省边缘,要剿灭他们以山东一省之力是很难奏效的,各省兵马又互不统属,所以朝廷必须抽调京畿的兵马,委派一名钦差大臣,节制三省兵力,赴山东剿灭匪患。” “嗯,看来只有这样了,文庆,你说说京畿还有哪些兵可以调动的。”道光皇帝问道。 文庆站在穆彰阿的下首,穆彰阿装作咳嗽,趁着从袖子里掏手帕的工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悄悄的给文庆做了个手势。 文庆看到微微点头,上奏道:“刚才恭郡王说的时候臣就在想哪里的兵可以调动,如今直隶各地的教匪也在蠢蠢欲动,京畿地区防卫不但不能放松,而且还要加强,否则再次出现‘禁城之变’,臣等就万死不辞其咎了,所以在京城内驻防的各营都不宜调动。” “那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呢?” “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卫护京城外围安全,也不能调动。” “那你说说看,有哪些兵力可以调动?” “直隶各州县的绿营要防卫当地的治安,如果调走了他们,红阳教作起乱来,说不定又是几府几县陷落,依臣看来,只有马兰峪的驻军和新军营能够调动。” “马兰峪有多少人呀?” “回皇上,共有二万三千余人。” “什么!你说只派二万多人去山东剿匪,兵马是不是太少了点?”道光皇帝问道。 “皇上,从京畿派出去的人虽然不多,但山东、安徽、河南有绿营十五万人、驻防八旗三万多人,朝廷派一钦差前往调度节制,兵马就差不多够了。” 道光皇帝沉吟了片刻,看着下面的大臣,说道:“那么谁愿出任这个剿匪钦差大臣呢?” 本来大家听说红阳教势头这么大,就心有余悸了,加上听说文庆只给派出二万多人,说是节制三省军马,但各省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到时候你能每省调来二万人就不错了,二十万对八万,这个仗可没人敢打,一个蹉跎下去,什么官位、爵位就立时都没了,搞不好还要抄家、杀头。 苏敏听到刚才文庆这样调兵,就感觉情况不妙,要是奕忻亲自带兵,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给这点兵。 果然,新任兵部尚书卓秉恬出班奏道:“臣推举一人,定能胜任。” 尽管苏敏心中说了几十遍“阿弥陀佛”,但卓秉恬还是说出了“苏敏”二字,“苏大人的运筹帷幄和忠心勇毅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又是新军营的练兵大臣,担当此任可以说是名至实归。” 他们这条计策真是毒辣,不但要借机消灭新军营,而且还要置苏敏于死地。 奕詝也想到了这些,他可不想刚刚组建的新军营因此而受到损失,就出班奏道:“皇阿玛,儿臣以为,新军营只有五百人,对整个战局帮助不大,苏敏从未打过这么大的仗,军营扩募也需要苏敏主持,儿臣推举丰台大营提督伊里布担任钦差大臣,还请皇阿玛圣裁。” 道光还在犹豫之间,穆彰阿起身奏道:“臣听说伊里布近日患上了咳喘病,日夜咳喘不停,恐怕不能领军了。” 听了这话,道光皇帝一下站起来说道:“朕意已决,不需多议了,就苏敏吧,三日后出兵!奕忻在京负责统筹军务,奕詝代朕,在德胜门外送行。”说罢起身走入后殿,群臣忙跪地叩头高呼:“恭送皇上。” 走出太和殿的时候,文庆低声问穆彰阿:“中堂大人,昨天我还和伊里布喝酒来着,怎么就一天病成那样?”穆彰阿捋着他那几根山羊胡子,得意的说道:“有病治好了难,没病找病还不容易,不信等下你去看看,伊里布一定卧床不起了,嘿嘿!” 奕詝拉着苏敏同轿而行,他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刚才的高兴劲被这事冲的无影无踪,一个劲埋怨苏敏在大殿上为什么不坚决推辞。 苏敏苦笑道:“四爷也不看看今天朝会上是什么气氛,六爷和穆彰阿一伙七手八脚抬着我送到火上烤,我看皇上也没办法,要不也不会让我这个从未指挥过打仗的人去平定叛乱了。” 将奕詝送回府,苏敏回到家还不到午时,秋怡心正坐在床前绣花,桌子上摊着一大堆珠宝首饰,秋怡心专心的绣着手中五彩蜂舞蝶香手巾,好像它比桌上大块的翡翠都吸引人。苏敏进来看见桌上的珠宝故意惊叫道:“妈呀,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们两个纯粹是想叫我破产哪!”其实现在苏敏可以说是京官里的首富了,葛济山庄一个月就可以挣**万两银子,生产的绸缎和铁器几乎霸占了华北的半个市场,绸缎作坊的工人达到一千多人,钢铁作坊的工人也有五百多人了,这还是在苏敏的强烈发对的情况下,要是依着福海和李诚儒恨不得招三千人,所以现在许多的订单都推掉了。苏敏知道了这些事后,不禁感叹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是不一样呀!” 看着苏敏夸张的表情,秋怡心嫣然一笑道:“今天皇后娘娘又把我和盼儿召进宫去了,又赏给我们这么多首饰,其实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戴又戴不完,卖又不敢卖,是盼儿说放着让你看看的。” 一句话提醒了苏敏,“对了,盼儿呢?” “瑜全比你回来的早,盼儿陪着他在小花园说话呢。”想起了陈瑜全苏敏心中又是一沉,这两天两人都忙着处理善后的事情,一直没找到机会将红花的事情告诉他,真不想瑜全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苏敏和秋怡心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到了花园,却只发现陈盼儿一个人在盯着盛开的桃花发呆,秋怡心一下从后面抱住了她,唬了她一跳,她又跳起来挠秋怡心的痒,两女扭作一团,直笑得花枝乱颤,看的苏敏心头一阵幸福。 陈盼儿这些天都没机会和苏敏说话,今天看见了,马上嘟着小嘴撒娇道:“我听我哥哥说,你们又要去山东打仗了,上次去皇宫打仗,你带了怡心姐,我不干,这次你一定要带我去。” 苏敏听了差点晕倒:“你们不知道,上次带怡心去后,朝廷里就有官员开始说怪话了。” “什么怪话?”陈盼儿瞪大了眼睛问道。 “说什么:打仗就打仗呗,非把老婆带上.带老婆就带老婆呗,老婆非要到处乱跑.到处乱跑就到处乱跑呗,非要被叛匪抓住.被抓就被抓呗.非要威胁朝廷。哎,头疼啊!”(看不懂这段的读友请去看看4月22日zzfh99大大的书评。) 秋怡心听了,气的柳叶眉拧成了倒八字,说道:“下次让我碰到说这话的人,我要让他好看!哼!” 苏敏装作没听见,问陈盼儿道:“哎,瑜全呢,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陈盼儿小嘴向红花以前的房间一指:“他在房子里,已经呆了好长时间了,我跟他说话都不理。” 小屋已经有几天没有住人了,不过还很干净,想是陈盼儿嘱咐仆人经常来打扫。陈瑜全侧坐在炕上,双手捧着一双布鞋在仔细的抚mo着,布鞋很大,一看就知道是红花专门给陈瑜全做的,黑色的鞋面的一侧上还绣着一个花生大小的“红”字。苏敏看去,陈瑜全还算平静,就是一张脸苍白的没有颜色,眼中露出的凄楚之情令人不忍去看。 苏敏轻轻的坐在了陈瑜全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这样默默的陪着他,直到良久陈瑜全才长长的嘘了口气,仿佛想把心中憋闷的全部吐出来了,回身搂住苏敏的肩膀,说道:“还好,我还有自己的好兄弟。”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用兵之法 道光十七年正月二十日午后,北京城内又是满天大雪。德胜门外,银装素裹,琼玉铺地。两万多名盔甲分明的军士,在城门外的东、西、南三面站成方队,如同铜打铁铸一般一动不动,任雪花飘落在身上。 只听德胜门内一声炮响,整套的亲王仪仗簇拥着瑜亲王奕詝走出城门,后面跟着文武百官,走到场中心,中军官一声大喊:“跪接圣旨!”,由一身戎装的苏敏领头,全场两万多人同时跪下。奕詝站在驮轿车上,面南背北,展开黄绫圣旨高声宣道:“红阳教匪作乱数省,百姓生灵涂炭,社稷堪忧,着靖毅贝子苏敏为钦差大臣,前往山东剿灭叛匪,特赐钦差官防、天子剑。” 众将士三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苏敏上前跪接钦差官防和天子剑。 一整套仪式完成后,奕詝下了驮轿,上前拉着苏敏的手说道:“你此次去山东要小心应付,叛匪如果势大的话,一定不要贸然出击,可上奏皇上再派援军。山东、河南、安徽三省的带兵将军都是老六的人,到时也许不听你的调遣,驻守徐州的江苏提督张枕是我的门人,我已经给他写了信,让他带一万人马到济南府,听你差遣。巴林右旗的二千骑兵我也请了圣旨调了过来,统制素伦和你是老相识了,到了战场上一定会听你指挥的。我还选了王府的二百名侍卫跟着你一起去,作你的中军。”说罢向后面一挥手,以乌其格、胡剑坤为首的二百名侍卫整齐的列队出来,在苏敏面前行了个军礼。 苏敏上前一拳打在乌其格的肩上,倒疼的自己一咧嘴,说道:“乌大人伤好了吗?”乌其格爽朗的笑道:“那点小伤我老乌哪里看在眼里,跟着苏大人打了两次仗过瘾的很,所以这次求了四爷好久才来的。” 看着他们高兴的又说又笑,奕詝在旁边也是脸露微笑。 前一段时间,奕詝醉心于听戏、喝酒、玩蛐蛐,据说还吸上了鸦片,苏敏劝谏了他多次,说的多了奕詝就懒得见他了,有时一连十几天都躲着不见。自从“禁城之变”后奕詝好像振奋了许多,与苏敏的关系也改善了,看他这番举动是真正拿苏敏当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又有生力军加入,苏敏欣喜不已,看时辰不早了,忙向奕詝叩拜道:“苏敏一定不辜负四爷的期望,就此拜别。”说罢一跃上马,马鞭一挥,大军出发。 朝廷规矩,郊送后大军必须出京,但此时天色已不早了,走了不到五十里天便黑了,于是大军就在驿道边安营扎寨。 马兰峪大营的提督余步云也是奕詝的门人,不是外人,到了夜晚掌灯的时分,众人都围坐在大帐内,讨论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 早在确认苏敏出任钦差大臣的当天,负责谍报工作的姚秋山就向沧州周边地区,派出了三十多名细作,现在综合各地的情况形成了一份敌情通报。姚秋山此时就拿着这份通报,忧心忡忡的介绍道:“从我们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情况和山东巡抚说的差不多,沧州及周边七县红阳教共有教众十二万人,德州、济宁、滨州等地还有近十万人,这还不算孟良崮、无顶山、豹子岭等十几处山头的数万土匪。” 余步云对于剿灭红阳教本来就心有余悸,不过以前地方官总是把造反的人数有意夸大,这样做败了说明自己不是无能之辈,胜了又可以邀功请赏。他以为山东巡抚有意夸大了教匪的数量,当听说叛匪竟然真的超过了二十万,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结结巴巴的说道:“叛匪有近三十万,我们这点人马如何能平定,不如钦差大人先给各省发调兵令,等军马都聚集了再徐徐进攻不迟。” 乌其格和胡剑坤虽然没说话,但看的出来他们对直接进击没有信心。 正在这时,有个军校在帐外喊道:“报,从京里转来紧急军报。”胡剑坤快步上前,接过军报,一看题目脸色顿时大变,忙递给苏敏道:“完了,十几万石的漕粮也被他们劫了。” 苏敏慌忙接过军报仔细的看着,姚秋山在一旁算账道:“一个兵一天吃十四两粮,这十几万石粮食,够二十万人吃四五个月的了,这下他们可不愁军粮了。” 苏敏看完把军报递给一旁的余步云,待他看完,沉吟的说道:“那天领到这个差事我就知道这个仗不好打,六爷既然只给了我们这么少的兵,是什么居心我想大家都知道。如此一来,虽然我名义上节制三省兵权,但调河南、安徽绿营兵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不要指望能调很多兵来,敌强我弱的态势是肯定的了。” 看着大家紧张的神态,苏敏话锋一转说道:“尽管如此,我们也不是有败无胜,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初步也想出个眉目,请大家参酌参酌。”其实这几天苏敏把关在房子里,苦读古今中外、包括未来的一些经典战役,特别是那些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役,想出了一点心得。 苏敏把大家带到了地图旁,继续说道:“六爷在太和殿上奏对的一席话提醒了我,他说,数省之乱缘起山东,山东平则余省皆平;我延伸开来,山东之乱又缘起滨州和直隶的沧州,滨沧二州平则全省皆平。所以我们首先面对的是沧州和滨州的十二万教匪,其余州县和山头的土匪虽有呼应,但都在数百里之外,而且他们事起仓促,不见得能够协同攻击我军。” 姚秋山听了微微点头,眼睛里放出光来:“这么说,我们要对付的不是近三十万人,而是十二万人。” 十二万人也是自己的好几倍,苏敏看着余步云依然难看的脸色,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可以站在卢天赐的角度想一想,秋山,如果你是卢天赐,手握十二万重兵,在这种形势下你准备怎么办?” 姚秋山在大帐内来回走着思索了一会儿,走在地图前面比划的说道:“如果我是卢天赐,会集中所有力量先打下济南府和泰安府,到那时不但整个山东尽入囊中,而且与安徽、河南都可以连成一片,人马集中起来可达四十万之众,进可攻直隶、山西,退可取两湖、两江,大清每省的军马不过五万左右,他四十万人在中原简直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局势就危急了。” 姚秋山的一番话唬得众人面面相嘘。 陈瑜全现在也是带兵之人,最近遇到事情也会动一番脑筋想想,他奇怪的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马上去攻济南府呢?” 姚秋山沉吟道:“我想他们是担心我们,济南府城高墙厚,如果短时间攻不下来,我们又从北面攻来,那汉朝时的成昌之战又要在济南城下上演了。” “所以他们就守着坚城,等我们劳师远顿去攻打,一口吃掉我们后,再回兵直取济南府。”陈瑜全抢着说道。 苏敏微笑着说道:“不错,既然他们想让我们劳师攻城,我们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就慢慢走好了。” “慢慢走?”余步云不解的问道。 “对,慢慢走,此去沧州不过五百多里,快马一天一夜就可到,大军行军最慢不过五天,我准备要你十天走四百里,十天之后到沧州以北一百里的大城县。”姚秋山听到这里眼睛突然一亮,好像明白了什么,其他人却仍旧是一脸雾水,苏敏却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对众人说道:“以我钦差大臣名义给鲁、豫、皖三省的巡抚、提督发咨文,让他们十天后也到大城县来听令。明日一早开始,就请余大人和乌大人带领大军慢慢走吧,顺便等等素伦的骑兵。” 余步云问道:“那钦差大人呢?” 他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么长时间没事干,多闷呀,我准备到沧州城内去看看?” ※※※※※※※※※※※※※ 第二日清晨,辕门大开,几十骑穿着便服的骑士如风驰电掣般向南飞奔,他们并不是结伴同行,而是有七八骑跑在前面,其余的掉了半里远的距离。到太阳快落山时,他们已经跑了四百多里,尽管中间歇了多次,但马儿已经累的不行了,鼻子呼哧呼哧向外冒着白气。 为首的一位青年穿一身安青缎瓜皮帽,灵绸棉袍石青背心,外披件猞猁毛披风,象煞了商家老板退休,派少公子出门历练生意的派头。他身后一位看打扮像账房先生的人气喘吁吁的打马追了上来,说道:“少东家,杨健说前面就是蝼蛄镇了,到沧州不到七十里,我们是不是住一宿,明日一早再走。” “也好,就住一晚再走吧。” 他们就是去沧州刺探敌情的苏敏等人。苏敏装成了商家的少公子,姚秋山装扮成账房先生,陈瑜全、褚肇南、陆虎等人装扮成长随,按苏敏的意思就带这么多人就行了,可姚秋山硬是要褚肇南挑了四十多个好手远远的跟在后面。 一天跑了四百多里,人困马乏,众人驰入蝼蛄镇找了处干净的客栈住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买个总督 蝼蛄镇不大只有二百多户人家,但因为挨着驿道,倒有几家客栈,姚秋山捡了最大的一间叫“同福客舍”。这店也是楼房,楼上客房,楼下酒店,显得干净利落,楼下摆着十几张八仙桌,还有屏风隔起的雅座,装饰虽说简单了点,但在这样的地方也算不错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天刚擦黑,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可诺大的店里只有两桌客人,显得冷冷清清。小二满脸堆笑的过来招呼:“列为老客,我们同福可是蝼蛄镇最大最好的店了,楼上住着,楼下吃着,方便干净,敞亮透气,包您满意。”苏敏还是第一次出京住店,看小二殷勤,就对姚秋山说道:“那就住这吧。” 听了这话小二向楼上高叫:“柱子,七位老客啊,开上房,热水侍候啦……!”然后把他们引到楼上,租了四间房安顿下来洗了脸,又下来吃饭。 姚秋山没要酒,每人还来了一碗面,还点了几样小菜,不长功夫,面和菜都端上来了,姚秋山丢给他一两银子,说多的是赏银,小二忙不迭的致谢。姚秋山趁机向他打听沧州府的情况,随口胡编道:“咱是京里罗记绸缎庄的,正准备到徐州去办货,听说沧州闹红阳教,不知道还去得去不得?”小二本就是个问一答十的人,看有人向他请教,兴头就来了,眉飞色舞的小声说道:“听口音就知道几位老客是京里来的,您是不知道哇,沧州的红阳教可不得了,元宵节晚上放炮造反了,一下就打下了一府七县,连知府大人都被杀了,听说他们的‘圣主’在盐山县城还当了皇上,下面的人都封了官,那官还对外卖呢!” 苏敏一听,笑着说道:“朝廷有捐纳制度,红阳教也卖官,好像我们做生意一样,是怎么个卖法呀?” 小二陪着笑说道:“不但卖官,还卖地哪。”看苏敏摇头不信的样子,他急道:“是真的,我表哥就在沧州府做小生意,他还花五千钱买了十顷地呢。” 姚秋山笑道:“别哄人了,一顷地少不得五百两银子,他五千钱哪里买的到十顷地!” “您老不知道,人家这是预先卖,山东的地早就卖完了,现在卖的都是直隶保定府的地了。” “有没有搞错,保定府现在可还在朝廷手里呀。” 看姚秋山等人还不懂,小二不厌其烦继续解释道:“那是,要不怎么说是预先卖呢,这地要等红阳教到北京坐了龙廷才作数的。” 苏敏笑着问道:“那卖官是不是也是预先卖呀,要是便宜的话,咱也去买个,说不定以后咱也能当个一品二品的官。”陈瑜全等人一听也笑了起来。 小二道:“听说,一个知县二十两银子,道台就要一百两了,再往上就更贵了,就有一条人家不要银票只要现银。” 陈瑜全忍不住问道:“还真有人买官么?” “有,怎么没有,有好些财主和做生意的都掏点银子买个官,想着也不贵,看红阳教势大,说不定将来真能成事,那不就是一本万利么!” 姚秋山开玩笑道:“小二哥,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去买点地、买个官呢?” “没有,咱干这行的每日里人来人往什么没见过,就记住我爷爷说过的话,就是便宜莫沾。” 苏敏赞道:“好,说得好,这句话够我们受用一辈子的了!” 小二看他们吃完了,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老客要是去徐州,恐怕要绕远路了,听说朝廷派兵来打红阳教了,沧州城从昨天城门就关了。” 苏敏和姚秋山对望了一眼,心道:“他们的消息好快呀,咱们向他这边派细作,人家也向我们这边派。” 这时跟在苏敏等人后面的四十多个护卫也来了,随便吃完饭,客房不够,就胡乱在一楼把桌子一拼,睡了一宿。 一路上辛苦了,再加上一时没想好怎么进沧州城,苏敏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小二端来盆洗脸水,侍候好毛巾,笑着说道:“爷真是好福气,听我们店里采买的说,今早上沧州府开城门了,您要是快马跑去兴许还没关。” 苏敏知道,这是大军慢慢行军起到了麻痹对方的效果了,但也暗暗佩服红阳教的侦察能力。 他们匆匆吃过早点,跨马飞驰,六十多里一个时辰就到了。 沧州城门已经是熙熙攘攘了,关了几天城门,城里城外的百姓少不了要买卖些东西。城墙上有来回巡逻的守军,城门口有一些头缠白布的兵,手持大刀、长矛,检查来往行人,但也只是看看有没带兵器,苏敏等人顺利通过检查进了城。 陈瑜全进城的时候特别注意观察了城门和城墙,沧州扼守直隶的门户,军事地位十分重要,这里的城墙虽然比不上北京,但也是城高池深,红阳教要不是有内应,这个城如果粮草充足的话,守一个月不是问题。同样,尽管这次官军带了五门红衣大炮,但要强攻的话,轰开城墙估计很难。 街上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挑担子卖菜的乡下人在街边摆摊外,城里的商铺好些都关了门。苏敏等人找了好半天,总算找到一间开着门的茶馆,他们进去要了一壶茶坐了下来。 陆虎喝了一口茶,左顾右盼了一番,对苏敏说道:“爷,你发现没有,这沧州城里走了这么半天街上一个乞丐都没有。”他的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众人一想,的确路上一个乞丐都没碰到,其时,在别的地方乞丐简直成群,连刚才离开的蝼蛄镇都有十几个乞丐。 陈瑜全转头问老板,老板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姚秋山叫过老板先是夸奖了他的茶好,又赏了他一两银子,说自己是京城里来的客商,才算打消了他戒备的心理。老板叹了口气说道:“看你们是外乡人,说了也不妨,乞丐都被红阳教拉去当兵了,城里的人家只要有两个男丁的也要出一个人去当兵,我家里的二小子也被拉去当兵了,我好不容易托人花了五两银子才把人领回来。” 苏敏有意问道:“当兵就得吃粮,他们刚刚起事,哪里有这么多粮食?” “前天他们搬来了一百多辆大车粮食,听说是劫了朝廷的漕粮,现在大库里都放不下了。” 陈瑜全问道:“城里人原不愿意去当兵呀?” 老板看了看外面没有人,小声的说道:“哪有人想去当兵的,就算命大没伤到性命,以后官军来了也要说你通匪,照样没好果子吃。现在不去也不行,不去的他们就来抄家,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让你没办法活。他们像是掉到钱眼里了,想着法的要钱,就我这小店开一天要收我五十钱,不是今天开城门有些生意,我连店门都不会开了。” 苏敏插言问道:“听说红阳教的‘皇上’是在盐山县,那这里管事的是谁啊?” “这里管事的是‘皇上’的两个兄弟,一个叫卢天寿是征南将军,一个叫卢天福是征北将军,都只十七八的年纪。” 苏敏又问了问红阳教卖官的事情,老板介绍了一番,跟蝼蛄镇小二说的大同小异,向老板打听了卢氏兄弟就在原来的府衙办公后,苏敏让杨健等人就在茶馆等着,自己带着陈瑜全、姚秋山、褚肇南和陆虎前往府衙。 听说来人是买官的,守门的头目殷勤的将苏敏等人带到二堂,堂上一个年轻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桌案的后面,头上没像其他人一样缠白布,而是戴着一顶帽子,上面缀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穿一身天青绸的袍子,手上还套了只大扳指,活像北京城内的纨绔子弟。 头目介绍道:“这位是皇弟、征南将军。”苏敏一听,也舍得放下架子,马上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陈瑜全虽然不愿意但也没法,只好跟着磕头行礼。 看苏敏等人居礼甚躬,又是来买官的,卢天寿脸上带了点笑容,说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哪?” 姚秋山抢着指着苏敏说道:“我们是罗记绸缎庄的,在北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买卖,这位就是我们的少东家。” “哪你们来沧州干什么呀?” 苏敏拱手道:“我们本来是到徐州进货的,听说将军这里可以买官,咱别的没有,就是有钱,所以就想来看看。” 卢天寿听说来的是个有钱的主,笑的更艳丽了:“你要买什么官呀,知县四十两,知府八十两,道台二百两。” 苏敏看他有些呆头呆脑,有意取笑的说道:“咱从小就想当个将军,带着千军万马出去打仗,那多好玩哪,您是个大将军,就卖我个小将军吧!” 卢天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我大哥……哦不,皇上说了,咱现在卖官只卖文官不卖武官。” 苏敏故意装出失望的样子,说道:“不卖啊!那文官有没有大一点的?” “有哇,只要你有钱,买个总督都可以。” 姚秋山在旁边道:“将军大人,小的在外面听说知县是二十两,道台才一百两呀,到您这怎么涨价了?” “切,这价码以后还得涨,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到时候你回来的利就是上千倍,这么好的事到哪里去找!” 苏敏道:“对,将军教训的对,他们都是鼠目寸光,您刚才说总督都可以卖,咱将军当不成了,那就买个总督吧。”说着给姚秋山使个眼色,姚秋山从褡裢里摸出了两锭金子,放在卢天寿面前的桌案上。 苏敏道:“这是一百两黄金,一两黄金兑银二十四两,这就是二千四百两,您看够买个总督吗?” 卢天寿看着眼前的金子,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缝了,连声说:“够了,够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军中立威 黄金在手,卢天寿的态度又不一样了,忙不迭让座,吩咐下人上茶,问清了苏敏的籍贯和姓氏,给他开了一张捐纳总督官职的凭据。 苏敏落座后就吹嘘起自己产业如何如何大,可谓日进斗金,说得卢天寿眼睛瞪的溜圆。说到最后,苏敏道:“咱家大业大,出点钱都没什么,就怕改朝换代后,没了产业。这里如果势大,咱还可以多多捐助,以资军需。” 卢天寿听说这位财神爷还有油水可挖,就开始说自己实力有多么强大:“咱红阳教有教徒两百多万,现在是兵精粮足,光直、鲁、皖、豫就有雄兵百万,前两天我们还劫了清廷的漕粮,沧州的大库都堆不下了,够我们吃上半年的。你看看,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打下了一府七县,济南府马上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说不定今年可以到北京去过八月节啦。” 苏敏故意咋舌说道:“怪不得这一路上看得都是将军的兵,以后我们的小生意还要将军多多照应。”他说着,伸手从姚秋山那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来,放在桌上推到卢天寿面前,“这是一点小意思,是专门孝敬将军的,各大水陆码头都能兑现,我们商号的货都是从南边来的,以前是走运河,现在运河被封,就要走陆路了,沧州以后是常来常往的,还请将军给个方便,给咱开个行路的引子,一路上也安全。 “好说,好说。”卢天寿笑着收下了银票,从桌案上抽出一张已经盖了红印的纸,在上面“刷刷”写了几笔,递给苏敏,上书“滋有我教教民罗敬轩,前往各处办理教务,凡教中弟子不得拦阻,此令。”后面盖着“大明之宝”的红印。 凭着卢天寿开出的行路引子,苏敏等人在以后的几天转遍了红阳教控制的一府七县,在离开大军的第十天回到了大城县,当晚众人在中军大帐几乎讨论了一夜。 其时,山东、河南、安徽的巡抚、布政使、总兵都已经到了,因为山东距离近,又是剿匪的主战场,按照苏敏的命令,山东绿营和驻防八旗的游击以上的武官也被召来。听说钦差大人回来了,当晚各省的巡抚等官员一起来请安,结果被中军官挡了驾,说钦差大人一路劳累已经歇息,已经传令明早升帐议事,请各位大人明早在大帐见面,众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刚刚四更,牛角号突然吹响,沉闷的号音在兵营里回荡,外面有人高喊:“钦差大人升帐啦!”,紧接着就是一阵劈劈啪啪的刀枪相击的声音,想是士卒在大帐外面列队。 大营是扎在县城以南的一片荒地上,四周用木桩围住,里面是一顶连着一顶的牛皮帐篷,在中心就是钦差大帐了。大营里二万多人按统属,列成若干个方队,沿着大帐两旁排列,现出中间长长的甬道。 马兰峪大营虽然属御林军,但远离京城,少了很多诱惑,所以军中的风气还好,再加上这几日乌其格的严格督训,还按照苏敏的嘱咐,在路上裁汰下来三千多老弱病残、吸鸦片的和老兵油子,剩下的几乎个个都是英武之士。只见他们一个个方队或全部持矛,或全部持刀,挺身而立,素伦的蒙古骑兵也成两个方队,骑手约束着马儿,站得一丝不乱。大帐门口站的是新军营的士卒,个个都是彪形大汉,挺枪直立,腰间还挂着大刀片子,一手持枪一手按着刀柄目不斜视,钉子似的站岗,满营甲兵如林,刀丛剑树,一声喘息咳嗽不闻,肃杀得令人窒息。 他们到了帐前,中军官板着脸传令道:“钦差大人传各位大人进帐!” 各地的军营废弛已久,平时就是点兵操练、巡抚阅兵也是懒懒散散的,大家敷衍了事。今天到了这里,二十几个人见到这个阵势,都被唬得有些迷糊、有些木登,下意识的跟着走过甬道,进来大帐。大帐中已立有二十多名将军,看顶戴都是参将、游击以上的,披甲银袍,雁序旁列,十名亲兵在大帐顶头侍立,中间簇拥着一位青年将军,未披盔甲,穿的是身前身后各一团四爪行蟒的贝子官服,戴着镶有六颗东珠、上衔红宝石、三眼花翎的顶金龙二层朝冠,白净面皮上,目如点漆,眉分新月,俊雅得令人一见忘俗,这就是新晋靖毅固山贝子的苏敏。 三省的巡抚和布政使年年都要进京觐见,皇宫里是建筑的巍峨雄伟使人心虚,这里却是因为人而心胆俱寒,总兵们更是没法说了,都是满把冷汗,双腿发软,竟然忘了见礼。直到穿着七品武官服色的陆虎一声大喝:“报名!”这一行人等才乍然一惊,纷纷跪倒请安。 苏敏也不叫起,朗声说道:“宣圣旨!” 姚秋山上前一步,照本宣科将奕詝在德胜门外宣读的圣旨又念了一遍,等众人三呼万岁之后,苏敏才请他们起身。 三位巡抚中,除了山东巡抚左清易属于肃亲王包衣奴才出身,没有什么派别外,安徽巡抚密隆阿和河南巡抚彭闾安,一个是奕忻的门人,一个是穆彰阿的门生,下面的布政使和总兵大多也是圈子里的人。他们两人已经得到北京的指令,一个兵、一粒粮都不能调到山东,不过他们看到今天这个架势,心中直打鼓,不知道等会儿是否顶的住。 苏敏说话了,从声音上看还是很柔和的,使他们的心略定了定:“各位大人一路辛苦了,本钦差奉旨赴三省剿灭红阳教匪,还要仰仗各位的鼎力相助。” 听到这些官场套话,密隆阿思想放松了许多,嘴皮子也利落了:“钦差大人的威名,卑职等早有耳闻,对大人的文滔武略是倾慕以久,红阳教匪虽一时势大,但皆为一群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大人一到定会即刻平定。” 这是套话对套话,要说起来不知这些老官油子会扯到哪去,于是苏敏直入主题的问道:“彭大人、密大人,本钦差的咨文可曾收到,不知这次列位大人带了多少兵来?” 彭闾安道:“大人的咨文卑职等收到了,但我河南的教匪也是闹的非常厉害,武涉县被教匪围了三天,直到河北镇的邱总兵带援兵到了,他们才徐徐退去,其它各府也是闹得很厉害,河南的兵马实在捉襟见肘,实无多余的派到山东来了,下官已经向皇上上了折子请求派援兵到河南教匪。”彭闾安给苏敏送上了一个软钉子。 苏敏又转头问密隆阿:“安徽好像也没有派兵来吧,密大人安徽的匪情是不是与河南差不多呀?” “是,是,钦差大人洞察秋毫,安徽匪患虽然比河南稍好一些,但也确无多余的兵员可调。” 苏敏并不接话,又问他们身后的总兵:“各位总兵大人,两位抚台说的可是实情?” 几个总兵都急忙点头称是。 彭闾安和密隆阿等着苏敏继续逼问下去,可苏敏却转移了方向,说道:“左大人,滨州府的绿营管带可来了?” 左清易躬身答道:“来了。”向身后一名三十岁穿着从三品游击官服的武官说道:“田大人快来拜见钦差大人。” 那人向中间迈了半步,腿一软跪倒在地报名道:“汉军旗山东标兵左营滨州绿营管带,田徵卫叩,叩叩叩……见钦差大人!” “正月十五日到十六日,你滨州有五座县城被教匪攻陷,那个时候田大人在哪里呀?”苏敏冷冷的问道,但声音并不严厉。 田徵卫来的时候心里就忐忑不安,看苏敏好像并不是特别生气,胆气也壮了一些,说道:“教匪起事是在灯节上,开头报来还以为是有人打架闹事,到后来各县报教匪攻打县衙,起兵谋反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说是有十万教匪,咱营中只有四千多人,半夜出城怕遭了埋伏,又怕州府出事,就没有出城,专心保住了州府。” 苏敏格格一笑:“这么说田大人还有功劳呀,你派兵出去侦察了没有?” “卑职想各县报来就准了,没……没侦察。” “我告诉你,当晚各县来攻打的教匪都不多,无棣县甚至只来了不到一千人,说句实话,只要你那天随便救了哪个县,今天就能救你一条命。哼哼,一夜之间,五县陷落,五个知县两个被杀,三个自尽,百姓惨遭蹂躏,你该当何罪!”苏敏越说越激动,叫道:“姚大人,宣军法。” 姚秋山站出来说道:“遇敌不前者——杀!纵敌逃脱者——杀!奉调不从者——杀!”几个“杀”字把人听的寒毛直竖,听到“奉调不从”彭闾安和密隆阿都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苏敏喝道:“把他推出去,给我斩了!”身后的几个亲兵一拥而上,几下就扒掉了田徵卫的官服,利索的绑了起来,就要往帐外推。 刚才的话语像一声声炸雷,把田徵卫轰的愣神了,现在才醒悟过来,跪倒在地求饶道:“钦差大人,饶命啊,我妹妹是四爷的侧福晋,看在四爷的份上,饶命呀!” 听说他是奕詝的大舅子,苏敏心中一凛,但马上镇定下来,冷峻的说道:“军法无情,就是四爷现在在这里也不会饶你的。好在你也不是孤身一人上路,我还给你找了两个伴,也算配的上你,马兰峪大营一个参将在军中狎妓,一个游击带人抢了一间铺子,现在都在外面押着,等着你呢!”田徵卫在没有人声的惨叫中,被推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调兵遣将 清军已久不经战阵,军前杀人的事本来就少,但今天一开刀就是一个正三品的参将、两个从三品的游击将军,大帐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异常,众人都觉得好像喘不来气似得。山东的武官有心为田徵卫求情,但又不敢,都看着左清易。左清易轻咳一声,刚要说话,苏敏决然的把手一横,说道:“左大人不必多说了,军中如果没有法度,那还如何带兵。传令,行刑!” 只听外面一声炮响,不一会儿,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人用托盘端了进来。 刚才还跟自己一同进帐的同僚,现在头颅就放在面前的托盘上,在场的人都是耳颤心摇,肝胆瑟瑟缩成一团,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 大帐中只听到人们喘息的声音,苏敏此时又用低缓的语音说道:“我本也是读书人出身,并不嗜血残杀,然今天我要告诉各位的是,这不是小孩过家家,而是在真刀真枪的打仗,关系国家社稷和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凡怠误军机的就必须军法从事,刚才杀了三个三品官,是以儆效尤,以后但有违反军纪的,别以为你是什么一品、二品的就能逃过军法惩处!” 左清易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罪道:“下官蒙皇上信任,赐予封疆之任,但下官无能,治民无方,才出此大乱,下官罪无可赦,请钦差大人代皇上治罪。”巡抚这样了,下面的总兵、副将、参将哪里站的住,纷纷跪下七嘴八舌的请罪。密隆阿和彭闾安也只好跟着大家一起跪下。 “几日之内,州县沦陷,全省糜烂,掌军者难辞其咎,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要诸位遵守号令,跟本钦差平定叛乱,不仅前罪可免,后面立功照样上报朝廷,不要抱怨升官慢,这仗打好了,我担保你们个个都能升官。他妈的,都是刀口舔血吃饭的,看个杀头就吓得跟龟孙子似的,还怎么打仗,都起来吧。”苏敏前面说的严厉,后面脸上已带了笑容,骂了几声反倒让下面跪着的官们安心了,一个个也是脸露微笑。 左清易站起来,拱手请令道:“谢钦差大人宽恕,我山东七万八千九百名驻防八旗和绿营将士,谨听调遣。” 苏敏也不客气,抓起桌上的令箭,发布命令道:“左大人和布政使牛大人你们二人分别驻守济南府和泰安府,教匪来攻不得出战,要确保城池不失;兖州镇崔总兵你带所部一万人在五日之内到达吴桥、临邑,切断沧州和德州的联系,听我将令向沧州靠拢;登州镇鄂总兵,带八千人五日内到达广饶,防止教匪向东南逃窜;曹州镇林总兵你带所部一万人听江苏提督张枕张大人调遣,也是五日之内到商河、高青,加上驻防滨州绿营,听令进击,克复陷落五县。列位将军怎么走我不管,但一定要在所限时日之内到达,如果超期不至,休怪我军法无情。” 山东诸位将官和张枕单膝跪倒齐声答道:“末将等遵命。”声音洪亮,震的大帐里翁翁作响。 苏敏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转向密隆阿和彭闾安,说道:“密大人、彭大人,你们说本钦差能否指挥的动安徽、河南的兵啊?” 密隆阿想不顶一顶,回来没法跟奕忻交代,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回钦差大人,六爷专门给下官传了话,说如果安徽有一城有失,就要下官提头来见,您要是调安徽的兵,最好能跟六爷说说,免得下官为难。” 苏敏伸出手道:“六爷在军机处学习,又管着兵部,他的话本官不敢不听,既有六爷的手谕,就拿出来给我看看。” 密隆阿结结巴巴的答道:“是,是……是让人传的口谕。” “啪”苏敏猛的一拍桌案,大声喝道:“密隆阿,你胆子不小啊!本钦差刚刚宣读了圣旨,皇上命我节制三省兵马,大帐内的众将人人都听的清楚,你不奉令不说,还扯出六爷的作幌子,是何居心?是六爷叫你顶撞钦差的么!是六爷叫你抗旨不遵的么!是六爷叫你目无朝廷的么!”苏敏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最后简直是咆哮的说道。 听了苏敏句句诛心的话,帐内的其他人都是头晕目眩,密隆阿被彻底打垮了,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哀求道:“六爷并未让下官抗旨,是下官糊涂、是下官糊涂,一切听从钦差大人差遣。” 彭闾安看密隆阿服软了,自己一个人也顶不住,到时候奕忻和穆彰阿怪罪下来,自己也有交待,也就跪了下来,说道:“河南全省文武官弁听从钦差大人号令。” “好,河北镇、开归镇总兵!” 彭闾安后面的两位二品武官出班跪倒听令道:“末将在。” “开归镇将所有防区移交河北镇代为驻防,开归镇所有兵马于五日内到达献县、阜城,防止教匪从东面逃窜。”随后苏敏又命安徽寿春镇总兵率兵移师山东兖州府和曹州府,代为防守两州府。 苏敏对密隆阿和彭闾安最后说道:“兵调走了你们还是要守好自己的城,十日之内要河南和安徽要有一座县城陷落,你们也不用提头去见六爷了,就叫你们的马弁把你们的头装到匣子里送到我这里来吧!” 接着姚秋山把密令信号等传达给各位带兵将领,又布置了一些战斗中的细节问题。 待所有人都领命走出大帐的时候,苏敏把左清易留了下来,两人在苏敏的帐篷里坐定,陆虎端上一杯茶就退了出去。左清易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新贵,因为刚才大帐中发生的事,心中有些怯意,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椅子的边上。苏敏看他必恭必敬的样子,笑着说道:“左大人,在下年轻气盛,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说着起来躬身施了一礼, 左清易慌忙起身还礼说道:“大人,位重爵高,下官承受不起。” 苏敏道:“在下对左大人的为官清廉早有耳闻,大人在江苏任布政使时,政绩卓然,还在官衙中种菜,被人称之为‘菜园藩台’,可是有的?山东虽然匪患最重,但大人刚到任不足半年,责任也不全在你。” 左清易没想到自己这种事情苏敏都知道,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立刻有了一种知己的感觉,只听苏敏继续说道:“左大人对我今天的作战安排有什么看法?” 看着苏敏真诚的目光,左清易又放开了些,说道:“下官以为,钦差大人施的是关门打狗之计,要把教匪的主力围歼在沧州、滨州之间,只是饺子皮太少,馅太多了,不知大人能否包的下。” “呵呵,兵贵精而不贵多,前几日我带人到沧州和七县转了转,红阳教中除了少数人外,一些教匪就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一半是为生活所迫,一半是听信了卢天赐的邪论。我行此险棋就是想先将卢天赐擒拿,其欺世盗名之邪说就不攻自破,可减少多少百姓生灵涂炭,如果左大人能够在战后多多抚慰地方,我想此乱不难平息。” 听了这些话,如果说刚才左清易对苏敏是敬重居多的话,现在他简直就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一跃上前单膝跪下,发自肺腑的说道:“说实话,刚听说大人要任钦差来山东平定叛乱的时候,下官心中非常不安,一是担心大人立功心切,大开杀戒,地方不好安抚,二是担心六爷在后面滞肘,不能调动河南、安徽两省兵马,贻误战机。今日所见所闻,大人风采为下官平生所仅见,忧国忧民之心,清易感动涕零,以后愿追随在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所谓志同道合者能与之谋也,苏敏也对左清易非常有好感,两人又谈了许多治世之道,最后竟然称兄道弟起来,一直谈到天色将黑,苏敏才歉意的说道:“今日一谈,实在是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不过大军就要出发,左兄还是早些回济南吧,以后咱们兄弟再柄烛长谈。” 左清易见苏敏不详说,也就不追问了,在告辞的时候,苏敏又向他问起了,在山东沂州府日照县当知县的徐金书的近况,左清易问清楚苏敏与他的关系后,欣喜的说道:“徐金书刚到日照数月,就政声雀起,我早就看好他了,原来与苏大人还有这么深的渊源,以后我一定多多照顾他。” 送走了左清易,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在陆虎帮苏敏换衣服的时候,一身戎装的陈瑜全冲了进来,说道:“大哥,全部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苏敏穿好牛皮甲,带着众人出了大帐,所有的兵士已经在帐外列好队了,素伦的两千骑兵以及骑着马的新军营站在最前面,后面还有四千步兵,全部都是黑衣黑甲,马蹄用布包起来,刀枪铁器都用棉布细细缠了,防止在奔跑的时候发出声音。 苏敏将余步云、乌其格叫到面前,说道:“就按照昨晚我们商量好的计划的行动,等我们夜袭沧州成功后,你们带着分别带八千人马到沧州城北和城西的山岭驻扎,在红阳教攻城的时候策应我军。” 乌其格道:“苏大人带的人会不会太少了?” 苏敏笑道:“别忘了我们有城墙帮忙,你们在外野战人少了就难办了,好啦,就按照预定的计划行动吧。” 一声令下,官兵如同黑色的黄河洪流,悄无声息的快速奔向刚刚平静下来的沧州城。 ―――――――――――――――――――――――――― ps:清绿营兵制,各省均有若干总兵衙门驻地,称之为“镇总兵”。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计取沧州 大流庄。 大城县以南十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这里远离驿道,很少有外人路过,住在村口的王老六披了件破棉袄,迷迷糊糊的到院子外小树林起夜撒尿。只听一阵闷雷声由远及近,他将脑袋伸出树林向北看去,猛然间一股黑色的洪流如同御风而行般从树林边冲了过去,战马飞驰的气流将五老六迎面推dao在地,他心中说道:“完了,是虎踞山的土匪下山了。”他想喊,嘴巴张了张却喊不出来声音来。直到村口的土路上空无一人了,王老六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南看看,刚才的骑兵已经没有了踪影,他觉得裤裆里冰凉冰凉的,用手摸摸,刚才竟然吓得尿了裤子。第二天,大流庄就传开了,说虎踞山上的老虎成精了,天兵天将下凡捉拿,王老六就亲眼看见天兵天将和老虎精打仗云云,传得活灵活现,甚至把村口的一座石桥也改名为天兵桥。 在骑兵队前担任先锋的陈瑜全和姚秋山却并不知道大流庄村民对他们的评价,他们按照事先探好的路,不走宽阔的驿道,只是穿行于田间和山中小路。过了大流村,又跑了五里,前面是一片枣树林。 密林深处突然跑出了三条黑影,陈瑜全迅速做出反应,左手从背上拉下小巧的银弓,右手早从箭囊里抽出短枝翎箭,搭上了弓弦,尽管是在飞驰的战马上,但陈瑜全很自信,这一箭定会穿透跑在最前面一人的心脏。这样的银弓新军营每个士卒都有一个,因为火枪装药时间太长,不能保证在接触战中立即攻击,所以在苏敏的建议下,新军营全营都装备了这样的弓箭,除了射程较短外,杀伤力并不比长弓差,可以在中短距离进行即时攻击。 对面的三条黑影跑近了,前面一人摸出一枝特制的哨子吹了起来,发出了如同夜莺的叫声,姚秋山急忙制止陈瑜全,说道:“是自己人。”说完打马迎了上去,不一会儿,他带着杨健等三人过来,杨健在陈瑜全的马前立住行礼道:“按照姚大人的指示,我们已经将沿路红阳教的暗哨全部清理了,褚师傅带领我们的人在白石沟已经做好了准备。” 陈瑜全诧异的问道:“褚肇南到白石沟干什么?” 姚秋山诡异的笑道:“是苏大人亲自安排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转头对杨健道:“你到后面将情况报告给苏大人,我们一切按计行事。” ―――――――――――――――――――――――――――――――――― 沧州城的南门。 两个白布缠头的教众手持梭标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一片黑糊糊的静夜,北风吹来,透骨的寒意袭遍了全身。年纪小一点的教众跺了跺冻麻的脚,骂道:“奶奶的,不下雪了,天却更冷了,再站上半个时辰,老子就冻成冰砣子了。”年纪大一点的说道:“你就知足吧,本来全队都要在城上吹一宿的,多亏征北将军恩典,让我们一个时辰换一班。”他们正闲聊着,一个虬髯大汉带着两个随从上了城,一看到只有两人守班,勃然大怒道:“人呢?都给我出来!”听到他的怒喝,城下的窝棚里出来二十几个人,哆哆嗦嗦跑上城,为首的队长,跪在虬髯大汉的面前说道:“马堂主息怒,是征北将军说官军还在百里之外,才让我们轮班休息的。” 这个虬髯大汉叫马刚,本是护院出身,一身武艺在红阳教中是出了名的,被卢天赐派到沧州任卢天寿和卢天福的副手。听到队长的话,马刚的气稍稍消了些,但还是斥道:“百里还远吗?骑兵两个时辰就到了,都精神点,不准睡觉,南门要是出了点事,我拿你们是问!” 目送马刚走后,队长安慰下面的士卒道:“好了,好了,今天就算我们倒霉,大家就在城上站一夜吧,征北将军不是说了吗?三天之内官军肯定来不了,看他们十天走四百里就知道又是软蛋,不经打的。等天亮换班,咱给兄弟们弄点老酒暖暖身子再睡觉。”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教众嚷道:“城外好像来人了!” 众人一下紧张起来,放眼看去外面隐约有火把的亮光,风中还传来了“吱扭吱扭”的声音,等到了近前,才看清楚是一群运货的车队。 “哎,你们干什么的?” “咱们是给征南将军运货的,想进城,这有征南将军开的路条。”下面的人扬着一张纸。 城上吊下一只篮子,将路条取了上去,队长上了几天私塾认得两个字,就着火把光看去,正是卢天寿给苏敏开的行路引子。队长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十几辆大车,不想生是非,就冲下面喊道:“马堂主有令,禁夜后一律不得开城门,你们等明天一早,开城门再进来吧。” 听到这话下面好像有好几个人骂开了,似乎被前面领头的喝止住,下面又有人喊道:“兄弟都是为教中做事的,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一夜可不好过呀,给行个方便吧,今天咱们路过德州的时候买了几只扒鸡,就给兄弟们解解馋吧。”说着拿出了几只用油纸包着的鸡,此时已接近子时,正是人饥肠辘辘的时候,香味传上来,把城头这些士卒馋的口水直流。 队长在城上还在犹豫,士卒们却忍不住了,七嘴八舌的替下面的送货的人说好话。吊篮又送了下去,吊上来几只扒鸡,散个士卒被派去开城门,他们三步并作两步匆忙开了门,没看清来人,就回头往城上跑,口里还喊着:“别都吃完了,给老子留个鸡屁股,哎哟……”接着是人摔倒滚下台阶的声音。城上的人笑骂道:“周狗儿,还想吃鸡屁股,先小心自己的屁股吧。” 话还没说完,几条黑影冲上城头,月色下寒光频闪,眨眼间一个小队二十多人倒下了一半,都是一刀封喉或直接刺入心脏,让人连垂死前的惨叫都淹没在喉咙里,只发出了“呃呃”声音就迅速死去,只有七八个人摸到了兵器,但他们的结局和同伴没什么两样,不过打斗声惊动了附近值夜的士卒,呼喝的声音四起,城里的狗也狂吠起来。 为首的黑衣人,从容的摸出一枝哨子放在口中,悠长尖细的哨音穿透黑夜,响彻 城内外,火把的亮光映射在他刚毅的脸上,如果卢天寿在这里他就会认出,这位就是曾装扮成苏敏仆人的褚肇南。 刚刚拉起的吊桥放了下来,无数骑兵从黑暗中冲出,涌进大开的城门。 城内虽然有近三万红阳教士卒,但他们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乱成了一片,根本不能形成有效的抵抗,骑兵在纵横的大街上肆意驰骋,马刀翻飞,遇者皆死,如同不可抗拒的洪流般由南向北攻击前进,后面步兵跟进和散乱零星的红阳教教众进行巷战,都是一击即溃。 只是在原来的州府衙门、现在的将军府官军才受到了较为顽强的抵抗,几骑冲在前面的骑兵被藏在门后、树后的守军乱箭射倒,攻击一时受阻。等陈瑜全和姚秋山赶到,马上组织新军营轮番射击,打的守军抬不起头来,然后姚秋山下令将路边民宅的房门摘下,每个门板由三个兵举着,朝府衙门口压去。到了近战,守军就更不是训练有素官军的对手了,姚秋山大叫投降者免死,但守军还是有一半多的人力战而死,余下的都缴械投降了。 官军虽然是以少击多,但到了天亮的时候,全城的战斗基本结束了。经初步统计,苏敏等人率领的六千余名官军共歼灭和俘虏守军七千余人,其余的近两万人都从其它的城门趁黑逃跑了,通过审问俘虏,得知卢天寿和卢天福在堂主马刚的护卫下逃出了沧州。令人高兴的是,囤积在城内的十万石漕粮安然无恙,红阳教败退的时候没来得及毁掉。 听说在府衙前的阻击战是马刚指挥的,姚秋山不禁佩服道:“想不到红阳教还有如此人才,在仓促之间可以组织起抵抗,士卒的战斗力也比其他的高出许多,要不是碰上训练有素的新军营,说不定还真能挽回战局。 控制了全城后,苏敏立即召集各将领到府衙议事。初战告捷,胜的又是这么漂亮,各营将领都是信心大增,一个个喜笑颜开,苏敏却是一脸凝重,看着面前的木图。过了良久才说道:“大家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恶战就要来了。”马兰峪大营的参将邓洪涛问道:“沧州城易守难攻,难道教匪不怕碰的头破血流吗?” 姚秋山此时也在仔细的看着木图,沉吟的说道:“沧州实在是太重要了,沧州一下滨州的门户大开,他们占领的七县变成了扯断链子的珍珠,到时我们想捻哪颗就捻哪颗,真不明白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卢天赐为什么要派他那两个草包弟弟来驻守。” 苏敏接口道:“红阳教既然将十万石漕粮放在沧州,可见他们对沧州是非常重视的,秋山说的对,失去了沧州,他们就失去了在鲁北的屏障,我想他们一定会倾巢出动,全力夺回沧州的,我猜最快今天晚上沧州就会被包围,所以在此之前,我们要部署好兵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坚城对决 守城的方法有很多种,苏敏的选择却与众不同,他看准了沧州城的易守难攻,将大量的部队放在城外,作为牵制敌军之用,里外策应,让敌军不能专心攻城。 按照苏敏的布置,沧州城里和城外的部队进行了大调换,所有骑兵均安排在城外,素伦的蒙古骑兵和马兰峪大营的骑兵作为袭扰敌人的主要机动力量,配合以一部分步兵分别由乌其格和余步云统领,分别藏身在城东和城西,城内只安排了新军营和六千步兵,陈瑜全还指挥士卒费了许多力把红衣大炮搬上了城头。 沧州城的防守事宜刚刚准备完毕,不出苏敏所料,傍晚时分,在沧州城南门外,已有大量的红阳教士卒开到。 夜色中,城外的篝火渐次增多,到了子夜时分,沧州的四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火光。 看着城外越来越多的敌军,人们的心里渐渐有些不安,许多人睡不着觉,站在城墙上,对着外面的火光指指点点。在南门楼上,姚秋山对旁边凝神观看敌军分布的苏敏说道:“看样子,外面的教匪至少有七八万人,卢天赐这回是孤注一掷了。” 听了姚秋山的话,苏敏一笑道:“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现在天时、地利皆在我手,人和我们一半对一半,只要我们再坚守四天,等各路大军合围过来,他卢天赐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既然要坚守四天,那大人为什么要把大部分的兵力派到城外呢?” “其一是骑兵对守城没有多大作用,其二是我担心卢天赐攻城不利,在我军的大饺子皮还未合拢之前,他就跑掉了,不论是跑到安徽还是河南,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事情。” 姚秋山道:“大人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觉得这着棋还是险了点,我们守城的士卒毕竟只有不到七千人啊,这么少的人守大城,简直就像撒胡椒面一样,一段城墙没几个人。” 如果说以前苏敏对火枪的了解还仅仅是停留在书本上的话,那自从“禁城之变”后,他对火枪的威力又有了更新的认识,虽然目前官军使用的火枪性能非常落后,射速慢,瞎火多,甚至还不如弓箭威力大,但苏敏知道火枪在守城的作战中将会发挥极大的作用,毕竟敌人不会在你填药的时候,立刻冲到你的面前。 面对姚秋山的置疑,苏敏笑了笑没有说话,看来只有让事实来改变他的看法了。 苏敏当天晚上和守城的士卒一样,和衣睡在城墙边上的窝棚里,四更天,东方云层里刚露出微夕,一种近似于洪水奔腾的声音将他吵醒,陆虎一头冲进窝棚叫道,红阳教开始攻城了。 如果说,看晚上的篝火只是吃惊的话,那现在的情景就是令人震撼了,无数白布包头的教众从四面呐喊着奔了过来,他们或举着刀枪,或扛着木梯,还有一部分人甚至拿着锄头和粪叉。尽管苏敏并不是第一次面对刀兵相接的战斗,但看见如白蚁般涌过来的敌人,还是有些耳颤心摇,他强自稳定心神,向旁边看去,姚秋山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冲上来的人群。 敌人还在百丈之外,“呯”的一声,城上有人忍不住放了一枪。 苏敏喝道:“陆虎,去传我将令,没有命令,都不准打枪放箭。” 敌人奔的渐渐近了,在晨曦的微光中,甚至连面容都分辨的出来。红阳教众跑的有些慢了,随时等待城上的枪林箭雨,但黑沉沉的城墙上死寂一片,除了一面上绣“钦差大臣苏”的旌旗在风中烈烈招展外,竟如同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城。他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护城河边,一架架长梯横在河上,教众们开始从梯子上跨过护城河,由于人多梯子少,人们在河边挤成了一团。 城头火光一闪,“轰”一声巨响,如同炸雷般在人们的耳边响起,在南门附近攻城的百多名教众被一股气浪掀翻在地,等他们回过神,发现护城河边出现了一个大坑,原先站在大坑位置的十几名教众已是无影无踪了,空气中弥漫着血雾,满地是残肢断臂。对于攻城的人来说这仅仅是恶梦的开始,随着红衣大炮的一声怒吼,城墙上排枪齐发,箭如雨下,红阳教众被打的猝不及防,一片一片的倒地,幸好排枪很稀疏,打的速度不是很快,从南面进攻的教众只死伤了四五百人,但敌人可以伤到自己,自己却无法攻击敌人的态势,让他们一阵恐慌,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倒地,对人的心理冲击是非常大的,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官军的火枪太厉害了,逃啊!”所有的人如退潮般扭头就往回跑,红阳教的第一次攻势被击退了。 沧州南门外二里有一座小山头,上面插了七七四十九面太极八卦五色旗,卢天赐带着近十万教众围攻沧州城,这里就是他的指挥之地。山头上,卢天赐将辫子解散,在头顶挽了一个髻,头上戴着道士巾,身穿一件白色绣龙长袍,搞得似道非道,却也显得飘逸潇洒,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旁边有已经被他封为内阁首辅的钟守安、右军都督的韩行,还有几十个属下、侍卫。他这里居高临下,前面的沧州城一览无余,看见教众第一次进攻失败狼狈逃回,他像被剪了翅膀的鹞子一样,从华盖下面的太师椅上扑腾的跳起来,恶狠狠的骂道:“都是没用的东西,连城墙边还没碰到就跑回来了,看来不杀几个人是不行了,去!传我圣旨,把南面带兵的几个护法使者给我砍了。” 一个侍者听了,答应一声就要下去传令,钟守安忙叫了声:“慢!”。看着身边人的脸色,钟守安知道大家都对卢天赐有看法,放着教中许多功勋卓著的老人不用,他把重要的沧州城交给自己的两个兄弟驻守,谁知两人一夜之间丢了城,狼狈逃回盐山县不但没有受到处罚,而且又被派到无棣县去,继续当他们的征南、征北大将军。今天,红阳教几乎集中了沧州和滨州的所有兵力攻打卢氏兄弟丢失的沧州城,刚刚小挫了一仗,他就要杀人,如此不公,人人都不服气了。 钟守安轻咳一声,劝解道:“皇上息怒,据我观察,从刚才官军的防守的情况来看,他们只有不到一万人,不过是仗着地利和火枪利害,我们的人数是他们的十倍,攻下此城是十拿九稳的,阵前斩杀大将可是不吉利的呀,让他们立功赎罪,再去攻一次吧!” 听了钟守安的话,卢天赐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好,寡人就听首辅的,饶他们一次,让他们继续给我攻,再攻不下来,就杀无赦。” 休整了一个时辰,红阳教又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次他们学乖了,为了挡住官军的弓箭和火枪,推出了许多堆着粮食包的大车,想是他们随军带的军粮。他们将大车推到护城河边上,排成一行作为屏障,一批人躲在车后不停向城上射箭,另一批人渡过护城河,开始将云梯架上城墙。 由于没有了集中的目标,分布稀疏的火枪威力发挥不出来了,加之城下射上来的箭密织如雨,压的守城的将士抬不起头来,射箭的准确度也大受影响。看着一步步向城墙顶上逼进的士卒,卢天赐脸上乐开了花,兴奋的说道:“好,攻进去,我要把苏敏碎尸万段,以血我心头之恨。” 可就在这时,城上的滚木擂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这些本是红阳教准备对付官军用的,现在却被用在了自己人身上,可怜云梯上爬城的人,被砸的一个个摔下城去,筋骨尽折,云梯有的被长杆推dao,有的被城上的守军拖了上去。 粮车后面的箭手只好拼命射箭,一时间,城上、城下都是死伤惨重。突然间,城上射出了数百枝火箭,如同流星一般划出了一道弧线,大部分都落在粮车上,封助火势,排城一字形的粮车顿时燃起了大火,火焰相逼,箭手再也无法躲藏。 就在他们惊魂未定时,西边的山林里传出一阵号角声,一队一千多人的骑兵,高举着马刀,向攻城队伍的侧翼冲杀过来,骑兵的冲击力是惊人的,攻城的步兵只有挨打躲闪的份,卢天赐远远看见自己的兵狼奔豕突乱的像刚捅的马蜂窝,急忙命令自己的骑兵赶过去迎战,又勒令后军的弓箭手准备射箭,可弓箭手刚刚列好队,只听又是一声号声,对方的骑兵口中呼哨连连,转头向山林中奔去,竟是来去如风,打了就跑。 下午时分,由韩行亲自指挥,红阳教又攻了一次,这次他们集中所有力量攻击南门,妄图打开一个缺口,苏敏也适时变阵,将新军营都调到南面城墙来。这一仗打的惨烈,有好几次教众都攻到了城墙上面,火枪都来不及装药了,双方展开了白刃战,到底官军进行过系统的训练,注重配合,相对于各自为战的教众来说,zhan有了一定的优势,直打的城上、城下横尸累累,血水将护城河都染红了,战到傍晚终于保证城池不失。 夜晚,余步云和乌其格分别偷袭了一次敌军的大营,到了后半夜,又频频吹响牛角号,搞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直闹了一夜。 第一百二十章 孤注一掷 由于余步云和乌其格的彻夜袭扰,第三天上午,红阳教被搞得筋疲力尽,竟然没有组织攻城,还不得不调动大量兵力,在两个侧翼驻守,防止再被偷袭。如此一来,兵力就不足了,无力全面进攻,只好集中兵力进攻南门。 第三天午后,红阳教终于组织好人马,又开始进攻了,不过这次没有带云梯,而是推着上千辆大车直逼过来,车前树着临时摘来的门板,用来抵挡箭石和火枪。 看着他们的样子,陈瑜全笑问姚秋山道:“他们来做什么,赶集么?” 姚秋山却笑不出来,他看了一眼苏敏道:“看样子,他们是要填平护城河呀,没有了护城河,这个城可就难守了。” 苏敏好像一点都不着急,淡淡的说道:“告诉弟兄们不要射箭和放枪,再从北门调一门大炮过来,三门炮轮番轰他们,只要能减缓他们填河的速度就行了。”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姚秋山道:“各路的兵马都到了哪里了,有消息了吗?” 姚秋山摇头道:“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已经和乌大人约好了烟花信号,只要各处的兵马到了指定的位置,他们就有信号发出来。” 苏敏又问陈瑜全道:“这两天我们的伤亡怎么样?” “昨天一天,我们阵亡了四百多人,受重伤的也有六百多人,现在能上城的只有六千四百人了,不过我估计红阳教昨天至少损失了七八千人,所以我们有的赚。” “新军营的伤亡情况怎样?”苏敏又问道。 “新军营还好,阵亡和重伤的不到二十人。”看着姚秋山一脸疑问,陈瑜全解释道:“阵亡和受伤的多因箭伤,可能是射箭露的身子多一些吧,火枪射击时只露半个脸就够了。” 他们正说着,身边的一门红衣大炮开火了,“轰”的一声,城门前一辆大车被掀到了半空中,门板可是挡不住大炮的,周围还有两辆车被气浪掀翻,五六个人被打倒在地,接着其它两门大炮也开言了。教众最怕官军的大炮了,一听同时有三门炮响,吓得众人将车一甩,扭头就往回跑。 右军都督韩行带着一队身穿红衣的彪形大汉,袒露右臂,手持大刀站在土岗前督阵,他看见败兵正往回跑,也不搭话,上前抡起手中的鬼头刀一连杀了五、六人,方才喝道:“他奶奶的,都给老子回去,官军三门炮就把你们吓唬成这样,皇上有旨,临阵脱逃者斩!”说着,他身后的红衣大汉都举起了手中的大刀,众人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只好又转头向丢弃的大车跑去。 好在官军的大炮打打停停,教众们又有意拉开了距离,所以大炮的杀伤力有限,一车车的泥土沙石倒进了护城河。 不过沧州的护城河并不是小河沟,要填平了并非易事,到了傍晚时分才填了不到三分之一。在大炮的轰击下,运土的大车数量逐渐变少,加之官军骑兵的不停袭扰,填土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山岗上,卢天赐坐在帐篷中,举着筷子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各色菜肴,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刚才他一气之下杀了一个指挥填河的堂主,可杀了人之后,他的心情更加恶劣了。这时帐帘一挑,钟守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还未说话,卢天赐脸色一沉,斥道:“首辅,没看见朕在用膳吗?也不通报一声就闯了进来!” 钟守安一愣,马上跪倒在地,请罪道:“微臣有罪,不该擅闯皇上的大帐,请皇上治罪。” 看见钟守安这样诚惶诚恐,又想现在自己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一人了,卢天赐脸上露出点笑容,起身亲自将钟守安扶起,安慰道:“首辅,朕心情不好,责骂了你,还是不要放在心里吧!” 钟守安道:“臣跟着皇上不是一天两天了,怎敢心中有怨恨。只是刚刚收到紧急军报,一时心中着急,才君前失仪的。” “噢?!” 钟守安扬着手中的几张纸道:“兖州、沂州府还有河南开封府香堂的弟兄送来了急报,说这几处的官军已经拔营向我们这里扑来,估计两三天就到了。” “啊,这么快,他们有多少人?”卢天赐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 “从军报上看,各处的官军加起来不下四五万人,人数虽然比我们的少,但我们的兵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泥脚杆,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的,我们要早点想好对策。” 卢天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那我们赶快回兵,盐山县的守兵还不到三千,如果让官军占了,我多年的经营就毁于一旦了!” 听到卢天赐还舍不得那些坛坛罐罐,钟守安急道:“皇上,我们现在可不能再挂念那些身外之物了,沧州城拿不下来,到时候盐山县城也守不住。现在的路只有一条,就是不惜任何代价先消灭沧州的官军,然后再回师击其一路,官军的攻势就彻底瓦解了。” “沧州城如果攻不下怎么办?这两天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万多人,粮草也不多了。” “万一攻不下来,这里我们也无法立足,只有突围到河南,与河南的香堂汇合,再图大事了。” 卢天赐听了,良久默默无语,突然恨恨的骂道:“妈个×,孟良崮、无顶山的那些王八蛋,起事的时候纷纷来信,说拥戴我,到官兵来打我的时候,一兵一卒都没有,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了,等老子过后腾出手来,挑了他们的寨子。” 钟守安劝解道:“皇上不要那种人生气,等打胜了这一仗,到时候我们摆个鸿门宴,把那些山大王抓住,还怕下面的喽罗不听我们的吗?” 钟守安走后,卢天赐随便吃了两口,就吩咐将饭菜撤下去,对侍者道:“去,把红花给我叫到这里来。”,然后他侧身躺在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不一会儿,那个侍者进来将门帘一挑,禀报道:“皇上,红花来了。”红花进门时将手中一柄七星长剑交给了门口的侍卫,然后进来跪倒在地,卢天赐抬眼看去,只见她身着黑色的紧身练武衣,头上却扎着一方红色的绸帕,腰身纤细,衬着隆起的胸部更加丰满,英姿飒爽中又带着妩媚的女儿气,让人见了就眼前一亮。 卢天赐死死盯着红花的胸部看了一会,才故意用和蔼的声音说道:“红花,这两天你和你爹辛苦了。” 红花淡淡的回道:“没什么辛苦的,我和我爹既然做了皇上的侍卫,干的都是分内的事情。” 看红花不冷不热的样子,卢天赐压了压心中的怒气,又躺到榻上,吩咐道:“来,给我揉揉肩膀。” “小女子只是皇上的侍卫,要揉肩膀,还是请皇上的内侍做吧!”红花依旧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但回的话却**的像石头。 “只要你从了朕,朕马上就封你为贵妃。” “因为皇上当年救了我们全族的人,我和爹为了报恩,才来当您的护卫,只要有我们在就包您安然无恙,至于当贵妃,小女子没那个福分。” “嘎嘎,嘎嘎,婚姻之事你还是要听父母之命,你爹已经同意了,打完这仗,朕就正式迎娶你,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说着他下床,想去摸摸红花的粉面,红花像躲毒虫一样,一跃而起,退到帐篷的门口。 卢天赐想帐外都是人,闹起来不好看,只好恨恨的让红花出去了。 他打了个哈欠,拉出锦被正要睡觉,忽听外面传来阵阵喊杀声,忙叫进侍者问怎么回事,侍者躬身答道:“是钟首辅在指挥部队连夜攻城。” 第四天的中午,沧州南门的城墙上。 日头难得钻出了云层,冬日的阳光照在城内外寂静的午后,新军营第三哨的朱吉安此刻正趴在箭垛的后面,通过射孔向城下张望,本来宽达三丈的护城河已经被填的只有不到二尺深。他心中有些害怕,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箭伤,痛的一咧嘴,旁边的哨长李柱关心的问道:“怎么伤口还在疼?”前天激战的时候,从他们守卫的这段城墙上爬上来十多个红阳教众,在肉搏中,朱吉安个子瘦小被个大个子教众一下掀翻在地,要不是李柱及时上来解围,他早就死在对方的刀下了,不过在后来的战斗中,朱吉安也救了他一命,当时李柱没留神一枝箭向他射来,是朱吉安一把将他推开,自己的肩膀却中了一箭。 朱吉安问道:“哨长,你说我们能守住吗?” “能,怎么不能,有苏大人在,我们一定守的住。苏大人就是我看着他长大的,他看过的书摞起来比我都高,那本事大的没法说了。” 他们正说着,只听对面一阵喧嚣的鼓声,像是几十面鼓被同时敲响,紧接着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朱吉安抬头看去,无数包着白头巾的敌人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因踩踏而腾起的尘土横出三百多丈,直如咆哮的巨流向城墙涌来,好像要将沧州连人带城一口吞没。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色残阳 官军占领沧州城第四日的正午时分,四万多名红阳教众聚集在卢天赐所在的土岗周围,一色白布包头,白堪堪的一片。土岗上,卢天赐穿着一身前后绣着八卦图案的长袍,腰挎一把宝剑,身后站着钟守安和一些教中的高层人物,在他们的身前还燃着一堆雄雄大火,火堆旁放着五个大水缸。 在钟守安的带领下,所有人面对南方,三拜太阳。待众人起身后,钟守安朗声说道:“清廷二百年气数已尽,皇明复辟已迫在眉睫,‘圣主’即为朱洪武的嫡系子孙,本已是天上星宿,秉天意下凡顺天应劫。兄弟们,我们都是上天的劫难簿里有名字的,今日替天行道,将来大明复辟就可享受荣华富贵,都是天注定的!眼下,我们要攻进沧州城,尽诛里面的清妖,然后打下济南府,汇合河南、安徽、山西的弟兄,就可称兵百万,直捣北京,让‘圣主’坐龙廷。今日是无生老母降吉之日,刚才‘圣主’已经和老母运过元神,圣母答应召九九八十一路神仙护佑我们,施舍我们无生圣水,喝了圣水,神法护身,刀枪不入。” 下面的人听了他的话,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山岗上卢天赐已经抽出了他的宝剑,脸色肃穆的走到火堆前,脚踏七星步,手中的宝剑,在空中虚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道:“昆仑山上诸神仙,脚踏彩云降人间,佑护无生逍遥坛,广散福缘救苍生……”他不停的念咏着,宝剑舞动的动作开始逐渐加快,那个火堆中的材火本来已经燃过了,只剩下点点余火,此时也像是被添了许多干柴般燃烧的噼啪作响,火焰节节升高,台下的教众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都张着大嘴痴痴呆呆的看着。只见卢天赐宝剑向上一举,猛然劈向火堆,火堆像被泼了一桶油,“嘭”的一声一团火苗腾空而起,窜到了一丈多高,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卢天赐宝剑在火苗上一挑,连宝剑都烧着了,他紧接着挥舞一阵,把宝剑捺入水缸中,在“嗤嗤”声中一缕绿色的烟雾冒出,卢天赐又如法炮制,连点了四次水缸,然后他倒握宝剑,跪倒在地,嘴里依旧是念念有词,火堆像是着了魔法似的火焰倏的变小了,最后只剩下一点灰烬在明灭之间。 钟守安大叫:“谢无生老母降圣水,红阳教诸弟子跪接!”下面的教众已是跪成了一片。钟守安拿着一个大碗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碗水,问道:“那位弟兄敢喝第一碗,试试圣水的威力。”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人敢上来,这时站在人群前面的,看样子像是韩行手下的一个红衣大汉挤出人群,说道:“我来试试。”钟守安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赞道:“好汉子,有胆量。”那汉子接过他手中的碗,一口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然后把碗一摔,喝道:“来吧!”钟守安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个侍卫,提了口大刀,用劲向红衣大汉砍去,在下面人群一阵惊叫声,刀已砍中了他裸露的腹部,但只是在上面砍出条白印,毫发无伤,下面一阵叫声:“真灵,真灵!”钟守安拿出火枪,当着众人的面装药,从怀中掏出些黑色的铁丸子放入枪管,隔着一丈多远,对准大汉胸膛一扣火,“呯”的一声巨响,烟雾升腾,硫磺味道随着风吹遍了山岗四周,众人对火枪的真假都没有异议,待烟雾散去,红衣大汉脸上还是迷迷瞪瞪的,没有回过神,但他胸膛除了被熏黑了少许外,竟是一点油皮都没伤到。 下面有人问道:“怎样啊?” 红衣大汉上下摸了摸,哈哈大笑道:“没事,一点都没事!” 这下全场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在鼓噪雀跃中,四万多人排好队依次喝了圣水,在众人群情激昂之时,钟守安喝道:“擂鼓,进攻!”四十八面大鼓一起敲响,滚滚鼓声将刚喝完圣水的众人激的热血沸腾,韩行大环刀一摆,吼道:“跟我冲啊,杀光清妖,拿下沧州城。” 在山岗上,看着杀气腾腾远去的教众,卢天赐小声的问钟守安道:“那个小子,一看就知道练过硬气功,但他怎么能够抵挡的住火枪的?” 钟守安诡秘的笑着,从怀中掏出点铁丸子来递了过来,卢天赐接过用手一捻,有些铁丸子竟然碎了,他仔细看去,却原来是些白面捏成的,外面涂了层黑漆。 钟守安得意的笑道:“这东西遇火yao就化为一缕青烟了,任谁也发觉不了。” “嘎嘎,嘎嘎!”听着他们的笑声,山岗上的侍卫敬畏的看着两人,心中生出无限崇拜之情。 ―――――――――――――――――――――――――――――――― 沧州的城墙上,朱吉安右手食指扣着火枪的扳机,望着下面汹涌而来的人潮,扶枪的左手不禁有些瑟瑟发抖,他偷眼看了看身边的李柱,正月天里他的额头竟冒出一层细小的汗珠。 这次红阳教真是孤注一掷了,前面的人已经踏入了护城河,后面的人还不断的从烟尘中冲出来。新军营负责守卫城门东面的城墙,还是城门楼火炮首先一响发出信号,卓世光大声发令道:“第一哨、第二哨,射!”近二百枝火枪齐声发射,组成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护城河里的教众顿时倒了一片,接着第三、四、五哨的分成两拨发射,如此新军营分成三排次第装药发射,每一响下面的教众都要倒一片。 看着不断倒下的同伴,一些人从狂热中警醒过来,嚷道:“官军火枪厉害,圣水不灵了。”有些人开始扭头向回跑,带着更多的人退了回去,人群像扑向海滩的潮水一样,来的快,退的也快,眨眼间就退到了火枪的射程之外。 山岗上,钟守安看着卢天赐惨灰的脸色,不敢说什么,提着把宝剑带着几个随从奔到前面,面对手足无措的教众喊道:“不是圣水不灵,是他们事神不诚,心里想女人了。”他的随从和一些头目也跟着这样喊,终于让不安的教众平静下来。 姚秋山和苏敏站在城门楼上,看打退敌人的攻势,刚刚松了口气,只见对面红阳教众又排着方队冲了上来,口里还在呼喝着: “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待他们走近了,城头火枪和弓箭又射下来了,他们这次似乎对是否真的刀枪不入并不在意,前面的一个倒地,后面的一个立刻补了上来,到了护城河边发了声喊,将无数云梯架到城墙上,不顾生死的往上爬,一时间双方激战在一起。 苏敏拿着一柄单眼望远镜看着各处的战事,姚秋山说道:“大人,现在东面和南面的官军已经到位了,是不是现在就发信号?” 苏敏眼睛不离望远镜,反问道:“西边呢,河南的兵到了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消息,他们的距离最远,大人给他们的期限是五天,现在到什么地方还不清楚。”姚秋山摇头答道。 “那就等等,再等等!” 他们说话间,红阳教又从城门正面推出个巨木制成的冲车,顶端削成尖形,由五十余人推着,口里呼喝着撞向城门,厚重的城门在冲车的撞击下颤抖、呻吟着,城门楼上的火枪射来,一个教众倒下,旁边的人又立刻补上,此时大炮已经对城下的冲车无能为力了,滚木、擂石阻止不了它的冲击。 苏敏从腰中拔出手铳喝道:“我的中军全部跟我来,再带一门大炮下城去。”他们下去刚刚整理好队形,把大炮上好药对准城门口,诺大的城门最后抖动了一下,在巨木的冲击下轰然倒地,扑起的尘土将城门口的兵都罩住。苏敏的眼睛也被迷住了,他只听到城门口一阵呼喝声和乱纷纷的脚步声,来不及看,直接吼道:“炮手给我放,照城门给我放!” 炮手先就校准了方向,现在只是用火把将火捻点着,一声巨响震的苏敏两耳发懵,只看见城门洞里尘灰中火光一闪,一切呼喝声和脚步声都归于沉寂,等烟尘散了,人们望去,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尸体,四面的墙上糊着人体的各种组织。 在苏敏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又一群教众踏着同伴的尸体冲了进来,此时苏敏已没有选择,他扯着喉咙喊道:“放!”,“呯”、“呯”、“呯”,苏敏带来的中军就是瑜王府的侍卫,他们对火枪熟悉,装药的速度快,打的也准,几轮之后城门口的尸体堆积了近一人高,后面的人要进来还未翻过死尸,就中枪倒地,直到再无人敢从城门进来,枪声才停下。 苏敏刚松了口气,姚秋山光着脑袋跑了过来,喊道:“不好啦大人,西南角教匪上城了,我们的兵快顶不住了。” 苏敏红着脸喝道:“余步云和乌其格的人都在哪里?” “他们在城外已经陷入苦战了,现在胜败就在一线之间,大人还是发信号吧!” 苏敏牙一咬,一字一顿的说道:“好,传令,发信号!” 一支火箭螺旋的冲上半空,炸出一朵紫色的火焰花,久久滞留空中,即使是在白天也是艳丽异常,数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接着从沧州的四周又升起数颗同样的烟花,烟火一颗颗次第升空,慢慢向四周蔓延,顷刻间传到百里之外。 苏敏抬眼看去,一轮残阳挂着西面群山上,将整个沧州城映的血红血红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乘胜逐寇 最近家里忙着装修房子,单位忙,家里忙,竟然没时间写东西了,耽误了好长时间,望读友大大们海涵。 ----------------- 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卢天赐感觉有一股不祥的预兆萦绕在心头,就连韩行传来的已经登城的战果,也没有激起他丝毫的欣喜。前面几里外的沧州城还在厮杀,城内、城外杀成了一片,刚开始还是喊杀声震天,到后来除了兵器的碰撞声外,人们好像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搏斗,已经无力喊叫了,只有临死前的惨叫声隐约传来。 卢天赐正在惶恐时,旁边一个侍者提醒道:“皇上,好像是首辅过来了。”卢天赐抬头一看,果然在前面督战的钟守安神色不安的跑了回来,两人心照不宣的走进大帐,卢天赐将在帐内的侍者赶了出去,急不可耐的说道:“看样子官军的援军离这里不远了,我们该早点拿主意呀。” 钟守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指着盐山县的方向说道:“皇上,刚才有个烟花是从那边放出来的,臣估计盐山难保了。” 卢天赐急道:“那我们赶快回师救盐山吧,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那些东西都带出来,可都是我多年苦心经营啊,没想到今日毁于一旦……。” 钟守安被他说的心乱如麻,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回救怕是来不及了,好在我们的老本都在这里,只要手里有兵,以后就什么都会有的,我看还是想想如何解现在之困吧。” “现在?现在我们不是已经攻入沧州城了吗?” “攻进去容易,但要占领全城就难了,这些官军像是转了性子,跟别处的官军都不一样,虽然人数少,但他们火枪多,又一个个悍不畏死,抵死不退半步,要消灭他们不是顷刻间的事,如果被他们拖在这里不进不退的,四处的官军围上来,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怎么办?当初你是怎么说的,说什么只要我的大旗一举,各方都会响应的,说什么官军不经打,打到北京坐龙廷指日可待,现在又如何!” 看着卢天赐一幅无赖的嘴脸,钟守安心中一阵厌恶,不过事已至此,他只好安慰了几句,卢天赐发泄了一番,也住了嘴,依旧满脸期盼的看着钟守安。 坐在桌案对面的钟守安一脸疲惫,起事后不到一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教中的许多事情都与他的理想中的不一样,而又无力改变,他厌恶对面这个被自己推上宝座的皇上,但在现实中又离不开他。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钟守安吃力的站了起来,撩开大帐的布帘,盯着硝烟弥漫的沧州,无奈的说道:“沧州是我们的死地啊,只有离开它咱们才有一线生机。” 他们二人刚刚就撤离突围的事情商量出个眉目,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侍者禀报说,盐山等县的败兵过来了,太上皇、皇后娘娘和征南、征北将军安然无恙,卢天赐听了一脸高兴的跑了出去,帐内只剩下钟守安看着帐内的金床玉枕重重的叹了口气。 沧州城上。 朱吉安斜靠在城墙的箭垛上,机械的给火枪装药,他的双手已经被滚烫的枪管烫出了满手的水泡,但浑然不知道疼痛。在防御中新军营开始还是一排一排的放枪,到后来索性是各放各的了,装好药就往下打,李柱干脆让朱吉安专门给他装药,自己一枪打下去,一条云梯上的教众就“扑通,扑通”掉了下去,像是用火铳打站在树枝上的群鸟一样。 本来新军营守这段城墙是丝毫没有问题的,但西段的城墙被红阳教突破后,新军营有两哨人马被调到了西段,这边人手就捉襟见肘了。在李柱的东面接连有五六个士卒被下面的箭雨射倒,剩下的火枪挡不住如蜂如蚁的攻城士卒,在五六丈宽的城墙上,一下被突上来二十多人,举刀端枪冲向新军营。 此时火枪装药已经来不及了,李柱大喝一声:“用短弓射。”说着一枪打倒了四五人,将火枪一丢,操起短弓一箭射入跑在最前面教众的胸膛,其他士卒也纷纷拿起短弓,短箭连珠般射去,平时的严格训练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短箭简直箭箭直趋要害,上城的二十几人顿时尸横城头。但就是这样一打岔,在其它地段又有几处被突破,城墙上一时混战成一团,近战中火枪已经没用了,李柱抽出背上的泼风大刀,舞将起来,如同一股旋风向敌人刮去。朱吉安个子小,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碰到狠的他就躲,瞅准机会就射一箭或捅一刀,也被他打倒了四五个人。 城墙上的战斗虽然新军营zhan有优势,但云梯上没有了火枪的压制,红阳教的生力军还在源源不断的上来,砍倒一人,又上来一人,李柱虽强壮但也有些气喘了,一个不注意大腿被划了一刀,脚步移动不灵活,险情不断,朱吉安也被两个教众逼在了城墙边苦苦支撑。 就在这危急时刻,城外土岗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攻城的红阳教士卒一阵骚乱,城下攻城的和抵御城外官军的教众听到后,开始边打边撤退,爬在云梯上的人也溜了下来,扭头向山岗跑去。当然上了城的教众要想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不是在城头力战而死,就是下云梯的时候被火枪打死在城下。 苏敏在姚秋山、褚肇南的簇拥下走上城楼的时候,陈瑜全正挥舞着夜临,哑着嗓子冲败退的敌人吆喝道:“来啊,老子还没过到瘾呢,怎么就夹着尾巴跑了!”看见苏敏上来了,他兴冲冲的上前嚷道:“大哥,咱们冲出去,从屁股后头给他们一下。” 姚秋山急忙反对道:“穷寇莫追,更何况红阳教乃主动退兵,不知有何诡计,再说我们的各路人马即将合围过来,现在是稳操胜券了,没必要去冒险。” 苏敏看着远处慢慢向西面撤退的敌军,沉吟道:“从兵法上来说,秋山也许是对的,但现在红阳教还未伤到筋骨,河南的兵马还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如果卢天赐趁乱从西面逃到河南,那又是尾大不掉之势,到时候穆彰阿还不知道在皇上目前怎样编排我呢,所以……。” 楼梯上一阵马刺丁丁的脚步声打断了苏敏的话,乌其格、余步云带着素伦走上城楼,看到苏敏等人安全乌其格似乎松了口气,一脸木然的说道:“我老乌打的仗也有十几次了,唯有今天最是惊险,本来以为外面打的苦,现在看看下面城下和城门洞里的尸首,就知道守城之战更是惨烈。” 余步云也心有余悸的说道:“标下虽不如乌大人久经沙场,但也知道仗是怎样打的,这仗多亏是苏大人在此坐镇指挥,要是换了其他人,官军早就溃不成军了。” 苏敏上前拍了拍素伦的肩膀亲切的问道:“怎么样蒙古汉子,还有力气继续打吗?” 素伦的骑兵这几天累坏了,先是长途行军近三千里,没休息两天,就到了沧州前线,守城的部队晚上还可以休息,在城外的骑兵队伍却要不时的袭扰对方,白天晚上都不能很好休息,刚才在城外的一场大战更是以少击多、硬碰硬的恶战。 蒙古人最是尊敬英雄,素伦看苏敏身为主帅亲自在第一线督阵,头上的金盔还有一处明显的凹痕,显然是此处中了一箭,不用说刚才战斗是多么激烈。又听到苏敏这样细言抚慰,他心中豪气顿生,挺着胸脯道:“不累,只要让马儿吃点草、喝点水,我们还可以再杀个三天三夜。” “好,这仗打到现在,我们已经胜了九成了,将士们也疲劳至极,但要想成就全功,我们还不能休息,诸位听我将令!”苏敏扫视了众人一遍,手按剑柄,肃然说道:“红阳教虽退,但我等不能为固守沧州而任其突出我军的包围,现在全军分兵两路,一路由余将军带领,率本部五千兵马继续守卫沧州、保护伤兵,其余的人随我追击叛匪,一刻后出发。” 经过几天的激战,苏敏从北京带领的二万三千人,此时除了留守沧州和受伤的外,能够跟他追击敌军的兵马只有不到八千人了。 红阳教走的不慢,他们还沿途留下断后的部队,以阻击追兵,但在苏敏军的穷追猛打之下都是略作抵抗,就后撤了,在苏敏的缠绕攻击下,红阳教的大队人马在一夜的时间里,只走了不到六十里。 在第二天的黎明时分,西面的天空中,突然燃起了一枝黄色的烟火,姚秋山从后面拍马追上苏敏,喜道:“河南的军马终于到位了,这下他们插翅也难飞了。” 苏敏高兴的一甩马鞭,传令道:“给各路兵马发信号,让他们即刻向这里靠拢,我要在这里围歼他们。” 随着几枝传令烟火的升空,好消息在军中迅速传开,全军都为之一振。 但坏消息也接踵而至,担任后队指挥的胡剑坤快马跑来,来不及等马停稳就一跃下马,不小心绊了一个趔趄,踉跄了几下没摔倒,径直跑到苏敏目前说道:“大哥,后面发现了红阳教的骑兵。”苏敏急问道:“有多少人?” “天太黑看不清楚,听马蹄声应该不下四千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注定败亡 “四千人!那可是他们所有的骑兵,看来他们是来者不善呀,快去探探我军左右有没有红阳教的兵!”姚秋山对身边的军将吩咐道。 不一会儿左右打探的斥候回来禀报说,南面和北面都发现了红阳教的步兵,距离这里不到五里了,显而易见官军已经被红阳教包围了。 此刻,中军的军士都知道敌人将至,气氛顷刻间变得异常紧张,不远处传来了零星的火枪声,应是双方的兵发生了接触。 苏敏掏出望远镜,跑上一片高地,向四周看去,透过晨曦的微光,发现四面都是人影传动,唯西边最多,只见一片黑沉沉的人马压地漫来,刀影剑树摇舞闪动,呼喝的声音也绰约可闻,看来敌人是早有预谋,自己得胜心切,小看了对方。 姚秋山急忙从亲兵处拿出地图,铺在地上举着马灯仔细观察,他低声惊呼了一声,指着地图对苏敏道:“大人,东北不到二里有一处山丘,被青陉河环绕,我看可以驻守一阵。” 苏敏看了看他手中的地图,随即下令道:“全军转移到山上去。” 当押后的最后一队骑兵也上山后,山丘的四面就被团团包围了。 一连几天的大战使双方都杀红了眼,山上山下剑拔弩张互相对峙着,红阳教却并不急于进攻,一名身穿红衣的大汉骑着马举着一面白旗跑到河边,大声喊道:“我大明内阁首辅想一会苏将军。”说着后面的敌阵一阵骚动,人马向两旁分开,三骑跃众而出,当先一人是一位中年汉子,阔眼浓眉,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纵横交错,满是沧桑,这就是红阳教的右护法、大明朝廷的首辅钟守安。 面对河对面如林的火枪,钟守安神情自若,浑似冬日出门随意遛遛的闲散文人,但也看得出他眉宇之间目光凝滞,似有所思。 苏敏不禁暗暗佩服他的胆量,也催马走了出来,陆虎拿了面大盾和褚肇南两人骑马紧紧跟在他后面,三人到距河边五丈远的地方,苏敏勒住马,挺直了身子。 太阳已经冒出了天边的,火红的像个刚出油锅的丸子,给山河树草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红色。决战几日后,双方的主将第一次这样近距离面对面,钟守安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苏敏,这位“靖毅贝子”——道光朝最传奇的人物,割肉奉亲一举成名,毓庆宫陪皇子读书,成为皇四子左膀右臂,揭露刑狱弊政踏入官场,阴山之战率二百带甲之士破贼千余,在紫禁城更是一手破坏了红阳教的周密计划,现在又把自己逼到了绝境。一月前,大觉寺的一面之缘印象并不深,此刻隔河看去,金盔下面是一张俊秀的脸庞,凛然之气后面,还有许多他看不透的东西,钟守安轻声叹了口气,在马上拱手为礼道:“苏将军,多日来辛苦了!” 苏敏不知他是何意,没有搭话,旁边陆虎紧张的看着钟守安,准备只要对方稍有异动,首先就将苏敏护住。 “在下对苏将军的运兵之术佩服的五体投地,沧州一战我承认我败了,我也知道你的几路大军现在正在向这里靠拢,不过现在苏将军和你这些部下的生死却掌握在我的手中,我十万大军已将你区区数千人围的水泄不通,要知道此地可不是沧州城,我大军一进攻,你们就成齑粉了!” 苏敏冷笑道:“你刚到沧州也许还有十万人,现在不过五六万残兵败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要吃铁蚕豆,还要看你有没有钢牙!好,废话不多说了,钟先生在阵前说这凡话不会只是为了威胁本在下吧,” “对于苏将军我是仰慕已久,我想说的是,如今清朝的天下已经糜烂不堪,正是豪杰成大事之时,阁下少年英雄,英武神俊,注定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现在虽居高位,但还要仰人鼻息过活,在权臣异己的侵轧之下,实为坐在火山上,岌岌可危。不如和我大明合作,共讨无道之君,平定天下指日可待,到时列土可为一方诸侯,也不枉大丈夫来世上一遭。” 苏敏不屑的答道:“我不否认大清的确有恙在身,现在贪官污吏横行,百姓悲苦,我也立志救民于水火,但我看你红阳教所作所为也是阴暗诲盗,借一点邪说愚弄百姓,用千百万人的血来满足个人的贪欲,你们败亡是在早晚之间,我劝你还是率众阵前反戈,不但可保住自己的性命,还免得使这些无知乡民无辜丧命。” 钟守安对苏敏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叹道:“出弓没有回头箭,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咱们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与其玉石俱焚,不如你们将武器和马匹留下,我让出一条道,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然后我们再战,各听天命,如何?” 苏敏格格一笑道:“是看中了我的火枪了吧,不错现在我们手里有两千多枝火枪,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了。你让我走,我可不想让你走,试试再攻一攻我的山头,看我的火枪枪子多,还是你的兵多。” 钟守安脸色一变,拱手一礼,说道:“既然如此,只怕我们又要兵戎相见了!”说完一拨马缓缓的走入本军阵中。 苏敏也慢慢退了回去,陆虎拿着盾牌在他后面挡着,回到阵中,陈瑜全低声埋怨道:“大哥太托大了,要是他们开枪怎么办?”苏敏笑道:“掌军者就讲究一个信字,在这么多部下眼前开枪射箭偷袭,那是下三烂街头痞子干的事,如果这样做了难免被士卒们看不起,以后还怎么带兵?好了,赶快布防吧,我们要尽量缩小阵地,所有的兵都集中到山顶上去,反正红阳教没有大炮,就把一千枝火枪摆在最前面,组成密集交叉的火力,盐山县距此不到一百里,我看只要坚守两个时辰,江苏提督张枕的兵就会到了,到时叛匪就不战自乱了。” 苏敏虽说的轻松,陈瑜全和姚秋山却心里紧张的不行,毕竟山头比不上城墙,只要红阳教不要命的冲上来,那结果怎样谁也无法预料。 苏敏这边排兵布阵不提,钟守安回去则是另一番景象,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卢天赐还装模作样坐在中间铺有明黄垫子的宝座上,左右坐的他的父亲、兄弟和“皇后”霍云芬,周围摆着大包小包从盐山县抢出来的细软,把个小朝廷弄的不伦不类。 钟守安进来见礼后,卢天赐很不客气的质问道:“四方官军正在包抄过来,首辅不赶快保护朕脱离险境,为何在此非要围住苏敏的官军参杂不清,怠误时机。” 钟守安赶紧躬身回道:“苏敏的官军如影随形跟在我军的后面,死死纠缠,如果不把他们解决了,我们六万大军是突不出去的,即使勉强突围,也要损失大半,这些人都是我红阳教多年来培植的中坚力量,皇上以后到了河南,没有这些老人的支持如何能立足。” 霍云芬在旁边劝道:“首辅这些话为老成谋国之言,都是为了我红阳教好,还请皇上采纳。” 卢天赐一则有些忌惮霍云芬,二则钟守安的这番道理也无可辩驳,一时无话可说,旁边的卢天寿却开言道:“皇上乃千金之体,如何能身临不测之地,我看不如分兵两路,一路由首辅带领围歼官军,另一路先护卫皇上向西突围,到河南我们再会合。” 钟守安正愁六万人围攻苏敏还不知道够不够用,现在又减到三万人,更是无望,刚想出声反对,卢天赐抢先说道:“征南将军的建议很好,就有劳首辅率领三万军马在这里围歼官军,其余的由韩行带领护驾继续向河南突围,首辅解决了苏敏后,要快些赶上,朕现在只有依靠你了。” 卢天赐的话一出口,卢天寿和卢天福兄弟赶紧让侍者出去传旨去了,又忙前忙后的招呼车驾,待卢天赐上车后,又指挥侍卫将细软一一搬上车,再没有人搭理站在那里发呆的钟守安。 堂主马刚在沧州城破后,护送卢氏兄弟回到盐山县,卢天寿不念救命之恩,反而将丢城的责任推到了马刚的身上,卢天赐气的当场就要砍他的头,要不是钟守安的力保,让他戴罪立功,马刚就成了他们的替罪羊了。 看着卢天赐的车仗走远了,马刚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道:“毬攘的,都是孬种。”看钟守安还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就上前低声请示道:“首辅,我们怎么办?” “哈哈,哈哈!”钟守安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不错,不错,败亡,败亡,早晚都是败亡!枉我钟守安这一辈子的心血啊!哈哈,哈哈!”看着他发狂的样子,马刚和随从们都吓呆了,好半天他才平静下来,颓然的坐了下来,过了良久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抽出长剑,说道:“走!” 马刚赶上来说道:“首辅,咱不尿他们了,兄弟们都是你一手带起来的,您说一句保证大家都听你的,现在只要手里有兵到哪里都吃的开,咱不如上无顶山吧,到时候您坐第一把交椅,再不受他们的气了。” 钟守安苦笑道:“我钟守安在红阳教里待了大半辈子,事事以教务为重,到最后我也不能叛教,苏敏,苏敏,想不到我红阳教败在他的手上,今日我就和苏敏作个了断。”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一张脸变得狰狞可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怒龙蹈海 站在山顶的壕沟里,姚秋山终于领会到战壕的好处了,刚才苏敏要求疲惫不堪的士卒们在坚硬的山石上挖壕沟,他的心里还有些嘀咕,现在看到士卒们可以猫着腰站在三尺深的壕沟里,在山石堆砌的石墙后给火枪装药,红阳教的箭矢不是被石墙挡住就是从他们头上飞过,不觉的暗暗佩服苏敏的远见卓识。 姚秋山向外看去,石墙外五丈开外,褐色的山石已经被红阳教众的白色尸体覆盖,形成一圈白色的地带。红阳教的连续三次冲击,寸步未进,只在半山腰留下了三千多具尸体,面对一千枝火枪组成的交织火网,让任何妄图突破它的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他们只敢缩在山石后面,让弓箭手不停的向上射箭。 骑兵这个时候没事干,正好拿出随身携带的草料喂马,靠着山石休息,好整以暇,全然没有处身战场的感觉。苏敏居高临下拿着望远镜看各处红阳教的调动,不禁越看越糊涂,出师不利之后,他们不但没有增兵,而且还一拨一拨的在往西调动,包围他们的敌军已不足三万人了,向西望去,卢天赐的黄色华盖正在缓缓的向西移动,他心中暗道:“不好,卢天赐要溜了。” 苏敏暗衬,自己这方有火枪之利,还有蒙古铁骑强大的冲击力,要突破红阳教二万多人的包围圈并不难,关键是突围之后,如何穿插缠绕,拖住对方。想到这里,他马上叫过几个将领,研究具体的行动方案。 他们刚刚计议停当,南面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围困山头的红阳教不得不分出一半的人前去抵御,山下的情形一阵混乱。姚秋山看了一眼,兴奋的说道:“是张枕和曹州镇的兵到了。” 苏敏当即下令道:“陈瑜全和素伦带领骑兵和新军营快骑直插卢天赐的中军,将他们的队伍冲乱,我和姚秋山带领剩下的步兵前后夹击,消灭山下之敌,两军会师后,合力向西追击,今日我要活捉卢天赐!” 养好精神的骑兵,早已跃跃欲试,陈瑜全一声令下,骑手的鞭子虚抽一记,马儿狂嘶,二千余匹战马借着山势直冲了下去,马如怒龙蹈海,人若猛虎下山,山下早已心惊胆寒的教众哪里能够抵挡,叫了一声“妈呀,魔鬼要杀我!”就四散奔逃,官军的骑兵也不纠缠他们,冲着卢天赐的黄色华盖直趋而去。 苏敏和姚秋山带着五千多步兵在山脚与马刚的部下发生了激战,官军虽然骁勇,但红阳教众也死战不退,那边钟守安带领万余人挡住张枕的兵,双方一时僵持住了。在冬日和煦阳光的照射下,从这边的半山腰到五里以外的麦田,两军混战成一团,刀影闪动,鲜血纷飞,官军拼命从两边向中间挤,彼此甚至能够看得清面目了,可就是被顽强的红阳教众死死的堵住。 姚秋山看着逐渐远去的卢天赐的华盖,心中一动,大声喊道:“圣主跑了,卢天赐跑了!”开始是苏敏的中军跟着喊,后来竟然是山岗上五千官军同时呐喊起来,红阳教众有的站在高处的抬头看去,果然见米黄色的华盖正在摇摇摆摆向西逃去,他们中有的人也跟着喊,失去斗志的红阳教众再也没有招架之力,逐渐向两边溃败下去。 此消彼涨,官军士气大震,两边会师在一处,将教众分隔成一块一块的,刀箭之下,身着白衣的教众像风过陵岗,如秋草般被吹伏在地! 苏敏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心中有些不忍,喊道:“弃兵器者免死!”在官军的呼喝声中,红阳教众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一个个抱头跪在地上,只在青陉河边,一杆大旗旁边还有百多名教众死战不降。 随着别处战斗的结束,这里被官军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苏敏看那大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钟”字,料定钟守安的中军了,他策马在亲兵的簇拥下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大汉还在赤膊挥刀,冲到哪里,哪里血溅人倒,他身上也是伤痕累累,黏糊糊的血浴满全身,正是钟守安的爱将马刚。 苏敏一看就看见在人群中心神情呆滞的钟守安,大声向左右喊道:“住手!” 官军看主将来了,纷纷退后,围成一个大圈,刀枪依旧指向圈中,被包围的红阳教众已经筋疲力尽了,也没有继续打斗,各持武器护住钟守安。苏敏在马上拱手道:“钟先生,你我今日可是第二次见面了,此时可愿听苏某几句话吗?” 钟守安没说话,只是把手虚抬了抬,示意苏敏继续说下去。 苏敏道:“今日胜败已定,不知钟先生还有什么话说,妄称天劫者,天必灭之,你们今日之败并非人力所能左右,是你红阳教立教之日起就注定的,你们平日里尽靠什么入教避劫、元神保佑、刀枪不入来愚弄百姓,可谓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一到战场上就原形毕露了。今日,你要顽抗到底,不过是白白害了你这些兄弟的性命,只要你叫他们放下兵器,我就算你阵前倒戈,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钟守安听了苏敏的话,默默放下手中的长剑,分开人群上前两步,转头对百多名教众温言细语说道:“都放下兵器吧。”这些教众都是跟着钟守安几年的老人,本已决心共赴难的,但都不敢违背他的话,一个个将兵器抛在地上。钟守安这才转身对苏敏躬身一揖,淡淡的说道:“红阳教几十年经营,没想到败在苏大人之手,大人的话也许有道理,我们可能本就没有成功的机会,败了,我也不能苟活,树高千尺,落叶归根,我还是去吧!”说完抽出怀中的一把匕首,直插入自己的左胸,微笑的看着苏敏,“我相信苏大人不会为难我这些兄弟的。”身体又前后摇晃了两下,仰面躺倒在地。 马刚叫了一声,健步俯身上前搂住钟守安的尸身,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格格”了两声,突然仰天发出了野兽般的长啸,一把拔出钟守安胸口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铁汉柔情 从沧州出来的驿道都是通过高城大邑,为了队伍的安全,钟守安极力建议走乡间的小路,卢天赐也是赞成的。可令卢天赐没想到的是,除了队伍中的几十辆军粮车外,卢氏父子还从盐山带来了一百多辆大车,装着他们多年来聚敛的财物。 在青陉河边,有一大片干涸的沼泽,如果要绕过这块沼泽地,不但要翻过两座山头,而且要多绕十多里路,卢天赐听着后面呐喊厮杀声,想都没想就下令穿过沼泽地。 三万名红阳教士卒护卫着二百多辆大车,走在凸凹不平的泥路上,最烦人的是路上冰封的泥浆凼子,人马走在上面没有事,沉重的大车如果压上去,就会半个车轮深陷其中,有的还被别断了车轴。只要有一辆车坏在狭窄的泥路上,那后面所有的车都要排队等待,等精疲力竭的士卒将一辆车推了上来,并用黄土填平了泥浆凼子,前面又有车陷入,搞得整个队伍像蜗牛般向前蠕动。 卢天赐看着长长的大车队伍气得两眼发黑却没有办法,他刚才将卢天寿叫到车驾前刚想痛骂他一顿,老太上皇却出来说话了,什么忘了本啦,不能败家呀,坚决要带上这些东西。卢天赐和霍云芬一起好说歹说,才总算减了三十多辆大车,幸好前面的路逐渐好走了,但就是这么一折腾,钟守安数万人浴血奋战,给他争取的两个时辰被白白浪费掉了。 连日的紧张和不寐,使卢天赐在马车中坐靠着睡了过去,突然一阵喊杀声将他惊醒,他撩开轿帘,刚要叫过侍者问怎么回事,一骑快马飞奔而至,他认出是担任后队副指挥的堂主田继发。田继发一头跪倒在他的车前,气喘吁吁道:“皇……皇上,官军的骑兵追上来了,后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卢天赐的冷汗立刻下来了,前面的官军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他们呢,后面的又追了上来,他急忙问道:“官军的骑兵有多少人?” “人不多,只有两三千人,但他们打的太猛了,我们后队八千弟兄都挡不住,被他们冲的七零八落,胡指挥正带人苦苦撑着呢,后面好像又来了好多官军,皇上您要快做决断……”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队后面突然炸然一喊,无数教众有的拖着刀枪,有的空着双手,像没头苍蝇一样,没命的跑了过来,有的口里喊道:“官军来啦,官军来啦!”,有的喊道:“官军火枪利害,圣主法术不灵了,快跑啊!”滚滚人流将卢天赐的中军冲的不成队形,恐慌的情绪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连举着仪仗的士卒都把手中的家伙一丢,跟着人潮跑了。 卢天赐此刻才感受到什么是“兵败如山倒”,本来身边威武雄壮的士卒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愣了片刻,他首先反映过来的是“逃命”,一把扶起田继发说道:“不要慌张,这是朕命中应有一劫,早在我计算中,无生老母刚才还托梦给我,说要派员天将来帮我渡劫,看来说的就是你了,现在朕就封你为中军都督,只要你能替朕挡住追兵,以后到了河南你就是大明的首辅了。” 田继发本是教中的中级头目,平日里难得见卢天赐一面,看他像天神一样,现在被当面封了大官,后面还有首辅的承诺,将他激的两眼冒火,头上的青筋直爆,当下热血冲头,起身一把扯下身上的棉衣,抽出大刀冲着逃跑的人群高喊道:“都不准跑,不准跑,随我一起掩护‘圣主’!”说着接连砍翻了身边四五个低头继续逃跑的士卒,总算是集中起来了五六百人,一挥刀带着众人向后面冲去。 卢天赐看看身边,除了霍云芬、父亲和两个弟弟之外,一百多名亲兵侍卫只剩下以罗甫洛、红花为首的三十多人了。卢天赐上前一把抓住罗甫洛的手说道:“危难之时,朕才知道,谁是真心跟着我,罗老先生如能护我脱困,以后我……”罗甫洛提着一把短刀,拜倒在地,说道:“‘圣主’不需惊慌,您救了我们一族人的命,现在我们要只顾自己逃命还算人吗,只要有我父女在就一定保您平安突围,小人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说完,将卢天赐等人劝上车,指挥众人护着卢天赐的马车,朝西面逃去。 陈瑜全指挥的蒙古骑兵和新军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追上了卢天赐的后队,因为红阳教的骑兵刚才在攻山的时候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步兵见了骑兵都是稍触即溃,所以他们在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马踏刀砍,一路冲杀,如果遇到较为顽强的抵抗,就由新军营的火枪上阵,几排枪后就全部解决了,这样没用几个回合就将红阳教的后队击溃了。 此刻战场上的情形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到处都是丢弃的各种兵器、物资,到处都是奔逃的红阳教众,他们也跑昏了头,往东南西北逃的人都有,陈瑜全带领的骑兵也是乱了建制,有的百多人一拨,有的几十人一拨,在收割后平整的麦田里纵横驰骋,给人带来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使得红阳教的败兵更无斗志。陈瑜全带领了二百多新军营士卒,刚开始还追杀逃兵,后来杀不胜杀,他们索性也不管,只管往有旌旗处闯,使得红阳教的指挥完全瘫痪了。 苏敏和姚秋山带领的后援此刻也赶了上来,一面左右包抄,一面收降逃兵。 此时大局已定,陈瑜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抓住卢天赐,这是苏敏给他的死任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也不管其他人了,就带着自己的二百多人一门心思的往西催马追赶,小路子眼尖,催马敢上叫道:“爷,你看南面,是把黄伞。”陈瑜全顺他手指看去,果然在他们的南面,一个米黄色的华盖在人群中摇摇摆摆,慢慢退去。 陈瑜全一挥手,拨转马头,二百余骑分成两队,环绕包抄过去,不多时把华盖围在了中心。里面好像已经有人动上手了,陈瑜全看去,原来是素伦的三十多个骑兵,正和十几个身穿劲装,头包白巾的人打在一处,看得出这些人身藏武艺,想是卢天赐的贴身侍卫了,在对方人数多出自己人一倍的情况下,从容应对,双方打成了平手,但要脱身也是不可能的,眼睁睁的被大批骑兵包围。 陈瑜全一眼就看出在人群中一个浑身黑衣头缠红绸的女子就是红花,她挥舞一把七星剑同时抗击着四名骑兵的进攻,即便如此,她还是游刃有余,剑法使得轻盈飘逸如行云流水,要不是蒙古骑兵骁勇,发现同伴危险就以命相救,早就被她刺倒几个了,有个蒙古骑兵已经被她刺穿了小腹,兀自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挥刀战斗。 陈瑜全抢过小路子马后的火枪,朝天放了一枪,喝道:“都住手!” 蒙古骑兵听他号令,都是虚晃一刀,勒马徐徐后退,红阳教的侍卫看见被这么多骑兵包围,料想没了活路,个个脸色苍白,红花抬眼看见了陈瑜全似乎一愣,手中的剑垂了下来,其余的人好像是以她为首,看她停了手都过来持刀剑围在她左右,一起看陈瑜全有什么话说。 陈瑜全死死盯住红花看了一会儿,一句话不说,翻身下马,拔出腰间的夜临往地上一插,一步一步走到红花的跟前,看着陈瑜全的举动两方的人都惊呆了,只有小路子明白其中内情,他吓得赶紧也下了马,但不敢拦阻,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他拿定注意,只要红花手腕一抬,自己就扑上去,替陈瑜全挡一剑。 红花看着他走近,怔怔的看着他,好像有些目眩,身子一阵晃动,手中的剑柱在地上才稳住了身子。 陈瑜全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东西,红花旁边的两个人刚要挺剑上前,一看他手中的东西——用白缎包裹的小包,就愣在了当场,陈瑜全不理会他们,他的全副心神全在面前的小包里,他小心的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了一双黑色的布鞋,正是当初红花不辞而别送给陈瑜全的。 看着这双布鞋,红花的眼中渐渐莹满了泪花,她闪了一眼陈瑜全,还是那晚在北京街头救人后第一眼看自己的神情,精光四射的眸子中蕴涵着温和的关爱,嘴角微翘刚毅中又带着铁汉柔情,她的脑中轰然一震,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又急忙敛住心神。冷冷的说道:“以前是我骗了你,我们实际上是两路人,永远走不到一起来,现在你胜了,我们败了,生杀予夺全由你。” 陈瑜全像没有听到,依旧小心的把布鞋包好又放在怀里,右手伸出一把抓住红花的左手,拉着她就往人群外面走,红花没想到他会突然拉自己的手,想挣脱开,却手臂软软的,脚不由自主的跟他走了出去,把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桃花春晓 旷野中,歇冬的麦田光秃秃的一望无际,只有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后面树立着一颗桃树,它的根系还在墙内,树身却顽强的斜穿墙体而出,它树冠还算茂盛,但桃花已经开的有些凋残了,时而有一片“红花”飘落下来,给凄凉的大地添上一抹亮色。树下,一对青年男女手拉着手,面对着面互相凝神注视着,要不是他们身处硝烟弥漫的战场,此情此景真是一幅宜人的田园观花春晓图。 北风吹过,男子的袍角被撩起老高,越发显得他身形高大伟岸,他心胸起伏不停,显然激动异常,脸上一条不显眼的伤痕,此刻变得有些发红,女子的纤手轻轻抚mo着这条伤痕,嘴角微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此时,红阳教的败兵渐渐被肃清、归拢,一队队的被官军押走,剩下的官军们都围了过来,素伦奇怪的看着身穿将军服的陈瑜全和红阳教的女叛匪拉手对视,问问身边的人,都是摇头不语,他是粗旷的蒙古汉子,哪里懂这些儿女情长,只好都围着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都在窃窃私语。人群内有人喊道:“大帅来了,快让开。”人群让开一条路,苏敏带着姚秋山、胡剑坤走了进来。 姚秋山看眼前的情景,眉头一皱,叫过小路子问清情况,指挥苏敏的亲兵将围观的官兵都驱散了,只留下五十名蒙古骑兵看守红花那十几个同伴。苏敏、姚秋山、胡剑坤、褚肇南和小路子几人站在距他俩五六丈远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他们。除了陈瑜全外,胡剑坤与红花最熟,以前在苏敏的家中时,两人一起练武的时候,他经常见到红花,他待要上前解劝,被苏敏一把抓住,苏敏知道,此时没有人能帮助陈瑜全,全靠他自己了。 红花在陈瑜全灼热目光的逼视下,一直沉浸在虚幻中,直到围观的官军撤退的马蹄声才把她惊醒,她眼中的亮光逐渐散去,把手收了回来,良久才低头说道:“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我办不到。” “你就当没我这个人。” “……” “我犯了谋逆大罪,卢天赐跟我说过很多次,说只要上了船就下不来了,《大清律》里讲的清楚,无论是否主从都是死罪。” 陈瑜全又抢过红花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被迫加入红阳教的,是协从,我可以……。” “不,我是真心愿意的!”红花一把甩脱他的手凄声喊道。 “真心的?” “对,真心,我十二岁那年,家乡大旱,方圆二百里之内田里颗粒无收,我们村子里住的都是一族人,好不容易囤积了些渡荒粮,有一天晚上粮库不知怎么的被一把火烧了,全族老少一百一十四口连隔夜粮都没有,就算立刻出去逃荒,也要饿死在路上。多亏第二天红阳教的钟护法给我们送来了粮食,救活了全族的人,从那时起我们全族都加入了红阳教,那天族长召集全族人立誓,如有人叛教,其全家都要受万刀穿身之刑。” 陈瑜全冲动的一把抓住红花的双肩,喊道:“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够伤你。” 红花把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拨落,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在苏大人家我和爹住了很多天,我看出来了他也是好人,虽然他指挥官军杀了我们许多人,但我不恨你们,我只恨这个世道。本来我可以逃脱的,但我故意选择护卫这个假华盖,吸引官军,让我爹护着卢天赐逃掉,留下来我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了。” “红花!”陈瑜全想上去抱住她,手刚一抬起,就被红花迅疾的在肋间点了两指,陈瑜全一时全身僵住了,红花从蛮靴中抽出一把泛着蓝荧荧幽光的匕首。 红花的点穴手法虽快,如在平时陈瑜全还能躲过,但此时他已心神俱乱,一时没防备被点中了,看红花抽出匕首,他淡淡一笑道:“好,我杀了你们很多人,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无憾了。” 小路子一看急了,喊道:“臭婆娘,恩将愁报,你敢动我们爷一根汗毛,老子活撕了你……” ,做势就要扑上去,被褚肇南一把揪住,喝道:“站住,你没看到她手中的匕首,那是淬了剧毒的,见血封喉,你这样冲过去乱打,陈大人的命早没了。” 小路子被吓得站住不敢动了,苏敏上前两步,拱手说道:“红花姑娘,指挥剿灭红阳教的人是我,陈瑜全不过是一员惟命是从的军官,你要是报仇就冲着我来。” 红花举着匕首放在了自己的咽喉前,脸色苍白的惨然一笑道:“你们放心,我不是要杀他,是要杀我自己。” “红花!不要!你这个傻丫头,不要呀!”陈瑜全热血冲头,不顾一切的呼喊着,不知觉中热泪如雨而下。 刀尖就在红花的咽喉晃动,众人的心都集中在这分寸之间,就连心肠坚如磐石的五十名蒙古汉子也被眼前的景象所触动,不由得眼露焦色,神情紧张,不敢发出钉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她。 苏敏感觉一颗心就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他知道如果红花自绝于当场的话,陈瑜全说不定也要步她后尘,人世间情这个东西最说不准,常令沉溺于其中的人不知所终。他定了定神说道:“红花,死对人来说其实很简单,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了忧心,没有了痛苦,但也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心中的爱。你刚才说我是好人,我很感激,且听我说几句心里话,你如果还要死,我们都拦不住你。” 红花似乎犹豫了一下,将刀锋略移远了些:“好吧,你说。” 周围的人都紧张的看着苏敏,此时他要是说错一句话,一条如花的生命就将凋谢。苏敏想着措辞,努力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和陈瑜全还有后面这些兄弟,从当官的那一天起,我们就立誓要为国家社稷、黎民苍生做一些事情,我现在虽身为剿灭红阳教的钦差大臣,但也并不以为红阳教的教义完全不对,红阳教倡导的‘男女老幼一律平等, 扶危济困,患难与共’就是我非常赞同的,有的还是我们兄弟所追求的。” 看着对面的红花眼中现出的不解和疑问,苏敏继续说道:“但我们和卢天赐的红阳教终究还是两路人,就是因为他并不是真正为了实现红阳教的教义,而是以此为幌子,做的事情都是为个人的私欲打算。他把自己说成是是神一样的‘圣主’,愚弄百姓,让大家为他献出所有财产,还要信徒为他卖命,他既然法力无边,又怎么会一败涂地,他既然能未卜先知,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听了这番话红花眼中的疑惑变成了迷茫,苏敏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作用了,进一步加重语气说道:“他开始是为了聚敛钱财,你不是也看到了,他们从盐山运来的金银财物就装了一百多辆大车,后来又做起了皇帝梦,先是在京城,让千名信徒赴绝地为他卖命,他自己却先逃回沧州,然后驱赶着无知百姓为他的荣华富贵去送死。他是救了几千个像你们族人的百姓,但你看看,这几日各处为他死的人不下十万。为人立世不过遵天理、理人情,像卢天赐这样上违天理,下逆人情的人如果做了皇帝,那天下就要大乱了。你说,这样的红阳教值得你去保吗?这样寡廉鲜耻的人值得你为他去死吗?” 苏敏的几句话正说到红花的心坎上,她本就厌恶卢天赐对她纠缠时的那付嘴脸,但报恩的想法却根深蒂固的扎在她的心里,现在苏敏釜底抽薪般将卢天赐说的一钱不值,将多年来禁锢红花的思想彻底打碎了。 红花举刀的手渐渐垂下,“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走上前解开了陈瑜全被封的穴道,陈瑜全一把抱住了她,双手紧紧搂住她纤柔的腰肢,一阵风过来,桃花一瓣瓣地落在他们身上。 沧州之战以官军的大胜而告终,苏敏安排姚秋山打扫战场、清点战果,自己率领钦差行辕进驻滨州,第二日战果统计出来了,红阳教在沧州和滨州的十二万人马,阵亡的有三万多人,大都是死在了沧州城下,官军的死伤也近万人,只跑了红阳教的教首卢天赐。 说到缴获红阳教的财物,姚秋山向苏敏等人卖了个关子,非要大家猜猜有多少,胡剑坤张嘴就说:“看他一百多辆大车,我看少说也有五十万两。” 姚秋山摇头不语,陈瑜全笑道:“老胡,你也太小家子气了,我看准有一百万两。”姚秋山依旧摇头,最后他才说道: “不算财物,只算金银就有一百八十万两。”这个数字让大家直咋舌,简直抵得上一个富裕省份一年的税收了。 到了第三日,好消息也接踵而至,河南开归镇总兵派人送来消息,红阳教教首卢天赐在献县城外被官军发现,擒获,同行教徒拘捕,当场击杀叛匪一百多人,俘获包括卢天赐和霍云芬在内的二十余人。红花担心自己的父亲,陈瑜全就陪着她专门到献县了一趟,可俘虏里没有,查遍了尸体也没找到,虽然没找到父亲,但红花心中暂时安定了下来。 当日晚上一骑快马将苏敏的奏折《钦差大臣苏敏跪奏荡平沧州滨州红阳教匪十二万余众生擒教首卢天赐事》送到了京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圣心昭昭 苏敏的奏折一式两份,一份给军机处,一份给了奕詝。 自从苏敏出征以后,奕詝一颗心就悬的高高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打了败仗,不但把新军营给毁了,连苏敏自己也会获罪。在大清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太多了,百战百胜的将军就因为一场小的败仗,前功都是一抹而光,官位一掳到底,还要下到大狱去。 苏敏领军出征后的前十天,每天走磨磨蹭蹭走三十里就安营扎寨,军报传回北京,朝廷上下一片哗然。当即就有穆彰阿这边的御史写折子弹劾苏敏,指责他畏战纵敌,多亏奕詝在道光面前解释,再加上朝廷也实在无人代替苏敏,道光皇帝下旨由兵部严词苛责苏敏,令他快速进兵。兵部的咨文一道一道发到钦差行辕,措辞一个比一个激烈,回来的公文却只有一个盖着钦差官防的收文条子。 后来苏敏克服了沧州,朝中的一些要求惩治他的舆论才平息了下去,但随之而来的沧州守城战又令奕詝夜不能寐,在收到苏敏报捷的奏折后,他一口气读完,看到惊险处也是紧张的冷汗直冒,多日悬的石头此刻终于落了地,其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宫门早就关了,进宫已经来不及了。整个晚上,他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几天没有睡好的人,还是兴奋的睡不着觉,直折腾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大亮,才被秦顺叫起。 奕詝一睁眼看时辰不早了,抬手给了秦顺一个嘴巴子,骂道:“该死的奴才,不懂规矩了吗,连爷上朝的时间都耽搁了。” 秦顺捂着脸辩解道:“爷前几天吩咐过奴才们,不让我们打搅您睡觉。” 奕詝这才想起,是自己前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定下的规矩,当下吩咐秦顺备轿。 奕詝乘着杏黄大轿到了西华门,看门外已经停了大大小小五六乘轿子了,他急忙下轿往养心殿走去,刚进隆宗门,养心殿总管太监赵秉正立刻迎上来,极漂亮的打个千儿说道:“王爷,你可来了,皇上刚才还在问您呢,您快请进去吧。六爷、穆中堂、文中堂,还有几个部院大臣都在里面。” 奕詝边掏出五十两银票甩给他,边问:“皇上他们正在议什么?” 赵秉正一脸媚笑笑:“哟,哪敢收王爷的银子,听说里面正在议学政的事情。” 道光皇帝正和几个大臣在说话,看见奕詝进来了,他挺起了身子,等奕詝行完礼,慈爱的说道:“你来了就可以议议山东军事的事情,去到那个墩子上坐着说话。” ,奕詝这才留心屋里的几个人,奕忻、穆彰阿、文庆也是坐在绣墩上,还有刚调任礼部尚书的杜受田、兵部尚书卓秉恬都是站着,另外还有个带着五品顶戴的官员站在最下首,奕詝认出这是苏敏曾经跟他提起过的曾国藩。奕詝知道道光对这个曾国藩很是看重,他本来是从六品的御史,任职还不到半年,就被升为了翰林院侍讲、詹事府行走。 等奕詝落座后,道光对杜受田说道:“各省乡试的事情,就按刚才议的先拟个条陈,再呈进来朕细看看,曾国藩么,我看就先派到两江查看查看学政,那里的文气最盛,要好好作养。” 杜受田和曾国藩跪地磕头,杜受田说道:“尊旨,皇上要谈军事的事,臣等就先告退了。” 道光今天的兴致好像很高,笑着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大臣嘛,民政、学政、军事都应该知道一些。昨天河南巡抚彭闾安送来报捷奏折,山东的大乱已平,河南绿营在安徽、山东各省驻军配合之下,不但解了沧州之围,还一举荡平沧州教匪十二万余人,彭闾安在献县生擒匪首卢天赐,没想到这么大的乱子,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弥平了,可见将士用命,上下其心,朕心甚慰呀!平时看彭闾安在民政上有擅长,没想到在治军上也有点心得,现在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可谓难得啊!” 奕詝在下面虽听的不是很明白,但也听出来应该是彭闾安单独上折,将苏敏功劳抢的一干二净,他们偏师策应,成了主动正面进击,还称解了沧州之围,苏敏等人反而成了被他解救的对象。奕詝刚想起身,旁边的穆彰阿抢先起来,恭维道:“先帝嘉庆年间的白莲教之乱,臣那时还在陕甘总督衙门,战乱之惨绝人寰还历历在目,所到川陕之地,百里渺无人烟,朝廷前前后后花了两年的时间才平息,耗费库银愈三千万两,这次不足一月即擒获枭首,各地小股叛匪应在不日即刻平定,此次大捷的确是下面的将士用命,不过没有皇上多年来沐雨凌霜勤政爱民,也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战绩的。” 穆彰阿的一番话捧的道光捋须微笑,奕詝却坐不住了,他起身问穆彰阿道:“穆中堂,不知军机处收到了钦差大臣苏敏的报捷奏折没有?” “嗯?苏敏的奏折来了吗?军机处怎么没有呈上来?”道光偏过脸问道。 穆彰阿脸色如常,沉稳的答道:“臣早上来的时候还去军机处看过,并无苏敏的奏折,奏折说不定在路上,也未可知。” 道光的脸拉了下来,喊过赵秉正道:“你去军机处把所有的军报折子都调过来,注意看看有没有苏敏的折子。” 说起苏敏,他叹了口气说道:“苏敏此次领军,实在太令朕失望了,开始畏敌不前,好不容易占了沧州还被叛匪围困,几乎城陷,要不是彭闾安等的鼎力相救,我看他丧师辱国之罪是难逃的。” 奕詝急道:“皇阿玛,儿臣昨晚收到一份苏敏奏折的抄件,上面说的可与彭闾安的不一样呀!” “噢,有这种事,你当廷把奏折念一念。”道光道。 等奕詝念完了,道光又让大臣们传看了两人的奏折,等大家都看完了,道光问道:“你们都看了,对这两份奏折有什么看法?” 卓秉恬躬身说道:“打完仗,将帅各上折子表自己的功劳,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在军中积习甚久,不过既然红阳教匪首卢天赐在彭闾安的手中,似乎他说的可信些。”文庆道:“红阳教十万人围城,苏敏手中只有两万人,两万怎么能够击破十万人,臣也认为彭闾安的奏折更符合常理些。” 他们言之凿凿,奕詝辩无可辩,只好看着卓秉恬讥讽的说道:“想当初,苏敏可是卓大人推荐的,如果苏敏欺君冒功的话,你也脱不了干系。” 奕忻看自己这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开言劝道:“四哥,卓大人并没有说谁冒功嘛,苏敏是授了天子剑节制数省兵马的将军,是剿匪的钦差大臣,彭闾安也是他的属下,这次大捷不说别的,居中指挥的功劳还是逃不掉的。” 奕詝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要判别谁是谁非也不难,只要将苏敏和彭闾安招回京面对面对质就行了。” 道光摇头道:“不成,现在虽然匪首就擒,但各地的叛匪还没有肃清,现在谈这些不是时宜,再说打胜了就争功,传出去朝廷的体面也没有了。”奕詝躬身道:“是,皇阿玛圣虑高远,儿臣想的简单了。” 道光目光一闪,看见曾国藩似乎有话要说,微笑道:“曾国藩你是不是有话说?”曾国藩听问到自己,上前跪倒回话道:“臣乃微末小吏,哪有资格在此议论国事。” 在奕詝看来曾国藩实在是其貌不扬,不过他好像的确有点才,殿试的时候,三百多名进士,只有他专门被道光点名奏对,以同进士的身份入选翰林院,关键是苏敏也对此人赞不绝口。 道光鼓励道:“今日不是正式的廷议,有什么想法说说不妨。” 曾国藩又磕了一个头道:“微臣刚才看了两份奏折,从奏折上看双方的确是都有道理,不过臣看出三点疑问,请皇上和诸位大人参考。据河南巡抚的折子所说,开归镇绿营的两万人只是到了献县,就解了沧州之围并擒获了卢天赐,可是献县到沧州的还有百多里,如何能解沧州之围,这是疑问之一;苏大人的折子上详细说明了杀敌多少、俘敌多少、缴获多少,俘虏都关押在哪里,反观河南巡抚的折子,只是谈如何擒获卢天赐,说歼灭教匪的人数时都是含糊其词,这是疑问之二;此次平叛战斗惨烈,叛匪死伤愈五万余人,双方的奏折都是这样说的,应该是确切的,苏大人的兵伤亡了万余,而开归镇的绿营伤亡数只有数百,这是疑问之三。臣就这点浅见,伏皇上圣察。”说完磕个头,起身退到殿侧。 听完曾国藩的话,奕詝心中大声较好,但表面上一言不发,只给杜受田使个眼色。 杜受田会心,出来说道:“臣以为曾国藩说的很有道理,彭闾安的折子确有些不明之处。” 这时赵秉正拿着一本奏折走进大殿,回话道:“奴才找到有一本苏大人的折子,奴才说皇上急等着要,军机处的章京翻了半天才找到。”说完躬身呈了上来。 道光草草翻看一下,沉着脸道:“这么重要的军报不及时呈报,误国之罪难逃,穆彰阿回去你查查,是谁压着了,有责任的该交刑部的交刑部,该撤差的撤差,一个都不能姑息。” 穆彰阿道:“臣也有失察之罪,请皇上责罚。” 道光冷冷的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罪,不要都揽到自己身上。至于苏敏和彭闾安谁暗谁明,到时候山东、安徽的折子来了就明了了,现在随便枉而猜疑,会寒了功臣之心,打了胜仗,朝廷就要表彰,我看就派个大臣到济南传旨劳军,传旨苏敏让他将钦差行辕移到济南继续督剿各省残匪,嗯……,再赐苏敏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一顶,以示荣宠。今天就散了吧。” 众人一起跪倒叩头,退出养心殿。 奕詝和杜受田一边谈笑,一边出了西华门,招手把曾国藩叫到身边,夸道:“上次,苏敏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今日果不其然,多亏你啦,要不是苏敏就要背实这个冒功的罪名了。” 曾国藩听奕詝夸奖自己,心中自是高兴,刚要谦虚一番,听奕詝又说道:“可惜,就是皇上圣意未定,不知道朝中的有些居心叵测的人还要耍什么花招。” 曾国藩诡异的笑着说道:“四爷太多虑了,我看皇上心中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怎么说?”奕詝问道。 曾国藩道:“四爷您想想,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是什么爵位才能有的仪仗,那是郡王以上的亲贵才能用的,皇上把这个东西赐给了苏大人,不怕以后万一查出什么问题吗,那朝廷的表彰不是儿戏吗!所以我说圣心昭昭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深宫论嫡 道光皇帝的确心里什么都清楚,但知道“圣心昭昭”的却不只曾国藩一人。 最近闹心的事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个好事,还被争功弄的心里不舒畅,道光回到养心殿的东暖阁,他近六十的人,议事议了一上午,直觉得头有些发胀,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总管太监赵秉正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手轻脚的放在炕桌上,不知是他的脚步声,还是放汤碗的声音大了些,竟把老皇帝惊醒了。 道光费力的睁开双眼,拍了拍剃的光溜溜的前额起身坐起,说道:“呜,朕这么一会儿怎么睡着了,看来朕真的老了。”赵秉正笑着说道:“皇上您春秋正盛,一点都不老,昨个内务府还报来说永和宫彤妃有喜了,谁不定又给您再生个阿哥,奴才不知道有没有福分侍候您到一百岁。”几句话说的道光脸露微笑,他起身端起参汤嘬了一口,缓缓咽下说道:“官员们奉承朕,张嘴就是活一万岁,你比他们实在些,不过还是奉承话,我大清列位先皇,圣祖爷活到了六十九岁,世宗爷只活到五十七岁,最高寿的就是高宗爷活到了八十九岁,朕三十九岁继承大统,现在已经十七载了,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朕能活到圣祖爷的岁数就应该满足了。朕老了,外面是不是对朕心中属意那位阿哥传的纷纷扬扬,哎,你也别害怕,只是跟你随便说说,朕的几个儿子,哪个比较好啊?” “奴才是秋蝉一样的身份,萤火虫一样的心思,不敢妄加议论阿哥爷。” 道光笑道:“你在藩邸的时候就跟着朕,有二十多年了吧?” “回皇上,奴才在藩邸十一年,在宫里十七年,一共是二十八年了” “你是朕身边的老人,太监不得干政是祖宗规矩,但朕这是跟你聊天嘛,说错了也赐你无罪。” 赵秉正陪着笑说道:“那奴才就乱说了,皇上的阿哥爷中,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早夭,五阿哥过继给了醇亲王爷,七阿哥和八阿哥岁数还小,只有四阿哥和六阿哥英俊神武,最肖似皇上。” “那老四、老六两个你觉得哪个好呢?” “六爷功课是没说的,连皇上都时常夸奖他,骑射刀枪功夫更是没的说,在宗室子弟里面都是头一份,处理政务也是井井有条。四爷在各方面似乎都不如六爷,但四爷最近几年做的每件事情都做的好,称皇上的心,好像又是另一番能干。” “嗯,说的都是实话,又等于什么都没说。要朕说呀,论文、论武好像老四都不如老六,但现在老四是亲王了,比老六强,办差办的也比老六好,这就是他会用人,端华、肃顺、杜受田、龙越都是能员,特别是那个苏敏,见识不凡、果敢敏锐,在宗室里面没有一个及的上他的,年轻的大臣里面也不多见,要多历练历练,将来少不得出将入相,有了他的辅佐,老四当然事事皆顺啦。治理天下不在于自己多能干,关键是善于用人,远的有唐玄宗李隆基,近的如崇祯帝朱由俭,都是聪明睿智之人,可就是不会用人,才导致天下大乱、社稷颠覆、百姓涂炭,令人挽腕叹息呀。” 赵秉正听了频频点头,笑道:“皇上,您说的,奴才可不大懂。” 道光又问道:“你四爷和六爷进宫来是不是都赏你点什么呀?是不是还要问你一些话呀?” 赵秉正道:“四爷和六爷每次进宫见面都赏的,有时多,有时少,没准,全凭高兴,四爷问的少,都是问问皇上的起居饮食,六爷问的多一些,除了起居饮食,还问皇上读的什么书、见了哪位大臣,按规矩奴才不该说,但想到六爷是皇上至亲的人,就拣了一些随便说了。” 道光皇帝喃喃的说道:“哦,老六的心还很细嘛!”,突然道光目光变得凶狠起来,闪烁的看着赵秉正,肃然道:“朕刚才说的话,你要是传出去了,咱们几十年的主仆情分可就一笔勾销了,到时候别怪朕心狠手辣。” 赵秉正打了个寒噤马上跪倒道:“奴才懂得皇上的规矩,奴才保证将刚才听到的话烂到肚子里。” 道光双手按了按太阳穴,吩咐道:“去把奏折拿过来,朕要看折子了。” 赵秉正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低声说道:“皇上,六爷散朝没走,来了半个时辰了,听说您睡着了,没让奴才叫醒您,一直就在外面跪着呢。” “哦,那就叫他进来吧。” 赵秉正出去不大会儿,奕忻揉着跪麻的双腿进来,口里说道:“儿臣,请皇阿玛圣体金安!”,说着准备行大礼,道光止住他说道:“罢了,这又不是在金殿上,不要虚礼了,你是有什么事情说吧。” “是,儿臣有事密奏皇阿玛。” “什么事呀?” “儿臣有一个门人在马兰峪大营任参将,这次也跟着出征了,昨日他给儿臣送来一封密信,信中说的与苏敏奏折基本一致,苏敏居中指挥,率领弱兵重创敌酋,那河南绿营只是拣了个漏宝就敢来争功,彭闾安虽然也是儿臣的门人,但儿臣想赏功罚罪乃是朝廷大事,因此不敢隐瞒皇阿玛。” “嗯,是这件事呀,为什么刚才在殿上不讲?” “儿臣愚见,山东剿匪我军大获全胜,应该诏告天下臣民,褒奖有功之臣,显我大清军威是第一要务,至于彭闾安争功的事,皇阿玛只需心中明了就行了,以后再随便找个由头给他点处分以示惩戒就行了。” 道光微笑道:“你时刻以朝廷大局为重,的确难得,先回去吧,朕心中有数。” 奕忻得到夸奖心中一阵得意,他又说道:“儿臣的门人还说了一件事,是关于新军营营官陈瑜全的,说他在战场上和女贼公然卿卿我我,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 “噢,有这种事情。”道光脸上显出不愉的神色。 奕忻看起到了效果,继续添油加醋的说道:“听过这个女贼就是在‘禁城之变’前来京城刺探的红阳教探子,他们在京里就认识了,还在苏敏的府中住过,那个女贼逃脱后就在红阳教教首卢天赐的身边任侍卫,儿臣猜想苏敏可能对此不知情,但难保陈瑜全不是和叛贼一伙的。” 道光低头思索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禁城之变’是朕切肤之痛,日夜思之尚如有芒刺在背,心中惊竦难安。不过朕不相信,陈瑜全会有什么不轨之心,当日要不是他率兵突入宫中,击杀数百名叛匪,等步军统领衙门再来救驾,朕早就命丧叛匪之手了。” 奕忻听到这里脸不觉红了一下,忙起身叩头掩饰说道:“皇阿玛,儿臣分管兵部,对于陈瑜全之勇也是非常欣赏的,但新军营现在是京畿驻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陈瑜全如果心怀异志,难保不会再出现一次‘禁城之变’,还请皇阿玛三思,要不就将他调离新军营,另行委任闲职。” 道光听了奕忻的话,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大清现在缺的就是将才,陈瑜全在组建新军营后练兵不到一年,现在就把京里各营比下去了,人才难得啊,新军营此时又在山东剿匪,不宜更换主将。”就在奕忻以为此事会就此不了了之时,道光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事也不能小视,你再暗地里派人多查查,如果陈瑜全真与叛匪私通,朕绝不姑息。” 奕忻又叩了个头道:“皇阿玛圣明高远,儿臣遵旨。” 出了养心殿天已经擦黑了,平时奕忻完成了什么事情,总是自信满满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在老皇帝目前表现了自己,又趁机给苏敏和陈瑜全下了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但此时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得意,相反还有些隐隐不安。他低头走着一边想着事,恰好走到军机处门口,听里面轰然一声“扎!”,把奕忻吓了一跳,看样子似乎是会议刚散的模样,棉门帘被太监撩开,一个个官员三三两两鱼贯而出,见奕忻立在当院,都站住了,“请六爷安”、“王爷好”乱糟糟一片寒暄之声,奕忻看看有一半的官员不认识,但也微笑点头以示回礼。待众人渐渐散去,奕忻看见工部郎中康观晴走了过来,见过礼后,奕忻问道:“今儿议的什么?” “回四爷的话,就是山东劳军和抚慰地方的事情,潘中堂叫各部的司官安排差事。”说到这里,康观晴看四周已经无人,遂上前低声说道:“六爷,山东的盐课银子刚刚解到,就因为闹教匪才拖延到现在,晌午我亲自押着送到了爷的府里。” “呜,这两个月有多少?” 康观晴左手翻了三次道:“就这个数,有三成送到穆中堂的府里了,中堂说这次山东大乱难得山东给王爷办事的官员尽心,要从他的三成中,拿出一成来赏给他们。” 奕忻说道:“好,这件事办的好,不过银子就从我这边出吧。” 康观晴唯唯诺诺跟着后面,直到奕忻升轿,方才去了。 奕忻自从开府以后,道光赏了他几处庄园,如果论他一府花用那是绰绰有余,但自从和穆彰阿等人上了一条船后,穆彰阿给他定立了夺嫡方略之一就是广播善缘,收买人心,现在到他府中请个安,都有几两银子的茶水钱拿,其他官员有个什么求到他的头上也是有求必应,这就需要大量财力支撑,穆彰阿就给他出主意,关外挖参,山东晒盐,开滦采煤都是他们来钱的渠道,山东每两个月就给他们送来十五万两银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更大阴谋 奕忻回到自己的王府,落了轿径直往里走,管家孙敬福跟在后面,追着说道:“六爷您可回来了,今儿又好几拨官员来求见,我劝走了些,现在还有十来个待在花厅里喝茶等您,怎么说都不走,这些官真是龌龊连这点茶水银子都要算计。还有工部康大人送来了银子都收在库里,吏部的周大人……” 奕忻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好了,这些话等会儿再说,你到花厅先把那些官员打发走,跟他们说,今天我累了不见人了,每人给他们封五两银子的茶水钱,叫那些官员都回去,去吧!” 孙敬福答应一声正要走,有被奕忻叫住了:“哎,回来,冯先生在府里吗?” “冯先生正在花园里饮茶读书。” 这个冯先生就是前面提到的冯谦学,他是奕忻最倚重的清客,在恭郡王府里是除了奕忻之外说一不二的人物。 恭王府的后花园清静雅致,长廊沿着水榭蜿蜒曲回,每隔五步就有挂着一盏锦绣宫灯,将园子照的通亮,水榭中的冰刚刚融了,参差的碎冰映着点点灯光,恰似满池珠玉堆砌其中。一个四十余岁面皮白净的中年人,此刻正坐在凉亭中烹着一壶香茶,仔细的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卷。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冯谦学抬眼看去,见奕忻还未更衣,穿着整套披挂的郡王官服就来了,忙起身恭迎,笑道:“六爷,这是刚从宫里回来?” 奕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今天养心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今日不知道是怎么着,心里总是不踏实。” “哈哈,哈哈,六爷的心思,我知道。”冯谦学笑着,给奕忻倒了一杯茶,道:“六爷先尝尝我沏的极品云雾茶,待我一一给您解说。” “……” “记得我第一次和六爷见面的情形,还是在道光十四年,那时六爷只有十六岁,我那时会试名落孙山,没了回乡的盘缠,凭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就在京里摆个卦摊混口饭吃,开巧那次六爷微服来找我算卦,您的皇子身份被谦学一语说中,一番长谈后,我自此绝了科举入仕的念头,四十出头的年纪就算有幸高中,还是要从州县官干起,小心办差,巴结上司,苦苦熬资格,不是我心中所愿。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就要行不凡、做大事,所以学生就入了六爷的府中作了清客。” 奕忻好像也回忆起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慨然道:“奕忻当时将从小立下的抱负都讲于先生听了,重振康乾盛世,树一个清明国家,可没有九五之位,这些抱负就都是空谈。” 冯谦学微微一笑,并没有接奕忻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六爷后来问过我多次,说为什么当时我能一眼看出您的身份,往日里我都以‘天机不可泄漏’搪塞过去了,但今日我要说与六爷知道了。” 奕忻道:“我记得当时一身打扮很普通,穿的一套衣服连鞋袜都是找我府里门子借的。” “不错,您当时穿的很普通,但就在您一撩后摆翘腿坐下的时候,我看见在长袍的衣角内侧写了一个‘恭’字。” “先生就凭着一个‘恭’字就能断定我的身份?” 冯谦学拎起炭火炉子上煮水的铜壶,揭开茶壶蓄上水,袅袅的水汽蒸腾上来,潮湿中带着清冽的茶香,他又给奕忻倒了杯茶,才徐徐说道:“算卦除了要靠一点‘术’之外,最重要的是察言观色,六爷当时一身长随打扮,虽然您有意遮掩,但举手投足仍然显出雍容华贵、气度非凡,英姿飒爽间透出一股霸气,按照算命的话说就是贵人头顶有云蒸霞蔚之气,看着差不多的年岁如果还猜不出您身份的话,我的那个小卦摊早就被别人砸了。” “哦,是这样,我还以为当时我装扮的很好呢!”奕忻不由得自失的一笑。 冯谦学收敛了笑容,肃然道:“学生十四岁进学,二十二岁中举,但科场蹉跎不顺,自从见到六爷,谦学被爷的风仪才干所倾倒,不但在当今宗室子弟中出类拔萃,即便是圣祖康熙爷再生,也不见得能超过您,所以我也就彻底放弃了科举进身,想一心辅佐您成为一代令主。” 看着奕忻如电般的目光,冯谦学继续说道:“可是学生觉得这两年六爷渐渐的和以前不一样了,您的霸气好像在一点一点消退,算一算,应该是从苏敏出道以后开始的。四爷,极平常的一个人,学问、见识不过是中人之资,还贪恋玩物、纵情声色,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有作为的人,可他自从有了苏敏等人的扶持,才事事皆顺,爵位直升到了无可再升的地步,说句六爷不爱听的话,现在四爷的圣眷可在您之上,皇上心中默定的继位人很可能就是四爷了。” 奕忻听了这些话,面色惨白,强自定了定神道:“冯先生,您可是劝我安心做个任事不操心的闲散王爷,不要再争嫡位了?” 冯谦学微微一笑道:“学生并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将目前的形势分析给六爷听,不过只要四爷一天没登上皇位,我们就有机会。皇上现在龙体康健,春秋昌盛,所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奕忻动容的起身,一揖到地,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冯谦学忙起身将奕忻扶起,双方又落座后,他才拿起刚才看的东西说道:“这一卷是我们收集到的有关苏敏的所有情况,学生半个月以来一直在仔细研究,此人有勇有谋,有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有就是难得的幸运和福气,我们几年来,想剪除他这个四爷身边最得力的羽翼,却屡屡失败。现在细思,这就是我们的失策之处,我们越是逼迫苏敏,四爷越将他视为自己人,如同用重锤击打两块连在一起的顽铁,如果不得法,你越是用力锤,它们越粘的紧。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只要把它们放到火上烤,任它们自己相互挤压,不用敲它们自己也会松开的。” 奕忻的眼中放出精光,说道:“先生的意思是,让他们内讧?” “对,我们先放过苏敏,专心对付四爷,吃柿子拣软的捏的道理,我想连三岁的小孩也懂吧,可我们以前恰恰是局中人一叶障目呀。他们两人,四爷是皮,苏敏是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只要四爷倒了,那苏敏凭什么跟您斗,到时您登基坐殿,面南称宪,随便寻个由头,把他消爵消职,甚至致他于死地,都是易如反掌的。” “那怎么对付老四呢,难道还要派人去刺杀吗?” 冯谦学端起茶杯惬意的呷了口,悠然说道:“要想胜过四爷不难,我送六爷五句话‘强而避之,卑而骄之,利而诱之,亲而离之,乱而取之’。现在皇上对四爷恩宠无以复加,四爷也以太子而自居,朝中的一些趋利附势之徒现在围着四爷团团转,奉承讨好,六爷这里倒显得冷清,我说的冷清可不是说那些来领点散碎银子的小吏,您不见几个军纪大臣和大学士都天天到四爷的府上问差事吗?此时六爷要韬光养晦,要示弱,要让四爷觉得您对他没有威胁,这时他才能放松自己,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让一些酒色犬马之徒去引诱他,让他远贤才而亲小人,多行不义必自毙,皇上又怎会将这祖宗江山社稷交与一个不肖子孙呢?” “那苏敏呢?我们就任其这样逍遥吗?” 冯谦学格格一笑道:“对于苏敏不但不能打压他,六爷以后还要多帮他说好话,多亲近亲近他,‘功高盖主’可是千古一偈,到时候自然有四爷来收拾他。六爷暗地里要外交群臣,内修兵事,专心将兵权牢牢抓在手里,对京师驻军痛加整顿,甄选能员带兵,一旦皇上龙驮宾天,即便所传之人不是六爷,我们也可称兵九重,到时文有穆中堂的支持,武有十万雄兵,谅苏敏的新军营也不敢轻举妄动,天下就唾手可得了。” 听了上面一番话奕忻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呵呵笑道:“先生真是通晓世事,能对人下药,可笑老四鼠目寸光,现在就拿捏起太子的威势来了,对部院大臣们颐指气使,在六部对我们的人横挑眼睛竖挑鼻,不管对不对都是一律训斥。又贪图享乐,上次我们几个兄弟和载琨、奕檠几个在一起聊天,你知道载琨是早就吸鸦片的,我故意撩拨载琨谈起吸鸦片是怎么怎么舒服的事来,老四眼睛瞪的溜圆,我一看就知道他上钩了,后来听载琨说他果然也吸上了。这些天来心中烦闷,也是因为我自视还算振奋,却斗不过一个吸鸦片的废人,今后有先生的妙计,我就不信斗不过他这样的人。” 弯月如钩,微风拂面,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品茶,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思。 在王府中醉心享乐的奕詝和在沧州一心平乱的苏敏,此时都没有想到,一场针对他们的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将对他们发出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一卷完) 第一百三十章 沧州宣旨 刘家镇说是一个镇,实际上就是一座大村落,因为紧挨着驿道边,朝廷在镇里设了一个驿站。镇里三百多户人家,有大半还是种田的,现在正是窝冬的季节,吃完了晌午饭,歇过了中觉,村里的闲汉拎着烟袋锅子就聚集在驿站前面的大株柳树下面,唠嗑说闲话。 一乘绿呢大轿正好这个时分筛着大锣进了镇子,前面卤簿仪仗举着半人高的蓝底镶黄虎头牌。一块牌上写着:“进士出身钦命山东宣旨使高”,另一块写着:“文武百宫军民人等齐回避”。后面跟着一百多名配有腰刀的官兵,押着十几两大车。 大轿在驿站前稳稳落下,轿身一倾,早有亲随将轿帘撩起,一个中等身材、面色焦黄的中年官员呵着腰钻出轿来。他穿着簇新的四品的大雁补服官袍,大圆脸薄嘴唇配着一双小绿豆眼和向两边吊起的浓眉,左手捏着一杆竹笔,右手托着一个拭盘,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风水先生。他一下来,前前后后看了看目前驿站所处的位置,撇了撇嘴好像有些不满意,向后面一挥手,叫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道:“这离沧州还有多远呀?”那小军官急忙答道:“回钦差大人的话,还有不到五十里,现在是未时一刻,估计就是抢着赶路,今儿天黑前也到不了沧州了,不如今儿就住这驿站,明天一早赶路,中午就可以到沧州了。” 这位官员就是来沧州向剿匪钦差大臣苏敏传旨的礼部司官高盛教,他又拿竹笔比了比,又举起拭盘前后划拉了一番,胡子一翘一翘的说道: “这个驿站风水不好,南方火也,北方水也;水胜火,火贼金,五行之气不相得,向失其宜,贫贱衰耗……”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通,把小军官听的云雾缭绕,不知所云,只好诺诺称是。“好了,你们累了就在驿站打个尖,我是不能进去的,端碗茶来给我。”他四处一看,指着大柳树道:“我就走柳树下歇会儿,今天就算赶夜路也要到沧州。”说完径直朝柳树下走来。 柳树下闲聊的人远远看着这位大官走过来,都在窃窃私议: “这位大人,官好像很大,跟我们县的刘太尊差不多吧。” “嘁,你长的什么狗眼,没看见这位大人带着青金石顶子,大雁补服,是个四品大员,那是跟道台大人平起平坐的。” “我瞧着他不像大人,倒像喜坡村看风水的许老四,你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不跟许老四的一模一样吗?” “呸,你知道个屁,大人们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进门官服出门轿,人家拿那玩意儿干什么,这东西一定是另有用处。” 他们说着,高盛教已经走近,他却不到树下坐着歇息,围着大树转了一圈,站在太阳底下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一个兵从驿站里给他端出一碗茶来,他才接过走到树下,有人给他让出一块石头,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摘下官帽,让脑袋松快一些。他又抬头看看柳树,口里又“啧啧”了两声,有胆子大的村民问道:“老爷,您看出什么来了?” “这颗柳树实在是好,这村子本来风水极好,就是驿站建在了村子的‘太岁’方位,使你们这里阴阳不调,幸亏有这颗柳树护住村脉,这驿站建好后你们村子是不是走过一次水?又化险为夷了。” 有个人叫道:“对了,我听我爷爷说,好些年前东村是走过一次水,烧了十几家,多亏下了场及时雨,要不整个村子都难保。” 一个尖嘴猴腮的三十余岁的瘦子嗤笑道:“那个村子没有走过水,说的也太没边了,我家就在驿站边上,怎么没有走过水。”说着往一间破旧的土房指了指。 高盛教看了一眼,冷笑道:“你不相信也可以,我问你,家里孩子是不是三天两头的肚子痛、咳嗽。” 他的话一说出来,所有的闲汉都瞪大了眼睛,高盛教料是说准了,看自己的随从都从驿站出来了,也不再言语了,轻咳一声,得意的戴上帽子,迈着方步,钻进了轿子,正要吩咐起轿。 那个汉子跑了过来,一头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大人真是活神仙,说的一点都不假,我两个娃这些年总是病秧秧的,吃的药渣都堆成山了,就是不见好,还求神仙大人指点迷津。” 高盛教道:“看你还算心诚,就告诉你吧,回去把你的猪圈往西移十丈,孩子的病就好了。”说完一跺脚,轿夫起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走去。那个汉子后来果真按照高盛教的嘱咐,改了猪圈,孩子的身子就真的好了,他逢人便说碰到了神仙大人,村口的这株柳树,也成了镇村之宝。 跟着高盛教的官兵一路上看他神神道道的,本来还腻味,看到刚才的情形不觉得肃然,那个小军官上前讨好的搭讪道:“大人像半仙一样,是怎么算出那人的孩子老是生病的?” 高盛教假意骂道:“什么半仙,咱这是堪舆之术,连太史公都说过‘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是门学问!跟你小子说了你也不懂!”后来经不住他一路上的纠缠,高盛教终于把其中的奥秘讲了出来:“那个驿站建的位置不好堵住了村子的风口,但旁边的柳树枝叶茂盛,正好挡住回旋之风,让一部分风可以吹进村子,将浊气吹走。那个汉子家里的猪圈离门户不足一丈,又居于上风口,一年到头污秽之气都进了屋子,孩子比大人体弱哪里还能不得病,只要改了猪圈的位子当然风水就好了。”一番绝妙巧论听得那军官啧啧称羡,不觉得更加佩服这个道光朝有名的“风水大人”了。 他们一路上紧赶慢赶,终于在点灯时分到了沧州城外二里的清河驿站,他们在驿站草草过了一夜,派人到城中钦差行辕通知苏敏准备接旨。 第二天天色初白,高盛教的仪仗就到了沧州的北门外,前面开路的军官刚想喊城,城内突然三声炮响,一时鼓乐鞭炮齐鸣,城门大开,苏敏身着两团四爪行蟒贝子官服,率领几十名军官出城跪接圣旨,看他们最少都是游击以上的三品武官。 待摆上香案,高盛教拿着势头,走到香案后,双手展开黄缎圣旨板着脸宣读道:“沧州兵捷奏悉。剿匪钦差大臣苏敏壮业伟功,以不足一月之时,弥平山东全省乱局,自尔以下以至兵将,实心用命效力,承赖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我大清社稷平安,特赐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余下诸将具功保奏。望卿不负朕恩,再接再厉,荡平三省教匪。”接着圣旨又让苏敏的钦差行辕移到济南,继续指挥三省平叛,节制三省民政和善后事宜还有赐给三军的诸多御酒等等。 苏敏带着大家三呼万岁,双手接过圣旨,这个仪式才算完结。众人还沉浸在庄严肃穆之中,陈瑜全大大咧咧从苏敏身后站起,上前故意一掌重重拍在高盛教的肩上,笑道:“老小子,想不到是你来,呵呵,你也升官了,看老子今天晚上不把你灌的爬出去!”他的一番举动,把马兰峪大营的军官吓得脸都白了,宣旨钦差虽然只是四品官,但人家是文职,在官场上二三品的副将、参将的地位都比不上一个知府,更何况对方又是钦差,陈瑜全这样无礼,不知道钦差大人会如何发作。 高盛教被他拍了个趔趄,不但不生气,而且脸上还现出笑容,说道:“咱来的时候就知道,见了你这个煞星准没个好,不过说实话你这次出征,老高还挺为你担心,球攘的,来吧,不知道谁把谁灌的爬出去呢!”他几句粗话一说,下面一片哄笑声,马上拉近了和大家的距离。 说笑完,高盛教吩咐一声,下面人将一杆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举了上来,衬着苏敏更是俊逸潇洒,还别有一番富贵雍容,众将经过沧州一役,已经视苏敏为神人一般,这时看去更觉凛然。 接下来是入城仪式,苏敏在众人的簇拥下,骑着金鞍骏马走了最前面,满城的百姓都出来看新鲜,沿路指指点点,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高盛教落后苏敏半个马身进了城,看着城内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百姓都安定和祥,不禁向苏敏感叹道:“真是不敢相信,这里十几日前曾经发生过血战,京里传说尸体将城门都堵住了,今日一见却像是久不经战乱的大邑,俗话说‘一战十年荒’,别的地方只要发生过战乱的,一二年都缓不过劲来,不知道大人是如何治理的,这么快就恢复了民生。” 苏敏笑道:“沧州之战将士用命,侥幸没有破城,城中又囤着大批的漕粮,打完仗后,我下令免去城里商户三月的税款,这里紧靠着运河,没几天就热闹起来了,沧州是个好地方啊!” 当晚高盛教和陈瑜全以及王府的侍卫一起喝酒热闹就不细说了,第二日苏敏的钦差行辕就移师济南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宽猛相济 济南,鹊山。 苏敏略微喘着粗气登上了山顶,身后跟着褚肇南和陆虎,他站在一块巨石上面极目眺望,济南城就在眼前,一条长长的银带由西向东蜿蜒曲折在山脚流过,在中午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鳞鳞波光,西面从山后转出,流向东面,消逝在天边的雾霭中。苏敏看着眼前壮丽的美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山脚下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军士正在队列整齐的行军,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从沧州到济南二百多里走下来还能这样殊为难得,经过战火的洗礼这支队伍越发强大了。 这时,左清易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爬了上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笑着说道:“大人到底还是年轻,下官可是老了,这个小山包就爬不动了。” 各省督抚都在北京留有留守官员,早听说圣旨命苏敏的钦差行辕移师济南,山东巡抚左清易亲自到山东省界迎接苏敏。 苏敏抚mo着一块不知何年立的上书“鹊山”石碑问道:“鹊山?早听说是‘医仙’扁鹊葬于此山,可是来源于此?” 左清易笑道:“此乃后人附会之说,实际上鹊山名谓的由来,是因“斯山有灵鹊”:这座山每到七八月间,无数的鸟鹊便从四面飞来,翔聚于山林树莽之间,嬉飞、啼唱。“秋高乌鹊翔何事,霄汉空疑斗女寒。”传说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后的鸟鹊就到此山来休息,于是人们便称此山为“鹊山”了,可惜现在季节不对,要不大人真的可以看到万鸟鸣叫的奇景。 苏敏指着前面的城郭感叹道:“济南城确是虎踞龙盘之地呀!” 左清易以主人的身份兴奋的介绍道:“是呀,这就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城了,人杰地灵不亚于江南啊!” 济南,城外黄土铺路,城内清水净街,以山东布政使田嵩年为首的驻省城的九品以上文武官员二百多人在城门口迎接钦差,巡抚衙门中军官看见远处的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在驿道上招展,知道钦差的仪仗到了,喊道:“山东官员拜见钦差大人!” 苏敏沧州一战成名,俨然成为道光朝的名将,声名直追道光初年平定张格尔叛乱的太子太保、二等威勇公长龄,不过张格尔的叛乱远在万里之遥的西域,中原的民众印象并不深刻,这次红阳教叛乱却是乱在家门口,就在半个月前济南城外还号角连连,苏敏一战定山东,济南之围也不战自解,官员们此刻看苏敏都是个个仰视,再加上万余名如狼似虎的甲士和御赐的种种仪仗卤薄,更是令官员们心动神摇。 为了不扰民,苏敏只带着自己的中军和新军营进了济南城,其余的兵士都在城外扎营,左清易将自己的巡抚衙门让出给苏敏作钦差行辕,苏敏只要了后院,前堂还是给左清易办公用。 进城的当天下午,安徽、河南两省的文武官员也到了,苏敏就召集官员宣读道光皇帝的圣旨,布置各省剿灭红阳教余孽和安抚地方的事宜。苏敏在堂上侃侃而言道:“这一仗下来,虽然时间不长,但各地也是深受其害,沧州城外红阳教教匪为征粮,沿线几个县的粮食都被他们缴空了,老百姓春荒难过呀,要加意赈抚,皇上已经批准了我的奏折,沧州的十万漕粮,还有缴获的一百八十万粮银子都用来买赈济粮,七十万石粮的确不多,勉强可以让老百姓吃到打下夏粮,如果其中有贪官墨吏胆敢私吞者,我就请天子剑活剐了他。”杀气腾腾的几句话,把下面的众官员唬得噤若寒蝉。 河南巡抚彭闾安自从按照穆彰阿的授意写了那份争功的奏折后,心里就揣揣不安,他带着河南绿营的兵借口清剿余匪,在献县呆了半个月,献县距离沧州不到一百里,他就是不敢到沧州去见苏敏,好在苏敏也一直没有找他,现在他接到苏敏的命令,让他到济南议事并将卢天赐等人犯押解到济南,这是军令没有任何理由推脱。 苏敏端坐在山东巡抚衙门的大堂上,各省的三司衙门的长官都有座位,其余的官员就立在堂前,有了大城县的经历,官员们还放不开,苏敏却是态度和蔼,还夸奖了彭闾安几句,彭闾安倒更不自在起来,心中暗暗担心,不知苏敏以后怎样处置自己。 散会后彭闾安回到驿馆越想越害怕,索性叫起亲兵,怀中揣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乘轿到巡抚衙门拜见苏敏。出乎彭闾安的意料,拜贴送进去不久,中军官不一会儿就传出话来,钦差大人在后堂接见。彭闾安跟着中军官到了后堂,见苏敏没有戴帽子,着一身广府青绸长袍,束着嵌玉腰带,像极了一位温文尔雅的青年秀才,与在沧州城外下令杀人的将军判若两人。他正和旁边一位戴着红宝石顶子的官员正说话,彭闾安这才认出是左清易,他忙行参见大礼,苏敏也不客套,坦然受完礼后,请他坐下才毫无表情的说道:“不知彭大人有什么事见本官呐?” “……”彭闾安看了左清易一眼,说不出话来。 按照官场规矩,这时左清易就应该告辞,但他却好像没注意到彭闾安,端起旁边的茶碗,抹了抹浮在上面的茶叶,悠闲的品起茶来。 “嗯?!”苏敏的声音不大却令彭闾安更加慌乱。 彭闾安尴尬的坐在那里,挨了片刻,只好吞吞吐吐的说道:“卑职……,卑职罪该万死,其实那奏折也不是卑职的本意,卑职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大人争功劳。” “噢,那是何人这么厉害,能够指使老兄写那份奏折呢?” 彭闾安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急忙掩饰道:“没人指使,是卑职一时昏了头,冒犯了大人,请大人海涵。”说着想掏出那沓银票,瞥见左清易在场,又不敢拿出来。 苏敏看着眼神犹疑不定的彭闾安,格格一笑说道:“海涵?你当是小孩子打架摔跤么?远的不说,就说说本朝,历代打仗争功被明正典刑的大员不下数十人,你先看看这个再说。”说完将一本黄面的奏折拍到了他的目前。 彭闾安用颤抖的手打开奏折,看了一眼上面题目赫然写着《劾河南巡抚彭闾安冒功请赏欺君妄上疏》,他的头嗡的一声变大了,好不容易略定了定神,仔细向下看,是自己的同年、也是穆彰阿的门生都察院御使邝显声的手笔,他知道自己被穆彰阿给抛弃了,所谓丢卒保帅,他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在奏折的最后,有几行朱批,是道光皇帝的御笔: “该抚原为微末小吏,薄有寸功,朕不吝简拔,添列封疆,然将士浴血于前,该抚巧然争功于后,令功臣寒心,实为屑小之所为,本应交部议罪,念鲁豫乃战事之地,此疏发往钦差行辕由苏敏按军法相机处置,军机处存档。” 朱批写的龙飞凤舞,最后一笔竟然跃然纸外,可见道光皇帝当时是多么生气。彭闾安看着这份奏折,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灰。如果说交部议罪还有一线生机的话,沦落到苏敏的手中按军法处置,怎么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彭闾安再也坐不住了,想站起来跪下,却使不上力气,双手勉强用力,身子慢慢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坐在地上。 左清易看他丧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有些恻隐,上前扶起他宽慰道:“彭大人放宽心,钦差大人要是想严厉处置你,怎会等到这时。” 看彭闾安惶恐的样子,苏敏暗自好笑,面上还是板着脸说道:“论你的罪,怎么处置你都不算过份,本钦差虽是文人出身,但也不忌讳杀人。”他如电的目光射去,刺的彭闾安汗毛直竖,“咱们都是明白人,其中的弯弯绕绕都清楚,不因人费事,不因事费人是我的原则,看你平日的官箴还不算坏,你既然只是个办事之人我也不加重处了,此事不需张扬,我看就以怠忽军机的理由,搋职留任,如果你勤于任事,办好差事,我还可以上奏皇上给你复职。” “搋职留任”实在是最轻的处分了,天下的督抚几乎都被这样处分过,过一段时间都能够官复原职,听到这样轻微的处分,彭闾安感激涕零的跪倒在地,赌咒发誓效命苏敏。 看着彭闾安远去的背影,左清易不解的问道:“大人,这彭闾安是穆彰阿的得意门生,这次虽然败服在大人手下,我想他终究不能和我们一条心,不知大人为何不趁机将此人除去?” 苏敏微微一笑道:“朝廷的用人权都在穆彰阿的手中,除去一个彭闾安容易,他们会又派来一个,先不说其后又有什么诡计,单说办事滞肘就够头痛的了。留下一个已经被吓破胆彭闾安,起码他不敢再趟这瘫混水了。” 左清易听后不禁叹道:“大人见识不凡,老兄真是庆幸没有与您为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点睛之术 在苏敏的居中指挥下,官军剿抚并用,关键是卢天赐的落网,使得红阳教失去了精神的支撑,鲁豫皖三省的平乱进展顺利,各府县的中小股教匪纷纷投降,连孟良崮、无顶山这些长期有土匪盘踞的窝子都一一解决,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山东的匪情就基本平复了。 道光皇帝收到报捷的奏折后大悦,下旨将苏敏极是称赞了一番,特令将匪首卢天赐押解北京明正典刑。苏敏及时回奏说,济南到北京千里之遥,路上难保不出什么事情,再说红阳教在山东传教数十年,有些百姓对它还心存幻想,建议在济南公审后,就地处决,彻底铲除红阳教的根基,过了几日京里传来新的圣旨,道光恩准苏敏的奏折。 拿着圣旨苏敏带着姚秋山来巡抚衙门前堂找左清易,苏敏也不让人通报直接闯入书房,左清易正在书案上捉笔凝思。看苏敏来了,左清易忙让坐让茶,落座后苏敏笑问道:“左兄在写什么?” 左清易叹了口气道:“山东之乱终于平复,朝廷就要赏功罚过了,红阳教叛乱,起于山东,烈于山东,我作为一省巡抚其罪难恕,唉,正在写请罪的折子,刚刚写好正准备腾写撰清发出去。” 苏敏道:“不知可否给我拜读拜读。” “正要请大人指点一二。”说着左清易将写好的奏折捧给苏敏。 苏敏拿起奏折仔细的看了起来,奏折很长,讲了左清易到山东之后做过的一些事情、红阳教叛乱的前前后后,直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完,苏敏将奏折递给姚秋山,盯着左清易良久叹然说道:“左兄待下属真是没说的,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苏敏钦佩不已啊!不过恕我直言,有些州县官实在是不像话,你还要替他们背黑锅,如果把这道奏折送上去,左兄巡抚的位子恐怕坐不过端午节了。” 左清易苦笑一声道:“我到了山东后,也罢逐了几个官员,现在下面的地方官有的虽然不争气,但办差还算勤勉,我要是不维护点,谁肯实心跟我做事办差?” 姚秋山在旁插言道:“左大人以不足五千弱兵挡住了数万叛匪,守住济南就是立了天大的功劳,苏大人在报功臣的时候,多给左大人说几句好话,已经将功赎罪了,朝廷应该不会再继续追究了吧!” 苏敏起身拍了拍左清易的肩膀,在屋内背着手来回踱步,说道:“此次红阳教叛乱,是大清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陷落的县城前后有十几座,嘉庆年间白莲教之乱与这次根本不能相比,鲁豫两省有的地方令旨不出城郭,乡野简直就不是朝廷的天下了。听说马兰峪大营调走后,连直隶尊化的皇陵都差点让教匪给毁了。这么大的变故,社稷振动,国祚不稳,朝廷一定会找人承担责任,按左兄的说法,道府县的官员都没有责任,不追究你左兄的责任,难道要军机大臣来承担责任么!要皇上来承担责任么!” 几句话说得左清易心里发冷,他心下黯然说道:“看来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运气实在不好,到任半年就出了大事,我虽不在乎高官厚禄,但这样代人受过也太窝囊了。” “也不是说左兄就一定背这个黑锅,凡事在于人为。”苏敏止住踱步,微笑着回到座前,潇洒的一甩长袍的后摆,坐下继续说道:“山东自古都是民风彪悍之地,人多地少,黎民存世艰难,难免聚众,号称有山就有匪。一条黄河几乎每两年就改一次道,冲毁良田,淤塞运河,是山东的心腹大患。这里冲、繁、难,历来都是难治的省份。” 左清易点头道:“大人说的是,河不治则山东不平,我到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整治河堤,不过艰难的很,倾全省之力,用了半年的时间,不过整治了平阴到济南这一段,算是保住了一百多万亩水浇田。” 苏敏道:“对,我们就是要从治河入手,从道光初年到现在,朝廷每年治河的银子不下六百万两,可还是水患频仍,十七年换了十位河道总督,胥吏上下其手,治河的银子过手拔毛。远的不说,前任总督曹运衡到任不足两年,抄家的时候,抄出家产折合一百多万两银子。皇上已经被下面的官员骗怕了,索性将治河的银子砍了一半,但这样一来真正用在河道上的银子就更少了,形成了年年治河,年年决口的局面。左兄这次在山东治河没有要朝廷一两银子,半年就初见成效,实在是难得。只要在你的奏折上让皇上看出两个字,就可保左兄无虞了!” “两个字?”姚秋山奇怪的问道。 “对,就两个字,一个‘廉’字,一个‘能’字。奏折上要将治河的情况详细说清楚,银子从哪里来的,是怎样在乡绅中募集的,怎样在遭灾的地方招募民夫以工代赈的,要特别提到平阴等七县因为粮食丰足,境内没有红阳教叛乱滋事,各县还招募了乡勇到济南府保卫了省城。当然请罪的话还是要说的,就说到任后忙于在桃花汛前治理好河堤,日夜在河堤上办差,三个月没回衙门,在民政的事务上有些疏忽。在随后的军事围剿中,剿抚并用,已经荡平了山东境内的所有土匪,现在山东全省算是大清立国以来最太平的时候了。” 听了苏敏的话左清易两眼开始放光,只听苏敏继续说道:“山东的匪患由来以久,就连康乾鼎盛之时,这里的孟良崮和微山湖都还有土匪,现在被左兄一举平定,更是难得。募银治河为‘廉’,清楚匪患为‘能’,你说皇上看到了这样清廉能干的巡抚还忍心加罪吗?!” 姚秋山听完合掌叫好道:“大人的话真有起死回生之效,看来左中丞的位子还稳的很呢!” 左清易也笑道:“好,就按大人说的写,如果皇上恕了我的罪,那今后我还要追随在大人的左右,为老百姓办点事情。今天高兴,中午一定要和大人一起喝两杯。”说着起身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不一会儿,端上来几个菜,苏敏看去,是一盘炒三丝,一盘酿冬瓜,一般德州扒鸡算是荤菜,还上了一盘子大葱和一碟子酱。苏敏笑道:“老兄抠门可算抠到家了,一定巡抚的乌纱就顶这几盘小菜,怪不得外面都叫你‘三菜’中丞呢,今天多了一个菜算是招呼我的,传出去你又要多了一个‘扒鸡’中丞的美誉了。” 姚秋山动容道:“我看天下的督抚中,左大人的清廉是独一份的,连下面的县令吃的都比这个好。” 左清易笑道:“要不是知道苏大人平时自奉也是甚简,左某也不敢以这样的饭食来招待钦差大人啊!”他用筷子敲着盘子,“来来尝尝这大葱沾酱,山东人都说,‘大葱沾酱,越吃越壮’,刚开始我也吃不惯,现在倒放不下了。” 苏敏来山东几个月了,吃的都是军营的小灶伙食,这大葱沾酱还是第一次吃,问道:“北京的京酱肉丝和这道菜可有相似之处?” 左清易道:“京酱肉丝是文人墨客别轩小酌吃的,讲究个雅致,这大葱沾酱是山东大汉豹口虎嘴吃的,这份爽快和豪迈京酱肉丝是吃不出来的。” 苏敏听他说的有趣,就拣了颗大葱醮了点酱放到口中嚼着,一股辛辣的味道充斥口腔,与辣椒的辣味完全不一样,辣味从鼻孔直从上去,片刻的难受之后,头脑竟清醒了不少,苏敏不由得大声叫好,配上佐餐的三河老醪,这一餐饭吃的竟是痛快非常。 酒足饭饱后,苏敏掏出道光皇帝批朱的奏折,说道:“皇上已经恩准了我的折子,卢天赐不押解进京了,就在济南审决。开堂问案我可是外行,这事还要左兄多操点心。” 左清易胸有成竹的说道:“咱是从县、州、府、道一步一个台阶走过来的,开堂问案正是老本行,只要大人信得过,老左当仁不让。” “好,那就三天后在巡抚衙门前公开问案。” 左清易的确是刑名上的老手,不到三天时间,将卢天赐十几年来的卷宗都看了一遍,一一确定了问案的事由、人证。 将问案权全权交给左清易后,苏敏干脆也不上公堂了,穿着便服,带着姚秋山、褚肇南、陆虎装作看审案的百姓,一大早就来到了巡抚衙门前的空场。 在左清易的布置下,这里如临大敌,临时从城外调来了几营兵维持秩序,通向巡抚衙门的几个路口早就被官兵封了,看审的百姓都是凭身份引子入内。当苏敏等人到了衙门口的空场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两三千,人还在不断的涌入,空场的四周也是守护的官兵。 褚肇南和陆虎护着苏敏挤到了前面,找了一处听审的好位置,刚刚站定,姚秋山伏在苏敏的耳边小声说道:“大人,来了这么多人,不会出什么乱子吧?”苏敏不在乎的说道:“左清易没有点本事怎么能当到巡抚,我们少安毋躁,静观其变。” 这时,巡抚衙门里一阵锣响,一个穿着六品武官服色的中军官走到衙门的滴水檐下大声喊道:“中丞大人开堂问案喽!”下面的百姓一听,都争先恐后的往前挤,兵丁们忙着弹压,一时空场上有些纷乱。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元凶伏罪 褚肇南和陆虎两人将苏敏夹的紧紧的,生怕纷乱的人群挤伤了他,粗略估摸了一下,空场上的观审百姓足有三千多人了,苏敏心中不由暗暗担心,如果这些人闹起事来,巡抚衙门布置的官兵根本挡不住。 人群中忽听有人喊道:“巡抚大人出来啦!” 苏敏循声跷脚看去,果然衙门已经打开,出来十几名配着腰刀的戈什哈,分成两队立在衙门口两座石狮的下首,一个个挺胸鼓肚满脸煞气,接着左清易头戴红顶官帽,穿着锦鸡补服,套一件八蟒五爪袍子,翻着雪白的袖里走出大门。在台阶上面一张宽大的条案旁立定,他把官派气势拿出来,站的位置居高临下,显出一幅渊亭岳峙的威仪。 “哐”一面大筛锣被敲响了,雄浑的声音盖住了下面嘈杂的人声,巡抚衙门中军官气运丹田的喊道:“钦命山东巡抚、加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左大人升堂喽!” 巡抚系从二品官,山东不设管军事的提督,由巡抚兼任,所以按照惯例加兵部侍郎衔,官职为正二品。 看下面人声渐渐平息,左清易朗声说道:“各位乡民,左某奉圣旨主审红阳教匪卢天赐一案,知道大家都想看一看,经禀明钦差苏大人,昨日巡抚衙门已经出了告示就在这里公开审案。此地地方狭小,不能容纳太多的人,就有劳各位乡民将审案的情况回去广为散播。” “吴参将!”左清易抓起一支令箭喝道。 “末将在!”一员戎装打扮的武将走出人群,单膝跪倒在地。 “从现在起,封住各路口,案子没审完,场内的所有人既不能出,场外的人也不能进,如果有人蓄意滋事,扰乱公堂,就给我抓起来,以从贼谋反罪论处。”说着将令箭扔了下去。 吴参将上前拾起令箭,大声应道:“扎!” 在人头攒集的空场上,此时已经安静了许多,偶尔只有一两声咳嗽的声音传出,左清易的话全场听的清清楚楚,在兵丁们威慑下,大家都站在原地规规矩矩的听审。姚秋山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赞道:“老左有一套,这么大的场面被他几句话就控制住了。” 看着下面逐渐安静的场面,左清易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几案上的惊堂木一拍,喝道:“带人犯卢天赐、霍云芬。”一阵铁器撞击的声音,场内的人们一律伸长脖子观看,在几个男女狱卒的押解下,卢天赐和霍云芬上面被四十斤重的大枷铐着,下面是铁链脚镣,两人精神还算好,就是卢天赐眼光有些迷离。 由于有苏敏的严令,卢天赐夫妇看上去在狱中没有吃什么苦,一个多月不见,卢天赐好像还吃胖了些。狱卒将他们交给了四个彪形大汉,两人分别被夹着跪在了地上,卢天赐还不想跪,被大汉一脚踹到腿弯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左清易威严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霍云芬磕了个头答道:“民女霍云芬,沧州盐山县人氏。”卢天赐嘻嘻一笑,扭头看人群去了,左右戈什哈齐声喝道:“快说!”,他这才回过神,问道:“说什么?”等左清易又重复了一般,他算是听清楚了,答道:“朕叫卢天赐,扬州人氏,是大明……” 左清易大喝道:“住口,胆大狂徒,在公堂之上还敢口无遮拦,给我掌嘴二十。” 早有亲兵上前,手拿了块竹板左右开弓的击打卢天赐的脸,“啪啪啪”竹板和**接触的声音清晰可辨,平日公堂上给犯人施掌嘴之刑是最常见的刑罚,今日在空场上行刑却格外令人心悸。 打完后,卢天赐满嘴都是血,他也不呼痛,脸上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左清易看他的样子虽有些奇怪,还是继续问道:“你的父亲卢恩其,兄弟卢天寿、卢天福都在哪里,从实招来。” “太上皇在献县投井归天了,征南将军和征北将军都亡于乱军中。” 听到他这些话,观审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霍云芬哭骂道:“你就要死在你这张嘴上了,到这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只听卢天赐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后,朕是弥勒佛驾前使者,受命于天,下尘世来拯救万民,主红阳世界,尔等都是我的子民……”他唾沫四溅,兀自不停的说下去。 左清易这才看出卢天赐神志有些错乱了,叫过狱卒一问,才知道在狱中卢天赐只要是睡醒了,也是这样讲个不停。面对这样的人犯正常的审问是无法进行了,好在左清易准备充分,依次传上各个人证,将卢天赐几年来在红阳教内外欺男霸女的一些恶行,如抽丝剥茧般捋个清楚。这是左清易的好主意,一个自诩为神的人,剥去他神人外衣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证明他实际上坏的连人都不算。 卢天赐害的人基本上都是各地卖了全部家产,去投奔他的信徒,济南城本地的也有不少,左清易有意选了四五个济南人作为人证,听着街坊邻居的遭遇,围观听审的人们,不由得不相信。卢天赐的罪行滔滔激起了在场人群的极大愤慨,烂茄子、臭鸡蛋雨点般扔了过来,卢天赐夫妇顿时没有了人模样,连按着他们的巡抚衙门的戈什哈都“沾光”不少。 左清易并不急于制止下面的骚乱,人们越是激愤,越是说明苏敏所期待的目的达到了。看效果差不多了,左清易挥手让兵士们劝止了观众的行为,他见卢天赐目光发直口里还是不停蠕动,就对霍云芬说道:“按照《大清律》,图谋造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们是首犯,凌迟之刑是少不了的,不过凌迟的方法也不一样,三千六百刀的鱼鳞剐是凌迟,三十六刀的碎割也是凌迟,你们既在我山东省上路,只要你们认罪,我就在我的权限之内给你们应有的恩典。”说完严厉的眼神直逼下面。 霍云芬虽早有思想准备,但事到临头也不由得悲从心来,闻言仰天长哭,声音凄厉,“老天,谁让你把我生在了这样的家里,谁让你给我个这样的丈夫,罢了,罢了,我认罪!” 书吏拿出两张口供,霍云芬自己按了手印,又捉住卢天赐的手按了手印,左清易捧着口供仔细的看了看,收入怀中,起身说道:“卢天赐、霍云芬造反谋逆案已经审结,待本抚禀明钦差大人,上奏朝廷后,再定刑罚。将犯人收押,退堂!” 卢天赐的案子审结后,参与红阳教造反的乡民大部都被释放回家,剩下的红阳教大小头目的案子也由济南府一一审结,本着苏敏宽大为怀的宗旨,被判为斩决以上刑罚的只有二十四人,其余有千多人都是流徙、杖责,另有万余叛匪家属以“盗户”之名,被发配到阿尔泰和黑龙江与披甲人为奴,苏敏本不愿意这样牵连无辜,但在北京军机处的严令之下,不得不由左清易直接办理这件事,他自己则做主免去了宋裕麟等人家属的流徙之刑。 降卒回家,赈粮发下,山东一时全省大治,五月初五端午节,苏敏堂前摆酒,好友团团围坐,左清易举杯叹道:“山东自古是难治之地,有道是‘坑灰未冷山东乱’,朝廷每平乱一地,总要两三年的休养抚慰,苏大人不足一月弥平叛乱,两月有余地方安服,不是亲眼所见左某简直不敢相信,天佑大清降下苏大人这样的英才,我等愿追随大人左右,上报朝廷,下安黎民。”众人一起举杯,一片称颂之声。 苏敏在山东搞得热闹,北京却是平静无波,道光皇帝经历了这场事变,身心俱疲,也有心看看两个儿子的能力,索性把政务一股脑的交给了奕詝和奕忻,只在大事上过问一下。奕詝以亲王的名义统管除兵部之外的六部,他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对政事还算热心,每日里都在自己的府中理事。穆彰阿等军机大臣俨然当他为太子一般小心侍侯着,一时瑜王府门口车水马龙,来往办事、请安的官员络绎不绝。 奕忻听了冯谦学的建议,一改往日咄咄逼人之势,变得收敛起来,虽只分管着兵部和内务府,但还是遇事常向奕詝请示,奕詝看到从小不论做什么事都比自己强的弟弟正式向自己低头了,自是得意万分,对奕忻的所请也不加深究一一照准。 这日一大早,奕詝的瑜王府面前依旧是熙熙攘攘的,蓝呢绿呢轿子将胡同塞的满满的,在外面候见的官员寻着同年同乡一团团的蚁聚在一起聊着闲天。奕忻的大轿到了胡同口竟然进不去了,只好下轿步行,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跟大小官员们打着招呼: “刘大人,你可是好久没有到我的王府来喝茶了,我那里新得了一幅周幼山的东坡放马图,有空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真迹。” “周狗子,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你那臭棋篓子有长进没有,改天咱们可要斗一局,赌个东道。” 他潇洒自如的在人群中边走边亲热的打着招呼,快到了王府门口,一位二品官员上前给他打了个千儿,奕忻认出是吏部右侍郎罗修盷,只听罗修盷道:“六爷昨个派人送给印结局的五千两银子,下官收到了,啧啧,还是爷体谅京官清苦,宗室王公里面就是六爷最大方了,下官这里替同僚们谢六爷了。”印结局是京官们自发的救助组织,给候补官员取保补缺,临时周济外任官员的上任花销,银子来源全靠外省大员和王公大臣的捐助。 奕忻扶起罗修盷笑道:“京官的确是清苦,我知道有些官员家里十天半月才能吃一顿肉,日子过得欷荒,前门外淑芸斋是我的产业,马上要过端午节了,我叫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份粽子和五两银子的封包,京里四品以下的官员都可以去领一份,罗大人受点累帮忙张罗张罗。” 闻得此言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喜笑颜开: “还是六爷心疼我们,多谢六爷!” “六爷真是菩萨心肠!” 奕忻在一片赞扬声中红光满面的步入瑜亲王府。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奕忻用间 瑜王府的总管哈喜贵见奕忻来了,不敢怠慢,殷勤招呼着在前面带路。奕詝办事的地方叫锦绣轩,是王府海子边上的一座独立的小楼,哈喜贵带着奕忻左一拐右一绕,直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到了锦绣轩。五月的北京已经有些燥热,奕忻虽只穿着一声杭绸青褂,但浑身已是汗喳喳的了,进得锦绣轩来,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身上的汗顿时落了下去,精神一爽。 奕忻还是第一次来锦绣轩,仔细看去,这座小楼被七色锦缎装点的富丽堂皇,毒日头和热气都被挡在外面,但风依然能从四面吹入,显得楼内通泰霍亮。哈喜贵通报了以后,将奕忻引到了楼上,上面有两位官员正在和奕詝说话,奕忻认得是礼部和吏部的两位司官,奕詝见他来了点头笑道:“六弟是稀客呀,且略坐会儿,待我把他们的事办了,皇阿玛已经催问了好几次了。” 奕忻点点头,装作浏览东墙的书架,随意的抽出一本《樊川诗集》在手中胡乱翻着,耳朵却在注意听着奕詝等人的谈话。 奕詝道:“鲁豫皖三省的战事基本已经平息,功臣的赏赐也要筹划筹划了,皇上昨个还问褒奖苏敏的事情,我知会了礼部和户部,要你们先拿出个条陈,以备御览,你们回去谋划的怎么样了?。” 吏部司官欠了欠身子说道:“回四王爷话,比照我朝赏赐功臣的先例,苏敏贝子平定三省叛乱,功勋卓著,按照宗室的爵位,皇上加恩赏个亲王的都不过分,今天来还想问问王爷的意思。” 礼部司官郭允今是杜受田的门生,知道苏敏是奕詝最得力的下属,就揣摩的说道:“下官不懂军事,但也知道这次平乱非同小可,鲁豫三省拱卫京师,最是紧要,只要一个不慎整个黄河边数省都会不可收拾,到时京畿是否能守的住也未为可知,所以说苏敏的功劳与平定西疆、金川、缅甸相比是只高不低。前朝的野战功臣中,飞扬古、年羹尧、傅恒、兆惠都是一等公爵,福康安役了后更是被追封为郡王。苏大人是宗室子弟,现在已经是贝子的爵位,居功至少应该是个郡王,这不但关乎他一人的名份,现在在有的地方,朝廷的威仪不如从前了,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正好可以借这事宣化武功振作官风民气,立一个榜样给八旗和宗室子弟效仿,给天下人看!下官就这点浅见,请王爷裁度。” 奕詝和杜受田昨天晚上就这个问题已经谈过了,凭心而论给苏敏个郡王,皇上肯定不会反对,群臣也没有话说。但他不知怎么的,自从“禁城事变”之后,他的圣眷冠绝皇子,群臣已经把他当太子一样来看待,似乎嫡位已定,特别是奕忻主动向他低头,像是猎人制服了最后一头猛兽,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有了一种大功告成的感觉。苏敏在前方捷报频传,道光皇帝见一次夸一次,他本应该高兴,却总是高兴不起来,心中还有些酸溜溜的。 虽然奕詝的心中不以为然,但这时反对郭允今的话却说不出口,就含糊吩咐道:“好你们就按今日议的先回去写个片子,明日送进来我再斟酌斟酌。”两位官员知趣的起身告辞了。 奕忻逡巡的走过来,笑道:“国事纷忧催人老,一曲笙歌醉太平。皇阿玛春秋已高,四哥现在成了大忙人了,昨个晚上我请绿华班到我府里唱大戏,几个要好的兄弟都来了,就独缺四哥。啧啧,那小合盛真是不简单,扮相真是不赖,扮《西厢记》的莺莺真格娇滴滴的比女人还女人,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把六叔家里的奕浤馋的是直盯盯不转睛口水直流,又扮《挑滑车》的杨再兴,飒爽威武,超脱俊逸,毯子功那是京城第一头牌。”奕忻口中不停的说着,一边悄悄留意奕詝的神态,果然奕詝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他故意说道:“不过四哥是忙,比不得我们这些闲人,哪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些俗事儿上面,朝廷军务政务哪样不得四哥操心,旰宵勤政实不逊于圣祖爷和世宗爷。” “嗯……,是呀,昨晚是被有些事情托住了。”奕詝敷衍的说道,他其实对奕忻还是心有余悸,托故缺席。 “其实,四哥也不用这么巴巴的苦做,学学乾隆爷,他老人家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国事也不耽误,差事都给下面人做去,自己就掌个总就行了,这么大的国家照样治理的铁桶似的。现如今也是一样,朝廷里杜师傅民政、财政、学政都是老手,王鼎管着刑狱也是让人放心的,吏部和内务府繁难些,有穆中堂、潘中堂这些老臣撑着,出不了大事,兄弟我管着兵部自然是以四哥马首是瞻。下面地方虽然时有小乱,但也于社稷无碍,再加上四哥手下有了苏敏这个最能打仗的大将,可以说内有贤臣,外有良将,宇内一派清平,日后四哥定是难得的太平之主,咱做个无忧王爷也就不枉来人世一遭呀。” 奕忻这些话说的透彻,奕詝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向他正式表态放弃夺嫡之心的意思,奕詝马上露出一幅笑脸道:“六弟不可乱说,皇阿玛多年来操劳国事,目下精力不济,才让咱们分担一些政务,你我兄弟不过是为阿玛分劳罢了,不要说那些没意思的话。” 奕忻看奕詝一脸得意之色,口里却是一番谦虚之词,心中一阵厌恶,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说道:“四哥,我今天来还是有公事来请示的,是关于在山东剿匪大军军饷的事,大军四个月的军饷,再加上朝廷的犒赏一共有十八万多两银子。” 奕詝接口道:“哦,这事我知道,皇阿玛已经诏令军机处,从户部大库拨银,发往山东。” 奕忻笑着说道:“我想的是,十八万两银子合着一万多斤,从北京运到山东要雇车队,还要军兵护送,费时费力,不如就从山东的藩库里挪借些,由兵部和户部对账冲抵岂不方便。” 奕詝略思索了下,点头道:“好,这事我能做主,你就去办吧,有机会我向皇阿玛禀明就行了。” 公事谈完了,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奕詝从天不亮就开始见人,到这个时辰已经有些累了,奕忻似乎谈性正浓,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两人又说起了各自的福晋来。 其时,奕詝已经娶了一位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嫡福晋萨克达氏.是太常寺少卿富泰的女儿,由道光册立为嫡福晋,已经为奕詝生了一位女儿了。奕忻的婚事却是不同寻常的,在穆彰阿的筹划下,在朝中拥有极大影响力的桂良成为了奕忻的岳父。 桂良是宦门子弟,历任江西巡抚、河南巡抚、闽浙总督、云贵总督、兵部尚书,在地方任上关心民瘼,筹办河工,督剿白莲教,安抚苗民,他资格老,出身高贵,所以从中央到地方有一批朋友和故交,属于政声显赫的大员,现在担任的是掌握重兵的热河都统。 三月初三,奕忻大婚,听从冯谦学的建议,奕忻奏请道光皇帝,将他的婚事一切从简,连规制中应有的礼乐和宴席都免了,与一年前奕詝大婚时的盛典相比真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些趋炎附势的官员们两相一比较不免猜测奕忻在道光皇帝那里失宠,可有见识的部院大臣们都知道,奕忻此举实际上暗合了道光勤俭的本性,在夺嫡的天平上又给自己加了一块砝码。 在瑜王府里冯谦学安插了好几个自己的人,他们互相不统属,只是跟冯谦学派出的人单线联系,所以奕詝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奕忻的眼睛。他知道前两天苏敏曾经给奕詝送来了山东正宗的阿胶,就故意将话题往这方面引,叹道:“现在药材越来越不地道了,福晋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太医院的医正看了,说是有孕了,打发人到药铺拿了些阿胶,医正看了直摇头。” 奕詝笑道:“正好,苏敏从山东给我送来了些阿村的阿胶,六弟拿些回去给弟媳吃吃看,如果好,就让苏敏再送些来。” 奕忻道:“这苏敏倒是有心人呀,出去打仗也不忘主子,不过他这次不好好谢谢四哥是说不过去的,谁都知道打仗实际上打的都是后勤粮草,如果没有四哥在后面督运军需,山东哪里这么好平定的。嘿嘿,看来苏敏这次是名利双得呀,那卢天赐的红阳教在数省之内经营十几年,家财何止二百多万两!四哥是没跟那些丘八打过交道,古往今来那个将军不是靠打仗发财的。这不奇怪,有点道德之心的就从没收的匪产中余利,贪财滥杀之徒干脆直接诬民为匪,一来强多人财,二来还能向上报功,种种积弊说出来骇人听闻,不过既然打了胜仗就一俊遮百丑了,谁还能说他什么。” 这些话是奕忻来之前和冯谦学一起商量好的,看见奕詝脸色发青,知道已经起到了效果,也不敢把话说的太直了,怕奕詝起疑,就往回收着说道:“不过古话说的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看苏敏平日作为也不像是个贪财的人,我们满族人里面难得出了这么个人才,是四哥以后还要大用的人,这些话就当是咱兄弟闲聊的话,四哥心里有数就行了。”说完哈哈一笑,又谈起了何时将绿华班叫到奕詝王府唱堂会的事情,奕詝却是心事重重,勉强和他说笑了一番,直到午时奕忻才离去。 三日后,奕詝亲自将军机处褒奖苏敏的奏折送到了道光皇帝那里,军机处拟定的褒奖是封贝勒爵位,加领侍卫内大臣衔(正一品),道光拿着奏折沉吟了半响道:“是不是简啬了些?”奕詝磕了个头解释道:“苏敏一直是跟着儿臣办差的,他公忠勤能都是没说的,但他年纪青青,封了贝勒已经是在远枝宗室里拔尖了,今后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还多着呢,加恩太多以后对他本人来说也未必是福气。”奕詝话里的意思,道光都明白,你老皇帝给臣子加恩加到了顶,下面的子孙还怎么用人。 道光叹息了一声,说道:“罢了,就按这个意思拟旨吧,再给他加个贝勒双俸,以示荣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富甲一方 山东兵事已了,苏敏请示了军机处后,令余步云带领马兰峪大营的兵先行班师,因河南还有些许小股教匪流窜在山里,苏敏本人还不能回京交旨,就将新军营留在了身边。 新军营此次作战伤亡不小,只剩下三百来人,由于出征前已经有扩营的圣旨,所以苏敏就安排陈瑜全就地扩幕新军营,新军营在剿匪中打出了名气,山东合省青壮乡民争相报名,陈瑜全忙的一塌糊涂,挑兵、编营、训练,半个月新军营就扩大到二千五百人,左清易大力支持,从山东的军库中借出了衣甲和刀枪,就是火枪的数量一时配不齐,只好等回北京后再说了。 在苏敏的保举下,陈瑜全已经升为了从二品的副将衔、新军营协统,下面的哨官和哨长也水涨船高都升了一级,李柱当了哨官,朱吉安不到十七岁就当了哨长,手下管着二十个人。 苏敏自己也不闲着,多年在北京任事他对地方上的事物了解不多,这次正好熟悉熟悉,于是他不是跟着左清易视察河工,就是下到济南府的几个州县检视赈灾的情况。这一日他带着陆虎跑的远了些,回到济南府已经过了子时,他累极的人到了行辕倒头便睡,第二日清晨,被前堂的一阵吵闹声惊醒了,他心中暗骂陆虎不晓事,叫了两声,陆虎从外面笑嘻嘻的走进来,一脸神秘的道:“爷,你猜谁来了?” 苏敏正在睡眼朦胧间坐在床头,一个穿着白衣的俊雅书生摇着折扇闪身而入,苏敏看着面熟,正一愣神,那人“扑哧”一笑,原来是着了男装的陈盼儿。数月未见,陈盼儿除了清减了些,还是那么清丽脱俗,明媚照人,因着了男装又多了几分飒爽英姿。 苏敏上前一把握住了陈盼儿的手喜道:“你怎么来了!我这不是出兵打仗么,不能带家眷的。”说着就往她身后看。 陈盼儿假意颠怒道:“在找谁呀,你不是不想我们来吗?好啊,红雨,收拾东西咱们现在就回北京。” 陈盼儿结婚一年多了,可还是小孩子的脾气,苏敏无奈只好哄她道:“好啦,既来之则安之,算我说错话了行不行。唉,这几个月我想死你和怡心了,怡心呢,来了么?” 看苏敏服软了,陈盼儿板着的脸变得巧笑嫣然,用扇子敲了他宽厚的胸膛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看你怎么谢我!你呀,快作爹了,怡心姐已经有了身孕,本来她要和我一起来的,婆婆担心她的身体硬不让她来。” 苏敏高兴的一下将陈盼儿抱起原地转了个圈,多日不见,陈盼儿闻着苏敏身上传来的强烈的男子气息,心神一荡,粉面变得绯红,瞟了一眼在屋内忙进忙出的陆虎,小声在苏敏的耳边叫道:“没看到陆虎在这里么,快放我下来!” 苏敏将陈盼儿抱在怀里,暖玉温香,已是兴动,就是陆虎不知趣,一会儿进来送茶,一会儿送点心,气得苏敏踹了他屁股一脚喝道:“臭小子,就在这里磨蹭,快滚蛋吧!”他把陆虎赶了出去,随手将房门插上。回身又将陈盼儿楼在怀里,褪去她的男装,陈盼儿靠坐在床沿上,星眸垂脸满面娇羞,一抹酥胸微露出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上诱人的双峰跟着起伏不定,与一年前的少女情态相比,又多了几分少妇的熟韵和妩媚,令人觉得更加美艳不可方物。苏敏将手伸入陈盼儿的肚兜儿,在她柔软的胸腹上肆意抚mo,陈盼儿依偎在苏敏宽阔的肩头,有些迷醉般的静静享受着快意的滋味,浑身上下瘫软成一团。苏敏吻了吻她湿润的双唇,一挺身全身压住她,喘着气道:“小乖乖,要不要我也送给你一个孩儿!”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享鱼水之乐,浑然神驰。 两人不知缠mian了多久,听得屋外有个女声叫道:“盼儿姐姐来了么?盼儿姐姐在哪里?” 苏敏听出是红花的声音,陈盼儿正要起身答应,一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团在苏敏的怀中,羞的轻打了苏敏一下道:“都是你,现在他们都知道了,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嘛!” 苏敏捉住她乱舞的小手,故意说道:“知道什么啦?”惹得陈盼儿俏丽的脸庞上泛出红霞朵朵。 他们梳洗打扮完毕出来见客,陈盼儿换好了女装,外面是陈瑜全、胡剑坤、姚秋山,还有红花都是老朋友了。红花经过几个月的调养,精神明显比在北京的时候好了,她现在不方便住在军营里,苏敏就在巡抚衙门给她安排了间小房,陈瑜全练兵之余也天天来看她,两人的感情经历了这次波折好像更进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了阻隔,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每当看见他们在一起都使得胡剑坤大叫“吃不消”。 陈盼儿一出来,红花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开,亲热的不得了,一个叫“盼儿姐姐”,一个叫“红花妹妹”,胡剑坤笑道:“不对,不对,叫错了,你们成了姐妹,小陈可就不答应了!”听了他这番调侃,众人都是会心一笑,心中暗叹他二人重逢的不易。 陈盼儿拉着红花去到里屋说他们的私房话去了,姚秋山看她们远去的背影,笑道:“大人,京里还来了个人,您也见见吧!”说着走到门口,招手叫进一个人来,苏敏看去原来是葛济山庄的副总管李成儒。 李成儒进来给苏敏磕头请安,尽管苏敏每次见他都是满脸和善,但他还是心中有些紧张,陪着小心说道:“小的带福总管给大人请安了,大人这次出兵放马真实凶险之极,福海总管和小的听说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您一个蹉跎下去,我们真不知……”他突然觉察出自己说错话了,“啪”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道:“小的不会说话,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大人是关帝爷再世,诸葛孔明重生,百战百胜,自从您打了胜仗之后,京里的茶肆里说的都是您的事情,说您是大清朝第一名将,这次至少也能得个郡王爵位。” 听他一番不伦不类的赞誉,苏敏笑道:“护着二奶奶来山东,你辛苦了。这几个月福海来了几封信,说是你们干的不错,信中写的简略,你来了正好给我们详细讲讲。” 说起葛济山庄的生意,李成儒嘴皮子利索了不少,侃侃而言道:“山庄这半年来的变化只能以天翻地覆来形容,洋和尚威廉和苏鄂春老先生把庄南云鹤山的泉水引了过来,还重新改动了织机,能够通过水流带动了全庄的织机,现在庄里的织机由开始时的五十台,发展到四百台,成本降低了五成,我们降了二成的价,虽然织出的绸缎质量下降了少许,但由于价格便宜,中等人家都喜欢买我们的绸缎,江南的绸缎几乎没有人买了。炼钢作坊又建了座高炉,每天可以出钢一千五百斤,加上炼铁卖农具和家用铁器,我们山庄一日要消耗生铁两万斤,幸好奉天的供应可以满足我们的需要。”接着他又详细谈了,如何进原料,如何销售成品,直说了小一个时辰,直听得众人脑袋发胀。 陈瑜全挠挠头,问道:“被你小子绕来绕去都被绕糊涂了,说干脆点,现在山庄一年能挣多少钱?” 李成儒得意的说道:“回陈大人的话,咱们山庄现在每月的收项至少有十万两银子,要不是苏爷不让我们扩大生产,我们挣的还要多。” 一听到这个数字,众人直咋舌,一个年收入万把两银子的小农庄,就因为苏敏看似不经意的几下点拨,再加上福海和李成儒苦心经营,在短短的两三年内收项竟然翻了十倍,等于一个上等省份的一年的税收。 看着众人的样子,李成儒更加得意的说道:“山庄半年来积攒了些银子,除了搬迁的费用,还剩余了三十万两银子,福总管吩咐我带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沓见票即付的龙头银票,都是三千、五千、一万两票额的。苏敏虽对钱财并不热心,但猛然看到这么多银票,也不免有些怦然心动。李成儒将银票放到苏敏旁边的八仙桌上,恭敬的立在一旁。 苏敏翻看着银票问道:“福海让你送这么多银子来干什么?” 李成儒小心答道:“福总管说了,这些钱暂时在山庄派不上用场,再加上山庄里的产业马上要搬到日照去了,不如用这些银子到山东买一些赚钱的酒楼、客栈、店铺等产业,对我们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好,这个想法很好,福海真是能干!”苏敏击掌叫好道,他站起来把银票交到李成儒手上,“好吧,你就去办这件事吧。” “请苏爷派个信得过的人随小人一起去吧。” “为什么要我派人,就你自己去安排吧。”苏敏轻描淡写的回道。 李成儒动容的问道:“这可是三十万两银子呀,苏爷不怕我拿着银子逃跑么?” 陈瑜全笑道:“你来到时候不是一个人揣着银票的么!” “那不同,来的时候是有二奶奶,这……” 苏敏微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福海信的及你,我就信的及你。” 李成儒听了这话神情激动万分,口张了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才挤出一句话:“苏爷这么信任小的,小的不忠心给爷办事那还算个人吗?!” 李成儒走后,苏敏将徐金书在日照买地的情况跟众人简单的介绍了,说已经在海边不远的滩涂买了三处共计一万多亩的荒地,只花了不到三万两银子。福海来信说要对这几处地方进行勘察,以确定建居民区和工房的地点。 说起勘察,陈瑜全抢着说道:“勘察一定少不了高盛教,让这个老小子跟我们跑一趟。” 苏敏微笑道:“我是准备拉着高盛教到日照去一趟,不过这次瑜全和剑坤就不能去了,要不新军营我交给谁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蒙山之路 听说苏敏要到沂州微服私访,左清易先是劝阻了半天,说什么叛乱刚平,钦差大人白龙鱼服易被虾蟹所欺,不如摆仪仗卤薄大张旗鼓的出巡。看苏敏去意已决,就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苏敏笑道:“你看看,这里一大摊子事情,哪里离的开你,再说这次我准备扮小商人去的,你一个巡抚跟着我,这么大个招牌树在前面,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还怎么私访呀。安全问题你不需考虑,你不是说山东已经全境无匪了么,再说我有两个武艺高强的手下保护,应该没事的。”如此一说,左清易才勉强同意苏敏出来,但仍然让自己的一个师爷跟着他一起去。 三日后,苏敏一行七人离开济南向东出发。除了苏敏之外,首先一个要说的就是陈盼儿了,她对上次秋怡心跟着苏敏进宫救驾一支耿耿于怀,这次数月不见,好不容易见面又怎舍得分离,就闹的一起去,苏敏想这一路应该没有什么安全问题,就索性答应了。其余的五人分别是高盛教、姚秋山、褚肇南、陆虎和左清易的幕府师爷康时勤。康时勤四十余岁的年纪,八字胡,下面还蓄着三寸长的山羊胡子,一脸学究像,但苏敏跟他略一交谈,就知道此人非常精通人情世故,是在外面闯荡过的人。 日照是沂州的属县,要到日照就必须见过沂州,苏敏等人扮成贩盐的商人,这是康时勤的主意,因为沂州是山东产盐的重镇,到那里的盐商数量众多,扮成盐商一来附和几人的神色,二来也不打眼。苏敏自然是商人了,陈盼儿就是出来散心的老板娘,高盛教是账房先生,姚褚陆三人就扮成伙计,康时勤是管家。康时勤找济南盐转运使司要了几张盐引,又买来些衣服,将众人打扮起来,都似模似样的。 时值初夏,康时勤雇了三辆大轿车,凉棚软垫坐着舒服,苏陈二人坐一辆,其余几人合坐两辆,康时勤对路上的各种事情很熟,前前后后张罗,每到一地打尖、住店都是他负责。苏敏也乐得轻闲,路上无聊的时候找姚秋山聊聊天,谈谈诗文,与高盛教切磋切磋《易经》、《堪舆经》,一路上倒也不寂寞。 走了几日,平路少了,山路多了,康时勤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们已经到了蒙山的脚下,蒙山三十六崮,有名的土匪窝子孟良崮就是其中之一。看康时勤紧张的样子,姚秋山笑道:“你这个巡抚衙门的师爷连自己东翁的话也不信了,左中丞不是说山东全境无匪了么?”他狡诘的说道:“要不就是你们巡抚衙门欺瞒朝廷!” 康时勤急道:“孟良崮没有土匪了是不假,当初招安的时候是我亲自上的崮顶,当时下山的时候连土匪窝都被一把火烧了,匪首周大疤瘌现在就在蒙阴县城当把总。我虑的是这里民匪不分,有的庄子本身就干的是土匪的营生,碰到财物丰厚的孤散行商,他们索性人脏俱吞,几个人在这绵绵大山里没了,凭谁也找不到。” 高盛教当了近二十年京官,过惯了太平日子,生怕又出现阴山遇袭时的惊险情景,忙问道:“到沂州又不是上华山,我们绕过蒙山不行么?” 苏敏笑道:“这次是我选的路线,如果绕过蒙山,就要向南走微山湖,穿苏北到沂州,路途远不说,微山湖也不见得十分安全,这里穿过几座崮今儿夜里就到蒙阴县城了,我就不相信大白天的还有劫道的不成,就算来几十个蟊贼,褚师傅和陆虎也能打发了,好了,大家路上小心些,到了蒙阴就没事了。” 苏敏既然发话了,大家都没有话说了,但心中都有些不安,高盛教从自己的箱笼里拿出一把蓍草棒在轿车上卜起卦来,姚秋山看他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问道: “老高,卜出什么了?别自己吓自己啊!” “嗯,是个‘咸卦’。” 姚秋山从小就学四书五经,对《易经》烂熟于心,张嘴就说道:“第三十一卦:《咸卦》咸:亨,利贞;取女吉。”他嬉笑道:“不会说苏大人还有艳福吧,大人身边可有个厉害的夫人哪!” 高盛教不理他的调笑说道:“唉,卜的是咸卦,六二,咸其腓,凶;居吉。《象》曰:虽凶居吉,顺不害也。急躁妄动,就会发生凶险的事情;若是安居静处,便可以获得吉祥。” “到后来还不是吉祥,算是好卦吧?” 高盛教一脸忧虑的说道:“关键下面还有,九三,咸其股,执其随,往吝。处置不好就有天大的灾祸呀!” 姚秋山平日里学的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和实实在在的兵法战策,对于卜卦自然是一点都不相信,笑道:“我观《易经》满篇都是‘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千人有千解,如果能做得数,天下就太平了,那卢天赐造反之前先算一卦,先知道会败亡,干脆就不造反,作他个大财主得了。” “夏虫语冰啊!”高盛教摇了摇头,也不反驳,闷头摆弄他的拭盘去了。 山路起伏众人坐在车里如碰头葫芦般摇来摇去,都不太舒服,也没了说话的精神,就躺倒在车内打起瞌睡了,康时勤没闲着,他跟着头车旁一边跟车夫唠闲天,一边警惕的四面张望,碰到对面来了行人,他都要上前问问前面的情况。 还好,一上午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到了晌午时分。陈盼儿在家里是睡惯懒觉的,习惯了不吃早饭,早上赶路起的早,她就吃了几块点心,这时已经饥肠辘辘了,她撩开轿帘,望见山路边有几处人家,冲康时勤叫道:“喂,康胡子,我快饿死了,你给我找个地方吃饭吧!”陈盼儿天生活泼,几日来早跟他混熟了。 ,康时勤陪笑道:“夫人,这里天荒地远的实在不安全,我这有些点心,您先垫垫,前面就到了雷云镇,那里好歹还有个两三百户人家,土匪要作案也有所顾忌。” 苏敏看那些庄户人家,虽然出来挑水的打柴的汉子衣裳破旧肮脏补丁连缀,但都脸色和善,在屋子门口拧着小脚虾着腰端簸箕喂鸡的老婆婆也都神色安详,他们轿车的马蹄铃铛声偶尔惹得路边土围子里犬吠鸡鸣,发出种种嘈杂之声,看上去一片田园景色,安泰平静。要说这些人都是土匪,怎么都不会让人相信的,但既然康时勤已经安排好了,苏敏也就不便硬性违扭了。 一行人赶到雷云镇已经过了午时两刻了,镇子里只有一间大点的饭铺兼客栈,里面熙熙攘攘已经人满为患了,店外骡车马帮,车载牲口驮的都是大包的货物,看样子都是行商在此落脚,看来康时勤说的没错。 苏敏不惯在这乱糟糟的地方吃饭,向前又走了数十步,一展眼见街边有一个小铺,草顶瓦檐只一间小门脸,门口打着一面小旗,黑漆漆用炭书写着“煎饼”二字,苏敏见这里虽然简陋了点,但里外还算干净,就指定了道:“咱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歇个脚,到了蒙阴再吃好的。” 屋内由于常年的烟烧火燎,墙上顶棚都蒙着一片黑光线不好,苏敏进得店中,让眼睛适应了半天,才看清楚里面的陈设。这间小店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迎面是两口风箱柴锅,旁边支一个案板,在灶下还有一处用黄泥砌起来的灶,顶上扣着由三块砖头支起来的鏊子,上面堆放着一大块灰不溜秋的煎饼。 两张矮桌旁摆着几张条凳,是供客人坐着吃饭用的,桌凳地面都抹扫得十分清净。也没有伙计,只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一身粗青布单衫,挽着袖子正在洗碗。 看他们进来了,忙在围裙上擦了手,脸上堆笑招呼道:“几位老客来了,随便坐,我这里都是家常便饭,肯定便宜。”康时勤上前看了看她的灶台,回身对苏敏说道:“爷,这里就是绿豆稀饭和煎饼,菜都是素菜没有肉,咱换一家吃吧!”那妇人抢着说道:“爷们要吃肉也好办,我们这街头前就是家烧卤店,想吃什么我给您端去,要不我再给爷们算便宜点。” 苏敏对吃并没有什么讲究,看老板娘殷勤就说道:“算了,看老板娘这么留客,我们就在这里吃点,陆虎你去随意买些牛羊肉来给我们下饭。” 老板娘听他们留下,忙不迭的擦桌子上茶,招呼道:“可不巧,今儿完了,小米煎饼已经卖完了,我就给爷们每人上碗稀饭,炒几个小菜,再到外面买些馍馍,可好。” 陈盼儿饿得眼睛都绿了,巴不得早点吃上,指着鏊子上面的东西说道:“这是什么,我们就吃它吧!” “奶奶,这东西可不是你们这些贵人吃的,这是地瓜煎饼。” 陈盼儿可不管那么多,上前掰下一块就往嘴里塞,鲜香脆甜,竟然说不出的好吃,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众人不觉口水直流。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盐政之弊 苏敏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吃惯了白面细粮,再吃这地瓜煎饼,风味不同,果然爽口。陈盼儿吃的太猛被噎住了,苏敏忙给她拍后背,有递给她一杯水,陈盼儿好容易将一口煎饼咽下,才对老板娘说道:“你这煎饼这么香,简直比济南府的王麻子烧饼还好吃,怎么还说入不得口?” 老板娘笑道:“奶奶是第一次吃才会这么说,您要是天天吃这东西,可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嗯?” 康时勤笑着接口道:“少奶奶,这个地瓜煎饼,是用地瓜干磨成粉做成的,像您这样偶尔吃一个两个的还算好吃,但吃多了会藜心作酸,食不下咽了。这东西做成煎饼一块就有七八斤,卖的最便宜,山里的穷人和扛活的都把它当饭吃。” 老板娘一边在灶旁忙活一边道:“这位老爷是个明白人,难为您几位贵人委屈到小店,我这就多炒两个小菜,屋里面还有自己酿的地瓜酒,喝了解乏还不醉人,酒钱就不收各位的了。” 他们正说着,陆虎拎着一提足有十斤,兀自冒着热气散发着八角茴香香气的牛肉走进店里,嚷道:“不地道,真不地道,这是什么地方,卖肉还有不放盐的,单卖调味的酱油就合二斤肉钱。” “这么贵,不是把你当外乡人骗了吧。”姚秋山说道。 老板娘给肉铺辩解道:“这镇子南来北往的都是外乡人,多是贩盐的熟客,咱给说句公道话,在这里开店的如果不实在,早就关门了。实在是盐价太贵了,在沂州府几十年熟牛肉都是一百大钱一斤,这几年盐价涨的蝎虎,你说牛肉如果也涨个二十、三十钱的,哪个还来买?” 陆虎追问道:“谁会只买白肉不买调味酱油?” 老板娘笑道:“这位小爷您忘了,我们这里常来常往的都是盐商,他们有的就抓一把盐出来,放到碗里沾着吃。看您这一行是还未买到盐的吧,等你们回来的时候自然不用再买酱油了。” 苏敏奇道:“盐虽为朝廷专卖,但也不至于贵到让老百姓吃不起的地步吧?” 姚秋山对民政上的事情知之不多,因一行人是商人打扮,怕露出了行藏,转脸望着康时勤故意说道:“咱少东家这是第一次出门贩盐,我对贩盐是一窍不通,老康你跟东家跑的多,应该知道一些吧。” 康时勤明白姚秋山的意思,放下粥碗,小心的回道:“小的跟东家跑了几趟买卖,对此还是略知一二。我朝自立国之初就对盐实行专卖制度,原来实行的是纲盐法,这种办法由固定的盐商凭盐引行销纲盐,而盐引完全为盐商垄断,导致盐价不断提高,老百姓用不起,盐商卖的少又只好再提高盐价,循环往复,竟成了一大弊政。道光十一年,前任两江总督陶澍,首创票盐法并请旨施行,任何人只要向朝廷买了盐引就可以运销食盐,盐价平抑了不少,老百姓吃到了便宜盐,朝廷的盐税也大幅度增加,每年有七百多万白银,占朝廷年收的八分之一。” 听了这些话,苏敏点了点头,心中对康时勤赞赏不已,通过左清易的介绍,他知道这康时勤本是管着刑名的师爷,但对于民政也不陌生,几乎是个各行通熟的老手,他几句话将盐政的前后办法和效果说得非常透彻。 解释完朝廷的盐政,康时勤奇怪的问老板娘道:“济南一斤盐是七十钱,你们这里是产盐的州县,应该比别的地方便宜才对啊?” 老板娘一边将炒好的一盘木耳炒鸡蛋放在桌上,一边用围裙擦着手说道:“不瞒爷们说,我们这里的盐价比济南府高出一倍都不止,低的时候是一百三十钱,高的时候是二百四十钱,过年的时候卖到了三百钱。可怜见的,山里人本来就穷,山上地气薄,庄稼的产量低,一亩山坡地种出的地瓜还不及一斤官盐钱,穷人们不得已就找机会买点便宜的私盐,可这两年官府追的紧,卖私盐的少了许多,有的小户人家几个月都吃不到一点盐,身上没劲走路都是打飘的。” 褚肇南也说道:“我们河南本不产盐,那里的盐价大概在每斤一百钱上下,乡人吃点咸菜盐汤还算过得去。” 姚秋山叫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没想到盐这么贵,怪不得济南城的富户大都是盐商了,不过盐价也太没谱了,越是产盐的地方还越贵。” 康时勤摇头道:“朝廷的盐政都是有定规的,全国有两淮、长芦、山东、两浙等十大产盐区,每地设若干盐场,场内有灶户产盐,卖给场商,再由场商卖给行商。灶户产盐并不比种田轻松多少,勤扒苦作,辛苦异常,有文人写诗描写灶户煮盐时的情景: 白头灶户低草房 六月煎盐烈火旁 走出门前炎日里 偷闲一刻是乘凉 一引盐四百斤,场商收灶户的盐价至多不过每斤三、四钱,加上些朝廷的盐课和利润,到水陆码头卖给行商的就是每斤二十至四十钱,行商运回去加上买盐引和运费又涨价到三四倍不等。” 姚秋山叹道:“哎呀呀,盐商可真是赚钱容易,天下之大哪里的人都要吃盐,他们都是稳赚不赔的。前些年,我观李斗《扬州画舫录》,上书盐商的种种奢侈之气,本还不信,看来是确实不爽的了。” 陈盼儿好奇心重,忙问道:“他们怎么奢侈了,难道比得过京里的王爷?” “嘿嘿,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斗的《扬州画舫录》苏敏虽听说过,但从未看过,也想听听,也催他讲下去。姚秋山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稀饭,侃侃说道:“扬州的盐商实际上有两个商会,一是晋商,一是徽商,晋商不用说了——‘山西老扣’,穿老棉袍子,吃馍馍,死了以后在地窖里留一大坛子元宝给儿孙;徽商就不一样了,起屋造园子,吃淮扬大菜,听戏泡澡堂子,逛红粉之地,怎一个奢靡了得。” 陈盼儿撇撇嘴道:“这有什么呀,京里的王公哪个不是这样?” 姚秋山道:“要只是这些又怎谈得上‘奢靡’二字,徽商们有钱,每日里变着花样玩,出银子在青楼女子中选美,后来选美选腻了,开始选丑,大姑娘大热天在脸上涂酱油,在太阳底下暴晒,比谁更丑些。比有钱,在金箔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大伙儿跑到镇江金山的宝塔上,把金箔往外扔到长江里,看谁家的金箔第一个飘到扬州,书中讲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是让人瞠目结舌而已。” 老板娘张口说道:“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比不上扬州,不过蒙阴县城的许老爷就是靠卖盐发了家,起的大房比县衙还高出一截,家里的地占了蒙阴的一半还要多,我几个兄弟妹子家里都是佃许老爷的田,到了交租的时候,人家家里的麦子堆的像小山一样。” 苏敏故意叹道:“作盐商真的能够发财呀,怪不得老太爷非让我来贩盐。” 康时勤接口道:“盐商富甲一方不假,但钱却不都是装在盐商一个人的口袋里,盐商的捐输、分润,明里暗里都到了一些官员腰包里了。” 苏敏问康时勤道:“按你说的,盐产地的盐价应该至多在四十钱上下才对嘛,怎么蒙阴的盐价反而比数百里之外的济南还要贵呢?” 苏敏身为钦差大臣此时问这话就有些责问的意思了,因涉及一省的政务清明,康时勤选词捉句的小心答道:“少东家,您不知道,负责山东盐务的是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那也是个三品的衙门,他们是直接向户部负责的,连山东巡抚衙门都没权力过问盐务,不过据小的所知,朝廷的关于盐政各种捐税、盐课虽杂乱,但蒙阴的盐价也不应该超过济南,其中有些什么弊端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知晓的了。” 苏敏听了并没有说什么,看大家都吃完了,站起身说道:“这个饭吃的好,陆虎,赏老板娘五两银子。”老板娘迷瞪的接过陆虎递来的一锭银子,看着白灿灿沉甸甸的银子,她口里结结巴巴的说道:“爷们赏的太多了,给二百钱就够了,这我怎么承受的起,要不我再给爷们做点什么带走路上吃!” 苏敏笑道:“不算多,我们回来还到你这小店来吃饭,多的就算存在这里的饭钱。”众人说着还未出门,只听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这里跑过来,听声音像是有百多人,有人喊道:“快,把这房子包围起来,不要放走了私盐贩子,抓住了向许老爷领赏去。” 苏敏等人急忙出去一看,外面已经被五十多个衙役打扮的人围个水泄不通,后面是跟着一群看热闹的闲汉,一个着青绸马褂留着八字胡瘦小枯干的中年人正在指手画脚的指挥衙役包围房子,一干衙役有的手持水火棍,有的握着腰刀,口里不停的吆喝,气势倒是惊人。 看他们走出来,那八字胡指着苏敏等人命令衙役道:“出来了,出来了,快把他们都给我绑起来。”众衙役答应一声,正准备上前拿人,看见褚肇南和陆虎两人抢到苏敏前面,二人虽手无寸铁,但自有一股威势在身,唬的众人一时竟不敢上前。 那八字胡还待叱骂,康时勤分开人群走上前两步拱手道:“列位差爷,我们实在是本分的盐商,从济南府来沂州贩盐的,有盐引为证。”说着从身上的褡裢里掏出几张盖有转运使衙门关防的黄纸送上前,有衙役接过送到八字胡的手中。八字胡略看了一眼,就把盐引揣到怀里,说道:“现在假盐引多的是,依旧是把他们先绑回去,再慢慢验看盐引不迟,给我上,老规矩抓到一个私盐贩子,许老爷赏银二十两。” 苏敏的升官路线 □道光十四年,三等奉恩将军爵位,第九章。 □道光十五年,一等奉恩将军,第十三章。 □道光十五年,一等奉国将军,挂户部主事衔(正六品),第二十五章。 □道光十五年,挂户部主事衔(正五品),第二十八章。 □道光十五年,三等辅国将军,第三十二章。 □道光十六年,三等镇国将军兼云骑尉(着一品武官官服),授都察院六科掌印给事中职位(正四品),第五十章。 □道光十六年,顺天府府尹(正三品),第八十六章。 □道光十七年,固山贝子爵位,赐号‘靖毅’,加太子少保衔(从一品),新军营练兵大臣,第一百一十二章。 □道光十七年,贝勒爵位,加领侍卫内大臣衔(正一品),食贝勒双俸,第一百三十四章。 清朝补服图案 1、封爵位 亲王补服图案:身前身后五爪正龙各一团,两肩五爪行龙各一团 郡王补服图案:身前身后两肩五爪行龙各一团 贝勒补服图案:身前身后四爪正蟒各一团 贝子补服图案:身前身后四爪行蟒各一团 镇国公、辅国公补服图案:身前身后四爪正蟒各一方 公爵、侯爵、伯爵补服图案:身前身后绣九蟒 子爵补服图案:身前身后绣麒麟 男爵补服图案:身前身后绣狮 2、文官 一品 绣鹤 二品 绣锦鸡 三品 绣孔雀 四品 绣雁 五品 绣鹇 六品 绣鹭鸶 七品 绣鸡敕 八品 绣鹌鹑 九品 绣练雀 3、武官 一品、镇国将军:绣麒麟 二品、辅国将军:绣狮 三品、奉国将军、一等侍卫:绣豹 四品、奉恩将军、二等侍卫:绣虎 五品、三等侍卫:绣熊 六品、蓝翎侍卫:绣彪 七品 绣犀 八品 绣犀 九品 绣海马 三、顶戴(顶珠和花翎) 文武官员的朝冠式样大致相同,品级的区别,一是在于冬朝冠上所用毛皮的质料不同,而更主要的区别是在冠顶镂花金座上的顶珠,以及顶珠下的翎枝不同。这就是清代官员显示身份地位的‘顶戴花翎‘。顶珠的质料、颜色依官员品级而不同。一品用红宝石,二品用珊瑚,三品用蓝宝石,四品用青金石,五品用水晶石,六品用砗磲〔chēqú车渠,一种南海产的大贝,古称七宝之一〕,七品用素金,八品镂花阴纹,金顶无饰,九品镂花阳纹,金顶。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更定官员冠顶制度,以颜色相同的玻璃代替了宝石。至乾隆以后,这些冠顶的顶珠,基本上都用透明或不透明的玻璃,称作亮顶、涅顶的来代替了。如,称一品为亮红顶,二品为涅红顶,三品为亮蓝顶,四品为涅蓝顶,五品为亮白顶,六品为涅白顶。至于七品的素金顶,也被黄铜所顶替。顶珠之下,有一枝两寸长短的翎管,用玉、翠或珐瑯、花瓷制成,用以安插翎枝。翎有蓝翎、花翎之别。蓝翎是鹖羽制成,蓝色,羽长而无眼,较花翎等级为低。花翎是带有‘目晕‘的孔雀翎。‘目晕‘俗称为‘眼‘,在翎的尾端,有单眼、双眼、三眼之分,以翎眼多者为贵。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曾对花翎作出规定,即亲王、郡王、贝勒以及宗室等一律不许戴花翎,贝子以下可以戴。以后制定:贝子戴三眼花翎;国公、和硕额驸戴双眼花翎;内大臣,一、二、三、四等侍卫、前锋、护军各统领等均戴一眼花翎。 唐朝,意淫的强盛(转自凤凰网) 一个人在他儿童时期是做些个好事,而在他青壮年急老年时期竟做坏事,那么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怎样评价他?大唐是个开放的国度,仿佛大唐一直就开放着,开放是大唐发明的。大唐以前中国不是个开放的过度吗?是谁打开的丝绸之路?是谁招引大批西域客商来的中国?是隋朝而不是唐朝。又是谁让丝绸之路被别人堵上了?是谁被阿拉伯国帝国打败?致使中国失去了对丝绸之路的控制。使东西方交流中断?阻隔了中国与西方的联系?又是谁让汉隋在西域开创的疆土丧失饴尽的,让西域开始伊斯兰化?是唐朝而不是宋朝。正是**肮胀的唐朝。这个败家的朝代!把开放的国度的荣誉给这个致使中国不再开放的朝代?中原汉族的悲哀正是唐朝造的孽。吐蕃、南昭这样的小邦都欺辱我大汉民族。最可气的是有些不要脸的历史学家,大唐的疆域有多大?天宝十二年以前,黄河九曲还在吐蕃手里。 一说到唐朝现在的中国人就开始自豪,仿佛那是中国最辉煌的年代,那时侯是中国最强盛的时候。这些只是人们美丽的幻想。是有些无耻的历史学家不顾历史事实,把唐朝吹嘘得天花乱缀。恶意的误岛我们。评价一个朝代的好坏,就像评价一个人的好坏一样,要看他大部分的时期的表现。唐朝强盛有几年?唐朝衰败堕落又有多少年?是强盛的时候多还是懦弱的时候多?唐朝有多少发明创造?唐朝对中国的贡献有多大?唐朝的**与堕落,给中原汉族留下了致命的打击。我们往往把隋朝的功绩归于唐朝,把唐朝的堕落迫使中国衰弱的危害归罪于宋朝。 有些中国人无知在于不会分析复杂的背景客观的条件,只有一个简单的逻辑模式,就是看结果,赢了就是天神就敬仰,败了就是魔鬼蠢蛋而丝毫不知道对手是谁?一个狼打败几只兔子,而一只狮子败在几个老虎手里。那么这个狼是神,那个狮子是废物。但如果这个狼碰到老虎早就完了,那个狮子碰到再多的兔子也不在话下。狮子比狼强得多。中国现在和几个像埃塞饿比亚那样的小国打赢了有什么值得可骄傲的?若败在美国手里也不能说无能? 唐朝打败还是原始阶段居无定所的小部落有什么可骄傲的?宋朝对付的是超级大国虽输了也值得称赞!宋朝被蒙古灭了窝囊吗?当时有哪个国家能向宋朝那样抵挡蒙古? 唐朝惨败给阿拉伯帝国致使中国失去了对丝绸之路的控制。使东西方交流中断?阻隔了中国与西方的联系?又是谁让汉隋在西域开创的疆土丧失饴尽的,让西域开始伊斯兰化?公元696年(万岁登科元年),曹仁师等二十八将功契丹,全军覆灭,大将都成了俘虏。公元751年(天宝十年),唐军八万人进攻南昭,结果唐军大败死六万人。公元754年(天宝十三年),大唐又发兵七万人攻打南昭,结果全军覆没。中国历代很少有军队大败于南方民族的,只有常不敌于北方民族。可见唐军的无能。大唐很给“中国”(中原)人丢脸。说唐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朝代那是不是自淫? 盛唐的领土是虚空,大片区域统治是不巩固的。大片土地是荒漠。南方大片领土还处于未开发地区,都没多少人居住。盛唐人口3000多万,有一大半居住在关中、河南等地区。沙漠荒原和城市农田都是土地,能一样吗?上海的土地,和甘肃的土地能一样吗?所以宋朝的真实领土纯度实力比唐朝要比唐朝的领土纯度强数倍。宋朝再形成之初就一点先天不足,它周边的所谓蛮夷已经不是停留在游牧时代,仅仅满足于掠夺的原始的部落联盟了,而是真正意义上对等的政权。无论是大辽还是西夏都是高度发达的封建国家。而唐的腐化,致使中原地区马匹稀少。中原的马大概都被饥民吃了吧?而战马在古代相当于今代的坦克,使“中国”军队没有“坦克”这是谁的错? 重用北方蛮族,在极盛期就发生了安史之乱,蛮人攻占了两京,并且丢失了所有扩张的版图,西域、蒙古、自家的河西走廊,甚至河北(河北在唐中后期发生了逆向的蛮族化),首都几次被攻陷,完全是一个分裂的局面,并直接形成了以后五代十国这一中国自先秦以来最为严重的大分裂。安史之乱把中国的发源地几乎都毁了,从此以后关中地区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直到现在还是落后地区。秦、汉、唐时西安可一直是中国心脏,中国最富强的地区。中国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这一地区。安史之乱后到五代十国时期被很多人欲为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河南地区“千里萧条”,关中地区“兽游鬼哭”,洛阳城里“宫室焚烧”,杜甫“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李白,“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查。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撑乱如麻”,“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看看当时人民国家的惨状“……大乡无十家,大族命单羸。朝餐是草根,暮食仍木皮。出言气欲绝,意速行步迟。……欲令鬻儿女,言法恐乱随。……” 唐朝实行的是“外强中空”的兵力分布政策。而外强的是胡兵。安禄山、史思明都是胡人,都有一多半的突厥血统而无半点汉族血统。他们都有自己的胡名。他们士兵都是胡人。所以他们对中国是冷血无情。安史之乱绝不是内战。安史之乱节度使专权,军人的地位奇高无比,军人就是武人无文化的人。大都像安一样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人。让他们掌握国家的命运,国家人民能好吗?大部分唐诗就是一部述说人民苦难的历史。 安史之乱后,唐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相继失陷,吐蕃的国势达到颠峰,数次攻入关中,更攻下长安。代宗时期的“防秋”就是每年秋季布置大量兵力于关中西部防御吐蕃。德宗时期,唐联合回纥,天竺,大食,南诏,历经数代,才勉强摆平吐蕃,使西线得以安定。德宗剑南镇在边防上是相当重要的,因为必须要面对南诏和吐蕃的联合攻势,德宗时期起用韦皋为节度使后,才打开局面,重新联合南诏,数次大败吐蕃。吐蕃、回鹘相继兴起,西北马场不能保全,唐朝手中再也没有一只强大的雇佣兵力可平定藩镇叛乱,国事日衰不可避免。唐代中后期起,南诏国大肆入寇西南,劫掠人口钱财,使得唐代最后的一块战略后方也被破坏殆尽。吐蕃、南昭这样的小邦都欺辱我大汉民族。 从此以后唐王朝一直是苟活。而周边各民族纷纷崛起。五代十国乱我中华。“军阀混战,天子无种,唯兵强马壮者居之。”天下大乱,连年混战,哪顾不顾百姓死活,“五季为国,不四、三传辄易姓,其臣子视事君犹佣者焉,主易则他投,习以为常。”臣子对待皇帝如同看待雇工对待雇主一样,雇主完了再找新主。这是司空见惯的时。官员如此,怎么能治理好国家?人民疾苦,卖女吃子的是常有发生。总之当时中国是混乱不堪、缺乏信仰、道德混乱,民不聊生、毫无民族气节的时代。中原数次被异族强奸。后唐、后晋、后汉均为突厥沙陀部所建。都是胡人,胡人在当时就是相当于抗日战争时倭人。 公元927年耶律德光继立援石敬塘,叛后唐建立后晋,晋割燕云十六州(又名幽蓟十六州,地界相当于以今北京市大城市为中心,东至遵化,北迄长城,西至山西神池、繁峙、宁武,南至河北(保定河间)。)给契丹国。(燕云十六州分别为云州、朔州、武州、幽州、蓟州、妫州、莫州、涿州、檀州、顺州、新州、应州、寰州、儒州、瀛州、蔚州)石敬塘不是卖国贼,因为石敬塘不是汉人而是胡人。 是谁让原始落后的民族纷纷崛起与强大?是谁令领先世界几千年的中原文明不再占据优势?是谁致使中国的发源地几乎被彻底的毁了?是谁让汉隋在西域开创的疆土丧失饴尽的,让西域开始伊斯兰化?是谁让中国失去战马之地,致使以后的中原军队缺少机动能力?是谁让吐蕃、南昭、契丹、突厥这样的小邦都欺辱我大汉民族。 唐朝军事能力上的宏观布局在哪里?请问唐朝的战略眼光在哪呢?唐朝这样强盛???国家受一次打击就一蹶不振了?这样的强盛只能说,空有其名,名不覆实。唐朝更多是带给中原民族的耻辱。唐朝强盛存在一些人自淫的脑子里吧? 中国历史上十大隐蔽得很好的伪君子(转贴) 首先说明评选十大伪君子的标准:第一,他们是伪君子,不是大恶人,所以凶狠好杀的秦始皇、楚霸王等人都不算;第二,他们都是隐蔽得很好的伪君子,到现在还受到称赞,至少还存在争议,象王莽那种生前就被揭穿的,虽然也是伪君子,但属于不高明的伪君子,所以也没有列入。这十大伪君子按照时间为序,分别是: 舜:舜本来出生贫寒,他的父亲是个盲乐师,知子没如父,瞎眼的老音乐家对自己儿子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几次想杀了他,可都被舜逃脱了。后来舜得到了尧的信赖而步步高升,等到掌握了大权之后,就把尧的儿子丹朱杀死,把尧囚禁起来,强迫尧把王位“禅让”给他,另外还接收了尧的两个女儿。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搞 “禅让”的人。曹丕娶了汉献帝两个女儿,又逼迫汉献帝禅让之后,得意洋洋地说:“现在我才知道古代的禅让是怎么回事了!” 伊尹:伊尹是汤的宰相,汤死后,他辅佐汤的儿子太甲,但不久以后,他就罗列了一堆太甲的罪名,把太甲囚禁在桐宫,自立为王。三年后,太甲在忠于自己的臣子帮助下逃脱,回来诛杀了伊尹。后来,伊尹的形象受到美化,主要是一些执掌权力的大臣想用伊尹做例子,废除他们所不喜欢的皇帝。只要看看后来那些自命伊尹的人,他们和皇帝其实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霍光(死后全家被杀)、董卓(被杀)、孙竣(后来全家被杀)、司马昭(死后儿子篡权)…… 刘备:当人们说吕布是三姓家奴的时候,常常把刘备给忘了。刘备起先跟着刘焉,再追随公孙瓒,陶谦给了他一些军队他就投了陶谦,没多久陶谦不明不白死了,两个儿子也死于非命。刘备在徐州混不多久地盘让吕布夺去,他就厚着脸皮在托庇在吕布门下,但吕布终究不信任他,他就随曹操灭了吕布,可一到京城,他又企图对曹操下毒手,最后在徐州反曹,失败后投袁绍,看袁绍不行又投刘表,刘表死后,一个儿子投降了曹操,另一个儿子在刘备手里,年轻轻地据说酒色过度死了。周瑜打败曹仁得到荆州,刘备却厚着脸皮借了荆州一直不肯还,直到最后决裂。刘备最后一次背叛是老上司刘焉的儿子刘璋,《三国演义》里说他不肯夺同宗的地盘,那是胡说八道,他可热心着呢。 诸葛亮:诸葛亮在刘备死后,排挤原来益州的大臣李严等人,执掌大权,还用老子教训儿子的口气对刘禅说话,开一堆名单要刘禅信任,还说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意思是全得听他诸葛亮的。可惜诸葛亮死得早,他死的时候儿子也还小,所以没来得及篡位,但是南诸葛,北司马,他们的招数是相似的。 李世民:这个一代明君,有过屠城的记录,也有过杀害兄弟,劫持父亲,篡夺皇位的历史,而且把弟媳妇也收罗进宫来做自己的妃子,完全是个残忍、好杀、好色的家伙,不过唐太宗很会做秀,他杀死兄弟后见高祖,吮着高祖的*大哭那一段实在有点恶心人。他不仅改写了历史,还故意在史书里留一段故事,表示他自己是无权过问史书记录的。唐太宗曾嘲笑秦皇汉武迷信不老金丹,最后自己因为吃了金丹中毒而死。 赵构:当人们世世代代通骂秦桧的时候,可曾想到,秦桧不过是一个帮凶而已,没有皇帝的旨意,哪里来十二道金牌,没有皇帝的默许,秦桧怎么可能把一个地位相当于副宰相的大将军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后来秦桧等人作为替罪羊永远跪在岳飞墓前,宋高宗却啥事没有。 朱熹:朱熹是程朱理学的代表人物,主张“存天理、灭人欲”,在道德上要求非常苛刻,他还用程伊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理论劝友人的妹妹守节,但他自己却有过逼嫁守寡的弟媳妇以侵夺亡弟产业的隐事。另外,朱熹为了打击报复不赞成自己观点的唐仲友,将一名叫严蕊的妓女严刑拷打,企图逼她承认与唐有男女关系,结果被严蕊拒绝,从这件事看,这个道德家的思想境界不如一个妓女。 海瑞:海瑞有个女儿,才七岁,因为偷吃了别人一个饼,海瑞逼她活活饿死,其实这么小的孩子还不可能自杀,实在是被饿死的。管仲说:易牙为了讨齐恒公的欢心,把自己儿子煮了给他吃,这种人残忍到极点,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也做得出来,千万不能信任。相比之下,海瑞为了维护自己清官的声誉,能把自己七岁的女儿饿死,其实他的本质和易牙是一丘之貉。 弘历:乾隆帝宏历是个文化的摧残者,但他不象秦始皇那样焚书坑儒,弄得血出刮拉,而是大力提倡小学,让儒们皓首穷经,不问世事。他编订的四库全书,收罗了大量珍本孤本,肆意篡改,再把原著毁掉,许多文字都被改得走了样,特别是涉及对女真人和满人的地方,甚至骂“虏”、“鞑”的都不能幸免。另外乾隆还有一个嗜好,就是把他鉴赏过的古书画都盖上一个八寸见方的“乾隆御赏”,有些画宽不过一尺,也照盖不误,很多名画就被他盖得大煞风景。 洪秀全:一个落第书生,摇身一变成了邪教总头目,还建立了一个政教合一的割据政权,把基督教的教义改得滑稽可笑的闹剧。本来他身死国灭,已经证明了他人间天堂神话的破产,但后来又被不同的人所利用,把他打扮成农民的代言人,民族英雄,所以这个人还是要拎出来揭露一下。 明代上演一幕幕荒诞剧的阉人(转贴) 明代的宦官虽然没有东汉之末和晚唐时期那些宦官的气焰之凶,势力之大,也不像汉唐的宦官那样,把皇帝的立、废、生、死都操于自己手中,但是,明代的宦官用事最久,握有的权力极大,在中国宦官史上也实属罕见。明代自永乐朝起,宦官逐渐得势,从此一直到明思宗缢死煤山,200多年来,宦官都活跃在明代的朝堂之上,上演了一幕幕荒诞剧。 明初,宦官是很不得势的,宦官的权力跌入了历史的低谷,不仅不得干预朝政,与官吏交往,甚至连置产业的权力也没有。这是因为,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发迹于民间,亲眼目睹过宦官的危害,彩塑明代太监像他认为,宦官这个群体对于国家来说不起什么好作用,其中好人不多。 朱元璋对宦官限制极严,曾立下规章制度,不许宦官读书识字,不许宦官兼任外臣文武衔,不许穿戴外臣所穿戴的冠服,品级不得超过四品等,还在宫门上挂一块高3尺的铁牌,上面刻有“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曾有一位做镊工的老宦官,服侍朱元璋几十年了,有一次说话时没有注意,谈到了朝廷政务,朱元璋立即把他打发回老家种地了。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朱元璋自己费尽心机、不遗余力推行的极端君主**制度,为日后宦官干政预埋了祸乱的种子。朱元璋在心里虽然想着宦官这种人不宜过多,越少越好,但实际的需要却由不得他。早在朱元璋称帝之前,还是称为吴王的时候,宫中的宦官人数已经超过千人,到洪武初年,内监的二十四衙门就建立起来了,宦官的人数就更多了。成祖朱棣任用宦官,委以权力,完全是因为当年的“靖难之役”中,尚为燕王的朱棣靠勾结受建文帝压迫的宦官而掌握了建文帝的动向,此后又在其围攻南京时,与宫内的宦官里应外合取得了胜利,登上了皇帝宝座。因此,朱棣上台后,也害怕会有失意的宦官像出卖建文帝一样出卖自己,故而不惜背叛祖训,拉拢宦官。而朱棣自己的宦官,如狗儿等,在“靖难之役”中,也为朱棣在战场上立过功。可见,明成祖授宦官以权柄,完全是一笔政治交易。世宗统治时期,宦官势力一度被压抑,但到神宗时又发展起来。宦官冯保可左右内阁,权势极为显赫。天启时,宦官专权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魏忠贤与熹宗乳母客氏勾结,独揽内外大权,同朝内文武大臣结为阉党,有权倾帝王之势。崇祯帝(思宗)虽然定逆案,逐阉党,但最后仍不免走上宠信宦官的老路,让高起潜、曹化淳先后得势,直至明亡。 明代宦官有一系列的管理制度,包括选用制度、管束制度、奖赏制度、病老丧葬制度等。 选用制度。当时规定,凡自愿阉割要求成为宦官者,事先必须得到官府的批准。明代曾规定,一家有四五个孩子以上、愿意将其中的一个孩子阉割者,由相关部门登记造册,待收补之日选用,如果私自阉割,一经发现,课以重治,邻居知而不报者,一并治罪。但是,这一规定并未能严格遵行。从明代录用宦官的实际情况来看,除了按照规定报名就阉、候补收用者之外,朝廷还大量直接录用了那些未经报名起送而私自至京的自宫者。明代宦官录用事务的主管机构为礼部。但是,随着司礼监地位的不断提高,录用宦官事务逐渐由司礼监会同礼部办理,宦官机构在实际上已拥有相当的决定权。 管束制度。在明朝初年,明太祖明确规定,“寺人不过侍奉洒扫,不许干与政事”。除此之外,明廷还曾陆续制定了一些有关宦官管束惩罚的具体制度。宦官犯法,照例由司法机构逮问治罪。或下刑部狱,或下都察院狱,或下锦衣卫狱,并由法司议罪。为了惩治宦官在外犯法,明廷还特意强调了“有司”惩治犯法宦官的职权。对犯法宦官的惩罚方式,主要包括死刑、籍家、革职、革荫、降职、调斥、杖笞等。 明宣宗赐宦官银皿奖赏制度。宦官因功劳或因受到君主宠幸,除擢升官职外,其他奖赏方式还有赐金银、加禄米、赐免死诏、赐印记、赐敕旌励、赐祭赐祠、父母授(赠)官号、弟侄族人荫官授爵等。 病老丧葬制度。宦官年老有病,多退居京城内外各寺庙,供给柴米、冬衣、靴料,以颐享天年。宦官供职内廷期间,如患病可到安乐堂就治,病愈后销假继续供职。如果病故,则由内官监给棺木,由惜薪司给焚化柴,抬至净乐堂焚化。地位较高的宦官死后,可以特旨赐葬并建造碑亭享堂。 明初,内廷宦官机构开始设立。明太祖统治期间,宦官机构及有关职官设置变动频繁,宦官数量不断增加,相关机构逐步膨胀。到洪武年间,明代宦官机构及职官设置已基本形成定制。明代的宦官机构,以“二十四衙门”为基本主体。二十四衙门包括有十二监、四司、八局。宦官除在内廷任职之外,还能出任各种外差使职。按照原来的规定,这二十四衙门主要只是在皇帝周围服役、为其生活服务的部门。但事实上,明代的宦官已经发展成为极其重要的政治势力,不但掌管了宫廷内有关饮食起居的一般事务,还控制了全国的军政要务。 司礼监是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门中的首席,也是整个宦官系统中权势地位最高者,司礼监“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明代历代擅政的宦官如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等,均为司礼监太监。司礼监的职权主要有三项,一是批答奏章,传宣谕旨,这是司礼监最重要的职权;二是总管有关宦官事务,司礼监不仅在各宦官机构中处于“第一署”的地位,而且实际上也居于总管、统领其他宦官机构的地位;三是兼顾其他重要官职,当时宦官系统的其他一些重要官职,如东厂提督、南京守备等,或专由司礼兼领,或为司礼外差,这也是司礼监职权的一个重要方面。御马监铜牌司礼监的第一项职权成为历史上宦官所拥有的最大权力,也是明代司礼监权势显赫的根本原因。 其他十一监是:内官监(主要掌管采办皇帝所用的器物,如围屏、床榻、桌柜等)、司设监(掌管卥簿、仪仗、围幙、帐幔、雨具等)、御马监(主管内府马政)、神宫监(掌管太庙及各庙的洒扫及香灯等)、尚膳监(掌管御膳、宫内食用和筵宴等)、尚宝监(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印绶监(掌管古今通集库以及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图书、勘合、符验、信符等)、直殿监(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尚衣监(掌管皇帝的冠冕、袍服、靴袜等)、都知监(起初负责各监行移、关知、勘合等事,后来专门跟随皇帝,负责导引清道)。 宦官四司是:惜薪司(掌管宫中所用柴炭和二十四衙门、山陵等处内臣柴炭等)、钟鼓司(掌管皇帝上朝时鸣钟击鼓以及演出内乐、传奇、过锦、打稻等杂戏)、宝钞司(掌管造办粗细草纸)、混堂司(掌管沐浴之事)。 宦官八局是:兵仗局(掌造军器,包括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各类兵器)、银作局(负责打造金银器饰)、浣衣局(该局是二十四衙门中唯一不在皇宫中的宦官机构,局址在德胜门以西,由年老及有罪退废的宫人充任)、巾帽局(掌管宫中内使帽靴、驸马冠靴及藩王之国诸旗尉帽靴)、针工局(负责制作宫中衣服)、内织染局(职掌染造御用及宫内应用缎匹绢帛之事)、酒醋面局(掌管宫内食用酒、醋、糖、浆、面、豆等物)、司苑局(掌管宫中各处蔬菜瓜果及种艺之事)。 可见,明代宦官的组织机构和职权都达到了最高点,职权已渗透到社会生活及宫廷生活的各个方面,二十四衙门已大大超过了明代以前宦官组织机构的规模,但是,明代宦官的组织机构绝还不仅仅限于这二十四衙门。在二十四衙门以外,明代宦官还拥有相当多的组织机构。如内府供用库、司钥库、内承运库、广盈库、广惠库、广积库、御酒房、御茶房、牲口房、刻漏房、更鼓房、盔甲厂、林衡署、织染所、安乐堂等。 明代的宦官人数到底有多少,史书上并无明确记载。但从整体上讲,随着时间的推移,明代政治的日趋腐朽,宦官的人数呈急剧增加的趋势,由明初的数百人发展到明末的数万人(一说七万人,一说十多万人)。比如在正德十一年(1516年)就一次录用自宫者3000多人,从万历元年至万历六年之间,两次从自宫者中就录用了6000多名宦官。 历代宦官都没有什么学问。明朝也不例外,如大宦官刘瑾就是个文盲,魏忠贤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但明朝的宦场上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宣宗时设立了内书堂,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宦官学校。宦官学校收容了十岁以下的学生两三百人,司礼监总督任校长,学长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请翰林院的学士来教导学生。宣德四年(1429年),具有小学士头衔的礼部尚书陈山担任教师。学生所研读的课本是《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及《四书》、《千家诗》、《神童诗》之类。评定成绩的标准是以背诵能力和字体的工整度。成绩特别低劣和犯规者,由老师登记在成绩表上交给总督。明朝第一个开始专权的宦官王振就出自内书堂。 伴随着明朝灭亡,猖獗了200多年的明代宦官集团也土崩瓦解。关于这个群体的下落,除死于战乱者之外,留在北京城内的宦官并未实现他们“富贵固在”的美梦:他们有的因“背主献城”反而遭到了农民起义军的斥责驱逐,有的则在义军将士追赃过程中被“拷死”。清军入关、农民军兵败撤离北京前夕,大批宦官被逐出京城,残留京城的亡明宦官又一次遭到了灭顶之灾。 晚清绿营军制及其变迁(转) 一部中国近代历史,军事斗争内容zhan有重要的地位,本文试对晚清绿营兵制作一简单的梳理。 清朝前期经制兵(正规军)有八旗兵、绿营兵两种。八旗兵为清朝嫡系,以黄、白、红、蓝四色和四色镶边旗色为标志。清军入关后,招降和招募的汉军则以绿旗为营标,故称绿营兵。八旗兵以骑兵为主,绿营兵以步兵为主,是清军正规军的主力。清朝绿营系沿袭明朝,分省建置,其主要任务是镇戍地方。清朝统治者将全国划分为十一个战略军事区,每区下辖一至数省,区的最高军事长官为总督,不设总督的区,则由兼领提督的巡抚为最高长官;省的最高军事长官为提督或兼领提督的巡抚;省下为镇,镇的长官是总兵;镇下分协,协的长官为副将;协下设营,营的长官为参将、游击、都司、守备;营下设汛,汛的长官为千总、把总、外委千总、外委把总。 各省绿营分以镇为最高战略单位,以营最基本单位,以标加以区分,一般分为四种标兵:督标、抚标、提标、镇标,还有一种军标,是由驻防八旗兵将军直接统辖的绿营兵。由总督、巡抚、提督、总兵直接统辖的为本标,其余为城守营和分防营。营以上设本级领导机关--衙门。营以下分哨、司,哨司两级编制是与城守营、分防营的汛地相结合。一般来说一哨或一司的长官都领一汛,因此绿营防汛兵实际只分营、汛两级。汛虽是绿营的最基层单位,但并非是最小驻军单位,有的汛由于汛地宽广,在其下又设若干墩塘小汛或堆汛。本标驻地较为集中,一般同驻一个城镇或要隘地区,城守营和分防营则驻地极为分散,分汛布防。如江南水陆提督属下福山镇下辖的吴淞营编制官兵不过一千一百余人,却分驻吴淞炮台、县城以及三十五处汛地。湖南镇篁镇,编制士兵4107人,“分布汛塘六十七处,驻守碉卡关门哨台七百六十有九”,兵力之分散,不难想见。 绿营的编制和配置都根据镇戍需要而定。原则是“按道里之远近,计水陆之冲缓,因地设官,因官设兵,既联犄角之声援,复资守御之策应”, “皆量地形之险易,酌兵数之多寡”。因此全国除福建金门、海坛两个水师镇以外,其余水陆各镇编制都不相同。如山西大同镇编制士兵18687人,而云南永北镇编制士兵只有1953人;山西太原镇城守营额定士兵1253人,而直隶宣化镇君子堡营只有五十人。编制虽然不一,但每营官兵的编制数目、粮饷供应都是固定的,非经总督、巡抚会同提督奏请兵部请旨批准,不能随便更易,因此称为经制兵。由于驻地分散,绿营兵中除督、抚、提、镇的本标兵兵力集中、机动性强可堪国防军之任外(绿营兵全国总兵力大约是二千营左右,而本标兵不过三百营之数)。分汛防兵则更多的担负警察或地方官府差役的职责。 绿营兵士兵实行募兵制,一般招募兵籍之家的子弟或驻地青年,入伍后即终身服役,但一般到五十岁可以体衰力弱为由退出现役。绿营兵的军官来源有两种:一是行伍出身,清制视为武职“正途” 士兵按照守兵升步兵、步兵升马兵、马兵升额外外委这样的顺序晋升为军官。如陈化成、冯子材均是由士兵升至一品大员;二是武举,乡试中试者为武举人,汉武举一、二等者授营千总,三等授卫千总。会师中试为武进士,也分一甲、二甲、三甲。如武举人有关天培、王锡朋,武进士有葛云飞。 清代正处在欧洲各国火器飞速发展,冷兵器迅速被淘汰的时代,但是清朝统治者盲目自大、闭关自守,致使清军装备、编制、训练等各项制度始终没有脱离冷兵器时代的落后传统兵制。 以满洲贵族为主的清朝统治,虽以八旗兵、绿营兵为其主要军事力量,但是在指挥体制上,却采用以满制汉、以文制武的原则,使其相互牵制,以利于控制。八旗兵为清军主力机动兵团,由皇帝直接指挥,并不接受当地总督、巡抚指挥,有时驻防八旗兵却可以节制部分绿营兵。绿营的高级将领满人占了相当比例,这种现象在19世纪60年代以前尤为明显。各省提督、总兵虽是直接统率和指挥绿营的战臣将帅,但军令却出自文臣总督、巡抚。大规模战争时,各省抽调部队,拼凑成军后,往往由皇帝委派的文臣或皇亲贵族担任前线统帅或方面军总指挥。如鸦片战争中道光皇帝授宗室奕山为靖逆将军,为广州前线统帅,委宗室奕经扬威将军为江浙方面主帅。 绿营的平时指挥体系如下: 皇 帝 督标 总 督 提标 提督 巡抚 抚标 镇标 总兵 镇 副将 协 参将、游击、都司、守备 营 千总、把总、外委、额外外委 汛(哨、司) 总督:全衔一般为“总督某某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根据职责不同,少数总督全衔有所变化,如直隶总督还加上“管理河道”,两江总督加上“操江、统辖南河事务”,陕甘总督加“管理茶马”。总督系正二品官,加尚书衔为从一品,一般称“部堂”、“制台”、“制军”;加大学士衔为正一品,可与大学士一样称“中堂”。其职责为“掌总治军民,统辖文武、考核官吏,修饬封疆”,因此,清代定例各省总督加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衔,不加尚书衔者,俱加加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有清一代,前后共设总督九个。 名称:直隶两江闽浙两湖陕甘四川两广云贵东三省 管辖:直鲁豫苏皖赣闽浙台湘鄂陕甘新四川粤桂云贵奉吉黑 驻所:保定江宁福州武昌兰州成都广州昆明奉天 天津 直隶总督在同治三年(1864年)加钦差大臣、三口通商事务,授为北洋通商大臣,常驻天津,冬天还驻保定。两湖总督原为湖广总督,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定名为湖北湖南总督,习惯上也称湖广总督。而东北地区原为将军辖区,清末改革官制,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三月建立行省,设东三省总督以钦差大臣兼管三省将军事务之职任,为总理三省军政旗事务的最高军政长官。 除此之外,清政府还设有漕运、河道衙门,漕运总督、河道总督的品佚与各省巡抚一样,漕运总督如加尚书衔与各省总督一样为从一品。河道总督为正二品官,清朝共设北河、南河、东河三人,北河由直隶总督兼管,南河由漕运总督兼管,东河为专任,名为河东河道总督。漕运总督亲辖的军队称为“漕标”河道总督亲辖的军队称为“河标”。 巡抚:全衔一般为“巡抚某某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饷”,有少数省份由于职责不同,衔位有增加。系从二品官,加兵部侍郎衔为正二品。巡抚和总督在职掌上的划分,一般是总督统管军事,巡抚则总理民事,而实际上,巡抚也有管理一省军务之责,尤其是巡抚兼管提督者。因此,清代惯例巡抚加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 提督:武职从一品官,全称为“提督军务总兵官”,一般称“军门”,如电影《甲午海战》中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就被称为“丁军门”。提督与总督、巡抚并称为封疆大吏。提督职责为统率本标官兵及分防营汛,节制全省各镇,校阅军实,修治武备,稽核武职官弁。为各省绿营最高军事长官。 清代全国分设陆路提督和水师提督衙门共十八个,其中陆路十二个,水陆三个,水陆兼辖三个。山东、山西、河南、安徽、江西的提督由巡抚兼任。1841年2月在虎门之战中牺牲的关天培时为广东水师提督(驻地虎门);1842年在吴淞口殉国的陈化成则是驻松江的江南水陆提督。中法战争中的清军老将冯子材在此前后历任广西、贵州、云南提督。1894年平壤之战中清军统帅叶志超是直隶总督(驻地为古北口),他的继任者是1900年战死在天津的聂士成。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的大沽之战清军将领罗荣光本是直隶天津镇总兵,1900年升补新疆提督(驻喀什噶尔),未赴任战争即爆发。北洋军阀时代旧桂系首领陆荣庭原为满清广西提督。 总兵:武职正二品,全称是“镇守总兵官”。掌一镇军政,统率本标,管辖所属协、营将弁,为重镇大臣。受本省总督和提督双重节制。 清代总兵官也分为陆路和水师,全国共设总兵衙门八十三个,其中水陆兼辖十个,水师七个。鸦片战争中著名的“定海三总兵”,葛云飞为浙江定海镇水陆兼辖总兵,郑国鸿为浙江处州镇总兵,王锡朋为安徽寿春镇总兵。中法战争后,黑旗军被清政府收编,刘永福被委为广东、福建共设的南澳镇水师总兵,1894年10月移驻台湾台南。1902年署理广东碣石镇水师总兵。甲午战争中的左宝贵为广东高州镇总兵,(未去广东,仍留奉天。)聂士成在晋升为直隶提督前为山西太原镇总兵,旅大之战中的徐邦道是直隶正定镇总兵。 副将:自清代始设,为武职从二品。副将的职责一般有两种:一是为将军、总督、巡抚、提督、总兵以及河督、漕督统领军务,称为中军,不另设衙门,但冠以“军标”、“督标”、“河标”中军等称号,以资区别,如军标中军副将、督标中军副将等等,全国共设十四人。二是为总督、巡抚、提督、总兵分险守要,直接统率军队,称为协标,各掌其分地之军政,以整饬行伍,管理所属参将以下各员弁,全国共一百二十三人,其中水师协副将十九人。在鸦片战争中沙角之战牺牲的陈连升就属于第二种,牺牲时为广东南韶连镇下辖的三江口协副将。 参将:武职正三品官,直接统兵。如为总督、巡抚、提督管理营务则称为督标、抚标、提标中军参将。全国共设参将一百七十七人,其中水师参将二十二人。 游击:武职从三品官,如为总兵综理营务则称为镇标中军游击,也有统领营兵的游击。全国共设游击三百七十人,其中水师游击四十九人。 都司:武职正四品,如为副将统领营务则称为协标中军都司,亦有统领营兵的都司。全国共设都司四百九十四人,其中水师都司八十二人。 守备:武职从五品官,如为参将、游击管理营务则称为中军守备,也有直接统属营兵者。全国共设守备七百六十六人,其中水师守备一百二十一人。 参将、游击、都司、守备所统领的官兵为“营”,均有分汛备御、督辖将弁之责。守备有专管营务、职掌粮饷之责。 千总、把总、外委千总、外委把总、额外外委分别为武职正六品、正七品、正八品、正九品、从九品官。其所领之兵皆为“汛”。一般千总领哨,把总领司,也有外委领军哨司的。 由于宋明以来的重文抑武的政策,清王朝虽是以军事起家,对武官十分重视,但是天下底定后,吸收了宋明的历史经验,实行将兵分离,避免武将拥兵跋扈。绿营士兵提拔为军官时,不得在本营任职,守备以上军官提升后,不得在本单位任新职,不许士兵随军官调动。依回避制度,参将以上军官不得在本省任职,都司以上必须在本籍五百里外任职。 重文抑武的政策,使得武官的品佚虽高,但是社会地位低下。提督、总兵一、二品大员社会地位竟不能与六、七品翰林相比。“虽提镇崇阶,已非复如昔日之可贵,至于千把末佚,则更视为无足轻重之官,稍有志节者,咸鄙薄而不屑就”。清末为振刷士气,提高军人地位,采取了各种措施。根据宣统年间确定的晚清军衔制度,少尉居然和县长同级,矫枉过正,只能留为历史笑谈。 以下是晚清文武官员品佚对照表 从一品正二品从二品正三品从三品正四品从四品正五品正六品正七品 文官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道员知府府同知府通判知县 武职提督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 晚清新军正都统副都统协都统正参领副参领协参领正军校副军校协军校 军衔 比照现代上将中将少将上校中校少校上尉中尉少尉 军衔 晚清编军总镇统协统标统一等参营管带官队督队官排长司务长 制职务统官制官领官带官谋官 满清入关后,承平日久,随着政治的**,绿营兵那种分汛设防、营制不一、调动不灵、将兵不相习的弊端使其也逐渐走向腐朽和衰落,鸦片战争的失败,充分暴露了清军装备、制度的落后和将领的庸懦无能。太平军兴,绿营兵更是遭摧枯拉朽般的打击,于是由乡勇团练发展起来的湘军、淮军等,取代了八旗兵、绿营兵的正规军地位。太平天国战争后,清王朝为挽救统治,一方面裁撤绿营,一方面以湘淮军制建立防军、练军,用洋枪洋炮改装部队,但是结果是一方面裁汰绿营效果不大,1849年绿营兵全军六十一万人,至1887年还有近四十七万人,四十年裁军十四万。另一方面,甲午战争的失败宣告了防军、练军依旧不能完成清军的近代化。于是在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后,清政府决定实行新政,开始在全国“裁汰旧军,扩展新军”,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清政府将绿营一律全部裁撤,改为巡警军。至此,有清以来的绿营兵制结束了历史使命,但是绿营兵的裁改,一直延续在清政府被推翻。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荆棘载途 康时勤陪着笑解释道:“我们是济南府兴隆号的,这次是陪着我们少东家和少奶奶出来贩盐,盐引的的确确是济南盐道衙门出据的,第一次路过贵地,差爷们兴许是误会了。咱们小本生意出门在外不容易,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差爷们体谅,来来来,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天这么热,各位拿去喝茶。”说着从怀中掏出十几两银子递了过去。 一个衙役头模样的人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掂,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大大咧咧的说道:“算你晓事,兄弟们也不想为难你们,不过郭总管既然要请你们到许府去一趟,那是一定要去的,识像些免得兄弟们动手了,大家不好看。” “王头,耍什么嘴皮子,快给我把人带回去,我作主另给你们二百两银子酒钱。”八字胡在后面不耐烦的催促道。 衙役们本来不将目前这行人放在眼里,对方只有六男一女,好几个还像是文绉绉的书生,哪里是他们五十多人的对手,不过褚肇南的确把他们唬住了。这些衙役实际上就是些穿着官服的市井无赖,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见到老实人就连拍带诈,碰到狠人就溜之大吉,多年的相人的经验,使他们从褚肇南的眼神中觉察出,这是个不好惹的人,本来跃跃欲试的,却都变得缩手缩脚,都指望别人先上去探探虚实,自己好捡个便宜。直到八字胡说到了赏银,他们又被刺激的兴奋起来了,有几个胆大的挺着腰刀就带头向他们逼过来。 “慢着!”声音不大。但语气中透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和气势,衙役都是一愣。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放眼看去。人群中走出一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公子,一边摇着湘妃竹扇,一边上下打量着八字胡。八字胡注意看去,只见他挺拔的身躯上罩着一件宁绸长袍,脸上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俊俏的面庞,薄薄的上唇微翘着,显示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和矜持。 一般的生意人见到这副阵势早就吓的腿软脚软,卑躬屈膝的求饶了,这位年轻人态度不卑不亢。似乎不是普通人,八字胡微微收敛了些傲慢的神态,疑惑的看着他。 苏敏什么阵势没有见过,就算是在皇帝的金銮殿上他也是侃侃而谈,现在面对一个土财主的官家,他怎么会放在眼里。面对如临大敌的众多衙役,他旁若无人的慢慢的合上扇子倒握在手中,对那八字胡一拱手,说道:“这位老兄请了。” 八字胡有心喝骂他一番。打一打他的嚣张气焰,不知为什么话说出口却是:“这位先生不知有何见教。”手不由自主的也打了个拱。 苏敏开口问道:“请问老兄可是蒙阴县衙的?” 旁边有个衙役拍马屁道:“连鼎鼎大名的许府的郭总管都不认识,你还来蒙阴贩什么盐,趁早回家找你老娘吃奶去吧!”周围的衙役都是一阵哄笑。 苏敏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先不说我们是不是贩私盐的,就算是要把我们带去过堂好像也要到衙门去吧,郭先生既不是官差。许府也不是官衙,不知这般兴师动众的是依了哪家的王法!” 那郭总管一时被抢白的没有话说了。此时他身后一个家丁模样身材魁梧的人定神看了苏敏片刻,上前在郭总管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苏敏一见此人就是一愣。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 郭总管在蒙阴也是跺一跺脚满城乱晃的角色,平时与知县都是平起平坐,此时在众衙役面前被抢白了一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沉下脸喝道:“别说是蒙阴,就是在沂州府,知府大人也要买我们许老爷的账,在这一亩三分地,许老爷说的话就是王法,要把你捏扁,你还敢变方!”他冲着衙役们一挥手:“上啊,他们才七个人,都给我先捆起来再说。” “嗷”的一声,众衙役扑了上来,褚肇南和陆虎迎上前去,这几个月来陆虎跟着褚肇南学了几样功夫,他们虽然是赤手空拳,但这些衙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顿时有七八个被打倒在地,褚肇南念他们是官差的身份,下手只使了三分力,饶是这样被打倒的衙役一时半会儿还是爬不起来。 衙役们慌了神,七嘴八舌的叫道: “我的亲娘,造反了,造反了!” “私盐贩子拘捕啦!大伙儿抄家伙,一起上啊!” “贼人厉害……快叫绿营来帮忙呀!” 小店前乱成了一锅粥,衙役的咋呼声、围观村民的惊呼声响成了一片,镇子本来就小,几间铺子都在一条短短的街上,听到这里的动静,爱看热闹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有些胆小怕事的商人牵着驮货的牲口就想走,无奈街道两边已经被几辆大车占去了大半,再加上挤来挤去的人,哪里还能走的通,一条街道被堵的死死的,人喊驴叫煞是混乱。 人群中郭总管尖细的声音嚷道:“大伙听着,这一伙会邪术的是红阳教的匪人,想发财的就上啊,拿着一个许老爷赏银五百两。”五百两银子对于山民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够小户人家舒舒服服的过十年的了,围观的人都鼓噪起来,有的喊:“抓教匪,得赏银啊!” 有的喊:“准备些狗血、粪便破了他们的邪术。”人群向小店围过来,褚肇南和陆虎起先还不在意,将逼过来的衙役和村民随意击倒,突然褚肇南感觉有一股刚猛之气从后面袭来,直奔他的后心,此时闪避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急运气护住心脉,迅疾向右一侧身,“啵”的一声他左肩胛着了一掌,尽管他先卸去了七成的力,还是觉得左肩一阵酸麻,他明白自己遇上高手了。 褚肇南快速向旁边一跃,小心环视左右,发觉许府几个家丁和两个村民打扮的人慢慢向他围了过来,看身形都是练家子,刚才在身后偷袭他的正是和郭总管耳语的许府家丁。看样子这六七个都是一流好手,在这偏远山区的小镇里突然聚集了这么多高手,不是圈套会是什么? 褚肇南高声叫道:“少东家,咱们上当了,来了好多高手,咱们不宜恋战,能走就走!”说话间和那几个人已经动上手,一时间斗的难解难分,陆虎也被一个人缠住了,不能时刻照顾到后面的苏敏等人。康时勤和姚秋山挡在前面护住苏敏和陈盼儿,陈盼儿被不时伸进来的拳脚吓得惊声尖叫,苏敏身上虽有护身的针桶,此时却是毫无用处,好在几个高手都被褚陆二人缠住了,他们身边虽然也是人来人往,棍棒尽被康时勤和姚秋山拦住。 人越聚越多,小店前不大的场地集中了五百多人,衙役、村民、往来的客商混杂在一起,一匹犟驴不知被谁捅了一刀,嘶叫着在人群中践踏着,使得现场更加混乱,人潮涌来苏敏等人也被冲散了,局面混乱不堪,褚肇南一串飞脚逼退了几个对手,右臂一甩一枚袖箭射出,打倒了正和陆虎激斗的家丁,喊道:“小陆子,快带少东家走,到预定地方会合。”出来的时候,姚秋山怕临时走散了,特地安排了临时碰头的地点——就是所在地的县城或府城的驿站。 苏敏本来和陈盼儿拉着手,惊驴奔来将二人冲散,他急得大喊:“盼儿!盼儿!”,被人声淹没谁也听不清楚。有两个衙役刚准备伸手来抓苏敏,一个头上着了陆虎的一颗石头倒在地上被踩的惨叫连连,另一个则被远远挤开去。 到处都是人,苏敏看见一个穿粉衣衫的女子以为是陈盼儿,想挤过去,却被人群挡了回来,冷不丁头上又挨了一记水火棍,他正昏头昏脑间,觉得右臂被人挽住,陆虎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公子,看样子是大对头来了,褚师傅让我先护送您出去,您脱险了其他人也就好办了,跟我来咱们先出镇子再说。”不由分说,陆虎紧紧抓住苏敏,捡人少的空当低头猛往外冲,陆虎手拿一根短棒,舞将起来也是虎虎生风,所向披靡,两人高一脚低一脚,也不和人多纠缠,冲出了人群后,穿过两条街道,没有一会儿就跑出了镇子,沿着小路径直往镇北的山林飞奔。 身后的喧嚣声渐渐远去,暂时脱离了险境,陆虎稍稍的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敢懈怠,依旧拉着苏敏快步跑着。苏敏气喘吁吁的说道:“陆虎,我快累死了,就让我在这镇口的林子边上歇会儿,你快回去救盼儿他们吧!” “不行,公子现在可要听我的,这才出镇子,他们随时都会追上来,等到了前面的密林再休息不迟。” 陆虎扔掉短棒,不由分说背起苏敏健步如飞的跑了起来,又约莫跑了十里地,山势逐渐起伏,浓密的山林已经在望,绕过前面的一个山脚就安全了。跑着跑着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后面有一个人在跟着他,但又听不到脚步声。 陆虎的体力已经透支,脚像灌了铅似的,奔跑的步伐越来越慢。 第二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次落难 陆虎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打练出来一幅强健的筋骨,本就是练武的好胚子,近来在褚肇南的悉心教导下,武艺已不是普通武师所能比的了,练武练出的敏锐感觉,使他察觉到后方透过来的一股煞气。 转过一条弯道,陆虎偷眼向后一看,果然后面十余丈远有一个灰衣人戴着一顶山里人常见的大草帽,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本来面目,手中拿着一个长长的包袱,像是用布包裹的刀剑,单看他追赶的身影飘逸从容,落地无声,就知道此人是个高手。不过此人好像有意作弄他们似的,不论陆虎跑的快和慢他都是拖后十几丈远。 陆虎小声说道:“公子,后面追来的人多半是不利于咱们的,再往前一里地就是密林了,我挡他一阵,您进了林子找一处地方藏起来,咱们分头逃,明日都到蒙阴的驿站碰头。”苏敏知道自己一点功夫都不会,留下来只会增加陆虎的负担,也不争辩点头答应了。 “公子准备了,嗬!”陆虎大喝一声,在苏敏的胯间一托,将他顶推出一丈多远,苏敏此时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体力,落地后也不回头,借势快步向林子跑去。陆虎立身山路,看那追赶之人并不减速,忙将两粒石子迅疾打出,又摸出了别在腰间的短棒,想无论如何也要缠住来人,灰衣人果然身藏绝技,面对势如流星的飞石并不惊慌,手中的包裹一挥“叮当”两响弹开了石子,身体去势不停。欺身上前,瞬间飘至陆虎面前。陆虎喝道:“止步!”一招八卦棍法 “七云盖天”施展出来。短棒直取灰衣人的脖颈,陆虎从他弹开自己飞石的手法上来看就知道此人功夫远在自己之上。所以一上来就使出了褚肇南传授的绝招,短棒招式威猛,只要对方略有闪避,下面就有连绵不断的六记后招,不敢说伤人,起码可以给苏敏赢得充足的脱身时间。 那灰衣人似乎已有破解之法,不但不闪避,反而将胸膛迎向短棒,只在短棒及身的一瞬间左手伸出后发先至。已将棒身握在手中,右手长包袱探出,陆虎急待闪避已是不及,闷哼一声委顿在地。 那灰衣人并不停留,几个起落,堪堪在苏敏进入密林前将其拦住,苏敏知道已无法逃脱,索性也放开了,略整理整理折皱的衣衫淡淡的说道:“看来先生一路跟来是要取我性命了。如果你的目标是我,我认命算了。还请放过我的从人,俗话说盗亦有道,又何必多伤人一命呢!” 灰衣人微微阖首。伸手就要来抓苏敏,苏敏看似自愿的将手伸出,暗暗启动藏在袖内的针桶。烈日下细如毛发的钢针只是一丛寒光,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灰衣人身形瞬间横移。右手挥出一股强大的掌力推出,劲风将钢针吹偏了方向。悉数打入灰衣人侧后的一块岩石上,劲力之大竟然全部没入岩石,灰衣人就在毫厘之间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苏敏也被强劲的掌力扫到,身体如断线风筝一样,飞出去七八丈远,重重的摔了下去,顿时不省人事。 那灰衣人飞身过去伸手探了探,看苏敏还有呼吸,松了口气,将他扛在肩头,看了一眼兀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陆虎,犹豫了一下,遂施展身形,向蒙阴县城方向掠去。 第二日,蒙阴县衙,后堂。 一张八仙桌上摆着山东巡抚衙门出据的饬令,知县常春泰刚刚看过,上书“奉钦差大臣靖毅贝勒苏大人讳敏命谕,滋有巡抚衙门幕客康时勤外出公干,合省各道府州县衙门并山东驻防绿营听其差遣。”下面盖有钦差行辕和巡抚衙门鲜红的官防大印,显示出无上的权威。 康时勤身上的长袍被撕破了好几个口子,眼角有一块乌青,面色铁青坐在八仙桌边,常春泰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头上泛出的冷汗,小心的问道:“康先生,您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哼!钦差大人到沂州微服私访,还未到地界就被你蒙阴县抓走了,苏大人是宗室子弟刚刚晋封为贝勒爵位,是掌着鲁豫皖三省军政大权的钦差大臣,没想到依然入不得常大人的法眼,你蒙阴县敢情比朝廷还大吧!” 常春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哀求的说道:“康先生,钦差大人既然在蒙阴出了事,下官就是罪责难逃,不过这次衙役出去抓私盐贩子实在不是我的首尾!” “嗯?” “本县有一乡绅名叫许逸济,是沂州盐商总办,还兼着州府团练,沂州六个盐场他一家占了五个,外地盐商要买盐非得找他,要不是一两盐也休想运出沂州。他财大气粗,结交省内的官员不说,还有两个兄弟都在朝中坐官,听说都是穆中堂面前的红人。”常春泰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在蒙阴,下官是名义上的知县,实际上的知县就是他许逸济,他又有势又有钱,下面的人谁敢不听他的,下官实在……实在……。” 康时勤听到这里不由悚然动容道:“这许逸济这么大的威势,我怎么在济南从未听说过?” “沂州远离省城,所谓天高皇帝远,再加上他的银钱使的恰到好处,那个衙门不替他兜事呀。” “哼!他许逸济势力再大,也不敢不把朝廷和巡抚衙门当回事,我们一行七人出来,除了我,就是贝勒爷的侧福晋和一名侍卫脱身了,你随我到许府去要人,他要是顶着不交,他许逸济就算在沂州是老大,我老康也不是吃素的,凭这张条子,我调曹州镇的兵剿了他的庄子。” 常春泰在一阵慌乱之后,也掂出了这件事的分量,他起身拱手说道:“下官这就陪康师爷到许府去要人,如果贝勒爷真的在他府里,我看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放人的。”康时勤一拍桌子喝道:“好,你带路我们立刻去许府。” 他们二人还未出门,外面跑来个衙役,叩头禀报道:“老爷,许老爷前来拜访。” 常春泰看了康时勤一眼,命道:“快请!” 过了片刻,一位一行四人走进后堂,康时勤注意看去,为首的一个大约五十余岁,身材不高,但显得人很健旺,一双绿豆眼闪着光,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看来此人就是威霸沂州的许逸济。紧跟他的一人正是在镇子里指挥衙役捉人的郭总管,另外两个孔武之人想必是他的保镖。 许逸济冲常春泰草草的施了一礼,不待常春泰介绍,满脸堆笑的对康时勤说道:“这位定是巡抚衙门的康先生了,久仰大名了,一直无缘当面请教。哎呀呀,这次冲突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小民是来当面请罪来的,。”说罢,回头对外面喊道:“来呀,请姚大人和高大人进来。” 姚秋山和高盛教各身着一身新衣衫,神情沮丧的走了进来,常春泰忙指挥衙役备座上茶,康时勤急问道:“怎么?苏大人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姚、高二人面面相觑,良久姚秋山才说道:“我和老高还以为大人是和你们一样已经脱险了呢!” 常春泰一听苏敏没了音讯顿时慌张起来,问许逸济道:“许总办,这几位大人可是陪同钦差苏大人一同微服私访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苏大人失踪了,你叫下官如何向左中丞交待。” 许逸济也露出焦急的神色,回身斥责郭总管道:“你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为何诬陷钦差大人一行人贩卖私盐,你说你到底抓了几个人?” 郭总管在许逸济面前活像只见了猫的老鼠,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回道:“是小的糊涂,小的听了下属的误报,只想把人带到府里问问,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小的实在不知道钦差大人的去向,这二位大人都知道,当时就……就请到他二位老爷回府,所有的衙役和家丁都可以为小人作证。” 康时勤冷笑道:“误报?哼哼,你那些随从中可有六七个都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抓我们几个手无寸铁之人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 许逸济笑道:“康先生原来见疑于此,您是不知道,现在贩私盐的简直是没有王法,动辄都是数十人持械押运,我不招募些江湖好手怎么镇的住,说老实话,近几年沂州上缴朝廷的盐课银子年年都是足额,全靠这些人用命。”他侃侃而谈,不但将康时勤的质问堵了回去,还将自己私查私盐的行为说的冠冕堂皇。 看众人都是对他侧目而视,他又发誓赌咒的说道:“要不就请康先生调兵到我府中去搜一搜,如果发现苏大人藏在我的府中,那逸济就任凭先生处置!”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章 无功而返 康时勤冷笑道:“许员外不说此话,我也要到贵府查看查看,钦差大人出了事,在山东就是天大的事,不但我们这些人脱不了干系,就连左中丞都要受挂落。”他不待许逸济说话,又转头对常春泰说道:“常大人,我这就以巡抚衙门的名义向沂州府行文,请知府洪大人将全府封境,三日之内所有人员不准进出,各县的市集村庄都要挨家挨户查身份引子,有可疑人员一律收监,待甄别后再处理,咨文就由常大人派人送去。另外,你立刻带着钦差大人的手谕给我调蒙阴驻防绿营,还有你县衙的衙役,限你半个时辰带人到许员外府上。”他看了一眼许逸济:“嘿嘿,下面人哄骗许员外也说不定,少不得我们帮他澄清澄清。” 等许逸济退了出去,常春泰也出去传令了,康时勤和姚秋山又议了议,是毫无头绪。姚秋山显然一夜没睡,眼圈发黑,沉吟的说道:“我马上写封书信,请常大人派人帮我送到济南新军营给杨健,我有几十名属下擅长追踪和探听消息,这次情况紧急也要召他们过来帮忙。” 高盛教一脸疲惫,叹道:“果然是个‘咸卦’,但不知苏大人是否会遇难呈祥!” ――――――――――――――――――――――――――――――――― 蒙阴县东门外十里就是许逸济的府邸了,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大庄子,方圆有数里,三面都是用大青石垒砌起丈余高五尺厚的围子。上面有许多射孔,想是为防御土匪山贼所用的。另一面是高崖,看来他们建这座庄子的时候是用足了心思。还将山泉水引来作为护城河,就是门前的大路也比朝廷的驿道还宽敞平实,整个大宅子虎踞龙盘气势非凡。 从县衙出来半个时辰不到,康时勤、姚秋山偕同知县常春泰就到了许府,他们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蒙阴绿营在下面整队,许逸济早就出门迎接,带着郭总管等人陪在旁边。 下面五百名绿营兵排着歪七竖八的队列,懒洋洋的站在太阳底下,一个穿着千总服饰的武官呵斥了半天。总算让队伍稍稍有些看相,千总跑过来向康时勤等人行了个军礼道:“禀报各位大人,山东绿营曹州镇左标蒙阴绿营已集合完毕,全营共五百四十二人听凭差遣。” 康时勤点点头,用商量的口吻对许逸济说道,但口气不容置疑:“许员外在下可要得罪了,可否让贵府所有男丁都到门前的空场点名,女眷则集中在后宅一个院子中,咱们也是例行公事。快的话一个时辰就够了。” 许逸济脸色平淡,话藏机锋的说道:“我许家百多年在此立户,还从未被官家搜过,实因钦差大人失踪由我而起。才同意大人搜府,我看还是由大人派十几个人到我府中各处随便看看算了,这么多兵士进来搜查恐怕有所不便。我府里财物众多。如果这些兵丁趁火打劫的话,哼哼……那时有话我就请我兄弟就到北京穆中堂那里去说了。到时候掠劫乡民的罪名怕是大人要背定了。” 姚秋山心中思量,这许逸济确是不一般。寻常的乡绅见了官兵早就吓得腿软脚软的了,许逸济却拿出威势来威胁巡抚衙门,不过他说的也不全是恐吓,其时不论是抄家还是出兵剿匪,官兵最喜到大户人家搜索,私拿偷取是家常便饭,出来的时候腰包揣的鼓鼓的,他们刀枪在手自然没人敢说什么。许逸济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想是应该有这个能力,别没搜到苏敏,反而让他们恶人先告状。姚秋山心中正在苦思对策,只听康时勤微微一笑道:“许员外放心,若府上财物有失,在下自当担责,好在这里有常大人,可以作个旁证。”说着自顾自的走到列队的官兵队前,朗声说道:“天气炎热列位兄弟辛苦了,咱虽然是吃笔墨饭的,但出兵放马也带过几回兵,晓得当兵的难处,废话也不多说了,今天来的兄弟顺顺当当将差事办妥了,每人都有二两银子的茶钱。来来来,大家把这身狗皮脱了,先凉快凉快再说!”说着自己先把自己的长袍脱掉,露出里面的短褂。 近午的夏日早把这群兵丁晒的汗流浃背,听说这次办差有银子拿,还可以不穿号衣,一个个都七手八脚的把衣服脱了,五百余人一色无袖坎肩和短裤打扮,凉风吹来浑身燥热尽解,顿时精神一振。 康时勤嘻嘻一笑,对常春泰说道:“常大人,你带人守住门口,如果发现有趁机夹带财物的,一律杖责四十军棍。”说完他手臂一挥喝道:“进府,给我仔细搜查,一人都不能漏掉。” 众人轰然应声,涌入许府。不一会儿许府的男丁被赶到了府门口的空场上,由姚秋山来一一检查,康时勤则亲自带队进府搜查。 姚秋山查便所有的人,却不见昨日在小镇上几个会武功家丁,问起许逸济,他说这几个人平日里仗着有些武艺总是好勇斗狠、惹是生非,这次出事后就把他们辞了。他言辞凿凿,姚秋山一时也没有办法。在府内搜查的康时勤也是毫无收获,他虽然精明异常,几处暗室都被他找出来了,可查了近二个时辰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直到天色将黑,康时勤无法,只好带着兵丁退出了许府,一行人回驿站商量对策。 许逸济恭敬将康时勤送出大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老爷!”身后的郭总管好像有话要说。 看着有些怯怯的郭总管许逸济心中的火又上来了,回头骂道:“你小子真是没用,去了六七十人还是没抓到我们想要的人,今次可是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呀,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得罪了山东巡抚衙门,咱们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郭总管不敢争辩,顺着话宽慰道:“是小的无能,办砸了事情,不过老爷也太多虑了,衙门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左中丞也不可能在山东待一辈子,山东巡抚下一任还不知道是谁来坐呢,只要老爷京里有人在背后撑腰,沂州府还是老爷说了算。” 许逸济点了点头:“嗯,北京来的程先生你安顿好了么?” “回老爷话,昨天晚上小的就把程先生安排在陆家庄咱们的别院了,还派了几个下人去侍侯,那里是刚置的产业,知道的人少也僻静些,韩爷手下的几个人也安排在那里,保证出不了事。” “嗯,这事办的好,你这就给我备乘小轿,我要去见程先生。”郭总管答应一声就要走,又被许逸济叫住了:“你再去库房把那个定窑印花盘拿来,我要送人。” 从许府到陆家庄不到十里,许逸济也没找轿夫,只让两个亲信家人抬了轿子,加上郭总管一共四人天刚擦黑就到了陆家庄许府的别院。看门的家丁看见许逸济下了轿子不敢怠慢,忙迎上前跪倒磕头,郭总管在旁问道: “程先生歇了么?” “还没哪,刚吃过晚饭,程先生正在屋子读书,小翠正在伺候着哪!” 他们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东屋人影闪动,传出了一阵女人的娇笑声:“真的?程大爷真是会哄人!”,接着一个公鸭嗓子的人说道:“真的!肯定是真的,我的小乖乖长的真是可人儿,跟我回京城,我买处宅子给你一个人住,再买几个丫头伺候你,到时候你就是少奶奶了,来吧,先让爷香一下……” 许逸济在院子里咳嗽了一声推门进去,炕上那小翠忙挣脱出来,红着脸跑了出去,许逸济笑道:“程先生真是风流倜傥,鸾凤彩蝶,香怀满抱呀!”这程先生不是别是正是穆彰阿府中两大清客之一的程运来,他被撞破了好事,心中不爽眉头微微一皱,但面上却露出了笑容,一撩葛绸长衫下了炕,抱拳施礼笑道:“许爷说笑了,在下一介酸丁,哪里有半分倜傥,不过看着这个丫头还算晓事,随便说笑说笑。”这个许逸济虽然是个土财主,但他的两个兄弟都是穆彰阿最看重的门生,再说此次催办盐课收项还要这人出力,程运来也不敢得罪他。 他此次来沂州是替穆彰阿和奕忻催办江苏和山东的盐课收项,近些日子奕忻为了收买人心,银子花的像流水一样,明里的给京官的一点甜头虽然声势大但花不了多少银子,倒是暗地里为了收买几个带兵的将军,大笔的银子花出去买了几座庄园送给他们,使得奕忻和穆彰阿财力吃紧,不得不派人到南面来催办地方上的孝敬银子。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惹火烧身 出来催办孝敬银子的差事事关重大而又隐秘,不便交给在职的官员办理,程运来现在在穆彰阿府中地位仅次于汪士其,所以这次就把他派出来了。他本来差事并不是为了苏敏,可来到了蒙阴的第二天,许逸济就告诉他苏敏来沂州微服私访的消息,问他消息来源,许逸济又支支吾吾的。 听到这个消息程运来不免有些心动,前几次穆彰阿和奕忻废了许多心思想除掉苏敏,反而是自取其辱,这次如果他能成功,可就是头功了,在穆府中汪士其主持的计谋屡次失败,可就能坐稳头把交椅,逢年过节他一个人得到的赏赐比全府上下人等得到的都多,程运来早就心存不满了,如果能除掉苏敏,凭着这份功劳他定能成为穆彰阿身边的第一幕宾。 有了这样的念头,他就极力鼓动许逸济以查私盐的名义,先将苏敏扣下来,必要的时候再杀人灭口。他对许逸济许诺道,只要能除掉苏敏,穆中堂和六爷一定会大大的奖赏他,稳稳当当能保举他做个实缺道台。许逸济家产巨万,对银钱的追求已经不是那么热烈,就是对官帽别有一番渴望,要知道他虽然富可敌国,见了府县的小吏当然可以倨傲不礼,但见了知府这样的一方守牧还是不得不低声下气。人真是奇怪呀,当了官要去捞钱,捞够了钱的人又想当官了。许逸济被程运来撩拨的五内沸腾,满脑袋萦绕的都是那顶蓝宝石顶子的官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让总管郭羡带着衙役和家丁去拿人,直到传来苏敏失踪的消息他才如梦方醒。 节制三省军政大权的钦差大臣因为他的缘故失踪了。会有什么后果,他简直不敢想下去。六王爷和穆中堂尽管能够给他高官厚爵,但苏敏和他身后的四王爷对于他却也有生杀之权,一个地方上的土财主如何是掌握朝廷大权的皇子和贝勒爷的对手,不论是谁只要轻轻一捻他就成齑粉了。许逸济是越想越害怕,应付完康时勤后,就慌忙来见程运来。 志在必得的行动结果失手了,程运来不免有些懊恼,但他并没直接参与此事,他是隔岸观火。所以还是悠哉游哉的和许府的丫鬟**。再说他对这个许逸济心中还有些芥蒂,这次出来办的差事实际上这是个美差,银钱过手,经手的人总有些甜头,在济南盐运史衙门,程运来的收获是一张万两银票,到了许逸济这里,虽然招待的还算可以,但总看不到黄白物件。程运来心中难免有些不爽,他知道许逸济定是为了苏敏的事情来的,就故意不提苏敏的事,两人落座后。他打着官腔道:“许员外来的正好,在下在贵府叨扰了好几天了,京里还有好多公务要回去处理。不知许员外将中堂大人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咱这就想回京复命呢!” 一听程运来想脱身走掉。许逸济气的心中一阵阵的发堵,表面上又不敢显露出。勉强挤出点笑容道:“程先生只来了三天就要走是不是急了点,定是逸济多有怠慢,还请程先生在寒舍多住几日,也好让逸济将功补过呀!” “嗯,这样吧,那些盐课银子就请老兄帮忙催一催,这里离崂山不远,我对崂山的风景早就倾慕,不若我先去游览一番,回来的时候再来提银子。” 许逸济为难的说道:“这次程先生催收的盐课收项不是小数目,比往常每月要多出五万两,要马上拿出来实在是有些难办。” “嗯?”程运来满脸不悦。 许逸济赶紧解释道:“公开卖盐的收入除去朝廷规制的盐税和上上下下的捐输,剩下的已不多了,以前孝敬中堂大人的银子,实际上是找灶户多收了些盐,当私盐贩卖挣来的钱,现在每月多出的五万两银子,只能从贩卖私盐的款项中出。” 程运来漫不经心的道:“简单的很嘛,再找灶户多收些盐就行了吧。” 许逸济看他不明白,只好详细解释道:“程先生可能对盐生意还不熟悉,灶户产盐是半年忙,半年闲,一个灶户半年最多能产盐八十引,因为收银的官价低,不足以让灶户活命,所以除去卖出的官盐剩下的部分,朝廷允许灶户们在自己的乡里私卖一些。每年朝廷的官盐就要收七十引,我们现在另外又多收了五引,灶户们手中的盐就不多了,如果再让灶户多交盐恐怕要酿出事端。一直以来,灶户们扎团成立了盐帮,直鲁苏浙几省的盐帮都是互相通气的,现在沂州的盐帮主事叫关鸿天,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是个难缠的角色,事情实在是不太好办。” 程运来玩弄着手中的折扇,格格一笑道:“许老兄你跟我在这里叫苦,可是什么用都没有,中堂大人既然定了这个数目,咱这次回京复命就要带这么多回去,如果备不齐,中堂大人怪罪下来,兄弟可担当不起呀!” 许逸济呵呵一笑道:“程先生虽然是第一次来沂州,但在下确是仰慕已久,我二哥和四弟来信,常常提及先生,说先生是穆中堂幕中第一谋士,穆中堂对您可是言听计从,您对我兄弟也多有照顾。先生如不弃,刚才那个丫头小翠,虽不是极品,但也懂得一些规矩,先生此来路途劳苦,身边又没有个女人伺候怎么行,小翠是我家的家养丫鬟,就送给先生,一路上也好照顾起居。” 程运来一听喜笑颜开,还待假意推辞,只听许逸济招手示意郭羡将那只定窑印花盘拿了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瓷盘说道:“闻之先生还喜好些古玩,逸济无聊之时也收罗了一些,像我这等粗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就送给先生鉴赏鉴赏吧。” 程运来是个京油子,平时琉璃厂、当铺是常来常往,看古物的眼力比当铺的朝奉还准,他一眼就看出这是北宋定窑的珍品,这件瓷盘釉色柔和,白中微微带黄,润泽明亮,盘内印满云纹,中间是矫健生动首尾相接的螭龙,龙张口吐舌, 双眼圆瞪, 龙身蟠曲, 鳞爪清楚,以这样品相的定窑瓷器市价应该不少于五万两银子。程运来得了美女又加上这件宝物,态度明显不一样了,他把瓷盘轻轻捧在手中又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笑道:“许兄也太客气了,兄弟受之有愧呀,盐课银子的事我可以帮你拖拖时间,不过数目是不能少的!” 许逸济苦笑点头道:“银子的事情好说,实在不行让我先垫付出来我也垫的起,不过今次苏敏这一关还不知道能否过得去呢,这次听从先生的吩咐准备抓苏敏回来,可是事与愿违,苏敏没有抓住,其他人又不敢留,只好全放了,现在他们反而抓住我不放了。”说着就把康时勤搜府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程运来得了好处也就收起了刚才的官腔,认真的想起主意来,毕竟如果这事处理不好自己回去后难免被怪罪,过了良久,他才沉吟的说道:“从他们火急火燎的样子看来,苏敏是真的失踪了,这就奇怪了,他既没被我们抓住,又没有回去,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了呢?”他起身在屋内转了几个来回,低头想着对策,忽然把折扇一合,转头说道:“许老兄作为盐商总办出去抓贩卖私盐的,虽说不合朝廷的规矩,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后不论出了什么事情,谁也不能以此来治你的罪。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些人先送走,到时候死无对证,即便有人要找你的小麻烦也没关系,有我从中帮忙,后面还有穆中堂给你兜着,呵呵,中堂大人也舍不得你这个财神爷呀,哪能让你这么容易就被别人扳倒。” 听了程运来的话,许逸济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长长的嘘了口气道:“先生有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他喝了口茶又狠狠的说:“我就袖手旁观,让他们自己在沂州折腾去。” “这可不行!”程运来说道,“许兄不但不能袖手旁观,还要积极去帮忙他们寻找苏敏,还要放出风声,说苏敏是被山里的土匪虏去了,在沂州找人,他们几个外乡人再有能耐,能比得上你这个本乡本土的许大财主么,到时候一旦找到,嘿嘿,我想许兄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许逸济看着程运来狠毒的笑容,不禁心中一阵发悸,程运来看出他有些心神不宁,就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还是那句话,如果许兄能帮穆中堂和六爷解除了心腹大患,往后的好处是少不了你的。” 许逸济从程运来的屋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夜已深沉,月亮已躲到了云层中,天地间一片黑暗。郭总管挑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当他们走到第二进的院子里,迎面是一株大槐树,树枝随着风上下摇摆,黑夜中堵在前面好似一个怪兽张牙舞爪,许逸济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左右一看,西屋透出幽暗的光影,静夜里好像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看许逸济站住了,郭总管在一旁问道:“韩爷和几个弟兄就住在这里,他们多时就说想见见老爷,您要不要见见?”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妙计有失 郭羡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红阳教堂主韩行,卢天赐从沧州败退后,一直由韩行率领的卫队护卫着,一路上连交战损失带逃跑的,到了献县韩行的属下只剩下不足千人,恰恰在城外碰上彭闾安的河南绿营兵,一场激战之后,卢天赐夫妇被俘,他带着三十几个人侥幸逃脱。 韩行等人狼狈的潜回山东,其时,苏敏布置的对城乡红阳教各地香堂的清剿已经开始,一时间卢天赐苦心经营十余年的组织被一举摧毁,韩行几无藏身之处,好不容易在德州找到暂时的落脚处,官府的衙役和官兵像疯了似的一天查几次户口,他们只能昼伏夜出。前几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将军,现在却变成了不敢出门的通缉要犯,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韩行等人本来都身藏武艺,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后才加入红阳教,充当卢天赐身边的卫士,过得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可剧变之下却连普通人的日子也不如,心中自是愤恨不平,越发怀念以前的日子。过了些时日,风头渐渐过去,被俘的红阳教众也都遣返回乡,韩行又串联了些人准备重建香堂,可教主卢天赐已身陷囫囵,除了极少数死硬分子,谁又会继续信他们那些唬人的鬼话,香堂除了几个旧人外,竟是无人光顾。 此时韩行才体会到,没有“圣主”卢天赐的影响力,一切复教的梦想都难以实现,他开始打听卢天赐关押的地点,筹划劫狱。救出卢天赐,重举大旗。前些日子。卢天赐被关在献县绿营中,韩行知道在军营中是没有任何机会的。后来听说卢天赐被押解到济南府,韩行等人他们悄悄潜回济南,探听清楚卢天赐被关在臬司衙门大牢里,韩行几次去踩点,发现大牢的戒备异常森严,不但狱卒出入都要出示腰牌,还有官兵在大牢周围不停巡逻。在大牢同一条街还驻扎着一营官兵,只要牢中出事,他们片刻就可封锁附近的街道。以韩行等人现在的力量想劫牢,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韩行虽然几次都是无功而返,但却有意外的收获,有一日在大牢外面意外发现了卢天赐身边第一高手——罗甫洛。 在献县的遭遇战中,为了保护卢天赐先走,罗甫洛带领一批卫士在后面堵截追兵,等他带着残存的卫士赶到前面来的时候,队伍被打散,卢天赐夫妇已经被俘。他想带人将卢天赐救出,可官兵人数众多,他身边的人越打越少,不得已只好孤身突出重围。就在献县藏了起来准备伺机救出卢天赐,卢天赐被押解到济南后,他也就跟到了济南。 韩行师出五虎断魂刀。一把单刀使得出神入化,在闯荡江湖的时候少有敌手。加入红阳教后凭着武艺和一点小聪明跻身于教中高层,俨然以教中第一高手自居。可自从罗甫洛来了后,钟守安几次说罗甫洛的功夫是如何如何高深,他不服气,气焰嚣张的找罗甫洛想较量较量,罗甫洛本不愿惹事,但看韩行实在太过分,出手教训了他一下,韩行方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于是彻底服气了,从此不敢再招惹罗甫洛。 现在有了罗甫洛的加入,救出卢天赐的机会有多了几分,他们本来计划在卢天赐被公审的时候,到会场伺机滋事,准备趁乱救人,可左清易布置严密,韩行虽带了一部分人潜入了公审会场但却不敢动手,白白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对卢天赐的公审将他身上披着的神秘外袍揭露开来,让人彻底看清了红阳教的本来面目,一场以无数人生命为代价的闹剧就此谢幕。不但老百姓视红阳教为蛇蝎,就连韩行身边仅剩下的一些人也跑了不少,韩行一时意气全无,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许久不见踪影的罗甫洛传来消息,说苏敏带着几个人雇了大车微服出城了,韩行顿时意识到机会来了,一个半路劫持人质,以钦差大臣换取卢天赐自由的大胆计划就形成了。 韩行和罗甫洛带着二十多人悄悄的尾随苏敏离开了济南,韩行看出苏敏身边的几个人都是精明之极,也不敢大意,只是让人轮换着盯梢,其他人忽前忽后远远跟随,耐心等待机会。开始苏敏等人走的都是官道,村市密集,又是平原地区不易躲藏,韩行等人虽然人数较多,其中还有五六个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此时要动起手来虽然一定取胜,但要想生擒苏敏,并将他安全的带到自己的地方隐匿起来,却不那么容易。韩行知道手中的这个计划是他们最后一搏的机会,一旦失败他们这些人只好亡命天涯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带着人就一路跟着苏敏走进了蒙山。 进入蒙山韩行心中有了底,因为沂州势力最大的许逸济就是他红阳教中人,许逸济曾经是红阳教最重要的捐助者之一,还被卢天赐亲自册封为只有虚衔没有实权的青阳堂主,因许逸济的名头太大,所以这个秘密只有教中的几个高层人物知道。 韩行一进入蒙山境内,就先与许逸济取得了联系,他本来怕许逸济因为红阳教已经败事,就胆小怕事不敢参与,在路上想好了几条计策,逼迫许逸济也蹚入这滩浑水。没想到他将底牌一摊,许逸济略思忖了一下,说下去商量商量,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他回来就立马答应了,而且还说北京也有贵人要拿苏敏开刀,如果这趟能生擒苏敏,就有二十万两赏银,死的也有五万两银子。 韩行原本就对清廷是否同意用苏敏交换卢天赐心存疑虑,怕的是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苏敏擒获,最后却一无所得。现在听说有这么多赏银,顿时心性高涨,当下与许逸济的管家郭羡商量了行动的细节,自认为万无一失。他回去忍不住将赏银的事跟属下的人说了,众人都是一阵兴奋,他们大多是跑江湖的出身,耕无寸田,牧无寸刍,仗着一身武艺给人卖力吃饭,此时失去了主人的供养,他们还不如一个乡间的农夫。有了这些银两每人能分个几千两,可以回乡卖几十亩过舒服日子。只有罗甫洛不冷不热,态度冷淡。 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完美的计划却依然失败了,为了逃脱官军的搜查,郭羡将韩行等人和程运来一起也安排到这座别院住下。 郭羡刚才在院子里问的话实在是不合时宜。 果然,许逸济心烦意乱的喝叱道:“见他们!?你看我烦心事的还不够多么,我们捐银子给红阳教,那是因为他们势力大,好给我们留条后路,现在红阳教事败,他们成了朝廷通缉的逆匪,别人避之还不及,我怎么能再去招惹他们。呸,怪不得去年府城的刘铁嘴说我今年要命遇灾星,红阳教这么大的势力不到一月就烟消云散,不是灾星作祟是什么。这次要不是他们带信说,从济南坠上了苏敏,我也不会在那程运来的鼓动下动了这样的心思,搞的现在骑虎难下。嗯,现在沂州都被封境了,官府查的严,你嘱咐他们不准出这个大门半步,要是被抓住,我可一推二六五,谁也不认识。过几天等风头过了,你就给他们些银两,打发他们乘盐船到江南去避一避,三五年都不要回来。” 郭羡赶紧答应着,打着灯笼将许逸济送出大院。 许逸济走后,这座大院又归于沉寂,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银白的月光如水银泻地般,撒满了整个院子,只有西屋被槐树下投下的阴影罩住,夜风吹过,枝影摇曳,杂着抽咽似的风吟声,飕飕的肆扫着窗棂。 屋内散坐着六七个人,除去昏黄的油灯,就是忽明忽暗抽旱烟的亮点,韩行和他的几个亲信围坐在炕上和门口,炕沿坐着低头抽烟的罗甫洛。他们好像已经谈了很久,此时,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韩行几个人瞪着尚在“滋吧,滋吧”抽烟的罗甫洛,良久韩行才说道:“罗师傅,现在红阳教就剩下我们这些人了,大家现在都坐在一条船上,同进同退,您若连我们都信不过,那还如何完成大事,救出圣主,重振我们红阳教!” 韩行说完,其他人就符合道: “是呀,是呀,咱们这些人都很敬重罗师傅,您可不能自外于大伙儿啊!” “对,罗师傅昨天大伙儿都在镇子里面打斗,独独不见您老人家,苏敏一个大活人堪堪就不见了,埋伏在外围的兄弟都说没看到,您说他能上哪去呢?” 一个大汉心烦不已,一拍大腿大骂道:“他奶奶的,真是晦气,废尽九牛二虎之力,快要到手的二十万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住口”韩行看了罗甫洛一眼,呵斥那个大汉道:“许逸济不是个好东西,我们怎么会贪图他那点银子呢,我们抓苏敏就是为了救出圣主,以后等我教重新开山门的时候,那银子不是像水一样淌过来么!” “复教谈何容易,到手的银子不……”那个大汉不满的嘟囔着,在韩行怒目的逼视下,话没敢说完就咽了下去。 罗甫洛默默的抽完一袋烟,在炕沿重重的将烟灰磕掉,慢慢将烟锅和烟袋收进怀中,也不看其他人,起身望着对面被火炕熏的有些发黑的墙壁淡淡的说道:“我罗甫洛身受圣主的大恩,性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如果能救出圣主就是天命,救不出圣主我也无颜苟活于世。”说完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韩行看着罗甫洛离去恨的牙咬的格格响,对刚才说话的大汉吩咐道:“你给我一刻不眨眼的盯着他,苏敏十有**是让这个老东西藏起来了,只要让我们找到他藏人的地点,我就不信我们十几个人还对付不了他。”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窥破玄机 “快点回来吧,快点回来吧!”苏敏呆坐在一片漆黑中,心中默默的叫道。 小腹反复的涨痛,一阵强烈的尿意又被他憋了回去,他已经忍着八个时辰没有尿尿了,现在几乎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他仿佛感觉到腹中的那一大袋子水,随着他的呼吸在左右晃荡,就要把他的肚子撑破,苏敏心中不禁苦笑道:“自从懂事以来,十几年没尿裤子了,堂堂的贝勒爷、钦差大臣现在竟然被逼得要尿裤子了,传出去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但愿这次不会出现这种尴尬的问题吧!” 苏敏手足僵直的坐靠在一方大石上,这好像是一个山洞,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来的,在镇子外面他被那个蒙面人的掌力击昏后,醒来就身处这个山洞里了。蒙面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他的手足禁锢住,除了头可以自由转动外,全身都不能动。刚苏醒的时候,他也曾大声喊叫过,可是叫哑了嗓子,除了山洞内的回声,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个蒙面人每天都来看看他,在洞中呆上一个时辰,他来了后就在苏敏的手足处揉捏了两下,此时苏敏就可以站起来走几步,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解决一下排泄问题,吃些他带来些食物和水,食物无非是些棒子面窝头和咸菜疙瘩,不能讲好吃,只不过是填饱肚子了事。等他走的时候,依旧是在苏敏身上揉捏两下,使他不能动弹。 每次来,蒙面人一句话也不说。在苏敏吃饭、活动的时候,总是在距离苏敏几丈远的地方坐着。任苏敏怎么问,怎么骂。他都一概不回映。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活动的时候苏敏四处摸摸,感觉这是山洞中的一个大厅,容的下百十人,大厅里有两个通道,一个有风吹进来的应该是连接着洞口,另一个定是通往山洞深处。苏敏曾想趁着黑,悄悄的走出去,没想到那蒙面人好像有夜视的能力。苏敏刚走出几步就毫无反抗的被他拎了回来。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苏敏不知白昼黑夜,困了就睡,醒了就胡思乱想,早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在这个环境里不知道呆了多久,常人也许早就发疯了,苏敏却想的开,他一个人的时候,除了睡觉。就想以前读过的书和他那本宝贝笔记。 这里虽然是在山洞的深处,但还是可以感觉到有微风吹拂,所以并不让人感到气闷。这山洞应该位于青山之中,要不那风中怎会还有淡淡的花香。山洞大厅的附近有条地下河,淙淙的水流声不断传来,如果不是手足不能动。此时简直就像是平日里闲适郊游闭目在山中体会山涧的风声、水声。不过,有时实在太烦闷了他就大声吟诗。让诗词排遣心中的寂寞,有时也想一想近在沂州的陈盼儿和远在京城的秋怡心。还有他未出生的小宝宝,想到他们苏敏心中不由得一阵慰藉,暗暗给自己鼓劲,就是为了他们也不能放弃生的希望。 除了这些,他想的最多的是这个蒙面人,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在蒙面人帮他解除禁锢的时候,他趁机摸了摸对方的手,现在苏敏只知道蒙面人是个男子,从双手粗糙的皮肤估计,年龄应该在四十岁以上。从他将自己掳到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来看,这人显然是自己的对头,可是好像又不是那么简单,其中又有万般玄机,不得其解。 虽然疑问很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蒙面人还不想立刻取自己的性命。苏敏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突然失踪,会在沂州引起轩然大波,康时勤和姚秋山都不是易与的人,一定把沂州的地界搅得天翻地覆,说不定还会惊动朝廷,蒙面人将自己藏在这里肯定是为了躲避风头,下一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这个蒙面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呢?苏敏这些日子绞尽脑汁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这点都搞不清楚,以后如何能适时变招,相机脱困! 苏敏暗自思量,这人最有可能的是奕忻和穆彰阿的派来的人,几年来自己坏了他们许多好事,如果自己这个靖毅贝勒英年早逝,最高兴的就应该是他们了。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将自己不死不活的关在这里,一刀杀了岂不是简单,不过世事难料,谁知道他们后面还有什么诡计。 另一种可能,就是红阳教。从“禁城之变”到“平定沧州”,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剿灭了红阳教,恨自己的死硬教众应该不在少数,如果是他们,寻常推知,杀之而后快也就够了,但他为什么不伤自己的性命,又将自己藏起来,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要不就是一般的土匪,土匪绑票无非是为了钱财,面前这个蒙面人,绝口不提钱的事,似乎又可以把这个排除了。 为了探知真相,苏敏在蒙面人来的时候,不停的自言自语,内容都是自己曾办过的事情,见过的各色人等,夹杂着书上看过的一些故事、见闻,只要是记得起来的他都说,来观察蒙面人的反映。尽管蒙面人不说话,苏敏也可以从他的呼吸的轻重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几日来,苏敏脱离了俗世,日夜静思,使得思路异常清晰,讲起事情来也头头是道,各种事情相互呼应,而又独立成章,他的口才又好,古往今来,旁征博引,有展转,有腾挪,关键的时候又故意停顿下来,转而又讲开其他的事情,吊一吊对方的胃口,到最后又绕回来,突然将结局甩出来,给人一个惊喜。起初,蒙面人对他讲的好像并不感兴趣,前两次听了半个时辰就将苏敏手足制住先走了,后来他似乎被苏敏的故事吸引了,虽然他还是一言不发,但同苏敏相处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有一次他甚至一连听苏敏讲了三个时辰。 通过连续十几次的观察中,苏敏得出一个初步结论,这个蒙面人似乎与朝廷官员并无瓜葛,他对苏敏谈起的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没有丝毫的反映,好像也不怎么感兴趣。相反,倒是说到红阳教的时候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看来这蒙面人跟红阳教有瓜葛是无疑的了。排除了奕忻和穆彰阿,苏敏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许,看样子,这个蒙面人并不想马上取自己的性命,只不过要利用自己,后面还大有回旋的余地。 今日,蒙面人久等不来,苏敏下腹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洞中的流水声平时听起来有如袅袅仙乐,此时却觉得异常刺耳,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无数根针刺着他的神经。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苏敏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渡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洞外终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苏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精神一放松,身体的某部位就再也不能控制了,当蒙面人出现在洞口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液体慢慢在他两腿间扩散,一种羞愧夹杂着欢畅的感觉萦绕在苏敏的心头。 在蒙面人帮他解除腿部的禁锢时,摸到了苏敏最不想让他摸到的东西,在黑暗中虽什么都看不见,苏敏知道此时蒙面人定然在取笑自己。待手脚都能活动了,苏敏赶紧将浸湿的衣裤脱下来拧干,晾在岩石上,好在正值夏日,天气还不算凉。 苏敏赤身**的大口嚼着蒙面人送来的白面馍馍,多日来的相处,蒙面人对他好像态度改善了些,伙食也由窝窝头改成了白面馍馍。一天没吃东西了,苏敏好不容易将哽在喉咙的一口馍馍咽下,又拿起蒙面人带来的水葫芦,美美的喝了几口清甜的山泉水,不过他可不敢喝多了,再憋一次尿,可不是好滋味。苏敏放下水葫芦笑着说道:“老伯(他自从认定蒙面人岁数后,就一直这么称呼他)你也太抠门了吧,我腰里的银票加碎银少说也又一千多两都被你拿去了,你再省钱也不能天天给我吃窝头和咸菜,吃的我两眼都冒金星了,拜托明天给我带点烧鸡、酱肘子什么的解解馋好么。” 蒙面人轻哼了一声,虽然还是不答话,但态度明显与以前不同了。苏敏同往常一样,又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今天讲的是自己家中的园林陈设,他的府邸在乾隆朝时是一位贝子的府邸,那贝子坏事后,道光将府邸赐给了奕詝,奕詝后来又送给了苏敏。那座府邸,面积尽管不小,但里面的园林陈设和房屋布局实在不敢恭维。苏敏虽有心整修,但平日里太忙,秋怡心祖籍本在江南的苏扬,对园林庭园颇有心得,自从她进了苏府,就开始对府内进行修整,经她妙手点拨,这里挖一处水榭,那里栽一丛翠竹,又依地势建了小榭竹亭、假山绿景,虽不能与圆明园和恭王府相比,也是一处一小景,一花一木,一草一石皆相映成趣,花费不多,与以前相比算是脱胎换骨了。 苏敏不急不慢的娓娓道来,一处一处讲的很细,园子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是什么样子,是如何修整的,哪里是独具匠心之处,哪里是偶然捕捉到的灵感,讲着讲着他的语气变得很温柔,好像在回味生命中那已经逝去的美好时光。 “唉……有时候真的好想家!”说到动情处,苏敏长长的叹了口气,蒙面人好像被他所感染,也沉浸在回忆中。突然,苏敏嘿嘿一笑说道:“罗老伯,真没想到会是你,咱们可是好久没见面了。”此话一出口,那蒙面人身形一震,气息急促,不由自主的猛然站起身。苏敏好像并无察觉,语调依然舒缓:“罗老伯,灵竹轩的那株桃树可是您老移栽的吧,我夫人来信说,今年正月刚过它就开花了,花是红色的,红霞映竹,也成了府中的一景了。”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口舌之利 听见苏敏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罗甫洛心神剧震。以苏敏来换取卢天赐的性命是他的一己之愿,其实,在最初与韩行筹划这个交换计划的时候,罗甫洛就知道要完成这件事情并不容易,其中的每个环节都要考虑进去,以什么形式去换,交换了之后自己这方如何逃脱都是问题。这些人都是老江湖出身,绑票、劫道这些黑道生意也做过,他们知道抓到了肉票之后,要想顺利的拿到赎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吓破肉票的胆,摧毁他的意志,利用他对生存的渴望,来帮助自己快速安全的完成交换。 到了蒙山许逸济的府上之后,韩行等人对营救卢天赐的态度变化,让罗甫洛很不安,所以在行动的时候,干脆瞒着其他人将苏敏藏在一个他早就探好点的隐秘山洞里。 经过以前的接触,他知道苏敏性情坚刚,要击垮他殊为不易,所以他就利用躲避风头这个机会,按照以前的计策,将苏敏长时间一个人呆在山洞里,让黑暗包围着他,让恐惧一点点消磨掉他的意志。可是,事实却是让他失望的,从抓到苏敏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日了,苏敏的意志没见垮掉,自己却被他一点点吸引过去,还被猜出了身份。 “嗤”一从火把在洞中亮起,驱走了无边的黑暗,苏敏长时间身处黑暗中,眼睛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一阵刺痛使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等他眯着眼努力适应了光线。才看清火是蒙面人点燃的,微光闪动。照亮了山洞里的景象,他来不及欣赏多日来身处的环境。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光溜溜屁股,他脸色有些潮红,下意识的将身子往阴影处靠了靠。 蒙面人头上依然是戴着顶大大的草帽,待他伸手摘去头上的草帽,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苏敏正在错愕间,只见他双手在颈项间拨弄了几下,一层皮肤状的东西被他从脸上揭了下来,此刻站在苏敏面前的正是一脸沧桑之色的罗甫洛。 看着眼前的场景。苏敏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罗甫洛小心将手中的东西叠好放入怀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给苏敏听:“此乃我祖传宝物,隆鼻垫颊,改变形貌,最是神奇,最难得的是别人看不出来,就是亲人相见也不会认出。先祖靠此物不知逃脱了多少次劫难。辗转传至我手,上次逃出北京时用了一次,这次又用到它,看来今后也少不了要多用用它。” 苏敏向侧后退了几步。将下身藏在一从岩石的后面,算是暂时遮了羞,对罗甫洛拱手一礼。笑道:“当初在我府中见到罗老伯,就知道老伯不是凡品。当时为情形所迫,苏敏有所怠慢。难怪老伯现在一见面就来个下马威。既然红花姑娘已成为我的嫂子,小侄和老伯也算是亲戚了,有不到之处还请老伯海涵!”苏敏不知罗甫洛到底是什么底细,不管怎样,先把亲戚的关系拉了再说。 谁知罗甫洛并不吃这套,凝视了苏敏半晌,方才叹道:“本来我想等带你出去后大家再见面,不过也没关系,早晚要让你知道是我,既然现在你已认出我了,索性我们就早点见面吧。自北京一别几近半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说老实话,在北京的时候,你对我父女二人不错,按理说我应该报答你。不过,你是我教敌对的大恶人,乘水火劫,带妖魔鬼怪杀我红阳弟子,沧州城下血流成河,令护法身死、‘圣主’蒙难。自沧州劫难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在北京的时候我有很多的机会杀了你,当时我就知道,如果有人会坏‘圣主’的大事,那就是你苏敏,可惜当时我一时心软没有下手,没想到会成今日之局面。”罗甫洛痛心疾首的历数苏敏的“罪恶”。 听着罗甫洛将自己封为了“大恶人”苏敏不禁哑然失笑,心说这称呼和后面的漫骂定是卢天赐所赐。他知道此时如果直叱红阳教之非,罗甫洛一定听不进去,于是就欲擒故纵,大谈起三阳末劫、无生老母来。他自“禁城之变”后就开始详细研究红阳教的教义,沧州破敌后,又从俘虏的几个堂主口中得知了红阳教大量的内幕消息。所以对于红阳教他不比卢天赐知道的少多少,其实红阳教和其他的天理教、白阳教一样都是从白莲教分支出来的,都是讲究万世末劫、生灵涂炭,教主奉神旨救万民,入教者生,不入教者死云云。 苏敏对红阳教的教义烂熟于心,饶是他记性好,竟将七百余字的红阳教主纲一字不漏背了一遍,背完抬起头问罗甫洛道:“罗老伯,您听我背的可有遗漏之处。” 这主纲是红阳教教众每日里必须早晚诵读的功课,卢天赐规定教中弟子不论是八十岁的老人,还是刚会呀呀学语的孩童都要背诵如流,罗甫洛入教多年当然记得清楚,他不知苏敏是何用意,就照直答道:“不错,你背的一字不错。” 苏敏笑道:“‘我红阳弟子,皆无生老母座下子女,亦为我兄弟姐妹,衣食同当,三劫之后,度回仙台,凡我弟子同享极乐。’啧啧,有这等世界,谁人会不向往。” “……” 看罗甫洛默不作声,苏敏继续说道:“不过,这一切却是水中月,镜中花,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啊!据我所知,教中戴高冠者(在正式场合红阳教内地位越高帽子就越高)锦衣玉食、声色犬马,也有贫穷者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此何为衣食同当;有些身居高位的色厉之徒,”淫人妻子,视同家常便饭,欺男霸女,引为理所当然,还动辄口称仙旨,草菅人命于光天化日之下,此何为兄弟姐妹。” 罗甫洛虽只是担当卢天赐的侍卫,教中事务接触的并不多,但一些丑事他还是听到过,起码他的红花在刚入教的时候,就被教中的几个堂主调戏过,直到后来因被卢天赐特意关照,教中的垂涎红花美色的人有所忌惮,他们的景况才好了些,所以他对苏敏的话驳无可驳,只好转移话题辩解道:“‘圣主’是弥勒佛驾前弟子,为救万民才下凡世,他老人家救的百姓不计其数,我罗家宗族二百余口,要不是蒙‘圣主’相救,早就饿死了。” 苏敏点头道:“您说的是实情,红阳教几年来的确救过一些人,不过数量刚刚过千,你可知仅去年春荒夏涝,官府赈灾不及,整个山东就饿死五万余人,如果他有心相救,这些人起码有一半可以活下来。我们在沧州缴获卢天赐随身携带的财物折合银两不下三百万两银子,比山东藩库的藏银还多了一倍,如果把这些银子全买了粮食,可以让十万人吃上十年,如果红阳教是为了救万民而来,为何吝惜那点黄白之物。嘿嘿,我看是土财主当腻了,卢天赐又想作皇帝了,就因为他一人的贪念,沧州城外红阳教两万余人身首易处,且不说这些人是否能到极乐世界去享福,单说那四万多伤残的教中兄弟,拖着残躯断臂今后如何能养家糊口,不知他们享的是什么仙福!” 苏敏句句诛心的话,直指红阳教和卢天赐的软肋,令罗甫洛无言以对。 过了良久,罗甫洛才缓缓的开言,语气也客气了许多:“苏大人你是有大学问的人,说那些道理咱说不过你,不过咱认准一个死理,就是知恩图报,‘圣主’救了我罗氏全族,甫洛自当舍身相报。今次,要对大人不利的,并非只有我红阳教,大人想必知道要取你性命的还大有人在,罗某取巧将苏大人请到此处,并无恶意,只是想大人网开一面,将‘圣主’放出,现在红阳教已不复存在,‘圣主’即便出来也不会再与朝廷为敌,让甫洛随便为他找个地方了却残生,我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了!” 苏敏摊着手笑道:“罗老伯高估了我的能力了,那卢天赐犯了谋反的十恶不赦的大罪,是朝廷钦犯,没有皇上的赦免的恩旨,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释放。” 罗甫洛对苏敏的回答并不奇怪,起身又戴上了那顶大草帽,上前又将苏敏的手脚治住,淡淡的说道:“苏大人是当今皇上和瑜亲王面前的红人,如果以大人的性命还换不来‘圣主’,那咱就只能一死以报‘圣主’了。”说着他猛吸一口气,隔着三尺远,将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下吹灭,然后身形闪动,灵巧的掠出了山洞。 苏敏看着他惊人的气功不禁骇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低头趁着星火犹余的火把,看见自己赤条条的身子,苦笑道:“看来今日不会再尿裤子了!”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速之客 罗甫洛走后,苏敏思绪纷乱,不禁感叹世事难料,昨日他还是主政三省、掌握无数人生杀大权的钦差大臣,今日却成别人的刀口下的鱼肉。他一时想姚秋山、康时勤在沂州如何搜寻自己,一时想到罗甫洛逼迫自己去换卢天赐该怎么应对,又想到朝廷内对自己的失踪会是什么反映,穆彰阿把持的军机处会怎么处理这桩公案,各种头绪纷至沓来,把苏敏搞得头脑发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靠着岩石渐渐睡了过去,似乎又回到了北京自己的家中,母亲慈祥的面容,秋怡心娇羞的微笑,嗯,陈盼儿怀里好像还有一个大胖娃娃冲着自己呀呀乱语,隐约就像自己小的时候,他想过去抱抱孩子,却怎么也过不去,突然间那娃娃从陈盼儿的怀抱中跳出,一下子将他抱起,快步向外面跑去,苏敏吓得大叫起来:“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可小娃娃听而不闻,跑得更快了,把苏敏颠的五脏六腑都调了个面。 难受的感觉使苏敏逐渐恢复了意识,他感觉到自己头朝下被一个人扛在肩头,正在急速奔跑,他努力睁开眼睛,四周还是黑黑的一片,但好像与山洞中的漆黑不一样,呼吸间清新的空气涌入他的胸腔,与山洞中潮湿的气息绝不相同,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到了外面,听到耳边的风声,想是罗甫洛扛着他在山中飞奔,只是头被黑布严严实实的包裹着,什么也看不见。 苏敏知道在黑暗中呆久的人,没有保护遽然到了光亮处的后果。他不知道罗甫洛有什么用意,只是心中暗暗庆幸。他只觉的罗甫洛扛着他不停的向上走。每走一段路还向后张望一下,似乎他在逃避别人的追赶。直跑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停了下来,罗甫洛将他放下。 苏敏手足还不能动,抬头刚想说话,突然罗甫洛一手将他按下,另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别说话,有人过来了。”苏敏眼睛看不见,竖起耳朵倾听。过了片刻耳朵才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距离他们十余丈远的地方停顿了一会儿,又往北方追去。等那脚步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罗甫洛才全身放松下来,伸手在苏敏的身上抓捏了几下,苏敏感觉手脚一阵轻松,原来身体已经可以活动了。 身上背着个百多斤的人在陡峭的山地奔跑半个多时辰,饶是罗甫洛武功高强,此时也是气喘吁吁的。苏敏听着他粗重的呼吸,笑道:“罗老伯,你武功盖世,何必这么怕事。上去几下将那人打发走了不就行了么!” 罗甫洛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人从没见过,看来是外地来的硬角。几日来就在这附件转悠,我看多半是朝廷鹰犬。我们昨日交过手。他武功也不弱,没有七八百招。我们分不出胜败。要让他这么找下去早晚会找到你藏身的山洞,所以咱们也该出来透透气了。”罗甫洛讲到这里突然看着苏敏的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要不是他捣乱,你也不会尿了裤子。” 苏敏这才醒悟过来,一摸身上还是光溜溜的,急忙将身子团成一团,罗甫洛笑着将一团衣服甩了过来,苏敏触手感觉光滑,已不是他原来那套穿了一月有余,粘粘湿湿的臭衣服,忙接过摸索着穿了起来。 原来,自从罗甫洛在跟韩行闹翻了后,他就离开了陆家庄许逸济的别院,韩行当然派出了几个武功不弱的好手跟踪他,好在他有易容面具,在蒙山城略施小计,很容易就摆脱了尾巴。这几日白天他就藏在山林中休息,夜晚找个山村野店或者村民家中买些食物,送到山洞给苏敏吃,他小心的很,每个地方只去一次,宁肯多跑十里山路也从不重复到一个地方买食物。 多日平安无事让罗甫洛有些懈怠,昨日他跑到山里一个较大的市集买东西,回来的路上,他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练武之人的机敏是天生的,好像身后有一股无形力量在威胁着他,回头看看却人影全无。 罗甫洛虽久不在江湖行走,但他江湖经验却十分丰富。他的武功并非家传,族中都是平常的村民,他早年跟着族叔外出跑买卖,当时山东连续三年大旱,土匪遍地,大行商跑码头财势大,可以雇济南府、保定府的镖局押镖,黑道上总要买镖局面子,也很少劫他们的镖。小买卖人本钱少请不起镖局,只好凑足三五十人一同上路,大家都出些银子,凑在一处作为路上的买路钱,并公推一个精明人出来与道上的土匪交涉,小股土匪不敢劫他们,大股土匪看在买路钱的份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一般都能一路平安。可是,他们这次的运气实在太差,碰上出门打远食的抱犊崮鹤云寨的谭大杆,谭大杆素以心狠手辣著称,手下有二三百人都是常年为匪的无赖之徒,对送上嘴边的肥肉焉有不吃之理,不但抢了行礼财物,还当场杀了三十余名客商,只将包括罗甫洛在内的几个少年和三个女子掳到寨子里,女子成了土匪狎玩之物,少年们则被威逼入伙,如有不从者要被关在土牢中活活饿死。其他少年抵饿不过相继屈服,只有罗甫洛一人宁死不从,饿的奄奄一息。到第五日,正当谭大杆率领众匪喝酒吃肉大快朵颐的时候,罗甫洛后来的师傅——太极门嫡派传人林远杰云游到此,看到山路上的尸体,一怒之下打上山来,其时林远杰已年逾花甲,但他仅凭一双肉掌,当场击杀了包括谭大杆在内的鹤云四十八友,余者皆拜服。 罗甫洛当时看的是气血澎湃,当即要拜林远杰为师,林远杰看他虽年已十三,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维其坚毅守正,容忍不拔,与自己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查看了他的骨胳,算是资质绝佳,就破例收他为关门弟子。林远杰生性豪爽,收徒不凭资质,只看是否投缘,他一生在大江南北收了徒弟近十人,资质好的已入一流高手行列,差的也是一方豪杰,林远杰想趁着年轻到处走走,就在每个徒弟处都呆上一段时间,长则二三年,短则数月。罗甫洛跟着师傅一边云游江湖,一边学习武艺,功夫日渐精进,十年后已有林远杰七八成的功力。罗甫洛生性淡泊,不喜江湖侠客的生活,林远杰在他出师时将本门绝学《八卦飞龙刀法》传给了他,罗甫洛回乡后默默无闻,娶妻生女,务农之余,照样苦练师门武功,几十年来除间或出门会一会同门师兄外,几乎不在江湖行走,尽管以他的武功在山东全省已罕有对手,但黑道白道上的江湖人物在他出山之前还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位高手。 罗甫洛知道此时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定是位高手,他故意走走停停,想把跟踪的人引出来,可后面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就是不露面。 到了山中,罗甫洛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展开轻功在山林峭壁间奔跑,这下跟踪之人就无法遁行了。罗甫洛在山顶回头一望,山下一个同样戴着草帽的身影飞掠而来,他身体虽有些单薄,但姿势矫健恣意,飘若游龙,蒙山的悬崖峭壁在他脚下似乎成了平地一般,罗甫洛心中不免暗自赞叹,他平生阅人无数,这样的轻功还是头一次见到。看此人神闲气定的样子,气度和修为也应该不弱,是个棘手的角色。荒山野岭蓄意追踪,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论此人是哪路人,定然是敌非友。 看甩不掉此人,罗甫洛干脆在一处山口转弯处停了下来,定好身形蓄势待发,静候那跟踪之人来不及停止时,乘势进击一举破敌。 那人转过山口果然速度飞快,罗甫洛从侧面一掌推出,时机拿捏的异常巧妙,取的是对方的左肋,去势迅疾,正是对方无法抵挡的部位。那人咋逢危局,反映迅速,在间不容发之间,身形骤停,借势向右前方飞跳一大步,堪堪躲过了罗甫洛必中的一击。二人也不搭话,各展绝技斗成一团,罗甫洛的太极掌力大势沉,那人也不示弱,手持一把银光小剑,舞将起来银光流动,剑法惊奇,稍稍弥补了功力上的不足,罗甫洛虽渐渐占了上风,但对方守的也十分严密,短时间并无落败之像,一袋烟的功夫二人已经斗了二百多回合。罗甫洛不明对方底细,不敢恋战,猛发数招,趁势向密林深处奔去,那里树木遮天蔽日、枝蔓横截,轻功到了这里没了用武之地,罗甫洛在林中又奔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回到苏敏藏身的山洞。从洞中出来后,他也没有走远,就在附近的一颗树上随便过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就发现那跟踪之人又在附近游荡,罗甫洛才感觉事情不妙,这样下去苏敏藏身的山洞早晚要被他发现,这才忙扛起苏敏逃了出来。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沂州知府 沂州府,位于鲁西南,境内鲁、沂、蒙、尼四山横陈,重峦迭嶂,千峰凝翠;沂沭河缠绕其间,纵横交错,碧水如练,府衙所在地就在兰山县城。 沂州山地众多,土地贫瘠,然享有盐利之便,过手的银钱比鲁中的一些府州倒还是多些,所以府衙经多次修葺,规模日渐宏大,门楣高耸,左文右武,前堂后寝,书简房、招稿房、税课司、军粮廨藏身其中,门口两尊张牙舞爪的石狮,显示出无限权威,令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 多日来闭城大搜检,使得城内居民人心惶惶,人们没事轻易不出门,衙门自然也是冷落安静。日进午时,门官洪久财惫懒的守在门口耳房里打着瞌睡,他是知府洪玉笙的本家堂弟,在乡里原本只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汉,牵着堂兄的衣襟,成了府衙的把头,实际上就是洪玉笙的贴身跟班,如今在沂州府里也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了。别人看他高高在上羡慕不已,谁知道他也有吃苦的时候,自从钦差大臣苏敏在沂州失踪后,一连七日,沂州地界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康时勤拿着巡抚衙门的关防,俨然成了沂州的大知府,今儿一个宪牌,明儿一个饬令,支使着洪玉笙里里外外团团转,这七日来把沂州的下属州县几乎个个都跑了三遍,比平日里一年跑的路都多,多数都是白天到地界处理公事,晚上接着赶路,堂兄洪大人路上还可以在轿子中眯一会儿,可怜他洪久财。事事前后都要跟着,他可是连着七日七夜身子没有沾过床。这不。昨晚他们赶了一夜的路,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赶回州府。现在堂兄在内宅补觉,他却不得不在耳房候着。这是因为,一回到沂州洪玉笙就得到省城的快报,巡抚左大人已经出发。原来,苏敏失踪后的第三日,姚秋山等人搜寻还是毫无进展,康时勤不敢再隐瞒了,忙将消息报与巡抚左清易知道,左清易闻讯后大惊。用八百里加急将奏折上报京城,自己向藩台草草交待了些日常公务,匆匆快马赶往沂州。 因左清易随时都会到沂州来,洪玉笙不敢怠慢,吩咐洪久财在城外各个路口布下衙役,假如巡抚大人来了要马上通报。左清易不喜地方官员迎来送往,所以山东官员就投其所好,都是在城门口迎接,一方面礼数上不欠缺。另一方面也显得勤于政事不是溜须拍马之辈。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呼喝声将洪久财从梦中惊醒,他急忙睁开惺松睡眼探头一看,府衙门口停了一杆大轿,轿身宽阔。比知府的绿呢八抬大轿还大了一圈,前后共有十二名轿夫,紫檀木的轿身不知漆了多少遍。油光鉴人,绯紫竹丝缠绕其间。豪华奢侈之外,又通透又凉快。洪久财知道在沂州能坐上这顶轿子的除了许逸济就没有第二人了。果然轿帘掀开满面忧色的许逸济哈腰出来,急急往衙门里闯。 洪久财是被许家银子喂熟了的,平日里他定是笑着往里迎,今日可不一样,洪玉笙睡前吩咐了,来人谁也不见。虽说他和知府大人是亲戚,可这位堂兄的脾气他洪久财是领教过多次的。所以,这次他满脸堆笑的迎上前去给许逸济打了个千儿道:“哟,这不是许老爷么,衙门里事多,小的可是有日子没到贵府上请安了,这里小的先给您……”许逸济知道洪久财是知府洪玉笙的心腹,如果是平日他一定拉着他寒暄几句,可他今日心中有事,急急的打断他的话问道:“知府大人回来了么,我有急事见他。” 洪久财陪着小心答道:“为了查钦差大人失踪的案子,我们大人连着在外面跑了七天七夜,刚回来歇下,等下还要去迎接中丞大人,事先吩咐了谁来了也不见,还请许老爷担待。” “什么左中丞要来了么?”出了这么大的事,许逸济明知左清易一定会来,可事到临头不免还是有些慌张。 “是啊,我们在省城的人用飞鸽传信说,中丞大人昨日下午就骑快马出发了,估摸着今日晌午前后就可以到,许老爷还是先回府去吧,等大人见过中丞大人,小的一定给爷报个信。” 许逸济急的摆手道:“不行,我有急事,要赶快见到知府大人,你快给我通报。” “这……” 看洪久财身子不动面露难色,许逸济冷笑一声说道:“怎么?知府大人如此怕左大人,难道就不怕穆中堂么,咱可是为了穆中堂的差事才来请见的。” 听到“穆中堂”三字洪久财打了个寒战,他知道堂兄洪玉笙本是前首席军机曹振庸的门生兼同乡,曹振庸败势的时候,他正好在家丁忧守制,穆彰阿当上首席军机后,他又走穆彰阿的门路,重新补缺当上了沂州知府。前年洪玉笙带着洪久财到北京述职,人一到京还未觐见,就首先到穆彰阿府中拜见。洪久财一直认为自己见识广,到了穆府门口洪久财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候门深似海。 这里人来人往,绿呢、蓝呢的官轿一直排出了胡同口,蓝顶子、水晶顶子的官员比比皆是,也不乏红顶子的官员出出进进。洪玉笙将五千两的银票和拜贴送了进去,在冷风中等了老半天才被人叫进,洪久财跟着洪玉笙在穆府中左一转右一绕,里面的威势让他不敢肆意观看,只是低着头跟着走,直走了好半天才到地方,见面的竟然还只是穆府的师爷,听说是姓程,说了没两句话就被打发出来了。以前在沂州的时候,洪久财以为堂兄是老大,许逸济是老二,他怎么着也算老三了,没想到到了京城他们连台面都上不了。 听许逸济搬出了穆彰阿,洪久财不敢怠慢,忙进去叫醒了洪玉笙。洪玉笙虽然被吵醒很不耐烦,但他也知道许逸济的背景,当下洗了把脸就出来相见。 洪玉笙出来的时候,许逸济正在后堂如坐针毡,因苏敏的失踪是因自己而起,不管结果是怎样,他都脱不了干系,所以许逸济一见面就着急的问道:“大人,不知这几日,钦差大人失踪的案子有什么结果了。” 洪玉笙平日很看不起面前这个许逸济,他胸无城府,见了面就吹嘘穆中堂是如何看重他们兄弟,仗着自己有些钱和后台,对州府下面的官吏颐指气使,有时也不买他这个知府大人的账。这次许逸济牵扯上了钦差大人失踪的案子,洪玉笙暗地里不免的有些幸灾乐祸,听许逸济问起案子,他不慌不忙的打了个哈欠,又喝了口茶漱漱口,才说道:“这些日子可真把本官给累坏了,莒州、兰山、郯城、沂水、蒙阴、日照、费县这一州六县跑了好几遍,山上山下的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说完他有又打了个哈欠。 许逸济心中有事,没听出来洪玉笙语气中的不满,又追问道:“大人可有什么收获?” 洪玉笙哈哈一笑道:“有收获,收获还不小呢!说来也多亏老兄帮忙。” “我?!” “我们沂州自清剿红阳教残匪以来,境内的大股土匪早已被打散,只有一些小股土匪散布在深山密林里小打小闹,官兵简直拿他们没办法。这次幸亏钦差苏大人被你搞得不见了踪影,那个康时勤和苏大人手下的参议道姚秋山像是疯了一般,几日来不吃不睡,指东打西,我虽也辛苦了点,但实在是收获不小。那个姚秋山真是不简单,他从济南调来些新军营的兵丁,这些兵精的一个个像是土行孙,他们来沂州不过两三天,就把各处的小股土匪藏身地打探的一清二楚,有他们带路,我们的驻防绿营捉起土匪来,像三个指头抓田螺——一抓一个准。呵呵,现在我沂州真正是全境无匪了,今年吏部考评,一个‘卓异’看来是少不了的啦!如此说来,不是要多谢老兄么?” 许逸济这才听出洪玉笙话中带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想拂袖而去,又想到此来的目的和临来前程运来的交代,没奈何强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冷冷的说道:“兄弟的确是流年不利,衰运当头,不小心惊了钦差靖毅贝勒的大驾,不过要说我许家从此就败了,许某可不敢苟同。先不说咱这是为了抓私盐贩子,也是符合朝廷律令的,到哪里都有话说。单说咱这里每年为穆中堂筹措的近百万两白花花的盐课孝敬,如果这条财路断了,您说穆中堂他老人家舍得么。哼哼,据我所知,那靖毅贝勒好像与穆中堂是面合心不合,还请洪大人想想这顶乌纱是怎么得来的,不要自外于穆中堂哟!”许逸济虽读书不多,但多年在商场和官场混,这点词锋还是有的,他说完斜眼瞟着洪玉笙。 洪玉笙听了许逸济的话不免一惊,对他已是刮目相看,心中暗责自己表露太多,他尴尬的笑道:“许老兄太见外了,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老兄是来问搜寻钦差大人的情况吧?唉,这次土匪的确抓了不少,可审问来审问去,就是没有钦差大人的消息,这么多天了,我看是凶多吉少呀!”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盐中生事 许逸济的眼线遍布整个鲁东,绿营、府衙、县衙都有他的人,洪玉笙没有找到苏敏的行踪他是早就知道的。但听了洪玉笙的这些话,许逸济却高兴不起来。他与程运来商量了许久,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苏敏趁乱跑出了镇子,在山里被哪座山头的土匪绑走了,如果是土匪绑票那就跟他许逸济没有关系了。所以他就听从程运来的吩咐,暗地里派出人一边在山里秘密搜索,一边与四处的黑道联系,如果能找到个机会黑了苏敏,不但可以找穆中堂请功邀赏,而且把罪责随便往土匪头上一扔找个替罪羊。 现在沂州府全境无匪,许逸济的如意算盘就打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简直是骑虎难下,不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他都有可能受挂落。如果苏敏就此丧命,就算他得到程运来许诺的道台实缺,他也怕朝廷中四阿哥这方的势力对他不利,那穆彰阿是否会拼着得罪亲王来保护他这个小卒还是未知;如果苏敏平安归来,他又怕苏敏顺藤摸瓜,抓到他的什么把柄,依旧是没有好果子吃。唉,果真是流年不利,他思谋着是否应该去城东找那刘铁嘴再卜一卦。 “逸翁兄!逸翁兄!”洪玉笙的叫声,惊醒了沉思中的许逸济。 “哦,啊?” “逸翁兄到我这里不会只是问问钦差大人的事吧,不知子朴(穆彰阿的字)老大人有什么吩咐?”洪玉笙恭敬的问道。 其实,许逸济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替穆彰阿收取盐课捐奉的事情而来,许逸济的家虽住在蒙阴。但他的盐场商会却是设在州府的附郭——兰山县城里,他平日里极少来商会。只是在收盐的时节才来呆上一个多月,所以商会的规模并不大。不过比起处在同一条街的县衙还是气派许多,许逸济那日从程运来住处回来,第二日就到了沂州。 许逸济作为沂州的盐道场商,实际上并不与灶丁直接打交道,沂州共有灶丁七千余户,大都散居在莒州和日照的沿海地区,每个盐场有灶丁数百户不等。他们大都是目不识丁的乡民,为了自身的利益每个盐场都公推了几个见多识广的精明人出来代表大家与官府和场商交涉,天长日久就形成了盐帮的体制。各地盐帮虽互相通气,却互不统属。盐帮实际上起到了灶丁和官府之间的桥梁的作用,朝廷有什么规制由盐帮告知给灶丁,每年朝廷收盐也是由盐帮将各家的盐收齐,统一交付到厂商的码头总库。许逸济要增加灶丁交盐的数额就必须通过沂州的盐帮。 沂州现任盐帮主事叫关鸿天,年纪在五十开外,身体健硕,据说年轻的时候是贩卖私盐的,在外面跌爬滚打多年。回到沂州后,被灶户们公推为主事,他不但见识广,在帮内公正无私。而且还有一身硬功夫,却不持强凌弱,只是将灶户中的几个泼皮修理的服服帖帖。他还以帮会的名义帮助弱小,灶户们都很信服他。在他当主事的七八年里。沂州盐帮万事井井有条,出盐的成色和分量都提高了不少。为拉拢关鸿天许逸济费尽心机,可关鸿天软硬不吃,他虽有时为了灶户也与许逸济顶一顶,好在并不刻意事事作对,许逸济深知关鸿天在灶户中的威信,所以也多次卖他个面子,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实际上有了关鸿天主持沂州盐帮,许逸济省心多了。 对于增加灶户交盐的数量,许逸济本就担心关鸿天反对,当他委婉的刚把话说出口,果然关鸿天头上青筋直冒,没等许逸济把话说完就立刻反对道:“许老爷,灶户已经过的够苦的了,日晒火烤比庄稼汉苦的多,平日里除去上缴朝廷的官盐之外,剩下些散碎盐巴换点粮食勉强够吃,要是赶上日头少的年景,盐巴出的少,灶户们就得吃半年野菜,您要是让他们每户再多出五引盐,那就要饿死人呀。” 许逸济见他这般眼红脖子粗的跟自己说话,心中腾起一股怒气,但他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便强压了压心中的不快,脸上还挤出一点笑容说道:“鸿天老兄,我许家在沂州做场商也有百多年了,像你这样一心为灶户的主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年辛苦操劳不容易呀。” 关鸿天冷静下来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毕竟与许逸济闹翻了大家都不好过,就微一低头抱拳道:“许老爷谬夸了,我关某这些年能把沂州的盐帮撑下来,也多亏许老爷帮忙,不过要灶户们每年再多交五引盐实在是交不出来了,今年的日头还好,缴了官盐后帮里还存了一千多引盐,许老爷要急用就先把这些拿去吧!。” 听了关鸿天的话,许逸济一改刚才和蔼的面容,厉声道:“关鸿天,你道是市场上买东西讨价还价么,今天叫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五引盐是朝廷新加收的盐课,是非交不可的,你灶户们不出,难道叫我许某人出吗?” 许逸济在沂州是跺一脚晃三晃的角色,平时他眼睛一瞪寻常人就吓得直哆嗦,可关鸿天却不吃他这套,站起身来丢下一句“咱活人不能等着饿死,盐帮是交不起这些盐巴了,该怎么办许老爷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出商会。 许逸济看着关鸿天远去的背影气得山羊胡子翘得老高,恨不得立刻将关鸿天的盐帮一举扫平,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家丁加上可以调动的人不过五六百人,关鸿天手下的灶户有四五万人,一旦冲突起来,谁吃亏还说不定呢。其它报复关鸿天的办法还有很多,但都不是一时的事。他不敢自专忙将事情告知程运来,程运来派人送来了长二指宽的条子,上书“找洪玉笙,办!”五个字。 第二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狐鼠相吸 “四十万两银子?!”洪玉笙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穆彰阿和奕忻在山东收取盐课供奉本是机密,仅只山东盐道和场商许逸济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各地盐政上都是一样的,盐商们都要拿出一些银子来打点朝廷官员。洪玉笙虽无权过问盐政,但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他知府到下面的衙役、里正谁都靠商会孝敬的例银过生活,洪玉笙作为沂州知府虽隐约知道一些消息,但却对其中的具体数额并不清楚。要知道整个沂州府每年上缴山东藩库的税银不过二十万两,而穆中堂却要在一个月内拿走四十万两银子,难怪洪玉笙惊诧。同时,对许逸济又是刮目相看了,看来他与穆中堂的关系的确不一般。 看着洪玉笙惊讶的嘴都合不拢,许逸济心中飘过一丝满足感,又进一步补充道:“洪大人是自己人,有些事知道了也无妨,给朝廷大员的例供是多年的规矩,我们沂州盐场是半年忙半年闲,以前是每两月给穆中堂送十五万两银子,一年就是四十五万两银子,今年山东直隶闹红阳教,头两个月的银子送的晚些,后面的银子本打算在下个月一起解往北京。不过穆中堂传出话来,今后每个月的例供银子提高到十万两,这次特别派了府中的程先生亲自来解银子。” “噢,程先生来了!本官去年进京述职的时候与程先生在北京有数面之缘,程先生招待甚周,不知逸翁兄可否引见引见。容洪某尽一尽地主之宜。”洪玉笙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花了五千两银子才见过一面,话说出口脸上泛出一缕微霞。当时他提出的要求是曹沂道员的官职。程运来却随口应了一声,问了些盐务上的事情。对他的要求不置可否,此次他听说程运来到沂州了,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巴结的好机会。 看见洪玉笙越发对自己恭敬,许逸济微微一笑道:“洪大人不需着急,程先生想要见您的时候,大人自然见的到。不过,现在程先生吩咐下来的差事,逸济身有不怠,不知洪大人能否帮忙呀?” “程先生吩咐的差事。就像中堂大人吩咐的一样,洪某当然要竭尽全力了。”洪玉笙听说是程运来吩咐的,忙一口应承下来。 当下,许逸济将例供缺口、程运来的主意和被关鸿天当场拒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讲了,最后他面有忧色的说道:“这次多出的十万两银子,商会将多年的存余贴补一些还能垫的上,不过长此以往就不是事了,如果不能多征缴些盐,我看商会以后连给府县各衙门的例银都出不起了。” 洪玉笙哈哈一笑道:“逸翁兄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呀。好说,好说。你盐商商会不好做的事,我知府衙门却是不在话下。” 许逸济道:“那关鸿天手下可有近五万人,他们都是些桀骜不驯之徒。现在又抱成了团,一个不慎要是激起民变来,可不好收场呀。” 洪玉笙捋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阴阴的说道:“逸翁兄没听说过‘破家县令,灭门令尹’么?他关鸿天再厉害。也是我大清的子民,只要他不造反。怎么斗得过官府,我们随便寻个由头将他下狱,到时候捏圆捏扁还不是由着我们嘛!” “要是那些灶户们不服滋事呢?” “哼哼,《大清律》里面说的明白,聚众、歇工皆是重罪,为首者斩立决,只要拣带头的杀他几个,其余的还怕他们不服服帖帖的么!” 看洪玉笙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许逸济半信半疑道:“刚才洪久财说,左中丞马上就要来沂州,你这位上宪可听说与苏敏走的很近,我们行事还需加倍谨慎,最好不要出什么纰露才好。” 洪玉笙道:“左中丞是为了钦差大人的案子来的,未必有闲心管盐帮的事,一切听我的安排,你放心,本官自然有办法团圆。” “哈哈,哈哈!”两人发出会心的笑声。 正在此时,府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这在沂州府衙可是少有的事,洪玉笙一皱眉,喝道:“来人!外面是怎么回事?”一个当值的衙役三步并作两步的进来打了个千儿,禀报道:“是几个不相干的人想求见知府大人,洪头正赶他们走呢!” 洪玉笙不耐烦道:“当我知府衙门是菜市场么,随便来来往往的,你们这些当差的越来越没用了,跟他们费什么话,先用水火棍给我打出去。” 许逸济这几日都为了自己鲁莽后悔不已,不想再生出什么事端,就劝解洪玉笙道:“大人,现在是非常时期可不宜动怒,如果闹起来,等下中丞大人来了,此人若再生什么枝节,大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我看不如出去看看,此人敢来知府衙门求见大人,定是有些来头。” 洪玉笙略沉思了会儿问那衙役道:“来的是什么模样的人?”“回大人话,来的一共是两个人,一个是个四十余岁的书生,另一个年纪三十多看样子是个长随。” 洪玉笙听了心中一动,赶紧吩咐道:“快,拿官服来。”他匆匆穿好大雁补服戴好涅蓝顶子官帽,刚走到大堂就听到门口洪久财嚷道:“耶呵,今天是什么日子,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从哪里崩出个你这号人来,不是跟你说过么,大人现在什么人都不见,你尽在这里罗嗦,别说你这个‘故交’了,就是巡抚大人亲自来了,敢上我们大人心情不好也是不见的。” 那书生耐着性子求道:“我们是在省城巡抚衙门当差的,认识你们大人,这次的确是有急务,还烦请老兄通禀一声。” 洪久财看他穿着普通,只带了一个从人,又是一脸风尘,想他是巡抚衙门中的一个寻常书吏,来求洪玉笙办事,再加上一点门包银子的表示都没有,当下也不客气,喝道:“快走,快走,少跟老子废话,要不是看你年纪一把了,我的水火棍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听了这话书生气得头上青筋直暴,正待争辩,那长随模样的人早就忍不住了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揪住洪久财的前襟,手上一使劲就将他提了起来,骂道:“你瞎了他妈的狗眼了,敢跟我们老爷这样说话!”洪久财哪里见过这阵势,不过他平时在衙门里颐指气使惯了,此时要是服软了,那还有什么面子,他就挺着脖子嚷道:“好小子,你要造反么,快把爷放下来,要不要你们的狗命。”那长随看他口出秽言手中一紧,将他勒的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冲着在旁边看着发愣的衙役吆喝道:“你们他奶奶的都傻了,还不给我把这两个反贼拿下!” 众衙役这才醒过来,齐声答应一声,抖开腰刀、水火棍和铁链就要上前拿人,就在此时后面传来知府大人的声音:“都给我住手!”只见洪玉笙上前甩下马蹄袖双膝跪倒在那中年书生的面前:“卑职沂州知府洪玉笙见过中丞大人。” 那长随随手就把洪久财往地上一惯,此时洪久财吓得眼睛瞪的溜圆,洪玉笙的话如同一声炸雷把在场的所有的人吓的有些懵懂,指着左清易结结巴巴的问道:“他……他是中丞大人?”洪玉笙翻身起来狠狠一巴掌打的他就地转了一个圈子,喝道:“你个不长记性的东西,本官平时是怎么交待你们的,对待百姓要态度平和,不要仗着我的势欺负人,今日你竟然对中丞大人不敬,看我怎么收拾你!”洪玉笙对众衙役喝道:“给我把他绑到堂前的树上,先抽三十鞭子,然后再在府衙门口枷号三日。”洪久财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也不知道求饶,被衙役们扯过去就往树上绑。 洪玉笙这番做作,被跟着出来看热闹的许逸济看在眼里,不禁对他机变处置暗自称道。果然,左清易脸上的怒容消逝了一些,说道:“罢了,抽了鞭子也就够了,枷号就免了吧。我虽没有亮明身份,但看他这样子平时就是作威作福的惯了,衙门狗,狗衙门,朝廷的名声都是被这种人给败了,为官者最紧要的就是要管好自己身边的人。” 洪玉笙忙躬身答道:“大人教诲的是,卑职知错了。” 左清易摆了摆手道:“一码是一码,左某虽属理山东巡抚不足一年,但洪大人施政有方是省里同僚们都认可的,吏部考评连续两年都是卓异,很是难得。” 听到左清易夸奖自己,洪玉笙心中乐开了花,但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得意忘形,所以他强压住心中的欢喜,跪下请罪道:“中丞大人谬夸了,钦差苏大人就在卑职的治内失踪了,卑职罪责难恕。” 第二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玉树临风 说到苏敏失踪的事情,左清易眼光黯淡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朝廷钦差遇袭,本朝近百年还未出现过,苏大人身居贝勒高爵,以两万官兵荡平山东直隶十数万教匪,不足三月使华北数省平定,乃是百年一遇的大才,皇上圣旨中的嘉勉之辞前所未有,大人年少正待大展宏图,不想却因微服私访在沂州出事,朝廷追究起来本抚难脱干系呀!今次本抚就为苏大人的事而来,不过在朝廷未有明旨之前,此事还不能声张,就连本抚到沂州的事情也要保密,防止贼人狗急跳墙伤了苏大人。” 洪玉笙点头道:“卑职和康先生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查的虽严密,但并未对百姓透露消息。大人一路辛苦,还请进后堂安坐,容卑职将这些天的查寻结果报与大人知道。” 他正要将左清易往里让,忽然发觉身边的衙役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个个互相挤眉弄眼的。“怎么?你们又在搞什么古怪?”洪玉笙低声喝问道。一个衙役小声回道:“大人,外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来。” “少在这里装愣,哪里有……”话还未说完,他也听到似乎声音从远处传来,“轰隆隆”好像是打雷,看看天又晴空万里,这声音持续不断,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听起来像是马蹄声,可要发出这么大声响的起码是数百人的马队,这城里难道进来马队了? “是陈瑜全来了么?”左清易回身问身旁的长随。 那长随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回道:“回中丞大人,确是新军营的马队。”说完不待左清易吩咐。自行朝府门外奔去,看着洪玉笙诧异的眼神。左清易边往外走边笑着解释道:“走我们也出去看看,刚才还未来及介绍。这位并非我的随从,他是瑜亲王府的侍卫总管、大内銮仪副使,一等虾,官讳乌其格,本在钦差行辕担任侍卫总管。他听说苏大人在沂州出了事,唯恐在四爷那里无法交待,急得不行,执意要跟着本抚前来。” 许逸济对朝廷官职不甚了了,洪玉笙却知道。一等虾的品轶虽不过三品,惟其尊贵却远在一品二品的提督、总兵之上,连督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也让他们三分,更何况乌其格还有銮仪副使的头衔,那就是大内侍卫的头。洪玉笙注意看去,此人看上去虽孔武有力,却形容枯悴,想是路途之上忧心如焚,行多歇少。劳心劳力所致,一般来说不是至亲至信之人出事断不会如此的。洪玉笙虽久闻苏敏之名,只道他只是凭着宗室子弟的身份,加上一点运气才爬上高位的。没想到他真不是那么简单,供他驱策的姚秋山、康时勤和乌其格这些都是精干之人,不是精明之主如何能驾驭了他们。想到这里洪玉笙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许逸济。他知道苏敏失踪的事情定然与他和程运来有关,他想着自己身不由己的踏入了这个泥潭。不免心中有些揣揣不安。 外面传来的马蹄声更近了,洪玉笙不及细想急忙带着众人跟着左清易到门口。他顺着声音放眼看去,远处街道已经被一片烟尘遮挡,尘雾中跃出一标骑兵,银盔银甲煞是威武,他们顺着街道飞驰而来,前面只能看到五六骑,后面的都被尘雾笼罩,看不清有多少人。这枝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威势惊人,路人早就吓得躲到路边,洪玉笙虽见过绿营走把式般的操练,但面前的情形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直看的他是心动神摇。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骑兵已到了他的知府衙门前,只听最前面的一名将军模样的人一声口令,铁骑爆然而止,待烟尘散去,人们看到的不过是三十名骑兵。 来人刚一下马,乌其格就迎上前去,抓住为首将领的手赞道:“瑜全,你小子还真有一套,能把骑兵训练成这样,三十骑步伐一致,听起来声势惊人,素伦的兵在蒙古骑兵中算是好的了,但与你这些手下比起来还差的远。” 来人正是新军营的协统陈瑜全,在左清易得到消息的同时,他也接到了姚秋山的信,那时他正在济南西郊的长清县训练骑兵。经过扩募,新军营已增加到了二千五百人,根据苏敏的指示,陈瑜全专门将最精锐的第一营设为骑兵营,装备了马刀、强努和改良后的短铳,增强了骑兵的远程攻击力,并弥补了新军营机动能力不足的缺点。 陈瑜全这次共带来了二百骑,他们虽比左清易路途远了二百多里,但来的骑兵都是营中的好手,飞驰近千里几乎与左清易同时到达,到了沂州他只带了三十人进城,其余的都在城外等待号令,另外他的副手卓世光还带着第二营五百名步军正在往沂州赶。 当下左清易、陈瑜全与姚秋山、康时勤等人会面不提。 在后来的日子里,有了最得力的大将和军队,左清易坐镇沂州,姚秋山和康时勤主内,乌其格和陈瑜全主外,他们又重新拟定了搜寻计划。左清易为官二十载,缉偷捕盗经验丰富,他认为长期封境毕竟不是事,于是就禀着外松内紧的宗旨,将各路兵马布设了下去,可是不论他们如何努力,一连十几日一丁点有关苏敏的消息都打探不到,他就如同被凭空蒸发了一样,消逝的无影无踪。 擎云崮,蒙山七十二崮之一,距离沂州城不过四十里,它的得名并不因其高耸,而是因其险峻。擎云崮的主峰最是奇特,下部的山体陡峭异常,好似拔地而起,到了半山腰又是一番奇景,瀑布流水,林木密陈,愈往上走愈是俊美。但一般人根本上不来,只有胆大的采药人,才能借助绳索和生长在山石间的灌木爬上崮顶,正是因为人迹罕至,它才保留住大自然赐予它的婀娜身姿不被人类破坏。 崮顶一帘瀑布飞坠数十丈,落入山腰的一汪深潭,此时朝阳初升,瀑布激溅出的细碎水滴折射出一弯彩虹挂在碧绿清幽的潭水上。此时,坐在潭边的苏敏却无心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他直勾勾的看着潭水中自己的影子已经有近一个时辰了。 苏敏自认为自己的面容虽不算十分英俊,但也在男子中算不错的了,浓眉直鼻,阔面方耳,还别有一股勃勃英气。可与此刻潭中的影子相比,却好似土头土脑的孔雀和鸟中之王凤凰比美。 这张脸实在太特别了,俊秀、刚毅、文雅、雍容绝妙的搭配在一起,带有一点点女儿的秀美,更多的是男儿的豪迈,如果这张脸还不能令怀春少女一见倾心,那世间再无第二张脸能配的上这句成语。 苏敏又一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麻酥酥的,潭中人和他一样也摸了摸脸,到了此时苏敏才完全相信这张脸现在是属于自己的。刚才罗甫洛给他贴上面具时不适的感觉已大大减轻了,面具的边缘已经干透了,几乎和他的皮肤无法分别,他曾经试着撕了撕,一阵钻心使他不得不放弃这种尝试,估计要揭掉面具非要一种特殊的药水不可。指头滑过,自己这张“脸”摸起来还很光滑,上唇和下巴上还有一点硬硬的胡茬,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体温,苏敏此时不由得慨叹,世间万物林林总总,总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让你惊叹不已。 这时,潭水中又多了一个身影,苏敏认出这就是罗甫洛在洞中与他相见时的面容,这是张四十余岁中年人的脸,与苏敏的“脸”相比,这张脸实在是普通的紧,黑黄的面皮和深深的皱纹勾勒出岁月的痕迹,没有一点特别的地方,它实在是太普通了,放在人堆里转眼就不见了,就算是面对面,保管你见了十遍还是记不住他。 苏敏起身立在潭边的山石上,他身上已是换上了簇新的天青绸的长袍,上身套着绣着金丝的团福坎肩,刚梳好的大辫油光绽亮,微风吹过,衣带随风飘起,他的丰姿连罗甫洛也看呆了,罗甫洛保存这张面具三十年,这次还是第一次用,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苏敏盯着罗甫洛看了良久,方才叹道:“看来我们要出去了,不过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要把我装扮的这么特别,难道你不怕别人会注意到我么?” 罗甫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只可惜我师父只给我留下了这两张面具,让我装扮成少年模样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只好留给你用,不过这样也好,谁会知道你这样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实际上是官府倾力查找的钦差大人!” 苏敏苦笑了一声道:“这话倒是不错,别说别人,现在就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 罗甫洛表情严肃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听好了,今次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我只想以你换回我教的‘圣主’,清廷已经颁了明旨,十月十五就要在济南对‘圣主’行刑,距现在还有整整两月,如果到时候换不来‘圣主’,或是我们在那日之前到不了济南,那你就别怪我老罗心狠手辣了,只怪你自己的命不好。”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章 不乐亦乐 北方的八月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这个时节山花烂漫草长鹭飞,正是少年们鲜衣怒马驰骋山野的时候。苏敏走在宽阔的驿道上,衣色华美一表人才,不过就是身下的坐骑有些煞风景,是一头栗色的小毛驴,而且这头毛驴实在是太小了点,苏敏骑上去脚尖都快挨到了地面,这是罗甫洛刚才在一个小镇上不顾苏敏的极力反对,花五两银子挑的一头最小的驴子。 就这样,二人一驴出山了,罗甫洛扮成一名家人模样挑着行李步行跟在苏敏后面,像极了出门远游的富家士子带着一名忠心的老仆。不过,苏敏这一人一驴走在路上实在是不协调,就像一位新郎官上身穿着大红喜袍,下身却光着腿还沾满了黑泥,让人一看都忍俊不禁的想笑。时至近午驿道上的行人也不少了,一路上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的人真是不少,苏敏见罗甫洛一脸木然,装作什么都看不见,自己虽恨不得一脚将毛驴和罗甫洛一起踹到路边沟里去,但在此情形下只好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骑驴挺胸还要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当然,在众人取笑的目光中,还有一些羡慕的成分,尤其是从一些遮的严实的小轿、驮车射出来火辣辣的目光,这是妙龄姑娘和年轻少妇的,在这些目光的慰籍下苏敏还算好过些。 长这么大苏敏还没有骑过驴子,北京驴子倒是不少,但北京人没有骑驴的,只是坐驴车。后来他步入仕途,当然各种出入骑乘名马就不在话下。苏敏以为骑驴和骑马差不多。当他实在受不了路人的取笑的目光时,想催着小毛驴快些跑。没想倒把毛驴的犟劲惹发了,这畜生不赶就走,打急了反而站住不动了。看罗甫洛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苏敏只好自己想办法,行人饶有兴趣的围成一个圈子,看这位俊美的公子和一头犟驴之间的搏斗,人们面带微笑还七嘴八舌的出主意,驴子看人围多了更来劲了,一个响鼻接个响鼻。任苏敏怎样赶都纹丝不动,一时间驿道好像成了乡间的庙戏,嬉笑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看苏敏折腾的差不多了,罗甫洛才过来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在驴子背上轻轻一拍,那犟驴才乖乖的走出了人群。 苏敏知道这是罗甫洛在趁机整自己,因为他自从擎云崮下来后就对罗甫洛没个好脸色,也没讲一句话,人的心情不好当然就不想讲话。此时。苏敏又想起临走时罗甫洛在崮上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到了山下任何事都要听我安排,你要是妄图找人帮忙或是胡乱说话,可就别怪我到时不客气!”说完他右掌凌空劈向潭水,去势虽不凌厉。但潭水中像是被谁扔进了一只爆竹,“啵”的一声溅起的水花有三尺多高。在苏敏惊愕的目光中,罗甫洛又从背囊中摸出一只外皮被磨的溜光的鹿皮小袋。他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几只三寸长泛着蓝光的短镖,幽幽的说道:“这是前年我从晋南天镖秦栖桐的尸体上搜得的。他当年称霸晋南与我教起了事端,最后他带人挑了我们红阳教长治分堂。宋裕麟宋护法派我带着几个总教的好手前去,那秦栖桐果然不愧是‘天镖’,发镖的手法稳准而隐蔽,我们同去的五人有三人中了他的镖,这镖上面淬了不知道是什么毒,只要有人中镖见血,不到一个时辰就会全身发黑而死,简直无药可救。”罗甫洛说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对当时情形的惊惧,他看了苏敏一眼,用布条小心将短镖包好缠在左臂上,然后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虽不擅长发镖,但自信十丈以内打中一个人是不成问题的,你要是想找机会逃跑,也可以尝一尝这毒镖的滋味。” 被人威胁终究不是个滋味,苏敏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两人一路上默然不语,待远远看到驿道通往的高大城墙,苏敏才猛然惊觉,他们已经到了沂州城。 擎云崮在沂州城以西,如果直接往济南方向走,根本不经过沂州。看着一脸惊诧的苏敏,罗甫洛面无表情的说道:“近来,官府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批人,都是些硬角色,他们密布在出府境的大小路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把守,难缠的紧,要平安的出沂州看来还真不容易,我有个师兄就在沂州,我想他能把我们送出去。”说完这些他就只管赶路闭口不言。 苏敏听后面上不露声色心中暗喜,思量这些人定是姚秋山等人布置解救自己的,只要出不了沂州府,不但罗甫洛交换卢天赐的企图无从实现,自己逃脱的机会也会大一些。 沂州城的情形出乎苏敏的意料,沂州城城门虽有十几名官兵盘查过往行人,但检查的并不严格,只是拿着一卷画轴一一对看行人,问问是什么地方人、进城干什么,然后就放行了,苏敏估计那画轴上定是自己的画像。轮到他们时,罗甫洛假称是保定人要到徐州走亲戚路过沂州,苏敏站在罗甫洛的身后,不敢明着说话,只能拼命的眨眼,希望能引起官兵的注意。果然,他的目的答到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小军官指着苏敏问道:“他是你什么人啊?”罗甫洛点头哈腰的回道:“官爷,这位就是我家少爷,我家少爷与舅老爷家的小姐从小定了娃娃亲,这次到徐州就是去少爷的舅老爷家去相亲。”那军官上下打量了苏敏一番,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姑爷,眼睛还忽闪忽闪的,你要是个女的,只怕比娘娘庙里的观音娘娘还漂亮,比倚红楼的姐还会勾人呢!”旁边一个三十多岁老兵油子取笑道:“彭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听说你姐姐刚刚守寡,干脆把这个兔爷拉回去配给她,又有劲又光鲜,把她喂的饱饱的省得她老是缠着你闹。”那彭头一脚踢到兵油子的屁股上笑骂道:“滚你娘的蛋,我看把他配你老娘正合适,也给你找个便宜老爹。”众兵丁都是一阵哄笑。 苏敏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罗甫洛却一点都不生气,脸上堆着笑道:“官爷取笑,官爷取笑,我们少爷要不是早有婚约,跟官爷结个亲家也是我们高攀了,呵呵!这个天不早了,我们还要进城找客栈,您看是不是……” “进去吧。”那军官笑着挥了挥手。 苏敏临进门的时候狠狠的瞪了那彭头一眼,心道:“他奶奶的,你还不知道利害,等老子脱困了,看怎么整治你这个便宜小舅子。” 不想后面又传来那兵油子的笑声:“哎哟!不好,彭头,您老八成是被这兔爷看上了,刚才眉来眼去的,现在临走还不忘再瞅你一眼,今晚你睡觉可要把门栓紧呀,别让这小子钻了空子。”在众人的哄笑中苏敏简直要被气晕过去了。 罗甫洛对沂州好像很熟悉,也不用问路,带着苏敏穿行于大街小巷,他们找了几处客栈都不太满意,有的住店的人太多,牛鬼蛇神人员混杂,有的是大车店,住的都是脚夫苦力,以他们这样的身份住进去实在太扎眼了。 此时已近晚饭时分,路边一座两层的酒楼此刻人声鼎沸酒菜飘香,苏敏抬头看去,这酒楼修的颇有古风,雕栏画栋,朱红大柱灿然生辉,就算在京城这样的酒楼也应是顶尖的了,在这小小的沂州这里应该是最豪华的店面了。酒楼的挑檐下一块大匾上书几个颜体大字“仙乐居”,两侧红木楹联写着:“翘首仰仙踪,汉也仙,铁也仙,吕也仙,我今买醉蒙山里,非仙也仙;及时行乐地,春亦乐,夏亦乐,秋亦乐,冬来寻诗风雪中,不乐亦乐。”苏敏知道楹联里谈到的三位仙人定是汉钟离、铁拐李、吕洞宾,传说八仙过海前曾在蒙山饮酒嬉戏,这楹联不仅意境绝妙,而且把店名也套在其中。苏敏本就对对联非常感兴趣,一见之下大有倾慕之情,加之行走半日腹中已是饥肠辘辘,酒楼中传来的酒菜香气更是惹的人馋虫大动。 “老罗,你答应我的烧鸡和酱肘子该兑现了吧,少爷我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嚼了吃掉。”苏敏大声招呼道。 这时在门口候客的伙计立刻迎上前来,热乎乎的招呼道:“这位公子眼力真是不差,沂州最好的酒楼就是我们‘仙乐居’了,我们刚从苏州请来了名厨,香嫩燠鸡、太湖酱鸭都是小店的拿手菜,去年省里的崔臬台就是在我们仙乐居给崔老太爷办的七十岁寿酒,说句不客气的话,您离了我们这里跑遍整个山东都没这个口福呀!” 罗甫洛看里面人太多了,不想多事,就推脱道:“少爷,咱出门时带的钱不太够,能省则省,我看咱们还是随便找家面馆吃点吧。” “别骗人了,你从你太爷那里拿了一千多两银子还当我不知道,出来这么长时间,你给我吃了一个月的咸菜干粮还不让开开荤,不行,我今天不吃仙乐居我就不走了。”苏敏大模大样仰着脸说道,面上一阵坏笑,心里道:“先是被你打了半死,又让你关了半死,接着又给羞辱了半死,现在当然要趁机占点便宜啦,难道你还能当街把我打死不成”。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仙乐酒楼(上) 这二人一驴本来就惹人注目,当苏敏和罗甫洛在仙乐居门前争执不下时,几个街头的闲汉过来围着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道:“有一千多两银子,吹牛吧?有这么多银子还只骑头驴出门?”“呷,你周老二兜里有一个铜板都不能让它过夜,是有一个花十个的主,没听说过愈富愈抠门么,人家穿的这么精神,可是吃了一个月的咸菜馍馍了。”仙乐居地处沂州最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他们这里打了围,引得路人不自觉的聚集过来。 在众人面前终不能将苏敏一掌毙了吧,罗甫洛正拿苏敏没办法的时候,忽然围观人群中有人喊道:“官兵来巡街了,大伙儿快散了吧!”苏敏向街头一看,果然有一小队官兵骑马由西向东碎步驰来,领头的哨长赫然就是苏敏在新军营首次募兵时就见过的朱吉安。这小子数月不见此时差点就认不出来了,他穿着七品武官的顶戴,上身绷的直挺挺的,手中的马鞭甩得山响,成了威风凛凛的小军官,哪里还有半点当初邋遢店伙计的影子。 街上围观的行人知道这些官兵的利害,立刻向街道两旁散去,苏敏正在想怎么和小安子打个招呼,一双大手将他臂膀捉住拖向路边,苏敏上臂顿时感到如同被烙红的铁箍箍住,整个右边的身子没有了知觉。秋怡心曾经在空闲的时候教过他人身体的穴位和功用,他知道这里叫青灵穴连着心脉,果然从青灵穴侵入一股热气。直逼他的心口而去,一种闷涨的感觉让人无法忍受。苏敏快承受不住,马上就要叫出声来。可那股热气又立刻消逝的无影无踪,罗甫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莫想捣鬼,治你的手法咱多的是,如果还想尝尝刚才的滋味,你尽管试试!” 就在这一时间,小安子扫了他们一眼,带领的骑兵与苏敏擦身而过。 迎客的伙计又笑迎上来道:“这位老客是位会过日子的人,不过俗话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不能太亏待自己了。咱们店里的菜肴贵贱都有,但味道都是沂州府头一份。再说,咱们是店里既卖酒,又留客,前店后栈,干净通畅,保管您住的满意。最近官府对外来客商查的紧,您要是住了别人的店,官府的衙役三天两头来查。寻个不是还要拉进官府去问话,麻烦的紧。您要到我们这里住店都不一样了,隔三叉五客官府才来查一次,由我们铺保。官差一定不会找客官的麻烦。” 听了伙计的话罗甫洛心中一动,显然是被后面一句话打动了,于是松口道:“好吧。既然少爷喜欢,那我们吃了饭就住这店吧。” 那伙计听了大喜。吩咐小厮将小毛驴牵到后院饮水、喂料,自己将罗、苏二人让进酒楼。酒楼分为两层。下面一层摆着二十几张方桌,此时约有八成的桌子已经坐满了食客,猜拳斗酒、斛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其中还有几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人。伙计是个灵巧的角色,看罗甫洛虽是仆人的服色但好像当着这位英俊少爷的家,此时看他眉头一皱,忙说道:“小店楼上是雅座,人比下面的少,二位客官还是楼上请吧。” 伙计将他二人带上楼,罗甫洛看去,楼上果然清静了许多,东、南两面靠窗户的位置摆了六张桌子,西面是用薄板隔出的两间雅室,墙上挂了些字画,北面是用石灰刷的雪白,上面还有几首诗词墨迹,想是为一些文人酒后抒发诗性而预留的。 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分,楼上的五张桌子都已坐有人,只有中间的一张桌子是空着的,另外,两间雅室中有一间竹帘垂下,隐约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晃动,还有窃窃私语声传出,应是已有客人。 也许是苏敏的形象太出众了,他们一上来,楼上酒客目光齐刷刷的射向他们,罗甫洛感觉到了,忙向带路的伙计说道:“嗯,雅室好像还空了一间,我们就坐这里,到时候自有给你们的赏钱。” 那伙计歉意的一笑,说道:“啊哟,对不住客官了,不是小的推脱,实在是已有老客定了此间的雅室,还请二位委屈一下,就坐这张空桌吧。” 罗甫洛无法只好带着苏敏在空桌旁落座,苏敏也不客气,张嘴点了五六样酒楼的招牌名菜,都是些鸡鸭鱼肉的荤菜,还要了一斤价钱最贵的玉壶春。伙计吆喝了一声下去传菜去了,他们二人才开始仔细打量酒楼上其他客人。 东面两桌分别坐着三四个人,看样子就是往来行商的商人,谈论的话题无非是你那里货物什么价钱,今年贩的什么货物只赚了一点点的毛利等等。北面两桌,一桌只坐了一人,是个年轻的白面书生,侧面对着他们,一个人点了两盘小菜,就着酒,目不斜视,在自斟自饮。另一桌是个大桌,人数稍多,坐了五六个人,也都是商人打扮,酒菜好像已经上齐了,可是还是无人动筷,他们在低声交谈的同时,还不时的张望着楼梯口,想是还在等什么贵客来了才能开席。最令苏敏感兴趣的是南面那张桌子坐着的两位客人,这两位都是书生打扮,年纪稍长些的一个长的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坐在那里虎虎有生气,他大手中摇着一柄折扇,但让人瞧不出半点潇洒倜傥的感觉来,只好似走错门的鲁智深错拿管毛笔当禅杖。年轻些的一个长得恰恰相反,面庞白皙,眉毛纤细,五官小巧有致,是个俊美的少年,不过比起苏敏现在的形象来,多了些娇媚少了些男子的豪气。苏敏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定神看去只觉得此人的一双眸子寒澈清冽,深邃悠远,正在此时那青年目光正向他这边射来,两人眼神一触,都感觉到对方目光中不凡的神韵,忙各自岔开。苏敏观察到他二人虽坐在一起,却话并不多,壮实青年几乎没有动桌上的酒菜,斜着眼睛总是看楼梯口,像也是在等什么人,俊美青年举杯轻酌,显得神情闲舒,器宇不凡。 就在这时木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敏转头看去,见一共上来了三个人,那班等客的商人忙起身离座迎接,其中一人苏敏认得,就是在小镇上带头抓捕自己一行人的许府管家郭羡。商人们恭恭敬敬将三人让到上座,众人端起酒杯互相敬酒恭维起来,这时苏敏要的酒菜送了上来,果然是色香味具全,他低头猛吃的同时,耳朵却在注意听着郭羡那桌的谈话。 听得片刻,苏敏已知道这些人的身份,那几个是来沂州贩盐的商人,后上来的三人中除了郭羡,另外两人分别是兰山县崔知县和马师爷。原来这些商人月前在沂州购买了大量的食盐,就储藏在府城内,也就是兰山县城内,准备待全部的食盐收齐后,再装车西运。谁知苏敏出事后,沂州全境封境,一粒盐都运不出去,耽误一天就损失百多两银子。后来左清易坐镇沂州虽解了封境的命令,但兰山县作为府城附郭却并没有解禁,商人们摆宴就是为了恳求崔知县颁发特令,允许他们运盐出境。 酒过三旬,商人们开始七嘴八舌诉苦,郭羡显然是中间的牵线人,也在一旁替商人们帮腔。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那崔知县才轻咳了一声,说道:“列为老兄的苦衷本官都知道,无奈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呀,有朝廷的旨意和上宪的敕令,我一个小小的知县虽有爱民之心,但官卑职小能有什么办法?!”这是官场套话,商人们当然听得出来里面的弦外之音,其中为首的一个穿赭色长跑的方脸商人掏出一方盒子,放到崔知县面前,说道:“我等多年来在沂州做买卖,深受崔大人的照顾,也赚了些小钱,无以为报,听说老夫人是吃斋念佛的,我们特地为老夫人请了一尊佛,以示我们孝敬之心。”那崔知县将盒子打开一看,脸上立刻笑逐颜开,也不客套,将盒子交给旁边的马师爷,说话的口气立刻不一样了,苏敏猜想那里面定是金银珠宝打造的佛像。 “哎呀呀,我知道你们这些盐商做买卖不容易,可这次的事情实在是难办。” 因为气氛融洽了许多,那方脸商人渐渐放开了,问道:“敢问大人这次州府封境封了这么长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呀,不会是朝廷的盐政又有什么变化了吧?” 这次苏敏失踪的事件,虽然闹得动静很大,但知道消息的人仅限于知县以上的朝廷命官和许逸济府中的少数几人,左清易要保密,许逸济也不想搞得满城风雨,所以即便是衙门的衙役和绿营的军官也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崔知县故意压低了声音,但隐约中苏敏还是听的一清二楚,“这次封境并非是因为盐政上的变故,而是因为……”他将事情粗略的讲了一遍,将这些商人听的瞠目结舌。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仙乐酒楼(中) 拿捏官腔,见财则喜,苏敏对这个崔知县没什么好印象,对他装腔作势的语调也特别反感。苏敏转过头不想看他,眼睛不经意间向四周扫去,此时酒楼上的客人的情绪并没有因那崔知县的讲话而有什么变化,其他两桌客人离的较远,还在各自谈论不停,没有注意到崔知县的讲述,对面桌上壮实青年依旧是盯着窗外,心神不宁的摇着折扇,只有那独自饮酒的年轻人和美目如电的书生似乎很闲适的低头品酌美酒,但苏敏看的出来他们都在认真听崔知县讲自己的事情。 美目书生眼睛一挑,眼光飘来和苏敏的眼神对视在一起,目光中显露出一点调皮的神情,这种目光苏敏曾从陈盼儿的眼睛中看到过,想起陈盼儿和远在北京待产的秋怡心他心中一热,对这书生有了一些亲近的感觉。要不是有罗甫洛在旁,他早就上前搭讪去了,此时他只好朝那书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不一会儿,苏敏点的酒菜就端了上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一月未沾荤腥的苏敏早已口水肆溢,也不管罗甫洛,运筷如飞将口里塞的满满的了,兀自不停手。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这位公子请了,在下燕林,枯坐喝酒无趣,可否同席一叙?”“呜?”苏敏正挑了一筷子肥硕的红烧肘子往嘴里送,抬头一看,竟然是那美目书生,他嘴里使劲嚼着,但这口实在是太大了,没办法说话只好大点其头。罗甫洛在旁拱手推脱道:“素昧平生。有些不方便吧!”,燕林微微一笑道:“天下之大云云众生能认识几人。出门在外讲究的就是投缘。”说完已拉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罗甫洛无法,只好瞪了苏敏一眼。说道:“少爷,您可要记得出门前老太爷交代的话,出了什么事情老奴可担待不起呀!。”又在桌子下面用右手扣住苏敏左手的脉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燕林饶有兴趣的看着苏敏艰难的将肘子嚼了咽下,方才发声问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苏敏一时语塞,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应该叫什么,他只好咳嗽几声,为了掩饰取过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罗甫洛忙抢先回道:“我们少爷大名叫洪化,直隶保定府人氏。正要到徐州我们舅老爷家里去相亲。”罗甫洛怕苏敏说漏了嘴,忙把调子给他定了下来。 “洪化!”苏敏一口水呛了,猛烈咳嗽起来,心道,这老罗太没有创意了,想不起什么好名字,就把红花的名字改了谐音移到了自己的头上。燕林脸上露出笑意,调侃的说道:“想不到洪兄一表人才,却还尚未婚配。不知道你那位舅舅家的小姐是不是可人儿!” 苏敏想着他那子虚乌有的未婚妻不由心中苦笑,含糊的说道:“那是小时定的娃娃亲,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然后转移话题道:“对了,听燕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燕林道:“小弟的确不是山东人。只是游山玩水到了沂州,兄台可猜猜我是哪里人?” “嗯,你说话是京城的口音。不过还带了点南方话的味道,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燕兄应是在苏扬待过一段时间吧!”苏敏听惯了秋怡心的话,秋怡心说的话就和这个燕林有些相似。所以苏敏才大胆的猜测。听了苏敏的话,那燕林似乎吃了一惊,苏敏知道自己猜准了。果然燕林淡淡的说道:“洪兄猜的不错,我从小是在苏州长大的,后来在杭州也待了一段时间,近五六年才到了北京。”苏敏笑道:“哈,然我猜准了,江南文气最盛,看燕兄的样子应是饱读诗书了,不知可否讨教一二。”他们俩人即席谈起诗词文赋,你一言我一语,竟然谈兴甚欢,如同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 崔知县和众商人那桌已酒过三旬,商人们对他曲意奉承,崔知县因为苏敏的事情忙了多日,难得今日轻松一点,心中高兴就喝的有点微醺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刚才跟你们说的钦差苏大人的事情,在前几日那可是官府的机密,不过现在不要紧了,朝廷已经发了明旨,委军机处王鼎王大人为钦差,即将亲赴沂州处理苏大人的案子。” 一个商人喝多了些,口无遮拦的说道:“嘻嘻,王钦差救苏钦差,倒是有趣的紧!” 旁边那个方脸商人应是他们中间的领头的,在旁边呵斥道:“刘老三,你少在这里胡嘞,苏大人那是贝勒爵位,手下随便一个奴才都比你小子高贵,王中堂更别说了,他老人家在我们那里有现世包公之称。” 刘老三被骂的有些清醒了,忙赔罪道:“文老板教训的是,瞧我这点德性,喝了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崔知县听文老板说起王鼎,极有兴趣的问道:“哦,文老板知道王中堂的事?” 那文老板微躬了躬身子,接着说道:“小人祖籍本是浙江云台,几年前我们省里发生了一桩大案,轰动了大江南北。”旁边的马师爷插嘴道:“文老板所说的大案是否就是‘徐蔡氏命案’?”那文老板回道:“正是,这桩大案当时的确非常有名,浙省人几乎都知道,这案子恰好是王中堂王大人办的,我们家乡的百姓至今还念念不忘,有好事之人还把这件事写成了鼓书到处传唱。” 崔知县转头问马师爷道:“这桩案子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呀?” 马师爷欠了欠身子说道:“这案子日子久了,东翁又久在北方为官,自然不甚了解,那时在下尚在绍兴就学,所以对这件案子也略知一二。”事关公案,又是即将来沂州办案的钦差大人办理的案子,全桌的人纷纷要文老板给他们详细讲讲,那文老板笑道:“那我就随便讲讲,不明之处,就由马师爷补充吧!”,他轻咳了一声开讲了,其他桌子的客人也停止了交谈,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过去,凝神侧耳倾听。 王鼎是苏敏的老熟人了,在北京的时候也曾零星听说过这件案子,不过对于细节不是特别清楚,就仔细听这文老板讲下去。 “说起来,这是道光十年发生的案子了,此案涉及浙江省、府、县官员数十人,悬宕达三年之久。”文老板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端起酒杯呷了口酒,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大家都在眼巴巴注视着他,就眉飞色舞的继续说道:“其实此案案情本不复杂。当时,浙江德清县城一民妇徐倪氏与继子徐敦诚通奸,被徐敦诚之妻、儿媳徐蔡氏碰见,徐蔡氏随不是出身于大户人家,但从小读过几本书,晓得事理,知道此事不宜声张,就暗地里好言规劝婆婆。谁知那倪氏听后又惊又惧,恐事情泄露,遂起歹意,与婢女秋香将儿媳徐蔡氏勒毙,对外谎称发痧突亡。嫁到徐家的女儿突然死亡,蔡家人疑窦丛生,立即决定赴县、赴省告状。那凶犯徐倪氏家境在当地也算富户,她听说蔡家告到了官府,就抢先一步上上下下大肆行贿。德清知县黄兆蕙,行检渎职,玩忽人命,连尸首也没看,就草草判了病毙,原告未服继续上告。其后,湖州知府和杭州知府,两次行检、复检,仍敷衍了事,维持原判,蔡家人更是不服,数年间往返于省城告状。那倪氏更是厉害,拿出家产上下打点,买通各级官吏,上至巡抚下至仵作狱吏等小吏,所以虽经数次开棺验尸,徐蔡氏均被判为自缢,案情拖延三年不能终结。道光十三年,浙江新任按察使王惟恂接办此案,发现疑窦甚多,意欲平反,苦于府县各官均受贿,上下连成一气,众口一声,加之徐蔡氏已死了三年多,尸身早已腐烂,又因为几次开棺验尸,枯骨被搞得一塌糊涂,已经没有任何检验的条件了。兼受到浙江巡抚黄鸣杰的刁难阻挠,上压下抵,王惟恂被层层关系所困,处处掣肘,郁闷之极,竟然突遇意外,身心受到重创,奇惨无比,最后被迫自缢身亡。” 按察使俗称“臬台”,是正三品高官,为方面大员,竟然为查案而自缢,在历朝历代都几乎没有先例,众人听到这里都唏嘘不已。 文老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说道:“下面的事情事关刑狱,马师爷应该知道的比 我清楚,就请马师爷继续讲吧!” 那马师爷也不客套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前面文老板讲的跟我知道的差不多,咱虽不是刑名师爷,但对刑狱判案也知道一些,这案子经府县数名官员审理,‘人证’、‘尸证’俱全,应该是‘铁案’ 难移了。不过由于接案主审的按察使因此自缢身亡,搞得朝野震惊,徐蔡氏命案成为全国一大疑案。当今皇上闻听此案后惊骇不已,下旨革去黄鸣杰浙江巡抚,又令王鼎王大人趁主持浙江乡试的机会复审此案。” 崔知县听到这里叹道:“这案子到了这份上成了无头案,还怎能翻案!不知王中堂当时是如何查案的?”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仙乐酒楼(下 听到王惟恂不幸自缢身死,苏敏叹道:“又是位忠贞之士,可惜为屑小所害,不过性格还是太坚刚了些,否则也不会走这个绝路。” 罗甫洛也淡淡的说道:“他是个好人!”这是苏敏第一次听他赞扬一个朝廷官员,就趁机说道:“是啊,一个人不论他是身居庙堂还是行夫走卒,查其德行惟观其为人行事,只要行的是大义,为苍生黎民根本计,即为有德之人。与那些明里说是救人救世,实际上却为一己私利害人无数的人相比,却是天壤之别!”罗甫洛知道他是借机贬低卢天赐,“哼”了一声,也和他不争论,只是把头转向别处。 “燕兄,你看呢?”苏敏回头看燕林时,只见他两眼潮红,泪水充盈,不由得奇怪的问道:“燕兄为何如此伤感?”燕林听到苏敏发问,方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掏出绢帕拭了拭泪眼,挤出一点笑容道:“小弟听得竟迷了进去,深为那王大人的高义所感,也哀其英年早逝。”苏敏笑道:“没想到燕兄如此多愁善感,竟似女子一般,不过瞧你素颜玄发,皓齿丹唇,要换成女装定是美玉之人。” 燕林听到此处美目一跳,旋即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洪兄取笑了,要论美绝之姿,小弟甘拜下风,即使昔日潘安宋玉与洪兄相比,也不过是乡野村夫罢了,嘻嘻,洪兄要是个女子,燕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你娶到手!” 在苏敏苦笑之际,那边马师爷还在不慌不忙的讲着王鼎的传奇故事:“王中堂当时是刑部侍郎还兼着顺天府尹,老大人聪能绝顶。往往能从常人不敏处入手,一出手即是雷霆之击。在赴浙江的路上。王中堂就调阅了此案的案卷。得知倪氏因此案万贯家财花费殆尽,又在临县租了间小房子居住。王中堂据此认定此案中必有受贿舞弊之人。谁想,王中堂刚到杭州就听说被告倪氏在狱中自缢身亡了,原来,新任巡抚程含之听说皇上要重查此案,就下令将倪氏收押,谁想她竟然不声不响的死在狱中,也不知道是自己想不开还是有人暗害。” 苏敏临桌的一位商人听的入了迷,听到此处不禁大声呼道:“这可更不好办了,连被告都死了。案子哪里还能查的清。”众人跟着点头,心中都有同感。 燕林也喃喃叹道:“是啊,头绪都断了,从何查起呢?难道这王中堂真能像包青天一样能日断阳夜审阴么!” 苏敏低声说道:“说头绪尽断也不尽然,想那倪氏一个妇道人家,难道会自己抛头露面行贿官府么,只需找到替他行贿之人,案情就会大白于天下了。” 只听那马师爷继续说道:“嘿嘿,如果是寻常的案子哪里能显现出王老大人非人之能。对于案情王中堂在路途之上就已经成竹在胸了,他在杭州并不耽搁,只带了一个从人微服私行到了德清,就住在一间城内的小客栈里。不动声色的暗访了三日,到第四日在客栈穿上官服吩咐店家叫了一乘轿子,说是去审徐蔡氏的案子。然后出门打轿直奔县衙。王老大人当时已经年逾五旬,穿着普通。就像一个教书先生,那店家见他突然摇身一变突然成了二品大员。惊疑之状无法细说,那徐蔡氏的案子早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听说来了钦差要重审,一时间整个德清都传遍了,众人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为了看王老大人是如何办案的。” “啪”那个一人低头喝酒的年轻人情不自禁的一拍桌子,低声慨叹道:“真性情,大丈夫,勇亦有谋,思定后动,贪官污吏们就无所遁行了,恨不能一览王老大人当时的风采啊!” 那青年声音并不高,酒楼上的人都没在意,只是苏敏听到了,注意的看了他一眼。马师爷当然也没有听见,继续说道:“王老大人就是要让乡民驻足听审,一时间大堂内外挤满了人,徐蔡氏案子的各色人等传齐后,王老大人不动声色先是一个个问清了姓名,猛然发雷霆之怒将帮助倪氏打理官司的讼棍郭谋捆翻在大堂之上,历数其何年何月帮倪氏变卖了什么财产,得银多少,又于什么时间结交了哪个官员。郭某吓得魂飞魄散,以为事情败露,遂将他帮倪氏行贿官员的事情悉数交代,此案就此全解。倪氏身死就不予追究了,与其通奸的徐家少爷被因为没有参与杀人,被判了流徙三千里,帮助倪氏勒毙徐蔡氏的丫鬟秋香被判斩立决,官员因此受挂落的计一个巡抚、六位府道官员、十余位知县,处罚均为流徙和罢官不等。徐蔡氏一案结案后,德清县城鞭炮足足放了三日,王老大人当时是威震江南,许多方面大员见了老大人还不自觉的发抖呢!待老大人办完差离浙返京的时候,有好事之人在驿道边树了块木牌,上书‘虎去山还在’,老大人阅后豪气勃发,当场要来笔墨就在木牌上填了一句话‘山在虎还来’,此等气魄胸襟难怪浙省人还念念不忘呢!” 燕林听完,苏敏刚才的推断暗合了王鼎断案的思路,不由得佩服的看了苏敏一眼,说道:“洪兄,果然见识不凡,片刻间竟能看出要点之所在,君之才亦不输王中堂了。”苏敏笑道:“燕兄过奖了,此案其实并不复杂,只是这般贪弊的官儿们实在是太肆无忌惮了,哪有不露马脚的。” 那边桌上商人们听完发出一阵赞叹声,崔知县抚掌叹道:“为官者到了如此境界,也不枉金榜题名一回了!” 听完马师爷说书般的语调讲完了王鼎的故事,座中一个连鬓胡子的中年商人傻呵呵的哈哈大笑道:“痛快,就该治治他们,这些个贪官死要钱,哪里管别人的死活,我们风里来雨里去,辛苦赚了些银子,有六七成都喂了……”他自顾自的说,没想到把官员们全部扫了进去,座上崔知县的脸色已经变了,那连鬓胡子还没看见。 “老涂,你喝醉了么,尽在这里胡诌!”郭羡收了这些商人们的谢礼,才抬出许逸济的面子,把崔知县请了出来,只求安安稳稳将事情办成,不想惹得崔知县不高兴,横生枝节,就打断他的话喝骂道。 崔知县寒着脸向郭羡一拱手道:“衙门里还有公事要回去处理,崔某就先行告辞了,这佛像也不敢拜领,还请各位收回,讨扰了。”说完他起身就准备离席,被郭羡一把拉住,劝解道:“老崔,这是为何呀,看在兄弟的面上,再略坐坐,还有些事情要拜托老兄。” 众商人此时才如梦方醒,狠狠的瞪了那姓涂的一眼,七嘴八舌的称颂崔知县道: “要论起爱民如子,我们崔大人也丝毫不亚于王中堂,对我等子民最是和善!” “崔大人廉洁奉公、清正廉明,对百姓秋毫不犯!” 听了商人们肉麻的奉承后崔知县才勉强被郭羡拉回桌前重新坐下,但脸上依然是全无笑容,郭羡举杯劝饮了一番,才放下酒杯说道:“我们虽为盐商,但与一般的商人却不一样,寻常商人贩货经商要是有一倍利就不得了了,你等贩盐最少有十倍的利,这不靠朝廷,不靠各位大人的照应能行么?”他冲那姓涂的一努嘴道:“崔大人的令堂是信黄老之道的,老涂你来的时候还说有什么东西要献给崔老夫人求道用的,是不是呀!” 姓涂的商人知道这次不出点血是过不了这关了,恨不得封住自己这张蚀财惹祸的嘴,咬咬牙回道:“是呀,是呀,小人有一尊家藏的岫玉太上老君坐像,正要敬献给老夫人,明日就送到大人的府上。” 崔知县板着的脸略微露出些笑意,说道:“诸位都是朝廷倚仗的乡绅,卖盐也是为朝廷税收和万民生计,本官焉能不体恤你们的难处,明日本官就去请知府大人解了我们兰山封境的命令,好让你们尽快将盐运出去。呵呵,这次盐运不出去也不见得是坏事,听说这次本州封境,河南的盐价涨了三成,这次你们可要赚不少钱呀!” 那姓文的商人知道他这又是给他们开方子,心中厌恶,表面上却不得不笑着说道:“兰山在崔大人的治下讼平赋均,万民乐业,百行兴盛,我们这些行商也赚了些小钱,这都是崔大人的功劳哇,小人们绝不敢忘了大人的恩惠,回来后必定再找机会拜会大人,聆听教诲。大人英名睿智,治县有方,他日必定平步青云,仕途无量,说不定也会像王中堂一样萱麻拜相!” 苏敏知道清廷下面的官员一个个屁股都不是很干净,但这样在酒楼中当着众人的面,公然索贿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一脚将他踢死。罗甫洛冷眼看来,目光中带着一点奚落的神情,小声说道:“少爷,依小人看,天下还是以这样的官居多。”苏敏此时无话可说,转过头不想再看那桌人的丑态。与苏敏同桌的燕林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垂下眼帘端着酒杯在唇边细细品咂,只有苏敏瞥见他深寒澈骨的眼神,激的苏敏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苏敏不想听到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过誉了,过誉了,王中堂是皇上倚重的大臣,以公忠勤能著称朝野,崔某官职卑微哪敢望其项背,只求在兰山为乡民做点好事罢了。” “哈哈,哈哈,崔大人过谦了,依我看倒是王中堂实不能望崔大人的项背!”一直默不作声独自喝酒的孤身青年此时突然大声说话了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邂逅紫微 众人都被这个声音吸引,纷纷转头看过来,马师爷看他衣衫普通,但举手投足间器宇不凡,说的又是崔知县的好话,就客气的起身抱拳问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与我家老爷可有旧交?” 只见那青年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手中还拿着酒杯,侃侃说道:“在下是从外地来的,今日才到沂州,跟这位堪比王中堂的崔老爷自然是没什么交情,不过听了列位讲的王中堂的故事和崔大人刚才的一番高论,使在下对崔大人的为官之道佩服得五体投地,故而忍不住出口夸赞,诸位要是不明白的话,小生在此还可以解释解释。”他这番话语气中带着戏谑,酒楼上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听出他话里藏锋,苏敏甚是佩服他的胆量,不过也暗暗替他担心。 马师爷自然也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恭,冷笑一声道:“出门在外还要小心作人,莫要忘了这里可是沂州府的地界,敢问老兄在哪里高就?”马师爷心想此人知道崔知县的真实身份还敢出言相讥,不是大有来头,就是属于愣头青式的人物,如果属于后者当然不足虑,他为人谨慎,在警告之余,想先把对方的身份弄清楚了。 “哈哈,哈哈!”笑声狂放不羁,似冲破檐顶直抵云霄,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色潮红微带醉意,一扫刚才的沉闷,神采飞扬的吟诵道:“要问我是从哪来?哼!听好了: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燕林听了脸上露出取笑的神情对着苏敏低声笑道:“这书生喝醉酒竟是痴了,刚得罪了那贪官,现在又酸不流丢吟几句歪诗。不知道等会儿尝了‘竹笋炒肉’是否还有这份雅兴!”谁知苏敏听了这诗神色一动,说道:“莫笑。此人绝不简单。” “……” 看着燕林满脸不信的表情,苏敏解释道:“你道那‘丝纶阁’和‘钟鼓楼’是什么地方?‘丝纶阁’是唐朝替皇上草拟诏书的地方。‘钟鼓楼’也是皇宫禁苑才有的,紫微郎更是不一般,那是对翰林院里翰林的尊称。” “此人竟是翰林?!”燕林清澈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尚在东摇西晃的青年。 这诗并不难解,苏敏向崔知县那桌望去,果然崔知县和马师爷口中默念着这首诗,同时对望了一眼,目中露出惊异的表情,苏敏知道他们也猜出了此人来历不凡,他细细的回想。将他在京里认识的人梳理个遍,可就是没有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影子。 那帮盐商都是言利之辈,识得几个字,只会记帐而已,哪里听得出诗中的奥妙,刚才出言得罪人的涂老板想趁机在崔知县目前献个殷勤,一拍桌子站起来呵斥道:“你一个穷酸书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在沂州除了知府大人就是我们崔大人最大了,他老人家随便拔根汗毛就比你的腰粗。你狂什么狂,等会儿用四十斤的大枷把你枷起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青年一口饮完了杯中的残酒,浑不在意的笑道:“我是称赞这位崔大人,你既然听不懂。且听我慢慢解说。”他又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嘻笑说道:“听你们刚才之言,王中堂固然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官。但小生以为比起崔大人来是万万不及的,崔大人最是公忠。见钱有理,有道是钱多的比钱少的有理。有钱的比没钱的有理,童叟无欺,货不二价;最是勤能,只要给了钱,为人办事从不拖延,还保证办成办好!你说这样的好官王中堂哪里比的上,哈哈!” 崔知县气的脸色铁青猛然站起身正要发作,马师爷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崔知县转折官场近十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他当即醒悟过来,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必然不简单,现在巡抚大人就在沂州,在酒楼上将事情闹大了于自己不利,就挤出点笑容顺势拱手说道:“阁下想是喜欢说笑,今日本官是受乡绅所邀,随便出来坐坐,没想到老兄竟然误会了。不过没关系,老兄既然到了我的兰山,也不用着急走,大家亲近亲近,改日定当拜访。”说完他一拱手带着马师爷快步走下酒楼,当然那尊佛像此时是不便带走的。 青年凭着一腔正气,借着酒劲在酒楼上肆意任为一番,没想到事主快速的溜之大吉,他反而没了目标,只好叫过伙计又上了一壶茶,慢慢酌着解酒。 苏敏猜想独坐青年很可能就是王鼎的属下,他知道王鼎有个习惯,凡是出京办差,总是喜欢派人到目的州县打前站,先了解地方的民情官箴,往往等他到了就能雷厉风行立马行事。当然能被王鼎看上的青年官员不但会办事而且为人正直性格坚刚,有的不到三十岁就外放了知府。看了刚才这个年青人,苏敏笑着摇了摇头,为人肤浅意气用事,不知道王鼎是如何将他挑出来的。 不多会儿,苏敏将酒菜一扫而空,惬意的拍了拍饱涨的肚腹,罗甫洛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待长了,假意劝苏敏早点休息,叫过伙计吩咐记到账上就做势起身。苏敏无法也跟着粘站起来对着燕林抱拳问道:“我们今晚就住这店里,燕兄和那位兄台可也是住在这里?” 燕林道:“不错,小弟也住在这里,也是咱们兄弟有缘分,下次就让小弟回请洪兄。你说的那位老兄啊,他不是我的朋友,也是小弟在街上碰到的,他正好要到仙乐居来找人,我看我们谈的来就在一起喝了几盅。” 他们正说话间,楼梯一阵乱响,听到一群人喧闹的正在上来,苏敏心中暗道不好,担心是那崔知县被青年讥讽了几句怀恨在心,现在派人来找麻烦了。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求告无门 随着一阵杂乱的声响,从楼下上来了七八个人,其中有几个身穿衙役的服色,另外几个敞着衣襟,穿着黑绸灯笼裤,不用猜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定是街头的痞子之类的人物。只听为首的一个人一上来就旁若无人的大声嚷道: “他奶奶的,这些日子忙的腚不着地,今日好容易闲下来可要好好跟兄弟们乐乐,不醉不归呵。”说完他有扭头冲着楼下骂道:“王小柱,你死哪去了,还不快点来招呼爷们,小心爷等会儿烦了,将你这酒楼砸个稀烂!”跟着他的人好似助威似的跟着一阵叫骂。 楼梯又是一阵响,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满脸堆笑的跑上来,苏敏认得他就是刚才在楼下招呼客人的掌柜,王掌柜麻利的打了个千说道:“哎哟,洪爷您老可是有日子没来小店了,您看我这蛤蟆眼刚才只顾算帐了,竟没看到爷进来,该打!不过小店可砸不得,您要是砸了小店,可到哪里去吃正宗的淮阳菜呀,爷您消消气,来来来,您定的雅座都给您备好了,等会儿给您上坛上等的碧玉春算是小的孝敬您老的!”王掌柜看来是积年的老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嘴皮子利落,不停气的说完这些,那姓洪的脸上立刻阴转晴,笑道:“算你小子会说话,等会儿伺候好点,今天不白吃你的,自有人给你付帐。”王掌柜哈着腰陪笑道:“洪爷这么说就见外了,您可是在知府衙门里可是除了洪大人之外,说一不二的人物。这些年来没少照顾我们仙乐居,来吃个饭那是看得起我们。什么钱不钱的,您来了就给足我们面子了!”王掌柜这一手算是磨练出来的小聪明。明知道对方吃饭不会给钱,自己又惹不起,与其要不到钱不如大度些,索性不要了。 这个洪爷不是别人,正是沂州知府衙门的洪久财,他被王掌柜几句奉承话说得心中畅快,指着一个大汉笑着说道:“你孝敬的且寄到下回,今儿个是西城的老周请客,哎老周。你今天可得出点血啦!”老周立刻接腔道:“多亏洪爷仗义,就凭着盐帮的关老头被关进了知府衙门大牢这件事,这客我周汉请定了,他奶奶的几年来被盐帮压苦了,咱紫缨会也该牛一回了,来来来,好酒好菜都给我上上来,让我们陪洪爷好好乐乐。”说着王掌柜已将众人让进雅座,洪久财自然是坐在上首。 罗甫洛听到事关盐帮的关鸿天。忙凝神听他们下面还在说什么。 沂州是盐的产地,盐帮的主事在州里算是名人,王掌柜小心问道:“周爷,您说得可是盐帮关鸿天关主事?” 洪久财喝了一口伙计上来的香茶。赞了一句,开口解释道:“正是,知府大人昨个下晌出了签票。盐帮的关鸿天已被关进了知府衙门的大牢,他拒不缴纳朝廷征收的盐引。还妄图聚众谋反,已经有人举发。他原来是红阳教的余孽,正是朝廷严旨惩治的要犯,自然不会放过他。” 王掌柜摇摇头咂舌道:“关主事主持盐帮十几年,平时还经常照顾小店生意,为人最是和气,没想到成了朝廷的要犯,那盐帮岂不是也要受牵连?” “哼哼,盐帮要是不按数向朝廷缴纳官盐,一样讨不了好,谁不缴官盐谁就是红阳教余孽,按朝廷律例至少也要流徙三千里。”洪久财得意的说道,好像他现在能够决定几万人的命运一样。 说话间伙计将两坛子酒和几碟子凉盘端了上来,拍开泥封一股浓香的酒香立刻充满了酒楼,洪久财两眼放光,吆三喝五催促倒酒。原先和燕林同桌的那个壮实的书生快步走上前,躬身施礼叫道:“洪爷!”洪久财抬头一看来人穿着像是个书生,却不认识,正在错愕间,旁边老周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洪爷不认识吧,他就是关鸿天的儿子,叫关云书,没接他老爹的种,是个只会读书的酸秀才。”洪久财听了微微阖首,嘴里嚼着一块香卤顺风,眯着眼睛细细品味,正眼都不看关云书一眼。 关云书没办法又躬身说道:“洪爷,家父是盐帮主事关鸿天,昨天被知府衙门锁走了,在下的父亲实在是冤枉,他跟红阳教确无任何瓜葛,这是沂州五位名士的具保状!”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薄纸递了过去,谁知洪久财只斜睨了状子一眼,并不接过来,不耐烦的说道:“我这里是朋友喝酒,你要递状子就到衙门去,少来打搅我们的雅兴。” 关云书脸憋的通红,依旧低声下气的说:“在下到过知府衙门,衙门的书吏不收具保状,说是这案子由洪爷负责,叫在下直接将状子交给洪爷,还请洪爷多行方便,等我父亲脱困必当厚报!” 平日里盐帮也有例银孝敬知府和各县衙门,洪久财自然分得一份,但他每次寻机去盐帮想打些秋风,关鸿天待他总是不冷不热,临走时最多不疼不痒的给他拎二斤点心。洪久财早就对关鸿天不满,只不过有些忌惮盐帮的势力,不敢逼迫太甚,这次赶到这个机会当然要报复了。他不慌不忙的举杯将满杯碧玉春倒入口中,一股辛辣酣香直冲胸腹,刺激的他浑身发热,不由得舒坦的叹了口气,才说道:“呜,你说关鸿天不是红阳教的,那他为什么敢抗缴朝廷的盐引?” “洪爷,不是家父抗缴朝廷的盐引,实在是今年的朝廷规定的盐引已经交完了,知府衙门又要多交三万引,不知是不是朝廷征收的?” 洪久财露出了一副无赖嘴脸,拧着脖子说道:“你要问这个咱可不知道,你还是直接去问知府大人,嘿嘿,兴许大人心情不错会告诉你吧!” 关云书被抢白了一番,只好继续求道:“交了今年朝廷的例盐后,灶户手中除了一点生计盐之外已没有多余的盐,还请洪爷在知府大人那里帮忙说说,缓一缓,待明年新盐下来一起补上。” 洪久财嬉笑道:“不久三万引盐么,谁不知道,关鸿天把持沂州盐帮十几年,过手的盐上百万引,每年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吃一辈子的,还说没有盐,谁信呀!”那帮混混七嘴八舌帮腔道: “就是,他们吃了十几年的金饽饽,也该吐出点了!” “他奶奶的,关鸿天这个老东西平日里吃肉,还不让老子们喝口汤,活该整死他!” 关云书听他们辱骂自己的父亲,气得头上的青筋直爆,无奈对方不但人多而且个个一身横肉,父亲又只让自己学文,空有一个好身板却丝毫不会武艺,只好忍气吞声的咽下这口气,低头说道:“洪爷误会了,我父亲虽主持盐帮多年但并未中饱私囊,不过为了防止灾年,盐帮历年还是积攒了一些盐,大概有三四千引,洪爷如能把家父放出来,盐帮马上就将这些盐缴到商会,余下的待以后再慢慢补上。” “呵呵,三四千引?”洪久财冷笑道,“十成你只交了一成就想过关,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关云书面色苍白的说道:“洪爷明鉴,熬盐只是个苦力活,没有多少收项,现在就是将盐帮所有的存盐加起来都没有三万引了,来的时候盐帮的几位叔叔给在下交了个底,如今灶户们勒紧裤腰带最多还能凑个一万引,一共可以拿出一万四千引,您要是要的再多,我们沂州盐帮的老老小小只好出去逃荒了,明年朝廷定规的盐靠谁来熬呀!” 听到这里洪久财格格一笑道:“没想到关鸿天还有个这么能言会道的儿子,你既能作得了盐帮的主,我也不能小看你。”他拎着一坛刚开封的酒“咣”的一声掷到桌上,“要账的再英雄也怕欠债的精穷,只要你将这坛子酒喝下去,咱就算你盐帮没有盐,你老子自然也就没事了,这么便宜的事哪里去找,半坛子酒就抵了一万多引盐。” 苏敏看这坛酒刚倒出了几碗,剩下的起码有半坛子,足有一斤多烈酒,别说是人,就是一匹马喝了这坛子酒也要趴窝,那洪久财一脸坏笑瞅着犹豫不决的关云书,摆明是在耍弄对方。 说到此时,酒楼上的人都听明白了,知道是知府衙门在朝廷的例盐之外又要盐帮拿出三万引盐,关鸿天定是抗着不交才被知府衙门抓了进去,关鸿天的儿子求告无门,不得已才来酒楼向洪久财求情。众人对关云书同情不已,但谁又敢公开得罪洪久财,都装作低头喝酒吃菜,偷偷看着关云书那边的情形。只有刚才和关云书同桌的燕林好像没事人一样,一面悠闲的轻摇折扇,一面频频向苏敏敬酒,根本不向关云书看半眼。 苏敏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燕林,心中暗自思量,山东刚刚平定了红阳教叛乱,民心变动,正是安抚为重的时候,朝廷断然不会又增加征收例盐的数量,这沂州知府竟有天大的胆子,敢于私自征盐,要知道按《大清律》擅征赋税可是重罪,一但查实至少是斩立决。 一旁的罗甫洛此刻直勾勾盯着满脸得意之色的洪久财,目光清冷,寒意袭人。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出手不凡 仙乐居的大伙计焦四,四十开外的年纪,生得一副好相貌,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实成,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店小二,再加上天生的一副笑模样,用仙乐居前任东家胡老惜的话讲,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简直就是个作伙计的材料。 焦四从十四岁在仙乐居作小学徒算起,在酒楼里几乎干了三十年,一直做到了仅次于掌柜的大伙计,当然他要是识几个字的话,掌柜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不过焦四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很是满意,他就喜欢和客人们打交道,一见到客人立马是笑容满面,加之记性好,生客来第二回他就能叫出别人的名字,他说的出所有熟客喜欢喝什么酒,吃什么口味的菜,有他的笑脸迎进送出,仙乐居人气起码增加了二成。 可叹仙乐居原来的东家胡老惜死板的很,对厨子很刻薄,有能耐的一个个奔高枝去了,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大本事的,菜肴十几年前那老三样,眼看着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还舍不得花大钱去请外地的名厨,将一家近百年的老店越做越死。 焦四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吃饭,他虽然连着拿了一年多的半薪,家里的娃娃连顿干饭都吃不上,但焦四觉得自己实在是离不开这间百年的酒楼,那门口的两根红漆大柱油光直可鉴人,是他擦拭了几十年的,楼上楼下的紫檀木桌椅也是有年头的了,油漆的极好,虽然边角露出了本身的木色。但桌面还是泛出深幽的蓝光,看着这一切他在这里做的再累心气也是高高的。 好在情况终究有了转机。前三月从直隶来了一位新东家,出了个令胡老惜无法拒绝的价钱。将仙乐居盘了下来。新东家整修了酒楼,又从扬州请来了名厨,仙乐居的生意像着了魔似的一下子火爆了起来,酒楼的伙计一天忙下来腿肚子直转筋,但工钱拿全了,大伙干的不觉的累。焦四作为大伙计工钱比以前还加了二成,他的心劲就更大了,每日早来晚走,恨不得住在店里。 焦四虽说对每个客人都是笑脸相迎。但也有他不想接待的客人,洪久财就是其中的一位,每次他到仙乐居,焦四的心都是提的高高的,这可是个难缠的主,总要找点事出来,不是喝醉了乱摔东西,寻伙计的不是肆意打骂,就是找别的客人的麻烦。这次焦四亲自出马小心伺候。他将酒菜端上去,刚下来没一会儿,就听到楼上“咕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他和王小柱心中一惊。两人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只见关鸿天的儿子关云书,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双目紧锁,衣服上淋的都是酒水。身边还丢了一个倒扣的空酒坛。 原来,关云书本来酒量就平平。刚才因为心中烦闷,已喝了些酒,现在又被洪久财逼着灌下大半坛子酒,已然不能支撑,身子一软醉死过去。王掌柜上来不敢多问,焦四忙招呼伙计上前将关云书抬下楼醒酒去了。洪久财翘着二郎腿看着被抬走的关云书,满脸的得意轻蔑之色,那紫缨会的周汉趁机恭维道:“盐帮这些杀材仗着朝廷靠他们出盐,就以为自己如何如何,连洪爷也不放在眼里。事道临头没有人敢出来,让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出头,也不看看我们洪爷是哪路的神仙,这小子三招两式就被整倒了,今天没醉死,就算他运气!”说完又招呼其余人道:“来!喝酒,就当出门碰到个臭虫,别扫了咱们陪洪爷喝酒的雅兴。”众人闹哄哄的回转身子正准备入席,忽听酒楼上有人幽幽的说道:“人家可是把一坛子酒都喝了,姓洪的,你说话就当放屁么。” 这声音不大的一句话,说出来却惊得酒楼上所有人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在沂州的地界上,敢对洪久财不敬的人,不是身陷囹圄,就是背井离乡,酒楼上的人看见洪久财的目光扫射过来,胆小的人忙将头低下,却用眼角的余光寻声望去,声音是从苏敏这桌发出的。 这桌上,罗甫洛穿着普通,神情猥琐,众人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大家关注的当然是燕林和苏敏两个俊美的少年。 “呵呵!有人要强出头了呀!”洪久财冷笑一声。 燕林面无表情的轻摇折扇,直着眼睛瞪着洪久财这伙人,苏敏则神情闲适的低头轻酌香茶,众人惊叹这两位少年的风采的同时,也不禁为他们捏了把汗,但就是不知道刚才是谁说的话。 洪久财话放出来了,却没有回音,登时脸色一沉,正要起身,周汉右手边一个大汉急于表现,撸着袖子冲过来,从腰间摸出一柄两头镶着铁皮的短棒,骂骂咧咧道:“两个外乡的小兔崽子不晓得天高地厚,到了沂州的地界还要撒野,敢管我们洪爷的闲事,看老子如何收拾你们。” 焦四的脸都被吓白了,紫缨会是沂州第一大黑道帮会,平时结交官府、绿营,虽不敢招惹盐帮,但对于来往的客商和市井小民来说,却可以说是横行无忌。焦四整日里见人客客气气的,他更不想看到客人在他店里出事,再说这两位客人论年纪和他的大儿子差不多大,让人一见就生有好感,现在眼见他们立时就会吃亏,忙抢上一步挡在那大汉的前面正待劝说,不想那大汉急于在洪久财面前表现自己,那里将一个小小伙计放在眼里,喝道:“滚你妈的蛋!”一掌将焦四推开,他虽筋骨强健但哪里是练家子的对手,一头摔在墙角,已是头破血流半天爬不起来。 燕林看那大汉出手凶狠,眼中掠过一丝怒意,但却依旧稳坐不动。刹那间,那大汉已冲至二人面前,手中短棒朝着燕林的左肩砸下来,势疾力重,偌是砸中,必是骨断筋折。 眼看这俊美的少年就要遭此横难,酒楼上众人不免心中恻然,有胆小的伙计还将眼睛蒙住不敢观看,可等了半晌,并无击打和哀哭的声音传来,他才慢慢将捂住双眼的手拿开,只见紫缨会的大汉手中拿着短棒,背朝着燕林正在那里发呆。原来,就在刚才,众人都是眼睛一花,似乎短棒在接触燕林的一瞬间,燕林的肩头一滑,大汉不及收力,反而被闪了个旋子,看着他呆傻傻的样子,众人都是低头捂嘴一阵窃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罗甫洛一看就知道这是太极葛门的卸力技法,将敌人的招法卸去,其后招当然是几招凌厉的杀招,不过燕林没有使出来罢了。这需要将太极功夫练到很高层次才能玩的转的,要不怎么会挺着身子先去挨别人一下呢,这个燕林功夫果然不凡。 本来出来是耍威风的,没想到一出手就栽的不明不白的,大汉的脸上哪里挂的住,转眼看见苏敏满脸嬉笑的神情,不禁怒从心起,骂道:“你他妈的嬉皮笑脸找死呀!”一棒挥向苏敏的额头,苏敏眼见棍棒打来,头一偏想躲却哪里躲的开,“哎哟”一声闭目听天由命了。罗甫洛当然不会将手中的宝贝让人糟蹋,他嘴里假意叫道:“天爷,可别伤了我家少爷!”装作手忙脚乱的用手护住苏敏,“噗”的一声,短棒击中了罗甫洛的手指,就像击中了一块石碑一样,寸许长的梨花木棒应声而折。罗甫洛的手指当然没事,但他不想就此暴露行迹,毕竟身在不测之地,就还是捧着自己的手指不住叫痛。苏敏虽被罗甫洛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力,但他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愈一月,身体虚弱,这一击已然让他受不了,头脑“嗡”的一声晕了过去,身子软软的滑到桌底。 燕林虽与苏敏初次见面,几句话下来,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他刚才听苏敏的一番议论,惊叹之余不免对苏敏的身份有了怀疑。要知道当时的读书人,为了金榜题名哪个不是捧着四书五经死读不已,就算像苏敏这样的能对诗词歌赋有些兴趣的人也是凤毛麟角,更何况什么治世断案之才。一个年龄不大的青年书生能有这样的见识,不能不让燕林怀疑,更何况面前的这个罗甫洛状似仆人,又神气内敛,不像个练武之日,但在他的身边却总是令燕林有些不安,这就是高手的直觉,所以他对苏敏的身份有些怀疑,就故意让那紫缨会的莽汉去试一试他。 苏敏被震荡至昏迷可不是装出来的,燕林当然看的出来,他心中气急,手腕一抖手中折扇“啪”的合在一起,似漫不经心敲在了那大汉的腰眼里,那大汉嘴里嘟囔了一声,巨大的身躯扑到在楼板上,嘴里还不停的吐着白沫。 如果您喜欢这本书,请来,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面不识 紫缨会大当家周汉和刚才出手的倪辛同是五凤拳的师兄弟,五凤拳是一个地方的小门派,功夫自然只是马马虎虎,徒弟们出师后,不是给土财主当护院的,就是在镖局当趟子手。不过周汉与其他人不同,他仗着老爹是开镖局的,手面扩,见识广,认识三教九流的人多,拉了几个师兄弟在沂州打码头,创立了紫缨会,九分靠人缘,一分靠蛮力,用了十几年的功夫,硬是在沂州这地界立下足,成了除盐帮之外沂州第二大帮会。 周汉功夫不怎么样,难得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倪辛被别人随手一下就给点倒了,自己上去当然也是白给。沂州虽比不上德州、沧州这样的水陆要津,但南来北往的盐商将人气带到了这里,各色人等的江湖人物到沂州来的也有不少,有些正直的侠士难免为被欺负的老百姓出个头。所以这种场面周汉他见多了,对付起来也有了自己的套路,说起来无非三条:一是无论被打的如何鼻青脸肿,场面是不能丢的,漂亮话是要说的,这条说白了就是出来混的,脸面没了,如何还在当地耍威风;二是及时给自己找个靠山,什么武林名耄、帮会掌舵,先拉一个来给自己撑腰,让对方有所忌惮;最后也是他的杀手锏,那就是借官势压人,他地界熟,银钱送的勤,与绿营的军官和衙门里的小吏称兄道弟,一旦将官府抬出来,一般的江湖人物都忌讳与官府发生摩擦。这时候也大都罢手,放紫缨会一马。 见倪辛被打倒了。周汉挥手叫两个手下上前将倪辛抬了下去救治,自己却不敢上前。拿足了架子,立在酒桌前喝骂道:“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敢辱骂洪爷,辱骂洪爷就是辱骂朝廷官员,就算朝廷王法放过你,我紫缨会几百弟兄也放不过你,你有种不要走就在这里等着!”他熟练并及时的将洪久财推了出来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下面该洪久财出场了。 洪久财当然也不是傻瓜。不会傻到自己上前找回面子,起身喝道:“来人呀!”楼下有数人答应一声,一阵震天的声响,上来了十几个吃的满嘴油光,腰挎腰刀的衙役。洪久财见来了援军,底气壮了不少,一指燕林吩咐道:“快,这小子是红阳教教匪的余党,会使妖术。大伙上呀,拿住他,太尊定有重赏。”众衙役没看见燕林的手段,加之平日里横行惯了。仗着自己的人多,纷纷抽出腰刀,拿出铁链围了上来。其他酒客吓得纷纷起身躲到了一旁。燕林并不慌乱,脸带冷笑。“啪”的一声合起折扇挺身站起,静待衙役们过来。 这时。苏敏已经慢慢苏醒过来,看见衙役冲了过来,他心中暗忖,趁乱被官府拿了去,不是正好可以脱离罗甫洛的掌控,谅他也不会在酒楼之中就轻易下毒手。想到这里,他一挺身正要上前加入乱局,刚说了一句:“官爷,且听我……”,不想罗甫洛哪里容他有一点机会,一只手如钳子般快速伸出,抓住了苏敏左手的脉门,一把将他拉到桌后,嘴里假意喊道:“公子,咱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要是有什么,小的可担待不起。” 洪久财不管那么多,在后面吩咐道:“那白脸小子和这教匪坐一张桌子,定是一路的,也给我绑回衙门问话。”衙役们答应一声,有两个人抖着铁链就要锁苏敏。燕林见苏敏并不大碍,略为宽慰,又见他竟然不怕得罪官府,敢于替自己出头替自己说话,心中又增好感,正要出手替他格挡。 这时,那旁边那间包间紧闭的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有人高声喝道:“都住手!”声音别有一番威严气息,楼上的众人都被唬的一愣。洪久财看有人管闲事,正要发作,一看说话之人,马上变了付嘴脸,离座上前打了个千儿,陪着笑说道:“没想到爷也有雅兴到这仙乐楼来,小的给您老请安了。”众人看来人,一身赭色长袍,配着镏金边皂底巴图鲁,头上没戴帽子,一根乌溜溜的辫子丝毫不乱,显得煞是干净利落,他眉目清秀,神态安详,极似一位胸有经纶的书生,但他的眼神中又透出一股威严,让人不可琢磨,只是神情略带一点憔悴。 众人见洪久财这般谦恭,不由得交头接耳,猜测此人的身份。坐在周汉身边的他的一个师弟悄声问道:“师哥,这小子怎的这样摆谱,连洪爷都要屈尊降贵向他请安,看他年纪也不像什么大官,莫不是知府大人的长辈?听他口音与洪爷也不像呀?” 周汉低声答道:“你小子倒会瞎猜,这位爷可不是知府大人的什么长辈,只是洪大人治下的一位县太爷。” “县太爷?上次咱拿着洪爷的片子到蒙阴县办事,县里的常大人可咱们客气的很,应是不手咱的礼。这县太爷和县太爷还不一样?” 周汉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不知道了不是!这位县太爷自然与常大人捐班出身不一样,人家是正牌的会试一甲探花,皇上钦点的翰林,听说还是瑜王爷府里的红人、钦差苏大人的至交,日后飞黄腾达是想见了的,就连洪大人见了他都不敢托大,更何况洪爷呢!” 他们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到任日照县令刚刚一年的徐金书,苏敏身陷囹圄,猛地看到了往日的密友,心中甚是激荡,身子一震,忍了忍才未失声叫出。罗甫洛到北京的时候,徐金书已经到山东赴任了,自然不认识,但他从苏敏的表现中看出,此人与苏敏的关系不同寻常,就贴近苏敏的耳边小声说道:“记得我说过的话,莫要逼我下手。”苏敏知道他说的出做的到,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压了压激动的情绪,看徐金书如何处置这个场面。 说老实话,洪久财确实有些怵面前这位徐大人,他从堂兄洪玉笙那里知道了徐金书的底细,也不敢像对其他县令一样,平日里见面是恭恭敬敬的。徐金书对他却是异常热情,到任后第一次到府衙议事,散会后就在正堂的前面,拉着他的手,直接称呼“洪兄”,直说“早闻大名,一见之下大有知己之感,只恨无缘早结识几年”云云。要知道,洪久财的正式身份只是府衙的把头,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正式场合就是参见九品官员也要行跪拜礼,其他想与他交好的府县官员尽管在私底下极为亲热,但在官面上还是碍着官体,至多是拱手为礼,哪里像徐金书这样的当面和他称兄道弟的。 洪久财受宠若惊,以为这位翰林出身的县太爷真是入乡随俗,是好相与的,谁知其后,洪玉笙让他在日照县办的几件私事都被徐金书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洪久财有次故意想找徐金书的茬,带着一帮子人特意穿了便服到日照县城随意滋事,待徐金书带着衙役过来抓人的时候,他们在此之前又换上了官服,拿着知府衙门的饬令,口称奉令办差,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徐金书一个难堪。 哪知徐金书来了以后根本就不下轿子,也不看什么知府衙门的饬令,问清事由后,一口咬定他们是冒名的官差,下令悉数带回县衙问话。洪久财开头就吃了憋,还给手下打气道:“别慌,咱们到了公堂之上,他还能不看府衙的饬令,到时候让他当众给我们赔罪。” 到了公堂之上,洪久财就傻了眼,原来徐金书眼睛上蒙了块白布,还坐在堂前,像是对解释衙役解释道:“本县虽初来日照水土不服,患了眼疾,然每思不能辜负皇上特简牧民之恩,治下有事某当尽力处置,来呀,给我带一干人犯上堂。” “回老爷,人犯都已经在堂上了。”县衙的衙役憋着笑答道。这些衙役有认识洪久财的,不是他们不为洪久财说话,皆因洪久财平日里自恃身份特殊,除了几个臭味相投的手下外,对下属和县属衙役都是有机会就盘剥,众人早就对他不满,此刻见县太爷有意作弄他们,都怀着幸灾乐祸的心理看热闹。 洪久财见这个架势心中有些发怵,但为了在同伙面前撑面子,还是大着胆子叫道:“我等是奉知府洪大人差遣来日照办差,徐大人这样处置上差,若是惹得洪大人生气可就难办了。” “啪!”堂上徐金书将堂木一拍,大声呵斥道:“大胆狂徒,欺负老爷眼睛不好,就敢冒充上差,还在我日照寻衅滋事,若是府台大人委下的公事,本县怎么没见到移文呀,既是上差又怎能行此刁匪之事,此案不虚多问,冒充官差本是要流徙千里的,念及你们是初犯,先给老爷每人打四十大板,在县衙门口拘押示众到天黑了事。”说完扔下令签,不容分说,起身退堂。 当班衙役谢班头洪久财是认得的,看他过来忙出声求情,谢班头一脸抱歉的冲洪久财拱拱手道:“洪爷,今儿个您就认栽吧,兄弟们可不敢手下留情,等下徐大人还会真的来验伤的,小的要是手下轻了,那您老又要翻倍挨板子了。” 就这样,洪久财等人结结实实挨了板子,还被枷铐了大半日。回头二人见面,不等洪久财开口,徐金书就抢先把有恶徒在日照冒名行不轨之事说了,为老兄和知府大人的名声,已重重惩处,不劳挂心。后来,又接连让他碰了几次硬钉子,搞得洪久财有苦说不出,知府洪玉笙忌惮徐金书的身份,又没有抓到什么把柄,只好不了了之。洪久财从此再不敢在徐金书目前行造次之事了,见了面最是恭敬不过。 如果您喜欢这本书,请来,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消弭无形 徐金书面带笑容的扶起洪久财,还拉着他的手说道:“洪兄,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多礼,日后不许如此哦。”洪久财已被他整的没有脾气,看他越是客气,自己心中越是不自在,赶紧躬身回道:“大人抬举,小的怎敢高攀。”他说着向徐金书的身后斜睨过去,想知道这位历来不进酒楼的县太爷,今日如何改了性子。徐金书看他有意窥探,身子挪了挪挡住他的视线,发话道:“刚才徐某在里间听得一二,那盐帮的关鸿天实在是糊涂,朝廷的例银哪里能够拖欠,不过要说他是红阳教的余党我看还须慎断,沂州盐帮的灶户在我日照的最多,据我探察,帮内虽有红阳教活动,但日常行事还算本分,今年的教匪叛乱,他们就约束灶丁,日照抓获的教匪没有一个是盐帮中人。今次到州府来也顺便想问问此事,关鸿天被抓,日照的灶丁们也是不安分的紧,不要出了什么乱子,明日我定到洪大人那里问问。”他一指燕林和苏敏接着道:“这二位想是关公子的朋友,一时意气用事,说了几句气话,洪兄可不要在意哟,看在老弟的面子上就过去算了。”他又凑近洪久财的耳边低声道:“左中丞目下就在城里,听说钦差大人这一二日也要来了,事情闹大了,要是让他们的扈从撞见,传到大人们的耳朵里,追问起来,倒让知府大人面子上不好看了。” 自从左清易到了沂州,洪玉笙就告诫洪久财这些日子要老实些,莫让人抓住把柄。这次他本来就是在周汉的挑拨下,一时图快意作弄了关云书。此时被燕林抢白了几句,抹不开面子才准备拿人的。听徐金书一说,他一是怕洪玉笙怪他惹事,二是也不敢不听徐金书的,忙低头应声道:“全凭大人作主,小的谨尊钧命。”说完转头对那些衙役喝道:“娘的,别给老子在这里卖呆,吃饱喝足了都给我回衙候着去。” 洪久财带着手下轻手轻脚下楼去了,全无上来时的嚣张气焰,酒楼上顿时显得安静空旷了许多。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三言两语将一触即发的一场激战消弭于无形,一年多不见,苏敏心中对徐金书的处事能力不禁大是赞赏。徐金书特意出来给他们解围,当然是有用意的,这时他面带笑容,走到二人面前,拱手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二位兄台不是本地人吧,看二位气宇轩昂。神形俊逸,应是不同凡品,小弟徐金书,敢问台甫。”燕林见他几句话就把洪久财打发走了。已猜出他应该是个沂州的官员,他本不愿交通官府,但见徐金书替自己解围。加之为人儒雅,没有官员的架子。也心生好感,忙回礼道:“小弟叫燕林。家住京城,是到山东来寻师访友的。”罗甫洛看徐金书目光射向了苏敏,忙上前替答道:“我家少爷刚才被扫了一棒,现在不便说话,小的代劳了吧。少爷大名叫洪化,直隶保定府人氏,正要到徐州我们舅老爷家里去相亲,不想在这里差点若祸,有劳爷相助了,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我怎么回家向老爷交代呀,我……我……,小的给您老磕头了。”罗甫洛眼中含泪,边说就跪了下来。 苏敏在赞叹罗甫洛演技的同时,又不得不承受着徐金书射过来的调笑目光,心中恨道:“这罗老头,将自己装扮成这番模样,又张嘴就将到什么舅老爷家相亲提到嘴边,实在是让人大大不爽。” 先不管苏敏如何不爽,这边徐金书已将罗甫洛扶起,但他的主要目标却是燕林,招呼几人坐下说话。 他小声说道:“燕兄,刚才过谦了,在下真正帮忙的却是走的那伙无赖之徒,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怕是他们一个都不能自己走下楼去。” 燕林电目一跳,对徐金书不禁有些动容,说道:“恕燕某眼拙,看老兄不显山不露水,竟没看出也是江湖中人。” 徐金书微微一笑道:“燕兄没有看错,在下除了识得几个字之外,别无所长,刚才看出来的是我的朋友,我看燕兄身手见识都是人中顶尖的,流落江湖不免可惜,如蒙不弃,大家交个朋友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苏敏此刻是深有体会,昔日那个只知道读书的好伙伴,现在已经成长的越来越成熟了,懂得收罗人才了。一个人就算再能干,也只能成就一分的事业,要成就大事,就要善于招揽自己需要的人,更要善于用人。 燕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徐兄可是官场中人?” “不错,在下现任沂州日照县知县。” 燕林微微躬了躬身子道:“果然是位大人,实不相瞒,小人也是出身在官宦人家,家里因故败了,后来我机缘巧合学了一些雕虫小技,在江湖中混生活罢了。以我的身手要在官场谋个出身也不难,就是在下看不惯官场的种种龌龊才闯荡江湖的,谢大人的好意了!” “哦,不想燕兄年纪青青,世事曲折不少,既是兄有意江湖,那金书也不勉强了,不过今日相见即是缘,他日来往州县,要是能来下处坐坐就承情了。”说完就站起身拱手告别。 徐金书包间里的众人陆续而出,走在前面的是一身便装的陈瑜全、姚秋山和褚肇南,后面陆虎陪着一位淡妆女子走了出来,她目光低垂,脸露倦容。虽然青衣缁裙,头上也只是插了一枚银钗,但其清丽脱俗的妙颜和气质,还是将酒楼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久在禁锢,偶遇亲人,看着雅丽依旧、但眼睛红肿的陈盼儿,苏敏的头像是被重锤轰然一击,脑袋轰轰直响,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直抵咽嗓,堵的他几乎喘不过气,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熟悉的背影,一时间天地似乎都不存在了。 酒楼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跟苏敏一个样子,直到所有人消失在楼梯口,众人才收回目光,私语交谈,议论刚才发生的一切。燕林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还有些痴呆状的苏敏,笑道:“洪兄的目光定是能够转弯的,要不怎么这许久还是能够看到那位翩翩佳人。嘻嘻,要是你那舅老爷家里的小姐是这样的,洪兄就该是万分满意了吧!若是洪兄有意,小弟帮忙打听一下,那是哪家的小姐如何!” 听得此言,苏敏只有苦笑一声。 这时,那自称是紫微郎的青年走过来,向燕林拱手道:“兄台有礼了,在下也是从京城来的,不想在这里碰到了同乡。”燕林似乎对这青年比对徐金书更加有好感,抱拳还礼道:“老兄刚才仗义执言,让人听得痛快,不过你的听口音可不像是京城人呀。”“不错,在下籍贯在湖南,几年前就到了京城谋生活。”他好像不想再深谈此事,转移话题道:“兄台好像和刚才的那位盐帮喝醉酒的兄弟认识,这盐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噢这个事呀,我和那关公子也是刚刚认识的,只是听说他的父亲,也就是盐帮主事,刚被知府衙门锁了去,现在盐帮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关公子没办法只好一个人来求那姓洪的,其余的事情小弟就知道的不多了。”燕林好像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谈,大家又闲谈了几句,得知那青年姓胡,据说是来沂州,替东家收帐的。罗甫洛暗暗扯了扯苏敏衣袖,苏敏也心中郁闷,已无谈兴,敷衍了几句就起身说道:“今日天色不早,列位都是远路而来,还是早点歇息吧。”众人结了帐,各自在焦四的安排下,回房休息去了。 此间的谈话结束了,在沂州驿馆内另一场谈话却在进行。 陈盼儿的贴身丫头红雨,小心翼翼的将一盏飘着馥郁倾向的龙井放在陈盼儿面前的桌案上,看着依旧眉头紧锁、容颜清减的女主人,她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好容易徐老爷来了,大家出去散散心心,回来却还是这般情形。她求助似的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徐金书、陈瑜全、姚秋山,还有高盛教、福海、陆虎等人,见他们也都是脸色阴沉,她小嘴嗫嚅了下,不得已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也许是觉得气氛实在是太沉闷了,姚秋山有意笑着说道:“怪不得左中丞对金书称赞不已,从今日在仙乐酒楼的事看出,金书现在越来越会处事了。”陈瑜全粗声粗气的接口道:“哼,我看金书是怕事吧,我早就看那个洪久财不顺眼了,要是依着我今日就借这事好好教训一下他。” 多年的朋友,陈瑜全心中烦闷你,他徐金书怎会不知道,听了这话也不生气,笑着解释道:“其实,到沂州的第一天我就听说了洪久财的种种劣迹,我何尝不想狠狠教训一下他,不过,真正的做俑者却是知府洪玉笙,洪玉笙碍着官员的身份,有什么私下的事情都是让洪久财去,别人敬他能在知府大人面前说上话,他却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多有能耐,简直就是市井无赖,仗着后面有人撑腰,横行无忌也无人敢管,我找机会教训了他几次,但面上却不得不给洪玉笙流些面子。” 陆虎插言道:“三爷(徐金书在苏陈徐三兄弟中排行第三)既然知道洪玉笙的劣迹,何不向朝廷举发呢?” 如果您喜欢这本书,请来,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炳烛夜谈 十月朔日,天气初凉,蚊虫已不见了踪影,也少了蛐蛐和蝼蛄的蛞噪。 微风吹拂着窗纱,红烛在灯罩里发出柔柔的光线,一群挚友品茶夜谈,此情此景真是羡煞天下读书人,只是谈话的人少了些闲逸,多了些重重心事。 听了陆虎不解的问话,徐金书苦笑了一声道:“洪玉笙是我的顶头上宪,又是穆彰阿的门生,我初到沂州,虽知道洪久财替洪玉笙办了一些不法之事,如贸然举发,手中并无真凭实据,洪玉笙大不了向洪久财身上一推了事,我以后如何在沂州立足,大哥交代的事情如何完成,又如何践行徐某平生为黎民做好事的诺言。因此,两害取其轻,我既找机会教训了洪久财,让他不要太嚣张,又在表面对他和颜悦色,存了知府大人的面子。我知道洪玉笙对我嫉恨在心,一是我平时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二是他可能也忌惮四爷和大哥的威势所以才不至于极力排挤我,这才能在沂州平平安安待了一年。” 姚秋山叹了口气道:“金书说的极是,凡事讲究过犹不及,古往今来的官员大约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贪财贪势的当然是不值得一谈的,另一类就是贪名的,这类人时刻以圣人的教诲要求自己,要求别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不论轻重,一律挑百姓的错,挑同僚的错,挑上宪的错,甚至挑皇帝的错。就算是圣人再世,也难免被指责一番。他们往往干不长。或被贬谪,或被世事不容。之后就隐身在士林之中,就空落了一个好‘名’,什么胸怀抱负,什么泽被苍生都成了空话;最后一类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的‘官’,他们虽洁身自好,但知道轻重缓急,心系大局,能容旁人不容之事,有时还要饱受清议。然还能居于庙堂之上,为国家分忧,为百姓造福,能成为这样的官,才是最难的。” “尽然,尽然!”高盛教有些感慨的说道,“我们谈风水都是尊着‘法天地、象四时’,就是要符合自然规律,然而风水哪里有那么多无可挑剔的‘吉壤’。若是挑剔到底,不是无入土之地了么,于是乎只好拾遗补缺,阴阳兼容。这才是风水的正道,没想到经姚大人这么一说,做官也和我们的风水之道一样。可见天地之大,万事皆含易理呀。” 看他又把风水扯了出来。陈瑜全不禁笑骂道:“老小子,三句话不理本行。整天“乾天,坤地,艮山,兑泽”的,你有本事把我大哥在哪能算出来,我就服了你!” 一句话好像把站在一旁侍侯的陆虎提醒了,他急着说道:“这些日子是急昏了头了,差点忘了会卜卦的高大人。高大人,您老早改给我们爷算上一卦,让我们按照卦象去找,我家公子不是早就得救了么!快算,快算,我给你那家伙去。” 高盛教止住了有些兴奋的找不到北的陆虎,摇头苦笑道:“你个小陆子呀,当我是街头摆卦摊骗些莽夫愚妇的铁嘴、半仙么,天道难测呀,我要是能算出苏爷在哪里,我还用你问,不早就给你们算出来了。” 说到这里众人刚刚有些放开的心又是一沉,姚秋山叹道:“苏大人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了,不论是官府大面上的搜检,还是我们新军营的飞燕队的暗查,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新军营的飞燕队,就是由杨健带领的擅长追踪和探听消息的小队,由姚秋山正式定名飞燕队,现在队中的四十余人均是武艺了得,又擅长化妆跟踪,是褚肇南精心训练和挑选出来的。他们名义上并不是新军营的人,而是挂在苏敏的亲军卫队里,由姚秋山直接指挥。这是姚秋山极力主张的,在军营里面有这样一队人马,要想瞒住众人的眼睛是很困难的,一旦穆彰阿等人知道了又要兴风作浪了,只有将他们藏在苏敏的府邸中,才是最保险的。飞燕队本是办密差的,这次大张旗鼓的在沂州搜寻,也是万不得已,出于情况紧急,姚秋山才将他们被紧急召过来办差的。 “莫急,莫急!”高盛教说道:“还记得我在路上卜的卦么?” 姚秋山努力回想了一下,说道:“好像是咸卦”。 高盛教捋着下颌的胡须正色说道:“不错,正是咸卦,《象》曰:虽凶居吉,顺不害也。急躁妄动,就会发生凶险的事情;若是安居静处,便可以获得吉祥。你说苏大人会是急躁妄动的人吗?这些时日里大家为了找寻苏大人都辛苦了,虽然一无所获,但这不正可说明苏大人还活着吗。若歹人只是为了杀人泄愤,当时杀了岂不是痛快,如何要费尽心力在朝廷的严密搜索之下,将一个大活人藏着掖着。而且歹人绑了苏大人,既然这么长时间没有害大人性命,那一定是有什么目的,只要我们耐心等待总会有办法找到大人的。” 他分析的有些道理,但还是不能解除大家心头之结,一时气氛又有些沉闷,徐金书有意用轻松的口气说道:“大哥虽然不在,但大哥交代的事情还是要办好,葛济山庄搬到日照已经一个多月了,福海这几十天实在是辛苦,一直守在庄子里没日没夜的干。他这还是第一次来沂州,要不是建庄的事眉目已清,我就是拖也拖不来他。福海,你跟大家说说在日照建庄的情况吧。” 福海一身旧布衣,手上粗砺,还似一个伙计模样,谁人知道他却是天下第一富庄的大总管,手中掌握的银钱多达数百万之多。福海轻咳了一声说道:“按照公子的安排,我们山庄除了种田之外的所有的产业,已经全部用海船运到了日照,徐爷给我们找的几块地,都是干作坊的好地。” 徐金书接口道:“这些地都是海水回灌的荒地,盐水都把地给泡坏了,根本种不了庄稼,连水塘里的水都是咸的,周围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正好拿来给我们建工房,又宽敞又保密。” 陆虎咂舌道:“好家伙一万多亩,就算跑马都要跑上一天。” 福海道:“是啊,这么大的地,刚到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该干什么,我各处整整看了三天,就是不敢下手,钢铁工房、织绸工房的选址都是一抹黑,后来多亏高大人来了,给我一番指点,路、桥、码头、工房的选址都定了下来,嘿,就在这盐碱地里,高大人指了几处,硬是让我们打出了几眼甜水井,这下好了,给我们省了十几个人的工,不用每天到几十里外去拉水吃了。照这个势头下去,我估摸着再过一个月几个工房就可以开工了。哦,对了,昨个李成儒还给我捎信说,他在济南、胶东、鲁南买了不少客栈、酒楼、马店,经他的拾掇已经有六成开始赚钱了。” 听福海说完葛济山庄的情形,大家都是兴奋不已,惟独陈盼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要是公子也在这里该多好啊!”众人听了不觉默然。 陈瑜全问道:“大嫂和伯母知道大哥的事了么?” 姚秋山摇摇头道:“是我不让告诉的,她们远在京城,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白白担心一场。” 徐金书道:“瑜全说起这件事,到提醒了我,说起来这件事是越想越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失踪的消息,似乎并没有传到京城的官场和市井。” 陈瑜全不以为然的答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沂州有左中丞在这里坐镇,全州封闭,路途断绝,就是有消息走漏,也难得送出去呀,就算现在刚刚解了封,消息一时还不到京城。皇上也下了密旨,严令军机处保密,防止消息外传,据密旨里说,京里除了四爷、六爷两个管部亲王和几个军机大臣之外,连部院大臣都不知道。连这次王大人来山东,也是打着巡视河堤的幌子。” 姚秋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一抖,茶水将他烫的浑身一颤,忙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案上,陈盼儿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忙追问道:“姚先生您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公子他会有什么不测?” 姚秋山定了定神,说道:“多亏刚才金书提醒,这些日子我一直心中有些隐隐不安的事情终于现在想起来了。这次苏爷出事,虽然可以肯定是许逸济受了旁人的唆使干的,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将苏爷掳去的却一定不是他们,有可能是红阳教的余孽,也有可能是山东境内的巨寇。现在不论是谁,我们单说苏爷出事后,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京里出奇的平静,就很值得推敲了。消息传出去到底是对谁有利呢?不错,掳去苏爷的人一定是要要挟朝廷,如果消息传开,京城内外物议汹汹,我看朝廷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的,这事关国体,关乎朝廷的脸面,就算皇上肯答应,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陈盼儿急道:“那公子不是就危险了!” 姚秋山接着沉声说道:“我们在沂州大动干戈,又如何能将事情捂住,苏爷的事情现在已经传到了酒楼饭肆,今日我们在仙乐酒楼所见就是明证。京里就更不一样了,你们说六爷会为苏爷着想么?事情如果违反了常理,那里面一定有让人不得而知的事!” 如果您喜欢这本书,请来,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章 韬光养晦 北京,宣武门。 今年北京的秋来的早,刚刚十月的天,就已经有些寒意了,城市的喧闹早已沉寂,夏夜的鸣虫也不见了踪迹,夜空中只有更夫的单调梆子声,听声音现在只不过丑时初刻。 宣武门守门的把总郭小福睡眼惺忪,不情愿的打着哈欠出了他的值房,刚打开门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轻易就穿透了他还未扣紧的军衣,噤的他一个冷战。他嘴里嘟囔的骂了一声:“他奶奶的,怎么今天轮到老子值更,连个觉都不能睡个安稳。”骂归骂,可差事他一点都不敢耽搁,叫起了十几个手下的兵,早早的将城门口扫的干干净净,丑时二刻一到,准时打开了城门,带着他的兵整齐的分列在城门两旁。今天是皇上秋祭的日子,按照规矩祭天仪式要在日出时分开始,住在城里的王侯公卿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出城,当然城门要比平时开的早些,要是在城门口误了事,那就是捅破了天。 好在一切顺利,他们刚刚列好队,一队人马就从街角转过来。 这是一个五六十人的队伍,前面是开路的骑手,中间是十六人抬雕栏毓阁暖轿,后面是打着番、旗、枪的随从,兵士们还在翘着头,透过夜色远远辨别是什么人这么早就来了。郭小福眼尖,从队伍中灯笼隐约的光线中,一幅四龙曲柄华盖异常显眼,他知道只有郡王以上爵位才有资格打出这样的仪仗。现在距离秋祭还有三个多时辰,往常一般都是各部院的官员们先出城,因为每次皇上到天坛祭天。是需要在宫中斋戒三日,然后又提前一天到了天坛的斋宫住下。军机大臣要在皇上出斋宫前面到,大学士、部院的尚书、都御使、寺卿当然也不能晚于军机大臣。上宪睡不了懒觉,这些下属官员们怎么能高枕无忧。而王爷们爵高位尊,又没人管着,只要不误了祭天的时辰就行了。所以正在郭小福凝神观看是哪位王爷这么早的时候,他身后一个小兵不合时宜的用怪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知是谁还放了个响屁,兵士们都是一阵嬉笑。“啪”的一声打哈欠的家伙儿嘴还没合拢,就被郭小福回身抽了一巴掌,只听他怒斥道:“你们这伙杀材。这会儿了还在给老子出洋相,知道前面来的是谁么?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那阵势是易与的主吗!连前面八个开路的侍卫,都是飞豹补子(三品),要是放出京也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大员,这阵势除了恭王爷还有谁呀!都给老子精神点,站好喽,出了丁点差错,看老子不剥了你们的皮。” 郭小福没有猜错。暖轿里坐着的正是道光皇帝第六个儿子,恭郡王奕忻。 在前后的仪仗的簇拥下,十六抬的暖轿就像一座移动的小房子,奕忻倚坐在轿子正中的软榻上。神色透出一丝疲惫,眼睛紧闭像是还未睡醒想在轿中再眯一会儿,此时在轿中的还有两人。除了奕忻的心腹跟班田保外,还有一个坐在奕忻对面的就是王府中首席清客冯谦学了。 看奕忻双眼微阖。田保忙拿起一件轻轻的给他盖上,这白狐大氅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穿着在身十分暖和,最是难得的它的重量却还不到十二两,是朝鲜国国王前年专门敬献给奕忻的,据说上贡给道光皇上的那件也比不上这件极品。轻暖的白狐毛大氅刚一及身,没想到却将奕忻惊醒了,田保忙谢罪道:“都是奴才不小心,嘈了王爷的觉。”奕忻摆了摆手道:“呜,这是到哪里了?”田保急忙答道:“六爷,您才刚眯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们才到宣武门,您过了子时才睡,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了,您老再眯瞪会儿,到了天坛我叫爷。”奕忻听了点了点头,揉了揉微微发红的双眼,没有说话,却将大氅拿开,不再睡了,掀开轿窗的帘子,看了看灯火中的宣武门,突然吩咐道:“叫宣武门管事的来轿前回话。”话传出去片刻,郭小福就被带至轿前。他芝麻粒大的官帽,平日里连九门提督一年都见不着两次,更何况是统管兵部及天下兵马的六王爷。郭小福稳了稳发怵的心,跪在轿前先磕了三个头,好容易定了定神,才报名道:“步军统领衙门前……前营把总郭小福见过王爷。”田保掀开厚厚的轿帘,奕忻漫步下了轿子,亲自弯身扶起郭小福,慢慢的踱了两步说道:“郭小福,嗯,郭小福……我记起来了,去年在西山阅兵,你兵带的好,还得了兵部武选司的嘉奖,可是你么?”郭小福没想到自己一点事还能够被恭王爷记住,心中一阵感动,又跪下地磕了个头道:“难为王爷记得,小的是参加了去年春西山的阅兵,当时各营得部里嘉奖的有二十多个人,小的添列其中。”奕忻微笑着夸奖道:“不错,我看那日你兵带的好,就记下了。”奕忻抬抬手叫郭小福站着回话,然后继续说道:“兵带成这样,说明你是个用心带兵的人,带兵就是要有个带兵的样,要军令深严,但又不能糟践他们,要把兵当成自己的子弟才成,要不到了战场上谁给你卖命。今个儿到了宣武门一看就看到了你差事干的不坏,好好干!” 说完他回头朗声吩咐道:“来啊,赏宣武门守门兵丁五两银子,待会儿下了岗,去喝几碗老酒暖暖身子,这十月的夜风要是入了骨可是厉害的紧呀。”守门的兵士们,见恭王爷赏银忙齐声跪倒谢恩。只有郭小福傻愣愣的低头站在那里,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好事给撞晕了,直到奕忻回身上轿,他还没有醒过来。奕忻上了轿招来田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田保应了一声,过去拉过迷迷瞪瞪的郭小福笑嘻嘻的悄声道:“你小子憨人有憨福,走了八辈子好运了,王爷谕旨,念你多年勤谨奋勉,特破格提拔你为游击,前营的管带就是你的了。明天步军统领衙门的票拟下了,要早点到恭王府来谢恩啊!” 没有走门道,送大礼,没有上宪引荐,就这样官运临头,一步登天,这福气不论突然降临到谁的头上,都会变成这般神情恍惚、目光呆滞的模样,这模样田保近段时间是见多了。主管兵部的恭王爷像是突然变了性子,接连将自己安排在京畿驻军中关键部位的亲信一一借种种名义贬谪到了地方,然后又提拔了几个确有能力和军功而又不属于哪个派系的低级军官。 昨日,奕忻像是心中有些烦躁,只带着田保一人到了前门的怡宾楼散心,他们刚在楼上的雅座坐下,就听到只隔着一层细纱屏风的隔壁有人大声招呼什么“年兄”、“同乡”,看人影晃动,想是京官们聚在一起喝酒。田保点了几样奕忻喜欢的小菜,又要了一壶泸州老窖,等他将酒菜张罗好,悄声伫立在后面。奕忻却与往日不同,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让他坐着,说道:“今天不讲那么多规矩了,来,坐着陪我喝几杯。”田保看主子心情不好,也不敢多推辞,浅浅地坐在了奕忻的对面。奕忻吃着酒菜,也不说话,只是无聊间有意无意闲听着隔壁官员们天南海北的瞎侃。忽然,隔壁话锋一转,好像说起了京师最近的人事变动,奕忻刚送到嘴边的酒杯不由地停住了。只听有人说道:“崔老四那小子不知道哪辈子祖坟冒青烟了,原先就是我手下呼来喝去的跟班,我看他巴结的好,就荐他到前锋营去当差,没想到上个月兵部的饬令下来,这小子升了游击,奶奶的,品轶比老子还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他起了头,引开了众人的话题,都是七嘴八舌说这个越级升了参将,那个一步登天当了兵部郎中,语气中有妒忌,更多的是羡慕。只听一个山东口音的官员道:“你们这些大头兵,还真是头大如斗,里面都是浆糊,一点脑子都没有,只看到有人升官眼红,就没看到有人倒霉,俗话说,旧人不去,新人不来。你们可知道这些卸任的参将郎中都是些什么人?”这些低品的官员平时接触不到朝廷上层,但打听起官场派系、朝廷秘闻来却极有兴趣,一个个并住呼吸想听下文。说话之人故意卖了个关子,呷了口酒,等酒杯被其他急不可耐的人重新满上了,他才又继续说道:“你们可知道,下去的这些人不是六王爷包衣奴才,就是六爷一手提拔的心腹,这回被降职留用的有两个,其余的七八个都被放到各省,虽然有几个当了副将和参将,但明眼人都明白,六王爷这是在韬晦,主动在四王爷前示弱。” 听隔壁的京官们口无遮拦的说到了主子,而且谈论的又是这样敏感的话题,田保心中一阵紧张,怕本已烦躁不已的奕忻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可出乎他的意料,奕忻像没事人一样照旧喝酒吃菜。田保虽只是奕忻的跟班,但目前夺嫡的形势他也是知道的,奕詝的爵位和恩宠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内定大宝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甚至还有煞有其事的秘传,某某养心殿的太监亲眼看到,道光皇帝亲笔写了传位诏书,装在匣子里放在了太和殿的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老皇帝最后一笔是“詝”字的竖勾,而不是“忻”字的一竖。(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轿中诊病(上) 田保虽大字不识一箩筐,但这些年耳濡目染见识也有些,如今皇子中有能力对瑜王爷构成威胁的却只有奕忻。从古至今帝王家中兄弟常常是不相容的,即便是个在家闲居,没有任何实权的皇子也有被猜疑的时候,更何况是奕忻这样手握兵权的兄弟,有人拿着剑枪在旁窥视,哪个皇储能够放心睡觉。 最近一段时间,田保有时十分可怜自己这位主子,街头的贩夫走卒平日里缺衣少食,但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还有个乐的时候。六王爷这几个月来,整日里除了见见几个官,或与府里的冯先生说说话,其余的时间就是窝在书房看书、发呆。人每日里虽然人参、黄芪等补着,但脸上的红光之外,灰白之气看着还是那么明显。 奕忻的仪仗出了城,野外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偶闻道旁百姓家看家犬吠叫几声,今天是祭祀的大事,驿道两边早被礼部派人点亮了一溜长明灯,昏黄的灯光如同夏日的萤虫蜿蜒伸向远方。寒风推开了大轿的轿帘,吹的奕忻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田保连忙起身将轿帘掖好,回身看了看主人,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思绪繁杂的奕忻侧靠在软靠上想心思,他可没在意田保在那里想什么。他知道现在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关键时刻,虽然自康熙爷那会儿就定了祖制,不公开立储,但几代皇帝都有先例,被皇帝嘱意的皇子就是未来的皇储,乾隆皇帝、嘉庆皇帝。还有自己的父皇,莫不是最为先皇喜爱。又是诸多皇子中最先被封为亲王的。前例不远,难怪朝中的大臣都已看好了奕詝。原来的骑墙派早就倒了过去,好在把握朝廷大权的穆彰阿一派还站在他的身边,局势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对于穆彰阿和耆英等人,奕忻是十分放心的,数次生死相见的夺嫡之争,已经绝了他们返身投靠奕詝的路,他们只有一个心思的跟着他奕忻,才有可能扳回局面,保住自己的地位身家。 几个月来。奕詝虽有些放浪形迹,并在许多人的“帮助”下,让老皇帝也时常耳闻奕詝的不端之举,但父皇对他的宠爱好像没有丝毫减少,就连这次祭天,道光也是托辞身体不爽委派奕詝代为主祭。为了摸一摸老皇帝的底,奕忻索性以退为进,几个月来曾数次以自己不慎坠马,身患腿疾为由向老皇帝提出辞了兵部的差事。奕詝不谙军事是朝野上下皆知的。现在又忙于听戏、看百戏、玩蛐虫,要不是杜受田、端华等几个铁杆帮着,政务那摊子就搞不下地,即便老皇帝让他兼了兵部的差事。下面干事的官员都是自己的人,他疲于应付也难免多做多错,于自己也是有益无害。奕忻的折子递进去。以穆彰阿为首的军机处当然是竭力挽留,老皇帝也不允。只是恩准奕忻在府视事。既已把储位内定为一个儿子,又将兵权给了另一个儿子。老皇帝的举动给奕忻带来了新的希望,他又试探性的上折子,将自己两个在步军统领衙门掌握兵权的门人外调出京,看老皇帝是什么态度,折子递上去了,奕忻以为总要等两天,没想到老皇帝没有耽搁当天就批红允了。奕忻怕老皇帝年纪大了,眼力不济,又上一折,这次外调了六名京畿武营的军官,都是他恭王府的包衣奴才,这下连瞎子都会知道他奕忻是什么意图了,折子上去了还是没有耽搁,老皇帝迅速的批了红。试探一番后,奕忻好像是被老皇帝带进了一个漆黑的山洞,什么都看不见,还把退路堵死了,使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走。 “唉”奕忻叹了口气,但胸口依然闷闷的,没有丝毫作用,他只好仰躺在轿椅上盯着轿顶发愣。 冯谦学本就着轿中的明灯看书,此时见奕忻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合起书本探问道:“六爷,可是有烦心的事?我有个习惯,心烦的时候就看看书,也许就能将心结解开。”奕忻苦笑一声:“是心烦,也是身子不爽。”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掀开塞子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没有什么,只不过心口有些发闷,可能是受了风寒,吃了几天的药也不见好。”冯谦学呵呵一笑说道:“在下不才,早年游学五岳,遇得几个山野高人,略通一点医道,如信得过在下,待某给王爷诊治一番,必可药到病除,心神畅快,身轻体健,王爷可要试试? 奕忻还未答腔,田保却抢着说道:“哎呀,冯先生还懂得行医呀,太好了,小的早就看王爷贵体有恙,可王爷就是不准我去太医院请太医,您老快给王爷看看吧!” “太医?嘿嘿,不是我夸口,你田保就是把太医院全部搬来,也治不了王爷的病!” 奕忻整日里与冯谦学朝夕相见,从没听说他懂什么医道,现在口气很大,不免有些错愕,只当他是在玩笑,也不在意,将衣袖向上一拎露出手腕,开玩笑道:“没想到先生还有诊病的手段,是把脉还是画符,本王可要看先生还有何绝学”。 田保忙道:“哎呀,这个当口,也没带香炉和符纸啊,冯先生您老稍候,要不我差人回府里去拿。”只见冯谦学微微一笑,摇头道:“你个田保,当我是跳大神的么,还燃香画符什么的。不过我也不望闻问切,俗医才拘泥于哪些,我只凭藏于元神中的天眼就能诊断病因。嗯,我看王爷这个病,是由内而发,三焦失调,聚于心脉,淤积沈中,难以发散。王爷近来可是时常胸闷气短,干咳无痰,而又四肢无力,五心烦躁,夜不能寐呀?”奕忻听后淡淡一笑道:“这些年,忙于政事,晚间无眠也是有的。”田保在旁边兴奋的一拍掌,嚷道:“先生诊的太准了,爷这几天是有个干咳的毛病,夜里更厉害些,咳起来就是一个整夜,只有四更天才能眯瞪会儿,望着人就憔悴了。先生既诊的准,快说说如何治?”冯勤学面带微笑道:“别急,别急,奈何好断却不好治啊!” 田保急道:“冯先生只管开方子,不管什么难觅的药,什么千奇百怪的药引子,我田保保证给您抓回来。” 冯谦学把手中的书本一合,一本正经的说道:“寻常药石只能治表,焉能及里,要是寻常的方子能治病,何须我亲自来给王爷治病。小田子你先回避一下,现在离祭天的时辰还有一个时辰,我只需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吩咐轿子慢慢走,在这半个时辰内,如有外人打扰,不管是谁,一律挡驾,就是侍卫们也要离这轿子一丈以外,若是不出我所料的话,等会儿到天坛我就还给你个活蹦乱跳的主子。” 高人的规矩就是多,田保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急忙出了大轿,指挥前后的侍卫离轿子远点,吩咐轿夫们脚步走稳些,不要影响了冯先生施法治病。 奕忻当然不会像田保一样,相信冯谦学有什么天眼,等田保出去后,他就坐起身子,眸子里散发出一股精光,一改刚才萎靡的样子,正色说道:“我这个病,自解不得了,早等先生教我了。”冯谦学微咳一声,将手中一直把玩的书放在了轿子中央的小几上。奕忻好奇的看去,竟是一本《东周列国志》,冯谦学循着奕忻的目光,呵呵一笑道:“实不相瞒,王爷早了相询之意,我也知道,前些时反复思量了病症,我也想出了一剂药方,但就差着一味药引,无引之方终究不能成事,于是我就想在书中找一找,这药引在四库全书中找不到,在这里却有。王爷,您奇怪吧,我看的为什么是这样一本市井走徒热衷的演义?”他用手抚了抚几上的书,继续说道:“我这书我蒙童时就看过,现在又拿起,还看了好几天了,终于让我找到了药引。本来,还想再等几天,看王爷的病能否自愈,今日既说到这了,就索性拿出来吧。” 奕忻挺直身子,躬身抱拳施了一礼道:“奕忻着实病的不轻,还请先生为我下方吧!” 冯谦学忙回了个礼道:“在下就托大了,我就先讲讲这本《东周列国志》,王爷知道书里讲了东周数百年的历史,里面故事繁杂,东城陶然茶馆说书的拿这本书可以说上一年,但说来说去无外乎就是一个字!” “一个字?” “对一个字——‘夺’, 国国相夺,君臣相夺,臣臣相夺,主奴相夺,父子相夺,还有兄弟相夺,既然是‘夺’,就会有赢有输,您看赢的一方都靠什么?” “当然是靠实力和计谋。”奕忻不假思索的答道。他又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嗯,还要时事相济。” “王爷聪慧,不过只这些,然,也不尽然。”(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轿中诊病(下) 齐缗王时,宋康王残暴,被诸侯成为‘桀宋’,齐王贪恋宋地,想着灭掉宋国,就有诛暴之名,以前汤、武也是这么干的,既成事实,诸侯们也没话讲了。于是他就谋划灭宋,齐国强大,宋国弱小,实力在那里摆着,凭一国之力也行,但他又想出了个好‘计谋’,联合楚、魏两国共同伐宋,承诺灭宋后三家分宋。以大击小当然是将宋灭了,齐王又出‘妙计’,等楚魏两国回师的时候,齐兵衔枚偷袭,打败了两国,独自占了宋地。” 奕忻也知道这段史实,他接道:“后来,齐缗王愈加骄奢,燕国就联合其他四国共同伐齐,几乎让齐国灭国。” “对,王爷记得一点不差,齐国实力不差,齐王也颇有计谋,但如何就弄得身死国灭呢?如果您理清了这点,那药引就不请而自出了!” 暖轿内,鸦雀无声,奕忻眉头紧锁思索刚才冯谦学提出的问题,冯谦学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在旁边喝茶品香。过了良久,奕忻猛的抬起头来,眉宇间放出了与刚才不一样的红光,暗自压抑着兴奋,说道:“我想到了,不知对不对,还请先生指点,药引就是俗话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冯谦学将茶盏放到几上,微笑道:“王爷慧根,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个药引其实很简单就是‘知人’二字,简而言之,就是认准你的对手,还要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齐王自以为聪明,但他认错了对手。还低估了对手。当时宋国周围都是万乘之国。凭哪国也能灭宋,何独宋国犹存呢?其实,齐国当时的对手不是宋国,而是周围的大国,齐王先得罪了燕国,又背信于楚国和魏国,独得了宋国后,连盟友赵国都担心齐国打破了大国间的平衡。起而参与了五国伐齐。齐王使的那点小计谋,自以为得计,当别国是傻瓜,其实在那乱世从政,能苟存下来的人谁不是万里挑一之人,更何况一个个人才济济的大国,有多少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你,只要犯一点点错,雪中送炭的不见得有,但落井下石的却一定有。齐王实在是既不‘知人’也不‘自知’啊!”冯谦学说着说着前面的那点闲适不见了。面带凝重,奕忻知道他下面将会说什么。也不禁将身子向前倾去。 “王爷,咱们以前也犯了与齐王同样的错误了,您道四爷是我们真正的对手吗?不是,咱们的对手其实是……”冯谦学用手指了指天,继续说道:“他老人家才是六爷您的对手啊!” “你是说皇……”奕??脱口而出了半句话,又及时停住了。 “不错。人曰‘五十知天命’,他老人家年逾古稀,天资上虽及不上圣祖皇帝和高宗皇帝,但也执国近二十余年,什么事情看不透。” “先生是说,我们的所作所为他老人家都知道了?” “当然不会全部知道,但两个皇子斗法,部员大臣各为其主,他老人家却是看得真真的。” “先生是说,阿玛对我们的争斗是默许的,就是要看看谁有统御天下的才能,将来才会传袭大位。” “安排爷们办差,查看几位爷的才能是肯定的,有些争斗也是默许的,圈养的老虎,放出来也没有虎性了。不过皇上对阿哥们明争暗斗还是有底线的!” “底线?” “对,听说六爷在毓庆宫时就喜欢读史,您可曾记得唐末的‘朋党之争’?” 奕??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当时的‘牛党’和‘李党’之争?” 冯谦学点头道:“正是,六爷记得不差,在唐末宪宗时,藩镇割据已使朝局不堪,朝廷大臣又分化组合,形成以牛僧孺、李宗闵为首的‘牛党’,和以李德裕为首的‘李党’,两派相互倾轧四十余年。李党领袖李德裕和郑覃皆出身士族高第、宰相之子,皆以门荫入仕,主张‘朝廷显贵,须是公卿子弟’。其理由是自幼漂染,‘不教而自成’。而牛党领袖牛僧孺、李宗闵等,多由进士登第,反对公卿子弟垄断仕途;在对待藩镇的态度上,两派各执一词。李党世代公卿,支持唐廷抑制强藩,因为节度使强大,影响他们的利益;牛党大多来自地方州郡,与藩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利害相关,主张姑息处之,希望朝廷承认割据事实。在对待周边少数民族政权的问题上,双方态度也相去甚远。两党争持日久,最后变为意气相攻,除去不同利害,已无明显的政见不同。不管政事因果,兴废存败,只要是对方提出就一概加以反对。当时朝堂宦官擅权,两党争相攀附权阉,以为援助。两党交替执政,相互攻伐,使**的朝政更加混乱。” “先生说的底线,是否就是如今皇子间的争斗,只要不‘因人废事,祸乱朝纲’就算可以接受的呢?” 冯谦学抬头望着轿顶悠悠地叹道:“是啊,可惜我想通的有点晚了,前一阵子我对这一两年来与四爷的夺嫡之争细细的缕了一遍,开始是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在朝内和地方都占有绝对优势,却事事不顺,处处掣肘。从朝廷中枢来看,军机中以穆中堂为首的几个大臣绝对是支持六爷的,只有一个王鼎例外,但他老城持中,也不算是四爷的人,各部中我们信得过的人超过三成,四爷的人连一成都不到,其余的都是墙头草,多也附和我们。从下面地方的情况来看,各督抚大都与穆中堂通气连枝,几个带兵的将军也以六爷马首是瞻。就凭这样的优势,我们还是事事让四爷抢了先。” 奕??叹了一口气道:“人多有什么用?四哥手下的人虽不多,但个个给他争面子,几个回合下来,我们一败涂地。”他不经意地脱口而出,但又看到冯谦学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就又接着说道:“幸亏我还有穆中堂和冯先生这样的股肱之臣来辅佐,要不我就只能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四九城的闲散王爷了。” 冯谦学听奕??提起自己,忙直起身子拱手施礼道:“王爷谬赞了,谦学愧不敢当。” 奕??也立起身子,将冯谦学按着坐下,说道:“当得,当得,上次红阳教入宫行刺,先生催我立刻点兵入宫救驾,我听信了旁人之言,以致一误再误,至今还悔恨不已。今后,我当正式奉先生为师傅,府中大小事先生都能说得,奕??也早晚聆听先生教诲。” 冯谦学科举无望后闯荡多年,一直都不得志,直到从了奕??才算混出个样子,现在得到这样的礼遇,如果以后奕??要是能荣登大宝,他也算是帝师了,青史留名是少不了的,想一想也是浑身火热。 多年的文士修养,让他不能显得太热衷名利,忙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继续说道:“老实地说,四爷的身边的人,的确有几个得力之人,左都御史工部尚书杜受田、户部侍郎周天爵算是人才,亲贵中怡亲王载垣、郑亲王世子端华、肃顺是经常出入府中的,他们在王公贵胄中也算是翘楚之辈,但在下以为这些人都不足虑,唯有一人才是真正替四爷挣得储君之位的功臣。” 奕??咬了咬呀,说道:“先生说的可是近日在山东办差的靖毅贝勒苏敏?” “正是此人,苏敏鹊起不过一二年,办差事事切合上意,再加上机缘巧合,他由一个闲散宗室,直趋贝勒高爵,不能不说此人不但是胸有擎天保驾的大才,而且也是员福将。六爷,您想想因其锋芒太露,这几年被我们数次打压,但他都是有惊无险,还连连升官,不是福将又是什么。王爷扪心自问,我们对此人是不是也有些‘因人废事’,在皇上看来,他在为大清江山尽心尽力,我们却在旁边使绊子,他老人家能不有所反映吗?我们打压的越狠,皇上就越要保护他。几番交锋,我们用力过猛,四爷却坐收渔人之利,这是我们的失策之处呀!” 大轿的我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马蹄声渐近,奕??听得外面传来,田保的喝声:“来者何人?”只听那来人跳下马,喘息着道:“可是恭王爷的仪仗么?下官军机章京童显祖,奉穆中堂之命,有军机要件面呈王爷。” 田保道:“对不住了,王爷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你给我,等会儿我呈给王爷。” 童显祖急道:“不行,中堂大人吩咐了,此件关系重大,一定要立即面呈恭王爷,还要立等回话。” 田保还待阻止,大轿的轿帘一掀,冯谦学探出头吩咐道:“王爷有谕,叫呈进来。” 童显祖连忙趋前,从怀中拿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信件送进了大轿,说道:“穆中堂吩咐下官,这封密件马上就呈御览了,王爷看了信后,有什么话和回信,一定要立即带回去。”(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开个药方 奕??接过密件,仔细的检查了封口的火漆后,吩咐童显祖下去歇息。这才打开信件,一眼看去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在烛光摇曳中,只见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冯谦学预感到此信不一般,又不好开口询问,奕??看完后,也不避讳,把信递给了冯谦学。冯谦学忙展开信纸看去,这是一道山东巡抚衙门递上来的紧急奏折,说是关押红阳教教主卢天赐的山东臬司衙门大牢昨晚被劫,红阳教奸匪百余人企图劫狱,幸臬司衙门吏员用命,绿营增援及时,教匪劫狱未能成功,扔下五十余具尸体,其余逃遁了,现巡抚衙门正在城内大索云云。关键的一条是,在劫狱之后,狱卒在大门上发现了一柄带着信件的飞刀,上面写着钦差苏敏已落入红阳教之手,如想苏敏活命,就必须拿卢天赐来交换。还给了朝廷十天的考虑时间,到了第十天,如果同意就在巡抚衙门右侧挂一面红色的旗子,如果不同意就挂一面蓝色的旗子。如果同意交换,具体的交换方法,以后再通知。 等冯谦学看完了奏折,奕??问道:“先生以为应当如何应对?” 冯谦学沉吟道:“苏敏失踪有一个月了吧,此事离奇的很呀。从穆中堂府里传来的消息看,穆府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想趁苏敏微服私访的时候做些手脚,可却被横里杀出的程咬金半路劫了。听说苏敏的手下和山东巡抚左清易将沂州府梳篦子般,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可见捉走苏敏的这伙强人不一般啊。更奇的是他们要换卢天赐。不在抓了苏敏后立即提出。而是过了一个月。又策划了个无谓的劫狱,死了这么多人后才提出,有些违背常理啊。” 奕??点点道:“先生分析的在理,不管红阳教那边有什么企图,如今这件交换的提议您说我们赞同交换还是反对呢?皇阿玛对苏敏失踪的事情特别挂心,已经给军机处发了数次密谕了,他老人家如果看到这封奏折说不定就准了。” 冯谦学下意识的捻了捻颌下已有些花白的胡须,考虑了会儿才道:“如六爷不想让皇上同意交换也不难。皇上就算是批准了交换,那也是不能下明旨的,只能由山东巡抚衙门偷偷摸摸的进行。要知道那卢天赐可是已称伪朝的巨寇,就是灭族十次也不为过,如果这样就轻易被放出来,国体何在,朝廷的脸面何在,满朝文武一定发对,天下必是物议汹汹。最重要的是,开了个坏的先例。那以后不管是谁,只要绑架个大员。朝廷就得低头,国将不国矣。因此,只要王爷悄悄地将此密折的消息泄露出去,那就把这条路堵死了。” “哦。”奕??点了点头。 只听,冯谦学接着说道:“苏敏这些年坏了我们多少好事,他又是四爷的左膀右臂,穆中堂那里早就想除之后快了。若是趁此机会,借别人之手除去,我们干干净净的,也许正是个机会。如果前几日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建议王爷按上面的计策去做了。” “那先生现在又有什么妙策呢?” 冯谦学笑着不语,从案几下的抽屉里拿出笔墨来,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与密折一同塞进信封里,对奕??说道:“如果王爷信得过在下,就将这密函直接回复穆中堂。” 奕??接过信封,按捺住拆阅的心思,一声不吭地拿出火漆在烛火上烤软了,封了信封,从怀中掏出“奚园小筑”的随身小印盖在上面,略吹了吹,又叫过童显祖,让他回复给穆彰阿。 等童显祖的马蹄声渐远,冯谦学才对奕??长施一礼道:“谦学,感谢王爷信任。其实刚才我写的是‘力保苏敏不失’。”说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奕??。 可是,奕??听后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道:“愿闻其详。” 冯谦学接着说道:“以谦学浅见,共有三点考虑。其一,若除去门第之见,苏敏实为我朝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将来不管是哪位阿哥当朝,其人都是国之栋梁,现在若为宵小之徒所害,就太可惜了。另外,种种迹象表明,四爷对苏敏已不如以前那么信任了,功高震主的偈语真是百试不爽啊,留着苏敏对我们也许还有好处。其二,以前他屡次身陷险境,但每次都有惊无险,这次他远在山东,他的班底正在全力营救,我方对事态难以控制,变数很多,即使朝廷不同意交换,他也不见得有事,我们何苦做这个恶人。其三,看得出来,皇上对苏敏非常欣赏,不论是谁将交换的事情泄露出去,皇上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我们,六爷前面失分已多,若再因此不容于皇上,那可真是夺嫡无望了。” 奕??听了,不禁长出一口气道:“先生分析的精辟,这件事我们就不插手了,让苏敏自生自灭吧,不论结果如何对我们都有好处。” 一段插曲打断了诊病的进程,沉默半响后,奕??开口道:“先生妙语如珠,我已好多了,不过我还有个疑惑,还请先生帮我诊诊。” 冯谦学微微一笑道:“可是六爷对皇上最近的圣裁想不通呀?” “对,知我者先生也。既然四哥已经内定为皇储,那我多次递折子辞去兵部的差事,皇阿玛怎么又屡次不准呢?而我听从您的建议,将几个门人调出京师,又立刻照准,皇阿玛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呵呵,说到底还是个帝王治国之术啊,在明君的治下,即使是明立的皇储,也不可能民政和兵权一把抓,否则可是要出乱子的,总要有个制约的人,才能保得老皇帝善始善终。”冯谦学缕了缕颌下的胡须,狡黠的笑了笑说:“况且,皇上对四爷并不是完全满意,近几个月他得了彩头后,性子又放纵了些,耽误于声色犬马中,国之重器,岂容疏忽,皇上这是还要看看,换句话说,六爷依然是皇储的人选。特别是您主动将掌着兵权的亲信外放,皇上对您的信任又会增加一分。” 奕??长久以来心中的缠绕的结,被冯谦学一番话去除了七七八八,心中卸下了大大的包袱,病气像是立马被和煦的春风吹去,顿时人也轻松了很多。 “药引子有了,几味药的药性要是充分的发挥出来,六爷当可一搏。这就是我给您开的药方。”冯谦学从怀中摸出叠得方方正正的一个纸包递给奕??。 奕??急忙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在一方洒金薛涛笺上,写着几行大篆。大篆是秦统一六国前的文字,在当时很少人用,一般人也看得似是而非,奕??在毓庆宫时尤爱笔画繁琐、但又遒劲凝重的大篆,冯谦学知道他精于此文,因此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写了这样的字。奕??看去,只见药方上写着:勤政任事,韬晦待时,明漫其心,暗夺其珠”。 “这……”奕??有些疑惑的看着冯谦学。 冯谦学微微一笑道:“六爷天资聪慧,这几个月来,勤政和韬晦这两剂药,已做得很好。但今后六爷在政事不能像近日这样懈怠,要比以前更加勤政,不论是处理兵部事务,还是朝堂论政,不管涉及到何人,都要以朝廷社稷为重。要让皇上看看,六爷并未徇私妄公。” 奕??认真听着冯谦学的解释插话道:“那何为漫其心和夺其珠呢?” 冯谦学拿起炭炉上温的茶水壶给奕??蓄满了茶杯,接着说道:“在皇子中,除了四爷和六爷之外,七阿哥、八阿哥和九阿哥还只在冲龄,难继大统,现在能入皇上他老人家法眼的只有四爷跟您。四爷与您相比,论人品长相,他得过天花,脸上还有麻子,论功课学业,是远远不如您,论骑射,您是年轻皇族们的最好的。那为什么方方面面都不如您的四爷却是皇子中第一个封亲王的,赏亲王双俸,仪仗等同天子。我观他近二年的言行,只是秉行了四个字,那就是‘藏拙示仁’把自己的短处藏起来,向皇上、向百官、向百姓表现出他的‘仁爱’。 孔子曰仁者爱人,一个‘仁’字说的容易,要做到何其难也。前段时间夺嫡之战正酣,四爷还能修身忍性,现在他功业初成,心中难免懈怠,正是我们的好机会,要让皇上看看他‘仁’在哪里。您在外面将韬晦的功课做足了,政事上悉听尊便,人事上能忍则忍;”内地里,选几个明里是四爷的人暗地却是我们人的官员,将些有趣的东西都往四爷那里送,不要怕花钱,珍玩、美女、花鸟鱼虫、优伶戏子等等这些能够消磨人的玩意全送过去。玩物丧志,没了进取之志,四爷的‘仁’恐怕也要遁形了!” 奕??点头道:“嗯,那何为夺其珠呢?”(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祭天大典 “《东周列国志》中,六爷应记得齐威王论宝的典故吧,魏惠王‘以珠为宝’齐威王‘以人为宝’,结果魏国的孙膑,跑到齐国,帮助齐国击败了魏国的大军,把一时的强魏打的衰落下去了。四爷的珠就是他身边的人,今后对于四爷的手下,您和穆中堂也要多亲近亲近,越是四爷得用的人越要多来往。来往时多谈政事,多谈风花雪月,千万不要轻易流露出离间和招募之意,当然有好处也要给点,让四爷心存猜忌,不知谁可信任,谁不可信任,堡垒从内部攻破才是最容易的。” “好,就照此办理,我就不信他们是铁桶一块,还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不成?” 奕??抚掌道。 “还有一人,对四爷尤其重要,但在下不敢说。”冯勤学欲言又止。 “哦,您我之间,何须如此,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尽管直言无妨。” 冯勤学依旧不言,只是用手蘸了点茶水,在几案上写下了一个字。 “全。”奕??不禁脱口而出,“全,你是说全成皇后……” 冯谦学止住了奕??的话,又小声说道:“不错,有了这个人,那边可就是嫡长子了,这个人要是不在了,静贵妃……” 冯谦学还未说完,奕??已是一身冷汗。 天坛距离城门本就不远,等他们到了天还是漆黑一片,田保指挥轿夫们在门口停下,撩开轿帘,打着灯笼伺候奕忻下了轿子。奕忻放眼看去。天坛的门口除了几个侍卫外什么人都没有。他正逡巡间。是先到斋宫去见奕詝,还是直接到祈年殿候着,背后冯谦学下了轿,猛吸了口清凉的略带有一点泥土腥气的气息,叹道:“好久没出城了,城外的气息就是不一样呀,城里呀,太憋闷了。”奕??笑道:“先生要是怕憋闷。就不该跟着我来观礼,等下那些繁文缛节更是让人难受。”冯谦学边穿上旁边田保递过来的四品道台官服,边说道:“在府里也是坐着,不若出来见见人,祭天的仪式我也没见过,正好看看。” 他们正说着,一行人打着灯笼从西边过来,奕??看去,原来是太常寺少卿许乃济带着一帮吏员走过来。许乃济是穆彰阿的门生,也是经常出入奕??府中的。他看到奕??忙上前打了个千,满脸堆笑说道:“王爷来的真早。现在离大典开始还有一个时辰,天怪冷的,要不下官安排个暖房,您先去歇歇。” 奕??笑道:“你不来的更早?别管我了,我四处看看,四哥那边安排好了否?” 许乃济忙回道:“朝廷的祭天大典哪能疏忽,咱太常寺就是干这个的,下官从昨个上午就在这里了,里里外外的张罗,眼皮都没合一下,哪里出个错,咱们都担待不起。前面刚刚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四王爷那边传话说正在斋宫里更衣,我这不正准备过去侍候呐。”许乃济又打发走随从,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四爷昨个下半夜才到斋宫,一晚没消停,让几个小太监依依呀呀,唱了一晚上的戏,您看这……” 奕??眉头皱了皱道,厉声说道:“把你的差事办好就行了,阿哥们的事情是你管得了的吗?这事你给我烂到肚子里,别到处乱说,听明白了没有!” 许乃济本以为这时巴结巴结要得个彩头,没想到却遭到奕??一顿训斥,忙唯唯诺诺答应了。训斥完,奕??又换了副表情,笑着拍着许乃济的肩膀说道:“许大人办事还是严谨的,穆中堂数次提起你,说你在他老人家的门生中,是为数不多的可造之才,你可别辜负老中堂的厚爱呀! 许乃济受宠若惊,忙回道:“承蒙中堂和王爷厚爱,下官当之有愧,当尽心尽力办差,才能报答知遇之恩之万一。” “听说你是山东人氏,可认识山东沂州的许逸济?” “回六爷,那是下官的胞兄。” “哦,前几日他给我送来了几斤沂州的雪青茶,我送了一斤到宫里,静贵妃品尝了,说很不错,不比龙井差,滋味浓醇,回味甘甜,你让他再送几斤到我府上。” 听到奕??说起了自己的胞兄,许乃济喜出望外,他知道大哥在给穆府办事,千里之外的一个小人物,连恭王爷也知道了,可见大哥做得着实不错,自己也可趁机搭上恭王爷的线。他连忙说道:“能给六爷办事,是我们兄弟的福分,我一定让他多送些好茶给您老和娘娘尝尝。” 奕??笑道:“那就叨扰了,你事多,斋宫那边还等你侍候,就不拖着你了,你找个人带我看看祭天的各项器物准备是否妥当,然后再向四哥通报一声,就说我查过祭品了。” 许乃济连忙答应,叫过一个手下,带着奕??四处查看去了。看着奕??走远了,许乃济才感觉大冷天额头竟出了一头的汗,他擦了擦汗正要前往斋宫,侧后方一个人走上前来,说道:“许大人请了。”许乃济抬头一看,认得是奕??身边的红人冯谦学,忙拱手道:“冯大人,请指教。”冯谦学笑嘻嘻地说道:“麻烦你给许员外传个信,告诉他做好中堂交代的事就行了,闲事就不要管了,把屁股搽干净,别引火烧身。” “这……”这句话没头没尾,许乃济正准备问清楚。 冯谦学却丢下句:“照着传话就是了,多问无益。”说完施施然,踱入了旁边的角门,去暖房里喝茶去了。 东边开始麻麻亮了,在圜丘坛上神位已经摆好,北侧正面设主牌位,上书:皇天上帝神牌位。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密密麻麻摆了一大片。神位前是专设的拜位,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六十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参加祭天的官员按照品级伫立在神道两侧,神道边连绵不断点亮了悬天灯,在微曦的晨光中,映照闪烁,烟云缥缈,给人一种庄严肃穆,而又非常神秘的感觉。远远得只听礼部司官大声叫道:“时辰到!”斋宫的大钟响起,等钟声停息,圜丘坛前的鼓乐声又响起。奕詝身穿祭天的礼服,在一大群司礼仪仗的簇拥下,沿着神道走来,众官员在礼部司官的指挥下跪拜,而后奕詝缓步走上圜丘坛。 冯谦学跪在奕??的侧后,他偷眼看去,奕??面无表情,只是衣襟后摆微微的有些颤抖,不知是不是地上的凉气浸得。 祭天的仪式很繁琐,迎帝神、奠玉帛、进俎、献礼,在司礼官的步步引导下,奕詝亦步亦趋。只听司礼官朗声喊道:“进祭!”,一个小太监捧出一幅用明黄袋子包裹着的卷轴走上圜丘坛,奕詝表情严肃地接过,小心的打开,展开卷轴,定了定神,大声读道:“爱新觉罗?奕詝惶恐代皇父献祭词,朕以凉德,仰承皇考付托,兢兢业业,十有八年,不敢暇豫。即位之初,白莲教煽乱,黎民遭劫,惨不忍言,命将出师,三年始定。方期与我赤子,永乐升平。忽于道光十七年,山东河南又起红阳教匪,千余教匪潜行直隶;猝于正月十三日,变生肘腋,祸起萧墙,红阳教匪犯禁门,入大内,烧杀抢掠,直入宫第。朕之皇四子入宫救驾,贝勒苏敏,代朕诱敌,上下用命,大内平定。我大清国一百九十年以来,定鼎燕京,列祖列宗,深仁厚泽,爱民如子,圣德仁心,奚能缕述?朕虽未能仰绍爱民之实政,亦无害民之虐事,突遭此变,朕百思而不解。总归德凉怨积,惟自责耳。然变起一时,祸积有日,当今大弊,在‘因循怠玩’四字,实中外之所同,朕虽再三告诫,奈诸臣未能领会,悠忽为政,以致酿成汉唐宋明未有之事。言念及此,不忍再言。予惟返躬修省,改过正心,上答天慈,下释民怨。诸臣若愿为大清国之忠良,则当赤心为国,竭力尽心,匡朕之咎,移民之俗;若自甘卑鄙,则当挂冠致仕,了此残生,切勿尸禄保位,益增朕罪。呜呼,皇天上帝神怜我兮,佑我永年而寿我兮! 众朝臣听到一半都是心中一惊,这哪里是祭文,根本就是道光皇帝的罪己诏呀。等奕詝话音刚落,排在前面的穆彰阿一下子跪伏在地,大声哭叫道:“皇天上帝神元祐,皇上深仁厚泽涵养天下,怠忽皆乃我等百官之罪也!”众官员如梦初醒般,跟随着穆彰阿跪倒哭喊着,一时庄严肃穆的祭奠大典乱成了一锅粥。 奕詝有些疏忽了,祭文虽早就给他了,但他忙着玩乐,事先也没看过祭文,浑浑噩噩勉强读完祭文,事态突变,他一时站在圜丘坛上不知所措,礼部司礼官更是没见过有这样祭天的,吓得站在台前一动不敢动,也不知如何处置。(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宫闱闲话 奕??本也跪在穆彰阿身边大哭,冯勤学一边假哭,一边挪步上前,趁机捅了捅奕??的腰眼,奕??立刻醒悟,忙止住哭声,搀起穆彰阿,又向文庆等人使个眼色。他快步走到司礼官面前喝道:“快,奏乐,送帝神。” 司礼官这才醒过神,大声喊道:“奏乐,送帝神!” 鼓乐响起,压住了百官的哭叫声,奕詝趁机在太监的导引下,起仪仗返回斋宫,大典至此结束。 正主走了,百官也渐渐止住了哭声,纷纷起身陆续而出,奕??又到斋宫见过了奕詝,奕詝还没有缓过劲来,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奕詝才恢复了常色,后来奕??又约定将绿华班的几个拔尖技艺戏子明日送到奕詝的府上,奕詝才又眉飞色舞起来。看天色近午奕??才告辞出来。等他的轿子出了天坛的大门,官员们已几乎全走了,门口只停着一顶绿呢大轿,奕??认得是穆彰阿的轿子,就让田保过去问问。原来是穆彰阿刚才磕头时用力过度,现在眩晕症发作了,太医院的医正正好出来碰上,正给他把脉呢。奕詝特地下轿上前询问穆彰阿的病情,穆彰阿斜躺在轿内,双目微闭,任由医正切脉。穆彰阿的长随提醒道:“老爷,六王爷来看您了。”穆彰阿才“嗯”了一声,睁开眼睛,医正是个聪明人,忙松开把脉的手道:“中堂大人,您只是起得早,又站得久累了,不妨事,只需休息一下即可。”说完。离开了轿子。等候在一旁。 奕??关切道:“老中堂。现在可好了一些?” 穆彰阿斜眼看看周围没人,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许多,眼睛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低声道:“老臣贱体无碍,只是为与王爷说两句话。” “啊?” 穆彰阿低声道:“我听说六爷最近茶饭不思,身体有恙,想是钻了牛角尖。老臣侍候两代君王,凡事略看得透一些。本想来找机会与六爷谈谈。可今日一见,您体健神清,想是已药到病除了,特别是在大典上临危不乱,比这个强多了。”他伸手比划了一个“四”字,又接着说道:“您别看今儿个皇上没来,老臣相信,他老人家一定看得清楚的很。” 他们正说着,一骑快马飞驰而来,是一个传旨的小太监。传的是太医院医正,穆彰阿给长随使了个眼色。长随点头,走上去塞给小太监一张银票,又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等医正和小太监骑马走了后。奕??和穆彰阿才知道,是皇后娘娘的病又加重了,道光皇帝急招医正进宫诊病。穆彰阿看着远去的奔马喃喃的说道:“皇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切,娘娘旧疾复发,皇上连祭天大典都没了心思。” 奕??听了,不禁默然。 紫禁城,钟粹宫。 奕詝的生母,大清国国母,道光皇帝的全成皇后一脸病容,正被一个宫女扶着,半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虽仅是十月,但殿内已放了个大铜盆的炭火,把大殿暖的有些闷热,全成皇后全身无力的靠在宫女身上,另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汤,一勺一勺喂着。 屋外这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随行太监的叫道:“皇上驾到。” 门口侍候的太监急忙把门拉开,身着一身赭黄色便袍的道光皇帝一步迈了进来,他看到殿内布幔严实,炭火熏人,微微皱了皱眉道:“烟气大了些。” 侍候的太监忙过来两个,把炭火盆端了出去,全成皇后准备起身迎驾,道光挥手止住了她,柔声道:“你身子不爽,就不要来这些虚礼了,好好靠着。朕来喂你吃药。”他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摒退了两个宫女,直接坐在了床榻上,一勺一勺喂着全成皇后吃药。 全成皇后不在坚持,乖乖地半躺在床上,一小口一小口吞咽着药汁,不一会儿一碗药就喂完了,道光拿过旁边的一杯清水给全成皇后漱了漱口。全成皇后喘着气说道:“皇上太恩宠臣妾了,臣妾受不起。” 道光皇帝微笑着道:“有何受不起,寻常人家的夫妻谁不是这样。你身子骨不好,平日里要少操些心,宫里的事让静贵妃多管管,你把个总就行了。” “臣妾无用,后宫里的事繁杂,早就交给静贵妃了,只是这几日偶感了风寒,让皇上担心了。” “唔,你病了几日,怎么不见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福晋来伺候,简直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皇上别怪她们,是臣妾不让她们进宫的,王府里也有一大摊子事,她们不在,府里头太闹就不好……”全成皇后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 道光皇帝的脸色陡然一变:“你不用替他掩着,我还没有老糊涂。奕詝近日来钟粹宫请安是不是少了?怎么?听不得皇额娘的劝慰了。我听赵秉正说,前日老四来请安后,你就病了。” “皇上……”全成皇后还待解释。 道光皇帝摆手止住了她道:“算了,不提他了。刚刚批折子乏了,过来就是陪你闲唠唠,等你快些好,我再陪你到雍和宫去上上香。” 全成皇后定了定神,努力又坐起来点,苍白的路上露出一点微笑,说道:“臣妾已经好多了,静贵妃打发人给送来了上好的滇西三七和川丹参,说是六阿哥送进宫的,臣妾服了后身子轻爽了许多。” 道光笑了笑道:“老六就是细心,也算是有孝心,不过太医院的药材是地方的贡品,是太医们用惯的,药性熟,外面的药还是少用。” 两人像民间的夫妻一般,一搭一话的聊着家常。说着说着,道光有些走神了,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全成皇后伺候道光几十年,那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说道:“皇上,可是因政事烦心。” 道光又叹了口气道:“苏敏在山东办差,已失踪月余,应是被红阳教逆贼所掳,山东巡抚衙门上折,说接到密信,贼人欲以苏敏换取逆首卢天赐。” 听到这里,全成皇后也是微微叹了口气道:“臣妾虽在后宫,但也听闻苏敏在山东平乱的种种功绩,其人实为我大清皇族难见的英才,他年少有为,日后定可成为皇嗣的一大臂助,如若朝廷不同意换人,那他可就……” 道光皇帝把滑下来的被子给全成皇后向上拉了拉才说道:“苏敏允文允武,宗室之中出此佳子,实属难得,朕亦十分喜爱。贼人胁迫朝廷,是万万不能答应的,这关乎朝廷颜面,如开了此例,今后贼人凡欲要挟朝廷,就绑架朝廷命官,天下还不得大乱。但私下里,一个去了倚仗的卢天赐,放出来又如何,难道朕不能再把他抓住么,他蝼蚁般的性命,如何抵得上苏敏的万一。我已给去处理此事的王鼎传了口谕,准予其便宜行事,只要能换得苏敏的平安,秘密地交换人质也不是不可。此事要保密,我已知会穆彰阿,在军机处要封口,不得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全成皇后微笑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不是迂腐之君,是爱惜人才的。” 道光皇帝笑了笑道:“人才是不假,但还需磨一磨,军事、政事都要经历一番的,等苏敏平安回京,就该到地方上学一学了。” “皇上,苏敏是四阿哥的得力之人啊,放出去是不是早了些?”全成皇后劝道。 “正是因为苏敏是四阿哥的得力之人,才要着意的栽培,再说了,老四离开苏敏就不能办事了么?” 全成皇后被说的哑口无言,定了一下神,她又从床边的矮几上拿过一柄由整块扬州白玉雕成的玉如意,换了个话题说道:“听说苏敏的夫人已有孕在身,臣妾打算明日就把这玉如意赐给她,安抚安抚功臣家眷,皇上看可好?” 道光皇帝笑道:“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器物了,上次在宫里赐宴,老四福晋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你把这如意赐给她,今儿怎么舍得了。” 全成皇后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不就是个玩意儿么?” 道光皇帝目光中带着深意说道:“是啊,玩意儿就是个玩意儿,只可赏玩,关键时候,如何比得上战马刀枪。”说完这话,道光扶着全成皇后的肩膀,让她躺回被子中,说道:“说了这么久,你也乏了,病体不能太劳累,快躺下歇歇吧,朕还有几份折子要看,就先走了。”说罢,起身就要转身出殿。 看着老皇帝要走,全成皇后急得脱口道:“皇上,四阿哥被身边纨绔所误,他本性还好,有空还请皇上私下多多教诲。” 道光皇帝听后身子一顿,头也没回说道:“为人所误,还是自误,朕都看着呐。” 道光皇帝径直走了出去,殿外传来赵秉正的叫声:“皇上起驾养心殿。” 钟粹宫内又恢复了沉寂,宫女们蹑手蹑脚进来,又搬来了炭盆,给全成皇后又加了床被子。全成皇后缩在被子里,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媚上有术 山东,沂州府。 辰时刚过,在知府衙门的院中,杂役小心翼翼的清扫着地上的落叶,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新来的大人。在旁边的签押房中,山东巡抚左清易正饶有兴趣的站在东墙的书架旁翻看着一本书。签押房本是洪玉笙的,左清易到了沂州,洪玉笙就让了出来,自己搬到侧院去了。 这签押房布置的很是简单,除了东墙的一排竹木书架外,少了官场签押房中常见的满墙书画,以及古玩、香炉、宝剑、琴笛等等,只是在墙上挂了一幅独字书法,上书一个大大的“静”字,落款是“甲申年寒玉轩玉笙自励书”。南侧放着一张普通的书案,上面的门房四宝极是普通,加起来也就值几十文。 沂州知府洪玉笙疾步走进了小院,杂役看到了,忙把扫把一扔,就地打了一个千儿。洪玉笙却理不不理,快步走到签押房的阶前,躬身报名道:“卑职,道光九年进士及第沂州府知府洪玉笙拜见抚台大人。” 屋内,左清易听见了,轻咳一声,吩咐道:“洪大人,请进。”却没有把书插回书架,拿着书踱步坐到了主位上,看洪玉笙进来,示意他坐下说话。洪玉笙忙竖着身子,半个屁股坐到了客位上。 左清易看着洪玉笙目光柔和,微笑的说道:“刚刚听说,洪大人昨天半夜才从蒙山县赶回来,想来定是疲惫不堪,现在就把你召来问话,不是左某不体恤属下。而是兹事体大。不敢稍有懈怠。” 洪玉笙忙抱拳恭敬的回道:“是卑职的不是。昨夜回来,本应及时向大人回报蒙山县的办差事宜,但卑职看已过子夜,加之大人数日都不曾好好休息,怕叨扰了大人,才斗胆天亮才来回报。” 左清易摆手道:“请罪的话就不说了,正事要紧,洪大人快说说。蒙山的情况如何?可有钦差大人的消息,或是有什么蛛丝马迹?” “是,大人,卑职到了蒙山……”洪玉笙详细的说了这几日在蒙山搜索山中土匪,以及打探苏敏消息的事情,只听他最后说道:“可惜,在山中奔波数日,土匪剿灭了数股,但贝勒爷的消息却一点都没有。” 左清易听了,一脸难掩的失望和疲倦。叹了口气道:“贼人在巡抚衙门投书已有十数日,然后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从当前情形分析,钦差大人应该还被贼人禁锢在沂州,但我们几乎将沂州翻了个便,就是一无所获。” 洪玉笙听了这话,忙起身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说道:“钦差大人在沂州蒙难,全是因为卑职治境无方,才有匪类猖獗,红阳教肆虐,请抚台大人治罪,卑职绝无怨言。” 左清易右手虚抬道:“洪大人请起,不需如此,红阳教祸乱的是整个山东,要治罪,我左某第一个逃不掉,再说遇事委于下属,左某不齿也。今日到了沂州,也看到洪大人牧民有方,藩台大人多次在我面前夸你,查你官档,已连续两次被吏部评为卓异,难得的很呀!” 洪玉笙欠身道:“大人夸奖了。” 左清易摆摆手道:“洪大人无须过谦,从你这签押房就可窥出一二,左某为官二十载,官员的签押房也看过了几百个,像洪大人这样简朴的凤毛麟角。”说着左清易指着墙上的那幅独字挂幅道:“此字颇合左某的脾气,先贤云,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为官之道,尤其讲究个静,但做到的又有几人。你这个‘静’字,运笔飘逸,别有一番韵味在里头,非有一段际遇之人是写不出来的。” “抚台大人慧眼,此字是卑职入仕之前在家乡苦读时书写的,当时与老母凭着二亩薄田度日,现在想来当时苦则苦亦,然而有一股浑然之气在胸中,就算吃粥腌菜也是精力无穷,读起书来融会贯通,颇有心得。入仕以来,忙于政事,迎来送往,有时忘记了读书,为时时提醒自己,就把原来的这幅字又寻出来挂上去,倒是污了抚台大人眼了” 左清易抚掌叹道:“自古寒门出贵子,左某也算出身耕读人家,知道其中的不易,所以,为官以来立志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做点事情。在江苏时,我在衙门中种菜,自种自吃,旁人给我取了个“菜园藩台”的诨号,左某并不在意,只维无愧于心罢了。” 与洪玉笙的一席谈话,反而勾起了左清易内心中早已暗藏的心事,禁不住感叹了一番,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层。 左清易的兴致显然已经来了,他拍着手中的书,又接着说道:“这几日,处理事务之余,我也翻了翻你这房中的存书,除了书经之外,所列甚杂,看得出来你也不是个读死书的人。在这沂州要冲之地,没有一点治政之术是不行的,我初来山东,问及各道府县的官员,布政使、盐道、学道都对你赞誉有加,可见吏部的卓异考评言之不虚。” 洪玉笙被夸奖兴奋异常,但多年为官,知道不能将得意之色外露太多,忙接话道:“抚台大人说的是,沂州虽无运河之利,然而居山东西南交通要冲,是官盐外运和商贾往来之地,势力多且杂,蒙山又山势险峻,多有土匪盘踞,的确不好治理,卑职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完咳嗽了两声。 “嗯,洪大人连日来辛苦了,要没什么事情,就先下去休息吧。”左清易关心地说道。 洪玉笙却没走,反而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事请示,这是兰山县呈来的公事,说府城封境多日,往来的客商还罢了,就是盐商不能出城,在城中酿成很多事端,连日来弹压甚是吃力,请示能不能允许这些盐商出境。” “唔?有何事端?” “回大人,自从钦差大人出事后,沂州封境,盐路断绝,各地盐价翻了数倍。” “嗯,这我也听说了,巡抚衙门已下咨文给盐道,命其从直隶调盐,平易山东、河南盐价。这与你沂州市井的事端有何牵连,可是那些盐商放纵手下滋事?” 洪玉笙解释道:“不是盐商的缘故,盐商还是能循规蹈矩,有时遇到灾年,朝廷的赈济银不足时,还要靠盐商捐输报效。这闹事的是沂州的盐帮,沂州有盐户三四万户,前朝时就聚集成帮,号称沂州盐帮,与两淮盐帮、长芦盐帮、泉州盐帮声气通联。” “盐帮,我在江苏任上也曾接触过,均是些市井之徒。” “大人说的是,这沂州盐帮现在的主事之人叫关鸿天,不知从哪儿学了些武艺,听说在鲁南一带鲜有敌手,加上他又会笼络人心,就坐了盐帮的主事之位。这次沂州盐户交了官盐之后,也卖了些存盐,后来听说各地盐价大涨,他们觉得吃亏了,正巧盐商又没走,他们想从盐商那里把出售的存盐要回来,官盐的价也要加价五成。他们这样,盐商当然不肯,所以在城中已闹了多次,尽管有衙役们的弹压,但已有数人受伤。” 左清易气得一拍桌子喝道:“此等刁民,见利弃义,强买强卖,难道就不怕朝廷的王法么!?” 洪玉笙忙接到:“大人说的是,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昨日就把那关鸿天先拘押到了州府的大狱中,盐帮的几个强悍之徒也抓了几个。他们在钦差大人出事的时候寻衅滋事,恐怕与红阳教也脱不了干系,卑职命人正审着呐。” 现在苏敏的安危是左清易心中最大的事,一与红阳教挂起钩来,就重视起来,点点头道:“洪大人做得对,他们三教九流来来往往,难说与红阳教没有瓜葛,要细细盘查,不可懈怠,有事立刻报来。” “是,大人,那封境之事如何处置?”洪玉笙目的达到,心中暗喜,又追问道。 “皇上派王鼎王中堂来处理苏大人的事情,之前王中堂已来过咨文,要我们外紧内松,不可逼迫太甚,我看沂州府城已梳理了数遍,毫无苏大人的消息,那就先开城吧。不过,出城的盐商车队,一定要有城中的铺保才可放行,府县的衙役要会同陈副将的新军营在四门巡查,出城的车辆人员都要细细盘问。” 洪玉笙心中又是一喜,一是盐商请托的事情达到了,好处自是少不了的。二是人员流动起来,最好让贼人带着苏敏跑掉,以后若真出了事,他担的责任也少了许多。 洪玉笙告辞出来,几步回到了侧院,先把大帽子摘了,不长的时间,也是满头的汗。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水和毛巾,擦了擦汗,吩咐道:“去,把久财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洪久财小跑地就过来了。洪玉笙问道:“那个关鸿天怎么样了?嘴还硬么?” 洪久财撇了撇嘴道:“回大人,还是硬着呐,他那宝贝儿子,昨日却是寻过小的,说是给三千引盐,放他爹出来。” “三千引?嘁,穆中堂可是要三万引,许逸济那里就算匀出一万引,还差着一万七呢。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去跟紫缨会的周汉说说,故意与盐帮几个亲信子弟闹一闹,趁机把他们也抓进来,我看关鸿天还服不服软。你去跟关鸿天说,要是再硬下去,就拿红阳教余孽的罪名治他盐帮子弟的罪,看他硬到什么时候。” 洪久财嘿嘿一笑,答应一声,正要出去布置。洪玉笙又吩咐道:“你顺便再跟西城的箐檀书斋说说,他们的书再暂放几日,老爷还要细细看看。”(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万般逼迫 沂州,州府大狱。 走在前面的是狱头微弓着身子在前面带路,后面是洪久财踱着方步,这是狱头刚把洪久财迎进门,两人一边走,一边搭着话。只听狱头说道:“洪爷你可有日子没来和弟兄们喝酒了,兄弟这还存着一壶和村老醪,您不来也不敢开,这腹中的酒虫都快饿死了。” “他娘的,这些日子不是人过的,不是把腿跑细了,就是被人磨死了,哪里还有空和你喝酒。不过,你那壶老醪可不许私自喝了啊,等老子闲下来和你一起干了它。对了,闲话少扯,那个关鸿天调理的如何了?”洪久财问道。 狱头叫苦道:“我的爷,这主儿咱可不敢调理,您老就别为难我们了,咱们老婆孩子还在沂州,还要在这里混日子,要是得罪很了,怕盐帮不烧了家里的屋子。就只是按照规矩,上了手脚铐子,给了二斤铺草睡凉地。老爷子铁打的身板,躺地上一觉就睡到大天亮,起来打两趟拳,身上的热气直冒,一点事儿没有。” 洪久财听了,当下变了脸,一脚踹了狱头个趔趄,骂道:“敢跟爷偷奸耍滑了啊,怕得罪人,你小子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祖坟也叫人扒了几回了吧,跟爷儿耍心眼。” 狱头吃了亏,也不敢动怒,还是陪着笑脸道:“洪爷,您老别生气,这关老头子和别人不一样,几十年铁打的筋骨,把我们那点儿玩意儿用上去,人家不痛不痒的。根本没用。其实也不是没法子。只是使出来伤筋动骨。您老没发话,也不敢弄狠了。” 洪久财稍稍消了些气,骂道:“这关老头子软硬不吃,等会儿有他受的。”他摆了摆手道,“去给我把牢门锁紧了,再加道锁,我去会会老头子。” “得嘞。”狱头一边办事,一边心里暗骂。洪久财色厉内茬,胆小如鼠。 等狱头又加了道锁,洪久财才敢走到关鸿天的牢门口,向里看去,关鸿天正在里面席地闭目打坐,头发脏乱,身上的袍子也是皱皱巴巴的,但面色红润,精神如常。 洪久财咳嗽一声,脸上堆出些笑意。开口道:“关老爷子,昨夜可睡得好?交盐的事可想清楚了?” 关鸿天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收了作势,拍了拍身上的稻草站了起来,说道:“托福,托福,在这大狱里咱吃得睡得,叨扰了。对不住,盐是没有的,你就是把盐帮上上下下都收罗个遍也没有三万引盐,呵呵,别说三万引,就是三千引,我沂州盐帮也拿不出来。” 洪久财笑道:“要说沂州盐帮刚交了五万引官盐,三万引盐拿不出来,我也信,可这次是济南府的盐道衙门下了咨文的,说你们连年交的官盐成色都不足,历年积欠已拉了三万引的窟窿,现在钦差大人正在山东稽查地方,盐道也是稽查的范围,要是揭出来,上上下下谁都讨不到好。 “成色不足?我沂州的盐可是大清几个盐场最好的,再说,成色不足,为何收盐时不说,等到今日才说?” 洪久财假意叹道:“足不足还不是盐道衙门的一句话么,收不齐盐,连知府大人也不好交代。昨日我把你盐帮的难处禀明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念你们盐帮多年来都是按数交盐,盐户们也不富裕,就奔走多日,一面想盐道求情,说这三万引中有一万引算是你盐帮今后五年预缴的,以后每年少缴两千引。另外,还说动了蒙山的许员外,让他先替你们垫一万引,来年分批还了就是,现在你们只要拿出二万引就可过了这关。交不上三万引盐,知府大人过不了这关,你盐帮也过不了这关,硬撑一撑过了今年,缓几年劲,你盐帮的元气不就可恢复了吗?看不透这点,盐帮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关鸿天如何向盐户们交代。”” 关鸿天听了这话,低头静思了片刻,才抬头说道:“洪爷,知府大人来沂州只有两年时间,可能不清楚我沂州盐帮的境况,我们四万盐户常年晒盐煮盐,每年出盐实有定规,日头好的年份,能出个五六万引盐,交了五万引官盐,余下的卖一部分,存一部分,盐户们逢初一十五能吃点干的,过节能割点肉吃;阴天多的年份,连五万引官盐都凑不齐,还要靠多年积累的帮库倒贴,盐户们只好野菜稀饭掺着将就过一年。” 洪久财一脸不耐烦道:“得得,我今日来不是听你诉苦的,没有盐万事休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时辰也差不多了,等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官家手段。” 正说到这时,大狱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铁链子哗啦啦直响,州府衙役推推嚷嚷,将七八个带着刑具的小伙子带了进来。 关鸿天寻声看去,这几人他都认识,都是帮中几个管事的子侄,他的儿子关云书却不在其内。 洪久财冲狱头一努嘴,狱头忙招呼几个狱吏,将这七八个人关到了关鸿天对面的牢房里。 这几个小伙子,都是灰头土脸的,有的衣服撕开了几道口子,有的头上被打破了,血流了一脸,他们看到关鸿天,都叫道:“关伯,紫樱会他们故意找茬儿,我们一还手,就被官府抓了进来,我们没犯事啊。” 洪久财嘻嘻一笑,冲关鸿天道:“奉抚台大人饬令,在城内捉拿扰乱治安、图谋不轨的红阳教余党,今天这几个撞到了枪口了。” 关鸿天怒道:“这几个孩子,都是我盐帮的子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安分守己,底子清白,你们不要污人为匪,要不我盐帮上上下下都不服。” 洪久财双手背在身后得意的说道:“不服又如何,你难道还要告御状么,我们是抓了现行的,等会儿再找几个定了罪的红阳教匪指认一下,那就是铁证。你以为这是多大的事情,连红阳教的匪头卢天赐都是就地正法,你们还能把这个案子翻到京城去么?” 看关鸿天气的满脸通红,洪久财又趁热打铁道:“今天是七八个,明天说不定就是十来个,后儿个……嘿嘿,就不用咱再说了吧。” 关鸿天努力压了压怒火,低头想了想,一咬牙道:“请洪爷报给知府大人知道,我沂州盐帮实在是底子薄,就是将盐库扫干净了,能拿出来的盐也不过五千引。我关鸿天觍着脸再让盐户们紧紧裤腰带,大家最多再凑个五千引,一共就一万引了,我们把这些全交出来,求知府大人开恩,放过我沂州盐帮。” “呵呵,到这份上,还跟爷哭穷,就别怪爷不仗义了。来呀,给我带几个红阳教匪,让他们先认认人。”狱卒们答应了一声,就开牢房带人,这时有个狱卒跑了进来,在洪久财耳边低语了几句,洪久财点了点头,说道:“嘿,来的正好,正好回去传个话。”他转身出去前,指着狱卒们说道,“哎,你们继续搞,一会儿叫教匪们供状画押。” 外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关云书和一个中年妇人,这妇人四十开外,胳膊上挽着个蓝布包裹,发髻整齐,面皮白净,衣服虽旧,但十分整洁,特别引入注目的是一双没有缠过的大脚,看上去手脚矫健,也是习过武艺的人。 看洪久财出来,妇人和关云书迎上前去,妇人上前半步行了个福礼,说道:“见过洪爷,民妇是关鸿天的内人,老头子不晓事得罪了官家,那几个小子也是毛毛躁躁,整日里惹祸,但都不是歹人。对我们小民来说,官府大过天,有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推辞。您菩萨心肠,还请开恩让我们母子进去探探监,与老头子见上一面,也教训教训那些小子。”这关鸿天的老婆看来也是读过几本书的,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 洪久财想拿大,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拿不起来,他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的说道:“关鸿天拒缴朝廷的官盐,只要缴清的官盐就可以放回去了,没什么探的。盐帮那几个刚抓的小子可是重犯,有人举报他们是红阳教的余孽,已有人证,只等知府大人升堂审案,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在盐帮多抓几个,到时关鸿天这个主事是不是主谋,可就不好说了。再说,现在全山东都在抓教匪,这个案子可是左抚台亲下的饬令,要我们严督盐帮,这次多抓点教匪正好也立个功。呵呵,对不住了,现在按规矩,犯人在定罪前一律不得探视。” 关云天一听,顿时急了,抢话道:“小五他们跟我一起长大,哪里会是红阳教,你们……。”话没说完,就被妇人拦住了,只听她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道:“洪爷,咱们还是明人不说暗话,痛快点,那三万引盐我们的确出不起,就是知府大人把我们盐帮上上下下几万口子都抓起来,也是没用的。您干脆点给个数,说说到底要多少?” “嘿嘿,看不出你个妇道人家倒是爽快,那我也实话实说,本来是三万引,知府大人请来蒙山的许员外替你们借了一万引,剩下那就两万引,少一引也不行,给你们半个月时间筹集,要是过了时日,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出个主意 沂州盐帮的总会里,七八个盐帮的头领分坐,关云书也坐在下首,大家都看着在主位就坐的中年妇人。只听妇人道:“情况各位领事都知道了,现在是我沂州盐帮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了,何去何从,大家都说说。” 话音未落,左边就坐的一位虬髯大汉,就怒气冲冲道:“惠莲大嫂,您让我们还说个甚?帮中盐库再加上盐户手中的存盐,满打满算就一万出头,算来算去,还差着一万引,官府再逼迫,横竖都是个死,大不了我们像红阳教一样反他娘的。” “仲虎,不许你胡说!” 惠莲大嫂一听,马上怒喝了一声。 这个叫仲虎的虬髯大汉虽是盐帮的几个领事之一,似乎还是很怕惠莲大嫂,马上住口,嘴巴嘟囔了一句,就不敢再言语了。 惠莲大嫂却不依他,还是一五一十地数落他:“你可知道,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呀,你不是红阳教,人家还千方百计把红阳教的帽子往你头上戴,你却抓着这顶脏帽子戴头上。掉的还不仅仅是你仲虎一个的脑袋,全盐帮的兄弟都陪着你去死。红阳教虽是些乌七八糟的人,但他们号称百万之众,跟着卢天赐悍不畏死的铁杆也有几万人,被朝廷一打就稀里哗啦,连他们都不成事,你让我们盐帮兄弟拖儿带女的如何去反。我看你是满脑袋浆糊不成事,这两天你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总会待着,省得出去给我惹事。” 仲虎被训的抬不起头。右边上首一位鹤发老者赶忙劝道:“惠莲。算了吧。你就消消气,小虎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现在要紧的是赶快议一议我们该怎么办,怎么过了这难关,大伙儿都说说。” 碰到这么棘手的难题,盐帮领事们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说来说去也就两三条路,有的说再去求一求官府。送点红包,再减一点数量;有的说趁现在沂州的盐商还未出城,从他们手里回购一些;还有的说,到最近的两淮盐帮去借盐。 惠莲听了眉毛皱成了一团,但她并未开口,询问的目光望向关云书。关云书就在后面站起抱拳道:“各位叔伯容小侄说一句,这第一和第二条小侄看似乎都不可行,其一,二万引盐不是小数目,沂州府要征这么多盐。寻常的红包没什么用,要多了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其二。还是应了没钱的道理,现在杜伯伯从济南送来信,说河南的盐价涨了数倍,现在要收盐商的盐,他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我们起码要出百倍的卖价才能买回来。” 仲虎着急道:“前两条路不通,那只有第三条了,那就快点干吧。” 关云书道:“这第三条路虽看似走的通,但小侄看来也难啊,离我们最近的两淮盐场也有六七百里的路程,十五日看似长,但细算下来日子也紧的很,骑马过去要两日,一万引盐不是小数,两淮盐帮筹集、雇车、装车最快也要四五日,运盐到沂州,盐车日夜兼程每日行百里也要六七日,要是中间有一点蹉跎,就误了日子。” 听关云书说完,鹤发老者开口道:“云书到底是读书人,看的就是比我们这些粗人深,但已无路可走,现在就只能走第三条路了,事不宜迟,惠莲,我们还是赶快派人骑快马去两淮盐帮吧。” 惠莲听了脸上却并无喜色,相反面色更是惨淡,苦笑了一声,说道:“冯叔,云书不知道,这两淮盐帮的存盐根本没有一万引,我们就算去了也没用。” 鹤发老者急问道:“这是如何?” 惠莲从旁边桌上拿过一封信,说道:“这是两淮盐帮主事郭穆愁上月给鸿天的信,说今年他们的存盐也被官府多征了一万引,来年要是淡年,还要我们多周济周济。我看,他们那里就算肯帮忙,最多也就能凑个五千来引,还是不足啊。” 鹤发老者叹道:“唉,官府这样征盐,这天下盐户的日子都没法过了。不过就算是五千引盐,有也比没有强,我们还是连夜派人出发吧。” 惠莲也叹了口气,说道:“也只有这样了,老周,就麻烦你连夜跑一趟,你与两淮盐帮的郭主事是过命的交情,你去了也好说话,就说我沂州盐帮有大难,我们的生死就靠两淮的兄弟了,你要快去快回。”坐下左首的一位大汉答应一声,起身跑了出去。 众人看着大汉跑了出去,悬着的心一点没有放下来,心头都是一阵心悸,想着那剩下了五千引盐又该怎么办。 惠莲凝神一个个看过去,大家都是低头不语,连关云书也是垂头丧气。总会里鸦雀无声,外面的夜却越来越黑,对面的屋脊上突然传来一阵击鼓鸟的叫声,惠莲心中一动,面上却一如常色,说道:“天也不早了,大伙就先歇着,回去想想,明日再来商议对策。”众人都起身行礼告辞。 惠莲看着兀自强撑的关云书柔声道:“书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你昨个儿醉的不轻,今天又跟着娘跑来跑去,太累了,不用陪娘了,去睡吧。” 看着儿子疲惫离去的背影,惠莲轻叹了一声,起身把主厅的两扇大门虚掩起来,回身又坐到主位上。 大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会儿就听不见了。这时,外面好像一阵风刮过,大门无声地打开了半边,两个身影一闪而进。 惠莲却并无惊奇之意,起身行了个礼,略有些激动的冲其中一个老者说道:“罗师哥,真没想到你会来,前些日子听说了红阳教造反事败,我和鸿天都替你担心不已,想不到你就在沂州。” 老者呵呵一笑道:“劳师妹惦记了,我的身手你和鸿天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鹰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这老者就是昨日才带着苏敏进入沂州城的罗甫洛,他旁边带着的自然也是苏敏了。 在酒楼听说关鸿天被抓的事情,罗甫洛心中着急,当天晚上洪玉笙和新军营从蒙山返回州府,等外面的兵过完了,天都快亮了。第二天,罗甫洛耐着性子等到天黑透了,才出酒楼直奔盐帮而来,他怕酒楼人多生变,就将苏敏封了哑穴,夹在肋下,施展轻功,窜高爬地避开夜间巡逻的兵士,小心翼翼到了盐帮。 惠莲与罗甫洛打完招呼,看到他一起带来的俊俏后生,不由奇怪的问道:“师哥,这不会就是我大侄女红花吧,早就听说长得水灵,你看这男装扮的,粉粉的,就像唱戏的状元似得。” 惠莲虽是他的师妹,但罗甫洛也不想把苏敏的身份泄露出去,就含糊道:“这不是红花,是我新收的徒弟。”说完他一拍苏敏的后背,暗运掌力,解开了苏敏的穴道,说道:“还不叫师姑。” 苏敏无奈只好行礼叫道:“见过师姑。” 罗甫洛关心关鸿天的安危,急忙问惠莲情况。等惠莲简要将事情说了,罗甫洛气得一拍桌子,骂道:“这个狗知府,太可恶,你等着,我现在去把那狗官杀了,看谁还敢欺负鸿天和你。” “杀官?”惠莲吓了一跳,她慌忙道:“杀官不就如同造反么,我沂州盐帮世代都遵守国法,鸿天和我从我爹手中接过盐帮,发誓要佑护盐帮子弟,造反的事可做不得。” 罗甫洛气道:“谁说让你去造反了,是我去杀官,又不是让你盐帮去杀官,我反正是反贼了,杀头的罪,就是再多一桩罪也无妨。” 连日来,大事纷杂而来,盐帮平日里多是关鸿天做主,惠莲只是做些具体的事情,陡然担责,身边又没个得力的人商议,万般头绪都要她捋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再加上她本来也狠极了洪玉笙和洪久财,听了罗甫洛的话,总觉得不妥当,却又说不出上来。 “咳咳。”苏敏在一旁咳嗽起来,等把二人目光吸引过来,他才说道:“师傅,徒儿斗胆说句话,这官是杀不得的。” “哼,如何杀不得?你胆子不小,师傅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敢为狗官求情,不怕我责罚你吗?” 苏敏被骂却不生气,反而嘻嘻一笑道:“师傅杀了沂州知府自然简单,如果真这样做了,我看你不但救不了盐帮,还会害了盐帮。”他一摆手,制止了罗甫洛的抢话,继续说道:“师傅听徒儿说完,要这三万引盐非同小可,没有京城发话,没有山东盐道衙门首肯,沂州知府是万万不敢擅自征集的。你杀了知府,按大清律不需要朝廷任命,同知就会马上署理知府,这盐还是要征。而且,你盐帮主事一被抓起来,知府大人就掉了脑袋,谁都会想到是盐帮干的,盐帮的嫌疑最大,官府要罗织些罪名还不容易,到时想善终也不可能了,你这不是害了盐帮是什么?”一席话说得罗甫洛一阵默然。 惠莲听了,心中暗叹一声,从怀中掏出十几两碎银子递过来,说道:“师哥,盐帮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官府还在沂州抓红阳教呢,你还是拿了这些盘缠,趁明天开城赶快向南走吧。” 罗甫洛狠得一跺脚道:“我一个人无所谓,但你和鸿天这个样子,我又如何走得了。” 只听苏敏笑道:“不就是三万引盐么,这有何难,我倒有个主意。”(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将了个军 关鸿天与罗甫洛师兄弟相称,惠莲虽也跟着叫罗甫洛师哥,却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甚至还不认识他们的师傅。她是盐帮老主事的女儿,老主事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喜爱异常,就请私塾先生教她认字读书,长到了十三四岁见识就比那些五大三粗的叔伯还好些,就开始帮助老主事处理帮中事务,后来又随南来北往的江湖好汉学了些功夫,她根底扎实,聪明好学,又肯吃苦,竟然在江湖小有名气,成了文武双全的女英豪,在盐帮声誉渐隆。 后来碰到了关鸿天,两人不打不相识,她钦慕关鸿天的武艺和为人,就一见钟情,两人成了亲,生了儿子,儿子长大了,她做主,非不让儿子学武,说盐户是贱业,学武学到最好也是子承父业没出息,不如学文,虽不能参加科举当官,但也能今后安身立业。老主事故去后,她就让丈夫接了老父的位子,自己在后面帮衬着。惠莲自从关鸿天被抓,不得已自己就出来强撑着,却深感力不从心。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听说苏敏能出个主意。 惠莲不由得露出了期待的目光,她这时忘了,这个小伙子刚刚还是她嘴里戏台上的状元郎,百般无措使她有些饥不择食了。 可罗甫洛目光中却露出阴霾之色,随之一闪而逝,嘴里假意骂道:“小崽子,今天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来了又不老实,毛都没长齐。就在这里显能耐。你家里是有点钱。可就你那点钱,为师却还看不上。你缠着我要回家看看,拜师时我是如何说的,一个头磕下去了,活,是我门中的人,死,是我门中的鬼。不把玩意儿弄好了,我若是把你放出去了,不是丢我老罗的人么,好好听师傅的,若是有缘,说不定下次能碰到老祖师,老祖师一高兴,放你回家看看,也是有的,你现在就甭想那些歪歪肠子了。”罗甫洛语带双关。说完右手不经意的从苏敏腰间掠过,弄得苏敏半边身子一阵酸麻。 苏敏强忍不适。嘻嘻一笑道:“师傅教训的是,不过徒弟说是回家那是个玩笑话,这才刚刚捡了个便宜师傅,什么东西都没学到,就是死也不会回家的。我是什么本性师傅都知道,徒弟最是仗义,上次我弟媳妇遇到难事寻死觅活的,不是我出个主意就搞的弟弟和弟媳两口子和和美美的么?徒弟还有一个长处就是孝顺,看师傅着急成这样,我有主意若不说出来,下次再见了我弟媳妇,岂不被怪罪。” 一番话乱七八糟,惠莲听得云里雾里,但看苏敏信誓旦旦的,忙劝罗甫洛道:“我们是身在局中急糊涂了,有个旁观之人,能出个主意,不管有用没用,听了总没有坏处,你就让他说说。” 罗甫洛哼了一声,默许了。苏敏看了一眼罗甫洛,慢条斯理道:“这盐的事嘛?” “怎么样?”惠莲急问道。 苏敏卖了个关子道:“好办呐,去找有盐的人借就是了,刚才说什么,两淮么,太远,来来回回的太麻烦,我看就在沂州借吧。” 本来惠莲还是很期待,但听苏敏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气得笑了出来,故意说道:“既然容易,那小兄弟倒是说说看,在沂州找谁去借?莫不是那些滞留在沂州的盐商?” 苏敏摇摇头道:“盐商?那可借不到,他们都是些逐利之徒,看着盐价飞涨,大好赚钱的时机,他们是不会借的。” “那找谁才能借得着一万引盐呢?” “当然是沂州盐最多的人了。”出来半天,又说的口干,苏敏不管那么多,随意坐在惠莲的位子上,端起惠莲没来得及动过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慢慢的说道。 惠莲恨恨的说道:“许逸济?他会借我们盐?他与我们盐帮一向不和,动过手,还死过人,他恨不得让我们盐帮烟消云散。这次洪狗官说让他借我们一万引盐,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后面不定有多深的坑等着我们跳呢,那借盐的利滚起来,还完都得脱层皮,若再向他借盐,盐帮一定毁在他手里。” 苏敏笑嘻嘻地摇头道:“借高利贷,那还算出主意么?我说的是没利息的白借,而且这还盐的期限还特别好说话,你盐帮爱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什么时候有余盐了,就什么时候还,这个法子如何?” 惠莲怒嘴道:“这么借,许逸济如何会同意,你小子莫不是消遣我吧?” 苏敏也不在意,笑道:“呵呵,你去借许逸济当然不会借,刚才没听我师父说吗,我家里有钱,开的铺子在京城是有字号的,若是拿着我的信物去,由我家作保,他许逸济自然就愿意借了,而且还不止借一万,你差多少,他就能借多少,连知府说的那一万引都不收利息。” “当真?他许逸济如何肯吃这种亏?” “当然是真的,许逸济早年是有把柄捏在我家的手里,若是说出去,败了他许家也说不定,所以我们开口了他不敢不借。我师父就在旁边,我哪敢信口雌黄,没得叫我师父打死我。”苏敏说完瞟了罗甫洛一眼。 惠莲看向罗甫洛,征询他的意见,见罗甫洛缓缓地点了点头。惠莲问道:“小兄弟高姓大名是?” “不敢,小子叫洪化。”苏敏自觉地用了罗甫洛给起的名。 惠莲郑重在苏敏目前行了个福礼,说道:“洪化兄弟,你和我盐帮萍水相逢,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如果能帮我们渡过这次劫难,以后在江湖上但有驱使,我沂州盐帮绝无二话。” 罗甫洛看着苏敏,却一句话也不说。转头对惠莲说道:“师妹,以前郭老主事对我很是照顾,今天来了,也想顺便在他老人家灵牌前上柱香,麻烦你替我准备准备。”惠莲没有多想,答应一声出去准备去了。 罗甫洛看惠莲走远了,转过头看着苏敏,小声的说道:“苏大人,我和我关鸿天师弟是换命的交情,你能帮我师弟、师妹渡过难关,我很是感激。不过,你要是想就此想让我放了你,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在无生老母座前发过誓,豁出自己的命也要保护圣祖,等过些日子我们到了济南用你换回了圣祖,再让我把圣祖护送到了平安的地方,我会回来找你,直接自裁在你的面前,算是一命换一命。” 苏敏听了抿嘴一笑,也小声道:“我出手救关鸿天和盐帮,那是举手之劳,就算没你这层关系,我也会当仁不让出手的。至于能不能换回卢天赐,我苏敏能不能活命,那一是看朝廷的意思,二也要看天意,罗老伯的命我是不会要的,拜托你要死也不要死在我面前,要不红花还不和我拼命,她那个小性子,也就我那个傻兄弟能吃得消。” 听到苏敏谈起了红花,罗甫洛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暖的笑纹,随即又消失了。他不客气的打断了苏敏的话:“感激规感激,但在换回圣祖之前,你要是有一点不老实,想跟谁通风报信,我认得你,我那些毒针却不认得你。” 苏敏叹道:“老罗啊老罗,好好的一句话,也让你说的这样难听。行行,听你的,明天去见许逸济时,我一句话都不说,总可以了吧,免得你怀疑我,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苏敏本来是赌气,准备将罗甫洛一军,但没想到罗甫洛竟然点点头道:“对,这样好,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明天你到许府一个字都不许说。” 苏敏听了有些气结,没好气的道:“不说话如何办事,你真以为那许逸济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他全知道,然后乖乖的把两三万引盐给你送来?” 罗甫洛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神色,说道:“这个我不管,还是保险的好,你别说话,我找个人替你说话,你要说什么先教给他,你到时只是陪着去一趟就好。” 苏敏气道:“你当我是神仙呀,许逸济说什么都能事先知道,我要到时要随机应变,再故弄玄虚,点出许逸济的把柄,威胁他一番,让他乖乖就范,这样才行。” 两人争论了一番,谁知罗甫洛就是不松口,到后来苏敏发出威胁,如果不让开口,就不去了。只见罗甫洛阴测测的笑了一声道:“你若是不去,我自有办法治你。” “如何治?你就算再制住我,让我屎尿齐流,让我臭气熏天,我也不去了。” “嗯哼,仙乐酒楼里盐商住了不少,听说盐商中有不少是好男风的,有个尖嘴猴腮的好像看上你了,昨个还给我塞银子,问我,你是不是那个贵人的外娈。如果,半夜我点了你的穴道,然后再往他的房间一扔,你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苏敏听了被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死倒是不可怕,这个威胁他还真有点怕。 这时,惠莲准备好了香烛回来了,两人忙止住了话,惠莲带着罗甫洛去拜了父亲的灵牌。他们离开盐帮时,时辰已近子时。 临走时,罗甫洛对惠莲说,明天上午让关云书到仙乐酒楼来一趟,洪化有些事情要交代,好做些字据方面的准备,准备好了第三天一大早就去许府,人不需要跟着太多,盐帮的人只要关云书陪着就行,这事十拿九稳一定能把盐给借来。(未完待续。。) ps:春节初七前停止更新。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章 黑夜遇袭 罗甫洛依旧夹着苏敏跃出了盐帮,他在城中墙头屋脊窜来窜去,躲避着在街头巡逻的官兵。 夜深了,巡查的官兵也减少了密度。罗甫洛的速度比来时快得多,不一会儿,前面已快到仙乐酒楼。罗甫洛刚刚跃上一个屋脊,身子还未停稳,只见他腰部一挺,右手把苏敏往身后一藏,左手急伸,好像是接过了一个什么样的暗器,他身子立在屋顶,左手一甩,一道寒光闪过,直趋对面一颗大槐树的树干,听得“噗”的一声,震得大树的枝条一阵摇动,显然这暗器分量不小。 对面树叶的阴影中,一道黑影飞了出来,也落到了屋顶上,与罗甫洛对立着。借着月色,苏敏从罗甫洛的肩头看去,那人身材苗条,黑布包头,浑身上下一身黑衣,看样子未带长兵器,只是上身外穿着一件牛皮坎肩,从肩背斜包下来,在腹部扣起,把胸部衬得高高隆起,夜色中看不清脸,但仅从站立的的姿态看,细腰翘臀,耸胸细腰,纤手玉颈,别有一番飒爽之色,看样子应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她牛皮坎肩上,缀了几个搭扣,斜插着七八把近尺长黑黢黢的匕首。能猜得出来,刚才的暗器很有可能就是这么大的一把匕首,最难得的是暗器飞出,一点破空声都没有,在黑夜里让人防不胜防。 那女子看罗甫洛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纤腰一摆行了个江湖上的拱手礼,开口一笑,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只听她说道:“罗护法。您真是让我们好找啊,都是拜无生老母的兄弟,为了救圣祖我们西堂的兄弟也是费了大劲,您老搞这一出儿是为啥呀,您受圣祖的恩泽,我们也受圣祖恩泽,凡我红阳弟子谁不想救出圣祖,然后重兴我圣教。您这样躲着藏着是信不过我们么?。 罗甫洛冷冷的道:“韩行起的什么心,大家都心照不宣,若是还自认我教弟子,就放开一条路,我豁出一条命也要把圣祖救出来,大家的功劳我也一定向圣祖禀报,等圣祖脱险我就回家种地去,再与圣教无关,凭你们去闹。” 女子娇笑道:“这么说,您夹的这位就是那主儿啦。呵呵,真难为您把他藏了这么久。不但我们找不到,连官兵将这沂州用篦子篦过几道也找不到。要不是听说盐帮出事了,您与关鸿天又是师兄弟,我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这守株待兔,守了几天果然奏效了。” 罗甫洛道:“废话少说,你们待怎的?” “罗护法别误会,说到营救圣祖,我们在济南府劫狱的时候,可是数十个兄弟都丢了性命,营救圣祖真心是可上鉴无生老母的。圣祖现在蒙难,被官府定为钦犯,我们这么多兄弟要想营救出来也是难上加难。就凭您一个人去,要是官府出尔反尔,千军万马中,别说救圣祖,您连自己的性命都是不保。好歹我们都还是圣教弟子,都受过圣祖教诲,我们西堂已经联络了沂州、兖州、博州、济南府的弟子,他们先秘密潜到济南,到时周密安排,妥善接应,救出圣祖的希望不是更大吗?你带这人跟我去见堂主,我们好细细谋划谋划,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一番话说的出彩,但对罗甫洛却无用。他摇头道:“这事不用多费口舌,我信不过韩行,如何到济南府,到时怎么接应脱身,我自有安排,就不劳你们西堂费心了,告辞。”说完,他作势要走。 只听一声断喝,从暗处又窜出几条黑影,分几个方向拦住了他的去路,罗甫洛这时就不费口舌了,处置干脆,左手拇指一弹,一道乌光射向西南方向的黑影,那人身法也不错,身子还未停稳,单刀就抽出,横在胸前挡住了射来的暗器,“啪”的一声,暗器四分五裂,碎屑四溅,原来是一块碎瓦片。罗甫洛趁众黑影一愣神的功夫,夹紧苏敏,一纵身向西方掠去。 苏敏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四周低沉的呼喝声不绝,身后的女子和那几个黑影显然不是弱角色,也难怪,能从惨烈战场生还的都有两把刷子。罗甫洛带着一个人,虽占了先机,但怎么也甩不脱他们,也不敢回仙乐酒楼,怕把这城中唯一的落脚点暴露了,就只好在城里兜圈子。 好在城中时不时有官兵巡查路过,韩行的人也不敢暴露行踪,当官兵来时,双方就不约而同的躲起来,罗甫洛趁机看准方向,又是先奔了出去,好几次差点甩掉后面的黑影。 那女子显然是个首领,她看形势不对,周围官兵还离得远,就嘴里呼哨了两声,那些黑影纷纷摸出暗器,向罗甫洛打去。这下,罗甫洛不但自己要躲避暗器,还要防备苏敏被打着,跳跃的速度不由得慢了起来,黑影趁机追上来,把罗甫洛和苏敏包围在了中间。可是,这样一来,射出的暗器,纷纷打在民居的房上和墙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得响,院落中的狗被惊醒了吠叫起来,有的民居还悄悄的打开了窗缝、门缝朝外窥视,远处也似乎传来了巡夜官兵呼喝的声音。 黑衣女子不敢怠慢,从胸前一左一右抽出两把匕首握在手中,手一挥,众黑影围了上来,在一处大屋的屋顶将罗甫洛团团围住。 罗甫洛见这几人身手不弱,不敢大意,伸手在苏敏腰间一拍,苏敏顿时感到浑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连舌头都僵硬成了一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罗甫洛从腰间抽出一个布带,牢牢的把苏敏绑在了自己的身后,可能是怕等会儿动起手来,苏敏手脚乱动,反而坏了事。 刚做完这些,黑衣女子已经扑到了近前,一柄黑漆漆的匕首就划向罗甫洛的右肩,罗甫洛不敢大意,从腰中摸出一柄短木棒格挡开来。众黑影也围上来,长短兵器一起招呼过来,罗甫洛的确不同凡响,在这种情形下,右手棒,左手掌,左格右挡,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兵器相交,脚下瓦片乱飞,动静可是太大了,远处传来了官兵奔跑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黑衣女子一咬牙,叫道:“罗护法,看来今天就没办法善终了,就别怪我太狠。”说完看准时机,罗甫洛右手棒正格挡住一柄单刀、左手掌正拍去抽来的铁鞭之际,双手一挥,两柄黑匕首变成了飞刀,两道黑光直取苏敏的后背而去,距离太近,其势飞快,几乎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苏敏趴在罗甫洛的背上一动不能动,看匕首飞来,眼睛一闭,听天由命的等死。 罗甫洛反应奇快,左手掌立即收回,拼着左肋硬挨了一记铁鞭,左手插入布带,用力一把拽断了绑住苏敏的布带,顺势把苏敏一抡,苏敏就像一把大大的武器一样飞舞起来,两只脚恰巧踢在两柄黑匕首的刀脊上,将刀踢飞,避开了这一必杀的杀招。 但罗甫洛左肋的伤却显然伤的不轻,激斗中身形不由得慢了几分,加之左手要拎着苏敏,少了一只手,形势大坏。黑衣女子又从胸前抽出最后两把黑匕首,却不上去厮杀,而是静静在一旁等待机会。她功夫不弱,眼光更准,看准一个破绽,侵身上前,右手的黑匕首已划破了罗甫洛左臂。 这黑衣女子在红阳教中号称笑面毒观音,罗甫洛对她的武功也略知一二,知道这匕首上定然喂了毒,匕首一见血,果然伤口不见疼痛,只是一阵麻酥酥的感觉。罗甫洛躲过旁边的两记杀招,正要跃走,脱离包围,笑面毒观音上前拦住,趁机一拉住苏敏的腰带,将他从罗甫洛的手中夺了回来。其余黑影见毒观音得手,怕罗甫洛反击,忙加紧了攻势缠住他。 毒观音抓过苏敏,不知道罗甫洛已封住了苏敏的全身穴道,她怕苏敏乱动,也随手封了几处穴道,这下苏敏原来是全面发麻,现在却是出了头颈能动之外,全身都失去了知觉。毒观音把苏敏夹在肋下,转身朝西城门方向掠去。 罗甫洛刚才也是这种姿势夹着苏敏还没问题,但现在这毒观音也用这种姿势,就有些暧昧了,她右手夹着苏敏,苏敏的头自然紧贴着她右边的胸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毒观音的黑色夜行衣之内好像没穿什么内衣。激斗了许久,又在高速的跳跃中,毒观音香汗淋漓,苏敏在夜风中不但闻到女人身上的香气,还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胸部的轮廓,虽然现在是生死关头,但苏敏的心中不觉得冒出一股恶趣味,太他妈大了。 因为知府已经下令要解除封城的禁令,沂州城墙上巡查的官兵懈怠了许多,前些日子里日夜不歇的巡逻,这些兵士已是疲惫不堪,晚上都已在城楼中睡了,只留下两个兵在城上放哨。 过了子时,两人琢磨官长也不会出来巡哨了,也找了一个避风处的地方迷迷糊糊的打盹。 离他们不远处的城头,黑影一晃,隐约有一点衣服破空的声音,一个兵被惊动了,他揉揉惺忪的双眼,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嘟囔了一句,又把披着的麻衣紧了紧,准备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就在这时,又是一道黑影似乎掠过城头,他忙站起身子四下看了看,还是一无所获,不由得骂了一句,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昨个多看了陈寡妇那小娘皮两眼,眼睛发痧了?”(未完待续。。) ps:本书停更了好久,现在工作稍稍轻松了些,又想动笔写点了,有点追求完美的心态,想把本书写完,不敢保证什么,目前是每天计划更新一章。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被迫** 刚才出城的黑影当然就是夹着苏敏的毒观音,她出得城来,也不停顿,似乎对道路很熟悉,直接向西北方向而去。从一个个村庄旁掠过,她都没有停留,一直向山里奔去,直到越过了一个小山包,这里都是一片片的大小石头的石头地,不适合耕种,周围十里没有村庄,只是在山下有一片果林,她带着苏敏一头钻进了果林。 进了果林不久,面前竟然豁然开朗起来,林中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搭了一个棚子,地上铺的是一层干草,棚子四面透风,估计是看果林人用的。毒观音将苏敏往地上一摔,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她武功不弱,但这一路上带着百多斤的一个人,连续不停的赶路,也累得够呛。 苏敏手脚不能动,被四脚朝天直挺挺的摔在地上,脑袋被地上的石头硌了一下,疼的他眼前直冒金星。毒观音歇了一会儿喘匀了气,笑嘻嘻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苏敏,拢下身子,吹气如兰,用绵软的手尖摸着他的脸,嘴里娇笑道:“公子呀,奴家的豆腐好吃吗,你真不老实,没看见人家在赶路嘛,就这那里一顶一顶的,顶的奴家心里痒痒的,你坏死了。”她娇声喘喘,右手抚着胸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毒观音是哪个青楼里的红姑娘呢。 她又在苏敏的脸上摸了一会儿,嘻嘻一笑说道:“没猜错,果然是人皮面具,做的实在是精巧,等会儿正主儿到了。把面具摘下来。看你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不过你这小官人这样也挺好。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也迷死个人,光这样看着就爱死我了,要是有机会,奴家真想侍候公子一次,保准让你个小冤家欲仙欲死……。”说着她手指挑逗般的划过苏敏的胸口,又在他下身摸了一把,幸亏苏敏现在全身还没有知觉,否则。难免起了生理反应。 突然,苏敏感觉到毒观音摸自己的手停了下来,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睛中**之色一下就退了无影无踪,手慢慢缩回去,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小一号的黑匕首,但她嘴里却依然情话不停,缠绵悱恻的让人不可抵挡。 毒观音娇俏的笑容中露出一丝狠色,猛一转身,右臂一甩。将黑匕首朝窝棚旁的一颗果树的树叶丛中掷了过去,黑光电射般飞入果树枝叶中。一点声响都没发出,这一招虽狠,但树叶丛中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毒观音心中大骇,不敢大意,拉起地上的苏敏转身就准备跳起逃走。 正在这时,果树枝叶中射出了一道白光,比刚才的黑光又快了几分,毒观音正在拉苏敏,措不及防,白光射入了她的脖颈之中,她一声未吭,抱着苏敏仰面倒在干草上。 看毒观音中了暗器摔倒,从果树枝叶丛中跃出一个同样着黑色夜行衣、蒙着面巾的人,他右手小心翼翼拎着毒观音射出的那柄黑匕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果真是喂了毒,还好毒性不是很大。”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牛皮来,将匕首细细包好放在怀中。他语音细嫩,竟然也是位女子。 处理完匕首,那女子才抬头看,只见对面毒观音仰躺在地上,苏敏俯在她是身上,双手张开抱着她,脑袋就搁在毒观音高耸的胸脯上,还在左右晃动,不停的挤压摩擦。 见过淫贼,也没见过这样当人面还不知廉耻的淫贼,女子气得右脚一蹬地,上前一把将苏敏拉起,气道:“看你仪表堂堂,言语不凡,没想到也是个登徒子之流。”苏敏不能说话,但心中大叫冤枉,心说,天地良心,她那里那么大,这么摔下去,堵的我都不能呼吸了,不左右摇摆着透点气,总不能憋死过去呀。 这时,忽然衣袂破风之声响起,一条大汉飞跃了进来,黑衣女子忙将苏敏一把扔下,起身防备。 无奇不巧,又被地上相同的石头硌了一下,这下是被扔出来的,比刚才重多了,疼的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黑衣女子猜测这人就应该是毒观音等待的同伙,看他跃起的身法矫健,知道是个劲敌,不敢大意,小心防备着。那大汉一眼看见摔倒在凉棚中的毒观音,也是一惊,立刻提气,小心翼翼的看着对面立着的黑衣女子,问道:“是你杀了她?” 黑衣女子不答,却故意粗声反问道:“你也是红阳教的?” 大汉抱拳道:“不错,咱闯江湖的,明人不做暗事,在下是红阳教西堂堂主韩行,朋友是拜哪一座山,尊那一座佛?” 女子回道:“在下拜的是抱娘崮,尊的是药师佛。” 韩行道:“呵呵,都是江湖兄弟,何苦为难我红阳教,害我弟子呢?” 女子道:“这娘们太霸道,上来就是喂了毒的飞镖,我要是不出手,现在谁躺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你杀了她?” “我抱娘崮最将江湖道义,她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她只不过中了我的迷针晕了过去,只要躺十二个时辰,不碍性命的。” 韩行面露喜色道:“只要没有伤人一切好说,韩某在这里谢过了,当年行走江湖,抱娘崮的小罗成甘当家我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崮上的‘四梁八柱’中的迎门梁郭兄弟、挂线周兄都是曾和韩某一起行侠仗义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刚才纯属误会,兄弟只要拍拍屁股走人,我红阳教就当没发生过这事情,如何?” “四梁八柱”是土匪的切口,寻常人是不知道其中的奥秘的,苏敏在布置剿匪时,也专门打听过细节,“四梁八柱”是土匪内部的一种组织名称,除了大当家的之外,其余的所谓“四梁”,分别有“顶天梁”、“转角梁”、“迎门粱”、“狠心梁”,“八柱”则是“稽奇”、“挂线”、“懂局”、“传号”、“总催”、“水相”、“马号”、“帐房”的总称,负责对内对外大小事务,这些人一完,整个土匪就算彻底倒了。 那女子笑着粗声回道:“呵呵,不才就是抱娘崮四梁八柱中的传号,江湖人自然讲规矩,虽然没听郭兄弟和周兄弟谈起过韩兄,红阳教好大的声势,我们也给个面子,这女子你可以带走,这梁子算揭过了。不过那个白白嫩嫩的公子可得留下,就算我抱娘崮绑的肉票了,这江湖规矩你不会破吧。” “不行,两人我都得带走,兄弟只要应允了,来日我准备三牲六礼,亲上报娘崮道谢。”韩行脱口道。 “呵呵,来日?你红阳教总坛都被挑了,卢天赐听说不日就要在济南被正法,还有什么来日,我看呐,你干脆卷铺盖和我一起上抱娘崮算了,要是甘当家可怜你,也给你把交椅坐坐如何?。” 韩行听了脸色一变,知道今天凭口舌是无法了解了,当下一抱拳道:“既然,兄弟不给面子,就只好手底下讨教讨教了。”说完一欺身跃过去,拳脚齐出,两人就斗到了一起。 韩行力大,黑衣女子灵巧,两人缠斗激烈,一时难分胜负,然而只斗了一袋烟的功夫,韩行渐渐力有不支,黑衣女子看准机会,一掌印在韩行的右臂上,登时韩行胳膊就不能使力了。黑衣女子劝道:“你一只手已不能用了,再斗下去,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这里离城不远,多待无益,劝你还是早点带人走吧。” 捂着伤处的韩行知道今天再难达到目的,向后一跃,另一只未伤的手抱起还昏迷不醒的毒观音,说道:“今日抱娘崮的恩情我红阳教记下了,容当后报。”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中。 黑衣女子,看苏敏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抓起他的手,摸了摸脉,知道他被毒观音封了穴道,脸上一红,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又细细探了探脉,口中喃喃道:“用了双重的封穴手法还很厉害,要是等够了时辰自解,难免让他大病一场,我还是辛苦一下吧。”说完她扶苏敏坐起,一手抵在苏敏的小腹大中穴上,一手抵在胸口的膻中穴上,御气为他解穴。 苏敏被这女子抵着胸坐着,眉目正好相对,他看见对面黑衣女子用黑布遮着鼻子和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运功时二人四目相对,苏敏脖颈转动不了,眼珠子直盯着女子看,黑衣女子运功之际被苏敏盯久了,不禁脸上一红,怒道:“看什么看,好色之徒,再看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苏敏不能争辩,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把眼睛闭上了,心中暗想这女子眼睛和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那里见到过。 苏敏刚才被罗甫洛和毒观音连封了两次穴道,两股气交错影响,黑衣女子解的异常困难,一盏茶过去了,她额头渐渐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抵住苏敏胸腹的双手也是一阵阵颤动。 又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黑衣女子的手抖动的更厉害了,苏敏觉得毒观音拍过的几处穴道一阵酸麻,开始有了知觉,只听黑衣女子一声低喝,双手同时劲力一吐,拍向两处穴道,苏敏觉得两道洪流一下就冲破了被桎梏的身体,全身一阵痉挛,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扑,没想到的是,黑衣女子御气过度,有些脱力了,“啊”的一声,被苏敏一扑,两人都倒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梦到仙女 罗甫洛和毒观音二人用不同的封穴手法封住苏敏的穴道,黑衣女子以为仅是毒观音一人的两道真气,还是低估了解穴的难度,刚才的运气解穴时发觉不对,但已是骑虎难下,最后拼尽全力最后一搏才将穴道撞的松动。 封住的穴道刚刚解开苏敏全身还是麻的,两人刚才相隔一尺,趴下来时正好是头压着黑衣女子的右胸上,双手张开,左手抚着女子的面颊,右手抚着女子的左胸。只觉的自己脸部接触的地方绵软无比,弹性极佳,与毒观音那沉甸甸的肉球又有些不同,脸上感觉不同,手上也十分有手感。左手手心热气直喷,接触到的肌肤细嫩溜滑,吹弹可破,女子一是使力过甚,二是气得呼呼喘气,热气喷的苏敏手心直痒痒。 “喂,你干什么,快给我起来。”女子被压住要害也不敢动,气急的叫了起来,火热的双唇碰撞着苏敏的右手。 这感觉也太梦幻了,苏敏舒服的嘴巴一动,发出了一个“哦”的音,原来他已经可以说话了,只是嘴巴一动,又与黑衣下的隆起的肌肤有了一阵接触。 女子气的说不出话来:“你……” 趁人之危,不是苏敏的个性,再说人家刚刚救了自己,这样也太不像话了。苏敏攒足力气,尽力仰起头,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也不想的,就是手脚发麻,让我歇一下,我这就起来。” “你还要歇。你……,先把你的臭手拿走。” “好,好,我试试。”他先把右手慢慢撑住地面,又慢慢缩回放在女子脸颊上的左手,手上气血凝滞,还不太灵活,不小心却把她的面巾勾了下来,双方一个照面都是一惊。苏敏看去,这不是和他一起在酒楼喝过酒的燕林吗? 这一惊让苏敏恢复了许多。他慢慢用手撑地使力。准备起身,可是穴道封的久了,还是麻酥酥的,结果还是一头栽倒在燕林的胸口上。 被苏敏识破了女儿身。又占了那么大便宜。燕林有些气急败坏。好在她这时积蓄了一点点力量,一把推开正在她身上努力做俯卧撑的苏敏,起身坐在干草上。双手捂着脸,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苏敏被推翻在地也不敢叫疼,只是静躺在地上,等着恢复。心里想,这女子匪不匪,官不官的,只能肯定不是红阳教一伙的,虽看起来还和自己挺投缘的,但也不宜轻易表露身份。这次因祸得福,好不容易脱离了罗甫洛掌控,现在关键是怎么对付过这个燕林,尽快回城与陈瑜全他们会合。 躺了一会儿,身上酸麻的感觉消退了不少,苏敏坐起来,看燕林还是双手捂着脸,坐着干草地上不言不语,气氛比较尴尬,他小心的道:“燕……燕姑娘,你……” 燕林还是一动不动,苏敏咽了一口唾沫,想虽说是被迫的,但便宜已经占了,还是说点好话吧。站起来深深作了一个揖,接着说道:“洪化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你武艺高超,自然知道刚才我是被贼人点了穴道,全身没有知觉,不小心冒犯了姑娘,可是无心之失,这天色已晚,荒郊野外不安全,我们还是回城吧,刚才……” “刚才,什么刚才,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要是敢往外说半个字,我就取了你的狗头。”燕林缓过劲来,跳起来接过话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短剑,横在苏敏的脖子上,一阵娇叱。 “燕姑娘请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燕林听了,脸色又变得怪怪的,满脸通红,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轻薄之徒,做了轻薄之事,现在又不承认。” 苏敏无法,只好说道:“承认,承认,洪某为人磊落,做过的事情一定记在心里。” “你……”不知怎么的,越说越不对劲,燕林气得一跺脚,纵身飞奔出了果林,消失在夜色中。 看她走的没了影,苏敏也怕韩行等人去而复返,看了看月亮的方位,辨明了沂州城的位置,忙揉了揉手脚,慢慢的走出林子,他怕回去的路上还有红阳教的人在原路找他,就故意穿林子,走庄稼地,绕了一个大圈子,才向沂州城的方向走去。 等到看见前面黑城堡般的沂州城墙时,天已快亮了,现在城门还是关闭的,官道上空无一人,难保路边没有红阳教的人埋伏。苏敏想干脆找个地方猫着,等天亮了,路上的行人多了,那时城门自然开了,自己再随着人流进城,直接找到知府衙门就安全了。 他在路边找了块干爽的玉米地,斜靠在里面等着天亮,但这一夜甚是劳顿,不由得渐渐睡着了。 等日头将苏敏照醒,已经日上三竿了,他睁开双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罗甫洛那满是皱纹的脸。 心惊之后,苏敏脸上露出苦笑道:“老罗,你还好吧?!” ----------- 诚如所想的一样,罗甫洛带着苏敏并没有趁机赶往济南,还是回到了沂州的仙乐酒楼。 这时,离吃午饭的时间还早,一楼除了掌柜和伙计空无一人,大伙计焦四看见他们忙迎了上来,急忙说道:“昨个夜里沂州城都闹翻了,官府到店里查了两道,两位这是上哪去了,人不在客房,行李还在,官家抄了名字,说了凡是不在店里的客人,今个儿白天都要到官府去回话去,要有保人,说明夜里去哪了。” 罗甫洛忙道谢:“麻烦小二哥了,我们少爷昨天去拜城里的老爷故友,因过了宵禁的时辰,不敢回来,就在外面睡了一夜。不劳烦心,我们一会儿就找保人去官府消了名。”饿了一夜,苏敏早已饥肠辘辘,也不管罗甫洛,就直上二楼,嘴里叫小二给上点点心茶水,罗甫洛也不制止,只是跟着他后面上了楼。 上了楼,苏敏目光一扫,二楼的几张桌子旁已坐了数人,两桌是外来的客商,一桌坐着一个,正是那个操湖南口音吟诗的紫薇书生。最显眼的还是已经扮回男装的燕林,她还是与关云书合坐一桌,桌上放着茶水和几盘精致的点心。燕林辫子编的油光水滑,扣着一顶青绸小帽,白色长袍套着绿团花的马褂,脸上似乎涂了什么油彩,粉白细嫩的肌肤变得稍黑了些,也粗了些,就这么一变,男子气就出来了。 要说她是什么抱娘崮的什么四梁八柱,苏敏是一点都不信,前天两人谈了一番诗词歌赋,燕林明显是读过书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这样的书香人家的女儿,虽然会一些武艺,明了一些江湖的规矩,但也不至于落草。来是非之地,即是是非之人,苏敏对她也很是好奇,她虽来历不明,但武艺高强,与罗甫洛高低上下不好说,不过说不定今后在什么情况下,也许能助他一臂之力。 和燕林同桌的正是前几日见过的关云书,他今日按照约定早早就来到了酒楼。苏敏再见燕林虽有些尴尬,但因为关云书的缘故,再加上想探探燕林的底,就自然坐到了他们的桌旁,罗甫洛也不客气跟着坐了下来。 关云书昨夜在盐帮已见过罗甫洛,忙起身见礼道:“师伯早,洪兄早。” 罗甫洛板着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打着手势道:“云书来了,先坐下吃点点心,等会儿回房再谈正事不迟。” 苏敏与关云书点点头算打过招呼,看着正在端杯喝茶的燕林,抱拳寒暄道:“燕兄起得倒早,不知昨夜睡的可好?”说起昨夜,他的目光不由得又向燕林的胸口看去,只见那里现在平平的,被处理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燕林见他目光不老实,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抱怨道:“一点都不好,这沂州官差抓不到贼人,却把我们这些客人却闹腾了一宿,哪里睡的好。”几滴还很烫的茶水,无巧无不巧的正好溅进了苏敏的眼中,烫的苏敏低呼一声,忙用手揉眼睛。关云书忙从怀中掏出手巾,罗甫洛也是慌忙起身,接过手巾帮苏敏擦脸上的茶水,望向燕林不觉得眼睛一跳。 看他们三人忙完,燕林忙赔罪道:“洪兄勿怪,都是我不小心,小弟就以茶代酒赔罪了。”苏敏忙拱手回礼,刚要起身,突然桌下右脚又被踩住,碾了又碾,被踩的生疼。 苏敏看她美目中都是狡黠的笑意,知道自己又被耍了,装作不在意道:“不怪燕兄,是最近洪某八字不合时辰,运气太差,出门就碰到什么封路、封境,访友就碰到小贼闹事,连晚上做梦也是被人绑住,当猪仔扛来扛去的,摔来摔去,幸亏天可怜见,遇到一位美貌下凡的仙女救了我。” 恭维的话一出口,脚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苏敏悄悄地松了口气,赶忙拿起桌上的点心往口里塞。 关云书在旁边说道:“原来洪兄也梦到了仙女,小弟近日也多做此梦,早上醒来回想仙女的模样又很模糊。话又说起,前日在这里喝酒时,小弟喝醉了,不知洪兄可是见过一位美貌女子?” “美貌女子?”苏敏回想起来,那天在酒楼上的以女装露面的好像只有陈盼盼一人。 心中不觉好笑,难道是这小关在醉的不省人事之时,也看中了自己的老婆,就问道:“我记得那天是有个美貌女子在包厢中,不过那时关兄好像喝醉了,被伙计们抬下去醒酒了,怎么会看到那女子呢?”(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家法失效 听说自己心中的女神已经嫁了人,关云书开始闷闷不乐了,只是低头喝茶。这时苏敏和罗甫洛点的几样花式点心也送了上来,他们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苏敏为了探探燕林的底,故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罗甫洛看燕林露了几手出色的武艺,对他也是极感兴趣,坐在旁边不阻止闷头吃喝,只是竖起耳朵听。 从闲聊中苏敏得知,燕林原来是江苏常州人士,父母笃信佛教,她从小体弱多病,算命的说只有养在佛祖身边才能免了七灾八难,为求佛祖保佑,她被送入寺庙学文习武。直到十二岁才回到父母身边,不巧父亲在外奔波亡故,母亲伤心过度,没有半年也随之而去,父母双亡后幸亏有伯父将她接过去照料,她现在正寄居在保定的伯父家中。 “苏敏听了后叹道,我自幼丧父,燕兄却是父母双亡,我兄弟姊妹多,从小就要帮着母亲照料家里,燕兄也是从小就孤身一人在外,我们也算同病相怜。不知燕兄这次来沂州有何事呀?”苏敏拉了一通近乎,又问道。 一番话语起到了点效果,燕林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说道:“我以前寄居的佛寺就在扬州,这次是回去看看师傅的。”说到这里燕林停顿了一下,眼中又流露出戏谑的表情,继续说道:“上次听说洪兄是到徐州舅老爷家相亲去的,不知新娘子长得什么样子,能让洪兄这样千里迢迢的去相亲,一定是美若天仙吧。要是今后成了亲和兄长定是一对璧人。我一定要见识见识。路上不如就结伴同行。闲暇时光谈诗论文不亦乐乎。” “这个……”苏敏咳嗽一声,看了一眼罗甫洛,心道,这个子虚乌有的美若天仙的新娘子,连自己都恐怕一辈子见不到了。 罗甫洛忙陪笑着道:“哎呦,燕公子也是往南走啊,巧的很,不过我们老爷才让人捎来口信。让少爷在沂州帮忙处理些急事,还要耽搁几天才能走,怕误了燕公子的行程。” “呵呵,无妨无妨,我出来一则是探师傅,二来也是游玩一番,散散心,这沂州风景听说不错,不过刚来就碰上封境,还没有到处走走四处看看。正好趁此时机转转,洪兄要办事请便。我等得。不过,要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妨也叫上小弟,我最喜热闹了。”燕林就是不松口,算是跟定了苏敏了。 有燕林这样一个似乎没有什么敌意的高手跟着,多一个变数,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苏敏当然是千肯万肯了。罗甫洛暗想,等办完了盐帮的事情,带着苏敏半夜偷偷一溜,看你怎么跟着,也就含糊答应了。 大家一时都沉默了。这时一直在旁桌喝茶的紫微青年移步过来,嘴了说:“各位兄台,叨扰了,可以坐下叙谈一番么。” 罗甫洛本不想多事,但前日看到过紫微青年在酒楼上替关云书出头,讥讽兰山崔知县,对他也本有好感,也就没有阻拦,只是轻捏了一下苏敏的手臂,示意让他放聪明点,少说话。 燕林对这个紫微青年也有好感,忙招呼道:“无妨,兄台请坐,敢问有何指教?” 紫微青年拉过凳子就坐在了关云书的旁边,小二将他的茶水点心也移了过来,紫微青年皱眉说道:“在下昨夜睡的好好的,被官差查店吵醒了好几回,问他们有什么事情也不说,刚才听你们说昨夜出去了,还有本地的朋友,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燕林不便回话,苏敏不能回话,罗甫洛干脆无视了,只有关云书回答道:“听说昨夜红阳教的人在城里起了内讧,两拨人直接在城里打了起来,踩塌了几间房,还死了两个人,官兵搜捕了半夜,结果什么人都没有抓到。” 紫微青年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红阳教的教匪也太猖狂了,城里正在宵禁,官兵日夜巡逻,他们还敢闹事。” 旁边桌上的商人也正在议论此事,听到紫微青年的话,有个胖胖的商人大声发牢骚道:“本来听说今天就开城的,又闹了这起子事,不知道又要封城多久?”另一个络腮胡子的商人回道:“封城也是看对什么人,财大气粗的自然网开一面了,我听说今早盐商就都出城了,不知道那些盐商出了多少血,上下打点,就他们可以出城。我们这些杂货商的货又要多压些时日了。”胖商人一拍桌子气道:“说的也是,这些天杀的红阳教,是抢金还是抢银,官府都这样查了,还是在这里闹,搞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是抢我,苏敏心里说道,这老罗和韩行那样的红阳教匪还是不一样,昨夜硬是拼了命,还干掉对方两个人也不把自己交出去,虽然本心是一心想用自己换回他的圣祖,但实际上也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老罗人是好人,就是心眼太实,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他正想到这里,酒楼外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呼喝勒马下马的声音,有个粗嗓门的询问酒楼掌柜,苏敏从开着的窗口看去,来的是一小队新军营的兵士。不一会儿,一群人“噔噔噔”的上楼来,马靴将木楼梯敲的山响,门帘一挑进来五六个人,除了带路的酒楼掌柜和一个衙役装束的人之外,其余都穿着号褂,为首的是个青年军官,戴着六品的砗磲顶子,腰挎马刀,一把短火铳挂在屁股后面。苏敏一看,这军官他认识,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奶妈的儿子李柱。 他上来后虎目一扫,萧杀之气四溢,到底是见过阵仗的人,杀气极重,苏敏还好,那些商人都是心中一寒,甚至连燕林这样的高手也不免心中一紧。 李柱低声问了掌柜的几句,掌柜的忙搭话。用手指了指苏敏这一桌。李柱摆摆手挥退了掌柜的。带着手下迈步上前。冲着苏敏几人问道:“仙乐居昨夜有三人未归,是哪三人?报上来历,昨晚到哪里去了?可有保人?” 罗甫洛忙站起见礼,说道:“官爷,小的主仆二人是济南府人氏,家主姓洪,昨夜我主仆二人到老爷的世交城西关家去了,因不慎错过了宵禁的时辰。就留宿在关家了,今早才回到酒楼,请官爷明查。”说完掏出了他买来的身份引子,李柱接过看了看又还给了罗甫洛,问道:“可有保人。” 关云书起身道:“我关家愿作保,昨夜确实留宿我家。” 李柱望向那个衙役,衙役是地头蛇,当然认得关云书,忙回道:“李大人,这是就是城西关府的少爷。” 李柱点点头。罗甫洛算是过了关,只听他继续问道:“还有一人呢?” 燕林主动站起来解释道:“在下保定人氏。昨个夜里闹肚子,跑了几趟茅房,第一次官差来查的时候,我正在茅房,第二次来查的时候,我在房中,查验了的。” “闹肚子?谁能证明?” “官爷,子时都过了,酒楼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睡了,没碰到什么人。” 李柱也不听他解释,一挥手吩咐道:“外乡人,又没人证明,就先给我带回衙门去,细细查查。”后面的兵士答应一声就准备上来锁人。 苏敏肩膀一动就要上来阻拦,罗甫洛一把抓住苏敏的手,像铁箍一样,一股气流涌入他的经脉,又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慢着,我可以证明他,昨夜起夜时我看到他了。”旁边的紫薇青年出声阻止道。 “你又是何人?”李柱公事公办的问道。 “这是我的身份引子,大人请看。”紫薇青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递给李柱,苏敏看的真切,这不是寻常的身份引子,虽大小颜色相似,但纸质不同,还盖着骑缝红印,更像军机处开出的办差的签票,他在北京的时候见多了。 果然,李柱接过打开一看,脸上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地把纸片还给了紫薇青年,转头对燕林说道:“既然有人作证,今日便信你一回。”回头对手下喝道:“走,查下一处去。”几人转身下楼去了。 罗甫洛看官差都转身走了,就放开了苏敏的手臂,苏敏故意甩了甩手,顺便从点心碟子上拈了块点心放到罗甫洛的碟子中,又拿起了块自己放嘴里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栗子糕啊,还是不放糖的好吃。” 正走在楼梯口的李柱听了,身子一顿,但他并没有停留,依旧头也不回的下楼了,在手下的簇拥下直接上马走了。 茶水喝饱了,点心也吃足了,罗甫洛开始催了,他说道:“少爷,时辰也不早了,您不是说,今日要和关公子谈一些生意上的事吗?等会儿还要出城,还是早去早回吧。” 苏敏好像是忘了,一听提醒马上醒悟过来,说道:“对,老罗不说,我倒忘了,不过也不急,你看着官兵查的紧,今天就算谈好了,也是肯定出不了城了,不如就明天吧,另外还有些东西要采买准备,明天也别想出城了,干脆后天吧。”他打了个哈欠,“昨个儿的床太硬,又不平,少爷睡的骨头疼,最好还是补个觉。”燕林听了,想起昨天夜里他被摔到地上的狼狈样,扑哧一笑,将满口茶水喷了苏敏一身,忙又大声咳嗽掩饰着。 关云书心里着急,眼睛求救的望着罗甫洛。罗甫洛板着脸说道:“少爷,您忘了出来时老太爷是如何交代的,事情办不好老爷回去可是要家法侍候的。” 苏敏站起来,很同情的看着罗甫洛道:“老罗,你没听到么,盐商都出城了,我又困又累一定是睡的像死猪一样,随你安排了,不过估计家法是用不上了。”说着打了个哈欠,对关云书说道:“关兄还是明天请早吧。”我还是再睡个回笼觉去,说完自顾自的回房睡觉去了。 关云书低头纳闷道:“盐商走了,跟家法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先声夺人 经过一整天的紧张搜检,沂州城终于又重归宁静,太阳刚刚过午,在西城门口进出城的车马行人已经不多了,忙于赶路的商人一大早就出城了,现在城门口除了守门的兵士之外,再就是进城卖菜的乡民,他们正坐在空空的菜摊旁,就着凉水吃着自带的大饼,顺便数着刚卖的铜钱。 这时,城中走来了一行人非常显眼,三名骑马公子的外加三辆马车,三辆马车中,两辆是轿车,一辆是装满货物的大车。后面三名骑马的,一个膀大腰圆,却一身书生打扮,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还握着一把湘妃扇;一个身材娇小,白衣如雪,面如冠玉,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还有一个,年纪稍大,面色微黑,身上的衣袍也普通异常,然而器宇轩昂,一看就不同凡品。 一行人行的快,说话间第一辆驮轿就到了城门口,守门的兵士除了驻防绿营之外,还有新军营的一个小队,为首的是个管着十来个人的班目。绿营的兵头把路一拦,叫道:“什么人?全都下车,检查!”车夫早就勒住了骡马,轿帘掀开,一名老者和一个俊俏得异常的公子钻了出来,第二辆轿中下来的是一对身着粉色绣花衣服的姐妹花,看上去只有二八年华,她们头上虽戴着面纱,但从面纱透过的朦胧秀色,却依然姿色清丽,加上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一见惊艳不已。 这样的女子在沂州可不多见,守门的兵头又多看了那对姐妹花几眼,才转头打量其他几人。看他们都不是普通士子或商人。好像挺有来头的。语气不觉得客气了三分,问道:“列位,这是从哪来到哪里去呀?可有铺保?” 这一行几人正是准备前往蒙山县找许逸济的苏敏等一行人,除了关云书之外,苏敏还要求带上燕林和紫薇青年,罗甫洛开始不答应,苏敏就一摊手道:“你不让我说话,又让我给你弄三万引盐来。没有点帮手,你道我是神仙呀。”罗甫洛没办法只好同意,过去跟燕林和紫薇青年一说,燕林正求之不得一口答应。紫薇青年据说姓胡,听说帮盐户们排忧解难,又是到临近的蒙山,只要三天时间,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找完这两个帮手,苏敏又提出要两个姿色出众、又知书达理,能琴会曲还未出阁的女子来。这可有点难度,好在盐帮在沂州神通广大。硬是从沂州最红的青楼中借出了两位还未梳头接客的清倌人。另外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苏敏开了单子,虽然盐帮穷,但连买带借的,在一天内都凑齐了。 罗甫洛赔笑,递上事先准备好的铺保,那个兵头查看了罗甫洛递过来的铺保,回头冲新军营的班目一点头,那班目带着在一队始终挺立的兵士,与绿营那些歪七竖八的兵反差很大,他站在队伍前列,一双鹰目如电,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后面的兵士就会虎狼一般上前拿人。班目背着手,依次仔细看了看众人,连那两个姐妹花也不得不掀起了面纱,露出了娇美的面容。这班目是老新军营的人,苏敏也认识,但这人皮面具太搞人了,就是面对面盯着看也没办法看出破绽,既认不出苏敏,其他人也就毫无问题了,一行人顺顺利利的出城了。 ******************* 蒙山,许府。 天色已不早了,日头已经西斜,许府的总管郭羡正猫在自己的房中,端着一个宜兴紫砂壶对着嘴小酢。近日是忙坏了他,沂州封境解除了,一面是安排自家盐队尽快上路,好赶到济南府和安阳府卖个高价,一面是张罗收取沂州商会盐商们的份子,再就是安排家丁带着蒙山的衙役在路上查察私盐贩子。 忙了一天,有点腰酸背痛的,他闭目躺在竹椅上,右手拿着茶壶,左手摸着钱袋,里面沉甸甸的,是今天刚刚收到的盐商对他个人的孝敬,有现银也有银票,估摸着怎么也有三五百两。这都是小钱,送出去的盐队里,也混有他私人的盐驮子,趁现在高价,看来至少能挣个十几亩地的钱。他不明白的是许老爷却想不开,家中盐库中盐都码成了山,可他还是一点点的出货,要是全卖出去,按照现在的价格不是赚海了么。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正当他摇头兴叹的时候,一个家丁跑进了院子,叫道:“郭爷,门口来了个拿拜帖的人,尾巴翘天上去了,谱大的很,许四才问了两句话,就被甩了两个嘴巴子,您快去看看吧。” 郭羡一听,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敢到许府门口闹事的七八年来都没见到了,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像还是死在了蒙山县衙的大狱中。他从躺椅中一咕噜爬起来,骂道:“你们是吃屎长大的,咱们府里门槛不比县衙的低,你们吃了亏就是许府丢了面儿,不会动手哇?” “动啦,许熊上去没两下,就被那小子给打的倒地抽抽了,我们就更不是个儿了,这小子看来不简单,打完了,还是点名要见老爷,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郭羡知道许熊是家丁中的数一数二的好手,是他专门从呼云寨请来的高手,以往都是无往不利,今天却栽了,看来来者不善。他赶忙放下茶壶,放好钱袋,跟着家丁一起往大门口跑去。 在许府大门大打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随苏敏出来散心游玩的燕林,当郭羡赶到的时候,她正惬意地坐在长凳上,手中拿个长烟袋锅子把玩着,脚下踏着的是还在呻吟的许熊。 郭羡知道,这烟袋锅子可不普通,烟袋杆虽绿油油的像极了普通的青竹,但实际上那是精钢所制成,是许熊的日常所用,也是他的独门兵器,冷不丁的挥起来,让人悴不及防,伤经断骨是没跑的。许熊靠着这东西,几次都把武功高于他的好手给打败了,没想到这次不但失手了,还像死狗一样被人踩在脚下。 “咳咳。”郭羡咳嗽一声走上前来,拱手道:“不知好汉有何贵干,我许府的家人不懂规矩冒犯了虎威,有什么不到的地方,郭某先赔罪了。”郭羡虽说的客气,但脸上毫无表情,冰冷如水,那是拿着气势,他知道与这些江湖人物要是丢了气势,纠缠起来更麻烦。 郭羡的气势虽强,但燕林却只斜睨了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算那根葱?” 有家丁在旁边壮胆,大声叫道:“瞎了你的眼,这是许府的郭总管,郭爷,连县尊大人见了我们郭爷都要见礼,还不快快把我们的人放开,要不让你到县衙吃官司去。” “哦,总管,就是你了,这是我们爷的帖子,你让许逸济今晚酉时三刻到庆春寺来拜见我们爷。”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张大红点金帖子,朝郭羡扔了过去,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帖子就这么平移了过去,郭羡慌忙用手接住,抬头看去,那燕林双手一较力,精钢的烟袋被她揉成了一团,往许熊身上一丢,大摇大摆起身走出了许府大门。 许府,内宅,许逸济拿着这大红名帖看了许久没有说话,手微微有些颤抖,二指宽一尺长的名帖上,只写了两个大字“载祤”。郭羡有些不明,试探的问道:“老爷,来送帖子的人眼都看着天了,而且武艺很高,把许熊打的现在都不能起床,帖子放下就走了,听口音像是京城来的,老爷可知道他们的来历,要不要问问北京的程师爷。” 许逸济口中喃喃道:“载祤,载祤,以‘载’为姓的可少见,京城来的,这载祤莫不是皇族?”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对郭羡说:“去,你去问问程师爷,这载祤是什么人,不要太直了,要悠着点问,不可把这事透露出去。要快,酉时三刻也快到了。” “好嘞,老爷,咱不是跟着您一天半天,这分寸我晓得。”郭羡答应一声就一路小跑了出去。 许逸济最近心神不宁,家人来通报吃晚饭了,他也没有胃口,挥挥手把家人打发了,一个人在后宅花厅中转圈,等着郭羡回话。约莫过了两顿饭的功夫,郭羡才急忙跑来,神色有些慌张,到了花厅中忙回身把房门关住,凑到许逸济的面前小声道:“老爷,我问到了。” “怎样?是什么人?” “老爷猜的没错,这载祤果然是皇族,人家不姓‘载’,是姓爱新觉罗的,程师爷说了,乾隆老佛爷为子孙定了辈分名号,叫‘永、绵、奕、载’,后来 当今皇上道光爷也给子孙定了四个字‘溥、毓、恒、启’,四阿哥和六阿哥,可是‘奕’字辈的,这‘载’字辈的就是他们下一辈的。” “果然是皇族,但看他们这样显摆气势,到底是什么人?” “老爷可听说过,大清八大铁帽子王么?” “怎么?难道这载祤是王爷?” “报与老爷得知,这载祤正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郑亲王。现官授兵部右侍郎,新军营练兵大臣,御前行走,赏带三眼花翎,授镶黄旗领侍卫内大臣。” 郭羡报一声官爵,许逸济心中咯噔一声,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么大排场。” 只听郭羡又接着说:“程师爷说了,郑亲王和四王爷走的最近,他的弟弟端华大人是与四王爷从小一起玩大的。” “哦,是四王爷的人,他到我们蒙山来干什么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会贵胄 庆春寺在蒙山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寺庙,出了蒙山北门继续向北走不到十里,庆春寺就建在一条山涧的半山腰上,这里两山夹着一谷,山势陡立,流水淙淙,绿叶修竹,天然形成了一派暖和湿润的小空间,每年春季,当山涧之外还是万物凋零、一片灰黄的时候,这里已经百花盛开,蝴蝶翩跹了。 这里虽以庆春寺为名,但却不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寺庙,开始是文人贪图这里风景优美,幽静宜人,在这里建了柴屋读书,后来几经修缮,慢慢成了规模,有了三进的院落,成了沂州文人对文会友的好去处,名为庆春居,取春日来的早,众人聚会赏春之意。后来,为了管理方便,众人合伙请了临近寺院的几个僧人打理这里。僧人们为了修行拜佛就在偏房移了尊佛像过来,时间久了,也有乡民贪图方便在这里敬香,所以这里也被称为庆春寺。 早年间,许逸济也来过庆春寺,近十几年,蒙山的土匪猖獗,这里靠近山里,时不时也传出有人遭了土匪劫,慢慢地人流就稀少了,这里就只剩下一个老居士常年守在这里了。 正是秋天麦黄之时,山野间麦浪滚滚,绿枝摇曳,是一年中蒙山景色最好的季节,但许逸济却无心欣赏,山间不好行车,他们一行四人骑着马赶路,除了总管郭羡之外,还临时请了蒙山的两个江湖好手随行。 酉时过了,天色还不晚,但是进了山。天就渐渐暗了下来。温度也降了不少。一阵风吹了许逸济不禁打了个冷战。郭羡抽了坐骑两鞭子赶上来,说道:“老爷,咱们人是不是带少了,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这样到了山里可不安全呀。”许逸济心里现在虽也有些心虚,但前面已能看到庆春寺的屋顶了,到了这里还露怯,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就说道:“无妨,有田氏兄弟跟着,寻常一二十个土匪还对付的了,这里离城不过十里,小股土匪还没这么大胆子在这里作案。” 他的话音还未落,只听“咻”的一声,一支三尺来长,大拇指粗细的树枝,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下插在他们的马前的泥土里。尾梢还在不住的颤动。几人慌忙勒住了马,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喝道:“家主人只请了一人。闲杂人等回避。” 那田氏兄弟是专门被许逸济请来作护卫的,他们平时在蒙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方露的这一手虽让他们心惊,但只凭这样便被吓退了,今后在蒙山是无法混了。田氏兄弟的老大驱马上前,挥着一双拳头,冲着看不到人迹的山林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到了蒙山就给我识相点,快点出来,要是过了我田老二的这双铁拳,再说其它的。”田老二也在后面附和道:“对,快出来。” 两人用警惕的目光向四周搜寻着,田老大是个谨慎之人,从路中间的树枝来看,对方应该是个耍暗器的高手,出来办事小心为上,他从腰间摸出了两个铜钹来,这既是他的兵器,也可以挡飞来的暗器。 两人虽在马上已是十二分的戒备,但只听“嘶嘶”数声,许逸济知道这是暗器的破空声,他在马上只来得及缩了缩脖子,就听到“当当,哎呦”几声惨叫,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去,田老大手中的铜钹已经飞出去老远,田老二的一双拳头上也是献血淋漓,暗器应该只是石头或是铜蛋子一类的东西。 田氏兄弟吓得魂飞魄散,在他们精心防备的情况下还是中了招,而且这一手暗器就算取他们的性命也是容易得很,显然对方只是想吓退他们。他们也识相的立即拨转马头,往回就跑,到了许逸济身边,田老大抱拳道:“对不住了,许老爷,我们兄弟算是认栽了。” 田氏兄弟跑了,许逸济抬眼看去,对面山林还是杳无人影,他想说话,但嗓子一阵发干,就努力清了清嗓子,喊道:“好汉,我就是许逸济,后面的是我的管家,要谈事有时也离不开他,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二人一起去。” 对面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同意了,喝道:“下马!”许逸济和郭羡赶忙下马,把马栓在路边的树上,两人一先一后向庆春寺走去。 当他们走到离庆春寺大门也就十来丈远地方,天色已经擦黑,庆春寺门口已经点起了两个大红灯笼,这灯笼不是普通人家的灯笼,照得异常敞亮,将红色的寺门映的更是一片火红。他们正寻思门口没人怎么通报时,从树后就闪出一人,喝道:“什么人?”两人吓了一跳,郭羡看去,原来是下午来许府送信的少年,忙脸上堆笑迎上前道:“兄弟,不认识我了,下午咱们还见过面,我们许老爷来拜贵主人了,麻烦通报一声。” “片子。”少年面色冷冷地说道。 “兄弟,咱们下午还……” “对不住,我只认片子不认人。”少年没有一丝商量的口气。 许逸济从怀中掏出那个名帖递了过去,少年接过仔细看了看,又收回到袖中,一摆手,让开了路。 许逸济和郭羡走到门口,正寻思是敲门还是推门进去,回头看看那要名帖的少年已经不见了,他们正在踌躇时,门突然“咣当”一声自己打开了。许逸济向里面看去,三进的院子里,灯火辉煌,像门口一样的大红灯笼,如珍珠一样穿成了一串,把庭院照的像白昼一般。院落中依然是空无一人,只是隐约传来了一阵丝竹之声。 两人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那少年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大门口,说道:“请进,家主人久候了。”他们对看了一眼移步进去,没走几步,身后的大门又是“咣当”一声关住了。 走过两进院子。依然没看到一个人。在第三进的门口。有一位身着普通衣衫的老者拦住了他们,伸手上上下下将他们搜了一遍,将郭羡藏在靴筒里的一把匕首搜了去,低喝道:“候着!”转身进去通禀去了,透过纱帘只见房中人影摇动,也不知里面有多少人。 许逸济想,这是演哪一出哇,说是外地土匪使计策绑票吧。一路看不到什么人,而且刚才那在山口的人功夫就很高,要绑票当时就绑了,也不用这么费周折。说是京城来的王爷吧,这随从也太少,四处透着诡异。 许逸济和郭羡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老者回来,倒看到门帘一挑,一对梳着双丫髻少女一前一后走了出来,隔得远也看不清眉目,看身形只觉得是清秀苗条的两个小丫头。两人出来后并没有走远。反而相互牵着手来到了廊下说话,正好与许逸济隔着一堵花墙。虽相互看不见,但说话之声能清晰的传过来,是一色京腔,许逸济忙竖起耳朵屏气偷听。 一个声音说道:“主子这回胆子真大,听说山东刚闹了红阳教,就敢带这么几个人来这里,万一碰到什么教匪的,该怎么办呀?” 另一个声音道:“怕什么,主子这次带出来的几个侍卫,是专门从瑜亲王府借来的一等虾侍卫总管,我听嬷嬷们说过,凡是瑜亲王府侍卫都是皇上钦点的大内高手,江湖上的蟊贼在他们手里都没个跑。再说这里离蒙山县也不远,主子二指长的一张条子就能调来驻防绿营,你怕什么呀!” “嘻嘻,我哪里是怕,就是担心主子。” “哦,我知道了,你这小妮子的芳心动了,怪不得刚才倒茶的时候偷看主子呢!” “哼,还说我呢,你今年端午随福晋到雍和宫敬香,你偷偷跪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许愿,我都听到了,什么不求名分,只求相伴左右,是谁说的?” “没有,没有,你又胡说!”说到害羞处,两个小丫头嬉闹一番,只听一个小丫头幽幽的叹道:“唉,主子是天上的人,将来更是贵不可言,我们这样的人在主子身边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将来有什么出身,还不是凭主子一句话。” 许逸济正在凝神静听,郭羡凑上来对着耳朵说道:“老爷,看来这主人真的是皇族贵胄,只不知道是不是郑亲王亲临。”许逸济摆摆手,示意继续听听。 里面另一个小丫头问道:“咱们大老爷已经是袭了王爵,二老爷也在瑜王爷身边行走,已经听说授了户部的大官,咱们主子虽贵为贝子,但还没有在朝中为官呀,将来还能超过大老爷和二老爷?”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的话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呀!” “好,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还信不过我,王府的人没有舌头长的,更何况我了。” “好,我告诉你,有一次二老爷和主子在房中谈话,我去送茶,可是房门插了,我就在门口等了一下。” “好啊,你偷听。” “嘘,不是偷听,就不小心听到了两句话。” “什么话?” “二老爷说了,叫主子不要着急为官,咱们主子现在替瑜王爷办的都是秘密的事情,等将来瑜王爷登基,主子就有从龙之功,到时候论功行赏就算封王也不是不行的。” “老天保佑,主子将来若是能封王爵,我们就算做个通房的格格也算是我们的福气了。” “嘻嘻,什么通房不通房的,也不害羞,让我摸摸看是不是春心动了。”两个小丫头又闹了起来。 只听门帘一响有人出来了,一个丫头立刻道:“有人来了,我们快回去。”说完两人扭着纤腰回到屋里,辫梢一闪就不见了。 那老者过来,冲许逸济客气的说道:“主子让许员外一个人进去。”(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云书出马 里面通报让许逸济一个人进去,许逸济看了一眼郭羡,不敢说什么,乖乖跟着老者后面小心的进了正厅。 正厅内原来是文人士子们对酒吟诗的场所,是庆春寺中最大的一间房舍,现在这里的桌椅板凳都已清了出去,只在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和四张雕花凳,东面是垒的火炕,原来是供士子们住在寺中读书用的,现在已经铺上了上好的紫竹席,炕前摆了一幅九扇围屏,紫檀的材质,扇屏是一幅书法,以玉为字,镶嵌在屏风上,临摹的是怀素草书千字文,屏风形式特别,左右各四块,中间一块是横屏,下面垂着珠帘,围屏的大势成了一扇房中之门。这屏风用料讲究,雕工细腻,一看就是绝佳珍品,尤其是那千字文的落款,钤着一枚圆形的“古稀天子” 印章,这可是乾隆皇帝的御笔。 盐商们有钱,又生怕别人说他们是暴发户,家里面总要收罗一些古玩字画,以示风雅。许逸济在沂州盐商中首屈一指,他与寻常盐商不同,的确有些真风雅,少年时三兄弟寒窗苦读,后来两个兄弟中了进士,但他却科场咄嗟,不过也算是个读书人,许家大发了之后,当然收集了些古玩字画,每年他都让人从北京、苏州重金收罗一些,收藏多了他也了解了许多鉴别的窍门,这时他一眼就看出这围屏是市面难见的的乾隆御笔屏风。 许逸济太关注器物了,却忘记了进来的目的,珠帘后有人轻咳一声。才把他惊醒。带他进来的老者已在屏风珠帘门后站定。眉目下垂侍候着。许逸济忙对着里间一躬到底。报名道:“蒙阴士绅许逸济见过大人。”然后微微抬头,偷眼往帘子内看去,只见炕席上隐约坐着两人,两人都一身士子打扮,正在悠闲对弈,还有一人执晚辈礼,立在旁边观战。 听到许逸济的报名,观战的人冲左手边的奕者凑过去。似乎请示了几句,奕者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那观战之人退步行了个礼,一转身挑帘出来,满脸堆笑的对着许逸济拱手施了一礼道:“许世伯,侄儿沂州盐帮关云书有礼了。” 许逸济听到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关云书会在这里,问道:“你……你是鸿天兄的公子?” 关云书回道:“不错,家父的名讳鸿天。今天我主子下名帖将世伯请到这里,一是主子欣慰世伯是山东有名的士绅。愿意结交一番;二是我盐帮实在是有要事相求,也是小侄万不得已才求我主子出面。实在是盐帮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主子?还敢请教堂上大人的名讳。”许逸济奇道。 “许世伯,堂上坐的这位就是我的主子,当今郑亲王府的三爷,郑王爷的胞弟承庆贝子。” “郑亲王的胞弟,贝子爷?”许逸济心中暗道,果然,刚才那两个小丫头也是这么说的,两边就合了起来。关云书看许逸济还在愣神,就笑着让道:“世伯请坐,上茶。”两人在八仙桌旁落座,刚才在院门口聊天的一个圆脸的小丫头端着一个茶盘进来,穿着一身杭丝裙,她虽低着头,但肌肤雪白,腰肢纤柔,步履轻盈,哪里像个婢女,不论穿着气质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强上三分,圆脸小丫头给上了一杯香茶就退了出去。 许逸济收回目光,试探问关云书道:“恕许某闭塞,不知你们盐帮是因何认了贝子爷做了主子的?” 关云书让了茶后,解释道:“并非我盐帮认了贝子爷作主人,实在是家父的缘故,旁人只知道家父早年学会武艺云游四方,到了沂州才安顿下来,不知道的是,家祖原来即是郑亲王府的侍卫,而且是家生的包衣,在关外时就跟着王爷的先祖打仗了。家父因不是长子不能入王府当差,在外办事时巧合渊源,遇见了高人,就拜了师祖学武。后来就算是出来闯荡江湖了,逢年过节还是要封礼孝敬主子的。贝子爷可是我关家的正牌主子,今儿个一路劳顿,精神也不好,就安排侄儿接待世伯了。” 许逸济有些意外,尴尬地笑道:“鸿天兄既有这样的主子,什么事还需求我,只要郑王府与知府洪大人知会一声,哪里还会有牢狱之灾呢?” 关云书道:“世伯不知,主子不是个张扬的人,连此次到沂州来也是微服前来,不见地方官的,其中有些缘故侄儿也不知晓。家父被州府锁走,实为了缴纳官盐的事情,主子也不能为了庇护底下人,而废了国家制度,所以还是想帮我们凑齐了官盐,家父自然就平安了。” 许逸济心中本已相信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贝子爷,但关云书的出现,他又从中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不过既然来了也不便立刻就走,还是探探底再说。他抿了口茶,品了品,茶叶是上好的雨前茶,但却不是极品,比他自己家中喝的尚有不如。他也曾听二弟许乃济说过各地向皇家进贡贡品的潜规则,最好的品质的东西是不能作贡品的,只把中上的东西进贡,因为贡品是年年要上的,怕的是万一哪一年有个风不调雨不顺,极品的东西不能保证上供,反而引出了祸事。 许逸济品完茶放下茶杯说道:“云书世侄呀,我与令尊虽无深交,但十几年都是靠盐来谋生活,大家常年打交道也算是朋友,盐运使衙门催沂州盐帮补缴盐引的事情我也知道,这三万引盐的确数量不小,我也知道你们拿不出来。本想派人到盐帮知会一声,帮帮你们,可巧前日知府洪大人把我召了去,说起这个事,让我准备好运盐的大车。我就顺势跟洪大人提了提你们盐帮的困难,说你们盐帮常年亏空,根本就拿不出三万引盐来。别把盐户逼迫急了闹出事端。我也跟洪大人承诺。帮你盐帮一把,把我常年压库的盐全部挪出来,凑出一万引盐先替你们上交盐运使司衙门。我们都是乡里乡亲,这点盐你们以后有了再慢慢还,利钱呢就按行价,若是实在是有困难,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许逸济这番话说得漂亮,但实质上是除了答应洪玉笙的那一万引盐之外。其余的一点实惠也没有。即便这样,关云书也不得不表示一番,他起身拱手谢道:“世伯援手之恩,知府洪大人已知会了家母,一万引盐不是小数目,盐帮上下无不感激涕零,小侄先在这里磕头了。”起身也不扭捏,直接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许逸济忙起身假意阻止,又故意慢了半拍,让关云书把头磕了下去。口里劝道:“世侄怎可行此大礼,不需如此。快快请起。”说完,又斜眼看了看珠帘后面的两人的动静,可那两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外间的事,依旧在那里不紧不慢的落子。关云书磕完头,却并不起身,跪在地上拱手道:“许世伯,我盐帮实在是底子太薄了,这次的三万引官盐,就算世伯慷慨出了一万,可这剩下的二万我们也出不起。官府逼迫甚严,我父亲和一些帮中的兄弟因此还被锁进了州府大狱,若是有这些盐,侄儿怎肯担着不孝的名头,帮中又怎肯看着弟兄受苦而不救的呢?盐商贩盐,还得有盐才能贩,请世伯念盐帮多年辛苦制盐的份上,再帮一把。” 若是关云天求到他的府上说这些话,许逸济可以不理不睬,两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但是,这里旁边坐的是铁帽子亲王的胞弟,当朝的贝子,后面又是朝中最热的瑜亲王,这推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要是答应下来,也有问题,一方面,是如果卖了瑜亲王的面子,将来穆中堂怪罪下来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涉及到了站队的问题;另一方面,是现在各地盐价正高,这时将盐平价出给官府,价格差大了去了,损失的银钱可不小,他也有点肉痛。 关云书还在那里跪着,许逸济想,到了这里多多少少还是要出点的,虽肉痛也无法,一狠心说道:“云书贤侄呀,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刚才那句话说的好,制盐和贩盐都是一家,少了谁都不行,你们要是有困难,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帮你们。算了,我本来有一千引盐昨日就出发运往开封府了,我马上快马追回他们。另外,再与商会的几个热心快肠的说说,大家再凑个两千引,一共三千引,加上刚刚说的一万引,一共一万三千引,这利钱就按最低的一分利来收,你看可好?” 关云书道:“不怕世伯笑话,盐帮穷苦,现在全部盐户搜**净了,也只能凑出五千引来,世伯如能在先说的一万引之外,再拿出一万五千引,方能解我盐帮的危困呀。” “一万五千引!”许逸济吓了一跳,他的盐库中除了先承诺的一万引和已经售出的之外,仅剩下**千引。所以,听了这个数字许逸济气得笑了起来:“呵呵,世侄太高看老夫了,当我是东海龙王么,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些话是预料之中的,关云书并不接话,而是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恭恭敬敬的双手递给许逸济,说道:“今天主子到了蒙阴,我把世伯这些年来一向关照我们关家的事禀明了主子,主子一高兴就把身上这块玉摘下来,说是谢世伯这些年的关照之意,还请世伯收下。” 许逸济看过去,只见是块龙凤玉佩,由新疆和田羊脂玉雕成的两条龙凤缠绕着一粒拇指大小的长方形的蜜黄色琥珀。龙形玉佩是皇家专用,民间是不准平民佩戴的,民间的玉匠也不敢雕,只有宫廷玉匠才能雕这样的图案。自乾隆嘉靖以来,在这方面的管控渐渐松了,一些黄带子的宗室家道败了,这样的龙形玉佩也流出了一些到了民间。一是物以稀为贵,二是宫廷玉匠的用料和技法都是顶尖的,雕出来的玉佩,构思宏阔,琢艺精绝,都是藏家抢手的珍品。 许逸济忍不住将玉佩接过,小心在手中捧着,仔细看视,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龙凤玉佩 这块玉佩初看虽精致,但也并无出奇之处,但细细看来,其中大有精妙玄奇的地方。两条玉龙和玉凤,巧妙结合玉石原带的青红相间之色,变为玉龙的背部和腹部的色差,几丝变异的黄绿色变为玉凤的彩羽,龙凤缠绕,栩栩如生,连细小的鳞片和羽毛都粲然夺目,活灵活现。关键是中间镶嵌的那枚蜜色的琥珀,仔细看去,琥珀中蕴含天然形成的气泡和纹路,汇成了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简直就是一副天下江山图,其中有巍峨耸立的高山,也有滔滔不尽的江水,更巧的是连江面上几叶扁舟也是栩栩如生。 许逸济捧着玉佩,叹道:“好一块,一统江山龙凤配呀。” 关云书笑道:“世伯不愧是大行家,一眼看去,就把这玉佩的名字给叫出来了,这玉佩来历不凡,是康熙老佛爷赏给老郑亲王爷的,是王府里的镇府之宝,后来到了贝子爷手里,多年来总是贴身佩戴,今天送予世伯可是天大的恩典呐。” 这玉佩本是苏敏的贴身之物,是红阳教夜袭皇宫之后,道光老皇帝召见苏敏时,当场从身上解下来赏给苏敏的。这次被罗甫洛一股脑都搜罗去了,苏敏为了这次计划又强要了回来,作为身份的证明又赏给了许逸济。 许逸济捧着玉佩,扑通跪在地上,冲里间的苏敏就磕了个头,叫道:“小人何德何能受得了贝子爷这样的恩典。”里间左边的公子也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关云书忙把许逸济搀扶起来。说道:“世伯请起。既然是主子的恩典就收下吧。”许逸济又磕了个头才捧着玉佩站起来。对于这伙子人的身份,许逸济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这下信任度又添了三分。 等关云书将许逸济搀扶起来,重新落座后,许逸济不免有些后悔,刚才只顾稀罕这块玉佩了,血一涌上头,头脑发热就磕头谢恩了。现在玉佩到手。却还不回去了,像一块烫手的山芋,拿了人的手短,不免还要出点血。再说,这郑亲王府拿出这样的东西,可见他们的胃口也不会小,四阿哥和六阿哥两边都是他惹不起的人。他摸了摸袖子中的玉佩,狠狠心说道:“贝子爷这么看得起小人,那我就索性帮人帮到底吧。云书贤侄呀,这样。除了说好的一万引,我再把我许府兜翻了抖尽了。再向商会的朋友借点,一共再给你凑出八千引来,你看可好。不过,这事不能声张,你千万不能说是从我许逸济这里借的。” 关云书一听大喜,从许逸济这里如果能拿到一万八千引盐,自己盐帮怎么也能砸锅卖铁凑出一万引来,数量就差不多了,按期交了上去,父亲和盐帮的弟兄们就有救了。 他一拱手刚要出声言谢,只听里间,苏敏一声轻咳,罗甫洛大声传道:“主子闷了,雁书箫语进来给主子唱个曲。”外面莺莺燕燕答应一声,刚才在门口墙角聊天的两个小姑娘捧着琴箫就进来了。 关云书笑了笑,对许逸济说道:“此二女是主子亲自调教的,琴曲堪称双绝,昨日听了一回,有如天音,今日托主子的福有幸再得聆听,世伯且品评品评。” “不敢,不敢。”许逸济欠身道。 这边雁书和箫语已坐好,一人操琴,一人吹箫,一曲《二十四桥明月夜》的琴箫合奏就表演了起来,琴声流淌,箫声悠悠,妙音缠绕,婉转流畅,两人演绎的异常精彩,仿佛把人带入了扬州瘦西湖荡舟赏月的美景之中。一曲终了,许逸济已入了曲中,有些恍惚了,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白衣少年时,与五七好友在这庆春寺中奏曲吟诗的场景了。 只听里间,微微有声:“嗯……不错……” 那个侍立在旁的老者又叫道:“主子说,雁书箫语这两月练琴勤谨,难得的是山水美色都奏到乐声中了,赏!” 两个小姑娘起身谢道:“谢主子。” 里间正在与苏敏对弈就是紫薇青年,苏敏请教他的名号,他自称姓胡,名润之,今年二十八岁,湖南益阳人氏。他也没有隐瞒官员的身份,只说是道光十三年中进士,现任翰林院翰林,因老母去世,才告了假回乡丁忧守制。他这套说辞有真有假,苏敏心里清楚,这个胡润之任翰林院翰林大概是真的,丁忧守制却几乎肯定是假的,回家守丧的官员怎么会怀揣军机处的饬令呢? 把他找来也是苏敏的要求,罗甫洛开始当然不答应,但苏敏把计划一说,又加上一番细致入微的分析,使老罗不得不答应下来。 苏敏近来在秋怡心的刺激下,也在闲暇的时间对围棋进行了一番恶补,现在棋艺虽还是不如秋怡心,但也相差不多,在一般人中也少有敌手。本来与胡润之的对弈是做做样子,没想到两人一交手,竟然势均力敌,自然而然就有了争胜之心。胡润之显然学棋的时间比苏敏长,刀沉力大,博弈之中渐渐的就占了上风,苏敏贪图小利,致使自己右上的一片黑棋已是岌岌可危,关键时刻雁书箫语的合奏却把胡润之的心给吸引走了,一时落子走了神,竟然让苏敏轻易的做活这片棋。 苏敏看了看旁边的罗甫洛,小声笑道:“胡兄好像心不在棋上呀,可是看中了哪位姑娘,没关系,等完事之后,我替兄长将她们给你求过来,如何?” 胡润之听了这话忙收回了心思,脸一红说道:“洪兄取笑了,我在家乡已经娶妻生子,拙荆在家中相夫教子,照顾父母,我最是敬重不已,怎么会对其他女子还有邪念。只不过,看到了她们就想起了家中的小妹,小妹从小与我最亲。常缠我教她读书写字。也是这么喜欢琴箫。我进京赶考的时候,她还只十二三岁,已可以吹奏渔樵问答了,现在也应该跟她们一般大了。” 苏敏笑道:“是我误解君意了,说起来我家中也有个妹子,也差不多这么大,有时住济南,有时也住京城。也喜欢弄些琴和书的,胡兄下次回京把小妹带来,两个丫头做个朋友,我妹子见了一定喜欢的。” 胡润之笑道:“洪兄为盐帮仗义帮忙,我十分佩服,早有结交之心,那就一言为定了,以后我回京城一定带小妹前来拜访。” 两人办正事的时候谈了一阵闲话,外面一曲已经奏完。 罗甫洛与苏敏对视了一下,又对外面高声叫道:“主子吩咐。再唱一首好了歌。” 《石头记》已流传甚广,里面的诗词许逸济也听过不少。这首好了歌是小说中乞丐唱的,浅显易懂更是流传甚广。 箫语的箫声先传出来,雁书的琴声随后和了进来,前奏已过,雁书轻启玉唇,发出清越歌声,声音婉转,带着一丝特有的沧桑感。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 原来唱的不是原词的《好了歌》,是书中的注解,比之原词,又有深一层的感悟,雁书演绎的很好,心思已进入了歌词中的境界,美目中腾起了一股雾气,泪水渐渐充满了眼眶,最后一句“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余音未落,两行晶莹的泪珠已是滚落下来。 不但是许逸济沉浸其中,连苏敏、关云书听的也痴了。 这两个姐妹是惠莲出面从沂州最红的青楼卿玉堂借的,青楼难免会碰到些黑白两道故意找茬的人,卿玉堂的老板多次受过盐帮郭老主事的恩情,当惠莲一提出要求,齐悦华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了。雁书和箫语两姐妹虽是卿玉堂的人,但一天都没在堂中呆过,齐悦华十年前买了这对姐妹花时,发现她们不但姿容不俗,学琴学歌有着很好的灵性,就想好了要放长远看,专门在城中买了一处小宅院让她们住,从不让她们出门。十年来,一是琴棋书画、唱念做打的老师不间断的教导,二是两个小姐妹的确天赋惊人,硬生生的打造出了这么一对碧人来。齐悦华想到是过了年就在卿玉堂给她们开脸迎客,到时一定红透沂州,甚至能盖过济南府最红的惠玉坊。这次却被苏敏等人先借来,不经意间,以一场色艺双绝的首演震撼了全场。 看着在场人一片痴痴呆呆的样子,罗甫洛读书不多,心思简单,这时最是清醒,他猛给苏敏使眼色,可苏敏就是视而不见,还在盯着雁书箫语看,目光呆滞,尚在品味歌词中的意味。 罗甫洛无法,只好冲胡润之使了个眼色。胡润之微微一笑,在棋盘中放下一粒棋子,低声笑道:“看了还是洪兄对这对姐妹情有独钟啊,棋形已乱,我这子一下,你可就满盘皆输了。” 苏敏看去,可不是吗,笑着在棋盘上丢了两枚棋子认输,笑道:“胡兄好大力,看你力犹未尽,下面就去会会外面的正主吧。” 胡润之微微一笑道:“也好,就看看你定的计策管不管用。”说完一抖袍子,起身走了出去。 胡润之出来挥了挥手,雁书和箫语一言不发低头退了出去。 许逸济此时已醒过神来,看见他出来,正要起身,胡润之一把将他按住,说道:“许翁,不需拘礼,晚生只是贝子爷的门客,有几句话想与许翁说一说。” 许逸济拱了拱手:“……” 胡润之目光如电盯着许逸济道:“刚才那好了歌写得好呀,当年笏满床,如今是陋室空堂,说的也是个盛极而衰的道理,但世人愚钝,到了自己都看不透这点。你许家富甲沂州,怕不是到了盛极的顶峰了吧。”(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生变故 胡润之一上来就说什么盛极而衰,语带威吓。 许逸济半辈子就是和人斗心眼子,什么人没见过,他心想,凭着这点伎俩,就想到我这里浑水摸鱼,那是百灵鸟碰到了小鹦鹉----能说的碰到能唱的。他虽这样想,但态度依旧十分恭敬,拱手问道:“不知先生台甫,怎么称呼?” 胡润之不答,先转过头对关云书说道:“我有几句闲话说与许老先生听,云书先进去伺候你家主子去吧。”关云书应了一声,向许逸济告退。 看关云书走进里间,胡润之才盯着许逸济,沉声答道:“贱名不劳过问,只是在京城谋一个小差使,来这沂州也就几天时间,今后与许翁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了,只不过以旁观者的所听、所看、所想,给您提个醒。” “呵呵,先生爽快,那许某就悉听尊教了。” “许家在沂州算是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了吧。” “那是祖上积德,留下的家业,许某只是守业而已。” “许翁客气了,听说您祖上不过只是一中产之家,您在短短三十年间就创下如此家业,某甚是佩服。不但首领沂州盐商商会,主理官盐买卖,而且听说山东、河南、陕西的盐价的高低,就看您的一句话了。” “传言,传言,不足为信。” 胡润之微微一笑也不辩驳,继续说道:“在沂州,您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听百姓说。蒙阴县知县是流水的摆设。您许翁才是坐地的菩萨。县衙的胥吏、捕快都是由许家的银钱养着的,您要是咳嗽一声,这些人都得抬头看看是不是天上打了个雷。” “言过了,我许家在蒙阴是百年老族了,盘根错节,不少都是沾亲带故的,有些乡亲卖我们个面子,有什么事情都愿意到我这里撕扯撕扯。我又兼着盐商总会会长之职。少不了要交通官府,查缉那些私盐贩子,与官差们有交往也是有的,说到底也是为了乡民谋福。” 胡润之笑道:“许翁谦虚了,我们也是没人不说暗话。在下虽未出任过地方官员,也不懂商贾之道,但书是读过几本的,古往今来凡经商逐利者众多,但要成为富可敌国的大商贾,没有掌权者的支持是不行的。秦时寡妇清。汉时邓通,前明的沈万三。锦衣玉食,哪个不是挂着官商的名头,没有一个离得开掌权者的庇护,到了盛极之时,难免时事生变,被掌权者抛弃。其的结果,家道中落还算好的,身死族灭的也比比皆是。” 胡润之说着翘起了二郎腿,潇洒的把长袍的前襟一抖,继续说道:“许翁也是读书人的出身,这些想必都知道,秦时的寡妇清世代垄断开采丹砂的生意,富甲天下,僮仆千人,在其手下谋生活的人成千上万,太史公说她‘礼抗万乘’,排场直逼当时的诸侯王,到后来秦统一天下后,皇帝一声令下,全部家产被挪去修长城和始皇陵,其本人也被幽禁深宫,你道是按史书说的,她被皇帝接进宫中荣养天年去了吗?深宫如海,在别人的地盘,谨言慎行还怕被猜疑,如何还有富贵生活,寡妇清是心甘情愿去的吗?” “……” 胡润之接着说道:“汉时的邓通,文帝许以铸钱专权,将其家乡附近的大小铜山都送与其铸钱,邓氏钱币走行天下,其家产无以计数,富比王侯,到文帝崩,景帝立,先是革职,接下来是没收全部家产,邓通最后身无分文饿死街头;前明的沈万三,帮朱元璋修了三分之一的南京城墙,到后来还不是被发配云南,死在异乡。凡此种种,商人逐利本无错,但越爬的高越跌的很,别看你得意时腰缠万贯,挥洒金银,不可一世,当你落魄时,再看看身上还是否有一枚铜板。古语说得好:‘祸福无门,惟人所召。’” 一番话虽不重,但说到了许逸济的心坎上,他现在衣食无忧,家里的银钱几辈子都花不完,想的就是找个靠山,有了富,再谋个贵,以富贵保全富贵,保全家业,再将家业顺顺当当传给子孙。 许逸济勉强笑道:“先生不要危言耸听,我们许家安分守己,遵奉国法,没来由的什么身死族灭。” 胡润之凑近了低声说道:“许翁,咱们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许家仗了谁的势,我们都清楚,以前的事情我们就不说了,今后怎么办就看您的了。没听俗话说的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京里头的两位爷,为了争谁当家,是你来我往,在面上装得一团和气,顾着体面,在下面,看不到的地方,可是不计死活的。” “……” 胡润之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四”字,说道:“现在这位爷爵高位显,正受着圣宠,已将那个位子看成了自己碗里的肉,如果这时谁还想伸筷子去抢,那不论是谁都会拼了命要护食的。如果为了面子,不能伤拿筷子的手,难道就不能折了筷子么,筷子折了,拿筷子手不会计较,换一双就是,等肉被吃到嘴时谁又会记得这双筷子呢。” 许逸济也不答话,仔细听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户上弯弯曲曲的窗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胡润之看了他一眼,心说,这老小子倒沉得住气,看来还要再加一把火,看这火堆上的这鼎肉熟不熟的透。用手指又用茶水在“四”字的外面画了一个圈,说道:“听说这次在沂州失踪的钦差苏大人可是这位爷的心腹,案子一出朝野震动,不但巡抚左大人亲临沂州督办此案,连皇上也十分关注,还派了军机大臣前来处理,不日即可抵达沂州,你知道吗?这两位大人可都与钦差苏大人关系不一般呐,不管最后钦差大人有没有事,可是都要追究责任的,在下可听说这个失踪案第一个就是牵连了许翁呀!” 听了这话,许逸济身子一震,身体像被抽空了一般,腰拱起来了,人也矮了一截,无奈的说道:“钦差苏大人的微服来沂州,我确实不知,那都是误会。唉,别人误我呀,现在也多说无益,列位爷要我怎样做,许某悉听尊便。” 胡润之看他终于服软,心中一松,看来这许逸济也是聪明人,不是只会钻钱眼的贪吝之徒,于是呵呵一笑说道:“许翁不必惶恐,贝子爷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知道你有不得已之处,以后不管钦差大人的事怎么样了,一定会禀明四王爷,以前的这些事就不追究了。只不过,你得做些事情,表表心意。在沂州你是说得着话的人,也知道这些盐户的清苦,看在关鸿天是王府门人的份上,能帮就帮他们一把,如何?。” 许逸济彻底低头,拱手道:“罢了,就按照先生意思办,我这就回去张罗,就是高价收买也要凑集二万五千引盐,五日之内送到沂州盐帮。” “那利钱呢?” 许逸济一咬牙道:“贝子爷体恤,许某感激不尽,哪里还敢要利钱,半分利都不要,盐帮何时有盐何时还。” “好,爽快,今后贝子爷自会关照你的,天不早了,许翁早点回去吧。” 许逸济答应一声,又跪地上给里间的苏敏磕了个头,唯唯告退。出来后,郭羡还在门口焦急的等候,看见许逸济出来,忙迎上前叫道:“我的爷啊,你可出来了,里面如何了?” 许逸济止住了话头道:“不需多言,出去再说。”两人沿着来路退出去,到了下马的地方,只见一只火把插在地上,照亮了不大的一块地方,两匹马还在那里悠闲的吃草,刚才惊退田家兄弟的高手还是不见踪影,四周都是黑沉沉的,他们两人不敢停留,拿起火把,翻身上马,就向蒙阴城奔去。 出了山,许逸济才松了口气,感觉有些恍惚,刚才就像做了一个梦,摸了摸袖那块龙凤玉佩还在,苦笑了一下,心里解嘲道,还好落了一块美玉。这时郭羡催马从后面赶了上来,说道:“老爷,您进去的时候,我在外面小心的转了转,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待在那里越想越不对。“ 许逸济现在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侧脸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郭羡道:“您看他们龙子风孙的,说来沂州就来沂州,从人也没跟几个,你就不觉可疑么?” 许逸济道:“这些个王公贵胄爱看个戏什么的,都喜欢什么微服私访,带的人少,有什么可疑?” 郭羡道:“下人少了如果不算可疑,那为啥在庆春寺里,大灯笼点的都可以当白天了,有这功夫折腾,那为什么我看了一进、二进院子里的几间空房却都是落满灰尘,不似有人要住的样子。” 许逸济也觉的是个问题,但在里面待久了,已经从心底相信苏敏等人的身份了,就辩解道:“也许是他们带的下人不多,都跟着住三进院子,端茶倒水,伺候着方便些。” 郭羡看许逸济一反原来的精明,在这里绕来绕去,像是非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似得,哭笑不得的说道:“老爷您糊涂啦,伺候丫头可以跟着主人住,那些个保镖护卫的怎么能住内宅呢?”(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马一枪 郭羡一语惊醒了许逸济,他心里想,对呀,今天这事情太稀奇,把我叫到这远离人际的地方,用什么四阿哥、六阿哥的唬了我一通,加上一块玉佩,就想换走我二万五千引的盐,这事也太蹊跷了。 他正思索着,郭羡在一旁叫道:“老爷,快看,有人来了,看样子像是蒙阴绿营的来了。” 许逸济忙抬头看,只见夜色中,一排火把正鱼贯的在官道上向着这边移动着,看黑影前面是几个骑马的,后面有百多人跟着跑,依稀看去,后面的人都穿着绿营的号褂。 郭羡大喜,忙催马迎上前去,不一会带着三骑返了回来,跑近了,许逸济才看清楚后面的三骑,两个是田氏兄弟,一个是蒙阴绿营的鲁把总。郭羡兴奋地叫道:“老爷,是田氏兄弟回去带着鲁把总来救我们了,这下好了,咱们去杀他们个回马枪,把这些招摇撞骗的小贼全部抓起来,送到县衙全枷起来,看他们还牛气哄哄得不。” 郭羡虽只是许府的管家,但在蒙阴也是一号人物,他今天先是在燕林手中吃了一回瘪,刚才又被冷在外面站了半宿,心中早就不忿了。怂恿许逸济道:“老爷,我老郭跟着您见识的人不少,这些人一看就不地道,十有**是歹人装扮的,我们还是先把他们抓起来再说,去晚了就跑了。” 许逸济这会儿缓过劲来,沉吟了一会儿,低声对郭羡道:“好。就让田氏兄弟带着鲁把总去。我们只在后面跟着。不要露面。”郭羡一愣,随即醒悟过来,答应一声就过去布置了。 庆春寺内,许逸济走了后。燕林先跑了进来,拍手笑道:“走了,走了,他们两个灰溜溜地走了,连头也不敢回。洪兄定的好计策。许逸济这老家伙终于认栽了,盐帮这下得救了,也不枉我们来蒙阴一趟。”她高兴之中已忘了自己还穿着男装,不觉露出了一点女儿般的神态,除了苏敏之外,看得众人都是一呆。燕林似乎也察觉了什么,脸上一红,美眸往下一垂,掩饰道:“这里离山近,我再出去看看。别有什么小蟊贼偷了我们什么东西。”说完又跑了出去。 雁书、箫语两姐妹听到这里热闹,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苏敏看见了,叫道:“两位妹妹进来,进来说话。”雁书和箫语虽平时见人少,但此时已与苏敏等人熟悉了一点,两人也是知书达理,不扭捏就直接进来了。她们人虽是关云书接来的,但关云书为人憨直,见到了女孩子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反而苏敏却因为要教她们表演,与她们谈了几次话,反而更亲近一些。她们虽与苏敏刚刚认识, 但不知怎么的,对这个说话慢声细语的公子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谁说不是呢,哪一个刚满及笄之年的女子,会相信一个长得如此标致的公子会是坏人,她们总是会相信漂亮的东西都是好的,再说帮助穷苦的盐户,惩罚一下恶霸财主,也是传说中侠客的事迹,幸亏这次遇到的是苏敏,让她们的少女梦做了个甜蜜的美梦。 苏敏温言细语的谢道:“两位妹妹辛苦了,难得齐妈妈把你们教导出来,琴歌双绝,把济南府的琴师都比下去了,就算到京城找也难找你们这样的琴箫了。这次让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又当了一回端茶倒水的下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雁书年龄大些,也机灵些,听到夸奖,忙蹲身一福道:“公子夸奖了,没有误了公子们的大事就好。我们姐妹学习琴箫不久,技艺生疏,刚才只是公子的诗词写得好,我们不敢掠美。” 苏敏忙解释道:“这不是我写的,我也是看书看来的,那是曹雪芹写的,难道你们没有读过《石头记》?”说完他就后悔了,当时《石头记》还是**,某些道德君子称为“诲淫”之书,这些关在房中一心学艺的小丫头怎么会知道呢?于是就含糊的说道:“没什么都是些杂书,平时看的玩的,看有好的诗词便记下来了,你们要是喜欢,我回头再抄录几首,给你们唱曲玩。” 雁书又福了一礼道:“公子客气,您是大学问的人,即便是自己写,也不会逊色于那位曹公子的。”小丫头嘴太甜了,苏敏听了血糖立刻升高,忙客气道:“妹妹过奖了,今日晚了,就麻烦二位妹妹在偏房住一晚,明日我们再送你们回沂州。” 雁书和箫语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回到她们的小房间。一关上门,箫语就装作刚才雁书的声音道:“公子您是大学问的人!”,雁书一听立刻羞红了脸,箫语又笑道:“听听刚才洪公子夸什么,琴歌双绝,这琴也是你,这歌也是你,看来公子是看上你了,你们两个……嘻嘻……。” 雁书也不甘示弱笑骂道:“还说别人,是谁昨天说,公子不但长的像年画上的人,连说话都好听的不得了,现在又酸溜溜的说我了。” “没有,没有,你编排我……” “说了,说了,我全听见了……” 偏房里一片春波荡漾。 正堂里,胡润之看着苏敏一笑道:“雁书姑娘和箫语姑娘刚才走的时候可是偷偷看了洪兄一眼,正所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我看洪兄也不用着急到徐州去相什么亲,少年风流,娶了正妻就被管着了,不如先把这两个妙人收了再说吧。” 苏敏摆摆手笑道:“胡兄取笑了,绿珠飞燕凡男子谁不爱,但我与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儿时定亲,虽未谋面,但已认定是我终身伴侣,不得她的首肯,我是不会四处留情的。”他说这些话,心里想的却是秋怡心和陈盼盼,想起秋怡心已有了身孕,想起陈盼儿的娇俏腻人,恨不得立刻回到她们的身边,说几句贴心的话。 胡润之摇摇头微笑不应,沉吟了片刻又问道:“这趟出来的目的既已达到,不知洪兄为何今夜不走?” “为何要走?” “你不怕那许逸济看出了什么,带人返回,围了这里,把这里所有的人全部抓起来送官?” “呵呵,我们要是走了,岂不是不打自招。” “洪兄不怕见官?不怕连累家里?” “怕,也不怕。” “这是何意?” “呵呵,许逸济走的时候信了我们是京城来的权贵,也许就不敢带人来,也许带人来了,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着。我们干嘛着急走,胡兄稍安勿躁,我们这些老头子的、小姑娘的出去走夜路,说不定还真给土匪给劫了呢!”对于胡润之咄咄逼人的逼问,苏敏心有定数,但就是不说,干脆给他和稀泥糊弄了过去。 胡润之被他几句话说的恼了,借口屋里憋闷,一个人去院子里赏月去了。 两个小姑娘和胡润之都走了,在正堂里只剩下三个人,没了闲杂人也好说话了。关云书先给罗甫洛跪倒行了个大礼,满脸欣喜地说道:“我代家父和盐帮上上下下的父老叩谢罗师伯和洪兄,沂州盐帮这下就有救了。”他给罗甫洛磕完头,又转身冲着苏敏跪了下来。 苏敏赶紧下炕,往起搀关云书道:“我师傅当的起你的大礼,我就不同了,你我年岁相仿,我可当不起这个头,还是以兄弟之礼为好。” 岂料关云书是个犟牛,抵死不起,非给苏敏磕了个头才起来,说道:“当日在总会,母亲大人亲口说了,如果洪兄能解我盐帮之困,我们盐帮上下四万口子全都供洪兄驱使,我代盐帮给洪兄磕个头也是表明心迹。” 苏敏从小丧父全靠母亲照顾全家,他目睹了母亲的困苦和艰辛,对母亲是十分敬爱的,平时不但自己孝敬有加,也教育弟妹孝敬母亲。他为官以后,看人选人除了才干之外,也特别看重一个人的孝行。关云书虽有些书呆子气,但他心地淳朴,在仙乐酒楼一心救父的孝心还是触动了苏敏,也愿意与他结交,打定主意,以后有机会可以用一用他。 苏敏握着关云书的手,笑道:“令堂是病急乱投医,如果我要别人兑现在绝境时许下的诺言,就有些趁人之危了,什么供人驱使,言过了。”他看了一眼罗甫洛,继续说道:“我也不求你们报答,谁让我师傅是你师伯,我做这些只求我师傅满意就行,求师傅他日到了外头爱惜些徒弟,别起手就是要打要杀的。”他这是给罗甫洛递话哪。 关云书也是爽快的人,也不说那么多感激的话了,只说道:“师伯就不说了,洪兄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以后要是真有急难之事,只要找人递个话,我们盐帮火里水里都能去得。” 正说到这里,忽然燕林跑进来,还在院子里就着急地叫道:“外面来人了,都打着火把,已经把庆春寺包围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章 左右为难 燕林一声叫喊惊动了众人,苏敏等人忙走了出去,她这一喊,不但把胡润之叫了过来,连雁书、箫语姐妹也都被惊醒,她们穿好衣服出来了,两个姐妹一脸焦急紧张之色。 苏敏问道:“来的什么人?是官兵,还是许府的家丁?” “不是家丁,看样子都穿着号褂,应该是官兵。” 苏敏听了松了一口气道:“是官兵就好。”回头对雁书、箫语姐妹道:“你们先回房,不碍事的,一会儿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两姐妹听了他的话,似乎也安定了不少,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就顺从地转身回了房。苏敏一挥手对大家说:“走,一起出去看看。” 当几人打开寺门时,鲁管带和田氏兄弟已带着官兵逼到了门口,看里面的人出来,衣着华贵,器宇轩昂,一幅处乱不惊的样子,官兵们唬了一跳,不由得向后一缩。田氏兄弟是首发的人,当然不能露怯,忙叫道:“围好了,不要走了贼人,敢到蒙阴来犯事是不想活了,咱们一百多个,他们就四个人,不要怕,抓到了重重有赏。”官兵们看对方的确只有四人,百多人拿四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手持武器慢慢围了上来。 许逸济和郭羡现在正躲在一颗大柳树后面,借着火把亮光,看着这边的情形。许逸济来的时候,心中暗暗期望这些人做贼心虚作鸟兽散了,到这里扑个空,反而就轻松了。抓不抓人无所谓。关键是情况明了了。二万多引盐也省了。现在看他们还在这里,心头不由得扑通扑通直跳,万一这几人真是从郑亲王府来的,那祸就闯大了,到时虽能把事往鲁把总身上一推,但还不知道能不能撇的清干系。 看兵士们慢慢逼上来,苏敏冲燕林使了个眼色,燕林点头会意。踏前一步叫道:“贵人在此,闲杂人等退后,有主事的没有?上来回话。” 鲁把总和田氏兄弟相互看了一眼,谁都不敢上前,最后不得已,田老大道:“贼人点子有点硬,要不俺们三人带人一起去?”,田老二忙帮腔道:“对,一起去。”,鲁把总也是无法。于是三人就带着二十几个兵一起小心的走了上来,到了十几步外再不肯靠近。鲁把总颤声叫道:“你们什么人?” 燕林看他们那么窝囊不禁有些好笑,朗声答道:“我们是京城郑王府的人,来此办差。” 听说是郑王府,鲁把总吓了一跳,田老大在旁出主意道:“老鲁别听他们的,他说是就是了?问他们有什么凭据。”田老二忙帮腔道:“对,拿凭据。” 苏敏冲胡润之微微一笑道:“他们要凭据呢,胡兄还不把凭据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夜深了,客走主人安嘛。” 胡润之听了一怔,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慢慢走上前去,递给了鲁把总。 鲁把总连忙接过,借着火把光仔细看了半响,脸色有点发白,半天说不出话来,田氏兄弟也不认识字,只好木呆呆地看着鲁把总,等了半天没有回音,田老大着急道:“老鲁,上面写的什么,你倒是说话呀。”田老二忙跟着道:“对,说话呀。” 鲁把总被催急了,骂道:“说个屁呀,今天被你们兄弟害惨了。”然后,快步上前翻身单膝跪倒,行了个堂参军礼,对着胡润之报号道:“蒙阴驻防绿营把总鲁大庄,见过大人。” 在后面偷窥的许逸济刚才看到苏敏几人不慌不忙的,心中就已暗叫不好,当看到鲁大庄看了凭据就直接见礼的时候,心中不断冒出几个字:“他们是真的,他们是真的。”额头冷汗直冒。 胡润之看鲁大庄以堂参礼跪倒在身前,也不叫起,冷冷地问道:“鲁大人,凭据可看清楚了。” “回大人,卑职……卑职……看清楚了,请大人示下。” 胡润之冷声道:“没什么示下的,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别打扰了这里的贵人。” “是,是,卑职这就带人回去。”他慌忙起身也不敢看胡润之,挥手赶退了自己的手下,解除了对庆春寺的包围。 燕林突然叫了一声:“回来。”鲁大庄赶忙又小步跑上来,行了个堂参礼。 燕林道:“回去传个话,告诉许逸济,答应好的五日之约可别误了期,再有反复,小心家里的筷子都给折了。” 鲁大庄听了不觉得一愣:“筷子?哦,是是,一定传到,一定传到。” ************* 沂州,驻防绿营的官署。 这里已被让给新军营零时驻扎,夜已深了,但在签押房内还是传出微弱的灯光。 陈瑜全一身武官官服就是没戴帽子,坐在他身边的徐金书确是靴帽整齐,但一身风尘,看来是刚刚赶了很远的路才到这里。在他二人面前笔直坐着一人,穿着哨官的军服,身材魁梧,正在哪里规规矩矩回话。 徐金书听了不住点头,又追问道:“李柱,那天与他坐在一起的几人的样子,你还记得么?” “记得,一共是五个人。一个是个老头六十多岁,自称与他是主仆关系,说是济南府人士,晚上在外留宿,自称是到盐帮关鸿天的家中住了一晚,对了,在场的还有一个就是关鸿天的儿子,当场他就证明了。”他说着看了一眼陈瑜全。 陈瑜全一摆手道:“别管我,你继续仔细给金书说,让他也帮忙分析分析。” 李柱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还有一个男子,身材较小,是保定来的,听店老板他武艺高绝,前些天在酒楼里轻轻松松把当地帮会的几个人收拾了一通,而且当天晚上他也不在房中。” 徐金书点点头也不插话,示意李柱继续往下说,李柱说道:“最后一人,二十七八岁,长得黑瘦,是朝廷官员,应该是京官,还拿着军机处出具的饬令。” “上面如何写的?”徐金书问道。 李柱不好意思道:“卑职读书不多,有些字认不全,好像是什么‘外出公干,各省道府以下及绿营将弁听从调遣’,就两行字,还有下面盖着军机处的大印。” “军机处的大印你认识?”徐金书问道。 “回大人话。来山东后,在济南钦差行辕时,帮苏大人给巡抚左大人传过几次军机处公文,上面就是这种印。” “那后来呢?” “后来查完了我们正要走,他突然说了一句话,说栗子糕还是不放糖的好吃,我一听就明白了,他一定就是苏大人,因为旁边有人不敢认我,开始就看着他就有些熟悉的感觉,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听了这话一下子就想到了,一定是苏大人,没错。以前的时候,我娘最会做栗子糕了,外面点心铺做的栗子糕都是加了豆沙和绿豆粉的,我娘做的是纯栗子糕,一点糖都不放,取的就是栗子本身的清香甘甜,那时苏大人最喜欢吃了,后来苏大人进学了,我娘还经常在八月节的时候做栗子糕呢。”李柱一口气说完这些,紧张的心情才放松了许多。 徐金书仔细听完,笑着拍了拍李柱的肩膀,说道:“柱子哥,咱们又不是在公堂应对,不必绷得那么紧。您是苏大人的奶兄,我们是大人的结义兄弟,以后没旁人的时候,就叫我金书,就叫他瑜全,这次幸亏去查人的是你,要是别人去,我们说不定真错过了苏大人。” 陈瑜全也在旁边笑道:“对,柱子哥别看外表看起来粗,实际上心细着哪,当时听到了暗语,也没停留,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回来后秋山大大的夸奖了他一番,说这就是大功一件。” 李柱对这些并不在意,说道:“有功没功的咱不在乎,只要把苏大人救回来就行了,两位大人还是快点想办法去救吧。” 徐金书对李柱道:“好了,救苏大人我们和你一样急,柱子哥您先下去休息,我们再想个万全的救人办法出来,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陈瑜全看李柱出去后,对徐金书说道:“李柱回来一报告,秋山就安排杨健他们盯上了这伙人,你放心,他们跟人是丢不了的,秋山去向左大人请示去了,回来我们就有救人的方略了,到时你再跟着参详参详。看你这一身土,要不先歇一歇,从日照赶过来怕是一下都没歇着吧。” 徐金书这时才觉得一路骑马而来,身上酸疼、大腿上的皮磨的生疼,帽绳系的有点紧,勒的脖子都疼了,他摘下帽子放着桌上,才又问道:“盼儿知道了吗?” 陈瑜全摇摇头道:“秋山先不让说,怕她急得乱了方寸,反而坏了大事。” “哦,也对,不弄清楚情况,不告诉她为好。哎,不是说要用大哥换卢天赐吗,你说他们买了那么多东西,又带着两个弹琴唱曲的丫头到蒙阴去做什么。” “鬼知道这些贼人安得什么心,操心事还是秋山和你去干,到时只要让我上阵就行了,我一刀活劈了那些混蛋。”陈瑜全一拍膝盖上横放的夜临宝刀说道。(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金书推理 徐金书悠悠的说道:“刚才进门的时候,碰到飞燕队的小胖了,他说那晚在沂州红阳教教匪中,他盯着的一个人,很像是红花的老父罗老爷子,年纪和身材与都差不多,但就长相不是。这也不难猜,大哥都能戴一张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他也可能戴着一副,只可惜后来小胖他们跟丢了。这事……”徐金书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陈瑜全的反应,陈瑜全还是面无表情,就接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老罗,你忍心到时一刀把他劈成两段吗?” 听了这话,陈瑜全眼神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道:“我也正为这事烦心,来沂州前,红花还想着她爹,整日里闷闷不乐,没想到这老东……老人家跑到沂州来了,还把大哥给劫了,我现在都不敢去看盼儿,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像变了个人似得,一见到她那个样子,我的心就难受的不得了。”他右手从刀鞘中抽出夜临宝刀,取过一块丝帕,仔细地擦拭着已经一尘不染的黑色刀锋,渐渐的脸上露出决然之色,说道:“到时,大哥无事就好,若是……若是……我就什么都不管了,不管是谁,一定用此刀砍下他的狗头,来替大哥报仇。” 徐金书揉了揉有些隐痛的太阳穴,劝道:“你也不要想太多,害大哥的性命?应该不会的吧,在北京的时候,大哥待他父女不薄,在滨州还救了红花的性命,冒着被弹劾的危险,为红花脱罪。这些罗甫洛应该都知道。我想他还不至于……”徐金书说到这里也有点底气不足。罗甫洛鬼迷心窍一心要救他的圣祖,这种顽固想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到时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正在这时,外面有亲兵叫道:“报,姚大人回来了。” 听说姚秋山到了,陈、徐两人不自觉得站了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门推开,姚秋山大步走了进来。姚秋山现在已经由苏敏叙功保奏为知府衔。没有实授只是在苏敏的钦差行辕当差,他平时不喜穿官服,今天为了见左清易不得不穿戴起来,瘦骨嶙峋的身子穿了一套五品鹇鸟补子的官服,大脑袋顶着亮白顶子的帽子,晃荡来晃荡去,活像庙会上踩高跷的戏子。 他样子虽好笑,但陈瑜全和徐金书却没工夫笑话他,异口同声问道:“左大人有什么示下。” 徐金书一脸凝重,看到徐金书来了。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道:“金书来了。来了就好,正好我们一起参详参详营救大人计划的细节,这个计划的大略左大人已经首肯,并派出快马报正在路上的王鼎王中堂知道。” 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纸铺到几案上,陈、徐二人忙围了上去,姚秋山道:“济南的巡抚衙门刚刚送来了红阳教匪最新的传帖。”他从怀中小心的拿出一个布包,从中抽出一张折成四折略微有些卷边的桑皮纸,递给徐金书。 徐金书接过来,没有立即打开,而是仔仔细细的观察这张纸,又拿起来用鼻子闻了闻,才打开,纸上字迹缭乱,上写:九月初九重阳节申时整,在济南府南门外的会仙山山顶八仙台,当面以人换人,官府不得封山,过时不候。 姚秋山继续道:“关于以卢天赐换取苏大人的事情,朝廷已有决断,王鼎王中堂前日已将皇上的密谕转呈左大人,皇上说,苏敏是朕股肱之臣,满洲宗室贤杰,救皇子、救朕躬、救皇后,平定大乱,功盖社稷,跳梁小丑卢天赐百余也不能换其一,卿等视事权变,交换亦无不可,唯勿以声张,必保苏敏毫发无损。” 徐金书松了一口气,皇帝准了可以用卢天赐交换苏敏,那救出苏敏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只要红阳教是真心想要卢天赐,苏敏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姚秋山又继续说道:“九月初九重阳节是登高的时节,节气里济南府的人都喜欢到会仙山去游玩,他们又不准我们封山,到时山里的人一定多,他们是为了换人后能趁乱逃脱追捕。现在罗甫洛扣着大人正在蒙阴,杨健带人已经盯上了,按照时间推算,估计他们不会再回沂州,应该是直接借道泰安府回济南。” 陈瑜全愤愤地道:“要是依我的主意,既然盯上了,由我和老禇带着兄弟们一起出手,看准机会直接把大哥救出来得了。现在离九月初九还有七八天,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情,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姚秋山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冒这个险,罗甫洛武艺高强,据抓获的教匪供认,他精通暗器,要是暗器上用了毒,争斗起来随意一个暗器就会伤了大人性命,要不是万全的机会,我们不能出手。大人一身干系太大,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全靠大人一人维持,万事都指着他,哪敢让他有一点闪失。” 徐金书点点头道:“路上出事的可能性我看不大,罗甫洛不是嗜杀之人,他一心想救出卢天赐,在换人之前应是不会伤害大哥的。” 姚秋山拿起桌上的几张纸,说道:“金书和我想到一起了,我们还是按照在会仙山换人的思路来制定营救大人的计划,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姚秋山将他的详细计划一一向陈瑜全和徐金书进行了讲解,徐金书听的很细,遇到模糊的地方一定要问个明白。 听完整个计划徐金书没有说话,还在低着头呆呆的想着什么。屋里一下子变得很静,姚秋山紧紧盯着徐金书,等着听他的意见,陈瑜全虽性急,但也知道此时不能打断徐金书的思路。 徐金书突然抬头问了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问题:“教匪两封投帖都是何时收到的?” 姚秋山从旁边的藤箱里拿出两把式样相同的双刃尖刀,回道:“两次都一样,巡抚衙门的门子发现的,由巡抚衙门派快马送到左大人手上的。门子早上开门的时候还没看见,午时过后突然发现门前的廊柱上钉着这把刀,信就缠在飞刀的把手上。” 徐金书追问道:“这么说,飞刀是在上午至中午之间,由红阳教匪大摇大摆在门口掷上去的,门口守门的门子和亲兵愣是没有发现?” 姚秋山点头道:“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你知道,巡抚衙门门口就是一条街道,行人虽多,但绝无摊贩能在那里停留摆摊的。如果没人停留就是路人投掷的,可是在门口站岗的七八个人不可能都没看到呀。” 徐金书微微一笑道:“我们的姚大军师擅长朝堂上的事情,行军布阵、运筹帷幄咱们都谁比不上,但是要说到顺藤摸瓜、推理断案,你这个知府大人却不如我这个小小的县令。” 姚秋山眼睛一亮,说道:“你有发现?” 陈瑜全急道:“金书快说,把我急死了,你县太爷没当两年,官架子倒是端起来了,跟那个康时勤一样,说话不好好说,非要拐着弯来。” 徐金书道:“你这个急脾气,都当了副将了还没有改过来,我哪里有官架子了,就算有,我这个七品芝麻官也不敢在你们这两个将军和知府面前端呀。” 姚秋山劝道:“金书别跟他都嘴皮子,还是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徐金书拿起桌上的飞刀把玩着,说道:“要我看呐,这飞刀不是由人投掷到廊柱上。” 陈瑜全急道:“不是人,难道还是鬼不成。” 徐金书微微一笑道:“对,不是人,这飞刀是用机括射出来的。” 陈瑜全听了这句话也从桌上拿起另一把飞刀,翻来覆去的看,追问道:“你怎知这是用机括射出去的?” 徐金书指着手中的飞刀解释道:“你们看,这飞刀与普通的飞刀有些不同,首先它没有刀萼,刀锋也较细,这是为了方便装入机括中,其次它的刀把的顶端是平头的,不像大多飞刀是圆头的,这是为了机括能把他顶托出去而方向不偏。” 陈瑜全辩解道:“凭这些也不能说是机括射出来的,也有人把飞刀做的又细又方的。” 徐金书放下飞刀,拿起了教匪的投帖,说道:“瑜全说的没错,但让我得出这个结论的,关键还是这张纸。” 陈瑜全道:“这纸我也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呀。” 姚秋山听了却眼睛一亮,仔细听徐金书继续说道:“这种纸纸质柔韧而薄,交错均匀,色泽微黄,触之轻薄软绵,应是上好的桑皮纸。这种纸吸墨层次分明,你们看这上面有些轻微的赭黄色,可是纸本身的颜色?” 陈、姚二人仔细看去,果然纸上的赭黄色分布不均,与桑皮纸本来的淡黄色细看起来确有不同。徐金书继续道:“刚才我闻了一闻,闻到一股猪油的味道,这应该是在机括中涂抹的润滑猪油,是纸卷缠在刀把上放入机括中染上的,这赭黄色浸染的很浅,因此不会是写好之后不小心染上的,所以说必是机括发射的无疑。”(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那一点光 听了徐金书的一番推断,姚秋山点了点头,自嘲的笑道:“还说什么谋划朝堂呢,我整日里翻来覆去看着这飞刀和投帖,怎么硬是没想到这一点呢,金书还是比我强十倍啊。” 徐金书笑道:“别急着夸奖我,这事说起来也简单,我看得出来,是因为我在日照审案时见过类似用机括发射这么大飞刀的东西,一想到巡抚衙门门前时间和形势的状况,首先就往这方面找线索,大家思考的方式不一样,你这些救大哥的严密计划我就想不出来。” 陈瑜全嗤道:“行了行了,别在这里互相吹捧了,我的牙都快酸倒了。你们说的这么热闹,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是知道飞刀是由机括射出的,又有什么用?” 姚秋山对飞刀和投帖十分熟悉,被徐金书一点拨,脑子中灵光一闪,说道:“知道了飞刀投掷的方法,结合这投帖中的线索,说不定就可以找出送投帖的人,而这人一定是罗甫洛联系的接应之人。经金书一提醒,我就先说说我从飞刀和投帖中看出的端倪,等会儿再与金书对应一下,一定要找出这个深藏之人。” 秋夜朦胧,在军营之中已是万籁俱寂,营帐中传出兵士们轻微的鼾声,一小队在营中巡逻的兵士,路过主将的签押房时,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因为这时里面还亮着灯,人影晃动,将军和大人们还在筹划着什么。 签押房内姚秋山拿着从巡抚衙门廊柱上取下的投帖,看着围坐在桌前的陈瑜全和徐金书,讲着自己的推断:“从这投帖的字迹来看。字迹虽缭乱。但文句通顺。每个字笔划齐全,没有一个错字,据此推断,写投帖的人应该是用左手写的,而且应该个读书人。” 听了姚秋山的推断,徐金书微微点了点头。 又听姚秋山继续说道:“另外,自红阳教作乱平息以后,按照大人的要求。只办首恶,除了几百名红阳教的护法、堂主之外,所有教众都释放回籍不予追究。我细细查了红阳教教众的结构,其中十有其九是普通的愚昧农夫,还有一些城里的作坊工人、饭馆跑堂的,甚至还有些乞丐,读书人和士绅在里面凤毛麟角。而且,大人为了防止红阳教死灰复燃,还重新启用了保甲制,我大清原来的保甲早已废弛。大人在原来保甲制的基础上,又加以改进。规定以户为单位,十户编为一甲,设甲长;十甲编为一保,设保长。在保甲内,有不法者若不举发,亦治不举之罪。外出住店,店家要检查身份引子,没有身份引子的要告官验查。新的保甲制现在已由左大人推行全省,那些个曾入了教的读书人和士绅更是监控的重点,他们要是随便外出怕是不大容易,再说自第一次收到投帖后,济南府对住店的客人进行了严查。所以我估计这个投帖之人,不是外来的,很有可能就在济南城中居住,这样不用住店,也不引人注目。” 陈瑜全听了这么多,头绪多得想着就头痛,他揉了揉脑袋叹道:“就算是确定此人在济南城中,那几十万人又如何去找?” 姚秋山笑道:“如何找人,那就要听听我们徐大老爷的办法了。” 徐金书拿起一把飞刀,说道:“秋山分析的有理,有了以上的这些推断,下面我们要搜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我认为要推断这人在哪里,还要看这把刀,你们仔细看这飞刀。”徐金书用手在两端掰了掰,说道:“这飞刀不是纯钢制的,从刀身的纹路看,也不是由铁匠铺打出来的,好像是被谁直接用铁片磨出来的,要把刀磨的粗细厚薄一致,左右对称,寻常家里是很难做到,非得是一家工坊才行。” 陈瑜全接过飞刀,仔细地看着,叹道:“还真像你说的那样,不过知道是工坊打出来的也不行,济南坊的工坊没有一千家也有八百家,就这七八天了也查不过来呀。” 徐金书笑了一笑,又拿起了那张投帖纸递给陈瑜全,说道:“别急,再把这张纸看出门道就好找了,你仔细看,这张桑皮纸与寻常街边纸店买的纸可是一样的?” 陈瑜全一双大手拿着纸正看反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干脆把纸一下拍到桌子上,叫道:“有什么不同,我看不出来,难道是金子做的不成?” 徐金书道:“这种桑皮纸薄而韧,是印书的专用纸,只有印书坊才会进这种纸。所以说,在印书坊能找到这种纸,也可以找到制作飞刀的工具,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会认字。” 姚秋山一拍桌子,张口道:“好,有了这个发现,只要能找到他们在济南的同伙,我们的计划又要调整一下了,这下成功的几率就更高了。”他迅速在桌上写了两张纸条,小心折好,封上火漆,又从衣领里掏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玉观音,不知道怎么弄了一下,转出了一方印章来盖在火漆上,然后起身冲外面叫道:“来人!” 外面有人应道:“在!”一个穿着便装的精干汉子推门进来,行了个堂参礼道:“听从大人吩咐。” 姚秋山将信递给那汉子,说道:“两封信,你亲自带两个人去送,连夜就走,一封交给在蒙阴的杨健,一封交给济南的宋铁城,明日午时前一定要送到济南。” 汉子接过信分别装到了两个黑色的信袋中,小心藏在怀中,抱拳道:“大人放心,我马上出发,两个时辰就可把信送到杨统领手中,明日一早就可以到泰安府,一定在午时前到济南把信交给宋副统领。”说完噔噔走了出去,几声低沉的呼喝声中,几匹快马嘶叫着冲出了营门。 布置完这一切,姚秋山明显轻松了一点,身子最近他的弦绷得太紧了。营救苏敏的班子中,左清易总览全局,康时勤负责指挥州府和绿营清查封境,姚秋山负责指挥飞燕队实行秘密探查,陈瑜全指挥新军营除了在州府协助执勤外,也是清剿土匪的机动部队,他们马快人强,飞骑奔袭,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姚秋山为了筹划行动,将飞燕队分成两拨人马,统领杨健带领一队在沂州,副统领宋铁城带领另一队在济南。 看着姚秋山疲惫的样子,陈瑜全道:“瞧你们这样,我都替你们累,什么刀的,纸的,能看出那么多东西,我怎么就一样都看不出来呢?” 徐金书叹了一口气道:“瑜全,看来今后你只能吃耍刀带兵这口饭了。” 陈瑜全笑道:“那你算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还就爱这一口,每天起床耍上一趟刀,再带着那群小崽子们跑上一大圈,白天里练练兵,晚上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吹吹牛,这日子过得痛快。” 姚秋山听了这些话,眼睛中透过一丝光,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们这三兄弟,别看从小玩到大,性格、爱好、脾气都不一样,但有一样是相同的,也许就是这个‘相同’让你们聚在了一起,这就是‘认真’二字,不管什么事情,只要认准了,就俯下身子去做,全心投入,不管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总是百折不挠,而且在奋斗中体会出了其中的乐趣,大人是这样,你们兄弟俩也是这样。” 徐金书听了也点点头,说道:“古来的读书人讲究修齐治平,真正能做到的可谓凤毛麟角,也许在未入仕前,信誓旦旦,但一涉及到个人官位,钱财得失,总是抛却了初衷。真正能做到的人,都成了后世的读书人的楷模,然而这些人也多是落魄的结尾。大哥自入了宗学以来,救饥民、赈灾荒、救皇子、救帝后、练新军、平叛乱,无不以为国、为民做事为根本,我们兄弟俩钦佩大哥的为人,自是以马首是瞻,后面还有你秋山、禇肇南、龙越、曾国藩、胡剑坤等追随左右,无不是被大哥的心中的那股正气所触动,苦了、累了,但是总觉得前面就是正在追求的目标,所以对于这一切都不在乎了,心中那股劲催着你不断前行。” 一番话说的发自肺腑,连陈瑜全也一改本色,默默地细细品味这番话,好像真的与心中的某种说不清、摸不着的东西贴合起来,让人觉得心窍通泰、浑身畅快。 姚秋山叹道:“平日里忙这忙那,还真没想这么多,叫金书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我们好像都在跟着大人在追求那心中的一点光。” 他们此时忽然忘记了身体的疲累,愈谈愈是兴奋,索性又细细谈起营救苏敏计划的细节,以及对可能发生各种变故的应对措施和事先要做的准备。 他们说的热闹,忽然房顶的瓦发出了轻微的“咯噔”的声音,就好像风吹断了一条小树枝,掉落在屋瓦上。姚、徐二人还在为一处的人员配备争论不休,一点都没有在意,陈瑜全却“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身子一扭,已是转到了门口,黑光闪烁,夜临早就抽了出来,身体绷得笔直,像一头蓄势的狮子似得,只要有东西闯进来,就会迎来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打击。(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兵分三路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紧张,只听外面又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短促而尖利的哨声,陈瑜全和姚秋山却一下子放松了,陈瑜全把夜临放回刀鞘,上前把房门打开,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黑影穿着一身夜行衣,他到了桌前摘下面巾,随便拿起桌上的一杯茶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完,徐金书才看出,来人正是禇肇南。 等他喘了口气,姚秋山就问道:“如何?那些人可有什么消息?” 禇肇南拉了张椅子坐下,体内真气流转,气息一下就平稳了,说道:“和秋山猜测的一样,那些人就是漏网的红阳教匪。自从他们在沂州城与罗甫洛内讧之后,我和追雪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小心的很,硬是在山里转了三天,今天下午才跟着他们到了落脚的地方,是在蒙阴县城十里外的陆家庄的一处宅院。” 禇肇南继续说道:“李柱带回大人的消息后,我和追雪就按照姚大人的吩咐,在城外搜寻与罗甫洛发生内讧的人。终于在离城十五里朱家坳找到了他们。这伙人一共十多个,其中有六七个好手,幸亏这次是我和追雪去追踪,要是飞燕队的其他人,难保不会跟丢了或是被发现了。最后跟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那里还有十多人。” 姚秋山拿过一碟子点心,问道:“探听到了他们与罗甫洛发生冲突的原因了吗?” 禇肇南显然是好久没正经吃饭了,抓起一个就塞进嘴里,三下五去二就干掉一个。喝了一口茶。艰难地咽下才回道:“我们也不敢跟的太近。离得远他们说话听不清楚,只是有一次听两个教匪在出来撒尿的时候闲聊,说什么白辛苦一场,二十万两银子飞了,估计是有人许下了大价钱,他们是为了钱财,才与罗甫洛争夺大人,不过他们的确胆子大。敢在沂州城行险劫人。” 姚秋山笑道:“不是他们胆子大,是运气不好,碰到了你老褚,算是他们倒了大霉。” “说这些废话干嘛,干了他们再说。”陈瑜全抓起夜临往腰上一挂,就准备起身,叫道:“这帮兔崽子还敢在沂州闹腾,既然探到了他们的窝点,那还等什么,就二十多个教匪。我现在就带个一个哨的人出发,天亮就剿了他们。保准包他们个饺子,一个也跑不了。” 姚秋山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主意,一把按住了他,说道:“不忙,这些人也许还有用处,先让他们多活几天。” 禇肇南也拉着陈瑜全,说道:“你呀,就是急,我还没有说完,这伙子人现在已经不在陆家庄了。” “怎么回事?”姚秋山忙问道。 “今天下午他们回到陆家庄后就闭门不出,夜深之时,突然有个人骑马来找他们,听他们在房中争吵了一会儿,一伙人就匆忙收拾行李,连夜就出发了。我和追雪就远远跟在他们后面,发现他们是向泰安府的方向走的,应该是赶往济南府,于是我就让追雪跟着,我先回来报个信。” 姚秋山冷笑道:“奔济南府去了,是想掺和大人和卢天赐交换的事吧。”他转头对徐金书说道:“有了他们,我们也许就可以省点事了。” 徐金书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说……,好,要是谋划好了,也有**成的希望,我看就这样办吧。” 姚秋山点点头,对禇肇南说道:“老禇,知道你刚跑了百多里,可是还是要辛苦你一下,现在你带两个好手,快马赶路,再去会合追雪大嫂,跟上这伙人,我会再给你们下步的指示。” 禇肇南二话不说站起身来,把蒙面的头巾铺在桌子上,包了几块点心,揣在怀里,笑道:“这点心不错,给追雪带几块,你们放心,有我们夫妻在,这伙人丢不了。”姚秋山出去叫了两个人跟着禇肇南出发,三人将禇肇南送出了签押房,东边的天际已露出了鱼肚白。当禇肇南等三匹快马刚刚奔出营门,还未来得及关门,又是一骑飞也似的进来,骑士奔到姚秋山等人面前,还未停稳就飞身下来,他满身灰土,虽然长途赶路,但身手依旧矫健,顺势就在姚秋山身前单膝跪倒,禀报道:“大人,杨统领要我来报信,飞鸟已经出发了,是两个人,方向是济南。” 姚秋山一合掌道:“好,正主启程了,我们的计划也该开始实施了,但愿飞鸟能顺利回巢。”他转过头对陈瑜全和许金书道:“我们三人就分兵三路,正主走了,新军营在此已无益了,瑜全你带着新军营先期回济南,不要走泰安府,绕道向北走青州府再折向东到济南,到了济南后要会同飞燕队,提前三天在八仙山各紧要关口埋伏起来,防止教匪交换人质后逃窜。” 陈瑜全立刻抱拳正色道:“末将得令。”浑不在意他的官职还在姚秋山之上,转身叫道:“小路子,吹号集合。”小路子现在已经是陈瑜全的亲兵队长了,随着陈瑜全的命令,小路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军装穿戴整齐,一下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应该也是一夜未睡,他从腰里摸出牛角号,正要吹。 姚秋山急忙阻止,对陈瑜全说道:“你呀,一听号令就来劲,拔营也不能一股脑全走,教匪难保在沂州没有眼线,新军营不能这样大张旗鼓的出城,要趁着夜巡或是练兵,一点一点的出去,还要至少留下一哨人马,照样在军营出操,在城里巡逻。” 陈瑜全听了,摸了摸脑袋,讪讪地说道:“行,行,只要让我出马什么就依你,要不趁现在天还不亮,我让小路子先把我的亲兵队带出城去,等下我再出城与他们会合,先一步到济南。” 姚秋山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小路子就带队先走,路上也好安排好后队的食宿,赶路不要性急,我们还有时间,不要一发性子马不停蹄的跑到济南,人困马乏的更是误了事。”小路子机灵,看陈瑜全点头了,请示了碰头地点,悄悄地叫起亲兵队先行出城了。 姚秋山又对徐金书说道:“金书就走第二路,康时勤也跟你一起走,你们带几个人快马赶到济南,康时勤熟悉济南,也能调动城内的各衙门配合你,到时宋铁城就归你节制,先把济南城的钉子拔了,然后再按计划行事。我就是第三路,带人缀着正主一路回济南,一是要护着大人安全,别让闲杂人等骚扰他们,二是要按我们刚刚商定的第一步计划行事。金书,你走之前,左大人说想见见你,等见过了,你和康时勤就立刻出发。” 徐金书抱拳道:“金书定不辱命。” 绿营签押房的后宅原是绿营军官家眷的住处,现在已腾出来给陈盼儿居住。在正房的外间,红雨正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到屋内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不由得惊醒,四下一看,只见房中的圆桌旁坐着一个黑影,吓得她一下清醒了许多,颤声道:“谁?” 一个柔柔的声音说道:“是我,不要怕。” 红雨忙披衣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烛火,坐在桌前的正是陈盼儿,她一身睡觉的衣服外面披着外衣,乌黑的长发没有梳,瀑布般披散在肩背之后,长得都快垂到了地面,依旧清幽宜人。她面色苍白,明显瘦了一圈,眼窝有些深陷,一双大眼睛更是突出,但里面的眼神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面前是一纸包炒瓜子,她的纤纤素手正在将一粒粒瓜子剥开,取出瓜子仁放入一个尺来高窄口阔腹的瓷瓶中。 红雨看见她的样子不由得鼻子酸酸的,泪水立刻充满了眼眶,爱惜地叫道:“小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您昨天剥的瓜子一天就装满了一罐子,都已经三罐子了,您手都磨出了血,不能再拨了,还是多睡会儿吧。” 陈盼儿看着红雨凄然一笑道:“我也想睡,以为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可是睡着了也是做梦,他一会儿是全身是血的来找我,一会儿又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拉着我的手和哥哥一起到河边钓鱼,我们钓了好多鱼。”说到这里,陈盼儿眼睛中闪烁着柔柔的光,她又接着低语道:“他还说要回去叫来金书一起煮鱼汤喝,后来又一条大鱼上钩了,他却不知怎么的掉河里了,就在河里挣扎,哥哥突然也不见了,我拼命的叫救命,可是没人理我们,我就一下跳进河里,然后就被吓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睡不着就起来剥瓜子,你知道他最喜欢吃瓜子仁了,可是厌烦剥,每次看见我吃,都央求我剥给他吃,可是我总是骗他,剥几颗在他眼前一晃就送到自己的嘴里,气得他直跺脚。”陈盼儿平淡的诉说着,目光盯着烛火有些发直,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笑意。 陈盼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红雨,目光还是有些呆滞,问道:“红雨,你说他会没事吗?”(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爱在心中 面对陈盼儿的提问,红雨忙回道:“会的,一定会的,大人一心为了老百姓,办了那么多好事,救过的人成千上万,别人救人一命还会长命百岁的,更何况大人了,老天也会保佑大人的。再说了,姚大人他们多有本事的人,每日里不停歇的找,这么多日都是不停歇的找……” 红雨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陈盼儿剥瓜子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脸一把抓住了红雨的手,手劲变得奇大,红雨都觉得骨头都被捏的咯咯响,但又不敢挣脱。陈盼儿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奇,她颤声道:“是呀,这么多日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带兵杀了那么多教匪,你说教匪会饶了他吗?你不要骗我啊,你不要骗我。” 陈盼儿心里凄苦,压抑了许久,现在已到了崩溃的边缘,红雨吓得用力挣脱了陈盼儿的手,说道:“小姐,我没骗你,没骗你,姚大人都说,快找到大人了,大人就快回来了,要不我把姚大人叫来,让他当面跟你说。”看陈盼儿这个样子,红雨被吓得不轻,心想必须把姚秋山找来,才能想办法救小姐,她一边安慰着陈盼儿,一边跑了出去,陈盼儿嘴里还在喃喃地说道:“这么多天,这么多人,这么多天,这么多日……”。 不一会儿,红雨把姚秋山、陈瑜全和徐金书都带了过来,陈瑜全看见妹妹这个样子,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上前握着陈盼儿的手道:“小妹、小妹。你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看到你的样子哥哥的心都碎了。” 看着陈瑜全一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带兵将军哭成泪人。而陈盼儿还是坐在桌旁痴痴呆呆的,眼睛无神望着陈瑜全,嘴里反复问道:“快救出来了吧?快救出来了吧?”姚秋山和徐金书对视了一眼,也是十分凄然。 徐金书一扯姚秋山的衣袖,姚秋山会意,两人躲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徐金书道:“盼儿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不停的胡思乱想,再这样胡想下去她真会疯掉的,要想个办法才行。” 姚秋山蹙眉点头道:“是啊,要想个办法,必须有个办法,但我们又要马上走,时间不等人,怎么办,怎么办呀!”姚秋山觉得束手无策了。 徐金书在院子中踱了两步,猛一抬头说道:“要不你带她走。” 姚秋山吃了一惊:“我带她走?那这么行。这一路上带着她,有些……” 徐金书目光炯炯盯着姚秋山。说道:“她与我们对大哥的感情不同,大哥出事了,我们怕她担心,不让她参与,有什么也不让她知道,只让她在房里呆在,这样早晚会出事的。不如就让她一起参与到营救大哥的计划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的心情也会好过些,即便只是跟着走一趟,也是好的。” 姚秋山低头思考着徐金书的话,最后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上她,今天就启程。” ******************* 在蒙山之上,崎岖的山路之中,两个人骑着马小心的走着,他们就是从蒙阴城直接西返的苏敏和罗甫洛。在庆春寺他们一行人住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蒙阴县城,罗甫洛先安排关云书将雁书箫语两姐妹送回沂州,两姐妹走的时候,真切是一步一回头,连内向的箫语在走之前,都找了个机会低声问苏敏,何时能到沂州再教她们一些诗词,雁书更是眼神戚戚,泪珠就在眼眶中转着,虽一句话没说,但大家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苏敏忙安慰了她们姐妹一番,说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再到沂州去找她们,再来填词谱曲,欣赏琴箫合奏。 看着他们低声轻语,燕林在旁边一头黑线,一股怒气全都发到马儿身上,马鞭甩的山响。罗甫洛推说苏敏要在蒙阴以及周边再游览一番,暂不回沂州了。问胡润之和燕林的打算,胡润之说要到临县去拜访同窗也就不同行了,燕林却像块狗皮膏药似得贴着苏敏,要与他们一起游玩。 对于燕林的纠缠,罗甫洛不露声色,送走了众人,三人先是在蒙阴城中闲逛一番,到了中午的饭点,罗甫洛非逼得苏敏说要到蒙阴最大的青楼喝花酒,燕林知道是苏敏故意气自己,也赌气不说不行。三人到了青楼,罗甫洛替苏敏点了两个红姑娘陪酒,坐在苏敏旁边的姑娘虽阅人无数,但也难得见到这么馋人的公子,不由得使出了浑身解数,上下其手,摸拉刮蹭,搞得苏敏脸一阵红一阵白,疲于应付。燕林坐在旁边,黑着脸,不让身边的红姑娘碰自己一个指头,菜也不吃,就是一口一杯酒。到最后,苏敏身边的红姑娘竟然拉着苏敏的手,说是酒喝的心口好烫,让苏敏摸摸她的胸,看看是不是烫的。燕林再也忍不住了,手中的一杯酒一下泼到了苏敏的脸上,气得撞翻了几张椅子跑了出去,一脚踢翻了问声赶来的老鸨,下了楼就骑马跑得不见了踪影。 罗甫洛见目的达到,赶紧结了账,苏敏在红姑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揉着被酒染得红肿的眼睛上马出城西而去。罗甫洛怕燕林追了回来,带着苏敏不走官道,尽走羊肠小道,两人慢慢的行,晚上也不到客栈住宿,就随便在山里找个山洞对付一宿。 蒙山险峻,前面渐渐得没有岔路了,只有一条路通往济南,这条路要路过苏敏他们来时曾逗留过的雷云镇。 镇子依旧破旧,但是确物是人非,景物什么都没有变,而来时的同伴却变成了不苟言笑的罗甫洛,苏敏也感叹世事无常。他曾对煎饼铺子老板娘说过,付过的银子不用找了,下次返回时还来吃。那本是一句推辞的话。没想到今天却验证了。 因为是交通要道。今天镇子里人也不少,在镇子里唯一的饭馆里,多是盐商车队的保镖的和车把式,他们一伙一伙的将车马驮子摆了满院子,人多的屋里坐不下,把有的吃饭的人挤到了大门外面席地而坐。 罗甫洛看见饭铺如此混乱,眉头皱了皱,转头看去。顺着苏敏目光自然看到了煎饼铺子。这是铺子里也有两桌客人,都是穿着短打补丁衣服的人,不用猜多半是猎户或小贩。因为再往前走五十里都是山路,已没有吃饭的地方,罗甫洛略一迟疑,还是带着苏敏走了过去。 饭铺的老板娘依旧热情,出来招呼道:“公子啊,老哥哥,来啦,到我铺子里歇会儿。看这赶路累的,擦擦汗。我叫人打桶凉井水,擦一擦脸,保准让您解乏,我也不非让您吃我们家的东西,您爱吃什么,吩咐一声,我让人给您去买。” 这番热情的话说出来,连罗甫洛都不好意思不进来了,他们把马栓在门口的木桩上,两人进到店里找张空桌坐下。罗甫洛看别桌的客人有面条,灶台上放着卤水牛肉,就吩咐道:“也不用麻烦出去买,来两碗面条,两张煎饼,再切一盘牛肉就行了。” 老板娘看都是点的店里的东西,笑的眉开眼笑道:“老哥哥是个老出门的人,知道我们店里的东西实在,我这就给你们弄,保准够分量又好吃。”她笑着给他们斟上了茶,就去刷锅煮面去了,又大嗓门喊道:“罗老四家的,去给打桶沁凉的井水来,给客人们洗洗脸。”一个在灶下烧火的少妇“唔”得答应一声,拿着木桶就到店后的水井打水去了,罗甫洛装作低头喝茶,用眼角的余光看去,这个少妇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目,从露出的脖子和挽起袖子的小半截胳膊看,黄廋黄廋的,头上包着碎花头巾,身上一件蓝布大襟,前后补了五六个补丁,洗的都有些发白了。少妇打了半桶井水,有些吃力的拎了到了灶前,拿起木舀子,舀了半盆水,又拧了两条破毛巾,给苏敏他们送了过来。 罗甫洛这时才看到少妇的面容,她有几缕枯黄的头发从头巾中露出,搭在了额头上,眼神有些呆滞,神色憔悴,像是长时间没有吃饱饥饿造成的。少妇走到桌边,先把一块递给了罗甫洛,罗甫洛接过毛巾抖开,先是擦了擦手,实在忍不住凉毛巾的诱惑,还是把毛巾蒙到了脸上,快速擦了擦。 等他擦完了,少妇已经转身走了,苏敏拿着一块毛巾正在畅快的擦着脸。不一会儿,面就煮好了,老板娘送面的时候,罗甫洛装作不经意的问那少妇的来历。老板娘面带愁装的唉了一声,说道:“这罗老四家的,自己是个哑巴,十五岁就嫁给罗老四,公婆死的早,小俩口开始还过得去,后来丈夫又不小心上山摔断了腿,一家人就开始过得恓惶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小身板瘦得一阵风就被刮走了,我看着可怜,又加上这两天客人多,就让她来帮帮忙,也挣几个煎饼回家贴补贴补。” 罗甫洛听了点了点头了句:也是户苦人家。就再没问什么,他们两人就着牛肉和面条,吃着煎饼,不多时饭桌上就一扫而空。罗甫洛看贩盐的队伍已吃的差不多了,正在准备车马,他怕到时挤在路上不方便,就付了账,拉起苏敏上马赶路去了。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贩盐的队伍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盐商打扮,一个车把式打扮,他们来到煎饼铺子里,两桌还在吃饭的客人看到了,自觉端起饭碗走到外面吃去了, 盐商和车把式坐到桌前,老板娘看着笑了笑,自己也躲了出去,那个罗老四家的把最后一把柴火送进了炉膛,又拉了几下风箱,等火烧旺了,才拍了拍身上的土,走了过来,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桌子下方。要是这时有人从外面看,他丝毫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那个盐商看着少妇嘻嘻一笑,说道:“夫人,刚才与大人对上了吗?” 少妇解开头巾,露出一头乌油油的秀发,脸上虽然依旧憔悴,但神采已是不同,她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说道:“当然,夫妻俩,见了面还能不认识。”陈盼儿脸上虽然还是黑黄黑黄的,但往日的娇俏的少妇又回来了。 听了这话,装扮成盐商和车把式的姚秋山、杨健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姚秋山看着罗甫洛两人远去的方向,喃喃的说道:“下面就看徐金书在济南办的事是否顺利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初到济南 济南府。 知府衙门快班的刘班头在班房里捶着走得有些发木的腿,拿着一只破靴子向捕快班头谭铁手抱怨道:“看看,看看,不到一个月,这靴子都换了两双了,老天爷嘞,这一个月路走的,比往年一年走的路都多,这嘴皮子磨的快顶的上刀刃啦。” 谭铁手听了,无奈的笑着说道:“老刘,你也就跟我说说,下去和你带的那班小子可不许这么说,中午就歇会儿,你下午还得带人去城墙根去查查,这可是知府大人亲自吩咐的差事,要是懈怠了,别怪我到时不保你,知道了吗!。” 刘班头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苦着脸点了点头,等谭铁手出去了,他起身将两张长凳拼在一起,躺在上面喘着气,用帽子盖着脸,渐渐地迷糊了过去。就在他睡的正爽的时候,他手下的衙役小唐从外面奔了进来,“咣当”一声推开房门,四下一看,就看到躺在凳子上睡觉的刘班头,忙跑过去摇着他叫道:“班头班头,刘班头,老刘,刘臭脚,你快醒醒。” 老刘恼火的坐了起来,骂道:“咋啦,咋啦,着火啦?你亲娘咧!这些日子累得,老子骨头都快散了,你倒是精神,下午给我多巡两条街去,看你还折腾不折腾。” 小唐喘着粗气说道:“快,快,……” 老刘伸手给了小唐个脖搂,吼道:“快你娘啊,不是我老婆上吊,你就不要吵老子。奶奶的。下午还要巡街呐。” 小唐捂着胸口终于喘匀了气。解释道:“不是,不是,是知府大人找你,还有别的大人在,好像挺急的,让你快去呐。” 刘班头听了心里一惊,知府大人直接找他的时候一年没有一两次,找的时候都是大事。他气得对着小唐又是一脖搂,骂道:“知府大人找我,你小子不早说,坏了大事,要我吃了瘪,你小子也讨不到好,先找个桩子倔巴着,等着老子抽你。”不等骂完,他就戴起大帽子,整了整衣服。跑了出去。 出了衙役房,他直接向府衙的二堂跑去。这里是平时知府大人办公事的地方,几步跑到地方,他发现门是开的,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偷眼看去,里面除了知府谢大人,还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巡抚衙门的康师爷,康时勤经常来往于济南府的各衙门,这是他认识的,两位穿着便装的青年人却面生的很,其中一个白净脸的青年还坐在客座的首位。谢知府正在陪三人说着话。刘班头到了门口定了定神,张口喊了声“报!”里面传出谢知府让进的声音。 刘班头进去先向谢知府行跪拜礼,只听谢知府指着康时勤和两个穿便衣的青年介绍道:“康师爷你是认识的,这两位是钦差行辕上的官人,这次叫你来,是两位上官有事要问你,你要据实回话,可明白?” “小的明白,谨遵大人吩咐。” 谢知府又对康时勤等三人说道:“列位大人,这就是我说的刘班头,他从小就在街上混,是快班中对市井商户最熟的人,号称刘半城,你们有事问他准没错。” 这两个穿便装的年轻人就是刚刚抵达济南的徐金书,以及先期抵达的宋铁城。宋铁城昨日已经接到姚秋山的书信,已经开始在城内秘密排查印书作坊,一共清查出十六家大小印书作坊,这十六家作坊有十四家都坐落在城西刘班头的管区,因此一大早,徐金书和康时勤一到济南一口气都没喘,听了宋铁城的汇报,立刻就积极行动起来,在康时勤的引荐下,徐金书带着宋铁城人又来到济南府衙,准备找个熟悉市井商家的衙役先询问一番。 宋铁城看了一眼徐金书,先开口道:“刘班头,我们这次查的是非常重要的朝廷钦犯,案子由巡抚大人亲自过问的,巡抚衙门限期两日之内破案,案犯必须缉拿归案的。经推断,案犯很可能就藏匿在济南的印书作坊中,整个济南属你管的西城印书坊最多,这些印书坊我们要一家一家的排查,你熟悉地面,这十四家工坊你都知道多少?” 刘班头一听说是巡抚衙门督办的案件,心头就是一紧,这种案件济南府一年也就一二件,是重中之重的案件,办好了升职、赏银都是有的,办砸了一顿板子算轻的,说不定还要罢黜不用,那就丢了饭碗了。他老刘刚刚才过了五十的生日,“刘半城”这个绰号不是白来的,在济南城摸爬滚打了四十多年,那一条街有多少根椽子,他都一清二楚,号称半个城都装在他心里头,这大街上的工坊店铺更是不在话下,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脑子里过电似的筛了一遍就有数了。 刘班头轻咳一声,说道:“大人,您说这西城原有十四个印书作坊不假,但半个月前,周记书铺办的印书坊也从南城搬到我西城了,现在我这里有十五个印书坊了。” 刘班头的确不愧是“刘半城”,这十五家印书坊,他说的是头头是道,是谁开的、东主的来历、在哪一条街、请了多少工匠、生意怎么样等等,都是如数家珍。他说的唾沫星子乱溅,不知不觉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他说的详细,宋铁城从怀中拿出炭笔和便笺,将这些信息一字不漏的全记下来了。 只听刘班头最后说道:“这十五家工坊中,都是老字号了,开业都挺长了,最短的也有七八年里,东主都是本地人,都知根知底,有一半还兼着开书店。不过里面的四家已经停工几年了,还有三家是半停工状态,有了活儿才临时买来纸,再从别家请来工匠开工,剩下的八家是常年开工的,其中做的最大、最红火的是两家,一个是麻雀胡同的房记印书坊,一个就是新搬来的周记印书坊,这两家在山东也是首屈一指的,印的书最多、最杂,听说有的还卖到了京城和江陵。” 徐金书听完了点了点头,转头对康时勤耳边低语了几句,康时勤笑着拱手对谢知府道:“谢大人,此案重大,能否这几日请这刘班头和所属衙役暂时听从钦差行辕调遣?” 谢知府当然满口答应,宋铁城也给了刘班头个许诺,要是这次办好了差,按时破了案,起码给他升个总班头,刘班头听了干劲更大了,当下率领手下带着宋铁城,一家一家秘密排查印书坊。 巡抚衙门的一间偏房内,徐金书穿着一袭宽松的月白长袍,没有系腰带,松快的坐在八仙桌旁,一边品着香茶,一边翻看着宋铁城送来的排查结果。从知府衙门回来,他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又睡了一个半时辰的午觉,才起来就着茶水用点心,这时宋铁城才初步排查完,累得半死,来找他回话。 徐金书用了小半个时辰仔细看完了排查结果,他放下纸张,向对面一看,宋铁城依旧是像来时一样,笔挺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桌上的茶水和点心一点都没动。 徐金书微微一笑道:“铁城,可是对我有些看不惯?” 宋铁城微躬身子,一抱拳道:“属下不敢,只是大人总领全局,若是误了大事,怕也不好交代。这件案子限期两日,如今已快过去一日,还没有一点头绪,卑职心中有些着急。” 徐金书将刚刚放进嘴里的点心细细嚼碎咽下,才慢慢起身背着手在厅里踱起步来,说道:“你是秋山的手下,短短不长时间就脱颖而出,是因为你做事细致,又勤谨有加,前几天碰到杨健,他也连连夸奖你是个好帮手。不过你是当兵出身,性格耿直,爱憎外露,却也是你的缺点,要知道你们这些做秘密差事的,不管是面对任何人,都不要把自己真是的想法显露出来,要不难免落到个身死事败的下场。” 宋铁城听了脸上一红,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徐金书行了个大礼道:“徐大人教训的是,铁城疏忽了。” 徐金书摆摆手,又坐了下来,说道:“你我第一次打交道,还不知道我的做事风格。这次来济南,姚大人将侦破这案子的全权交予了我,我路上骑马赶过来,马不停蹄用了十个时辰,人困马乏,来了这里,详细的案情资料还没有,我当然要调整状态,养精蓄锐了。等你将案情资料收集齐了,我才能互相印证,从中间的蛛丝马迹,找到案情的突破口。宋统领现在可还觉得徐某有错吗?。” 宋铁城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两口吃完,又端起茶水一饮而尽。看他吃完,徐金书已经将排查资料看得差不多了,他拿起那叠资料问道:“这几家停工和半停工的工坊确定没问题吗?” 宋铁城正色道:“没问题,这些工坊有的机器都没了,还都落满了灰尘,看来是很长时间都没人进去了。” 徐金书一拍桌子,说道:“好,下步要对付的对象我想也确定了,现在天色尚早,你我二人就这样出去走走,看是不是案情今日就可明晰。(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微服查案 麻雀胡同的房记书店。 掌柜房前声正在柜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他四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干事的时候,打得一手好算盘,手指几乎不沾珠子,就在算盘上方舞动,不一会儿,一本账册就算完了。他手里打着算盘,眼睛却盯着账册,间或还瞟一眼门口,看看伙计招呼客人是不是尽心。 日已西斜,店里已经有些暗了,这时已经没什么客人了,伙计也是无精打采的。忽然,门口一暗,从外面走进了两个客人,都是一身儒生的打扮,年岁都不大,也就二十岁出头,领头的一个眉如弯月,穿着月白色长袍,后面的一个肩宽腰细,着青色马褂。这两人一进来,放眼一扫,看见店内宽阔,一排排的书架齐整,各类书籍摆放有序,种类也是很多,不觉得点了点头。 伙计见这两人有些面生,但眉宇间器宇不凡,忙打起精神上前招呼道:“两位公子,第一次来小店来买书吧,我们这里百书齐备,经史子集应有尽有,不知您要点什么?” 月白色长袍的公子,用右手的折扇敲着左手,悠闲的说道:“是要买几本书,不过先随便看看,我买书可是要最好的,文章写得再好,若是印的不好,那是最煞风景的,那些烂纸页、墨纸团就不要拿出来献眼了,先带我看看你这里的印制最好书。” 房前生一看这两位口气挺大,怕伙计招呼不好,忙把账本一合。出来拱手道:“呵呵。二位公子一看就知道是好书之人。您来我们这里算是来对了,可济南城要是到我们这还不满意,那您就什么都买不到了。” 长袍公子笑道:“呦呵,掌柜的口气不小,那些象牙书签绵缎轴面装门面的书,不看也罢,我要的好书是纸好、墨好、装订好的书,可不是为了摆到书架子上好看的。” 房前生笑道:“公子一看就是有真学问的人。哪里会买摆架子的书,我们书店是五十年的老字号了,前店后坊,自己印的书自己卖,书印的不好不是砸自己招牌吗?”他说着从架子上拿起一本《四书集注》递给长袍公子,接着得意的说道:“您看看我们印的书,这可是用的和田桑皮纸,这种纸薄而韧,着墨牢,您就是翻阅千遍也不会卷边。放个百年还是墨迹清晰。这纸从新疆直接运来,一刀纸合着五钱多银子呢。” 他看见两位公子开始对书感兴趣了。又接着介绍道:“这纸也怪,一刀一刀的纸在北方怎么放都没事,就是不能过淮河,要是过了,不长时间就烂了。但要是印成了书却是久放无事,所以这纸江南没有,由于新疆遥远,远途运来的纸价昂贵,小印书坊根本不敢进,这纸又挑机器,有些大印坊也不会弄,所以整个山东省就我们房记才有。”长袍公子听了,神色一动。 青衫公子接过书,用手捻着书页,满脸不信的神情说道:“吹牛了吧,欺负我们第一次来,桑皮纸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哪有这么好?” 房前生虽被抢白了一番,但得意之色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将书随意翻开,对着光放置在与视线相平的位置,说道:“两位公子再看看,这书是否还能看得清字。” 这两人当然就是微服查案的徐金书和宋铁城,宋铁城顺着房掌柜举书的方向看去,果然上面的字迹虽对着光,但一点也不反光,还是能清楚的看清文字。宋铁城点头道:“此书果然纸用的好,行,这书我就买两本。”房掌柜忙吩咐伙计给包起来。 徐金书突然插嘴道:“掌柜的,这书我看缝脊尙软,墨香扑鼻,可是新印的书?” 房掌柜笑道:“公子真是有心人,这就看出来了,这书的确是新印的,刚刚摆出来还不足十日,崭新的。哎,那边一排书都是新印的,这书纸贵价高,平时印的少,正好这次江宁的钟山书院逢开院百年之庆,典礼之期就定在九月重阳,曾在书院就学的读书人募款印书捐给书院,他们一次花了三万多两银子印书,选的就是这种最好的桑皮纸,把我们的库存纸用的差不多了,后来交货剩了一些,就摆在店里卖,您要现在不买,等卖完了,那要等下一批和田的桑皮纸运来,再印成书,您还得等上一年才行。” 徐金书打开扇子,动作悠闲的扇了扇,叹道:“钟山书院我也是仰慕之至,江南文风鼎盛啊,一次花三万两银子印书也算是大手笔了,不过书定的这么多,要印好,还要送到江宁去,时间可有点紧呀,你们不能误了九月重阳的典礼之期呀。” 房掌柜更是得意,说道:“谁说不是呐,也就我们房记了,要是别家肯定误期。为了这单生意,我们印坊所有人都上阵,编撰的编撰,排字的排字,刷版的刷版,连轴转,累得够呛,幸亏周记印房搬家,我们东家把他们的人也请来帮忙,才算是没有误期。” 徐金书啪的把扇子一合,说道:“好,就是你们了。实不相瞒,我们是按察使司谭大人的幕府清客,我们谭大人是军机处奎照奎中堂的门生,中堂大人也是九月重阳办六十大寿,谭大人准备了些寿礼,但总觉的不能出众,在中堂的门生中不能露脸。今日我给谭大人出了个主意,让大人将自己收集的奎中堂的诗稿编撰成册,在寿宴大宴宾客之时献给老大人,让老大人在宾客面前露露脸,他一定喜欢。谭大人听了也觉得此法最好,可是愿意花大价钱,但找不到印书坊愿意接这活,现在离九月初九只有五六日了,别的印坊怕时间不够了。我正在踌躇不决,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了,没想到你们这里倒是快手,还有最好的和田桑皮纸,你是老印书的,不知这时间可够?工钱方面没问题,只要时间赶得及。” 给一省的臬台帮忙,那可是难得的机会,不说钱不钱的,以后光凭着这层关系,市井的黑的白的都会让三分的,房掌柜当然晓得这层意味,他忙点头道:“哎呦,公子,您可找对人了,全济南城也就我们敢接这个活儿,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开工,我们印坊全部的书手都去帮忙,最迟后天就编好,再用两天给您印出来,快马送到京城,绝不误谭大人的事。” 徐金书故作兴奋,说道:“行,活就找你们干了,不过时间还要抓紧,书要与谭大人的其他寿礼一起出发,明天就要编好书,嗯……”,徐金书故意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样,你再把周记印坊的全部书手也找来,工价我再给你们加两成,有些手稿搬运不变,拿出府谭大人也不放心,你们今天晚上就到臬台衙门去编书,一晚上编撰好了,明天就开印,你们仔细点,这桑皮纸的书按时到了京城奎中堂府,咱们谭大人就露大脸了,除了书价你们的赏赐也少不了。” 房掌柜笑的嘴都合不拢,连忙道:“小的谢公子了,到时保准让谭大人满意,除了书价,其他赏赐是万万不敢领的,就算小店孝敬公子了,只要以后多照应些小店,小的们就心满意足了。” 徐金书满意的点点头,打开扇子轻摇道:“那我就先回臬台衙门去请大人将书稿准备好,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到呀?” 房掌柜略一思忖,答道:“凑集人手,准备好材料,一个时辰就足够了,这样,太阳落山前我一定带人到臬台衙门,公子看可好?” 徐金书把扇子一合拍在手心,说道:“好,就这么着,这两本桑皮纸书我先拿着,送给大人看看,做个样子。” 两人出了书店,走了老远,转过街角宋铁城才问道:“大人,别的印坊您问都没问,怎知这种纸只有房记印坊才有?” 徐金书咧嘴一笑,卖关子道:“山人自有妙计,不可说,不可说,若是你肯拜我为师,为师就让你也见识见识徐某的断案神技。”说完摇着扇子继续往前走。 徐金书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宋铁城从后面赶上来,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叫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不由分说,连磕了三个响头。 徐金书吃了一惊,左右看看,巷子里幸亏无人,连忙拉起宋铁城道:“我是说笑,宋统领何须如此。” 宋铁城不理,站起来又是拱手作了一揖,追问道:“拜也拜了,还请师傅指点。” 徐金书摇摇头无奈的笑道:“宋统领还真是性情中人,事已至此,那我就不得不说了!” “请师傅指点。” 徐金书故作神秘的低声说道:“你知道,在京城时我和苏大人是同窗,我们的师傅可是北直隶大大有名的孔老夫子,他老人家那是衍圣公的嫡系后人,学富五车,冠绝京师,尤其以学问繁杂博闻而闻名京师,连皇上都请孔老夫子去讲过经筵。有一日,老夫子让我晚上二更时分到他书房去一趟,这可是破天荒的,要知道老夫子的书房除了他自己是谁都不让进的,我想这一定是我读书用功让老夫子看上了,要收我做亲传弟子,当晚我早早的去了。” “啊?!老夫子当晚可传了什么秘笈?”宋铁城追问道。 “没有,我到早了,老夫子还没来,我闲得无聊,在他书房中乱翻,无意中看到了一本济南房记印坊用和田桑皮纸印的《孟子集注》。”(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水落石出(上) 由于时间紧迫,从书店出来后,徐金书和宋铁城两人直接去找了康时勤。 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徐金书,康时勤苦笑道:“我的徐大爷,您脱口而出的时候就不能替我想想,左大人和姚大人虽然让我配合你,但济南知府、兵马司就罢了,怎么又闹到了臬台衙门了呀。那可是山东省按察使司呀,就连左大人要谭大人做什么事,还要客客气气的上门见个面,现在你让我个小小的师爷怎么去开口哇!” 徐金书眼睛一翻,说道:“这我不管,我不说臬台衙门要印书,书坊的掌柜怎么能那么上赶的来贴着我们,没有他张罗,这么多书手怎么凑得齐,我们要找的人十有**就在这些人里面,这分量你掂量着办吧。” 宋铁城在旁边打圆场道:“我们飞燕队的都知道,在济南城康师爷是全熟,就没有拿不下来的人,臬台衙门算什么呀,他还能大过巡抚衙门。前面您是张罗来张罗去,不就是为了找出那个人吗,七十二拜都拜了,难道就差这一哆嗦不成。” 康时勤无奈的摇摇头,起身说道:“得了,别给我灌**汤了,我知道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下次再见到高盛教高半仙,我一定让他给我算算,是不是流年不利,倒霉催的,我算是被你们兄弟俩给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徐金书笑道:“错了,不是兄弟,现在是师徒了。” “师徒?”康时勤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看向宋铁城。 宋铁城丝毫不扭捏。冲着徐金书弯腰就是一个长揖。叫道:“师傅。” 徐金书也不解释为什么。一把将康时勤推出了门,看着康时勤不停摇头的背影,徐金书喊道:“老康快点啊,就给你半个时辰,臬台衙门的二堂得给我全部腾出来,全衙门的戈什哈还要全部听我调遣,要不就不够我折腾的。” 康时勤听了顿了一下,又躲了一下脚。推门直奔臬台衙门去了。 济南府,山东臬台衙门。 宋铁城依旧是那套衣衫站在门口,两边站岗的四个亲兵已经换成了飞燕队的人。宋铁城看看已经西斜的日头,不禁心中有些着急,正在这时,街拐角传来一阵脚步声,房记印坊的掌柜的带着二十几个穿长衫的人快步走了过来,这些人都拿着一个白布包,想是装着笔墨,里面有老有少。老的已五十开外,年轻的连二十都不到。 房掌柜早就看到立在门口的宋铁城。到近前作了个长揖,说道:“大人,我们房记印坊加上周记印坊的书手全都被我带来了,这位就是周记书坊的封掌柜,他是书坊的老人了,编书印书的各个环节他烂熟于心,在我们济南印坊里是出了名的能干。他一听说给谭大人帮忙,二话不说,就带着手下的书手来了,我们要如何干,还请大人吩咐。”房掌柜指了指旁边一位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介绍道,封掌柜忙也向宋铁城行了个礼。 宋铁城看了看他身后二十几个人,脸色冷峻的说道:“房掌柜莫不是不把我们大人的事当事做,你们两家济南最大的书坊只有这么少的书手,今天晚上如何能保证编好书稿?” 房掌柜急忙辩解道:“大人确实冤枉小人了,印书坊也不需要许多人,我们两家的书手加起来就二十多人,除了两个生病的,其余的全都来了。” 宋铁城听了,板着的脸上略微露出点笑,说道:“房掌柜不必着急,你不知道,我们奎中堂是有名的大儒,他老人家写过的文稿诗赋浩如烟海,你带的人太少了,今天晚上编不出来,不是误了事么?”他招手把守门的两个亲兵叫来,又对房掌柜说道:“你带着他们去,把那两个病了的书手也给我叫来,干不了重活,就在旁边打打下手也可以。另外,凡是别是书房里,有以前帮过你忙的书手,也一并给我请来,人是多多益善,钱不要担心,大家的辛苦费臬台大人早就准备好了。” 书手们听了都是一阵兴奋,他们连知府衙门都没进过,更何况一省的臬台衙门了,如今是臬台大人请咱们来的,而且还有赏银拿,书手们聚在一起一片交头接耳。 宋铁城又吩咐道:“事不宜迟,房掌柜你就先去叫人,这些人就让封掌柜先带着进去好了。”房掌柜不敢违背宋铁城的吩咐,带着两个亲兵急急忙忙走了。 宋铁城将封掌柜等人带到了臬台衙门的二堂,徐金书正坐在二堂等候多时了,堂中摆满了桌案,每个案上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书稿和诗词歌赋的底稿。宋铁城冲封掌柜说道:“这位就是徐大人,是臬台谭大人指定的编书总管,列位就忙起来吧。”封掌柜招呼众人两三人一案,就在案上整理抄录起来。 宋铁城凑近徐金书低声问道:“您这是闹的哪出,从哪里变出来这么多书稿?“ 徐金书笑道:“你不知道吧,我们谭大人好舞文弄墨,这些都是从他书房里搬出来的,我们帮忙把这些文稿整理,最后给他印出来,也算替老康还臬台大人一个情。 也就一顿饭的功夫,两个装扮成亲兵的飞燕队员就夹着包括房掌柜在内的七八个人回来了,宋铁城又给他们安排了几张空桌,然后当众宣布,对整理文稿用心的书手要给予重重奖励,大家都要在抄写的书稿背面写上自己名字,以便分辨个人的成绩。书手们听了干劲更足了。 徐金书单独坐了一张案子后,宋铁城充当了传递的角色,陆陆续续将各人抄写好的纸张集中到徐金书这里。徐金书还真像个准备编书的总办,一张张看得非常仔细,从这些纸张中挑出了少部分单独放置,把另外大部分放到了一边。 夜渐渐深了,臬台衙门院外夜市的喧闹声慢慢沉寂,宋铁城从徐金书身边站起来,装作漫不经心的踱到门口,冲门口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点点头会意的走了,不一会儿,一道道黑影从外面摸了进来,手中都拿着军用的腰刀,他们一声不吭将二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铁城见外面已布置好,回头冲徐金书点了点头。徐金书站起来,朗声说道:“各位先生暂且停手。”他话音刚起,从外面就跑进一小队兵士,全身披挂,盔明甲亮,腰刀碰的甲胄咔咔作响,兵士们进来,在门口围了个扇形,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位书手。 众人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望向徐金书。徐金书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今天将大家请到臬台衙门,本不是为了编撰书稿,而是为了侦破一桩大案。”他这一语惊的众人一愣,大家都傻呆呆地望着他。 徐金书继续说道:“大家不需惊慌,我叫到名字的人,到左手边来。”他拿着名单念了二十多人的名字,这些人不敢违抗,一一出列站到了一旁。 徐金书给宋铁城点了点头,宋铁城一挥手,外面进来一个亲兵,手里拿着一个钱袋,宋铁城对站出来的人说道:“列位先生辛苦了,这里的事暂时与大家无关,等会儿出去的时候每人可以领二两银子,不过案子还要几日才能了结,各位就只好委屈一下了,在臬台衙门里多住几天,各位的家里我们会派人去通知的,就说活忙事紧,要住在衙门里编几天书。列位请吧。” 一个兵士将这些人领了出去,这些人走了后,屋子里的气氛一下紧张了许多。剩下的十个人当中就有房掌柜和封掌柜,徐金书慢慢踱到房掌柜的身旁,房掌柜心里不由得一跳,腿有点哆嗦。徐金书问道:“房掌柜,这些人有几个是你房记的有几个是周记的?” 房掌柜扫了一眼,躬身答道:“回大人,他们中有五个人是我们房记的,有三个人是周记的。” 徐金书走过去一个个盯着这八个人看了一遍,八人都不敢与徐金书直视,都低着头,他走了一圈,又从自己桌上拿了一叠纸,放在他们面前,说道:“好,你们八人每人拿一张纸,上面有篇文章,你们要在一炷香之内抄完这篇文章,要是谁故意懈怠抄不完,就按贼人入罪。”八人不敢违抗,每人拿了一张纸,一人一案,快速抄了起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八人就抄完了,有兵士上前将抄件收回交给徐金书。徐金书拿起来略微翻了翻,又吩咐道:“你们八人,七人右手执笔,一人左手执笔,现在所有人换一只手执笔,还是这篇文章,还是一炷香之内给我抄完,有故意慢慢抄写或是掉落笔画的,也按贼人入罪。”这些书手中有的心中不服,哪有这样查案的,右手抄了,左手抄,折腾人呐。可是人微言轻,没有一个人敢出头说一个“不”字,只好乖乖地换手抄写。 还是一炷香不到,八人又抄完了,徐金书这回仔细看了看抄件,点了四个人的名字,让兵士给了银子带出去。剩下的四人中房记的有两人,周记的有两人,徐金书把房掌柜和封掌柜叫到了一边,低声问道:“二位掌柜,据本官勘察,此四人都有重大嫌疑,但案犯只是他们其中一人或二人。你们仔细回忆一下,八月二十八的上午,也就是四日之前,这四人中有没有人上午离开了工坊。” “哦,八月二十八……四日前……让小的们想想……”房掌柜和周掌柜都皱着眉回忆着。(未完待续。。) 停更2天的通知 因这两天本职工作较忙,特停更两天,请各位书友见谅。(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水落石出(中) 房掌柜首先想起来了,一拍大腿叫道:“我想起来了,四日前正是钟山书院定的那批书印完的最后一天,那天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才印完打包,我们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房记的人都是在掌机一个顶仨,一刻都不能离人,怎么会让人出去,我们没有人上午出去呀,要是有人出去了我一定记得。那天,正好周记停业,封掌柜的带着他们的书手也来我们坊里帮忙,坊里的人多,他们的人我就记不得了。” 看徐金书的目光转过来,封掌柜低头回道:“我也想起来了,房掌柜记得没错,那天是我带人帮房记印书去了,一连去了三天,八月二十八是最后一天,那天是一直忙到了掌灯时分,活干完了,房记的东家高兴,准备了酒食犒劳大家,大家一起吃了酒才散的。我记得那天我带了九个人过去帮忙,我们这两个书手,一个叫蔡兴,一个叫寇时春,当时是都去了,至于是不是有人上午出去了……” 封掌柜想了半响,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那天上午因为头天吃坏了肚子,我跑了几趟茅房,就打发蔡兴要外面给我买点行军散。谁知道这小子去了好久才买回来,也不知道买完药去干什么去了。这个寇时春么,我当时拉肚子也昏头涨脑的,记不清他出去还是没出去,不过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 封掌柜说完,房掌柜也记起来了,说道:“对对。我也记起来了。那天封掌柜是闹肚子。出去了好多趟。” 徐金书对宋铁城吩咐道:“把蔡兴和寇时春分别拘押起来,你亲自带人分别审,再去问问他们那些同来的人,看看他们平时有什么不法的端倪。房记的两个书手也先单独安排房间,先派人看着就行。”宋铁城点头答应,一挥手,上来四个兵,将蔡兴和寇时春架了出去。两人被吓得快哭出来了,嘴里不住求饶,冤枉之声不断,另外两个书手也被带了出去。 房掌柜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虽然不干自己的事,也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徐金书转过脸面带微笑,对着两位掌柜和声说道:“这次能抓到贼人,两位掌柜算是帮了我大忙了,前面为了公务,不得已出此下策。对两位有所隐瞒,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两人连忙回道。 徐金书把两人让到座位上,又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臬台衙门的师爷,而是总署五省剿匪督办钦差大臣行辕的协办官员,这次查办的案件非同小可,已经上达天听,案犯要是落网,不管主从,罪名可能会是十恶之罪。按照《大清律》,犯者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 虽然只是说一说,房掌柜听了脸色愈发的白了,封掌柜更甚,腿肚子的肌肉僵硬地颤动起来,带动着长衫的下摆也是抖动不已。 徐金书看的出他们吓得够呛,起身亲自拿了两个茶杯,倒了两杯热茶,递到两人面前,温言道:“两位不必惶恐,我说案犯是十恶之罪,与你们自然无干系,朝廷刑罚固然重,反过来那举发十恶之罪的人功劳不就更高了么?房掌柜巧妙设计将案犯引入臬台衙门,封掌柜及时指认嫌疑案犯,二位都是破案的有功之人,今后赏赐表彰是一定少不了的。” 房掌柜听了心中大定,说起话来也顺溜了许多,忙拱手回话恭维道:“岂敢,岂敢,我们这点微末之行如何及得了事,破案全靠大人运筹帷幄,洞悉先机,鬼魅魍魉,不得不自投罗网。大人轻而易举就破了如此大案,那一定是大功一件,将来一定要加官进爵,步步高升的,小人们就先恭贺大人了。” 封掌柜笑了笑,附和道:“就是,就是。” 徐金书听了房掌柜的奉承之言非常高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口里还是谦虚道:“什么大功,现在只是抓了嫌犯,要说破案还早,嫌犯不是还没有招供吗?他供了才算铁板钉钉的铁案,我们再稍等片刻,看看宋统领审问的情况怎么样了? 房掌柜忙顺着说道:“是,是,大人办案滴水不漏。” 三人静等审讯结果,一时没了话,气氛有些尴尬,徐金书不说话,房、封二人也不敢随意开口,只好装作低头喝茶。突然,徐金书又问道:“这蔡兴和寇时春二人,你们平时可看出他们两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没有?” 两个伙计不是房记的人,房掌柜本不想说话,但看到封掌柜还在痴痴呆呆,闭口不言,不得已接口道:“这两个小子来我们房记帮过几次忙,我也知道一点情况,蔡兴是好像是济南府东边的章丘人,来省城有两年了吧,这次闹红阳教,听说他舅舅舅母就是教里的;寇时春家里是本府的,家里只有个老娘和妹子;他们俩平时看起来还算老实,做起事来也算勤谨,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他们暗藏祸心呢!” 徐金书听了点点头“哦”了一声,看了看封掌柜,直接点名问道:“封掌柜,他们两个是你的人,和你朝夕相处,你平时就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吗?封掌柜!” 封掌柜走神了,等徐金书叫了第二声才回过神来:“噢,在……他们吧,他们两人年岁相仿,平时总在一起,下了工也总是说一起出去玩,说是什么去看戏、打鸟的,两人也不与别人一起玩,我也不知道他们出去到底干什么了。不过……不过大人既然查出他们有问题,说不定他们出去就是干坏事去了,也说不定。” 徐金书听了脸上露出了赞同之意,又点了点头。这时,一个亲兵快步进来,在徐金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徐金书一听勃然大怒,不觉出声喝骂道:“审问,审问,如何能光问不审呢,他不开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给我上刑,铁木之下,我就不信他们不招。”那亲兵答应一声就准备走,徐金书又叫道:“回来,告诉宋统领,在偏房关着的那三十个书手,也要派人一一细细询问籍贯和家人情况,说不定他们中间也有蔡兴等人的同伙,去办吧。”亲兵出去传令去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隐约的惨叫声,徐金书面不改色,依旧笑容满面,笑着对房、封二人说道:“二位掌柜的当然不会有问题,但循例还是要问的,兵士们粗鲁,你们都是读书人,要是他们来问二位怕要受些憋屈,不如就在这里我们随便聊聊,可好?” 房掌柜和封掌柜对视了一眼,一起回道:“谢大人体恤。” 于是,徐金书就以聊天的口吻开始问房掌柜的情况,房掌柜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情况,他与房记的东主本是堂兄弟,开始是当伙计,因为为人勤快好学,慢慢就当上了掌柜…… 徐金书一边听,一边问,时不时还给他们二人倒杯茶,要不是外面不时的惨叫声,这时还真像老友一起品茗道家常。说着说着房掌柜紧张的情绪就疏解了,介绍完家族情况,话里话外,也显摆起他的商业头脑和成就,说他如何将房记印坊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印坊打理成了山东全省数一数二的大印坊。徐金书听了,也适时的赞同般的点点头,房掌柜越发有兴致,说的不免远了,等到发觉,已经说了一大啪啦了。 房掌柜不好意思的讪道:“一点点鸡毛蒜皮的事让我都抖落出来了,怕是耽误了大人的时间。” 徐金书笑道:“无妨,就是一起聊天嘛,反正无事,正好消磨时间,我们也一起听听封掌柜的闲话。” 封掌柜也松弛了许多,笑了笑说道:“都是在印坊干事的,我那点事也和房掌柜差不多,别耽误了大人的时间,就不用细说了吧?” 徐金书不在意的笑着劝道:“说说,说说,就当消遣了,封掌柜是山东哪里人呀?” “回大人,小人不是山东人,小人的祖籍是河南归德府,家里拼着供我读书,在县里考了几次贡生都落榜了,索性就在家里开私塾,靠些束脩糊口。道光十年家乡里遭了灾,全县人都快跑光了,我们全家人也出来逃难,一路蹉跎,没想到到了山东碰到了土匪劫道,一家人就此失散,我一个人辗转流落到济南,差点饿死在街头,多亏周记印坊东家的善心,看我识几个字,才把我留在印坊,后来东家看我老实本分,又对印坊各个工种都熟,就让我当了掌柜。” 徐金书问道:“哦,想不到封掌柜还有这么个往事,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封掌柜点点头道:“现在虽然吃喝不愁了,东家也劝我,说老婆孩子不定已经死在外面了,让我再找人成个家,但我有时想起了一家人过日子的情形,就心痛不已,再没有一点续弦的心了。 他们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亲兵的报告声:“禀大人,宋统领说犯人受刑不过已经招了,正在画供,请大人过去看看。” 徐金书喜道:“好,我这就过去。”站起来对房、封二人道:“你们且坐一下,我去看看这犯人的是如何招供的,看来这大功是跑不掉的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水落石出(下) 徐金书这一去就是很长时间。 房封二人等的无聊,大眼瞪着小眼,看门口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兵士守着,也不敢出去,起身踱了两步又坐了下来,两人对看了一会儿。封掌柜低声说道:“老房,看来咱们今晚也回不去了。”房掌柜无奈的一笑道:“别说今晚,刚才你没大人说吗,起码有五六天不能让我们回去。” 刚才封掌柜走神了,没听到徐金书的话,现在听房掌柜一说一下子蹦了起来:“五六天都回不去,那不行,我……我还有急事那。” 房掌柜撇了他一眼,嗤了一声道:“你一个孤家寡人有什么急事,印坊的事就甭想了,连书手们都关在这里了,印坊还不关门大吉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嬉笑道:“哦,我知道了,你寂寞无奈,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的,你在这关着,怕她惦记,对不对?” 封掌柜哭笑不得辩解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要紧的私事要办,耽误不……。” “封掌柜的私事怕是办不成了吧!”屋外传来一句话打断了他的话,话音未落,徐金书带着宋铁城走了进来,宋铁城手中抱了个蓝布包袱,封掌柜看到包袱,不由得脸色大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你们……” 徐金书袍襟一抖,气势逼人的坐到了他们的对面,冷冷一笑道:“封掌柜看来认识这个包裹,哦,不对。我应该叫你冯掌柜吧。” 封掌柜慌乱道:“不……不……。我不认识这个包裹。啊?我也不姓冯,你认错人了,认错了。” 房掌柜一脸迷茫,不知所措的问道:“冯?谁姓冯?” 徐金书带着一丝嘲讽之色说道:“房掌柜看来就算与这个老朋友打了几年交道,也不知道你身边这位的真实姓名,这位封掌柜真名叫冯岳岚,他老婆孩子也没死,活的好好的。” 封掌柜一听到“冯岳岚”这个名字。脸色一下变得死灰,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徐金书看到他的样子,冷笑一声,说道:“宋统领将东西放桌上,打开让冯掌柜瞧瞧,看有没有少了什么。”宋铁城应了一声,将蓝布包袱放到了桌上,解开了包袱。 包袱里面东西不多,几十两散碎银子,几件女人的首饰。几封信,还有一幅卷轴书画。徐金书对散碎银子视而不见。随意拿起了一件女人的首饰看了看,又放了回去,伸手拿起了那幅书画卷轴,看了看冯岳岚道:“看来冯先生是个风雅之人,不知这幅书画,是不是出自你的手笔,能否让我们欣赏欣赏,嗯,冯先生真的不想说些什么吗?” 冯岳岚双唇紧闭,眼睛死死盯着包袱目不转睛,徐金书却并没有打开卷轴,而是右手抓住卷轴的一端,略微一用力,就把黑色的卷轴头给拔了下来,左手不知怎么一弄,只听卷轴微微一颤,房梁上立马发出“咚”的一声,房掌柜向上一看,一柄白色小刀正钉在房梁上,尾端还在不停地颤动。由此可见,卷轴其中机括做的无比精巧,发射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如果在争斗中或是趁人不备的时候,随意拿起卷轴突然发难,会让人防不胜防,不中招的可能性很低。 徐金书拿着卷轴凑到眼前仔细看着,微微一笑道:“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是出自冯先生的手笔,做的实在是精巧,只要有了它,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杀死江湖好手也是手到擒来,冯先生真是人才啊。”徐金书放下卷轴,坐到了冯岳岚的对面,看着这个有些呆傻的人,慢慢地说道:“归德府,蓝玉村,私塾,逃难,应该都是真的。遇到劫匪,与家人走散,妻子生死不知,却是假的,你有什么可说的?” “……” “好,你不说,我就替你说说,说的不对的地方,请冯先生指正。”徐金书轻咳了一声,慢慢说道:“冯先生从小家境不好,靠着老母替人打短工、作佣人,含辛茹苦挣了点钱,才供你读了几年的私塾,你感念老母不易,寒窗十年苦读不缀,但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还是未遇名师,多年来科场总是不顺,一直考到你娶妻生子,连贡生也没有考取。为了全家生计,你不得不放弃科举,在家乡开了家私塾,从此就断了入仕之心。私塾的束脩虽微薄,但加上家人的辛劳,做些贴补,日子还过得去。” 徐金书娓娓道来,就像是讲一个好听的故事一样,连房掌柜也屏息倾听,宋铁城则满脸戒备,立在冯岳岚的侧后,怕他突起发难。 冯岳岚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在听,也好像没听,双手紧紧按住长袍的前襟,手汗已经将棉布渍出了手印的痕迹。 “你不去想科举了,你又把全部身心用到了做那些奇巧的玩意儿上面,我虽没见过其它的东西,但仅从这个射飞刀的卷轴来看,就可知你的技艺到了什么地步。本来这样的生活已经让你很满足,每天教些蒙童读书写字,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吃晚饭前,看着老婆在灶间忙碌,看孩子们在门口玩耍,能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的确是让人夫复何求。” 徐金书故事说的温馨之极,连冯岳岚脸上也似乎露出了一点笑容,好像那令人怀念的画面就在眼前,想起了那段快乐的时光。 美好总是短暂的,徐金书话音一转,又说道:“但老天弄人,一场大灾荒袭来,蝗灾、旱灾叠加,蓝玉村颗粒无收,归德府也全境遭灾,小米在县城卖到了千文一斗,为了活命,你不得不带着老母和妻儿一起逃荒。不过你不是漫无目的乱走,你是到了山东兖州府的藤县,那里有你的舅舅。一路艰辛不说,一家人好不容易到了藤县,你舅舅人好,他虽不富裕但也腾出地方,接纳了你们全家,在藤县你们就住了下来,一家人紧紧巴巴的过着。屋漏偏逢连夜雨,藤县有个泼皮,看中了你未成年的女儿,百般纠缠,你一气之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偷偷的就除掉了他,也许就用了跟这个差不多的东西。”徐金书用手指了指那个卷轴。 “……” “那个泼皮应该是有点背景,他家里人虽没有证据,但是还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报官锁拿你,你不得已抛弃妻子独自逃跑,来到了济南,就此一直住了六年,直到今天。你本想再过一两年攒够了钱,藤县仇家也不追究了,就将老母妻子接来住,谁知一月前有个藤县的人认出了你,他逼迫你帮他做事,否则就要对你家人不利,你不得已听从了他的话,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如何,这些就是你的故事,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冯先生?” 冯岳岚此时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你一开始就怀疑我了,可叹我……。” 徐金书盯着他说道:“我前日到济南,宋大人就把济南城印书坊中懂得铁木技艺的能工巧匠的名单给了我,你冯先生排在第一位。所以我就使计让房掌柜把你们这些在名单上的人都带过来,刚才,各人编书时,我要求把姓名写在文稿背面,只是不见你的名字,你说这说明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做贼心虚!” 冯岳岚长叹一声问道:“那你故意把那八个人挑出来是不是也是为了诱骗我?” 徐金书微微一笑道:“也不尽然,那几人的笔迹也在嫌疑之列,查一查也是应该的。你倒以为用左手写字就无法查看笔迹了吗?要知道,每个人写字均有一点自己的小习惯,有的习惯在一撇的末端向上一翘,有的习惯在一竖加上一个小勾,你自己不觉得,但左手写字的时候也难免显露出来。” 徐金书从蓝布包裹里拿出个账册来,说道:“你刚才就算不写也无妨,这是我们从你店里拿到的账册,里面都是你的笔迹,两相对比,我就确认了写投帖的人就是你,然后再让宋大人带人搜检了你的住处,现在所有物证聚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呼!”冯岳岚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洞察秋毫,我的这些事情说的**不离十,不错,往巡抚衙门送投帖的人就是我,大人把蔡兴和寇时春放了吧,这两孩子是好人,刚才代我受刑,让我十分羞愧,我反正已不求活了,包袱里的一点散碎银子麻烦大人给他们作补偿吧。” 徐金书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说道:“羞愧?呵呵,刚才你指认他们的时候,可不见你有什么羞愧之情,再后来他们受刑之时,也不见你有什么羞愧之情,现在你倒是羞愧了,身陷囹圄之人自身难保,还在这里妄谈什么补偿他人。” 冯岳岚被骂得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徐金书冷冷一笑双手击掌,一阵脚步声,两个亲兵将蔡兴和寇时春带了进来。两人衣服完好,颜色入常,哪里像是被酷刑拷打过的样子,他们进来后扑通一声就给徐金书跪下了。徐金书和颜道:“你二人刚才带着宋大人搜检封掌柜,也就是这位冯岳岚冯先生的住处,还举发他日常的可疑之行,举发有功,出去等着受赏吧。”两人忙道谢不已,又磕了一个头,被亲兵带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章 云风客栈 看着两人出去后,冯岳岚脸色苍白,低着头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地面,双手死死抓住袍襟左右摆,突然,他右手不知道在长袍袍襟中抽出了什么东西,寒光一闪,就往自己脖颈上插去。宋铁城正在旁边全神贯注的防备着,看他肩膀一动,早已启动,左手一掌,正好击在冯岳岚的肘部。冯岳岚动作很快,被宋铁城这一掌打的胳膊一抬,利器在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宋铁城顺势钳住他的右手,从他手上夺过利器,原来是一枚半尺来长的细钢锥。 “想死?没那么容易,来人,把他的长袍扒了,给我细细地搜。”宋铁城吩咐道,两个飞燕队的队员立马上来,麻利的将他的长袍扒了,又细细的在他身上搜着,不一会儿又从布袜里搜出了一根钢针来。 这个冯岳岚太重要了,决不能让他有半点差池,所以即使搜完了,宋铁城并没有大意,还是小心地站在他的身后,死死瞪着他,防止他还有什么举动。 刚才的一幕,让徐金书也是一惊,看宋铁城处置果断,他缓和了一下情绪,看着冯岳岚说道:“冯先生稍安勿躁,什么事情是对你最有利的要考虑好了。我猜,你也许本不是个奸恶之人,帮助奸匪投帖,陷害无辜同伴,可能只不过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才做了这些事。但别忘了刚才我说的话,你犯的是十恶之罪,即使你自己畏罪自杀,但你的家人却依然不能脱罪。该斩首的要斩首。该流徙的要流徙。可叹你的舅舅。好心收留了你一家,却换得了身首异处的下场;你的母亲应该已年过六旬了吧,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你多年未尽孝道,却让她老人家临老还要流徙到冰天雪地的塞外受苦;你的老婆和女儿也要流徙,在万里之外无人照顾,也许会被别人欺凌。你的女儿……” “别说了,大人,求求你,别说了。”冯岳岚捂着脸痛哭起来,“娘啊,儿子不孝啊,芹儿……呜呜……” 徐金书看他这样,心中有了底,趁热打铁说道:“你要是想救你的老母妻儿,现在也不算晚。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然后再帮我们做些事情。就算戴罪立功,你的前罪我做主就一笔勾销,到时候你还与家人团聚,一家人其乐融融,你看如何?” “……” “你要是怕人事后报复,也不用担心,我可以把你全家送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 听了这话,冯岳岚思索了良久,徐金书也不打搅他,只是慢慢地喝着茶,耐心的等。 *************************** 莫云镇位于泰安府和济南府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子,这里紧邻官道,是南来北往客商的必经之路,所以十分热闹,镇子不大却有大小十数家酒楼和客栈。也许是交通要道的缘故,官府还在这里设了一个卡子,查验过境货物,开征厘金商品过境税,按货值抽厘查验,驻守着一个税检和十余个税丁,税检和税丁们是朝廷规制的吏员,但由于人手问题,每个税丁下面又请着五六个帮办,整个税卡也有小一百人。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税卡内坐着两位税丁,俩人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三碟小菜和一壶老酒,正在对酌,十几个帮办们分成两拨,一拨在卡口检验着来往客商的货物,一拨挥舞着鞭子吆三喝四的在队伍中维持着秩序。客商们都是算好了时间,大家都是计划到莫云镇住店投宿的,官道上挤满了商队的骡马,在税卡前拥成了一团,后面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有些性急的赶着骡马大车见缝插针往前钻,一下子把官道堵得水泄不通,连不用缴税的行人都被堵得过不去了。 一辆马车让开大路,停到了官道的路边,车帘子垂着,马车里的人没有像别人一样,趁机下来舒散舒散胫骨,赶车的车把式跳下车来,端过一个装满干草的笸箩在前面喂马。这时,从官道车队中,走出一个车把式打扮的汉子,他手拿着马鞭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到了马车边左右看看,一跃就侧身坐到了赶车的位置,喂马的看见了,把笸箩放到地上,从腰里抽出烟袋,蹲到十几步外的路边抽烟去了。 马车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杨健,镇子里怎么还没有准备好,回去查查,看看是谁办事不利,要是误了事,我要按军法处置。” 车把式低着头,似乎是在仔细整理长马鞭上的红缨,低声说道:“回姚掌柜的话,镇子里刚来传了话,说是客栈太多,为了以防万一,每个客栈都要布置一下,大概还要半个时辰就可以了。这事小心一点好,让他们好好布置,不要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可以帮他们拖延些时间。” 车中的姚掌柜当然就是缀着苏敏赶来的姚秋山,他转而问道:“他们人还在后面?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有,两个人将马栓在官道旁边的树上,坐在一旁歇着呢,我们的人远远的缀着,这里人更多,不会被发现的。” 姚秋山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半个时辰太久了,会让他们怀疑的,给镇子里传话,再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一定要准备好。” 装成车把式的杨健答应道:“好,我这就让人传话去。”说完,正准备跳下大车,姚秋山又问道:“老禇他们有信了吗?” 杨健低声道:“没有,他们昨日到的离这三十里的大邱庄,没有新消息,应该是还在那里。” 姚秋山道:“好,按照原定计划,老禇今晚将消息透出去,他们有马,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莫云镇,你通知下去,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杨健答应一声,用手捋了捋长鞭的红缨,跳下马车,看看前后没人注意他,又慢慢悠悠的晃进了车队中。 过了一会儿,在税卡的口子拥成一团的人终于点清了货物,商人们交了厘金,税卡开始放行了,长长的车队开始慢慢向前移动着。 姚秋山的马车也拐进了官道,跟着车队慢慢地移动,马车内一身男装的陈盼儿有些担心的问着姚秋山:“秋山大哥,今晚就行动么?我们的计划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姚秋山的心也提的高高的,要知道任何完美计划在实施的时候,都可能有意想不到突发事件的打扰,现在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但他还是安慰陈盼儿道:“计划我们都反复想了好几遍了,应该没有问题,今晚我们一定可以救出大人。” 这时,苏敏和罗甫洛牵着马不慌不忙吊在队伍的后面,苏敏揉了揉肩膀抱怨道:“老罗,你也太抠门了,这一路你一家客栈都不住,整天不是睡山洞,就是睡柴房,我骨头都被硌得散了架,今晚你要是再让我睡柴房,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算了。” 罗甫洛哼了一声,说道:“过了税卡就算济南府了,后天就是九月初九重阳,到时官府要是老实,把圣祖放回来,你也可以回去了,到时爱睡哪里,就睡哪里。” 苏敏笑道:“就怕你那个圣祖出来后,跟着你也是睡山洞、睡柴房的,不知道到时候他睡不睡的惯。” 罗甫洛听了也不理他,两人就这样跟着人流进了莫云镇。不知道罗甫洛是听了苏敏的话,还是早有计划,他带着苏敏开始找客栈投宿,因为他们进镇子较晚,罗甫洛又不愿去大客栈,一连找了几家小店都是客满,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掌柜说只剩一间客房了,罗甫洛又疑神疑鬼,看了后又推说不满意,带着苏敏继续找。 最后终于到一家名为云风的客栈找到一间空房,罗甫洛将褡裢从马上取下来,走到客栈门口的时候,装作整理褡裢,在门柱上随手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苏敏知道这可能是他与同伙联系的暗号,也不说什么,跟着他到了楼上客房。罗甫洛不愿意下楼去吃饭,就吩咐小二将饭菜端到房间里,两人吃完,罗甫洛又要了热水,洗完了早早就上床了。 睡下不久,床上就传来罗甫洛轻微的鼾声,苏敏知道罗甫洛是真睡着了,但是这时要是他稍有异动,睡着的罗甫洛就会像看到老鼠的猫一样弹起来。苏敏一动不动的躺在炕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睁着眼睛望着窗户上反射的白色月光,想着在半路上碰到陈盼儿的情形。在雷云镇的煎饼铺中,他第一眼看去,就觉得乔装的陈盼儿身形很熟悉,当他接过毛巾时,看到了那调皮的眼神,一下子就认出了她。陈盼儿的出现,说明姚秋山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一定在前后跟踪,在寻找时机营救自己。 姚秋山是个谨慎之人,他了解罗甫洛的身手,所以他制定的计划一定细致周密,要就不做,做就一定要一举成功。现在距离九月初九,不到两日的时间,姚秋山的营救计划也应该就在这两日,他要想想姚秋山会用什么手段,到时自己应该怎么配合,但是头绪太多,一时也想不清楚,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睡意全无。 夜渐渐的深了,镇子里,睡不着觉的除了苏敏和姚秋山等人之外,在一件客栈的客房内还有两人也睡不着觉。(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各有谋划 在云风客栈后面的一间小客栈内,有一间客房还亮着昏黄的油灯,炕桌上摆着几样小菜,桌边坐着两个人,一身男装的燕林正右手托着腮,左手端着一个杯子,盯着灯花想着心事。 坐在她对面的也是个丽人,虽然穿着男装,但她头发已经解开披散下来垂在肩后,乌发如云,只用一块手绢系着,一直垂到腰臀之间。她衣襟上虽是一路风尘,但似乎是刚刚洗过脸,脸上的肌肤雪白,恰似新拨开的鸡蛋清一样。她也端着一个酒杯在轻啄着甜甜的菊花酒,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燕林发呆的样子。 忽然,她灿颜一笑,自顾自的咏道:“黄花紫菊傍篱落,摘菊泛酒爱芳新,要过重阳了,不知我们的燕大小姐,又在想着哪个‘芳新’!” 燕林听了才回过神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嗔怪道:“白瑕师姐你又取笑我,我会想谁?就是过节有点想师父了,你要是再这样,下次见到师父,看我不告诉她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白瑕假装气道:“好,好,我气着我们的小师妹了,那我走行不行,我现在就回常州找师父请罪去,让师父罚我面壁三年。”说着就起身穿外衣,又抓过一个包袱装做要走的样子。 燕林慌忙拽住小包袱,变出一付可怜的样子,哀求道:“师姐,好啦,就算我错了好不好,你是我的好师姐。等我回去见了师父,一定在她老人家面前使劲夸你,说你心疼我。你出来办事。正好碰到了我。发现我有难处,就毫不犹豫的留下来帮我,而且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的帮忙,让师父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传给你,好不好啊,师姐!” 白瑕被她一番话说的再也板不住脸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看看,还不承认。一看我要走,不能帮你救情郎了,就什么软话都出来了,行行,你只要你小师妹求我,师姐就帮你救他。”说着将包袱和外衣又放回炕上。 燕林脸红红的,嘟嘟囔囔地说道:“又取笑人家,什么情郎,多难听,就是一个兴趣相投的朋友罢了。人家有难,我不能不管呀。” 白瑕笑道:“好啦。好啦,不管是你的小情郎,还是兴趣相投的朋友,我答应帮你,就一定会帮你的。对了,你说对方手底下有些硬?他们叫什么?是什么来路?” “他们自称是济南府商家,一老一小说是出去到徐州府相亲,却又转回了济南。那个老是他的管家,姓罗,他说是姓洪,叫洪化。我猜姓罗的应该是红阳教的人,洪公子么,是跟官府有牵连的人,他的身份隐秘,恕小妹不便相告,师姐不知道为好。你只要知道洪公子被姓罗的劫持了,他们似乎是到济南去做什么大事就行了。” “哦,那姓罗的武功是什么路数的?” 燕林点点头说道:“我曾和他交过手,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应该是太极门的高手,一手太极功夫起码浸淫了四十多年,功力深厚,以我的功夫,就算使出了所有招式,一百招内我们勉强可以斗个平手,要是二百招后,我必败。” “罗,姓罗的太极门的高手?”白瑕努力在脑海中找了找,似乎江湖中有名的人物中,没有姓罗的太极高手。 燕林又说道:“本来我还头痛,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机会出手才能救人,幸亏师姐到山西办事回来在泰安碰到了我,这下我们姐妹联手应该机会不小。” 白瑕收起了调笑之意,一脸正色对燕林道:“师妹,你离开师门后,有二三年了吧,这几年你总是与我们同门若即若离,到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事情,有时候问你,你就是不说,师父老人家一说到你就唉声叹气的,你说,你……。” “……”燕林一言不发,低着头,眼圈红红的。 白瑕看着燕林的样子心也软了,摆摆手说道:“好啦,我也不强求你了,在常州的时候,我们姐妹俩最亲,你的心地我知道,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断然干不出来,这次且听你一次吧。” 燕林放下酒杯,移跪到炕桌旁边,竖起身子,正色给白瑕行了个礼,说道:“小妹也在这里给师姐保证,我虽不能说我做这些为什么,但我可以保证,违背良心的事情,我绝不会做。这次救的这个人,小妹虽有些钦慕于他,但救他却不是为了他感恩图报。师傅教导我们行走江湖时,要最重一个义字,我们平日里行侠仗义,救危扶困,但人孤势单,又能救几个人。他则不同,在济南的时候救了十数万人,在沂州的时候,他一人动动嘴皮子就救了四五万盐户。我救他为的是他是个好人,也是个有能力救更多人的人,将来也许他还能救活成千上万的人。” 白瑕笑道:“行啦,行啦,你的这个他,是个大好人,还是个与你兴趣相投的大好人,好人我们得救,与你兴趣相投的就更应该救了,我说得对不对呀。” 燕林不禁又红了脸,她掩饰着端起桌上的菊花酒喝了一大口,没想到喝得太急了,呛得咳嗽起来,白瑕看她咳得厉害,忙上前帮她拍着后背,说道:“好了,我不说了,你把心里那头小鹿平息一下,我们得谈正事了,要细细说说如何救人了。” 燕林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平息了下说道:“我与他们在沂州的蒙阴县分的手,后来我得到消息,他们要去济南府的八仙山,从蒙阴到济南府这里是必经之路,我已经得到消息他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客栈。” 白瑕猜测道:“你一定还有同伴,他们在外面监视着他们,要不你不会这么有闲情逸致的跟我在这里喝菊花酒。” 燕林点点头道:“师姐猜的不错,我的确有人在帮我寻找他们,而且今天晚上我的人正在盯着,不过我的帮手人不多,武功也低微,只能盯梢,不能帮我们救人,所以等会儿救人只能靠我们姐妹。” “行,你说说怎么救。” “等会儿过了子时,等镇子里的人都睡了,你就偷偷摸到他们的客栈,故意惊动他们,姓罗的精明的很,定然出来打探,而且不放心将洪公子一人放在客栈,出来时一定会带着他,到时候你只需跟他缠斗起来,镇子里的人就会被惊动。这里的税卡还负责着镇子的治安,我的人会提前与税卡的税官联系,这边一闹,税丁就带着人来查看。老罗怕把事情闹大了,一定会带着洪公子到镇子外面去避风头。” “那后来呢?” 燕林似乎胸有成竹,继续说道:“师姐的轻身功夫,是我们同门中最好的,到了郊外,你只需要缀在后面就行,不要跟着他们太紧。老罗来这里一定有事,你跟着久了,他当然受不了,一定会找个机会将你打发了,但他背着个大活人,肯定是不能速战速决,所以到了郊外他一定会找机会放下洪公子了,和你争斗起来,你只需把他缠紧了,到时就是我出马救人的时候了。” 白瑕想了想也点了点头道:“这个计策,还算周密,好,就这样办。”两人又商量好了得手后会面的地方,就躺下休息了,养精蓄锐等着子时的到来。 在镇子的西北角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门口已挂上了客满的灯笼,院门也是紧闭的不接待客人了,院子里寂静无声,一个人影从墙外探头看了看,一使力轻松地跃了进来,落地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右手快速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铜牌举过头顶,几乎就在同时,一支劲弩“噗”的一声射入他脚前一尺处,弩箭深深扎入青石板中,尾部只露出石板二寸,可见劲力有多大。吓得他吐了一下舌头,不待他有所反应,三条黑影从不同方向跃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三把钢弩对准了他,只要他有所异动,这么近的距离,定然会被穿三个透明窟窿的。 又一个黑影从客栈的二楼飞身而下,手里拎着架发射过的钢弩,他走到近前,从来人手中接过铜牌对着月光仔细的看了看,喝道:“飞鸟”,来人对道:“归巢”。听到暗号也对上了,黑影一挥手,围着他的三人才慢慢退开。 来人低声笑道:“是黄队正吧,你们太狠了,差点就把我脚面给射穿了。” 那个黄队正却丝毫没有笑容,厉声道:“周小春,你们鹰队的程队正是怎么教你的,不出示腰牌就敢这样直入禁地,要不是你想起来补救一下,我压了一下弩,这支弩箭就把你直接钉到了地上了。” “嘿嘿,刚才跑急了,差点忘了,这不没事吗,咱下次一定记得,要不小命都没了。”周小春是个疲懒的性格,被训斥了,也不生气,看着黄队正手中的钢弩,眼馋道:“哎,您手里这东西可是新玩意儿吧,这么小巧射出的弩箭力道这么大,快给咱见识见识。”说着就把手伸过去摸钢弩。这钢弩是苏鄂春刚刚做出来的,这种钢弩因为力道巨大而弓弦太紧,凭着手臂的力量是无法上弦的,只能用专门机括拉开弓弦,弩机上还备有专用的瞄准设备,用起来又准又狠。这种钢弩只有十架试用品,从日照直接送到沂州给了姚秋山试用,姚秋山就把这些钢弩先装备了跟着自己的豹队。飞燕队分五队,分别以鹰、虎、豹、猿、蛇命名,鹰队已传递消息见长、虎队以突击歼敌见长,豹队以护卫中枢见长,猿队以跟踪侦查见长,蛇队是以便装易容见长。(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都听你的 黄队正没给他好脸色,一把打开周小春的手,骂道:“什么时候了,不办正差了吗?” “喲,看我这驴心马肺的,把正事都误了,快带我去见姚大人和杨统领,徐大人和宋统领有要情报告。” 黄队正将周小春带上楼,推开一间房门,姚秋山正和杨健围着桌上的一张镇子的平面图仔细检查人员安排。周小春上前行了个军礼,杨健不待他起身就急问道:“徐大人和宋统领那边布置的如何了,就等那边的消息,我们这里就可以行动了。” 周小春报告道:“报大人,我从莫云镇北面十里的金禾庄过来,徐大人和宋统领带着那个冯掌柜是前日深夜到的庄子,就在村口第三颗大槐树的院子里,大家连干了一日两夜,一点都没有惊动庄子里的老百姓,庄子里的人愣是不知道来了我们这些人,一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刚刚准备停当,徐大人让我来给姚大人报个信。” “好!”姚秋山一跃而起,从怀中掏出只怀表看了看,对杨健吩咐道:“还有半个时辰到子时,既然金书他们准备好了,就不用延迟了,就按照原定计划子时行动,莫云镇的行动开始后,我们要将罗甫洛逼出镇子,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到金禾庄去落脚,那里是他们选定的离此最近的备选藏身处。这里事了后,你要保证将韩行他们引到庄子里去,按照布置会同徐大人和宋铁城趁乱将大人救出来,我带着豹队到金禾庄外接应你们。你我分头行事。快下去布置吧。”杨健行了个军礼转身出门布置去了。 看着姚秋山忙着收拾桌上的东西。周小春凑上前去嬉皮笑脸道:“姚大人,来的时候宋统领吩咐了,叫我不用回去复命了,就听从您的调遣,您看是不是让我跟着豹队一起随您去呀,对了,那个新式钢弩是不是也发我一支。” 姚秋山一边收拾,头不抬的说道:“你不能去。二夫人就在隔壁住着,等下行动起来我们人手不够,豹队的人我只能留下两个,你功夫不弱,在沂州的时候,你给二夫人当过护卫,知道夫人的脾气,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给我保护好夫人,只要夫人没事,就算你有功了。” 飞燕队的军纪严明。周小春不敢争辩,只好沮丧答了一声是。姚秋山将周小春带到了陈盼儿的房间里交代了一声,又留下两个人就匆匆地走了。 豹队中也有周小春要好的朋友,他们背着钢弩走之前冲留守的周小春做了个鬼脸,看着一阵风跟着姚秋山走的豹队,周小春站在二楼的廊道里撇了撇嘴,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拿着新做的钢弩吗,我就不信,以后我会没有!” 陈盼儿一身男装站在周小春的背后,调皮的眨眨眼睛说道:“小春子,你是不是特别想要一只他们背着的那种弩箭呀?” 说到弩箭周小春兴致就来了,他兴奋地说道:“那当然,这种弩箭厉害得很,五十步内指哪打哪,还一点声音没有,最适合我们飞燕队使用了,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算是见识了,这种弩箭我们队里谁不想要哇?” 陈盼儿神秘的笑着说道:“咱们俩算是熟人了吧,你想要新式弩箭还不容易,你求求我呀!” “你?” 陈盼儿一挺胸脯道:“怎么?就凭我,连一只破弩都要不到呀?” 他们俩人年岁相仿,陈盼儿也没有夫人的架子,平时闹惯了,周小春这时才想起了她的身份,忙不迭的笑着点头道:“要的到,要的到,那我求求你,你帮我要一只可好?” 陈盼儿背着手在屋内踱着步,幽幽地说道:“那要看看你听不听我的话了。” 周小春眼睛里转的全是新式钢弩,看着陈盼儿就像看到了一只向他招手的钢弩,嘴里毫不犹豫的说道:“听,我什么都听你的。” 头绪太多,一直睡不着的苏敏怎么想也想不透姚秋山会选用什么方法来营救自己,过不多时在罗甫洛的鼾声中,他的眼皮也沉重了起来,快到子时的时候,他渐渐的睡着了。过了不多时,他朦胧中感觉到罗甫洛身体一颤,像豹子般跳起,从炕上一跃而起,啪的一声就将窗户踢开。为的是应付突发情况,罗甫洛最近几天都与苏敏一样穿着衣服睡觉,所以苏敏一下子就被拎起,随着罗甫洛跃出了房间。 从二楼轻飘飘地落地,苏敏忙向四周看去,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罗甫洛眼睛却死盯着一处角落,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转出了街角,立在街道上。 罗甫洛低声喝道:“什么人?” 黑衣人也不答话,双足一蹬,身体轻盈,欺身向前呼的一掌击向罗甫洛的左肩,罗甫洛还是左手挽着苏敏,右手快速格挡,“啪啪啪”数响两人已经交手数招。一交上手,罗甫洛就察觉来人武功不弱,而且他是一人前来也不像是官府的人,就猜测地问道:“你是韩行的人?”来人还是不答话,拳脚暴风雨般得袭来,罗甫洛不敢大意,仔细应付着,抽空眼睛四处的看着,生怕还有旁人埋伏在侧。 夜已深,黑衣人和罗甫洛的争斗势均力敌,拳脚相击之声穿得很远,附近有人被惊醒了,开窗向外张望着。罗甫洛心中着急,手中加紧将对方逼退半步,然后快速从腰间抽出一根带子,照老样子把苏敏点了穴道绑在身后,以便腾出双手。 就这一会儿工夫,镇子里热闹起来,有人喊道:“抓贼啊,贼进镇子啦,大伙起来抓贼啊。”几个方向还敲起了锣,一下子好像有大批的人打着火把从东和南方向涌来,西面和北面也有人声,似乎人数较少。 罗甫洛知道那是税卡的方向,他不敢再和黑衣人缠斗,右手掷出两枚暗器逼退来人之后,脚一点地,向西面掠去,黑衣人躲过暗器,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没有犹豫,顺着罗甫洛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夜色中,后面一间客栈的二层客房的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一条黑影跳了下来,无声地落到了地面,月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正是计划营救苏敏的燕林,她落地后看准方向,正准备放开速度追赶前面的罗甫洛和白瑕,一批打着火把的税丁和帮办,巧之又巧地出现了,他们从斜下里冲了出来,正好挡住了燕林的去路。 燕林不及躲藏,被眼尖的人看到了,这些人发了一声喊,向她围了过来。燕林心中恼怒,眼见被堵住了去路,但也不愿和他们纠缠,轻哼了一声,脚下一点,跃上了客栈的墙头,向着相反方向奔了出去,税丁们大叫着:“贼人往东跑啦,快追啊。”东面人虽多,但燕林身法快,三转两转就逃出了镇子。出了镇子,眼见好好的计划被破坏了,她气得一跺脚,又不敢耽误时间,辨明了方向,绕了个大圈向西面追去。 罗甫洛背着苏敏向西奔出了镇子,但他并没有一直向西,也是绕了个圈子,又折向北奔去。黑夜里,树林、山包、庄稼地都是黑乎乎的,罗甫洛似乎对这里特别熟,脚下不停一直向前跑着。白瑕的轻身功夫不比燕林差,刚出镇子的时候想让罗甫洛跑到里镇子远一点的地方再拦住他,缠住他等燕林来就能顺利救人了,所以她只使了八分力气跟在后面。没想到的是,罗甫洛使了诈,开始也是收着力,跑了一段,他突然加快了速度。白瑕对地形不熟,奔跑的速度提不起来,竟然一时也追不上罗甫洛,眼看越跑越远,身后的燕林还是没有踪影,心中不免焦急起来,但也不敢放罗甫洛跑掉,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后面。 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了一片黑乎乎的房子,如同一头怪兽伏在原野上,好像是一个村子,罗甫洛没有径直进村,他绕着村子跑了半圈,从村西路口一颗枝叶茂盛的老槐树下掠进了村子。白瑕不敢耽搁,跟在他后面追了过去,就在她身形在半空的时候,突然条件反射般的身子一扭像是要躲避什么东西,但为时已晚,数枝三寸长的钢钉已射入了她的胸膛,她闷哼了一声掉落在地,身体扭了扭,就侧躺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从树叶丛中跳下一个黑影,他左手手持一个尺许来长的筒状物,右手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轻手轻脚的凑了过来,想看看地上白瑕的死活。当他走到白瑕身前不足三丈的时候,将筒状物揣到怀中,又摸出了一个铁蒺藜向白瑕胸口打去,白瑕还是一动不动,铁蒺藜结结实实打在她的胸口,这人似乎放心了,一下跃到了白瑕的身边,伸手将她身子抚正,像看看她的脸,搜检一下身上,确定她的身份。没想到白瑕突然睁开眼睛,反手向上一撩,从腰带中抽出了一把缠腰软剑,直取那人的咽喉,来人武功也不弱,就在电闪之间身子向上一跃,堪堪躲过咽喉要害,只是在胸口被划了一剑,衣衫裂开,皮肤被自下而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一下子涌出,染红了半边衣衫。那人受伤虽不重,但咋一被袭,血又流的吓人,关键是白瑕死而复活,他就算再胆大,不敢留下争斗,扭头向村子里奔去。(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情同父子(上) 白瑕这时撑着坐起,看了看胸口的钢钉和铁蒺藜,伸手将铁蒺藜从衣服上摘下丢到一边,她身穿江湖上罕见的内甲,铁蒺藜竟然没有伤到她,但三枚钢钉正钉在胸口正中,竟已射入内甲。 白瑕伸手摸了摸钢钉,钢钉入甲约莫不足半寸,未伤到要害。她的内甲是师门的一宝,这次去山西办事极为危险,师父才将此内甲给她临时防身,没想到在山西没有用上,却阴差阳错在济南救了自己一命。 这时显然不是治伤的时候,谁知道罗甫洛还会不会有别的帮手,她连忙撑着站了起来,一不小心牵扯了伤口,痛得她闷哼了一声。白瑕忍痛捂着胸口,施展轻功向来路退去,一连奔了快十里才寻了一块庄稼地钻了进去,掏出师门特效金疮药拔钉治伤。 伏击白瑕的黑影返身冲进了村子却并不停留,他一边撕开衣襟,拽下一根布条,紧紧将伤口缠住,一边脚下不停,一直穿村而过,又跑了二里多地,路过一片果林,忽然林中传来一声唿哨声,他闻声停下,一个黑影跃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一个人,正是刚刚跑到这里等他的罗甫洛。 那人看到罗甫洛,忙躬身行礼道:“师父。” 罗甫洛不答,看见他前襟血迹斑斑,惊问道:“陆通,你受伤了?” 陆通捂着胸口,奔跑过疾,身子有些摇晃,喘了口气答道:“不小心着了道,那娘们内穿了传闻中的护身宝甲,我的神龙镖竟然也不能射穿。被她偷袭伤了胸口。” 罗甫洛不待他说完。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几个起跃就进了果林,他身后背着一个,手中抱着一个,居然还是身手矫捷。进了果林,他把陆通轻轻放到地上,小心将他带血的衣衫剥开,就着月光检视伤口,凝重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伤口上倒出些黄色粉末,登时就止了血,然后又撕下内衬的衣角,帮他细细的包好伤口。陆通看着罗甫洛专注地忙活,眼中露出一点晶莹的光,低声道:“师父,弟子有二年都没见到您了。” 罗甫洛一边帮他绑扎,一边说道:“别叫师父,我不是你的师父。” 听了这话。陆通的眼睛中的晶莹更多了,他低声说道:“当初要不是您救了我。又给我指了条生路,恐怕现在我的骨头都不知道埋在哪里了,叫您一声师父,是我做梦都想的事,可是……” 罗甫洛手中不停,叹了口气说道:“陆通啊,你何必老是想这些,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也许是天注定的,我是个不祥之人,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没个好的,都遭了劫难,这次要不是实在需要人帮忙,我也不会把你找来,你看看,刚来你就为我受了伤。” 陆通嘿然一笑道:“这就是点皮外伤,我皮糙肉厚扛得住,您的药真好,刚撒上去我觉得就已经快好了,一点都不疼了。嘿嘿,受点小伤算什么,我小时候在保定府的时候天天打架,头破血流就像吃饭一样,那时……”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感慨,伸手脖子上摘下一根红绳来,绳头栓着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又接着说道:“师……唉,您老还记不记得这枚铜钱,这是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您给我的,那时我肚子很饿,但这些铜钱我一个都舍不得花,您是除了我死去的老娘之外第二个真正待我好的人。” 罗甫洛帮他包扎好伤口,又穿好衣服,闭口不谈其他,只是叮嘱道:“这伤不要紧,就是暂时不能和人动手了,只要不崩裂了伤口,一个月就好利索了。” 见罗甫洛不接话,只是淡淡的让他注意伤口,陆通神色有些黯然。 原来,陆通小时候父亲早亡,母亲带他逃难到了保定府,在他十岁的时候,母亲又故去了,他就成了孤儿,小小年纪在街上讨饭吃。后来被街头的混混抓去,与一群孤儿一起沦为他们偷鸡摸狗的工具,逼着他们偷东西,偷不着打,偷少了打,吃饭多了打,贪玩了打,甚至无聊了也打他。有一次,他被饿了三天,又被混混吊起来打,已经奄奄一息了,碰巧被罗甫洛撞见了,他教训了混混一顿,救了陆通给他治了伤,又给了几枚钱让他买吃的。 不知怎地,陆通就跟定他了,从保定府一直出城跟了二十里,罗甫洛怎么赶也赶不走,只好把他带回了家。罗甫洛虽有武功在身,自从爱妻因江湖仇杀而不幸之后,他就发誓退出了江湖,只是寄情于田园生活,专心抚养女儿,甘愿作个农夫,既不参与江湖,也不收徒弟。 过了几个月,他看陆通性子野,是个不甘心一辈子作个农夫的人,不便将他留在身边,但又实在是无家可归,不得已就把陆通送到了兖州的一个在帮的生死朋友那里。朋友看着罗甫洛的面子对陆通很好,也教了他一些武艺,罗甫洛也留给她一套八卦门的练气的功法,以后隔几个月、一年就去顺便看他一次,指点一下他。要说陆通的确是练武的材料,没有几年很快就在兖州帮会中出人头地了,成了帮会中的二号人物,但他对罗甫洛的感激之情一直很深,一直以父亲和师父的双重身份看待他。 这次罗甫洛托人带信给他,他二话没说,以帮中势力为支撑,准备全力支持罗甫洛,他通过济南的眼线,软硬兼施将冯岳岚拉了进来,自己又提前给罗甫洛消息,给他提供了临时应急的撤退路线和落脚点。 陆通身体强健,这点小伤混不在乎,他仔细问了问罗甫洛到莫云镇之后的遭遇,说道:“追赶您的人行径非常奇怪,看样子,不是官府的爪牙,也不像是您说的红阳教的那些人,她更不是江湖上的人,太奇怪了,难道还有第四路人不成?” 罗甫洛心中想到了燕林,但是看追赶之人的身形又不像是她,细想起来也是一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陆通抬头看了看空中已经偏东的月亮,说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黑夜赶路容易被人发现,我们还是到准备好的临时落脚点先去歇会儿,顺便再仔细计议一下明日午时如何到八仙山。” 这个建议罗甫洛当然不会反对,于是两个人加上再次被点了穴,心中暗暗自嘲自己像死狗一样的苏敏,三人在黑夜中继续向东奔去。 就在他们走了约半个时辰的功夫,从来路又掠过一个黑衣人,这人就是被堵在镇子里,又饶了一大圈才赶来的燕林。她是按照白瑕故意留下的标记,一路找来的,到了大槐树旁很容易就发现了打斗的痕迹。白瑕那时受了伤不及留下标记,她只好顺着陆通的血迹找到了果树林。到了这里,燕林就在地上仔细寻找蛛丝马迹,在这里,地上有两种脚印,其中没有白瑕的,燕林心中估计,白瑕最有可能的是受伤了,不过大槐树处血迹不多,伤势应该不重。计划被打乱了,白瑕也失踪了,是去找白瑕,还是继续去救苏敏,燕林一时有些踌躇,最后还是一跺脚,顺着脚印向东追去。 为了让罗甫洛交换人质后,安然撤退,陆通在济南八仙山往兖州方向安排了好几处临时落脚点,选点都是慎之又慎,人多的村子不行,孤零零在野外的房子也不行,选的都是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中较为偏僻的独立院落,他们直接花钱把土房子买下来,对外就称早年出门叶落归根的乡民。 他们来到的这处最近的临时落脚点是由冯岳岚准备的,位于莫云镇北面十里的金禾庄,这里本来是打算得手之后撤离的时候启用的,没想到罗甫洛在莫云镇被逐了出来,如今只好到这里避避风。 陆通在前面带路,不多时就到了金禾村。夜深透了,庄稼汉累了一天,这时已睡的死死的,村子里一片静寂。在村口第三颗槐树旁的院子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怕惊动旁人,陆通带着罗甫洛也不敲院门直接跃进了院子,陆通伏到窗下,快慢有序地敲了几下窗棂,屋内的灯立刻亮了起来。 房门轻轻打开,一个人探出头来,低声问道:“谁呀?” 陆通迎上前道:“是我,冯掌柜你出来在门口望个风。” “是陆帮主吗?好好,我穿上衣服就去。” 罗甫洛不想和人打照面,他站在黑暗中,等冯岳岚出去了才跟着陆通进了屋子。这是一间普通的民房,进门就是一个锅灶和大炕,只是在里面有一间小套间,关着门。罗甫洛不放心,特意打开门看看,见里面不大,除了一条土炕和一个木柜什么都没有。 罗甫洛将苏敏放在外间的大炕上,苏敏这时由于封穴的时间太长已经昏睡过去,罗甫洛怕等下还有什么波折,并没有给苏敏解穴,而是警惕地问陆通道:“这人什么来路,可靠吗?”(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情同父子(下) 陆通跑了半宿,又受了点伤,有些疲惫的坐在大炕上,答道:“可靠,兖州府藤县的,在济南当掌柜的,他老娘和媳妇、女儿都在我手里,我捏着他们一家的性命,他不敢反水的。这个房是他出面买的,其他知道这个落脚点的人都让我打发回兖州了,您放心,这里安全的很。” 罗甫洛听了这话,精神有些松弛了,一连多日的风餐露宿,即便是他也有些疲惫了,关键是再过一天就是九月初九,不管如何也要养精蓄锐,几个月的辛苦就看这一朝了。 陆通从背上的包袱里拿出那个发射钢钉的号称神龙镖的圆筒,小心的打开,从背囊中拿出个精致的竹筒,从里面挑出三枚打造精致的钢钉装了进去,说道:“这个冯掌柜还是个巧匠,这种机括发射的暗器就是他做的,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您老带着,明天到八仙山也许可以用的上。” 罗甫洛看了看没有接,说道:“明天到了山上,不出事还算罢了,要是出事局面一定是万分艰险,官府人多势众,我留着也不济事,你还要保着圣祖安然脱险,这东西还是你拿着防身吧,你没事了,我也少了牵挂。” 陆通苦劝无果,不得已只好放弃,陆通又问起了习练八卦掌的一些困惑之处,罗甫洛耐心的一一解答,他们正说着,屋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喝声,罗甫洛眉头一皱就要起身,陆通忙止住了他。自己跑了出去。片刻之后。院子里响起急急的脚步声。陆通和冯岳岚一前一后跑了进来,陆通着急道:“村子外面被马队团团围住了,怕有五六十骑,一色的黑衣,不像是官兵,远远的听他们的切口,倒像是红阳教的。红阳教这个时候还敢在济南府附近大张旗鼓的出现,里面怕是有蹊跷。怕是冲着您来的,这里这么隐蔽,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冯岳岚跟着后面道:“对,卢帮主出来前,我在外面望风,他们骑着马从庄外由东向西直穿进村子,然后又穿出去,马队分成左右两拨将庄子围了,我躲在路边的草垛里,好像也听到了。他们喊看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又说什么香坛如何。什么香坛如何。” 陆通道:“那就对了,我猜得没错,应该是红阳教里的人。” 一听红阳教的人,罗甫洛心中暗想,难道又是韩行的人,这些人贼心不死,从沂州跟到了济南,刚才说不定在镇子里也有他们的眼线,难道是一路跟过来的?又不知道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不管怎么样,总是不能把苏敏交给他们。 村西面突然传来一阵女人孩子哭叫的声音,和踢门喝骂的声音,冯岳岚脸色有点发白,脱口说道:“完了,这些红阳教的开始一户一户搜查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我们这里,该怎么办呀?” 罗甫洛一把将昏迷不醒的苏敏从床上拉起,背到了自己的背上,说道:“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还是冲出去再说,路上要是失散了就直接到八仙山山脚下的太白观碰头,那里的观主是我多年的朋友。” 还没等陆通接话,冯岳岚故意装作害怕的说道:“陆帮主,您要是走了,我可跑的不快,跟不上您二位,到时候他们发现这屋子跑了两个人,一定会来人搜查的。我也不敢在屋子里待了,他们手里可是拿着明晃晃大刀的,我现在就到里间的地窖躲一躲吧,您走之前受累帮我把炕席铺好就行了。” 一番话提醒了陆通,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出一个好主意,急忙拉住罗甫洛说道:“您老不要慌,要是闯出去我们是两条腿和四条腿赛跑,要摆脱他们实在不容易,我有个办法,我们将您带的人藏在里间的地窖里,那是买了这房子后,我专门让心腹兄弟在里间的炕下挖出来的,有五尺深,一丈见方,藏个三五个人不成问题,这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将他藏在里面,我在这里守着,装作农户,他们不认识我,漏不了馅,就算是识破了我,床下的地窖他们也很难不会找到。您把一床被子包好扛在肩上,远远看着就像扛着一个人一样,冲出去趁人不备抢一匹马,一直跑出村子,把他们引走,到时候您再找机会跳下马,往山沟沟里一藏,再回来把人带走。” 罗甫洛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昏迷的苏敏,陆通急道:“他跑不了,让冯掌柜一起进地窖看着他,然后在炕席上面盖上大柜,凭他们自己是绝对出不来的,再说我还在外面看着,红阳教谁来都想不到,炕下还有个地窖。” 陆通说着,就进到里间,搬开大柜,撩开炕席,掀开炕上的一块方形木板,下面果然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罗甫洛点燃火折子首先跳了进去,借着微弱的光一看,果然是个临时挖的地窖,墙还是土墙,只是地上铺了几块石板,里面不能直腰,只能坐卧。 罗甫洛爬出来,点头同意了这个办法,他二人让冯岳岚先进去,又小心将苏敏放了下去,然后盖上木板,又将木柜移过来压住洞口,木柜中装满了被絮铺盖死沉死沉的,里面的人靠自己是绝对出不来的。 两人干完了这一切,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了,罗甫洛不敢耽搁,陆通帮着将被子绑在背上,自己脱了带血的衣服藏好,又从柜子里找了一件白单褂穿上,还找出一套带补丁的棉袄套在身上,把辫子弄得松散杂乱,罗甫洛又从怀中摸出一点黑色的油膏帮他涂在脸上和脖子上,一眼看上去还真像个农夫。罗甫洛开门出去,绕过了几间屋子,躲在门楼下的黑影里,果然村里到处都是骑着马来回奔驰的骑士,罗甫洛借着他们手中火把的火光仔细看去,果然认出了几个韩行的手下。确定是韩行等人无疑了,罗甫洛心中有底了,趁着一个落单的包着黑头巾的汉子不注意,飞身上马,右手一记掌刀砍到了他的脖子上,那汉子当即身子一软昏了过去,罗甫洛将他一把推下马,一抖缰绳,向村外冲去。 这么大的动静,将其他骑士也惊动了,他们呼哨连连,指挥者人马追了出去。罗甫洛运气不错,抢来的坐骑高大有力,跑起来像一阵风一样,跑了不到七八里就将后面的追兵甩出去老远,但后面的人却不放弃,还是死死跟在后面。 跑着跑着已远离村子,渐渐到了起伏的丘陵地带,一片片的林子黑黑的,远处传来一声呜咽的猫头鹰的叫声,一直觉得有些不对的罗甫洛突然身子一震,脱口说道:“不好,上当了。”他突然想到的是,自从进了金禾村,村子里一声狗叫都没听到,他是在农村里过了几十年的人,知道农户中几乎每户都养狗,一有生人靠近都狂吠不止,看家护院最是方便。他和陆通潜进来没听到狗叫还算罢了,怎么韩行等人将村子闹翻了,还是听不到一声狗叫,里面一定有诈。 罗甫洛想定了这点,当下摸出一把匕首在马屁股上划了一下,马吃痛跑的跟快了,他看准了,身子一跃就飞身上了路边的一颗大树,然后几个起落,饶了个圈子,又翻过一座小山,远远避开追兵,向金禾村的方向奔去。 村子里吵闹声渐近,陆通脱了破棉袄,拉过一条破被子盖着身上装睡,他刚刚躺下,院门就传来一阵重重地拍打声,接着就是咣当的一声,有人将院门一脚踢开。陆通披上破棉袄装作睡眼惺忪的打开房门,外面一下涌进了三四个打着火把的彪形大汉,有人一把将他当胸从门口推了进去,推的他一个趔趄,正好按在他的伤口上,疼的他差点没叫出声来。 陆通强忍疼痛,顺势蹲着地上,用手抱着脑袋,哭叫着:“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穷人家的没有金银,只有两个玉米面饼,您老随便拿,只要别伤我性命。”陆通虽是直隶人,但在山东长大,山东话讲得地道,装的也像,一个大汉上去踢了一脚,从脑后抓起他的辫根将他拎起来,喝问道:“球攘的,给老子起来,谁要你的玉米面饼,我问你,看到村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外乡人没有,只要给老子指认出来,不但不要你命,还给你两个酒钱。” 陆通吓得两腿发软,身子在大汉的手下面直晃荡,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好汉爷,庄户人家天擦黑就睡了……没,没看见。” 正在这时,院子里又传来脚步声,进来几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红衣的丰满女子,正是劫过苏敏的毒观音,她进来一扫房间内的陈设,又走到里屋看了看,马上就看出有些不对,看着畏畏缩缩的陆通,寒声问道:“这家里,就你一人?有不少日子没点灶了吧,说,你是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面对乱局 陆通一听就知道,这个毒观音不是善茬,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屋子多日没住人了。那大汉一松手,陆通顺势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不敢抬头,伏在地上,用哭腔回道:“好汉爷……好汉奶奶,俺是村西五里方庄刘老贵家的长工,东家刚在金禾买了五亩地,打发俺来干活,晚上就让俺睡这里帮他看房子,每天有人来送饭,不用我开灶,俺老老实实的真没干坏事呀。” 毒观音冷笑一声,走到床边将手伸进了那床破被子,变色道:“还敢骗人,你根本就没睡觉,被子都是冷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通心中咯噔一下,表明上还是装可怜,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回道:“好汉奶奶,饶命啊,俺说实话,俺是刚刚回来,前半夜是到隔壁村去摇色子去了,赢了八百多钱才回来,八百钱您都拿走,俺不要了,只要饶了俺这条命……哇。” 陆通看来很有表演天赋,一番话没有明显的破绽,毒观音将信将疑,正待仔细问问,忽然外面跑进来个黑衣汉子禀报道:“报香主,有个人打伤了我们一个兄弟,抢了匹马跑了,好像背上还背了一个人,韩堂主说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他已经带人去追了,吩咐我们去接应。” 毒观音不敢耽搁,吩咐一声:“陈铁头你带两个人把这人绑起来看好,等我回来再细细审,其他人跟我追。” 陈铁头等人找了根绳子将陆通双手倒背结结实实的绑了,陆通怕毒观音等人还未走远不敢挣扎。装作丝毫不会武功的乡民。嘴里一直哀求着。任他们绑了,但在帮手腕时,手臂微微用力撑起。三名教匪将他绑好了推到屋角,用钢刀逼着他蹲了下来,又将屋内细细地搜索了一番,什么都没找到,只在陆通的枕头下面发现了几百文钱和两个玉米面饼,他们将铜钱揣了起来。对玉米饼不屑一顾丢在一旁。刚才陆通已将射暗器的圆筒和其他携带的东西一股脑都埋在院子里,这时见他们只在屋内翻找,一点都不担心。三人什么都没找到骂了一声,就坐到炕上,又拿出从农家抢来的吃食,围在一起吃喝起来。 陆通装作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他手臂一松,绑在手腕的绳子就松动了一些,他又使了个八卦门的特殊手法,骨骼微微一响。手腕就脱臼了,他将双手抽出绳套。又将手腕接上,用手捏住绳子,还是装作被捆绑的样子。心中暗想,等罗甫洛回来后,再暴起发难将这三人解决掉。 这时,里间忽然传出沉闷的哐当一声响,陆通知道是地窖中发出的声音,心中暗骂冯岳岚在关键的时候这么不小心,正在吃喝的三名教匪也被这个声音惊动了,为首的叫陈铁头的教匪吩咐道:“里间什么声音,你们两个去看看。” 两个教匪正吃喝的高兴谁都不愿去,推脱道:“陈头,什么声音?没听到啊,刚才看了,里面啥也没有,除了炕就是个木柜子。” 陈铁头骂道:“你们两个夯货,就知道吃,木柜子不是没仔细查吗?去把柜子里东西全都给我倒出来,看看藏着啥。”两个教匪不情愿的答应一声,起身就要到里间去,陆通心中着急,忙叫道:“好汉爷,这大半夜的闹得,俺肚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您老们行行好,把俺那两个玉米面饼给我扔过来,让俺啃两口,填填饿。” 起身的两个教匪中的一人,上来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少他娘的啰哩啰嗦,再叫老子割了你舌头。” 陆通哀求道:“好汉爷,就算是死鬼上路还给顿饱饭呢,俺这饿得心发慌,您就受累就像喂猫喂狗的,把玉米饼扔过来就行了。” 踢人的教匪一听这个兴致来了,他从炕上拿过陆通的玉米饼,掰了一小块,抛了过来,嬉笑道:“来,给我接住。” 陆通故意像狗一样,支起身子用嘴来接饼,接住了一块就大嚼起来,那汉子大笑起来,又揪了一块丢了过来,陆通的身子左右晃着,更多的饼打在他的脸上、头上,三个教匪被逗得哈哈大笑,另外两人也掰了饼扔过来取乐,一时忘了要到里间搜检的事。 陆通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细细听里间的动静,幸亏除了那一声大响之后里面就安静了,他略微安了心。三人捉弄完陆通,陈铁头又催两人去搜检木柜,两人进去打开柜子,匆匆翻了翻见都是破棉絮就回来了,三人继续吃喝。 没过多长时间,外面的院门突然又传来一声异响,三人马上警惕起来,这时红阳教留守村里的,只有他们三人,来人定然不善。陈铁头一使眼色,其他二人抽出钢刀快步站到房门两侧,陈铁头也是手持武器做好戒备。陆通心中一喜,知道有的能是罗甫洛回来了,以罗的武功,这几个三脚猫的小脚色不论如何是讨不到好去的,所以他还是老实地蹲在地上,没有出言示警,只是盯着陈铁头,想找准机会将他制服。 屋门本是虚掩,来人却迟迟没有进来,屋中的三人等的有些急躁,陈铁头冲那二人一努嘴,示意出去看看,二人壮着胆子,慢慢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忽然外面传来两声闷哼,接着又是人倒地的声音。陈铁头不愧是个小头头,反应挺快,他想,出去的两个同伴,虽武功不如他,但没有一个照面都被放倒了,说明来人是个少见的高手。他见势不对,连忙从地上拉起陆通挡在了身前,钢刀就架在陆通的脖子上。 陆通双手紧紧抓住绳索,全身绷紧,他只要运气一挣就会将挣开捆绑,顺势点在陈铁头胸腹的膻中穴上,让他立刻手脚酸软。丧失攻击能力。正待他要出手之际。屋外走进一个小个子的蒙面黑衣人。他状似轻松,一手一个提着两个已经昏迷的红阳教大汉,进来后随意扔到了地上,陆通一看不是罗甫洛,忙放松了身体,又变成了猥琐的模样。 陈铁头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来人并不答话反问道:“你们红阳教把这里闹的鸡飞狗跳的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在抓姓什么人?” 陈铁头知道碰到硬茬了,来人就从冲着他们红阳教来的,今日想要善了怕是不容易。于是强自壮胆道:“不错,我们就是圣教弟子,你胆敢伤我弟子,要小心了,我们大队人马马上就回来,你要是速速退去,我们就既往不咎。”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向前走了几步说道:“我找的就是你们红阳教的麻烦,你若不咎,我还不依呢!” 陈铁头见他逼近。忙将钢刀向陆通脖颈下一逼,急忙吼道:“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宰了他。” 黑衣人脚步不停,右手往腰上一插,腰肢扭动慢慢走近,没有再装男子的粗声,而是用女声呵呵一笑道:“我为什么要怕你,这人我又不认识,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只要制住了你就可以逼问我想知道的事情了,你说对不对?” 陈铁头听了这话一呆,黑衣人趁此机会右手闪动,一把藏在腰带里的长剑就出鞘了,陈铁头根本未反应过来,就觉得右手手腕一麻,钢刀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黑衣人得手后并未再次进击,将长剑往腰间一插,三尺长剑立刻就不见了踪影,连剑把也并入了腰带,一点都看不出来。来人就是一直追赶白瑕的燕林,她在果树林发现血迹的地方追过来时,跑错了方向,到了临近的村子,后来发现这边有打着火把的马队,就拐了过来,等过来时韩行等人已经走了多时了。 燕林随便露了一手,让陈铁头彻底放弃了幻想,知道双方差距太大,抵抗无益,他放开陆通,用左手捂住右手的伤口,立在那里低头不语。陆通看见燕林使的腰带软剑就猜出来,她与自己半路上劫击的女子是一路的,武功与其相比是只强不弱,于是干脆装傻装到底,腿一软溜到地上,暗运内功搞得脸色煞白,装作吓瘫了的样子。 燕林以为他是普通乡民没有理会,而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陈铁头的身上,继续逼问道:“如何?到了这步田地,还服不服,你们有多少人?抓的人是不是一个姓罗的?你们如何知道姓罗的在这里,他们人往哪里追了?何时回来?你们的落脚处是哪里?说了就放你条生路,不说就是死。”燕林一口气问了一串。 现在红阳教剩下的人都是铁杆中的铁杆,陈铁头硬气的很,冷笑一声道:“别说我有些事情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说的,你要动手只管动手,好让我早日在无生老母座前讨个好位置。”说完就闭目等死。 燕林目露寒光,忍了忍没下杀手,伸手点了陈铁头的穴道,将他制住。回头又去审问先抓住的两人,这两人一样的硬气,气得燕林也将它们点了穴,三个人扔到一团,又拿起地上的刀在陈铁头身上划来划去的逼供,陈铁头咬紧牙关就是不说。 陆通心里着急,罗甫洛迟迟不返回,燕林也呆在这里不走,要是红阳教的大队人马追赶上了,发现上了当,又返回来可就麻烦了,毒观音精明的很,回来以后难保不在屋子里仔细搜寻,到时里间的地窖一定会被发现。 燕林的身子刚才只露了两手,他就知道自己是大大不如的,再加上他现在身上有伤,硬碰硬肯定不是燕林的对手,但时不等人,罗甫洛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不得已只有智取了,他心里一横,开口叫道:“好汉奶奶,您找的是不是一个老头带着一个俊公子模样的两个人呀?” 燕林正懊恼间,闻听此言大喜,扔下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陈铁头,急忙回头问道:“对,对,就是他们,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陆通故作憨憨地说道:“俺知道,外面这些拿刀枪的大爷刚进村子的时候,那个老头背着俊公子,跳进俺的院子,非要到俺这里躲藏,俺不干,可是老头厉害得很,点了俺一下俺就动弹不了了,说是不听话就把俺一指头点死,俺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进来躲躲。” “那后来呢?他们去了哪里?”燕林急问道。(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营救成功 打听到了罗甫洛的行踪,燕林一下子有些失态了,丝毫没有注意到陆通眸子中闪过的一丝狡黠,不住地催陆通快点说。 陆通面露痛苦之色哀求道:“好汉奶奶,他们把我绑了半宿,也没让我上个茅房,我晚上吃玉米饼子又喝了一肚子水,这憋得都快尿裤子了,您老行行好先让我出去撒个尿吧。” 燕林面色一红,喝道:“把话说完了再去尿,憋不死你,快说。”说完手中钢刀一挥,陆通猜她此时肯定不会伤害自己,大着胆子将眼睛一闭,钢刀挥过,陆通身上捆着的麻绳尽数被斩断。 “说吧。” “是,是,您和那个老头是一路的吧,老头可是要我不要多嘴,要是说漏了,回来就要我的命。” 燕林笑道:“对,对,我们是一路的,这些坏人抓他,我这不来救他们吗!” “好,这我就放心了,老头和公子在我这里躲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好汉……,不,那些坏人在村里挨家挨户的搜人,我吓得不行,他也知道藏不住了,就问我家里有没有隐秘的地窖,我说有一个,就在里屋炕席的下面,他一听很高兴,就把公子藏到了里面,自己跑出去,说是引开那些坏人再回来接公子,还说回来就给我五两银子。” 燕林掩饰不住惊喜,急问道:“你说那个公子就在里屋炕席下面的地窖里?” 陆通捂着下身,脸上露出苦色道:“对,就在里面。洞口就在木柜的下面。好汉奶奶。我真的快憋不住了,您看是不是……” 燕林又好气又好笑,挥手道:“去吧。”陆通捂着小肚子,双脚成内八字的一路小碎步跑出门去,真像是内急一样。燕林等不及,自己进了里间,一把将木柜推开,掀开炕席。炕上果然有一块木板,她伸手拉开,发现里面黑洞洞是一个地窖,顿时心中大喜。她喊了两声,下面没人应,于是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正准备照照看,忽然,她突然感到身后有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不及细想。下意识的身子往左侧一侧,两枚暗器“咄咄”两声射到了木柜上。虽躲过这些,但是为时已晚,右大腿一阵剧痛,已被一枚暗器射中。 她跪在炕上向后一看,陆通手中拿着一个筒状物,脸上露出狞笑,得意的说道:“好汉奶奶,我说的没错吧,这确实有个地窖,您要救的公子也在下面,可是您别说救他了,现在连自己都搭进去了,我的暗器上可是涂了上好的迷药,连老虎中了也挺不过一袋烟的功夫。” 燕林觉得伤口一阵阵发麻,心中又惊又怒,说道:“你……你……”只觉得头一阵眩晕,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身子,慢慢侧身倒下,不一会儿就没有知觉了。 陆通喃喃说道:“要不是怕你又穿了内甲,我这一筒镖早就要了你的性命,不过也不要紧,不管你是真晕还是假晕,我这一镖就取你的小命。”说完摸出一把匕首看准燕林的咽喉就准备投去。 “且慢动手!”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带着劲风冲进了屋子,陆通听出是罗甫洛的声音,喜道:“您老终于回来了,这人点子硬得很,跟刚才那个追踪您的娘们应该是一路的,要不是我用了加有迷药的神龙镖,差点就失手了。”陆通举了举神龙镖,又接着说道:“迷药迷不了多久,带着也是个累赘,不如干掉算了。” 罗甫洛看着躺在炕上昏迷不醒的燕林,摇了摇头,说道:“此女和我算是有缘,为人还算不错,再加上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又弄不清不楚的,若是杀了她,以后他不定要怎么恨我呢!” “什么?”陆通被罗甫洛这番没有前后的话给弄糊涂了。 罗甫洛打断他道:“好了,里面内情太多,不多说了,现在情况紧急,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发现了大批官兵正在合围村子,红阳教韩行这些人怕是也中了官府的圈套了。你把他们叫上来,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陆通也知道情况不妙,急忙钻进了地窖,想把苏敏和冯岳岚接上来,只听他在下面惊叫一声,罗甫洛情知出了问题,也灵巧的钻了下去,地窖里除了陆通,里面空无一人,罗甫洛惊得头皮一炸。 陆通举着火折子,呆呆地看着地窖墙壁上突然出现的一个大窟窿,他一咬牙正要往里钻,罗甫洛伸手将他拦住,这时候他变得异常冷静,淡淡地说道:“没用了,我们上当了,里面往外吹着风,这地道是早就挖好了,通到外面,那个姓冯的早就把我们出卖了,人已经被官兵接走了。” 陆通气得一拳击在墙壁上,一大团泥土噗噜噜掉了下来,罗甫洛将他一拉,说道:“快走,晚了我们也走不了了,上去将那个丫头带着,说不定也能有点用。” 他们上去后,罗甫洛给陆通交代了几句,陆通答应了一声,将陈铁头的两个手下扛了出去,罗甫洛照样子将燕林点了穴,又将她绑在自己的背上。等他出去的时候,陆通已经牵过四匹马,都是陈铁头他们留下的。 陈铁头的两个手下被燕林点了穴,身子还是僵直的,陆通将他们搬坐到马上,又用绳索把他们的脚与马镫子绑好,身体固定在马鞍上,自己和罗甫洛分乘了一匹,四骑人马冲出了小院,红阳教两名教匪在前,他们在后,按照罗甫洛的指点,一同向西面冲去。 出村还不到一里地,迎面就呈一字形缓缓围上来一队打着火把的官兵骑兵,他们似乎并不着急,不急不慢的催马前行,队形保持的很好,就像围困山峦的洪水一样,尽管走得慢,但是包围圈丝毫没有缝隙。 罗甫洛冲陆通点点头,陆通掏出两把飞镖,扬手就射在两匹马的屁股上,马儿吃痛,嘶叫了一声,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负责西边的正是飞燕队的豹队,他们人数不多但个个精干,除了火枪之外,还装备了新式的钢弩。黄队正约束着队员保持队形,忽然看到前方有两骑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忙一挥手,左右骑兵有的举枪,有的举弩,黄队正将钢弩举了起来,喝道:“官府剿贼,来人停下,闲杂人等需验明正身,否则格杀勿论。” 可是奔来的两骑根本不管,还是加速冲了过来,距离不过十来丈了,稍一犹豫就冲过去了,黄队正一咬牙,喝道:“钢弩,放!” 钢弩弓弦发出轻微的“嘭嘭”声,飞燕队队员都是骑着马平射,弩箭直取对方身体,只听“噗噗”的撞击人体的声音。十根弩箭全部射入了两人的身体,这两人被点了穴道,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当时就气绝身亡了,但惊马还是带着他们的死尸瞬间从飞燕队的缝隙中冲了过去。 黄队正第一个念头就是来人身穿宝甲刀枪不入,要不怎么敢用血肉之躯扛弩箭呢,等他们冲过去后才醒悟过来,想起来姚大人是下了死命令的,一个老鼠都不能放出去。更何况这两个大活人呢,怎么样都不能让他们逃出去,他忙呼喝一声,指挥手下分路包抄追了下去。 他的手下的离开,使包围圈顿时漏了个大窟窿,罗甫洛和陆通看准机会,拍马冲了出去,有不属于飞燕队的少数几骑官兵看见他们,忙拍马追了上来,都让他们用暗器将马匹击伤,轻松摆脱了追兵。他们又疾马奔出了十余里,才勒住马缓缓而行,让马歇一歇力。 暂时脱离了险境,失败的打击又涌了上来,陆通看着罗甫洛有些阴沉的脸,开口又止,不知怎么劝慰,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如今事已至此,悔恨已经无用,都怪我查人不明,让官府钻了空子,坏了您老的事。现在没了人质,我们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冯岳岚反水,兖州那里我也回不去了。我有个拜把兄弟在微山湖聚义,您老要不就先和我去微山湖避避风头,等过了这阵风,我们再做计议可好?” 罗甫洛一句话也不说,两人又骑行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道:“这事不怪你,怪只怪我太大意了,这事本与你没有关系,是我把你牵扯进来……唉,你还是远走高飞吧。微山湖我不能去,人质虽没了,但圣祖我还是要想办法救,这事你不要管了。” 陆通一听急道:“不可呀,没了要挟朝廷的人质,您硬要救,只有劫大狱一条路了,济南的大狱何等严密,您就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救不了啊!” 罗甫洛慈爱看着面前这个对他有着深厚感情的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和声说道:“小通子,你的心我早就知道,当初……唉,你也要体谅体谅我,咱爷俩……,不说那么多了,临别之时,你可愿意叫我一声义父?” 陆通身子一震,眼中泛出了晶莹的泪光,他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说道:“义父,您要是不去,小通子就在一辈子一直陪着您。”(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失有得 罗甫洛看着满脸凄容的陆通,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人老了,有些习惯就不容易改了,认准了一个事情,就一定要干完,有时候谁说也没有用,呵呵,就是别人说的老顽固吧,你年纪轻轻的,不会是像我一样的顽固吧。” “义父!” 罗甫洛摆了摆手道:“不用说了,你还是先给我们父子找个落脚地吧,看来等会儿官府还是要在这一带仔细地搜捕一番,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到了落脚的地方我们再从长计议。” 陆通说道:“离这里三十里的邢家庄,还有我先设的一个点,从那里到会仙山也不远,我们……” 他还没有说完,罗甫洛突然用手止住了他,低声说道:“有马蹄声,是两个人。” 陆通一下掏出他的神龙镖,咬牙说道:“义父,这里一马平川,躲避已来不及了,官兵正在捉拿我们,要是露了行迹,我们要逃出去就难了,现在不能有妇人之仁了,只有干掉他们灭口。” 罗甫洛还在犹豫,对面两匹马速度不慢,已经跑到了近前百丈之内,陆通掌管一个水路码头的帮会,处理各种复杂的事情,不容他犹豫,杀伐决断异常果断,他当即轻轻一催马,马匹超越罗甫洛碎步向前跑去,他将神龙镖平放在马鞍上,准备会马时突然击发,立刻击杀其中一人,剩余一人就不足虑了。 罗甫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虽不愿滥杀无辜,但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办法。现在的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么晚还在路上赶路的人。多半不是平常的人。罗甫洛担心陆通身上还有伤,忙催马从后面赶上来。 对方这时也似乎发现了他们,放慢了马速,同样的道理,对方也对这么晚还在赶路的行人产生了疑虑。当双方走到三十丈时,对面两个人勒住了马,一个人忽然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陆通低声说道:“他们骑的是蒙古战马,说的是官话。多半是官兵了,更不能放他们走了,义父,等下我用神龙镖打倒后面一个,您对付前面的。” 他们不答话,还是保持速度慢慢靠近,来人立刻警觉起来,前面的那人从腰间掏出一支尺许来长的短棒样的东西架在了左手手臂上,厉声喝道:“停步,再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罗甫洛见过新军营的训练,对各种火器并不陌生。看对方的架势,手中拿的很可能是一把短火铳,他忙一把拉住陆通,低声道:“是火铳,小心。” 陆通闻言轻轻勒住马,翻身下马,在下马的瞬间将神龙镖拢到了破棉袄宽大的袖子里面,冲对面一挥手,大声用山东话喊道:“对面的朋友,我们是前面垛庄的人,家里娃半夜闹肚子疼,满炕打滚,刚请了郎中回家瞧病的,行个方便吧!” “有身份引子吗?” 陆通大声问道:“有啊,伙计,你们是什么人?” 对面沉吟了一下,大声答道:“官府办差。” 陆通故意喊道:“我的亲娘咧,还以为碰到土匪劫道了。别急啊,我有身份引子,我这就给你送过来。” “好,你一个人走过来,过来的时候双手举起来,要是不老实别怪我不客气。” 陆通答应一声,回头冲罗甫洛点了点头,伸出左手背在身后,大拇指向下一按,这是黑道中的手语,意思是准备动手,首选目标自然就是前面拿着火铳的人。罗甫洛微微点点头,也翻身下马,将身上的燕林放到地上,做好攻击的准备。 陆通双手举过头顶慢慢走上前,对面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罗甫洛时不时的悄悄向前移动数步,尽量缩短双方的距离,好在陆通的致命一击后,飞身上前对付另外一人。 陆通越走越近,在依稀的月光下,已经能看清对方的服饰和身形。两个人都是一身老百姓的装束,前面举着火铳之人,身形强健,全身紧绷,做好了戒备。后面一人,身形较小,也比较瘦弱,头上戴着一顶帽子,看不清面容,他似乎有什么急事,焦躁得很,双腿不时敲打着马腹,搞得马儿不安的用蹄子刨地,使他不得不双手紧抓缰绳竭力控制着马。 双方的距离已不过三四丈了,这个距离发射神龙镖已是十拿九稳,只是对面的人很有临阵经验,手举着火铳,团身藏在马头侧后方,露出的要害很少,要是一镖不中对方要害,火铳射出谁死谁活就说不定了。陆通脑子中一边想,一边眼睛珠子四下看,决定再靠近些,他故意抱怨道:“官爷,我们离家还有十多里路那,娃还等着咧,您给行个方便……” 他看准地上有块石头,故意一脚踩上去,登时身体就是一个趔趄,身体向左边歪去,正好躲在了马头和火铳之间,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让他躲过火铳的射击,但同时也不利于神龙镖发射的角度。他假装惊呼一声,右手高举,左手按动神龙镖的机括,三只钢镖飞出,一只直接射入马头,另两只射向对方的大腿和侧腹部,自己趁机一个测翻滚,动作快速之极。 如此近的距离,实在是快似眨眼,但持火铳的骑士也不是普通人,就在陆通摔倒的瞬间,他也下意识的向右一拨马头,想保持火铳的射界,就是这个动作保住了他的一条命。 他身体略微一转,恰恰躲过了射向他侧腹的钢镖,钢镖只是将衣衫穿了两个洞,擦着肌肤射了过去,在腰上划出一道血痕。射向大腿的那只,却实在是无法躲过,钢镖几乎将他右边大腿射穿。几乎与此同时,他手指扣动扳机,“轰”的一声火铳射出了的弹丸全都打到陆通倒下的位置,陆通尽管利索,但还是感觉右腿小腿一麻,中了几粒铁砂。 马头中镖,马儿哀鸣了一声,轰然倒地,马上骑士尽管大腿受伤严重,但反应奇快,在马倒地之前,脱手扔掉火铳,双手一撑马鞍,左腿一蹬马镫,在脱离马匹的同时,飞身跃起,右手迅疾抽出一把精钢腰刀,以苍鹰伏虎的姿态顺势劈下,刀势雄猛,这不是什么江湖招式,仅仅是军中简单的劈杀技巧。一系列动作,将脱困、攻击串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要是寻常之人对上,当下就吃了大亏。 陆通翻滚过来,刚刚单膝着地,还不及站起,就看到来刀狠辣袭来,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本能的将手中的神龙镖圆筒档在身前。“当”的一声,两物相交,也是精钢所制的神龙镖圆筒竟然被劈的凹进去一块,不仅仅是臂力,还有腰部的力量,从高往低处的落势的力量,完美组合起来力量巨大,陆通虽用了八卦门的卸力的法门,但还是拿捏不住,镖筒脱手飞了出去。 对方能在劣势的时候,顺势而起,以攻为守,将身为江湖好手的陆通打的颇为狼狈。陆通不敢大意,从地上向后一纵,拉开双方的距离,又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长匕首,他的打斗经验丰富,看准了对方腿部受伤行动不便,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徐图进攻。 对方却不顾一切拖着右腿冲了上来,似乎有点死缠烂打之意,他嘴里不住地冲身后之人喊道:“快走,贼人厉害,不要管我,快走,回莫云镇。” 后面那个小个子反应也不慢,骑术十分精湛,马上拨转马头,甩了几鞭,转眼已跑出几丈远。 罗甫洛早在陆通身体歪倒之时就开始启动,他的目标当然是后面的小个子,陆通以长匕首对抗着对方的腰刀,兵器有些吃亏,所幸对方不会武功,仅仅靠几招军刀的劈刺招数,但胜在力大刀猛,有一股气势,而且攻多守少,隐隐有了拼命的架势,双方缠斗起来,打得难解难分,谁也不能脱身。 罗甫洛几步就赶到了他们旁边,准备越过他们去追第二个人,使腰刀的人一看这种情况,怪叫一声,发了狠,完全不顾陆通递过来的招式,向旁边一跃,腰刀扫向罗甫洛的下盘。 面对锋利的刀锋,罗甫洛不慌不忙,手中突然多了一柄短木棒,顺着腰刀来势轻轻一带,巧妙卸掉了刚猛的力量,身体一扭就绕了过去。这时,陆通的匕首已刺进了那人的左腿,那人双腿受伤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还是很凶猛的将腰刀投向罗甫洛。 罗甫洛头也不会,手中短棒在背后轻轻一挥,就将飞来的腰刀击落在地。 陆通心中此时对他也是非常钦佩,出手收了三分的力气,要不这一刀就将他的左腿给废了。 第二个人骑术不错,马鞭翻飞,尽管马跑得已有些疯癫狂了,他还是不断夹着马腹,催马飞奔。尽管如此,罗甫洛还是一点一点地赶了上来,双方只剩不到一丈远的时候,他飞鸟般一跃,扑了上去,马上骑士心中一惊,掏出一把匕首就刺了过来,罗甫洛右手闪电前伸,一把捏住了对方的手腕,将匕首夺下,左手将马上的骑士一把拽了下来,点了几处重要的穴道,反转跳回自己的马上,那匹马却丝毫不停,还是向莫云镇的方向跑去。 当罗甫洛抓住人回道陆通旁边的时候,陆通刚刚用匕首柄将那人击昏。罗甫洛将抓到的人放下,满脸兴奋之色,对陆通说:“小通子,今夜我们丢了一个大宝,倒捡了两个小宝,看来会仙山还是可以去闯一闯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兄弟相见 村民们从昨日就感觉到,大院现在与平时已经不一样了,以前门口懒洋洋站岗的两个破衣烂衫的团丁,变成了一排衣甲鲜明、手持钢制短棒士兵,其实兵士们拿着的是火铳,村民们都不认识。来来往往穿着军装的军官不停歇的出出进进,传令兵的马蹄将路上的浮灰都踏去了一层,露出了底层苍白的硬土。 街角开了一个露天的茶摊,老板娘除了卖茶水之外,还带着卖点稀粥、肉包和大饼之类的吃食,正好是早饭时分,聚集了一群闲汉在这里,他们都是打短工的,在这里花一个大子儿买一碗粥加一个大饼,边吃边等着雇主。一群闲汉喝完了稀粥,有的将大饼吃了半个,就舍不得吃了,揣进怀里,寻思着中午饿了还可以垫吧点。 他们这些大多是光棍的闲汉,正说着一些荤话取乐。巡检司院子里,忽然走出来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丫头,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只见这个丫头云发乌黑,肌肤红润,模样俏丽,但身上穿的却是侍女的服饰。她胳膊上挽着一个竹篮,走到茶水摊边,看着这些吃食皱了皱眉。老板娘看她是从巡检司出来的,不敢怠慢,陪着笑脸招呼道:“姑娘您长得可真俊儿啊,像年画上的仙女一样。您这是买早点啊,俺们这里熬粥的苞米茬子是新打下来的,喝起来特别香甜,包子有猪肉馅和粉条馅两种,猪肉是村西张屠户昨夜刚杀的,粉条是上好的红薯自己做的。还有俺们祖传的调馅手艺。您买几个尝尝。要是不好吃,等会儿过来就砸了我的摊儿。” 小丫头本嫌这里吃食卖相不好,但听她说的好,尖尖的下巴点了点道:“那行,我们主人爱吃猪肉馅的包子,也喜欢粉条馅的,就两种馅的包子各给我拿三个吧。嗯,玉米粥也来一碗。再配点过油榨菜,主人要是吃好了,我就多给你五文钱。” 看做成了生意,老板娘挺高兴,一边盛玉米粥,一边问道:“姑娘,这巡检司里可是住大官了吧,看着站岗的都不一样,你们家主人也是大官吧,比巡检老爷官大吧。” 小丫头骄傲的扬起她曲线优美的翘鼻子。不屑地说道:“巡检算什么呀,我们门口站岗的随便哪一个都比他官大。”小丫头看着老板娘吃惊的样子。很是得意,接着说道:“这么着给你说吧,你们县的县太爷大吧,但他要是想拜见我们主人,怕也是不够格的。” 这时,巡检司大门又跑出个长随模样的年轻人,冲小丫头喊道:“红雨,你磨蹭啥呢?公子都起来了,快着点。” 小丫头急忙答应一声,慌乱的从老板娘手中接过吃食,小心放进篮子,匆匆和小伙子跑进了巡检司。看着他们背影消失了,在茶摊旁蹲着的闲汉们,才七嘴八舌的议论道:“这丫头,比巡检老爷家的小姐都水灵,怎么就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呢!” 红雨挽着篮子快步走进了第三进的院子,有两个穿便装的士子模样的人在院子里正站着闲聊,红雨走上前行了个福礼道:“姚大人、徐大人早点买来了。” 这两人就是筹划这一切营救事宜的姚秋山和徐金书,他们早在两日之前就把这巡检司作为了行动指挥中枢,徐金书负责挖掘金禾村的密道,完工之后就和陈追雪亲自守在洞口,将苏敏救出后,就直接接到了这里。姚秋山布置完了莫云镇的事情,也到这里来会合他们。而陈瑜全和禇肇南带领着新军营和飞燕队的骑兵负责围剿抓捕红阳教的马队和罗甫洛。 苏敏被救回来后,还是昏迷不醒的,陈追雪摸了摸他的脉,说是因为被点了穴,没什么问题,只要睡醒了就好了。他们将苏敏接到巡检司找了间最好的房间,安排他睡下,大家才终于松了口气,辛苦几个月忙碌的这一切都没有白费,姚秋山和徐金书这一段时间最是劳心劳力,现在看见大功告成,回到巡检司后他们马上都睁不开眼了。还好巡检司里有陆虎,他忙前忙后安排了他们的卧房,又硬是在苏敏的房中坐着陪了一夜,今天上午走路都有点打晃。红雨则是在沂州与陈盼儿分别后,跟着后队人马直接到的和村。 虽然姚、徐二人非常疲惫,但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就起来了,不约而同的到了苏敏的卧房之外,苏敏正在里面梳洗,他们不便进去就在外面聊天等待。 姚秋山伸手掀开了红雨篮子上盖的布,看了看买来的早点,笑道:“喝,看起来就好吃,我这肚子也咕咕叫了。”徐金书在旁边也笑道:“是啊,大哥出去吃了几个月的苦,人都廋了一圈,你怕外面的吃食不安全,也是杞人忧天了。你看看巡检司的那个厨房和厨子的腌臜样,大哥如何吃的下去?” 姚秋山也笑了起来,说道:“我那是被大人这次遇险给吓着了,生怕再出点什么纰漏。好啦,红雨你给大人送进去吧,再让我看一会儿,我口水都滴到粥里了。” 还是陆虎机灵,连忙叫来一个亲兵,让他再出去买点包子和稀粥回来给姚秋山和徐金书二人当早餐。 红雨虽未直接参与营救行动,苏敏回来后也是立刻被送进了卧房,由陆虎来照顾,即便不需要她,她也是几乎是半宿没有睡觉,总觉得小姐苦尽甘来,明天要是小姐见到公子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她想着这件事,心中都像是抹了蜜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红雨跟着陆虎推门进去,苏敏正把脸埋进一个铜脸盆洗脸,红雨行了个福礼,问候道:“公子睡的可好?”,苏敏擦着脸,答道:“好,睡得踏实。” 红雨俏丽的嘴唇轻轻一启,露出了八颗雪白的银牙,她一边将早点一样一样地放到桌子上,一边甜甜的叫道:“公子,早餐买来了,有香喷喷的玉米粥,还有猪肉包子……啊。”红雨一声惊叫,将在一旁整理被褥的陆虎吓了一跳。 “怎么啦,红雨,一惊一乍的!”陆虎扭头问道。 红雨满脸惊愕之色指着苏敏,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他……” 苏敏这时才回过神来,原来他现在还戴着罗甫洛的人皮面具,红雨昨夜没见过他,现在猛的一看,被吓了一跳。 苏敏放下毛巾,笑着坐到了桌前,伸手拿起一双筷子,笑道:“怎么样,公子现在这个样子好不好?” 陆虎这时才知道怎么回事,笑的厉害,捂着肚子,忍着笑说道:“公子这是被老罗戴上了一幅人皮面具,还没有来得及摘下来,就把你骗了。” 红雨听到了苏敏的声音才放下心来,脸上出现了一团红晕,羞涩的说道:“婢子还是觉得公子原来的面容好,现在这个么……” 陆虎故意逗她道:“现在怎么不好,我觉得就好,英俊了许多,说书先生说的,什么潘安之貌,宋玉之容,我看都比不上我们公子现在好,你说是不是?” 红雨侧着身子,低声道:“漂亮是漂亮了些,但少了一些英雄之气,我还是觉得原来的公子好。” 苏敏喝了一口稀粥,赞了一句,接着笑道:“好,就听红雨的,我马上就让他们将我这面具摘了,恢复本来面目,莫把我的英雄之气给关住了。”红雨听了不禁“扑哧”一笑,从盘子里拿出个肉包子送到苏敏的手上。 陆虎在旁边说道:“公子,这一时半会的不成,昨夜追雪大嫂看了您的脸就说了,您这个面具戴的时间太长了,硬要摘下来怕是要被掀掉一层皮,只能用药水慢慢的擦洗,恐怕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摘下来。” 苏敏苦笑了一声道:“老罗还是会做事,要是给我戴个丑八怪的面具,红雨刚才看了,怕不是要吓跑了,恐怕连盼儿看到我,还不叫我进他的房了。” 一句话提醒了红雨,她急忙道:“公子,您还是赶快去见见小姐吧,她想你想得都快疯了,一夜一夜的不睡觉,还给您剥了几大坛的瓜子仁。”红雨将陈盼儿这些日子的情况说了,苏敏听了也动容不已。 好久都没吃到这样的早餐了,喷香的肉馅包子和爽口的粉条包子都让苏敏吃完了,他拍着鼓起来的肚子,满意的点点头,叹道:“还是回来的好啊,连吃饭都香。” 红雨收拾完碗筷出去,姚秋山和徐金书一挑帘进来了,苏敏一下子站了起来,定定的望着他们,虽只有几个月不见,但好像已是隔世的感觉了。徐金书叫了一声“大哥”,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苏敏,两兄弟从小在一起玩,浑不在意,但此时抱在一起,千言万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他们分开,姚秋山上前叫道:“大人!”,说完一躬到底,久久之后直起身子时,眼中已是噙满了泪水,他们的真情流露,搞得苏敏也是鼻子有点发酸,紧紧地拉着两人的手不愿放开。(未完待续。。) ps:看书的兄弟,麻烦给点推荐票 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继续交换 和村巡检司门口,一位身姿飒爽的军官全副武装飞马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亲兵同样一身劲装,他们转过街角也不减速,只是到了门口时,才猛一拉缰绳,不待马儿停稳,就一跃下马,身手矫健之极。为首的军官将马鞭交给了亲兵,不顾在门口向他行军礼的哨兵,快步走进了大门。 他一进大门,边往里走边敞开喉咙大叫道:“大哥,大哥!”苏敏和姚秋山、徐金书正在屋内谈着他这几个月的经历,此时听到外面的叫声,徐金书笑道:“一定是瑜全来了,昨夜派人告诉他大哥成功获救的消息,不知道他怎么忍到现在才过来。”姚秋山起身说道:“瑜全可不是以前莽撞的毛头小伙子了,他现在也是叱咤疆场带兵的将军了,昨夜他要带兵剿贼,哪能因私废公呀。” 兄弟几月没见,苏敏这时心中也是一阵激动,忙起身推门迎了出去,陈瑜全看见他出来,不觉得一愣站住了,他虽然知道苏敏被罗甫洛易了容,但面对这样一个俊公子也不敢随便相认。 直到苏敏叫了一声“瑜全”,他才上前一步行了个参拜的军礼,叫道:“大哥。”苏敏忙把他扶起来,两人又是一阵感人的相见。 等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才又都回到屋内坐下,不等苏敏等人问起,陈瑜全主动说道:“从昨夜都现在,我带着新军营围剿红阳教的余孽,在山口截住了他们的马队,有五十多人。一个个还会点武艺。但论起行军打仗的配合来就差得远。一番激战,击毙了三十四人,生擒了十七人,只不过有几个武功高的,弃了马直接翻山跑了,我派十几个好手也弃马去追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姚秋山叹道:“可惜了,我们的新军营在山地林地对付那些江湖好手。要围捕他们还真不容易,要是苏老伯新造的钢弩能做到一人一把就好了。唉,跑的几个人一定是韩行那几个匪首,再要抓他们,又是一番周折。” 徐金书问道:“老禇那里怎么样?他负责对金禾村的合围,罗甫洛和他的帮手不知道抓到了没有?” 陈瑜全道:“天亮之前,老褚就给我传信了,他那里也出了问题,中了罗甫洛的调虎离山之计,在村西。他们把两个教匪点了穴道后绑在马上,让他们先冲出来。我们的人舍不得射马,火铳和钢弩只射中了人,坐下的马也没有停,直接冲出包围圈,豹队的黄队正疏忽了,指挥大队追赶他们去了,追出了五六里才追上,到了近前一看,两个人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了,身上要害中了十余处钢弩和枪子。马上回头去补救,已经晚了,让罗甫洛一共三人两马打倒了我们几个兵冲了出去。” 姚秋山奇怪地问道:“三人?” “对,据受伤的兵士报说,罗甫洛身上好像还是背着一个人,夜黑看不清楚男女。大哥已经被我们救出来了,不知道背的人会是谁?” 苏敏也是一头雾水,说道:“老罗一心想救出卢天赐,除了我,在金禾村谁还对他有用呢?” 陈瑜全浑不在意地叫道:“管他是谁,除了大哥,是谁我们都不怕。” 姚秋山一拍桌子狠狠得道:“走了罗甫洛不要紧,只是飞燕队要好好的整饬一下,一队人愣是让人给耍了。” 陈瑜全接着又说道:“老禇知道后,又带着人分几路追了下去,不知道现在追到没有。” 他们正说着,陆虎又端来了一大盘包子,陈瑜全一见两眼放光,一手抓过一个,两口就消灭掉了,满嘴流油的含糊说道:“还是陆虎会做事,我可是在外面跑了一宿,水都没喝一口,正饿着呢,这一盘包子下肚,估摸着就差不多饱了。” 众兄弟也不说话了,都笑盈盈的看着陈瑜全狼吞虎咽吃着包子,等他吃了差不多了,苏敏给他端了一杯茶,看他一口气喝完,才问道:“红花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济南吗?” 听到这话,陈瑜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缓了缓才回道:“她人还在济南,我没有把罗甫洛劫持大哥的事情告诉她,就是前些时我捎信让她先回京城,她不愿意,说是要回就找到她爹和她爹一起回。她爹对大哥干出这种事来,于国法公理我不能徇私,于朋友义气我不能护短,搞得我……唉,一想起这件事脑袋瓜子都是疼的。” 苏敏接过陆虎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笑道:“老罗不是坏人,就是有点死心眼,他对我除了有些抠门之外,别的还真不错,你看我靠着这张脸,一路上就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给我暗送秋波,这俩月把我美的,想起以前十几年都白活了。”他这些俏皮话一说,连板着脸的陈瑜全都不禁咧嘴一笑。 徐金书和他关系近,在一旁挪揄道:“大哥,这次不会就收了一些秋波吧,好像沂州那两个琴歌双绝、长相可人的小丫头对大哥好像是情意款款,另外还有一个武功高绝的女……” 苏敏连忙打断他的话:“得得得……你们当我是去外面拈花惹草去了么,我那都是被迫的,这些话要是传到怡心和盼儿的耳朵里,我就没好果子吃了。” 姚秋山开玩笑道:“大人现在贵为贝勒爵位,在京城里面的贵胄中也算最得皇上看中的,其他皇室亲贵谁不是福晋、侧福晋、侍妾、格格的一大堆,您年少风流,外面的娇色美娘们就算再多几个,收了也就是了。” 苏敏被他们说的无语,只好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们这些光棍一个女人都没找呐,却上赶的给我这个过来人张罗,是不是拿我开心呀。好啦,说正事。”他把擦完脸的毛巾交给陆虎,慢慢收起了笑脸,正色对陈瑜全说道:“老罗的事情,瑜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对他我会只取其心的,他不是造反的人,即使今后找到了他,我也不会伤他性命,到时候天南海北哪里不能给他容身。我既然把红花给你救回来了,就不会坏了你们的亲事,等此间事一了,回到了北京,我就给你们办喜事。” 陈瑜全几个月来重压在心头的石头,被苏敏几句话就击得粉碎,他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被长辈慈爱地安抚了一番一样,鼻子一酸,眼眶中就充满了泪水,他伸出大手在脸上猛地一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敏拍了拍他的肩膀,徐金书也抓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姚秋山笑意满面的看着他们,连站在后面望着他们的陆虎,突然也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过了许久,姚秋山才轻咳一声道:“大人,卑职已将此间的消息飞马报予了正在赶路的左大人,按照卑职估算,左大人中午前后就会抵达这里,钦差王中堂那里一向是由左大人联络的,估计王中堂不久也会得到大人脱险的消息的。这次为了营救大人,左大人亲赴沂州,坐镇指挥,曾跑遍了沂州七县,日夜筹划,不辞辛劳,可谓用心之至。” 苏敏叹道:“左大人实在是让我少见的钦佩之人,虽交往不长,但与我志趣相投,颇有些神交的感觉,看来今后要多多相互依仗了。” 他们正在屋内议事,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陆虎晓得出事了,他撩开门帘一看,回头冲苏敏禀报道:“公子,是禇师傅来了,好像出事了,他们还背了一个人。” 苏敏等人忙迎了出去,禇肇南满头大汗,面色焦急的疾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飞燕队的黄队正,他身上背着一个人,那人好像受了重伤全身是血,虽经简单包扎,但已经昏迷了过去。 禇肇南还未说话,姚秋山就认出黄队正背着的人正是他安排护卫陈盼儿的周小春,他惊叫道:“怎么会是他,我安排他在莫云镇护卫着夫人,你们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 禇肇南从怀中掏出一块染着血的布来,姚秋山忙接过展开一看,是一封血书,上写几个歪歪斜斜的字“盼儿燕林在手会仙山之行不变”,姚秋山一看脸色大变,将血书递给苏敏,陈瑜全和徐金书忙拢过来一起看,大家都是神色大变。 看姚秋山等人的询问目光,禇肇南细细解释道:“昨夜,我们兵分五路追击罗甫洛,我带着黄队正这路追到了快到郭台庄的时候,在路中间发现了浑身是血已经昏迷的周小春,黄队正知道姚大人安排他护卫夫人的,我们给他灌了口水,叫醒了他,他就说了一句夫人被歹人劫走了,就又昏过去了。这封血书就放在他的身上,像是从衣襟上撕下来,用他的血写的。” 姚秋山与徐金书对视一眼,说道:“看来,在金禾村被罗甫洛掳走的就是燕林,她怎么会在金禾村呢?” 苏敏像是没听见一样,拿着写有血书的衣襟,手微微有些发抖,盼儿,燕林,两个名字不停的在他耳边响着。(未完待续。。) ps:看书的书友,麻烦给点推荐票,鼓励下我。 第二卷 第二百章 周密布置 济南,巡抚衙门。 在巡抚签押房内坐着几个人,分别是苏敏、左清易、陈瑜全、徐金书、姚秋山,还有师爷康时勤。康时勤正在一份一份地读各道府近日上报巡抚衙门的公文:“各地总有少数红阳教死硬分子不服朝廷饬令,有的私下串联活动,有的秘密开香坛,还有的被官府追缉干脆上山落草为寇,近日济南周边零零星星报了一些不明来历匪徒出现的消息,这些零星教匪有可能是流窜到这里,也有可能是红阳教有组织的行动,各位大人不可不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燕队的统领杨健飞奔进来,上前向苏敏行了个军礼,说道:“报各位大人,飞燕队刚刚探听到的消息,有数股不明身份的精壮队伍从北路、西路、南路三个方面已到济南府城外每一路约有百人上下,加起来怕有三四百人之多。在城外,他们聚拢了片刻,又分散开来,混杂在济南府的民众之中向着会仙山方向去了。” 苏敏和姚秋山对视了一眼,心道:“这红阳教还真不简单,不知道这些教匪是不是与罗甫洛有联系,他们搞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阵势,看来这次会仙山交换人质,怕是不会轻易收场。” 姚秋山吩咐杨健道:“着探子再探仔细些,务必要把这些人马的底细搞清楚,他们在会仙山什么位置集结,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也要随时报来。” “得令!”杨健领命就要出去。 姚秋山又追了一句:“你下去传令后不要走了,也进来听听。” 听了康时勤和杨健的报告,左清易叹了一口气道:“红阳教虽已土崩瓦解。但原有的教众有百万之多。除了刚才康师爷说的那些。我这次到沂州亲眼看到了,有些山村的愚夫愚妇还在给卢天赐的牌位烧香磕头,卢天赐为邪教教首,在教众中的影响巨大,他一旦被放归,红阳教难保不出现死灰复燃之势,到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朝廷必然震动。即便皇上有意维护钦差大人。但百官、朝野物议讻讻,后果不堪设想,大人怕是……” 苏敏听了也是一脸沉重,沉吟着说道:“左大人说的这番道理,我已经细细想过,尽管我们是将计就计,以交换为借口,营救人质,顺便引蛇出洞,将未伏法的红阳教余孽铲除干净。但其中的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万一卢天赐逃脱,不说还搞出原来的阵势。只要是在什么地方露个头,就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我思前想后,认为这个风险还是值得一冒的,人质安危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现在残余教匪齐集济南,这是他们最后一点力量,也是仅剩的精华,如果能让我们一网打尽,红阳教就彻底无翻身之日了,基于这些考虑,于公于私我也要赌上这把。” 左清易面色如常像是早已知道结果,点了点头道:“既然苏大人已拿定了主意,左某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不过,大人脱险的消息,我已报予王中堂知晓,王中堂现在还在德州,中堂那里还要大人回旋一二方可。” 苏敏点了点头道:“交换人质的方略部署,苏敏承左大人的情了,王中堂那里,我自会禀明原因。” 苏敏又转头对康时勤吩咐道:“康先生,等会儿你与金书拿着钦差行辕的行文,到山东按察使司要人,将钦犯卢天赐暂收监于巡抚衙门,就说近来章丘县有多股教匪生事,我要讯问主犯口供。” 康时勤行了个礼道:“谨遵大人令,我这就行文,与徐大人一起带衙役去提人。”说完他匆匆地办文去了。 苏敏又要来笔墨,字斟句酌的提笔给王鼎写了一封信,写完后叫来宋铁城,叫他亲自将信送到德州。然后又对左清易道:“左大人,明日八仙山交换人质,我们已作了安排,卢天赐虽然带着一起去,但也只是个诱饵,到时看准机会解救完人质之后,要四面合围捉拿教匪。但新军营人手有限,会仙山周围山峦起伏,地形复杂,怕现有的兵力照顾不过来,还请左大人以我钦差行辕的名义下令,借口剿匪演练,将周边的绿营调动到会仙山周围布防,以备不测。” 左清易笑道:“大人不必将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左某既然不反对,那又何必推卸责任,愿与大人共进退。” 苏敏摆摆手道:“左大人为人苏敏十分佩服,但此事不需多议,就按我说的办吧。秋山,你来说说我们既定的方案。” “是”,姚秋山环顾了四周,说道:“对方约定的时间是九月初九,也就是明天的午时,地点还是在会仙山八仙台,具体就在八仙台东北方的一处铁链吊桥上,那里是南石户顶和北石户顶两座山峰,两山之间不过二十来丈,双峰对峙,陡峭异常,现在两峰之间修了一座铁链桥,估计他们就是看中了八仙台的地形才选的那里。” 左清易问道:“你是说他们会选在铁链桥上交换人质?” “对,教匪预先找好了交换人质后的退路,吊桥这头是叫盘壑谷,从那里逃跑最好不过。谷中是一大片密林,里面树木遮天蔽日,绵延十数里,只要越过了青龙山就可以逃入茫茫大山中,到时候,我们再想要抓他们就有如大海捞针一样了。” 姚秋山显然是前期对会仙山进行了详细的勘察,所以现在说起来头头是道,众人一时都凝神细听,姚秋山接着说道:“据此,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既能解救人质,又能在不放掉卢天赐,这里有三步计划,每一步还有补救计划,即便卢天赐能暂时逃脱我们的手心,我相信也能重新将他抓捕归案。我们的计划是……” 姚秋山详细的说明了行动计划。这是他与徐金书、康时勤前期反复讨论确定的。此时根据新的情况又做了必要的修订。可以说细致入微,将盘壑谷的所有可能逃脱的地方都布置上了足够的人手,就好像在谷里织出了一个大大的口袋,可以将里面的一切都装进来。最后他又补充道:“当然,我们在前期计划的基础上,又加了后手,万一在谷中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抓捕他们的时候。要在盘壑谷的出口的险要位置布置好强弩和火枪,到时候以强弩和火枪封锁道路,后队再追击掩杀过来,让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苏敏前面他姚秋山粗略的说过一遍,到这时又想起一事,追问道:“秋山,你说的唯一通道可确实?如此大的区域,难道就没有别的通道?” 姚秋山一招手,在旁边站立的杨健,从身后摸出一卷图纸来。在厅中的八仙桌上摊开,原来是一张八仙台附近的草图。姚秋山指着地图说道:“各位大人请看,教匪选择这盘壑谷,有其利也有其弊,这里虽便于他们逃脱,但也是像老鼠钻进了一个大大的风箱一样,只有一前一后两个出口。这盘壑谷的形状就像一只大大的红薯,两头尖中间粗,四周都是陡峭山峰,耸立千丈,猿猴难攀,偶有几处易于攀爬的地方,我们都可以事先安排兵士守卫,可以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武艺高强之辈,也不可能一边攀爬一边躲避枪弹。而且从这些口子出去,多是荒凉的碎石滩,不能躲藏,在碎石滩我们再放上一小队人马,即便有侥幸攀爬过来的教匪也逃不掉新军营精锐的进击。” “那风箱的另一个出口是哪里?”苏敏问道。 姚秋山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就是这里,在青龙山的二峰与三峰之间有唯一的通道,是个天然的通道,称为邹关,在这几处我们已经埋伏好人马,以劲弩和火枪封锁通道,一个人一匹马都跑不出去。” 苏敏问道:“这里如此险要,教匪要以此为逃命的去路,怎么会事先不做准备,若是事先在这里放置重兵,教匪定然知晓,就一定不会走这条路。” 徐金书笑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计议好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先在这里放上少量的兵马,教匪一定会有所举动,调走我们的人,到时我们会装作上当,放弃隘口。其实,另一队真正的把手关口的人马会从小路飞驰到此处,关好大门,好瓮中捉鳖。” 姚秋山接着说道:“如果教匪来的仅有数人,那我敢说他们一个跑不出去,如果来了刚才说的三四百人,也不用怕,在盘壑谷我们准备了好大一张面皮,包个四五百人也不成问题,” 左清易一边听一边思索,没发现什么漏洞,他点点头,问道:“姚大人这个布置我看是面面俱到了,只是你们的人马可够分配?是否需要我再从周边州县的几个绿营再调些人马来,归你调遣。” 姚秋山拱手施礼道:“谢左大人,会仙山地形复杂,人贵精而不在多,各部人多指挥混乱,反倒怕给教匪以可乘之机,我已秘密将新军营全军调回,全军二千五百余人,马步骑都有,火枪、强弩配备齐全,到时应付各种情况应该是尽够了。只要左大人布置好外围的绿营,捉拿零星漏网之鱼就行了。” 苏敏环视了众人一圈,看大家都无异议,就朗声说道:“好,既然以安排好了,那明日就按照此议行动,秋山和康时勤负责八仙台吊桥交换人质,瑜全负责盘壑谷山顶和周边的防务,金书和杨健负责邹关的关门打狗,我则居中策应。左大人坐镇邹平县城,督军绿营围剿漏网教匪。并以钦差行辕名义下令各地道府州县衙门,警惕地方,防止红阳教余孽乘机闹事。” 苏敏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陈瑜全接着道:“在会仙山中,如若有教匪愿意投降,也可网开一面接收投降。” 众人一起起立,拱手行礼,大声领命道:“谨遵大帅将令。”(未完待续。。) ps:看书的书友,给投点推荐票把。 第二卷 第二百〇一章 会仙山上(上) “会仙山山势陡峻,北有石船谷,南有盘壑峪,绝顶深涧,三面环绕,皆奇险莫攀,独西坡几线羊肠小径可至其巅。盘壑谷口,双峰对峙,南石户顶、北石户顶陡峭相望,盘壑谷中,草木葱茏,涧水萦回,景致幽僻。”——《邹县县志》 九月初九,重阳登高。 清晨,天刚微微亮,晨雾中掩映在林叶中的小径一直蜿蜒向上,此时天色尚早,济南城来这里登高的文人墨客大多还刚刚出城,只有少数爱玩的人,昨夜住在山脚佛寺里,这时三三两两的开始登山了。与别人两三人一伙的不同,在会仙山西坡的上山小径上就走来一行人,一共七人,六男一女,这伙人衣着普通,但一个个器宇不凡,其中一位俊美的有些过分的公子特别引人注目,他们就是苏敏等人。禇肇南和陈追雪夫妇是姚秋山一定要派来保护苏敏的,他们三人衣饰较为华美,像是主人家的兄嫂带着兄弟一起出游,陆虎扮作了长随,豹队黄队正和另两位好手扮作了家人保镖。 他们的目的地是会仙山山顶八仙台,姚秋山建议苏敏在山顶最高处居中策应,既可以观测吊桥上的人质交换的情况,又便于指挥各路人马围追堵截。正值重阳日,届时八仙台上定然热闹非凡,除了跟着苏敏的几人,姚秋山又派了些豹队的人扮作士子,三三两两的散布于周围,有在他们前面的,有的跟在他们后面。负责担任护卫事宜。稀稀拉拉的队伍。在这里并不打眼。 因交换人质的时辰定在了午时,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姚秋山率领大队人马押解卢天赐稍晚出发,他们只需在午时之前赶到八仙台就行了。 小道羊肠,山路上铺的都是粗粝的青石板,茂密的枝叶覆盖在小道上,只有零星的光亮透进来,显得幽静至极。路边铺得都是厚厚的腐叶。苏敏和姚秋山带着大队人马昨夜连夜从济南出发,为了不惊动教匪,他们没到邹平县城,新军营事先对邹平县一处废弃的寺庙进行了简单的修整,大队人马就在寺庙中作了短暂的休整,天不亮就按照各自的任务出发了。 苏敏等人一大早就骑着快马飞驰到了山脚下,黄队正将装扮成士子的护卫兵士,一一分配,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最近的离他们不足百多丈,最远的也不超过二百丈。要是有突发情况,前面的片刻之间就可上前支援,后续护卫人员也能及时赶到。 因事先得知这山中藏有大量乔装改扮的教匪,自上了山后,陆虎就非常紧张,他装作随意的在山上捡了几块山石,一边走,一边在手中抛玩着,这些不起眼的石头,在他的手里就成了可以伤人的利器。 苏敏看他紧张的样子,不禁低声笑道:“虎子,把身体放松些,离午时还早着呐,山里就算有教匪,也不会这个时候现身。我们这是重阳登高,是散心游玩来了,你绷着身子,板着脸,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怕教匪看不出来我们的行踪吗?” 黄队正也笑道:“公子说的是,小虎子你怕啥,有我们在,不管来了什么人都不用你出手,到时你只要护着公子就行了,我们包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他拍了拍身后背着的鼓鼓囊囊的背囊。 陆虎白了他一眼,讥道:“看不起人怎么的,你那玩意儿有我这两手方便吗?等你射出一箭,射倒一人,我十块石头就把十个人放倒了,你说是谁厉害。” 黄队正一听也急了,分辨道:“你的石头能扔多远,超过了五六丈就算给人挠痒的了,我们的钢弩……” “好啦,好啦,都少说一句,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卖了,就不怕隔墙有耳么,要是草丛树后蹲着个教匪,我们这群人不是漏了底。”苏敏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他平时对待属下并不严厉,但凡是正色说出的话,分量很重,陆虎忙伸了下舌头,不敢言语了。 见气氛有些紧张,苏敏就笑着转移话题道:“每当佳节倍思亲,要是在北京,重阳节该吃重阳糕了吧,小时候盼儿总是偷他们家的糕饼给我和弟妹吃。唉,你们家乡过重阳都吃些啥?”苏敏说着说着,不免又扯到了陈盼儿的身上,心情有些沉重。 说起老家的风俗,陆虎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小时候,过重阳节,我娘就把菊花花瓣摘下来,揉到黄米糕中,做成菊花糕,真的特别好吃。去年过重阳节,夫人在府里也做了,用了上好的红糖和白面,不知道怎么着,我觉得就是没有我娘做的好吃。” 禇肇南拍了他脑袋一下道:“饿你小子三天,什么都好吃了!” 陈追雪也插话道:“在我们老家,重阳要喝萝卜汤,说是喝了萝卜汤,全家不遭殃,家家还烙焦饼祭财神。嘻嘻,每次我娘烙出的饼,还没等上祭呢,就被我们兄弟姐妹吃完了,害得我娘一边骂一边又和面,重新烙饼。” 他们一边说笑,一边爬山,苏敏也不觉得累,不多时就爬上了半山腰。前面是一个倒“丫”字形的岔路口,路边依山修了一座歇脚的凉亭,此时时间还早,剩下还有不到一半的路程,苏敏看了看周围风景不错,就提议在凉亭中歇一歇,众人都在凉亭中坐下。黄队正发了个暗令,前面、后面跟随的护卫看见了,也都找地方停下,装作休息的样子。 苏敏坐在凉亭中,吹着凉风,看着对面山峦叠秀、深涧幽谷的优美景致,两日来疲惫、压抑的心情也是一振。这时,从另一边的岔道上来四个人,看服饰,是两个穿着儒生服饰的士子,后面跟着两个长随模样的人,两个长随一人挑着担子,一人背了个大包袱,几人不急不慢地走了过来。 黄队正马上紧张起来,他向同伴使了个眼色,随意将背囊移到了胸前,双手搭在背囊上面,解开绳扣,准备一有风吹草动,拿出钢弩就可击发。黄队正的同伴,摘下帽子,扇了扇风,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前后休息的护卫立马都站起身来,随时准备策应。 两个士子打扮的人,走在前面的一人年岁较大,接近了四旬,面目和善,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总在微笑,后面跟着的一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两人漫步走进了凉亭,两个长随则在亭子外面随意找了一个地方歇脚。 为首的一人一进来,就抱拳道:“各位兄台有礼了,你们也是到八仙台登高的吧,我们兄弟俩早起爬山有些累了,不知在这里歇歇,可扰了众位的雅兴?” 禇肇南看了一眼苏敏,站起身拱手回道:“我等正是到八仙台登高的,此时也歇够了,就将此地让给兄台吧,我等先走一步。”说完招呼大家上路,那人也不说什么,随意坐下,看着苏敏等人离开。 走了一会儿,黄队正凑近禇肇南道:“大公子,这些人好像与平常人有点不同。”为了掩人耳目,禇肇南叫大家称自己为大公子,称苏敏为二公子,装作一对堂兄弟带着家眷和长随出来登高。 禇肇南低声回道:“这两人都会武功,那个年纪轻的学过八卦门的一些功夫,年长的这个气息内敛,看不出路数,肯定不是好相与的,就连那两个长随也是肌肉结实,显然是练过武的。” 黄队正道:“那他们就是乔装的教匪啦?” 陈追雪道:“山东人好武,读书士子也有练武的,士子会武也很平常,不能据此就说他们是教匪。” 禇肇南道:“不管怎么说,小心为上,你多注意着他们。”黄队正点头称是。 他们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向上爬,没想到,刚才那两个士子竟然从后面快步赶了上来。年长的士子走到近前,还是那幅让人亲近的面容,对禇肇南客气道:“兄台,我们也算有缘啊,又碰到了,路途寂寞,不如在路上谈文论诗一同上山如何?” 禇肇南微笑着回道:“兄台误会了,我可不是雅人,就是一个逐臭的商贾,谈文论诗可真是强人所难了。” 来人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笑着道:“哈哈,我说是有缘人吧,要说起在下,逐臭的程度一定不亚于兄台,读书论道不过是消遣罢了,兄台可听说过泰记车马行吗?。” 禇肇南心中微微一惊,泰记车马行在山东、安徽、河南三省可是名声不小,主营车马运输,占了整个行当近五成的生意,是山东第一大车马行,兼营的客栈、酒馆、当铺、货栈也是到处开花,一说起泰记,三省连接之处的人几乎全都知道。 禇肇南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随意问道:“哦,听说泰记的大掌柜的姓路,不知兄台与路大掌柜是怎么称呼。” 来人微微一笑,说道:“路某不才,正是泰记大掌柜。”(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〇二章 会仙山上(中) 禇肇南听说对方就是泰记的大掌柜,不由得一呆,刚才在凉亭的时候,看出他们武艺高强,他就怀疑对方的来历不明,没想到对方不但主动亮出了身份,而且还是闻名全省的商家大贾。如果说是冒充的也不像,如果他们真是教匪装扮的,为了掩饰身份,随便说是一个小地方的商人,别人也无法核实,现在自认是全省最大车马行的大掌柜,难道不怕被人识破吗? 禇肇南有些动容,拱手道:“没想到先生就是泰记的路大掌柜,失敬,失敬,听说泰记在短短十年一下子就起来了,在鲁豫等省更是无人不知,在下以为掌管泰记那么大家业的一定是位商界奇英、年高望重的老先生,没想到先生这么年轻,定是天众奇才,斗胆请教台甫?” 路大掌柜也很客气,拱手还礼道:“不敢,贱名路乘风,哪里有什么奇才,泰记只不过商运亨通,顺风顺水,再加上各路朋友提携,才到了今日的局面。呵呵,不知先生是哪里人?在哪里发财?” 禇肇南随口有真有假地编道:“在下姓楚,本是河南归德府人氏,学文不成,便弃文习武,现在在京城开了一家武馆教授些徒弟糊口。因内人是山东昌邑人,这次回来探望岳父大人,适逢佳节,听说这会仙山是个好去处,便携内人、表弟和几个徒弟一同来游玩一番。” 路乘风指了指身后的同伴也介绍道:“这是我的族弟路桐,我们本是从泰安到济南去处理一些杂务的,路过这里。会仙山我来过多次了。可是族弟没来过。他贪玩非要上山来看看,我也就陪着来了。” 禇肇南有意试探,故意把话题往泰记的生意上扯,路乘风也不在意,问什么,答什么,生意经说得头头是道,连泰记内部是怎么运转的。各地的经营状况也介绍了一番,苏敏在旁边注意听着,不由得心中暗自点头,不得不承认,此人确是泰记的大掌柜,换作旁人是没办法说的这么详细。但这个特别的时候,来到这个特别的地点,不由得不让人生出提防之心。 说完生意经,路乘风又说起了练武的事情,主动说族中弟子有习武的传统。不管是什么人,都是族内请了老师。教授武功,泰记崛起后,为了家族产业,更是大兴此风。说着说着,他又请教了禇肇南一些练武上的问题,当听说陈追雪是八卦门的传人之后,就一指身后的路桐,说道:“我这族弟,也被高人传授过一些八卦门的功夫,练得马马虎虎,有机会还要大嫂指点一下。”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路乘风浑不在意前前后后的人,只是与禇肇南说个不停,间或与苏敏交谈两句,一行人不知不觉就上了山顶。 与山路的崎岖险峻不同,山顶上地势平坦,还建有不少屋舍,时间还早,众人先在里面游览了一番,其中规模最大的一个是七圣堂,取佛教七圣者之意,另一个是金母祠,这却是道家建筑,苏敏对道家了解不深,看着“金母”二字略有踌躇,路乘风忙解释道:“金母即是我们常说的王母娘娘,是道教全真道的祖师爷,掌管三界十方的女神仙。”路乘风好像知识面非常广,不论是七圣堂还是金母祠都说的头头是道。 当他们游览完了,禇肇南叹道:“路先生不但是商界奇才,而且对三教九流都有涉猎,与我辈只知道舞棒弄枪的人一比,实在汗颜啊。” 路乘风摇摇手谦虚道:“路某是在外面讨生活的人,见的多了就记住了一二,今日虽说是偶遇各位,但路某与楚先生、楚大嫂,还有这位徐贤弟,都是一见如故,路某为了登高,略备了些酒食,那八仙台是个看风景的好去处,不如我们就一同以美景佐酒,再畅谈一番如何?”为了避嫌疑,禇肇南取了徐金书的姓,说苏敏姓徐,叫徐书,是个刚刚中了秀才的书生。 今日事关重大,禇肇南不愿多事,刚想找个理由拒绝,苏敏却说话了:“路先生诚意相邀,我们兄弟哪有推辞的道理,如此良辰美景,正好趁此机会,向先生请教请教。您说是吧,大哥?” 禇肇南一愣,忙顺着说道:“是啊,是啊,来了就是要好好玩乐的,自然是大家在一起,喝酒聊天痛快一些。” 他们到了八仙台上,台上已有了一些早起上山的人,他们聚在唯一的亭子里指点远处的风景,论文作诗,热闹得很。禇肇南不愿过去凑热闹,就在台上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众人又搬来一些石头当做凳子,苏敏等三人加上陆虎,还有路乘风兄弟二人,六个人围成一桌,路乘风的随从将酒食从挑担里端出来,一一摆到石头上。 在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看到北石户顶和南石户顶中间的峡谷,两峰之间的吊桥也是一览无余。远处层峦叠嶂,雾霭蒙蒙,一派山河美景,坐在这里饮酒观景的确非常惬意。 苏敏和路乘风在会仙山顶把酒看景论文,与此同时,在山下的太白观中,罗甫洛也在与一个人交谈。 罗甫洛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一位四十余岁的汉子,过了良久才皱着眉头说道:“田顺,你是决意不说陆通的去处了吗?” 被称为田顺的汉子恭恭敬敬地回道:“回罗老爷子的话,我不是说了吗,我们陆帮主是出去为您办事去了,这会仙山已经被官兵或明或暗围得水泄不通,要想平安脱困,那得细细谋划一番,陆帮主出去就是为了这事,等一会儿在下陪您一起上山,到时您只要按照陆帮主的安排行事,保准您和圣祖上下都平安。” 罗甫洛问道:“你是陆通帮中的什么人?” 田顺笑道:“你别问这么多了,我这么给老爷子说吧,陆帮主对我有恩,这恩要是报起来,把我的小命给陆帮主卖十次也就差不多了。我虽脑子不好,也看出来了,陆帮主为了老爷子不但把十几年拼出来的兖州帮会给散了,而且连命都豁出去了,您还这么穷根问底的,在下就没办法了,能说的都说了,帮主交代不能说的,您老也问不出来。” 罗甫洛无奈,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们怎么带人上山,你们是怎么安排的?到了山上的铁链桥,交换人质的时候,又怎么保证官府不耍诈?” 田顺指了指自己挑进来的担子,说道:“老爷子,那两个女人除了被您封了穴道,刚刚我还给她们灌了点迷药,上山的时候把她们装在这副担子里,您扮作上山敬香的财主,我就挑着担扮作您的伴当。”田顺说着掀开担子前后两个竹篓子的盖子,里面空间不小,装两个人绰绰有余。 田顺又说道:“到了山上的铁链桥,我们要求在桥中间交换人质,我挑着担子,官府也要把圣祖带到桥中间,您老武艺高强,世上不可能有人一招之内将您制住,桥上两边仅有两个铁链相拦,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人若是跌下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要是动起手来,官府难道不怕我将两个女子扔下去吗?所以官府在那里必不敢轻举妄动。” 罗甫洛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交换人质之后,如若官府以强弓硬弩火枪射杀我们,又该当如何?” 田顺微微一笑道:“那就是我的事了,您看看这两个盖子。”说着田顺将两个盖子递了过来,罗甫洛伸手接过,手臂一沉,两个盖子,虽状似藤条所编,却实际上是由精钢浇筑的,每个重量只怕有七八十斤,田顺拿它们却举重若轻,可见其臂力惊人。 田顺接着说道:“如果当您带着圣祖回转的时候,您只管快速离开,官府若不讲信义,我会双手持这两面精钢所筑的盾牌,为您挡箭挡枪,保证您和圣祖安全回来。” “之后呢?如何保证圣祖脱困?” “您带着圣祖回转之后不要停留,也不要管我,只需快速离开铁链吊桥,有人会给您带路,你们沿着盘壑谷的小路下去,走个四五里就到了一处瀑布所在,瀑布下有一深潭名为深云涧,到了深云涧自然还有人接应你们,您只需听从接应之人的指点,逃出会仙山应该没有问题。出了山,陆帮主帮您找了一处偏僻之处躲风头,就在微山湖东侧的一处无人小岛上,人迹罕至,您到了那里会有人照顾您,等一二年后风头过了,您就可以随意了进出了。”他又掏出了一把形状古怪的铜钥匙,交给罗甫洛道:“微山湖的何家渡口,找一位张老三的船老大,把这把钥匙交给他,他就会带您去了。” “那陆通呢?他怎么办?”罗甫洛追问道。 “陆帮主说了,他要是没事,等事了了后,一定会到岛上找您的。”田顺答道。 “哦。”罗甫洛答应了一声,再也没说话。 田顺冲罗甫洛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老爷子,时辰不早了,您准备着,我出去交代一声,咱们就要上路了。” 等田顺出去,罗甫洛将身上衣服准备停当,将短木棒插在后腰,又小心撸起袖子,检查了一下绑在前臂的几枚泛着蓝光的钢针,然后盘膝在炕上坐下,静等田顺。(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〇三章 会仙山上(下) 八仙台上。 摆好的吃食非常精致,有苏州的糟鸭,有江陵的蟹饼,有北京的卤八件,加上济南府兰桂坊各式精美点心。酒则是装在一只不起眼的酒坛子里,上面贴着红纸,上书“泰记蒸酒”。路乘风亲自拍开酒坛的泥封,一股醇厚的奇香飘逸而出,苏敏闻了顿时精神一震,路乘风先给自己倒了半碗,然后准备给苏敏倒酒。 陈追雪对酒不放心,用自己的碗拦住,接了半碗,放到鼻下一闻,脱口而出道:“好香的酒,把我的酒虫都引出来了,离开家乡十年了,好久没有闻过这么香的重阳米酒了。” 路乘风微微一笑道:“楚大嫂先不慌忙称赞,先喝一口尝尝再说。”说着又给路铜面前的酒碗倒了半碗。 陈追雪端着酒碗看去,酒色微黄而清亮,略微有点粘稠,配着金边细釉的酒碗,如同盛了一碗琥珀酒。酒香袅袅,时有时无,有时异香扑鼻,无时似有余韵,与多年喝惯的重阳酒大有不同。抿一小口,微凉的酒液,立刻浸润到了口腔的每一处,像是用无数条鹅毛细绒挠着口中的味蕾,陈追雪不敢在嘴里过多停留,一口咽下,刚才还微凉的酒汁,下喉之后,竟变得有些微烫,顺着喉管一泻而下,整个胸口感觉都是热血奔涌,让人忍不住哈了口气。 路乘风笑盈盈的看着陈追雪,问道:“楚大嫂觉得此酒如何?” 陈追雪刚抿住嘴,忍不住又哈了口气,面色严肃地说道:“与我们家乡的重阳酒。有些相同。又不同。这种酒实在是特别,路掌柜你这酒可不同寻常啊,喝了之后难免要让人……” 她这话一出口,褚肇南和陆虎身子紧绷了起来,酒桌上的气氛有些紧张,路乘风却毫不在意,笑着问道:“大嫂说说,这酒有何特别的?” 陈追雪此时才展颜一笑道:“这酒今日喝了。看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他日要是想喝了没地方买,心中不免要狠上我们路大掌柜了。”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陈追雪说完冲苏敏点了点头,暗示此酒中没有问题。 陆虎还是不放心,自己端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大半碗,然后一口气喝干,捂着胸口直哈气,过了好一阵才喝道:“好酒!”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路乘风连忙给大家都倒上半碗,说道:“此酒最是随和。适合闺中美人轻酌慢饮,也适合关西大汉抱觥痛饮。来,我们学学这位小兄弟就一起干上半碗。”说完率先一饮而尽,苏敏也是仰头一口喝干,感觉更是痛快。 路乘风一口酒下肚,酒兴上来,看起来非常高兴,让随从又拿出一坛酒给黄队正等人喝,黄队正笑着摆摆手道:“谢大掌柜的了,师傅吩咐练童子功时不能饮酒,我等吃点干粮就好。”说着从背囊中掏出两块面饼与同伴分吃了,黄队正自从在金禾庄吃了亏,姚秋山虽只说了两句,没有责罚他,但他心中暗暗发誓,办差时再要打起万分的精神,一切小心不能出丝毫纰漏,更何况今天是护卫着苏大人,更是责任重大。 路乘风被拒绝,也不在意,坐下来指着这坛酒说道:“大家可知道此酒叫什么名字吗?”他环视了一圈,看大家都是一脸茫然,就笑着说道:“也怪路某卖关子,此酒本就是在下自己酿的,原来就无名,呵呵,不过我给他取了个名,叫七哈酒。” “七哈酒?为何是取这个怪名?”苏敏对此很感兴趣,追问道。 见有人凑趣,路乘风更来了精神,他指着酒坛细细说道:“我们山东民间所酿的重阳酒,用的是上好的糯米和酒曲,有的还加上菊花,只要糯米和酒曲选好了,酒质就算上乘了,不过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有一年,我行商到了贵州的苗寨,喝了他们酿造的糯米酒,感觉非常清冽醇香,就多问了一句,原来他们放了一种东西?”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用筷子夹起块牛筋放到嘴里。 陆虎性子急,忙问道:“加的是什么,可是什么山中的奇珍药材?” 路乘风笑着摇摇头,将牛筋咽下才开口道:“说起来大家都不信,里面多加的一样就是猪板油。” “啊?”大家都是一惊,谁都没有想到。 路乘风接着又说道:“回来之后,我就照着苗家的方法酿酒,酿出来十多坛子,品尝后滋味平平,总觉得差点什么味道,口感甚至还不如本地酿的糯米酒,就把这十几坛酒随意放在库房中不管了,差点就将它们忘记了。” 故事讲到这里大家都知道,下面一定有奇遇,都静心听着,只听路乘风继续讲道:“有一次,下面一个管事的因为贪渎公帑,被我发现,还未来得及处罚他。他一时害怕,就买了点砒霜,从库房中随便搬了一坛子酒,将砒霜投了进去,喝了几口,心里却又害怕了,不想死了,找我来求饶救命。我本不打算要他的命,就找来郎中给他解毒,谁知郎中来了后却看不出中毒的迹象,有人将那坛加了砒霜的酒拿了来,让郎中试试毒,一时间满屋子就是酒香,酒里什么毒都试不出来。” 苏敏叹道:“异数,此酒的出世真是异数。” 路乘风接口道:“真如徐贤弟所说,我猜那贵州苗寨之所以能酿出好酒,也应该是山泉水中掺有微量砒霜的缘故,发现了这个秘密后,我又耗了一年多的时间,不断调整猪油和砒霜的比例,特别是砒霜,加少了不起作用,加多了就成了毒酒,连试酒的狗都毒死了三条,才终于配出了这种七哈酒,普通人喝了一碗此酒,要连哈七口气,才觉爽快。”路乘风说完环视了大家一下,又带着戏虐的表情说道:“知道了这酒中掺有砒霜,列位还敢再喝这七哈酒么?” 苏敏微微一笑道:“路先生,你能酿出此酒,固然有碰巧之处,但没有一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就算知道秘方也决酿不出此酒。不过世间没有完美之物,此酒即便美味,因其中加了砒霜这种毒物,终究不能常饮,日子久了还是伤身的呀!”说完,他饶有深意的看了路乘风一眼,路乘风嘿然一笑,也不答话。 苏敏在剿灭卢天赐之后,即有所猜想,红阳教在直鲁豫皖四省同时起事,一夜之间四省处处狼烟,十二个时辰之内一个州城、十数个县城陷落,在没有远程通讯工具的时代,几省串联通知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从这点可知,红阳教一定有一个暗中串联各地香坛的快速响应网络。 在击溃红阳教的叛乱队伍后,从抓获的头目口中审问了解,却没有丝毫线索,苏敏后来安排人暗中查访了各地的镖局、帮会、漕帮、大车店等,均没有什么令人怀疑之处,后来善后事宜繁杂,万事皆需他处理,就将此事放在了一旁。 今日碰到了路乘风,半日的交往,让苏敏一下子对他非常感兴趣,泰记下面有车马行,还有大车店、客栈、酒楼、商栈,这是个非常完美的能够支持战事的组织,它能够向各地秘密而快速传递消息,还可以转运粮草、兵器等战略物资,酒楼、客栈又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关键的是泰记生意到达的地方,就是红阳教起兵危害最大的地方,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如果说泰记就是红阳教的秘密组织,掌管这个秘密组织的一定是卢天赐的心腹,朝廷的旨意已经颁发天下,秋后就是卢天赐行刑的时限,教主的覆灭,于私于公都不是他的心腹想看到的,这个时候泰记的大掌柜出现在会仙山就说明了一切。 苏敏对这个路乘风越来越有兴趣了,一边慢慢喝着酒,一边天南海北的聊着,苏敏的知识面广,路乘风走南闯北见识多。一桌上只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的热闹非凡,商道、民风、政事等全都涉及,众人一时都插不上话。 路乘风看着苏敏眼中露出异色,突然笑道:“徐贤弟大才呀,秀才的功名实在是屈才呀,他日中举、金榜题名也不是难事,不知贤弟对于入仕有何看法?” 苏敏微微一笑,说道:“小弟从小读书,虽见识有限,但也有些感慨,我将自古以来的读书之人分为三类。” 路乘风感兴趣道:“噢,如何分法?” 苏敏说道:“三类中,小弟最佩服的是前两类人。这第一类是平淡人生的读书人,甘于以一技之长,或悬壶济世,或设席授徒,或务农经商,或修桥铺路,力所能及的做些与人有益的事情。路兄也可以算是这一类,不但使手下数千人养家糊口,还能流通货物与民方便。” “呵呵,路某是读书不成,才走此道的,读书人算不上了,贤弟谬赞了。”路乘风谦虚道。 苏敏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这第二类是硬脊梁的读书人,有拳拳报国之心,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于是寄情山水,放浪行骸,游戏笔墨,隐逸人间,他们虽不能为小民添什么福祉,却也留下足以光耀中华的华美篇章,为世人所敬仰。” “嗯,不错,这类读书人的确为人敬佩,那第三类读书人呢?难道贤弟就不齿他们吗?”(未完待续。。) ps:书友有心就投点推荐票吧 第二卷 第二百〇四章 米坛故事 苏敏道:“并非不齿,只是有所看法,小弟恰恰想做的是这第三类人。修齐治平,中国读书人还是把读书做官作为正途,这也没错,不当官,你就不能做事,要想做点事,就必须当官,小弟也想做点事,所以入仕也就是必由之路了。” 路桐冷笑道:“呵呵,又是一个想当官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不当官哪里来的黄金和美女呀,不冲着这些谁去当官呀。” “你……”陆虎听了,气得脸变得通红,因为怕泄露苏敏的身份,不知如何反击。 陈追雪却开口道:“当官为了钱财美女却也不见得,我虽是个大字不识的妇人,也听说书的说过,古往今来,武有岳武穆,文有文天祥,为国为民的,谁又是爱财、爱美女了?” 路乘风一拍大腿,举起酒碗说道:“楚大嫂说的好,就冲这话,路某敬你一碗酒。”陈追雪笑嘻嘻的端起碗喝了一口,路桐“哼”了一声也就不言语了。 苏敏又接着说道:“做官也有做官的不同,有为了做官出人头地的,有为了发财的,做官的发了财只要不过分,还能为老百姓做点事情,在老百姓心中就算是好官了。有时候这种官又太少,多的是捞钱讨好上官,升了官又捞钱又讨好上官的人,不捞钱的官在官场里简直就是异类了。” 路乘风用闪烁的眼神看着苏敏,又问道:“徐贤弟说的透彻,十多年我与各种官打了无数次交道。官场就是这样。黑的踏不进脚。那贤弟又为何想入仕呢?” 苏敏笑道:“设立官职管辖万民,自三皇五帝时就有了,相信今后也不会消失,既然官职是必须存在的,那品德高尚的人,立志修齐治平的人,为啥要远离世事呢?自己多占一个位置,险恶之人就少一个位置。能攀上一个高的位置,发挥的作用就更大一些,也许我们做的不多,不能够影响到这个社会,但做了,尽力了,我们自己也就心悦神服了。” 路乘风想着苏敏的话,突然沉默了起来。 众人一时无语,都是喝酒吃菜,欣赏美景。 禇肇南突然站起身来。脸色微红,身子有些摇晃。向路乘风拱手告罪道:“路先生,楚某酒量浅,这就有些头晕了,恕我告退,在旁边歇一歇。”说完自己摇摇晃晃走到一块大石前一下坐倒,靠着大石上睡着了。 陈追雪冲路乘风赔礼道:“拙夫不胜酒力,失礼了。” 路乘风笑道:“无妨,无妨,率意而为正是男儿本色,有何失礼?”他又回头对一直没说话的路桐道:“路桐,你不是说在八卦门的内功上,还有些难解之处吗,正好今日碰到了楚大嫂,不好好请教一番,真是错失了好机会。” 路桐摆手道:“今日重阳,正是饮酒玩乐的日子,谈枪论棒,别煞了风景,再说小弟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敢在行家面前抖落。”说完有深意的盯了路乘风一眼,路乘风装作没看见,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 陈追雪看了一眼苏敏,忙笑着说道:“什么行家不行家的,喝了路掌柜的好酒,当然要出点力,路桐兄弟来,跟嫂子来拆两招,别说请教,就是像同门练武,切磋一下。”说完也不客气,一把拉住路桐的衣袖,就把他扯起来。路桐没办法,又不能当场发飙,只好站起来,又对路乘风拱手说道:“大哥,出来时婶娘就叮嘱了,说您身体有亏,没有药可以补,饮酒不能过量,还请节饮。”路乘风听了脸色一变,又马上恢复了常色。路桐说完就被陈追雪拉走了,陆虎也借故,躲到一边与黄队正说话去了。 众人离去,石台上只剩下苏敏和路乘风了,只听苏敏问道:“听说泰记十年前还是籍籍无名,不知路掌柜是如何经营的,能够在短短十年中一手拉起了这么大一家业。” 路乘风并无骄傲之色,苦笑一声道:“发家?嘿嘿,不值一提,十年时光恍如昨日,现在想起来,如今虽锦衣玉食,但万事束缚,真觉得还是未发迹之前的日子还过得快活些。” 苏敏幽幽地道:“看来路先生过的并不如意,不过世间没有后悔药吃,只有在以后的道路上看清楚人或事,做明智的选择,别再一错再错了。” 路乘风突然一笑,说道:“徐贤弟,在下只是佳节感怀,随便发一些感慨,你怎么知道我后悔了,我如果不是经商成为大贾,现在我可能还是一个在乡间教几个蒙童的私塾先生,每日里数着米粒过日子,连衙门里的一个小卒都能对我呼来喝去,随便一个乡间的土财主就能让我破家。如今,我山珍海味已看不入眼,出入车马,手下驱使的走卒以千万计,见了县太爷可以称兄道弟,为人如此夫复何求!” 听了这番话语,苏敏反而笑了,说道:“路先生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个小时候我的奶奶给我讲过的故事,不知道路先生愿不愿意听我絮叨絮叨?” “本是无事,说出来且听一听也罢。” 苏敏轻声说道:“这个故事讲的是一只耗子,它生活在一个穷苦的村子里,鼠命困苦,每日里过的不好,不是被猫追,就是饿肚子。有一日它偶然进了财主的米仓,走着走着忽然掉进了一个窄口的米坛子,里面装了大半坛子的白米,本来耗子一开始可以爬出去的,可是这里看起来有怎么吃也吃不完的白米,还少了讨厌的猫,因为米坛子口太小,猫是进不来的,你说耗子怎么舍得出去。” 听了故事的开头,路乘风就知道了故事的结尾,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只听苏敏继续说道:“于是,耗子就住在了坛子里,每日里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等到米被吃了一些了,坛子里的米下降了,坛子口太高,耗子才发现凭自己的力量是不能出去了。这时,它心里开始有些发慌了,可是一看到还有这么多米,耗子又释然了,他想如果出去,说不定不是被猫给吃了,要不就是被饿死了,这里不是更好吗?于是它又埋着头继续吃。”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苏敏看了看凝神听故事的路乘风,问道:“路先生,你说这个耗子,今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路乘风有些局促,丝毫没有了一路上的潇洒从容,他嚅嗫了一下,回道:“是不是耗子吃完了米,就饿死在坛子里。” 苏敏笑道:“我奶奶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这么问我的,我的答案也和路先生的一样,可是却错了。” “……” 苏敏继续解释道:“耗子后来在米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就被米坛的主人发现了,主人却没打死耗子。因为剩下的米已经被耗子弄脏了,就算打死耗子米也没用了,主人就干脆继续让耗子继续生活在米坛中,想看看最后耗子吃完米被活活饿死的样子。可是当有一天,主人又揭开米坛想看看耗子时,发觉耗子已经死了,而米坛里还剩下不少米,” “……” “原来,耗子不是饿死的,而是被自己折磨死的。它看到米越来越少,自己又出不去,想着吃完米,没东西吃饿肚子至死的惨状,不免有些焦虑,这种焦虑与日俱增,直到后来身体再也不能承受了,就死在了它钟爱的白米上面。” 苏敏讲完了故事,看了看还在愣神的路乘风,问道:“路先生。”路乘风没有反应,苏敏端起酒碗,冲路乘风又加大了声音喊道:“路先生,请了。” 路乘风这时才猛然听到,手忙脚乱地拿起酒碗,说道:“徐贤弟,哦,不,徐先生请了。” 苏敏喝了口酒,又笑着说道:“小时候听了这个故事,我没事就爱瞎想,你说万一这个米坛子有一日突然炸裂了,对这个耗子是坏事呢?还是好事呢?” 路桐与陈追雪在一旁切磋,他心不在焉,老是往这边看,瞅了个机会就匆匆跑来了,坐下来端起酒碗就喝了一口酒,嚷道:“九月的天真怪,一动就是一身汗,真热!”陈追雪也是不动神色的回来,坐到了大石头旁边,说道:“路兄弟是个练武的胚子,八卦门的功夫不赖,可就是心神不宁的,这可是练武的大忌呀!” 路桐脸色微红,忙掩饰道:“酒喝多了,有些定不了神。”接着又转移话题道,“唉,你们说的那么热闹,在谈什么呢?” 苏敏笑了笑道:“没说什么,就是跟路先生说了一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如果路兄想听,我就再讲一遍。” 禇肇南这时似乎睡了一觉,酒醒了一些,又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笑道:“见笑了,见笑了,这童子功练得酒量也不行了,让徒弟们看笑话了。不行,出丑了就出到底,今天高兴,我和路先生一见如故,来,我们继续喝。” 路乘风此时也一扫刚才的木讷,恢复了神采,倒干了一坛,又招呼随从重新上了一坛酒,一一又给众人倒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禇肇南看看天空的日头,已接近正中,就笑了笑道:“哎,刚才的山间的云雾都被吹走了,这下景致又与刚才不同,据刚才的金母祠的老道说,这里云雾少的时候,还可以隐约看到东海的鳞鳞金波,表弟你不是说没看过海吗,快来看看,这时辰还有这样的景致,难得呀!(未完待续。。) ps:看书的书友,给点推荐票吧。 第二卷 第二百〇五章 后堂堂主 苏敏知道此时铁链吊桥那里可能已经准备就绪了,就呵呵一笑,跟着禇肇南起身,两人走到了八仙台面对北石户顶和南石户顶的一侧,向前眺望。陆虎连忙跟上来,有意无意站在了苏敏的后面,陈追雪也跟了过来,她的眼睛却盯着路乘风和路桐二人,黄队正将背囊抱着也站了起来,发出信号,散布在周围的护卫,开始慢慢凑了过来。 北石户顶这边,姚秋山一身儒生装束正站在吊桥这头的一片空地上,周围的数十个飞燕队的兵士们也是便装打扮,只不过身上都佩戴着武器,站在姚秋山身边的几个人手中还拿着盾牌,他们这时是在明处,也不用乔装了,有两个兵士站在山峰脚下山路边上,手按在腰刀把上,将闲杂人等一律赶走,一些登山的士子看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也不敢过来,使得吊桥周围十分清净。 苏敏放眼望去,除了兵士们之外,此时卢天赐并不在人群之中,想来是姚秋山将他安排在一个隐蔽处,到交换人质的时候才会让他现身。 南石户顶那边还是空无一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茂密林木中一条窄窄的石径上,不论是八仙台上,还是北石户顶上,大家都平心静气等待着,等待那些人的出现。 “大人,日到中天了,他们不会不来吧?”站在姚秋山旁边一位身材魁梧汉子问道,姚秋山没回头就知道,这是飞燕队虎队的队正邓显祖,他是飞燕队中功夫最高的一个。仅比禇肇南略逊一筹。他担任虎队的队正也是众望所归。 姚秋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小径。说道:“不会,他们一定会来,这个不用担心,前面不是已经报来了讯息了么,大批教匪已经都进山了,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这里。对了,你们准备的后手到时不会有纰漏吧?” 邓显祖忙回道:“大人放心,我们都试了十来回了。一定没问题。” 他们正说着,对面的密林中射出了一只响箭,原来飞燕队在南石户顶这边也有眼线。“来了。”邓显祖立刻紧张起来,姚秋山凝神看去,对面的小径上出现了两个人影,走在前面的就是一身短打的罗甫洛,后面的是个挑着个一付竹篓担子、身材矮小敦实的中年人。 罗甫洛此时已是本来面目,不知道他是如何将人皮面具取下来的,后面跟着的人正是太白观中的田顺,两个大竹篓中装的就是陈盼儿和燕林二人。她们两人再加上竹篓,这副担子怕没有二百斤。但田顺步履平稳,一步步登上山顶竟然气息如常,罗甫洛看了也是露出惊异之色。 姚秋山看到他们到了,禁不住上前走了两步,站在百丈之外八仙台的苏敏心中也涌起波澜,但表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他用眼角余光看去,路乘风站在旁边面无表情,路桐却略过一丝紧张之色。 密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姚秋山不由得心中一凌,恐怕是刚才在林中发响箭的飞燕队的探子已遭了毒手。听到了身后的惨叫声,罗甫洛眼睛微眯,田顺则是神色如常。 南石户顶比北石户顶略高一点,也与北石户顶光秃秃的的峰顶不同,南石户顶峰顶上的石缝间青松翠柏繁盛,只是在吊桥的引桥处有一块方圆十余丈的大石头,又白又光滑就像一块揉好的面团,大石中间平坦,四周圆滑,靠着引桥的边缘就是万丈深渊,只是在石头上雕出了几步石阶,一般人走到这里无不胆战心惊。 罗甫洛刚把脚步踏到了大石上却不走了,低声喝道:“到地方了,好朋友该现身了吧。” 他话音刚落,从身后的树丛中,“嗖嗖”跃出了十七八个人来,这些人一色劲装,头上都带着一顶斗笠,略低着头,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 田顺对此一点都不惊讶,他轻轻将担子放下,看到罗甫洛投射过来的征询目光,微一躬身说道:“老爷子,我知道这些人,却与他们不是一路的,一切都是陆帮主安排的,陆帮主说了,他要让老爷子您平平安安的来,平平安安的离开,如果没有帮手要走出会仙山谈何容易。这些朋友也是红阳教的兄弟,与老爷子的目的一样,他们的目的也是想救出卢教主。” 罗甫洛盯着几个戴斗笠的一一看去,最后将目光投向站在后面的一个瘦小身材的汉子身上,沉声问道:“来的可是后堂的孙堂主?” 红阳教除了卢天赐领有的总坛之外,分为六堂,名为东、南、西、北、前、后六堂,东南西北四堂分别掌管着山东、安徽、河南、直隶等省的香坛,前堂是执法堂由护法钟守安兼领,后堂则是教中的秘密力量,只有卢天赐和钟守安等少数几个教内核心知道,但后堂只听从教主一人的号令。 罗甫洛身为教主护法,在卢天赐身边担任护卫,也只见过后堂孙堂主两次,他每次来总坛总是深夜前来,与卢天赐嘀嘀咕咕一二个时辰连夜就离开,从来不在总坛过夜,所以教中认识他的人很少,他统领的力量也是教中最为神秘的力量。 那个瘦小汉子微微一咳,站在他前面的人急忙让开,瘦小汉子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摘下了斗笠,他看上去年龄约四十余岁,眼睛细小,嘴唇上留着一丛老鼠须,从外形上看恰似一个店铺中的账房先生。 他用细小的眼睛看了看田顺,目光中的阴翳之色让田顺很不舒服,幸好他的目光马上就移向了罗甫洛,对着罗甫洛微一屈躬拱手说道:“罗护法,事权从急,孙某得罪了。” 罗甫洛点了点头道:“孙堂主今日能到这里,可见对圣祖他老人家的心还没有变,如今我教众弟子。能真心对圣祖的不多了。” 孙堂主很恭敬的说道:“要论起对圣主的真心。我等都比不上罗护法。今日如能救出圣祖也全是您的功劳。自圣祖起兵之后不久,无生老母即托梦与我,说圣祖命中该有一劫,其后自有天大的福分,如今蒙难,正好应验。现在教中离析分崩,敢于出头的教众已经不多了,为救出圣祖。我们后堂本来谋划在济南劫法场,是否能成功也在五五之数。幸亏陆通陆贤弟给我们传信,说了老爷子的计划,有了您,圣祖脱困就十拿九稳了。孙某先代圣祖,在这里谢过罗护法了。”说着孙堂主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罗甫洛急忙侧身避过,口中说道:“不敢。” 等孙堂主站起来,他才说道:“没想到陆通在江湖上的确有人脉,什么样的朋友都有啊。他是如何认识孙堂主的?”罗甫洛没想到陆通竟然认识红阳教后堂的人。 “我们劫法场的计划本来需要微山湖的兄弟配合牵制一部分官兵的,陆贤弟与微山湖掌舵谭爷是把兄弟。他将老爷子的计划告诉我们后,我们就决定全力配合老爷子。西堂的韩行现在已与我会合一处,在沂州时他也许和您老有些误会,还望罗护法不要见怪,一切都以救出圣主为大。” 罗甫洛并不在意的摆摆手,问道:“你等帮忙营救圣主,我自然没有异议,不过等会儿救出圣主后你准备如何脱身? 孙堂主看了一眼对面的官兵,说道:“脱身之策我们已经成竹在胸,此时不是详细说明的时机,等救出圣主,老爷子只要跟我们走就行了。” 罗甫洛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就依仗你们了。” 他转头看着对面的姚秋山,拱手朗声道:“姚大人别来无恙,京城一别虽今日才见面,但你我暗中斗力,你的大才罗某领教了,金禾村里的手段精妙,我输得无话可说。” 姚秋山呵呵一笑,也是大声说道:“罗老伯的心机和武功,本官也是十分佩服,这几个月您把我们调的山上山下的跑,腿都跑细了,最后侥幸得手也是靠老爷子慈悲,我等的感激之意也是出自真心。”姚秋山所说的感激,却不是客套话,如果没有罗甫洛,在多方的博弈之下,苏敏的性命会不会丢掉还是个问题。 “哼哼,废话不用多说,该办正事了。”罗甫洛冷笑一声,不想在和姚秋山磨嘴皮子了。 姚秋山却不在意,继续说道:“罗老伯不用心急,我们今日大费周章也不是为了和您说几句废话的,只是红花姑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不知您是否愿意听一听。” 听到红花的名字,罗甫洛的身子明显颤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山上风大,双方隔了十几丈,姚秋山没有内功,喊了几句此时已有些心慌气短,硬撑着大声喊道:“我家大人已经决定为瑜全将军和红花姑娘的亲事证婚,喜事回到京城就办,可是红花姑娘说,她爹爹不回来,她就永远不嫁人。罗老伯,红花姑娘和瑜全将军两情相悦,两人一生的幸福就决于你一念之间。”姚秋山说到这里,已经气急气短,不得不停下喘口气。 罗甫洛却依旧是微微仰着头,看着半空的浮云。姚秋山歇了会儿又勉强提起喊道:“为人父母,谁不想看到女儿嫁人,一生无忧……” 罗甫洛突然大声打断了姚秋山的话:“姚大人,多说无益,请你转告红花这丫头,就说我说的,回北京后就嫁了吧,她嫁了,我也就安心了。” 姚秋山张了张嘴,没说话,说到这里,也知道靠言语是不会有结果的。 罗甫洛说完了这些,脸色一下变得肃然,说道:“你们想要人我都带来了,麻烦你把我们的圣祖请出来吧。”(未完待续。。) ps:看书的书友,投张推荐票,鼓励作者。 第二卷 第二百〇六章 桥上突变(上) 听罗甫洛要求把卢天赐带出来,姚秋山说道:“要看卢天赐不难,也让我们看看我们的人是否没事。” 罗甫洛向后挥了挥手,田顺将担子两头的竹篓盖子揭开,又将两只竹篓推倒在地,里面滚出了两个人,只露出上半身,身上都是男装打扮,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眉目。 姚秋山向后一挥手,康时勤带着四个魁梧兵士押解着一个头身穿便装,双臂被绑,头戴黑头套人走到了队伍前面,姚秋山指着此人说道:“这就是你们要的人,你们可以过来一个人验验真假,同样,我们也要派人过去,人质是死是活还要看个清楚。” 罗甫洛点点头,回头与孙堂主低声商量,孙堂主点点头,一个人亲自走上了吊桥。姚秋山也挥手示意,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飞燕队的队员,也向吊桥这头走过去。 孙堂主目不斜视,不顾官兵们的怒目和杀气,径直走到卢天赐身前,康时勤伸手要将他头上的黑头套摘下,孙堂主却制止道:“不用麻烦,容我与圣祖说几句话,即可验明真假。”说完,在黑头套之人的耳边低声几句,又附耳在他嘴巴倾听了一番,片刻之后他冲康时勤点了点头,转头走回了吊桥那头。 在罗甫洛这边验查人质的人是曾跟随杨健在沂州跟踪过罗甫洛的人,所以燕林的模样他也认得,他过去俯下身,看清楚模样,又摸了摸二女的脉搏。回来在姚秋山身边耳语了几句。 姚秋山点点头。抬头对罗甫洛说道:“双方已验看完毕。是不是就开始交换人质了。” 罗甫洛一言不发,只是移步都到了吊桥上。 田顺已将陈盼儿和燕林重新装进了竹篓中,挑在肩上跟着罗甫洛后面走上了吊桥。吊桥的桥板虽是用寸许厚的木板铺就,但常年日晒雨淋,有的已经腐朽,人一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山风强劲,吊桥左摆右晃。田顺一人虽承担着三人的重量,但他脚步很稳,丝毫没有晃动。 邓显祖带着两个队中的好手也押着卢天赐走上了吊桥,双方有意识的保持速度,恰好在桥中间距离双方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罗甫洛首先开口道:“我先把担子放到桥中间,你带着我们圣祖也到中间来,放人后将担子挑回去,交换人质就算成了。” 邓显祖摸了摸腰间宽宽的牛皮腰带,回道:“如此甚好,就听罗老伯的。” 田顺先挑着担子小心的走到桥中心。将担子放下,伸手将竹篓上的两个盖子揭开。一手一个拿在手中,慢慢退了回去。 罗甫洛冷笑道:“该你们了,不过还是劝你莫要耍花样,若是不老实,到时发难起来,这两个女人不管谁要是掉下万丈深渊,你可担待不起。” 邓显祖呵呵一笑道:“不劳操心,我的任务就是将人质平平安安带回去,卢天赐是死是活不干我的事。” “好,那你带人过来吧。” 邓显祖将卢天赐推到自己身前,右手抓住他的腰带,慢慢向竹篓走去。 北石户顶上姚秋山等人都屏住了呼吸,八仙台上更是气氛紧张,苏敏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中湿漉漉全是冷汗。路乘风和路桐却表现各异,前者目光飘向远处,有些游离,后者紧盯着吊桥上的情景,生怕漏过了什么。 黄队正悄悄朝一个不远处一个站在山顶边上的卫士打了个手势,那卫士从怀中掏出两面三尺见方的红黄绸布来,又找来两只事先准备好的木棍将绸布系好,做成了两面红黄旗,一手把持一只。 这是苏敏出的主意,为了弥补当时通讯的不便,苏敏将旗语引进了新军营,新军营的五营,每营五队,队队都要培养两个旗语兵,通过旗语在千米之内通过千里眼就可以传达讯息。苏敏作为行动的统筹指挥,自然是站在最高的山顶,指挥下面各队有目的的进行劫击,旗语就成了必不可少的手段。 吊桥上,邓显祖推着卢天赐到了两只竹篓的旁边,他在卢天赐的耳边警告道:“站着别动,后面的弓弩就指着你的后心,要想活命就老实点。”说着伸手抓过扁担,将两只竹篓担起,倒退着向后走。罗甫洛此时也慢慢走了过来,一把将卢天赐拽到了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邓显祖和对面的姚秋山,也是倒退着向后退去,田顺手持两个竹篓盖子身子一闪,就抢到了罗甫洛和卢天赐的面前,护卫着他们退后。 邓显祖退了一丈来远,他的两个帮手赶忙上前一人一个从他的手中接过竹篓,刚刚接过还未站稳,突然邓显祖一声暴喝,手中用力,肩上的扁担“咔嚓”断为两截,他上前一步双臂较力,两截扁担带着重重的风声击向天空中飞来的一团黑影,黑影一掌拍出“砰”的一声,两截扁担顿时碎裂成无数寸许长的竹针,黑影袍袖一催,竹针像暴雨一般袭向邓显祖。 邓显祖这一招虽未对他造成伤害,但就让这一阻,让他身体不由得落了下来,邓显祖动作迅速,从腰间抽出腰刀,在面前耍了个刀花,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将竹针扫去大半,一些漏网的击中了他的身体,纷纷坠落下来,想是他外袍中穿有内甲,只是脸上、胳膊上,中了二三十跟竹针。 黑影落到桥上,众人一看,竟然是刚才还在桥那头的孙堂主,他趁大家注意力都在桥上时,自己就悄悄移至桥头,看准机会施展功夫一跃,飞越过罗甫洛和田顺的头顶,想通过突然袭击一击得手,再将人质抢回去,以便在后来的逃遁途中让官兵投鼠忌器,加大逃出包围圈的筹码。 可是没想到官兵之中也有高手,邓显祖反应奇快,硬是将孙堂主拦了下来。 刚才,邓显祖吃了个小亏,他是个不占便宜就算吃亏的主,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发了狠大喝一声,也不顾脸上的竹针,腰刀向上一翻就削向孙堂主的脖颈。孙堂主却并没有闪避,双手急伸,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不同凡响,竟然将刀锋捏住。双手一较力就要将钢制的腰刀掰断,邓显祖也不是小角色,右臂一带,刀锋回转,从孙堂主钳子般的手中扭出来。 后面飞燕队的两名好手当然知道此时情况紧迫,只有将两位人质安全送到北石户顶才能让自己一方放手对付敌人,他们双手抱紧竹篓,身子一低就要纵起,可是面前黑影一闪,两股劲风扑面袭来。 吊桥上本来风就将桥索吹得有些摇晃,再加上孙堂主和邓显祖硬碰硬的争斗,吊桥上晃动的厉害,两个飞燕队的好手,这时单手抱着百多斤的竹篓,一方面要保持平衡,一方面还要对付来袭的敌人,一时手忙脚乱起来。 姚秋山在被石户顶看得清楚,孙堂主被邓显祖截住后,却丝毫没有停留,不知使了什么身法,竟然从吊桥缆索的外面掠了过去,恰恰绕过了邓显祖。与此同时,与罗甫洛站在一起的田顺也发动起来,手舞着两个竹篓盖子扑上来,缠住了邓显祖。 面对惊变,姚秋山此时异常冷静,他看到两个飞燕队好手护着两个竹篓与孙堂主斗的难解难分,尽管官兵手中有弩箭,但怕伤了自己人,一时不能轻举妄动。他知道此时邓显祖和田顺的战局才是解困的关键,手一指,冲身后的虎队兵士喝道:“看准了,给我用钢弩射那个和邓队正打斗的人。” 身后的兵士们答应一声,他们早就将钢弩上好了弦,此时看准田顺“嘭”的一声三只弩箭分上中下三路就射了过去,钢弩强劲,弓弦一响,弩箭就差不多到了近前,田顺心中一惊,下意识连忙跃起,躲过射向下盘的一支箭,左手钢盖挡住上路射向胸口的弩箭,腰部用劲身体竟然成了一个弯弓状,刚好擦着肉皮躲过了中路的弩箭,吓得他出来一身冷汗。 邓显祖看准机会,一记重拳轰去,结结实实击打在田顺右手的钢盖上面,“当”得一声巨响,田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击出了吊桥之外。 田顺身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他忙将右手钢盖投向邓显祖,腾出手来扯断腰间的布带看准吊桥的钢索就要甩出,此时北石户顶上,在姚秋山的指挥下,又是一阵弓弦响,五六支弩箭攒集射来,每一支都指向要害,田顺心中一凉,不躲弩箭就是个死,要躲避弩箭,现在右手的布带已无法出手,摔落悬崖同样是个死。 正待他闭目等死之际,忽然腰间一紧,接着身子飞起,眼睛睁开时双脚已经落到了吊桥上,原来是罗甫洛看他情况危急,甩出绳索将他救回。 罗甫洛借着拉回田顺的反向之力,身体一跃,就扑向了邓显祖,邓显祖刚刚将田顺的钢盖挡开,罗甫洛的短木棒就带着风声直击他的左肩。 刚刚的一幕,孙堂主都看在眼力,知道若不尽快得手,在官兵们的劲弩之下,几人都要命丧在这绝顶的吊桥之上,他打定主意,看准右边的官兵一记刚猛的掌力拍出,那威势似乎要将他和抱着的竹篓一起拍下悬崖。(未完待续。。) ps:拜求推荐票 第二卷 第二百〇七章 桥上突变(下) 形势所逼之下,孙堂主不顾一切的一掌拍出,击向抱着陈盼儿的好手,这一掌带着猛烈的劲风扑面而来,刚猛之极,那好手脸色一白,此时除了拼着受伤硬抗这一掌之外已别无他法,不过在平地上还好说,此时正在吊桥上,被击出桥外就是粉身碎骨。 另一个好手,也看到了此时情况危急,他不顾一切的飞起一掌劈向孙堂主的左肋,企图以攻敌之所必救之势解除同伴的危险。 谁知道,孙堂主击出的右掌竟是一记虚招,右手划了一个圈子,将对方攻来的招式挡开,此时抱着燕林好手的下三路门户大开,孙堂主右腿闪电般弹出一脚踢中了对方的小腹,那好手闷哼一声,身体失去控制向后跌去,飞出一丈多远,将桥面一块寸许厚的桥板撞得粉碎。孙堂主在踢出的同时伸出左手上前一带,一把将竹篓抢回,他得手后不敢再恋战,转身就向后面纵身跃去。抱着陈盼儿竹篓的好手,知道凭自己一人已无挽回机会,还是先保住一人再说,也趁机一跃也脱离了战斗,几步就到了北石户顶。 罗甫洛看孙堂主已经得手,不愿恋战,手中短木棒拨打着射向他的弩箭,另一只手加紧了攻势,将邓显祖拖住,孙堂主用竹篓护身,轻松绕过邓显祖,几个起落就过了吊桥的中部,罗甫洛此时也且战且退,田顺已经护着卢天赐就要登上对面的峰顶。 看红阳教匪偷袭得手,并且就要顺利撤到对面峰顶,姚秋山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身体向旁边一侧。大喝一声:“床弩准备!” 他身后的飞燕队队员随着他的喊声。呼啦一声让开了一个口子,他们身后树叶摇动纷纷落地,一座伪装的天衣无缝的小型钢制床弩就露了出来。 罗甫洛怎么也没有想到,除了他们携带的弓弩之外,在这么狭小的峰顶,姚秋山竟然还能隐藏一座床弩,当然这个床弩与寻常的军用床弩不一样,仅有平常的四分之一大小。弩机都是用黑黝黝的钢架制成,此时已经上好了弦,弩箭也是钢制,二尺来长,竟有一寸左右粗细,锋刃泛着蓝盈盈的光。 姚秋山指着对面喝道:“听我号令,瞄准逆匪卢天赐,床弩给我射!” 康时勤此时就在姚秋山的身边,他急忙拉住姚秋山阻止道:“姚大人,不可啊。那女子也是钦差大人指定要救的人,教匪在桥上相互重叠。我们这一弩射出,要是伤了那女子的性命,钦差大人那里姚大人可不好交待呀!” 姚秋山一把甩脱了康时勤的臂膀,满脸狰狞之色,声音嘶厉的大声喝道:“滚开,什么鸟女子?老子不管,跑了卢天赐,钦差大人才是不好交待,奶奶的,给老子射!射偏了老子剁了你们!” 操纵床弩的兵士不敢再耽搁,瞄准对面卢天赐的后心,一拉机括,“嗡”的一声,粗粗的钢弩就带着啸叫冲了出去。 八仙台上,苏敏等人看着吊桥上的激斗,也是紧张万分,生怕他们一个闪失,将陈盼儿等掉入了悬崖,看到下面的兵士将陈盼儿从竹篓中扶出来,陈追雪拍了拍胸脯,苏敏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当床弩射出的时候,苏敏心中又揪了起来,一路上燕林与他在路途上的发生的事情,如过电般闪过了一遍,这个女子不知何时已驻留在他的心里,沂州郊外那天夜里,他不小心占了燕林便宜后,燕林那娇羞、恼怒、幽怨复合在一起的眼神,以及在蒙阴青楼愤然离去前的回眸,让他始终难以忘怀,但此刻桥上瞬息万变,情况已不由他掌控。 那支以极快速度刺破空气发出啸叫的钢弩箭,还未等罗甫洛反应过来就从他耳边飞过,耳边只留下空气颤抖的嗡嗡声,孙堂主背上背着竹篓下意识向左一闪,卢天赐正在田顺的搀扶下刚走到桥头的大石边,钢弩箭直奔卢天赐的后心而去,田顺不敢托大,双手紧紧抓住钢盖,看准钢弩箭的来势就迎了上来。 “当”一声巨响,弩箭与钢盾相碰,竟然火花四溅,田顺感到一股大力袭来,双手虎口一阵发热迸开了数道口子,身体后仰,将卢天赐也撞倒,钢盾已经拿捏不住。说时迟那时快,他顺势双手向上一个托举,钢弩箭划过钢盾竟然在上面划出了一个浅浅的凹槽,钢盾脱手也飞出掉入了谷底,但经过这一遮挡,钢弩箭改变了方向,抬高角度从卢天赐肩头飞过,“锵”得一声扎进了桥头的大石中,二尺长的弩箭已有四分之一没入了石头,卢天赐看着弩箭的巨大威力,腿一软,身子就要往旁边倒下,田顺眼疾手快,用满是鲜血的手托住了他的右臂,推着他继续向大石上爬去。 姚秋山看第一箭射空,忙下令道:“快,装箭,再放。”操纵床弩的兵士,不等他的吩咐,第一箭放出,马上就拉弦,两个兵士快速地摇着一个轮子,钢制的弓弦又吱呀呀的拉紧,不一会儿咔哒一声扣住了机簧,另一个兵士迅速从木箱中拿出一只钢弩箭装了进去,整个过程非常快速,不到十息的时间,比普通床弩的装箭时间快了十倍有余,这也是从日照送来的新的试用品的优点,装填快,威力大。 田顺连拉带拽的将卢天赐推上大石头,动作虽然迅速,但“嗡”的一声第二支弩箭又射出来了,目标还是卢天赐的后心,此时田顺手中已无遮挡之物,孙堂主正奔在桥头两根石柱的中间,此时他要是伏低闪避,卢天赐定然会被穿个透心凉。孙堂主来不及多想,将竹篓横在面前,双手一翻两柄手斧就挡在了身前。 罗甫洛奔在最后,第一支弩箭射来时他就提起小心,一看孙堂主这个样子,心中暗道不好,这弩箭力道雄浑,硬挡的结果就是命丧当场,而且弩箭穿过他们两人身体之后,卢天赐也在所难免。那时不及考虑,劲风从后面吹来,罗甫洛一个倒翻,使出闪电般的脚法,双脚朝面前飞过的一道黑影狠命踢去。 也该卢天赐和孙堂主命不该绝,罗甫洛这碰运气一脚,正踢在弩箭的中部,使得弩箭猛地拔高二尺,将孙堂主头上的斗笠被击的粉碎,他的一名手下正站在大石上,准备拉拽卢天赐,弓弩“嗤”的一声穿过他的身体,带出了一团血雾,来势稍减,又接着刺中了后面一人的胸膛,直接将他整个身子带起向后飞去,竟然被钉到了山顶的岩石上。 看到如此可怕的床弩,孙堂主的人一个个吓得不由得伏低了身子,罗甫洛反应最快,他踢偏了钢弩箭后,背脊在桥面木板上一弹,立马跃起,几个箭步上了大石,将卢天赐一操,就向山顶的林木丛中掠去,孙堂主拎着竹篓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峰顶,不同于摇摇晃晃的桥上,罗甫洛身手敏捷,当第三支弩箭射来时,他脚步一扭如蛇形般钻进了林子,不过弩箭并没有白费,还是将一个来不及躲避的后堂教匪钉在了一株大树上。 姚秋山看到一连三箭都没有射中卢天赐,气得一拳砸在了手心,康时勤看没伤到燕林,暗暗松了口气,劝道:“姚大人不必懊恼,我们的后手还没用完呢,他们就算逃出了南石户顶,外面还是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这时黄队正抱着还是昏迷不醒的陈盼儿来到姚秋山的面前,面带羞色的说道:“大人,属下无能,未能将两位夫人都带回来。” 姚秋山还在懊恼中,康时勤说道:“桥上的情形我们都已看到,你们已经尽力,现在不是谢罪的时候,下面要做的事还多着呐,好好把受伤的兄弟送下去养伤。另外还要叮嘱弟兄们不要乱说,什么两位夫人,这位才是大人的夫人。你再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先将夫人送回山下。”邓显祖答应一声下去安排了。 姚秋山看着对面逃的无影无踪的教匪,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好机会,苏老爷子就送来一台这种新式床弩,要是有两台,在这里我就要了卢天赐的小命。” 康时勤看着对面林中枝叶摇动渐渐远去,对姚秋山说道:“他们差不多快到山涧了,我们呆在这里已是无益,该是苏大人居中指挥的时候了。” 姚秋山一跺脚道:“好,我们走,你带一批人携着强弓硬弩和火铳顺着吊桥追下去,不需与他们直接接触,只跟着后面远距离射杀就行了,他们要是敢回来,你们居高临下只管射他们,我看他们也没办法自下而上攻破我新军营的防线。我带人到下一处封堵之地,务必封死全部通道。传令兵,快给苏大人打信号。”说完带着飞燕队,径直下山去了,一个兵士举着与八仙台上一样的红黄旗冲着山顶不断比划着。 八仙台上,禇肇南在苏敏耳边小声道:“大人,姚大人发来信号,我们该启动第二步计划了,您看是不是……” 苏敏看这燕林再次被罗甫洛夺了回去,心中担心不已,但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对禇肇南点了点头。 禇肇南转过头冲黄队正点点头,黄队正一声唿哨,围在周围的护卫纷纷掏出武器呼啦一下聚拢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〇八章 前后夹击 看到周围的游玩的士子突然拔出武器,气势汹汹的聚拢来,路乘风却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继续双手背在身后,依然闲适地观赏着风景,只是眼中精光一闪,撇了一眼路桐。路桐表面上也是镇定自若,只是双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长袍的前襟,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路乘风的两个随从却没有他们这么镇定,从担子的底下各抽出两把新月弯刀,警惕的看着聚拢上来的护卫。他们手中的兵刃中原江湖人士一般很少用,褚肇南看了心中一跳,此刀应该是西域胡族的武器,看起来毫不起眼,暗暗的,还灰扑扑的,但它一点也不反射光,刃锋锐利、头重背厚、重心向前、便于劈砍,也可以用来戳刺。这种武器一看外观就可以推断出,它的武功招式定然是以威猛为主,掺杂以阴损的杀招,刀锋虽然短小,但一刀下去,砍下一个人的头颅是轻轻松松的,再仔细看去两人深眼挺鼻,的确像是西域的胡族。 在苏敏身边的护卫一看两人拿出了武器,一声呼喝,七八个人掏出钢弩将两人团团围住,一言不合,片刻之间就会将两人射成全身血洞的尸体。 褚肇南出手止住了众人,对着路乘风一拱手道:“路掌柜,对不住了,刚才迫不得已隐瞒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实为官府办差,为的是捉拿几个混入会仙山的土匪,你等只要暂时在一旁呆着,不要随意乱说乱动即可。” 路乘风也抱拳道:“刚才即看出列位谈吐不凡与众不同,没想到竟然是官府的大人。大人们办案。我等自当听命。我这两个手下是胡人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懂规矩,还请大人见谅。”说完回头喝道:“你们两个好没眼色,还不把刀收起来。”两个胡人对视了一眼,乖乖地把刀塞进了担子里。 禇肇南也冲着护卫们说道:“你们也把家伙收起来,看着点就行了。”众护卫答应了一声,将弓弩垂了下来,但依然盯着他们。一点都没放松。 苏敏呵呵一笑道:“今日的差事轻松的很,不用我们直接去打打杀杀,站在这里挥挥旗子就能要了匪类们的命。路先生,来来来,随我来看场好戏。”苏敏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将路乘风和路桐让到另一个方向,禇肇南和陈追雪都是紧紧陪伴在苏敏的旁边警惕万分。 到了山顶边缘,向下看去,山下是一条山涧,林木郁郁苍苍十分幽静。苏敏随意问道:“这里就是他们下山的必经之路吗?”黄队正在旁边恭恭敬敬答道:“回大人,南石户顶三面都是悬崖。只有这条山涧是唯一的去路。” 护卫们此时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张太师椅,苏敏悠闲的坐了下来,对路乘风道:“路先生,风景看厌了吧,陪我看看是怎么瓮中捉鳖的。”说完,他挥了挥手。 黄队正对旗语兵传令道:“发信号!” 随着旗语兵的比划,过了一会,下面一条较高的山梁上也舞动着红黄色的旗语,旗语兵大声报告道:“报大人知道,下面的山字营甲队已经收到大人的命令,他们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好,让他们封锁下面山涧,一个匪徒都不能放过。”苏敏命令道,旗语兵随即将命令传下去。 这时,路乘风在旁边小心说道:“大人,这里出去好像就是盘壑谷了,谷中山涧林木茂盛,沟壑纵横,还有许多石窟,最易于土匪躲藏了,怕是不易抓捕吧。” 苏敏看了路乘风一眼,微笑着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路掌柜等会儿就可以看到我们的手段了。” 忽然,陆虎旁边向下一指,喊道:“大人,看!”从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树叶的空隙中,隐约看到一群人有南至北从山上往下走来。 “好,截住他们,用弩箭和火铳将山涧封住。”旗语兵迅速将命令传了下去。 山梁上的甲队接到命令后,树枝摇动,伪装被去掉,露出了三座铁木制成的大床弩,这个床弩原先是济南府配备的守城器械,被新军营硬是搬上了山。 这一行人正是从南石户顶下来的罗甫洛和孙堂主等人,他们在下山的时候就发现有官兵在后面追击,孙堂主走在最前面掌控方向,安排扫尾的人背着燕林,以防止官兵放箭,罗甫洛则背着卢天赐跟在队伍的中间。孙堂主不敢减慢速度,不断的催手下快走。从山上下来非常顺利,来到了山涧中,在树木的掩映下,行迹隐蔽了许多,孙堂主略微放下了心,他放慢了脚步,来到了罗甫洛的身边,对卢天赐说道:“圣祖,翻过了这道山梁,就到了盘壑谷,我安排了人马在那里接应我们,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卢天赐经过刚才的惊吓,身上还是软绵绵的,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快走,只要能逃出这里,出去后我就让你们当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荣华富贵我们共享。” 孙堂主心急如焚哪里还想这些,随意答应着,忽然一声弓弦响,前面传来一声惨叫,孙堂主一惊抬头看去,原先紧跟在他身后的手下,此时被一支小孩手臂粗的大弩箭穿透了胸膛,被钉在岩石上,血沫子不断从他的嘴里涌出,死鱼一样的眼睛鼓了出来,看样子已经气绝身亡了。 这一箭飞来的毫无征兆,孙堂主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要不是他放慢脚步,跟卢天赐说几句话,现在丧命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就在此时,弓弦的铮铮之声伴随着火铳的响声,箭矢和弹丸从对面的山梁上密集打来,将树叶打得扑簌簌直响,又有两名手下被箭枝射中要害翻倒在地,罗甫洛一见不好,忙背着卢天赐伏低身子,躲在一块大岩石的后面。 孙堂主手持一柄腰刀靠在一颗大树后,冲着手下喊道:“回去,全都回去。”他的手下听到了,连忙退了回去,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有三人中箭或中枪受了伤。 苏敏等人在八仙台上居高临下看得分明,看教匪们被击退了,陆虎高兴地跳了起来,喝彩道:“射中了,大人你看,把他们击退了,这下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真正是瓮中捉鳖呀。” 路桐看到下面的情况,心中不由得大急,他数次给路乘风使眼色,但路乘风始终目光下垂,丝毫没有回应。 孙堂主他们躲了起来,甲队的官兵也停止了放枪、放箭。甲队的队正努力的放眼看去,但山林遮挡,教匪们躲起来什么也看不见。这个山梁上伏击是最好的地方,但唯一的缺陷就是视界不开阔,还好有大人在山顶指挥,队正抬头看了看山顶的,并没有红黄旗的指示,就命令兵士们,准备好箭矢和弹药,预备着教匪们下次出现。 八仙台上,黄队正眼尖,看着下面突然禀报道:“报大人,贼匪们好像转了向,他们要从山梁这头偷偷地溜走。” 苏敏正看着南石户顶上正向下追赶的官兵,下令道:“还是发信号,让甲队封堵另一边,一个人都不能让他们通过。” 陆虎接口道:“如此一来,康时勤带队从山上下来,再等片刻就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这股教匪就插翅难逃了。” 黄队正正要传令,只听背后陈追雪一声娇叱:“干什么?”他回头一看,只见陈追雪已与路桐动起手来,陈追雪手中使着一把短刃,路桐手中则拿着一个手臂粗细的短棒,两种武器相交,发出“铮铮”的声音。路乘风此时犹豫了一下,也迅疾出手攻向陈追雪,褚肇南早就有所准备,右掌急伸,拍向路乘风的后心。 四人战作一团,黄队长呼喝一声,招呼护卫们围成个半圆将苏敏保护起来,护卫们又将钢弩对准路桐等二人,只待一声令下,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十几张弩交错击发,让两人避无可避。 黄队正手已经举起来了,可是苏敏却迟迟不点头,褚肇南和路乘风两人斗的旗鼓相当,双方一交手都是暗自佩服对方,路乘风的两个胡人手下并无慌乱,双手手持弯刀,并没有上去帮忙,只是在一旁观敌瞭阵,似乎对路乘风的武功很有信心。路桐那边却渐渐落到下风,只不过陈追雪江湖经验丰富,对他手中的钢制圆筒心有忌惮,圆筒顶端有孔,应该是个发射暗器的机括,时时都加以小心,不敢逼迫太甚。 路桐就是陆通的化名,而路乘风虽为泰记的大掌柜,但在教内的职务却只是后堂的副堂主,孙堂主以泰记总账房的身份实际控制着泰记的人、财、物大权,路乘风只是负责对外与官府、商家的联系,负责商业运作,但在教中还要听从孙堂主的号令。具体泰记里有哪些才是红阳教的教众,路乘风虽然知道一些,但具体名单也只掌握在孙堂主一人的手中,特别是其中一些秘密骨干力量。 路乘风本是泰安府一个小姓——路氏家族中偏房的一个子弟,家道中下,但就因其家境不好,才格外用心,自小就拜师习武,族塾学文,渐渐在路氏宗族的小一辈子弟中崭露头角,路氏族长率领全族加入红阳教后输钱输人,整个族内弟子都成为教众。(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〇九章 无悔选择 红阳教起步初期,在孙堂主的力主之下,卢天赐决定成立掌管秘密力量的后堂,并将组建后堂的责任交给了他。孙堂主也有详细的谋划,组建一个秘密组织,最好是选择一个明面上的家族做幌子,他最后选定了并不起眼的泰安路氏,当时路家已加入了红阳教。要创业要起步,也要有人主持,在路氏众子弟中,孙堂主一眼就看中了路乘风。其后发生的事情,证明孙堂主确实有眼光,虽然有红阳教的雄厚资本和人力支持,但要把一个商业组织做大,没有一点商业管理能力是不行的,路乘风恰恰就有这方面的超凡能力。 十年间,泰记由一个碌碌无名的小商社,发展为一个超级大商业王国,路乘风居功至伟,商业能力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后来对外的一切商业活动,孙堂主也放手让路乘风去做,自己只是把持教中的秘密力量和积累的巨大财富。由于路乘风所受的儒家教育和个人的性格的抵制,他对红阳教的那一套并不为然,虽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没有那股热乎劲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所以尽管泰记离不开他,但孙堂主始终防着他一手,不让他染指后堂的核心。 这次孙堂主安排陆通和路乘风到八仙台上,一是随机策应南石户顶的撤退,二是监视官府在八仙台上派出的力量。没想到,他们上山的时候就碰到了苏敏等人,在金禾村的时候苏敏因为昏迷了,这次见面还不认识陆通。但陆通却认出了他。路乘风听说后。以靠近对手才能探清敌情、才能出其不意制敌于死地为由说服了陆通,所以才有后来与苏敏他们一起登高的事情。 此时对于陆通来说,情况已经紧急万分,八仙台上的旗语兵正将刚才苏敏的命令传下去,如果下面截击的队伍及时调整方向,罗甫洛等人几乎不可能突出去,越往后后果就越不堪设想。陆通再也不敢留后手了,与陈追雪的争斗口中发出一声尖利唿哨。从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从山石后面和凉亭中,一下子奔出来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大汉,他们还没跑到近前,飞镖、铁蒺藜等暗器就朝外围警戒的护卫们袭来。 飞燕队的队员与寻常兵士不同,还是身手敏捷,战术素养较强,除了两个队员措不及防受伤之外,其余的或找掩护,或伏低身体。拿出短火铳就还击,火铳准确度不高。加之对方呈扇状分散冲上来,着一轮只打倒了三人,火力虽强大但准确度不高。可惜新配备的钢弩有限,只有苏敏贴身的十个护卫配备了,否则这一拨还击,至少可以消灭对方半数。 与陆通一起来的,都是他的铁杆心腹,一个个悍不畏死,挺着脖子就冲了上来,连被打伤的都死命爬起来,举着兵刃一瘸一拐地冲了上来,双方距离本不远,飞燕队的护卫们立刻与陆通的手下战到了一起,大家都是拼命的打法,顷刻之间双方就有人被砍倒在地。 看着那边战事紧急,苏敏看黄队正率领七八个卫士还是一动不动的守着自己,气得他一脚踹到了黄队正的屁股上,吼道:“还不上去支援,在这里磨叽啥!”黄队正一只手端着钢弩,一只手捂着屁股却动也不动,委屈地辩解道:“姚大人让我们几个保护好大人,寸步不离大人左右,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管。” 苏敏气昏了头劈头盖脸骂道:“你没看到那里正在流血么,在新军营你们是怎么学的,袍泽之情难道就不要了吗?” 黄队正被骂的脸色发青,冲几个手下喊道:“郑阿发带一组留下,其余的跟我上去支援,奶奶地瞧老子们的手段。”说完留下三个护卫,带着其余的人冲上前去,还没拢近,他们一轮弩箭,先放倒了六个人,又弃了钢弩,抽出腰刀加入了战团,他们的加入一下子改变了双方人数的对比,立刻扭转了战局,当下又砍翻了两人,陆通手下剩下四五个人是武功最高的,还在苦苦支撑。 陆通看带了的人几乎损失殆尽,知道再不搏一搏就没机会了,于是冲着陈追雪喝道:“你我本无仇怨,本来不想使我的神龙镖的,只是你逼迫太甚,也罢,就把我这一筒镖全给你吧!”说完,用钢制圆筒的一端对着陈追雪,“咯”得一声按动了机簧。 陈追雪早就从徐金书那里看到了神龙镖的厉害,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发射,几乎是避无可避,她早就提高了警惕,一看到陆通使用神龙镖,反应奇快,立时一个滚翻,躲开了正面。 谁知,陆通竟然是虚晃一招,神龙镖根本未发射,他将陈追雪惊走了,立刻飞身以八卦地躺拳的招式,向着苏敏翻滚过来,速度很快,还忽左忽右,让人琢磨不定,两个护卫还没有见过世间竟然有这种武功,心中有些发慌,手中的钢弩先后击发,但陆通的运气实在太好,两支弩箭分别从他双腿之间和腋下钉在了地上,两名卫士看钢弩无效,抽出腰刀就要上前砍杀。郑阿发以前在新军营是个班目,作战经验丰富,对两名同伴喝道:“回来,以保护大人为要。” 两名卫士听了正要急退,但为时已晚,陆通手脚并用早将二人剪倒在地,顺势踢在头部将二人击昏,这时他离苏敏已不足两丈,郑阿发手持钢弩沉着的缓步后退,想始终保持威慑力,只要缓过这一刻,陈追雪就可回援过来。 陆通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将两名卫士击昏后,一甩手一把袖箭飞出,由下至上扎在了郑阿发的右臂上,然后招式大变,飞身跃起,扑向郑阿发,全然不顾全身要害都在钢弩的笼罩之下。郑阿发也是刚烈之极,看陆通扑上来也不躲闪,右臂受伤。弩交左手。持弩勉强举起。对着陆通的胸腹部扣动扳机。钢弩太重,郑阿发单手击发时左手失力,弩机略微一沉,加之陆通由下至上跃起,避开了胸部的要害,弩箭“嗤”得一声从他小腹射入。他上衣内应该穿着内甲,由于内甲的阻隔,弩箭大半没入。没有直接穿透出来,尽管如此还是疼的陆通目呲欲裂,他忍着痛狠狠一拳击在郑阿发的胸膛上,将他击昏在地。 陈追雪此时已经追了上来,手中的寒刃直取陆通的后心,陆通丝毫没有闪避,只是将神龙镖对准苏敏,大喝道:“别动!想要你们大人的命就别动!” 神龙镖指着苏敏的胸膛,在不超过一丈的距离,只要击发。苏敏几无活命的可能。陈追雪不敢造次,脚尖一点地面。飞身向右跃去,硬生生的将害刃收回。 苏敏被制住,禇肇南和路乘风的打斗也变得没有意义,两人停了手,路乘风小心倒退着地回到了陆通的身后。 此时,黄队正带着护卫已经将陆通的残余手下全部放倒,看着苏大人又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受制于歹人,悔得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揪下来,忙指挥众人将陆通和路乘风团团围了起来。 禇肇南举手示意,让护卫们莫轻举妄动,然后冲着陆通喝道:“你等同伙已全部就擒,还不快快放下兵刃,饶你们不死,否则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陆通嘎嘎大笑了几声,说道:“我带着弟兄敢上八仙台就没想到活着回去,还用死来吓唬我,现在你们都听我的,我就饶你们大人不死,否则就是一起死。快,给下面下令,让他们让出一条路,让我们的人走。” 苏敏刚才事发突然,惊的站了起来,此时被陆通用神龙镖指着,反而放松了,掸了掸长袍上的土,又坐到了椅子上,说道:“你叫路桐吧,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你的勇气还是叫人佩服的,不过在这里发号施令,恐怕还轮不上你。” 陆通冷笑道:“难道你不怕死,我这里面装的可是喂了毒的钢针,就算碰破点油皮,也是中者立毙,你要是想试一试,我也不反对。” 苏敏被制,禇肇南就成了现场的主事人了,他想都没想大声说道:“好,我接受你的条件。现在飞燕队全都听我指挥,大家不得轻举妄动,旗语兵传令甲队,让他们放下面教匪过去。”禇肇南想,整个盘壑谷都被封的水泄不通,即便让卢天赐等人从这里逃脱,也还在官兵大包围圈的掌控之内,关键是此时无论如何不能让苏敏出一丁点的事情。 旗语兵听命,立刻挥舞红黄旗向下面的山字营甲队传令。 苏敏惋惜地看了陆通一眼,叹了口气道:“路桐啊,人说世事无常,我看的确是如此啊,我们想的和我们最后得到的总是不一样,刚才我们还是把酒言欢,现在却是兵戈相见。呵呵,妄为你费了这么大力气,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叹啊,可叹。” “住口!”陆通两眼红红的,歇斯底里的吼道。 苏敏浑不在意仰头看着天上的朵朵浮云,随口说了句:“米坛子我可是敲出了几条裂缝,是不是打碎它,就全看你自己了。” “什么……”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陆通一愣。 可就在他一愣的功夫,忽然觉得肩颈处的穴道一麻,一缕劲风击向他手中的神龙镖,他下意识的用最后的一点力气一按机簧,“嗖嗖”几声三根泛着蓝光的钢针就射了出去,不过它们射向的不是苏敏,而是蔚蓝的天空。 陆通此刻脑中想到的是:“难道,真的落空了?”紧接着他的后颈部风池穴又是一麻,只觉得眼前一黑就瘫倒在地。 苏敏望着站在陆通身后的路乘风道:“路掌柜,我想今后不管过了多长时间,你都不会后悔此时的选择。”(未完待续。。) ps:推荐,推荐。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章 诱敌之计 盘壑谷,九真峰上,有一座玉宵宫,名字虽取的好听,但这座小小的道观却废弃了许久,里面的道士全都跑的不见了,只有几间东倒西歪的房子,竖在半山腰的一片几亩地大的平地上。 此时,这里已经被粗粗地收拾了一番,地上的落叶和垃圾都被清理出去了,满是灰尘的桌案已经擦得一尘不染,只是已经退了颜色的太上老君等三清像上还是落满了灰尘。道观门口站着两个兵,还有几十号新军营骁勇的兵士在周围警戒,这里已经是陈瑜全的临时指挥所了。 传令兵进进出出,将四面八方的消息一一传递过来,陈瑜全在三清殿内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手扶着夜临宝刀转来转去,殿内还立着两个人,一个是陈瑜全的亲兵队长小路子,另一个是新军营风字营的营官关平山。 新军营扩军后,除了姚秋山直辖的飞燕队之外,隶属于陈瑜全管辖的共有五营,分别是风、火、山、林、雷五营,也是苏敏起的名字,取得是《孙子兵法》中的“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动如雷震”之意。 风字营是新军营的第一营,是顶尖的营队,风字营的营官关平山与其他营官不同,他是秀才出身,而后弃笔从戎加入了新军营,此人练兵得法,很有谋略,又端方稳重,在山东平叛后,原来的新军营副统领卓世光和胡剑坤被调到瑜王府作了侍卫统领后,在新军营内关平山隐然成了陈瑜全的副手,苏敏和姚秋山对他极为看重。这次行动就把风字营交给副营官统带。把他派来辅佐陈瑜全。 陈瑜全一边在殿内转圈。一边大声骂道:“山字营是干什么吃的,是一帮扛枪的娘们么,甲队在南石户顶放走卢天赐也就算了,丙队在六珠山差点放走一队教匪,要不是在外围的火字营补上来,这一队教匪就逃出去了,我看杜大有这个营官也不用干了,他奶奶的今天晚上就让他去厨房里给老子颠勺去。” 关平山看着越说越暴躁的陈瑜全。摇摇头劝道:“大人消消气,山字营甲队的事钦差大人不是说了吗,放走卢天赐几个匪首是由于八仙台上的突发事件,让他们钻了空子,而且他们手中还有我们一个人质,也不能逼迫太甚。” 小路子也劝道:“大人,刚刚姚大人不是传信了吗,盼儿夫人已经获救了,这下您就该放心了,剩下的教匪就在我们的囊中。想什么时候下手就什么时候下手,保准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不说还好。一说陈瑜全更气了,骂道:“什么一个都跑不掉,一不留神都跑出去二三十个了。” 关平山还是那样的语调,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指着桌案上的地图说道:“大人稍安勿躁,我刚才仔细研究了地图,这些教匪突出去的地方的确是我们没有掌握的道路,据探子报的消息,这里的一条小路被灌木荆棘掩住了,连当地采药人都不知道有这么条路,难怪山字营出了纰漏。” “哼!”陈瑜全还是气呼呼的。 关平山又接着说道:“教匪现在是化整为零,都是二三十人一队,四处出击,寻找出谷的道路。针对这种情况,我看我们也要调整部署,放在山顶的人不需太多,每队要至少组织两支机动搜索队,分片搜查,碰到小股教匪就歼灭,防止再出现有什么没发现的小路被教匪利用。我们山上的人只起到一个监视的作用即可,如有教匪攻山,只要发出信号,各队的机动搜索队就上来支援,如此才可保证不出现前面的情况。” 发了一通火,陈瑜全也冷静下来,凑过来看着桌案上的地图,与关平山仔细地讨论了具体的各队搜索区域划分等细节,然后好像忘了刚才的事情,嬉皮笑脸的对关平山说:“小关,你这个主意出的太好了,你看你这么能干,要不你就守在这里,统筹指挥,我带一队人出去转转……” 他还没说完,关平山就打断他道:“大人是卑职的上峰,您愿意去哪里都行?只不过要是钦差大人事后问起来了,他老人家的官更大,我可不敢说假话。” 一听这话陈瑜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随之消失了,他气道:“行,老子就守在这里,总行了吧!” 关平山行了个军礼,正色道:“大人英明,卑职听令,这就下去传令了。”当他转身出门的时候,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露出一抹笑意。 青龙山,邹关,夜幕初降。 徐金书和杨健正在隘口的门楼里审视着地图,图中除了邹关之外,在它的周围还有三处小的隘口,这些隘口都要翻过几处半高的山梁,到了高处道路更加崎岖狭窄,很少有商旅通行,只是一些山民和采药人为了贪图路近才偶尔走一走。 徐金书指着邹关和这三处隘口问道:“按照预先的安排,我们在邹关明面上放有一个队,一百多人,在五里外的烧木岩暗藏着另一个百人队,只待教匪们行调虎离山之计时,将计就计,诱敌上钩。我看这三处小隘口是不是放的人员太少了一点,怕的是教匪不会上当。” 杨健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说道:“邹关地势平坦又最为重要,主力一百多人放在这里,才能确保这里安全,而这三处隘口地势险要,每处安排了三十人,也算合理,这样安排是常理,否则教匪们定会生出疑心,若是他们看出什么,不从我们这里走,或是干脆就化整为零,几百人散落在盘壑谷中,谷里地形复杂,要是搜索起来,就算有一万大军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时间长了再有什么人趁机逃脱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金书反复思量后点了点头道:“杨统领说的有道理,我们这里兵力就这样安排吧。不过探哨要派两队出去。就在周围转转。这是给教匪看看,我们装装样子也好。” “是,大人计议周祥。”杨健召来亲兵,马上派出了一支二十人的巡逻队。 徐金书端起亲兵送来的香茶,喝了一口,又低头看着地图,手指张开量着地图上的距离,又问道:“今天苏大人传来消息。罗甫洛他们正午时分下了南石户顶,如果一路上正常速度,你说他们会是什么时候到我们这里?” 杨健显然对盘壑谷的地形道路十分熟悉,开口就答道:“从南石户顶到邹关,有山路八十多里,算着时间,要是路上不耽搁,今夜子时之前即可到邹关。” 徐金书掏出怀表看了看,喃喃说道:“盘壑谷的中间有瑜全守着,他们路上不会太快。看来不会早于子时到这里。从现在到子时还有三个时辰,子时正是最好的逃脱机会。看来他们要是有动作,就在今晚了。”他说着抬头又问杨健道:“各处隘口还是没有传来消息吗?” “没有。” 徐金书用手一拍桌子,说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大的消息,看来今夜一定有事,你这就赶到烧木岩,亲自统领预备队。今夜,我估计教匪一定会按照我们的安排行事,他们会佯攻那三处隘口,吸引我们在邹关的守军去增援,然后趁机在邹关防守空虚的时候,趁乱取关。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策,如果教匪开始佯攻,我就亲自带人救援,走的时候我会把隘口右边烽火台的两堆火熄灭一堆,你看到信号就率领队伍悄悄潜入隐蔽阵地。你这边一打响,我就率领队伍从后面包抄回来,我们前后夹击争取将所有教匪一网打尽。” “是,卑职这就出发。” “你等等,我带二十名亲兵出去装作巡逻的样子,你换上兵士的衣服,混在队伍中,到了路口再脱离大队,这样也没人注意你。” 杨健点头答应,他们依计而行。 送走杨健之后,徐金书一身戎装,扶着腰间宝剑的剑柄,在隘口的城楼上眺望远方。夜色渐渐的深了,当最后一缕绯红色的晚霞也在远处的群山消失殆尽的时候,一队快骑冲到了隘口。 “口令!”城楼上的两台床弩对准了前面几个骑士。 “龙骧!” “虎威!” 城楼上的队正松了口气,吩咐手下道:“是我们的巡逻队,快开门!” 隘口的门吱呀呀的打开了,二十名骁勇的骑士一催马,马蹄踏踏进了关隘,巡逻队进来后领头的一个班目没有歇一下,立刻上了城楼,向徐金书行了个军礼,禀报道:“报大人,刚才在翎子口附近,在黑暗中我们隐约看到有不少人藏在山梁后面,估计就是潜伏在谷中的教匪,看来他们是想对翎子口不利。” “你们没有惊动他们吧?” “没有,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头扬得高高的,一溜烟就跑过去了。” “好,做得好,过半个时辰,你再带人过去巡逻一趟,要故意和翎子口隘口的兄弟们对一句口令,要大声点。” 班目笑嘻嘻的道:“是,大人,这是个计,我懂,三国演义的书咱最爱听了,诸葛亮火烧博望坡,赵子龙出兵诱敌,一交手就诈败而走,走了十余里,回马又战,不数合又走,一直把夏侯惇引到了博望坡,一把火烧得曹军……”他突然发觉自己说得太远了,一拍自己的嘴,自骂道:“卑职嘴碎话多,平时最爱听书,也爱给弟兄们讲,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大人恕罪。” 徐金书笑道:“好啊,我听出来了,你这说书的,嗓门可大着呐,到时教匪如果再听不到我们送出去的口令可就太笨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 黑夜诈关 夜空如洗,一轮弯月挂在深邃的天空中,这个夜晚是宁静的,起码可以说到现在为止是宁静的。 徐金书扶着城楼上的箭垛,死死盯着月色中的大山和黑漆漆的森林,夜露已将在他的黑色披风上结成了一层细密的小白珠。新军营的士兵们除了在城楼上放哨的十几个之外,全部在城楼中睡觉,不过都是和衣而眠,按照徐金书的估计,下半夜才是真正的厮杀,都耗着没什么意义,他怎么能不爱惜这些手下呢! 从新军营在山东奉旨扩充,队中几乎五分之四是参军不到半年的新兵,按照苏敏的要求,招募这些新兵时,市井中的奸猾之徒一个也不要,收的都是老实的庄稼后生,还有城里工坊的壮健学徒,这些人本性淳朴,就像一张白纸,如何写画全靠如何去教。 还是新军营的建营的时候,陈瑜全、胡剑坤、姚秋山一心扑到了军营中,将队伍带得好,军中一股向上的风气让新参军的新兵们也耳濡目染,不到半年时间的训练,这些兵士已没有了新兵身上特有的生涩,代之而来的是一股勃勃英气,从这些在城楼上站岗的兵士身上就可看到,虽然关口外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们还是站得笔直,眼睛仔细得扫视着这片山野,尽一个士兵的应尽之责。以徐金书的眼光看去,他们除了少了些老新军营士兵的那股杀气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相信经过这次真正血战的洗礼。他们将会无差别的融为一体。 眼睛用得久了有些发酸。徐金书伸出冰冷的双手互相搓热了。捂在了自己的双眼上,意图让眼睛休息一下。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哨兵的急呼:“报大人,翎子口那个方向起火了。”紧接着背后也有哨兵急忙报告道:“报大人,骡子背那边也起火了。” 本来与三处小隘口守卫官兵约定的是,有教匪攻击就起火为号,现在两边同时起火,看来是教匪有组织的统一行动。妄图让邹关的官兵两边分兵。 守关的林字营的队正此时也被叫醒,他从城楼中出来,不等整理好袍服,就快步到了徐金书的身边问道:“大人,两处隘口都起火了,我们是不是立刻出兵救援?” 徐金书手一抬,说道:“先不忙,稳一稳,这两个隘口可不是面捏的,教匪就算是拼了命。少说也要攻上一个多时辰,先让教匪着点急。这样就把我们调出去了,也太容易了。” 一直很紧张的徐金书事到临头,却放松下来了,他打了个哈欠,说道:“你先在这盯着,我去眯一觉,什么时候两个隘口燃起了两堆火,再叫醒我。”一堆火是有敌人攻击,两堆火是敌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这是事先确定好的信号。徐金书本来担心教匪不按自己预估的规则出牌,心里总是提着的,现在一切都按照计划在逐步向前走,他也放松了。 城楼中没有被褥,铺的全都是干草,兵士们一人一条军毯,徐金书与军士们一样,他一进城楼,小心迈过一个个士兵,找了一处空挡,和衣倒在干草上,拉过一条军毯盖上,片刻就睡着了。 在徐金书感觉中,似乎睡着只是一瞬间,就有人轻轻地推着自己,有人喊道:“大人快起来,翎子口燃起两堆火了。” 徐金书“蹭”得一下坐起来,他揉揉有些干涩的眼睛,睁眼看到叫醒自己的是林字营的队正,就问道:“到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回大人,刚刚到二更天,您睡了快一个时辰了。” 徐金书一咕噜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命令道:“点燃城楼上的烽火,你我各带五十人骑马分别驰援翎子口和骡子背,这里留下副队正带剩余的兵士把守,只准防守严禁出战。你自己带队的时候要记住,前面十里催马飞驰,过了十里就放慢速度,一旦听到邹关的枪声,立马回转,两面夹击叩关教匪。” “得令!” “好,点兵,出发!” 邹关的关门吱呀呀的打开,百名骑兵手持火把哗啦啦的鱼贯而出,出门后前队往左,后队往右,从城楼上看去两条火龙蜿蜒而去,烽火台上的烽火也被点燃,与两处隘口的火光交相辉映,似乎是向这两处传达援军已发的信息。 距离邹关五里的烧木岩下,一队军士衔枚而行,夜色中连声咳嗽声都没有,只有匆匆的脚步声。两个年轻军官站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军官,面色严肃的看着面前的急行士兵,还嫌他们走的慢,压低声音催道:“走快点,脚步轻点,要又快又静进入预设阵地。” 他身后一个圆脸军官低声问道:“杨统领,你说教匪会上当吗?” 杨健斜睨了他一眼,回道:“贺队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些自有大人们筹划,不是你我考虑的事情。” 贺队正碰了个钉子,但他也不生气,低声笑道:“”杨统领你不知道,我们火字营的五个队正在进山前领命时,在一起打了个赌,说是立功最少的队要给最多的队打一次洗脚水。嘿嘿,如果这次教匪果真来打邹关,就算我们乙队拣着了,想着甲队何队正整日里牛气哄哄的样子,让他给我打洗脚水,想着就可乐。 杨健听了也露出微微笑意,说道:“你没看邹关的烽火点起来了吗,估计何队正这洗脚水是打定了。” 邹关,支援翎子口和骡子背两处隘口的兵士走了后,城门楼上的兵明显减少了,看起来稀稀落落的。这时关外的山路上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一队骑兵跑到了关前,前面打头的穿着军服,整个队伍就前面举着一个火把,后面的黑黑的人都看不清楚。 城门上哨兵大声喝问道:“口令!” “龙骧!” “虎威!”听到口令正确,城门楼上的哨兵好像松了口气,声音放柔和些问道:“兄弟是哪个营的?” “我们是曹州镇绿营的,奉将领出关到何家坳处驻守。”下面领头的军官答道。 “这盘壑谷里好像没有绿营的兵,你们怎么进来的?” 下面有个声音不客气的道:“叨叨个鸟,问个没完,爷们是曹州镇邢总兵的亲兵队,总兵大人奉钦差大人将命来盘壑谷听取行军方略,派我们做前队回驻防地,要是耽误的钦差大人布置的军务,为你们是问。” 城门楼上沉默了一合儿,好像有人在低声争论,又过了会儿,有人喊道:“等着啊,这就给你们开关门。” 不久就听见邹关大门背后搬门闩的声音,吱呀呀大门缓缓打开,骑兵队为首的骑士似乎等不及了,猛一催马,径直冲过来,到了门前,他一勒缰绳,马蹄扬起,碗大的马蹄“哐当”一声把门直接踢开,大门反弹将两个开门兵士撞得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骑士抽出腰间的马刀,冲向右边的兵士,举刀就劈了下去,谁知这兵士机灵得很,在地上咕噜噜一滚就躲开了刀锋,左边的兵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粗大的门栓一下就扫到了马的前腿上,马儿悲嘶一声,侧身翻倒在地,马上骑士身手不错,在危急时刻,左脚立刻抽离马镫,右脚一蹬身体跃起,在地上一个滚翻就站起来,没有被倒下的马身压着。 当他翻身跃起,手持马刀抬头看时,两个开门的兵士已经三步两步,顺着斜坡奔上了城门楼,他们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教匪来啦,教匪诈关啦!” 当后面的马队绕过倒地的马匹也冲进来时,官兵们已经在上城的斜坡上摆上了四五个半人多高的木头路障,上面满满缠绕了不少铁丝网。 关门被占领,骑兵队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呼哨,距离邹关不到一里的灌木丛中,呼啦一声涌出好几百人来,他们举着武器怪叫着就向邹关冲来。关上城楼的官兵似乎有些惊慌,人在城墙上窜了窜去,不一会儿零星的火枪响了起来,冲出关外的骑兵被打落了四五个,第一个冲进关门的似乎是个头目,邹关城墙上的官兵挑衅行为似乎把他惹怒了,他举着马刀跳着脚冲着手下大吼了几句,几骑拨转马头从斜坡道向城墙上冲来。 跑在最前面的一名骑士似乎想催马跃起飞过路障,可是一来上坡马速跑不起来,再加上四五个路障横在一起,马儿跑到近前却胆怯了,猛的停下脚步,幸亏骑士的马上功夫一流,才没有从马上栽下来。不过城墙上几声枪响,马上的骑士成了天然的靶子,立刻被打成了筛子,死尸带着坐骑沿着斜坡滚落下去,将后面的几骑都撞得一同翻滚成一团。 此时,外面跑来的教匪距离关口不足二十丈了,城墙上“轰”得一声大响,应该是二三十把火枪一起开枪的声音,密集的铁砂覆盖了七八丈宽的正面,跑着前头的教匪被打倒了一片,被打到要害处的一头栽到地上不动了,更多的是被打伤的,呼啦啦倒地不起,一片惨叫之声。(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个不放 本来看到诈关成功,一片兴奋的教匪,突然被迎头痛击,奔跑的队伍不由得一滞。队伍中有人呼喝了几声,应该是其中的首领,听到命令教匪纷纷散开,猫着腰继续向关口冲去。 这样一来关上官兵火枪的威力大减,再也无法组织集中开火,火枪零星的击发着,一枪下去,最多击中一人,教匪们气势大增,吼叫着冲出了关门。大批教匪涌进关口,距离近了火枪的威力又显现出来了。关上的官兵似乎并不着急,继续从城墙上向下一枪一枪放着,下面的教匪一个个被打中栽倒在地。 本来红阳教突破了关口之后,打通了外逃之路,目的已经达到,假如官兵直接当了缩头乌龟,躲着关墙和城门楼上不出头也就罢了,谁知道这些官兵这么不开窍,人数不多却总是在不停的骚扰,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会儿倒一个,一会儿趴下一个,红阳教的首领气得不行。他们的冷枪吓得大伙儿也不敢随便出头,有些胆小的就干脆躲在石头或是大树后面不出来。夺取邹关是为了保护孙堂主和教主安全撤退,现在总是有冷枪射来,哪里谈得到安全,红阳教的首领有些怒了。 他召来几个小头目吩咐一番,众人面露难色,一个头目皱眉说道:“上城墙的道路狭窄,官兵又布置了路障,我们没带什么弓箭,也不能压制城上官兵的火枪,硬要进攻伤亡必大,要是有云梯就好了。官兵人数不多。我们多处登城定可奏效。但这里急切之间哪里有木头做云梯。” 首领有些不满的看了看他,眼睛一翻说道:“要是万事具备,要你等何用,这山里哪会没有树,砍几颗削去枝叶,留着枝桠就可做云梯登城。都给我仔细些,孙堂主和圣祖说到即到,要是看到这个样子还不知要怎样怪罪我等。想想堂主惩戒办事不利者的手段,不用我提醒你们的吧!” 听了首领这话,小头目们一个个都苦着脸,想是孙堂主平时统御下属极为严厉,几个人碰头一商量,由两个小头目带着手下到关外不远处的山林中,砍几颗树干较细而又高大的树回来作登城器械。 几十名教匪拿着斧头砍刀之类的武器,权作伐木的工具,到了林地边上就吭哧吭哧的干了起来,山上的树木都是岩石缝生长的。长得缓慢,木质极为坚硬。教匪们伐木的工具都不趁手,一个个累得牛喘般,四个人砍了一袋烟的功夫才将一颗碗口粗的稠树砍倒,几个人又费力削去枝叶,然后众人将树干扛在肩上,嘿呦嘿呦的往关口走去。 四人扛着木头走出十几步,走在倒数第二的突然听到后面的一人,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紧接着就是扑通倒地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笑道:“黄老二,看你还敢想女人不,就你和周寡妇那点破事说了一下午,这下遭报应了吧,连砍树都要摔你个跟头。”他说的热闹,笑的灿烂,前面的两人也都跟着笑,突然,他感觉喉咙外面好像多了一个木杆的铁尖头,他有些奇怪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东西,想说什么,咯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接着就是感觉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气管一直灌下去,他不由得咳嗽了两声,咳出的唾沫喷溅到了面前的树干上,将树干染红了一大片,他心中很奇怪,唾沫怎么会是红色的呢?这就是他最后的意识,他大口吸气但什么都吸不进去,脑中开始供血不足,接着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抬木头的平衡被打破了,前面的两人身体都是一个趔趄,第二个人首当其冲被沉重的木头压得跪了下来,就是这一跪暂时救了他的命,一股凌厉的风声从他耳边划过,当他抬眼看时,一根箭枝直接钉在前面第一人的背心上,吓得他急忙就地一滚,趴伏在地,面前却是另外两个喉咙中箭的同伴躺在地上抽搐。 此时,周围也是一片惨叫声,雨点般的箭矢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射来,三四十个砍树的教匪一下子报销了一半,剩下的慌忙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林子中躲了起来。四个扛木头仅余的那个教匪,刚才被吓呆了,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不敢起身,手脚并用的朝林子里爬去,碎木和荆棘扎满了他的双手,但一点都感觉不到痛,他不顾一切地朝前爬着,仿佛到了林子里就是到了活命之地,现在他的脑子中压根就没想,到无生老母座前享福去的夙愿。 但是,就当他爬到了林子边上时,树林中又传出几声惨叫,他抬头一看,一群同伴像鸭子一样又被赶了出来。同样,林子外面也不是安全之地,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矢继续收割着人命,片刻间林子边就没有站立的人了,只有几声起此彼伏的呻吟声。 他伏下身子,爬到一个同伴的尸体旁,将尸体的手臂盖住自己的脸,不一会就感觉到,从林子中、从山坡上、从土丘后,走出了许多人,他借着月光眯着眼看去,这些人穿着官兵的军服,背上都背着四尺长的火枪,手中端着弓弩,走到近前他们将弓弩也挂到了腰间,抽出一把长长的刺刀,看到地上凡是有没死的人,都是补上一刀。 他吓得立刻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装死,好在旁边死尸上流了一滩血,蹭了他一脸,看上去是死了不能再死的了。果然,官兵从他身边走过,并没有在他身上补上一刀,渐渐的呻吟声和脚步声都在耳边都消失了,他又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认了旁边没有动静了,官兵已经走远了,才推开压在脸上的死人手臂,抬头快速四周看了看,果然是一片寂静,除了地上的死尸一个人都看不到。 他慢慢爬起来,又蹲着四面看个仔细,当他再次确认周围已经没有危险了,才站起身子,他怕尸体中还有像他一样装死的人,就弯着腰压低声音喊道:“有人吗?还有活人吗?”回答他的只有夜风吹拂树叶的声音。 确认没有同伴后,他死了心,一边朝邹关之外的方向偷偷摸去,一边庆幸自己福大命大,躲过了生死一劫。就在他迈过所有尸体,准备抬腿快跑的时候,山林中悄无声息的射出一支箭,正中他的前额,他瞪大眼睛,慢慢仰面倒下,似乎不相信面前的事实,心里还在奇怪的想,怎么还会有人呢? 林子中走出两个官兵模样的人,两人手中都端着弓弩,其中一个人上前踢了刚刚死去的教匪一脚,口里骂道:“小子装死装得挺像,要不是杨统领多了一个心眼,让我们弟兄埋伏在这里,还真让你跑了” 此时,前面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另一个官兵拍了一下同伴道:“快点,前面打起来了,去晚了,没准都被那帮小子们给包圆了。” 邹关城墙下面,教匪们都没察觉出去找木头的同伴已全军覆没,他们各自给自己找了处隐蔽之处,防备着城墙上射来的枪弹,教匪的首领躲在一块大石后面,指挥着二十几个携带弓箭的教匪向城墙上射箭,黑夜中也看不清人,教匪胡乱射着箭。不知道是他们射箭压制了对方,还是对方的弹药不足了,总之是基本停止了放枪。 一个指挥箭手的小头目,三十多岁年纪尖嘴猴腮的汉子堆着笑对首领说道:“副堂主,这些丘八恐怕是没火药了,要是现在有梯子,第一拨我们就冲上去了,黄老二准是又带着他的人偷懒呢,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副堂主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尖嘴给黄老二上眼药呐,作为上位者他当然希望下面的人不是铁板一块,互相斗着他更好驾驭,不过此时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他也着急,木梯不能及时到位,城门楼上的官兵解决不了,孙堂主和教主可是说来就来,来了后如果城墙上又是一排枪的话,孙堂主最是严厉,怕是连他也要受罚。 他正着急,后面的手下忽然叫了起来:“来了,来了,黄老二他们来了。”副堂主回头一看,果然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一片人影扛着什么东西向这边跑来,他松了口气,吩咐道:“快,你们几个上去接一接,时辰不早了,把木头快点给我抬来,抓紧时间攻下城墙。” 他身边的手下答应一声,跑出去十几个,对面的那片黑影跑的更近了,副堂主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他仔细看去,惊恐地喊道:“不好,是官兵!回……”他话还没落音,一阵密集的枪弹就打了过来,那十几个接应的人首当其冲被击中,身体扭的像刚出锅的麻花,副堂主刚要出声指挥手下抵御,腰间的长刀也只抽出一半,就觉得胸口一麻,接着就感到呼吸困难,然后直挺挺的面朝下倒了下去。 看着前面的十几个教匪在第一排枪声中倒下不少,一个小个子的林字营的新兵高兴的一拍大腿,对自己实战中的第一次放枪的效果感到十分满意。殊不知,在刚才击发的一瞬间,火药的烟雾让他下意识的一抖,这一枪的弹子都打偏了,鬼使神差正好射入了红阳教后堂副堂主、号称后堂武艺第二精绝高手的胸膛。(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飞蛾扑火 看见副堂主第一排枪就被打死了,剩余的红阳教教众顿时成了无人指挥的一盘散沙,当林字营第二排枪射来的时候,二百多人的教匪队伍炸了坝,面对关外的死神般的枪林弹雨,他们哭喊着涌向了刚才迫不及待才冲出来的关口。 关口狭窄,被击毙的马匹还躺在门口来不及移走,人群一下挤入门口,有的人被绊倒了,他身后的人不是踩着他们的身体冲过去,就是又被绊倒了。城墙上的官兵这时又复活了,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还是采用了三段射击法,一轮一轮的枪弹不停歇的泼向密集的人群。弹雨不分前后,但相比之下,后面的林字营火力还是强大的多,像羊群般的教匪被驱赶着,在关门口拥成了一团,被打死打伤的人、被绊倒踩踏死伤的人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座肉山。 有些人在翻过肉山时被击中倒下来,就成了肉山的一部分,有些人侥幸翻过了肉山,冲出了关口,就没命的四散奔逃,有往东的,也有往西的,还有点小聪明的就直接往灌木丛中钻。个别小头目还想约束一下手下,但混乱的场面又哪里是他们能控制的,尽管这些人都是红阳教的最后精锐,但没有经过军队的洗礼,哪里有严格的纪律约束,有的只是江湖上的胜则一拥而上,败则一哄而散,又怎么能止住兵败如山倒的颓势呢!。 面对几乎是零的抵抗,林字营快速推进,关门口的肉山已经堆起有一丈高了。剩余的还没跑出去的教匪。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收割生命的弹丸。有的人开始抛下手中的武器,喊叫道:“别打啦,别打啦,官兵爷爷,我们降了。”说着就双手举起跪在地上,开始是几个,到后来就是一大片。 林字营队伍中有人发出一声命令,士兵们停止了射击。都从腰间摸出了尺来长的刺刀装到了火枪上,呼啦一下冲上去,将跪地投降的教匪围到了中间,还有零星几个没有弃械投降的死硬分子,没等他们反抗,几把刺刀就刺入了他们的胸膛。 一个军官手持军刀威风凛凛站在肉山的前面,刀锋上沾的献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滴着。守城门楼的副队正搬开路障从城上跑下来,到了军官面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道:“报告杨统领,我们下面是不是出去追击残匪?” 杨健问道:“怎么样?守关时兵士们伤亡大吗?” 副队正浑不在意地笑道:“不大。我们三十多个弟兄,就一个被弓箭射成重伤的。死不了,其余的有七八个轻伤的,这教匪不经打。” 杨健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我们占了先机、兵器和地利之势,莫要轻敌,我再留下三十人归你指挥,你负责把好关口,看管好俘虏,要是走了一个人,我拿你是问!” 副队正军靴一碰立正道:“杨统领放心,别说人了,我保证连鸟都飞不出一只。” 杨健点点头,对身边满脸灿烂笑意的贺队正命令道:“留下三十人,其余的跟我进关,追击逃跑的教匪,徐大人的人应该正从里向外压过来,下面又是个两面夹击的阵势,去晚了又少了一份功劳,你的洗脚水还不一定有哪。”贺队正收敛了笑容,也是军靴一磕,立马下去布置去了。 诈取邹关的三百教匪,除了投降的五十多人和被打死、打伤的一百多人之外,跑进关内的只有不到一百人。出了关,杨健将队伍也分成三部分,贺队正和副队正各领一队,去追击逃向翎子口和骡子背方向的教匪,他自己领一队以散兵的形式搜捕隐藏在灌木丛和山石缝中的教匪。 不一会东西两个方向就传来火枪发射的声音,应该是两军形成了夹击之势,战斗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停止了。杨健这里就麻烦多了,天还是黑的,搜索的速度很慢,幸亏贺队正那边了事的快,又带着人来支援他们,直到天蒙蒙亮,才把方圆十里的山林搜完,站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杨健看了看面前广阔的盘壑谷,无奈的摇摇头,不得不传令收兵,跑掉的少数几个教匪,就只能算他们暂时命大。 当他们押着俘虏回到邹关的时候,士兵们正在清理关内外教匪的尸体。徐金书早在城门楼等他了,两人坐到椅子上,对视了一眼,看到的都是一脸的疲惫和欣慰,一夜未睡,加之作战和奔波,让他们的体力都到了最后的极限,但成功的喜悦,却又让人兴奋异常。 杨健报告道:“我带的这队在关内共击毙教匪八人,活捉十九人。” 徐金书点点头,将数字记录下来,完了拿起这张纸念道:“经过初步清理,战况如下,击毙教匪一百二十四人,投降活捉一百六十五人,我军伤亡极少,加上翎子口和骡子背隘口,阵亡不足十人,受伤也仅五十多人,这教匪就像扑火的飞蛾一般,碰到我们新军营这样的熊熊大火,不管来多少都让他们尸骨无存。” 他说的兴奋,不过又露出遗憾的表情,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只是,查遍所有死伤教匪,没有找到罗甫洛和卢天赐,刚刚审问了几个小头目,他们都说抢关的时候,卢天赐还没来,他什么时候来、怎么出关等具体计划只有死了的后堂副堂主清楚,他们都不知道卢天赐的去向。” 杨健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问道:“陈大人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徐金书从桌案上找出一张纸片交给他,说道:“这是瑜全一个时辰前送来的战报,他们那里教匪没什么大的动作,只有一些零星的骚扰,也是没有卢天赐的消息。”杨健接过战报仔细看了看又放下来。 徐金书手肘放在桌案上,用四个手指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说道:“卢天赐没有抓到,是个最大的隐患,朝廷那里钦差大人不好交代呀,看来这场仗还要打下去,不是一天两天能完的。” 一想到刚才盘壑谷的宽大,杨健心中胜利的喜悦此时已是荡然无存,他也点点头道:“是啊,盘壑谷绵延数十里,谷中地形复杂,搜索起来费时费力,我们的人手也不够,要把守山谷边缘的隘口,还要分派人手搜索,几千人撒到山谷里,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徐金书嘘了一口气,叹道:“这个就让钦差大人去操心吧,我写个战况,先把我们这里的情况报上去。”又看着满是征尘的杨健说道:“你辛苦了一夜了,把衣服换了,先去美美的睡一觉,养好精神,下面的事情少不了。” 杨健站起身扭了扭腰,又伸个懒腰,有些无奈的道:“士兵没睡,军官是不能睡的,最大的官要最后睡,新军营就是这个规矩,我下去安排好轮班,让贺队正他们先睡,我估计要等到下午才能补一觉,现在想着下午能躺下来,就觉得懒洋洋的好舒服。” 徐金书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出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铺开一张白纸,磨好墨,开始给苏敏写昨夜的战报。 八仙台的金母祠。 这里的住持的房间已经被征用为苏敏的卧房兼签押房了,秋日明媚,今日已经是九月初十了,房内苏敏和左清易正坐着喝茶。苏敏指着陆虎刚刚端上来的茶杯,说道:“左大人一路辛苦,快尝尝这金母祠自己炒制的香茶,水是观内冬至里松枝上收集的雪水,放到地下埋了半年多,就剩这一坛子了,住持挺会拍马屁的,听说是钦差驾临就献出来了。” 左清易面色铁青,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苏敏,待了半响才说道:“我的好大人,您这次可把我给吓坏了。经过了沂州遇险,您难道就没有吸取教训吗?知道对方是红阳教的首领,还与他们一同登山、喝酒,最后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啊,那喂了毒的钢针我看了,真真见血封侯,您要是擦破一点油皮,就……” 苏敏又从点心盘中取了一块豌豆黄放到了左清易面前的碟子上,笑道:“呵呵,山东的百姓都说我是天上的星宿转世,是受了天命的人,不自量力的宵小如何伤得了我半根毫毛,这不是平安无事吗。”苏敏说到这里,左清易看他还嬉笑着,不禁更加恼怒,正要大声质问,苏敏忙摆手说道:“开个玩笑,左大人不必恼火,这次就算在下大意了,下次再也不敢行险了行不行?” 左清易看他服软,也长叹了一口气,压了一压心头的火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大人是卑职的上官,本不该如此冒犯失仪,但清易佩服大人的为人,也知道大人的抱负,愿意追随左右,附骥攀鳞想共同做出一番事业。大人这样轻涉险地,贩夫走卒暴起就可伤及大人性命,如此这般,把我等这样跟随左右的人又置于何地?” 苏敏看这倔人抓住不放,也没办法,只好起身对着左清易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左大人,这次与红阳教的探子携手登山,确有自己的考虑,我想泰记作为红阳教的秘密分坛,手中一定掌握了许多我们不知的秘密,如果将其连锅端过来,这红阳教就可连根拔起来了。再说,我也不是盲目冒险,这路乘风其人,一路上十分健谈,话里话外都以生意人自居,试想一个一心抓钱的生意人如何敢真正造反哪?”(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雪中送炭 阳光透过翻起的窗棂钻进房间,房间正中小泥炉中的炉火正旺,搁在上面的茶壶正咕嘟嘟冒气,苏敏上前用衬布包住茶壶柄,提起壶给左清易的茶杯蓄满茶水,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又挑了块无烟木碳放进了泥炉,才小心放下茶壶。 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嫌烫又放了下来,又接着说道:“这路乘风本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他又是个聪明人,如何相信卢天赐那套鬼话,甘受利用,不过为了一展商业抱负,又想出人头地,才借助红阳教的势力,作了泰记的大掌柜。除了红阳教给的本钱和提供的保护,泰记的崛起,离不开他这十年的苦心筹划,可以说泰记就是他的心血,是他的命,他怎么会舍得为了救卢天赐这样一个看不上眼的人,而让泰记飞灰湮灭呢?” 听了苏敏的一番解释,左清易的气稍稍消了一些,到这里又问道:“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你如何敢保证路乘风又会反戈一击呢?” 苏敏拿起一块点心,放在手心,说道:“这块点心如果不掰开,谁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馅,但我们总是凭借着大小、颜色、形状判断个**不离十,世间没有十足的事情,看准了还不敢去拼一拼,如何能成事呢!再说,当时我已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将他说动,最后的事实果然如此。” 左清易叹了口气,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就说道:“大人自有一套道理,下官说不过你。只盼大人今后的眼力和运气一样好。别让我们这些下属瞎担心。就谢天谢地了。” 听了这话,苏敏也笑了,说道:“好,就承左大人吉言了,但愿这次抓捕卢天赐的行动能够顺利,既剿灭红阳教最后的力量,又能重新将卢天赐抓获归案。” 说到正事,左清易开口问道:“我听说这次交换人质。只是将大人的夫人解救出来了,还有一位人质反被教匪夺了回去,不知此女到底是什么人?与大人又有什么渊源?” 听左清易问起燕林,苏敏的态度微微有些不自然,沉吟了一下才说道:“此女名叫燕林,是我在沂州认识的,她来历不明,但文武双全,不但有文采,而且功夫很高。与罗甫洛相比只略处下风,几次三番也曾救我性命。这次在金禾庄被罗甫洛掳走。据我猜测她也是为了救我,才跟踪罗甫洛到金禾庄,失手被擒的。” “燕林,燕林。”左清易念叨着这个名字,摇摇头,说道:“一个女子年纪轻轻,文武双全,这个不多见。江北对女子的大防较为看重,讲究无才便是德,江南则不同,那里的文风鼎盛。我在江南的时候,确有些书香门第的士绅和官宦人家给女儿请先生读书,,只不过没听说过燕姓的大家。在江南佛教盛行,遍地庵庙,也有些佛庵的女尼招收些平常人家的女童传授武艺” “嗯,说起来也像,她的肌肤白嫩绵滑,说起来也像是江南的女子。”苏敏随着左清易的思路,不经意间就把这些话说出来了,说完了,又后悔了,忙端起茶喝了一口,掩饰一下。 左清易是多聪明的人,那里又听不出来,他看了一眼苏敏,故意不接刚才的话茬,还是继续自己的思路说道:“依此分析,此女子可能原来是士绅或官宦子女,家道中落后,又到佛庵学的武艺。说起来这女子与大人也是命运相同,都是出身高贵,但生长清贫,及至成人又脱颖而出,冠绝同辈,你们二人惺惺相惜,又有救命之恩,的确是难得的缘分呀。” 苏敏轻咳一声说道:“受恩图报,她的救命之恩当然要报答,这次要是抓捕卢天赐的同时,能救出她,我也了却了一桩心愿。” 左清易说道:“刚才大人将昨日各部的战报说了,我就一直在想这事,我们虽基本消灭了红阳教匪的绝大部分的力量,但他们人少了,就更难寻找了,必须要增兵了。” 苏敏点点头道:“增兵是必须增的,关键是从哪里增兵?兵少了不管用,多了各地又空虚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事的,再说这山外的道路、卡子也要人把守,离不开人。” “要不,抽调各地的民壮过来帮忙搜山。” 苏敏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是个办法,但一是抽调民壮耗时较长,有的州府路途遥远,没有一个月不能全部集结到位;二是民壮隶属各州县,人员统属分散,到了谷中撒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麻烦了。” 两人一时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都是愁眉不展,这时陆虎近门来通报道:“报大人,宋副统领领着钦差王中堂的特使来了,就在门外候命请见。” 苏敏一听大喜,连忙道:“特使由何人担任,可是熟人?快快有请。” 陆虎答道:“宋统领介绍说是胡大人,在翰林院任编修之职。”说完陆虎就去请人了。 苏敏努力回想一下,好像没什么印象,这时宋铁城已经将人带进来了,来人身穿七品文官服饰,与宋铁城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尘土,脸上被汗水划的一道一道的,想来是一路征尘快马赶来。 来人进得屋内行了个正式的堂参礼,他一进来苏敏就觉得眼熟,现在他抬起头来,终于看清楚了,这人就是在沂州与他一起帮盐帮解困的胡润之,他果然就是王鼎的手下。 苏敏赶紧上前将胡润之扶起来,笑道:“润之兄,想不到沂州一别,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不知道这个称呼要不要改呀?” 胡润之也笑道:“也不需改,润之是卑职的号,卑职本名胡林翼也。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远远见过大人的样子,这次被王中堂派到沂州打探大人失踪的消息,在沂州大人变得如此……如此英俊,一开始下官还不敢十分确定,只是在蒙阴教训了许逸济那老东西之后,才确认了大人的身份。在蒙阴我与杨统领会合后,才回王中堂的钦差行辕交差去了。” 苏敏心想有了曾国藩,现在又来了胡林翼,四杰中只差左宗棠和李鸿章了,不过他们二位此时还恐怕淹没在人海中,没有显露出来。 来不及想的太多,苏敏拍着胡林翼的手说道:“在蒙阴的时候 ,小弟一是佩服润之兄的机智多才,几句话把许逸济这老小子唬得乖乖就范,二是钦佩润之兄刚正不阿的性格,把贪财的兰山崔知县骂的狗血淋头,最后一个是信服了润之兄的精湛棋艺,把我杀的片甲不留。” 说完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苏敏又将左清易介绍给他认识,三人重新落座,宋铁城就肃然站在苏敏的下首,苏敏向下摆摆手道:“铁城一路辛苦了,也坐下来,说说这一路的经过。” 宋铁城军人作风,听到命令也不忸怩作态,笔直坐了下来,禀报道:“卑职领命后,不敢耽搁,连夜出发,天亮就到了王中堂的钦差行辕,将大人的书信送上后,又按照大人吩咐,将会仙山剿匪计划都报予了王中堂知道。”说完他看了一眼胡林翼。 胡林翼接着说道:“下面就由卑职说吧,王中堂拿着大人的信反复看了好久,又向宋副统领详细询问了进兵行动的细节,最后将我叫到帐前,咨询我的意见,我说苏大人胸中自有锦绣,如此筹划一定是成竹在胸。更何况在京城时,苏大人就与红阳教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习性,在滨州时以坚城为诱饵,一举围歼了卢天赐十几万大军,平叛后处置教匪善后事宜的政略快速有效,以上这些每一出一招均给予红阳教重大打击,这次行动看似冒险,但谁知不是又一次釜底抽薪之策呢?” 听了胡林翼的话,苏敏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次交换人质,打着为公的幌子,多多少少有点谋私的味道,他咳嗽一声,说道:“知我者,润之兄也,不知下面中堂大人是怎么说的?” “中堂大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想了片刻,给了我一纸钦差调兵令,是皇上授予的临机特权,可调直隶各镇绿营便宜行事。中堂大人调的是正定镇总兵所辖镇标六营共计四千二百人到盘壑谷,听从大人差遣。” 苏敏和左清易一听都惊得站起来了,刚才还为增兵的事情挠头,没想到这老王鼎真是看透了他们,这六营兵来的真是雪中送炭。 左清易叹道:“中堂大人派来的好兵,这正定镇可是直隶六镇中的精兵,仅次于卫戍京师的马兰镇。” 苏敏追问道:“正定镇六营什么时候能到会仙山?” “盖了中堂大人钦差关防的调兵令,昨日上午就六百里加急发到了正定镇,限令六营今日酉时前必须到达会仙山。” 左清易一听忙起身告退,苏敏有点奇怪问左清易为何急着走,左清易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四千多人的人吃马嚼要早点预备了,估计就算有这么多人,搜山也要不少日子,这粮草估计少不了,我不早点去筹集,如何能凑够数。” 苏敏不禁心中暗暗感叹,运气实在是好,有了左清易这样的得力帮手,自己可以少操不少心。 左清易走后,苏敏不愿胡林翼离开,就请胡林翼担任了他钦差行辕与正定镇六营的联络官,胡林翼爽快答应了,因为王鼎本来就将他派给苏敏帮忙。苏敏让宋铁城带着胡林翼先去休息、吃饭,晚上正定镇六营来了就又要忙了。 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身影,苏敏将目光转向满是绿色的山谷,他知道从明天起,这盘壑谷就要一改宁静,变得热闹非凡了。(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太白观中(上) 会仙山下的太白观规模宏大,始建于前明嘉靖年间,乾隆、嘉庆年间屡有增葺,现在达到太白观的鼎盛时期,占地超过一百五十亩,有房屋三百多间,道士二百多人。太白观的建筑繁多,最有名的叫无梁殿、然后是四神殿、三清殿、玉皇殿、三官殿、斗姥阁等非常齐全。 太白观的住持法月道长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心事重重的,知客道士洪承带领着几个小道士刚刚把山门前的落叶扫干净了,住持道长就出来了。 尽管太阳还只是在山背后露出一个红红的影子,法月道长却走到山门前,用手搭起凉棚看了看远处苍松翠柏的会仙山,然后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又转身进了山门。随着洪承一起学习的胖墩小道士问道:“师傅,您知道住持道长有什么事情这么闹心么?” 洪承故作神秘的一笑道:“为师当然知道了,作知客道人就要目光如炬、洞查秋毫,学着点啊。这个住持道长恼火的原因啊,他是因为,最近一个月官兵在山里搜山剿匪,有的地方还封了路,兵荒马乱的,谁没事会出来呀。没有香客和居士来道观拜三清祖师了,就没有香火钱,这么多师兄在这里吃喝,只出不进,住持怎么会不着急。” “哦。”胖墩小道士恍然大悟,小孩的心境又让他把注意力放到了更好玩的打仗上来,又问道:“师傅,这些官兵每天在门口的官道上骑着马跑来跑去,他们到底跟谁打仗呀?他们说是跟土匪打仗。我怎么没看到土匪呀?” 洪承用手弹了他一个脑崩道:“还看见土匪。看见了你的小命还在吗?” 另一个大一点的小道士在旁边叫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昨个傍晚我到院墙外面玩,看见官兵押着两个破衣烂衫的要饭的就从我们观前走过,官兵们说他们就是土匪。对了,前个我也看到了一个土匪被押走了。” 洪承不屑的嗤了一声道:“这官兵也太没用,整日里粮车一辆一辆的往谷里运粮,尽吃了,不干事。就抓这几个蟊贼,硬是耗了一个月的功夫,生生把我们的财路给断了,他们要是再待一个月,一个香客居士都不来,我看咱们就得出去要饭了。”说着他从腰后掏出一杆烟袋来,装上一锅烟丝,正要点火。 胖墩小道士跳着脚叫道:“师傅,师傅,来了。来了。” 洪承头也不抬的问道:“一惊一乍的,什么来了?居士来了?” “不是。不是,来了,来了!” 胖墩急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洪承好不容易将烟袋点燃了,猛吸一口才抬头看去,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骑兵驰骋而来,在观前的岔路下了官道,直奔太白观而来。与其他官兵不同,这队骑兵一色的黑马,身上披着黑色斗篷,人马合一,只有他们的帽樱上露出一丛红色,如同一条黑色巨龙,披着点点红鳞,怒吼而来。 洪承道士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脚下的青砖都在不停的颤抖,嘴张的合不拢,一不小心,被烟呛了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两个小道士忙给他捶胸抹背。 马队径直奔到了观前的牌坊下,居中的一位俊美青年首先将马勒住,双手在马鞍上一撑潇洒的飞身下马,然后左手拉开胸前黑斗篷的绳结,右手抓住斗篷快速在手中一卷,顺手扔给了身后的一名亲随,整套动作潇洒自如。 当洪承道士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时候,为首的俊美青年已经跨上了观门前的几步台阶。知道来人是个官职不小的军官,作为知客道人的洪承也知道一些官服补子的等级,他习惯的想去看俊美青年胸前的补子,没想到却看个空。青年藏青色的袍服上正中绣了一团张牙舞爪的四爪行蟒,绣工精湛,衬托着行蟒气势很足,洪承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看看后面的亲兵,穿七品八品武官服饰的随从都有好几个,也知道此位爷非同小可。这位爷官帽上没有翎子,只是镶着一枚红玉顶子,虽然气派很大,却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上来也没问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太白观的匾额和观前牌坊上的题字。 洪承道士不敢怠慢,忙行了个道家礼,说道:“大人光临小观,不知道是敬香还是祈福,本观是祖师三十六丛林之一,远近百十里本观的香火最灵。” 俊美青年还未答话,后面他的一名着六品官府的亲随似乎是这些兵的首领,他赶上前来喝道:“少啰嗦,快把住持叫来,我家大人要在你观里住一夜,明天在此会见贵客,就把住持的房子先收拾一下让出来吧。” “哦……”洪承一个愣神,没反应过来。 那亲随却没有好脾气,牛眼一瞪,喝道:“还不快去!” 吓得洪承赶紧答应一声,拎着道袍的前襟就奔进去找住持去了,两个小道士也吓得跟在他后面跑了进去。 俊美青年看了亲随一眼,似乎有点不满意,低声责备道:“小虎子,平时你就是这样跟人说话的?到了别人的地方,张嘴就占人的房子,一点礼数都没有。” 小虎子就是陆虎,他被苏敏说了两句,却一点都不在乎,笑着道:“公子可错怪我了,平时我对老百姓好着呐,一句重话都没有。可这老道不同,一看就是个门油子,你不把他咋呼住,他能把天给您说塌喽。” “就你鬼,没来由的让住持腾什么房子,人是主我们是客,随便安排一间静室就行了。” “嘿嘿,往日咱也不这样,今儿个您不是要在这里等王中堂吗,王中堂大老远来了,又是为了公子的事情,不安排个好地,不也失礼么?得,等会儿您别说话,我替您把住持打发了,也就住一夜,明早见了王中堂咱们就走,碍着他牛鼻子老道多少事?” 他们正说着,洪承带着住持气喘吁吁的来了,陆虎把腾房的话一说,没容老道士说话,就指挥着亲兵将苏敏的一些随身物品搬下马,让住持带路,住持虽心中不愿,但看这些官兵有些不好说话,也就认了,乖乖的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 苏敏进到住持的房间,里面果然很是雅致,到底是道家三十六丛林之一,比金母祠住持的房间好多了,左边是一面青砖火炕,炕上的墙挂着一幅老子骑牛下山图,画手的功力不凡,将老子画的仙风道骨,进门对面的桌案后供着一尊乌木老君坐像,前面摆着一个又大又厚的蒲团,香炉中点着上品的檀香,一缕幽香充斥房间,进来后就让人精神一爽。 陆虎指挥亲兵将苏敏日常所用的简单物品搬了进来,看苏敏有的意兴不高,就劝道:“王中堂明日才到会仙山,徐爷请公子早点出来,也就是让公子出来散散心,虽然山中搜了一个月还未找到卢天赐,在山外不是也没有发现他的消息么,这说明他还在山里哪个洞里像老鼠一样藏着哪,只要我们把山围成了铁桶,几千人不停的搜,总会将他擒获的。” 苏敏听了陆虎的话,露出一丝笑容,挪揄道:“没想到我们的小虎子也学会安慰人了,我没事,就是感到有点累了。” 陆虎嘿嘿一笑,说道:“公子爷,您说王中堂他来会仙山干什么,会不会让您退兵啊?” 苏敏摇摇头道:“依我看,不会,王大人性格最是坚毅不拔,认准的事情会一直坚持到底的,我看他来会仙山不是劝我退兵的,而是给我打气,让我坚持下去。毕竟京城那边还是有压力的,王大人怕我顶不住打退堂鼓。” 陆虎一听就放了心,笑呵呵地说道:“那就好,只要再让我们搜上十天半个月,我就不信找不到卢天赐,一个多月在谷中,没有粮食,就吃些野果子充饥,我看就算饿也饿死他们了。” 时至午时,陆虎给苏敏送来了午饭,是观中的厨房在亲兵的监视下精心做的,虽没有什么荤腥,但珍奇山珍等还是不少,很是可口,苏敏吃的高兴又多添了一碗饭。吃完饭苏敏又想到观中四处转了转,陆虎找来洪承道士作为向导,带着苏敏逛了逛太白观,观中经年的建筑形式也有些看头,苏敏对这些又极感兴趣,边走边问。看完了观中,洪承又把他们带到太白观旁边的一眼文人墨客题字的山泉去看了看。 洪承此时知道了苏敏是比巡抚都大的大官,一路上竭尽浑身解数,恨不得将太白观周围的一切好玩的东西都讲一遍,说是太白观的后山有一处说是泉水号称天下第一甜泉,是烹大红袍等红茶最好的泉水,许多济南城的达官贵人都到这里来打泉水,就是路途有点远,一去一回怕要三四个时辰。陆虎听说这里泉水特别,想到苏敏特别喜欢喝茶,就打定主意等会儿一定要打一大壶回来给苏敏烹茶。 他们一直转了两个多时辰才转完,苏敏觉得有些累了,就吩咐陆虎说,自己先回观中休息了,中午吃得饱,晚餐也不吃了,直接睡觉了,让陆虎带着人出去玩会儿。 陆虎本来有点犹豫,但看苏敏心情不是很好,也不敢违了他的意思,就安排了十几名卫士送苏敏也早点回去休息,自己带着人跟着洪承道士去后山打泉水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太白观中(中) 最近一个月的时间,苏敏都是关在屋中关注搜捕卢天赐的情况,精神高度集中,睡眠也不好。到了太白观,换了个新的环境,又换了个心情,加上多rì的疲累,回到房间后,苏敏一头倒下,很快就睡着了。 为了保密,除了陆虎之外,苏敏一般不准其他亲兵进到自己的签押房,平时在生活上也是陆虎一个人照顾他,所以亲兵护送苏敏进房后,就自觉退到了院子外面,按照排好的班次轮流放哨保卫。 夜色降临在香烟缭绕、雾霭沉沉的太白道观,山中的道观与和尚庙不同,不讲什么晚课,道士们天黑了就各自回房休息了,白rì里还是人来人往的院子一下子沉寂下来,过不多时道士寝房中传来一阵阵微弱的鼾声。 在苏敏住处的院外,七八个护卫正在值班放哨,站在院门口的两个亲兵在低语着,一个说道:“咱们大人今儿个可是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睡个早觉,往rì里不到子时是躺不下来的,就算躺下来,也被急报吵醒,没睡个安稳觉。” 另一个回道:“可不是,底下的弟兄雨里泥里满山跑,跑瘦了也是常情,咱们大人rì夜耗废心力,也把人熬瘦了,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大病一场呀。” “得,好不容易有个安稳觉,咱们小声点,别吵着大人。” 他们说这话,眼睛却没有闲着,一个道士在院门边露了个头,就被这两个放哨的亲兵看见了。他们手一抬将背着的钢弩举了起来。低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一个带着道冠五十余岁的老道陪着笑从月亮门边走出来。向两位护卫行了个礼道:“贫道本观主持法月,是来看看大人起来了否,堂上晚饭已经预备好了,请大人用饭。” 护卫挥挥手道:“回去,我家大人已经休息了,吩咐晚饭不吃了。” “啊,不吃了,您看。我们都预备好了,怎么就……”法月还没说完,护卫一瞪眼睛就吓得不敢多说了。 看他还不走,另一个护卫喝道:“还不快走,呆在这里干什么?” 法月赔笑道:“两位大人,刚才给大人们腾房子走的急,忘了拿一本经书了,明早观中早课,合观的道人都要听我讲授《南华真经》,您二位看。我能不能回房里把准备好的经书取出来呀?” 护卫刚刚还担心吵了苏敏的睡眠,哪愿放法月进房去找书。不顾法月苦苦哀求,连推带吓将他打发走了。 法月被护卫们赶出来,到了院外,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看被官兵围着严严实实的屋子,重重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走了。 山中道观远离尘嚣,正是秋卧的好时节,苏敏在屋中睡的香甜,桌案上熏香袅袅,静寂无声,突然不知什么地方传出了“咯”的一声,声音虽不大,但足以惊醒近来神经紧张的苏敏。他在朦胧中睁开眼睛,正对着的是那幅挂在墙上的老子骑牛图,他眼睛惺忪,忽然感到老子坐下的青牛突然一抖一抖地动了起来,这一下非同小可,苏敏用手揉揉眼睛仔细看去,青牛又一动不动了,难道是眼花了,苏敏好奇地爬起来,点亮了油灯,手脚并用的从炕上爬到挂幅的前面,用手触了触画上的青牛,感到画后似乎不是墙,顺手将画揭开一看,后面露出一个红色的壁橱。 当时的士绅人家在屋内设个秘密所在,本是很平常,苏敏看了也没在意,他想这是住持的房间,这么大个道观总有些宝贝东西要藏起来,别人的东西还是不动为好。但是就在此时,壁橱内又是“咯”得响了一声。 知道刚才的声音也是从这里发出来的,由不得苏敏不产生极大的好奇心,他伸出右手在壁橱门上四处摸了摸,出乎他的意料,门是铁板做的,只是油了一层红油漆,而且门关的很严,四面都纹丝不动,好像有门后有锁,但又找不到插钥匙的位置。这不是普通的壁橱,苏敏猜测应该是有巧妙的机关来控制壁橱门,于是就在门的附近摸索起来。 可是周围墙上的每一块青砖都是结结实实的,看来机关并不在壁橱旁边,苏敏此时睡意全无,像是要完成一个游戏一样,有些兴奋的感觉,他仔细打量着屋内的每一处陈设,屋内东西本就不多,没多时就让他找了个遍,可是还是一无所获。 他在屋中转着圈,看看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忽然,供案后面的老君像吸引了苏敏的目光,这尊老君像不是放在桌案上的,是在墙上挖了个洞,形成了一个龛,放在里面。这老君像初看平淡无奇,用的乌木虽也算价值较高的材料,但也不是如何出奇。苏敏站在供案前仔细观察着,越看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左看右看最后终于让他看出来了,这尊老君像的头好像比身子略微小了一圈,看上去不怎么协调,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苏敏心说道,难道机关就在这老君像上。他走上前,双手握紧老君的身子和头左右拧了拧,没有用,又前后左右推了推,还是没有用,向上拔也拔不动,最后当他将老君头向下按时,感觉有了一点点效果,于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老君头向下按,直到全部按到了坐像的肚子里。 只听得壁橱方向发出了咔哒一声,苏敏知道壁橱门被打开了,一般殷实人家的密橱里多是藏着金银和古董,道观住持的房中大概也不例外,苏敏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对里面发出的声音感到奇怪。 他爬上炕,挪到壁橱边,掀开挂画,果然壁橱门露出了一条细缝,苏敏将门打开,向里一看,却不是一个存放东西的壁橱,里面黑洞洞看不清楚,好像是一条通道似乎很深。 苏敏看出来了,这不是一个密橱,而是一处秘密地道,只是不知地道通向哪里? 他将炕桌上的油灯端过来,想往里照照,看看地道通向哪里,他刚将油灯端到洞口,还未往里看,就只觉得油灯的火苗向内歪去,一阵急风从里面刮出来,苏敏下意识的身体向后一仰,在油灯微弱的光亮下,看到有一只手急伸过来,抓向自己的喉咙。 苏敏反应也很快,右手抓住壁橱门的边缘,猛得向内推去,想将袭击自己之人重新关到里面,可是就差了那么一瞬间,那人的手指已经伸到了壁橱门框之外,铁门重重得将他的手指夹了一下,疼的那人惨叫一声,但是壁橱门也无法关上了。 苏敏推门的右手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橱柜门发出“咚”的一声,反弹的力量猛地将他撞倒在炕上,紧接着一个人影利索的从洞中钻出来,飞身跃到苏敏的身边,出手如电,左手手肘压住苏敏的后肩背,让他不能起身,一把薄薄的刀刃就横在了苏敏的脖子上。 来人的身上一股酸臭的味道,应该是多rì没有洗澡换衣的缘故,不像是观中的道士,苏敏心中猜测,难道此人是躲藏在地道中的红阳教教匪,由于多rì的围困的缘故,才使身上用这么浓的味道。太白观背靠一座大山,山后就紧邻着盘壑谷,地道也许就通往谷中,道观中的这一处秘密通道是谁都不会想到的,今天误打误撞还算有所成果。 刚才屋子里面的异声惊动了屋外的护卫,一个护卫在外面急切地问道:“大人,有什么事情?”从洞中钻出的人听到了护卫叫声,又撇见了炕头苏敏放在的官服,就在苏敏耳边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大人,还是答一声平安,这刀锋利得很,要不我这手一抖,割破了哪里就不好了。” 苏敏心中一阵懊恼,心想这一年还真是流年不利,前前后后被抓了或被威胁生命有三四次,刚刚跟左清易保证再不轻易置身险地了,没想到为了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又被人用刀顶着脖子威胁。 苏敏感受到了脖子上刀锋的寒气,低声小心问道:“你是何人,你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你要是想出去,我就放你出去,你要是想要银钱,我也可以给你一些。” 屋外护卫听不见里面的答复,有些着慌了,更多的脚步声向这里跑来,有人大声喊道:“大人,大人,可有什么事情?您要是不出声我们就撞门进来了啊。” 那个嘶哑声音的人左手加力,逼迫道:“快说,再不说,要你狗命。” 苏敏无法,只好抬头对外面说道:“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打烂个茶碗,你们走。”外面听到了苏敏的声音,众人都松了口气,有护卫大声说道:“大人安睡,有事就叫一声,卑职等就在院外。” “让他们走远点,快说。” “你们走远点,别吵了我睡觉。”苏敏只好听命。 “是,大人。”外面的护卫窸窸窣窣都走开了。 听着外面脚步声渐渐远去,压着苏敏的人却并没有将他放开,而是从腰间掏出一根麻绳来,将苏敏双手和双脚紧紧绑住,又撕开被子,掏出一大团棉花塞到苏敏的嘴巴里。片刻之间,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贵戚就成了一团粽子,倒在凌乱的炕上。 绑好苏敏后,那人似乎是饿坏了,立马抓起炕桌上陆虎给苏敏准备的一碟精致点心就往嘴里塞了一块,三口两口就咽下肚,又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将残茶一饮而尽。。)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太白观中(下) 苏敏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于半个月前被陈追雪用秘法摘去了,此时红阳教中除了罗甫洛和卢天赐之外,应该没有人能认出他。苏敏侧躺在炕上,看着将自己擒获的汉子,他身上的衣服被挂破了几个大洞,裤子已经碎成了一条一条的了,露出满是泥的腿,辫子胡乱地盘在头顶,油腻腻的,满脸是油灰,只有一双眼睛珠子是白白的。 汉子似乎是多少rì没有吃东西了,就着茶水,片刻之间狼吞虎咽已经吃了三块点心,苏敏心中暗暗盼着他吃饱了,最好跑出去,他一出去就会惊动守卫,也好让自己脱困。 但事与愿违,邋遢汉子吃了三块点心就不吃了,从被褥上随便撕下一块布,摊在炕上,将盘中剩下的点心都倒进去,包好了小心的系到了自己的腰带上。他回身将苏敏夹在肋下,却没有从大门出去,反而倒退着又进了壁橱门的洞口。 苏敏感觉他横着爬了大概十多丈远,又折向下,向下的地道却不长,也就五六尺高,汉子先跳下去,又将苏敏拽下来,他故意在离地二三尺的地方就丢开手,让苏敏重重的墩到了地上,恰好脊背着地,疼的他闷哼了一声。到了这个地方地道好像突然变高了,不似刚才那样是人工开凿的,这里像是自然形成的溶洞,洞窟的通道向深处蔓延开去,一阵阵冷风吹来,应该不是个死洞。 不知是何人发现的这个溶洞,又凿通了通道,与太白观的住持房间连通起来。到底是先有太白观。还是先有密道。就不得而知了。 汉子将他丢在地上。用嘶哑的嗓音阴沉沉说了一句:“你们在这里需老实点,我出去一下片刻就回,回来要是发现你们不老实,别怪老子心狠,一刀一刀把你们活活刮了。”说完他摸着黑噔噔的走远了,似乎对这个地道比较熟悉。 周围都是一片黑暗,苏敏手脚被绑,嘴巴被堵住。躺在坑洼不平的岩石上,好不容易才渐渐止住了疼痛,他勉强用手肘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回想刚刚那汉子离开时的话,他用了“你们”两字,难道这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被绑在这里?有了同伴的帮助,说不定还可以逃脱出去。 有了这层主意,苏敏没办法说话,只能用鼻子哼哼了几声。洞中除了微弱的回声之外,没有任何回应。苏敏在地上拱了几下。向旁边移动了几尺,背上碰到了又湿又凉的岩壁,他双手背在后面撑着岩壁,腿用力慢慢站了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苏敏行动不便,也不知道洞中的地形,不敢乱动,靠着岩壁只是侧耳倾听,想找到周围哪里有呼吸声。洞中很静,显得洞顶滴下的水滴声都大的不得了,但是却丝毫听不到呼吸声。 苏敏从小读书时就讲究养静气,他又是极能克制的人,不到十岁时,就在院子里端一个沙盒子用一只竹笔练书法,大杂院里什么人都有,不管身边什么人来了都打搅不了他,他可以耳不听目不视,坐着写一个多时辰。大了以后更是如此,要不他怎能将一整本背得滚瓜烂熟。 就这样,他静静听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终于在自己的右前方听到了一个微弱的、时有时无的呼吸声,找到了黑暗中的同伴他心中一喜,正要向那个方向移动过去,忽然外面又传来一声很小的衣衫撕裂的声音,虽然声音很小,但逃不过苏敏的耳朵,他马上停止了移动。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传来,那个嘶哑声音又响起来了:“嘿嘿,看来你们还算老实,过一会我再来看看你们,莫要乱动,动了照样不客气。”一阵踢踏的脚步声那人又走了。 苏敏心中暗叫庆幸,不知道此人是出去办事刚刚回来,还是一直藏在附近。这人有些手段,让人心里忐忑,猜不出来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还未等苏敏有所动作,右前方的那个人就首先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子。这个女子刚才一声不吭,这时却极力发出声音,应该是认定那汉子是的确不在附近了,想是她时间长了,摸出了那汉子的行事规律。 听到女子的声音,苏敏心中不免一动,莫非这个女子就是被罗甫洛绑走的燕林,随即他又将这个可能性排除了。首先,刚才的那个邋遢汉子肯定不是罗甫洛;其次,燕林一身武艺,就算是浸了水的牛皮绳也捆不住她,那么这个女子最有可能的是盘壑谷中的山民,被教匪绑了当人质的。 不管她是什么人,首先两人要聚拢起来,才能互相帮助,才有脱身的可能。苏敏听到对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是那女子正在向这边挪,连忙自己也坐了下来,手脚并用迎上去。 挪得近了,两人的呼吸声都可听闻,苏敏的脸忽然被一缕长发扫到,与邋遢汉子不同的是,鼻中闻到的是一股泛着女人体香的汗味,双手也碰到了一条肌肉结实富有弹性的大腿,按照苏敏双手的触觉,女子下半身的衣服也被荆棘撕成了布条装,手指间也无意中接触到了细腻的肌肤。 那女子哼哼了两声,明显有些怒意,苏敏心道,这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小心摸到了也是难免,这女子却把他看成了轻薄之徒,可是现在的情形也不容他解释。于是,他不敢伸手乱摸了,哼哼了几声,将头向对方身后伸去,示意对方用背缚的手将他口中的棉花团掏出来。可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不防对方也在转头,两人脸对着脸又碰到了一起,苏敏只觉得脸上掠过一片滑腻,还有她鼻头那一溜清凉。 女子自然又是恼怒的哼了两声,苏敏不管,头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来,找到了手,拱了两下,对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伸出纤柔手指,帮他从口中一点一点的将棉花掏了出来。掏出来几坨棉花后,苏敏腮帮子才活动开,呸的一声将剩余的棉花吐了出来。 苏敏的嘴巴舌头活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开口道:“姑娘,你也是被他们掳来的,别怕,我是官军,只要我们解开绳子,从地道爬上去,外面全都是我的人,上去就得救了。” 那女子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接着又是激动的呜呜声。苏敏以为她听说自己有办法脱困高兴的很,就没在意,继续说道:“我们还是试试先把绳子解开。”说着背过身去,用双手去找那女子的手,找到了绳结,也不知道邋遢汉子用了什么手法,绳结不但系得紧,而且穿来穿去连绳头都找不到,别说现在苏敏手也被捆住了,就算是灵活的在黑暗中也不见得解得开。 费了半天力,一点效果都没有,苏敏担心邋遢汉子又回来了,就对女子说道:“时间不多了,那恶人要是回来了就麻烦了,不如我把你顶上去,你再把我拽上去,我们从上面的地道爬出去就得救了。” 此时也没有其它办法,女子呜呜两声算是答应了。苏敏算准了地道的方位,自己在前面领路,女子跟在他的后面,到了地道口的下方,他们站起来虽头部超过了洞口,但手脚被缚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上不去的。 苏敏一边蹲下来一边说道:“姑娘,到了生死的时候了,也顾不得那些虚礼了,我在下面托着你的下身,你尽力的向上爬,来。”说完他用肩膀顶托这女子的臀部,用力向上顶去。 黑暗中,苏敏只觉得肩头上一团软绵绵的感觉,这个时候容不得他心猿意马,他赶紧摈弃杂念,努力将女子向上推去,终于将她的上半身顶到了地道口。不过,女子双手用不了力,下半身还悬在空中,苏敏此时的肩头已经够不到了,只好用头顶顶着女子的臀部用力向前上方顶去。 用自己的头与异性的这个部分亲密接触,即便是与秋怡心和陈盼儿也没有发生过,苏敏心中不禁苦笑不已。人说从女人的晾晒的裤子下面钻过将会使运气变差,晦气一阵子,他今rì里不但钻了,而且顶了女人的屁股,好在自己已经晦气到家了,不怕再晦气成什么样子了。 女子终于爬了上去,她又双腿垂下来,勾住苏敏的一条臂膀向上拉,苏敏的双脚也在努力找个土坎和突出的岩石什么的努力磴,好在这女子力气很大,硬是将百多斤的苏敏给带了上去。 上去后两人不敢怠慢,女子在前,苏敏在后,两人手脚并用,努力向洞口爬去。 不多会儿两人就到了橱柜门,女子用肩膀顶开铁门,向前一滚,跌倒在炕上,苏敏紧跟着也爬出了洞口。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刚才点着的油灯被邋遢汉子撞熄了,屋内虽没灯,但月光从白纸糊得窗棂中透过来,将屋内照的很亮。 苏敏冲那女子看去,一下子就被惊呆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次会面 借着月光,苏敏发现躺在炕上的女子竟然是被他早早排除掉的燕林。不觉得又惊又喜。只见她头发散乱披散在肩上,只用一根枯草随意一系,凌乱飞发丝遮掩着她光洁的脸庞,更显得一种野性的美。嘴上堵了一块破布,身上的衣服与邋遢汉子一样,上身的男式长袍都是窟窿,只是里面还有一件内衣,才没有露肉。她下身的长袍和裤子已经碎成了条,倒在炕上长袍掀起,在裤子的裂缝中隐约露出白皙的小腿肚和星星点点嫩嫩的大腿肌肤。 看着衣衫褴褛,但依然俏丽异常的燕林,可能是饥饿的缘故,她的腰肢更加细了,衬托着臀部更加凸起,她侧躺的身子在炕上,起伏的曲线,让人遐想不已。苏敏想起刚才自己还用头拼命顶她肉肉的、充满弹性的美臀,不由得浑身有些发热。 但是,燕林看着他有些冰冷的目光,透出一丝冷静,让苏敏回过神来,现在并没有平安无事,那个邋遢汉子随时都会回来,他想回身将壁橱门关上,可是刚才汉子被夹痛手指,满怀愤恨击出的一掌将铁门打的有点变形,此时已经关不上了。 放弃了关门,苏敏急忙大声喊着自己的护卫,但却没有一个人应声,没想到刚才被逼着让护卫走远点,这些猪头真的走的很远,关键时刻一个来帮忙的人都没有。 苏敏没法,背过身去,用绑着的手找到床头自己随身佩戴的长剑,抽出长剑用剑刃慢慢磨着手上的麻绳。麻绳很有韧性。又绑的很紧。苏敏费了半天的功夫,才把绳子割断。就这么短的时间,苏敏好像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时间,连在一旁替他着急的燕林也急出了一头汗。 割断了手上的绳子,苏敏活动了下手腕,拿起剑又割断了脚踝上的绳子。手脚刚恢复自由他就扑到了燕林的身边,首先将燕林嘴里的破布抠了出来,他不小心碰到了燕林的左肩。引得她嘤咛了一声,苏敏细看去,她的左右肩窝竟然各钉着一枚长钉,长钉前后贯通,身体一动还在汩汩流血。这就解释了,燕林为什么一身精绝武艺,反被区区麻绳捆的动弹不得,好在她的腿上没有受伤,要不刚才也不会凭腿力就将苏敏拽了上去。 苏敏拿过脚边的长剑首先将她脚踝上的麻绳割断,接着小心割断手腕上的麻绳。因为长时间的捆绑,燕林的手腕和脚踝变成了紫色。还肿的老高。苏敏看到了心痛不已,从自己的袍角撕下一根布条就准备给她包扎起来,此时燕林刚刚把手腕活动开,冷不防“啪”得一声扇了苏敏一个耳光,幸亏她忍着肩膀疼痛,用不上力气,饶是这样,也把苏敏扇得扑到在床,眼前金星直冒。 苏敏心中有气,一边捂着脸爬起来,一边想,在沂州城外,阴差阳错自己都在她的胸部捣鼓了半天了,也没见她打人,刚刚在洞中为了脱险接触几下她的臀部,明明是迫不得已之举,是明摆的事,几乎是不用解释的,却被她伸手就打了个嘴巴。 “你……你占……姑娘的……便宜。”燕林嘴被堵得久了,说话也不利索,看见苏敏的眼睛还在自己的露了肉的腿上扫了扫去,脸上一红,拉过苏敏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腿上。 苏敏心中急得不得了,捂着脸开口道:“燕姑娘,是在下的不对,不过逃命要紧,事急从权呀,你我还是快点出去,此地还是危险。”说完他就拉燕林的手,准备向外跑。 没想到,燕林手腕一扭就甩脱了苏敏的手,顺势将床上的宝剑抓起来,剑尖微抬指着苏敏的胸口,喝问道:“说,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何人?” 苏敏一个愣神,突然想到了此时自己的样子已经大变,已经不是在沂州时的貌比潘安的美少年了,燕林当然不认识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赶紧解释道:“燕姑娘,我是洪化呀,那个……我现在就是易容了,你听听我的声音,难道听不出来!” “嗯?” 苏敏为了节省时间,就启发道:“仙乐酒楼,盐帮,关云书,许逸济,庆春寺……”看燕林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邋遢汉子说回来就回来,宝剑却始终指着自己的胸口,苏敏急了,用手比划一下自己的胸口,说道:“沂州城外,我们……这个……” 如此这样,燕林终于相信了他的身份,但也被他的举动弄的满脸羞愤,她甩开宝剑用剑脊使劲打了苏敏一下,动作太大却带动了自己的伤口,疼的她娇吟一声,宝剑落下的时候已经是轻柔无比。 苏敏看她相信了自己,忙上前伸手搀起她,两人下了炕,燕林脚踝还不能受力,几乎是被苏敏抱着腰拖着在走。苏敏打开门,看燕林行动不便,干脆手伸到她的腿弯,一把将她抱起,燕林也不挣扎,红着脸偎在他的怀中一声不吭。 苏敏出来后抱着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来人,有人吗,来人啊!” 他的喊声惊动了院外的护卫,七八个护卫先后跑了过来,苏敏大大松了口气,正要吩咐众人进屋堵住洞口,就看到面前护卫突然脸色大变,他们一边伸手拿身后背着的钢弩,一边喊道:“大人,小心!” 身后传来一阵衣袂摆动风声,苏敏第一个念头是后面又有敌人追了出来,正准备向旁边一个侧翻,躲过后面的袭击,可是他手中毕竟抱了个人,速度慢了许多。只听卫士们一阵惊呼,一只大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抓到了苏敏肩颈部的穴位,他顿时感到半身发麻,与此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苏敏的脖颈。苏敏想把手中的燕林丢出去,胳膊却是僵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护卫们都是新军营老人中的精锐,虽看苏敏被擒,但他们依然沉稳,亲兵队长发出命令,“嗖嗖”两只弩箭射出,却不是勉强射向苏敏擒住的人,两只箭直接射到了他的身后,直接封锁了退路,其余护卫快步赶上,眼看就要形成合围之势。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飞出一团黑影,袭向合围过来的护卫,一个护卫用手臂磕开,却发现是一只大蒲团,苏敏认出这时住持房中拜老君用的蒲团,随着蒲团出来的还有一个迅捷的身影,他以蒲团为掩护,飞身扑出,一掌拍到了刚刚挡开蒲团护卫的胸口,那护卫惨叫一声被击飞了出去。 别的护卫来不及形成合围,下意识调整方向,三只钢弩箭射向来人。来人长身跃起,险之又险踢飞了两只弩箭,又用手接住一只,反手一甩射向一名护卫,那护卫躲闪不及正中臂膀,就因为他的加入,擒住苏敏之人瞅准机会,拖着两人反身回到了屋中。 解围之人也随之飞身逃进了屋子,他们刚刚将门关上,一只弩箭就射穿了寸许厚的房门,露出了大半个箭枝。 苏敏斜眼看去,擒住他的果然就是那个邋遢汉子,只不过这次又多了一人。 只听邋遢汉子对解围之人说道:“孙堂主多谢了。” 孙堂主捂着自己的腹部,咧嘴笑了笑道:“田顺兄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我还客气什么。嘿嘿,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地道口,没想到太白观中也有官兵,看来还有一番恶战呀。”他说着喘了两口气,面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田顺惊道:“孙堂主,你受伤了!” 孙堂主摆摆手道:“不打紧,一点小伤。” 田顺看他脸色苍白,似乎受伤不轻的样子,正要上前查看,孙堂主摇摇头道:“别管我,看看圣祖来了吗?” 他们正说到这里,墙上的壁橱门又是一响,洞口钻出两人,先出来的是一个胡子拉碴、辫子蓬松的脑袋,他笨手笨脚的钻出来,一不小心把头磕了,脚下又一绊,直接狼狈地扑倒在炕上。看他抬起的头,苏敏认出他就是这次近万人一个月来日夜搜捕而不得的卢天赐。跟着他后面出来的当然就是对他忠心耿耿的罗甫洛了,罗甫洛身上的衣服虽还算齐整,但也是一脸憔悴。 卢天赐从炕上爬起来,看见老君像前供奉的两碟红枣等干果,眼睛立刻绿了,上前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好像地府里刚放出的恶鬼一般。 他三下五去二就干掉了一盘杏脯和一盘红枣,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又把刚才囫囵吐出来的枣核又放进嘴里,细细的用嘴捋了一遍,才又吐出来。全部吃完后,他才抹了抹嘴,有些意兴未了的又四下看了看,结果再没有发现什么食物,就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做完这些,他才注意到,除了燕林,屋内又多了一个人,他看了苏敏一眼,愣了一下,又伏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苏敏笑道:“认不出老朋友了吗,卢教主别来无恙呀!” 卢天赐看着苏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用手指着苏敏,说道:“想不到今日……哈哈,你……哈哈……,又落到了我的手中,世事无常呀,哈哈……你在济南审问我的时候,我戴着枷跪在堂前,你一身蟒袍坐在高高的大堂上,可曾想到了我们之间还会有今天,哈哈……,还有今天!”(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造化弄人 看着有些发狂的卢天赐,苏敏也觉的造化弄人,到底还是又碰到一起了。 罗甫洛有些疲惫的坐在炕头,低着头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细心将衣服边上磨破而露出的线头一一揪断,他一丝不苟的干着这一切,丝毫都没有抬头看苏敏和卢天赐一眼。 田顺从怀里掏出刚才装点心的布包,这时里面已经瘪瘪的了,他打开布包,露出最后一块点心,小心放到罗甫洛的身边,说道:“罗老,您吃点吧。” 罗甫洛继续头也不抬,说道:“我不吃,给圣祖吧。” 田顺道:“刚才您的那份就已经给圣祖了,这些日子你吃的最少,我们下面的路更艰险,您要是出了事,我们恐怕就……” 罗甫洛坚持道:“我没事,还是给圣祖吧,我们这些人费尽心力要救的人不就是圣祖吗,给吧。” 田顺无奈,只好把剩余的一块点心给了卢天赐,卢天赐刚才看田顺拿出了点心,两眼就开始盯着不放了,田顺不是红阳教中人,通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接触,他算是看清了卢天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卢天赐表面上虽尊敬,但实际上从骨子里看不起他,这点卢天赐也是有所察觉的。 他看田顺送来了,也就不客气,了抓过几口就吃进肚子里了。 交换人质之后,因为抢夺邹关的失利,导致他们被困谷中,这样就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为了行动方便,后堂本来就没有准备多少干粮。他们一行从南石户顶逃出了六人。半路上又有接应他们的十余人加入。二十多人不管怎么省的吃,七八天就将干粮吃完了。 没有粮食,只有山中的野果和野菜果腹,他们虽然都是武艺高强之人,能打到一些猎物,但官兵又在谷中来回搜捕,开始时他们也不敢生火,野果野菜的热量又不足。实在饿得不行了,生肉也嚼两口。二十多人的队伍也渐渐减少,有人出去探路被官兵抓了或逃跑不及被射杀了;有的人吃了生肉、喝了冷水闹肚子,出去解手就再也没回来过;有的人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更多的是受了伤不能跟上队伍,孙堂主怕伤员被官兵捉去暴露了行踪,直接他们带到没人的地方结果了性命。 这些人都是后堂的属下,孙堂主亲自处置,罗甫洛和田顺只能装作没看见。卢天赐更是不管这些,他每天睁开眼睛的唯一要求就是吃。人到了这步田地,他也不装神棍了。 有一次。他田顺打了一只山鸡,卢天赐死活非要烤了吃,大家扭他不过,只好找了处山洞生了堆火,没想到山鸡还没有烤熟,放哨的就发现官兵围了过来,为了掩护他们逃走,又死了三个手下。 他们在山中也不是瞎转,罗甫洛和田顺在太白观的时候,就知道观中有一条地道通到盘壑谷中,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道观的住持为了躲避山中的土匪,而挖的一条秘密通道,他们本来想挖到观外树林中一个隐秘处即可,没想到却挖通了一处地下溶洞,沿着溶洞的地下河,走上五六里就是盘壑谷中的一处水潭,洞口就在水潭上面,常年被灌木遮掩,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此密道一直是太白观中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代住持知道,前代住持甚至在洞口盖了座房子,将自己的房间移了过来。住持以前也在江湖上行走,一次不小心失手,幸亏被罗甫洛救了性命,于是两人就成了多年的老友。这次住持将密道的位置告诉了他们,本是想做个万一之想,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救命的稻草。 他们一路上就往水潭的方向赶路,但路上都是官兵,不得已只好绕路、攀山,最后快到水潭附近的时候,就只剩下他们包括燕林在内的一行五人。 在罗甫洛的坚持下,燕林在教匪的队伍中一直是由田顺负责看管,罗甫洛封住她的穴道,使她不能提气,只能以普通人的体力跟着队伍行进。开始几天还算平淡,到了后来,失去了生存信心的队伍,一股及时行乐的气息在蔓延,有好色的教匪开始盯上了面容娇好的燕林。 但当第一个忍不住的教匪,在淫邪地摸了一下燕林的脸蛋之后,就被田顺割破了喉咙,从此这些教匪对燕林彻底死了心,再也不敢招惹她了。 卢天赐也对燕林有些觊觎,他揣着圣祖的架子,跟罗甫洛说,要给燕林开光灌体。罗甫洛虽对卢天赐忠心耿耿,但教中开光灌体的把戏是怎么回事,他也是清清楚楚的。他不好直接拒绝卢天赐,就扯出了一套理由,说燕林是苏敏的情人,为人特别刚烈,要是执意侵犯,一定会自杀身死的。她若活着,出山的时候遇到官兵还可以作为人质,是大家的救命稻草。如此一来,卢天赐只好压了压自己的欲火,不再提此事了。 后来,每日里罗甫洛都将燕林的穴道重新封一次,时间久了,燕林对罗甫洛的点穴手法找出些门道。有一次燕林暗暗冲开了一部分穴道,趁田顺不注意,挣脱了绳索,偷跑了出去,但因体力受限,没跑多远就被田顺捉了回去,田顺气她偷跑,摸出两枚钢钉钉入了她左右肩井的穴道,彻底将她制服。 之后,经过一个月的转圈,他们五人终于到了预先知道的地道口附件,到了这里却发现附近有多处水潭,大家只好分头去找,幸好田顺带着燕林这路十分幸运,找到了太白观的密道。 有个细节住持并没有告诉他们,住持房中的密道们是有机括的,不打开机括,里面的人是出不来的,住持在让出房间后,又想方设法到自己的房间中来,就是忘记打开机括,想进来补救一下,却被苏敏的护卫拦住没有得逞。正是田顺在地道中用力拉门的声音,惊醒了熟睡中的苏敏,阴差阳错,反倒是苏敏帮他们开了门。 苏敏被教匪擒住退回了住持房间,他的亲兵护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在这么严密的护卫下,教匪是怎么进入大人房间的。出事后,亲兵队长急得脑袋嗡嗡作响,第一个念头就是找陆虎,他正要派人去向陆虎报告情况,只见陆虎拎着一个装满水的大个葫芦满头大汗进了院子,等队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报告了,陆虎气得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叫来所有亲兵将房间团团围住,他向里面喊话,里面却没人回应,因不清楚里面的情况,陆虎也不敢随意处置,除了派人把这里的坏消息传给姚秋山和徐金书之外,就只能在外面静静的等。 屋内,田顺从门缝窗缝看了看外面的情形,摇摇头回身对大家说道:“冲不出去,外面至少有四五十支火铳和弩箭。” 卢天赐急道:“我们不是有人质吗,用刀架着苏敏出去,嘿嘿,还有他这个小情人,我们有两个人质,这些官兵定然不敢拦阻,再找他们要几匹马,出去再说呀。” 听到这话,坐在地上的苏敏冲着一直一言不发的罗甫洛说道:“罗老伯,你是知道的,燕姑娘与我只是萍水相逢,并无什么深交,我作人质即可,她无辜卷入进来,还受了伤,您老能否看着我们帮过盐帮的情分上,将她放掉。” 罗甫洛沉吟着还未答话,卢天赐就嘎嘎怪笑道:“萍水相逢就这么情深意长,钦差大人,你可算是我平生仅见的情种了,也难怪,这么个水灵灵的美人,要是洗干净了,放在床上,玉体横陈,暖玉温香,那滋味……啧啧……”说着他满脸淫邪之色,伸出手就要去摸燕林的脸,燕林偏头躲开,伸手重重打了卢天赐摸来的鬼爪。 燕林虽肩井被穿,但手劲犹在,这一记带着愤怒打的尤其重,疼的卢天赐抱着手怪叫起来,他气急败坏的叫道:“死到临头了,还他妈的装节妇,以为老子不敢收拾你,省得等会儿带着累赘,先给我宰了这个小淫妇再说。” “不要。”苏敏叫道。 出人意料的是,卢天赐叫完了,谁也没有动,罗甫洛当然不会动,田顺是听罗甫洛的,令人奇怪的是孙堂主也靠墙坐着一动不动。 从来说一不二的卢天赐,看到自己的话已出口,但没一个人听他的,就气急道:“你们还当不当我是圣祖,我是无生老母架前罗汉下凡,是统领世间万民的,你们都要听我的,要不就用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你们……”他用手指着罗甫洛,罗甫洛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又将手指向孙堂主,向前几步蹲到孙堂主面前,说道:“怎么,看我到了这步田地,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你难道不知道么,我身受天命,万民归一,我是不会死的,你们一开始就听我的,到现在还应该听我的,你们都要听我的。” “圣祖,我……”孙堂主好像受伤不轻,面色更加苍白。 他一边说一边喘息,卢天赐却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他肩膀摇着道:“孙祥,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吗,想当年你就是一个镖局臭跑镖的,我把你升为后堂堂主,把百多万银子给你打理,让你独领一方,你现在倒是不听我的了!” 孙堂主被他摇的剧烈咳嗽起来,最后一下,竟然喷出的是血,血点子喷了卢天赐一脸。(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不能强迫 孙堂主坐在地上,背靠墙壁,他被摇的剧烈咳嗽起来,一大口血喷出来,几乎全部喷到了卢天赐的脸上,几滴血溅入他的嘴里,微咸微腥的血让卢天赐清醒了一些。孙堂主是他绝对的心腹,从创教之初就数次帮他渡过难关,红阳教还弱小的时候好几次与别的邪教发生冲突,都是孙堂主带着人将他从对方手中抢了出来,要说卢天赐在教中最信任的人,出了自己几个兄弟之外,就数掌控后堂的孙堂主了。 卢天赐看着嘴巴里汩汩往外溢着血沫子的孙堂主,吓得手足无措,说道:“你……你……” 孙堂主一直捂着胸腹部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一支染满献血的弩箭箭头露了出来,原来就在他退入屋内的一瞬间,一支弩箭射中了他的背部,又从他的胸腹部穿了出来。孙堂主虽武艺与罗甫洛相差不大,毕竟在山中以全付精力应付官兵,到这时已是强弩之末,加之新军营的钢弩又是犀利异常,到了最后的一刻竟然深受重伤。 孙堂主惨然一笑道:“圣祖,属下太累了,撑不住了,不能再伺候您了。” 罗甫洛跨步上前,到他面前蹲下来,用手把了把脉,又在他胸腹伤口旁边封住了几处穴道,流血顿时减缓了一些,他又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正要敷在他的伤口上。 孙堂主勉强抬起手将药挡开,喘息着说道:“罗护法,别费事了,我是不行了。圣祖就全靠你了。孙祥拜求了。咳咳,泰记是不能指望了,我在泰安府瑞祥当铺里还存了五十万两银子,就凭我脖子上挂的银符支取,你取了去给圣祖,能复教就复教,若不能……咳咳,就……就……”他身子一颤。眼神就黯淡了下来。 罗甫洛默默从他的脖子上解下来一个银符,复杂地看了孙堂主遗体一眼,转身将银符捧给卢天赐,卢天赐小心将银符接过,戴在脖子上,又小心放进衣服里。 田顺看着苏敏一眼,问道:“官兵在谷中传书,上面有路掌柜给后堂泰记伙计的信,说他已归顺朝廷,我想知道。跟路掌柜在一起的陆帮主怎样了?死了?降了?” 苏敏正色道:“你说的是陆通,他还活着。只不过已经就擒。” 田顺点了点头再没说话。 罗甫洛对卢天赐拱手行礼道:“圣祖,下面的我们如何办,还要圣祖定夺。” 卢天赐最大的仪仗孙堂主也死了,他看着罗甫洛冷笑一声道:“罗甫洛,你现在已是朝廷命官的岳丈了,今后就可以锦衣玉食了,何必对我这个钦犯客气呢,你若是要将我交给官兵邀功,现在就动手。” 罗甫洛听了,立刻跪在地上,说道:“圣祖,六年前入教时我就对天起誓,今生以命侍奉圣祖,绝无反悔,今rì也是不会变的,罗某一切听从圣祖行止。” 卢天赐冷冷看着他,说道:“你若是让我相信你,就证明给我看,我现在让你先杀了这个小妞。” 罗甫洛跪在地上没有说话,卢天赐说道:“怎么啦?不愿意了,你不是一切听从我的行止吗?” 罗甫洛猛然抬头,眼睛死死盯着卢天赐说道:“圣祖,我从开始入教担任护法的时候就与圣祖约定过,我这护法仅保护圣祖平安,其它的事若我不愿就不得强迫。这次老天垂怜,将圣祖救出了大牢,但只要圣祖没有到平安之地,我就一rì不离开教主。我发誓,只要我罗甫洛活着,就护着圣祖平安。” 卢天赐点了点头道:“我权且相信你,外面官兵把这里围了,你与田大侠商量一下,我们该如何挟着苏敏脱身。” “谨遵圣祖吩咐。” “哦,罗护法,可否将你说过的毒针给我几枚,我是圣教圣祖,不能再被官府鹰犬戏弄了,若是老天的意思,万一脱身不了,我就以此肉身殉教,回归无生老母驾前,到时再发天火灭世间一切丑恶妖人。” 罗甫洛踌躇了一下,卢天赐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这点事情,罗护法还要忤逆我么?” 罗甫洛低头道:“属下不敢。”说着,撸起袖子,将手臂上绑着的牛皮针囊取下来,他打开针囊,露出里面的三根三四寸长的银针,跟卢天赐说道:“此针毒性巨大,见血封侯,圣祖切记小心保存,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抽出把玩。” 卢天赐接过将牛皮针囊绑在了自己的左臂上,说道:“好了你去和田大侠商量去,我到炕上歇会儿。” 罗甫洛与田顺凑到一起,两人低声商量着出去之后路线如何走,卢天赐趁罗甫洛不注意悄悄走到燕林的身后,伸手从牛皮针囊中抽出一个泛着蓝光的银针,向燕林的脖颈处扎下。 苏敏早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到了燕林的身边,手一抬就知道他要干坏事,就大喝一声:“卢天赐,你要干什么?” 罗甫洛转头一看,正看到卢天赐眼中凶光闪过,银针扎向燕林,他叫道:“不可。”不及细想,顺手从旁边的供案上抓过一个小铜香炉,疾投了出去,香炉不偏不倚正击中卢天赐的手背,卢天赐惨叫一声,银针脱手飞出,他的手背也被香炉的棱角打的献血淋漓。 罗甫洛上前几步,说道:“圣祖您这是何意?” 卢天赐捂着伤口,怒火腾腾看着罗甫洛,说道:“你竟敢打我!” 罗甫洛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上前给卢天赐将伤口包扎起来,卢天赐一把将他甩开。 罗甫洛脸色黯然,双膝跪在地上说道:“刚才属下不小心伤了圣祖,只要圣祖脱险后,我定然自裁以谢圣祖。不过,此女实际与此事无关,更何况她在沂州的时候于我有恩,还请圣祖饶过她。” 出人意料的很,卢天赐不知道是不是被罗甫洛的话感动了,再没提什么,只是沉着脸道:“好,就看你的面子,我且饶过她。” 邹关之外,不到五里,一处平坦之地,现在已经成为一片军营,在密密麻麻小军帐的zhōngyāng,立着一面牛皮大帐,这是清军标准配备的行军军帐。 军帐内,zhōngyāng是一个大型沙盘,里面是盘壑谷的地形,山峰、路径、涧水标的十分清楚,姚秋山和徐金书带着宋铁城等几个军官围着沙盘,正在指指点点,康时勤在一旁的桌案边整理着各类公文。这时,沙盘边一个军官报告道:“各位大人,按照钦差大人的要求,我们将盘壑谷划分了二十个区域,用梳篦搜索的方式,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搜,搜完了就将布防线向前推,目前已经搜完了十二个区域,击毙和俘获教匪七十余人,剩下的区域已经不多,我们预计搜索速度会大大提高,十rì之内就可以全部搜完。” 姚秋山点点头道:“大人这个方法好,以密集队形,一字线向前推,搜过的地方不再重新投入大量兵力,将教匪向一个方向赶,这样就不会反复用兵,搞得师老兵疲。” 徐金书对报告的军官吩咐道:“越是到了最后越不能轻敌,如果被教匪突破了搜索线,前面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宁愿慢一些,也要稳扎稳打,最好在第229章,外面的亲兵进来报告,说是抓了一个jiān细,身上还有曹州镇发出的通行关防,姚秋山和徐金书对视一眼,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中军的兵士带进来一个身穿便装的瘦小汉子,那人并没有被绑起来,反而一脸怒色,他进来看到姚秋山等人的服色,就嚷道:“我是来盘壑谷找人的,有曹州镇黄总兵发的关防,你们凭什么抓我。” 一个带队巡逻的军官过来在姚秋山的耳边低语了一番,交给姚秋山一张通行关防,姚秋山看了看关防又递给了康时勤,然后点点头让带队军官先出去,他踱着步围着那瘦小汉子转了一个圈,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番,才开口说道:“官府在会仙山剿匪,闲杂人等一概回避,通告已经在各大路口张贴了,你不知道么?” “知道,我也是来找红阳教那些教匪的,我师妹一个月前被教匪绑了去,我就是到谷中来救她的,怎么凭我手中的黄总兵的关防还不行么。” 康时勤拿过那张关防仔细看了看,点点头道:“嗯,关防倒是真的,这么说你叫白夏?你是曹州镇绿营的属员吗?” 这自称白夏的就是燕林的师姐白瑕,她在金禾庄外与燕林失散之后,四处打听消息,到后来终于在正定镇一个外出督运粮食的军需军官处了解到了教匪绑了一个女人质到了盘壑谷。恰巧她在山西办事的时候,救过曹州镇黄总兵的小妾,她为了能进谷救人,找到黄总兵的小妾,通过疏通关系,顺利拿到了关防。 她拿着关防一路通过了外围绿营的盘查,到了谷中找了两天,就碰到了新军营的巡逻队,双方一言不合,就剑拔弩张,白霞武艺高强虽不惧怕这些兵士,但兵士们将她缠住,她不使出杀招也脱不了身,因她也不愿随便伤及官兵,就被他们带到了军中大帐来了。 不待白瑕回答康时勤的问题,姚秋山就笑道:“属员?呵呵,一个女子如何能在曹州镇绿营当差?”(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白璧无瑕 白瑕反问道:“你如何就确定我是女子?” 姚秋山呵呵一笑道:“你脸上和脖颈上虽涂了变色的油彩,还小心将喉结处用衣领遮了,步态行止又刻意模仿男子,一般人看却以不易发现。但男扮女装最难的,却是女人的手、脚和腰了,这一双小手,手指纤细,只怕一万个男人中也找不出一双这样的手,服饰上虽无破绽,但一双小脚和细腰却出卖了你,而且……” 姚秋山又故意走到白瑕的耳边低声道:“下次易装前,记得把发髻边和耳垂后面也涂好油彩,所谓:双眸剪秋水,十指拨春葱,腰着流纨素,耳垂明月当。想不被别人看出是女子都难。”他说话的时候趁机对着白瑕的衣领吸了两下鼻子,又补充道:“而且要记得把自己弄臭一点,才像男子。” 他这些言语,虽只两人听见,但调笑的成分也太过明显,气得白瑕胸口不住起伏,过来好半响才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瞪了姚秋山一眼,竭力压着怒气承认道:“不错,我的确是女子,怎么女子就不能持着关防进谷了么?你知道吗?我师妹是如何被红阳教绑的,还不是为了救你们那个什么大人,要不是师妹求我来帮忙,我才不管你们那什么大人不大人呢。现在倒好了,过了河就拆桥,要是我师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要你们那个什么大人没好rì子过。” “姑娘好厉害的嘴,不过我家大人已经有两位夫人了,如果大人不嫌弃你,我当然不反对他再添位夫人。” “你……,谁说要嫁他。”白瑕气道。 “呵呵,能让我家大人没好rì子过的。只有他的夫人。”姚秋山笑道。 “你们,你们都是一路货色,就看我们女子好欺负。”白瑕气得珠泪欲滴。 姚秋山忙笑着劝道:“好啦,好啦,你就是性子急了些,谁又说你不能进谷了,谁又说不管你师妹了。”姚秋山又回身从桌上拿起关防读道:“白夏,嗯,这名字不好听,若是我给姑娘起名字。不如就叫白瑕,白璧无瑕玷,幽兰自芬馥,多美的名字,本官起的名字姑娘还满意否?” 假如白瑕眼中的怒火能够喷射而出的话。姚秋山已经几次被烧成灰烬了,她红唇抖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宋铁城拽了拽徐金书的衣袖偷偷道:“徐大人。姚大人这是怎么了。平时就算见了再漂亮的女子也不正眼瞧一下,也根本不跟女子说话,今天怎么性情大变,成了水浒里的衙内了?” 徐金书微微一笑道:“看来你还要跟姚大人多学着点,这女子不是那么简单,你看她眼神犀利。言语有据,看得出来是个老在江湖上闯荡的人,心思缜密,口风紧得很。她与那个燕林既然是师姐师妹。自然知道她的来历。苏大人对燕林感觉不一般,她来历不明,今后也是个很大的隐患,姚大人这是故意激怒这个女子,从她的话里套出燕林的来历。” 只听那边姚秋山问道:“姑娘不是说来找你师妹的吗?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 “……” 姚秋山一摊双手笑道:“盘壑谷九九八十一涧,你若是一个人找,不找个三年五载怕是没戏。我手下万余兵士正在这山中剿匪,有心替你找找,你又不说清楚,我如何能帮你找到师妹呀。” 白瑕犹豫了一下,老实说道:“若是大人肯帮忙那我就承情了,我师妹名叫燕林,个头胖瘦都跟我差不多,嗯,眼睛很大,鼻子挺挺的。听说在山上交换人质的时候官兵有人见过人质,不知大人当时可在场,您看见的红阳教教匪绑的人质可是我师妹?” “莫急,莫急,问清楚才好帮你找师妹,你们既然是同门,师承何处?” “大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白瑕因为生气,脸颊有些绯红,露出了娇嗔的女儿态。 姚秋山看了她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故意说道:“嗯,只要你将你和燕林的师承来历说清楚了,我当然就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白瑕本是行正事的人,也不愿在官府面前说假话,就一五一十将师承说了。 姚秋山又问道:“燕林在拜师之前家里是什么情况?” 白瑕摇摇头道:“她入门的时候是师傅亲自从外面领回来了,平时也没亲戚来看她,她从来也不说,我们都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据我所知,你师妹先到了沂州,在那里恰巧碰到了我家大人,他救过我家大人,也一起给沂州盐帮帮过忙。只是从沂州出来后,不知道你师妹是怎么到了金禾庄,又是怎么被教匪绑走的?” 白瑕并没有隐瞒在莫云镇两人筹划营救苏敏的事情,她将两人事先谋划,如何引出罗甫洛,自己跟踪到金禾村附件时被对方同伙击伤,以及后来与燕林失散的情况说了,只是没有提燕林另有帮手的事情。 姚秋山听了对白瑕道:“怪不得,那天在莫云镇我们已有行动计划,就要行动时被不明身份的人横插一杠子,差点搞砸了,原来就是你们呀。” 白瑕气道:“什么叫横插一杠子,我们是好心帮你们救人,好心没好报!”说完之后她鼓着嘴说道:“行了,我都说了,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了。” 姚秋山微微一笑道:“好,我当然不会食言,据我所知被教匪绑的人的确是位女子,好像跟你说的师妹确实有点像。” “……” “……” “完了?”白瑕等了半天,看没有下文就问道。 “完了。”姚秋山道。 白瑕气得一跺脚道:“你骗我,你说将所有情况都告诉我的。” 姚秋山一脸无辜的说道:“是啊,我是说过,不过我就知道这么多,现在全都告诉你了,一点都没有保留。另外,还可以给你说个好消息,在谷中我们没有发现女子的尸体,证明你的师妹目前还活着,他应该还在教匪的手里。” 白瑕的美目盯着姚秋山一字一句的道:“那你说,你说过要帮我找师妹,你准备如何帮。” “这样,我安排你住在这大营中,如果一有你师妹的消息我就通知你,你看可好?” 白瑕柳眉一竖道:“说到底还是不让我进谷,不行,我要自己到谷中找师妹。” 姚秋山微微一笑道:“白瑕姑娘要是非要到盘壑谷亲自找人,我也不反对,但假如我们找到了你师妹,盘壑谷中山野茫茫,又怎么通知你呢。” 一番话说得白瑕又踌躇了,看她不说话了,姚秋山冲帐外喊道:“来人,给白姑娘单独安排一处军帐。”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钦差行辕的护卫军官喝止道:“军营中不得驰马,来人下马。” 来人高声报道:“陆虎陆大人有急报给姚大人,军情十万火急,与我速速通报。”飞马进军营严重违反军纪,若是没有紧急军情是没人敢这样做的。 徐金书给宋铁城一个眼色,宋铁城出去后,不多时连搀带拽带进一个满身是汗的亲兵进来,姚秋山一看是苏敏的亲兵,心一下子提起来了,稳住心神问道:“你们不是跟钦差大人到太白观了么,怎么,出了什么事情?” 亲兵单膝跪地禀报道:“出大事了,陆大人叫卑职报予姚大人和徐大人知道,钦差大人在太白观被教匪劫了。”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将所有的人镇的瞠目结舌,缓过劲大帐中的军官听了后乱成了一团,姚秋山大喝一声:“肃静!苏大人是如何跟你们说的,为将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乱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训斥完诸将,才详细叫苏敏的亲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姚秋山对徐金书说道:“金书,事情紧急来不及商量了,你带着新军营风字营和火字营先将太白观在外围重重包围起来,先将各处通道守住了,我带着飞燕队先到太白观内营救大人,康大人就在钦差行辕留守,负责调度一切。” 徐金书答应一声,出去点兵去了。姚秋山带着宋铁城出了大帐就吩咐飞燕队出发,有人给他们牵过马来,姚秋山正要上马,白瑕冲出来,拉住他的马缰绳道:“我师妹在那里,我也要去太白观。” 姚秋山略一犹豫点头道:“好,铁城给她一匹马,出发!” 黑夜中的大营,如静静的水潭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般的骚动在由中心处的大帐向四周蔓延开来,一队队的骑兵全副武装,飞驰出辕门,向太白观方向奔去。 当姚秋山带着飞燕队到了太白观的时候,陆虎已将整个太白观接管了,所有道士都被集中在三清殿,看到姚秋山快步走进住持的院子,陆虎迎了上去,叩头道:“姚大人,属下无能,公子又被教匪劫去了,请大人治罪。” 姚秋山一摆手道:“你是苏大人的人,大人脱困后再谈你治罪的事,先起来说说什么情况?”(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白璧无瑕 白瑕反问道:“你如何就确定我是女子?” 姚秋山呵呵一笑道:“你脸上和脖颈上虽涂了变色的油彩,还小心将喉结处用衣领遮了,步态行止又刻意模仿男子,一般人看却以不易发现。但男扮女装最难的,却是女人的手、脚和腰了,这一双小手,手指纤细,只怕一万个男人中也找不出一双这样的手,服饰上虽无破绽,但一双小脚和细腰却出卖了你,而且……” 姚秋山又故意走到白瑕的耳边低声道:“下次易装前,记得把发髻边和耳垂后面也涂好油彩,所谓:双眸剪秋水,十指拨春葱,腰着流纨素,耳垂明月当。想不被别人看出是女子都难。”他说话的时候趁机对着白瑕的衣领吸了两下鼻子,又补充道:“而且要记得把自己弄臭一点,才像男子。” 他这些言语,虽只两人听见,但调笑的成分也太过明显,气得白瑕胸口不住起伏,过来好半响才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瞪了姚秋山一眼,竭力压着怒气承认道:“不错,我的确是女子,怎么女子就不能持着关防进谷了么?你知道吗?我师妹是如何被红阳教绑的,还不是为了救你们那个什么大人,要不是师妹求我来帮忙,我才不管你们那什么大人不大人呢。现在倒好了,过了河就拆桥,要是我师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要你们那个什么大人没好日子过。” “姑娘好厉害的嘴,不过我家大人已经有两位夫人了,如果大人不嫌弃你,我当然不反对他再添位夫人。” “你……,谁说要嫁他。”白瑕气道。 “呵呵,能让我家大人没好日子过的。只有他的夫人。”姚秋山笑道。 “你们,你们都是一路货色,就看我们女子好欺负。”白瑕气得珠泪欲滴。 姚秋山忙笑着劝道:“好啦,好啦,你就是性子急了些,谁又说你不能进谷了,谁又说不管你师妹了。”姚秋山又回身从桌上拿起关防读道:“白夏,嗯,这名字不好听,若是我给姑娘起名字。不如就叫白瑕吧,白璧无瑕玷,幽兰自芬馥,多美的名字,本官起的名字姑娘还满意否?” 假如白瑕眼中的怒火能够喷射而出的话。姚秋山已经几次被烧成灰烬了,她红唇抖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宋铁城拽了拽徐金书的衣袖偷偷道:“徐大人。姚大人这是怎么了。平时就算见了再漂亮的女子也不正眼瞧一下,也根本不跟女子说话,今天怎么性情大变,成了水浒里的衙内了?” 徐金书微微一笑道:“看来你还要跟姚大人多学着点,这女子不是那么简单,你看她眼神犀利。言语有据,看得出来是个老在江湖上闯荡的人,心思缜密,口风紧得很。她与那个燕林既然是师姐师妹。自然知道她的来历。苏大人对燕林感觉不一般,她来历不明,今后也是个很大的隐患,姚大人这是故意激怒这个女子,从她的话里套出燕林的来历。” 只听那边姚秋山问道:“姑娘不是说来找你师妹的吗?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 “……” 姚秋山一摊双手笑道:“盘壑谷九九八十一涧,你若是一个人找,不找个三年五载怕是没戏。我手下万余兵士正在这山中剿匪,有心替你找找,你又不说清楚,我如何能帮你找到师妹呀。” 白瑕犹豫了一下,老实说道:“若是大人肯帮忙那我就承情了,我师妹名叫燕林,个头胖瘦都跟我差不多,嗯,眼睛很大,鼻子挺挺的。听说在山上交换人质的时候官兵有人见过人质,不知大人当时可在场,您看见的红阳教教匪绑的人质可是我师妹?” “莫急,莫急,问清楚才好帮你找师妹,你们既然是同门,师承何处?” “大人,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白瑕因为生气,脸颊有些绯红,露出了娇嗔的女儿态。 姚秋山看了她的样子,心中一阵好笑,故意说道:“嗯,只要你将你和燕林的师承来历说清楚了,我当然就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白瑕本是行正事的人,也不愿在官府面前说假话,就一五一十将师承说了。 姚秋山又问道:“燕林在拜师之前家里是什么情况?” 白瑕摇摇头道:“她入门的时候是师傅亲自从外面领回来了,平时也没亲戚来看她,她从来也不说,我们都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据我所知,你师妹先到了沂州,在那里恰巧碰到了我家大人,他救过我家大人,也一起给沂州盐帮帮过忙。只是从沂州出来后,不知道你师妹是怎么到了金禾庄,又是怎么被教匪绑走的?” 白瑕并没有隐瞒在莫云镇两人筹划营救苏敏的事情,她将两人事先谋划,如何引出罗甫洛,自己跟踪到金禾村附件时被对方同伙击伤,以及后来与燕林失散的情况说了,只是没有提燕林另有帮手的事情。 姚秋山听了对白瑕道:“怪不得,那天在莫云镇我们已有行动计划,就要行动时被不明身份的人横插一杠子,差点搞砸了,原来就是你们呀。” 白瑕气道:“什么叫横插一杠子,我们是好心帮你们救人,好心没好报!”说完之后她鼓着嘴说道:“行了,我都说了,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了。” 姚秋山微微一笑道:“好,我当然不会食言,据我所知被教匪绑的人的确是位女子,好像跟你说的师妹确实有点像。” “……” “……” “完了?”白瑕等了半天,看没有下文就问道。 “完了。”姚秋山道。 白瑕气得一跺脚道:“你骗我,你说将所有情况都告诉我的。” 姚秋山一脸无辜的说道:“是啊,我是说过,不过我就知道这么多,现在全都告诉你了,一点都没有保留。另外,还可以给你说个好消息,在谷中我们没有发现女子的尸体,证明你的师妹目前还活着,他应该还在教匪的手里。” 白瑕的美目盯着姚秋山一字一句的道:“那你说,你说过要帮我找师妹,你准备如何帮。” “这样吧,我安排你住在这大营中,如果一有你师妹的消息我就通知你,你看可好?” 白瑕柳眉一竖道:“说到底还是不让我进谷,不行,我要自己到谷中找师妹。” 姚秋山微微一笑道:“白瑕姑娘要是非要到盘壑谷亲自找人,我也不反对,但假如我们找到了你师妹,盘壑谷中山野茫茫,又怎么通知你呢。” 一番话说得白瑕又踌躇了,看她不说话了,姚秋山冲帐外喊道:“来人,给白姑娘单独安排一处军帐。”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钦差行辕的护卫军官喝止道:“军营中不得驰马,来人下马。” 来人高声报道:“陆虎陆大人有急报给姚大人,军情十万火急,与我速速通报。”飞马进军营严重违反军纪,若是没有紧急军情是没人敢这样做的。 徐金书给宋铁城一个眼色,宋铁城出去后,不多时连搀带拽带进一个满身是汗的亲兵进来,姚秋山一看是苏敏的亲兵,心一下子提起来了,稳住心神问道:“你们不是跟钦差大人到太白观了么,怎么,出了什么事情?” 亲兵单膝跪地禀报道:“出大事了,陆大人叫卑职报予姚大人和徐大人知道,钦差大人在太白观被教匪劫了。”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将所有的人镇的瞠目结舌,缓过劲大帐中的军官听了后乱成了一团,姚秋山大喝一声:“肃静!苏大人是如何跟你们说的,为将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乱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训斥完诸将,才详细叫苏敏的亲兵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姚秋山对徐金书说道:“金书,事情紧急来不及商量了,你带着新军营风字营和火字营先将太白观在外围重重包围起来,先将各处通道守住了,我带着飞燕队先到太白观内营救大人,康大人就在钦差行辕留守,负责调度一切。” 徐金书答应一声,出去点兵去了。姚秋山带着宋铁城出了大帐就吩咐飞燕队出发,有人给他们牵过马来,姚秋山正要上马,白瑕冲出来,拉住他的马缰绳道:“我师妹在那里,我也要去太白观。” 姚秋山略一犹豫点头道:“好,铁城给她一匹马,出发!” 黑夜中的大营,如静静的水潭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般的骚动在由中心处的大帐向四周蔓延开来,一队队的骑兵全副武装,飞驰出辕门,向太白观方向奔去。 当姚秋山带着飞燕队到了太白观的时候,陆虎已将整个太白观接管了,所有道士都被集中在三清殿,看到姚秋山快步走进住持的院子,陆虎迎了上去,叩头道:“姚大人,属下无能,公子又被教匪劫去了,请大人治罪。” 姚秋山一摆手道:“你是苏大人的人,大人脱困后再谈你治罪的事,先起来说说什么情况?”(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山中揽月 陆虎站起来说道:“我们上午到了太白观后,公子住进了道观住持的房间,下午公子还到周围转了转,公子虽然兴致挺高,但这些时都没有休息好,有些累了,晚饭都没吃,直接就睡了。房间的周围都有亲兵守卫,除了公子一个人都没有进去过。可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公子突然喊叫着抱着一个女子从房中冲了出来,护卫们正要过来接应,不想屋内又跑出两个人,那两人武功极高,连续躲过了好几只弩箭,最后有一个好像受了伤,他们还是将公子和那女子都抓了回去。” “从房中直接冲出来的?” “是,大人。”陆虎答道。 “那房中一定有密道或是密室,既然是红阳教的教匪,看来以密道的可能性大。道观的住持抓起来了么?” 陆虎低头道:“等事情发生了,我再安排人去捉拿住持,可他已经跑了。” 姚秋山又问道:“那两个从房中出来抓走大人的人可看清楚了吗?是什么人?” “好像是南石户顶吊桥上交换人质时和罗甫洛一起的两个教匪。” 姚秋山眉目一跳说道:“这么说来,那女子可能就是燕林,罗甫洛和卢天赐也很可能在屋子里面。” 白瑕一直跟在姚秋山身边,一听说燕林也在,不由得又惊又喜。 姚秋山看了一眼对面门窗关得紧紧的房屋,四十余名苏敏的亲兵将不大的房子团团围住,他接着问道:“他们可提出了什么要求/” “没有。他们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有人出来提要求。” 姚秋山听了不觉得皱起了眉头。教匪不提要求,更可说明事情的复杂。 教匪的目的无非是以苏敏为质逃出会仙山,罗甫洛的功夫如何姚秋山都知道,在他的挟制之下,如何将苏敏再次解救出来,的确很伤脑筋。陈瑜全、禇肇南、陈追雪此时也到了太白观,几个人提了几套方案都不尽如人意。 时间不等人,姚秋山最后定了主意。前提是保证苏敏的安全,其余一切都随机应变。他们主意拿定了,小屋内虽亮着油灯,却依然没有动静。 众人围着房子紧张的等待着,白瑕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将师妹救出来,但姚秋山像一座大山一样横在前面,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姚秋山眼睛直盯着前方,面色如铁,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壮战士手握火枪或是钢弩,一个个如蓄势待发的狩猎猛虎。都等着他的号令,只待一声令下就义无返顾地冲出去。 白瑕本来人长得美丽。武功又高,是个心气极高的姑娘,但在这种气氛下,她也不得不为之气折,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官员,也似乎变得极有力量,让人有种不可撼动的感觉。 就在白瑕想法连连的时候,包围圈中的房屋突然有了动静。 关着的门闩哗啦一响,飞燕队的队员们都紧张起来,火枪和钢弩都对准了门口,木门出人意料的哗啦一声被拉的大开,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抱着另外一人率先跑了出来。 “大人。”姚秋山惊叫道。 “师妹。”白瑕惊叫道。 陆虎大声喝道:“大家莫要开枪放箭。” 禇肇南和陈追雪反应最快,他们一左一右奔到苏敏的旁边,护卫着他顺利回到己方的安全地带。 白瑕冲上去,叫了声师妹,从苏敏的怀中将燕林接过来,她看着燕林憔悴的样子和身上斑斑血迹,不由得哽咽了起来,连忙将她抱到一处墙角给她止血治伤。 苏敏一路跑的有些脱力了,将燕林交出去后,就瘫坐在地,姚秋山和陈瑜全两人将苏敏围了起来,姚秋山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苏敏用手指着里面,大口喘着气,一句话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说道:“快,进去,传军医。” 姚秋山回身一声令下,宋铁城听命带着十几个飞燕队的队员就冲了进去,里面没有发出任何打斗的声音。苏敏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定了定神,跟陈瑜全和姚秋山道:“走,里面没危险了,我们也进去看看,快让军医先进去给老罗去看看。” 苏敏拍着陈瑜全的肩膀道:“瑜全,罗老伯怕是……,唉,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 陈瑜全心一沉,他此时的心态十分复杂,对罗甫洛他既有狠也有怨,也难免为了红花而有一点让他平安归来的期待。 当他和姚秋山随着苏敏进到屋内时,只见屋内几个飞燕队队员正在用钢弩比住一位衣衫褴褛的大汉,他的脚边丢着一把长剑,两个队员拿出一副钢拷正要拷住他的双手。地上则躺着三个人,卢天赐躺在供桌底下,大口大口喘着气,口中呻吟着。一人靠坐在门边,身下一滩血,看样子已经死去。罗甫洛背靠着土炕坐在地上,双眼圆睁,只是眼角和鼻孔已经留下黑紫色的血,新军营的军医摸了摸他的脉,冲姚秋山摇了摇头。 陈瑜全看着罗甫洛的尸身有点魂不守舍,苏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瑜全,去找一付上好棺材把老人入殓了,你亲自把罗老伯的尸身运回济南,这里事情已了,我明rì就回军,到了济南我去跟红花说。”陈瑜全呆呆的点点头,陈瑜全的手下将门板拆下来,抬着罗甫洛和孙堂主的尸体先出去了,陈瑜全低着头也跟着抬尸体的兵士走了出去。 宋铁城正要带田顺出去,走到了门口,田顺猛的一顿使劲站住,冲着苏敏叫道:“陆帮主不是红阳教的,他是为了帮他的义父,大人如果看在罗老爷子的份上,对陆帮主能网开一面。老爷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的。” 苏敏点点头道:“这个你不需担心。陆通的事我会从轻发落的。” 田顺听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 屋内只剩下卢天赐了,苏敏和姚秋山走到他的身边,卢天赐挣扎着爬过来,想抱住苏敏的腿,口里叫道:“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哇。”在旁边的陆虎那容苏敏还有一点闪失。上前一脚将卢天赐踢翻,伸出一只脚踏在他的胸口,眼看着苏敏,只要苏敏点头他略微一用力,就可当场要了卢天赐的命。 苏敏反而吩咐道:“将他扶起来。” 陆虎不情愿的收回脚,抓住卢天赐的衣服将他拎着坐了起来,衣服袖子被撸开,露出他手臂上一大片肿胀青紫的肌肤,胳膊肿得有大腿粗。 苏敏看着满脸凄惶之色的卢天赐,冷冷说道:“卢天赐。你可知道罗甫洛为了救你,使了多少手段。废了多少心思,他甚至抛弃了唯一的女儿,情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的一条狗命,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卢天赐中了毒,舌头都肿了,他喉咙里荷荷有声,勉强说道:“他不该不听我的,我是圣祖,谁也不能不听我的。他让我出去后当个普通老百姓,不行,我是圣教教主,我不是普通人,我要复兴红阳教,我有百万教众,他们都奉我为主。他不听我的,不帮我,那就让他死。” 姚秋山问道:“你杀了他,谁还能带你出去?” “荷荷,我是圣祖,他们都应该听我的,不听我的我都要他们死。”毒素入脑,卢天赐思维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苏敏低声道:“卢天赐用毒针杀了老罗,对田顺许诺说,只要出去,就让他出去当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田顺拒绝了?” “对,田顺抢过他手中的毒针,反扎到卢天赐的手臂上。可能是毒针上的毒素已经在老罗的体内溶解了不少,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死。”苏敏像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一样看着面前的卢天赐。 姚秋山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卢天赐的瘦脸,将半迷糊状态的卢天赐又打醒了,问道:“你是天字第一号钦犯,逃脱了现在又被朝廷捉到了,你原先判的就是凌迟之刑,过不了一个月也是凌迟处死,与其到时死得受苦,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何苦求活呢!” 卢天赐喘息着说:“我不想死,只要多活一天都行,说不定朝廷大赦天下,说不定还有教众来救我,我是受天命的,我是不能死的。” 姚秋山道:“你犯了大逆之罪,遇赦不赦;刚刚死的就是你的最后一批教众,没人再会来救你的,你现在还想活么?” “想,救我,快救我。”他费力的将刚才孙堂主给他的银符,从怀中拉出来,说道:“拿着这个到泰安府,可以换五十万两银子,我不要了,我都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买我的命,只要你现在救我。” 苏敏已经不再想看这个世间最卑劣的人了,他拍了拍姚秋山的肩膀道:“让军医给他治治,走,我们出去,这里气息全是腐臭的味道,太脏了。” 姚秋山默默的站起身来,示意军医给卢天赐治治,他陪着苏敏走了出来。 十月的夜风已经有些冷了,苏敏出门被冷风一浸,打了个冷战,陆虎慌忙将他的黑色紫貂皮披风给他披在肩上,两人走出院子,整个道观中全是荷枪实弹的兵,苏敏对这些视而不见,他仰望半空中已经有些微圆的明月,说道:“秋山,还是陪我走走,听说会仙揽月也是一景,来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仔细看看,明天就要离开了,也许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来这里了,还是看看。” 他们攀上太白观中最高处的一个凉亭,在这里可以俯瞰盘壑谷的一角,姚秋山看着松涛阵阵的山林,心中淤积的浊气一扫而空,他由衷地感叹道,这里的一切终于结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回京路上 道光十八年,清明已过,在雨水的滋润下,华北平原的春色已十分浓郁,落rì前的阳光依旧明媚,路边的野花星星点点铺满了山野,远处一片麦田已经返青,再过两个月估计就可以收割了,农人们三三两两的在田间伺候着庄稼,远近一派田园风光。 涿州位于běi精西南,隶属于顺天府,在州城以北二十里的陶李镇是南北驿道的一处重要的集镇,这里距离běi精仅八十余里,从嘉庆朝驿道改道这里之后,山东、河南、山西等省由陆路驿道进京都要经过这个镇子,时间长了,就形成了驿道上集镇特有的旅途经济,除了官方的驿站之外,各类酒楼、客栈、货栈、大车店在镇子中比比皆是,当然窑子窝、赌场也是必不可少的点缀。 快到rì暮时分,陶李镇外官道上的车马还是络绎不绝,一直绵延到十多里之外。一行车马混在官道上的车马流中,非常不起眼。行进的马车车帘忽然掀起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前面到陶李镇还有多远?”一位马上的骑士马上催马过来,答道:“回公子的话,快到了,前面还有不到十里路,太阳落山之前一定可以到。” 这队车马由两辆马车和六名骑士组成,马车一点都不起眼,虽然也是新车,但油漆并不光亮,只不过不同普通马车的形式,形制上要大上一圈,也略高一点。 外部虽然不起眼,但里面却大不一样,车厢内两边柔软的座位上可以宽宽松松坐四个人。中间竖了一个铜圈和一根手臂粗细的铜管。这是为了放冬天是取暖用的小火炉。铜圈是为了在马车行进中炉子不倒,铜管则是走烟气用的,人坐在里面又暖和又不熏人,铜管不用时可以向上托起,也不影响乘客的活动,设计的非常精巧。车厢内铺的蓝绒呢的脚垫,踩上去软硬适中,在座位的前面还缝制了四个棉袋子。旅途中可以将鞋脱了,把脚放进去取暖。车厢顶头是一排小柜,里面放了些形式小巧的铜水壶、精细茶具,还有一些零食格子。 车内坐着三人,坐在车厢左边的两位年轻人,一位身穿团花绸袍和天青丝的马甲,手上戴着一只大个儿的和田玉扳指,看上去是个有点身家的商人;另外一个,一身士子打扮,领口扣得紧。在车内还带着一顶帽子,手中拿着一把湘妃竹折扇。时不时的轻轻摇一摇。车厢右边只坐着一位,他穿着最为随意,只是一身青白色的棉布袍,也没系腰带,显得闲适无比。 商人模样的年轻人,从柜子里拿出一面雕花银盘放到中间的铜圈上,成了一张微型的小桌。他又从柜子中拿出三只青釉碎冰纹的茶杯放在盘子上,最后拎出一个描着桃花的铜水壶,给三个杯子一一倒上水,说道:“公子尝尝,这是岭南的药草茶,喝了可以生津祛湿,这个时节喝了最好。” 衣着整齐的青年,喝了一口药草茶,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叹道:“太奢了点,福海你现在过得rì子我看连王爷都比不上,就这一只杯子如果拿到琉璃厂我看也可以卖五十两银子了。” 那个商人模样的人笑了笑说道:“徐爷,这下您也走眼了不是,这杯子若是真的宋窑出的定瓷,一只您要是低于五百两,有多少我要多少。” 左边白袍青年也仔细看着手中的茶杯,笑嘻嘻的问道:“哦,难道这是仿品不成,仿得还真像。福海你要是把这些卖到琉璃厂去,不是大赚一笔么。” 福海笑道:“公子太小看琉璃厂那帮旗人了,他们别的不会,看瓷器,鉴古董,没人能骗得了,这杯子行家一看就露陷了。我们这不是刚刚在景德镇收了一家磁窑吗,又花三倍的价钱从当地挖了几个顶尖师傅过来,这些瓷器就是他们第一批送来的样品,给我们试用的,还有一批家用的瓷器我已送到了京城公子的贝勒府了,徐爷和陈爷的府上也送了一些。” 白袍青年指着福海笑着对儒生青年说:“金书,你看看福海现在还有一点当初米行小伙计的影子没有,啧啧,商海大贾啊,连我们都沾了光,用上了专窑定制的瓷器了。” 徐金书摇摇头道:“我说福海啊,你不会买个窑场就为了给我们烧瓷?” 福海又从柜子中拿出一小盒果脯来,打开了让道:“公子和徐爷尝尝,这是用福建武夷的青果特别腌制的,配药草茶最是适合。呵呵,刚才徐爷说的,可冤枉死我了,公子几次三番都交代过了,我们葛济商号虽有点钱,但花钱的去处更多,一概奢华用度都要控制,我哪敢用这么多银子做这些事呢!” “你不会是想烧贡瓷。”徐金书问道。 福海笑着摇摇头道:“咱葛济商号靠着公子,哪里还需要慕贡窑的虚名,再说那也是赔钱的买卖,咱能做吗。我们的瓷器呀,都是在南昌装船运到海外的,而且我们做的都是精瓷,在景德镇首屈一指,随便一个碟子、碗至少都是二两多银子,还有最好的价钱翻十倍都不止,现在窑场的订单已经订到了明年。” 徐金书叹道:“福海,你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大哥当初不知道怎么就慧眼识才把你抓到手里的。” 福海笑道:“徐爷就别夸我了,我就是一条钱虫,就会在铜钱孔里爬来爬去,这辈子我多行善积德,下辈子投胎也许能跟徐爷和陈爷一样做做振兴国朝的事了。” 苏敏笑着说道:“你现在做的事我们都做不来,你若是没用,我们岂不是更加没用。最起码这次路上就享受了你这两辆好马车,呵呵,有钱的感觉还是好呀。” 福海故意露出歉意的说道:“哎呀,对不住公子了,这马车可是葛济商号送给户部侍郎谷大人的礼物,有了谷大人的照应,我们南来北往货物的过路税至少可以减去二成,别说两辆了,就算十辆,这马车送的都值。” 徐金书道:“要免这点税只要大哥随便跟谷侍郎说一声不就行了,至于这么上赶的送什么马车么。” 福海道:“这事我本来就没想打扰公子,一是在山东时公子为了几省大乱后的善后事宜操尽了心,又是赈灾,又是编民,又是整军,公子是办大事的人,为这点事出头不值当;二是也要避点嫌不是么,现在葛济商号的名声越来越大,要是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这是公子的产业,拿出来弄文章就因小失大了。” 徐金书点点头道:“这厘金税能少交就少交点,说是朝廷收,其实都是各地地方官员用了,税丁们也落了不少,交上去能送到户部大库的不足二成,还不如留给我们好好造些东西呢。” 他们正说着,护着后面一辆马车的骑士,拍马赶上来一个人,一边跑嘴里一边叫道:“大人!”苏敏的长随陆虎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马鞭虚抽,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教训道:“小关,出来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公子是微服之外,不能叫大人,漏了口风,会惹多少麻烦。说,什么事?” “后面马车上的夫人和雁书箫语两位姑娘想停一停,雁书姑娘要用路边的野花给夫人编一个花冠。” 这小关就是沂州盐帮的关云书,他听陆虎教训,脸上一红,报完了事情,又两条粗胳膊一晃,抱拳道:“陆兄说的是,云书受教了。” 原来,苏敏从会仙山回到济南后就发了话,左清易找了一个理由将兰山崔知县免了官。对于洪玉笙苏敏没有动他,苏敏考虑他与奕和穆彰阿的关系复杂,没有确凿证据他还动不得。 对于沂州盐帮,苏敏暗中派杨健去了一趟,对于这个几万人的地头蛇组织苏敏还是想笼络一下,有了他们的协助,不但rì照的葛济商号的生意得到了保护。而且经过这次蒙山之行,苏敏对盐政的弊端也深有感触,今后要在盐政上有所动作的话,沂州盐帮作为仅次于两淮盐帮的大帮派,其能够发挥的作用不容小觑。 沂州盐帮的关鸿天和内当家惠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有了苏敏这个大靠山的照应,知府、知县之类的小角色要动盐帮也要掂量掂量。 他们还想为儿子谋个出身,让关云书投靠苏敏绝对是个捷径,因为前次帮盐帮解困的事情还没有感谢苏敏,惠莲听儿子说过在庆春寺的时候,雁书箫语两个丫头对苏敏动了情,就出了个主意,干脆出了一个大价钱给雁书和箫语赎身,由关云书将她俩亲自送到了济南。 对于关云书的投靠,苏敏当然愿意,他身边办事的人除了会武的陆虎之外,还缺少个懂文的人,就痛痛快快的将他留在了身边。那两个小丫头就有些麻烦了,有心不要,她们是孤儿又没有地方去,后来一想,与其让她们在江湖上漂泊,被人欺凌,还不如带回自己的府中好好照料,就把她们交到了陈盼儿那里。晚上当然要经受一番陈盼儿的“严刑拷打”,好在苏敏有杨健这个大证人,杨健在跟踪的时候可以证明他在蒙阴是多么守身如玉。 好在,雁书和箫语是对伶俐的女孩,现在到了苏敏的府里,心中虽然非常高兴,但见了苏敏也是顺眉搭目的,懂得不惹得陈盼儿不高兴,她们与陈盼儿年龄相近,很快就好成了要好的姐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人事政事 两辆马车拐到了官道边的一处平整的滩地上停了下来,旁边就是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河,在夏天涨水的时候河水会漫上滩地,现在河水虽然比上个月大了点,但依然留下了一大片长满了绿色植物的滩地,滩地上的沙土肥沃异常,让这些小草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努力的长大开花,它们也许是为了生命在争分夺秒,当河水漫上来的时候就是他们飘零的rì期。 车轿中虽然舒服,但坐久了也腰酸背痛,苏敏和徐金书两人也趁机下来,在滩地上伸伸懒腰,踢踢腿。 陆虎和关云书也下马,让马zìyóu的吃点地上的青草,另外四名护卫则远远的散开,在不同的地方警戒着。 第233章了足够多的花枝,开始编起了花冠,不同颜色的花枝缠绕在一起,高低错落,一顶美丽的花冠已经快要成型了。 这时一骑飞马从官道上赶来,看上去是军中传令的兵士,他看到苏敏的马车停在河滩上,骑士就拨马下了官道,直奔这个方向而来。陆虎布置的一名护卫迎了上去,两人碰面低语了几声,苏敏的护卫接过一个木盒装的军报,打发走了送信兵士,回马将军报送了过来。 苏敏接过军报,仔细看了看木盒上的封条,打开盒子拿出军报读了起来。徐金书等他读完了,问道:“是关平山送来的?” 苏敏点了点头,说道:“是关平山向我报告新军营今rì的驻扎地点,他们刚刚从保定府出来不到六十里。” 山东差事已了,新军营要随苏敏回京复命了,红花和陈瑜全早就将罗甫洛的灵柩安葬在老家,这次回běi精,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看看,陈瑜全就告假带着红花回老家到罗甫洛的坟上上柱香。陈瑜全走后,新军营就由副营官关平山统带,苏敏与他们本是一起从济南出发的,到了保定才分开走,但让关平山每rì将行止地点报予他知道。 陆虎在旁边撇撇嘴道:“我就不明白了,为啥咱们非要自己偷偷的回běi精呀,公子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又彻底将红阳教在五省全部连根拔起,那是多大的功劳,领着兵风风光光的进城,让全běi精城的老百姓都看看,那有多威风呀。” 苏敏微笑不语,徐金书在旁边用手弹了陆虎脑门一下,笑骂道:“我看你不是想让你家公子出风头,你是想自己出风头,老实说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说出来,我和大哥给你保这个媒。” 陆虎揉揉额头走开了,边走还边嘟囔着:“保啥媒,我又不是为了自己。” 陆虎走远了,苏敏看着徐金书问道:“金书,你觉得这次。我是不是应该这样做?” 徐金书道:“我知道这次大哥不与大军同时回京。是用的韬晦之策。如果您大张旗鼓的带着新军营进京,按照朝廷的定制,皇上会委派一名王爷代天子郊迎功臣,六部九卿都要派员到城外郊迎,我看不管派出的是四王爷,还是六王爷都对大哥不利,所以这个郊迎还是能避就避。” 苏敏赞赏地看着徐金书道:“不错,这两年你到地方任职真是有长进。为政的眼光提高了不少,在rì照呆着有点小材大用了,怎么样?我给你换换地方可好?” 徐金书摇摇头道:“我这次回京城只是跟左大人告假,回家探亲,又不是来京卸任的。再说,任一县的父母官两年刚刚是个起步,在rì照我还有好多想法没有干呢,孔夫子的高徒子路还说,千乘之国三年而治呢,这样为了升官。而把政事半途而废,不是我徐金书能干出来的。” 苏敏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呀。只要认准了一件事,谁的话也不听。这次想把你调回京里,不单单是为了给你升官,实在是我需要你呀,如今这京里表明虽平静,但底下暗流涌动,凶险无比,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栽个大跟头,也许栽下去了就再也起不来了。所以,回京之后不会很长时间,我将尽力谋求外放,远离这个漩涡,在外面就有了回旋的余地,进可攻退可守。但我必须在京里留一个信得过的人,这个人非你莫属。” 苏敏拉住徐金书的手接着说道:“以前在朝廷中枢,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皇位夺嫡我参与其中,只要选择其中一方就可一心一意做事,不担心有人会在背后使绊子。如今不一样了,我虽久不在朝,但朝中的动向却也知道一些,现在朝中隐隐有一种说法,说我俨然成了四爷和六爷之外的第三种势力,从朝廷到地方有一批官员跟从我,我帮着谁,谁就可以登上九五之位。为了那个位子,阿哥爷们无所不用其极,六爷那里的又打又拉,四爷这里的又妒又忌,让我左右疲于应付如坐针毡。外放也是不得已,唉,此时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徐金书反手按住了苏敏的手,说道:“大哥,我是埋头于自己的小圈子了,未想到大哥的大局,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了,怎么安排我都行。” 说通了徐金书,苏敏很高兴,他接着说道:“rì照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就算为了葛济商号我也要派个可靠的人去接你的班,我已与左大人商量好了,将rì照委派给康时勤,他本有个捐班的资格,委派个实职不是难事。他与你也合得来,你在政事上有什么未尽的想法只管告诉他,让他替你做完,也算一举两得了。” 徐金书高兴道:“好,老康是个实在做事的人,有他在rì照我就放心了。” 苏敏道:“既然如此,你回京之后就不要再走了,直接在吏部把差事交接了,先到都察院任个正六品的都事,这个差事什么官都见,是么事都可以插手,最是适合不过。” 徐金书爽快点头道:“行,我听大哥的。不过今后我们怎么办,是继续跟着四爷还是……” 苏敏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我们以前竭尽全力帮着四爷,本以为在我们的辅佐下,四爷将来一定会是位英武睿智的名君,如今看来四爷与我们当初的看法有些不一样了,今后该怎样,我现在也不知道,只好多做多看,尽力保全自己,我想将来我们一定会有所选择的。” 远处雁书和箫语的花冠已经编成了,由枝条组成的七彩花冠绚丽夺目,陈盼儿戴戴这个,试试那个,高兴的不得了。 苏敏看着西面越来越红的晚霞,对她们说道:“玩也玩够了,走,我们今天晚上就宿在陶李镇,明rì就进京了,京城我们可是好久都没回去了,都有点想它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遇见牛人 陆虎站起来说道:“我们上午到了太白观后,公子住进了道观住持的房间,下午公子还到周围转了转,公子虽然兴致挺高,但这些时都没有休息好,有些累了,晚饭都没吃,直接就睡了。房间的周围都有亲兵守卫,除了公子一个人都没有进去过。可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公子突然喊叫着抱着一个女子从房中冲了出来,护卫们正要过来接应,不想屋内又跑出两个人,那两人武功极高,连续躲过了好几只弩箭,最后有一个好像受了伤,他们还是将公子和那女子都抓了回去。” “从房中直接冲出来的?” “是,大人。”陆虎答道。 “那房中一定有密道或是密室,既然是红阳教的教匪,看来以密道的可能性大。道观的住持抓起来了么?” 陆虎低头道:“等事情发生了,我再安排人去捉拿住持,可他已经跑了。” 姚秋山又问道:“那两个从房中出来抓走大人的人可看清楚了吗?是什么人?” “好像是南石户顶吊桥上交换人质时和罗甫洛一起的两个教匪。” 姚秋山眉目一跳说道:“这么说来,那女子可能就是燕林,罗甫洛和卢天赐也很可能在屋子里面。” 白瑕一直跟在姚秋山身边,一听说燕林也在,不由得又惊又喜。 姚秋山看了一眼对面门窗关得紧紧的房屋,四十余名苏敏的亲兵将不大的房子团团围住,他接着问道:“他们可提出了什么要求/?” “没有。他们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没有人出来提要求。” 姚秋山听了不觉得皱起了眉头。教匪不提要求,更可说明事情的复杂。 教匪的目的无非是以苏敏为质逃出会仙山,罗甫洛的功夫如何姚秋山都知道,在他的挟制之下,如何将苏敏再次解救出来,的确很伤脑筋。陈瑜全、禇肇南、陈追雪此时也到了太白观,几个人提了几套方案都不尽如人意。 时间不等人,姚秋山最后定了主意。前提是保证苏敏的安全,其余一切都随机应变。他们主意拿定了,小屋内虽亮着油灯,却依然没有动静。 众人围着房子紧张的等待着,白瑕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去将师妹救出来,但姚秋山像一座大山一样横在前面,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姚秋山眼睛直盯着前方,面色如铁,那些训练有素的精壮战士手握火枪或是钢弩,一个个如蓄势待发的狩猎猛虎。都等着他的号令,只待一声令下就义无返顾地冲出去。 白瑕本来人长得美丽。武功又高,是个心气极高的姑娘,但在这种气氛下,她也不得不为之气折,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官员,也似乎变得极有力量,让人有种不可撼动的感觉。 就在白瑕想法连连的时候,包围圈中的房屋突然有了动静。 关着的门闩哗啦一响,飞燕队的队员们都紧张起来,火枪和钢弩都对准了门口,木门出人意料的哗啦一声被拉的大开,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抱着另外一人率先跑了出来。 “大人。”姚秋山惊叫道。 “师妹。”白瑕惊叫道。 陆虎大声喝道:“大家莫要开枪放箭。” 禇肇南和陈追雪反应最快,他们一左一右奔到苏敏的旁边,护卫着他顺利回到己方的安全地带。 白瑕冲上去,叫了声师妹,从苏敏的怀中将燕林接过来,她看着燕林憔悴的样子和身上斑斑血迹,不由得哽咽了起来,连忙将她抱到一处墙角给她止血治伤。 苏敏一路跑的有些脱力了,将燕林交出去后,就瘫坐在地,姚秋山和陈瑜全两人将苏敏围了起来,姚秋山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苏敏用手指着里面,大口喘着气,一句话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说道:“快,进去,传军医。” 姚秋山回身一声令下,宋铁城听命带着十几个飞燕队的队员就冲了进去,里面没有发出任何打斗的声音。苏敏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定了定神,跟陈瑜全和姚秋山道:“走吧,里面没危险了,我们也进去看看,快让军医先进去给老罗去看看。” 苏敏拍着陈瑜全的肩膀道:“瑜全,罗老伯怕是……,唉,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 陈瑜全心一沉,他此时的心态十分复杂,对罗甫洛他既有狠也有怨,也难免为了红花而有一点让他平安归来的期待。 当他和姚秋山随着苏敏进到屋内时,只见屋内几个飞燕队队员正在用钢弩比住一位衣衫褴褛的大汉,他的脚边丢着一把长剑,两个队员拿出一副钢拷正要拷住他的双手。地上则躺着三个人,卢天赐躺在供桌底下,大口大口喘着气,口中呻吟着。一人靠坐在门边,身下一滩血,看样子已经死去。罗甫洛背靠着土炕坐在地上,双眼圆睁,只是眼角和鼻孔已经留下黑紫色的血,新军营的军医摸了摸他的脉,冲姚秋山摇了摇头。 陈瑜全看着罗甫洛的尸身有点魂不守舍,苏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瑜全,去找一付上好棺材把老人入殓了,你亲自把罗老伯的尸身运回济南吧,这里事情已了,我明日就回军,到了济南我去跟红花说。”陈瑜全呆呆的点点头,陈瑜全的手下将门板拆下来,抬着罗甫洛和孙堂主的尸体先出去了,陈瑜全低着头也跟着抬尸体的兵士走了出去。 宋铁城正要带田顺出去,走到了门口,田顺猛的一顿使劲站住,冲着苏敏叫道:“陆帮主不是红阳教的,他是为了帮他的义父,大人如果看在罗老爷子的份上,对陆帮主能网开一面。老爷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的。” 苏敏点点头道:“这个你不需担心。陆通的事我会从轻发落的。” 田顺听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 屋内只剩下卢天赐了,苏敏和姚秋山走到他的身边,卢天赐挣扎着爬过来,想抱住苏敏的腿,口里叫道:“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哇。”在旁边的陆虎那容苏敏还有一点闪失。上前一脚将卢天赐踢翻,伸出一只脚踏在他的胸口,眼看着苏敏,只要苏敏点头他略微一用力,就可当场要了卢天赐的命。 苏敏反而吩咐道:“将他扶起来。” 陆虎不情愿的收回脚,抓住卢天赐的衣服将他拎着坐了起来,衣服袖子被撸开,露出他手臂上一大片肿胀青紫的肌肤,胳膊肿得有大腿粗。 苏敏看着满脸凄惶之色的卢天赐,冷冷说道:“卢天赐。你可知道罗甫洛为了救你,使了多少手段。废了多少心思,他甚至抛弃了唯一的女儿,情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的一条狗命,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卢天赐中了毒,舌头都肿了,他喉咙里荷荷有声,勉强说道:“他不该不听我的,我是圣祖,谁也不能不听我的。他让我出去后当个普通老百姓,不行,我是圣教教主,我不是普通人,我要复兴红阳教,我有百万教众,他们都奉我为主。他不听我的,不帮我,那就让他死。” 姚秋山问道:“你杀了他,谁还能带你出去?” “荷荷,我是圣祖,他们都应该听我的,不听我的我都要他们死。”毒素入脑,卢天赐思维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苏敏低声道:“卢天赐用毒针杀了老罗,对田顺许诺说,只要出去,就让他出去当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田顺拒绝了?” “对,田顺抢过他手中的毒针,反扎到卢天赐的手臂上。可能是毒针上的毒素已经在老罗的体内溶解了不少,所以他到现在还没有死。”苏敏像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一样看着面前的卢天赐。 姚秋山蹲下来,伸手拍了拍卢天赐的瘦脸,将半迷糊状态的卢天赐又打醒了,问道:“你是天字第一号钦犯,逃脱了现在又被朝廷捉到了,你原先判的就是凌迟之刑,过不了一个月也是凌迟处死,与其到时死得受苦,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何苦求活呢!” 卢天赐喘息着说:“我不想死,只要多活一天都行,说不定朝廷大赦天下,说不定还有教众来救我,我是受天命的,我是不能死的。” 姚秋山道:“你犯了大逆之罪,遇赦不赦;刚刚死的就是你的最后一批教众,没人再会来救你的,你现在还想活么?” “想,救我,快救我。”他费力的将刚才孙堂主给他的银符,从怀中拉出来,说道:“拿着这个到泰安府,可以换五十万两银子,我不要了,我都给你,五十万两银子买我的命,只要你现在救我。” 苏敏已经不再想看这个世间最卑劣的人了,他拍了拍姚秋山的肩膀道:“让军医给他治治吧,走吧,我们出去,这里气息全是腐臭的味道,太脏了。” 姚秋山默默的站起身来,示意军医给卢天赐治治,他陪着苏敏走了出来。 十月的夜风已经有些冷了,苏敏出门被冷风一浸,打了个冷战,陆虎慌忙将他的黑色紫貂皮披风给他披在肩上,两人走出院子,整个道观中全是荷枪实弹的兵,苏敏对这些视而不见,他仰望半空中已经有些微圆的明月,说道:“秋山,还是陪我走走吧,听说会仙揽月也是一景,来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仔细看看,明天就要离开了,也许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来这里了,还是看看吧。” 他们攀上太白观中最高处的一个凉亭,在这里可以俯瞰盘壑谷的一角,姚秋山看着松涛阵阵的山林,心中淤积的浊气一扫而空,他由衷地感叹道,这里的一切终于结束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义不容辞 听到苏敏对洋人走私贩运鸦片伎俩的介绍,老者大为惊异,不由得举起酒碗敬酒道:“想不到先生竟然还知道这些,我等天朝中人只活在自己的一隅之中,对外面的事情懵然不知,来,喝了这碗,我们再聊。” 福海在席上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苏敏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苏敏刚刚将酒碗端了起来,又“哆”的一声放下来,众人都是一愣,只见苏敏快速起身,站在老者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礼,说道:“晚生苏敏见过元抚老先生。” 老者先是一愣,随即看看左右,见没人注意,忙将苏敏扶起,两人落座后才低声笑道:“呵呵,我本想瞒着姓名,白喝贝勒爷一坛子酒,想不到贝勒爷的朋友还是把我认出来了,你我一南一北同殿为臣,论爵位我怕是要向你行大礼,奈何受你一拜。” 苏敏有些激动,赶紧说道:“当得当得,大人在江南任上的所作所为,苏敏时有耳闻,虽未谋面,犹有神交,晚生对大人的行事为人非常敬仰,别说作一个揖了,就算是磕三个响头都不为过。” 徐金书看苏敏突然对老者非常恭敬,推崇备至,露出一脸疑惑,苏敏忙向徐金书介绍道:“金书,这就是我时常对你提起的徐老先生,元抚大人,名讳则徐,现任湖广总督一职。” 徐金书早就知道林则徐在江南任职的一些轶事,也对他非常敬佩,也是下位恭敬行礼。苏敏也向林则徐介绍了徐金书的姓名和履历。林则徐听了微笑点头。 见过礼后。林则徐抬手向福海拱手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是何时认得在下?”福海忙起身准备行礼,被林则徐一把按住了,说道:“今日都是便服会友,免得让别人侧目,何必弄这些虚礼。” 福海见酒楼人员闲杂,也就不坚持了,恭恭敬敬说道:“小人是个行商,道光十七年时。先生调任湖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治理水患,大力整修江汉数千里河堤,小人当时添为工程出力,贩运了一些修堤的工具器械到湖北,几次都在大堤上碰到老先生亲自查看整修堤防,所以认得老先生。” 听到这里,林则徐也是一拍桌子说道:“我也认出你了,你的字号是……对了,葛济商号。你贩来的工具和器械堤工们最是喜欢,说是好用耐用。当时修堤银两紧张,堤防上一时凑不足购买工具的银子时,你们也同意赊欠,继续供应工具,保证了大堤在汛期前完工,河道衙门还特别表彰你们为义商。” 福海微微一拱道:“小人知道表彰是老先生的意思,有意维护我们葛济商号,后来将湖广堤防工地所有工具和器械的生意都给了我们,秋后货款一个没少及时给了我们,我们商号也算赚了笔大钱。” 林则徐摆摆手笑道:“你们赚了就好,要是专让那些偷奸取滑的奸商赚了,天理何在。”他又看看苏敏,问福海道:“不知你与贝勒爷怎么在一桌吃饭呀?” 对于外人问起葛济商号与苏敏的关系时,这方面苏敏对福海早有交代,福海一点都没迟疑,马上答道:“贝勒爷以前对我有恩,把我推荐到了这里,也是众位东家看得起我,现在当了葛济商号的大掌柜。贝勒爷几年前还存了一笔钱到柜上,放在我们葛济生利,说起来贝勒爷也是我们的一位小东家。” 林则徐看向苏敏的眼睛中精光一闪,就恢复了正常,他笑着对苏敏道:“贝勒爷的眼光就是好,葛济商号听说现在是北九省数一数二的大贾了,一年的收项顶的上一个上等的省份了,宗室中的官里贝勒爷怕是首富了。”林则徐其实还是小看了葛济商号,现在商号的收入已经达到了上等身份的十倍之多了。 苏敏笑道:“元抚大人说笑了,我放在葛济的利钱不多,每年分点红,贴补一下家用而已,您知道宗室的俸禄总是发放五成的,捉襟见肘啊,要不总不能让我喝兵血,去养活自己家人吧。” 林则徐笑道:“贝勒爷说的是,正正当当的放利钱挣回的钱,是比文官刮地皮,武官喝兵血,正大光明的多。” 林则徐喝了一口酒道:“这次回京述职,我只带了一名家仆微服上路,刚才到了驿站却被小吏拒之门外,说是要接待钦差贝勒爷大驾,上下都住满了,打发我来这庞记。我本来以为贝勒爷是个骄横无礼的纨绔子弟,在武昌的时候,官场传说在贝勒爷山东剿灭红阳教时,领兵拒守沧州,刚被围在城中时,吓得钻到了床底下,后来被河南绿营大军解围后,又看上了一名有些姿色的教匪女匪首,公然在战场上包庇纳入私房。后来,又听说贝勒爷在外微服寻欢,反而被教匪捉去,威胁朝廷交换匪首卢天赐,最后朝廷不得不聚集大军,耗费大量军资好不容易才将贝勒爷救出。” 苏敏轻摇折扇笑问道:“这传言元抚大人信么?” 林则徐也笑道:“不信,我看了战报,细细推敲就可以发现端倪,贝勒爷是先占了沧州,教匪第二日才围了上来,若是畏敌怯战难道不能弃城而逃吗?河南绿营是什么战力,我们都清楚,他们要是能够力战教匪的话,也不会一夜之间丢失近十座县城了。今日一看贝勒爷的风采,什么包庇美貌女教匪更是无稽之谈,只怕不明来历的女子送上门来,贝勒爷还不要呢!” 说到不明来历,苏敏不由得想起了燕林,面色微带尴尬,林则徐说的兴起,没觉得苏敏脸色有什么变化,继续说道:“说到贝勒爷耗费钱粮,剿灭教匪不利。我却是看到了效果。安徽和河南乱起之时。两省都有数万百姓避难到了鄂省,本来我以下令让两省交界处的府县搭好芦棚,好让灾民过冬。可不曾想,不多时三省平定,这些百姓很快就回了家乡,府县的芦棚竟然白搭了。殊不知历朝历代,大战之后即有大灾,没想到这次红阳教叛乱。三省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平定下来,若是传言中的酒囊饭袋怎么能行,这不是贝勒爷之功是什么?” 苏敏忙举起酒碗回敬道:“平定教匪都是将士们和三省各级官员们用命,晚辈这点微末之功何足挂齿。元抚大人真是唤,替晚辈洗刷了谤毁,来,晚辈敬您一碗。” 林则徐似乎兴致很高,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抹了抹嘴,说道:“贝勒爷在山东时。可曾听说京里有位太常侍卿,名叫许乃济。他给皇上上了封奏折,题为,明目张胆宣扬鸦片无害论,说是毋须禁止民间贩卖吸食,主张取消禁令,准鸦片进口,按照药材纳税,甚至提议放开老百姓栽种罂粟之禁令。” 苏敏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奏折的事情,反而说道:“许乃济这人我知道,听说军机穆中堂是他的座师。” 林则徐听了有些不高兴,说道:“我没问你他的座师是谁,只是问你对奏折的看法。” 苏敏微微一笑道:“此奏折的重点实际上集中在两点上面,一是鸦片对人是否有害,二是鸦片贸易对朝廷是否有利,只要辨明了这两点,其余的不值一驳。” “愿闻其详。”林则徐将目光集中在苏敏的身上。 徐金书和福海也注意听着,他们俩人平时虽与苏敏多接触,但谈的都是当前政务和生意上的事情,从未听他说起鸦片贸易和禁绝鸦片的事情,此刻听他说起,都屏息倾听。 苏敏道:“据我所知,鸦片乃罂粟花果提炼而出的,早在汉时就传入中原,据说华佗神医即用鸦片作麻沸散,鸦片入药是极好的,安神、安眠、镇痛、止泻、止咳等有很好疗效,大概前明的时候有烟草从海外传入中国,就有人开始吸食鸦片。” 苏敏娓娓道来,将鸦片的来由功效说的细致清楚,林则徐听得十分仔细。 苏敏接着说道:“吸食鸦片之初可以给人带来欢欣愉悦感,还能产生虚幻的感觉,一开始最是美妙,但多次吸食就会成瘾,让人欲罢不能,长期吸食又让人身体衰弱不堪工作。说起来上瘾,人的身体犹如一架可以自我调节润滑的精密机器,加入鸦片进行润滑之后,机器就不再产生自己的润滑剂了,如果停止了吸入鸦片,那这架机器失去了润滑,就因此而故障百出、不符使用了。” 苏敏说的比较形象,众人都听得明白,林则徐叹道:“没想到贝勒爷对鸦片这东西对人的危害也有涉猎,那第二点呢?” 苏敏道:“第二点是鸦片贸易对朝廷是否有利,许乃济之流认为禁绝鸦片反而让鸦片走私猖獗,不如放开鸦片禁令,允许鸦片贸易还可以为朝廷增加关税收入,此却为无稽之谈。先不说鸦片贸易让我大清流出多少白银,那点关税补不补得上,单说民为国之本,民财尽失,国库一时充盈又有何用。” 林则徐听到此处击节叫好,说道:“此两点论点精辟之至,恰恰击中了许乃济之弛禁派的软肋,让其辩无可辩。” 苏敏道:“晚生在山东时也听说元抚大人在湖广禁绝鸦片的事了,封闭烟馆、搜捕奸商、收缴烟土和烟具,还向成瘾者发放戒烟断瘾药丸,世面气息为之一新,均为元抚大人之功也。” 林则徐摆摆手道:“朝野内外,凡是有识之士,对于鸦片均持禁绝的主张,朝中鸿胪寺卿黄爵滋、翰林院何绍基等以上奏皇上驳斥弛禁谬论,听说朝中重臣分为两派也对此争论不休,皇上听说我在湖广禁绝鸦片初有成效,就下急诏召我火速来京,看来金殿之上免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到时候贝勒爷可要多多建言啊。” 苏敏忙拱手道:“禁绝鸦片,义不容辞!”(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老友重逢 这顿饭吃的时间长啊,当告别林则徐之后,苏敏等人将饭菜带回小院的时候,这群女孩子都饿疯了。 在路途上颠簸的吃不下饭,女孩子们只垫吧了几块点心,刚刚又洗了个热水澡,消耗更是大,现在是前胸贴后背,几人坐在桌子前,红雨站在后面伺候着,茶水越喝越饿,只听得大家肠鸣阵阵,似雷声滚滚。 陈盼儿饿不过,准备自己叫东西吃,雁书和箫语都面带难色,嚅嗫着说,公子要给带晚饭,若是自己叫着吃了,恐公子一片好心送饭来,反而不高兴。陈盼儿看她们如此,自己也不好特殊。 又过了会儿,陈盼儿打发关云书去酒楼看看公子吃完了没,关云书去了一下,回来禀报说,苏敏等人谈兴正浓,恐一时半会回来不了,大家满怀的期待换作满心的失望。现在连雁书和箫语都有些后悔没有自己叫吃的,但话已出口,不好意思改了,陈盼儿当然更不会再开口,她可是正式的苏夫人,当然要吃丈夫带回的饭菜了。 关云书出门的时候,手一伸将一个剥了皮的鸡蛋偷偷塞到了红雨的手中,红雨的脸立刻红了,她偷眼看去,桌前的几位都没有发现,她当然不好意思吃,只是拿在手中,心里好像也多了一些东西。对于这个高高大大的又有些书生气的青年,她的印象挺好的,第一次在沂州的仙乐酒楼,是她将解酒药给的伙计,当时对于这个醉得一塌糊涂的青年只觉得其孝心可嘉。这次从济南出发开始。陆虎就安排关云书路途上照顾夫人和两位姑娘。一路上的接触。更觉得他木讷,但木讷的可爱,觉得他憨厚,但憨厚的可爱,觉得他斯文,但斯文的可爱,握着手中圆滑的鸡蛋,红雨感到被关心的感觉真好。 三位姑娘饿的都趴在桌子上了。忽然陈盼儿撑起身子,一拍自己的额头,说道:“看我傻的,马车上不是有很多果脯吗,那可算不得饭,就是些零食,红雨快给我们去拿些来,可饿死我了。哎,算了,全都拿来。吃不饱也先垫垫。” 红雨答应一声,拉开门刚要出去。忽然叫了起来:“公子回来了,公子把饭菜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苏敏就自己拎着个食盒子进了门,三个小丫头一下子就把苏敏围了起来,准确的说,是把食盒子围了起来。苏敏打开食盒子,先端出来一盘白面馒头,然后一边将菜端到桌子上,一边说道:“今天算是碰到了,酒楼的厨子正好是个淮扬厨子,我就带来了盼儿最爱吃的鸳鸯雪丝卷和水晶肴肉,还有雁书箫语喜欢的醋溜桂鱼和豆苗山鸡,嗯,还有一盘蜜汁锤藕,最后是一碗芙蓉鸡汤。”他喜滋滋的介绍完,将五盘菜摆好,一抬头吓了一跳,只见三个姑娘都是一个模样,一手抓着一个馒头在往嘴里猛塞,另一只手还不忘抓住另一个馒头,红唇之上都是馒头渣,正努力的往下咽。陈盼儿好不容易将一口馒头咽下,叹了口气道:“馒头真好吃!” 苏敏哭笑不得,才知道自己不小心碰到林则徐,谈的时间太长了,将这些姑娘给饿惨了。他拉过一条凳子,正准备坐下来看几位姑娘饿极的吃相,好好调笑她们一番。陆虎却一把将门推开,满脸喜色的说道:“公子,您出来看看谁来了?” 苏敏跟着陆虎刚一出来,三个人扑通一声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趁着院中灯笼的微光,苏敏立刻认出跪在最前面的那个胖子,就是我们的顺天府府尹龙越,后面两个穿便服劲装的是几个月前奉调到瑜王府当差的胡剑坤和卓世光,苏敏赶紧将三人拉了起来。 徐金书也闻讯也从房间出来,大家几个月都没见,再次见面都是非常高兴,相互让着进屋坐下叙话。 刚一坐下,苏敏就看着龙越取笑道:“老龙啊,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又变胖了,这肚子又大了两圈,怕是轿子都快进不去了吧。” 龙越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肚子,苦笑道:“不瞒大人说,卑职的轿夫现在拿的是双份的工钱,就这他们还跟我直报怨呐,说是工钱虽然多了,但鞋比抬前任知府费得快得多,两年的路一年都跑完了。”苏敏知道龙越最是随和的人,跟轿夫、衙役说话都很随便。 苏敏看着龙越颤巍巍的肚子笑道:“既然跑的路多,干的事多,怎么就就不瘦点呀。” 龙越苦笑道:“自从大人出兵之后,我这个顺天府尹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一样,恭王爷和穆中堂在一边挑刺,瑜王爷也让人不省心,我要不多跑跑,勤做些,早就被人找个由头给踢的远远的了。”他苦着脸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龙越又说道:“嘿嘿,这官做的窝心,要不是想着大人对我的提携,我老龙早就不干了。谁说越忙越瘦啊,我老龙每日里脚不沾地,一个烧饼就顶了一顿饭,在轿子里迷瞪一下,就顶一顿觉,累得跟驴似的,可就是不瘦,真是喝口凉水都长肉呀。” 苏敏知道龙越的难处,本来天子脚下的父母官就是最难当的,号称天下第一“冲、要、繁、难”之地,府尹官不大,但责任不小,办事办严了,动则得罪上官,办事办宽了,又被指责尸位素餐,没有了有大权势的后台绝对是玩不转的。看龙越的样子,奕詝不但没有在后面撑着他,还给他使了不少绊子,难怪他一见到自己就忙着叫苦不迭。 知道龙越苦在哪里,在这个场合却不便细说,所以苏敏就转移了话题,对胡剑坤说道:“剑坤和世光我看却没有变,还是那么精神,在王府里干的还舒心吧。” 胡剑坤道:“要是不干活,只拿钱算舒心的话,我们哥俩就是舒心透了。从山东调到王府后,王爷亲自把我们叫去了,说体恤我们是血战的功臣,王府里啥事也不需要我们干,回京就是多养养,还时不时赏赐我们点啥东西,说好好干升官是没问题的。这几个月来,我们哥俩整日里,除了练功,就是在这里转转,在那里看看,都快闷出病来了。” 苏敏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到我这里来诉苦了,一个说忙的苦,一个说闲的苦。行,我回来了,这下就好了,让你们都换换,可劲的乐一乐。”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随着苏敏的到来,大家都感到心中的块垒被一下子搬开了,有了主心骨了,发愁的事情自然有人顶着,开心的笑容又浮在脸上。 苏敏又问起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龙越答道:“铁城不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先回来给我送信吗,说大人就这几天先行回京,我琢磨着差不多了,就准备到陶李镇的驿站来看看,说不定能碰上大人。结果,小胡他们闲的屁股痒痒,说来找我喝酒,就一起被我拉到这儿来了。” 胡剑坤笑嘻嘻接口道:“嘿嘿,老龙说了,他是个穷官,请不起酒,要喝酒就来这里找大人讨酒喝,于是我们就来了,大人不会连口酒都不给喝吧。” 徐金书笑道:“到了这里别的没有,酒管够,陆虎先去拿十坛子酒去,看来今天不喝个天翻地覆是不行的。”刚才在酒楼上,跟林则徐尽说话去了,大家总共才喝了一小坛子酒,现在朋友相聚怎能不酒兴大发呢! 陆虎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龙越却提醒苏敏道:“大人这是以钦差身份回京,明日一早还要先到宫里觐见皇上,可不能多饮啊,要是喝醉误了事就不得了了。” 苏敏笑道:“不妨,你们多喝,我以茶代酒,喝完了,明日见过皇上后,咱们再细谈。”说到这里,苏敏又想起来一件事,就问道:“你们到驿站的时候,可见到了朝中的什么官员,据说他们在那里等我。” 龙越笑了笑道:“还有哪些人,我不说大人也能猜出个**分,还不是礼部和兵部的几个主事,他们都是恭王爷的人。呵呵,恭王爷如今对大人可不一样了,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在夸奖大人,连几次见了我都是笑眯眯的,拉着手问个不停。” 苏敏饶有兴趣的听着。 龙越接着说道:“我们也没跟他们打照面,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喝酒,我就在外面看了一眼。出来问了驿站的官,说有几个人打发到了庞记酒楼来了,我一问样子,就知道是大人,所以就直接找来了。” 不一会儿,陆虎带着几个手下,抱来了七八坛子酒,又找来一些小菜,摆开桌子,拉开架势,一伙朋友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通,酒是什么味道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友情比醇酒还香浓百倍。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苏敏撇开了还在熟睡的龙越等人,带着陆虎还有几个女孩子先行一步,离开了庞记酒楼,向着阔别近一年的京城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回到京城 几日没有下雨了,京城里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微微尘土的气息,这种气息是苏敏熟悉的,这次他离开京师时间最长的一次,当回到这个生活近二十年的故土,身体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看到一切都有一股亲切感。 进了城门之后,他就在车里换上了贝勒爵位的官服,打发陈盼儿她们先回府里,自己只带了陆虎和关云书径直到了紫禁城的西华门。 今日不是朝会的日子,来往的官员很少,只有几个军机处进出宫门的军机小章京认出了苏敏,他们一一上前来向苏敏打千儿问候,苏敏都是微笑回应。 到了宫门口苏敏将牌子递了进去,就在门口立等,这时远处一个官员走了过来,看来也是递牌子觐见的。 走进了,苏敏才认出来,此人就是陈瑜全的铁杆朋友高盛教,也曾随自己到了沂州微服私访的,只是出事后,他奉旨的差事要回京复命了,就被先一步回京了。 高盛教也认出苏敏了,不觉得又惊又喜,上前行礼后,说道:“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贝勒爷,您这是刚刚回京复命?哎呀呀,卑职早就说过,贝勒爷是福命,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在沂州落难的时候,陈瑜全苦着脸饭都吃不下,我就跟他说,我算出来了贝勒爷是个咸卦,虽凶居吉,顺不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过了劫数就好了,您看我说的准不,贝勒爷这不是好好的回京了么。” 苏敏笑道:“老高,你出来的时候就没有替自己算算。今日既然碰上了。你就走不了了。我可是刀枪下面逃得性命回来的。怎么也得压压惊吧,少不得要敲你一顿会宾楼的燕翅席。” 高盛教左右看了眼,见没什么人,就低声笑道:“会宾楼的燕翅席我也是好久没吃过了,行,客我请了,钱呢,就从贝勒爷该给的蒙山上算卦钱里。还有日照看风水的钱里扣吧,我看扣个二三十席就差不多了,贝勒爷就别客气了,您看咱们这是三天吃一回呢,还是一回吃三天呢?” 苏敏摇摇头笑道:“碰上了你这个高铁嘴我是说不过你,这样吧,等过几天瑜全也回来了,我就到会宾楼包个席,送到我的府上,请高大人到我府里。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那老高我就不客气了,到时候。您府上可要把酒备好了,上次到济南宣旨,陈瑜全带着一帮丘八偷奸耍滑,合伙灌我的酒,这次老高要和他一对一的对着喝,看到底哪个是耸球!” 苏敏爽快的笑道:“行,到时我的酒管够,不让瑜全欺负你。” 高盛教急了:“贝勒爷这是咋说话的,凭陈瑜全那个臭小子,他还能欺负到我头上?我喝酒喝了二十多年,对手还没碰到一个呢!” 苏敏看把高盛教逗够了,再说在宫门口说笑也不是地方,就收起了笑容,问道:“哎,说正事,老高你来觐见皇上,是为啥事呀?” 高盛教看苏敏问起正事,也正色答道:“回贝勒爷的话,今儿个是皇上召见下官,我猜是因为美利坚国的滞留船案,前几日礼部和刑部将此案一起上表给皇上,估计是皇上找我进去问话呢。” “美利坚国的滞留船?是怎么回事呀?”苏敏问道。 宫里此时还没有消息,两人无事,高盛教就详细解释了一番,原来美利坚国有一艘走私船在东海走私的时候,因与英国的走私船发生了龌蹉,英国的船为两艘一个编队,美利坚国走私船以一对二,本已不敌,加之英国船火炮数量多,美利坚国的走私船几下就被击伤了,打不过只好逃了,英国的船追了一阵子,遇到了海上的大雾,就侥幸逃脱了追赶。不过,大雾也让美利坚船看不到英国的船,所以不敢南返,只好一路向北,进了渤海湾,停靠在塘沽外海就是不走了。 地方官报予礼部,礼部将差事指派给高盛教所在的主客清吏司,高盛教派员协助当地地方官去交涉,回来报说是怎么与夷船交涉,夷船都不走,夷船船长要求上岸补给,给船员治伤,顺便修理船只。 听高盛教讲完了原委,苏敏开口道:“夷船并非贡使之船,按照大清的规矩是不能在南海之外的地方登岸的,再说了,塘沽是京畿之门户,岂能随便让夷人上岸窥视,朝廷是断断不会允许的。” 高盛教叹口气道:“谁说不是么,但夷人就是赖着不走,隔三差五派小船到岸上采购给养,地方官也不敢随意扣留他们上岸的人员,已经赖了一个多月了,估计这次皇上是有些生气了,所以才召卑职进宫问话。” 苏敏问道:“天津水师就不能将夷船赶走吗?”。 高盛教有些无奈道:“听说夷船体型巨大,三根桅杆,差不多有十五丈长,两舷还有两层大炮,有五六十门之多,上面有夷人二百人。我们也给天津水师下了咨文,可水师提督说水师的赶缯船朝廷久未拨付维修银两,船年久失修,能开出海的不足一半,就算开出去了,赶缯船仅十丈长十门炮,如何是夷船的对手。” 说到这里苏敏也知道事情难办了,打又打不得,劝又劝不走,怪不得这件事惊动了道光皇帝。 他们说到这里,里面有小太监出来传话说,皇上叫传二人。 苏敏和高盛教跟着小太监到了养心殿外面,正好是道光皇帝的随身太监赵秉正当差,苏敏与他是熟人,因为是在养心殿外,不敢高声说话,两人都是笑着点头,苏敏从袖子里摸出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塞到了赵秉正的手里。 赵秉正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随手将银票放进靴子里,说道:“贝勒爷先候着,咱进去给皇上通报一声。” 赵秉正进去没多大功夫就出来了,说道:“皇上传苏贝勒、高大人觐见。” 苏敏和高盛教跟着赵秉正进了养心殿,苏敏微微抬头用眼睛的余光看去,只见屋外的阳光通过白纸糊的窗棂洒满了暖炕,但是屋内还是放着一个火盆,使得殿内显得有些闷热,道光皇帝穿着一身黄色的二龙戏珠绣花长袍,腰间系着镶着蓝田玉的腰带,外袍里面鼓鼓的,怕是棉袍还没有脱。一年不见,已经六旬开外的皇帝好像又老了一分。他正拿着一份奏折仔细的阅读,看到重要的地方还有指甲掐出一道印子。 苏敏和高盛教进来同时报名行跪拜礼,等三跪九叩等繁缛礼节都完了,才听道光皇帝说道:“唔,都起来吧,赵秉正给苏敏抱个绣墩过来,赐座!” 等苏敏坐下,道光皇帝才抬起头来说道:“有个紧急的事朕要先问问高盛教,苏敏你也在旁边听听。”刚刚在绣墩上落座的苏敏连忙答应。 道光皇帝果然问的是美利坚国的滞留船案,高盛教跪在地上,将刚才讲给苏敏听的一番话,又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道光皇帝仔细的听着,遇到不明之处又追问一句,不多时听罢,他的眉头也紧锁起来。 殿内的气氛有些紧张,道光皇帝不说话,苏高二人也不敢出声,只有屋角自鸣钟在嘀嗒嘀嗒的响着。忽然,道光皇帝开口问道:“苏敏,你认为此案应该如何处置?” 苏敏听到,作势就要跪,道光皇帝开口道:“莫弄虚礼了,就坐着回话吧。” 苏敏从宫门外进来直到现在脑子里也一直考虑对船案的处理办法,当道光皇帝问起,此时已有了一些想法,就慢慢的说了起来:“回皇上,臣以为礼部对这件案子处理的原则是对的,我大清主权不可侵犯,美利坚国船的主张绝对不能接受,不允夷船靠岸,也不能让夷人上岸。然而,此事实在难办,夷船现在是耍无赖,无论怎么交涉不达目的都不愿离开,以交涉来解决怕是绝无成功可能了。要以武力驱逐,恐我大清又力有不逮。大清不以水师见长,天津水师已是我水师中的强军了,但与美利坚国夷船相比还是船小炮弱,若是强行驱逐美利坚国船,万一不能奏效,必引万国耻笑,下次夷船在外海更是肆无忌惮,我大清将颜面无存。” 苏敏的一番话说得道光皇帝脸色严峻,高盛教也在下面也吓得够呛,他现在才明白过来,此事不是当初以为的小事,若是处理不当,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道光皇帝又沉声问道:“此事已经延误了一个月多,久拖不决,朝野已有议论,只放着不办也是让我大清失颜的事,你可有什么办法?” 苏敏微躬了一下身子,说道:“臣在被皇上简拔之前,曾与王府井天主教堂的朱木齐神父交往,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臣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些英吉利国、法兰西国和美利坚国的一些事情,此等海外夷国距离我大清万里海疆之遥,然夷国国民崇尚冒险,喜驾船出洋探险,到了一些未开化之地,凭着火器犀利,掠夺金银宝物,劫掠贩卖人口,每每总有收获,所以其他国民趋之若鹜。彼国原先穷困,现在有了钱财,更是倾全国之力造船,海船也越造越大,越造越好,一来是防范海盗和敌国攻打,二来是更利于掠夺未开化之地。”(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推心置腹 听了苏敏对外夷诸国的介绍,道光皇帝点点头道:“这些夷国虎狼成性,凭着些奇技淫巧就抢夺掳掠,但我大清不是那些未开化的蛮族可相比,容不得他们在我大清撒野,此案必须漂漂亮亮办下来,不能失了我大清的威仪。” 苏敏听了,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自我膨胀,以天朝大国自居,看不起外国的先进技术,实在是清朝从上至下的通病,没有吃到大亏是不会受到教训的,现在距离鸦片战争仅有两年的时间,到时的惨败,才是给了自我感觉良好的大清一记响亮的耳光。 到了现实,这些话苏敏却不能明白说出来,你当着面说一个人腿脚不好,不能去参加马拉松比赛,那人轻则啐你一脸口水,重则跟你没完,只有当他跑了几步摔倒的时候,你再去扶他,他才会对你感激万分。 所以,苏敏也顺着道光皇帝的话,说道:“皇上说的极是,这些夷国暴虐成性,畏威而不怀德,无需跟他们讲什么天朝德化,只要打得他们叫了痛,自然乖乖的听话了。” 道光皇帝听了心中很高兴,表面上却又假装出生气的样子,说道:“为人臣子者,最忌空谈误国,你刚才还说我水师船小炮弱,打的话很难打赢,丢了我大清的脸面,现在又极力主张武力驱逐,前后说辞不一,说你是个阿谀之徒,可错了?” 苏敏看道光眼光温和,知道他并非真的生气,就低头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刚刚说。要是以炮船强行驱逐恐难以奏效。并非说对那夷船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嗯,那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苏敏道:“夷船长在船坚炮利,以我水师的小船去攻击其大船,实是以我短攻彼之长。我的长处在地利和人和,我大清背靠大陆供给不愁,夷船是万里来袭没有补充,我有万千子民。夷船只有区区二百人。夷船虽在海上火炮犀利,但与我岸上炮台比起又多有不足,夷兵虽然强悍,但也不敢随意登岸驻留。所以说,此战,我大清首先立于了不败之地,只需将夷船困在海上,断其给养,自可以不战而胜。” 道光皇帝听了点点头,没有说话。苏敏偷眼看去,也不知道对他的这番话是赞成还是反对。只听道光吩咐道:“高盛教你先下去。美利坚国滞留船案随后朕自有旨意下来。”高盛教连忙磕头退了出去。 除了道光皇帝和站在门口的赵秉正,殿内只剩下苏敏一人,道光久久看着苏敏,一直没有说话,苏敏此时心中不免踹踹,关于在战场上救了红花和在盘壑谷以卢天赐交换人质的事情,苏敏虽有奏折将事情一一解释,但到了皇帝这里都留中不发了,事情可小可大,关键是皇帝的意思。 过了半响,道光才开口说话,不过他却是与赵秉正说的。 “赵秉正。” “奴才在。” “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你记不记得先帝爷时,川楚白莲教匪暴乱是哪一年啊?” 赵秉正弓着身子答道:“奴才记得,那是先帝爷的嘉庆元年,那年的头一年腊月内务府将奴才分发到了主子身边,那年正月十五还是主子与穆成皇后大婚的日子。” 道光皇帝摸了摸鬓边的白发,说道:“哦,想起来了,是那一年,日子过的真快呀,转眼就四十多年了。” 赵秉正道:“是啊,时间过的真快,奴才那时刚进宫不到半年,只记得一到夜晚有紧急军报送进宫的时候,那多半是不好的消息,师傅们都很紧张,生怕出一点点错,被主子责罚。” 道光又说道:“朕记得,白莲教乱起之时,先帝还未亲政,但也宵旰焦劳,日夜关注战事。皇祖乾隆爷几次在宫内小宴上看了军报,都龙颜大怒,摔了杯盏。教匪之乱一直绵延到先帝亲政之后,几次蛰伏,几次又起,当时的湖广总督景安因堵剿不力都被先帝下旨令自尽。先帝后命额勒登保为帅剿灭教匪,嘉庆七年时,额勒登保上疏说,大功底成,然而嘉庆八年,其麾下猛将、也是全成皇后的祖父穆克登布却被教匪击杀在老林之中,直到嘉庆九年才彻底平定。教匪荼毒三省九年,州县陷落二百多座,朝廷从十六省调兵,耗费了二万万两白银,百姓横死者以千万计。” 道光目光深邃盯着苏敏将早年白莲教叛乱之事娓娓道来,言语之中多有后怕之意,最后他问道:“苏敏,你说朕与你说四十多年前的这些旧事做什么?” 苏敏隐隐觉得道光要引到红阳教叛乱上来,但又怎敢耍小聪明,只得说道:“臣愚钝,不知。” 道光道:“红阳教乱起之时,朕每思川楚教乱就不寒而栗,川楚仅是西部一隅,鲁豫与京师近在咫尺,是腹心之患。嘉庆元年时,朝廷存银七千多万两,尙因战事消耗殆尽。如今户部府库里存银仅千余万两,红阳教乱若是如川楚一般绵延不绝,朝廷几无可用之银,再无可派之兵,真到那种状况前明甲申之变就如在眼前了。” 看道光将红阳教叛乱与多年前的白莲教乱相比,苏敏忙说道:“皇上洪福齐天,红阳教和白莲教乃是一丘之貉,以邪教来蛊惑愚民,都是一些跳梁小丑,成不了大事。只要我们能安抚好百姓,百姓生活安定,谁又会跟着教匪们造反呢,教匪又怎能动我大清根基。” 道光摆摆手,继续说道:“红阳教若是些小丑之辈,又怎能一夜之间弭乱三省。苏敏,你带兵半月之内即平定教匪,这也就罢了,难得的是战后百姓安定,绝无流民,才使得三省并无乱起。后来。又设计将教匪余孽诱入会仙山盘壑谷中。全数予以歼灭。才使得红阳教彻底扫清,保证他们不再复起,此乃汝之大功也,昔年的额勒登保也不能望及项背。” 苏敏再也无法坐着了,起身跪倒,叩头道:“皇上谬赞,都是皇上的威德和将士们的血战之功,微臣尺寸之功。惶恐之至。” 道光向赵秉正使个眼色,赵秉正上前将苏敏扶起,又坐到绣墩上,听道光又说道:“苏敏,朕记得你的年岁还只二十吧?” “皇上记得清楚,臣是嘉庆二十四年的生人,今年刚刚满二十。” “哦,二十岁,难得啊,朕记得朕二十岁时还尙在毓庆宫读书习武。还未开始学习政事呢。”道光目光变得愈发的温和了,他继续说道:“我满洲人自入关以来。已不复原先骑射本色,骁勇的八旗沦为文恬武嬉、提笼架鸟的一群无用之人了。自康熙爷起朝廷就说整顿旗务,可旗人就是不争气,先帝以为旗人就是在京城住着才被宠坏了,就在关外给旗人们分发了土地,可是让这些旗人到关外苦寒之地种地去,真比要了他们的命,送出关的又悄悄跑了回来了,回来就不了了之了。到了朕这里,还真是无计可施了。”道光说到旗务整顿有些沮丧。 其实说到旗务,即使是康雍乾三代明君都无计可施,嘉庆皇帝的努力又怎会奏效呢。苏敏知道这是个无解的命题,不让满洲人全部出旗为民,坐着就有吃喝的旗人是没有希望的,但二百年的祖宗成例,谁又能轻易打破。 道光道:“整顿旗务其它的路不通,所以朕就想多挖掘些满洲亲贵中的人才,多给他们任事,不容他们整日里无所事事。可是,从先帝爷亲政时到朕执政这几十年里,满洲人能出来办事的人才是越来越少,有些旗人明知道是个混事的,但朕也不能不用,没有人啊!在我满洲人中,在宗室亲贵里,你允文允武最是难得,朕不但要用你,而且还要把你留给子孙。” 道光皇帝今日有些特别,这些话本来不该说给臣子听的,但都说出来了,苏敏心里有些不安,只听道光又说道:“你自从到毓庆宫读书之后,朕就注意你了,四阿哥几次办差办的出彩,都是得你相助,京城赈济灾民、盛京救护奕詝、皇宫临危救驾、山东平定叛乱,你功劳甚大。前次,沧州破敌之后,六部和军机处给你议功,议的本是郡王的爵位,有人说你冒功,廷议上众说纷纭,这件事就搁下了。呵呵,其实真正压你的是朕,不是别人,是朕不想让你进爵太快,你年纪轻轻就已身居高位,难免成了众矢之的。朕还要把你……” 说到这里,道光似乎犹豫了一下,对赵秉正吩咐道:“去,叫外面的太监宫女走远些,你就在门口守着,谁都不许靠近养心殿。”赵秉正答应一声出去了,接着外面就传来轻微的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打发走了外面的人,道光皇帝才开口说道:“朕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议论,猜测朕立储的金匣中写的是谁的名字,朕可以告诉你……” “皇上!” 道光摆手止住了苏敏,继续说道:“储君的人选,朕现在还没有定论,所以,朕不希望你卷入其中,但朕也知道,身在朝中如江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身不由己。朕思来想去,只好委屈你了,这次你虽平定红阳教立了不世之功,但朕不但不赏你而且还要略略轻责于你,让那些趋炎附势之徒离你远点,让你远离是非的漩涡,到朕百年之后,自有新君用你。你意下如何?” 老皇帝说的如此直白,苏敏哪里还有不懂得,他本就是有韬晦之心,也并无异议,不过此时正好提一提到地方任职的请求,于是就说道:“皇上体恤,臣感激涕零,臣一心为我大清社稷,本不在乎高官厚禄,只愿实心的去做些与国与民有利的事情就满足了,如皇上不弃,臣愿到江南做一方牧守,替皇上守好门户。” 道光皇帝看苏敏大功之下,并不倨傲,受了委屈也不消沉,只是想着实心做事,当下心中感动,说道:“你的心意朕知道了,朕自有分寸,你且回去听旨意吧。” 苏敏临走时,道光皇帝又叫住他,从炕上柜子的抽屉中拿出一个小绸布袋,说道:“此物,朕早就叫人做好了,今日就当一个玩意儿先赐你了,就供你把玩,不过可不得示人。”说完将布袋递给苏敏,苏敏跪倒双手接过,也不敢当场验看,磕头退出了养心殿。 出了宫门,苏敏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将布袋打开,倒出一看,原来是一方金印,是用满汉两种文字篆刻的,上书“靖毅郡王之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亲情无价 从紫禁城出来,苏敏上了马,一路不停的往家里赶,到了家门口的胡同,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在府门口拥着。 陆虎眼睛尖,说道:“公子,是老夫人和小姐,还有大夫人、二夫人,她们都在门口等着我们呐。” 看着久别的亲人,苏敏心中一热,热血涌上脑袋,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的,马儿就将他送到门口,他下意识的下了马,眼睛盯着的是母亲满脸慈祥笑容的脸,他迈步上前,脚步蹒跚,一下子就跪倒在母亲的脚前,说道:“娘,儿子回来了!”苏敏的母亲也是泪水纵横,抚着儿子的头说不出话来。 旁边一双温软的小手将苏敏搀扶起来,一道柔声传来:“公子。” 苏敏握住这双白皙的小手,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秋怡心瑞丽的脸庞,不由叫道:“怡心!”这时的秋怡心,一身素色长衣,头发紧紧盘起来,发丝闪亮,粉嫩嫩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粉黛之色,更显清丽照人。苏敏看她体态略微圆润,胸脯将长衣顶得高高的,知道她是产后不久,尚在哺乳期间。 秋怡心被他在众人面前直勾勾的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嗔怪道:“回来了,也不知道问问儿子怎么样了?就这样傻盯着人家看。” 一句话提醒了苏敏,他四下一看,妹妹苏慧正抱着一个穿着百家衣、戴着虎头帽约莫半岁大的婴儿,小孩子乌亮乌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敏。苏敏走到近前,伸出手指摸了摸孩子的下巴。没成想小舌头就伸出来了。想舔一舔。却没舔到,小嘴一瘪就要哭出来。 秋怡心马上将孩子抱了过来,囡囡,囡囡叫个不停,苏敏一皱眉道:“一个男孩子,叫什么囡囡呀!” 秋怡心抱着孩子一边摇着,一边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家乡男孩、女孩都叫囡囡,你这个当爹的这么长时间都不给起个大名。还说呢!”几句话将苏敏呛得哑口无言,他一是在山东忙得没有空闲,二是还真没想到给儿子取个大名。 陈盼儿稀罕小娃娃,看他不哭了,就抢过来抱,没想到孩子一上她的身,就“哇”的一声又哭起来了,小身子还一扭一扭的,无论她怎么哄都哄不住。 苏慧忙上前将孩子接过,说来也奇怪。到了她的身上,孩子立马就不哭了。把一只大拇指塞到嘴里有滋有味地吮吸起来。陈盼儿气得一跺脚道:“哼,臭小子,全家人都可以抱,就是欺负我一个对不对,只要我一抱就不乐意。” 秋怡心安慰她说:“你不是今天刚回来么,他还认生呢,等一起多待几天就好了。” 陈盼儿不忿的说道:“雁书箫语不是刚来的吗,她们怎么抱着就好好的呐,还是欺负我。” 一句话提醒了苏敏,出来迎接的人群中,恰恰没有雁书箫语二女。苏敏欲言又止,秋怡心看出来了,故意没好气的说道:“找什么呢?不就是两个丫头么,被我打发到厨房去做饭去了。” 苏敏听了心头一紧,家里闹起来了,就是后院起火呀,以后怕是家无宁日了。不过,还是老太太心疼自己的儿子,忙在一旁解释道:“别怪怡心心里不舒服,你一个招呼都不打,随随便便就找回两个丫头,搁谁心里没有疙瘩呀。怡心还算好的,都给她们安排好房间了,两个丫头也聪明,说是第一天来咱们家,要作顿饭给你接风、给我和怡心见礼,回来后没有歇一歇就下厨房去了。” 听到这里,苏敏心里算安定了一点。 一家人抱着孩子,往里走,苏慧举着孩子说道:“大哥,你看着小囡囡长得多像你小时候,简直一个模样。” 苏敏又好气又好笑回道:“怎么说的像自己长一辈似的,大哥好像小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苏慧听了也不在意,嬉笑道:“这不是听娘说的吗?唉,对了,二哥托人从英吉利国带信回来了。” “啊,苏诚来信了,他走了可有三年了吧,除了他还有四个葛济山庄的孩子,不知道他们五个小子怎么样了。嗨,这一路不近,路上都怕是要走半年。” 众人一起进了府中的大厅,落座之后,苏慧先将苏诚等人的信拿了出来。其它四个小子的信,苏民随手交给了陆虎,让他给福海送去,转交给他们的家里。只是伸手将苏诚的信抽了出来,读了起来。 苏诚信中说道,他们一行在海上漂流了四个多月,在船上经历了暴风雨,呕吐的死去活来,被吓得躲到被窝里哭。但也有好玩的事情,靠岸时也到非洲的小镇上转过一圈,体验到了不同的世界,一直到当年的十一月才抵达英吉利国的伦敦。到了伦敦之后,送他们去的传教士拿着葛济山庄给的钱,先把他们送到了一座庄园,专门请了老师教他们英语,半年之后算是通过了语言关。 按照苏敏的要求,他们五人中学学习要速成,就先请了家庭教师,只讲基础的几门课,艺术音乐之类的就忽略了。用了两年的时间,将他们基本提高至初中毕业的水平。今年起,他们根据学习成绩的不同,苏诚等两人上了伦敦学院,另外三人直接去了技术学校。苏诚主修的是英国法律,另外一个叫侯崇明的小伙子学的是经济学。 看到苏诚等人学业有成,苏敏非常高兴,将信中一些家人不懂的名词,用通俗的话解释了一番,家里人听说苏诚去了时间不长,已经有所成就了都是开心的很。苏敏的母亲道:“这么短的时间,学了这么多,诚儿一定是熬苦了身子。”说着又掏出手帕抹着眼泪,秋怡心忙宽慰道:“男儿趁年轻多学些东西,将来才能有所成就啊,您看我家公子不吃不睡的连都背下来了,要不是这份劲,哪里有现在的功名。” 苏敏心中道,等到申饬自己的圣旨下来了,自己还知道内情,怕是母亲和两位小妻子要为自己担心了。 合上信,苏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问秋怡心道:“给苏诚送信的是什么人?” 秋怡心刚刚将囡囡喂饱了,一边将睡熟的孩子交给丫鬟带出去,一边说道:“信送来也没多久,不过七八天,听说是天主堂的三个传教士从英吉利国出发,搭商船到了泉州,又通过陆路到的京城。” 苏敏将陆虎叫了过来,吩咐道:“你这就到王府井的天主堂跑一趟,就说明日中午我请朱木齐教士和几位新来的教士吃饭,专门谢谢他们。”陆虎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苏敏此时请几位教士吃饭,也不单单是为了感谢,他还有一点小九九。按照他的记忆,好像有一个叫德莱塞的德国人就在这几年发明了击针后装枪,这种枪的弹药从枪管的后端装入枪膛,并且有效的将弹丸、发射药和火帽用弹药筒联成了一个整体,这种枪的弹药是从枪管后端上膛的,并且采用了击针发火的方式,所以比传统前装枪的射速提高了近五倍,还改变了击发方式,射手除了用立式发射之外,还可以用卧姿和跪姿发射。 有了这种先进的枪械,新军营的战斗力将会有了一个本质的飞跃,弓箭再也对步枪没有威胁了,新军营将会彻底和轻松地打败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支冷兵器的军队。 为了这个目的,花费多大都是值得的,苏敏心中已有的主意,现在就是担心来中国的传教士都是傻呆呆的宗教木偶,不能帮他完成这个使命。 说话间,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了,仆人们将八仙桌摆好,苏敏扶着母亲在上首坐了,秋怡心、陈盼儿和苏慧都坐下了,单单还空了两个位置,苏敏猜是给雁书和箫语留的,也不说破,只管给母亲敬茶。苏敏出兵放马一年多,这次家宴可是难得,府中的下人们不敢马虎,一道一道将食物端了上来。 先上的是八盘时兴干果,接着又是八盘荤素凉菜,瓷器就是福海新买的景德镇瓷场烧出的高档新瓷。干果和菜肴放在精致的瓷器中,细腻的瓷釉衬托着刻意摆放食物,宛若是点缀其中的一幅幅小小的画卷,精致细腻的让人不忍动筷。 北方的饮食受胡人的影响居多,讲究的是野味和数量,在精细上不会过多注重,就算是满汉全席也是以三百多款菜肴的数量取胜,讲究食材的珍馐,体现的是排场和奢华。 苏敏的家人除了秋怡心之外都是久住京城的,哪里见过这样的精美菜肴,一道道菜上来,只是看,手中的筷子就是伸不下去。不一会儿,又是八道热菜送了上来,依旧是百分的精致。苏敏见多识广,一眼看去,这八道菜口味兼有南北菜系,看出了做菜人的费尽了心思。 苏敏没想到雁书和箫语这两个丫头还有这份手艺,看来她们是想凭借着美食抓住大家的胃,从而为自己抢的在苏府的一席之地。 大家看着满桌的美食还未下筷子,门口倩影一闪,雁书和箫语一人端着一盆热汤走了进来,雁书伸出纤纤玉手将汤碗放到桌子中间,解开碗盖,细声道:“此汤名为莲子荷叶素手羹,老夫人胃火旺,正好喝此汤败火养胃,老夫人您先尝尝。”箫语也将自己端来的汤揭开盖子,柔声说道:“此汤名为玉竹雪耳乌鸡汤,大夫人产后体虚,正好可以补血益气,大夫人,妹妹给您先盛一碗。” 苏敏看着这两个小丫头,心里说道:“难道这传说中的人精儿,都让我碰到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王府听戏 吃罢午饭,陈盼儿还是孩子心性,想看看小囡囡的酣睡样子,拉着雁书和箫语去卧房了。母亲本有午睡的习惯,今天儿子回来了,兴致挺高,也不睡觉了,与苏敏说了一会儿闲话,秋怡心陪在旁边。 三人说起了,苏敏带兵出京后,家里的种种事情。除了龙越、曾国藩、胡织章等跟苏敏一派的人,经常来府中看看之外,奕??这一年中对苏敏的家里也异常照顾,隔三差五会派人送来一些时令的果蔬和山货,这些东西价钱都不贵,但透着一股殷勤和关心的劲儿。苏敏的母亲不敢做主,都是秋怡心做主收下来的,毕竟人家是个当今皇子、是个王爷,要是这点东西还不收下,就太不给人面子了。奕詝当然也时不时派人来送些东西,都是些如意、玉瓶、佛像之类的东西,价值虽然挺高,但总叫人觉得隔着点什么。 这一年多外放带兵,苏敏虽与奕詝书信不断,但总觉得两人的关系不比以前了,以前他职位卑微,仅仅以远枝宗室的身份在奕詝的身边做事,是奕詝的绝对依附品,现在不一样了,随着他能力的显现,已经脱离了奕詝的羽翼,开始独当一面,并且做得有声有色,在某种意义上,夺了奕詝的风头。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交流少了,关系似乎生疏了许多。苏敏听说奕詝现在身边最贴身的就是庄亲王端华、肃顺、郑亲王载祤、怡亲王载桓等人,几人一起宴饮,一起听戏。整日里混在一起。如同一人一般。想一想与奕詝的关系。苏敏就有些头痛,虽然两人渐行渐远,但他已在奕詝的船上了,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现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敏的母亲到底是身体不太好,话说多了,头就有点晕。秋怡心看出来了,忙劝她先回房躺一躺,就将她搀扶走了。苏敏回到家里,精神放松了不少,喝了一盅茶,还是觉得累得不行,身子乏的真想睡一觉,可是想了一想奕詝那里还没去,又不能睡。忍了忍乏,起身出了大厅。没有惊动旁人,就叫过陆虎。自己换了一身青衣小帽,乘着一乘小轿出门直抵奕詝的瑜王府。 一年多没来,王府的门子换了新人,已经不认识苏敏了,门子看他衣帽不扬,就将他拦住了。苏敏要门子通报一声求见奕詝,伸手一摸兜,却是空的,原来出来的急,衣服换了,银票和现银却没带出来。陆虎身上只有几两散碎银子,苏敏从中间挑了块大的,也只有二两,递过去门子懒洋洋的都不想接。 苏敏干脆就让门子将哈喜贵找来,听苏敏口气挺大,又是器宇轩昂,门子跑进去通报。过了好半天,哈喜贵才从里面一路小跑的跑出来,老远看到苏敏,满脸堆笑的上前利落打了个千儿,说道:“哎呦,我一猜就是贝勒爷来了,晌午才听说您只带着几个亲兵回了京城,奴才就估摸着您下午要来王府,本来是想在府门口候着的,谁知王爷急着找根科尔沁王爷去年送来的玉柄马鞭子,说是下午赏给景寿公子唱戏用的。”他喘息着一抹满头的汗,又说道:“哎呦,我的亲爷呀,这通乱找,您看看这一头汗,也是托您的福,您这一来,可巧了,就找着了。” 苏敏笑道:“我这一年多没来,我的哈大总管没把我忘了就成,要不我连王府的门都进不来。今儿个不巧,出来急了,一点东西都没带,这不被你带的那帮小子给堵门口了。” 哈喜贵听了,脸上一板,抬手给了身边门子一个嘴巴子,喝骂道:“都瞎了狗眼了,一点眼力价都没有,连贝勒爷都不认识了,这是就靖毅贝勒爷,我大清第一猛将,几十万教匪让贝勒爷随随便便就打了个稀里哗啦,前年教匪进紫禁城,就是贝勒爷陪着咱们王爷去救的驾。都记住喽,下次贝勒爷来了,不用拦着,向庄亲王和郑亲王一样,直管引进去,报王爷知道就行。” 哈喜贵将几个门子骂的直哈腰,然后弓着身子将苏敏引了进去。 苏敏有点抱歉道:“老哈,今天腰包干干净净的,这次回来也给你备了些土产干货,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哈喜贵满不在乎的说道:“贝勒爷您这就见外了,您出兵在外还想着我们这些底下的人,东西都送了几次了,您就甭客气了。” 苏敏一听就明白了,福海跟他曾说过,他出京在山东办差的时候,京城里自己的紧要关系也要多打点一下,苏敏没有多管这件事,想来是福海替他操作的。 哈喜贵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和苏敏唠叨,苏敏想起他刚才说的景寿公子,就问道:“四爷这些时还是与端华、肃顺、载祤他们多在一起么?” 哈喜贵道:“可不是,两位王爷和肃顺公子几乎每日都来,对了,王爷这几个月还与景寿公子玩的挺好。” “景寿?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人哪?”苏敏问道。 哈喜贵道:“您在的时候,他还没来京城呐。今年过年后,瑜王爷请旨,将杜受田杜师傅从工部调到了吏部任尚书,皇上就将浙江巡抚博启图调到京里接替杜师傅任工部尚书,这个景寿公子啊,就是博启图尚书的小儿子,长得一表人才,跟他府中的戏子学了些戏。他天生就是这块料,唱念做打样样都好,旦角的扮相那简直就是天生尤物啊,王爷喜欢的不得了,常常找进府里一起唱戏玩。” “唔,这景寿多大了?可有功名。” 哈喜贵笑道:“景寿公子过年才满十五岁,您可别小瞧他,京里的王公贵戚都喜欢他。上个月恭王爷就向皇上举荐了他,皇上钦点让景寿公子到上书房读书,还赏了头品顶戴。”哈喜贵一边摇头一边赞叹道:“啧啧,您看看人家这是什么命,玩都能玩出个头品顶戴,满洲子弟里头一份啊。” 哈喜贵夸完了景寿,想起了身边这位贝勒爷也是少年出道,就忙解释道:“贝勒爷与他不同,您是殚精竭虑一心为我大清社稷,出生入死、刀里火里夺回来的富贵,您就像我大清的……那戏里怎么唱的来着,像……像……,对了,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行啊,老哈,多日没见,会拽文了啊!”苏敏笑道。 哈喜贵嬉笑着回道:“贝勒爷见笑了,老奴才还不是跟着王爷看戏看多了,学了点文词就在您面前耍弄。”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说着就到了如意洲水榭旁边的戏台子。戏台子下面坐着四五个衣饰华丽的人,正在指指点点看着台上的表演。台上两个人正在表演,一个是穿着老旦的服饰,一个是眉目如画的花旦,听唱词好像是在演绎《西厢记》的一段。 哈喜贵一指台上,说道:“贝勒爷您看,那旦角就是景寿公子扮的,那扮相是不是比女人还女人,那嗓子嫩的,嘿嘿,都可以拧出水来。” 苏敏仔细看去,果然台上的崔莺莺面容娇艳,粉面黛眉,身段窈窕,清秀乖巧,比天桥戏班的花旦还要美艳三分。 哈喜贵将苏敏引导台下,苏敏才认出坐在台下的几个人,有端华、肃顺、奕檠,还有其他两个宗室的子弟。几个人中,端华的爵位最高,苏敏其次,所以他来了,几个人都站起来了,肃顺虽然爵位最低只是三等辅国将军,但却隐然在几人中是个领头的,他将苏敏引到一张太师椅坐下来,殷勤的问寒问暖。端华虽然是肃顺的大哥,袭了亲王的爵位,却是傻呵呵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说话,插不上话。 不多时,台上的戏煞尾,老旦和景寿扮的花旦下了台,两人坐在台下空着椅子上大口喝着茶。见天色不早了,苏敏还未看到奕詝出来,不免心中着急。谁知这时那个老旦却开口说话了,一口男子的声音,将苏敏吓了一跳,仔细听却是奕詝的声音,原来这老旦是奕詝扮的。 见奕詝问话,苏敏心中有些别扭的起身,对着扮成老旦的奕詝恭敬行了个礼,才回道:“回四王爷的话,我是今天才回到京城,上午到宫里见了皇上,回家换了衣服,下午就过来拜见王爷了。” 奕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哦。” 肃顺却开口道:“苏贝勒还不知道吧,你出兵打了这么个胜仗,回来的时候却悄磨叽儿的,你这悄悄的一回,可知道辜负了咱们王爷的一片心意呀。本来王爷是禀明了皇上的,要按照前朝剿灭白莲教匪的额勒登保忠毅公的形制,在城外举行郊迎大礼的,这个恩典可是我朝带兵将军中屈指可数的,可见王爷对您是多看重。” 话说到这里,苏敏不得不又起身向奕詝行礼致谢。 肃顺接着又问起在沧州血战红阳教的种种细节,苏敏一一回答,说着说着就将话题转到了他在大战之前杀将立威的事情上来,苏敏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肃顺其人 肃顺转弯抹角提到了苏敏在智取沧州之前杀将立威的事情,说道:“田徵卫这小子算起来还要叫我一声二叔,他从来就是个不能成事的人,在京里时就知道提笼架鸟,肚子里一点货没有,混的凄惨,靠着份钱粮有上顿没下顿的。他求着我给他弄个差事,我看在他妹妹是四王爷的侧福晋的份上,找机会给他谋了个滨州绿营管带的差事。谁知道这小子太不争气,守着一个标的兵,被一群乌合之众的教匪吓得连城都不敢出,照我大清军律,遇敌不前是重罪,送到京城来交部议罪,轻则褫夺官职,重则斩立决。苏贝勒初掌全军,军心未稳,斩将立威,也是应有之意,这些,我们兄弟都晓得。听说了田徵卫被斩的消息后,他兄弟还到我这里哭,说苏贝勒是借题发挥,给四爷难看,被我一顿臭骂赶了出去,什么玩意儿,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就是送到四爷这里,四爷也饶不了他。” 这番话说出来,苏敏怎会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肃顺的意思是田徵卫的罪不至死,即使有罪该斩,也应该送到京城来议罪,由奕詝来处置,自己在军前擅杀,有些专横跋扈的味道,是没有将奕詝放到眼里。 苏敏站起来对着奕詝躬身说道:“王爷,当时阵斩田徵卫,也是不得已之举,红阳教正月十五遽然起事,三省十余座县城陷落,连济南都是风声鹤唳,鲁豫皖三省一片慌乱。朝廷仓促从数省调集兵马剿匪。我虽为统帅。但教匪初起势大。各省官兵已经胆寒,加上各部统属不一,号令不齐,若是不对违反军法的将领施以峻法,上了战场人人畏敌不前,这仗就没法打了。” 肃顺道:“山东的消息传来,四爷气的几天都没睡好,也把田徵卫恨的牙痒痒。恨不得亲手活剥了他的皮。” 端华在旁边插嘴道:“四爷也忒想不开,不就是个侧福晋么,让个田徵卫给闹得,几天都睡不着觉,要是我就甩她几鞭子,也就老实了。” 端华脑袋缺根弦,一句话就把奕詝给卖了,肃顺忙打圆场道:“是啊,这田徵卫罪该万死,一刀杀了也算便宜他了。” 奕詝想起这些事就烦。摆摆手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些啦。” 奕檠忽然两眼发光的问道:“听说匪首卢天赐从沧州出逃的时候,带了一百多辆大车的金银珠宝,最后都让官兵给截住了,苏敏你这财可是发大了,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见识见识。” 苏敏无奈的摇头道:“卢天赐有一百多辆大车的财物被缴获不假,但这些我大军一概都没插手,全部交予山东巡抚衙门予以变卖了,变卖的款项用于了灾民赈济和死难百姓的抚恤。” 这时一个女声在旁边扑哧一笑,娇滴滴的说道:“兵马一动,还有没钱的?奴家在杭州的时候就见过水师打海盗,那船出海转了一圈,金的银的,还有珠宝玉器就一箱一箱往岸上搬。” 苏敏循声看去,原来是景寿刚卸了戏妆走出来,脸上的油彩洗的干干净净,但身上衣服还是女装,他又刻意把花旦的身段带到了台下,还一口一个“奴家”,真让人不辨雌雄。 肃顺忽然问苏敏道:“近来有个葛济商号好像突然名声雀起,在北九省名气不小,布匹、铁器、酒楼都有经营,虽然不声不响的,但财气不小。好像几年前,王爷曾将一座庄子赐给贝勒爷,那庄子的名字好像也叫葛济,不知道这葛济商号与贝勒爷有无瓜葛?”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苏敏早有准备,东北的几个铁帽子王就是他的挡箭牌,福海打着葛济商号的旗号出去做生意,但这只是一个虚架子,真正的核心资产全部搬到了日照。留给葛济商号的只有原来葛济山庄搬迁后剩下的一点产业,再加上京城和运河沿岸城镇的一些酒楼、客栈,满打满算也就值四五十万两银子。苏敏将这些产业分成五股,自己只占一股,其余的都分给盛京的四个王爷,这些王爷当然来之不拒,好歹是十万两银子的干股呀,每年也可以分三、四万两银子的红利,何乐而不为呢!有了这些铁帽子王爷的作虎皮,苏敏就安全多了。 肃顺是嘉庆二十年的生人,比苏敏大了几岁,但一直只是担任虚职,没有插手政事,自从凭着端华的关系,跟了奕詝之后,就凭着聪明劲取得了奕詝的信任,现在俨然在奕詝的小圈子中占据了首要的地位。 苏敏解释道:“肃顺兄一猜就中,葛济商号的确与我有点关系,此事说来话长,跟盛京的几个铁帽子王有关,四爷倒是知道底细。” “哦,四爷知道?”肃顺奇怪的望向奕詝。 奕詝凝眉想了想,说道:“苏敏说的可是盛京的睿亲王、果亲王等人?” “四爷记性好,就是向凌、禄布几位王爷,几年前我陪四爷到盛京祭扫祖陵,碰到了几位王爷,当时王爷们还跟四爷哭穷来着。原来,他们在辽东开了几处铁矿和煤矿,商路不畅,货卖不出去,遇到这事,我就出了个主意,叫他们将铁矿石和煤在辽东装船往南方运。” 说到这里,奕詝点点头道:“好像是有此事。” 苏敏继续道:“谁知他们一事不烦二主,求到了我头上,我看也有赚头就应下来,在葛济山庄建了几个打铁的炉子,收他们运来的铁和煤,山庄里田少人多,有些没事干的我就给他们找点活计。男人们负责打铁,山庄的女人们没事,我就买了几台织机,卖点布头也能赚点。时间久了,一来二去,盛京的几位王爷就与我合了股,现在的葛济商号一共五股,我占一股,其余都是盛京的四位王爷的。我也没时间管商号,就委托给原来葛济山庄的总管李成儒经营着,这小子还算精心,这两年商号赚了点钱,王爷们都想着利滚利的赚钱,就让李成儒用这些钱收了几家客栈和酒楼。” “花旦”此时又开口了:“呦,占一股也不得了啊,我去年从杭州一路来京的时候,住的是葛济商号的客栈,吃的是葛济商号的酒楼,每个地方的客人呀,乌央乌央的,啧啧,瞧瞧能赚多少!” 苏敏笑道:“景寿贤弟怕是不长出门吧,在驿道和运河旁的这些客栈、酒楼赚得多是不假,但耗费也多,三教九流都要应付,钱来的容易,出去的也似流水。再说,赚多赚少的,就在商号里空转,这几年我也没看到什么钱,家里说就今年过年分了点红,也就三四万两银子。” 肃顺说道:“呵呵,贝勒爷就是脑筋活,跟我们这些只会守着庄子,在土里刨食的人不一样,您这一折腾收项翻了三四倍也不止。” 肃顺看来是对苏敏很不爽,今日一见面就处处挑拨。也难怪,如果苏敏始终是奕詝手下的第一人,那他不管有多能干,前面始终有一座大山拦住他的上进之路,如果今后奕詝承继大统,会把他摆在哪里? 与奕詝的这次见面让苏敏非常不舒服,又坐了一会,苏敏就起身告辞,奕詝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倒是肃顺非常殷勤的将他送出府。 送走了苏敏,肃顺回到如意洲,见到只有端华和奕檠两人坐在外间喝茶聊天,就问道:“四爷呢?” 奕檠把嘴朝离间一努,表情有些神秘的道:“四爷和景寿两个人到里间去了,怕是又弄那个去了。” 肃顺一听浓眉立刻竖起来,不管那么多,转身推门进了里间,里面的房间不大,进门一张八仙桌,桌后只有一张床榻。肃顺进来的时候,屋内烟雾缭绕,一股香甜的味道直喷鼻孔,肃顺知道这是鸦片的烟气,忙屏住呼吸,走到窗口一把将窗户推开,清风吹入拂散了一些烟气,他才喘了一口气。 肃顺回头看去,床榻上摆着一张炕桌,炕桌上点着一盏烟灯,奕詝和景寿两人一左一右,手中都端着一杆烟枪,正在吞云吐雾。木窗打开的声音惊动了他们,奕詝抬眼看了看,发觉是肃顺,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肃顺上前一步,一把从奕詝手中抢过烟枪,埋怨道:“四爷,您不是说过不沾这东西了吗?怎么今天又吸上了?您将来要承继大统的,整日要是沉溺于这些东西,如何能兴盛祖宗家业?” 过足瘾的奕詝满脸满足之色,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舌头打着卷说道:“今日见着苏敏,不知怎地心中突然烦闷不已,忍不住就抽了两口。这福寿膏可是好东西呀,气味芬芳,味道清甜,愁怀满腹的时候,只要躺在榻上吸上几口,就精神焕发,头脑清楚,胸中的烦闷一挥而尽。再过一会儿,就觉得全身酥软,万念俱无,但觉梦境迷离,神魂骀宕,真像是到了极乐世界也。” 景寿也抽得眼睛迷离,从床榻上支起身子,举着烟枪送到肃顺的目前,嬉笑道:“来,肃顺兄也尝尝,其味美也。” 肃顺被两人已气的浑身乱颤,他不便朝奕詝发火,只好一腔怒气全都发向景寿,右手一抬,“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嘴巴,把景寿打的眼前金星乱舞,一头栽到了床榻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没有想到 景泰捂着腮帮子倒在床榻上,被打的有些懵,半天才感到嘴里咸咸的,掏出绢丝手帕在嘴边一抹,手帕上沾染了一缕红丝。景寿看着手帕,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四爷,我流血了,我被打出血了。” 景寿本是肃顺介绍来瑜王府的,他原先是为了投奕詝所好,想找个弄臣一样的人来哄奕詝开心,没想到景寿到了奕詝身边,一下子就把奕詝迷的五迷三道的,景寿一来瑜王府只一亮嗓子和身段,奕詝就赏了他一把琉球国进贡的玉如意,这东西可是肃顺窥视已久的东西。一个十五岁的小子,毛都没有长齐,就来和他争宠。 没过过久,在奕??的举荐下,景寿就进了上书房读书,官封一品。先不说奕??主动举荐是什么心思,单说他肃顺的官职还只是一名散佚大臣,这是专门封给旗人贵族子弟的官职,没有什么实在的差事,只是给了一个待遇,品级只有从二品。 以肃顺高傲的心性,怎么能忍受一个以色相侍人的弄臣居于自己之上,所以他对景寿早有不满,这一嘴巴也是打的快意非常。见他还在那里期期艾艾,就指着景寿骂道:“一个伶人一般的蠢东西,只管以声色献媚主上,还以毒物祸害恩主,此等卑劣之人,就算是杀了你也不能抵你罪之万一。” 景寿被骂的不敢回声,只是低头吱吱呀呀地哭。 奕詝却不乐意了,说道:“肃顺无礼,福寿膏是我让景寿吸的。你上来就动手打人。不是打我的脸么。你也想学苏敏那样跋扈欺主吗?”。 肃顺听了立刻跪了下来,脸上满是凄容,嘴里也是哭腔,说道:“四爷,小弟这一心可是全是为了四爷呀,如今四爷虽在皇子中率先封亲王,但嫡位未定,变数尤多。六爷在旁虎视眈眈。朝臣们有多少是六爷的人,他们都在睁大眼睛找着您的过错,其他的大臣也在看着四爷的一言一行,最主要的是皇上还在一心考察各位皇子,您要是就此懈怠了,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整日里吸食鸦片,不知道有多少人来落井下石呢,四爷!” 说到夺嫡,奕詝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毕竟皇帝的宝座对他的吸引力还是巨大的,多年的努力。如果就此毁于一旦,对他来说是不能忍受的。他双臂用力撑着坐起来,将肃顺扶起来,说道:“肃顺,我错怪你了,起来说话,这些东西我再也不碰了。”说着挥袖将桌上剩余的一点鸦片全部扫到了地下。 景寿用梨花带雨般的眼神看着奕詝,哭道:“王爷!” 奕詝现在一心都在江山社稷,哪里还会可怜这个小子,看着他的可怜样,气不打一处来,也有一巴掌打他个满脸开花的**,又一想刚刚抽鸦片也是自己的提议,就摆摆手说道:“哭什么,没用的东西,滚出去,出去。” 将景寿赶走后,奕詝坐了一会儿,定了定神,说道:“今日之事,不要让杜师傅知道了。” 肃顺倒了一杯茶,端给奕詝,说道:“四爷放心,这点我知道利害,等下出去我就跟端华和奕檠封口,大家都是四爷船上的,船翻了对谁也没有好处,这件事绝不会从我们这里传出去,只不过府里的太监……” 奕詝目光一寒,说道:“奴才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操心。” 肃顺知道他心中动了杀心,好在知道奕詝抽鸦片的太监就那么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还是他安插在奕詝身边的眼线,不过此时却没办法表明。 肃顺今天旁敲侧击挑拨了一番苏敏与奕詝的关系,但此时却又劝奕詝道:“刚才,四爷对苏敏不冷不热的,我看略有不妥,苏敏虽持功有些跋扈,不敬四爷,但他毕竟还算是四爷的人。再说这次山东剿灭红阳教他干的不错,估计皇上还有封赏,您要是把他推出去,若是他帮了那边,不是给我们又树个强敌吗?”。肃顺说着用手比划了个“六”字。 奕詝冷笑道:“封赏?嘁!我看他不但不会有什么封赏,弄不好还会因此获罪。” “哦?”肃顺十分惊奇。 奕詝又说道:“今天晌午我到宫里给皇阿玛请安,正好碰到杜师傅和奎照从养心殿出来,杜师傅面色不渝,也不搭话冲我点点头直接走了,我拉住奎照一问,才知道皇阿玛召他们觐见是为了给苏敏拟旨的事。” “哦,杜师傅都气成这样了,难道皇上是对苏敏在山东办的差事不满意?” 奕詝鼻子一哼道:“山东教匪号称百万,实际上男女老少加起来不过一二十万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苏敏这次在山东统数省二十余万大军,逡巡一年有余,靡费钱粮,战场缴获说是全部赈济灾民了,户部的府库只见出的,没有进的。上次他到沂州游山玩水反被教匪所擒,教匪用他威胁朝廷,让朝廷颜面尽失。在会仙山为了换回自己的小妾,把钦犯卢天赐交了出去,然后几万大军在群山中搜了一个多月,说是将卢天赐擒获了,但随即又在济南被砍头了,到底是不是卢天赐,只有天知道。他这样敷衍朝廷,皇阿玛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看他这次封赏是没有了,最多是个功过相抵,弄不好以前得的还要吐出来点。” 肃顺听了这事,总觉得有点不对,皱着眉头道:“苏敏顺利平定三省教乱此为大节,即便有点小的过失,也不应苛责过甚,皇上不是寡恩之君,怎会如此下旨,难怪连杜师傅都神色不渝。” 奕詝不在意道:“杜师傅是亲自将苏敏从市井之中挑出来的,自然看他不一样,不过皇上主意已定,杜师傅也没有办法。” 肃顺想了想道:“既然苏敏没有封赏。我看四爷就更不能冷落他了。还是要将他笼络在身边。苏敏能干些事,四爷身边还是要养几条勤快的狗,此时用一用,对我们没有坏处,等四爷登上九五之位,想怎么处置还不是由您的意思。” 奕詝被他几句话说的高兴,点点头道:“好,你这就替我备几样东西。等皇阿玛斥责他的圣旨下了,你安排人给他送过去,也让他感我的恩,今后小心替我办事。” “是,我回头就去准备。”肃顺答应道。 奕詝上下打量着肃顺,越看越觉得自己离不开他,说道:“你现在还是三等辅国将军的爵位吧,嗯,是低了点,可要我哪一日找皇阿玛举荐一下。给你谋个差事,你才干不下苏敏。有我帮衬着你,干好了,日后加官进爵也不是什么难事。” 肃顺低头笑道:“谢四爷想着我,此时四爷身边离不开人,我若出去办差,您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爵位、官位我不在乎,只要能长久呆在四爷身边我就满足了。”肃顺有他的小聪明,他若是离开了奕詝,时间长了,难保不被景寿这小子顶了,虽然有官了又有爵位了,但变成苏敏第二,被隔离在权力核心之外,可不是他想要的。只要将来能保得奕詝承继大统,他作为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样的官爵得不到。 肃顺的一番表态,却让奕詝很感动,他说道:“你一心跟我,将来若是我有幸掌了祖宗的江山,定然不亏待你。”(历史上的肃顺果然是在奕詝即位后一飞冲天,由名不见经传的闲散宗室,一天之内就被封为内阁学士,兼副都统、护军统领、銮仪使,成了皇帝秘书、兼卫戍区副司令、兼亲兵统领、兼办公室主任。) 知道苏敏即将被皇帝斥责的不仅仅只有奕詝,在恭郡王府的水榭旁,奕?将钓饵串到鱼钩上甩入池水中,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水中的鱼儿身上,手中虽持着鱼竿,但耳朵却在仔细听着冯谦学说话。 “……,这些都是军机章京瑞麟传来的。” 奕?点点头道:“消息传的真快,看来,平日里银钱送出去没有白花,你等会儿去账房取五十两金子,今天晚上就给瑞麟送过去,得让别人快点得了好处,也好有下次。” 冯谦学答应道:“是,六爷,这个我亲自去办。” 奕?好像听了这个消息挺高兴,笑道:“我还以为苏敏这次回京复命,起码可以进军机,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呵呵,人算不如天算呀,他在山东以雷霆之势,平定了三省叛乱是一个没想到;被教匪绑走,失踪一个多月,最后竟然平安回来了,是第二个没想到;凯旋回京复命,却什么封赏都没有,还要受斥责,是第三个没想到。难怪上次我让奎照上奏说要为苏敏办郊迎大典,皇阿玛留中不发呢,原来早就对他不满了。” 冯谦学道:“不过,有一事我还想不明白。” “嗯?” “我们安插在养心殿的人说,苏敏上午觐见皇上时,将内侍都遣了出去,只有赵秉正一人在场。苏敏在里面呆了一个多时辰,出来时神色如常,好像没有受到什么斥责。” “哦?是这样?”奕?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 冯谦学试探道:“皇上那里我们是不是再下点功夫,太监都爱钱,我就不相信赵秉正看了黄的白的就不动心。” 奕?摇摇头道:“他是皇阿玛身边的老人,要是好拉,早就被我们拉过来了,算了,还是再看看吧。” 冯谦学道:“也好,那我们就先看看圣旨下来后朝廷百官有什么反应。” 奕?点了点头,他忽然看到鱼漂正在剧烈的晃动,赶紧一提鱼竿,可是鱼钩上什么都没有,鱼饵已被鱼吃的干干净净,他无奈的又从饵料罐中拿出一块鱼饵串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遣人入欧 苏敏回京的第三日,陈瑜全携着红花也回到了京城,他与红花还没有正式成亲,只好将红花暂时安排在苏敏的府邸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随苏敏到山东剿匪后,就再也没有回家,虽写了几封家信,但因为红花的身份问题,他与红花的关系一直没敢告诉他的老爹——步军统领衙门的副将陈再宝。陈再宝却一封信都没有回过,只是陈瑜全的娘让人回了信。 他知道,在沧州之战后朝中曾有言官上奏说他在战场上公然与女教匪宣淫,一时传为官场上的谈资。以陈再宝的心性,被人这样指指点点的议论,他怎能不恼怒? 陈盼儿和红花在红阳教攻打紫禁城之前,红花和罗甫洛到苏敏府中卧底侦查时就认识了,两人年龄相仿,性格相近,当时就非常要好。这次到了山东之后两人整日里在一起,又是未来的姑嫂关系,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早就听说红花要住进苏府,陈盼儿花了很多心思布置红花的房间,当把红花迎进来时,看着如上次到苏府时一样的房间陈设时,红花的眼圈红了。 此事距离罗甫洛去世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在罗甫洛去世时只有苏敏在侧,回到济南后,苏敏将罗甫洛离世前的话转告给了红花,“好好活着,嫁人,生子。” 其实这些话都是苏敏编撰的,罗甫洛被卢天赐用毒针刺中,几乎是瞬间失去了意识,咽气之前什么话都没有说。 苏敏编撰这些话纯粹是为了安慰红花。说出这些话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是罗甫洛说的。不过不管红花是否相信。结果是她听了罗甫洛的“遗言”之后,短时间的哀伤之后,她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后来,在钦差行辕的小厨房中,都是红花忙碌的身影,她一个人将苏敏、陈瑜全、姚秋山等七八个人的饭都做了。 要活下去,人要学会遗忘,也要学会相信。过了三个月红花又恢复了神采,自从与父亲失散后,亲情给她带来的压力彻底烟消云散了,新的生活又向她招手了,美好的日子像春日一样悄悄的就潜入了生活。 陈盼儿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总想把自己最好的玩具,例如娃娃之类的,拿出来给自己来做客的朋友显摆显摆,秋怡心的小囡囡就成了陈盼儿最好的显摆玩具。 为了给陈瑜全和红花接风,作为主妇的秋怡心亲自到厨房布置菜肴去了。陈盼儿趁机到了秋怡心的房间,在丫鬟婆子一片抗议声中。强行将小囡囡“劫持”了出来,一脸兴奋之色的陈盼儿,全然不顾小囡囡呜咽的哭声和后面追来的丫头,抱着孩子一路小跑就到了红花的房间。 初到新地的红花,想着如何见陈瑜全的父母,还有些踹踹不安。但她一看到这个小小人,藏在心中的母性一下子激发出来,将一切烦忧都丢到了脑后,她伸手将囡囡接了过来,揽在怀中。 靠着柔软的胸脯,看着美丽的面庞,挂着泪珠的小人立刻不哭了,陈盼儿看着这一幕又为之气结,狠狠得冲小人瞪眼、挥拳头,却逗得他咯咯直笑。 两人与光屁股的小囡囡在炕上玩了一会儿,摸着娇嫩的小屁股,红花稀罕的不得了。陈盼儿笑道:“怎么眼馋了吧,想要的话,就赶快嫁给我哥哥,明年就可以抱自己的小宝宝了。” 说到嫁人的事情,红花情绪有些低落,摸着小囡囡肉肉的小脚丫说道:“瑜全到现在还没有跟你父亲谈我们的婚事,我知道他是个直来直去的不会绕弯的人,他直到现在还不敢提,一定是吃准了你父亲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也罢,大不了今后我就一个人混迹江湖算了。” 陈盼儿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气,作为女儿,不论在生活上怎么在他面前撒娇和无理取闹,他都会一笑置之,但是一旦遇到了原则性的问题,老陈是说什么也不会妥协的。他们父女倒是通了几回信,关于红花的事情,陈盼儿几次都在家书中旁敲侧击说起过,但老陈的回信中愣是一个字都不提,隐含的态度非常明确。 陈盼儿宽慰红花道:“不要紧,老爹就是脾气倔了些,我们慢慢来,不是还有苏敏吗?他一定会帮你们的,他对付我爹特别有一套,你看不是把我都骗来了吗。” 红花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闷,展颜一笑道:“别说我了,你看看你,也是嫁了人的女人了,同时和大夫人进的苏家的门,怎么你肚子里就没有个小囡囡呢。” 陈盼儿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叹气道:“人家也急死了,都这么多日子了,怎么就没有呢。” 红花神秘的笑道:“我们八卦门专门有一个功是给女子练得,女子练了滋阴补气,听说……听说……”红花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这下把陈盼儿急坏了,抓住红花的手摇着:“听说什么嘛?说话说半头,可把我急死了,快说,快说。”红花被她催的没法,只好伏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声。 陈盼儿听了,小脸也红了,嚅嗫道:“真的……真的有效吗?”。 红花看她不相信自己,认真说道:“当然啦,我们族里同宗的几个姨娘都是这么怀上的。” 陈盼儿看着在床上欢腾的双脚乱蹬的小囡囡狠狠地说道:“行,我学,我明年一定要生个漂亮的小女孩,臭囡囡老是欺负我,到时候让我的女儿成天缠着他,替我报仇,哼!” 小人精神少,玩累了,吃了丫头喂的一碗粥就睡着了。看着小人呼哧呼哧的睡相和吹弹欲破的小脸蛋,陈盼儿恨恨地道:“苏敏回家没几天,又不着家了,除了昨天招待了几个洋和尚之外,就一直在外面跑,也不知道搞些啥,家里的事什么都不管了。” 她不知道,苏敏此时正忙得很。觐见皇帝的第二天先到兵部移交了有关钦差兵符之类的东西,下午就请天主堂的朱木齐教士和另外三个漂洋过海新来的教士吃饭,新来的教士不通汉语,朱木齐就充当了翻译的角色。几番谈论下来,三名新来的教士是什么样的人终于搞清楚了,其中幸好有一位是半路出家的教士,加入教会前他曾经作为一名经商贵族的侍从走遍了欧洲的各个城邦,会好几种语言,这样的人物当然是苏敏最为需要的了。 苏敏知道,要将击针后发枪的技术买过来,仅有了这位传教士的帮助,还是不够的。他还要安排一个忠心耿耿而又处事灵活的人去实施,当然更主要的是一笔巨大的投入。苏敏将手下的人捋了一遍,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只好在现在葛济商号寻找人选,福海本来最是合适,但他是管总的,商号一刻都离不开他。最后,退而求其次,想到了李成儒。 李成儒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苏敏曾经放心让他带着三十多万两的银票,在运河沿线的城镇购买酒楼和客栈,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十分准,买来的酒楼和客栈经过小小的整修,一个个都是赚钱的买卖,把他派往欧洲还是让人放心的。 苏敏的风格是一旦打定了主意就要立刻实施,好在李成儒就在京城办事,当天晚上苏敏就将任务交代给了他,然后让福海挑选出十名得力助手给他,又准备了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黄金、瓷器、茶叶,跑一趟正好顺便赚上一笔钱。一切都按照非常规的速度准备着,因为苏敏对李成儒的要求是,三日内必须出发。 可怜的是那个名为查理的传教士,刚刚跋涉万里来到中国,屁股还没有坐热,又要巴巴的赶回欧洲。不过苏敏给他的回报也不少,除了给朱木齐一大笔传教经费之外,还承诺只要完成了任务,就在中国给查理传教士专门盖一座不小于王府井天主堂的教堂。这对于一个传教士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所以他于公于私都不得不答应下来。 安排好了这件事,苏敏也没有闲着。第三天一大早就到了礼部,与高盛教谈了一上午,中午就在部里草草吃了点东西,当然为了会宾楼的燕翅席还要与高盛教打一阵口舌官司。吃过午饭,刚刚从礼部出来,又马不停蹄直奔吏部,吏部尚书杜受田那里是非去不可的。 吏部是朝廷中六部之首,与其他衙门一样,他坐落于**以南,出了**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官员们称之为“千步廊”,在千步廊的东西两侧建有高墙,东墙外就是吏部、礼部、户部、工部,还有宗人府和钦天监等文官衙署,西墙外则是刑部、工部、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大理寺等武职衙门。 苏敏将牌子递进去,吏部的门官当然知道他与杜受田的关系,连门包都不敢接,飞奔进去禀报去了。不多时出来,将苏敏引了进去,吏部衙门前面的几进房屋分别是文选司、考功司、稽勋司等衙署,尚书和侍郎的签押房在最里一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官制改革 尚书和侍郎的签押房一排几大间,西面是满员的签押房,东边是汉员的签押房。此时西面的签押房房门紧闭,冷冷清清;东边签押房却房门大开,时不时有官员进进出出。清制,六部均设满汉尚书各一名、满汉侍郎各两名,满洲官员的品级虽然略高,例如满尚书是从一品的品级,汉尚书只是正二品的品级,但实权却在汉尚书、侍郎的手中,不过下面的低层的笔帖式中却是满洲人居多。 门官将苏敏引到杜受田的签押房中,此时房中有数人正在谈事情,杜受田示意让苏敏在旁边先坐会儿,有仆人给苏敏上了茶,苏敏一边品着茶,一边有意无意听着他们谈公事。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杜受田就找人传话,说要见苏敏一次,正好苏敏也想就自己下步的去向,以及徐金书等人任职的事找找杜受田,就欣然允诺约好了今日下午见面。 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议论,苏敏听出来了,这些官都是吏部文选司和考功司的吏员,一起议论的就是两江、湖广等省道府县官员的议叙、考功、拣选、升调等事宜。 地方官三年一个任期,每年一个小考察,三年一个大考察,根据考察结果对官员进行升调,今年两江和湖广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官员任期到了。考功司的官员刚刚将两省现任官员的考核情况说了一遍,文选司的官员就拿出了一叠条子,苦着脸说道:“这些都是京城的王爷们送来的保举自己包衣的举荐条子,官缺只有二十六个。光这些条子就有六十多张。缺少人多。铁定要得罪人的,可谁我们都得罪不起。” 杜受田看都不看那堆条子,说道:“朝廷选拔官员自有成例,那些考核卓异的官员不能得到升调,今后谁还实心为朝廷、为百姓办事。为官者,第一要义是“正心”,心正则人正,人正才能事正。只有修身才能推至齐家治国平天下。才能成为一个品高德尚、卓尔垂范,能够承家报国的人。这些人为了要官,蝇营狗苟,不顾羞耻,到处钻营,到了任上就想着机会难得,多捞一把,不把地皮刮三尺就不罢休。哼,只要是我掌着吏部,这些人一律不叙用。你们先把这两地考功卓异的官员在升调上写个条陈,剩下的缺。我再细细斟酌,你们先都下去办事吧。”官员们答应一声,收拾公文,鱼贯走了出去。 打发走了这些人,杜受田才过来与苏敏见礼。苏敏尊称杜受田为师,开口道:“老师为人规正,学生们感佩之至,不过刚刚不在意听了老师和员属的话,很为老师担心。” 杜受田不在意道:“你可是担心我驳了这些王公的面子,日后这些人找我麻烦么?我行得正,立得直,是为国家选贤才,这个理到四爷、到皇上面前都能辨得,我又怕他们做甚。” 杜受田说着拉开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锡罐来,笑着说道:“与你也好久没见面,正好有一个门生从云南回来,给我带来了一罐上好的金丝普洱,算你有口福,来,尝尝味道!”说着重新给苏敏倒了一杯茶。 苏敏看到茶碗中,茶色嫣红,清香扑鼻,入口醇香,不觉得赞了一句。 杜受田笑盈盈地看着苏敏,良久才说道:“昨日,前日听说你觐见完皇上就去了瑜王府?” 听杜受田问起王府之行,苏敏有些不自然,掩饰道:“我是跟四爷的老人了,您老是四爷的师傅,我进上书房陪读也是您给带进去的,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老都清楚。出去办差一年有余,回到京里交完皇差,当然要第一个去四爷那里请个安。” 杜受田笑道:“苏敏,你是有心的人,不忘旧主。唉,这些年也多亏你帮着四爷,才让四爷在皇子中脱颖而出,第一个封了亲王。日后,若是四爷登上九五之位,你就是从龙的功臣呀,一个郡王是少不了你的,就算是亲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敏心中暗道,想是杜受田知道了他到瑜王府受到的奕詝冷遇,今天找个机会安慰自己,也是替奕詝来弥补一番。 虽然心中对奕詝已经彻底失望,但表面上苏敏还是笑着说道:“杜师傅多虑了,学生跟了四王爷这么多年,王爷是什么脾气我怎会不知道,想当年我只是个闲散黄带子,家里吃了上顿就没下顿,是四爷一手将我提携起来,一些尺寸之功,就赏赐了我许多,现在已是贝勒的爵位了,我也知足了,只求在四爷的羽翼下为朝廷、为百姓办些事情,也不枉学生当年少年立志了。” 杜受田对苏敏的表态非常满意,又说起道光召见的事来:“前天中午,皇上把我和奎照找了去,说你在山东办事不利,要军机处拟旨斥责你,在皇上面前,我据理力争,无奈皇上听不进去。为了这事,我又去找四爷,昨天四爷进宫后,又将我找了去,四爷说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一时劝不回来,不过四爷为你求了情,皇上虽还要下旨斥责你,但答应不会严厉处置你,只是会在爵位仪制上略加惩处。” 杜受田不知道,老皇帝对苏敏将底交得非常彻底,否则苏敏此时真的要对奕詝感恩戴德了。 安抚完了苏敏,杜受田才将叫苏敏来的第二层意思说了。 原来,老杜对大清的官制早有不满,一直如鲠在喉,今天是找苏敏商量如何改革官制的事情来的。清朝官制中,除了正常的科举选仕之外,还有包衣入仕和捐纳入仕两条路。 杜受田说道:“我大清为官本是重正途,从科举入仕,二百年来,饱学大儒,高才士子纷纷登上庙堂,开创了康雍乾盛世。但是也开有两路偏门入仕,初时即有弊端,但不怎么显露,时至今日已可算是积弊流毒了。” 杜受田以为苏敏对这两条偏门入仕的路不太清楚,就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他说:“捐纳起于康熙年间,平三藩时,当时为筹集军需,朝廷允许暂开事例,捐了钱就可以入朝为官。当时还有人说开捐班是好事,捐纳官员都是在社会上闯荡开了的,对社会有一定了解,也有一些手段,从科举出来的读书人,多是书呆子不通世故,没有实际经验,办差时常常手足无措,捐纳入仕也算是为了补科举取士的不足。” 杜受田继续说道:“朝廷的愿望是好的,府库里银钱有了来处,官吏中也有了能员,可是有了这种先例,到后面就滥了。开始还规定,捐纳官员不能担任府县的正印官,后来还不是乱了起来,当的都是正印官,要不是正印官,他们拿出去的钱怎么多几倍的捞回来。朝廷是收了一点点钱财,在没有加赋税的情况下,补足了军需、赈灾、修河等等经费的短缺,但对国家体制又是多大的伤害,老百姓被敲出来的钱不知道比这些捐纳银子多出多少!” 说到最后,杜受田又重重叹了口气道:“捐纳之弊,国家名器不尊,登进泛滥,社稷不幸呀。”看来杜受田对这种选官的制度是早有意见,这次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想要大干一场了,不过看老杜单独会见自己的样子,苏敏也猜得出来,只是他一个人在跳来跳去。 他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包衣入仕,又有不同,顺治爷入关的时候,天下正乱,当时满洲人也信不得汉人,打下的江山要许多官吏治理,于是王公贵族就放自己家中的包衣奴才出去做官。时至今日,还是有这样的事情,你看看一个就在王府里管着财迷油盐的奴才,出去了就成了一方父母官了。给他们官的不是皇上,他们怎么会实心为皇上办事,一心是怎么拍自己主子的马屁,好再官升一等。有此捷径入仕,谁还会专心修习学问,谁还一心为社稷做事。”杜受田说完,气得一把将桌上王公的那些推荐书函扫到地上。 此时杜受田的签押房外静悄悄的,隔壁签押房的左右侍郎也不知道在不在,院里子空荡荡的,苏敏俯身将地上的书函一一捡起来,重新整齐的放到桌上,微微一笑道:“老师说的好,学生以为朝廷实在是太宠着我们这些满洲人了,包衣入仕和落地钱粮生生把我满洲人变成了一群只知道饱食终日的废人,整日里糊里糊涂,什么都不干,只知道找朝廷要钱,真真是躲在大树里的一条条蛀虫,什么时候大树倒了,这些虫子才能自食其力。” 苏敏知道自己不是满洲人,一番话骂的痛快。但杜受田听了却诚惶诚恐,他瞟了一眼门外,幸好没有什么人,他起身将门关住。苏敏说的直白,但他身份是满洲皇族宗室,说几句这样的话没什么,自己却是一名汉官,被人发现与人谈论这些事情,却有些不妙。 苏敏又接着说道:“满洲人多是不学无术之徒,但朝廷有对满洲人多有优叙,满洲人考科举的屈指可数,一心只为幸进,只要巴结了主子,即可颁授官职,此也是一大弊端也。 这几句话说到了杜受田的心中,他眉毛拧成了一团,起身在屋中转了两圈道:“你说的切中时弊,远的不说,想那景寿之流,没有尺寸之功,只是对了四爷的胃口,再加上六爷在旁边的推波助澜,就一跃官封头品。我数次苦劝四爷,远小人,亲君子,但四爷就是唯唯诺诺,不置可否。”(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关键是钱 说到劝慰奕詝远离小人,杜受田又想起了道光皇帝拟申饬苏敏的事来,不免又为苏敏叫屈起来:“你从小家境清贫,但不辍青云之志,多年苦读,终有现在的成就,在宗室子弟中实不多见,这次山东办差,虽有小错,但不掩大功,皇上对你太苛责了。” 苏敏却不在意道:“学生为人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就够了,皇上终究会明白我的一片报国之心。论起报国,学生对老师最是佩服,您现在成了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稳稳当当的当几年太平官,过几年进大学士,进军机是十拿九稳的事。您却放着清福不享,一心为了朝廷,胸怀社稷,不顾阻力重重,锐意改革官制,还我大清一个清平政治。” 杜受田摆摆手道:“朝廷官制的弊端,我早就萦怀于心,皇上把我简拔到今天这个位置,是皇恩浩荡,若是我只顾官帽乌纱,对这些弊政不管不顾,日后定然痛恨自己终身。” 一番话说得苏敏心头一热,站起身来,对着杜受田作了个长揖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师高风亮节学生为之心折,这条路不管多么艰辛,学生都打算陪着您走下去了。” 杜受田听了非常高兴,笑道:“行,有了你这话,算我没有看错你。” 有了苏敏的支持,杜受田兴致很高,将自己平日里所想一一道来,恨不得一股脑全倒给苏敏。 苏敏看着侃侃而谈的杜受田,忽然问道:“此事重大,不知老师与四爷商量了没有?” 杜受田明显一顿,说道:“还未说与他知道,只是想先找你来议议,我们拿个条陈出来。再报予四爷知道。” 看着杜受田欲言又止的样子,苏敏知道他是担心一旦先与奕詝说了,以奕詝的性格,要顶住各方压力强行推行官制改革,几乎是不可能的,其结果是杜受田的建议一定会被驳回去,不过此时却不是深究的时候。 考虑到改革如何入手,苏敏拍了拍刚才文选司官员留下的那叠条子,说道:“老师可在里面甄别一下,若是确有一些不能得罪的王爷。他们举荐的门人看情形酌情用几个,也好堵一堵他们的嘴。” 杜受田有些不忿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选官吏的弊端,就是为了劝我选几个奴才官,堵他们的嘴么?” 苏敏笑道:“老师还是性子急,学生还未说完呢。上面说的这两条积弊。我看都要改,不过要改。也要有策略。学生替老师担心的并不是几个王公要与老师为难。而是整个官场。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老师要是不管不顾的一刀切下去,难免被藏在下面的石头崩了刀刃。再说了,您是四爷的老师,要是那些王公在您这里铩羽而归,难免不怪罪到四爷的头上。如果对四爷不利的议论出来,岂不是因小失大。” “有何策略?” “是,学生以为,改革官制应先易后难。两者相比。包衣入仕的受益者是朝中的贵戚和满洲官员,要动他们何其难也;捐纳的受益者,都是乡间的富家士子,动了他们的利益阻力要相对小得多,再说并不是要一下将捐纳的路堵死,我们一步步的来,先把捐纳官员的任职范围缩小,这点可是有许多走正途官员拥护的,老师随便找个言官提出来,自然有人跟着附和,到时形成舆论,皇上定当首肯。” 杜受田道:“现在对于捐纳官员,朝廷已有限制,只是不得在吏部和礼部任职,官职最高也只到府道,要如何进一步限制才好?” 苏敏在山东时,曾与左清易对此事详细商讨过,不假思索的就说道:“我想,捐纳官员应该禁止六部之中、都察院、大理寺等要害部门任职,在地方上十年之内不能任府县正印官,只能担任佐贰官员。如此一来,仅仅是动了点捐纳制度的皮毛,当不会有太大阻力。” 杜受田思考着苏敏的提议,说道:“还有一点我们必须筹划好,捐纳制度在我朝有百多年,此事若是凭空提出,必引出朝廷百官的议论,最好能找个由头,由此引出。” 苏敏笑道:“要揪这些捐纳官的小辫子容易得很,正好这次三省平定教匪,有一批不称职的官员我要以钦差的名义具名弹劾,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捐纳官员,正好给了捐纳官制改革的由头。” 杜受田拊掌叫好,说道:“你把奏折抄录一份给我,后日正好是大朝会,我找个在都察院任职的门生递上去。” 苏敏道:“只是有一个问题,到时必有人在朝会上提起,若我们不能有满意的回答,就算是要动动捐纳制度的皮毛,也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是?”杜受田问道。 苏敏道:“老师刚才说了,捐纳制度是朝廷为了补齐军需、赈灾、修河经费的不足才实行的,若是限制了捐纳官任职的官缺,捐纳收入必然减少,若是在朝堂上有人以减少了朝廷收入为由反对时,不知老师如何应付。” 杜受田不在意道:“靠卖官鬻爵得来的钱财维持朝政开支,无疑是饮鸩止渴,此论不值一驳。” 苏敏却并不赞同,摇摇头道:“军需、赈灾、修河均是急务,没有经费保证,始终是要出大乱子的,即便是我来主持这些事务,只要是能解燃眉之急,就算是鸩酒我也喝了它。所以,一定要想个办法保证朝廷收入不会减少,才能保证捐纳入仕的改革。” 杜受田从未在户部呆过,对经济上了解不深,增加朝廷财政收入想到的无非是加赋、厘金等老一套。其时,朝廷的总财政收入有四分之三是来自于田赋,其余的四分之一是盐税、关税等杂项。康熙时,推行“摊丁入亩”,以康熙五十年全国的人丁为准,以后新增人口永不加赋。 这个田赋政策加上豁免钱粮,被称为清王朝的旷世恩典,乾隆皇帝在位六十年,其中就有四年是豁免天下钱粮,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说到此处,杜受田摇头晃脑的赞道:“此为古今第一仁政。” 苏敏却知道这种仁政并无实处,一是田赋虽是一个不变的标准,但朝廷却每年有加派的赋税,收取的数量是标准的数倍。二是豁免的钱粮,往往都是便宜了地主,佃户根本得不到实惠,再加上有的地方发生灾害时,朝廷还未统计完受灾的面积,地方官为了自己的一份私利,常常提前征收钱粮,等豁免钱粮的旨意到了,田赋已经征收完毕了。 苏敏道:“我这次到山东办差,问到老百姓田赋征收的事,百姓都说,征收钱粮,不苦于正额,而苦于加派无穷。商贾说,不苦于税关,而苦于关外之关。” 杜受田听了为之默然,他当然知道苏敏说的的确是实情。 看到杜受田没有了计策,苏敏趁机将自己早有的设想说了出来:“老师,学生有一条路,既不增加百姓负担,又能给朝廷增收,老师可听说过我大清与外洋夷国的贸易中的关税。”苏敏知道,清朝的关税在鸦片战争之后以百分之五的低关税著称,尽管如此,到了后期的光绪年间,征收的关税总额仍然达到了三千五百万两之多。 关税虽然在道光年间已经是清朝大税种了,但数额不大,所以杜受田本来就没有将关税放在心上,他有些怀疑的说道:“贸易之税,能有多少?” 苏敏道:“老师可记得,道光十五年学生曾在户部挂名主事,那时就特别注意过关税的征收。我大清与外夷贸易往来,只集中于广州一处口岸,征税假手于行商,行商是经过朝廷特许的从事对外贸易的垄断商人,他们利用种种借口从关税中牟利,还大肆走私逃避关税。朝廷税收被奸商把持,一面是朝廷没有剿匪、赈灾、修河的银子,一面是不断流失的关税。学生曾算过,若是朝廷能在这上面下点功夫,就算是彻底废除了捐纳制度,朝廷的税收也会只增不减。” 朝廷之所以设立捐纳制度不就是为了钱吗?一听说只要将关税进行一点变革,就可以增加收入,从而废除捐纳制度,杜受田一下子来了兴趣,将关税的事情问的极为详细。 苏敏建议,暂时不触动广州的行商,只在江南省的松江府的上海县重新开设一个通商口岸,由朝廷直接设立海关征税。上海位于长江的出海口,海运、河运都很方便,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吞吐,关税的收入一定不在少数。 最后苏敏又说道:“学生听说,江南省巡抚管着松江府和上海县,若是老师信任,我愿到江南亲自主持上海海关开关事宜。” 到江南去任职,苏敏在觐见道光的时候曾经提过,现在只要杜受田这个吏部尚书首肯,随便将现任巡抚调个位置,他这个江南省巡抚就十拿九稳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天道人道 回到京城后头绪繁多,好容易忙完了急需处理的事情,其他的政务,以及官职改革和新开通通商口岸的准备工作,自有杜受田和他几个门生去张罗。苏敏交了钦差关防后,圣旨还未下来,也没什么事情,乐得清闲,连着几日在家中逍遥。 与苏敏悠闲自在相对的是,陈瑜全这些日子里苦闷不已,为了与红花的婚事,他和他老爹已经到了无法沟通的地步了,陈再宝对儿子的婚事是坚决反对,两人一见面就像两只斗鸡一样,两句话不到就吵了起来。现在陈瑜全的官职也是副将衔,职位上不亚于老陈,但他的爵位是二等轻车都尉,比老陈还高了两级。现在,就算是父子俩吵的脸红脖子粗,老陈也没办法动家法了。 作为与陈瑜全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徐金书也几次上门劝解老陈,但都没有效果,最有影响力的苏敏只是稳在家中,一次面都不露。中间陈瑜全曾来找了苏敏数次,可苏敏总是呃呃啊啊,什么准话也没有,只是说,好事多磨,让他不要担心,一定十日内帮他搞定。 三天前,陈瑜全最后一次回家找老陈摊牌,又是不欢而散,老陈不但不同意红花进门,而且还故意拿出了一位同僚家女儿的生辰八字,勒令陈瑜全娶这位从未谋面的门当户对、温良娴淑女子为妻。陈瑜全一气之下,从家里跑了出来,干脆到军营里住了下来,连苏敏家都不来了。 陈盼儿看着这样的情景心中急死了,想回去劝劝老爹。但苏敏就是不准她回娘家。说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全包了。到时候只要她替红花准备好嫁妆,到日子将新娘子打扮好热热闹闹送出门就行了。 陈瑜全在军营中度日如年,苏敏却觉得日子过的飞快,这一日正好是他们回京后的第十日。苏敏决定要给小囡囡办一场百日宴,小囡囡百日的时候苏敏不在家中,正好凑了这个日子给他补办了。 苏敏一反不喜张扬的常态,把阖府的人都惊动了,他要在府中大宴宾客。不过。请的人却不多,都是跟着他的那些好朋友,如徐金书、龙越、胡织章、曾国藩、胡林翼、胡剑坤等人,还有他在户部、都察院等衙门中认识的合得来的朋友。由于办的是孩子的百日,当然还要将徐金书的母亲、龙越和胡织章的夫人等女眷也请过来,女眷们在后堂由母亲和秋怡心陪着另开一桌。 陈再宝夫妇作为苏敏的岳父母当然是必须要请的,自从陈盼儿嫁过去后,陈再宝在步军统领衙门里地位大不一样了,上一任步军统领衙门主管官员九门提督张景详就是因为苏敏而被革职的,在紫禁城破了红阳教救驾之后。苏敏爵位升为贝勒,步军衙门里巡捕五营的其余四个副将对陈再宝的态度自然是不必说了。连九门提督之下的左右翼总兵见了也要恭恭敬敬的,就连新任的九门提督私下里见了面,还要握着手称兄道弟一番。 陈盼儿随着苏敏到山东一去就是一年,回来后苏敏又不准她回娘家,陈夫人早就想女儿想的快疯了,收到了请柬,一大早天不亮就早早起来打扮停当,催着老陈快点到女婿家中赴宴。 苏敏府中的前厅不大,坐不下这许多人,干脆就把三张大圆桌摆到了院子里。四月里春光和煦,微风宜人,在花草亭榭的辉映下,众人朋友相聚,高朋济济一堂,显得惬意非常。 老陈临进门的时候还有些扭捏,怕碰到儿子,一言不合争了起来,在大家面前丢自己的老脸。到了门口就慢了起来,陈夫人老远就看到女儿在门口迎接自己,气得在老陈胳膊上扭了几把,拉着他就进了门。盼儿见了母亲自然是泪眼婆娑,两个人扶着互相擦着眼泪进了后堂。此时院中已来了不少人,苏敏正在招呼众人,老陈偷眼看去,没有看到儿子,心中略定。见他走进院子,苏敏忙迎上去招呼,恰好碰到了先来一步的高盛教,陈高两人同在京城为官,本就认识,年纪也差不了几岁,互称为兄寒暄了一番。 高盛教是礼部堂官,品级虽不算高,但在京城比陈再宝这个看城门的武将要牛的多,因为陈瑜全的关系,高盛教对陈再宝很客气,陈再宝却不知道儿子和高盛教是莫逆之交,以为高盛教是看在自己是苏敏的岳父的份上对自己很客气。 几人寒暄了不一会儿,后堂来了个小丫鬟,到了苏敏面前禀报道,说陈夫人请陈再宝进去看看小囡囡。百日宴在老北京人的眼中是个重要的日子,这一天还是小孩子的命名日,到了这天要给孩子起个大名。虽然小囡囡不是老陈的亲外孙,但也算是女婿的长子了,也算和老陈是祖孙的关系了。来的时候,老陈还专门买了个金锁,准备亲自给小囡囡戴上。 苏敏笑着请陈再宝进了后堂,顺便将高盛教也请了进去,说道:“老高,你整日里算命测字的装神弄鬼,今个也请你办个正事,我家囡囡还没起大名呢,你得给我起个好名字。” 说道测字起名,高盛教的兴致一下来了,拍着胸脯夸口道:“贝勒爷找我老高就对了,这名字可马虎不得,名要起好了,孩子身体康健,活蹦乱跳的,今后也是百事皆顺,要是马马虎虎随便起一个,不是老爱生病,就是坎坷多折。” 三人一起进了后堂,正好各位夫人们都凑在一起争着抱小囡囡,说也奇怪小囡囡除了欺负陈盼儿之外,对其他人却不认生,一逗就笑。 高盛教上前看了看小囡囡的面相,问了问时辰八字,掐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就给小囡囡取好了名,是一个单名“旭”字,“苏旭”这个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苏敏和秋怡心听了都很满意。高盛教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显摆,当然不会错过,口若悬河的说起了这个名字如何好,五行如何如何,八卦如何如何,总之是完美至极。 来的各位夫人都是笃信道教佛教的,对五行八卦这套是十分信服的,看到高盛教似模似样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纷纷求着给自己算上一命。高盛教来之不拒,看手相、测字,说的这些夫人们云山雾罩的不住的点头、惊叹。 陈夫人抱着小囡囡,看个没够,他儿子陈瑜全本来还比苏敏大着几个月,现在苏敏不但早就成亲了,而且连儿子都有了,小小子儿胖乎乎的抱在手中,眼馋死她了。看到别人算命测字的,也忍不住凑上前去,说道:“高大人,您也给我们家算一算。” 高盛教道:“行啊,出个字吧。” 陈夫人看着小囡囡虎头帽挺可爱的,就虽手一指,说道:“就是这个‘帽’字。” “算什么呀?”高盛教问道。 “算家里的人丁,看我什么时候也能抱上胖孙子。”陈再宝看了小囡囡也是眼热,装作不在意的在一旁踱着步,但耳朵支棱着听得仔细。 高盛教摸着下巴的短胡须摇头晃脑道:“家里的人丁,那是从夫从祖了,要看老陈了,陈大人是个官身,这个‘帽’字,就是个官帽。陈大人的官职么,是副将衔,取其中一个‘副’字,这个字嘛……”高盛教五指轮动,快速的翻动着,陈夫人紧张的看着他,生怕算出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怕什么果真就来什么,高盛教掐指算了半天,眉头皱了起来,陈夫人忙问道:“怎么?我家的命,可是不好?” 高盛教说道:“这个‘副’字,左边是个一口田,右边是个立刀,左边的一口田本是个极好的字,左边添个衣就是个‘福’字,上面加块瓦就是个‘富’字,可惜现在旁边有了一刀,生生的将福和富切去了。家里可是有人棒打了晚辈的婚姻,要将这福缘割了去?若是问人丁,这个字可不好哇!” 陈夫人一听慌了起来,忘了高盛教官员的身份,急问道:“大师,如何能解?” 高盛教一幅半仙的模样,说道:“天道不可违逆,然而尽人事,也许就能化解天命,只要去了‘副’字的立刀,左边就是从一口到十口,人丁兴旺,家道昌隆了。” 陈夫人听了认真的点点头,又狠狠的用眼睛剜了老陈一眼,心中盘算道,回去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把老陈整服了不罢休,一定让儿子尽快成亲,好让自己明天就抱上大胖孙子。 陈再宝是行伍出身,本就不怎么识字,对算命测字什么的也是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听了也是心中踹踹的,坚决反对陈瑜全婚事的意念不免有些松动。 说话间,午时就到了,苏敏请的客人也全部到齐。男宾在外间,女客在后堂,两边同时开席。 酒席上当然是苏敏的官最大,但陈再宝算是苏敏的长辈,大家推他坐了首席,苏敏在下首陪坐。府中的重大宴会,雁书和箫语的厨艺又是大显身手,精美的菜肴配上香醇的美酒,大家又是相熟的朋友,所以酒喝的非常尽兴。 酒桌闲谈,新军营几个带兵的将领不免吹起牛来,将话题就引向山东剿匪,说起了在沧州孤城血战的场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好事多谋 酒席上,刚刚酒过三巡,就有亲兵来报,说山东巡抚左大人来拜,这个实在太出大家意外,苏敏忙起身迎了出去,众人也都离席恭候。 过了一会儿,人还未到,笑声就传了进来,苏敏拉着左清易的手亲热的走进了院子,众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都上前一一见礼,苏敏在旁边介绍认识。左清易看着宴席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日恰逢贝勒府公子的百日之宴,左某是个穷官,但赶上喝喜酒,也不能空手来,等会儿准备笔墨,怎么也要给贵公子留幅字。” 左清易的书法在朝野也是有名的,他的行草造诣不亚于以楷书闻名于世的何绍基,见他要留字,十分难得,众人都是一片叫好。 刚才席间,陈再宝坐了首席,其余的人除了苏敏就算龙越的品级最高,他任顺天府府尹与步军统领衙门常常有联系,所以与陈再宝很熟,他和苏敏将老陈夹在中间,分坐在两边的下首。 现在左清易来了,陈再宝想让出首席,苏敏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说您是我泰山老大人,老泰山不坐首席,谁也坐不了,陈再宝推脱不过只好又坐了下来。 重新落座之后,大家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酒桌上除了苏敏之外,只有新军营副统领关平山、余步云和胡剑坤三人参加过沧州之战,左清易虽为山东巡抚但当时在济南坐镇,对那场战斗并不十分清楚,所以也是注意倾听。 沧州守城这场战斗打的惊险、惨烈。成果也巨大。关平山当时是随着苏敏守城的营官。余步云和胡剑坤则率领骑兵在城外骚扰游击,此役三人独当一面都立了大功。听到旁人问起,他们兴致来了,三人你讲一段,我讲一段,互相印证,互相衬托,将沧州之战活灵活现的描述了出来。 虽然在战后的邸报上。众人已经知道了战斗的基本情况。但此事由亲自参与者讲出,效果又不一样,当龙越、胡林翼等人听到红阳教一波一波的冲击城墙被打退时,兴奋的满脸冒出红光。又听到教匪爬上了城墙与新军营展开了肉搏战,场面血腥,大家又是脸色惨白。到后来,当说到教匪用冲车将城门撞开时,胡林翼不自觉得一把抓住了坐在旁边高盛教的手腕,当关平山说到紧要之处:“苏大人当时就被城门倒下溅起的土,喷了一头。成了土人,城门一倒下。教匪的箭矢就雨点般的射进来,大人身前幸好有两个亲兵护着,他们顿时都中了箭,有个亲兵将大人压到了身下。可是那个情形不容让人多想,我看到大人一把推开身上的亲兵,不顾左右的箭矢,嘶哑着嗓子,大吼一声,大炮朝城门给我放,只听轰隆一声炮响,我的耳朵就震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哎呦!”关键时刻高盛教忽然叫了起来。 看众人射来的有些恼怒的目光,高盛教咧着嘴,吸着凉气,不敢再叫了,陪着小心指着自己被胡林翼抓住的手腕道:“呦,对不住,痛,太痛了。” 这时胡林翼才不好意思的放开高盛教的手腕,众人听到关键时刻,也不理会他们,只是催关平山快点说。 关平山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大炮轰出去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城门楼子里火光一闪,接着就是一片血雾,教匪倒了一片,肠子肚子都挂到了城墙上,但后面的教匪又叫着涌了上来。我转头一看,只是看见苏大人挥着一把长剑,不住的又跳又叫,箭矢就在他身边飞过。我冲过去想把大人压倒在地,没想到大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把我扒开了,踹了我一脚,指挥着后面的中军侍卫放排枪,几排枪过去,把城门口打的死尸垒起来一人多高,打得教匪再也不敢进来了。可是,我们这里顶住了,西门却被教匪打了进来。” 陈再宝也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他最好的兄弟就是死在他的怀里的,但听到了这么惨烈的战斗场景,还是让他动容不已,忍不住问道:“乌奇格和胡剑坤他们的骑兵呢?此时再不出击,城中就不保了。” 胡剑坤端起酒杯一口闷到嘴里,让浓烈的酒水顺着喉管慢慢流下去,才喘着气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在城外冲进了教匪的中军大营,杀的天昏地暗,我的刀换了三把,三把都砍得卷刃了。” “后来呢,快说,后来呢!”龙越满脸是汗的给关平山倒了杯酒着急问道。 关平山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掉,说道:“后来,援军就到了,把残余教匪一勺烩,只是让卢天赐带着几万人跑了。” 胡剑坤接着说道:“后来就是我们骑兵的事了,苏大人带着我和瑜全率领数千骑兵队追击卢天赐的六万人马,我们一路猛追猛打,一直追出了百里,将他们劫在了半路上,和援军一起把他们包圆了。” 陈再宝叹道:“你们这一仗打的惨烈,我半辈子行伍生涯,但比你们这些毛头小伙子算是比没了,我们当兵的要是都经历过这样一场大战,此生就不算白活了。” 关平山、胡剑坤、余步云几人听了都是心有感触,望了一眼满脸平淡之色的苏敏,心潮涌起,想着自己跟随苏敏走过的路,满足、自豪、欣喜,各种感情掺杂在一起,让人心绪难平。 龙越摇摇头道:“如此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却让朝中的一群宵小污为尺寸功劳,说是数十万大军打一些乌合之众胜之不武。更有甚者还上奏皇上,说什么,苏大人放纵手下将领在战场上公然与女匪宣淫。” 胡剑坤气得一怕桌子,桌上的杯盏跳的老高,喝骂道:“什么女匪,说的又是红花姑娘的事情。红花姑娘不过是给被教匪蒙骗的小女孩,她与瑜全早就互相有情愫了。瑜全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天几夜,人累得都站不住了,身上的战袍都被教匪的血染成了血衣了,眼睛都杀红了,还宣个屁淫啊。” 高盛教赶紧扶住自己面前摇摇欲倒的酒壶,说道:“胡侍卫莫要着急,有心诋毁贝勒爷和陈瑜全的人自然是卑鄙小人,什么手段都用的,不过皇上英明睿智,去年听宫里传出来的话,说是皇上看了那份奏折当时就把折子扔到了火盆里了。不过这事拖了许久,因为太离奇了,像志传小说一样,京城的老百姓也传开了,传的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现在谁都不知道陈瑜全和那个红花姑娘到底怎样了,听说朝中官员还有人对此议论纷纷,据说有些闲话传到了宫里,连皇上都……”高盛教说到这里适时止住了,用神秘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 徐金书道:“罗甫洛和红花父女的确开始受教匪蒙蔽,替教匪办了一点事情,但他们后来已经投诚朝廷了,在会仙山,罗甫洛不但救了苏大人的性命,而且还擒获了逃脱的匪首卢天赐,自己却被卢天赐所杀。苏大人已经上表朝廷,一月前朝廷已恩赐牌匾表彰其公忠气节,旌表石坊立于墓前,红花姑娘如何还算女匪,她现在已是英烈之后。” 一直未插话的左清易此时接着徐金书的话,说道:“理是这个理,但有心要泼脏水的人哪又会讲什么道理,有情人终成眷属才是佳话,始乱终弃是为淫邪。这陈瑜全好不晓事,好好的一件事,让他自己给耽误了,两人也不早点成亲,流出口实来让人说,不但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恐怕还会给贝勒爷惹祸。” 听说这事还会牵连苏敏,陈再宝坐不住了,问左清易道:“这是陈瑜全自己的事情,怎么就牵扯到苏敏的身上了,左大人说的可确实?” 左清易看满席的人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咳嗽了一声,似乎犹豫了会儿,最后像是下了决定似的,开口说道:“在座的都是贝勒爷的好朋友,我也就不见外了,这次到京城我是活动来的,有在军机任职的同年给我带了个信,说是皇上对山东剿匪不太满意,这几日怕就有叱责的圣旨下来,我怕是也要受挂落。” “啊,有这事?”陈再宝的心一下子提了老高。 关平山忿忿不平道:“苏大人在山东一月之内即全歼红阳教总坛教匪,一年之内即弭平三省教乱,如今三省乡民安定,百业兴旺,官吏勤谨,海晏河清,地方比教乱之前还好上三分,皇上怎么就看不见呢!” 左清易摇摇头道:“皇上久在深宫,哪里知晓千里以外的事情,还不都是听人说的,有小人在皇上耳边进谗言,乱七八糟的都奏上去,皇上听了能不烦吗?” 事情就是个巧劲,左清易刚说完皇帝的旨意,院门口就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慌乱的脚步声一路传了过来,原来是关云书跑了过来,他神色慌张禀报道:“大人,是宫里的公公来传圣旨了,请大人摆香案接旨。” 众人都是心中一惊,左清易站起来道:“列位大人,我等暂且回避,容贝勒爷更衣跪接圣旨。”大家急忙起身退到了大厅中,苏敏匆匆回到后堂穿上了四爪团龙袍,又赶紧回到院子正中,亲兵们早就搬出了香案。 此时,一位穿着八品太监服饰的公公已经手捧黄缎圣旨立在堂前,苏敏看去原来也是熟人,正是以前在宫里见过的赵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弛禁主张 赵海是苏敏的老熟人,不过此时却不是叙旧的时候。 赵海面色严肃,望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苏敏,展开黄缎子圣旨宣读了起来:“上谕,靖毅贝勒苏敏本为闲散宗室子弟,朕不吝简拔于微末之中,托之于剿贼抚国大任,然该员畏敌怯战于前,仓促对敌于后,致使沧州全城浴火,黎民涂炭,后虽集援兵之力幸获贼酋,又于征战之地行荒唐之事,致使贻笑朝野。移行辕于济南之后,不思报朕躬褒奖圣意,恇怯纵寇,抚治失当,致有贼孽撩扰地方,集万余大军堵剿不利,耗费钱粮。本欲将该员交部议罪,然念其尚有忠孝之心,为官亦廉,朕不欲遽置重典,著加恩免其治罪,褫夺红罗绣四龙曲柄华盖,夺贝勒双俸,降二级听勘。钦此!” 苏敏面色如常的听完了,磕头谢恩,恭恭敬敬双手接过圣旨。 大厅内肃立的众人听了这样的圣旨都是震惊不已,他们想苏敏在朝廷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毅然挺身而出率兵出征,拼着性命平定了朝廷的心腹之乱,没有重赏也就算了,等来的却是这样一道斥责降职的圣旨。 高盛教和左清易将陈再宝夹在中间,听完圣旨,高盛教俯身过来,以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左大人您说,这圣旨中说的,于征战之地行荒唐之事,还贻笑朝野,这说的是哪一桩啊?” 左清易也是低声道:“还有那桩?不就是刚才说的,战场上救了红花姑娘的事吗,皇上的谗言听多了。好事尚且还成了罪责。坏事自然就正好拿出来斥责贝勒爷了。” 陈再宝五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官已经当到头了,他现在的愿望就是一心想着儿女幸福。本来儿子的事情已经够让他闹心的了,现在女婿又被圣旨斥责,还被降了级。他此刻心乱如麻,也低声问左清易道:“左大人,圣旨里说降两级听勘,降两级就降两级吧,还听什么勘呐。” 左清易苦着脸道:“听勘。就是这事还没有完,要是再揭出有什么罪状,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责罚呐。这下坏喽,连贝勒爷都被皇上降级了,我们这些人怕也好不了。” 陈再宝一听急了,喃喃说道:“怎么办,怎么办,看这事闹的,救了红花姑娘不成亲还成了罪状了,早知道有这事。我早就……唉……” 高盛教拍拍陈再宝的后背,安慰道:“老陈莫急。贝勒爷不是爵位还在吗,上面还有瑜王爷给他说话呢,我们只要双管齐下,我看还有补救的希望,首先,左大人等地方大员和钦差行辕的诸位大人要一起上奏朝廷,据实陈情,为苏大人求情;其次,瑜全和红花姑娘的事要尽快办了,把生米煮成熟饭,不能给小人以口实在后面推波助澜。” 左清易装作有些无奈的道:“唉,也只好如此了,回到驿馆我就给山东的同僚写信,一起具名将山东的情况奏明皇上。给瑜全和红花姑娘办事,堵人嘴的事情,就要靠陈大人张罗了。” 事到如今陈再宝哪里还记得自己曾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忙一口答应下来道:“好,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事不宜迟,明天我就准备,后天咱们就把喜事办了。” 他们正说到这里,外面已经和苏敏说了几句话的赵海又踱步到了大厅的门口,叫道:“哪位大人是礼部的高盛教大人。” 高盛教忙上前两步施礼道:“本官就是,公公可有见教?” 赵海道:“皇上还有一份旨意是同时给苏贝勒和高大人了两位的,今儿可是赶巧儿了,既然高大人在这里,我也不用再跑到礼部去了,麻烦大人这就移步到院子里,与苏贝勒爷一起接圣旨吧。” 高盛教不敢耽搁,赶紧到院子里跪在了苏敏的侧后。赵海又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圣旨,宣道:“上谕,着贝勒苏敏协礼部高盛教为钦差,赴天津处理美利坚国滞留船案,不得有误,钦此。” “臣等遵旨。”苏敏和高盛教一起磕头领旨。 接完旨,苏敏起身亲热招呼赵海道:“公公辛苦,今日是小儿的百日宴,赵公公若是不弃,就留下来一起喝几杯喜酒如何。” 赵海摆摆手道:“奴才谢贝勒爷了,皇上还等着咱回去交旨呐,就不叨扰了!” 苏敏吩咐家人拿出五十两银子送予赵海,然后亲自将赵海送出府门,出了院子,赵海将随行的小太监打发到门外等着,然后低声对苏敏说道:“赵总管吩咐奴才,差不离等到这个时候再到贝勒爷府上来传旨,不知道是来早了,还是来迟了。” 苏敏握着他的手笑道:“不早不迟来的正好,您赵公公的情苏敏承情了,替我回去也谢谢赵总管,以后自当厚报。” 赵海道:“这圣旨昨日就下来了,延迟一天传旨,养心殿可从未有这规矩,还是赵总管替贝勒爷担待了。” 苏敏点点头,将赵海送出了府门,看着他们的背影,苏敏心中知道,自己虽将劝和陈瑜全婚事的计划说与了赵秉正知道,挑了一个时机来传旨,但要让圣旨晚一天送来,就算是赵秉正肯帮忙,但没有道光的首肯是万万不行的,在这些小事上,道光还是纵容他的。 回到酒席上,大家的面上都是讪讪的,大家都追随苏敏,看到苏敏有大功在身,却有功不奖,无过受罚,都有些忿忿不平,苏敏却是毫不在意,不时与这个敬杯酒,与那个开个玩笑。 陈再宝将陈瑜全和红花的婚事跟苏敏说了,苏敏斜着眼看了一眼憋着坏笑的高盛教,说道:“瑜全的婚事全听岳父吩咐,我这就叫大家准备去,等办完了婚事,我怕还要到天津去办那个夷船滞留案,皇差难辞啊。” ----------------------------------------------------- 三日后,刚刚喝完陈瑜全的喜酒,苏敏就与高盛教一起上路了,这次与一年前的带兵钦差出京不同,除了徐金书和胡剑坤等人,没有其他人相送,连奕詝也没有派个人来,他们一行除了高盛教带着几个礼部的官员之外,苏敏只带了五十余名亲兵。 天津塘沽离北京不远,也就三百多里,他们一大早出发,中午到杨柳青吃个午饭,下午太阳落山前一定能到塘沽。春日的暖阳铺满了宽阔的驿道,出城后的一阵疾驰,让身上出了一些汗,为了节省马力,苏敏将缰绳勒了勒,放马儿缓缓而行,高盛教与他并骑而行。 看着远处在农田中忙碌着的破衣烂衫的农人,苏敏摇了摇头。转头问高盛教道:“前几日好像湖广总督林大人连续多日得皇上召见,可有此事?” 高盛教正看着远方的山峦和河流用手比划着,像是又在看着沿路的风水,听见苏敏询问忙回道:“贝勒爷这些日子窝在府中当了寓公,难免不通朝中的讯息。您不知道,最近朝中最大的、最轰动的事情无疑是皇上连续八天八次召见林则徐大人召对商讨禁烟事宜的事了。” 道光现在对禁烟已经下定决心苏敏都知道,林则徐受命钦差南下禁烟也是历史上实际发生的事情,只是他不明白穆彰阿等人此时怎么就偃旗息鼓,不做任何反抗之举。基于以上考虑,苏敏又问道:“许乃济等弛禁派难道就没有动作,朝中大臣我知道有不少属于弛禁派,势力也不容小觑,他们就没有干什么?” 高盛教道:“听说在第一次召对林大人之前,皇上召集军机大臣和大学士在殿上廷议时,直隶总督琦善大人就说,黄爵滋禁烟的奏折大谬,说如今鸦片在中国盛行数十年,遍及十八省,吸食人众多,怎么能说禁就禁呢。吸食者有忠良后裔,簪缨世胄,也有农工商贾,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有些地方吸烟者十居七八,若是尽予治罪,恐怕要牵连数十万人,一着不慎引出聚众抗拒,则是因小失大,使得朝堂不稳。” 苏敏摇摇头道:“此等言论,只是一叶障目,自说自话,没有解决之道,皇上又怎会听取。” 高盛教补充道:“琦善大人倒是有自己的办法,他的办法就是禁绝所有贸易,闭关锁国,关闭广州通商口岸,没有贸易鸦片就不能进入国门,对于国内已进入的烟土也不必查抄,烟土少了,吸烟者没有吸食的了,自然就戒掉了烟瘾,贩烟的也只好改行。琦善大人说如此这般从容不迫施政,才是正本清源之道。” 听了琦善这一番“高论”苏敏不由得气得笑出声来,走私鸦片的事情他琦善真没有少干,在山东的时候山东巡抚的税卡就查出过,以直隶巡抚衙门的车队夹带大量鸦片的事情,当时左清易将消息报到苏敏这里。苏敏下令将人车和鸦片扣住,具文咨询直隶巡抚衙门,琦善回文当然不会承认,于是苏敏就按律将车货没官,将首犯处决,让琦善吃了个哑巴亏。 琦善本来的货源就是走私进来的鸦片,没有正常贸易的鸦片进口,又有没有任何限制的广大销售市场,他的生意当然又会火爆十分,钱财更会流水一般涌进他的钱库,这等盘算实在是贪得无厌。(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大沽水师 高盛教讲了琦善在首次廷议上的一番谬论,引得苏敏一阵腹谤。 苏敏又问道:“在廷议上只是琦善一个人在叫么,穆彰阿和文庆等人就没有附和?” 高盛教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听说,廷议上穆中堂和文中堂好像没有阐述意见,只是前段时间,朝廷将黄爵滋的奏折发往各地督抚和将军叙议,到这时已有一些地方大员有了复奏,穆中堂只是将各地大员的复奏在殿上报予皇上,其它的什么也没有说。” 苏敏道:“那各地督抚和将军对禁烟又是什么态度?” 高盛教道:“接到的回复有三十件,其中反对严禁的有二十二件,赞成严禁的有八件,反对的有盛京潘阳将军宝兴,吉林将军祥康,黑龙江将军哈丰阿,直隶总督琦善,云贵总督伊里布,江南河督麟庆等等,赞成严禁的只有江南道御史袁玉麟,两江总督陶澍,两广总督邓廷桢等寥寥数人,当然湖广总督林大人也是其中禁烟最坚决的。” 苏敏微微一笑道:“只看着赞成和反对的名单就可知道两派都是什么人了,赞成的督抚都是在两广、两江、湖广等鸦片猖獗之地的汉臣,反对的都是一些身处内地的满人。到底还是汉人为朝廷着想,还是满人为朝廷着想,如此一来就不言而喻了。” 苏敏看了一眼高盛教冷笑着道:“呵呵,穆中堂不愧当了十几年的军机大臣,火候看得准,皇上的心意也是了然。此时若是皇上心意是弛禁。也不会将林大人巴巴得几千里从湖北召回来。既然皇上心意已决。他是不会自己上去触霉头的,让一个琦善去说说,再搬出各地满洲督抚将军反对这个理由,也就是他最大的态度了。” 高盛教嗤道:“弛禁派中谁又会从对朝廷、对百姓有没有好处去考虑,他们想的都是自己的小九九,现在朝中军机大臣中,除了王中堂,其他的都是弛禁派。各地督抚们都要仰仗这些大员,在朝中有人说话才能坐稳位置,复奏的时候,谁不得掂量掂量分量。” 高盛教又嘿然一笑道:“不过,还是徐大人那句话说中了皇上的心事,鸦片若不禁止,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充饷之银。无银无饷,就像前明末年一样,国将不国矣。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天下。皇上好像是一心要禁烟了,八次召对林大人后就颁了圣旨。授林大人钦差符节到广东禁绝鸦片。 苏敏道:“林大人是什么时候动身出京的?” 高盛教道:“林大人是昨日出的京,送行的人不多,只是几位林大人的好友,道光初年我与林大人一起在翰林院共事,也算是知己好友,他离京的时候我也去送了送,颇有些易水送别的味道。” 苏敏想着林则徐这一次南下广东,开始引出了中国历史上列为时代开端的鸦片战争,想着自己虽已有所动作,但一切准备还都在北方,势力没有波及到将来战火烧到的江南,在未来两三年内,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一切都是未知数。 苏敏正想着,只听高盛教问道:“听说,贝勒爷这次回京之后,也想外放到江南去为官?” “唔,是有此想法,京城里水太深,在这里呆久了忒累,不如出去走走,踏踏实实的干些事情。” 高盛教闪烁着眼神道:“老高最近没事做,听说林大人和贝勒爷先后都要下江南,就替二位又推了一卦。” 苏敏摆手笑道:“得得得,您老先生卜的卦不管凶吉,我可不敢听,要不你这个半仙又要收我多少多少卦金,讹我多少燕翅席。” 高盛教笑道:“贝勒爷的席咱老高吃了一会,下次也不敢再去吃了,就吃了点东西,还要帮着你算计人,太累了。我这一卦算白送的,卦辞我也不卖弄了,说起来只是八个字‘风起云涌,会当有时’。说老实话,卜完这卦,让老高也心思大动,人生不过百年,白驹过隙呀,总要做点什么才不枉一生。若是贝勒爷不弃,就把我也带到江南去吧,在京城这潭死水里面咱也呆够了。” 高盛教虽不是苏敏团体的核心成员,但从盛京之行时就认识了,他身上尽管有些神棍的气质,但也算是性情中人,想到自己以后在江南少不了要用人,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听见苏敏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高盛教又低声神秘的说道:“贝勒爷,可听说两江总督陶制台的境况?” “怎么?”陶澍与林则徐关系很好,苏敏本来想到了江苏巡抚任上,借着林则徐的帮助,与直管上司两江总督建立良好的关系,为自己施政奠定基础。他听到陶澍出了状况心中一惊。 高盛教继续说道:“两江总督衙门刚刚六百里加急送来信儿,说是陶制台在江陵病的不轻,看样子恐怕是过不了五月节了。” 此事非同小可,苏敏急问道:“陶制台既然不能理事,那宫里面和军机处是什么意思,继任者会是谁?” 苏敏知道两江总督是重要性仅次于直隶总督的地方要员,现任两江总督的陶澍嘉庆五年就中了进士,在嘉庆朝的二十年中,只是慢慢一级一级升迁,到了道光皇帝即位才脱颖而出,出任福建和江苏巡抚,道光十年升为两江总督,在江南任职近二十年。两江当时占全国田赋的十分之三和税收的十分之七,可是说是一块王兴之地,道光皇帝将这块地方托付给他十年之久,这在大清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除非皇帝是病态般的信任一个人,否则两江总督都是数年换一人。大清历史上两江总督任职年限超过陶澍的,也只有乾隆朝的尹继善,他被雍正和乾隆两代君王极度信任,其入仕八年就官至总督,称为官场异数。 相对于自己的资历,苏敏知道自己与两江总督的位置还有很大差距,起码自己就没有一省巡抚的任职经历,没有这样的经历就不可能被任命为两江总督。所以,他现在关心的只是两江总督的继任人选。 高盛教道:“皇上昨天下诏,召云贵总督伊里布进京,我估摸着下任两江总督人选就是他了。” 苏敏与伊里布从未谋面,只是听说过此人,他六十多岁的年纪,从未在中央待过,一直在地方上任职,只不过他与穆彰阿和琦善关系很好,这次由他出任两江总督应该是他们两人的推荐。 伊里布出任两江总督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不知道杜受田能不能将他安插到江苏巡抚的位置上,没有这层准备,对将要到来的鸦片战争,他虽准备了良多,但也将无法发挥自己的作用。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时间过得很快,刚刚过了中午他们就到了杨柳青,直隶大名镇总兵何永盛带着水师守备董履新已经在杨柳青恭候多时了。 嘉庆以来,由于天津水师久无战事,大部兵丁已被裁撤,水师现在归大名镇节制,大名镇总兵挂天津水师总兵衔,下面的真正水师仅有守备一人,兵士不过五百,赶缯船几十艘,另在大沽口有炮台五座,大炮四十余尊,有一营炮台水师五百人。 何永盛欲将苏敏和高盛教接进天津县驻跸,可苏敏却拒绝了,执意将钦差行辕放到大沽。 到了大沽炮台,炮台水师千总措手不及,忙将营中最好的房子腾出来给苏敏和高盛教,即便是水师营中最好的房子,也是破败不堪,何永盛看了眉头直皱,与苏敏商议想劝他回天津县城,苏敏却无所谓,让亲兵直接将行李搬了进来。苏敏和高盛教驻扎在水师营中,何永盛和董履新也不好走,只好勉强陪着住了下来。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苏敏第一次来到海边的炮台,兴致很高,说想看看炮台的实弹射击。 何永盛知道炮台的水师很长时间都没有训练了,怕出丑,就对苏敏说,为防止误伤渔民,实弹射击要在海上划出一块戒严海域,仓促之间怕是来不及,建议发炮训练就定在第二天的下午。这个理由还算合理,苏敏也不好坚持,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天津县令带着一桌上好的席面就过来了,酒席在水师千总的签押房摆开,除了苏敏和高盛教之外,只有何永盛、董履新和周汝森作陪。 酒席上的客套话说完了,苏敏就问起了美利坚国滞留船案的具体情况,在大沽与夷船直接交涉的官员就是董履新和周汝森。 周汝森将大概的事情说了一遍,与高盛教掌握的差不多,到最后说道:“夷船的船长从来没有下过船,来交涉的只是船上的大副,叫高尔夏,还有个传译是个汉人,叫古荪,是菲律宾的华人。他们来过县城三次都是来交涉进港停船、补给和找人修船的,只是未得朝廷允许,一直没有答应他们,他们就赖着不走了,每日都派小艇上岸拿着鹰洋与渔民换粮食蔬菜和淡水。” 高盛教听了这话,脸色一沉道:“朝廷可有严令,未经允许,夷人不准一人一船登岸,你们是怎么执行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挖挖墙角 董履新苦着脸道:“高大人,不是卑职们不按朝廷律令办差,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夷人们的船在外海停泊,派出的小艇随意在各村上岸,我虽派人到各处渔村驻守,但夷人们凶悍得很,身材魁梧,手持火器,一语不合就开枪,吓阻我水师兵士,打伤我兵士多人,幸好都是中了几粒铁砂的皮外伤。没有朝廷的命令我们也不能硬碰硬,与他们发生冲突,后来只好吩咐兵士们,碰到他们上岸,只要不是放火抢劫,是购买给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地方官员的难处是只有执行权,没有处置权,对此苏敏也不想过多责备他们,就吩咐周汝森,明日一早派人通知夷船,叫他们后日上午到大沽炮台来谈判。 说完正事,聊起闲话,苏敏在山东办差的时候,与河南、山东、直隶的绿营各镇将领接触很多,谈起来自然是对军中事务头头是道。何永盛五十开外,也是以军功一步步升上来的,平时带兵还算有一套,但苏敏与他聊了几句,就发现他对水师的重视程度极差,甚至认为水师是可有可无的兵种,在他的观感中,水师除了在海上抓一些走私的蟊贼之外,几乎一无是处。所以,何永盛虽然对他本部官兵训练抓的很紧,但对水师几乎放任不管。 草草吃完饭,董履新等人就告辞出来。苏敏回到为自己准备的卧房,发现经过陆虎等人的收拾,勉强能睡了。一天的奔波。人还是有些疲惫。他刚刚脱了外衣,正准备洗洗睡了。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苏敏知道一定是京城给自己传信的人来了。 果然,来的人是关云书,他一身风尘,看来是一路疾驰而来,一下都没有休息。关云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苏敏。苏敏接过信看了看蜡封,蜡封上是龙越的徽记,拆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封杜受田写给他的信,应该是龙越直接转过来的。 苏敏快速翻了翻信,原来是杜受田关于上奏道光皇帝官职改革和他任职江苏巡抚,以及开通上海商埠通商的事情。没想到杜受田年纪不小,一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沉不住气,把三件事一起推出去了。这三件事都不是小事,老皇帝非常重视。一大早就召集了军机大臣和六部九卿一起商讨。 尽管此次官职改革,苏敏和杜受田最开始是拿阻力最小的捐纳制度开刀。但从结果来看,受到的阻力之大是意料不到的,朝堂上除了王鼎等少数人支持外,绝大部分朝臣都持反对的态度。 有人反对不出苏敏的预料,只是这么多确实是没有想到。道光时的大清国人口已较康熙时增长了数倍,而科举考试的名额还是那么多,僧多粥少的情况越来越突出。对于汉族官员来说,有了捐纳制度,他们的子弟不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只要出点钱就可以入仕了。对于满洲官员来说,有了捐纳制度,他们就有了一项收入,当时的官价,道台的价格要一万至一万五千两银子,知县的价格要四五千两银子,捐纳的官多了,可官缺却很少,常常是数十人争夺一个知县的缺。如何补缺,就又有了黑幕,上下运动花钱的自然就能快点补缺,花的钱多又能补个好缺。有了捐纳制度,黄金白银就啪啦啦的自动送到了他们手中,如果废除了捐纳,财富都藏在了民间,他们却一点现实好处都得不到了。 看着手中的信,苏敏心中不禁暗暗骂道,居于庙堂之上的人都是鼠目寸光的人,拼命捞钱,生怕自己几辈子的孙子饿着肚子,殊不知是把灾祸留给了子孙,国家不存,制度打破,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是摔得最惨的。 百官反对是有以上原因,道光在朝议中却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说此事容后再议。 说到捐纳制度的弊端,苏敏相信道光也是一清二楚的,之所以不敢表态,还是性格忧柔,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决断。 其实在乾隆朝的后期,财政富足,不需要那点捐纳银子,乾隆皇帝已经下令停止捐纳,子孙永远奉之为法。可是到了嘉庆年间的白莲教叛乱,嘉庆皇帝为了筹措军费只好违背祖训,重新放开捐纳。道光年间,朝廷的财政压力非常沉重,道光皇帝除了照顾大臣的情绪之外,还有一个顾虑就是财政方面的压力了。 看来,增加上海为通商口岸、设立海关征收关税的条陈也没被道光看中。苏敏现在想起来,是自己一开始想的太简单了,闭关锁国是大清的基本国策,产生这样的国策是大清的经济、文化、思想等方面深层次的原因决定的,不会因为一个普通大臣的一个条陈而发生改变。看来要改变道光的想法,还要有关键性的动作才行,只有非常规的一击才能让这面挡住前进道路的高墙摇晃一下,让他有机会挖挖墙角。苏敏一边拿着信,一边在屋中拍着脑袋苦苦冥思。 一直想到头昏脑涨苏敏也没有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主意,干脆也就不想了。他把信拿起,又翻了一页,最后一件事说的是他谋取的江苏巡抚职位的事情。 在廷议上,对于苏敏的外放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奕詝这边,强烈的嫉妒心理让他怎么看苏敏就怎么不舒服,巴不得让他跑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奕??这边,在中央中枢,少了苏敏这样一个非常能干的对手,对于他们也是一件好事;老皇帝也不希望苏敏卷入阿哥们的党争,想让他在地方官任上历练历练,也愿意将他外放。各方利益一致,所以苏敏外放的事就板上钉钉了,以苏敏的资历和爵位,一个巡抚的位置是少不了的,关键是去哪个省。 杜受田拟的条陈是苏敏希望的江苏巡抚,文庆听了立马反对,说现任江苏巡抚梁章钜刚刚到任不足两年,治理地方颇有成效,遽然免职或有不妥。奕詝本来不把苏敏当回事,但在朝堂之上,为了面子,为了杜受田的叮嘱,免不了要为了苏敏争几句,就说道:“苏敏政务能力有目共睹,在治军方面也有所建树,江南是国家粮仓和赋税要地,出不得乱子,正需要一个允文允武的能臣治理,梁章钜虽有数省按察使、布政使和巡抚的经历,但已年迈,精力不济,回京荣养也是皇上的恩典。” “奕詝说的是这个道理,梁章钜已年过六旬,在十几省都任过职,让他回京担任个大学士也是抚慰老臣之举。行,就这么定了,军机处下去后即拟旨,送来养心殿用印后就发出去。”对于奕詝这个提议,道光也是首肯的,因为原任巡抚林则徐升调湖广,梁章钜任江苏巡抚本就是过渡,现在有了合适的人选,自然要将他调回北京。 穆彰阿此时起身说道:“四王爷说的极是,老臣也以为,苏敏是我满洲人中难得的人才,虽然他在山东平定教匪的差事中有过一些过错,但瑕不掩瑜,的确为文武全才,要将他放到地方历练一番,将来不管是各地总督,还是中央机枢,都有他的一席之地。只是,近日西北来奏,说回疆不稳,张格尔叛乱平定之后,张格尔的侄子倭里罕从中亚多次骚扰回疆,西北形势紧张。现在看来,陕西巡抚的职位至关重要,若是西北战起,不但要组织军粮西运,还要参与军事,苏敏到陕西任巡抚正是恰当的人选。” 道光听了点点头,问道:“苏敏放在陕西也算合适,那江苏巡抚何人可堪继任呀?”穆彰阿拱手道:“老臣推举河南巡抚彭闾安,该员在河南任上干得不错,这次平定红阳教也立了大功,民事军事都有成绩,可调任江苏巡抚。” 对于穆彰阿的提议王鼎不干了,他当场提出反对,理由是彭闾安的官声不太好,在河南刮地皮刮得百姓怨声载道。 王鼎的话在道光的心中分量还是很重的,他一反对,道光又犹豫了,这件任命的条陈也因此而搁置下来了。最后,道光定了调子,等苏敏办差回来,再定江苏和陕西巡抚人选。 看完信,苏敏也是一筹莫展,看来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容易的,都需要他花费极大的努力才能完成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好面前的滞留船案。 一晚上苏敏都没有睡好,满脑子转的都是三个条陈的事情。第二天,天不亮屋外吹起了起床号,这是苏敏给新军营和自己的亲兵队立的规矩,以号声来指挥军营的行动,起床号、出操号、吃饭号、休息号等等,一切都听指挥。 听到号声尽管苏敏脑袋昏沉沉的,但他还是一咕噜爬了起来,刚刚将练功衣服穿戴整齐,出操号就响了起来,他推门出去,亲兵早已在陆虎的指挥下集合成队,昨晚上才来的关云书在排在队列中,苏敏自觉的排在了队尾,在陆虎的口令下,一队人步伐整齐的开始了早操长跑。 他们的号声和口令声,惊动了正在熟睡的炮台水师官兵,一个个都揉着惺忪睡眼,奇怪的探出头来观看,他们从没有见过还有这样的官兵。(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武备废弛 苏敏的几十个人步伐整齐,跑出的气势不小,把整个军营都惊动了。 炮台水师千总可能是有人通报了他,钦差大人都起来跑操了,他那里还能睡的着。拎着裤子就跑了出来,呼喝怒骂着,把手下的兵士都叫起来,乱哄哄的闹了许久,水师一个个衣冠不整的士兵才出了营房,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千总大人一声令下,大家如赶集一般稀里哗啦的跑了出去,不到一里地就散了,哩哩啦啦的甩了一路。 苏敏的队伍转了一大圈跑了回来,一个都没有掉队的,大家回来后,一个个从营房中又拿出一本书和一只小马扎来,排着队整齐的坐在地上,摊开书本朗朗的读起书来。 这时炮台水师的官兵才稀稀拉拉的从外面跑回来,都是一幅衣冠不整、气喘吁吁的样子。他们回来后,一看苏敏亲兵的做派更是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一队兵啊,简直就是一队秀才。 除了严格训练之外,让手下的亲兵识字读书,是苏敏的坚决要求,他给陆虎下了死命令,读书认字是平时训练的必修课之一,亲兵中要是有读不进去的,不管在军事素养上多优秀,一概退回新军营。现在苏敏亲兵队的百人之中,每人至少能认识一千个字,能读懂、背诵苏敏给他们编撰的军事条例。 立下这样的规矩,也是苏敏投机取巧的办法,他想把自己的亲兵队变成新军营的教导队,为此他建立了激励机制。他的亲兵队的军饷是新军营中士兵的一倍,只要从他亲兵队出去的人。在新军营最少能当个班目。班目的军饷又是亲兵的一倍。将他们的军饷与普通士兵拉开距离,使大家都有一份强烈的上进心。有了这些低级军官和士官的骨干,相信他们到了新军营之后,会把苏敏教给他们的方法,再传授给自己的手下,这样一支有知识、有勇气的部队,与一般绿营相比,单从兵员素质方面就有天大的不同。从而形成令人恐怖的战斗力。 亲兵们读完书,关云书又站到前面,将书中的一个章节的重点讲授了一番。本来这个差事是陆虎的,现在关云书来了,陆虎好不容易找到个下家,交了出去。毕竟陆虎也是半路出家,小时候穷的没钱读书,跟了苏敏之后才开始认字读书,让他来教手下的兵,还真有些吃力。 学完了。然后就是吃早饭,接着又是军事训练。尽管是这样,苏敏的亲兵们一个个还是生龙活虎的。读书不好要被退回去,训练不好也要被退回去,新军营里一群后补的家伙正在眼巴巴看着他们,巴不得空出名额,好让自己早点被选进亲兵队。 看了一会儿训练,苏敏就派关云书找来炮台水师千总带路,四处看看,他们先是登上了炮台。炮台就在水师军营的一侧,军营沿着海岸线建了一排三丈来高的城墙,与其它方向的城墙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型的城池,高墙外面挖有壕沟,就像普通城池的护城河一样。高墙都是用粗粗的原木中间加以泥土垒成,最外面用石头砌成,还灌了糯米浆,十分坚固。炮台军营这边是南炮台,海河入海口对面是北炮台,两边炮台共有大炮台五座,小炮台十余座,形成了一个炮台集群,对妄图入内河的敌舰形成较大的威胁。 在千总的指引下,苏敏上了一座大炮台,炮台上面有固定在底座上的八门火炮,呈扇形对着大海。苏敏仔细观察了大炮,这里的八门都是铸铁重型前膛装滑膛炮,用的火药就是一般的硝石、硫磺和木炭配比的黑火药。 千总上前一步介绍道,炮台上八门炮中,中间的四门是八千斤的火炮,两边的四门是六千斤的火炮。苏敏看去,八门火炮都摆在厚厚的木架上,看上去黑黢黢的,沉沉的,从外观上看就有些粗糙,炮口隔在高墙上,指着对面的海面。 远处的海上,有一条小船驶来,船后拖着一条木筏,木筏上面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子,到了距离海岸约二里的地方,木筏上的兵士将一只锚扔到海中,将木筏固定在海面上,这应该就是下午向苏敏展示火炮实弹射击的靶子。 看完大炮,千总又带着苏敏去看了看火药房,在火药坊屋外的平地上,两个兵士正将几桶黑色火药倒在地上,用一根类似农具扒犁的工具将火药在地上摊平晾晒。见苏敏不解的样子,千总忙解释说,库里的火药放久了容易返潮,在实弹射击之前一定要搬出来晒一晒才行。 苏敏上前弯腰抓起一把火药在手中细看,只觉得火药颗粒大大小小不一,摸在手中的确潮潮的,与新军营用的火药质量相比差远了。他起身将火药撒到地上,拍了拍手,问道:“你们的炮弹是实心弹还是开花弹?” 千总答道:“回大人的话,我们实心弹用的多,开花弹用的少,还有一些链式空心弹,发射前里面装药,射出去可以挂在敌舰的桅杆上燃烧。” 苏敏在他的指点下,看到屋角的木架上摆着各式实心弹,有大有小,但总体都不大,苏敏将最大的一种实心弹拿在手中掂了掂,感觉也就十斤左右。看着苏敏摇头不已,凭着十斤的实心弹,怎么能击穿外夷敌舰厚厚的橡木甲板。 苏敏不禁为自己在道光面前夸出的海口的炮台战略有些汗颜了,他没有想到,清朝的水师竟然是这样一种状况,水师的士兵一个个破衣烂衫的,说他们是一群乞丐,一点都不过分,所用的大炮、炮弹和火药也是一堆次品,如何能对付的了眼前的美利坚国的炮船呢。 看完炮台的苏敏黑着脸扭头回到了营内,千总知道没有讨到好,将苏敏送到营队签押房后,马上起身去安排下午实弹射击的事了,不管怎么说,临时抱佛脚总要表现表现,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苏敏回到签押房,努力将以前学过的火炮知识,重新捋了一遍。到了最后,也不禁一叹,清朝的落后不是一个方面的落后,而是制度、技术、制造、教育等等各种方面整体的落后,即使是他苏敏了解火炮薄弱的症结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办法立刻解决。就算是将英国的大炮买过来给这帮乞丐兵用,他们也发挥不出来大炮的威力。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千总就过来请苏敏上炮台观看实弹射击。当苏敏出来时,炮台官兵在营前已经列好了队,从军营签押房门口到炮台的车道上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水师的兵丁,他们虽有些歪歪斜斜的,但总算是有点看相。 上了炮台,炮台上也是围了一圈兵,只是在两门大炮前各站着四个兵士。苏敏知道,除了运输支援的士兵之外,每门大炮实际操作需要四个士兵,一个炮长负责瞄准,一个负责装火药,另一个负责用长竿敦实火药,最后一个负责装弹,装好弹之后由炮长点火发射。 看样子,千总是做了很多准备,这两个炮长都是鬓角有些花白头发的老兵了,一看就是有多年的操炮经验。清朝大炮虽然也有一些辅助瞄准的器械,但操炮的士兵都是没有文化的文盲,也不会使用,所以操炮瞄准全靠炮手的经验。 见苏敏点头,千总发出口令,两组操炮的兵士立刻行动起来,装药、敦实、装弹动作很熟练,炮长伸出一根大拇指对着海面的靶子瞄了瞄,将大炮又抬高了一分,然后起身站立,接过助手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火炮后面露出的炮捻子。“轰隆”一响烟雾腾起,苏敏拿起单筒望远镜赶紧向靶子方向看去,距离二里外的漂靶旁边数丈远的地方溅起了一朵水花。 第一炮射出了二里多远,虽未射中漂靶但也算**不离十,随着千总的口令声,另一门炮也发射了,这次算是击中了靶子,但十斤重的实心弹只是将漂靶打的晃了晃。经过清理炮管等准备工作,两门炮又发射了两轮,均打到了漂靶的附近。二里多的射程,六发中一发,如此射距,如此命中率,苏敏算是领教了。按照他的记忆,英国的火炮射距应该在七八里之上,一刻钟可以发射炮弹十发,难怪在年后将发生的鸦片战争中英军将清军打得一败涂地。 射完了三轮实心弹,千总又吩咐换了开花弹,这下子更是热闹了,开花弹比实心弹更难掌握,射出前要点燃开花弹的药捻,然后再点大炮的药捻,结果炮弹不是射出去没有炸开,就是提前在空中爆炸了,准确度也下降了很多。 看完了实弹射击演习,苏敏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句话没说就下了炮台,看到苏敏没有当场发飙,千总算是稍稍安了点心。他不知道,苏敏现在是烦躁的不想理他。回到签押房,苏敏将高盛教找来,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商讨第二天夷船代表来谈判时的对策。 刚刚吃过晚饭,由苏敏传信叫来的福海和一个会英语的通译也赶到了水师军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谈判交锋 第二天早上巳时,日上三竿,一艘八桨小船从海上划了过来,抵靠在大沽的码头上。天津县的知县周如森早已经等候在码头,从船上下来两个洋人,前面的一个长着蓝眼睛留着络腮胡子,身穿蓝色翻领大衣式的军服,下身是绑腿式长裤和黑皮靴,头上戴着黑色三角帽,胸前还斜戴着一条绶带,上面别着黄金徽章,腰间挂着一把镶了宝石刀鞘的长刀。后面一个洋人,没有戴帽子,栗色的头发打着卷几乎垂到了肩膀上,他似乎没有这么梳理,像是只用手指胡乱得向后捋了捋,胡子刮得很干净,露出了青色的皮肤,衣服也是很普通的水手服,虽旧但很干净,腰间别着一把短铳,一幅精明强干的样子。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个穿着洋装的华人,是个瘦小的面皮黑黄的中年人,周汝森见过几次,知道此人就是美利坚船的通译古逊。 两个洋人上岸后双手插在腰带里,傲慢的四处扫视,并不理会等候在一旁的周汝森。这两个洋人是第一次来大沽,几次与周汝森交涉的洋人今天并没有来。 古逊上来后,冲周汝森点点头,双手抱拳说道:“劳周大人久等了,今天听说大清的钦差大人亲自来谈判,我们格伦船长非常重视,派了劳尔大副亲自来谈判,另外这一位是大副的随从。”古逊用广东官话指着前面的一位洋人介绍道。 古逊一介平民见了县太爷按照规矩是要跪拜的,但他大大咧咧的只是拱手为礼,口口声声称我们如何如何。显然没有把自己当成中国人。更没有把周汝森当做父母官。对两个洋人周汝森显然不敢强势。对于古逊的不敬只好选择性无视了。 周汝森听了古逊的介绍,点点头问道:“前几次来的杜德先生怎么没有来,我与他谈了几次,总算是个熟人,现在又换了个人来谈,还得从头谈起,这是怎么说的。” 古逊说道:“杜德先生是我们的二副,为了体现出我们对钦差大人的重视。当然要派更高级的军官来谈判了,周大人您要是觉得不妥,要不我们今天就回去,改日再派杜德先生来谈。” 说完作势要回头,周汝森想着苏敏还在军营中等着呢,哪里能让他们真的来而复返,忙一把将古逊拉住,说道:“行,行,换人就换人吧。钦差大人正在炮台等着呐,咱们这就快点走吧。”说完冲后面的手下一挥手。抬上来了三顶二人抬的小轿。 古逊冲两个洋人咕噜了几句,两个洋人看了看轿子,才点点头,猫腰钻进了轿子,古逊也上了一顶轿子。周汝森上了自己的四人抬官轿,心中暗暗侥幸,幸亏自己灵机一动带了三顶轿子过来。 几顶轿子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大沽南炮台的军营前。周汝森先下了轿子,抬头一看,吓了自己一跳,营房大门已经大变样了,木板是新顶上去的,被桐油刷的油亮油亮的。营门口站岗的哨兵,也不是那些破衣烂衫的乞丐兵了,换成了两个鲜衣怒甲身材挺立的彪形大汉,两人都是身背刺刀,一只长火枪用手扶着贴着腿放在地上,另外,腰间左边别着一只手铳,右边插着皮鞘匕首,身上紧绷,面带杀气。周汝森看了不由得腿肚子直转筋,站在营门前一时忘了来的目的。 此时,一位英姿飒爽的军官从营门里迎了出来,看了眼他身后的洋人,说道:“周大人你可来了,钦差大人都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快点带人进去吧。” 周如森这时才缓过来,忙回头跟古逊说了几句,将古逊和两人洋人让进了营门。大副劳尔听了古逊点头哈腰的一阵翻译,傲慢地点点头,看都不看两个哨兵和门边的陆虎,昂着头就进了营门,当第二个洋人随从进门的时候,顺便撇了一眼旁边的陆虎,陆虎忽然感觉到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忙精神一震,眼神就要回射过去,可洋人随从此时已经收回了目光进去了。陆虎好久都没有这种可怕的感觉,上一次是在沂州他背着苏敏逃命,被罗甫洛追赶的时候才有这种可怕的感觉。 古逊这时走到了陆虎的旁边,不耐烦的喝道:“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给我们大人前面带路。”陆虎平时跟苏敏那是威风八面,连左清易见了他也是笑眯眯的说话,现在被一个二鬼子这样喝骂,他眼睛一瞪正要发作。周汝森在旁边赶快解围道:“我来带路,我来带路,请各位跟我来。” 古逊极为不屑的冲着陆虎“哼”了一声,抢上一步跟在劳尔大副的侧后面,殷勤着伸手让着劳尔,洋随从跟在他们后面。陆虎看着古逊的嘴脸,心里怒火中烧,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枚小石子,右手闪电一甩,小石子正击打在古逊右腿的麻筋上,古逊触不及防一个趔趄,将劳尔撞得向前踉跄出几步才保持了平衡,一时间狼狈不堪,气焰也降了不少,气得劳尔回身狠狠的瞪了古逊一眼。 古逊还以为是被地上的石坎不小心拌了一脚,忙不住地向劳尔鞠躬赔礼。只是那个随从似乎察觉了什么,回头盯着陆虎看了一眼。 周汝森不知后面的插曲,他将劳尔等三人让进了炮台千总的签押房。 签押房里面也重新进行了布置,房间正中摆了两张拼起来的方桌,上面盖了一层褐色绒布,成了一席很有现代味道的谈判台。 谈判台旁,面对着门口坐着三人,中间一人身穿团花四爪蟒袍,戴着东珠顶的帽子,腰间扣了一条玉带,正是靖毅贝勒苏敏。他的左边坐着身穿三品官服的高盛教,右边却是一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长相普通,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这人就是福海给苏敏带来的通译,名叫骆寒亭,松江府人氏,是个富家子弟,家祖以跑南洋的生意发家,他从小也跟着长辈到南洋,那时南洋的马来半岛已经是英国的殖民地,他在那里住了两年学会了英语,后又回国读书,成年后在家族帮助长辈打理生意。因为生意往来,被福海发现,就高薪聘请过来专门让他负责葛济商号的对外贸易。 昨晚上,苏敏与骆寒亭交谈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对他非常满意,此子既有商人的精明,又不失读书人的文雅,既懂得变通之道,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不是一个只认钱的俗商。 周汝森进来后发觉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苏敏和高盛教两人都紧闭的嘴唇,双眼泛着寒光紧盯着对面的三个人,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四处看看想给自己找个张椅子,却看到谈判台的另一边只有一把椅子,对面三把椅子都坐了人,他只好灰溜溜地转过桌子站到了高盛教的后面。 那个叫劳尔的大副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点都没有被苏敏等人的气势吓住,他迈步上前,单手将椅子提起,随意的向后敦在地上,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抬起头一双蓝眼睛毫不示弱的盯着对面的苏敏,他的随从紧跟着站在了他的身后。 古逊本来是最看不起中国人了,对大清的官员也是嗤之以鼻,在他的字典里,只要是拿着足够的银钱递上去,这些官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例如对面的曾经谈判对象周汝森也拿过他们的好处,在谈判的时候连高声都不敢发出。不过,这次好像不一样了,周汝森现在成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人物了,在谈判桌上连个位置都没有,对面的这位钦差气势又咄咄逼人,似乎是不好打交道的人。 “哦……”古逊嘴巴一张刚要开口打破这紧张的气氛,高盛教喝道:“住口!正主都没说话,一个通译插什么嘴?”一句话就将古逊给憋住了。 苏敏此时一抬手,对骆寒亭说道:“告诉他们,我是谁!” 骆寒亭微一点头,长身站起,用英语介绍苏敏道:“这位,是我大清国皇帝陛下特命全权代表,靖毅公爵殿下。”贝勒的爵位,在英语里可没有,骆寒亭只好以公爵代替了。 劳尔虽然以前跟中国的官员打过交道,但都是一些低级官吏,最高的也不过见过一个知府,当听到面前的是一位公爵殿下,他不免有些动容了。公爵的爵位在西方地位崇高,基本上是一方土霸主,掌握着治下民众的生杀大权。陡然面对这样一位公爵,劳尔当然有些心惊了,他有些措手不及的起身,摘帽放到胸前,对苏敏行了一个鞠躬礼。 见他执礼甚恭,苏敏微微点头,低语了几句,骆寒亭翻译过来,简单的抚慰了劳尔几句。 劳尔又重新坐下,双方开始了正式谈判。 劳尔自称自己是美利坚正规海军,由于海盗的袭击,使船只受损,船员受伤,希望能得到大清国的允许,靠岸修船、治伤、补充补给。 苏敏请他们拿出是正规海军的书面凭证来,劳尔却拿不出来,只是指着自己的衣服说是美国海军军服,徽章是海军徽章,就可以证明自己是正规海军。他们的船金枪鱼号是条三桅战舰,有双层橡木甲板,装有五十四门加农炮,船员都是优秀的美利坚国士兵。 苏敏微微一笑,掏出一叠纸来,扔到劳尔面前,用手指了指,一句话都没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主事之人 苏敏拿出了一叠纸扔到了劳尔的面前,冷冷一笑。 劳尔撇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拿去翻了几下,忽然看他神色一紧,身体前倾,两手抓住纸,一张一张仔细看着。 骆寒亭与苏敏对视了一眼,眼中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这几张纸,是骆寒亭得到苏敏的传信之后,在北京时即派飞骑送信给族中长辈,求族长从英人手中花大价钱买来了美利坚国在亚洲的驻守军舰情况,还有该国在华走私船的基本情况。 其时,英人的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经营已有二百年的历史,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已将马来半岛和与中国贸易看成自己的禁脔,而美国刚刚建国数十年,他们对与中国的贸易也十分重视,当时的贸易额已仅次于英国居于第二位,两国贸易竞争十分激烈。不但是正规贸易,即使在走私贸易上面也多有冲突,这次金枪鱼号与英舰冲突就是源于此。所以,英人不管是东印度公司还是英人其它私人商社都注重收集美国船只的情报。 英美的冲突,恰恰让苏敏捡了便宜,拿到骆寒亭送来的情报,搞清楚了夷船的底细,让他首先占了先机。 苏敏通过骆寒亭说道:“美利坚国在中国沿海只有两艘军舰,由加尼司令统领,停泊在爪哇,而且这两艘军舰都不叫金枪鱼号。相反,据我们所知,有一艘美国的武装走私船却叫这个名字,她还有一个同伴,是艘普通商船叫密苏里号,两船常年来往于墨西哥与中国沿海,做的是走私的行当。最近,听说在宁波外海发生了两国的海战,密苏里号被英**舰俘虏了,金枪鱼号受了伤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劳尔听完骆寒亭翻译过来的话,将那叠纸扔到桌上,耸耸肩道:“好吧。你们的消息非常厉害,我们的确不是正规入编的美国海军,不过,你们要是仅仅以为我们是一群卑微的走私者,那就大错特错了。” 苏敏听了骆寒亭译过来的话,眉毛一挑,说道:“你们是不是美国海军,我大清并不在意,我们只关心你们到中国来干什么了,英人走私鸦片。你们美国人也走私鸦片。掠取不义财富。毒害我国百姓,对付这样的人我们需要客客气气吗?” 几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劳尔听了“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正要叫起来,忽然又坐了下来,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才开口道:“我并不否认,有美国商人参与了鸦片贸易,但是作为一位军官、一位绅士,我们不屑于这种肮脏的贸易,我们只对棉布和茶叶感兴趣。” 刚才劳尔身后的随从似乎扯了他一把,制止了他的不冷静。苏敏扫了一眼对面的两个洋人。摇了摇头说道:“乌鸦总是说别人比自己更黑,在这里我也不想与你们争辩什么。我只是代表我大清国皇帝陛下,正式通知你们,夷船必须立即从我沿海撤出,并保证不再派人上岸骚扰我百姓。赔偿打伤我官兵的医药费白银三千两。若是答应上述条件,我大清可以考虑按价卖你们一些木板、长钉,让你们自行修船,也给你们一些给养,以备海上食用。” 劳尔摇着牙齿说道:“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苏敏“啪”得将桌子一拍,喝道:“那你们未经准许擅自上岸的水手,我们将视为入侵的敌人,一概格杀勿论。” 劳尔悍勇的很,丝毫没有退缩,也是一拍桌子,“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刀,正想一刀将谈判桌劈为两半,只一条青影闪过,劳尔惨叫一声,丢掉佩刀,抱着手腕哀嚎连连。原来是守在旁边的陆虎,及时出手,一石击中了劳尔的手腕。 劳尔平时显然没有吃过这种亏,他怪叫一声,习惯性的往腰间摸去,可能是想摸手铳,但他今天恰恰没带,一摸就摸了个空。转头看见随从腰间别着一把手铳,顺手就要抢过来,那随从一手按住了劳尔正要掏枪的手,在他的耳边咕噜了几声。 劳尔显然对随从非常敬重,也不抢枪了,转身愤然走了出去,他的随从也快步跟了出去,古逊连忙从地上拾起劳尔的佩刀,冲苏敏和高盛教点头哈腰行了个礼,也跟了出去。 签押房外面关云书正指挥着士兵们训练,今天训练的科目是火枪射击,五十多名士兵站成三排梯次射击队形正在瞄准,对面靶场树着的靶子很特别,都是用两块画成的胸型靶的木板夹住一捆稻草人做成的靶子,整整齐齐十个一排树在那里。 关云书背对着劳尔等人,不知是不是巧合,等他们刚刚出来,关云书发令的手就放下来了,一时间火枪声大作,木板和稻草人被铁砂打的劈啪作响,第一排射击完毕,第二排、第三排娴熟的依次射击,“砰砰砰”木屑被打得翻飞溅落,稻草扑簌簌如下雨般落到地上。士兵们的装弹速度很快,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射击如是者三轮才停歇下来,对面的靶子已经全部被击倒,地面一片狼藉。 陡然看到如此犀利而猛烈的排枪射击,劳尔和他的随从都被震撼了,海上的水手们虽也有火枪,但他们用的很少,一般都是在远距离操炮,短兵相接肉搏时用刀。要是在陆地上水手们碰这群大兵,即使武器一样,水手们也一定占不到便宜。 劳尔站在门口一时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正好骆寒亭走了出来,他走到劳尔身边,抱拳说道:“劳尔大副,我们公爵阁下不计较你们的无礼,还愿意给你们个谈判的机会,若是有意解决问题,就请回来继续谈吧。” 劳尔回来后老实了许多,他不停的诉苦,强调金枪鱼号受伤很重,在海上是无法维修的,只有到船坞才能进行彻底维修。船员也是几个月没有上陆地了,视物不清、腹泻、皮肤病将船员们折磨的厉害,也要上岸休整一番。 高盛教一边听,大头却不停地摇,最后干脆拒绝道:“你们既不是贡使,又不是投诚的番邦,上陆是绝对不行的,于理不合,我大清绝对不会同意。” 看怎么说也不说不通,劳尔激愤道:“我船受损严重不能远行,既然不准我们上岸,那你们让我们到哪里去?” 高盛教白眼一翻,说道:“从此处往东北不远即是我朝属国朝鲜,我大清可以出具文函,允许你船到朝鲜仁川港停泊修船,如此已是极大的恩典。” 金枪鱼号赖在天津外海不走的真实目的,除了修船治病之外,最主要的是想上岸后,派人到江陵,联系与美国商人做生意的中国商社,进而将消息传到爪哇,通知加尼司令统帅的美国舰队来中国外海,增加自己一方的力量,由加尼司令出面向英国人交涉,讨回被俘虏的密苏里号。 如果真按照高盛教的说法,先不说天津到仁川还有近五百海里的路程他们能否平安到达,单说从朝鲜经陆路到江陵又要穿过两国边界,又要长途跋涉,这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劳尔对于这个建议当然不满意,双方又是一番唇枪舌剑的争论,这时苏敏却不说话了,将谈判的差事完全交给了高盛教。从一大早开始谈判,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他似乎坐久了有些疲累,就站起来在屋内慢踱了几步,后来索性挑开帘子走了出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劳尔的随从也离开了房间走了出来。苏敏此时正背着手看着手下的亲兵训练,那随从慢慢的走到苏敏的身后,跟着旁边的陆虎马上上来就要隔开他,苏敏却摆摆手,说道:“让他过来无妨,这里是我们的地方,还怕他一个人不成。” 随从将腰间的手铳取下交给了陆虎,又冲陆虎摊开手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无恶意,陆虎才接过手铳后退了两步,那随从走上前到了苏敏的面前,学着中国的礼节一抱拳,竟然用中国话开口道:“大人,您手下的士兵很厉害,但你们清国像他们一样的士兵太少了,清国很大,海岸线很长,若是我们换一个地方上岸,不知道到时候您的士兵能否找得到我们。” 这位随从的中国话虽然有些僵硬,但却非常流利,乍然讲出,很是出乎了苏敏的意外。此时,门帘又一挑,是骆寒亭走了出来。苏敏看了看他笑道:“骆兄还是进去帮帮老高吧,我们这里恐怕不需要你了。” 骆寒亭什么都没有问,行了一礼转身又回去了。苏敏看着那个随从微笑道:“先生,屋子里面闷得很,不若我们就出去走走吧。” “如您所愿,大人。” 苏敏在前,那随从在后,两人信步就走出了营垒,苏敏没有带旁人,只有陆虎一人缀在后面,跟随着他们。 出了营门,两人都没有开口,只是沿着小路向海边走去。快到海边的时候,苏敏突然开口问道:“看来这艘船先生才是真正主事之人,不知你可是奥利弗家族的人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美国商社 美国的商人几乎没有不涉及鸦片走私的,就连一些有政府背景的商家也投身于暴利的鸦片贸易。但其中也有个极为特别的,就是来自纽约的奥利弗商社,商社的掌管人老本杰明?奥利弗秉承一个基督徒的良知,发誓绝对不沾鸦片,只是求利于棉布、瓷器、茶叶贸易,因而他被一些美国商人耻笑为“来自天国的商人”。 在前期通过骆寒亭家族协助收集的资料中,苏敏得知金枪鱼号的船主就是奥利弗商社,而在刚刚,通过对劳尔大副的观察,发现此人性格外向,行事凭着一腔热血,绝不是能将损坏的船停泊在中国外海,隐忍一个多月的主事之人,若是按照他的性格,早就冲上了中国的海岸,闹出了不可收拾的结果。 与劳尔的几次接触,苏敏觉察出他身后这个随从绝不简单,往往能在劳尔情绪失控的关键时刻,将他拖回正确的轨道。所以苏敏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对他的情况非常感兴趣。没想到对方也是聪明人,当苏敏出来后,就知道里面的谈判就不会有什么结果,立马跟了出来,直接与苏敏这个话事人交流。 听到苏敏说起“奥利弗商社”,那随从显然一愣,没想到苏敏竟然摸清了他们的底细。片刻的犹豫后,他坦然承认道:“大人消息果然灵通,不错,我就是奥利弗商社的继承人小本杰明?奥利弗,金枪鱼号的船长。” 听到奥利弗的这个身份苏敏也是一愣,他没想到,一个大商社的继承人能够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直接参与到危险的走私活动中,也为美国人的冒险精神所触动。 小本杰明说道:“公爵阁下,我虽与您初次谋面,但直觉告诉我。您不是一个与其他帝国官员一样的人物,也许我们的谈话可以更直率一些。” 苏敏笑道:“这里不是谈判桌,直率一点当然好,能坦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直接把问题解决了,我是不想绕弯子的。” 小本杰明盯着苏敏的眼睛,诚肯的说道:“我必须承认,金枪鱼号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只能停泊在近岸的避风港里,如果强行出海。遇到大风浪就有沉没的危险。往东、往北我们无路可走。往南又有英人的堵截,若是大清国不能给予我们帮助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将葬身在这大海里。” 苏敏也是冷静的看着小本杰明,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处境。对此我也深表同情,但刚才我的助手说的的确是实情,这是我大清国的经年的定规,是不容更改的,即使我愿意通融,但到了我们皇帝陛下那里也是会被拒绝的。” 小本杰明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怒,继续以平缓的口气说道:“公爵阁下,看得出来您的手下都是经历过生死之战的军人,相信您也是指挥过大战的将军。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在一场战斗中,您认为什么样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苏敏微笑着看着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知道答案很快就会被说出来。 “有经验的将军都知道。困兽犹斗的敌人是最可怕的,若是失去了生存希望的战士,就没有了对死亡的畏惧,行事也就没有了顾忌,可能激发出来的斗志让对手无比胆寒,能够造成的伤害也是让人无法想象的。”小本杰明娓娓道来,不带一丝的感情,好像在说着一个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 苏敏听了却无动于衷,伸出一个手掌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小本杰明沉稳的眼神有些晃动起来,他稳着心神继续说道:“我的金枪鱼号是由美利坚合众国缅因州的250颗百年以上的橡树建造而成的,船长六十米,宽十三米,双层甲板,装备二十八磅火炮三十六门,二十磅火炮十六门,可以媲美英国的二级军舰,英国皇家海军孤立号战舰曾被我的金枪鱼号击沉,在海上一对一的战斗,我们不惧怕世界上任何一艘超级战舰。至于清国的水师,恕我直言,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的小海船能对我的金枪鱼号发动什么样进攻,以一敌十我都毫不怀疑我将会取得胜利。而且,我想要在你们海岸线上任意一点登陆,好像都不是问题。” 苏敏此时脸上的微笑已经不见了,面对小本杰明露骨的威胁话语,他沉声说道:“我中华有句俗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本来我对你们奥利弗商社一心不沾鸦片贸易,还心存感念,愿意在遵守国家法令的前提下,行一些方便,但既然你自持船坚炮利,那我也就说说,我准备怎么对付你们。” 苏敏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小本杰明,继续说道:“我大清水师虽然船小,但优势是速度快,虽然不能攻击你们,但用来跟踪监视还是绰绰有余。只要能知道你们在什么地方,我们装备火枪的马队随时可以在沿海待命和奔袭,登陆我阻止不了你们,但让你们一点给养都得不到,我还是有把握的。再说……” 小本杰明似乎也是突然想到了苏敏往下想说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苏敏却不管他,继续说道:“我既然能从英人那里得到你们的情报,再把你在哪里的情报送出去,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自然有英人的军舰来对付你们,何须我们动手!” 小本杰明像是两个势均力敌的剑客,拼斗了许久都没有破绽,但突然被对方的利剑一下刺中了要害,立刻失去了反击能力。 本来紧跟着苏敏慢慢前行的小本杰明停住了脚步,陆虎紧张了起来,手中暗暗扣住一块石子,随时准备对付狗急跳墙的小本杰明。苏敏也察觉了后面的异样,也停步回头看去,小本杰明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单膝跪地,学着中国的礼节抱拳道:“公爵阁下,我们代表美利坚国奥利弗商社所属的金枪鱼号,正式向贵国投诚,我们愿意交出船上的大炮和随身武器,只是请求贵国能及时通知我国的加尼司令,请他派军舰来,护送金枪鱼号离开大清。在此期间,我本人和全体船员愿意听从阁下的任何命令。” 听到小本杰明终于服软了,苏敏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他伸手将小本杰明扶了起来,说道:“船长阁下审时度势处事果断,令人佩服,难怪年纪轻轻就出来独当一面。不过,你们既然投诚了,我大清绝不会趁机落井下石,船上的财物我们一概不动,船只可以在港口维修,只是维修的钱要你们自己出,其他人员必须安排在我们指定地方居住,该休养就休养,该治病就治病。武器和火炮只是暂时交出,我向你保证,等你们回去时,一定全部原物奉还。” 苏敏所说的投诚的条件比小本杰明想象的要优厚的多,除了投诚说出去不好听之外,他的目的全部都实现了。 不过,苏敏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事,要麻烦船长阁下随我走上一趟,作为投诚的外邦人员的首领,你要到北京觐见我大清皇帝陛下,以示尊敬。” 看小本杰明有些迟疑。苏敏继续说道:“觐见只是形式上的,船长阁下请放心,我将派人护送你返回,保证在船只修好之前,让你回到金枪鱼号上。” 小本杰明是个聪明人,也了解大清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在这个国度里,对面子上的事情是非常注重的,自己本来就是投诚的,反正到了北京就是再次低个头的事。 两人将大事敲定了之后,心情都轻松了不少,苏敏对于小本杰明和他的奥利弗商社非常有兴趣,详细的询问了奥利弗商社在华经商的有关情况。 奥利弗商社可以说既做合法的贸易生意,也在私下弄一些走私生意。奥利弗商社在大清唯一的通商口岸的广州设有常驻机构,主要生意就是将清国的茶叶、江南手工棉布、瓷器运往美洲,将美洲的毛皮、西洋参、铅块运销清国,其中的利润大多超过了百分之二百,甚至有的是十倍二十倍以上的利润。 清朝廷闭关锁国的政策规定对外贸易只设广州一个海上口岸,在广州设立垄断的行商组织,依靠政府给的特权,垄断了广州整个对外贸易,形成了一个“公行”贸易制度。 大清国对外出口的大宗瓷器和茶叶生意完全由行商包揽,禁止散商直接与外商接触。外商进口货物,也只能卖给行商,不能卖给其他商人。行商代替外商向海关缴税,并为外商提供担保服务,其实成为了外商活动的代理人。清廷实行这项制度,实际是为了限制外商的活动,通过行商来对外商加以控制。 但实际上,行商制度在海关和外商中间加了一个环节,大大增加了贸易成本,海关官员为了一己私利肆意给行商增加特别征收的费用,行商就将这些额外的征收转嫁到外商身上,所以本来名义上不高的大清关税,在实际征收中被一些额外的费用所顶托,造成实际关税较高。(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实力差距 清国行商制度的弊端给走私造成了空间,各国大小商人除了正常贸易之外,争相走私,有的甚至勾结行商一起走私,通过贿赂水师、海关的方式逃脱关税,本来该上缴的关税,却大量流入了行商和贪官污吏的手中。 小本杰明此时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这个年轻公爵的手中,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就将走私贸易中的种种隐秘手段一一道来,再说这些信息在外商和行商,甚至是海关和水师中也是公开的秘密,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苏敏听了这种种走私的手段,有的十分巧妙,简直匪夷所思,有的仗着银钱开路,买通了缉私的官兵,根本肆无忌惮,心中暗叹,僵化的制度将使大清在下坡路上越滑越快,不知道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能不能将这个巨大的中华战车重新拖上上升的轨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走出了好远,又折返回来,一路的谈话,使得苏敏对小本杰明的观感又好了许多,他身上丝毫没有富家子弟常有的骄横和傲慢,反而显露出卓越的学识、绅士的礼貌、惊人的冷静和坚毅的性格,两人虽生活经历迥然不同,但一番交谈,此时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当他们回到炮台军营时,听到签押房内还是一片吵闹之声,不禁相对莞尔一笑。里面有劳尔嚎叫之声,有高盛教一板一眼的教训之声。更多的是古逊和周汝森的吵架声。 陆虎抢到门前。将帘子一撩。苏敏往里面看去,只见劳尔站在桌前,双手成拳,一下一下砸着桌面,将一张结实的梨花木的桌案弄的前后乱晃,也不敢高盛教听不听得懂,嘴巴叽里咕噜不停的说;高盛教则翘个二郎腿,将自己的茶杯小心端在胸前。以免被劳尔挥舞的双手击落在地,他摇头晃脑的还在拽文:“易经云,乾卦,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你们整日里漂洋过海的又是动枪动炮的,万事不会小心点吗?自己把自己给耽误了,被别人打了,跑到这里来闹,怪得谁来。我大清管不着你们这些闲事。” 刚才苏敏出去了后,周汝森也活跃了起来。吵的最卖力,在高盛教面前显示着自己的无私倾向,他此时似乎根本不曾接受过古逊的贿赂,坚定的代表着大清国的利益。古逊本来还陪着周汝森演戏,但后来被周汝森的几句羞辱的话气得厉害,满口的广东官话变成了切切实实的广东粤语,一个人与周汝森叽叽咕咕的吵个不停。屋内的四人成了只顾自己发声,不管别人听不听或听不听得懂的鹦鹉了。 苏敏与小本杰明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走过去,一个抓住劳尔舞动的双手,一个接过高盛教手中摇摇晃晃的茶杯,两人分别与同伴耳语了几句,立刻将战火熄灭了一半。高盛教和劳尔停止了争吵,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签押房,正主走了,古逊和周汝森两人还如何吵的下去,也立刻噤声,灰溜溜跟了出去。 当天,苏敏和高盛教将金枪鱼号投诚的谈判结果写成了奏折,快马递送到北京,算上来回路途和道光皇帝廷议决断的时间,至少还有一天的时间。在大沽闲的无事,苏敏索性就在小本杰明的邀请下,登上了金枪鱼号去参观了一番,当然高盛教又少不了替他卜了一卦,见是上上签,他才没有极力阻拦。 上了金枪鱼号,眼前的情形让苏敏大开眼界,这船制造的精巧,三面大风帆和十余面小风帆有序的分布在三根大桅杆周围,船上的各种绳索密密麻麻,密如蛛网,看着劳尔熟练的发号施令,水手们娴熟的收放风帆,船只就可以灵活的转换方向,顶风航行都不在话下。苏敏不禁感叹人类生生不息的探索精神,通过不断的失败和变革,制造出了这样复杂的交通工具,让不善游泳的人类能够肆意在无边的大海上游弋。 小本杰明还展示了船上的火炮,金枪鱼号上的大炮比大沽炮台的可强多了,炮身光滑油亮,大炮的整个圆径与炮台的火炮差不多,但管壁较薄,炮口的直径比大清的火炮大多了,内壁也光滑如镜。小本杰明还拿出一发实心弹给苏敏看,这发炮弹提溜圆,重二十八磅,一点毛刺都没有,一看就是由机器抛光打磨出来的。炮弹和炮管之间的游隙很小,只要装很少的火药,就可以将炮弹推出七八里的距离,加上大炮上的瞄准装置和转向装置比大清的先进许多,使大炮的准确性和灵活性也大大提高。 小本杰明让炮手放了两炮演示给苏敏看,果然装药很少射程很远,苏敏拿起火药看了看,与大沽炮台的火药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小本杰明介绍说,这些黑火药在美国已由专门的工厂生产,火药的提纯、粉碎、拌和、压制、烘干等工艺全部由机械化生产完成。用先进的设备提炼较高纯度的硝和硫,以蒸汽机进行药料的粉碎和药料的混合搅拌,用水压式机械,将配置的火药放在碾磨上,压成坚固而均匀的颗粒,使火药具有一定的几何形状和密实性。使用机械式造粒装置,将火药块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对制成的粒状火药,放在烘干室内,用蒸汽加热烘干,使之保持良好待发的干燥状态,用石墨制成的摩光机,将药粒的表面磨光,除去气孔,降低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藏期。这些先进的工艺,保证了金枪鱼号上火药的优良品质。并且良好的防潮性,即使在潮湿的大海上,火药也不会轻易受潮。 与大沽炮台时不时就要把火药翻出来像晒谷子一样晒一晒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仅仅是火药的制造就出乎了苏敏的意料,如此多的现代化机械,要是复制出来不知道要花多大的精力,就算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捣鼓出来了,也仅仅是将火药改进了,其他的弊端依然存在,战斗力不会有什么本质的提升。 苏敏又详细的问清楚了西方火炮铸造的一些问题,心中暗暗想,如果自己从欧洲将设备买回来,不知道这些技术四叔苏庆春有没有能力学得会。 第二天下午,京城的圣旨就颁下来了,道光皇帝同意金枪鱼号的投诚,旨意上说让苏敏安排船只进港维修,水手在岸上集中居住治病,只准在官兵的看管下居住,不得肆意游走,并同意让小本杰明到京城觐见。 匆匆安置了金枪鱼号和水手们,苏敏和高盛教就带着小本杰明回京复命了。 这一次出京,快去快回,整个行程还不足五天。回到京城,还是有些没有预料到的好消息在等着他,关于康时勤任日照知县和徐金书任都察院都事的吏部牌照已经颁下来了。苏敏离京前与杜受田商议好的几件条陈,一个都没有办下来,对苏敏杜受田不免有些愧疚之情,回来以后就有些补偿的心理,对于这些六品、七品官职的任免他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就以超快速的速度上陈皇帝核准。 康时勤早就得到苏敏的信,与左清易一起来到京城,左清易觐见皇帝后回到山东,康时勤就作为候选官在京等候,听说苏敏回到了京城,他连夜就到苏敏的府中拜见。 苏敏带着小本杰明早上从大沽出发,快到掌灯时分才进了北京城,将小本杰明安排在理藩院的驿馆,他才回到自己的家中。因为没有事先通知家里,苏敏一身风尘进了堂屋,见家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看不见。正奇怪的很,想找个人问问时,恰好碰到莱妮子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急急忙忙往后堂走,看见苏敏回来了,莱妮子也很高兴。苏敏问起家里为何不见人,莱妮子答道:“老夫人和大小姐到苏敏密云的老姨家里小住几日,昨日才走,怕是得几天才回。大夫人正在给小少爷洗澡,小少爷玩水玩的可高兴啦,水都有些凉了,夫人让我到厨房再打些热水。” 苏敏一听高兴了,忙道:“小家伙在洗澡呀,小屁股肉坨坨的用手捏起来一定很好玩,快带我去看看。” 莱妮子却嘴一撇道:“公子,您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别带了凉风进去,让小少爷受了风寒就不好了。”说完也不管苏敏了,端着盆就一路小跑的进了后堂。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却一个亲人都见不到,苏敏不甘的一个人往后面走,想去找陈盼儿。 到了陈盼儿的门口,门是关着的,里面也悄无声息,难道陈盼儿也不在。苏敏轻轻一推房门,门是掩着的没有插上,进了屋子,一股甜香就扑入口鼻,这是陈盼儿的特有味道,不管用的是什么熏香,到后来屋内的香味都会慢慢变成这个味道。不知怎么的,这种香味让苏敏很是放松,不管身心多累,往陈盼儿身边一凑就觉得舒爽的很,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鹅毛般小手在爱抚着自己的全身,扫清了一身的疲惫。 屋内没有人,苏敏略感失望,正想转身出去。忽然,从垂着帘帐的床榻上传出一声女子的叹息声。ps:工作超忙,一天都昏昏沉沉的做事,读友体谅些,最近有些不正常。 清国行商制度的弊端给走私造成了空间,各国大小商人除了正常贸易之外,争相走私,有的甚至勾结行商一起走私,通过贿赂水师、海关的方式逃脱关税,本来该上缴的关税,却大量流入了行商和贪官污吏的手中。 小本杰明此时的身家性命都掌握在这个年轻公爵的手中,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就将走私贸易中的种种隐秘手段一一道来,再说这些信息在外商和行商,甚至是海关和水师中也是公开的秘密,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苏敏听了这种种走私的手段,有的十分巧妙,简直匪夷所思,有的仗着银钱开路,买通了缉私的官兵,根本肆无忌惮,心中暗叹,僵化的制度将使大清在下坡路上越滑越快,不知道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能不能将这个巨大的中华战车重新拖上上升的轨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走出了好远,又折返回来,一路的谈话,使得苏敏对小本杰明的观感又好了许多,他身上丝毫没有富家子弟常有的骄横和傲慢,反而显露出卓越的学识、绅士的礼貌、惊人的冷静和坚毅的性格,两人虽生活经历迥然不同,但一番交谈,此时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当他们回到炮台军营时,听到签押房内还是一片吵闹之声,不禁相对莞尔一笑。里面有劳尔嚎叫之声,有高盛教一板一眼的教训之声。更多的是古逊和周汝森的吵架声。 陆虎抢到门前。将帘子一撩。苏敏往里面看去,只见劳尔站在桌前,双手成拳,一下一下砸着桌面,将一张结实的梨花木的桌案弄的前后乱晃,也不敢高盛教听不听得懂,嘴巴叽里咕噜不停的说;高盛教则翘个二郎腿,将自己的茶杯小心端在胸前。以免被劳尔挥舞的双手击落在地,他摇头晃脑的还在拽文:“易经云,乾卦,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你们整日里漂洋过海的又是动枪动炮的,万事不会小心点吗?自己把自己给耽误了,被别人打了,跑到这里来闹,怪得谁来。我大清管不着你们这些闲事。” 刚才苏敏出去了后,周汝森也活跃了起来。吵的最卖力,在高盛教面前显示着自己的无私倾向,他此时似乎根本不曾接受过古逊的贿赂,坚定的代表着大清国的利益。古逊本来还陪着周汝森演戏,但后来被周汝森的几句羞辱的话气得厉害,满口的广东官话变成了切切实实的广东粤语,一个人与周汝森叽叽咕咕的吵个不停。屋内的四人成了只顾自己发声,不管别人听不听或听不听得懂的鹦鹉了。 苏敏与小本杰明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走过去,一个抓住劳尔舞动的双手,一个接过高盛教手中摇摇晃晃的茶杯,两人分别与同伴耳语了几句,立刻将战火熄灭了一半。高盛教和劳尔停止了争吵,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签押房,正主走了,古逊和周汝森两人还如何吵的下去,也立刻噤声,灰溜溜跟了出去。 当天,苏敏和高盛教将金枪鱼号投诚的谈判结果写成了奏折,快马递送到北京,算上来回路途和道光皇帝廷议决断的时间,至少还有一天的时间。在大沽闲的无事,苏敏索性就在小本杰明的邀请下,登上了金枪鱼号去参观了一番,当然高盛教又少不了替他卜了一卦,见是上上签,他才没有极力阻拦。 上了金枪鱼号,眼前的情形让苏敏大开眼界,这船制造的精巧,三面大风帆和十余面小风帆有序的分布在三根大桅杆周围,船上的各种绳索密密麻麻,密如蛛网,看着劳尔熟练的发号施令,水手们娴熟的收放风帆,船只就可以灵活的转换方向,顶风航行都不在话下。苏敏不禁感叹人类生生不息的探索精神,通过不断的失败和变革,制造出了这样复杂的交通工具,让不善游泳的人类能够肆意在无边的大海上游弋。 小本杰明还展示了船上的火炮,金枪鱼号上的大炮比大沽炮台的可强多了,炮身光滑油亮,大炮的整个圆径与炮台的火炮差不多,但管壁较薄,炮口的直径比大清的火炮大多了,内壁也光滑如镜。小本杰明还拿出一发实心弹给苏敏看,这发炮弹提溜圆,重二十八磅,一点毛刺都没有,一看就是由机器抛光打磨出来的。炮弹和炮管之间的游隙很小,只要装很少的火药,就可以将炮弹推出七八里的距离,加上大炮上的瞄准装置和转向装置比大清的先进许多,使大炮的准确性和灵活性也大大提高。 小本杰明让炮手放了两炮演示给苏敏看,果然装药很少射程很远,苏敏拿起火药看了看,与大沽炮台的火药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小本杰明介绍说,这些黑火药在美国已由专门的工厂生产,火药的提纯、粉碎、拌和、压制、烘干等工艺全部由机械化生产完成。用先进的设备提炼较高纯度的硝和硫,以蒸汽机进行药料的粉碎和药料的混合搅拌,用水压式机械,将配置的火药放在碾磨上,压成坚固而均匀的颗粒,使火药具有一定的几何形状和密实性。使用机械式造粒装置,将火药块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对制成的粒状火药,放在烘干室内,用蒸汽加热烘干,使之保持良好待发的干燥状态,用石墨制成的摩光机,将药粒的表面磨光,除去气孔,降低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藏期。这些先进的工艺,保证了金枪鱼号上火药的优良品质。并且良好的防潮性,即使在潮湿的大海上,火药也不会轻易受潮。 与大沽炮台时不时就要把火药翻出来像晒谷子一样晒一晒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仅仅是火药的制造就出乎了苏敏的意料,如此多的现代化机械,要是复制出来不知道要花多大的精力,就算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捣鼓出来了,也仅仅是将火药改进了,其他的弊端依然存在,战斗力不会有什么本质的提升。 苏敏又详细的问清楚了西方火炮铸造的一些问题,心中暗暗想,如果自己从欧洲将设备买回来,不知道这些技术四叔苏庆春有没有能力学得会。 第二天下午,京城的圣旨就颁下来了,道光皇帝同意金枪鱼号的投诚,旨意上说让苏敏安排船只进港维修,水手在岸上集中居住治病,只准在官兵的看管下居住,不得肆意游走,并同意让小本杰明到京城觐见。 匆匆安置了金枪鱼号和水手们,苏敏和高盛教就带着小本杰明回京复命了。 这一次出京,快去快回,整个行程还不足五天。回到京城,还是有些没有预料到的好消息在等着他,关于康时勤任日照知县和徐金书任都察院都事的吏部牌照已经颁下来了。苏敏离京前与杜受田商议好的几件条陈,一个都没有办下来,对苏敏杜受田不免有些愧疚之情,回来以后就有些补偿的心理,对于这些六品、七品官职的任免他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就以超快速的速度上陈皇帝核准。 康时勤早就得到苏敏的信,与左清易一起来到京城,左清易觐见皇帝后回到山东,康时勤就作为候选官在京等候,听说苏敏回到了京城,他连夜就到苏敏的府中拜见。 苏敏带着小本杰明早上从大沽出发,快到掌灯时分才进了北京城,将小本杰明安排在理藩院的驿馆,他才回到自己的家中。因为没有事先通知家里,苏敏一身风尘进了堂屋,见家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看不见。正奇怪的很,想找个人问问时,恰好碰到莱妮子端着一盆热水从厨房急急忙忙往后堂走,看见苏敏回来了,莱妮子也很高兴。苏敏问起家里为何不见人,莱妮子答道:“老夫人和大小姐到苏敏密云的老姨家里小住几日,昨日才走,怕是得几天才回。大夫人正在给小少爷洗澡,小少爷玩水玩的可高兴啦,水都有些凉了,夫人让我到厨房再打些热水。” 苏敏一听高兴了,忙道:“小家伙在洗澡呀,小屁股肉坨坨的用手捏起来一定很好玩,快带我去看看。” 莱妮子却嘴一撇道:“公子,您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别带了凉风进去,让小少爷受了风寒就不好了。”说完也不管苏敏了,端着盆就一路小跑的进了后堂。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却一个亲人都见不到,苏敏不甘的一个人往后面走,想去找陈盼儿。 到了陈盼儿的门口,门是关着的,里面也悄无声息,难道陈盼儿也不在。苏敏轻轻一推房门,门是掩着的没有插上,进了屋子,一股甜香就扑入口鼻,这是陈盼儿的特有味道,不管用的是什么熏香,到后来屋内的香味都会慢慢变成这个味道。不知怎么的,这种香味让苏敏很是放松,不管身心多累,往陈盼儿身边一凑就觉得舒爽的很,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鹅毛般小手在爱抚着自己的全身,扫清了一身的疲惫。 屋内没有人,苏敏略感失望,正想转身出去。忽然,从垂着帘帐的床榻上传出一声女子的叹息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盼儿练功 苏敏定睛一看,床上隐约有个苗条的身影。苏敏心想,这个小丫头,天刚刚擦黑就上床了,懒得够可以的,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想冷不丁吓陈盼儿一跳。 走的近了,苏敏才发现陈盼儿在床上睡觉的姿势很特别,她双手前伸,上半身趴在床上,双膝跪在胸前,嫩臀却高高的翘在空中。苏敏轻轻撩开帐子,看清楚陈盼儿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内衣,腰肢细细的,衬托着滚圆的翘臀,非常吸引眼球,她下身穿的是杭青绸的裤子,此时绷的紧紧的,两腿之间的圆丘都清晰可见,下面还露出了两小截白嫩的小腿,香艳的场面让苏敏一阵心动。 陈盼儿练功很是专心,一点都没发觉后面多了一个人,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呼,呼,吸,呼,呼,吸……妈呀,腰好痛啊,这天天趴一个时辰真不是人受的,算了,还是坚持一下吧。”陈盼儿摇了摇浑圆的臀部,让纤腰略微放松了一下。 苏敏不明所以捂嘴暗笑,只听陈盼儿又娇声埋怨起来:“都怪那个死坏蛋,一点用都没有,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让人家怀个宝宝,搞得人家还得练这个劳什子的功。” 原来她是在练一门能生孩子的功,苏敏恍然大悟,想着陈盼儿对自己的情意,一时心旌摇动,忍不住伸手摸了陈盼儿圆臀一把,刚开口说道:“我……”就只觉得右大腿跟一阵剧痛,身子向后凌空飞跌出去,撞倒了桌子。将桌上的蜡烛给摔熄了。最后将一张官帽椅压得粉碎。 一声娇叱声中。一条清影从床上飞跃而下,从墙上挂着的短剑匣中抽出一柄短剑,一剑就刺向苏敏的肩头,没想到这个丫头身手这么好,苏敏来不及分辩,匆忙拿起身边破碎椅子的座板一挡,短剑插入了木板三分,要不是木头坚硬。怕就要刺穿了。 就在此时,房门咣当一声被人踢开,一条红影又掠了进来,来人一把捏住苏敏的肩胛要穴,轻松就把他拎了起来,苏敏此刻全身无力,大腿剧痛,不由得呻吟了一声。恰恰是这声救了他,一只粉拳在苏敏鼻尖前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就着屋外传来的微光。一个女声道:“咦,你是苏敏?!” 屋内的蜡烛又点亮了。陈盼儿和红花一人一边,搀着满脸痛苦之色的苏敏坐到了椅子上。红花看着满脸窘态的陈盼儿,问道:“你们这是……” 上床时,被自己的老婆一脚踹出了一丈多远,传出去还不被笑话死,苏敏当然不会承认,忙忍着痛解释道:“刚回来,想看看盼儿,谁知蜡烛不亮,一不小心撞翻了桌子,就……” 红花疑惑地看着他,拿起地上那块钉着短剑的木板,问道:“撞翻了桌子就动刀动枪的啦?” “唉,也不是真动,是闹着好玩,我们……,唉,你不是嫁了吗?怎么还会在我家里?” 陈盼儿在旁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双手捻着衣角,嚅嗫的说道:“我大嫂是出嫁三天回门,大嫂是从这里嫁出去的,咱们这里还算大嫂的娘家,回来住几天不行吗。” 苏敏恍然大悟般:“噢,原来是回门呐,这就说的通了,好啦,好啦,我也不追究你啦,天不早了,都累了,快去睡吧。”苏敏装作宽宏大量的样子,向红花挥挥手。 红花机械的答应一声:“哎。”看着一脸正色的苏敏和红晕满面的陈盼儿,迟疑的退到了门边,回身拉住门扇就要关住。 苏敏忍了半天的疼痛,刚要呲牙咧嘴,不想红花又推开门,探头进来问道:“你们真没事?”苏敏忙正了嘴脸,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把红花吓得,赶紧关门走人了。 陈盼儿犯了错,很想让红花在这里陪陪她,但又不敢出声,等红花关门走了,她才低着头细声细语的跟苏敏说道:“公子,刚才人家可不是故意的,冷不丁的被你摸了一把,我还以为是哪个轻薄之徒呢,我就……。” 苏敏苦笑着揉着大腿道:“我的盼儿几日不见,厉害了许多,这一脚踹的,又狠又快,要不是我往旁边闪了闪,你这一脚就彻底把咱们的宝宝踢不见了。” 陈盼儿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蹲下身子来,用酥胸抵着苏敏的膝盖,一双玉手轻柔的给苏敏在伤处按压轻揉,幽幽说道:“嫂子教给我一套功法,说是练了就能生孩子,她们村里的小媳妇都练过,特别灵。这功法每天要在床上练一个时辰,人家有点不好意思当着人练,刚刚将红雨打发走了,公子就进来了。” 苏敏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好不容易骑马兼程赶回家,就想早点见见你们,没想到什么都没见得到,先被踹了一脚,还差点被扎了一剑,要是传出去要被瑜全和金书他们笑死。” 陈盼儿满脸歉疚之色道:“盼儿错了,公子就原谅盼儿一次吧,盼儿给你多揉揉好不好。” 苏敏此时的疼痛早就缓过劲来,只是陈盼儿的小手将他的大腿根部揉捏的很舒服,不想让她停,就故意虎着脸道:“子息是天注定的,该有时当然就有了,小小年纪不知道脑袋瓜子尽想些什么。唉,你的功练了多久了,可有什么特别的效果?” 闺房之内虽只有爱人在侧,但一向性格外向的陈盼儿说到此处时,也是娇语低声的:“从山东回来就练了,已经快一个月了,不知道有什么效果,只是觉得每次练完之后大腿和屁股都是酸疼酸疼的,不过好像腰腿比以前有劲多了。” 苏敏看着满地的碎木头点点头道:“嗯,的确有劲多了。” 红色的烛火摇曳,披着一头秀发的陈盼儿将头靠在苏敏的胸前,小手一下一下的揉着苏敏的大腿根部,苏敏只觉得陈盼儿的一团柔软不住的碰着自己的大腿,大腿根部已经由隐隐作痛变成了麻酥酥的感觉了,慢慢地他感觉到自己有了反应。 陈盼儿的小手不小心碰到了一处硬硬的所在,羞得她嘤咛了一声,将手缩了回来。苏敏哈哈一笑,一把将陈盼儿从腿弯处抱起,感觉她的腰肢更加纤细,腿与以前相比的确结实了许多,也更有弹性。 红帐放了下来,床上的佳人已经玉体横陈,苏敏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陈盼儿白玉般的肌肤,随着苏敏手指划过的地方,肌肤在微微地颤抖,陈盼儿双眼紧闭,两条紧实的大腿缠在一起,当敏感的部位受到刺激的时候,连雪白小脚丫的指尖都伸的笔直。 忍不住的苏敏用手掰了掰陈盼儿紧闭的双腿,的确感到结实异常,弹性良好,手感极佳,但却无法将她双腿分开。苏敏将嘴巴凑在陈盼儿圆润的耳朵旁,轻声说道:“我的小盼儿,若是不把腿分开,相公可没本事送你个宝宝。”听了此话,陈盼儿依然紧闭双眼,只是两腿略略分开,一双娇嫩的臂膀将苏敏紧紧搂住。 不知道是红花的密功管用,还是两个小夫妻多日未见想得紧,反正这一场春梦苏敏做的畅快异常,一次终了,又龙马精神再开一宝。完事后,在苏敏的提示下,陈盼儿在臀部下面放了个枕头,苏敏笑着说,这是苏氏送子**,保准能给她送个宝宝。 两人偎在被子里,互相抱着谈着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外面传来红雨的叫门声,陈盼儿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跳起来七手八脚的穿着衣服,埋怨苏敏道:“都是你害人家,刚回来就偷偷跑到人家房里,怡心姐一定什么都知道了,明天全家人都知道了,我没脸见人了。” 苏敏一边穿衣服一边笑道:“出去就说,你不小心把弄伤了我的腿,愧疚万分,给我揉了半夜的腿,说了一夜的情话。” 陈盼儿啐道:“愧疚个大头鬼,还说腿不好,不知道刚才折腾劲有多大,害的我现在都浑身没劲,腿麻的落地都直打弹。” 两人匆匆收拾停当,陈盼儿打开门,红雨进来禀报说,大堂上有个叫康时勤的官要拜见公子,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苏敏道:“是老康呀,那要出去见一见。”他整理好衣服,迈步出门前在陈盼儿的耳边低声甩了一句:“腿麻,那是因为你在床上夹的太紧。” 当着红雨的面,陈盼儿不能反击,看着苏敏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红雨,秋怡心睡了没,红雨说秋怡心带着小囡囡早就睡了,说今天晚上就让公子歇在小姐这里。 陈盼儿吩咐红雨打来热水简单的洗了洗,就上床了,抱着一个大枕头想了想,又将枕头垫到了自己的屁股底下,这样睡虽然不舒服,但她心里想,多一分保证是一分,苏氏送子**说不定管用呢,不管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日照正堂 刚刚被陈盼儿踹了一脚,又在床上折腾了一番,此时苏敏的大腿又有些隐隐作痛,走起路来不由得微微有点一瘸一拐。到了前厅,苏敏刚刚进门,身着簇新的七品知县官服的康时勤,从椅子上起身,抢前几步,一瘸一拐的给苏敏打了个千儿,口里拜道:“卑职见过贝勒爷。” 苏敏一瘸一拐的上前将康时勤搀起,两人相扶着都是一瘸一拐的落座。康时勤坐下后满脸尴尬之色,期期艾艾的赔罪道:“今日卑职被通知,到吏部领官照,尚书大人还亲自接见,对我慰勉有加。卑职常居幕府,想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得贝勒爷的提携,遽然任官,不免有点恍惚,在吏部出门时踩空了一个台阶,摔伤了腿,绝不是有意模仿折辱大人。” 苏敏看到刚才的情形,也不觉莞尔,笑着说道:“说你模仿我,不若说是我模仿你,我们两人可算有缘,连黄道不顺遇小灾也这么碰巧,也好,咱们都小灾抵大灾,逢凶化吉。” 康时勤见苏敏并没有多心,说话也诙谐有趣,跟着笑了起来。 寒暄完了,苏敏说道:“老康,咱们虽认识时间不长,但前有左大人举荐,后有咱们共事时的了解,你的为人和做事风格都甚合我意,所以我就将你从左大人的身边讨要过来,也没事先与你通气,还望不要见怪。” 康时勤欠身拱手道:“卑职少年时科举不第,二十八岁时心灰意懒到官衙中入幕,跟过几任东翁。辗转到了左大人的手下才安定下来。卑职就学之时。也有报国的鸿志常怀不辍。但某身居幕职,只有参赞之职,而无决断之权,看东翁一些龌蹉做法,既不愿助纣为虐,就只好闭口不言。下次找个机会就另换个东翁,然而像左大人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每想到此处,恨不能亲自执政一方。不询多大的官,只要能为治下百姓做些事情,就不枉从小立下的志愿了。” 苏敏道:“的确是这样,人有了自己的信念才能有所建树。老康,知道分派何处了么?” 康时勤道:“尚书大人说了,贝勒爷有意让我顶金书大人日照县正堂的缺。” 苏敏点点头道:“老康你是知道跟着我的这些人情况的,瑜全和金书是我从小玩大的兄弟,秋山和龙越是辅佐我的左膀右臂,王鼎王中堂和左清易左大人与我亦师亦友,还有曾国藩、胡织章、胡林翼、禇肇南、胡剑坤、卓世光、关平山、余步云等人。有的与我兴趣相投聚在一起,有的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康时勤道:“卑职知道。聚在贝勒爷身边的这群人,不论文武都是人品极正、行事极能的一类人,假以时日肯定有不少人会成为我大清的中流砥柱。” 苏敏并没有谦虚,继续说道:“如今这些人中只有金书的官职最低,并非他的资历或能力不够,而是我想让他帮我守住日照这块地方。” 苏敏已经决定将康时勤拉入他的团队之中,有些交底的话本来就是要找机会说的,今日康时勤既然来了,索性都一一说清楚。 苏敏继续说道:“大清从表面看一片繁荣景象,但实质上已经病入膏肓,高官贵胄奢靡之气弥漫,官吏们想着法的捞钱,地方豪强拼命兼并土地,工商怨声载道,农家哀鸿遍野。最让朝廷遮蔽耳目的是闭关锁国的国策,如今世界已不同以往,欧美诸国已经崛起,我们讥为奇技淫巧的技术,在别国已经大行其道,用以纺织、冶炼、机械、军工等,军事力量已大大超过我大清。今后我们将面临两个方面的忧患,一是内,二是外,现在只是一方面就让朝廷难以应付,要是内忧外患一起来,丧权辱国,百姓涂炭,就不可避免了。” “外忧?贝勒爷指的可是新疆、西藏、蒙古的事?”康时勤对苏敏所说的外忧不明所以。 苏敏摇摇头道:“中央政权若是日渐孱弱,新疆、西藏、蒙古也不会平静,不过我说的外忧并不是这些地方。” 听了这话康时勤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清立朝二百年,除了西域的几个地方,其余根本就太平无事,何来外忧之说。 有些话不能对外大张旗鼓的传,苏敏只是跟徐金书、姚秋山和龙越等几个核心的人谈过,此时为了使康时勤明白自己一番筹划的目的,替他守好日照的门户,也就将话说的比较透。 他说道:“我指的外忧就是这万里海疆,今日的世界已经不必以前,我朝虽然沿袭着前朝的闭关锁国的国策,但由海上而外来的影响已不可同日而语,我们一心只想关着国家的大门,但门外叩关之声不绝于耳,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门已经关不住了。在山东时,你虽在刑名上做事,但钱粮上的事情是否也知道一些?” 康时勤道:“在衙门里做事,每方面都要懂一点,卑职知道如今的银钱换算比与嘉庆朝的时候上涨了许多。朝廷以银价来收取地丁银,百姓为了凑齐一两银子的铜钱数,现在要多交五六百文的铜钱,实在是不堪重负哇。” 苏敏点点头道:“欧美商人以鸦片贸易赚取了大量的银钱,导致白银外流。前几日,皇上委派林则徐林大人为钦差远赴广东查禁鸦片,朝廷查禁鸦片的禁令早就颁下,但一直有禁不止,你认为这次林大人能够彻底禁绝鸦片贸易么?” 康时勤道:“卑职在清幕之时就听说过林大人为官的种种事迹,林大人老城练达,为人坚毅,凡事均谋定而后动,两广总督邓大人和广东水师提督关大人又与林大人是故交,行事当无掣肘,再加上此次禁烟皇上是下了大决心的。我看这次广东禁烟一定会有成效的。” 苏敏很是赞赏康时勤观察和预测政事的能力。但历史的发展说明。事情的症结并不是禁烟是否能够得到有效实施,而是其后朝廷对英国的反击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其实在落后制度下,这种准备是永远无法完成的。 苏敏说道:“我也对林大人禁烟的手段和决心没有异议,只是担心以英国为代表的各国鸦片商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国家,吃了大亏之后,不会善罢甘休。英人以海军见长。而我大清有海无防,在海边,我们如同一头无法移动的肥猪,到处都是漏洞,英人就是蚂蚁,蚂蚁虽小但躲过了肥猪的头尾,其余各处哪里不能下口,到时徒然挨打,没有还手之力,我大清再何以立国于东方。其余诸国。见了好处焉能不上来分杯羹,到时我大清只能疲于应付这些强盗了。” 康时勤的头有些发懵。以他的阅历,无法理解一个远到天边的远境小国,如何能将这泱泱中华轻松打败,然而他对苏敏一向敬畏佩服,不敢也不会对苏敏的判断有丝毫的质疑。他只是怀疑的问道:“卑职听说英吉利国离我大清远达万里,他们劳师袭远,即便船坚炮利,如何能撼动我大清?” 苏敏知道,对于现代技术,清国的读书人一向轻视,幸好这次他对小本杰明提出,将金枪鱼号上的一门大炮以投诚缴交武器的名义带到了京城,这门大炮是他为了实现说服道光皇帝批准他和杜受田的三条条陈的一件道具。到时候,也让康时勤开开眼界,只有亲眼看到了科技的巨大冲击力,才能让读惯了四书五经的读书人有所触动。 最后,苏敏只是向康时勤提到,大清海疆在今后的三年之内一定会有大事发生,葛济商号里面自己占有很大的股份,这个商号就是为了今后将要发生的大事准备的。葛济商号在日照设立了制造基地,需要自己人的妥善照顾。 康时勤早就从徐金书处知道,日照的葛济商号与苏敏有瓜葛,此时苏敏直接提出来了,他心中一阵激动,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苏敏的圈子之中,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苏敏说的福海,康时勤在济南时也见过面,算是熟人,今后打交道也方便了许多。苏敏只是在最后说,让康时勤在京城再逗留几日,一是这几日福海正好在京城,两人要见个面,就有关事宜要商量一番;二是新军营在西山锐健营演武场划了一块地作为自己的射击训练场,在那里过几天还有场好戏想让他看看,康时勤满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一瘸一拐的康时勤,苏敏忽然想起了自己回来后还未与秋怡心见面,正想过去看看,秋怡心的贴身丫头小翠早就等候在大堂外面,将秋怡心吩咐的话传给了苏敏,这些话让苏敏心中有些愧疚,同时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位善解人意的爱人。 回到了陈盼儿的房间,房门虚掩,苏敏推门进去,桌上的红烛已经燃去了一大半,陈盼儿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八仙桌上还摆着四碟小菜,一盘黄面馒头,两套干净碗筷放在旁边,可能是陈盼儿想等他回来一起吃。看到了饭菜,苏敏此时才觉得腹中饥饿,也不管菜饭已经微凉,抓起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等他吃饭了简单的漱洗了下,将门关好,红帐放下来,轻轻爬上床,看到陈盼儿身着小衣,仰面朝天,小鼻子还一皱一皱的,睡的非常香甜着了,苏敏忍不住在她吹弹欲破的脸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想拉过自己的枕头,没想到却拉个空,四处一找,发现被陈盼儿垫在了屁股下面,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他不想吵醒陈盼儿,就紧挨着陈盼儿睡了下来,抖开被子,盖到了两人的身上,脸紧挨着陈盼儿红扑扑的小脸,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今天真是劳累的一天,过不了多久,他与陈盼儿一同进入了梦香。(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西山演武(上) 北京西山山麓,这里离北京城三四十里,西山锐健营的营房和团城就依山建造在一片山坳之中,这里是一个“凹”字形,三名环山,一面是平地,平地上建有城墙,单从这里的地形来看,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 关键是他能扼守北京西大门,是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据说当年李自成的大军就是首先占领了明军弃守的西山,从而一路无阻地攻至北京城下。 大清乾隆年间,朝廷利用这里原有的军事设施,组建了西山锐健营,其实就是乾隆皇帝于西山设立的一营“特种兵”,专门训练官兵爬云梯、攻城池的技艺战法,为的是大小金川的战役需要。 大金川和小金川位于四川西部的大渡河上游,大金川和小金川山峦起伏,藏民世代在此聚居。雍正年间大金川土司莎罗奔被授予安抚司后,势力日盛,于乾隆十二年起兵叛乱,于是清廷令时任四川总督的张广泗率军攻大金川。莎罗奔在金川周围依险筑堡设卡,步步为营,屡败清军。 为了攻克莎罗奔建筑的碉堡,乾隆皇帝下令从八旗子弟中调人,组建锐健营,专门练习云梯攻城战术,但在实际战斗中,锐健营基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当他们从北京千里迢迢赶到大小金川的时候,莎罗奔已经被劝降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绝世武功,乾隆皇帝当然要大肆给自己贴金,包括这支由他授意组建的新部队,再加上这是一支完全由旗人组建的部队。就更具有现实意义。要不建功立业的都是汉人的绿营。旗人的朝廷哪里还有颜面。所以,在庆功宴上,乾隆皇帝大大褒奖了锐健营,之后,这支部队就成了常设军,驻守西山,替皇家拱卫京畿。不过到了后来,旗人不堪。营中也招了许多汉人来当兵,才保持了一定的战斗力。 新军营的营地就是专门从锐健营中划出了一块,新军营打的是郑亲王载祤的牌子,管着兵部的奕??和兵部尚书卓秉恬知道明面上是载祤,但实际是苏敏在主掌新军营,他们不想为了这点小事驳了郑亲王的面子,也不愿在这事上为难苏敏,就没有反对。反正锐健营此时实际兵额不满,空出了不少营房,就划定了一块给了新军营。陈瑜全来了后,又在两营中间砌了一道高墙。将两营的营房分开,不过大校场还是共用一个。但锐健营是一连多日不出操训练,大校场几乎成了新军营的专用场地。 今日的大校场却与往日不同,除了新军营的士兵之外,锐健营的官兵也穿着崭新的军服(平时压箱底的想不新也不行)出现在校场,持刀持矛的士兵围着校场站了一圈,又一直延伸到进山的官道上,三步五步沿着官道站出去二里多地。陈瑜全的新军营却没有站到外面去,除了在营门口站岗外,只是在校场内挨着锐健营的士兵站了一营兵,其余的全部集合在校场内列队。 锐健营剩余的士兵也在校场内列队,不过与新军营相比就太没有看相了。锐健营满员兵额是三千二百多人,校场内外用去了七八百人,校场内只有一千人出头歪歪斜斜的站队,就这二千多人也有一半是因为有差事临时拉回来的,平时军营中的员额还不足千人,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火枪,有刀枪弓箭,当然还有攻城的云梯。 新军营满员兵额二千五百人,此时飞燕队已被苏敏剥离了出去,飞燕队中百多人名义上已经是苏敏贝勒府的亲兵了。除去站岗的五百人,剩下的二千人分四营四队站列,一色的火枪装备,雪亮的刺刀背在身后,可远攻也可近战。军官则装备的短火铳,腰间跨刀,不过此刀不同于清兵制式腰刀,倒有点类似日本的“阵太刀”,窄边长刃,刀身微弯,精钢打造,总长度达到三尺,既有礼仪刀的功用,又可以上阵搏杀。 新军营中,每营的营官之下、设五名哨官,哨官统辖一百人,相当于后世军职中的连长,在哨官之下和班目之上,又增设了两个副哨官,各管辖五名班目,相当于后世军职中的加强排。正副哨官的军刀是黑色刀把刀鞘,正副营官则是灰色刀把刀鞘,陈瑜全和关平山用的是银色的刀把刀鞘。 指挥刀也是苏敏的主意,新军营按照梯次方法列队进行火枪射击,集团射击中指挥官的作用非常重要,指挥时口令和手势都有局限,一把能够高高举到头顶的指挥刀就显得非常必要了。同时,指挥刀又是军阶等级的标识,士兵们只需要看到指挥刀的颜色就可知道到底应该听谁的指挥。 锐健营的总领大臣现在是端亲王绵愉,但他并不住在营内,只是名义上挂个头衔,平时也很少管营中的事务,具体事务还是兵部直管。常驻营中的最高长官就是锐健营统领,武职从二品副将衔,现在担任统领的是兵部尚书卓秉恬的表弟瑞格,此人满洲贵胄出身,早年在乌里雅苏台将军府任职,凭着贵族身份和卓秉恬的提携,一步一步升到了现在的位置。 要说此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他在乌里雅苏台时也参与过平定西疆的战役,知道一些军伍中的规矩,到了锐健营后,他也想带好这支御林军,给上面的王公看看自己的带兵能力。但是,懒散惯的旗人不比骁勇的蒙古骑兵,谁都不买他的帐,第一次升帐点卯就有一半人没来,他虽暴跳如雷,准备杀一儆百,但有好事之人告诉他,锐健营池小王八多,这营中随便拉来一个都是有背景的,处理了一个,不知道会牵连到哪里,久而久之就把他的冲劲磨没了。 瑞格看着手下这群爷,一个个从官到兵无精打采的立着,火枪和长矛怎么拿着的都有,还有的人,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鼻涕眼泪直流,一看就知道是烟瘾犯了,对于这些旗人,瑞格看着就有些无名火,但又不便发作。他有些无聊,看到陈瑜全和关平山一身整齐的戎装站在队伍前面,就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与陈瑜全打招呼道:“陈大人,瞧瞧你的兵,一个个像桩子似的,看着就让人喜欢,哪天咱们换换,让你也尝尝带这些老爷兵的滋味。” 对于这个邻居,陈瑜全很客气,起码是别人先来,自己后到,占了对方的地盘,在训练中对方也没有与自己争夺过练兵场,相处还算融洽。 陈瑜全笑道:“我大清就是这样,既要你们八旗兵装点太平,也要咱们这些大头兵上阵厮杀,咱们是各干各的谁都不能代替谁。” 瑞格一阵哈哈大笑,然后又问道:“唉,说真的,这是怎么啦?多少年皇上都没有到西山来检阅练兵,今儿个是为什么突然要过来呀?要是真的检阅练兵,我锐健营跟你们新军营一比,那可是比的底儿掉啊。” 陈瑜全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也拱拱手挪揄道:“瑞大人今儿个起的早哇,您那新娶的第四房的小妾就肯放你出来?” 一说起自己的小妾,瑞格也来劲了,说道:“人都说江南女子委婉可人,我却觉得她们娇弱做作,还是北方女子有劲,我这第四房小妾是原来乌里雅苏台同僚送的蒙古女子,嘿,够野,晚上骑她就像骑了匹发力情的母马似的,缰绳还得抓紧了,一不小心就被颠下了马,别提多有味儿了。陈大人要是有兴趣,赶明儿老哥也帮你从蒙古弄一个如何?” 陈瑜全没有接话,只是满脸是笑,关平山在旁边插嘴道:“瑞大人,您就别白费劲了,送了也白送。” “如何?”瑞格奇怪地问道。 关平山嬉笑着说道:“陈大人家里可是刚刚请进来一头母老虎哇,您这母马送进去,恐怕第二天起来,就剩几根马骨头了。” 陈瑜全白了关平山一眼,玩笑的喝骂道:“滚你娘的,到后队去看看,少在这里编排老子,瑞大人还有正事找我呢。” 关平山笑了笑,一个人到后队去了,陈瑜全收起了嬉笑,低声对瑞格说道:“瑞大人不用紧张,我听说皇上虽然是以检阅练兵的名义到西山来,但真正目的并不是检阅。其实,是我们苏贝勒爷将皇上请过来的,您没看到大校场用红布盖着两尊大炮吗,皇上是来看演炮的。” “演炮?皇上巴巴的跑来就是为了看演炮?”瑞格有些不解。 陈瑜全呵呵一笑道:“瑞大人莫急,等看完演炮,你就知道了。”打发走了瑞格,陈瑜全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喃喃地说道:“大哥陪着皇上差不多也快到了。” 此时,在苏敏的引导下,道光皇帝的仪仗已经进了西山,他今日带的人并不多,只是军机处的几个军机大臣,六部尚书中只带了吏部尚书杜受田和兵部尚书卓秉恬,奕詝和奕??也跟着圣驾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西山演武(中) 尽管这次道光皇帝的出行一切从简,但皇家气派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仪仗依然排出老长。皇帝仪仗的后面,跟着的是奕詝和载祤亲王仪制的车辇,肃顺和景寿骑着匹马,跟在车辇旁边,不知道奕詝是如何将他们两人同时留在身边的。再往后是几尊军机大臣、大学士们的八抬大轿,除此之外其余的官员都是骑马出行。清朝是个尚武的朝代,对官员外出乘轿有比较苛刻的规定,品级不高的一般官员都必须骑马出行。 奕虽有乘车辇的资格,但是他管着兵部,承担着护卫圣驾的职责,他一身戎装显得英姿飒爽,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忽前忽后,招呼着圣驾的护卫事宜。 军机大臣中的一顶绿呢大轿中探出一颗花白发辫的头颅,刚刚东升的太阳虽然射出的光还很柔和,但还是把他昏黄的老眼刺着眯缝着,他不是别人,正是道光朝的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看他探出头来,跟着轿子后面一个长随模样的人很是机灵,忙过来问道:“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嗯,还有多远到西山锐健营?” “回老爷的话,过了前面的弯就进山口了,这一大队人马慢慢走,最多就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了。” 穆彰阿看了看前面皇帝的仪仗践踏而升腾起来的尘土,答应了一声,又吩咐道:“唔,去把恭郡王请过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随从跳上一匹马,飞马去传信了,不一会儿,奕带着几个马弁一马当先驰马过来,到了穆彰阿的轿前,几个人下马后,马弁们守在旁边,奕一头钻进了大轿。 穆彰阿将手伸出轿子挥了挥,左右的随从们知道他们有话要说。都自觉的落到了后面。 轿子内关的严严实实的,都过了端午节,穆彰阿的官袍里还是鼓鼓囊囊的,想是棉袍还没有脱,看着比过年前衰老了许多,原来花白的鬓角现在基本上全白了。穆彰阿眼泡肿肿的,下巴上的皮软软的垂下来,老态尽显,看着一脸憔悴之色的穆彰阿,奕有些动容。说道:“来的路上。就听说老中堂昨夜在书房中一直操持到四更天。没沾枕头就陪圣驾出城了,基本上一夜未眠,您老可要注意身体呀。” 穆彰阿笑了笑,露出因掉落了牙齿而露出几个空洞的牙床。说道:“世事逼人呀,还轮不到我们休息,前日皇上单独会见了苏敏和那个美利坚国的洋人,昨日就颁下圣旨,说要带着我们到西山锐健营检阅练兵。十日前杜受田上的三个条陈,廷议未决,皇上说押后再议,看来已经不用再议了,皇上已经拿定主意了。” “老中堂可是说杜受田上的限制捐纳、增设新关、江苏巡抚三个条陈?”奕?说道。 穆彰阿点点头道:“就是这三个条陈。” 奕?想了想说道:“苏敏任江苏巡抚的条陈还罢了。前面两个可是朝臣一致反对的呀,皇阿玛向来是以纳谏如流自诩,从来没有不顾大臣意见如此独断的,老中堂可是推断有误?” 穆彰阿正要说话,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连忙接过奕?递过来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喝两口,将嗓子的刺痒感觉暂时压了下去,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六爷虽为皇子,但论起对皇上的了解却不及老臣。老臣嘉庆十年中进士,三十余年间辗转翰林院、督察院、六部之中,都是在中央机枢任职,道光七年,老臣被皇上慧眼看中,进的军机,到今天不多不少整整在皇上身边呆了三十年。人们说我擅于揣摩圣意,我并不以为忤,为臣子者,不揣摩圣意如何转寰,不揣摩圣意如何能实心为圣上办事,办的又符合圣意?” 奕?诚意拱手道:“老中堂是老臣谋国,圣眷慵隆,说起对皇阿玛心思的了解,奕?甘拜下风。” 穆彰阿今天似乎很是疲惫,也不整那些谦逊的虚礼了,直接切入主题道:“皇上自幼饱读诗书,兼善骑射,温良恭俭,孝允谦让,深得乾隆爷和嘉庆爷的宠爱,得继大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登基后,皇上虽施政平和,并不张扬,但皇上的心我是知道的,皇上早年开口即是乾隆爷的丰功伟绩如何如何,闭口就是康熙爷怎么开创大清的万里江山。近年来虽说的少了,但他老人家一心想效仿康熙爷和乾隆爷,做个威震域内的明君却是从来就没有改变的。” 穆彰阿嘴里诉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轿蓬,好像能透过轿蓬,看到了很远,他轻声的说道:“道光八年,回部张格尔叛乱,皇上运筹帷幄,派长龄领兵平定了叛乱,张格尔被生擒,王师凯旋在午门献俘,那个场景好像现在还在眼前。皇上坐在午门城楼上正中的御座上,老臣当时刚刚入军机处行走,正好也陪着皇上后面,站在城楼上,我看的出来,皇上虽面色平静,但内心很是激动,手笼在大袖中,连袖摆都微微颤抖着。午门下面,文武百官分班威然肃立,张格尔脖子上拴着白绳子匍匐在地,兵部尚书上奏说,奉旨平定回部,所获俘酋张格尔,谨献阙下,请旨!他的话一连说了三遍,皇上半天都没有说话,最后只是一挥手,百官在门楼下面面相觑,好在之前已有定议,我灵机一动替皇上传旨:逆贼张格尔,斩之!”说到最后一句,穆彰阿的话语声中,也带有颤声,好像也回到了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这几声动了中气,穆彰阿又有些气喘,歇了片刻,才继续又说道:“然而,皇上虽想励精图治,但从嘉庆朝起的白莲教叛乱之后,朝廷就一直没有缓过劲来,皇上几次与老臣闲聊说,乾隆爷时,朝廷挥金如土,却府库充盈,本朝勤俭节约不适奢华,到头来却百姓穷困,府库之中也总是入不敷出,此中缘故总让皇上萦绕于怀呀。” 穆彰阿又接着说道:“吏治败坏从乾隆爷末年就已经露出端倪,到嘉庆朝愈演愈烈,皇上刚刚登基时就想加以整治,当时的大学士英和上表奏请皇上整顿吏治,没想到朝臣们一致反对,皇上当时立足未稳,为了平息众怒,只得将英和免职,令其致仕。” 这些事情对于道光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朝中没有大臣敢提这件事,奕也从来都不知道。 穆彰阿接着说道:“皇上嘴里虽不说,但我知道,皇上的心里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他老人家向来以康熙爷、乾隆爷这些圣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但圣君又怎能因几个臣下的反对,而放弃既定的施政策略,还要为了堵住群臣的嘴,罢黜沉心做事的臣子。此事成了皇上永久的心病,如今皇上已经年逾花甲,百年之后,后人又该如何评价,是皇上现在必须想到的问题。” 奕一边听,一边想,此时才插嘴说道:“老中堂就是据此才推断,这次的群臣一致反对,又激起皇阿玛对上次事情的回忆,从而痛下决心,不顾反对声浪之高,要执意同意杜受田和苏敏的条陈?” 穆彰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还有一个事实,我们不得不承认,四爷早就被皇上内定为储君了。” 听了穆彰阿的话,奕脸色发白,心中不免愁苦万分。在道光的心中,不论奕詝如何不堪,不论自己如何努力,储君之位的光环还是牢牢的固定在奕詝的头顶,不容他有半点染指的机会。 穆彰阿看着奕惨白的面容,不由得心中涌出一阵爱怜,这些年他亦师亦父,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此时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相扶着一起往下闯。 穆彰阿继续说道:“我想,皇上这次的决断也是对四爷不满的结果,这一两年中四爷一改往日的态度,变得不思进取,意气消沉。我大清现在是身染沉疴的病人,急需一位像六爷一样有魄力的君王奋起一搏,涤荡污垢。可是四爷这种状况,怎能让皇上不担心,若是后面的还是一位因循懈怠、畏难苟安、不求进取的皇帝,我大清就危险了。 轿子中穆彰阿沉着的话语将奕的思绪拉了回来:“六爷不必灰心,只要四爷一天没有登上皇位,我们就还有回环的余地,不过像以往那样的老路是不能走了,原来我们铺了好几条路,但事到如今,我们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六爷可明白我的意思?” “一条路?”奕是绝顶聪明的人,说到这里哪里还会不明白,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穆彰阿昨夜一夜未睡,应该是就这事筹划了一夜,此时已有较周全的考虑,他继续说道:“此次既然皇上已有决断,我们就要顺势而为,当务之急有三步棋要走。” 奕恭恭敬敬的说道:“请老中堂明示,小六子无不谨从。”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西山演武(下) 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穆彰阿径直说道:“这最后一条路凶险万分,但我们必须走,否则即便能一时保全身家,那也是人为刀狙,我为鱼肉。六爷,您可愿意常年呆在王府之中,坐井观天,生活在阴影之中,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时不时还要做些荒唐的举动来自污。这样活着老臣是一天都过不下去,若是王爷能忍下去,就算我什么都没说。” 奕??自小就熟读史书,知道自古帝王家的子弟多有手足相残,南北朝时的南朝宋齐梁陈四朝,君王一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光兄弟和堂兄弟,宋的第七任皇帝刘彧,在没当皇帝之前几次都差点被皇帝侄儿杀掉,都是弟弟刘休仁救了他的命,但当他当了皇帝之后,先把兄长二十八个儿子全部杀光,然后再把自己的兄弟杀光,包括曾几次救了他的命的刘休仁。 毓庆宫的师傅在讲史的时候,都故意将帝王家兄弟相残的情节略去,说的都是兄友弟恭的故事。但穆彰阿毓庆宫总师父的时候,喜爱奕??的聪慧,总是将奕??单独留下来给他开一些小灶,当他讲到帝王权术的时候,并不对这些阴暗面有所遮掩,让奕??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危机意识。同时,也体会到帝王家无亲情的温情面纱下的实质,在帝王家有的只是尔虞我诈。这不是兄弟之间没有情分,是皇帝的宝座太诱人了,即便得到了也怕被夺了去。只有把那些有资格夺位的兄弟从**上消灭掉才略微心安一点。 本朝的皇子之间与前朝相比。虽温和的多。但也是明防暗防,皇帝会借着些许小事或者根本就是找茬,一味地打压自己的兄弟。道光的几个弟弟,恪亲王、怀亲王、端亲王虽然爵位最高,但手中的权力还不如皇城根下的一个小军官,担任的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闲职,几乎一辈子不能出北京城,还动不动就罢职、削俸、归第。让人受了气还不敢说半个不字。 奕??从小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聪明好学,允文允武,毓庆宫的所有师傅没有不夸奖他的,就连杜受田对他也是称赞有加。如果让有一腔抱负的他作个老死王府的活死人,那是万万不愿意的,与其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不如奋起一搏。 奕??盯着手中的马鞭,低头喃喃的道:“最后一条路,这么多路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我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已经由不得我啦。”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的将手中的羚羊角做的马鞭一折两段,说道:“蝇营狗苟不过数十年,大丈夫行事不后悔,到了关键之处,不拼一把,枉为人了。老中堂,我拿定主意了,您给我指哪条路,我就走哪条路,我现在还没有子嗣,是孤家寡人一个,大不了就把这颗脑袋交代了出去了。” 奕??去年刚刚大婚,娶得的是正白旗汉军都统桂良的女儿,还未生育儿女,所以有此一说。 穆彰阿尽管对奕??的回答,心中早就猜度到了,但听他说出来还是兴奋不已,两只老眼放出精光,连声说好,然后细细的将昨夜一夜所想的谋划一一道来。 穆彰阿道:“我们要走好的第一步,是人事上的安排。说白了,就是一个出,一个进。对于老四身边的一些有能力的人,我们要不显山、不露水的把他们送出去,这次苏敏想到江苏去,我们前面假意挡一挡,正好这次就顺水推舟让他出去,江苏虽是个要紧的位置,好在两江总督给了伊里布,有他的钳制,想来苏敏翻不了什么大浪。另外,杜受田之子杜瀚不是也有外放之意么,就让他到江西任按察使。兵部侍郎穆荫、天津团练使焦祐瀛与肃顺走的很近,都是手握兵权的人,也要把他们找个机会调到外面去,穆荫可以放四川提督,湖南不是苗人不安分么,焦祐瀛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兵了,是不是也该拉出去试一试了。” “这些就是‘出’了,那老中堂谋划的‘进’,是进哪些人?”奕??接着问道。 穆彰阿微微一笑道:“王爷莫急,我这‘出’还没有说完呢!” “啊?!”奕??惊讶的叫了出来,毕竟一次将奕詝身边的三个手握兵权大臣和担任要职的杜瀚调走了,已经是很惹人侧目了,还要再调人不是变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私心。 穆彰阿从袍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奕??,说道:“这些人也不能在京城待了,也要找个由头放出去。”奕??接过展开一看,纸条上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的岳父桂良,下面还有六个名字,都是自己在兵部、步军统领衙门和马兰峪大营手握兵权的亲信。 看着手中穆彰阿花了一番心血才拟出的人员安排,奕??脑中灵光闪现,想到了穆彰阿的用意,有些兴奋地说道:“老中堂这是使得掩人耳目的办法,将这些人一起放出去,四哥那边就看不清我们的举动,不会多加防范。而且我们的人大都在军中,少了这些人也不打紧,只是皮毛损伤,四哥那边有兵权的不超过十人,现在去掉了一半,等于卸掉了他的一条臂膀。” 穆彰阿点点头很是高兴,奕??心思缜密,一点就透,他又低声在奕??的耳边说出了两个名字,才大声说道:“旁的职位不打紧,就算是给了瑜王府的人也无妨,这步军统领衙门和马兰峪大营的两个职位却一定要给我说的两个人。” 奕??惊道:“这两人……” 穆彰阿点点头,伸手止住了奕??下面的话,继续说道:“这两人是我多年暗埋的棋子,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不过此事仅限你我知道。要是传予第三人。关键时刻很可能就是功败垂成。” 奕??心中且惊且喜,连忙点头答应。 穆彰阿说道:“京城的人事调动不能急,在半年的时间内一点一点的办,一旦时机成熟,就可按计划行事,在京师我们手握重兵,直隶总督是琦善,西面山西巡抚有桂良的兄弟岳良。南面河南、安徽,以及北面盛京都是我们的人,只要稳住山东的左清易就可保京畿无虞,京畿定,天下就可传檄而定。再说我们派出的这些人也是派到直隶周围几省,那里的兵权也要牢牢抓到手里。” “老中堂的第二步是什么?”奕??问道。 穆彰阿道:“这第二步就要用到宫中的力量了,听说皇上年岁大了,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一旦皇上突发疾病,就一定不是小病……” 听到此处。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随即又被权力的火热将身体烧的亢奋起来。 穆彰阿继续说道:“若是皇上有所不测。那时,新君的人选就要我们这些朝中大臣一起去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去取金匮看遗诏了,但是这个东西是不能存在的,我们手握兵权,有大部的朝臣支持,不需要金匮我们也能顺利保六爷即位。所以尽管金匮中可能是六爷的名字,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金匮必须让它消失,这就需要我们在宫中多年的准备了,大把的金银用出去了,就看这次了。” “那您说的第三步?“ “第三步就是全成皇后的病了,时间紧迫,她那里我们要抓紧了,一两个月之内一定要……”奕??知道穆彰阿说的是“云南三七”这味药的事,三七不假,但进献全成皇后前,用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水泡了一个时辰又晒干了,刚吃下去有提振精神的功效,但长久下去却将毒素深入人的骨髓,发起病来与心疼症是一样的,即便是经验丰富的中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这药水可是穆彰阿从南洋人手中花大价钱买来的。 奕??明白穆彰阿的用意,全成皇后一死,他的生母静皇贵妃就当然的晋位皇后,嫡长子的名号就从奕詝的头顶移到了他的身上,没有了金匮遗诏,那自然按照中华千余年来的规矩,嫡长子继承制度,这样就可以堵住天下人的嘴,他荣登大宝从法理上也得到了承认。 多年的谋划,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说了这么多,穆彰阿也觉得脑门上青筋直跳,但他到底是城府极深,表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外面他的亲随忽然在轿子外面提醒说,前面已进了西山的山口,穆彰阿知道奕??不能再停留了,就抓住他的手最后说道:“三步棋,六爷只要将人员调动的奏折分次送到军机处即可,其余的都不用您插手,您府上的冯谦学和几个做密事的人也不能留到府中,要找个由头赶出去,掩人耳目,暗地里让他们都到我安排的密宅里,秘密行事。若是事前出了什么纰漏,就由老臣一人来担着,绝不会牵连到六爷。” “老中堂!”奕??握住穆彰阿的手叫道,眼中溢出了一些晶莹。 穆彰阿温言道:“我们尽人事,听天命,若是事有不成,我们就都不在了,王爷今后就安心当个撒手王公,再不可有此心思,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算了。” “轰,轰……”远处传来军营辕门迎驾的炮声,皇帝的仪仗已进军营,奕??知道自己必须出去了,他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在他身边十几年的老人,起身一撩轿帘下了轿,早有随从将他的马牵来,他抓住缰绳飞身上马,看着远处锦旗招展的仪仗,精神一震,纵马一路烟尘驰向了前队。 三日后,在没有什么廷议的情况下,紫禁城就直接颁下圣旨,旨意增设上海为第二处对外贸易海关,任命苏敏为江苏巡抚兼上海海关督办事务大臣,佐贰官员直接保举,克日上任,不得有误。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初到上海(上) 上海道,松江府,上海县城外。 洋泾浜只是城外的一处小河沟,黄浦江上建有一个小码头,因为距离县城较远,加之道路狭窄破旧,黄泥路被车辙压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壑,码头与繁华的刘家巷码头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平时少有大船停靠,只是一些小型的贪图便宜的货船和渔船停靠这里。 不管大小码头,码头上的苦力都要有自己的帮派才能立足,在这个小码头盘踞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大帮。天色刚蒙蒙亮,帮中十几个穿着破烂的汉子刚刚搬完了一条小货船的货物,那是从上游下来的桐油,一桶足有二百斤,搬完了十几个人都出了一身的透汗,正聚在码头上的一个窝棚里面抽袋旱烟,歇一歇等着下艘船的生意。 这时两顶蓝呢官轿都是两人抬,四名抬轿子的轿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轿子后面还跟着几个步行的衙署小吏以及二十多个差役,他们紧跟着轿子,小心的避过路上大大小小的水坑。 到了码头上,官轿落下,从轿子中出来两位全副披挂的官员,窝棚里的汉子们都被吓住了,他们可很少看到有官员到他们的码头上来。一般的官船、客船和大多的货船都不停泊这里,停的都是里县城最近的刘家巷码头。 两个官员看了看被淡淡薄雾笼罩着的江面,交头接耳一番,叫过一个差役吩咐了几句,差役答应了一声,向窝棚跑了过来。他当然知道这里管事的人是谁,过来就将朱老四喊了过去,说知县老爷要问话。 朱老四忙磕灭了旱烟,连忙起身跟着跑了过去,顺便拽了拽永远皱皱巴巴的短衫,他走上前,先认出了那个戴金顶子的官员就是上海县的父母官葛云鼎,上次码头争地盘械斗。他跟着靠山刘家巷的邓老大一起被叫到县衙训诫时见过一面。 另外一个蓝顶子的却面生的很,看服色应该是位道台,在上海县的道台应该只有一位,那就是衙署设置这里的苏松太道,俗称上海道。听说去年有位巨富商人出身的道台来上海道上任,想来就是这位道台。 葛云鼎看着跪在面前的朱老四问道:“你是码头上领头的?你知道从昨晚到现在可有官船停靠这里?” 朱老四磕了个头,陪着笑回道:“回老爷的话,并不曾有,我们的码头又小又破,都是一些渔船和贪便宜货主的货船才停这里。客船一般都不停我们这里。更何况官府老爷的官船。” 葛云鼎点点头。将朱老四打发走,回头恭敬地对身边的官员说道:“吴大人,您看您是不是将公文看错了,抚台大人就算是坐海船来松江。我看也不会停这个小码头。” 那吴大人四十余岁,长得精廋精廋的,眼眶凹陷,颧骨很高,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岭南人,他开口说话,口音倒是地道的官话,只是略带点粤地的尾音:“葛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在这里多等等好了。这位抚台大人不同寻常,人家是宗室亲贵,理过民政也带过兵,行事多有出人意料,就算是以贝勒的高爵出任一省的巡抚。在我大清都不多见,我们作为下属还是小心点为好。如此反正你我是出来了,天色尚早,索性就在这里歇一歇,一边喝茶一边等。” 他们的手下有伶俐的人,早就将码头苦力们赶走,将他们歇着的凉棚清理了一番,请两位大人进去歇脚。 上海县知县葛云鼎也是四十余岁的年纪,长得方面大耳,一幅富态的样子,他三十余岁科举中得三甲同进士,在安徽苏北任过一任县丞和一任知县,后来父亲去世又丁忧三年,再次出仕后,他本没有什么后台,但阴差阳错之下就被分发到这个丰腴的松江府任上海知县,一时被江南官场传为奇谈。 上海道台吴天洹却是一个捐纳出身,他出身寒微,少年读过几年书,因家贫就弃文经商,早年在广州、澳门贩鸡为业,后来涉及茶叶贸易,渐渐发达,转而到江宁、上海来经营,除了茶叶之外,还沾染走私、典当等,家业巨富。又动了当官的念头,捐了候补道,又走了郑亲王载祤的门路,去年补了苏松太道道台的实职。 当时,科举“正途”的官员看不起捐纳的官,吴天洹刚刚到任的时候,葛云鼎当然也不例外,表面上虽按照官场的规矩见面,但私底下最是嗤之以鼻。没想到,吴天洹将商人的十分精明用在了做官上,不但政务上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且他自己有身家,也不大贪渎,处事也大多秉公。他对于政务上的一些事情很了解,往往能在短时间内抓到本质,几件棘手的事情处理得很圆滑,上宪满意,百姓也满意。 另外他也知晓官场上的一切伎俩,不到半年时间,就抓到葛云鼎在任上几次失误,不过并没有因此申斥他,也未上报,而是想办法帮他弥缝了过去。这下葛云鼎算是彻底服了,见了吴天洹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但这是发自心底的,一点看不起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吴天洹喝了口朱老四殷勤送来了茶水,眉头皱了皱,苦力们喝得茶实在不入他的法眼。不过他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示,只是放下茶杯,望着阴沉的天空和还是弥漫着薄雾的海面。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表,打开看了看,时针已经过了表盘上九的位置,看时辰若不是阴天,阳光早就把远处海面的薄雾扫清了,可是如今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现在由于薄雾的阻挡,不但海面上视线不行,而且连河上面也是白雾一片,看不到对岸。不过,这些并没有影响到吴天洹,他眼睛盯着水面,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吴大人,两江总督伊里布大人前日发了签票,着两省府道以上的官员到江宁述职,听说松江府的郑大人昨日已经出发到江宁去了,您怎么还稳在这里,非要来接新任的抚台哇?”葛云鼎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天洹从海上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葛云鼎,微微一笑说道:“不错,伊里布大人的签票道台衙门也收到了,不过我也具文给总督衙门,说崇明盐场的盐帮与海门的盐帮因为争盐场起了冲突,熬盐的都是桀骜不驯之徒,一个不对付,械斗起来打架那是不要命的,若是闹大的弹压不利,恐弄出事端。所以我必须留下主持弹压,平息事端,江宁述职的事情只好让松江府的郑大人代劳了。” 葛云鼎听了不由得有些愕然了,吴天洹竟然不理总督衙门的签票,等于视伊里布于无物,明目张胆的靠上了还未上任的苏敏。 伊里布在这个时间点上发出这个签票,自然针对苏敏了。一个两江总督,一个江苏巡抚,在朝中都有大人物的支持,都是封疆大吏,正是这些府道官员的顶头上司,现在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一招出来,明显是让底下的官员站队,官员们虽头痛万分,但总督和巡抚谁大还是分的清楚的,江苏合省的府道官员除了吴天洹之外,几乎都乖乖的到江宁报到去了。 看着一脸不解之色的葛云鼎,吴天洹说道:“葛大人,你我一地为官,交往不过一年的时间,虽并无什么深交,总算是相处融洽。特别的是,吴某虽出身捐班,葛兄却并不似其他官员,以捐班而轻视于我,这点让我很是感佩。” 葛云鼎忙道:“大人政事通达,卑职难望项背,怎敢有轻视之心。” 吴天洹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正途的官,瞧不起捐班,风气如此。我在这官场虽时间不长,但白眼却是看多了,现在自然是不在意了,不过今日趁此机会与葛兄说点心底话。”说完双眼向四周一瞟,道台衙门的随从心领神会立刻退到了棚子的外面,县衙的属员也都识时务的鱼贯出去了,棚中只留下他们二人。 吴天洹道:“葛兄,可曾听说过一些巡抚苏大人的事情?” 葛云鼎道:“抚台大人的事情在官场中和民间流传甚广,卑职也听说过一些,据说抚台大人天资绝顶,十四岁时就可背诵《大清律》,后来到毓庆宫陪皇子读书,也得教谕们的赞誉,说是宗室子弟中百年难遇的人才。在盛京办差的时候,以百多护卫和太监击退了几千名土匪的截击,救了瑜亲王,又在红阳教偷袭紫禁城中救驾,还领军击破山东、河南、安徽的红阳教数十万教民的叛乱。民间都说抚台大人是大清当今第一战将,还是天杀星转世,连红阳教的弥勒佛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吴天洹微微一笑道:“民间总是有夸大之词,什么天杀星,山东平乱,我看抚台大人却是活人无数。不管抚台大人是不是天杀星,依我看来,他就是您我的天福星,只要攀上了这颗福星,以后的官运就不可限量了……” 官场之人,不论是贪还是清,谁不把仕途看的最重,葛云鼎一下子来了精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