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故事?(不定时BB几句) 感谢你看到这里,如果有啥意见之类,就留个话儿便好,能改进的看到后一定立刻解决。 ----- 13年我发了个想了快两年的故事,断断续续写了几万,到了上海后,时间宽裕了些,当我打算继续时,看到一行字:你的作品违反了相关法律,被屏蔽了=。= 我心道这波血崩啊,这不科学呀!既无情色,又无血腥镜头的,深受打击…… 半年后我才联系了下编辑,又把它解禁了,但是电脑上的底稿已经没有了,导致搁浅。 到现在,在蜀都的街上走一走,忽然之间的一个悸动,便动手敲下了这个故事,其中有很多第一个小说中的设定和情感,写着写着,能感觉时光永存。 希望能够把一些存在于心中的宏大描绘出来,想到这个未来,便心中激动,加油。 谢谢。 ----- 很多时候打字会听萨满,九宝,战车,圣剑这样的各类型重金属,也会听诱惑本质,海妖此类的哥特,以及史诗感的BGM,这两天一直循环双笙翻唱的长安忆和喜剧之王中的一首插曲,HereWeAreAgain,有赶脚…… 12.14 覆海决,来源于风歌老师的《沧海》,里面的东岛叶梵的一门绝技,与那个比,我的low爆了。 黑王不死……唉,想不到什么比江大的“铁甲依然在”更霸气的…… 12.15 之前我慢慢觉得我写的东西已经烂的不能再烂,因为之前写的一个小说在17k被拒绝了八次……然后这个故事也被拒绝了三次……前天想了下,还是在这里发点?然后10点审核过了,1点半说编辑关注了,5点说可以签约……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变了,掩面双泪流…… 哎呀,偷偷给自己投票居然会被显示,太大意了…… 12.16 我也不知道这个题材该如何定位?它在架构和精神中都受了很多江大的《飘渺录》的影响,木错,我还是希望心中翻涌着满腔的热血……对它本身的认知,我偏向于架空历史,可是看分类,发现现在都是穿越,穿越,穿越……代入感是相当好的,可是总生穿,穿来穿去,让我觉得脑壳都撞疼了……以至在最初的设定后,隐晦地加入了黑王的构想,不过这和《龙族》无关。 但想架构一个像《九州》那样的世界,想想都觉得累啊=。=只写了这么一丢丢,设定都能有3000字了有木有…… 但是真爽,哇哈哈哈…… 不过写的好慢啊……一小时顶多才一千字,受不鸟啊…… 12.17 霜王在我的心里已经存在了3年,仅次于战王。他最后的一句话,我终于把它写出来了,我很欣慰,对我自己。 关布是我的姥爷的名字,他病逝很久了,但音容笑貌仍在我眼前,是他的故去,开始让我领悟死亡,我很怀念他。 …… 我有极其别扭的强迫症,错字,重复词汇还是小事,还有对于排版断句美不美观,章节堆放起来看上去美不美观,每隔几天就会觉得章节名难听等等等等……wlkkillme! 12.18 第一章 她来了 天启,人界最大的城,它背倚耸入云霄的天柱神山,脚踏七千里蜿蜒蓝河,拥四方中州沃土,雄视八荒。历经十几代王朝更迭,数千年战火与繁华,从遥远的北陆冰原,一直到南方的殇莽群山,天启都一直被视为天下共主的所在,在一些小国与族群中,人们也会敬畏的称其为人皇城。 现今,乃是元启一年,大衍立国的第二个年头。 此时的天启城,已经封闭了近半个月,外地而来的商贾旅人,游侠方士,在距城四十里开外便被军队拦下,不得前进一步。观之不详的墨色云层在天启的上空翻涌着,只望一眼便令人心生寒意。 之前的数百年里,天启都从未有过封城之举,被阻在城外,又不明原由的人们自然满是怨声,纷纷登上高处,向着雄城方向眺望。 随后,在眼中出现的画面,令所有人为之战栗。 无数兵甲如蚁群一般,纷纷涌入被黑雾缭绕着的天启中心,冲天的火焰与炽烈雷光在黑雾之中纵横闪耀,伴着隐约的如同山峦崩碎般的巨响,一股股血腥焦糊的气味不断被肆意席卷的狂风带入鼻腔,闻之令人作呕。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有着众多军队,和境界极强的修行者参与的战争,一场足足持续了九天的战争。 可是,作为大衍国都,有着十数个侯国,近百万军队拱卫的天启,怎么就忽然爆发了一场不为外界所知的惊天大战? 况且,天启城内强者多如牛毛,不乏通天境,甚至王级的修行者,到底是怎样的对阵,能使这场争斗持续如此之久? 尤其是…… 黑王呢? 那个终结了统治神州四百余年的商王朝的开国帝王,将北荒诸部,西陆,乃至南方的诸多列国和家族都揽于麾下,成就了前所未有的人族一统局面的神州之首,现今世上唯一达到圣灵境界的至强者—— 黑王,他又在哪里? 第十日,这场蔓延在天启城中的战火,终于渐渐平息。 …… 在天启城的中心,一列列绘着狰狞图腾插满军械的战车,与其间密密麻麻的甲士,将皇城围得水泄不通。越过已是千疮百孔的宫墙,再向里看去,于皇城殿宇之前,还列有几千士兵,隐隐的围成了一个大圆。 这些兵士均身着玄色铁甲,披朱红大氅,持五尺长刀,相较皇城外围的士兵更为精锐,身形魁梧而不乏矫健,皆带有久经战阵的杀气。但奇怪的是,此时在他们的身上,却无以往与杀气并存的悍勇。 无论是何人都能一眼认出,他们便是神武卫,世人所公认的神州最强军队。 “神武卫随黑王出,战无不胜。” 这句话最早出现在五年前的中州狼平关一役,被写在了商王朝的战事密报上,大商皇帝阅后,当即便吐血惊厥不起。在之后,更是传遍神州,近乎定律。 此刻,已是正午。 皇城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立于大阵中心的一根九丈铜柱之上。 他们已经包围了这根铜柱近八日,脸上带有狂热的神色。而细细看去,在这样的表情下面,似乎还透着焦灼和不安,甚至,还有些许恐惧。 所有情绪的根源,都在那个和铜柱缚在一起的人身上。 不过,在所有人的眼中,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从突袭开始发动算起,整整九日,昼夜轮番进攻,一刻未停,以三王陨落,近半通天境强者和神武卫阵亡的代价,他们才将那人困住,并锁在了炮烙铜柱之上。 到这个时刻,人们才真切的认识到,以死敌的立场去面对他,是一件何其艰难的事情。 可是,这还不是结束。 被缚在这个由前朝暴君炎漡所铸,能对修行者造成摧心剖肝之痛的大凶刑具上,经过了整整一昼夜,那人依然未死! 以乌山开掘出的混金铁浇铸的铁链,将他的四肢拉开紧勒在炮烙铜柱上,他身上仅剩的几片战甲,都已经开始被通红的铜柱烙得化为液体,大半的皮肤剥落下来,可怖的伤口布满了他的全身,躯体上处处都是翻卷碎裂的肌肉。从远看去,那人好似碎了。 但是,他的头颅一直扬着,从未低下。 那是一颗已经失去了面容,近乎于骷髅,在没有了眼球的眼眶中,翻涌着苍蓝色火焰的头颅! 直到此刻,对他发动的攻击依然没有停下过,他的身体上还在不断地被撕扯出新的伤痕。 “他还没有死?” “他怎么还不死!” “他应该死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念着这些话,也都在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史上没有多少人经历过这样的时刻,能亲眼看着一位昔日的王者,一个黄土之上天穹之下的至尊存在,一只试图烧尽天下一切的魔鬼死去的时刻! 所以,将这样的人杀死,这等荣耀之时,怎会不令人疯狂! 尤其是,当人们的目光,在那具残破的躯体上扫过,看到创伤间露出的暗金色的骨头时,一双双充血的眼睛里映出的那抹贪婪,怎么都掩饰不住。 在那暗金色的骨骼之上,闪耀着金属般的光泽,直到现在,那个人的骨骼都未有一丝的创伤。 再没有人质疑,那的的确确,就是传说中的黄金骨。 圣灵之境,作为修行者领域中的顶级境界,黄金骨,便是到达圣灵境界的证明。 那副骨架,如同神的遗蜕,其中蕴含着无可企及,无法想象的伟岸力量! 更何况,这是人界千年之内的最强者与霸主—— 黑王的黄金骨! …… 然而,黑王还没有死。 纵然失去了行动力,成了一块靶子,那股在黑王的眼中和残躯周围燃起的苍蓝色火焰,依旧恐怖的令人心悸。 在他已经看上去油尽灯枯的时刻,率先欺上的一位王级神将和数十名通天镜修行者,全部被那股诡异的蓝火在一瞬间里燎成了飞灰。 即使将要死去,他依旧拥有无人可及的力量。也使得这一场杀局,演变为了几万人同一只鬼的对峙。 不过,苍炎的威势也开始慢慢地变小,从黑王周身十丈外逐渐回缩,到现在仅剩几十缕还在空中悬浮着,摇摇欲坠。 “真是想不到,变成了这幅摸样,你竟然还能活下去……” 在黑王的前方,一人正如此说道。他面容威严,身披纯金与黑色相衬的锦袍,手中长剑萦绕着金色光芒,在讲话的同时,他引动出的剑芒依旧在绞杀着漂浮于黑王周围的火焰。 “放弃吧,如今你剩下的唯有意志,就算变成了一个怪物,又能撑多久呢?” 当最后一缕苍炎也被剑芒击散,那人手中金剑垂下,寒声说道:“你总是太过固执,也太过自负,现在,你已经没有了眼睛,不过,也应能看清了……这!就是真相!” 他猛然侧身挥手,“这些同你横行天下的将士,这些与你联合的盟友……所有的人,都参与进了对你的围杀。今日,大衍的史书将会记下,您,死于此时此地,我尊敬的……王上!” “哈……” 在黑王已是近乎焦炭的喉间,挤出了一声笑。 “贺重,尽管早生十年,你的眼光,也向来不如贺长安……你为了我的躯壳,不惜把人族的一统格局都打破,你想过将来要付出的代价么?” 黑王的头颅缓缓转动着,燃烧在眼眶中的两团火焰,令他看上去犹如鬼神。 “多颜,我这土狼一样的兄弟啊……” “纳兰,你又是为了什么,做出了退让?” “慕沙.希亚尔,柔然的大女皇,月亮海的水就要变混了……” “贺绌……” “白渊……” “霍沧澜……” 被他念到名字的人,都会下意识后撤一步,那幅躯体中犹存的意志,依旧无人可以抵御。 “你已经疯了。”贺重缓声道,他带着怜悯的目光,高举起了手中金剑。 “今日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这个时代,大衍本可以集结起人界前所未有的势力,达成前代人无法实现的野望!我们本可以彻底荡平盘踞在西方的虫巢,将南方的兽群赶出莽殇群山,再清扫东方海岛,冲开迷雾打开新的版图!” 龙吟之声响彻天地,数条龙影自贺重的身畔显现腾起,盘旋咆哮着将天启上方的黑云冲开了缺口,浩荡金光自天至地,以贺重手中剑为引,直击向黑王的胸膛! “轩辕帝剑,开天式!剑皇竟已至神王之境!”在站于贺重身后不远的几人中,有一白衣人哑声说道。 “所以,黄金骨么……”在白衣人身旁,着雍容华服,面笼轻纱的女子摇头叹息。 金光在黑王的躯体上炸开,九丈铜柱乃至皇城宫墙都是剧烈一震,回荡着的巨响声过了良久才渐渐消散。 黑王的胸口被这一剑剥开,露出了在暗金色肋骨中的心脏。 他的心跳声犹如战鼓。 “我不会有疑惑,也不再有问题……你们无视了我的诏令,抛下了一切,来到了我的面前杀我……”黑王的声音从他的胸膛中发出,沉重亦如鼓声。 “可是,你们不清楚。” 黑王四顾,苍炎再度凭空燃起! 众人大骇,闪身退出近二十丈,眼中尽是惊惶。 “贺重,你杀不了我,这里的所有人加起来也无法做到!我没有杀尽这些人,是因为他们只是企图分到一点我的骨头渣子,留着他们,也是我给你留下的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贺重眼神森冷,轩辕帝剑的消耗令他也有些身形不稳。 “不使这天下,变为炼狱。” 贺重怔了一下,随后哑声大笑,“你还活在你的梦里么?异族,邪魂,天变……这都只是你自己做的一个梦!你还要拉着天下人陪你?” 他长久地凝视着黑王,最后,贺重轻弯了下腰,抬头缓缓说道: “您的时代过去了,从王座上下来,然后……死吧,王上。” 黑王不语,如骷髅般的头颅抬起,望向天空。 忽地,他低声笑了起来,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好啊。”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杀了我。”随后,黑王说道。 “一个人……是谁?”贺重问道。 黑王不答,只是望着天。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大笑出声。 那笑声爽朗而又快意,回响在所有人的耳中,令他们的心里浮现出了些许恍惚,也让他们想起了很多事情。 就如,曾经与这个人并肩作战的时刻。 “她,来了。” 下一刻,黑王面前,万人昂首。 第二章 他死了 天边有一人,乘风而来,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 青影越来越清晰,观其身形,是一位女子,生着长至脚踝的黑发,同衣袂伴风飘舞,眨眼间,她便已飞临天启城的外围。 忽然,她停了下来,似是有些犹豫。随后,她对着看上去并无事物存在的前方,猛地击出了一拳。 在皇城内的军阵之中,突然有过百人惨呼出声! 近半数的人委顿坐地,七窍都涌出血来,剩下的,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军队中隐隐有了些骚乱的迹象,倒下的人都是术士和念师,他们的军阶很高又极有实力,是军中最为重要的一批力量,只一瞬间,便几近覆没。 “天启护城大阵被攻破!那个人进来了!” “那是……” “白王!是白王!” “强击弩早就已经射废了!” “哪个修行者还有战力?!” 即便是神武卫,即便是通天境的修行者,惊恐的情绪依然开始蔓延着。 “白王……静希蓝若么?我来挡住她。”方才在贺重之后的白衣人皱眉道。 他抬起手臂,双手做出了几个怪异的手势。 下一刻,狂风大作,尖锐的鸣音响彻天空,已到众人上空的女子再一次被迫停下。她向四周望着,凌空后退了几步,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忽然,她踉跄了一下,一道血花从她的手臂上绽开。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捂住了胳膊,黑发垂落下来,像斗篷一般披在她身上。 “他在哪里?” “天涯!” “天涯!” 她向着下方喊着,声音里带着惶急和无助。 白衣人的身旁,带着面纱的女子侧过头去,似是有些不忍。在她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摇头道: “她只是一个空有境界,却不会作战的小女孩,铁燃棘,撤下风妖,放她过来吧。” 铁燃棘看向老者,手势依旧不停,寒声道: “黑王将死,夏王,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做到底,就让她去给黑王陪葬吧!”老者闻言,还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 风中的嗡鸣愈发刺耳,天空之上的女孩沉默下去。 在她的周围,无形的风旋渐渐向她逼近,可能在下一刻,更大的赤色花朵就会绽放在她的身上。 便在这时,女孩抬起了头,晶莹的星芒在她的身边浮现,如同银河,横贯了半个苍穹,站在那道银河之上,她对着天空发出了嘶喊! 随后,她伸出了左臂,手掌虚抓。 在她的身前,忽地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哀鸣。 “滚开!”女孩握紧了手,下一刻,狂风和鸣声全都消失了。 “你!你竟能……抓住它?”地上,铁燃棘的面色一瞬间转青,他一把捂住了胸口,艰难说道。 老者的语气里带着惊讶和赞叹: “大天象境界,她看出了你的风妖的真身,难以置信。” “若是她直接将那只风妖彻底摧毁,想必你会更痛苦。反而是你,铁燃棘,你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旁边带着面纱的女子说道。 “不用阻她了,只凭她自己,已经做不了什么。”贺重拄剑喊道。 女孩飞掠而下,身形有些摇晃,刚一落地,她前方的神武卫和修行者快速地闪开了一条通道。她无视了任何人,不管不顾地向着那棵铜柱跑去,来到了黑王的面前,脸上全是泪水的痕迹。 “你……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流着泪,手抚向黑王骷髅般的脸。 “没事。”黑王笑着,同时他轻侧了下头,避开了女孩的手。 “别碰,多脏啊。” 女孩一下子哭出声来。 “我还在花谷,心里却忽然很痛……花谷外来了很多很多人,辰五死了,六肆也死了……我,我该来的更快些的……” 黑王低声地笑:“这都不怪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他们都在想着杀了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啊。”黑王的声音变得低沉,露出了些许迷惘,只有他面前的女孩能听得到。 “在我醒来后,所有的人,都把我当作成了敌人,我已经无法脱身,他们将我锁在这里,都说我错了。” 他对着女孩,轻声问道:“是我错了么?” 女孩坚定的摇头:“你不会错。” 黑王快意大笑,声震殿宇。 “即便是我固执,是我自负,我同样也不会认错……” 黑王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我骗了你……直到我死,我也没能再回到花谷……陪着你了……” 女孩还是摇头,挤出了一点笑容:“这都不怪你。” “将我的身体给他们……我的灵魂很累了,我会熄灭我的心火……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不间断的碎裂的声响从黑王的身体中传出,密密麻麻的裂痕,一瞬间浮现在了他的骨骼上。 他眼中的两团苍炎摇动着: “回去……回到花谷去,告诉子一,让它们不要复仇……封闭花谷,永远,也不要走出去……” “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女孩再次痛哭出声:“就算,是要抛下这一切,你也不要释放你的魂!” “我还在的,我一直都在啊……我会在花谷等你,无论多久。” 她哽咽着说道:“像你坚信你自己的意义一样,这,就是我的意义啊。” 黑王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苗渐渐变小。 在火焰熄灭的前一刻,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抹去了泪水:“我是静希,静希蓝若。” 她定定的着黑王,轻声问道: “你呢,你是谁?” 她面前的骷髅微微张开了嘴。 她明白,也记得,也看到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笑容。 一个咧开嘴露出牙齿的明朗的笑容,一如七年前,在满是绽放的烁星兰的花谷。 “我……叫……百里……天涯!” 黑王眼中的光芒闪耀了一瞬,终于熄灭。 他的头颅慢慢垂了下去。 女孩无声地颤抖着,用双手捂住了脸,泪水一点一点的从指间浸出来。 过了很久,白王转过了身子,她的视线扫过前方的人海,扫过被黄昏温暖的阳光笼罩着的天启,开口说道: “他,死了。” 下一刻,白王面前,万人欢腾。 【史书摘录】之一 大衍王朝,它的建立和演变,不同于之前的任何帝国,在一幕幕传奇里,还包含着一些离奇又诡异的成分。 它之前的商王朝,黩武穷兵的皇帝炎漡在位末期,暴虐的帝王用上百万军队和民众的尸骨,满足了西方肆虐的虫潮的胃口后,他又将商王朝最后的力量,投入到了搜索那些据说有令人成仙的神药的岛屿,也开启了大商的末日。 如果天上有神灵,那么在他们的眼中,此时的神州之上,无一处不是战火。一面面战旗之下,征服天下的野心,裹挟着贪婪与仇恨,好似要抽干人界最后的血肉。 这一段黑暗的岁月,在之后的史书中,只归为了四个字,百王乱世。 少有人想去深刻的探究这一卷历史,因为其中的血腥粘稠的足以让人窒息。 令人赞叹的是,终结了这个时代和商王朝的,只是一个年轻人,仅仅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与他不断壮大的军队便席卷了整片天下。 而让人不解的,在大衍王朝开国不久,这颗在当时最闪亮的星辰就陨落了。 在他坐在天柱神山上,当着所有的王和首领,确立人族的大联盟后,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举动,他不曾称帝,也没有子嗣,他没有走出他的宫殿一步,直到死亡。 无人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他的转变,可能是过于醉心于权势,或者,依旧还在的征服欲使他疯狂,异或他的身体在那时,便已经难以支撑这样的一个帝国。 登至圣灵境界的传奇人物,在百王乱世之后人界的霸主,就此死去,距离人们看到背后的真实,还有相当长的距离。 很多年后,整个神州,都会想起并缅怀这个名字。 黑王,百里天涯。 …… …… …… “这个地方和你们一样,真是令人厌恶……” 下一刻,在这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响起了无比凄厉的吼叫声。 苍蓝色的火焰于空中闪现,随着这处地域被渐渐照亮,只见一个高足有几百丈的黑色人形怪物悬浮在空中,方才的一声吼叫,便是出自于它。 它在空中挣扎,手里握着的黑色巨斧不停挥砍,将地面刨出一道道沟壑,可是,却无法伤到正站在它下方的一个人。 “真是杀不胜杀,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这些东西却越来越强大……”百里天涯抬起了头,望着那只怪物喃喃说道。 随后,他伸出手,一下握紧。 “消失吧!” 如同火山爆发,方圆达百丈的苍蓝色炎柱自地下喷涌而出,直冲天际! 那只巨大的黑色怪物被淹没在了火焰中,连惨嚎都来不及发出。 火焰消退,不一会,空中开始飘落下片片黑色的灰尘,百里天涯对此视若无睹,那些灰尘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在大地之上,随即消失不见。 “尔等只配待在永远阴森寒冷的地狱深处……都看到了么!”百里天涯猛然回身喝道。 回答他的,是亿万声咆哮汇集在一起的声潮! 抬眼望去,百里天涯的前方,在一道淡淡的白色光幕后,充斥着无数黑色的身影,它们一直在推搡着,怒吼着,不断地撞击着那道光幕。看到刚才的那只怪物被百里天涯杀死,它们的声音才小了下去,慢慢地开始退却,重新隐没到了光幕那头的黑暗之中。 “这样的景象,接近一千次了吧?我又失去了一点力量……” 百里天涯凝视着自己的双手,透过手心,能看到黑色的地面,现在他的整个身躯,都如透明的玉石一般。 “另一半灵魂,还在沉睡之中,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刻,真累啊……” 随后,他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伫立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上。 …… 时光长河在黑暗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天涯蓦地睁开了眼睛! “终于……出现了!” 百里天涯放声大笑。 “真是个……脆弱的灵魂啊,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拼齐呢?不过,我竟然在期盼着与我自己的相遇,真是好笑……等我重新踏入人间,应要把这个笑话讲给你们听,想必,你们也会觉得很有趣吧?” 第三章 偷窃的少年和老瘸子 “站住!” “云树!你个小王八蛋,又从老子这偷什么了!”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骂声,和噔噔噔的杵地声响,一位瞪着眼睛的黑瘦老头,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一个正猫着腰,想从这家酒馆后门溜走的少年面前。 “奶奶的……真把老子的馆子当成你们的后院了?”老头拿起手中当拐杖用的木棍,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少年的腿侧。 叫云树的少年畏缩了下,抿着嘴低下了头,抱在胸前的胳膊又往里紧了一紧,低声说道: “我……我想拿一点药……” “傻样儿!又是被你的二师姐撺掇来的吧?”老头胡子翘着,抽了抽鼻子说道:“有什么好藏得?人参,麻黄……还有炙炎草,这都是什么鬼东西!那个家伙的病又犯了?” 云树抬起脑袋看着老头,目光显得呆滞又有些怯意,愣愣地点点头。 “呸!他早就该死了!”老头啐了一口吐沫,“肺都快烂光了,整天半死不活,不如早点蹬腿!” 见他跛着走向不远处靠着墙的柜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老子这是酒馆,不是药铺!那个老顽固,有着三个已经到了意生境的弟子,居然连买药的银子都攒不下……蠢!” 老头靠着木棍,一手不停地拉开面前一个又一个的小抽屉,看着少年嚷道:“八次了!跟你说八次了!那老东西的病不能用人参,麻黄也没个卵用!他的肺变成那样,是给北地的霜气侵蚀的,被霜王的手段弄出的伤,像这等普通的药,对修行者怎么可能有效!” “算了,说了你也记不住,你这天生丢了魂儿的可怜玩意儿……”老头晃着脑袋,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件件事物。 “这是白沙草,略微能中和他体内的酷寒,这把红葵叶呢,让他不至于被喉管里的冰憋死,这块沸晶嘛,嘿嘿……这可是当年我等随王上……”说到这,老头警惕地往大堂瞄了眼,复又转头得意笑道: “在会和战王军之后,西进黄沙海,王上同战王一起,进入虫巢斩死了母虫,这沸晶,就是从那母虫的甲壳里掏出来的,顶好的药啊,给他用了真是肉疼,藏了这么久……唉!算了算了!” 老头一脸惋惜和不情愿,不过还是将那块暗红色的晶状物体,连同之前拿到的药材,放进了一个木盒,接着说道:“最后,该是……” 正讲到这,只听见大堂里传来了吆喝声。 “酒呢?老瘸子,酒还没端上来么!” “催啥!来了!” 说的兴起的老头一脸怒容:“奶奶的,这群饭桶……”他收回手,转过来看着少年道: “在这儿等着!还缺一味药,用了你那个爷爷就死不了了!” 云树眼睛瞪大,咧开嘴笑着用力点头。 “傻样儿!”老头一边骂着,一边看向另一面墙边的木架子,在架子上,都是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酒坛。 老头很是随意地抬起左臂伸出手,只是一张一翻,在对面的木架子上,便有三坛酒脱离了木架,打着旋儿向他飞来,然后微微晃动着停在了老头面前,滴溜溜地转着,竟是这般飘在了空中。 “啊!好厉害!”云树在旁用力拍掌。 老头白眼儿一翻道:“少见多怪……我这覆海决,早就已经教给了晏离,结果呢?你那个大师兄,蠢得和你有一拼!学了也不用,天天的就当个书生,藏得比老子还要深!就该教给游云,以你三师兄的脾性,说不定还能带出去,给老夫露露脸……” 他一面唠叨,手上动作也未停,在云树眼里,老头只是用右手的木棍对空闪电般地点了一下,而随后,传到云树耳中的,却是连续的三记轻响。 酒坛上,用来绑住封在坛子口上的红布的麻绳,都已被老头手中的木棍挑断,老头左手往后一拉,随后摊开掌心向上,三坛开了封的酒便落在了他的手上立成一线!云树惊诧地抬着手臂张着嘴,看着老头托着酒,一瘸一拐地步入了大堂。 “酒来了酒来了,几位好汉慢饮!”老头把酒坛往桌上一摆,一挥手道:“这酒可烈得很吆!” 那一桌上坐了六个人,为首的汉子听言后,探起身抄手拿起一坛,拿鼻子在坛子口嗅了下,眼神立马亮了几分。 “够劲!已经几年没闻到这么冲的酒味儿了。”汉子点头赞道,随后,他忽然抬头盯向老头问道: “不过,自打大衍和北方的蛮子开了战,早就明令,民间不准用粮食酿醇酒,这仗已经打了好几年,你这样的一个小小的馆子,怎么会有这等的好酒?” 老头懒洋洋地往旁边桌沿一靠,嘿笑着悠然说道:“这个嘛……不管做哪一行,怎么可能会没有点儿门路呢?” “嘿,老前辈,说话总卖关子多累啊!我来猜猜,这酒可是从南方奉元城运来的?”席中一人笑问道。 不待老头答话,他身边人就插嘴道:“应该不会,咱这可是望北城,背靠着蓝河的重镇啊,往北九百里就是兴君地界了,这儿早已经被划成了战区。大衍在南边已经设立了关卡,现在估计除了调来的军队,一只鸟都不会放过来!” “嗯,有见识!”老头在一旁也是颔首。 “那……从西边?也不对劲儿啊!想从杜大将军的章平城走私,估计是没活够呢。”那人又喃喃道。 “是从西边。”在六人之中,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放下了酒碗道。 “这酒里,有股胡麦子的味儿。” 听到这里,那首领模样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看向老头:“种胡麦的地方,只在柔然以西,而你,只是一个两个月都没有出过酒馆正门,一口气只能走三步的瘸子,那么,你的酒是哪来的?” 老头抱着木棍,笑得意味深长:“你们一进这屋儿,我便知道你们不是来喝酒的。另外,这小鬼的舌头倒是不错。” 只见那六人此刻同时站起了身,将老头围在了中心,脸上带着戒备的神色。 其中的少年一拍自己的斜跨,回道:“我用这个,更不错!” 在里屋偷偷瞧着这边情景的云树,在这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视线所在的地方,是在那几人的腰间,上面挂着的,是还没有出鞘的刀。 第四章 酒从何处来 被六个人围着,老头依旧是很悠闲的模样。他用木棍点了点地,说道: “年轻人杀气重,是好事,但是呢,这样可没法当个好探子啊。” 六人中的首领点头道:“好在你是个瘸子,跑不了。不过,你似乎比我们还要小心。” “哈!”老头笑出声来。 “是你们太不小心了。”说罢,他抬起手点了点首领,“你带着重伤,伤得让你这个相当于意生境的犀牛武士都不能动用元气,甚至连酒都不能碰。还有你,和他——” 老头又看着另外两人,分别说道:“你的左臂还不怎么灵活,是被重物或者力气极大的人击中过。而你,眼睛旁边的那道伤口是箭伤,啧啧,被兴君的游风才能配的螺纹箭头留下的,只差半指,就能废了你的招子,顺便把你的脑子搅成泥。” 他轻蔑得笑起来:“半个月不到,又是一批在兴君战场撤下来的伤兵,看来这仗,打得真是惨烈呐!” 话音未落,那六人已然拔刀,欺身而上,低吼声与杀气霎时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巨响和痛哼声,等到大堂内的气氛重新平静下来时,在大堂中站立着的人,只有老瘸子,以及他身边的云树。 此时的老头仍旧带着笑意,他略微俯着身子,右肩沉下去,臂膀伸得笔直,手里的木棍稳稳地扎在地上。云树则是正架着马步,摆出了一个侧身单臂出拳的姿势。 “嘿,合围做得不错,可惜境界太低,速度也不够。看来你们没有仔细合计过,不知道我的底细,就敢一拥而上,若是全部被瞬杀……等到你们的尸体被发现时,这六条性命,总共才能换到多少情报?” 老头缓缓收回手,随后飞快地抄起了手中木棍,往云树的头上敲了一下,看着抱着脑袋的云树,瞪眼斥道:“跑出来干啥?找死啊!” “他们有刀,想要杀你……”云树捂着脑门儿悄声说道。 “呸!杀我?就凭这几个小卒?老狼没了牙也还是狼!”老头拿起木棍,点着正从地上爬起来的那几人道。 “去里屋!”他对云树嚷道,云树苦着脸挠挠头,退了下去。 首领此时也喘着气直起了身,挥手制止了还想要冲上的其余人。 随后,他对着老头一抱拳,肃容说道:“老前辈,您刚才用的……可是虎贲军中的步战技?” 老人这时仔细打量了下首领,片刻后点点头道:“这是二十年前,由战王贺长安所创,后被方朔将军带入虎贲军的鏖剑式,在麒麟王麾下,虎贲军以及梁王军的歩卒,甚至梁二将军的精锐鬼狐,都曾修习过它。能将它认出来,你很不错。” “不敢当,我只是有幸见过军中的白虎武士施展过这套武技。另外,刚刚那个小兄弟,他打出的那一拳……貌似附有破军雷的霸道元气?” “鏖剑式乃群战武技,多人齐用,威力还能得以强化……”说罢老头带着笑看了眼里屋,话语中透出很多欣慰,“嘿嘿!那小鬼用的是破军雷,而且是头一回用出来,唉,整整教了他十年呐!怕我出事,居然就……哈哈,老夫真是开心。” “这破军雷,是只有……才能研习的?” 老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苍老的面容上尽是得意与自傲。 首领眼中又多了几分敬意,随后他躬身说道:“在下岳瀚,是个伍长,目前被编在梁王军军中。我连同手下的这几个人,于前日随着一队伤兵,从兴君撤回了望北,之后便临时充当了巡城兵,有人提到城东有一间酒铺的酒来源不明,我便带人过来探查了,打扰了前辈,真是抱歉。” 老头摆手道:“这没什么,战场后方,找苍蝇是必须做的。说起我这酒呢,的确是从西边来的,柔然的酒商,十几年的熟人了,至于如何到我的铺子……” 他对岳瀚勾勾手,示意他走近些。“现在望北城的城门,准许运进来的货物,还是有很多种的。酒呢,自然可以藏在里面,等到装货的车路过我这门口,也就进了我的馆子了。” 老头拍着岳瀚的肩膀,显得很是熟络:“虽说老夫已经离开军旅近十五载,但大家也还算是同袍,就行个方便嘛,下次哥几个过来时,酒价减半!” 岳瀚脸现尴尬,呵呵笑着回道:“那……好说好说,有前辈在,馆子里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是自然的。”老头微笑颔首。 “那我等便告退了,之后还得将城东巡个遍。”岳瀚见另外几人已将刚刚被打翻的桌椅扶好,便欲告辞离去。 “哎,等等。”老头又将岳瀚唤了回来,低声问道: “兴君战事如何?” 岳瀚眉头皱起,犹豫了一瞬,开口说道:“还是……没什么转机,双方在销金河一线僵持住了,对冲了几次,谁都占不到便宜,梁千河大将军已经到前线了。” “虎贲军呢?” “在东面的草原,方朔将军已经亲自领军,和兴君王铁贵的骑兵对峙,据说风妖也曾参战,仅仅一个月,两方加起来就死了三万匹马。” “唔……”老头的脸上有少见的凝重之色,他扫了岳瀚等人一眼,开口道: “梁王军里,一伍是九人,你们……” 岳瀚眼中闪过丝痛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老头叹息一声,“回来就好,等伤愈了,再过来喝酒。” 岳瀚苦笑了下,点点头,便带着人离去了。 大堂里只有拄着木棍的老头,一下子变得有些空旷,老头眯着眼看着岳瀚等人远去,而后长叹了一声,转进了里屋,见云树正抱着装药的盒子发愣,又忍不住乐起来,踱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小子!练了几万次,被你那个蠢货爷爷揍了多少回,都没打出过一记破军雷,想不到今日竟让你……快想想!是怎么憋出来的!” 云树呆了半天,眨了眨眼,然后摇头。 “忘了……” “唉!”老头一翻白眼儿,“罢了罢了!有头一回就有第二回,拿上这根火蜥骨,叫你二师姐把药熬了,趁着那蠢老头还晕着,赶紧给他灌下去!快滚快滚!” 第五章 甄陶真淘 在望北城南的一条老街上,于满是铺子和作坊之中,还夹着间不算很大但挺雅致的小院落。此时,正有个微胖的中年人,带着两个穿墨蓝长袍,身姿挺拔的英武青年,站到了小院的门前。 正巧,小院一直紧闭的门被拉开了,一位梳着辫发,面目姣好,但动作看上去有些匆忙的女子快步行出,和那三人对上了眼。 “啊!是甄陶姑娘,正巧,我来找你们师父……” 那中年人刚说到这,叫甄陶的女子便打断了他,见她施了一礼,随后道:“刘掌柜,这两日我师父身体有恙,不能见客了,有什么事情的话,还是择日吧。”说罢她左右望着两旁街道,喃喃道:“云树呢?怎么还不回来……” 刘掌柜有些苦恼得搓了搓手,上前一步道:“甄陶姑娘,此事的确比较急,能否告知下你师父?” 甄陶带着些歉意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确实不便会客,您知道的,他这几天都没去您家馆子下棋了。” “这……唉!”刘掌柜叹息了一声,回头躬身对那两个青年说道:“看来老秦真是出了点事情,要不……” 那二人见到这样的情景,脸上均有些不悦之色,左侧的青年开口说道:“我们从书院出来,也是奉命行事,人都见不到便回,如何交待!” “今日真的不行。”甄陶也未做让步。 谈话间她也一直四下望着,依旧没寻到云树,听见这几人还不罢休,也是有些无奈,攒眉蹙额的样子,显得颇为可爱,令那两个青年的目光都有点儿发直。 愣了下后,在右侧的青年忙清了清嗓,对着甄陶一拱手,微笑说道:“甄姑娘,我叫殷赤原,我们是从火麟书院来,带着我们的老师的命令,还望你能提供个方便。” “火麟书院?”甄陶微感诧异,略一思索后回道:“既然你们不肯走,那就同我说明来意吧,师父不在,我们亦能做主。” 青年听言,转头看了眼刘掌柜,见他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已知甄陶所言不虚,便开口说道:“北方战火不熄,火麟书院欲扩大演武场,将更多的修行者派往兴君,所以想将临近的这条街并入书院。附近的人家均都已经同意搬离,只剩下你家的院子。十日前刘掌柜和秦老商谈,被你师父拒绝了,这次,我火麟书院可以拿出超过这块地皮价格二十倍的金钱,较上次翻了一番,希望你们能让出这个地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买我们的院子?二十倍?”甄陶寻思片刻,向刘掌柜问道:“二十倍……换成钱是多少?” 刘掌柜乐着伸出四跟手指,“四十两黄金!” “呀,这么多!”甄陶瞪大眼,随后她的面色立即回复如常,说道: “不卖。” “你们!”左侧的青年面中生怒,开口道:“我们的诚意够多了!你们怎能如此冥顽不灵!书院扩建,为的是国家大事!” 甄陶板脸说道:“不卖就是不卖!” 随即,她又出声道:“国家大事?是指同兴君开战么?十六年前天柱会盟,各王国部族的首领共同起誓,人界皆为大衍,人族皆为一家,如今北方生乱,你们便将兴君看做了他国?怎能如此狭隘!” 那青年听到这,刚到嗓子眼的话又都被噎了回去,面色微微涨红,右边的殷赤原见状,将话接了过来。 “想不到甄姑娘竟对历史如此熟悉,但此刻,北地已尽成沙场,北方的北荒诸部,正跟随霜王多颜.蔑尔骨的战马跨过风眼山脉,东北的兴君也随着铁氏以及风妖的战旗,时刻准备南下。我们即将迎来第二次‘北风之乱’,昔日的盟约,已近乎废纸了。如此,我等抵御兴君,便可称其为国事了。” 甄陶轻笑一声,漠声道:“那霜王和铁氏可曾声明撕毁盟约?” “这……倒不曾有。”殷赤原答道。 “誓言坚如钢铁!”甄陶一字一句说道,随后莞尔一笑,“吾等亦是,所以,这院子,不卖!” “唉!甄陶,你可真淘啊!”刘掌柜跺脚叹道。 “那就别怪我们动用强硬手段了!”左边的青年已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说罢,他便一震衣袖,欲行入院门。便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闪至他的面前,青年大惊,猛地退后了两步。 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人,看去约莫二十来岁,一身粗布灰色衣衫,短发剑眉,眸如寒星,他的两边衣袖都挽着,血水正沿着小臂向下滚落,看上去异常恐怖。 他站到甄陶身边,冷眼扫了下面前三人,讲道:“我师姐说不卖,就是不卖!如果想动武,就凭你们两个,只会给火麟书院丢脸!” 刘掌柜在旁看得心惊肉跳,颤颤道:“游云,你们这是……干啥呢?” 甄陶掩嘴一笑,自袖里取出快白绢布,递给了游云。游云用绢布擦了擦手,嘴角扯了扯回道:“正在给兔子扒皮。”刘掌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给书院丢脸?怎么,你们还想与书院对抗不成!”左侧的青年斥道。他方才要破门而入的气势完全被游云冲散,更令他心中生恼。 “这是我们的地方。”游云昂首道,眼中厉芒一闪,“书院算什么?” “好!”那青年上前一步,手一把抄住了腰上剑柄,“我是火麟书院剑武堂南葛,现在便让你明白,书院算什么!” 殷赤原在旁忙道:“别冲动!望北城中不得动兵刃,此事尚可……” 可他的话还未讲完,游云便已至二人身前!他一把擒住了南葛右臂,低声戏谑道:“来,让我明白啊。” 南葛大怒,而后面色一变,游云手上的力道,竟令还在鞘中的剑不能拔出,南葛利喝一声,腿上加力,右手翻腕反擒游云左臂,随即左手成拳,跨步向游云击去。游云不闪不避,直接以右手抵住了南葛的拳头,二人同时动用元气,只听一声沉闷的爆响,两人各向后退了几步,足下青石方砖都隐隐有了裂痕。 “这样的力道和速度,你竟然也是意生境!”殷赤原震惊说道。 “呵,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在所谓的书院里!”游云冷笑道,再次冲上!南葛也未拔剑,两人只以拳脚对攻,不过几合,游云侧身让过南葛一记重拳,顺势近身以肩将南葛抗出几步。 “牛在踢人前,都会撅起尾巴,你和牛也没什么区别!”游云嘲讽道,身形再进,借着冲势挡掉南葛一记手刀,一掌拍出,南葛再退三步,捂住了肩膀,恨声道:“若我用剑,你还能这样猖狂?” 一直未出声的甄陶微笑讲道:“若他用刀,你就死啦。” 南葛有些不忿,还欲动作,被殷赤原一把拦住了,“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随后,殷赤原对着游云拱手道:“游兄是真正经历过搏杀的人,我等虽一直修行,却不重视历练,只是空有境界,这样子还想着进入战场,纵横杀敌,想来实在是惭愧。” “修行只是修行,胜败,生死皆与此无关。”游云看向南葛,说道:“改日再切磋。” 南葛面色稍缓,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好,他日再请指教!” 见两人都罢了手,殷赤原又出声道:“只是,对于这院子……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至少,在我看来,用易地得到的黄金,足以使你们再购置一个,甚至几个更好的院落了。” 甄陶扶额叹气,“你们啊,真是难缠……” 说罢她转过了身,手拢在腮边对着院子里高声喊道:“晏离!出来!” 第六章 我们的意志 不多时,一人缓步从门侧走了出来,他头配方巾,白色的衣衫一尘不染,眉目间透着平和之意,看上去和蔼可亲,不过在脸颊上沾着的两道黑色的灰尘,叫门外的几人十分错愕。 但他貌似对此毫无察觉,缓步走出了院门,带着一丝笑说道:“游云,甄陶,啊,还有刘叔。” 他给刘掌柜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南葛和殷赤原微笑致意,温吞地问道:“几位是有什么事情吗?” “师兄,你这里……”流云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道。 “啊?”晏离歪了歪头,眼里有些不解。 甄陶抿着嘴,似是嫌弃般的白了他一眼,又从袖子里取了块绢布,走到晏离身前,帮他在脸上蹭了蹭,带着责备的口气说道:“瞧你,烧火都不会烧么?你们几个师兄弟,总是这么邋遢。” 晏离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起来,解释道:“柴火有一点湿,灶里总是冒烟。”他从甄陶手中接过了绢布,细细地擦了擦脸,随后低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甄陶指着殷赤原和南葛说道:“他们是从火麟书院来的,想要买咱家的院子,我和游云都已经拒绝了,但他们还是不肯走。” “哦,是这样啊。”晏离点点头,走到殷赤原和南葛的面前,抱拳说道:“两位朋友,我的想法和我的师弟师妹一样,这个院子是万万不会卖的。” 刘掌柜在旁叹道:“晏离啊,再想一想,火麟书院可是要用四十两黄金买这院子啊!” 晏离含笑躬身,但语气坚决,“刘叔,这和黄金无关。” 随后,他又转向殷赤原二人,讲道:“我能够体会一些二位的心情,想来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此事可以原原本本地向你们的师尊禀告,如果书院的想法不会改变,便请你们的师尊过来晤面吧。” “那……我们也只好回去了。”殷赤原无奈说道。 “不过,书院对扩建演武场,亦是心意已决,下一次,可能就是学院的执事,甚至我们的师尊前来了。”南葛在旁说道。 晏离依旧淡淡笑着,说道:“多谢,这都无妨。” 殷赤原几人不再多言,告辞离开。临走前,刘掌柜又回过身,对晏离三人悄声惋惜道:“你们啊!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咋就推得这么绝呢?” “刘叔,您是知晓的,我们不会违背师父的意志,对于这座院子,拒绝,也是我们的意志。”晏离笑着讲道。 刘掌柜见状如此,也只能摇头叹息。 晏离几人看着那三人远去,正要回院,便在这时,只听到一声喊,三人转头望去,见云树抱着一个木盒子,飞快地向这边跑来。 “啊!小师弟拿到药了!”甄陶一双拳头握在身前,大喜过望道,急忙带着晏离和游云迎了过去。 甄陶从气喘吁吁的云树手里接过盒子,说道:“我这就去把药熬了!”便快步跑向院子。 晏离拍了拍云树的肩膀,给他捋了捋背,温言问道:“渊海师傅有没有难为你?” “他揍我!”云树叫道,游云在一旁不由得笑出声来。 “那……想来你又是犯错了,而且还没打疼你。”晏离笑眯眯的说道。 云树嘿嘿一乐,接着和两位师兄说起了方才的事,讲到老瘸子拿酒的玄妙手段,以及用木棍放倒了那六个士兵时,便是一阵手舞足蹈。 “渊海师傅的覆海决和鏖剑势,都已是入化境了。”晏离语气里满是敬仰。 “正好,还可以让他老人家解解闷儿。”游云笑道。 随后,云树支吾了一下,揉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刚……把破军雷用出来了……” “什么!当真?”晏离和游云均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两人对视一眼,流云率先哈哈大笑。 晏离的眼圈下忽然带上了点红,手都有些发颤,见他胡乱踱了几步,嘴里喃喃说道:“终于,终于……小师弟终于会用一招了……” 旁边的游云笑声不止,一把将云树搂到了怀里,就这样抱着他走向了院子,大喜说道:“走!快回去,给我们演练一下!” 三人穿过门屋,绕过了厅堂,来到后院内。晏离和游云退到一边,留出一大块空地,目光灼灼的看着云树。 “来!小师弟,再试着将破军雷打出来!”游云喊道。 云树站在空地之中,抿着嘴努力的回想着什么。随后,他开始一板一眼的打起了一套拳法,在中途开始慢慢加快着动作。 “不错!”晏离悄声对游云讲道,“小师弟没有直接尝试调用元气,还是先打这套被师父改动过的军中强体拳,是很稳妥的做法!” 游云同样一脸期待,点头道:“对,试着用这套拳法,唤醒破军雷的元气运行脉络,将它激发出来!” 不多时,云树一套拳已经临近收尾,只见他右腿跺地,收在腰间的拳头猛地前推!晏离和游云在这一刻均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三人呆在原地静立着,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过了很久,晏离歪头思考了片刻,看着挠着头一脸茫然的云树,说道:“似乎,没有成功……” 游云嘴角抽了抽,“应该是的,云树,第二次!” 紧接着,云树再打一套拳,末了,还是毫无反应。 “看来,还是没到火候?”晏离遗憾得笑道。 “在酒馆那次,可能瞎猫遇上死耗子了。”游云道。 不料,空地上的云树猛然大喝了一声,收回打出的右拳,右臂猛然后震,带动身体转了一个半圆,左手一记重拳击出!晏离和游云蓦地睁大了眼,在云树的拳上,他们瞬间感受到了清晰的元气波动! “嘭”得一声巨响,空气自云树的身前向四面迸散,云树自己也被这股气浪吹飞了出去。这时,一道红影掠入场中,闪至了云树背后,扶住了他的肩膀,是刚赶过来的甄陶。 “破军雷……真的是破军雷!小师弟,做的漂亮!”甄陶欣喜叫道。 游云不禁叹道:“每日三十次强体拳,整整十年,纯粹靠着身体的记忆,将破军雷的这式开疆使出,小师弟,你才是我们中最辛苦的啊。” 晏离上前,细细为云树检查了手臂,开怀地舒了口气,对云树讲道:“小师弟,你天生是半魂魄碎之身,体质又虚弱,无法记住绝大多数武技的心诀,也不能令元气做出复杂的运转,师父特意为你选了破军雷,用最笨的办法来调用元气,这一刻,足足是十年呐……” 云树毫不在乎地笑着,摇头说道:“没事!才十年嘛!” 晏离三人看着满足的云树,互相又对视了一下,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眼中却含着一丝感伤。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第七章 三唱 等几人从刚刚的情绪中平复下来,晏离向甄陶问道:“师父的药怎么样了?” “已经给他老人家服下了,幸亏是这样,刚刚只不过隔了半个时辰,我端着药进屋时,寒冰已经将师父和被子冻在一起了,差一点就……”甄陶有些后怕的说道。 “居然这么严重?”游云大惊,“我还以为,师父这次也能像之前那样撑过去……幸好,你想到了叫云树去渊海师傅那取药。”游云摇头自责道。 而晏离在旁,一直没有说话,目光里透着些复杂的意味。 “阿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甄陶见晏离神色有异,皱眉问道,“难道,这一次寒气发作,师父他……” 晏离欲言又止,而后叹了口气,脸上一直都有的笑意也少了很多。 “你!”甄陶愤然往他肩膀了锤了一下,“你何至于此!” “我……”晏离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眼里满是痛楚。 “师兄,我们还是自私一点好,虽然对师父……但你无需背负这些。”游云缓缓说道。 云树左右看了看,然后拉了拉他们的手臂,“不要吵了,我们去看师父吧。”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云树,一起快步走向正屋。 推开屋门,几人轻放着脚,走入了内室,在屋内床榻上,枯瘦的老者已经坐起,白色的麻衣松垮的披在他身上,裸露着瘦骨嶙峋的胸口,周身的皮肤都泛着些暗红色,但在眉毛和胡子上,还敷着一层冰霜。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出一长串白色寒雾,寒气愈来愈稀薄,老人体上肤色也开始恢复正常。忽然,他一手撑在了膝盖上,猛地咳嗽起来,越咳越重,声音听上去如同有一把锉子在他的胸腔里摩擦着。 “师父!”晏离低喊一声,急忙上前去给他敲背,良久之后,他才停止咳嗽,稳住了呼吸。 老人慢慢挺直了腰,半眯着的眼睛开始睁开,如同渐渐苏醒的雄狮,在最虚弱的时刻依旧有强大的气势,他的目光在面前激动的四人身上扫过,沙哑出声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快三天了……”甄陶红着眼睛说道。 老人用凌厉的目光看着晏离,“我已经给你留了话,也做了交待……” 晏离不语,面含悲切地弯腰下拜。 “没出息!”老人斥责道,“死便死了,谁能逃得过?有什么可伤心的!” “可是……”甄陶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我们做子女的,怎可以眼睁睁的让您陷入痛苦。” 老人深吸一口气,话语声渐渐浑厚起来,“然后呢?然后你们就去找了那个老瘸子?!” “我们没有找渊海师傅,只是用普通的……”游云出声辩解道。 老人一巴掌拍在席上,大怒道:“还敢说谎!”游云咬紧牙关低下头去。 “北荒最不惧严寒的冰熊,甚至是那些夸父,都抵御不住多颜.蔑尔骨的寒气,它在我的体内三十年,早已经侵蚀了我的脏腑与经脉。这一次,再不会同以往,寒冰会充斥在我的体内,血液和肌肉都会被冷冻,直到最后变成一块冰雕,就像那些已经被霜王杀死的人一样!” 老人扯起了袖子,看着自己黝黑枯瘦的手臂,“我不认为,凭我自己仅剩的力量,还能苏醒过来……药物生出的热流正在我体内和经脉中穿行,能有这样的效力……除了找那个瘸子,你们哪里还能弄到?” 甄陶垂泪说道:“我们知道寒气带给您的苦楚,我们不想您的意识还在,而身体却变成一具冰冷的躯壳,要在漫长的煎熬中死去……” “这样失去您,我们同样会感觉罪恶,直到我们也死去,才能消失。”游云红眼讲道。 “所以,你们选择想尽办法来救活我……”老人勉力压下咳嗽,喘了几口气,抬头大声道:“难道你们不明白么?即使暂时摆脱了霜王的寒气,免于痛苦的死去,我也会依旧活在这痛苦之中!我更不愿受他魏渊海的恩惠!更何况!” 老人一手指向北方,“死在霜王多颜.蔑尔骨的手里,是身为武士的荣耀!你们难道不愿成全我吗?!” 他看着晏离怒道:“你已经足够担负今后的事业,我也没有什么再可以教你,他们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你们都不曾上过战场,也不明白什么是牺牲!这样的药材,放在术士的手里,能帮助一千人撑过半日寒气的侵袭……” 老人又是一阵咳嗽,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晏离,随后缓声说道:“不能物尽其用,让我这条命,又多背了一份愧疚……” “都滚出去!”老人猛然喝道。 几人一颤,头埋得更低,默默地退了出去,然后转到屋后,蹲下围成了一个圈。 “想不到师父会这么生气。”游云闷声道。 “是因为我用了渊海师傅的药么?”甄陶捡起根小枝条,在地上划拉着。 晏离叹道:“从我们小时起,就是这样的,他们两个一遇到一块儿,就会生出敌意……” “他们不是仇人。”云树坚定地说道。 “对,当然不是,大师兄的覆海决,都是渊海师傅教的,还一直在指点小师弟的破军雷。”游云点头道。 “师父和渊海师傅,都曾是那个军队里的……可能,是因为某件事情?”甄陶一眯眼,低声说道。 游云想了想,道:“你是想说,这是一个兄弟情深,然后反目成仇的故事?” 甄陶眨眨眼睛,点了点头说:“可能是这样!” 晏离苦笑,“你们啊,但是现在怎么办?师父还在气头上呢……” 云树一举手,“我去打点酒!” 游云当即一巴掌拍到他脑门儿上,“这时候给他老人家喝酒,找死啊!” “哦……这倒也是啊!”云树不住地点头。 此时甄陶忽然眼睛一亮,她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向了窗子,手在背后勾了勾,另外三人对视一番,均摸不着头脑,也都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甄陶头靠在窗边,小声的对着屋里道:“师父,师父,想不想听我给您唱首歌?” 片刻后,房里出来老头的声音,“不听!都给我回房去!” 晏离和游云面面相觑,晏离拽了拽甄陶的衣袖,悄声道:“要不,我们先离开,让他老人家静一静……” 甄陶却未放弃,手放在嘴边摆了一下,示意几人不要说话,然后挺起胸,清了一下嗓子,启唇唱道: “吾撰文持武,建中兴巨城,当载于青史书图……” 这首本由男子唱的悲愤歌,从甄陶口中出来,舍去了大多豪壮之意,但在她黄鹂啼鸣般的声音里,又增添了很多婉约凄美。 屋中的老人并未再说什么,叫外面的几人暗暗欣喜,随着歌声,晏离三人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飘忽,沉浸其中。 “吾握三丈旌节,聚中州士夫,两河豪杰尽归主……” 甄陶一换气,声线再拔,唱道:“将功成,却为权臣妒,无奈落奸谋。南疆路,风愁雨怨,遥遥万里,长泪洒青无……” 不料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响,应是老人拍了下席子。 “前朝那个据说有经世之才的巫马将风?还不是被皇帝带了枷锁,赶到了青无城!绝食而死的懦夫,有什么好唱的!” 甄陶打住歌声,吐了吐舌头,随即又起了一调,唱起了一首鏖兵曲: “枪刀军马无边岸,金鸣鼓振动天关,黎民惊走牛羊散,胆心寒!” “长戈万箭倒战马,慌兵扑地抢征鞍。浩荡北荒无平安,鬼门关——” “败残军……” 唱到这里,又听到屋里一声响,“当年北荒七十部落南下,蓝河以北尽成血路!不过是趁我军刚平定南方,还未抽身北上,一群只知道欺凌弱小的蛮子,有什么好唱的!” 晏离和游云的嘴角都勾了起来,云树也低头窃笑,甄陶气恼一跺脚,再次张口: “我是乃普天下儿郎领袖,盖神州英豪之首,铁意不改常依旧,何惧可至我心头?” 歌声清越,尾音颤颤,随后,甄陶挑眉一拍手。 “覆铁甲、披战袍、再上华兴城楼!”甄陶神采奕奕,再唱: “歌无畏、铜樽捧、与恶虫战无休!”至此,晏离,游云,云树皆随甄陶一同击掌。 “汝道我老矣,暂休,万敌中心走,授首!” “我即是,神武鹰营都帅头,深陷黄泉不肯休,纵使魂魄丧冥幽,看天!吾等亦在兵狼烽火路上走!” 甄陶一曲从头至尾唱罢,四人忙靠住窗,屏着呼吸,探耳细听屋内动静。 良久,只听老人一拍席子。 “回房!” 四人欢呼一声,开心离去。 第八章 黑梦 此刻,充斥在天地间的,是一片混沌,严密地包裹着他的身体。 起初,总是恍恍惚惚,头脑中的事物如同一团乱麻,搅得人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注意力,慢慢地投放到了两条正在不断迈动的腿上。 当眼前的迷雾渐渐消散,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黑色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就像世间的万物,都被放进了砚台里,在墨中浸了一遍又捞出来。黑色的屋子,黑色的树,黑色的云彩,有浓有淡,但只有这一种颜色。 对云树来说,眼中看到的这一切都无比熟悉,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和之前一样,他最终停下了脚步,不过这一次,他在混沌之中走了差不多半里的路程,比以往要长出许多。 云树感到了疲倦,眼睛看向脚下,他踏着的,是用坚实的大块石砖铺就的道路。 带着茫然和一些恐惧,他回身望去,在他背后,空洞的巨大城门正对着他,如同怪兽的嘴巴。 他的心跳开始变快,云树战栗地抬起头,在城门上方,篆刻有两个大字: 望北。 他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已经开始麻木的神经猛地一颤,他忽然醒悟了过来。 这里是望北!他从记事时起,便一直身处于此。 望北城,一座已经变黑了的望北城…… 一个人,一匹马,甚至一只猫,一只飞鸟都没有的望北城…… 而他,背靠着这座大城的尸体,身上越来越凉。 随后,他转向前方,身前是蒙蒙的一片黑灰色。黑色的雾气升腾着,扭曲着,蔓延着,宛如妖魔,就如同将他心中的恐惧变为了实体。云树不敢再看,也不想看,但,他的眼睛却无法闭上。 “逃走吧……跑!快跑!跑到……” 他发着抖,想要转身逃走,他还记得,后面就是望北城的城门,在城中,有他喜爱的小院,也是唯一能带给他安全的地方。 但是,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地将他束缚,他挣扎的力量同它相比,显得渺小而可笑。他只能徒劳的望着城门的空洞,竭尽全力的想要看清他的家,却不能回头迈出一步。 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这个黑色的世界只有他,所有的恐惧,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云树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渐渐的消失,他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息,而后,或许是因为心中的勇念,也可能是魔鬼的胁迫,他再次迈动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呼吸越来越艰难,脚下的道路,已经由石砖变成了黄土,再由黄土变成了没过膝盖的黑色的草。 路面开始有了起伏,云树喘着气,眯起眼睛,慢慢抬头,在他的面前,黑色草坡阻挡住了他的视线,草坡坡度不陡,距离坡顶的路也很短。但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忽然就在他的心里生出,不仅仅是心脏,甚至胃肠,都好似被恐惧搅成了一团。 “不,我不能再走了,我不能再走了!” 云树大张着嘴,想要喊叫出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挪动自己的腿。 “停下,快停下,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下一刻,云树睁开了眼睛! 同时,他听到了自己满含惊恐的叫声,他正坐在床上,被子都已经被他踹到了床下。 他的屋门被人一把推开,晏离,游云,以及甄陶相继闪进了屋。 “小师弟,你怎么了?”游云飞快问道。 云树眼中的恐惧依然没有褪去,他急促地喘息,看着床边的三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甄陶从地上抱起被子,为云树盖上,“小师弟,又做那个梦了?” 云树猛然回过了神,一把攀住了晏离的手臂,“我……我又开始走了!” 他的身子发抖,双目颤动着回想,“我看清楚了!我在那里……不不,我在这里,那个我,就在望北城里!我已经走出城去了!” 晏离轻抚着他的背,温和的笑着说道:“没事了,我们都在这里,不要怕。” 良久,云树慢慢平复下来,又躺了下去,大睁着眼睛望着屋顶。 晏离摸摸他的头,“师兄就在这儿。”而后他握着云树的手,淡淡笑着,“这次就没事了,好好睡吧。” 云树又把手往晏离的掌心钻了钻,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握着,慢慢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他的气息变得均匀起来。 看着云树眉头慢慢舒展开,晏离微微笑了笑,对着甄陶和游云无声说道:“你们也去吧,明天还有事。” 甄陶和游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走出去轻拉上了门。晏离在床边坐着,也合上了双目,任云树抓着他的手。 每过一小段时间,云树的手脚便会轻微地抽搐一下,晏离也随即睁开眼,仔细瞧一瞧,再帮他掖好被子。 公鸡开始打鸣儿,伴着狗吠,渐渐响成一片,晏离不再闭目养神,看着天光渐亮,漫进了屋子。 云树嘴巴动了动,手掌下意识地紧握一下,然后两手又上下抓了抓,逐渐清醒过来,张开眼,看到了晏离温和的脸庞。 “大师兄……” “还是那个梦么?”晏离看着云树,关切的问道。 云树点头,“我看得更清楚了,也更害怕了。” “没什么,谁都会做噩梦,即使是皇帝,也有让他恐惧的东西。”晏离笑了笑,“随着时间,你会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定。无论在梦中看到什么,触碰到什么,都只是幻觉而已。” 云树听到他的话,精神振奋了些,用力甩甩头,飞快地穿起了衣服。 晏离推开门,清晨的阳光闯了进来,他回身笑道:“你二师兄应该在今天的米粥放了兔子肉,而且,师傅如果知道了你已经打出了破军雷,昨天的气肯定全都没有了!” 云树猛点头,向正屋跑去。 晏离欣慰一笑,几步赶上了他,拍着他的肩头说:“不过,今后你需要更勤奋一些,试着不需要练习强体拳,就能击出开疆,就像你在渊海师傅的酒馆时那样,能不能做到?” “当然能!”云树满是信心的昂头答道。 晏离停下脚步,看着云树奔跑的背影,这时游云走到了他身旁,笑容里也满是骄傲。 “从现在起,我们该向小师弟学习了。” 晏离笑着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问游云:“师弟,你有没有做过噩梦?” 游云愣了一下,答道:“自然是有过的。” 他想了想,随后道:“比如,会梦见很多曾经被我杀死过的野兽,它们的身上插着我的刀,伤口里流出的鲜血象河一样,没过了我的脚,它们一只只围上来,有的没了头,有的烂成了骨架,而我无论如何,都杀不死它们,直到把自己累醒。师兄,你呢?” “我么?”晏离想了很久,犹豫了一会,说道:“我不因为那些在梦里出现的鬼怪,而感觉恐惧……只是有很多次,我看到师父死去,或是梦到你阵亡的消息传来,还梦见阿陶抱着云树的尸体,然后我再也找不到你们。” 游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梦都是反的,我敢肯定,他们都会活得好好的,比我们还要好。” 晏离用力点头,“对,应该是这样。” 而后他抬头看天,喃喃的说道:“一定要这样……” 第九章 鲸歌 一股清凉的井水自上冲下,淋过刀身,冲走了上面的污垢与血锈。 丢下用来抛光的皮革,游云站起身来,眯起眼睛,在阳光下平举起了刀,刃上寒芒闪过,刺得双目一痛。 他用拇指轻轻在刃口一蹭,自刀身之上发出轻微的长鸣,看着刃上细微的锯齿,游云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随后将刀别在了腰间,背上弓箭,摘下了挂在墙上的斗笠。 “又要出猎了么?”甄陶拎着一捆青菜自旁走过,停下脚问。 “嗯。”游云点点头,“我要再去抓一只红豺。” “有所发现么?” “是的,我这就进山。”游云戴上了斗笠。 “千万小心,找落单的下手。”甄陶从袖里取出一块手绢,递给他,“拿着。” 游云接了过来,展开一瞧,见上面绣了一只猫,脑袋足有身子五倍大,正用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他,还吐着舌头。 游云不禁笑起来,将帕子揣到了怀里,对嘿嘿笑着的甄陶摆摆手,便离开了。 甄陶也提起青菜,走向厨房,路过正在后院劈柴的晏离,不远处的是正在打拳的云树,呼呼喝喝,有点虎虎生威的气势。 在正屋厅堂中,坐着已经恢复了精神的老人,手中捧着一卷兵书,一旁案上的茶壶里飘出一缕缕白气。 这样的情景,在这个小院子中反复的上演着,其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淡然而又满足。 “有客人来了。” 老人放下手中书,对着给茶壶添水的晏离讲道。 晏离微微诧异,凝神一探,“有五个人,三个意生境,另外两人……在心照境界。” 老人一摆手,“游云不在,你便去打发了罢。” 晏离称是,举步走到前院,正有五个人走进了院门站定,两人在前,一人观之已过花甲,神情严肃,正四顾瞧着院子里的物事,另外一个正当盛年,看到晏离出来,带着笑向他点头致意。 在后的三人中,有位披散着头发的青年,身上透着一股狂气,之前来过的殷赤原和南葛也在其中。 晏离走上前去,对老者和那盛年人施礼道:“前辈,是自火麟书院来?” 五人中为首的老者开口讲道,声色阴冷,“秦临川在哪?叫他出来见我!” 晏离回道:“师父刚刚病愈,家中的事情,由我这个做弟子的代劳便可。” 老者打量了他一眼,“秦临川的徒弟?你是?” “晚辈便是晏离。”晏离躬身道。 “呵呵,真是想不到,他竟然教了个书生出来。”老者笑起来,语气中有别样的意味。晏离只是颔首微笑,未作辩解。 “这么小的一个地方……真是不和他以前的身份。”老者踱了两步,“我的来意无需再说明,书院扩建,本也是得到了城主的授意。我念和你师父有旧,不想强行将这院子夷为平地,但你们也不要太过自视甚高了。” 晏离再躬身道:“前辈多想了,但我等不愿让出院子,的确有比故土难迁更为重要的理由。” “这由不得你们。”在老者和那中年人之后的三人里,一人突然说道,是那位散发青年,他看着旁边的殷赤原和南葛,话语里带着些许轻蔑,“你们两个便是被这种人吓跑的?” 殷赤原皱眉道:“季心师兄,这样说有所不妥吧?” “上一次同我交手的是游云,晏离兄长的师弟,我们敬佩他的身手,也折服于晏离兄长的品格,与怯战无关!”南葛朗声说道。 季心嗤笑一声,“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说不说便是说不过,何来那么多事!” 说罢,他越众而出,来到晏离面前,回身道:“长风老师,秋教习,我以为无需对他们讲太多道理,既然同为修行者,便以战力论吧!” 老者注视着晏离,随即目光越过向院子深处望着,缓缓说道:“秦临川还是那个秦临川,从不把人放在眼里……既然他不露面,我也将我处事的权利,交给我的弟子。” 被称为秋教习的盛年人见老者没有反对的意思,也点了点头,笑着对晏离说道:“我在年幼时,便一直对秦前辈心有敬仰,想起他的过往,都会心内激荡不已,遗憾未生于百王乱世,不能亲眼目睹。” “晚辈亦是。”晏离含笑说道。 “今日能见到秦老的徒弟展露实力,也是幸事,你们二人,不妨切磋一下。”随即,秋教习带着些期待说道。 季心闻言,再上一步,“我是火麟书院剑武堂季心,请吧!” “呃……”晏离看看面前几人,“能不能不打?” 季心噎了一下,含怒说道:“为何?” “我觉得,动武没什么意义,大家还可以商议一下……”晏离徐徐说道。 这时,前房里传出来一声笑,甄陶推开了门,手里还端着盘萝卜条,她倚在门框上,挑眉说道:“瞧你,人家就是要动武,如何商议?既然游云不在,就只能由你上了,再说,又不用费什么力气。” 季心闻言,面上露出一丝狰狞,冷笑说道:“不费力气?口出狂言!” “这可不是狂言,其实,你连我都打不过。”甄陶慢悠悠地走到晏离身旁。 “不要乱说话。”晏离摇头对甄陶道,甄陶笑着耸耸肩,“何乱之有?” “来战!” 剑吟声起,季心已然拔剑,院内杀意徒升,他一步跃出,势若流星,长剑指向甄陶! 而甄陶依旧笑吟吟地,手里的一根萝卜条正要往嘴里放。 下一刻,在季心剑落停身之时,晏离二人已向一侧闪去,在两丈外落地。 晏离将怀里的甄陶放下,略微带着些许责备,“怎么不先躲开。” “有你我还费什么力气。”甄陶倚着晏离,咯咯笑着看着于鑫,“来呀,来打我呀!” 秋教习看着晏离,惊讶的道:“元气外放么?而且,他移动的轨迹……好生奇怪!”在旁的老者并未答话,眼睛却缓缓眯起。 此时季心大吼一声,改为双手持剑,剑上光芒一闪,再次扑出,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已是用了全力。 晏离叹息一声,松开甄陶,张开手,甄陶便被一股柔力托到了远处。 另一侧,剑当空斩下! 未见晏离有所动作,季心却猛地一震,剑身随之一歪,自晏离肩旁划过,斩到了空处。 “什么?”季心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落地之际,他一咬牙正欲再进,却忽地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季心踉踉跄跄地歪走了几步,一时身形都难以稳住。 “覆海决……生狂涛!”战圈之外的老者出声道,“你修习的,居然是魏渊海的武技!” 一旁的秋教习闻言,震惊不已,他仰头细细感知,说道:“空中元气的流动,真如同汪洋一般,这就是覆海决么?向他此般年纪,便有如此充沛的元气……真是可怕的年轻人啊。” 见季心此时已然动弹不得,被彻底压制,老者一皱眉,挥手道:“殷赤原,南葛,去助季心!” 殷赤原与南葛均愣住,有些犹豫,老者见状怒道:“还不上前!” 两人无奈只好拔剑,咬牙飞身跃入战圈,一左一右,将季心所受的压力分摊了不少。而后三人齐齐攻上,季心于前,殷赤原与南葛将晏离身后退路封死,院内一时间剑气纵横。 “在三人的北辰剑罡的围攻下,你又该如何应对呢……”秋教习仔细看着晏离,喃喃说道。 面对同时而来的三把剑,晏离却依旧不动如山,他深深吸气,双手张开交错,磅礴元气如狂流般肆意舞蹈,飞舞的剑气尽被消去,只见攻来的三人同时一滞,然后像是被人抓住再甩开,猛地同时向一边跌去。 “这又是?而且,他一直在吸气!”秋教习讶声问道。 “大漩涡……以元气模拟涡流,凡是在元气笼罩范围之内的对手,动作都会受到极大影响,身有此技,可称百人之敌。”老者双手负到了背后说道。 一边观战,老者的手也越握越紧,“一吸一呼,足以用出半轮覆海决,此子也将鲸息运用的无比娴熟。” “意生境界中,他在我见过的人里,可称第一了。”秋教习摇头赞叹。 此刻,场中围攻晏离的三人已是疲惫不已,从头至尾,他们的剑连晏离的衣袖都无法碰到,在这个领域内,三人如同在风浪中苦苦支撑的小舟,而晏离只守不攻,随着缓缓舞动的双臂,身形却变幻的极其迅速,显得轻松而又飘逸,宛如在波涛中肆意遨游的白鲸。 终于,老者厉声喊道:“停手罢!” 第十章 不会改变 席卷在场中的元气涡流渐渐散去,晏离收手站定,神色依旧如常,呼吸都不曾快了半分。而另外三人都是弓着身子拄剑喘息,握剑的手微微发着颤。 “好哎!师兄威武!” 一旁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云树纵声欢呼,站在他身边的甄陶也笑吟吟地拍起手来,晏离脸上略有些尴尬,手伸向二人的方向,往下按了按。 季心吐着粗气,抬起头来,双目泛着猩红,“这不可能!你同样只在意生境界!” 晏离看着他,温和说道:“你们所修习的北辰剑罡,是需循序渐进的中正武技,需要兼顾速度与力量,以及修为,每次得以强化,北辰剑罡所提升的威力便以倍计,在心照以上境界,它才能真正的得以发挥。” “我不需你来说教!”季心大吼道,他提起剑指着晏离,“你也无非是快了几分,只会凭这功法一味闪躲,你又如何杀得了别人!” 晏离闻言,只是叹息了一声,而就在他叹息之间,季心眼前红影乍现,他错愕之下,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那红影已是来了又去,季心才觉手中空了,一看,刚刚握在手里的剑竟已不在! 他大惊四顾,眼见甄陶正握着他的剑,曼妙地挽了个剑花,而后,甄陶身影再次虚幻! 季心茫然中,突觉腰间一震,低头看去,才发现手中剑已回到了他挂在腰间的鞘里。 他双手一抖,咬紧了牙退了半步,胸中冰凉一片,冷汗刷得就在额头显出来。 殷赤原与南葛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缓缓看向了甄陶的方向,甄陶依旧站在原地,笑吟吟地抱着双臂,“做不到杀人么?方才你们深陷大漩涡中,只能像乌龟一般的挪动着脚,就算是有一千人,也全杀尽了。” “了不起……”在这时,秋教习赞叹得鼓了鼓掌,道:“青鸾影身术,加上鬼狐军中的刺杀技,如果你和晏离伏击我,我有八成会死在你们手上,了不起。” 他走到依旧震惊难言的季心三人身边,说道:“生死沙场之外,战败都值得庆贺,会让我们在面对死亡时,能多一条路逃掉。晏离对北辰剑罡的的评价很对,既然选择这门武技,便要用一生坚持,要知道,狐王梁镇阿便是以北辰剑罡对敌,瞬身之术下,一生无败。” 秋教习又拍了拍季心的肩膀,“我听说过很多关于覆海决的传言及认知,它不但范围广大,奇特的元气运转,还会令元气极少逸散,几近生生不息,而且,晏离没有用出覆海决的攻击手段,据说以覆海决的叠浪式加持下的击水劲与潮汐力,足以撕裂钢铁,堪称神级武技,不要小看它,也不要小看他。” 季心的脸色由青转红,上面的戾气也都消褪了不少,咬牙说道:“这次是我输了,但下一次,却未必!”殷赤原和南葛也都收了剑,对着晏离抱拳行礼。 晏离淡笑回礼,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老者。 “我自离开梁王军,授业十余年……” 老者看着一脸愧色的三人,“想不到在授业上,我依然会输给他和魏渊海……” 晏离对着老者一躬身,解释道:“前辈传授技艺,是侧重于修体,同样合乎天道,在心照境界之下,休意本就比修体更占优势。” 老者一摆手,“不用讲了,这也只是骗骗初学者的说辞,修体修意,皆在于修心,是我对他们有所懈怠了……” 他来到晏离身前,细细打量着他,“你能如此轻易的破掉北辰剑罡,和他们三人的合围,在我看来,你的修为已经随时可以进入更高境界,你为何不选择破境?” “破境之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和稳定,而且,我和甄陶及游云的武技,威力在其次,更需要的,是完美的掌控,师父与渊海师傅都是这样以为的。”晏离回道。 “所以,你们随时都可以破境,只是在等待一个契机么?” 晏离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道:“是的。” 秋教习眼中露出惊叹,“我还需再说一次,真是了不起。” “你们可以保留这处小院,火麟书院的院墙会绕过这里。”老者久久沉默后,说出了这番话,缓步离去。 忽然,他又停下了脚步,蓦地对着院子深处喊道: “秦临川!” 他是以元气发声,话音听上去不大,却在众人耳边久久回荡。 “你,同魏渊海一道,蜗居在这望北城中,十五年不再理世事。在你们的心里,是否还对这天下有敌意?我吴长风,也曾拜服于那个人的意志!才会一直追随梁王,同神武卫纵横沙场,为的是那个人,和天下人的理想!而现在……” 老者的声音愈加尖利,“它早已经破灭了!那个人疯了,他也死了!你们还想要举着他的旗帜?你们早不再是神武卫的掌旗大将!甚至连你们,也要死了!” 话音至此,却听见“咚”得一声,院子的门被一下撞开! 在场的人一惊,掉头看去。 行至院门前的老人,正缓缓收回手中的木棍,而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入了院中。 “魏渊海……”吴长风一字一句的念道。 老瘸子魏渊海不疾不徐地走到吴长风的面前,昂起头看着他。在魏渊海苍老的面容上,他眼中的光芒依旧锋利如剑,透着热烈与昂然。 他亦是一字一句的回道:“王上的意志……永存!” 第十一章 争执 “永存么……”吴长风喃喃说道。 他忽地摇头冷笑起来,盯着魏渊海道:“那个人违背了他的诺言,他停下了征伐的脚步,他也无视了神州各地的灾荒与饥饿,到最后也没能彻底解决危害人族的隐患,他害死的人,比前代的暴君炎漡还要多!你们告诉我,他的意志,究竟是什么?” 魏渊海眼中尽是漠然与嘲讽,“可能你们说的没有错,他入主天启,成为新的皇帝,用二十丈高的城墙将其他的人隔绝开来……但是,王上不曾做过没有意义的事情,和曾经他带领我们一统天下时一样!” “很好,很好。”吴长风哂笑一声,“然而时间已经开始证明了,那个人在生命的最后,达成的所谓人族的大联盟,正在逐步瓦解,北荒和兴君起兵南下,柔然已经接近自立,而南方的五大家族也若近若离……” “那是因为在王上的身旁,尽是小人!”魏渊海吼道,他扫视着院中的人,眼睛里的怒火令人不敢直视,“他的意志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永远不会改变!所以,我们毕生都会坚持那个年轻人的理想,而我们,也不屑于和不坚定的人为伍!” 吴长风缓缓摇头,失望说道:“这个新建立的大衍,也只是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而已,它没有给人界带来任何根本上的变化,所以,他算不上真正的英雄……” “我曾经以为,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会有平定天下的力量,来终结这个杀人的乱世。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等我垂垂老矣,这世间依然如过往。” “嘿!”魏渊海摇头,带着一丝嘲讽道:“那你便这样以为吧,你这一生早已放弃了很多回,不多这一次。我们也同样时日无多,懒得费力气再和你争辩什么,但在我们死之前,这一切,定会有结果!” “但愿你等能含笑九泉,不过我早已不再有期望。” 吴长风说罢,转身离开。殷赤原等三人也急忙追了上去。 晏离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见惯了魏渊海嬉笑怒骂的样子,可谁都没见过老人真正发怒时的模样。 “只是一些自命不凡的蠢货……这个世道,人人皆如蝼蚁,我们蝼蚁的眼睛,又能看多远呢……”跛着脚去掩上了院门,魏渊海低声念叨着。 随后,他眼睛一瞥,却见秋教习还依然还站在院里,没有和贺长风几人一同离开。 寒芒在魏渊海眼中一闪,他跛着腿走向秋教习,“你又是何人?此事以了,还不离开!” 秋教习笑着见礼道:“在下秋熠,没想到真能如愿见到魏将军。我半月前来到望北,进了火麟书院当了名教习。今日我来贵处,其实是有些话想对秦将军说,当然,同您讲也是一样的。” “我们没有兴趣听!”魏渊海不耐地说道。他手中木棍一挥,示意秋熠赶快走人。 秋熠见状,不禁一笑,而后他的表情忽然变得肃然起来。他站直身,抬起了右手放至胸前,拳眼正对心脏,轻声而又郑重的念道: “黑王不死。” 魏渊海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闪过几分激动和震惊,他长久地审视着秋熠,而后一把握紧了木棍,亦是直起腰身,回道: “黑王不死!” 秋熠含笑道:“现在,将军对我的戒心,应该可以减少些吧?” “没想到,除了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人留下了继承……说说你的来历。”魏渊海看着秋熠道。 “我生在南方霍氏一族治下的青都,元启三年,南方大旱,从青都到天启的路上,尽是一片荒芜。天启已经不再接收难民,我又几番辗转,来到了阳北地界。之后便被劫到了山里,当了个小山贼,也学会了修行,手下也曾有几条无辜的性命……”说到这里,秋熠的脸上多了丝复杂的情绪。 随后他定了定神,又接着说道:“直到一天深夜,我们遭到了突袭,那是一支举着黑色旗帜的军队。他们看上去已经很疲惫了,武器和盔甲都破烂不堪,但战力依旧强悍得无以复加,所有敢于反抗的山贼全部被杀死。之后,我加入了他们,也就有了新的身份,神武卫。” “嘿嘿,神武卫……换句话说,也就是大衍的叛军了。”魏渊海冷冷一笑,“你们的……” “你们的首领是谁!” 苍老浑厚的话语自院后传来,一直都没有露面的老人走了过来。 “师父?”晏离几人诧异地说道。 “呸!秦临川。”魏渊海吐了口吐沫,喃喃说道:“你个老不死的……” 秦临川拨开晏离欲上前搀扶他的手,一边对着魏渊海吼道:“无耻的瘸子!从我家里滚出去!” 魏渊海双目圆睁,寸步不让。“你就是这样对救了你性命的人讲话的?” 秦临川冷笑,“我也不需要让你救!” 他一手指向自己的胸膛,喊道:“老夫这条命就撂在这!你敢来拿走么!” “你他妈的……”魏渊海一撸袖子,“老子早就想了!” 在旁之人皆木然,秋熠愣了一下,疑惑得向晏离问道:“这……两位将军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晏离尴尬回道:“似乎是很久之前了。” “自以为是的老东西!”这时魏渊海一声怒斥,周身元气升腾,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内!而秦临川须发皆张,双拳猛地握起,目中银芒突现,如同苏醒之狮! “不好!”晏离眼眸一缩,急向两个老人中间冲去。 秋熠震惊说道:“覆海决,破军雷!难道,他们真要……” 只听秦临川大喝声出,已从原地消失,现身之时,仅距魏渊海不到两丈!而魏渊海丝毫不动,一手拄着木棍,另一手只是一挥,秦临川便忽的倒飞出几步,而秦临川随即一声怒吼,挥动双拳,一瞬间周身尽是拳影,炸出一片银白光芒,宛如梨花绽放!魏渊海以大漩涡造出的元气涡流登时便被秦临川击碎,晏离此时刚刚靠近,瞬间便被两股元气碰撞产生的余劲震出了圈外。 “大人打仗,年轻人就老老实实看着!” 交战的二老同时斥道,话音还未落,秦临川的身影再度不见,下一刻,他的拳头直接迎向了魏渊海的木棍! “师父!” “渊海师傅!” “两位将军!” 晏离与甄陶,以及云树和秋熠,皆都突入了战圈,魏渊海以击水劲运用鏖剑式,对上秦临川的破军雷,若是这两个刚猛暴烈的武技直接对攻,必有重伤! 轰然巨响声中,院内事物,甚至屋子都是突地一震,地上的浮土向四周溅开,烟尘缓缓消散,方才进去拦截的四人中,唯有秋熠还能站着,两个老人各退了一丈,秦临川捂着胸口,咳嗽了几下,而魏渊海冷哼一声,低头扫了眼断了一截的木棍。 此时,秋熠的额头上尽是冷汗,待尘埃落定,他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双手还在微微打颤。 “两位将军,到底因为什么缘故,竟然动用此等杀手?”他疑惑问道。 “此事和你无关!他早就该死了!”秦临川愤怒说道。 “该死的是你!等埋到土里,你也是快大冰坨子!” “叛徒!你和那些卑鄙的豺狼都是一道的!” “放屁!如果那时你也在天启,你也免不了被控制!”魏渊海狠狠地一跺木棍。 “那你为何还要去?你就是一个叛徒,杀了王上的叛徒!叛徒!” “一次,两次,几百次!我再同你这个蠢货讲一次!我没有背叛王上,直到他陨落,我也不曾向他动一根手指头!” “你擅离职守!你也曾动摇!你让我等……羞愧与你为伍!咳咳咳!” “你你你!我真该拿我的药,去救隔壁老赵家那头难产的猪,也不让它进了你的嘴!” 两个老人争论的面红耳赤,吐沫横飞。 秋熠焦急地左右看着他俩,再一瞧另外几人,见晏离,甄陶和云树,都是瞪着眼睛笼着手,听的聚精会神。 第十二章 到此为止 秋熠见状嘴角一抽,咳了一声,张口道:“两位老将军,天启之乱早已过去,如今的世间,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还是暂且罢手吧。” 晏离几人也忙反应过来,上前一番劝解后,争吵的两人总算住了嘴,一脸气愤难平的模样。 这时晏离插了一句话,“师父,渊海师傅,秋先生,天气炎热,还是移步到屋中一叙吧。” 秦临川听后点了点头,只对秋熠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转头向正屋走去。魏渊海见状,只是冷笑。 “渊海师傅!”晏离走上前,“您也进屋喝杯茶吧。” 魏渊海白眼一翻说道:“我只是来看看那个老蠢货死没死,要是没死,我就再给他补上一剑!若不是你们横插一脚,我倒也了去了这几十年的恩怨!真是白来一遭!”他愤然一挥袖,掉头便走。 甄陶急忙跑过去扯住他的袖子,“渊海师傅,您好不容易才过来一回,就也一道去吧,何况,还有秋先生在,想必他也有些话没说完呢。” 魏渊海气哼哼的道:“不去不去!” 云树也拽着他另一只袖子,“魏爷爷,快点儿去吧!” “行了行了!真是受不了你们这群小鬼,唉,走吧走吧!” 几个人憋住了笑,扶着老人一同来到正屋的大堂。 秦临川正要同秋熠说话,一看魏渊海进来,立马就要发作,见秋熠还在一旁,才将火气压下去。 云树又给魏渊海抱了把椅子,放在了秋熠一侧,魏渊海一摆手,“我不用坐着!” 秋熠劝道:“魏将军,您腿有疾,还是坐下吧。” 秦临川冷哼一声,“他愿意站着更好,老夫才不愿他碰我家的东西!” “呸!”魏渊海胡子一翘,仰着脖子说道:“我偏坐!”说罢,他慢悠悠踱过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棍子往墙上一靠,双手搬起伤腿,放到了另一条腿上,然后吹了声口哨。 秦临川当即便要拍案而起,秋熠急忙拉住他,“将军息怒!息怒!我看,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秦临川愤愤然的罢手,接过晏离递来的茶杯,对着秋熠问道:“你不曾佩刀,但你刚刚在阻拦我时,用的却是刀术。” “是空沙么?”魏渊海饮了口微凉的茶水,挑眉问道。 秋熠点头,“是,我用的是贺王刀,当时深陷魏将军的漩涡气劲,便只想到了用空沙的旋转来抵消。两位将军元气雄浑,加上他们三个人,我才勉强能接住。” 魏渊海一摇头,赞赏地说道:“贺王刀刚猛无匹,我若无覆海决,可不敢以鏖剑式同它硬拼。而且,贺王刀修成极难,你已能做到用双手御使刀气,也相当不简单了。” “能用出贺王刀,我们也不再对你有疑虑,那么,你的老师是谁?”秦临川说道。 秋熠的面上带着怀念和敬仰,“教会我贺王刀的人,是炎王贺绌。” “居然是他?”秦临川略有些惊讶,他带着鄙夷扫了眼魏渊海,“可这个瘸子曾说过,炎王贺绌,也是曾在天启,参与过围攻王上的人。” “这其中的缘由我不了解,老师也从未对我讲过。”秋熠摇头道,“但在我心中,他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直到他死去。” “死的时候……就是华兴之夜么?” 秋熠点了点头。 “除了在天启城的那件事,他的确称得上英雄。”魏渊海郑重道。 秦临川微一皱眉,“传言他是被狐王梁镇阿杀死,但以他的战力,在王级强者中,也能排至前三,仅在战王贺长安,和法王纳兰雾之下。” “不只是狐王……”秋熠摇头,“我们取捷径,日夜兼程,七天便纵穿阳北地界。结果,却在华兴遇伏,是出自梁王梁千河的手笔,除了狐王,还有霜王多颜.蔑尔骨,以及暗王阳天宇,即使有霜王的寒冰领域牵制,老师仍然重创暗王,只是在最后,他没能挡住狐王的剑。” 秋熠叹息一声,“老师满怀希望,能够联合北荒的军队南下,可是,霜王欺骗了我们。” “是这样么……”秦临川缓缓握紧了拳。 “在最后,战王赶到了战场,可惜已经迟了,老师的火烧光了整个城池,也包括他自己。”秋熠目中尽是悲怆,“战王用满城火焰,重新熔锻了他的那柄白马江山,将霜王重伤,逼退狐王,之后硬生生地在城墙上斩出了一道缺口,我们仅剩的一队残兵才得以逃掉。” 魏渊海长叹一声道:“炎王,是他的亲兄弟啊……” 秦临川眼神冰冷,“他也是当今坐在天启城的那位剑皇的亲兄弟。” 随后,秋熠又讲道:“战王在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我和他的情谊,便到此为止了。’” 秦临川一怔,“是指得同王上吧?这个盟友,也离开了啊……” “我并未从老师那里接到任何命令,我暗中打听多年,昔日的神武卫,从将军到士兵,凡是我找到的人,都已经死了。” “嘿,剑皇怎么会放心留下我们这些祸害呢?”魏渊海自嘲地说道。 到此,三人不再言语,都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晏离刚刚给茶壶换了新水,正放在炉上烧着,屋里响着咕噜噜的水声。 “咦?小师弟!”甄陶突然惊讶地叫出了声,“你这是……哭了?” 云树一愣,“啊?没有啊!” 他摸向自己的脸,湿湿的,忙将手放在眼前,看到了手心上的一片水迹,云树抬头看着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秋熠哈哈笑起来,看着云树道:“这些往事,也打动了你么?” “不对劲儿……云树自小,就从没有哭过。”秦临川却是猛然皱眉道。 晏离急切地问:“小师弟,你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云树猛摇头,眼泪却又流下来两行。 “这……是有点不大对,两位将军,我略懂一些窥魂之术,可否让我给他检查一下?”秋熠问道。 魏渊海急忙点头,“也好!老夫不懂术士那一套,只感觉云树可能是魂魄残缺,但无法更深探究。” 秋熠注视着云树,良久后出声道:“在我观察,尽管他的身体瘦弱,但因为修习了破军雷,也使他的体制得以强化……” 他走到云树面前,笑着说道:“云树是么?请将手给我,不必紧张。” 云树左右看了看,见旁边的人都是对他点头,便伸出了手去。 秋熠握着他手,云树感觉身上忽然有些麻麻痒痒的,然后眼皮都有点发沉,这种困感飞快的蔓延到了全身,他忽然身子一歪,向后倒去,甄陶忙上前搂住了他。 “他的身体与经脉均完好,而且相当强健,制造和汇集元气都不会有负担。问题的确在他的精神上。”秋熠沉思着一边说道。 他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另一只手覆在云树的头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去看一看,他的魂魄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十三章 心脏 云树的眼睛在混沌之中睁开,他四望去,发现身处的地方,依然是那个他不愿遇到的黑色梦境。 不同之前,他一直是清醒的,无需随着身体的前行恢复意识,另外,他在身上感应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元气。 虽然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这股温暖的元气,以及被人注视的感觉,能让他略微安心一些。 “诡异的地方……我们再深入一些!”眼前的迷雾还未散去,他的耳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随后,周围的空间猛地剧烈震荡!梦境开始无声的崩塌,一瞬间,云树便感觉到跌入了深渊。 密密麻麻的黑色碎片,一层层如蛛网般的黑色线条,充斥在他的眼里和脑中,“嗡”的一声,伴着巨大的眩晕感和恐惧,他的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痛疼一次接着一次,就如同有什么东西,要踩着他的脑子,从里面敲开天灵盖,撕开头皮钻出来! 在最后的一瞬间,他自己也碎裂了。 云树低下头,惊恐得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的皮肤和肌肉都裂开,血液溅出了血管,升腾成黑色的雾,再化为—— 火焰! 滔天的黑色火炎! 也就在同时,极其剧烈的痛苦,自外到里,贯穿了他的整个躯体! 每一处都是痛的,肌肉,血管,经脉,甚至骨头,都像被拧成了麻花,再挤做了一团,最后被一点点地碾成粉末! 云树所能做的,只能是用最后的力量,试着发生到目前为止他所能喊出的最凄厉的叫声。 可是,他听不到。 好像唯有这份痛楚是真实的,他在满是黑色火焰的世界中安静地嘶吼,却得不到一点慰藉。 疑惑…… 愤怒…… 仇恨…… 悲伤…… 种种徒然升起的异样情绪,伴随着这些痛苦瞬间将他吞没,已经快要将他的破碎的身体撕裂。 一切都不重要了…… 与能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相比,一切都不重要! 云树张开已成白骨的手,一把掏进了自己的胸膛! 几块破碎的肋骨飞出去,他拔出手来,放到眼前。 他凝视着他自己的心脏。 “放弃吧……放弃吧……”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这样反复说着。 云树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握在跳动的心脏上。 黑色的火焰爬上了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胸膛,渐渐地向他的双手蔓延。 云树跪着,朝向身前这片黑色的天幕,举起的双手之间,是他唯一的,能向这个黑色的魔鬼换来自由的……祭品! 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着,疼痛消失了,那些情感也无影无踪。 安宁将云树笼罩,他无声的笑着,疲惫的脸上露出了解脱。 “咚!” 云树周身的火焰一跳! “咚!咚!咚!” 每一次声响,黑火都会被震飞出一些,也强行将他最后的一丝神志拉回! “这是……心跳的声音!” 在这个死寂的世界,他的心脏,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要放弃么……” “可是我……真的……” “更想!毁掉!这个!鬼地方!” 带着如山一样的痛楚,如海一般的憎恨,云树如幼虎般嘶吼,他攥紧心脏,缓缓将它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终于,等他做完了这一切,迎接他的,是无边的黑暗。 …… 从一片漆黑到迷蒙蒙的恍惚,云树渐渐开始有了感知,每次呼吸,都有一股奇异的香气钻进鼻孔,脑中痛感慢慢地消退了,等他喘息着醒来,看向四周,是在自己的小屋床上,云树再侧头望向窗外,已是黄昏时分了。 “这些破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用!我告诉你,云树要是有三长两短……”云树刚坐起身,便听见秦临川在院内大声喊着话。 “你吼什么吼!”魏渊海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那几根唤魂香,也是我压箱底的东西了!” “就是你!硬要秋熠对他用什么术法,那些不阴不阳的神棍,老子一直都不信!” “你不是也没拦着!都已经十多年了,你打算叫云树一辈子没法睡觉?” “能怎么做?看看秋熠!修为不低于我,结果差点死在我家里!” 争吵声越来越近,随后,秦临川推开了屋门,瞧见云树正穿着鞋,愣了一下后,一贯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极少会有的喜意。 “醒了!醒了醒了!” “真的?”魏渊海横起胳膊撞开了他,挤进门里,“我来看看……是清醒了,心跳很有力,呼吸也没有问题……”他按着云树,又是翻眼皮又是按脉搏,左瞅右瞅,检查了好一会,才算是放下心来。 “你们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东西?”秦临川走上前来,急声问道。 “你们?”云树疑惑道。 “是说的你和秋熠,他对你用窥魂之术后,没过多久,秋熠便一顿吐血!而你……听晏离他们说,这次你的惨叫声,听上去比以前梦醒时加起来还要惨,另外,你还一直没有醒过来。”魏渊海边给云树系扣子边后怕地说道。 云树晃晃脑袋站起身来,想了一会,“原来刚到梦里时,那股元气是秋先生的。只是,后来便没有了……我看到了黑色的火,然后就觉得疼,特别疼……” 秦临川一声叹息,拍拍云树的肩,“醒来就好,随我们一同去见秋熠,听听他怎么说吧。” 等三人来到了晏离的屋子,正巧看到秋熠趴在床上,又往摆在床下的桶里吐了口淤血。 “有没有好些?”魏渊海上前问道。 秋熠费力的翻过身,倚在晏离搬过来的被褥上,又顺了顺气,“没事了,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内伤没有那么重,就是血失了不少,几天便好。” 他偏了偏头,看着云树,虚弱地笑笑,缓缓道:“本想以我的意念,陪着你一起到你的梦境,结果凭我的本事,根本走不进它的深处。” “可为何,秋先生自己会受伤呢?”晏离在旁问道。 秋熠闭目摇头道:“我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云树的灵魂,的确不是完整的,缺少的那些,好似是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当我试图跟随他的意识时,便遇到了屏障,瞬间生出的黑焰,差一点将我的灵魂烧成虚无!更外,就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我跟随老师,自以为他所掌握的,就是天下最可怕的火焰,没想到……我靠着击伤自己,扰乱了梦境中的感觉,才得以脱离。” 秋熠抬手捏了捏眉心,虚弱地笑了笑道:“稍慢一步,我就会便成一块儿只会喘气的肉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魏渊海眉毛一抖。 秋熠摇头,苦笑道:“心照境界,如同无物。” 他看向云树,“原来,你就是一直在这样的梦境中挣扎么?” 第十四章 伏击 月夜,望北城外,少阳山深处,山风拂过,鼓动起的声响如同海潮。 而在海潮声中,还夹杂着哀鸣。 老林深处,一头老鹿正在走向死亡。 它的头已经抵在了地上,脖子软塌塌无法抬起,前后腿中,都只有一条在挣扎弹动,把树下厚厚的一层枯松叶刨出了两个坑,而另外两条腿,看上去已经涂满了血色。 两道整齐的切口,分别割断了这头鹿两条腿中的动脉和肌腱,在做了长时间徒劳地试图站起逃走的尝试后,它已经失去了气力,腹部渐渐地不再起伏。 在距离鹿一丈远的松叶下面,隐约地,露着一双眼睛。 游云的眼睛。 他于昨日正午潜伏到了这里,这个地方,也是在观察了很多天后,确定会有极少的鹿经过,另外,还有红豺。 红豺,是虎与狮子,以及狐狸和狼的结合体,它们强力,凶残,狡黠,且好群居,这样的特性,使它们的凶名不亚于殇莽群山中的妖兽,说它是北方最恐怖的野兽也不为过,而游云的目标,就是它。 消去了身上的气味,游云侧身藏身在枯松叶中,一腿弓起瞪住树干,一手微张,手心不见汗,距腰中刀不过两寸距离。 不同于甄陶,他的青鸾影身术突进范围更小,但更快,又更有力,结合鬼狐军惯用中的近身刀技,极适用于短距离袭杀。 他是家中的猎人,亦可以作为他们四人中的刺客。 这一次他要的,就是一刀斩下红豺的头。 而那头鹿,就是为红豺准备的诱饵,为了不惊动红豺群,吸引到落单的红豺,游云只能选择这个相当残忍的方式。 面巾下,游云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看着那头鹿一直挣扎到现在,他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眼神,将杀气内敛,虽然他意识到,他遇到红豺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红豺是不吃死物的,它们只喜欢自己动手。 游云心底暗叹一声,下一次再找个像这样的伏击点就更难了,可惜了那头鹿,也可惜了他们已经付出的这么多的代价。 不过,就在他手一动,想要站起来的一瞬间,“沙”得一声响,传进了游云的耳朵。 游云立即止住动作,闻丝不动,闭上了眼睛,一种某名的危机感在他脑中升起,压下心中的浮躁,随后游云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前方,手一点一点抓向刀柄。 “终于来了……” 濒死的老鹿好似嗅到了什么味道,然后身子猛地一抖,用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 下一刻,一道影子突然自林中的黑暗里现出,跃到了老鹿的身上,黑影口中的牙齿反射着月光,没入了老鹿柔软的脖颈,将老鹿最后的声音锁死在了胸膛里。 那是一只成年的红豺,它踩着老鹿的前腿,脑袋狠狠地甩动,带着老鹿的脖子左摇右摆,只几下,就彻底撕开了老鹿的气管!它面上粘着斑驳的鹿血,金黄色的眼珠中透出暴虐的狂喜,它扬起头来,惬意地抖了抖皮毛,随后,对天张开了嘴。 与此同时,游云自松叶下暴起!他于空中拔刀,身体随即舒展开,几乎是平着向红豺冲去,而后在它的头前落身,刀锋带着他所能蓄积的最大力量,向红豺的颈间一斩! 腥臭的血液飞溅出来,正要召唤同伴的红豺呜咽一声,身子向旁边滑去,它踉跄了几步,歪在了地上。 游云这才换了一口气,撑地站起,凭着多年的感觉,他知道刚才的一刀,已经切穿了那只红豺的半个脖子。 然而,面对这种生物,这一刀也未必够,游云盯了那只红豺好一会,再度打起十二分精神,横刀在前,慢慢走上前去。 这时,只见那只已经不动多时了的红豺翻身而起! 诈死! 游云猛吸一口气,将刀掷在地上,飞快地架起了弓,抽箭撤步上弦,一箭发出! 又是一声哀嚎,那红豺再摔一跤,但当游云刚靠近,它又爬起身来,向远跑去,游云见方才那箭已半根没入了它的颈间,知它已是强弩之末,二话不说追了上去。可即便受了如此重伤,那红豺虽跑得东倒西歪,但依旧飞快。 月光下,一红一灰两道影子极快地穿行在山林中,游云心中恼恨不已,这只红豺比之前猎到的要顽强很多,他几次闪至那红豺身旁,志在必得的出刀,都会被它以极快的变向躲过,尽管这只红豺的喘息越来越重,速度越来越慢,游云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不过,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他重新狩猎了,况且,他也不允许手上的猎物逃掉! 跟随红豺越过一道浅沟,游云自空中双臂一甩,两柄短刀同时出手,锁死了红豺左右,而后,他在落地的一瞬间蓄力,青鸾影身术再次发动,忍着一丝肌肉间传来的酸痛,游云自红豺背后现出,一刀横切! 他已经看透了红豺的动作,也跟上了它和速度,酝酿了很久的这次突杀,将完美地废掉红豺的两条后腿—— 刀空! 游云大惊,那红豺在此时居然还能加速! 前方是山坡,没有机会了…… 游云心里清楚,他的速度已经不能更快,当下,他必须抽身。 想到这里,游云立刻停步转身,而后,一道腥风卷起! 游云仰头躺倒,当他急起身时,只觉得眉上一热。 鲜血自游云额上一道长长的口子中流下,只差一点,他的双眼就会被挖出去。 游云四顾,随后,俯低了身子,手一下握紧。 前后左右,四只红豺。 在他背后,传来一声似是喜悦似是戏谑的吼叫,游云转过身,那只之前逃亡的红豺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它掉头一口,咬住了插在颈中的箭,将它拔了出来,然后对着游云晃了下脑袋,把箭吐到了地上。 游云眼睛眯起,狠狠地一咬牙,地上的箭,是断的! “是在刚刚装作摔倒的时候,自己咬断的么?原来你也打算伏击我,够聪明……” 四只红豺围了上来。 游云深深吸气,冷笑一声,对着它们勾了勾手,再度横刀。 “来啊!” 第十五章 两寸牙 三更天,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晏离抽下门闩,开门只瞧了一眼,脸上便尽是惊骇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 “我们进山放套网时,看到了游云,就忙带他下山了!”在晏离面前,两个猎户将游云放下,一边说道,游云此刻已人事不省,浑身染血。 晏离忙蹲下,扶起他的上身,放在游云脖上的手感受到了极其细微的搏动,晏离的眼这才猛然有了一丝亮色。 随后他略略扫了一眼,游云出猎时带走的东西,已经全都不见了,衣服都成了碎缕,露出的地方全是抓痕,甚至在脸上都有七八道伤口,而游云的手,却还是紧紧攥着的。 那手正揪着一只耳朵,耳朵下连着的,是一颗红豺的头颅。 晏离握起游云的手,想把那颗头颅取下,却是拽不出来,在一旁的两个猎人都是退了一小步,那只红豺的头还张着巨口,狰狞的面目看上去依旧令人心畏。 “有劳你们了。” 晏离放弃了这个举动,直接小心而快速地抱起了游云,带着惶急留下句话,人已不见。 …… 清晨,晏离手中端着铜盆,从房里走出,铜盆里面全是血水。另一边,甄陶也提着几个纸包,急匆匆的赶过来。 房中,秦临川和魏渊海,以及脸色苍白的秋熠正守在床边,而床上的游云还在昏迷当中,从头到脚处处都包着纱布。 “情况比之前好了一些,幸好游云护住了脏腑,不然就真悬了,但是失了太多血,看他身上的伤口,就跟被犁过的地一样。”魏渊海收回手,摇头说道。 “至少四只。”秦临川眉毛一抖,眼中生出怒意。 秋熠吸了口凉气,“我曾听说过,红豺结成了群后极其恐怖,那种东西不但下手无所顾忌,还精于配合,太大意了。” 秦临川摇头道:“游云不是鲁莽的人。” “怕是中了圈套!游云杀了不少红豺,这点注意总会有。但是,红豺也会记住他,它们是会为了同伴复仇的!”魏渊海一拍大腿,寒声说道,“有多少人死在这种东西手上?都是因为只把它当作成了普通的野兽,红豺的心,才是最可怕的!” “不只是可怕。”秦临川站起了身,横了魏渊海一眼,随后对秋熠讲道:“而且,它们还会变得更可怕。” 秋熠一愣,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秦临川看向晏离,做了个手势,晏离见状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出了房门,不多时,他将一个木盒摆到了桌上。 “秋先生,您看到这些,就能明白了。”晏离边说,边将木盒的盒盖掀开。 秋熠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到桌前,俯身向盒里看去,随即震惊难言。 见那木盒之中,还有着一个挨一个的格间,而每个格中,都有一对犬齿! “这!这些,全都是……红豺的牙?” 魏渊海点了点头,边捏起手里的一小块布,略微摊开,露出里面的一枚牙齿,连带着布将它递向了秋熠,“这颗牙,是刚刚从游云砍掉的那个红豺嘴里取下的,你拿着它,和之前的比较一下。” 秋熠上前接过,将它放到眼下,仔细观察了番,复又走到木盒边,细细的一个一个格子看过去,越看,便见他越发诧异。 “这些牙齿,都是成年红豺的么?”秋熠随后问道。 “是的。”晏离点头。 秋熠表情凝重,“这样的话,那就太诡异了……” 他摇了摇头,拿起魏渊海给他的那颗牙齿,说道:“它们居然……这枚最新取下的牙,足足有两寸长,而且相当锐利,可最早的犬牙,最长也不到一寸半!红豺的牙齿,竟然在不断的变长,变锋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不只是长……”魏渊海挽起袖子,露出了臂膊上一道很小的伤口,伤口周围依然透着点殷红。 “老夫自己尝试了一下,这枚牙上,可是有毒的。” “有毒?怎么可能!” 魏渊海嘿笑一声,“这毒,应该是存在于它的口水中,虽然毒性很小,但的确能延缓血液的凝结,使出血变得更多。” 秋熠缓缓摇头道:“我从未听说,红豺的身上还带有毒性,难道,它们……变了?” “对!它们变了。”秦临川冷然说道,“十余年来,我等一直于少阳山中狩猎,可以看得很清楚,红豺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大了十几倍!现在,寻常的猎户已经不敢进山超过二十里。” “它们不但在牙齿上发生了变化,体型也较过去更大,更有韧性,也更聪明了。而且,有改变的不仅仅是红豺,其他的猛兽,飞鸟,甚至昆虫,都和过去不一样了。”晏离接着出声说道。 “这真是耸人听闻……”秋熠喃喃道,“它们的这种变化来得太快,绝不可能是自身原因导致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急急说道:“难道,是南方殇莽群山中的妖兽来到了少阳山中,改造了这里的生物?或者,是传说中的……魅族或妖灵?” 秦临川摇了摇头,“据南方传过来的消息,兽皇手下的妖兽在这些年从没有过异动,征南之役中,殇莽群山的妖兽,包括兽皇,都已元气大伤,无力再把手伸到神州之内。至于魅族,妖灵,关于这些东西的传闻,已经几十年没有听到了。” “那究竟是何种原因?” “无从知晓……游云此次的出猎,已经彻底证明了这一事实,但我们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 秦临川扬起头,缓声再说道:“监视望北周边的异动,如有必要,将一切不寻常的东西清除!这,就是老夫所在的神武卫鹰营,从王上那里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 “最后的……命令?” 魏渊海敲了敲腿,摇头说道:“这个命令在当时,和王上其他的授意一样,令人不解……” 秋熠苦笑道:“王上最后留下的疯王之名,便是从这里来的么?” “疯王,疯王!嘿,可叹这天下人……” 秦临川叹息一声,复又开口道:“也罢,既然你们都在这里,也该对你们说一说,那些过去的事情了……” 第十六章 神武 “在大商王朝存在的最后一年,八十万联军围攻天启,大商的那位暴君点燃了皇城大殿,将自己烧成了飞灰。王上入主天启,立国号为衍,天下首领于天柱山下会盟,人界终成一统。” “就在那时,北陆有传闻,那里的一些牧民,和巨大的夸父族人,都在北海中看到了龙,而于南疆,王上踏足殇莽群山,万兽俯首,这些,好似都预示着新时代的开启……” 秦临川脸上显出一丝笑意,眼中带着怀念的神采说道,而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然而,时局一下就变了,次年一月,西陆,联军在黄沙海对抗虫族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战王军四个月内,共计突进一千两百里,神武卫右军及我等也在其中,沿路上,大军捣毁的虫巢不计其数!最后一战,战王贺长安连续斩杀三只母虫,带领大军进入了之前从未有人踏足过的虫族禁地,我们筑起壁垒,准备进攻虫人的本营,被它们称为“陀拉卡”的巨型巢穴。但是,王上的分身突然出现,强令战王退兵,最终,我们放弃了这个天大的机会,退回了西陆的贺氏领地……” “嘿……”魏渊海笑叹一声,两手一上一下放在身前比量着,边对秋熠说道:“当我等肃清前路后,虫族,和人的尸体,足足将通往陀拉卡大门前的道路抬高了三尺……换作是你在当时,到这个份儿上却撤退,你的心里,能没有不甘么?” “……自然会的。”秋熠细想下,点了点头。 “便是你们,从那时,就开始有了怨言和异心!”秦临川转头对魏渊海斥道。 “放你娘的屁!”魏渊海边拍大腿边骂,眼见二人又要发作,周围几人忙是几番劝解,两个老人才罢口。 秦临川咳嗽一阵,又继续说道:“从三月起,一直到五月过半,北方没有等到一场雨……旱情已经无法挽救,人都没有水喝,更别说牲畜,上一年囤下的草料耗光,牧民只好杀掉自己的牛羊,如此下去,怎会不生暴乱,部落之间互相掠夺,争夺最后的草场和水泡子,甚至在最后,夸父族人都进入了战场!尽管,霜王在北荒的声望与力量都无人可及,但天灾带来的混乱,无法弹压,形势依然变得越来越严峻。” “而在六月间,柔然境内出现了极其猛烈的黑风暴,席卷了半个柔然,差一点就波及到了柔然主城。但是,在当时正有一支队伍,奉王上之命,赶到了在邀月城外的大祭坛中……等风暴过去了几天,人们才发现,在那里的所有女皇铁卫和将官,都死在了祭坛里面!其中,也包括大女皇慕沙.希亚尔的妹妹……” “原来,被誉为柔然之蝶的萨娜.希亚尔,就是这样死的么……或许,我能猜测出一些,关于炎王和大女皇,会因为什么缘故,而反对王上了。”秋熠低声道。 “萨娜.希亚尔为何带着女皇铁卫出城,又因何而死,至今都没有一个说法,无论怎样,女皇失去了她的妹妹,炎王也失去了他的未婚妻子……”魏渊海摇头道。 “呵!他们想要弑君,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我才不信!”秦临川叱道,“我们自然不清楚萨娜.希亚尔的死因,但是他们,也未曾深究过!只是认为王上有意如此,到最后,都只是成为了剑皇的助力!咳咳……” “老顽固……剩下的,还是我来说吧!”魏渊海撇着嘴看着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秦临川,话语间带着点儿鄙夷的意味。 随后,他接着讲道:“当时,我等已离开西陆白虎界,沿着风眼山脉,一路看着北荒的草原向东进发,行至天启的门户狼平关,与神武卫本部汇合,之后大军过了西山,于章平城休整了三日,再登船,顺蓝河至望北城,最后,在八月初,我们站在了东海的海岸上。” “东海?难道,那时大衍就要进行拓海了么?”秋熠听言一怔,忙问道。 “不错,探索东海,绘出海图,找到那些鲛人的国度,这是王上,以及我们的愿望,可是……”说到这,魏渊海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有遗憾之色,“可就在出海当日的凌晨,当所有的大船都已升起了帆时,我们接到了命令,停止出海,神武卫即刻分散,被遣往神州各地。” 秋熠闻言叹息,魏渊海亦击掌道:“不甘心啊!先是灰溜溜地撤出虫巢,再是灰溜溜地只看了眼东海,多年的理想成为泡影,怎能甘心!” “嘿,虽然在现在看来,当时的我们辜负了王上,但老夫在那时,就是这样想的,真是愚蠢啊……”魏渊海止住话语,看向窗外夜色。 良久,老人平复下来情绪,继续说道:“那时有这样的想法的人,不只是我,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又满腔怨念,以至于生出了很多争执……神武卫左军之首,老将军谭信言主张撤军,而中军和右军的两位大将军,白山恒与公羊启明,则认为既已至东海,怎可罢手,理当不受王命。在二十四位掌旗将里,共计有十九人,均同意如此,老夫也在其中。” “真是愚蠢!”秦临川在旁狠声指责。 魏渊海啐了一口,想要反驳什么,但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这致使了神武卫最终的分裂!”秦临川怒声道,“白山恒和公羊启明终究没有胆子违逆命令,可也就在一天之后,神武卫就接到了来自剑王贺重的密令,那二人便带着大部分的神武卫,开向了天启城!” 秋熠吸了口凉气,长叹道:“由此,于一年九月二十三,王薨……” “那天的天启城内,王上杀了多少人?白山恒,公羊启明,还有那些跟着他们的掌旗将,都在里面!哼,叛徒的下场……”秦临川冷笑道,又斜视着魏渊海,“也有一些被王上放过的……” 魏渊海也是哼了一声,仰头道:“王上心中自然有数儿!” “呸!还不如顺手把你也干掉!”秦临川接了一句,随后又愤然道:“王上陨落后,天下仅平静了多久?元启三年,虫族卷土重来,仅两个月,便将西陆四国夷为废土!倘若战王军未能及时赶到,连邀月城都会被攻陷!直到现在,黄沙海中,战王军与虫人依旧在不停厮杀,可没有了昔日的神武卫相助,就算是战王,也只能采用守势。” “再看南方,除了法皇纳兰雾的云中地界里还算平静,剩下的地方,尽是乌烟瘴气!西南夏朗与野人和妖兽纠缠,分身乏术。而那几个大家族,霍氏,樊氏,陈氏等,日日皆在勾心斗角,互相挤兑!社面之上,刺客飞贼行于白日,修行之人道心尽失,这偌大神州,这偌大神州……” 秦临川一手点着南方,越说便越生气,“天下易主后,剑皇的臣子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列出了神武卫的罪责,将我等归为叛军!老夫隐于望北,直到元启九年,听闻炎王归拢神武残部,杀出了狼平关,第二年,便传来了那支神武卫尽数死在华兴的消息,若非心中一直铭记王上最后的命令,我等的意志,及我等的身躯,都将被来自天下人的质疑所毁去,而老夫,也会带着绝望,离开这个世间吧?” 秋熠默然良久,然后出声讲道:“您和魏将军,应该是神武卫最后的掌旗将了,我在老师死后,也曾一度迷失,幸好,阴差阳错后我辗转来到火麟书院,在吴长风那里听到了您们的名字,才知道神武卫还没有在世上消失。” “吴长风,和另外几个老家伙,曾在梁王梁千河麾下,我等有同袍之谊,他为人虽刻薄,但不至于去揭发我们。”魏渊海插了几句话。 “如此还好。”秋熠点点头道,“倒是不需要清除掉。” “嘿!你倒是承了姓贺的几个人的作风,杀伐果断,心狠手辣!”魏渊海眯眼看着秋熠道。 “这算是赞扬么?”秋熠笑起来,接着道:“算起来,北荒和兴君自元启十一年同时起兵叛乱,至今已有五年,战火仍然未熄,不知何时才能终结。而我们,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助力,对于发生在少阳山中的事,两位将军觉得,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多少?” 魏渊海思索一会,伸出三根手指。 秋熠见状,试探问道:“三年?” “嘿嘿……”魏渊海摇头而笑,“三年,三个月,三天,都是有可能的。” “还是无法确定么?”秋熠皱起眉,“那我们该怎么做?” 秦临川看着床上的游云,又扫了眼晏离与甄陶,咳了声后说道:“一切照旧,少阳山中的野兽再如何异变,也成为不了望北的威胁。但在这件事情背后,定然有着什么东西,那也就是在多年前,王上预见到的东西……” “所以,我们……” “我们等着它出现!然后,不管那东西是什么,都要解决了它!”秦临川握紧双拳,斩钉截铁般说道。 第十七章 睡觉老实 “太慢了,集中精神!” “还是错了!刚刚你太过注重身体,仔细感知!” “以你的体质,这样无法将元气激发,继续!” 在后院里,不时的传来秋熠微带严厉的话语和拳脚相交碰撞的声音。 震地声响中,云树踏地扑出,只是一记简单的冲拳,但在他的拳头和右臂周围,还隐隐缭绕着银色的光芒。在云树面前的秋熠依然平静,仍在仔细审视着云树的动作。当拳已到了他的胸前,秋熠才抬起一臂,单手伸开以掌心抵住了云树的拳头。 “轰”得一声,云树再次被迸散的元气造成的气流掀翻,不过这次他学会了借力,于空中扭身旋了半圈,以半跪姿落下,单手触地稳住了身形。 “很好!这一式开疆的力量有很明显的增强……注意了!” 秋熠再次抬高了音量提醒道,说话间,他已经动身冲向云树,以掌为刀,落向云树的肩膀。 “来!守土!” “好!看招!” 云树大喝一声,同时左拳猛得击打在地面上,借着这股反震力,他一跃而起,右臂挡于头前,一面好似屏障般的银色壁垒横在了他和秋熠之间。 银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秋熠的手搭在了云树的胳膊上,看着举着胳膊,一脸尴尬的云树,秋熠笑了起来。 “总算能够做到流畅地调集元气了,不过还是没能成功释放,和学习开疆时,遇到的问题一样。如果你和我是真的在作战,那你的手臂,连同你的肩胛骨,都会被我劈开。” 云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已经是汗流浃背,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道:“有些难……秋先生说的那种感觉,我身上怎么还是没有呢?” “破军雷的这招护土,比开疆要更难运用,因为它需要的元气更多,并且要覆盖很大的范围。这样才具备守御的功效。护土纯熟之后,在应对弓箭手的攒射,乃至刀剑的围攻时,都相当有效。”秋熠说罢,伸手将云树拉起,两人挨着坐在旁边阴凉下的石凳上。 “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今天就先到这,稍后我还得赶去火麟书院,下一次,我会和你讲述贺王刀的要领。” 云树抱起旁边的瓦罐,咕噜咕噜地将里面的水喝了个精光,对秋熠说道:“好,我一定会记住它!然后我要学贺王刀!用那种七尺长的大刀!” 秋熠大笑,摇头说道:“能使用七尺刀,还能用七尺刀杀人的,天下间,可就只有一个战王啊!你可不要太急,在修习破军雷时,因为出招失败,使破军雷的元气凝而不发,这样会对筋骨以及经脉造成相当大的负担,稍有不慎便会伤及自身,甚至有致残的可能。不过,你的筋骨强健的让我有些意外,居然没有一点旧伤,两位将军曾经对你用了什么灵药么?” 云树摇了下头,“我不会有事!”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自信地笑着说道:“人只要有无比坚定的意志,身体也会随着意志变得更强悍!” 秋熠一楞,稍想了会说道:“这句话很有道理!” 云树嘿嘿一笑,“这是大师兄说的。” “晏离啊……”秋熠一挑眉,点头赞道:“他是个很有智慧的年轻人,另外,游云以及甄陶都相当优秀。将来的天下,在新生的一辈中,必然会有你的师兄师姐的身影!” 小院的另一处,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从游云的屋子里传出来,路过的甄陶听见后,忙丢下挽着的小筐,走到门前探身一瞧,看到晏离躺在地上,正一手揉着脑袋,另一只手把扣在了脸上的碗拿下来,身上还落着几条脏了的绷带。 甄陶当即乐不可支,手按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晏离爬起身,苦笑着叹了口气,收拢好身上的绷带,连同碗放在了桌上。当两人转头看向床上的游云,见游云虽然还在昏迷中,但一条腿已然是伸出了床外。 正是这条腿,把刚刚要给他换绷带的晏离踹飞了出去。 “已经是第四次了哦!”甄陶贼笑着比了个手势,对晏离说道。 晏离听言,也不由得笑出来,说道:“没想到游云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睡觉仍旧不老实。” “那你还搬来同他一快儿睡!” “渊海师傅走前说了的,游云气力耗尽,加上这些伤口,可能会有炎症。不过这两天下来,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很快就会醒过来。” “这样就好,对了!”甄陶忽然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怎么了?”见她如此,晏离忙问道。 “其实……我睡觉很老实哦……”甄陶双手把着门框,用柔媚的声音轻声说道。 晏离的脸立刻便红了一层。“你……你不要乱说。” 见他这样,甄陶笑得越发欢快,随后背起手,一步一蹦地远去。等转到屋后,她忽地捂住脸,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晏离脸上的红晕好一会儿才下去,良久后,他才吐出了一口气,开始收拾起屋子,一边收拾着,一边抿着嘴微笑起来。 “嘿嘿……” 床的方向传过来了低笑声,正抹着桌子的晏离身体一僵。 “哈哈,师兄,你的鲸息……又有新的用处了……哈,哈哈哈……” 晏离张口结舌,转头看去,游云的嘴上咧开了道缝儿,正艰难的笑着。 “师弟,你刚才……听见了?” “哈哈。”游云依旧只是笑。 “这,别笑了……”晏离手足无措起来。 “哈哈……” “别笑了……” 第十八章 一记飞脚 尽管已是入了秋,但在此时的望北还未察觉到秋意,不下雨的时候依然酷热,由于靠近蓝河,空气倒是显得不那么干燥。 “老秦啊,我咋感觉……你的棋力退步了不少啊!” “等你赢了我一盘,再说话!” “哈哈……你没发现我挣扎的更用力了么!莫非是我这几天,看棋谱看得真有了些进境……哎呀!” 老街之中,一处树荫下,秦临川“啪”得在棋盘上拍下一子,在他对面正眉飞色舞的刘掌柜一下子苦了脸,开始死盯着棋盘长考,秦临川也不催,似是很悠闲地关瞧着四周。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刘掌柜一哆嗦,他愤愤然转头看去,见二十来个穿墨蓝衣袍的年轻人,正站在一片废墟上。 “娘哎,这帮小鬼,拆房子都要用武技!不过别说,还真是快啊……” “有军中的作风。”秦临川略点点头,说道:“能省则省,能快则快,现在的火麟书院,倒是比以前强多了。” “人家现在有萧城主撑腰嘛!昨天还听谁说来着,书院的几个学生,在销金河边合力杀了兴君的一位将军,了不得呢!不过啊,你家那几个后生更了不得,硬是叫书院将新院墙垒出个豁儿来!哈哈!”刘掌柜笑道。 “小事罢了。”秦临川面色平静,“赶紧落子!” “呃……”刘掌柜再度闭口苦思。 “师父!回家吃饭!” 正下棋的二人一抬眼,见云树边叫边跑,往这边来了。 “不急,等这盘完了。”等云树来到身旁,秦临川摆手说道。 云树应了下,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唉,有徒弟真是好啊!懂事儿又听话……”刘掌柜边落子边感慨说道。 秦临川还未接话,有个人突地从旁边的铺子里探出头来,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带着一脸讨喜的笑意。 他出声嚷道:“爹!你这是又嫌乎我了呗?” “我就嫌乎你咋地!” “不搁这儿给你炖鱼呢嘛!还挑眼儿……嗷!”刘掌柜的儿子刚说到这,忽地身子一颤。 “你干哈?”他捂着屁股回头。 屋中有女人声传出来,音量极高,“死小宝!烧火去!” “你嚷啥!急着投胎啊!”刘小宝回头喊道。 “小谢哎!”刘掌柜也在外边喊道。 一人从刘小宝肩后露了出来,柔声说道:“爹,干哈?” 那姑娘身段如细苗,柳眉大眼,头上包着块五彩头巾,看着很显娇俏,不过手里的锤子有些骇人。 “给我死劲揍那小子!叫他吼!” “中!”女人缩身不见,片刻后吼声传来,“还不快去!还不快去!看看秦师傅的徒弟再看看你!” “老谢你又疯啥啊!哎,哎!别别别……”叮叮咣咣间,俩人的吵闹声慢慢小下去。 “这俩孩子……真是冤家。”刘掌柜很是头疼。 秦临川瞪他一眼,“你这当爹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儿。”云树在一旁笑出了声。 不多时,两人棋局已了。秦临川咳嗽几声,站起了身,同悻悻然地刘掌柜告了别,便和云树一同离去。 还未走多远,正有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架车,气势汹汹地转过街角,往这边飞速跑来。 “起开起开!”车夫对着这边高喊着。 见来势过快,两人只得站到路边,谁成想,等马车走近,忽听车厢里有人叫道:“停车!停车!” 驾车的老汉听见后,忙拽缰绳,好一番费劲,两匹马才不情愿地止住蹄子。见车厢上帘子被挑起来,露出三张大脸。 “吆!这不是云树么!” “还有他那个快死的爷爷!” “另一个瘸腿的呢?” 秦临川听言,未见动怒,只是问向云树,“这几个小鬼是谁?” “中间那个,少了个大门牙的,是城主的儿子,另外两个是他小弟。”云树答道,随后瞪着马车,脸上微有怒色。 秦临川不闻那三人在旁的羞辱,只是对云树讲道:“为何会认识这样的人?和这等草包在一起,只会变成草包。” 云树听言点头道,“我懂得。在很多天前,晏离师兄在给别家的孩子讲课时,他们路过,便取笑我们,还把李狗蛋和王小胖打了。” “然后呢?” “游云师兄也在,踹飞了他的一颗门牙。” 秦临川点头,“做得好,没毛病。” “嘿嘿……”云树笑起来。 “喂!”里面那缺了牙的少年见那二人理都不理自己,听到这话,七窍生烟得喊道,随后起身出了车厢,一脚将车夫踹开,带着另外两人跳下车来。 “一群贱民,上次要不是有书院的人在,我就叫手下人直接将你们杀了!”他挺着肚子点着云树说道。 “我们听讲,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不讲道理。”云树昂首回道。 “当然有关系!”那少年脸上肉一抖,狞声说道:“这望北都是我父亲的,也就是我的!” 云树回得斩钉截铁,“望北是大衍的,不是你家的!”秦临川听到,微微笑了下,继续看着几个少年争辩。 “你……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不要给你父亲脸上抹黑。”云树板直了腰,学起秦临川等人平时对别人讲事理时的样子,将手负在身后,显得越发淡定。 那少年更气,左右一看,另外两人便提起了腰中佩剑,少年胆气一壮,指着云树道:“今天就你和这个老家伙,我看你还能怎么嚣张!”说罢,他跑步上前,对着云树就来了一记飞腿。 这脚正中云树胸口,不过云树一点儿没动,少年反倒被震飞出去几步。 “妈的……一起上!”少年大喊道。 “师父,他打我了。”云树点着少年,对秦临川说道。 “唔。”秦临川一颔首。 三个人已围了上来,云树上前一步,单手一把攥住左边少年劈下的剑鞘,向自己怀中一拧一带,那少年直接扑在了地上。 “咔嘣”一声,云树直接将连着剑鞘和剑柄的皮扣扯开,随后用夺下的剑鞘一记斜劈,将右边人手中的剑击落在地,那少年捂着被震伤的手腕痛叫起来。 看着城主儿子迎面过来的飞腿,云树后发先至,也是起了一脚,蹬在了少年满是肥肉的腰间,将他从空中踹出了一丈之外。 第十九章 十万! “贱民!你离死不远了!” 那少年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大喘着气坐起来,指着云树喊道:“杀了他!杀了他!” 另外两人也扭曲着面容,挺起了剑向云树冲来。 “看来这种人都没有记性。”云树持着剑鞘走上前去。 “那边的人,通通住手!” 云树几人一怔,停下身来望去,见一个着军服的少年快步走了快来,一手扣在了腰间刀柄上,他来到近处,冷声说道: “我乃望北城卫!不想进大狱里蹲半月,就都把剑放下!” 云树仔细瞧去,略有些意外,那个军士,正是前些日子在魏渊海的酒馆里尝过酒的少年,那少年看见云树,也是楞了一下,随后扫视着场中几人,说道:“城中禁武,诸位别惹事上身!” “惹事?”城主的儿子爬起来,指着他喊道:“一个破巡城兵,摆什么威风!告诉你,我是萧云越,我父亲是望北城主!” 另一个少年也走上前道:“我叫季锲,我舅舅便是望北城防都尉,你们的首领!是这个贱民冲撞我们,我们教训这个家伙,不关你的事!” “我不管你们是谁,都把剑收起来!”巡城的少年冷声道。 “呸!你还反了不成!”萧云越猛地抢过旁边少年手里的剑,“我不收又怎样?我还要杀了他呢!” 说罢,他举起剑,对着云树胸口刺了过去。下一刻,那巡城少年极快地插入到了萧云越和云树之间! “你小心……” 云树的话还未说完,面前便有一记刀影闪过,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云树惊讶地看向萧云越的手,在他手里的剑,只剩下了一半。 那巡城少年腰中的刀已然出鞘,握在手中,细看去,那把刀的刀脊比一般的军中环首刀要厚得多,整个刀身都是一体的黑色,刃口都看不到,但落在地上的那半个剑身,已经证明了这把刀有多锋利。 “好刀!”在旁的秦临川出声赞道。 那少年撤了刀,向萧云越几人说道:“奉劝你别再动手,虽然你们背后有人撑腰,但也得去望北大狱里走一遭。万一救你们的人来晚了,等你们被狱中的犯人压到身上时,千万记得乖一点儿,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们了。” 萧云越和另外两人还在盯着那把断剑神不守舍,听到了他这番话,终于是回过神来,面色中有了点怯意。萧云越盯视了那巡城少年好一会,终是愤恨挥袖说道:“走!” 三人上了马车,才行不过二十丈,萧云越又掀开了车帘,塞出半个胳膊指着云树几人,远远地大声叫骂道:“你们等着!我一定整死你们!你们等着瞧……” 云树用手将冲着马车的半边耳朵掩上,对着那巡城少年说道:“多谢,你用刀真得很不错。” “过奖,那天你的那一拳也很厉害。”少年将刀入鞘后,答道。 “是蒙出来的。”云树惭愧一笑,抱拳说道:“我叫云树。” “木头。”少年答道。 “哦……”云树点头,再问:“大名呢?” 少年瞅他半天,“姓木名头。” “哦……” 秦临川出声而笑,咳了几声后问道:“你的家乡在哪?” “西陆,赤铁山下。” “赤铁山,那里的人都是采铁的么?” 木头惊讶地看着他,问道:“前辈去过那里?” 秦临川说道:“老夫经过白虎城时,听说过一些战王军所配兵器的铸造之所,其中便有赤铁山,人传言,那里可以找到极其稀有的陨铁,今天看了你的刀,我才相信。” “我师父打的。”木头自傲回答。 “的确是好刀。”秦临川道,“能造出此等神兵,你师父叫什么?” “老木头。”木头答道。 “哦……”秦临川和云树缓缓点头。 秦临川问道:“此刀可有名?” “有名。” “何名?” “一个干仨。” “哦……”秦临川和云树缓缓点头。 随后,秦临川再问道:“那你为何跑来这里入军伍,而不是加入战王军?” “西陆的虫子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我想等我当上将军时,能带着大军回家乡去,和战王军一同作战!” “好志气!”秦临川大声道,“想带多少人马?” “十万!” “十万?你如何带十万人回西陆?” 木头看向云树,“如果我和你很好,你会不会听我话?” 云树略一想,点头说道:“会。” 木头昂头说道:“那我便会让十万人都听我话。” “哈哈!”秦临川闻言大笑,“真好志气!” …… 火麟书院,剑武堂中。 “拔剑!” 剑铮然出鞘,映起的剑芒如暴雨。 苍啷啷声中剑起,铛啷啷声中剑落,瞬息片刻,堂中重归平静。 “太不像样……”秋熠摇头说道。 “战阵之术,不是整齐划一便可称大成!如此简单便称之为战阵,那便是将几千年来人族所有的军事大家和修行者的脸都打了!” 他手持铁尺,站在一众学生之间,那些学生均是一脸沮丧无奈,边捂着手,一边拾起地上的剑。 “觉得很难?当然!觉得现在以北辰剑罡组成的三十星战阵,还没有用鏖剑式时的威力强悍?当然!可为什么,书院希望你们修习北辰剑罡?只是因为说起来好听?只是因为梁王及狐王的名号?只是因为鏖剑式仅是对贺王刀的退而求其次?都不是!” “是因为北辰剑罡在诸多剑技里,对元气利用得最好,囊括的范围最大,而且续航最久!四日前于销金河边,出自书院的学生,杀掉了兴君帐下阳河部的将军,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据我所知所感,那些在前线的学生,大多数人的修为还在你们之下!由此,在我看来,你们不应作此等态,而应会对未来更有信心才是!” 秋熠踱步来到众人身前,看着渐渐振作起精神的学生,喊道:“再操演一次!拔剑!” 而在阵中,有一人未动。 秋熠一皱眉,问道:“季心,你有何事?” “呵呵……”季心垂头低笑着,散发挡住了他的半边脸,“千篇一律的举动,甚至呼吸的频率,都得要像你说的那般……如民夫一般呼呼喝喝!幼稚又无用的把戏!” 他提起剑,一把扔在了地上。 “师兄!万万不可!” 殷赤原快步走到季心身旁劝道。 南葛过去俯身拾起了剑,重又递给他。 “滚开!”季心一把打开了南葛的手。 他接着对秋熠说道:“你也不过只是个教习,我又岂会听你驱使!” 秋熠只是一笑,讲道:“说得对,现在我不过只是书院的教习,而且,我以前连民夫都不如。不过,火麟书院给与教习的权力还是够大的……罚五日思过。” 季心听言冷笑,径直转身走出了剑武堂。 “道心已失,还不如个十六岁的孩子……”秋熠摇了摇头,“枉费了书院这些年的栽培。” 第二十章 我等是战士 “刀势若起,当再无退路,至死方休!” “无可阻挡,无可动摇,亦无可匹敌!” 云树一手握拳,抬头对月,口中喃喃说道。 随即,他踏步挥臂,亮出了藏于身后的刀! 那把刀的长度和宽度相当骇人,近六尺长,几乎已经与云树的身高相等。而其中刀身便占了四尺半,刀刃足足有近一尺宽度,那刀同他的身型对照,看上去便极其的不协调。 它已经远远超过了重刀的限度,相比起一些在祭祀大典上,用来做装饰的礼器都要长得多得多。而且,它的重量太大,重心又明显在于刀的前身,想要拿起并挥舞它,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以实现的事情。这把刀,在极端的怪异中,又彰显着无上的霸气。 此刻,破军雷的银色气劲正在云树的周身升腾而起,在提刀的一瞬,他便凝聚起了元气。破军雷,除却作为进攻的武技外,另外的价值便在于强化身体,以增强力量。此类武技,对于修体,并且侧重力系的修行者来说,是必先要求掌握的。而对于主敏系的修行者,则是先着重于修习青鸾影身术之类的身法技。 就当前来说,也唯有凭借破军雷的增幅,云树方才能御使起如此恐怖的兵刃。 也唯有凭借如此恐怖的兵刃,才能展现出这一自人族有史以来,最为刚猛霸道的刀法。 贺王刀! 贺王之名,出自自古便被称为“神器家族”的贺氏。在曾经对抗虫族的一系列战役中,贺氏一族中的三人以战功,自大商皇帝手中换来了王级的封号。人们惯以贺王之名,代指当时的剑王贺重,战王贺长安,以及炎王贺绌。 而贺王之后加上的“刀”一字,则单指当今西疆的大统领,被誉为西陆白虎的战王贺长安的成名刀技。凭手中刃达七尺的当世名刀白马江山,于西方的汹涌虫潮中,从诸如坚壳,刀臂,隐沙等虫卒,到奔行者,飞蝗,及高达几十丈的黑甲虫人将,乃至足有半城大小的母虫,甚至虫族中战力顶尖的至尊者—— 皆在贺王刀下,化为尘土! 月下,大喝声中,云树提刀的右臂停止了颤动,拧身的同时左手亦握住刀柄,猛然突前几步,巨大的刀身带起呼呼风声,自头后空中斜劈而下。借助刀体本身的重量及冲前的势头,云树随刀的走向于空翻旋,在水一般的月光里,以刀芒画出了一个雪亮的大圆。 落地之时,云树吐气长啸,屈膝再度一跃,左臂回带,单以右手举刀,一记纵劈,在巨刀差一线便砍入地面之时,云树一咬牙,猛然收力! 右臂上的肌肉几乎被这样蛮横的收招直接撕开,胸口中的气血剧烈翻涌着,云树死死将要发出的痛吟声憋在了嗓子眼下!忍着痛感极快速地换气,空气一下子灌到肺里,刮得鼻腔和咽喉如火燎一般。 “喝啊!” 云树右手瞬间上翻,巨刀的刃口从下直接转为向上,左腿踏步弓于前,云树一把用左手抵住了刀脊,双臂自下把起刀,对空反撩,最后使力一震! “贺王刀,开山丁!” 终于能完整地长换一口气,云树滑动左手,沿刀脊向后再握刀把,抽身后撤,蹲身刀藏腰间—— “手上加力腰上加力腿上加力……暴风卷雪!” 云树站定,运双臂之力抖肩抡刀,刀面尽是贴身而走,啸风骤起,一时间在他身前身后四方八面,尽是刀光! 末了,云树再度冲前,挺刀连突,随后横刀斜掠,借着刀本身的重量将其反插在地上,顺势将身子自刀后带到刀前,空着的左拳带着银白光芒向前击出! “破军雷,开疆!” 云树的右手还在死死地攥着刀柄,依靠插着的刀,帮助他顶住了迸散的气流,然后,他借着那股冲力,绕着刀身旋了一圈,再拔刀出土! 带动起巨刀,云树依然维持着旋转,而且逐渐加快,越来越快!直到与刀一起,变为了一架钢铁的风车! “贺王刀……空沙!” “唔!” 闷哼声出,巨刀自云树手中脱出,依旧极快地飞旋着,“扑”地钉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之上,没入了近半个刀身。 此时的云树大张着嘴,气都吐不出来,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都在颤抖着,然后云树猛地翻身躺倒,咬着牙在地上来回滚了两遭,方才让已经接近痉挛的躯体好受了一点儿。 晏离闪到还躺着的云树身边,快速给他按摩舒展着四肢,良久后,云树才总算喘匀了气。 晏离转头看向插在墙上的刀,后怕地说道:“这真是,太恐怖了……” “贺王刀……被还未进入意生境的云树施展出来,不附加刀气,不靠境界,纯以力量论,都是强得过界了。”游云摇头叹道。 “这便是贺王刀……若将来有机会,你们能有幸亲眼看到战王作战,便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贺王刀,贺长安又为何被称为……战王!”秦临川一面咳嗽着,一面来到墙边,手中加力,将那把巨刀抽了出来。 “很久未见……可惜,你的主人,和你自己的魂,都已经不在了……” 秦临川单手将刀横起,凝视着烙印在刀身之上的赤色云纹,用手抚上刀面,依然可以感觉到刀身上有着些许热度。 “此刀名赤云,炎王贺绌在陨落的前十年中所用的兵器,由战王贺长安持锤,以贺绌召唤的地心之炎煅烧锤炼铸就。成刀之日,白虎城上尽是赤色云彩,是封印在赤云中的火妖之魄所显露出的魂迹,当时景象,无比壮烈。” 秦临川咳嗽一阵,再缓缓说道:“这世上的神器,不单单只是看其材质,能称得上神器的,兵器本身便有灵魂,它会与主人的魂魄相互交融,这样施展出的威力,常人难以想象。“ 他看着几名徒弟,再说道:“贺氏一族的人,在一生中所铸造的附灵兵器,都有其各自特定的数量。从出生开始,这个数量就会被限定住,从中也能体现出此人的资质。如炎王贺绌,他一生中,共铸刀六把,赤云最为知名。 而贺长安在未封王前,便是以七刀神将之名被世人所熟知。到目前为止,据我所知,战王共铸刀四把,其中最具威力的,便是光刀刃就长达七尺的白马江山!” 秦临川将刀递向云树,“据秋熠所讲,在华兴之夜,炎王,以及这把赤云的魂,应该都被战王收走了,只留下了这个由混金铁锻成的躯壳……” “不过,”秦临川神色郑重,对云树讲道:”秋熠既然将炎王的刀给与了你,也说明他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不要辜负他,也不要辜负了这把昔日曾一刀焚城的赤云!“ ”是!“云树接过了刀,重重点头。 秦临川嘴角略微带上了一丝笑容,”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你们接过了火种……我很欣慰。“ 晏离,甄陶,游云,云树。 四人一同对着秦临川深拜下去。 ”我等不是那些藏在深山里的修行宗派,无需这样。“秦临川摆了摆手,缓步向卧房走去。 他的话语远远地随风飘来。 ”我等只是战士,一生所作所求,都是为了死时那一刻的壮丽。“ 第二十一章 霜王 一片白茫茫中,印着三行脚印。 牛皮靴子踩在被快要冻成冰片的浅雪里,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在两名配着弯刀,黑色棉征衣外还套着皮甲的侍从身前,高大魁伟的武士步履如飞,驼毛大氅和肩上的白狐尾在背后轻轻摇摆。 ”大汗,在斥候赶到我们这时,暗王军就已经打垮了阿士颜的人,托克那罕的骑兵也散了。这样看来,他们还想冲到雁荡山的这边来。“ ”知道了。“ 前方的武士脚步不停。 ”大汗,阿士颜部落的人都是废物,死便死了。但托克那罕要是出了事情,雁荡山这一侧,五百里之内,我们都没有骑兵,要是其他部落还未集结到白沙山,这场仗不怎么……“ 武士抬起了一只手。 两名侍从立即住口,沉默的跟着他行路。 天渐渐黑了,雪地上好似蒙了一层灰,寒风也开始卷起,只是刚进九月,这风便已冰寒刺骨。 武士忽然止住脚,悬挂在腰侧的弯刀与六枚串起来的骨环相碰了下,他略眯了眯眼睛,视线停留在风雪前方的黑暗中。 那里忽然闪出了一点火光,映在眼里,在这冰天雪地中,瞬间驱逐了身上的寒冷。 ”不论我何时来到这里,他都会叫人打起火把。“武士低声地笑起来。 ”我问过他很多次,是如何得知我的到来,他却一直不告诉我。“ 等三人来到这座毡帐前,一个黑瘦的老人举着火把,对着武士缓缓跪倒在地。 ”三年不见了,老关布。“武士上前几步,擒住了老人的臂弯,将他托了起来,”能弯下去,看来你的腿还能用。“ ”大汗,楚先生的药是神物,我应该能幸运地老死在敞篷里。“ 武士大笑,”现在的草原上,没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走运了。“ 他直接从关布的手中取过火把,将它甩进了一旁的雪堆里。 ”进帐篷说话。“ 关布转身为他挑起了帘子,武士大步迈了进去,看了一眼,便又笑了。 这是个双层的毡帐,里面还挂着一道帘子,在两道帘子之间的地上,摆着一座很大的铜炉,炉中牛粪燃起的火烧的极旺,烘得帐内如夏日一般。 ”还是和过去一样,到了冬天,你就变成了一只还没有长毛的粉色兔子。“ 帐里传出一道温和中略带着虚弱的声音,“大汗也如过去一般,喜欢这样说话,听着很亲切。” “哈哈哈。” 武士笑着,拽下了背后大氅和披肩,丢给关布,走到了铜炉的极近处。 等将身前衣袍都烤的发烫,他又原地转过身来,一挥手。 “巴尔思,朝克图,手还没僵吧?过来烤火。” “是!”两个侍从除了甲,也走上前来。 武士侧过头,问道:“我的大祭司,你的身体怎样了?” “应该还有一到两年的寿数吧?” “这样么……”武士沉默一会,说道:“我很悲伤。” “已经很好了,与那些当日就死在天启的人比起来,我还得以苟延残喘。”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人族最强的大术士,当年靠你的帮助,我才有了起兵南下的信心,还拥有了阳北方圆一千里的土地,能种出很好的粮食,很多人也可以不用再放牧。” “只是时运对了而已,大商无道,南下为王,是大汗的天命。” “你知道,我和百里一样,都不信这个。” 那两个字说出口后,两人都忽然沉默了下去。 感到身上的寒气尽褪,武士掀起帘子,带着巴尔思和朝克图走了进去。 内帐里的温度更高,好似能将脸上的汗毛都烤焦,在正中铺着层层毛皮的大床上,一个人半身盖着厚厚的毛毯,倚在床头看向武士。他的面色苍白,脸颊削瘦,不过看上去依旧显得年轻,只是阳刚朝气不再,眼角旁也带上了几层皱纹。 “如今我沾不得一丝冰冷,大汉的心其实很细。”他笑着说道。 “我更想带领大军,一直杀到南方夏朗的领土,据说那里的人拜朱雀,有成片成片的燃烧着的火树,对么?你若在那里,是不是再也不会觉得冷了?”武士凝视着他。 “你是楚云生,是龙殿的远行者,是神州之上绝无仅有的念术士,以你的能力,做帝师都有余。可你选择成为我的大祭司,在这除了草就没有了其他东西的鬼地方,我还没有给你们带来荣耀,就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去了。”武士坐在床边说道,用手抚了抚腰间的六个骨环。 楚云生微笑摇头,“大汗无需为这些事自责,在没有走到生命的尽头时,其他的人,就都只是过客罢了。” “你总爱讲道理,以前我们就争论过很多次,每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都不同。不过百里有一句说得很对,不管是什么人,在内心的最深处,都有一个最坚定的想法,很多人都是经过了很久,才找到了它。” 楚云生点点头,说道:“可能是这样啊。”他接过关布递来的药碗,拿起来慢慢饮干。武士的目光扫过碗里,看着里面乌黑的药汁,摇了摇头。 楚云生放下药碗,接着说道:“在我踏入世间时,我希望能给天下带来安宁,确立了这一点,便以它作为我此生的信仰。所以我不惜一切,去扫清阻拦我的障碍,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这,也是那时我同意大汗,去往天启杀死百里的理由。” “我不会欺骗你,我和你们,是不同的。”武士摇头说道。 “我知道。”楚云生微笑说道。 武士讲道:“我拥有北荒所有的土地,能及得上三个阳北,两个东州。可是,我的人民开垦方圆五十里的荒野,加起来都凑不齐一亩可以种出谷子的农田。我曾经与他们一样,想守着我的牛马,握着猎弓和它们一起老死……” “可是!”武士挺起了胸膛,“我们把大部分的收获献给了天神,天神却依然不会眷顾我们,它让草枯萎,让水干涸,让我们为了一堆生火的牛粪争夺!我们无法在血浸过的土地上跳舞,也没有多余的马尾来做琴弦。” “我是霜王多颜.蔑尔骨!我无法让草变绿,让地下的泉水涌出,我只能挥舞着刀剑,让寒风把和我厮杀的兄弟们,送进天神的怀里!” 楚云生平静地看着他,“大汗做的,其实没有错。” 霜王对他摆了摆手,“我没有你和百里那样的眼睛,我只能也只想看着我的草原。百里说的不错,我就是一只土狼,我会永远盯着那些能给我带来血肉的猎物,咬死它们,将它们的肉咽在喉咙里,再回去吐给我的孩子,看着小崽子们绕着圈儿跑……” “现在,大汗的眼中,还有猎物么?”楚云生问道。 “暗王军……”霜王的目光似要穿透毡帐,“一群身上满是肥肉,还自以为跑得很快的羚羊……我在等着他们来到草原的深处,然后一点一点剥下它们的皮。最终,整个阳北,就都是我们的。” “这是大汗最终的愿望么?” “不是。” “既然如此。”楚云生对着霜王伸出了手掌,“那我也为大汗,出最后一次力吧。” 他的手心,闪耀着暗金色的光芒。 “百里的骨头啊……”霜王眼睛眯起,“他真是一只老肥羊,在死之后,他的碎片,让我们晋入了神王,我永远都会感激他。” “在那一天,百里在炮烙铜柱上煎熬,然后他的小姑娘……”楚云生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丫头知道是我布的阵法,我的全部精神都在天启护城大阵上,她清楚了我的想法,不过还是选择了让我受伤最轻的方式。最后,她没有带走百里的骨骸,黄金骨,也成就了很多人。不过百里大部分的碎片,依然还在剑皇贺重的手里……” “这我自然清楚,贺重应该接近最终的境界了……只是,你想说什么?” “东州,望北城,麒麟王殷朝的辖地。”楚云生从手心上收回视线,看向霜王,“一片百里的骨骸,正在被送往那里。” 霜王眯起眼,眼中有一丝看不清的意味。 “你觉得,这是……一块肉。” 楚云生笑笑,“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我所能看到的世界,是一个错误的,即将崩坏的世界。百里天涯,他是对的……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大汗无须在意了……对于这一片百里的骨骸,只取决于大汗的想法。” “这是一块肉。” 霜王猛然站起。 “百里,和你的理想都破灭了,这天下,本就是如这铜炉一般的战场!我要在你生命的尽头,带你去温暖的南疆,把你的骨灰,撒在燃烧的荒野上。” 楚云生虚弱地笑了笑,“我会期待着那一刻。” “感谢你做的一切,我的兄弟。” 霜王深深地看了楚云生一眼,转身向帐外走去。 最后,霜王多颜.蔑尔骨回过身,伸开了双臂。 “时间就是一头暴躁的驴子,而我,要为它带上枷锁,驱赶着它,按我的方向,转动天下这面磨盘,把所有试图阻挠我们的人,都碾碎在下面!“ 第二十二章 我的刀 “一步,两步……二十二,二十三……” “头痛……“ “一步,两步,三步……” “又数错了……一步,两步,一步两步……” …… “还是走到这里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云树睁眼向四周望去,黑色的望北城包围着他。 自从上一次秋熠对他使用了窥魂之术后,当云树再次无意识地来到这个梦境,便又现身在了望北城中。这些天里,在又经历了几场噩梦之后,他又一次走到了城池的边缘。 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详又压抑的感觉,也在逐渐加重着。不过,他开始察觉到了一点——身处于这座黑色的城池,那些不好的感觉,会或多或少的淡化一些。 但他一直在前行着,终究有一刻,他会走出望北,再次面对那些好似是命中注定的恐惧,和未知的黑色荒原。 周围是望北西城门外的月城城墙,出了前方不过五十丈的城门,便是望北之外。 寒毛慢慢地竖起。 “就像你们对我说的,这里的东西,都是假象……我要把我的勇气,带到这个梦境中来!” 云树喘着气,顶着无法诉说的恐惧感,一步又一步,走入了月城之中。 冰冷,坚硬。 云树蹲下,他的手摸上黑色的地砖,用力蹭了蹭,再看了看手,指尖上面什么都没有沾上。在砖石上蒙着的黑,不是涂上去的,似乎它本来就是这个颜色。 “那么,另一个望北呢?” “那个有院子,有酒馆,有人的望北……哪个才是真的!” 疑惑和恐惧,挡不住地涌上心头。 “不,不,这个是假的……”云树咬紧了牙,扯开了自己的胸口。 胸口那一片的皮肤下,透着肋骨的轮廓,他的心脏,就在肋骨下面暴躁地跳动着。 很多天前,他用只剩下骨头的手,戳开了自己的胸膛,取出了它。现在,他的血肉又回来了。 与当时的黑色火焰,和各种极端的情绪带来的无法忍受的痛楚相比起来…… 想要掏出并捏碎自己的心脏,这种自弃的邪念,和那些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蛊惑,更令云树在心底里发怵! “你,只是个幻觉,从我的脑子里长出来,想把我永远留在这里……” 一遍又一遍,云树闭目,在心中反复念着这句话。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中也越来越热,勇念自心脏中腾起,一点一点冲破着恐怖布起来的蛛网。 “如果……” “我有刀的话……” “如果……我有刀!” “如果我有一把刀!” “我要……一把刀!我的刀!” 云树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用力一握! 清晰的触感…… 云树愣住。 他慢慢地将目光转下,手臂随之抬起。 “刀?” 刀! 一把银色的两尺短刀! 极度的诧异…… 而又极度的惊喜! 随后,极度的脱力感,由身到心将他占据……云树只觉得身子瞬间便开始发软,让他不由得坐倒在地。 “这是……” 他真的得到了一把刀……仅仅是,通过一个念头? 不过,得到刀的代价,就是让他自身变得格外虚弱。 “为什么呢?” 云树费力地抬起右手,将那把短刀放在膝上仔细观瞧。 它只有两指半宽度,刃的弧度很小,自刀尖到末柄,通体都是银色。 在这个眼睛里永远都铺满了黑色的世界中,这抹亮银,一下子就照进了他的心房。 云树一眼不眨地看着它,越看,便越觉得发自内心地喜爱。握着它,便会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把刀,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就连脉搏,似乎都可以传递到刀身上。 “这是我的刀……我该叫它什么呢?” “或许,我可以叫它,一个打五个?比木头的那把黑刀还多俩……” “不行不行,总感觉有点傻!” “战王的刀叫白马江山,有七尺长,我的这么短,叫……小马江山怎么样?” “不行不行,更傻……” 头一次,云树在这个沉闷,压抑,而又恐怖的地方微笑起来,心里想着这些,他带着依然未褪的笑容抬起了头,看着弥漫在天空之上的黑灰色浓雾。 “算了,等见到大师兄,我该和他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起一个符合它的名字!” 到这时,他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些,精神也振奋不少。云树撑着膝站起,望向前方看不穿的黑暗。 “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定,无论看到什么,碰到什么,都是幻象!“ “不过……” 云树凝视着手上的银刀,默默地想:“希望你不是幻觉,如果你能一直在我的手里,这个地方也就没那么可怕了吧?” 他抬起头,上下扫视着高大的城墙,握刀的手紧了紧。 然后,他走入了城门下的甬道。 “沓沓”的脚步声,在空洞的甬道里回响。 云树忽然站住。 他的脸上全是惊讶。 “不对劲……不对劲!”他在心里狂喊道。 然后,他用力一跺脚! 回声响彻在甬道内…… “声音……声音!” 没错,是他自己的回声,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里,居然有了声音?或者说……我能听到了!” 除了些微的惊喜,在云树心里出现的,更多的还是担忧与忐忑。 他意识到,这个一直死寂沉沉的世界,开始不一样了…… 它慢慢地对他敞开了怀抱,或者,对他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嘴…… 而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就在黑色的望北城外,就在望北城外的黑色荒野,就在荒野之中的……黑暗里! “它一直都在那里,如果,我还像以前那样,一次又一次地试着逃跑,它依然不会放过我……” “可能在最后,我真的会被烧死在那些黑色的火焰里……” 云树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来,将刀握紧,继续前行。 “如果死在火焰中,是我在这个梦中,一定会出现的结局,那也要让我……再挣扎一下!” 一步,云树迈出城门! 回头,他再看着望北。 心里忽然一痒…… 云树眯了眯眼,走向了甬道的一侧。 在甬道内的一块石砖上,他持着手中短刀,用力地刻下了几个字。 随即,他迈动双腿,缓缓走向了翻涌着黑雾的荒野。 …… 云树慢慢张开了眼睛。 他仔细感觉了一下…… 被子还好端端地盖在他的身上。 随后,他坐起来,手抚上了额头。 没有汗水。 他笑起来,握紧了双拳! “我……赢了你一次!” 第二十三章 心伐 一早,秦临川踱进了屋,老人的眉头皱的有点紧,脸上略有些疲态。 跟在他身后的甄陶更是飘着脚步,昏昏欲睡地端着米粥咸菜走进房里,她之后的晏离和游云,均带着着发黑的眼圈,迷迷糊糊地将碗筷摆上桌子。 云树则是生龙活虎地冲进来,坐到椅上抓起了馒头。 …… 过了一会儿,云树鼓着腮帮子,左瞅瞅右瞅瞅,咋看咋不对劲儿。 “师父?师兄?师姐?你们怎么了?”灌了一大口稀粥,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后,云树疑惑地问道。 晏离放下碗,仔细瞧着云树,思索了很久,然后叹气道:“小师弟,我们也想问你这个问题……” “我们一宿没睡着,都在等着你做噩梦,好去看你呢……”甄陶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每个月,你都有这么几天……按照以往的规律,你在昨天晚上,应该是做梦才对……”游云瞪着云树道。 “一闭上眼,你的惨叫声就在我的耳朵边响啊响……”甄陶咬着馒头,吃的全无滋味。 秦临川扣上筷子,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云树尴尬地挠着头,不知从何说起。 …… “什么?刀?” “手上多了一把刀?”晏离惊奇道。 游云大笑,说道:“不不不……小师弟,你要发挥想象力!给手里来一把西瓜大的流星锤,在梦里抡它个地覆天翻!” “别听他的,和师姐学!你要手拿飞刀,指夹银针,袖间暗藏甩手箭,兜里揣满铁橄榄,八刃飞叉挂腰间一甩手一蹬脚那就是嗖嗖嗖嗖嗖……”甄陶双手快速地在身前小幅度的挥动。 “好了好了……”晏离说道,边握着甄陶手腕慢慢按下,“小师弟在他的古怪梦境里有了新的发现,而且一夜平安,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说不定,这个梦会慢慢的好起来呢。” “不要太过往好处想……”秦临川出声说道。 “对于云树来说,这不能用寻常的梦来解释。想一想秋熠,他在那天,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心照境界的修行者,都无法抗衡在云树梦境里存在的精神。很有可能,即使对于心照之上的神启,甚至通天境的修行者,在这个噩梦里,都有被杀死的可能。” 晏离三人一怔,随即端正了神色凝重点头。 秦临川对云树问道:“有了那把银刀之后,你就变得没有了力气,对么?” 云树点头,“过了很久,才能站起来。” “而且,你喜欢那把刀,发自于心的喜欢,和拿到炎王的赤云比起来,都不同,对么?” 云树略一想,点头说道:“不同。” 秦临川不语,思索了良久后,才开口说道:“对常人来说,再如何,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件实物来。以兵器论,从通天境起,一直到王级的修行者,也只能凝聚出非实质的气兵,而且消耗巨大。所以哪怕是战王,狐王那样的人物,都仍然惯用实体的兵器。如云树这般,人能凭空拥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刀,是不可能存在的。” “那就是说……小师弟的刀,也仅仅是一个虚无的念想么?”晏离问道,眉宇间有点遗憾之色。 “不一定……”秦临川摇了摇头。 随后,他说道:“有一类人,或者说,异族。他们能做到用自身的元气和血肉,制造出只属于自己的事物,魅。” “魅?就是那些已经消失很久的……东西?”游云一愣,迟疑问道。 “对,魅之一族。”秦临川点点头。“在这个世界所包含的灵气中孕育,用几百,甚至几千年,来凝聚身体与灵魂,方才踏入这片天下的种族。” 秦临川抬起拳,锤了锤胸膛,又咳了几声,然后说道:“魅族各自的形态,都不一样,它们可以是各种事物……在一本流传了几百年,叫《搜物图志》的野书中,就有这样的一个故事:大商盘恒皇帝五年,在南方夏朗和中州的交界处,有上山的百姓,发现了一颗长满了散发着异香的果树,上面的果实如瓦罐一般大,一颗果实能吃一月,而且始终不腐。人们纷纷去抢着摘果子,等摘了一半,那棵树便拔起了树根,逃走了。” “哇……”甄陶猛拍手,“师父,还有呢?” 秦临川瞪她一眼,“我又不是说书人!诸如此类,魅族的生灵,可以是一颗随处扎根的树,也可以是块儿会喘气的石头,或是能说人话的野兽……当然,也有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而那些‘人’,就可以造出一些绝无仅有的东西。” 老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挑眉说道:“曾经,在我等于殇莽群山中,和妖兽作战时,我的鹰营,和那个死瘸子的天玑营,在断后以掩护神武卫右军奇袭兽皇侧翼时。我二人被六只豹人围攻,险些丧命,哼,那个家伙的腿,就是在那时断掉的……” “不过,有一人将我俩救下,是个遮着脸的女娃,她的披风上绣着神武卫的墨云标识,但我们却从未见过她。那个女娃穿着一身紫棠色的皮甲,手中的兵刃,是一对……” “双刀?”云树怔怔听着,忽然插了一句。 “是,一对忽长忽短的双刀……嗯?你如何知道?”秦临川正点头,忽然一愣,对云树问道。 云树猛然回过了神,眨眼摇了摇头。 秦临川看着云树一脸的茫然,也不再过问,继续道:“世间绝不可能存在那样的可以随心变化的金属,能配有这样的兵器的人,肯定有着离奇的来历,但是,这就不在我所知的范畴内了。” “可是云树……不可能是魅吧?”晏离迟疑说道。 “就是嘛!魅族的人,不应该是男的英俊不凡,女的倾国倾城……小师弟的模样,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甄陶嘿嘿笑着伸出双手,四个指头捏了下云树的脸。 “抹系银……”嚼着馒头的云树一噎,含含糊糊地反驳道。 “这是自然的,魅族自觉醒后,便不存在生长,始终会维持那副形体,直到消亡。”秦临川摇头道,看着云树,“说了这么多,也只是为了一种猜测。就是在你的梦里,你可以有类似魅族的那种能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等下一次你进入梦境时,你的刀,还会存在于你的梦中,握在你的手上。” 听到这,云树的眼猛然一亮,不住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这其中的缘由,我是猜想不出来的……不过,文人有笔,战士有刀,终归是好事情。”秦临川对着云树,赞许地点点头。 云树握紧筷子,问道:“师父,那我的刀,该叫一个什么名字?” “哈哈,迫不及待么?”秦临川笑起来,“你用自己的意志铸了一把刀,帮助你坚定自己的心,去劈开盘踞在你梦里的黑暗,那么,这把刀就叫……” “心伐吧!” 第二十四章 真相 望北的清晨,当阳光刚越过少阳山,洒进这座城池时,便有一队身背金色令旗的传令兵,驾着马冲进了城门。 他们在由北至南,连通了望北城上下两道城门的中央大道上分散开,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街巷。 ”捷报!捷报!“ ”销金河大胜!青野原大胜!斩敌五万余!“ 传令兵的呼喝在望北城中此起彼伏,城中人的还带有些惺忪的睡眼,也随着渐渐传入耳中的声音,变得愈来愈亮。 “胜了?胜了?” “胜了!胜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只要梁王的大军一到,谁能挡得住?” “虎贲军才叫猛!对上兴君的北燕铁骑,还有那个被传的跟神一样的风妖,不是也赢了?方朔大将军威武!” “前进!虎贲军向北,梁王军向东,兵和一处,把兴君的锦山城端掉!” “还是……别继续打了吧?我家的俩儿子,也该回来了……” …… 越是往望北城的城北方向走,目之所见的城市景象,便越来越宏大富丽。大排场的商铺,酒楼茶馆,与各个行业中的知名人物和文官武将的宅邸杂在一起,围绕着在城北中心占地近百亩的城主府,向四周散开,一直排到了从蓝河中引过来的横穿望北的城渠旁,与水渠对岸的低矮民屋一对照,显得泾渭分明。 在一处宽广庭院的清幽花园内,有一人正盘膝坐在水池旁冥想,但他显然无法集中精神,隔上一小段时间,他的呼吸就会微乱一下。 在此刻,他抬起了头,挡在脸前的散发中,露出了微微发红的眼睛,面上也闪过了一抹狰狞,这人,正是前几日在火麟书院,被秋熠处罚思过的季心。 “都是一些卑微狂妄的人……休想让我认错,也休想坏我道心!” 季心抓起身旁剑鞘,一手抽出剑来,另一手猛然将剑鞘甩向前方围绕着水池的青石矮墙,在石上撞出了几道裂痕。 而后,他提剑剑指身前,夔文钢打造的轻薄剑身在空中剧烈震颤,尖锐的鸣音声中,锋锐剑芒在青石墙上划出了记笔直的切口。 季心急促地呼吸着,末了,他一下将剑投出了老远,面目上依旧带着怒色。纵然已经以剑宣泄,但他仍感觉心烦意乱。 “好剑招!” 一个刚迈进花园的少年大声叫着好,然后从不远的桃树上拔出了剑,以手捧起,向季心走来。 “大哥!你的修为又有进境了!这就是那个叫什么,北辰剑罡的武技么?真是厉害啊……”少年不住地赞叹着。 “不会拍马屁,就不要拍!” 季心听到人声,更显烦躁,回头怒声吼道:“季锲,难道你和萧云越那头蠢货呆久了,脑子也跟着变蠢了不成?” “啊?这……”季锲听到斥责,有些摸不着头脑。 “连北辰剑罡,与我们季家独有的连鞘剑式都分不清楚……长此下去,你和萧家的那个只知道依仗城主威严的饭桶,还有什么区别!” 季锲面红耳赤,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会儿,他才看着季心的背影,小心地赔笑说道:“大哥不要动怒,你知道,我也就是个修行不了的废柴,对这些一窍不通的……” “不要妄自菲薄!”季心更怒,回身说道:“想当年,祖父也曾为上代麒麟王马前头号大将!我季家也曾有过一时辉煌,和那时的季氏比起来,现在的萧家算什么!你每日,只顾和萧家的那个蠢货沆瀣一气,将来我外出征战,你如何操持家业!” 季锲做惭愧状,矮身笑着说道:“大哥,将来家还是要你做主的……” “怎么,那你便要一直这样下去么?”季心大步走到季锲身前,自季锲手中取过剑,半插入土,高声道:“挺直了!” 季锲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季心点着弟弟的头,讲道:“不能修行,那就读文史,读政经!书读不好,那就去学商道!经不了商,也可每日随管家料理家事,别再游手好闲!” 季锲脸一红,眼珠转了转,说道:“大哥,我明白的……前几日,我便想去城南的铺子看看,结果半路就遇到一堆贱民冲撞我们!有个像我这般年纪的穷小子,还将我放倒打了一顿……” “有这样的事?”季心拳头一攥,眼泛杀机。 “对!那些每日爬墙吃土的贱民,仗着烂命一条,就不把人放在眼里!”季锲不住点头,随后轻蔑地说道:“还有人在空地上搭了个讲堂,给一群小乞丐讲什么义理,军事……真是滑稽!” 季心冷冷一笑:“呵,活在井中的淤泥里,还想要飞上天去?” “大哥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当时,那里的一个老瘸子和一个书生,还反驳讥笑我们!萧少爷还被一个叫游云的无赖打丢了门牙,大哥!这口气不能忍!他们就该被狠狠地教训一顿!” 听到这里时,季心的手猛地一颤。 “大哥!咱们去把场子找回来吧!他妈的……到时我也把那些贱民的牙给撬下来,再绑到树上抽他个百八十鞭,最后再……” “闭嘴!” 季锲正讲得兴起,问季心这一声吼吓得顿时愣住。 “大哥?你这是?” 季心胸口剧烈起伏,“滚到你院子里去!别再出来惹事!” “大哥……大哥?大哥!那些贱民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咱们为何不……” “滚!”季心抬手一直门口。 “啊?好好好……我滚滚滚……”季锲打了个寒颤,转身快步小跑出了院外。 良久,季心才将手放下。 “游云,晏离!” 从死咬住的牙关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季心从地里将剑拽出。 “我季心,背负中兴家业的使命,自儿时,,便刻苦修行,一刻不敢懈怠……结果,竟败于市井之徒之手,被区区教习所耻笑……” 季心闭上双目,又回想起当日与晏离的交手,随后,他掉头看着青石之上的裂痕与切口,再次咬紧了牙关。 “为何会是这样……为何会是这样!” “绝不会是天资所限,也绝不会是我自身努力不够……是因为那门覆海决,和青鸾影身术太过诡异,我对他们的了解太少!以及,贺长风本身,也不及那秦临川和魏渊海!” 季心站于原地,心内千般思绪,直到日暮时分,当转身想离开花园之际,他的心里忽然一动! “覆海决……青鸾影身术……” “那个人……王上……” 季心慢慢停住脚步。 “他疯了……死了……” “我们……理想……” 他的眼睛,随着渐渐透出的不甘和残忍,变得越来越亮。 “秦临川,魏渊海,那天没有和我们一同离去,在之后很多次,都走进了那个院子的秋熠。” “你们,是……” 至此,季心缓缓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了森冷的笑意。 “神!武!卫!” 第二十五章 复仇 兴君地界,销金河边。 夜已深,军营之内,灯火点点。 一位中年武士,正走向了大营的外围。 武士坚毅的面容隐没在夜色里,在映着细微火光的双目中,沉淀着如山岳一般沉重的煞气。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却又悄无声息,如同一只沉默的虎,似悠闲,而实又极快速地独身穿过了大半个营地,没有惊动一个哨兵。 营火渐暗,武士来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军帐前,他撩开帐门外挂着的青布,迈布走了进去。 帐内,一人正站于烛火旁。 光下,他的面容温和而平静,挂了几丝隐隐的沧桑,目光尤显深邃。 看到武士进来,他挑起眉,开怀一笑。 “方朔兄,虽然同在东州,你我,与镇阿,却已经很久未见了。” 在方朔的眉宇间,已然浮现出了激动之色,“已经两年零……” “七个月。”烛旁之人截口说道。 两人同时大笑,方朔二话不说,几步走到帐边,扯过来几张草席,与他席地而坐。 “千河兄!十日前我接到军报,你依然在千里之外的销金河边,我那时还以为,只能和你共饮这河水了。没想到,下一个消息传来时,你竟然已经来到了我的大营!” “我提前沿路布置了车马舟楫,能乘车便乘车,能坐船则坐船,二十名术士帮我隐藏行踪,从而避过了风妖的眼睛。”梁王梁千河缓一挥手,神采一时飞扬。 随后,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接着说道:“当然,也避过了王上的。” 武士一愣,皱起眉毛,“纵然以麒麟之名,和兴君打了五年,还是需要这样啊……” 梁千河缓缓笑道:“方朔,你我加在一起,握着东州近七成兵马,王上终究是不放心,我能体会得。” 方朔叹息一声,“可是在当年,我们一起时……唉,成王者,都会这样吧?” “倒也说不准……”梁千河想了想,含笑说道:“就像百里和贺长安,俩人一直都是愣头青。” 方朔拍腿大笑,随后笑意渐渐敛去,似是有些感怀。 “现在算来,已经有多久了?当时百里在酒桌上灌翻了我,之后就离开了奉元,没留一句话,从此便是永诀了……听西陆送来的线报,越来越多的虫子在沙漠里钻出来,战王军死了太多人,一月前,已经全军退出了黄沙海……想来,贺长安也不太好过吧?” “肯定,退守黄沙海边缘的戈壁,纯是无奈之举,只要脚下不是岩石,总会出现虫子。”梁千河点头说道,“希望他能顶得住,不然,人界和虫族之间,就只剩下一道防线了。” “庞都山脉,和红宫墟之间的长城么?”方朔果断摇头,“几百年都没有修过的破墙……要是虫潮已至城墙之下,也就意味着,它们可以一路爬到天启城脚了!” 梁千河微微仰头,“就是这样啊……无敌的城墙,只存在于远古的传说里。到那时,最先看到事实真相的,会是虫人,而我们,则被自己骗了。” 话音落了,梁千河看向方朔,说道:“我只觉心中惭愧。” 方朔闻言惊讶,问道:“如何惭愧?” “我不谙武技,纵横沙场这些年,只凭着军阵控兵之术,在这些上,我也自负不逊于贺长安。但且看如今,他依然身处西陆,与整个人族的敌人死战。而我,在这些年里做的,只是往手上涂着昔日弟兄与盟友们的血。” 方朔抬起手,口几次张合,却也是千般话都堵在了咽喉里,过了良久,他苦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把贺长安当做对手,没想到,你也会对他有如此高的赞扬。” 梁千河也是展颜一笑,“为王者固然相轻,但亦有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之时。” 方朔大笑几声,拍了拍梁千河的肩膀,说道:“我们也没得选择吧?兴君总是缺雨,铁氏被逼着起兵,我们总不能让那些半兵半匪的穷苦牧民,来杀我们的人……一年又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我很不甘心,也怀念当年的无所顾忌……”梁千河缓缓握拳,“如果让我来选择,我宁可再回到百王乱世的混乱岁月!” “……我亦是。”方朔道。 “我只感觉,我们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推着,无法选择的向前走,直到被无休的战火吞没,再没有了昔日百里尚在时的方向感……” 梁千河按了按眉心,再道:“不仅是我们同兴君,北荒那边,也是一样。我出发之时,便传来情报,暗王军已经越过了雁荡山。” 方朔猛然一惊,急切说道:“北荒现在,已然入冬了!在这个时候,暗王还想北进么?仅仅是获得了那么一小丢儿战果,他的尾巴便翘起来了?” “阳天宇,除却武境修为,便是蠢材一个……”梁千河摇头,“暗王军,囊括进后勤军士,足有五十万之众。而多颜.蔑尔骨这次集结的人马,估计都不会超过十万。在他多颜.蔑尔骨自己的领域,犯不上和暗王军放手一搏,他也不会在冬天,就把囤积的粮草都拿出来。” “以一对五?即便有寒冬和地利,霜王也未必轻松吧?暗王再怎么说,也应该做了些准备的。”方朔思索着说道。 梁千河的目光中透出了怜悯,“就算暗王军开头能取几场胜,而一旦,阳天宇犯了贪念,还想要试图扩大战果……只要他敢带着人马,走到北荒腹地的前沿,多颜.蔑尔骨就敢在白沙山脚,把他的五十万人——全部吃下去!” “那便是……彻底乱了!” “乱了……便乱了!”梁千河漠声说道。 “我手下,早已匍匐了百万尸骨,自非善类!即便是我的斥候驾起快马来,能够追的上他阳天宇的脚步,我也不想去做!就让他和贺重一同,吞下这枚苦果……” 带着森寒的目光与期待的微笑,梁千河望向了西方。 “最好,让多颜.蔑尔骨将他的躯体捏成冰渣,再用马蹄踩入地下!也算是为当年的事,和为百里的……复仇!” 第二十六章 刀法太烂 今日的望北,涌动起了一片喜悦的海洋。 自北方征战了五年有余的将士们,淋着来自月城之上撒下的海棠花雨,穿过了望北城的北城门,在望北百姓的欢呼与喜泣中,回到了家乡。 梁王军,虎贲军,双线皆获全胜,几乎把兴君总体的势力逼退了近千里。这几年的一系列与兴君的交战,到此时,总算暂告一段落。 当下,铁氏已经将西方销金河中段战场上的其他部落残军,和铁氏的主力北燕铁骑,尽数收拢到了兴君王都——锦山城周围。 除却掌控着大半在锦山城外的一望无边的青野原,兴君让出了由西到东的广袤地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战事已休。在明眼人看来,兴君只是收回了拳头,想再打出来,没有多大困难。 对于兴君的北燕铁骑,在有铁燃棘的狂风助力下,一百里,一千里,三千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五年了,已经五年了。 人们已经听说了太多太多的战士踏入疆场,无论老幼皆一去不归,甚至尸骨无存的消息。像今日望北这般的暖心景象,却已经太久太久未见了。 无论怎样,能等到父亲,儿子,丈夫,兄长的平安归来,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期盼中度过的人们心中,是最好的结果。 哪怕这可能还不是战争的终结,但,拿现在的情况来讲,对于他们,总归是好的…… 相比起,那些早已经失去了亲人,现在正默默地在家中感伤流涕,焚香苦忆的人来说,他们已经是太幸运了太幸运了。 …… “梁千河不愧是梁千河,无论是什么样的局势,都可以显露神奇。一个不会修行的人,竟是这般的……强大。” 在城楼之顶,于层层持戟甲士之中,有一人正如此说道。他身穿玄色鱼鳞重铠,披着青色大氅,双手正放于直立在地的重剑上。 萧诺行。 身为望北城主,在这一重大场合,他自然是要在场的。 “城主明鉴,在之前,销金河中段的战局,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两方不停地复盘,又不断地再乱起来。等梁王一到,硬是让我们先一步觅到了兴君的破绽!我观当日战报,已是拜服不已。镇军之王,名不虚传啊。” 在萧诺行身后一侧,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称赞道。 “我有很多疑惑。” 萧诺行看着下方的欢快人潮,而眼中,却尽是一片冷漠。 “这次获胜后,梁千河本已经在与铁氏结盟的六个部落间,推出了一条向东进发的安全通道……” 文士一愣后,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城主,之前我也细细推演了,如果梁王不下令撤军,而是真的带军东进,与方朔将军的虎贲军会师……以梁王胸中大略,有极大的可能,在青野原上,取得决定性的大胜!” “可他撤军了……” 萧诺行看向文士,眯起了眼。 “是啊……梁王的意图,岂是我所能猜透的。不过,士兵得以返回乡里,总归是件……” 文士正说道这儿,抬头却瞄见萧诺行冷冷注视过来的眼睛,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忽然有所明悟。 脑子飞速转着,文士想了下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城主的本意,是希望看到……前者吧?” “曾睿,你跟随我二十年了……”萧诺行缓缓说道,“我与你从小吏作起,一直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依靠的,是什么呢?” 看着额头渐渐有了汗迹的曾睿,萧诺行再道:“这次鏖战,前后加起来,我军和兴君在销金河两侧,·来回折腾了一年。我望北派出的人马,有多少?” “总计八万有余,调集民夫过二十万。城主殚精竭虑,这些力量,都是在这十年里,慢慢攒起来的……”文士崇敬答道。 “对!是我攒起来的!” 萧诺行语气渐渐加重,“一年,一年我便共计调了五百万石粮,望北四十座粮仓全空!阵亡了两万四千人,十三万战马骡子死了一半!都不算其他的药物,军械等损耗,我就已然耗光了望北的元气……” “这……”文士匆忙擦汗,说道:“城主为兴君战事呕心沥血,是我等都看在眼里的……” “呕心沥血……呵。”萧诺行冷冷一笑,“曾睿,我是在呕心沥血。但是,得到的,是什么呢?” “这……”曾睿有些迟疑。 “我望北,已经兵马尽出,我将火麟书院刚刚成材的学生,和我身边一大半的亲兵,都派上了战场。可是到最后,这烂摊子……依然需要梁王来收拾!我所做的诸多付出,在奉元城的王上的眼中……能看到么!” 文士汗如雨下,已说不出来话。 萧诺行转身,拍了拍曾睿的肩膀,“王上看不到……” “如果不能乘胜而进,彻底将兴君打垮,在目前的战况下,王上,只能看得到梁王的战功……或许,王上会发些善心,给我一点对以后没有任何作用的封赏……我用呕出来的血,方才换到这些,你说,够么?” 他不再理会战栗的文士,提起重剑,径自走下了城墙。 “当然,不够。” …… 望北城西,城门关卡外,要进城的人排出了几列长长的队伍。 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与一个满身英气的少年,正随着队伍,向前挪着脚。 “都已经改从西门走了,人还是这么多啊……”那少年略有些苦恼地说道。 “已经不错了,要是东州的大军还在和兴君过家家,咱们现在,还得被堵在蓝河那边的关卡外呢。”年轻人一挑斗笠笑道。 “于鑫,你这个词儿用的好呀!”少年扬眉大笑,“哈哈,过家家……对对对,说得好!” 他一挥手,豪气说道:“都是一帮笨蛋,什么梁王,风妖之类的,使劲打!同归于尽才好!” 于鑫在旁顿时无奈,瞪起眼伸手放到嘴边,“九刀,小声点儿……” 少年脖子一横,“我够小声儿了好不好!” 在前面的几个小伙儿凶狠地转过了头—— “哎你个小赤佬儿,怎么在这乱讲呢!等你进了城,你再这样说,小心被打得哭着回家找你爸爸!” “咦~”少年瞪起了眼,把衣袖往起一撸。 “于鑫你别拦着我!你们几个,划下道儿来,我要叫你们认爸爸!” 于鑫一脸苦意,七手八脚地将他按住,“你可消停儿待会儿吧……” 随后,他对着前面的几人躬身一抱拳,赔笑道:“几位兄弟,别动怒,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见于鑫还算明事理,那几人瞪了叫九刀的少年几眼后,便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了。 “九刀啊……”于鑫叹息道,“你说说你,走了一路,就惹了一路事儿!让王爷知道,不得把你吊起来打?” “我才不在乎呢。”少年摆手道。 过了会儿,他将手撑在下巴上,寻思着说道:“不过,是有点儿疼啊……” “哈哈哈!”于鑫乐起来。 “等我们见到他时,你别告状啊!” “自然不会!我们的情谊,坚如钢铁!”于鑫带着关怀的笑意看着九刀。 “哈哈哈!”九刀乐起来。 “不过,实话告诉你……九刀,要是王爷主动问起,我可就啥都说了。” “啊?!” “哈哈哈!”于鑫乐起来。 九刀抿嘴,点了点他,“兄弟,你不讲究啊……” 于鑫一摊手,做无奈状,“现在是王爷说的算啊!我等怎可抗命,对不?” “好好好,你好……”九刀指着他,做威胁状,“等我说的算的时候,我再和你们几个好好算账!到那时,我就把你们都派去搬砖!” “嘿嘿,就怕到了那时候,你又舍不得了。”于鑫用手转着斗笠,微笑道。 “哼哼,本大爷向来以德服人,一言九鼎!” “对对,等王爷看到了出外历练两年的你,已然取得了如此成就,定会欣慰不已……” “哎!终于进城门了,于鑫啊……咱去找点儿酒喝喝?” “王爷定会往你头上,再加一棒……” “哎!于鑫啊……你看这城砖,比咱那破土窑子烧出来的砖好多了。等过几年,咱带点儿人过来搬搬?” “谁出人力啊?” “我爹啊。” “谁给车钱啊?” “我爹啊。” “谁能从万里之外,将路开到这儿来,再叫上人和车,把砖拉过去啊?” “我爹啊。” “主子,是在下服了。” …… “咦!于鑫啊……看这里看这里!” “又咋了?” 九刀一指,“看这儿,还有人在城门里头刻字儿呢!” 他盯着那块砖,仔细一辩,一字一字地念道: “看我砍翻你丫的……哈哈哈!这谁刻得?这么丑!” 于鑫也跟着瞄了一眼。 忽然,他站定楞了一下,眼角光芒一闪! “九刀,仔细看,这人,是练过刀的……” “哦?” 九刀挑眉,再定睛细瞅。 慢慢地,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惊奇的笑容。 “刀意!” “而且……感觉还有点儿熟悉。” 随后,九刀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不过,他这刀法,也太烂了……” 第二十七章 帷幕 “真好,你还在这里,我们又见面了!” 银色的刀身上,模模糊糊地映出了黑色的眼睛。 坐在一块黑色石头上,云树露出了笑意。 心伐,攥在他的手中。 他松开另一只手,毫无温度又硬得硌手的黑色土壤,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噗!” 嘴里满是夹着点儿腥味的苦涩,云树将含着的一片草叶吐到了地上。 这种感觉很好…… 当然,是相对来说。 在最初,他只能凝聚出一点儿元气,却无法运用。一旦身陷这个梦境,他便会如同木偶一般,被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的恐惧肆意摆弄。 直到现在,他学会了破军雷的前两式,打通了身体内的元气脉络,踏入了最开始的涤身境界,真正地成为了一名修行者。 破军雷,让他拥有了超越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也让他可以修炼他最中意的武技——无坚不摧的贺王刀! 这些,都给与了在这个梦里的孤独的他真实的信念。 云树咬了咬牙,还带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坚毅。 凭借自身不断成长的力量,现在,他已经从这个空间里,抢回来了一点点儿属于他的自由! “那么……” 云树起身。 脚下,便是黑土,与那一片黑色草原的分界。 前方百丈外,黑色的草坡在等待着他。 “我们一起……” 他一半身子陷于黑暗,另一半身子被心伐之上溢出的银色光芒笼罩。 “劈开这叫人恶心的颜色……” 握紧了手,云树在无尽暗夜中迈出了脚步。 “去寻找……光明!” …… 在很久之后,当云树和身边的人,抱着酒壶,倚在巨大的车轮边,一同望向了浩瀚的星海—— 带着微醺的酒意,他又一次试图理清楚一些往事,总算,在一团乱麻里,他模糊地寻到了一个线头。 这个线头,便在望北那日的夜晚。 …… 这个夜晚。 在白日推起来的暖意还拥抱着望北城,万家安寝。 而九天之上,迅疾的狂风卷起的云,已经遮住了月亮。 一处屋顶上趴着一只猫。 一只皮毛是淡淡的黄色的大猫,大大的猫,此时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背后的长毛一根一根竖起,清醒过来的它蜷着毛茸茸的前爪,抬头左右瞧了瞧,如琥珀般的眼珠转的飞快。 过了一会儿,它烦躁地摇了摇头,脖子里咕噜一声,然后两腿一蹬,从屋顶跃下,消失不见了。 月光渐渐无法穿透云彩,天上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地熄灭。 最后,城池陷入黑暗。 暗色如水,水如墨。 一片墨,动了。 如烟尘般的黑雾,凭空在空中现出,弥漫,渐渐向中心汇集,慢慢地聚合成了一块黑色的实体。 黑体在晃动着。 似有什么东西,在它的下面蠕动。 它裂开了一道缝。 在裂缝中,伸出了两只手,极长的畸形手指,攀牢了黑体的边缘。 令人牙酸地咯吱声,在黑色的实体内传出,那两只手的主人,从里面极慢地拔出了自己的躯体。 “嗬嗬嗬嗬……” 他半个身子出现在了黑体上,微微颤抖。 黑雾一缕一缕,如触须一般,在黑体和他身上,欢快地招摇。 极长的脖颈,连着上面干瘪的头颅。 在干瘪的头颅上面,填充着如深渊般的纯粹黑色的双目,它们转动着,看着这个世界。 头颅自中间分开了,分开的是他的嘴。 “呵呵呵……哈哈哈哈……” 怪异的低笑声中,他颤抖着的上身向后弯出了极度怪异的弧度。 如枯萎的枝节般的双臂,对着天空打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么,看到了么……” “一万年了,一万年过去了……” “我们终于,回来了……” 在他的上半身下,黑色的实体开始崩碎,融化成了粘稠的物质,一点一点将他包裹住,如同自动附在了身躯上的衣袍。 “多么美妙的气味儿,多么浓郁的……力量之源!” 他飘落于地面三尺之上,缓缓地带着蠕动的黑雾,在望北城的街道上前行。 “哈哈哈哈……看,我们的粮食,成长的如此茁壮!” “就让我,先准备一张餐桌,再叫食物们自己走上来……给早已饥饿干渴了太久的我们……一点安慰吧!” 此时,在他身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只如水牛般大小的甲虫! 它的两只屈起的前足,如同两把锋利的刀。 而此刻的它,对着悬浮在空中的那抹黑影,在不住地颤抖着。 “很好,那些‘人’的眼睛,依然无法看到你,我很满意……” “想要获得最终的奖赏?是我们离开了这里太久的缘故么?你,竟然生出了胆量,要和我们做交易?” “不不不……”他距离甲虫更近了些。 “你无权,无资格,向你的灵魂的主索要什么……” 下一刻,甲虫所有的脚,都软了下去。它将腿都缩进了坚硬的甲壳中,整个趴在了地上。 “很好,很好,这样才对……”他那张巨大的口咧出了蛊惑又残忍的“笑容”! “粮食们已经长成很久了,我们却还不能品尝它,真是遗憾。你这个仆从……要先为我们端上第一道开胃的鲜果!“ 他缓缓抬手,指向了西方。 “不需要再将你的刀锋,深藏在陀拉卡的地下了!” “唤醒它们,把你自己,全部唤醒!” “不像以往,这不再是狩猎了……从沙漠里……冲出来!” 甲虫身躯一晃,站了起来,发出了激烈的嘶鸣! “咬住它们,让它们挣扎!让它们耗光力气,带着美丽的绝望死去!” “我们需要一半粮食的精神!它们越反抗,在大裂隙里的我们就越强大!” “嗬嗬嗬……感受到喜意了么?这就对了!” “你,是我们的第一个收割者!再之后,还会有更多的收割者加入……” “去吧!将恐怖铺满天下!” 嘶鸣停止,甲虫的躯体在空气中隐去。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来了……来到了你们的世界……” “从你们这些粮食的手里,拿回……我们的世界!” 第二十八章 疯王之骨 “自大衍立国始,神州动荡,尤以东州最盛,孤以武功熄乱,尔望北之地,与余下十三城太守戮力同心,助梁王,虎贲成功于销金河……” “孤念此役后,望北兵马劳顿,民生凋敝,尔应以养民为首,余下武力,抽精兵两万五千人,即刻开赴龙侯山下,交予梁王调遣……” “授望北太守萧诺言之子萧云越为军行都尉……特赠尔银两万两,布八万匹,三百套麒麟卫所特配紫铜山字铠,宝剑二十柄……” “嗤——” 绣着踏云麒麟的华贵丝帛,从中被撕裂成了两段。 “城主!城主!不可啊!” 在一间堂皇宽敞的书房内,曾睿前行几步,猛地跪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可如何……” 他双手抖着,颤颤地拾起了分裂的卷轴。 萧诺行坐于案后,黯淡烛光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在他的眉骨下,拖出了长长的阴影。 “曾睿,你在害怕么?” 曾睿捧起卷轴,抱在了怀里,又下意识地往周围望了望。 随后,他看向萧诺行,话语里透着胆战心惊: “城主!这是王上的诏令啊……属下知道,我们榨干了心血,才等到这点儿赏赐,实在是……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但您不能……望您制怒啊!如果王上知晓了……” “那又如何?”萧诺行靠在椅背上,给面前的茶碗续上了水。 “撤了我的位?杀了我?如果这还不够,再把我的蠢儿子同我一起绑起来,押到奉元,砍掉四肢后,投进永远不见天日的幽牢?” 曾睿语间已是带上了哭意,“城主,您方才做的,一旦,一旦被遍布东州的鬼狐察觉……” “呵呵。”萧诺行冷笑。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无所谓了!我这十年的光阴,已经白白丢在了销金河,还有什么,能抵得上它?王上看到我望北已经被兴君打废了,便想用这点儿东西打法了我们……嘿嘿,还要拿走二万五的精兵……从此之后,我,便又成为了一个为他们种田,养马的杂役!” 萧诺行转头,望着挂在一旁墙壁之上的三丈画卷,那是享誉神州的传奇神画师赫连轻樱所画的《北望山河》。 “曾睿,你说,我应该要为这个新的身份而感激涕零,继续呕心沥血么?” 曾睿从地上站起了身,抬起头来,看着萧诺行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城主,是曾睿无能,一直不能为城主分担重任,致使如今一切成空……但是,倘若城主试图另辟途径,甚至……那样的后果,便无法预估了。还望城主,三思。” 萧诺行长久地将目光投放在曾睿身上,最后,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曾睿摆了摆手。 “倘若,我麾下,也有运筹帷幄的谋士,有一骑当千的勇将。倘若,我已跨入通天之境,倘若,现在我能看到我的儿子有光辉的未来!我又如何会走上这么一条路……念你追随了我二十年,一直到今日……你回家去吧!” “是……” 曾睿目中含泪,再对着萧诺行一拜,默默地退出了房去。 堂中,萧诺行负手而立,这般站了很久。 “你都看到了。” 忽然,萧诺行说了一句话。 窗旁贴着墙挂着的布帘,忽然动了一下,从后面走出了一个人。 “城主是心硬之人,我观您,刚刚已经动了杀念,为何不除掉了他?” 那人身躯颀长,魁梧健硕,像这等体型,不知他刚刚是如何藏身于帘后的。他的身上覆着一套华贵的鎏金锁子甲,面上八字胡下的笑意浓重,而目光却凶狠冰冷。 “只是个老实又怯懦的庸才罢了,好歹跟了我这么久,此后,便把他关在家中便是。” “好吧,城主心中,自然一切都有计较。在我看来,城主必定有,光辉的未来。”披甲的人笑道。 “但愿如此。”萧诺行盯着他说道。 那人又笑了几声,说道:“麒麟王殷朝,相较前些年,已经显得锐气缺失,又思考不周。昔日人才济济的东州,如今也就是梁氏两兄弟和方朔在支撑了。如城主这般的英才,都会被埋没,我都替城主感觉可惜啊。” 萧诺行冷哼一声,“不需说废话。” “哈哈,此都是我肺腑之言。”那人笑笑,说道:“更是皇王对城主的评价。” 萧诺行眼睛眯起,“想不到,我的微名,竟会传到剑皇的耳中……” “皇王雄才伟略,放眼四海八荒,神洲的每一寸土地上,都连通着皇王的视线。”那人肃容说道。 “我已然相信。”萧诺行缓缓点头,再道:“那么,皇王如何许我以……光辉的未来?” 笑容那人的脸上显现,他目光灼热,一字一句地说道: “黄金骨……” “黄金骨!” 萧诺行猛然睁大了眼睛,呼吸瞬间气促了一下,他握紧了手,踏前一步。 “在不远的将来,城主,您便会意识到,皇王的信任,与皇王的慷慨,都无需置疑……”那人同样上前一步,对着萧诺行用力一握拳。 “城主手下的兵马钱粮消耗甚多,剩下的还要被梁王盘剥。再想恢复元气,非短日之功。皇王早已由此预计,现在,护送黄金骨的皇王卫士正在秘密赶往望北的路上!让昔日疯王的黄金骨,来助城主,一步通天吧!” “一步……通天!真是没有想到,皇王的馈赠,竟是如此的……厚重!”萧诺行仰头喃喃说道。 忽然,他看向身前人,“可是,皇王赠与我黄金骨,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城主不必疑惑,也不必将它,只当作一场交易……从您拿到黄金骨的一刻起,我们,便是真正的伙伴。” “伙伴……我这个伙伴,在皇王的心里,要在将来,扮演什么位置呢?”萧诺行问道。 “很简单……”那人一笑,“城主需要在将来的某一时刻,帮助我们,打开向东进军的大门!” “东进?!”萧诺行一愣。 “自然是!我们怎么可能让会麒麟王殷朝,在东州裂土分疆!” “可是,有梁千河,梁镇阿,以及方朔在,东州的力量依然不俗!我要如何做?” “呵呵,城主只需要等待时机便可……那时,我们将用最快的速度,冲破隔开中州与东州的西山防线,踏平杜双年守御的章平,进入东州,直指奉元城!” …… 曾睿佝偻着背,缓缓地走到了自己的院落前,站在门口,他回身看了一圈四周,带着愁苦的神情。 街上空无一人,肯定没有。 曾睿的身躯慢慢挺直,面无表情。 他侧过头,说了一句话。 “去告诉梁王,一切,如他所料。” 无人回应他,曾睿也不再说什么。 他望着走来的方向,摇了摇头,退到院里,掩上了门。 夜还没有过去。 …… 云树正在颤抖。 在他的梦境里颤抖。 他距离那个草坡的顶部,只有两丈距离。 但他已经无法继续前进了。 一只黑色的如狼一般的生物,在赶路的云树抬起头,看向坡顶的一瞬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第二十九章 我叫什么? 那只黑色的如狼一般的生物,居高临下,死死地盯住了他。 它的躯体极其庞大,四肢伏地时,头部的位置几乎就已经和云树的脖子平行。它的毛发如同烟尘般自动起伏弥散,显得虚幻而又诡异。 但在它的两只暗红色的眼睛里,溢出来的凶残和渴望,却是那样的……真实!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云树只感觉到在咽喉周围的肌肉,正慢慢地往里收紧。 即使,那只怪物还没有做出一丁点儿的动作,这种压迫感,便已经将他的脖子掐住了! “这是……什么……” 云树左手缓缓放在身前,右手将刀举起,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坡下退去。 “这还是那么梦么?我真的,还在梦里?!” 如果,还是在梦里,那么…… 现在,那些恐惧,已经化为了真实的有形体的东西—— 来找他了! 云树清楚地嗅到了从那只怪物身上飘来的臭气,也听到了在它嗓子里传出的兴奋的嗬嗬低吼声。 他的目光向下扫去,在那只怪物的脚上,五寸长的如弯刃般的爪子,已经伸了出来…… 毫无疑问,如果被这样巨大而凶暴的怪物近了身,像它这般锋利的爪子,能在一瞬间就撕下他的面皮,触碰到他的头骨,或是掏进他的腹腔,轻轻松松地,把所有的内脏都刮出来! 它……动了! 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心跳瞬间一滞! 云树差点坐了下去。 “别发抖,不能抖,不要抖了……” 他在心里警告着自己的腿。 这个狼型的怪物,比晏离和游云猎到的少阳山中最残暴的红豺还要大三四倍。 而被云树死握在手心里的心伐,还没有它的半截小腿长…… 所有,所有在之前积累起来的勇气,正在以极快地速度消散着…… “该死的,该死的……这么大,这么凶,叫我怎么劈?!” 云树只能继续往后退。 现在在他的脑子里,完全找不出头绪,该怎样对这么一只怪物下手。 “到底是不是梦?到底是不是梦?如果是梦的话,我已经……够怕了!为什么我醒不了?!该死的,该死的……” 此刻,他宁愿再像以前那样,在师兄师姐的注视下,很丢脸地大叫着清醒过来,因为—— 他真得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如果他还在这里,继续面对这个怪物,那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那只黑色的狼型怪物,在这时,则把头微微伸前了一些。 它看着面前的云树做出的那些小动作,好像是有些好奇。 不过,好奇并不是此时它心里的全部情绪,还有……畏惧。 因为在它面前的这个人,和这个人身上发出的那种银色的光芒,刺得它眼睛有些发痛,而心里……更痛! 它的心中,有一段很清晰的记忆,在很久以前,和现在一样的银色光芒,顷刻间,就杀死了它所有的在荒野上的同伴。 只是,和那个人比,这个小家伙,毫无威胁…… 在感知里,它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了。 狼型怪物眯起了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眼睛。 那个小小的人,他在后退,在颤抖。 它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用着极快速的频率,几乎,都要把他小小的身躯给撑破了…… 在喉咙里发了声低吼,它挺了挺鼻子,嗅了一嗅。 这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鲜活的气味儿,令它……惬意! 这个人,所露出的惊慌,令它……快意! 这个人,身上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令它开始露出……杀意! 一声夹杂着喜悦,贪婪,仇恨,以及疯狂的嚎叫,划破了死寂的空间! 云树已被这股渗透骨髓的威胁,死死地拴在了原地。 它动了! 它不见了! 风声…… 它在身后! “啊!” 寒意盘旋着,从胸口直窜上头顶!云树大叫一声,向前扑倒。 身后的地面一震,腥风漫了过来。 没有翻身而起的时间,也没有翻身而起的胆量!云树打着滚儿,滚出了一丈之外。 他以肘顶着地,另一手抓着刀,看向刚才他所在的位置—— 它不在那里! “呃……” 剧痛在右肩后,在后脑上,同时传来!云树发出了半声痛呼,只有半声。 因为在下一刻,他就整个被踩进了土里。 那只怪物的两条前腿,一条腿按住了他的头,足上利爪的尖端,距离他的眼睛不过三指。 另一条腿,则踩在了云树的肩膀后,爪子已然没入了他的身体。来自身体上方的沉重,快要令他的胳膊错位,根本无法动弹。 虽然他一直握紧着心伐,却再也没有砍出来的机会了。 半边脸都被碾进了土里,云树艰难地呼吸,同时感受着巨大的痛意,以及—— 他不想承认,却已经开始传入到他的耳中和心里的,死亡的脚步声…… “死在梦中么?来作为这一次梦境的结束?” 怪物带着快意的吼声回响在云树的脑后,它呼出的如火一般的灼热气息,炙烤着他的后颈。 云树猛然一激灵。 “这是梦,但可能,又不是梦……” “我要,真的,死了……” 下一刻,怪物狞笑着,偏起头张开了大口,啃向了他的脖子。 云树咬紧牙,闭上了眼睛。 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 “怎么回事?!” 云树在惊愕中睁眼! 他捂着肩膀爬起,喘息着向身后看去! 那只狼型的怪物已经在他身后漂浮了起来,正在空中剧烈地挣扎。 无声地,痛苦地,绝望地挣扎! 它的后方,走来一个模糊的人影。 “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遭……” “屏障破碎后,纵然用全部的分身拦截和追杀,依旧挡不住了……” 人影说着话,来到了云树的身边。 “不过,能和我自己更早的相遇,也让我很快乐,哈哈哈哈!” 人影快意大笑,然后坐在了地上,面对着云树。 云树看着人影。 从未有过的感受,怀念,亲切,喜悦,渴望合在一起的感受。 在他前面的,是……另一个……自己。 人影的身躯如玉石,但已经暗淡无光。 上面有零星的黑色斑点,如滴滴墨汁,正在水里晕开。 随后,人影与云树对视。 “这样很难受吧?”两人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笑起来。 相较云树,人影更显欢快。随后抬起手,摆了一下。 苍蓝色的火焰突然在空中闪现,两人身后的怪物被这股火焰一卷,消失了。 “咦?这招儿狠!我啥时候才能会啊!”云树看着这一景象,惊讶喃喃说道。 “大爷的……想的倒是美!”人影反手甩了云树一记暴栗。 “你要是现在……哦,不对,这个‘我’,要是现在就会了,那这个我,还需要这么辛苦?” 云树无奈按头。 “不过,嘿嘿……”人影又笑了起来。“每次我回想起小的时候,我都想把那个当年的小鬼拎起来,使劲儿揍一顿……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哈哈哈哈!” “那我去揍谁啊?”云树一翻白眼儿。 “抽自己啊!”人影回道。 “那你不疼啊!”云树怒目。 “当然疼啊!”人影点头。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然后同时笑得前仰后合。 很长时间后,笑声散去。 “对了……”云树拽了人影一把。 “一起从这里……回去啊!” 人影看着云树,摇了摇头。 “虽然我也希望,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哪怕我不带着力量与‘我自己’融合,这个躯体上的精神,也足以把‘我’的脑袋撑爆了……” “算了,现在多说无益。我们还帮不了自己。”人影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现在的‘我’走得太近,还会极大地削弱我自己……现在,我不能再浪费一点儿力量了,哪怕,我再也无法……” 云树怔怔地看着人影。 良久,他问道:“我……叫什么?” 人影裂嘴笑了。 “这个问题,一会儿再回答。” 他转身,对云树伸出了手。 “来,为了庆祝相遇,既然没有酒,那就握个手吧!” 云树笑起来,伸过手去握住,然后立马睡了过去。 “瞧瞧,那时候的我,多好骗!” 人影大笑,再看着云树。 “下一次,我就没有办法,来救我自己了……” 他握着云树的手,闭目静了片刻。 “这些记忆,真是怀念啊!还有……这么多感动。” 他低笑起来,却又忽然愣住了。 “紫棠色皮甲,双刀……你怎么……唉,你可千万不要给我添乱啊……” 他摇摇头,不作他想,“总之,先抹去这段记忆吧……这个‘我’,有自己的路,我会继续争取些时间……” “喂喂喂!熊孩子!起来!”他用力拍了拍云树的脸。 云树醒了过来,坐起了身,定定地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 “刚才的那个问题?” 声音从远走的人影身上传出。 云树反应了过来,对着即将消失的人影喊道: “我,叫什么?” “我……叫……百里……天涯!” …… “小师弟,小师弟?” 云树睁开眼,看着站在床边的晏离,有些发怔。 晏离笑道:“难得看你赖床,去吃饭吧。” “哦,好。” 云树眨了眨眼,停了下又说道:“大师兄先去,我这就来。” 晏离点头,先出了屋子。 云树侧着身坐起,“嘶”得吸了口凉气,忙抬手扶住了右肩。 他还记得一件事。 在他的肩后,有一只怪物在梦里,为他留下了五道爪痕。 伤口随着他,进入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竟会这样?” 虽然想不起来是如何逃掉的,但是—— 如果那只怪物在最后,咬住的是他的头,那么…… 刚才大师兄看到的景象,会是什么呢? 云树慢慢低下头,颤抖着攥死了拳。 第三十章 空沙 清晨即将过去,日光渐渐暖了起来,秋熠推开屋门,踱着步子,走到了院里的石桌旁。 兴君战事暂了,此时的望北还残余着一点儿欢庆的气氛,书院在两日前,也给所有的学生放了假。由此,每日都要指导学生修习武技的秋熠也得以清闲。 这时,秋熠正坐在石凳上,叼起了杆包着黄铜的长烟斗,手上火镰敲出的零星火花引燃了油绒,他将烟锅凑过去一吸,塞在里面的烟草便一下红亮起来。 秋熠甩熄油绒,长长地吐出了口烟气,放松下肩膀,望向照进天井的明亮光线。这个时节的天气,一如既往的晴朗,令人心怀舒畅。 他独身所在的这个院落,是在他初到望北时买下的。院子清静又显得雅致,而且是处于城南地域。和城南大多都是简陋的民宅比,这个院子真是难得的好地方。 前些日子,在魏渊海的酒馆,老瘸子还在酒桌上问起了: “这么一个好住处,你是怎么找到的?” 秋熠笑笑,“花钱啊。” “以前你天天跑路,哪儿来的钱?”魏渊海更不解。 秋熠笑笑,“老本行儿啊!” 魏渊海一拍脑门儿:“当山贼啊?!这行儿,真是他娘的有前途!” 想到这些,秋熠哈哈一笑。 随后,他似想起了什么,略皱了下眉。 从睡起,直到现在,在他的脑海里,始终盘旋着一个隐约地念头: 昨晚,他睡得很沉…… 这对常人来说,是件好事情,但对他来说,却不是很好了。 他,已经是达到心照顶峰的修行者。以心照之境的感知,无论在任何状态,只要有一丝动静或异常出现,都能被他捕获到。 而在昨夜,他的神经与常人无异,他舒适地陷于睡眠中,直到醒来。 “嘿,如果有人在那时杀我,那他便成功了……”秋熠低声说道。 他又凝神思索了片刻,最后,除了仅剩的一个想法,其他的一切原因都被排除在外。 这个想法,便是有人施放了幻术。 而且,是覆盖了整个望北的幻术。 “哈……” 紧接着,秋熠笑了下,摇了摇头,将这个极其荒诞的想法丢出了脑海。 当今,在修意,以及修术的领域中的顶级人物,诸如法王纳兰雾,大女皇慕沙.希亚尔,北荒的大祭司,霍氏与南氏的家主等,谁都没有这种程度的实力。 唯有曾经的—— 黑白双王! 然而,黑王身陨,白王无踪,昔日的万千分身,与浩瀚天象的传奇,均成绝响。 “算了……” 到此,秋熠拿起烟斗,在桌侧磕了磕,抖掉了烟灰,只是悠闲地咂着烟嘴,打发着时间。 过了会儿,他抬起空闲着的左臂,拿袖子掸了掸石桌上的灰尘,接着又微倾了下身,以左手抚了抚旁边的石凳。 然后,他一把抓起了石凳,看也不看,直接将凳子向后方甩了出去! 接着,黄铜烟斗飞上了半空。 秋熠放下右手,捏住了石桌的边缘,一拧手腕! 厚两寸,半径近三尺的褐色圆形花岩桌面,瞬间便在他的手中竖了起来,成为了他的——刀! 石桌带起了风声,倾斜着向身后的一个人劈去! 至此,秋熠的身子才转了过来,在他的眼里,映出了一道自上而下闪过的红光。 脆响声中,那道红光自中劈开了秋熠刚刚丢出去的石凳,石凳整齐地被分成两段,落在了那个带着斗笠的人两侧。 下一刻,秋熠手里的圆桌来到了那人的头前,劈开了——他的残影! 而秋熠此时早已蹲身,那人的刀带过的劲风,自秋熠的头顶刮过! “够快!”秋熠心中升起凛意。 那人快,那人的刀,更快! 而秋熠,为了躲过这记横斩,露出了整个无法设防的后背…… 没有任何一个偷袭者,肯放过这样宝贵的时机,竖劈也好反撩也好直刺也好,都会在他的背后,留下致命的伤口! 但,这就是秋熠想要的! 伴着一连串骨节的爆响,身上几乎所有的肌肉都被调用,秋熠由半跪姿,直接展开了旋转—— 贺王刀,空沙! 他露出的背,就是他放出的诱饵。只要那个人还在原地,试图对着看起来已经无法闪躲的他发动攻击,那么,攻击范围没有一丝死角的空沙,会直接将那人的身躯卷碎! 而那个人……未退! 刚刚,那一阵关节摩擦所发出的声响,不仅仅是出自秋熠一人的身上…… 在秋熠发动空沙的同时,那个人已将手中的狭长红刃收入了腰间,与秋熠一起——旋转! 空沙! 空沙对空沙! 两人在这时的身形看上去都已模糊不清,犹如两股旋风,带着褐色与红色的气旋撞在一起,刀芒上附加的元气互相厮杀,花岩桌面和红色窄刀在这个狭小而凶险的空间里碰撞了不下百次,“蹭蹭蹭”的响声连成一片! 最后,两人的空沙同时中止,各自向着一边跌去,滚倒在地。 “铛!” 那杆黄铜烟斗,在此时落在了地上。 “咳!” 良久,秋熠自嗓子里卡出了一口气,又深呼吸了几下,才坐了起来。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还捏在手里的,从刚刚的花岩石桌桌面,变成了一块如砖头大小的半月形石头。 “你……是……” 秋熠拿着这块石头,在手里上下颠了颠,用含有一丝凶狠的复杂目光,看向了对面。 “嘿嘿……你的反应,还是挺快的嘛……” 在秋熠对面躺倒的人,此刻也已撑起了身,一手慢慢地掀开了头上的斗笠。 他的话语中包含着的调侃,与嘴里露出的虎牙和闪亮的目光,聚合成了一张满含欣喜的笑脸。 “老秋,五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秋熠凝视着他,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将手里的石头甩飞,走向了面前的人,脚步渐渐加快。 “从华兴城外一别,直至昨日,我才得到了你的行踪……”那人笑起来,“下面,该是你我兄弟,把酒言欢的时刻了!” 他摊开了手臂,向秋熠迎去。 秋熠来到他的面前,搂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老秋,你倒是胖了些啊,不像我,这几年……”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秋熠抬腿一扫,接着被他按在了地上! 秋熠乱拳打了下去。 “他娘的……于鑫!你赔我桌子!你赔我桌子!” 第三十一章 赢得天下 清晨,销金河边,风起。一面面绣着踏云麒麟的墨蓝底战旗猎猎飞扬,一同汇成了浩瀚的海。 竖起的手上,指缝间有风穿过,梁千河落手低头,望着下方看不到尽头的兵马战列。 “时间刚刚好,等我回到奉元,再赶回前线,各路大军,便正好集结到位。”他笑着转头,“当然,要用你的最好的马和车。” 方朔点头道:“好,我也希望你能更快些。兴君缩了起来,我们的斥候动得更容易,但我想,铁氏应该也要准备做些什么了。” “暂且放心,北燕铁骑还在蓄力。因为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改变了。“ “目的?”方朔皱眉道。 “他们会来场大的,大到……可以改变东州二十年的时局!”梁千河眯起了眼睛,“我们的念师耗尽心力,画出了两个月以来天空之上的风妖的轨迹,它们连续不断地响应了铁燃棘的召唤,一只接着一只,盘旋在了锦山城的上空!” 方朔握拳,说道:“这样么……看来,铁燃棘终于准备以他的风妖,来加持北燕铁骑了?兴君的风骑士!真是太久没见了……” “不过。”方朔看着梁千河,伸手猛地一划。“就算这样,我也有信心,带着虎贲军的枪骑,帮你从正面抗下风骑的冲阵!” “哈哈,换做以前,我也不会在抵御风骑上太过费心,只要你在便可。但现在,在这一次……”梁千河笑笑,面容慢慢凝重下来。 “这次不一样。” “为何?” “看这个。” 梁千河递过去一样东西。 方朔接过,惊讶道:“一片铁?” 梁千河点点头,说道:“试一试。” 方朔略微不解,看着那块还没手心大的铁片。随后,他竖起了另一只手。 光华在手的边缘现出,包裹着手掌,渐渐化为一柄亮银色的锋锐气刀! 随后,方朔以元气凝成的气刀,慢慢抵在了那块铁片上。 铁片没有像他预想中的那样,如割蜡般的被他留下痕迹,甚至,连火星都没有溅出来,只有气刀摩擦在金属表面时,所发出的“嗤嗤”声响。 方朔面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 他收回元气,惊愕问道:“这是……什么材质?” 梁千河叹了口气,“黑铁。” 方朔双目瞬时大睁,“黑铁?黑铁!” “对,黑铁,传说中火妖的神物。它们,被兴君的工匠找到了。” 方朔盯着那块铁片,一时难言。 “为了拿到这块铁,再将它送过来,镇阿手下最精锐的鬼狐死了四十三名,兴君的游风,同样在拼死保卫这块铁的秘密……所以,我确信,兴君在接下来,会倾尽全力。”梁千河望着北方,轻声说道。 “他们刮走了地面上的每一根麦子和粟,烧光了龙侯山前的杂草……”方朔深深吸气,“到那时,北燕铁骑借着狂风,披着黑铁的重铠,一路冲过来……” “虎贲军挡不住。” “嗯,挡不住。” 梁千河举头看了看天色,说道:“黑铁唤醒了兴君铁氏的野心,铁贵,铁燃棘,他们的决意,本就如同他们的姓。黑铁的出现,是打乱平衡的开始!我心里,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把我们和兴君的力量,毁灭在这里!” 方朔眼中煞气弥漫,“我等依旧无法选择!我们都是握刀的人,刀锋不向外对着,还能放在哪里?” “所以,我会准备与他们……最后的一战!”梁千河的话语中,没有一丝颓意。 “这个世界,由我们构成的躯体,正渐渐老去,而在骨头里挤出的新的血液,还没有开始沸腾……到现在,我这一生,所认为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同王上与百里,点燃了埋葬大商的战火……” 之后,梁千河缓缓摇头,“而我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在贺重登临皇位后,对他的妥协!我未在当时下定决心,出兵西山口,还在之后,谋划了对炎王贺绌的合围!” 他回过头来,目光中尽是包含痛楚的热烈昂扬! “我在华兴城头,和百里绘出了荡平神洲的蓝图,也在华兴城头,亲手将它埋葬…… 但如今的我,不会再有一丝犹豫!铁氏想借助风妖和黑铁,对我们再次宣战,我便同他决战!铁氏想屠掉东州住民,将我们的土地据为己有,那我便先杀光他们!我要在下一年,彻底解决北方的威胁!而那些在中州窥探我们的狼子,我会送他们一个永远难忘的礼物…… 到那时,如果贺长安的西陆有变,我就把东州所剩的骨血,都交由他!” “岁月终究有带不走的东西,我此生最不后悔的,就是和你们一起看这片天下,还曾赢下了这片天下。”良久后,一直默然不语的方朔出声说道,然后,细看向了梁千河。 已是十几年,光阴留不住。 他的黑发已经夹杂着白,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他的眼睛已经隐没了锋锐,而他的心,却依旧如过往,神王亦不可摧!他还是—— 昔日于青都,于雁荡山角,于云中鹰城外,那个以无懈可击的军阵之术被世人誉为镇军之王的梁千河! “我们还会赢得第二次天下。”梁千河微笑着,“和百里一样,即使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但我的意志,依然会在后人的身上,得以留存千古。” 方朔同样笑起来,“如此甚好!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死去了。” “便是如此!”梁千河伸手。 “我很期待!”方朔亦伸手。 重重相握! “在奉元城,我会说服王上。至于望北,锅已经架好,且让青蛙游一会儿。” 梁千河一笑,转身登上马车。 “方朔兄,等我归来。” “哈哈,我会在龙侯山下静候!” 在两列骑兵的围护下,四匹黑色骏马拉动了马车,一路向南。 方朔站在原地,一直望着这队人马,渐渐消失在了远方。 随后,他转过了身,前行几步,在地上拔出了他的战刀。 长刀慢慢举至最高,一震! 虎啸声震动四方! 下方的原野上的所有人,皆举起了武器,吼声如巨浪翻天。 “拔营!出发!” 在此起彼伏的鼓声中,最精锐的麒麟卫与虎贲军,一路向北。 第三十二章 耻辱 “来一锅儿?” “不抽!” “柔然鹿城的货,上好的叶子!” “来一锅儿!” “咱可说好了啊,抽了这个,就别提你那破桌子的事儿了!” “好说好说……” 屋檐下,秋熠和于鑫并肩坐着,各抱着一杆烟斗,吞云吐雾。 “西陆如今的情况怎么样?”秋熠吐了口烟问道。 “哪方面?”于鑫反问道。 “这还用说?”秋熠皱眉。 “姑娘?”于鑫吐了口烟问道。 “你是不是欠削?”秋熠反问道。 “难道不是?”于鑫皱眉。 …… 两人开始赶路,秋熠在前于鑫在后。 “再过两道街,就到魏将军的酒馆了。”秋熠一指前方。 “我真想领教一下他的覆海决!”于鑫跃跃欲试。 秋熠冷笑一声,回头说道:“多日前,我头一次见到两位老将军,在他们二人拌完了嘴闹着玩儿时,我自一旁切入阻拦,用尽全力的空沙,才抵消了他们的一招……你确定要领教?” “当我没说!”于鑫果断摇头。 过了会儿,他又问道:“对了,老师的刀呢?” “送人了。”秋熠淡淡回道。 “你逗我!”于鑫大惊。 “自然是真的,我把赤云,交给了一个过的很惨,却始终斗志昂扬的小家伙。”秋熠笑道。 “这样的小家伙儿多得是,比如说曾经的我……” “滚蛋!”秋熠回头骂道,“我不全是出自同情,他叫云树,是秦将军的弟子,同时也是修体向的修行者。而最重要的,云树本身的精神,也与贺王刀相切合。” 于鑫在秋熠身后安静了很长时间,叹了口气说道:“送便送吧,我们终究要把它交给下一代。老师的刀术,和王爷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不能丢了传承。” “就是这样,我便自己做了主给了他赤云。” “好吧,你眼睛一直都亮,以前做山贼,你盯上的那个,肯定是肥羊里面最有钱的。”于鑫想了想,击了下掌,“看来这个少年天赋很高啊!他应该至少掌握了贺王刀的破杀阶段吧?” “唔……”秋熠点点头,“他相当努力,现在,已经学会两招了……” “你逗我!” …… “鸽恶铃而高飞,不知敛翼而铃自息;人恶影而疾走,不知处阴而影自灭。故……故愚夫徒疾走高飞,而平地反为苦海;达士……达士知……达士……“ 挨着棵枝叶茂盛的沙果树,云树,以及三个与他差不多的少年,正围成圈,坐在一堆用来搭屋的木料上。四人里面,一个小胖子正辛苦地背诵着什么东西,至此卡壳了。见他手指绞在一起,歪着头,翻着眼皮苦想着。 “达士处阴敛翼,而巉岩亦是坦途……”云树自旁听着,嘴里一动一动得嚼着沙果,到这时出声提示了两句。 “哦哦!达士处阴敛翼,而巉岩亦是坦途。秋虫春鸟共畅天机,何必浪生悲喜;老树新花同含生意,胡为妄别媸妍!”(这是《菜根谭》里的章节,我没这本事写……) 得了云树提醒,小胖子接上了头儿,一路顺畅地背到了最后。紧接着他便立马高举起了双臂,欢呼一声,问向云树:“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进步?我和李狗蛋与二喵,可是背了大半天的!” “不错不错。”云树的目光看上去有些飘忽,闻言点头回了一句。 “这一篇,连王小胖都会了,晏离老师一定很惊讶,嘿嘿!”小胖子一旁的黑脸少年呲牙笑起来。 王小胖脸上也满是喜悦,“云树,老师啥时来?我要赶快露一手儿!” “不知道,他和二师兄在做风箱……”云树一口咬下半个沙果,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嘴里的沙果咬起来,总感觉没有以往的那般甜脆。 “云树?你咋了?”李狗蛋瞧着云树,看他似乎有些异样。 “嗯?没事儿没事儿。”云树将目光从半空的飘渺处拽回来,对着他们摇摇头回道。 “唔……不对劲儿。”王小胖抱着膀盯了云树一会儿,然后侧身拿胳膊撞了撞旁边的少女,“二喵,你看呢?” 二喵眨眨大眼,点头脆生生道:“不对劲!” “咋回事?”三个人一起把脖子探过去。 云树被他们追问,脸上现出点儿焦躁,回答道:“我说不清楚,你们也听不明白的……” “说说啊!”三个人一起催道。 云树吐了口气,甩甩头,又想了一想,“这么说吧……假如你们遇到一个打不过,又跑不了的人,你们怎么办啊?” “你遇到了一个?”王小胖歪嘴吐出个果胡。 二喵疑惑地问:“那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云树烦闷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是好好的……” “想那些干啥!”李狗蛋猛得一摆手,“要是再遇上了……” “白蛇吐信!”二喵立起胳膊,一握拳头。 “黑虎掏心!”王小胖立起胳膊,一握拳头。 “猴子偷桃!”李狗蛋立起胳膊,一握拳头。 云树一撇嘴,“我就说,说了也没用……”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正在四人说着话的时候,不远处传过来两声夹着惊喜的大叫。 云树望过去,下一刻便敛去了表情,他放下手里的几个沙果,慢慢站起身来。 萧云越挺着肚子,带着季锲,身后跟着七八个人,快速地走了过来。 “俗话说的好哇!君子报仇,二十天也不算晚!”萧云越一提裤腰,拿手一指,偏过头去对着后面的人说道:“就是这小子!”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面目有些桀骜凶狠的大汉,他顺着萧云越的指头看过去,随后“哈”得一笑。 “我说,少爷,我们刚从销金河回来,还想再泻泻火气呢,你就给我们丢过来这么个小东西?”他端详着云树,带着些调笑和轻蔑说道。 “哼,可不只有这一个,不过其他几人貌似不在,真是便宜他们了!”萧云越嚷道。 “先拿他下手!”季锲点着云树,转头对萧云越道:“大哥!报你那一脚之仇!” “对对对!”萧云越听后不住点头,瞪向云树的目光愈发凶狠。 云树深吸了口气,身体内的血液流动加快了,右肩后传来的刺痛,令他在面对着这些人时,心头上多带出了一丝隐忧和压力,也多了一些……愤怒! 哪怕抛开其他人,单看刚刚说话的那个,就差不多在意生境界。但他在这时,心中却不觉畏惧。 他的恐惧,早已在面对那头怪物时用尽了。 看着萧云越身后几人腰上挎着的刀,云树至此,恍然有所体悟。 他明白了一件事:肩后的这道伤口,给他留下的,是什么…… 是在面对那头怪物时,他的怯懦,他的绝望—— 带给他的……耻辱! “就是这样啊……”他心里默默说道。 双目中重新有了焦点,云树的对着前方的人,握紧了拳。 正大笑着的萧云越,瞄到了此时云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小退了一步。 他两手一抖,面上泛了些血色,恨恨地一甩袖子,对着身后的几人吼道: “上!揍他!” 第三十三章 一指 还是这日的上午,在望北城的另一处。? 屋檐上,有一只大猫,正抽着鼻子,悄悄地自梁上小跑过来。 屋檐下,红幡随着吹来的风轻摆,上面大大的“酒”字在红幡上跳舞。 “哥俩好啊!” “五魁啊!” “八匹马啊!” “六六六啊!” “哈哈,喝!” 大猫轻轻跃下,两只前爪攀住了窗,探头往里头瞧去,“咕噜”咽了口口水。 屋内,靠着窗的桌子两边,坐有俩人,一老一少,正喝得热火朝天。 魏渊海翘着二郎腿,“啪”得将碗敲在桌上,此时的他已酒气上脸,眼皮耷拉,一手不住点着前方,说话也都含糊不清了。 “九,九刀是吧,想,想不到……你还是个……喝,喝酒的好手儿……” 在魏渊海对面,九刀抱着碗,正晃着脑袋嘿嘿傻笑着,听到老头的赞扬,抬手翘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正要说话,先狠狠地打了个嗝儿。 “必,必须地……我,我爹都,都喝不过我……”九刀自豪道。 一旁窗上的猫脸鄙视得瞅着他俩,又盯向桌上摆着的几个酒罐,两只爪难耐地动了下。 魏渊海颤着手,抱起罐子,又给两人面前的海碗各注了半碗酒,“那你爹真,真是太,太太太差劲儿了……” 九刀与他同时举碗一碰,仰头一干。接着,九刀摇头,嘿嘿笑道:“不不不……是我,是我太……厉害……” “哈哈……”魏渊海大笑,“你个……小酒,酒懵子……就,就知道喝……” 又是半碗下肚,九刀用力敲了记胸脯,“我们……西,西6人,喝酒好,用刀……更好!” 魏渊海呵呵摆手,“你……你还……会会会会,会用刀?” “我当,当然……会会会会,会用刀!” 九刀一抄手,“啪”得将一把带着鞘的刀拍到了桌上。 “看……看!我,我的刀!哦……不,不是我的——是我爹的,刀!” 刀动了一下。 还趴在屋外的大猫猛地把身子藏了下去。 魏渊海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珠子,指向那把刀,“它,它它……我,我眼,花了……” 九刀抬手拍拍刀鞘,大声道:“它,它叫……叫邀,邀月!” 外面窗下的大猫耳朵一动。 “好,好刀意!好,好刀!”魏渊海迷迷糊糊地赞道,随后问起:“你爹,叫,叫什么……” 九刀拿脑袋抵着桌子,答道:“叫,叫贺,贺……长安……,” 魏渊海也是一样,头都埋进了臂弯里,听到九刀的话,他身子一动,抬起胳膊伸着食指: “贺……贺长……这名儿,这名儿真,真熟……” 随后,魏渊海脑袋一歪,伸着指头张在了桌子上。 “哈……哈哈……这酒真,真够劲儿……”九刀也眯着眼睛,两手都垂到了桌子下面,就靠脑袋撑着。 过了会,他费力地挺起了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对,对了……于,于鑫……我,得去会,会合他……一,一个时辰,还,还没过去……吧?” 九刀打着晃儿,半闭着眼睛,一把抄起了他刚放在桌上的刀(擀面杖),腿画着圈儿,向酒馆外走去。 离开的他没看到,酒馆里还多了只大猫,正蹲坐在桌子上。 瞥着眼看着九刀离去,大猫一口叼起了桌上的酒罐,仰了下脑袋,把罐里还剩下的酒都吞了下去。 然后它将罐子甩飞,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看了看在它的爪子下压着的刀。 最后,它歪起脑袋盯着魏渊海,伸出爪在老头胳膊和手上一顿摆弄。 而这时的九刀,手里正攥着一根擀面杖,吐着酒气,踉踉跄跄地,行走在了望北城的街上。 …… 那汉子缓缓走来。 “小子,这天下有规矩,这望北,也有规矩。如果你体会不到,那就只能让我来教你了……” “那是你们自己定的规矩。”淡淡的银白光芒自双拳闪现,云树昂头回应道。 “嗯?”那汉子一挑眉,看向云树的手,惊讶道:“破军雷?战王军的主战技,你居然能习得!既然如此……” 他晃了下脖子,双拳一对,冷笑道:“你也身为修行者,那我不会觉得我是在欺凌小辈了……” “别废话了!常兴,上啊!”萧云越在后面跳着脚喊道。 “你们走。”云树侧头对着李狗蛋三人说道。 “不走!”二喵坚定喊道。 “怕他作甚?”李狗蛋踏前一步。 “怂他!”王小胖抖抖胳膊。 云树回头瞪眼:“猪啊!能打过么?去叫人啊!” “哦!”三人跑了。 …… “原来,魏将军和秦将军在这些年里,暗中做的便是这件事?”路上,于鑫对秋熠说道。 “对,怪得很,而且无法预估结局。”秋熠回道。 于鑫想了想,道:“我有一些想法……望北山中的异变,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能不能严肃点儿?红豺的牙变长,是用来改吃草的么!”秋熠斥道。 “哎,和两位王爷呆久了,总不由得先倒点儿废话……”于鑫叹息道。 “两位王爷?”秋熠疑惑道。 于鑫摊手,“对啊!王爷和小王爷啊!” 秋熠一阵摇头,叹气道:“我心中一直留存着战王一刀破开华兴城墙的雄伟身姿,经你这么一说,真是幻灭……” 于鑫大笑,“你会习惯的。” 此时,两人已来到在了印着“酒”字的红幡下。 “我可告诉你,魏将军这儿的酒,真是没的说!等会儿叫你……” 秋熠迈步跨进酒馆,便被满屋的酒气呛得一抖。于鑫自后跟进,也是猛地抬手捂住了鼻子。 扫了一圈儿屋内,等秋熠将视线投到窗边,立马便是一愣。 “这是……咋回事儿?” 于鑫从鼻子里呛出几口气儿,皱着脸看着正趴在桌上打着呼噜的老头。 “这人……就是魏将军啊?” 秋熠又四处看看,纳闷说道:“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已经走了……” 两人向窗边走去,于鑫扫了扫醉成了一滩泥的老头,攒眉怒道:“是被哪个龟儿子灌成这样儿了?!” 然后他一偏头。 “我靠!” 秋熠被他这声儿叫得一惊,然后顺着于鑫的目光看去。 “我靠!” 两人瞅着桌子久久不语。 趴在桌上的魏渊海,右手还竖了根儿中指。 “啧啧……真不愧是魏将军……”于鑫摇头叹服。 第三十四章 我就是…… 劈里啪啦。? 红彤彤的沙果从树上落下来,砸了撞在树下的云树一身。 一丈外的常兴收回了脚。 云树以左肩一顶树干,腿上使力站了起来。 常兴摇摇头,“又只是个沙包……我喜欢!” 他瞬间冲至了云树身前,抬手锁向了他的喉咙。 劈里啪啦。 云树退至旁边,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张开的双手慢慢收回。 “沙包,幸会。” “你这小鬼……”常兴刚一撑地站起,又踩到个沙果趔趄了下。 “大爷的!”见他忽然鼻子一皱,大骂出声,抬手从耳朵边拍飞只臭虫。 圈外观战的人指着常兴,一阵大笑。 “好一下背摔!精彩!” “老大啊,丢人!真丢人!” 萧云越忙跑到那几人身前,双手一阵摆乎。 “笑啥?笑啥!都把手放下,放下!” 他转头一指常兴: “你弄啥嘞!(萧云越有点儿河南口音,咳)严肃点儿!赶紧解决他!” “呸,这小蠢货……” 常兴低骂一声,但盯向云树的眼神里,也真正带上了凶狠。 “要是你刚刚和他们一块儿跑了,或许还能没事……自找苦吃!” 正说话间,他蹬地欺进,不再试图擒住云树,直接对着云树的头便是一记炮拳。 刚刚小腹中的那一脚,已让云树感受到了常兴的力量,他忙侧身闪开,可还未提手反击,常兴的另一只拳已勾了过来,云树咬牙抬起右臂一封,顿感自肩至手,均是一阵剧痛。 要命的是,常兴这一拳已经令他的身子飘了起来,占了先攻,又比他高不少的常兴依旧能力,紧随而至的犀利掌刀,直接将无处借力的云树砸在了木料堆旁。 左肩遭到重击,云树半个身子都觉酸麻,但眼下没有时间留给他,云树咬牙向一旁滚出,下一刻,常兴接上的脚,便将他之前身下的几层木板全部跺穿。 “只会用点儿零碎拳法,你还能挣扎几下!破军雷呢?怎么不见你使出来,只是拿来吓唬人的么!” 常兴在断裂的木板中拔出脚,带飞一蓬木屑,轻蔑说道。 云树垂着左臂,看着常兴道:“军中战技,非死战不可用。” 常兴眉毛一抖,“哈!这是多少年前的破规矩?守着它的人,早他妈的死光了!” 说罢,他飞身扑出,只一手格开云树迎面击来的直拳,端脚揣在了云树膝头。 “我们的上一任队副,他叫程德佑!”常兴大声道。 随即他俯身伸手抓住半跪在地的云树肩头一角,将云树狠狠按了下去。 “三年前他便入了心照境!他是白虎武士!” 常兴冲着云树的颈后吼道,接着拽起了云树上身,另一手拧着衣领将他提起。 “他退了军伍,回到这里!去阻拦几个闹事的地痞!” 常兴狞笑着,猛然抬腿鞭在了云树腰侧,云树的腰一瞬间似被折断了般,旋身栽进了木料堆里。 “然后他就被一把生锈的刀抹了脖子!你想学他是么?我应该谢谢梁王!老子现在不再是士兵,老子只是给萧家看门的!” 云树把着根用来做顶梁的横木站起身来,抿了下嘴唇,将刚刚被常兴掼在地上沾到的土吐掉,抬头说道:“你现在,与那些杀了你的队副的地痞,有区别么?” “区别?这都不重要……“常兴摇头而笑,”你非要明白的话,那我告诉你!”他一点云树,说道:“区别就是地痞杀了人,得进大狱,得被砍头!而我……” 常兴手一握腰后刀柄,身子探前压低了声音,“将你这个平民杀了,不但没事,后面的那个蠢货还会给我银子!” “就是这样么……你很怀念你的队副吧?” 站在那堆木料上,云树微低着头,看着常兴说道。 “这也不重要……生死,哪怕就隔了层窗户纸,你也看不透它!”常兴后撤半步,另一手把住了刀鞘,“我宁可在战场上被别人开了膛,也不想向队副那样,憋屈的被我们一直护着的城中垃圾杀了……” 他的胳膊拉着刀柄慢慢抬起,刀上雪亮的寒芒开始溢出来,“这世道,多得是身不由己,小子,你现在不走,我便真要拔刀杀你了……” 云树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走。” 接着,他用力一晃右肩! “我也不会让你杀了我。” 云树提臂,左手变瓦楞拳,俯身对着脚下一块厚实的榆木板子捅了下去。 木板的根部被敲出一个洞,云树右手四指自中穿过,拇指向下一扣,握住! 他提起了这块长有近六尺的木板。 “我亦有刀。” 常兴一愣,随后摇头,“拿着它,你会死得更快。” “哈哈哈!”萧云越在外大笑,对着于锲说道:“你们说他是不是傻掉……” 然后他就看到于锲的下巴突地掉到了喉咙上。 萧云越转头,瞅见的已经是常兴正仰着身,倒在了地上。 “什么?!”旁边几人也都同时震惊喊道,“蹭蹭蹭”地皆抽出了刀。此时,站于几人最边上的一个独眼长须男子,没有像几人那般做出动作,但看到云树这一刀式时,目中一直带有的冷寂,霎时便被寒芒盖住! 常兴坐起来,揉了揉胸口,眯眼看向缓缓放下了巨大木板的云树,阳光从云树脑后照过来,那少年的面目在一瞬间里让他看不清楚。 “这一招……这种刀术……” 他站起身,提着刀的手臂还有些不适,刚刚云树举起木板架住了他劈下的刀,而后,自木板至刀身传来的那股震荡,竟险些令他手中的刀脱手! “你们!上!一起上一起上!” 在后面的萧云越气急败坏地嚷道,一直观战的人见常兴倒地,也都是按耐不住,听到这话,立刻冲向云树,几个踏步便落至云树四周,或摆刀斜砍,或挺刀直刺,杀气腾腾,而云树则深吸口气,榆木板子抡将起来,各方攻势尽数被他挡下。 最后,在木板带着“呜呜”风声,扫出了一个大圆,将周围人迫退之际。长啸声里,云树收起木板扭腰蹲身,左手死握住了右手手腕,自脚踝至肩头,关节处开始出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动——空沙! 不料,右肩后撕裂般的剧烈痛楚,硬生生让开始旋转的他失去了平衡! 云树被迫撒手,摊开的手心里,尽是红色。 “还是这样的,结束么……”云树半跪,眯起眼睛,在最后的时刻,尝试着挺起上身。 寒刃来临…… 风起!影闪!惨号—— 来到云树身边的人,尽数飞了出去。 “谁?你是谁!” 萧云越的喊叫声自远处传来。 云树喘息着侧过头,向旁看去。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站在了他的身边,身子犹在左摇右摆。 他对着外面躺倒的一圈儿人嘿嘿一笑,听见萧云越的问话,晃悠着身体看了过去,完了头一仰,一边拿手心贴着脑袋,顺了下微乱的鬓。 “呵,呵呵……行,行不更名,坐不,不不……那个,我就是……嗝儿!” 第三十五章 那是刀? 忽然现出的这人,正是不久前,从酒馆里出来的九刀。 ? 即便此刻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过刚刚飞身而出,只一招,他便将围攻旁边这个瘦弱同辈的人全部击飞。尽管是偷袭,但还是令九刀在心里觉得很带劲儿。 可没等他报出来名号,响亮的嗝儿声便从胃里一路翻着跳出了嗓子眼儿。 随后,九刀正捋着头的手也不由得按住了肚子…… “呃!呕——” 此刻,云树也是处于极度的惊讶中,直愣愣地看着这个用一根又粗又长的擀面杖撑着地,吐出了一长溜酒水的家伙。 “这蠢货哪儿来的?”萧云越跑过来,指着九刀嚷道。 在地上爬起来的几人听到“蠢货”二字,先不由得瞧了瞧他,随即反应过来,转头打量了几眼正吐着的九刀,都是摇了摇头。 而刚刚在后观战的那个独眼人,却已不知在何时消失了。 “这小子……不简单!”常兴带着些凝重说道,他一招手,余下几人打起精神,慢慢向他靠拢过去。 几乎将肚里的酒吐了个干净,之前猛然一跑动所带来的恶心感才消退下去。九刀身子一抖,脸上略多了点儿精神,稍稍站直了些。 而后,他侧过脑袋,瞅向了一旁,对着半跪在地的云树伸出右手: “嘿嘿!幸会……嗝儿!” 云树嘴咧了下,皱眉吸着凉气,费力地抬起了软塌塌的手臂。 两只手,一只沾着吐出来的酒,一只涂着暗红色的血,握在了一起。 “见我拔刀……嗝儿……相助,是不是很……嗝儿……感动?”九刀挑起眉毛打着嗝儿说道。 云树一愣,随后笑了下,“有一点儿。” “嘿嘿,一点儿可……嗝儿……不够……你的身体,还是太弱了……嗝儿!”九刀放开了手,掉头面对着常兴几人,“且看我!给你演示真正的……” “上!” 常兴大吼出声。 “慢!” 九刀猛一张手。 常兴疑惑道:“小鬼,你有何事!” 九刀睥睨众人,冷然一笑道:“我手中刀,出鞘则……嗝儿……杀尽身前之敌,你们真的……嗝儿……想死么!” “刀?” 周围几人的目光转下,看向了九刀的手,愣了好大半天后,突然一阵大笑。 “哈哈!那是刀?你说那玩意儿是刀?哈哈哈哈……” 常兴嘿笑着一摆手,“干掉这个神经的!” 其余几人再度将九刀和云树围困。 “好!那就别怪我刀下无情了!”九刀大声吼道,眼前几人这番嘲笑,令他十分恼火。不过经这股怒气一冲,他倒是总算不再打嗝儿了。 言罢,他的手一提一甩,刀把(擀面杖的一端)交由右手,左手猛然一握一拽—— 一拽! 一拽…… 九刀半合着的眼一下圆睁! “靠!” 他飞快低头左右瞄了瞄。 “刀呢?!” …… 城主府内。 “主公,有现!” 一人瞬间闪至府内一处偏房之中,跪地快说道。 一脚自角落的阴影中踏出。 “跟着萧诺行的废物儿子,能有什么现?” “贺王刀!”跪着的人抬起头来,一只独目中流出急迫和喜悦。 “是谁!” 话音未落,阴影中的人已经来到独目人的面前,他同样半跪下来,盯着独目人的脸急切问道。 “一个少年,听萧云越几人的对话,他应是就生长于望北城中。之后还来了一个,看他相貌,像极了……贺风烈!” “嗬,真是个巨大的惊喜!战王的……儿子!”在八字胡下的嘴角,一瞬间里便扭出了巨大的弧度。 “啪!” 他轻击了一下掌,下一刻,两列跨刀侍卫便沉默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韩单,带上他们,找到那两个小子,勿要抓获,只跟住了!直到他们回到落脚之处……”他一握拳,继续道:“逮住所有人,将那个皇王的可爱侄儿……请回来!” “是!”韩单站起转身,两队人随他向外走去。 “还有,除了贺风烈,其余人若是反抗,皆都杀了,不留一个!” “是!”破空之声骤起,韩单与其他人极而去。 屋中只剩一人,他缓缓站起身,森冷笑容里犹存丝狂喜。 “呵呵……用贺王刀的少年,还有,贺长安的儿子……战王啊战王,在这个时候,你还敢任由自己的儿子跑到这儿来?你到底,是想做些什么呢?” …… 常兴眼前一黑。 “咣!” 一根擀面杖甩在了他头上,将他砸得倒退几步。 “大爷的!弄死他们!”常兴捂着脸大吼着。 “跑!” 九刀一记回旋腿,又将一人撅飞,一把抓起云树左手,将他拽了起来。两人跃下木料堆,向不远处的一条巷子的入口逃去。 这时,一人忽然现身在了巷口之中! 他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后,手立刻伸向了腰间,通体黑色的刀被他握在了手里。随后,他昂起头,对着这边放声喊道: “那边的人,通通住手!我乃望北城卫,不想进大狱里……” “木——”奔跑着的云树抬眼一看,在前方站着的,是他已见过两次的巡城卫木头! 可他刚喊出半个字儿,就听到旁边他半步的九刀一声大喝! “滚~” 喝声中,九刀撒开云树手腕,一记飞脚,正中刚要对着云树说什么的木头的脸。 “云——”木头也只说了半个字儿,就被九刀踩着脸迈了过去。 “头……”云树喊出另外半个字儿后,瞅了眼脸上挂着道鞋印儿的木头,也不敢在此停留,匆匆留下句“再会!”,便跟着九刀冲入了巷子。 一瞬间,木头心念电转,想到刚刚那一眼,已经看到了萧云越和于锲站在这些人身后,便知云树正遭人围堵,一呲牙一挺腰,翻身而起,大喝道: “我乃……” “乃你大爷啊!”常兴身至,对着他的脸又是一脚。 一票人自倒地的木头身边飞而过。 “站——”常兴对着逃跑的俩人大喊。 他也只说了半句,身子忽的倒栽出去,躺到了木头的旁边。 其余几人吓了一大跳,猛得刹住脚步。 定睛看去,巷口内,又多出了两个穿着墨蓝衣袍的青年。 萧云越喘着气跟了上来,扶腰喊道: “你们又是何人!” 那二人,各自收回了封在身前的剑鞘,出声说道: “火麟书院,殷赤原。” “火麟书院,南葛。” 第三十六章 剑出 “又是你们!又是你们!” 萧云越端详了殷赤原和南葛一会,气愤说道:“上次,你们就和那几个贱民混在一起,当时本少爷不想大开杀戒,便带人走了。但是现在!卷土重来的我很明确地告诉你们,这次,你俩可护不住他们了!” 殷赤原微笑道:“萧少爷文采较之前,真是突飞猛进,哦对了,现在不能这样称呼你,应该叫‘萧都尉’才是。” “嗯?哦~对对对!”萧云越听到这话,深以为然,自得的点头。随即他脑袋一甩,换上一脸怒色,“既然我都已经从少爷升职成了都尉,你们还敢阻拦于我?” 木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转到萧云越面前,抱拳道:“萧都尉,就算你是都尉,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 “人家没强抢民女啦!”萧云越厉声打断了他,“我就要杀了那两个小子!你们不滚开,我就连你们一块儿杀了!” 南葛冷笑,说道:“假如我们不走,你真敢动我们?” 萧云越听言,和季锲一对视,两人同时仰天大笑三声,然后萧云越得意说道:“起初,本都尉对你们火麟书院的人百般忍让,这是为啥?” 他瞪眼环视手下,久久不语。 季锲等人匆忙反应过来,齐声问道:“为啥?” 萧云越手一背,“哼哼,那是因为我父亲和兴君打仗,要用到你们这些修行者!但是现在嘛……” “现在如何?”季锲等人赶忙齐声再问。 萧云越又大笑三声,“现在停战了,我,哦不对,本都尉,还要你们干什么?本都尉还需要看你们的脸色么!” 他瞪眼环视手下,久久不语。 “哎呀哎呀!”季锲几人顿时扼腕长叹,“原来少爷是如此的……高瞻远瞩,英明神武!” “唉,真是想不到……”殷赤原感慨摇头,“晏离兄长说得不错,权力,的确会使人变聪明。” “然也!”南葛点头说道。 这时,大队人马的脚步声自后方街道上响起,不多时,就见一人带着七八十个巡城士兵快步跑来。 那人来到萧云越近前,俯身下拜,几十人溅起的烟尘漫起三尺高,在此刻,正往他满是汗水的脸上招呼着。 那人立马一闭气,生生忍住。稍后,于烟尘中抬起了一张看是坚毅又满溢杀气的英武面孔。他对萧云越虔声说道:“萧都尉!属下带着人马,来助你们了!” “嗯……很好!”萧云越缓缓点头,两手把着肚子,说道:“王奇正,跟着你外甥,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王奇正大声称是,季锲在旁喊道:“舅舅!那两人往这边跑了!” “好!”王奇正蹦起来挺腰一挥手,“追!” 这时,木头再次拦到了他们的前头。 “王校尉,你们不能这样!” “呸!死心眼儿的小鬼!”王奇正张口骂道,“敢拦着都尉办事?给我拿下了!” 他身后的队伍中出来二人,将木头双臂别住,往下按去。 “你们!”木头目中已有怒气,他肩膀一晃,带得左右二人差点失去平衡。 “你们心中,还有王法——”他正讲到这,又一人上前两步,伸手扣住了木头颈侧,抬腿一记膝顶,直接将他的身子撞得弓了下去。 “你俩,把他拉到狱里去,等老子半完了事儿,再回来好好教育他!”王奇正说完,一震袍袖,“随我——啊!” 他横着被踹飞撞到了旁边墙上,“啪”得仰面落下来,腿儿一蹬,晕了过去。 南葛收招落身,再次上前,一手一个,将擒住木头的二人甩飞出去。接着一脚将木头身前那个兵士踹到了后面的季锲怀里,两人叠着倒在了地上,随后便听到季锲的一声长长地惨叫。 “你你你们!”萧云越见状大惊,抖着手指着南葛,“你们是想造反吗?居,居然不把本都尉放在眼里!我我我定要……将你们,全家都杀了!” 殷赤原一直带着笑意的脸,到此时终于全是冷意,他缓步上前,走向了萧云越。 “造反?都尉?你还想杀掉我全家?” “怎,怎么?我是都尉!我父亲是城主!将你们杀了,又能怎样!”萧云越受殷赤原气势所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人呢?你们干啥呢!拦,拦住他啊!” 在他周围的侍卫也是一样怔在原地,听到萧云越的喊叫,才慌忙上前把他护在了里面。 “凭你父亲是萧诺行,你便觉得自己可以在望北城里横着走了?而你们……”殷赤原扫视前方之人,讲道:“觉得靠着他,就能肆无忌惮了?” “呸!那你们又算什么?”萧云越叫人护着,胆气壮了起来,跳脚大喊着。 “我们算什么……” 这时南葛上前一步,冷笑缓缓说道:“我的家乡,在东州以南。家父,即是南汉星。” “南汉星?”萧云越撇嘴,仰起脖子嚷道:“南汉星是什么……” 下一刻,常兴冲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手在微微着抖。 “萧少爷,南汉星,是南方的五个大家族中的,南氏的……族长!” 萧云越眨眨眼,身子忽然一抖,畏缩着肩膀,看向了南葛。 殷赤原在随后,也是笑了笑,出声说道:“那么,我也该介绍下我自己了……我的家乡在奉元城,家父,即是殷朝。很多人,都习惯称他为……麒麟王。” 萧云越呆若木鸡,在他傍边的常兴,脸上尽是惊骇,他立即俯下身去,接着一掌切在了萧云越腿弯处,令他跪了下来。 顷刻间,在场所有人的脑袋,都贴到了地上。 在殷赤原一侧的木头,看到这一幕有些愣,随即也是一震,便要屈身下拜。 殷赤原与南葛同时伸手,将他的胳膊握住,拉起了他。 “我,我……拜,拜拜拜拜见……”萧云越趴在地上,肚子都快要顶到地上。 “我不需你拜。”殷赤原摇头,“望北法令及城规,条条分明,全无疏漏,奈何它们只是死的,而你们……想不到,整个望北,遵循我东州法令的人,居然只有一个巡城卫。” 殷赤原摇头,提手。 腰中剑出! 第三十七章 狂风起 此处,放眼四顾,尽是茫茫草原。? ? 天地之间,唯有风声。 凄厉风声! 股股怪异狂风如长蛇,皆是贴草而行! 没膝长草间,突然跃出一人,一人,一人,又一人! “风妖!小心!” “游风!快走!” 率先现出的两人,同时向着南方大叫出声。 一箭飞至,刻着螺旋纹路的箭头,“噗”得自一人心口穿过,带出了近半个箭身。 “老赵!”另一人嘶声大吼。 下一刻,他的身子猛然被卷上了半空,与身躯各处迸溅出的血液一起,变成了一朵赤色的花! 在这两人已经失去生机的同时,另外随后出现的二人,有一个犹在闭着眼睛,睁目之时,两行血自眼中流下,面对迎面冲来的狂风,他没有丝毫闪躲,只是以手指,在另一手中的木板上快地刻画出了几道痕迹。 被狂风撕裂的前一刻,他将那块木板,掷向了最后一人。 接到木板的年轻人,目睹三人死去,眼睛在顷刻间变得通红,他厉嚎一声,声音中满是不甘与仇恨,掉头逃向了南方。 凭着快极的影身术,他眨眼间便冲至三十丈以外。 在他之后,草原上多出了近二十个披着草衣的人,手里把着的大弓上,搭着近三尺长的羽箭,他们的射与力量都相当恐怖,尽管那年轻人逃亡的如此之快,羽箭依旧如长眼一般,一根连着一根没入他在前一刻踏过的草地里。 而那一股股蛇一样的狂风,比箭还要快! 裹着蓬蓬乱草的风蛇自年轻人身旁掠过,血珠连成了一线,在他的肩上迸出。 年轻人不一言,任由剧痛在身体内酵。逃到现在,他只凭着之前在胸腹间憋住的一口气,只要换气,他便会失去现在的度。 距离最近的鬼狐大队,还有……不到十里! 而就在这分神的片刻,又一道血花,突然在他的腿上绽开,年轻人身子一歪,栽倒在地,草叶的锋利边缘划破了他的脸。 他终于还是被追上了。 大腿外侧的肌腱几乎被完全割断,血从创口中喷洒出来,迅渗入身下的沙土。 “鬼东西!” 年轻人一拳砸在草地上,翻过身来,“噌”得抽出了短刀。 天上的风中,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透着喜悦的嘶鸣,地上,游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做为兴君王帐下的秘密部队,历来都是鬼狐军的死对头。 每一次大战前的几个月,兴君游风,与东州鬼狐,就已经在这方草原里埋下了一具又一具尸骨。 在双方的意志里,都不存在畏惧。 只是—— 铁燃棘的风妖,在这一片茫茫飞地之上,实在太可怕了…… “哥几个,这份情报,我送不到了……稍后,我便来向你们谢罪。” 年轻人仰着身子,举起短刀,对向了自半空里急冲下的风蛇。 狂风之内,肉眼看不到踪迹的风妖,向这个临死前还要冲它睁着眼睛的人——亮出屠刀! …… “我们到了哪里?” “大将军,当前已行至丰镇外,距奉元城,还有两百四十里,” “入镇再换马,午夜时,到奉元皇城。” “是!” 笔直的驰道自北向南,穿过一亩亩已经被收割完毕,还残留着些断茎碎叶的粟谷地。道上,四匹黄骠马拉动着马车狂奔,连同车旁两列骑士,带起了滚滚烟尘。 一声鹰啸,划破长空。 “有传信!” 引领着马队的武士回身望去,高喝了声。随即,他一手探向身后,把在背后别着的踏云麒麟旗帜拔了出来,一正手腕,在奔驰的马背上,以单手将大旗高高举起。 一只青色鹞子如闪电般,自半空向这面大旗俯冲而下,在即将撞到旗杆时才拢翅探爪,武士大吼一声,用杆头接住了鹞子,紧接着用近两丈的旗杆兜了个半圆,帮那只鹞子卸了下力。 “下来!” 武士一震旗杆,鹞子扑翅而下,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武士眼瞥了下,见那鹞子的脚上,绑着带有红色纹路的竹筒,面色霎时转为凝重。 “驾!” 他腿上加力,身下坐骑猛然加,冲到了马车之前,武士挥动旗帜,回头对着驾车的两个兵丁喝道:“停下!停下!” 战马狂嘶,整个队伍立在原地。 武士滚鞍下马,奔至马车之前。 “大将军,急报!红筒急报!” 车上,梁千河探身出了车厢,手撑着一边的车辕下了马车。 “都下马吧,暂作休整。” 梁千河转身对着后面的队伍一摆手说道,随后从武士手中接过了竹筒。 自筒里抽出的一卷薄纸,一半都被血浸透了。 梁千河皱了下眉,将纸摊开。 纸上绘着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线条,乍一看,那就是一副小孩子偷了笔墨后,信手所画的胡乱涂鸦。 梁千河看着那张纸,久久不语。 “大将军,难道……青野原有变?”之前擎旗的武士自后问道,话语里带着点担忧。 “不一定……”梁千河喃喃说道,“加上这一次,结合之前送来的三幅术士的情报,风妖的位置,又有了变化。” 他望向北方的天空,“半个月不到,鬼狐们又捕捉到了一百多只风妖的轨迹,大多数,有向西的迹象……我足够了解铁贵和铁燃棘,能够让他们的想法产生改变的,是……” “不是青野原,是望北!”梁千河猛然说道。 “望北城?”一旁的武士一惊,“风妖去那里做什么?” “那里会出现一个宝贝……我还是,看低了贺重……”梁千河眼中透着看不懂的意味。 “那该如何……” 梁千河摇头,说道:“从我们这里出增援,可能会来不及。从何时起,竟然有如此多的事情,出了我的掌控……” “既然这样,那便让属下领军去吧!就算到达望北,也已是一支疲军,但总好过城池覆灭。” “也好,曲牧,你带我手令,去见丰镇太守石广浩,调丰镇人马赶往望北。”梁千河思索片刻,开口讲道。 “是!”曲牧一拜,掉头上马。 “入城之前,勿要过急,探清形势。”梁千河细细叮嘱,“到那时,望北会是一锅炖烂的粥。而且,在我看,镇阿必定会在那里……” 曲牧眼一亮,兴奋说道:“既然如此,便没有过多顾虑了!” 梁千河点头,说道:“去吧!” 曲牧抱拳应了一声,驾马而去。 第三十八章 去望北 长蛇降下,风刀临喉! 坐在草原上的年轻人,等到了他的结局—— 他的双眼突然睁大,直直地看着前方。?? ≠ 一个人,站到了他的面前。 “将……将军!”年轻人不由叫出声来。 那人躯体伟岸,身着青袍,袍外罩有看上去极其厚重的青铜铠甲,他面色傲然,下颌蓄着缕过两寸的栗黄色胡须,在微眯着的凤眼中,尽是透着锋芒的冷意。 下刻,在空中的嘶鸣声忽然变得尖刻起来,似乎遍布着惊慌的意味,扑过来的气流在来到那人身前时,顿时变得绵软无力,向四周徐徐散去。 “你们做的很好。”他看着面色激动的年轻人,开口说道。 在他的手中,持着一柄剑,那剑极大而又极宽,剑身透明,宛如水晶,在日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他将剑拄在地上,剑身突地没入了地下一截。 随后,他转过身,看向了停身在十丈外的众多游风。 “梁……梁……梁镇阿!他是狐王梁镇阿!”游风阵中,有人肝胆俱裂般的喊道。 所有的游风,当即便掉头奔逃。 “将军!他们……”年轻人蓦地落下泪来。 梁镇阿缓缓四望,看到了三处被压倒的草。 “我来迟了一步,抱歉。” “将军……”年轻人一手捂着脸,不停将呜咽声吞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梁镇阿问道。 年轻人挺直腰,大声回道。“属下叫陈文豪,隶属鬼狐七营。” “三个阵亡的呢?” “与属下同在七营,赵信,孙引弟,杨信德。” 梁镇阿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他们无法救活,便让我等,为他们复仇……站起来!” 陈文豪抹一把脸,抓住了梁镇阿向他伸过来的手。 梁镇阿架起了他,握住了剑。 陈文豪忽觉右侧一空,便要往旁边倒去。 下一刻,他手臂一紧,梁镇阿已经再度将他把住。 然而,陈文豪对这些都没有顾及。 他只是死盯住了前方!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在每一个已经逃至百丈外的游风身后,都站有一个……梁镇阿! 每一个他,都将手中的晶莹巨剑,自后送进了前面的游风的胸膛。 而后,所有的虚影,皆都不见。 再看,每个游风的背后,都被拓出了一个血槽。 所有人中创的位置,与所有人的血液自创口中泼洒出,到所有人倒在草地上,被草叶掩去身形的时间,完全相同。 陈文豪的视线锁在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完全说不出话来。 “此地,兴君的人都死了……”梁镇阿拄剑,自旁说道。 “只剩下它们……”然后他抬起了头,看着空中。 那里依然有低低的嘶鸣声在回荡着。 “我很感激白王当日在天启做出的事……”梁镇阿的凤目中寒光涌动,“你们同样有形体,也同样有恐惧。我斩出一剑,百剑,千万剑,总会有一剑,能将尔等贯穿……这些年来,死在我剑下的风妖,共三百七十二,今日,正好凑够三百八十。” 空中的嘶鸣低了下去,出声音的地方,距离梁镇阿和陈文豪越来越远。 “很明智……”梁镇阿点头,随后,他扬声喊道: “铁燃棘!每一只风妖,都是你的眼睛!不出今日,等风妖回到你身边,你便会知道这里生的事。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警告! 别再妄图染指东州,也别对外物,抱有过多的幻想,作为昔日的战友,我提醒你,兴君,承受不起失败!更承受不住我的兄长,以及方朔和我的愤怒!” 嘶鸣声远去,天地间重归平静。 “将军,这是杨信德在最后画上去的,他是七营最后的念师了……”陈文豪将手里一直攥着的木板递给梁镇阿。 “他们都死得其所。”梁镇阿接过木板,放在眼前观察了一刻,忽的挥了挥手,道:“将他接回营地,务必治好他。” 陈文豪一怔,回头看去,惊讶又兴奋地低喊了声。 他与梁镇阿的身后,已经悄然出现了四名鬼狐,有两人上前搀住了他,开始就地为他包扎。 陈文豪再往远处望时,只见一名又一名鬼狐,自天草相接的地方现身,向这边飞奔来。 “这是……要集结了么?”他喃喃问道。 在他左边的人笑了一声,回道:“小打小闹了五年,眼下,我们终于能在白天露出脸了。” 而梁镇阿在这时,则坐到了草地上,将那柄水晶般的巨剑,平放在了膝头。 “将军?” 一名鬼狐走过去,带着些关切问道。 梁镇阿侧头,看着陈文豪被担起来,抬向了几名术士。随后压低了些声音说道:“无妨,这等瞬身之术的消耗,我尚可以承受。” 鬼狐不答话,只是立刻半跪下来,将手搭在了梁镇阿的手臂外侧。 瞬间,他整个人都开始震颤,他咬牙聚起元气,与这股震动对抗,良久,震动才平复下去。 “风妖不会罢手,估计在之后,双方的交手会更惨烈,将军,您需要将力量,留到最关键的时刻,每用一次瞬身,您的身体……”鬼狐坐地喘息良久,才又出声说道。 梁镇阿眯起凤眼,看着鬼狐讲道:“每次冲突,都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将放在膝头的剑提下,站起身来,“这把黑王送给我的天辉,重五百斤,这身铠甲,重四百,它们足够束缚瞬身带来的负荷。我还没等到,将它们解下的时刻……” “将军!那样您会……”鬼狐急急说道。 梁镇阿略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姬华,召集鬼狐全军。” 姬华当即起身,说道:“将军,要动奇袭么?” “对。” “端掉兴君的申盐铁矿?!”姬华兴奋道。 梁镇阿摇头,“不是那里,我们去望北。” “望北?那不是要在一月后,我们才会……”姬华愣住。 “时局又开始变了,当下,暴风的风洞,会先落在望北城头……我们在望北的力量不够,如果我所料不差,我的兄长,也正期待着我这样做。” 梁镇阿一贯肃然的面容上,忽然带上了一丝笑容,姬华瞧见,登时呆住了。 “能看到几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此等盛事,我又怎可……错过。” 第三十九章 交易 “等……等会儿,等会儿!” “怎么了?” “让……让我再吐一下……” 在一道巷子的僻静处,九刀扶住了墙,开始呕吐。?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云树含怒问。 “我怎么知道?!”九刀白了云树一眼,继续呕吐。 “我靠你自己喝的酒你自己不知道?”云树抓狂,这货一路上吐五回了。 九刀肚里难受,却还吐不出来,索性把手伸到嘴里,拿手指抠起了嗓子眼儿。 他这招还未见效,在旁瞧见的云树却恶心坏了。 捣鼓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又折腾出一滩,九刀长舒了口气,然后抱着肚子,对着自己的呕吐物开始呆。 “啊……那位老爷爷好厉害,我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 “完事儿了就赶快起来!这样迟早被追上啊!”云树无奈说道,上前将他拉起来,“你不是这里的人,还偏偏带着我一顿瞎跑,这里已经是城东巷子的深处了,我都从未来过这儿。” “哦……云树啊,你家在哪?”九刀问道。 “在城南,挨着火麟书院。”云树答着话,边在衣兜里掏了掏,递给九刀一个沙果。 “给,压压吐。” 九刀大喜,接过来,连胡啃下去一半,他嘴里嚼着沙果含糊问道:“火麟书院?殷朝开的那家?” 云树一愣,“殷朝是谁?” “麒麟王啊。” “哦,应该是吧?” 走着走着,云树忽得瞅向九刀,说道:“你怎么能点名道姓的说一位王呢?被这里的人听见,可能会直接把你抓起来。” 九刀哼了声,答道:“王又怎样?我也是王!” “呕王?吐王?呕吐王?” 九刀看着云树认真的脸,一时无语。 …… 在最开始生争执的巷子里。 殷赤原提着剑,一步步走向了被一群跪着的人簇拥着的萧云越。 “望北城中,动兵刃者监禁十日,伤人者入狱三月,妄图杀人者,卫士可当场格杀…… 此剑,除演武外,从未出鞘,我与南氏少主,同样践行着这里的规矩……那么,你们呢?有谁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置身于法度之外?” 话音已落,他站在了抖如筛糠的萧云越头前。 “你作为萧城主的儿子,却无法在政事中为他分忧,也不能在战事中为东州出力,愧为人子,亦愧为东州男儿!我不再和你讲什么道理,我会用你的道理,来说服你……” 殷赤原踱到萧云越身侧,双手一同握住了剑柄。 “凭我是麒麟王世子,我将你杀了,整个东州,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有人说半个字。” 说罢,殷赤原举剑! 下一刻,他的胳膊被人一把握住! “世子,且慢。” 殷赤原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了一丝似若有若无的笑容。 “萧城主,您来的……很快。”在臂上传来的力道渐渐加大,殷赤原也不以力相抵,将剑放下。 “是卑职来慢了。”到场的萧诺行一席黑色便衣,看到殷赤原撤了剑,他也随之放下手,对着殷赤原一拜说道。 “哦?”殷赤原似笑非笑,“若是令郎将别人杀了,您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赶到呢?” 萧诺行充耳未答,只是对着萧云越喝道:“逆子!爬起来!” 萧云越见他来到,瞬时便找到了主心骨,一骨碌站起来,大喊道:“爹!我——” 萧诺行立即一巴掌,扇在他的肥脸上。 萧云越打了三个滚儿,颤颤地捂住了嘴,不一会儿放下手时,见他手心里多出来几颗带血的牙。 “爹——”萧云越愣到现在,突然放声哭喊。 “拉他下去,锁在屋里,先饿他三天,再禁足一月!”萧诺行冷漠说道,随他而来的一队侍卫里出来几人,硬是将又踢又打的萧云越抬起来走了。 一直面无表情看着这般情形的殷赤原,出声说道:“城主,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萧诺行厌恶地看了季锲,王奇正等人几眼,挥手道:“押入死牢。” 一队侍卫冲上去,将跪着的几人绑起。 “其余巡城卫,砍掉一只手!” 萧诺行剩下的侍从,皆抽出刀来,向跪着的那群巡城卫走去。 殷赤原皱了皱眉,说道:“城主,就到此吧,不该牵罪于他们。” 萧诺行直视着殷赤原,片刻后微躬身道:“世子仁厚。” 殷赤原突然笑了下,说道:“还有一事,既然那名叫王奇正的校尉已被法办,我特此向城主举荐一人。” 殷赤原转身,走向木头,站在了他的身旁。 “就是他。” 萧诺行一挑眉,审视了木头几眼后,点了点头。 “便依世子。” 殷赤原笑笑,拱手道:“城主英明果断。” 萧诺行笑笑,拱手道:“世子英明果断。” 一直愣到现在的木头,这时方才回过神,正要上前说些什么,被他后面的南葛伸出手拽住了。 “既然此事已了,便容臣告退。”萧诺行最后说道。 “城主请。”殷赤原含笑回道。 萧诺行当即率人离去,巷中便只剩了殷赤原三人。 木头左右一看,忙退身屈膝,“拜见两位……世子。” 南葛拉起他,“我等都在晏离兄长的讲堂听过课,你只需当我们是同学。” 木头想了一想,再道:“可让我做校尉……” 殷赤原问道:“你说实话,想是不想?” 木头点头。 “那便由你做了。”殷赤原一笑,问道:“距离你的梦想,还有多少?” “九万九千九百人!” 殷赤原与南葛皆大笑。 而后,殷赤原沉声说道:“让你做校尉,其实算是笔买卖……萧诺行用一个校尉,买了他儿子的一条命。” 木头想了一想,说道:“那我们亏了啊。” …… 望北城中,另一处。 两根后腿,在一口大缸中伸出来,巨大的猫爪蜷着,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搭在了腿上,都是一动不动。 忽然,那条尾巴卷了一下,两根后腿也开始挣扎起来。 大缸“咚”得倒在地上,一只大猫从里面退出了身子,带出一身酒气。 它蹲在缸边,眯着眼微张着嘴,瞅着头顶那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许久后它身子一抖,用力甩了甩脑袋,转转琥珀般的姜黄色眼珠,对着树梢叫了一声。 声音如同狮吼! 霎时群鸟全被惊走,大猫这才满意地伸出舌头,舔起了毛。 过了会儿,它抖抖身子站起来,掉头离去。 跑了几步后,它忽的抬着爪立在了那里。 然后,大猫回过身,又钻进了那个大缸。 退出身来时,它嘴里叼上了一把刀。 大猫咬着刀柄,转着眼珠想了很久。 而后,几个纵身间,它就从这个废弃的院子里跃了出去。 再现身时,它站在了一口水井旁。 左右瞧瞧,大猫的脑袋探出井沿,嘴一张。 刀掉下去了。 “喵~” 它一晃脑袋,绵绵地叫了声,再度跳起,消失在了片片屋檐后。 第四十章 我叫你打呼噜 巷子里,九刀与云树在慢慢前行。? ? “云树啊……咱到哪儿了啊?” “不知道,巷子怎么越来越深了?你爬上墙头,看看太阳在哪边。” “可是我稍微一动就想吐啊……还是你来吧!” “……你没看到我这只胳膊已经不能动了么?” 你一句我一句间,两人却是不知走到了何处。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给!”九刀这时站住了脚,开始掏衣兜,不一会,手心里多了一颗火红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药?”云树接过来端详着。 “算是吧,就当作交换你的沙果了,吃!”九刀催促道。 “哦。”云树手一抬,把那药丸拍到嘴里。 在暗处,相距云树和九刀百丈外的一堵高墙上,韩单,连同几名侍卫,正蹲在那里。看到这一景象后,韩单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在他独眼里,闪动着丝丝怒火和渴望。 “这个小鬼……果然就是贺风烈!” “主上,何以见得?”韩单的身边,有一人悄声问道。 韩单咬牙道:“那颗药……那颗药是‘复婳女帝’!竟然……竟然被那小子随随便便就送出去了,还被另一个随随便便就给吃了!” “什么?!复婳女帝……这是最顶级的伤药啊!妈的……只不过是一条胳膊受了轻伤,竟然就用了复婳女帝!我真想现在就下去,将那小子的肚子剖开,把药拿出来!”一旁的人气愤说道。 韩单的独目里同样闪动着怒火,“暂且忍耐一会儿,没想到,西6白虎的儿子,竟然也是这么蠢。” 刚才吃了这颗红色药丸的云树,只不过走了十几步,却是忽然感觉到了异样。 霎时,他只觉得身体内像是腾地蹿出了一团火,全身连至四肢,尽是透出了暖洋洋的气息。一直萦绕在肩后和手部的隐隐刺痛,登时便被这股暖流冲击得不见踪影。 随后,云树便觉胳膊和手上的几个创口处生出了从未体会过的感受,似乎有无数小针在那里反复戳着,扎得伤口一片麻痒。同时,他能感受到自己变得极旺的血气开始在创口出汇集,所有的这些感受加起来,带给他的体悟,便是——他的身体在生长…… 云树惊讶地抬起右手,在之前流出的已经凝结的污血下面,他的伤口正在以难以想象的度愈合!几乎用眼睛便能看到,短短地一段时间内,他的手心,已经全部都是新生的洁净皮肤。 “这……这是什么药?” 云树转转了肩膀,同样觉肩后一直都有的疼痛,已经全部消失了,取代痛感的,是说不出的舒适暖意,而且,所有的脱力和饥饿尽都消失,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九刀得意一笑,说道:“它叫红豆。” 云树摸着之前的伤口,已然感受不到一丝异样,随后诧异道:“这么神奇的药,只有这个名字么?” “当然不会了!不过我忘了它原本叫什么……”九刀看着一脸呆滞的云树,得意地笑起来,接着说道:“这个药丸,可是用至尊者的脑子和晶块做的哦。” “脑子?!”云树突觉恶心,愕然看向九刀。 “对啊对啊,不过你放心,这是用虫子的脑子做出来的,至尊者,也是一种虫子嘛!” 九刀看着越难受的云树,不由大笑起来,说道:“你算是很幸运了好不好!这种药很少啦……现在只剩下百八十颗,我跑出来时,偷出了一大半,哇哈哈!” 云树瞧着他,略带鄙视地说道:“我听我师父说过,西6的虫子相当厉害,你把药都拿走了,一旦有人受伤,该怎么办?” “没事儿!”九刀一摆手,“这两年虫子们都被打怕了,乖得很!对了,有没有觉得红豆很甜?一路上我吃了不少,幸好还剩了一颗,哈哈哈!” 在暗处的韩单等人差点没忍住抽刀子跳出去。 “虫子,至尊者……是什么样子的?”云树问道。 “嗯……和大人那么高?用两条腿走路,而且还会用兵器!”九刀回想着说道。 “很厉害么?”云树再问。 “当然厉害了!这些年里,西6一共才杀掉六个至尊者。” “才六个?”云树迟疑道。 “哎,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九刀摇手说道,“至尊者和人族的修行者比起来,差不多应该在王级的领域呢!” 云树一下瞪眼,“王级?!那是怎么把它杀掉的?” “哼哼!”九刀自傲昂头,说道:“当然是我爹干掉的!” 云树越惊讶,问道:“你爹?你爹是谁?” “贺长安啊。” “贺长安!”云树瞪眼。 “哇哈哈,是不是吓到你了?”九刀极是得意。 云树挠头思索,“贺长安……这名儿真熟……” “我去!”九刀瞪眼,一巴掌拍云树背上,大声道:“你不认识贺长安,那你怎么学会的贺王刀!” 云树愣了一会,猛然惊醒,掉头直直看着九刀。 “贺长安?你说你爹是贺长安?” “对啊!”九刀怒目说道。 云树默然良久,开口轻声说道: “哦,我好激动啊。” “你哪里激动了!”九刀嘶声大喊。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不然又该吐了。”云树安慰道。 …… 城南,小院内。 一脸尴尬的秋熠和于鑫正站在屋里,在他们对面,秦临川则是瞪着眼睛低着头,脸上的怒色随着呼吸,看上去越来越浓。 突然,他指着摆在身前的软榻,破口大骂: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在软榻上,正躺着打着呼噜的魏渊海,老头睡得很香甜,还不时的咂咂嘴翻个身。 “这……”秋熠迟疑下,说道:“我和我这位兄弟,刚刚来到了魏将军的酒馆,就现他喝成这样儿了……” 秦临川气愤地猛挥手,吼道:“把这个老蠢货扔到街上去!放在这,真是玷污了这块地方!” 晏离在旁忙说道:“师父,我这便与甄陶,去熬一锅醒酒汤来。” “熬汤?汤个屁汤!汤,汤……这老蠢货还……还打呼噜!我,我叫你打呼噜!”秦临川愈加愤怒,四处一瞅,猛然两步迈到桌边,抄起桌上装着凉水的还未烧的铜壶,掀飞了盖子,双手把起壶来,就要往魏渊海脸上招呼。 “将军,将军!使不得使不得!”秋熠几人忙飞扑上去…… 第四十一章 一件事 “喝……喝!小鬼你……你莫要怂,再陪老夫……整三碗!” 院内,晏离,甄陶和游云,将喝了醒酒汤,恢复了些意识,但犹在喊着醉话的魏渊海抬进了晏离的屋子。?? 正房大堂内,秦临川与秋熠和于鑫落了座,三人就着茶寒暄了一会,秦临川先张口问起正事: “如此说来,于鑫,你和秋熠,便是在华兴分开的么?” 于鑫点头,答道:“对,在离开华兴之后,我们在山林中遭遇少量追兵,便就此失散了。后来,我所在的队伍遇到了暗中寻来的王爷,便随他去往了西6。” 秦临川点了点头,又问道:“西6虫祸始终不断,你为何从那抽身,来到了这里?” 于鑫一笑答道:“最初,我是去追寻王爷的儿子,贺风烈,因为那个小子觉得无聊,自己偷偷跑出了白虎城。不过王爷在之后,传来讯息,允他外出历练,我便在这两年里,陪他走遍了半个神州。离开西6后,我们进入了中州,再一路向南,沿着南北的分界应龙江漂流而下,一直到了东海边。最后往北而行,经过了奉元城后,就来到了这里。所有的路线,都是出自小王爷的选择。” 秦临川颔说道:“原来是因为战王之子……他走过了这么多地方,可是……有什么深意么?” 于鑫肃容答道:“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 秦临川与秋熠均是无言一阵,过后,秦临川点点头,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世子现在去哪里了?” 于鑫又是一笑,说道:“估计是又找到了有趣的东西吧?这样的情景,已经出现无数次了。” “这样不会有危险么?” 于鑫一挥手,说道:“自然不会!请看这个。” 之后,他自袖里取出了一件事物,摆到了桌上。 秦临川与秋熠看过去,细细关瞧,那件东西近似圆锥型,不过半拳大小,外表是以某种金属构成的镂空骨架,缝隙中,都是镶嵌着晶蓝色的琉璃。在这件东西的内部,还闪耀着一团光芒,它在里面缓缓地游移着,光团看上去炽烈,却丝毫不逸散,端的是无比的神奇。 秦临川看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眸瞬间一缩,震惊说道:“这难道是……白泽魂灯?!” “秦将军好眼力,这就是在远古传说中,由天帝所造的白泽神灯。七盏魂灯,当前世上仅存三盏,在这盏灯的另一端,连结着的是王爷。在遇到危难时,无论距离有多远,九刀都可以抽调魂灯内的力量,我们也可以用这盏灯来找到他。另外,九刀还随身带着王爷曾经的佩刀‘邀月’。” “邀月?战王妃在……故去前,帮战王铸的那把刀?”秋熠惊讶道。 于鑫默默点头,过了会儿,再说道:“邀月上,带有王爷的刀意,刀出鞘后,哪怕是普通人,只要心意一到,都可借助刀意杀敌,心照境界都难以抵御。况且,九刀本身,也是意生巅峰的修行者了。” “意生巅峰?”秦临川咳嗽了一阵,缓声道,“世子当真是天资过人……还有,你刚刚,叫他九刀,难道……” “哈哈!”于鑫自豪一笑,点头道:“将军想得不差,九刀,便是贺风烈的小名,他出生时展现的铸兵之数,便是‘九’!” 秦临川和秋熠都是震惊非常,秋熠叹息道:“曾经听说,剑皇贺重之子身负‘八’之数,便已经是前无古人,没想到……这天资,已经不能以过人来形容了。” “便是如此,所以我们无需担心九刀的安危,天黑之前,我去寻到他便是。”于鑫笑笑,随后,他看向秦临川,说道:“这两年,我同九刀一路游玩,看似漫无目的,但在暗中,我与神州各处的战王卫,都能接得上头。” 秦临川沉思着点点头,问道:“战王如此……是所为何故?” “一方面,自然是命战王卫收集西6之外的线报,而另一方面,便是探明剑皇贺重的部署,以及……搜寻如秦将军,和魏将军这样的人!” 于鑫在这时,于偏座中站起身,走到了秦临川的面前,挺身抬起右臂,放于胸前,郑重说道: “黑王不死!” 秦临川突地挺身立起,定定地看着于鑫,双拳登时紧握。 “你们!你们竟然……战王,他竟然……”秦临川极是激动,颤声道:“这……这是贺长安的意志么?” “对!” 于鑫一点头,说道:“这是王爷的意志!昔日与黑王的情谊,以及与黑王的联盟,依旧坚不可摧!” “好……好,好!” 在秦临川苍老的面容上,一瞬间焕出了光彩,他用力咳嗽几声,探身问道:“这么说,当年在华兴之夜,战王的举动……” 再度提及华兴,秋熠在旁闭目不语,于鑫也是面中带出些哀怒。随后他摇了下头,摊手说道:“将军先且坐下,容我细细说吧。” 等三人再度回座,于鑫说道:“老师于阳北便中伏,在当时,定然是出自于剑皇的授意。兄弟相杀,王爷却不能阻止,着实令人心痛……但贺重在称皇之后,所展现出的冷酷,却尤其令人心冷!世人全然不知的真相是……在抵御虫族的这些年里,我等在西6,除了得到过大女皇慕沙.希亚尔送来的一些援助外,没有接到过一点儿来自柔然以外的助力!” 秦临川闻言,顿时拍案怒道:“怎会如此?!中州地界,疆域何其辽阔,物产何其丰饶!就算是阳北地界,在这几年里遭到了一些来自北荒的劫掠,但也从未被霜王踏足过华兴以南!剑皇到底将这些年中州的积累,用在了何处?!一旦战王军在虫潮中崩溃,神州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竟全然不顾了么?” 于鑫长吐一口气,摇头说道:“总之,在中州西方的铜门关的大门,已经对我们封闭了……另外,汇集这些年的情报,我们也只能看到中州的表象。除却暗王阳天宇坐镇的阳北,在中州的其他几处重镇,以及与东州,夏朗,和云中的边境交界处,中州的常驻兵马皆是翻了一倍,不算辅军,总数就已经不在百万之下!” 秋熠冷哼一声,说道:“贺重是在等待时机,准备扫掉所有的侯国,除掉所有的王级领,真正的,一统天下么?”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呢?”秦临川声音转冷,随即他又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毗邻中州的势力,在东州的麒麟王殷朝,夏朗的大夏王肖凤火,云中地界的法王纳兰雾,都不是易于之辈,贺重想用现在的这些实力,除掉他们,还是稍显不足的……” “我亦是这样觉得。”秋熠点头附和,再开口说道:“尽管这十年来,贺重册封了四位新王,但也无法和早已成名的那几位相比……而且,东州的虎贲军与麒麟卫,和云中蓝甲军,以及夏朗的铁甲翼卫,都属神州顶级军队了。就算,中州已是百万带甲,但想一口气吃掉这几支雄兵,也非易事……” 于鑫在旁却是一扬手,截下了秋熠的话头,提醒道:“昔日,我和其余人等一同推演多次,也都是这般认为。但王爷,却一直坚持着将一部分视线,放在西6之外……随着我们渐渐看到真实,我已是,再不敢这样说了……且不说那新的四王,也不提剑皇将这十余年的中州积累和纳贡,暗中转化成了什么……” 于鑫说到这里,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再说道:“一件事,我们单单思索一件事……” 第四十二章 就在这里! 这时,门来传来一声迷迷糊糊地问话: “一件事……是哪件事啊?” 几人闻声看去,只见魏渊海正一手把着门框,一手搭在晏离肩上瞧着堂内。? ? 看这情形,老人已经是缓过神儿来了,不过脸上依然显着点儿颓意,眼睛半睁半合的,里面还夹带着些血丝。在魏渊海的后面,游云和甄陶也赶了过来。 秦临川当即愤然拍案,指着魏渊海的鼻子高声怒斥:“哪件事,都不关你什么事!赶紧滚蛋!别把你的酒气带到屋子里!” 魏渊海脑袋一转,张大了嘴,然后对着屋内哈了一口长气。 随后,他梗起了脖子,对着秦临川喊道:“老子带进来又如何?” “他妈的!老子还治不了你?!”秦临川跳起来便朝魏渊海冲去。 秋熠和于鑫忙上去将他架住,“将军息怒!淡定,淡定!” 另一边,魏渊海也立马换了脸色,开始挽袖子,晏离游云也是赶紧飞快地拽住了他。 “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天再也出不了这个院子!”秦临川咆哮道。 魏渊海扬脖大叫:“啊呸!你又算老几!老子今日便要拿你的脑壳当尿壶!” “死瘸子,灌了几斤马尿,你就不记得自己叫啥了……” “尿?我我我我一泡尿淹死你我……淹死你!” “娘的……你和外面树上的那只家雀儿,今天只能活一个!看拳——” “本大爷不把你的烂肺,从你的嗓子眼儿里薅出来!吃我一脚,你吃我一脚……” “休要拦我,接着!” “受死吧你……” 俩老头被几人拉着,依旧互相对着张牙舞爪,不住地挥胳膊动腿,两人一人甩飞了一只鞋。 甄陶扶额叹息,低声苦恼道:“又来了……” 一顿折腾后,秋熠于鑫,及晏离游云两拨人,分别把两个老人按到了椅子里。 过了挺久,于鑫静静看了看互相瞪着眼对视的俩人,试探道:“咱……咱接着说?” “说!”二人同时张口道,依旧对坐瞪眼。 “那个……”于鑫清了清嗓,接着刚的话头说道:“两位将军都忽略了一件事,这件事,和神武卫,是有直接关联的……” “嗯?”魏渊海伸脖子问道:“是何关联?” 于鑫说道:“神武卫最后的那支队伍,在华兴近乎覆灭时,您二人并没有在场,但是……” “对!对!”秋熠在旁猛然出声喊道,他咬牙恨声说道:“我竟然会忽略这件事!剑皇的心智,真是令人心寒!” “神武卫……神武卫!” 至此,秦临川已有所悟,他用力一拍桌案,寒声说道:“原来,还有这件事情,就是华兴的那夜!当今世上,没有人,能比我和这死瘸子更清楚,神武卫本部的战力有多强横,可是……” 魏渊海对着秦临川哼了声,扫视着另外几人说道:“可是,他们却在华兴,只一夜间,就全部被杀死了……” 他猛一挥手,恨声说道:“是皇王卫士!贺重的皇王卫士!昔日,在天启内,贺重召集了各个势力的领,与无数宗门的修行者,以及近乎神武卫的全部,用这些力量,将王上杀死……但是,他却依旧没有暴露出,他自己的力量……” 于鑫缓缓点头,道:“对,皇王卫士,就是他们……华兴之夜,是他们第一次,在暗处露出獠牙!这些年,我们总共才寻到皇王卫士的三处踪迹—— 第一次,是生于五年前,在夏朗的南部边疆。当时,夏王肖凤火的一支部队,在与南疆的野人交战,结果,双方加起来将近三千的人马,都是全军覆灭在了那里!当我们的斥候赶到已是一片死寂的战场,除了一些术法的痕迹,在双方的尸体上,还现了夏朗和野人都不具备的武器所造出的创伤!” “创伤?”游云自一边开口问道,“是何种武器?” “大多是刀剑,夏朗和南方野人都不具备的刀与剑,不下三种!除了多出来的重刀,长剑与刺剑之外,还有大槊和戟的造出来的伤痕!” 甄陶一手撑着下巴,思索道:“能将三千人杀尽,用这些武器,加上术士和念师……以曾经天下第一的神武卫的建制来算,那批皇王卫士,至少应在……” “两百六十人左右吧?重要的是,他们是如何出现在了远离中州两千多里的夏朗与野人的战场上……或许,是和传闻中的中州新晋的‘隐王’,有着些许关系?”晏离开口道。 于鑫惊讶地看着这三人,听罢,立即开口赞道:“你们竟能思虑的如此周全,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他看向秦临川和魏渊海,说道:“两位将军竟培育出三名这等聪慧的弟子,实在是了不得!” 两位老人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互相瞥了一眼,又同时冷哼一声掉过头去。 “只是乱猜而已,当不得真。”晏离对着于鑫一躬身,再问道:“于先生,第二次关于皇王卫士的踪迹呢?” 于鑫笑道:“除却才能外,知谦逊,更能显露出品格。”而后,他继续讲道:“第二次,是在三年前,于云中的风雷谷。四百名法王纳兰雾麾下最精锐的蓝甲军,死在了那里!过了三日,尸体才被现。之后,蓝甲军便将整个谷地封锁了起来。但据我们的揣测,在当时,纳兰雾的‘雷神之眼’,应该都未能察觉出异象!” “这真是……怪事情了!”魏渊海一锤大腿。 秦临川叹息,说道:“传言云中地界,任何一处,皆在纳兰雾眼下!居然连他都能瞒过去……” “这等手段,已非我所能猜测出的了……除非你们能把他们打探清楚,或是……等他们自己跳出来!”然后,魏渊海再问:“那么,第三次,又是在何时何地?” 于鑫伸指,点了点脚下。 “就在此时,就在……望北!” “什么?!”在场之人皆惊道。 “细说!”秦临川探身急道。 “我与九刀,在来到望北之前,在蓝河对岸的拥蓝关待了九日,在这期间,我总共接到了十六封密报:一月前,有一批贺重的手下,秘密出了天启城,分散向东州而来。在那些人行至西山脚下会和后,追踪他们的战王卫便跟丢了……而后,过了不到三天,在新接上头的密报里,他们便已经在东州行进了七百里!” “那他们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么?”秦临川眯起眼睛,轻声说道。 “就在这里!”于鑫坚决答道。 第四十三章 到时一起打虫子 小巷内。 九刀边走边听云树讲述着什么,听着听着,忽然手撑到云树的肩膀上,出了一阵大笑。 “那个叫萧云越的,居然有这么蠢?活到现在,竟还没被人给点了天灯,真是命大!没事儿,等明天我就与你杀入城主府,将那个小混蛋的脑袋摘了!” 云树听了立刻摇头,说道:“我可不想要他性命,杀了他,又能有……” “愚蠢!”九刀立马截了他的口,随即竖掌在身前一切,说道:“大丈夫做事,便要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云树略微皱起眉,对九刀说道:“这样未免太过了……你爹是这样教你的么?” 九刀想了一阵儿,先点头又摇头,说道:“此乃贺氏祖训嘛!我爹倒是挺好说话的……其实呢,这八个字,是虫子教给我们的。” “虫子教的?”云树听了很是诧异。 “嘿……对待虫子的话,如果不用这八个字,那我们的下场,啧啧啧……”九刀缓缓摆手,问云树:“你知不知道,在虫族的大军里,有个叫‘母虫’的东西?” 云树摇头。 “哼哼,母虫呢,就像是……一根擀面杖,一根自个儿会动的擀面杖!只要把面团塞进去,它就能压出一张又一张大大小小的面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可怕!” 云树眨眼,说道:“我想吃烙饼……” “靠……”九刀气得一歪,复又解释道:“这么说吧,我们辛辛苦苦杀掉的把一堆虫子杀死,如果不烧掉它们,一旦!一旦被后面赶来的虫子,再偷偷地把它们的尸体搬回地下去……你知道会生什么吗?” 云树想了想,迟疑地问道:“难道……它们,就是你刚说到的……面团?” “对头!”九刀一击掌,“只要虫子将那些尸体,再塞回到母虫的肚子里,到了第二天,母虫又会变出一堆虫子……如果,加上我们人族的尸体,那就是一大堆,一大推虫子!可怕不?” 云树听到这,睁大眼点了点头,喃喃道:“的确很恐怖……在西6的你们,真是辛苦。” 九刀眼中猛地流露出激动和赞许,抬起手一把搂住了云树的肩膀,重重说道:“云树,你是第一个听了我的话,对我这样说的人!我在一路上遇见的人,都觉得我是在说笑话……这可是我爹独自一人,潜入到那种特大号的虫巢里,才带回来的情报。” 云树嘿嘿笑起,然后转过头,郑重地说道:“我的师父和师兄们,是总会说起这些的,他们一直觉得,虫人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到时,我也会去西6找你,然后我们一起打虫人。” “好!到时我一定会摆出送终宴,啊呸呸呸!出征宴,我们一起上疆场!”九刀兴奋说道,随后,他对云树伸出手来,说道:“那么,这便是我们的约定了?” “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会来!”云树抬手与他相握。 九刀哈哈大笑,而后猛一摆手,说道:“我向你保证,只要我们在西6,你便与我站在一个位置上!到时我们一起,再一次打到陀拉卡里去,把虫人的心脏——一把火烧掉!” 云树用力点头,憧憬道:“到那时,我的贺王刀,定然能万夫莫敌!” “切!”九刀斜眼,说道:“就你?看看你这身板儿,不出五招,就得把自己的胳膊都甩飞了……炎王是我的叔叔,我听我爹讲解过他的刀法。用赤云使出的,可是最纯粹的重刀技!一般人的身体都无法承受。我学刀,都是先从轻刀开始的,这也算是贺王刀的本源。” “本源?” “对头,我爹的贺王刀,本就是为了对付虫人才创出的。在最开始打仗时,我们遇见到的虫人,像刀臂啊,飞蝗啊之类,度都是无比的快!所以我们同样需要快刀来对付它们。战王军里,用快刀的白虎武士,眨眼间就能劈出百刀,水泼不进!切虫子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当然了,这样的快刀,我也是能的……”九刀猛拍自己的胸脯,自得说道。 云树听得向往,又问道:“既然轻刀有这样的好处,那为何还有人用重刀呢?” “重刀,自然是为了用来杀那些大个儿的嘛!”九刀抬起双臂,使劲儿往头顶比划,说道:“像那些虫人将啊,大甲虫啊,最高的足足有二十丈!更别说母虫了,有小半个城池大!轻刀砍得再多,也只是给它们挠痒痒。一刀刺下去,就算破了它们的虫甲,也扎不深的。所以!要使劲砍,用大刀砍!带着刀气劈下去,才能有用!” “是这样啊,那么大的虫人……”云树抬头想象着,用力一握拳,说道:“这样的虫子……我喜欢!到时候,小个儿的归你,大个儿的归我!” “哈哈,好!到时我给你清理了杂碎,帮你开出道来!”九刀大笑,随后瞪着云树说道:“不过咱可说好了,到时你要是劈不碎它们的壳,你就干脆到长城上搬砖去吧!” 云树自信又坚定地回道:“自然可以!” “哼哼,这还差不多……”九刀一手指向前方,“我可是要成为杀死至尊者的男人!你不能拖我后腿……” 云树撇嘴道:“杀死至尊者?你爹不是已经做到了?” 九刀愕然一阵儿,寻思着说道:“也对,再怎么说,我将来也得比我爹厉害才行……” 云树瞧他好一会儿,轻声问道:“你这么吹自己你爹知道吗?” 九刀哼了一声,争辩道:“此乃志向!志向不能算吹……志向!……修行者的事,能算吹么?” “唔……”云树努着嘴点头,道:“也对,既然这样,我便支持你。” “就要如此嘛!那我们就把未来的目标,定在……将所有的虫巢,都彻底端掉!怎么样?”九刀用力一摆手,对云树讲道。 “这个听上去不错!”云树当即回道。 “哈哈……”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小巷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四十四章 怎会逃跑 太阳渐渐向西偏去了。?? 云树与九刀一起爬上了墙头,并肩蹲着,向四处打量。 “我看到了眼熟的地方……咱们应该从这条巷子穿出去,再一直往左,就能走到主道上。”云树伸手,指划着说道。 “哦哦,其实吧……我觉得我们一直在这些巷子里走来走去,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九刀嘿嘿一笑说道。 云树赞同地点头,“不过,在我的家中,同样很有意思的,我的三师兄和你一样,修炼的快刀。二师姐的轻功和暗器特别厉害,做的饭也很好吃,还有我大师兄……” “饭!” 九刀眼一亮,揉了揉肚子,说道:“那我们还是回去吧,最后的一颗红豆被你吃了,我却又开始饿了。” “好,那我们走。”云树先跃到了地上。 九刀一手撑住墙边,跟着他跳了下去。 在二十丈开外的院墙后,韩单等人开始冒出头来。 “主上,那两个小崽子在搞什么鬼?” “哼,八成是在看方向,真是蠢……”韩单冷笑说道。 这时,在从墙上跃下去的一瞬间里,九刀却是微转了下向,眯起眼睛,向后不易察觉地瞥了一下。 “嘿!鬼鬼祟祟的家伙们……”他蹲身落地,用极低的声音念叨了一句。 随后,九刀的眼珠转了半圈,在脸上,忽的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 接着,他慢慢站起身来,忽地“哎呀”一声,歪到了地上。 云树在旁一惊,急忙问道:“咋回事儿?” “脚崴了!”九刀坐在地上,开始掐小腿。 “你都是快要入心照的人了,竟然还能崴脚……”云树鄙视道,搭起九刀的胳膊,将他支了起来。 “嘿嘿,大意了大意了……”九刀嘻笑道,跛着腿靠着云树,慢悠悠地往前挪脚。 “哎,这不对呀!你刚不是掐的左腿么?这咋变成右腿瘸了?”云树低头一瞄,如此问道。 “咳,此乃……我们贺氏独特的经脉和筋骨所致!别看是左面受伤,其实伤到的,反而是右边!”九刀支吾下,大声道。 “我每天都忙着练刀,书读的少,你莫要骗我……” 九刀哈哈一笑,“我怎么会骗你呢?咱们的情谊,坚如钢铁!” “钢铁……天柱之盟一般的誓言么?你这么说,我很感动!”云树点头道。 九刀闻言,干笑了几声,随后,两人慢慢地拐入了另一道巷子。 进入巷子,九刀一挺腰,把搭在云树肩上的手拿了下来。 “咦?你……”云树诧异地掉头看去。 “先别说话,走!”九刀压低了声音,快说道,然后立即向前跑去。 云树怔了下,也是拔起脚,紧跟上了他。 这道巷子不过四十丈长,两人眨眼便冲了出去,接着九刀止住了身,飞快地靠住了旁边墙角。 云树斜眼道:“这就是你的坚如钢铁的誓言?” “嘿嘿……虽然这一刻不是,但以后肯定是。现在,咱们的后面长了根儿尾巴……”九刀咧嘴一笑,“唰”地自一旁的柴火堆中抽出了两根棍子,将一根递给了云树。 …… 另一边,韩单正带着几人,俯身压着脚步,往这处巷口而来。 “身为个修行者,居然还能崴脚?呸!”有一人恨恨道。 “稍微慢点儿。”韩单说道,“跟着就是。” …… 这一边,云树攥着木棍,吐了口气,说道:“我现在没有伤了,不用怕萧云越的那群手下!” “不是那些废柴……”九刀在牙缝儿里挤出句话:“那些人……是冲我来的!” 云树一思索,问道:“冲你来的?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是中州的人,哼!来追踪我,竟然连衣服都不换……拿我当猴儿耍?”九刀嘴里絮叨着,边活动下手腕。 云树果断道:“那就和他们打!对了……有多少人?” “不知道!我就看见俩。”九刀一侧头说道。 “你真是想坑死我们……不行就撤!”云树急忙说道。 “呸!我堂堂贺风烈,岂是做逃兵的人?!”九刀轻蔑一甩头。 “你丫拿擀面杖当刀,装大尾巴狼的时候,不是跑了么?!”云树瞪圆了眼。 “擦!要是邀月还在我手里,咱至于这样?”九刀对云树一招手,“不管如何,先弄他一顿!” “咋弄?”云树用力握了握棍子。 九刀张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叉,问道:“有没有学过‘望巴蛇’?” 云树点头,又摇头,“知道,但还没练过。” “没事儿!”九刀快道:“是哪个饭桶教你的贺王刀?真是脑子进了水!贺王刀的重刀,最精髓的地方,便在于旋转,但不是一上来就转,转不废才怪呢!这一式,比起空沙来可简单多了,重腿力,重腰力,起势前冲,半旋身带刀上挑,如若巴蛇抬头!能不能行?” “秋先生可不是饭桶,是我悟得太慢了……不过这次能行!我左,你右!”云树点头,左右一指说道。 “靠谱儿!”九刀嘴边弯出浓浓笑意。 …… 此时,韩单几人已来到了这条小巷的入口,韩单露出眼窥去,登时身躯一震,手立刻就放在了腰间。 “主公?难道,我们被……”一个侍卫自后一瞧,巷中已经不见了人影。 韩单脸上现出一抹狞色,他向后看去,抬起手向前招了招。 顿时,在不远处,又有两拨人自墙上现身,翻下墙向这边行来。 “我才不相信,他们能有现我们的本事……”一人低声说道。 “不要大意,跟上去!那边一共四条路,都是通到望北大道上,他们怎么都跑不掉……追!” 当即,便有二人在前打头,整支队伍快地向小巷那头潜去。 …… “来了!”九刀与云树慢慢沉下了腰身。 “听我数数!”九刀将棍子竖在头前,左手把住棍身,右手反握棍子下端。 “把他们手里的刀……抢下来!”云树双臂一震,右腿后撤呈反弓步,将木棍收于腰后。 “好主意……准备!” 两人绷紧了身子,宛如两只头一次伏击猎物的幼狮。 “三!” 脚步声传入耳中—— “二!” 瞬间,九刀周身腾起了如火焰般的红色气劲,而云树的目中突显银芒,银白气劲现于双臂! “一!” 巷口中奔出二人—— 同时,两道身影,一红一白,自一丈外旋身扑上! 第四十五章 突围 贺王刀.望巴蛇! 两道闪影,两记风声。 下刻,便是两人仰面飞了出去,骨裂响中,还带出了两声惨叫。 同时,两根折断的木棍被弹到了地上。 一击得手!九刀的棍子击碎了冲出的一人的下颚,而云树则是扫中了另一人的胸骨。 紧接着,两人同时用手里的半根棍子,重重地削在面前之人的手腕处,将他们手里握着的刀敲了出来! 随后,二人再同时抄手,将空中的刀柄紧紧抓住。 九刀与云树翻身落地,已是——刀在手! “哈哈哈!” 九刀仰天一笑,单手帅气地挽了个刀花,挺胸抬手一指前方,鄙视说道:“宵小鼠辈,还敢与我西6贺风烈为敌?今日,我便让尔等……” 刚说到这儿,九刀一下呆住。 云树横着刀,拿胳膊肘撞了下他。 “喂,这下看清楚了吧……” 在两人对面,一个又一个彪形大汉自巷口跳了出来。 “十四,十五,十六。” 最后,韩单越众而出,嘴边带着阴森的笑意,死死盯住了他俩。 “才打趴下俩,还有……十七个……” “你堂堂贺风烈,是不是要……” 九刀和云树同时吞了口口水,互望一眼,同时大吼道: “跑!” 二人掉头逃窜。 霎时,在背后的那十七人同时动作,十六柄钢刀铮然出鞘! “呵呵,战王世子啊,到这个份儿上,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么?” 九刀与云树方不过奔出二十丈,韩单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两人的前头。 “唰唰”声响中,韩单缓缓自腰间抽出了一柄剑,那剑的剑身修长,近乎圆柱,两侧没有刃口,唯独那剑尖,看上去便极其锋锐。 “呸!这人,已经在心照境了……”九刀低声怒道。 “他的剑?”云树眯起了眼。 “是刺剑,捅到身上,能放出很多血……”九刀轻声回答,而后瞪着韩单斥道:“用这种不合修行之道的剑,阴险的蚊子,真是令人不齿!” 韩单眉毛挑起,哂笑一声,独眼与鼻口共同拼出了一个嘲讽的神色: “世子这句话,说的有错……我虽用刺剑,但我可不是蚊子。蚊子再多,也是叮不死人的……但是世子,你要是被我的剑给叮上了,那可就说不准了……” 云树稍稍侧头回望,另外的十六人,已是在他和九刀的周围六丈外站定了。 “就凭你?”九刀手中的金背大环刀一震,朗声道:“在贺氏之人身前,舞刀弄剑者,唯有一个下场。” 韩单不由大笑,摇头道:“就算你是贺长安之子又如何?我单凭境界,便可压制你,加上你身边这个距离意生境界都还差半步的小子。况且,这里还有十六个我的犀牛武士……” 说到这里,他挺剑上前两步,话语渐渐转冷。 “心高气傲的小鬼,在我们眼里,你的花招都没有用。奉劝你莫再自恃心机……乖乖跟我们走!或许,皇王正想好好地,和他的侄儿唠唠家常,你说呢,贺风烈?” 九刀握刀的手臂纹丝不动,回道:“唠家常?这十年里,我的父亲给你们的皇王,一共送去了十封信,我给我十年未见的哥哥,也送去十封信,我们谁都没有等到半个回字。你真当我和你一样蠢?竟还说出这番话来!” 韩单独目中闪过杀机,“真是牙尖嘴利……既然世子不服软,我也只好用剑,和你讲话了!” 说到这,韩单再动,余下十六人亦开始缓步上前。 “我缠住他,你准备突围。”九刀不再答韩单的话,而是压低声音,对云树如此讲道。 “不走,你走。” “你大爷……这样谁都走不了。”九刀从牙缝儿往外挤着话。 “嘿嘿。”云树笑了声,“是不是很感动?” “毛!” “别吵吵,打!我吃过红豆的。” “那有个屁用,给!”九刀把一件东西,塞到云树手中。 “啥?” “绿豆。” 云树当即将那东西拍进了嘴里。 “拿下!”此时,韩单一声断喝。 由十六人组成的的圆型包围中,有六人出列向二人扑来! “左前突围,我挡,你上。” 九刀说完,立即怒吼声,红芒腾身,以贺王刀中的暴风卷雪之式,将周围五人的进攻尽数破开。而云树在方才,早已从九刀刻意留出的左前空隙间冲出! 对着身前那一人,云树跃身而起,以使用重刀赤云时的力量与战意,用他所能达到的极,举刀劈下! 面前那人震惊异常,惊觉已被云树这一刀的气势所慑,忙是收回了正欲递出的刀招,双手把起刀来,横在了肩上—— 一声震耳巨响,自那人肩上炸开! 半截刀刃飞起,那人的左肩一下便飚出了一股鲜血。 同一时刻,在云树落地之际,在他后面,九刀一记旋刀,将另外五人迫退,一蹬脚,瞬间便赶至了那人身前。 云树此时已收招,再度突前,一记反撩,而九刀的刀,也在空中纵劈而下! “噗噗”两声连响,那人退了数步,身前多出了两道血痕,猛地向后倒去。 “进!”九刀大声喊道,向外跨出了两步。 而在下一刻,四把刀就已经来到了他的头前。 九刀无奈抬刀封挡,“铛啷啷”一声爆响,他登时被这四人的合力,压的单膝顶到了地面。 金背大环刀的刀脊之上,也好似出了一声暗哑哀鸣,这等兵器,再被如此攻击,将会有破碎之贻! “霸苍炎,破军雷,都是顶尖的强化武技……哼,自古英雄出于少年,而少年死于一时逞雄,真是,讽刺啊……哈哈哈哈!”韩单自外观望,目睹至此,纵声一阵大笑。 他派出六人围攻,便已是占尽了云树和九刀周围的空间,虽然不能使出队伍的全力,但只要六人中的任何一处被突破,其余人都可瞬间补上。车轮战,本就是用来以多困少的要之法。 场内,九刀受阻之时,云树自后再度以望巴蛇挺身突上,那四人闪身一退,在云树解围之际,便有一人自退开的四人之后切入,又是六人齐整,再度将中间的九刀和云树困死! “再来!”云树一手扯了下九刀,帮他站了起来。 六把刀落两把刀起,一阵叮叮乱响,两人同时用起以单克群的暴风卷雪式,倒也与那六人卷成了一团。 两方相持间,云树吼道:“你那个绿豆,怎么一点儿用没有!” 九刀格开一人,嚷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又没吃过!” “……靠!” 第四十六章 你就是这么坑我的?! “闪开!” 场中,九刀一声暴喝,却是对着云树的后脑勺喊出。 正被两柄刀别住了刀身的云树心中一凛,随即猛一咬牙,握刀的手一松,便往地上张倒。 背上传来剧痛,有一柄刀,在他的脊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下一刻,九刀在他头上掠过,他手里的刀裹着赤焰般的元气,几乎在同时,向四面送出了刀锋,带动的赤色焰影,犹如在他身体两侧张开了一对红色的翅膀。 贺王刀.怒凰! 瞬间,于九刀周围,有两人的喉咙被他一刀剖开,另外一人当胸中刀,三人均是猝然倒地。 云树也扑了出去,再抓了口刀。 敌手,还余十三人! “我掩护,你出杀招!”九刀迎向新围上来的三人,一边出声喊道。 随即,他身上的赤焰突地一收,又猛然剧烈升腾,焰中,他的人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云树站起,背后的痛疼已经转为麻意,复婳女帝的效用依然在持续。 而后,他双手握刀,出一声低吼,身上各处,皆是传出爆响…… 九刀此时冲向外围,刀后带出了一道圆形赤色焰痕。 贺王刀.囚龙挂甲! “不过是意生境界,他竟然能令一把普通的刀带出实质刀气?!”在外的韩单惊道,“这便是……天生刀骨么?” 九刀连跃三步,硬是与六个人手中的六柄刀各相抗了一次,在震退这六人之际,九刀提手再次续招—— “咔嚓!” 他的刀断了。 六人一怔,均是大喜,挺身再度欺来! 而九刀在这时,直接甩飞了断刀,抱着脑袋趴到了地上,还露出了带着庆幸和喜悦的笑意! 云树未令他失望—— 贺王刀里,重刀的核心必杀刀技,空沙!他已经将空沙用出来了! 韩单的独眼中一瞬间露出惊惧,他猛地高声嘶喊道:“退!快退!” 他喊晚了…… 银色刀风卷至,将那六人全部席卷在内! 惨叫声起。 云树落身后,直接跪在了地上,又是“咔嚓”一声,他的刀也同样折断了。 而那六人,均是带上了十几处刀伤,已然倒地气绝! 敌手,还余七人! “哈哈哈!”九刀大笑,拾起一柄刀,指向了在外犹豫的七人。 “犀牛武士?哈!十六个意生境,又如何?!” “贺王刀……贺王刀!”韩单的手攥得咔咔作响,恨声说道。 场内,云树跪行两步,滚身颤抖着,以新拿到的刀拄地站起,喘息道:“我从没想过……我竟然……一开始就……杀了这么多的人……” 九刀一笑,“战刀沾血,方为战士!这才是我爹教我的!” 随后,趁着韩单等人还未进攻,九刀低声问道:“还能不能再撑一会?” 云树咽了口血沫,点头。 “他们人不够了,边打边跑,到对面墙角,我便能将我爹的力量调过来……就算是一百个人,也能杀的尽!” “……上!”这一刻,韩单与九刀同时出声吼道。 除韩单外,剩下的七人尽数合围过来,九刀与云树则直直冲了上去。 “开山丁!” 交兵之际,九刀大喝一声,反手将一人手中刀刃震飞,率先突了出去。云树在后,以望巴蛇勉力将另一人撞开,臂上同时又中一刀。 “十个呼吸!” 二人拼力前行,九刀对着云树喊道,随后在奔跑的同时闭上了眼。 云树死咬牙关,抡刀护在了九刀的背后,幸好有复婳女帝的神效在身,伤口没有对他造成过多的负担。也幸好,经受了这么多次在梦中感受到的恐惧与痛苦,使他能承受住现在的伤痛。 而九刀,也终于在距前方高墙还有不到二十丈的时候,出了自己的意念! …… 距望北,三千里之外。 有一人,正缓步行于漫漫黄沙之上。 他一身月白长衣,加之面上的黑短须,在沙海中极是醒目。那俊逸面容上,仍毫无沧桑。剑眉下的双目,犹如平静之湖,却含有波澜万顷之意。 此时,他站定了身,望向沙丘之上的暖阳。 下一刻,心中一动。 他眉毛略挑了下,然后垂头低笑起来,瞬时,他所散出的气势,便如山染春色一般,与这西6少有的温和阳光融在了一起。 “你这小子……总算想起我这个爹了?” 他如此说道,然后转向东方,慢慢合上双眼。 “既然需要力量,那我又怎会吝啬……便让你爹我,在邀月之上,为你附加屠龙之意,足以……斩杀通天!” 霎时,在他周围,刀意如山岳崩塌,汪洋肆虐! 方圆几十丈的沙地,尽数塌陷下去! “这下,我的儿子,应该能大杀四方了吧?到时,他定会对我增了更多崇敬之情,哈哈哈哈哈!” 他睁开眼,而后两手掐腰,与沙漠中纵声长笑。 …… 刘小宝挑着担子,走出了家门。 他一路哼着歌儿,来到了水井旁,然后“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声音?”他对着水井侧过耳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轰隆!” 一股几乎与井口一般粗的水柱,自水井中,如闪电一般,向天飞蹿去,足足高达近百尺! “我滴妈呀!我滴妈呀!” 看着这一情景,刘小宝登时吓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忙手脚并用着,往远处猛窜。 良久后,那股水柱才慢慢退回水中。 刘小宝爬起身,盯着那口井老长一会儿,再鼓了好大半天劲儿,终于慢慢往井旁挪去…… …… 在巷子中,九刀缓缓转过了身。 云树赶了上来,调过头去,大喘着气看着后面的追兵,开口问道:“好……好了没有?” 九刀没说话。 云树愕然转头,看到九刀正望着天,上下牙咬得咯咯直响。 随后,九刀垂下了肩膀,喃喃说道:“……你在那时,还拍着胸脯子说,这玩意儿可好使了……” 随后,他猛然指天大喊道:“这他娘的哪里好使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 “说好的,老子一念心诀,就能立马变成万人敌,你给我敌哪儿去了?!” “爹啊!你就是这么坑我的?!” 第四十七章 虫之心 “什么楞!跑啊!” 云树肩前与小腿同时中刀,又在九身身前站起来,对着呆的九刀大声喊道。? ???? 九刀总算回过了神,带着滔天怒意冲了上去,两人边与七人缠斗,边依旧顶着哪七人,往那边高墙方向而去。 此时,两人距离后方墙壁,不过四丈距离! 九刀一声喝,挑开一刀,冲进一人怀中将他顶飞,哑声叫道:“墙,翻过去!” 云树只是点头,有血漫上了来,顶到了他的舌头下。 九刀身上的霸苍炎元气业已黯淡下去,云树更是,本就境界偏低,只靠复婳女帝的恢复力,现在四肢与肩上的十几道伤口恢复的越来越来,也越来越痛,拼到现在,两人皆是强弩之末。 力气衰竭下的贺王刀,再想挥威力,却是比其他武技要难上太多了。 终是来到墙边,九刀心中有了些放松之意,但其实,像这样的一堵墙,对于修行者来说,和平地有什么区别? 放松,便是一个错误。 “嗤”得一声轻响。 韩单退到了两人一丈外。 而九刀,则身子忽然一抖,半跪下去。 他的双肩和一条小腿上,一共多出了五个血洞。 “我早就说过,不要自恃心机……你们只是战场上的雏儿,觉得杀了一个我的人,就离胜利进了一步……可我告诉你们,只有死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余下七人皆狞笑起来,韩单已经将剑收入了鞘中,摊手笑道:“贺风烈,你明白了么?这,才叫善用优势,一击杀敌!为何你的父亲与手下死战疆场,也只能永远陷在西6,而皇王与我们,却可以……手揽天下!” “咳咳……呸!”九刀咳血,摇晃着站了起来。 “终有一日,我……会把你们肮脏的脏腑……都风干……在黄沙海之上!” 韩单大笑,“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别再反抗,其实,就算只带回你的人头,也是好的!” 他一挥手,另外七人拥上。 “嘿嘿,云树啊……” 九刀忽然笑起来,慢慢转过头去,再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战士,在战死之时,是最壮丽的——云树?!” “那……不是!” 九刀飞了起来。 云树一把揪过他的衣襟,两臂使力,已将他抡到了空中! “……现在!” 云树吼道,蹬地而起,在九刀的屁股上又补了一脚。 “走!” 九刀翻到了墙的那边。 “扑通”一声传来,九刀在另一头厉喝道:“云树!你疯了么!” 场中人皆大惊,韩单剑再度出鞘,“混账小鬼……追上贺风烈!” 四人飞身而起,向墙头跃去。 刀风,始于他们的脚下…… 飞旋着碧光混夹在刀芒里,映绿了整个巷子。 空沙! “怎么……”韩单嘶声说道。 云树随五具尸体落下,抬眼,两只青色眼眸! “虫心……母虫之心!你,居然吃了那个!” 在望北城南的小院内。 还摆桌案之上的那盏白泽魂灯,忽然,闪耀出了极其炽烈的光芒! “嗯?这是何故?” 看到这个情景的秦临川出声问道,其余几人也都好奇地围上来。 于鑫见状,猛然一惊,思索着说道:“我也从未见过魂灯变成这样,难道……是九刀准备调用王爷的力量么?” 这时,院内传来了动静。 几人转头看去,是南葛和殷赤原走近了堂中,两人对着屋中人见了礼,殷赤原上前问道:“秦前辈,刚刚……云树有回到家中么?” 晏离在旁答道:“并未回来,他应该和那几个孩子在一起,是有什么事情么?” 殷赤原听言,却是一皱眉,说道:“一个时辰前,我与南葛在半路上时,便遇到了那三个小孩。当时,他们告诉我二人,云树正被萧城主的儿子带人围堵,我与南葛便赶了过去,正好遇到云树和一个……喝醉的少年,一起逃走了。” 秦临川急急说道:“被人围堵?逃走……他能跑到哪里去?” 魏渊海这时却眨眨眼,喃喃道:“喝醉的少年?是不是这么高,穿着月白色衣衫,很是俊秀,说话挺大声儿的……” 殷赤原和南葛一回想,都是点头。 “就是他!”魏渊海一拍手,说道:“他就是到了我的酒馆,然后和我喝了大半个上午的小子!” 于鑫在一边听着,越听,便越的惊讶,紧跟着猛然出声说道:“那小子,就是九刀啊!王爷的儿子!” “啥?!”魏渊海瞪起了眼。 “九刀和……您们的徒弟,遇到了一起?还在被人追?”于鑫眉头皱紧。 殷赤原在旁笑道:“阁下暂且放心,我们已经替他俩解了围,估计……他们还在外面玩呢?” 然而,那桌上的魂灯,却是出了“呜呜”地声响,如同狂风过檐之音。 “不对,不对!恐怕,九刀真得在……”于鑫呼吸气促起来,“看来,真是出了些事,我得去找他们!” 晏离与游风,以及殷赤原和南葛都是开口说道:“我等同去!” “好!”于鑫拿起魂灯,瞅了一眼,说道:“九刀距此,直行的话……由此向东南方向,将近四里路程!” 当一群人快行至院中,便在此时,那魂灯内的光芒,突然之间,变得极其黯淡…… “怎么回事?!”于鑫抖着声音喊道。 “让我助你们一程!”魏渊海这时把着木棍踱了过来,再道:“晏离,你在中途力!” “好。”晏离点头应下。 第四十八章 末路 云树眼中的世界变了…… 似曾相识的黑色线条,密集地从虚空中现出,铺满了路面和墙壁,穿梭在空气里。 它们如层层渔网般,此起彼伏,渐渐地,好似要将这条巷子都兜下。 一些情感——如焦急,如忐忑,如恐惧,如决意,尽都失去…… 甚至久战之下,存于心中的沸然战意,也淡化了…… 只剩下——对那三个在他的眼中,已经蒙上了一层暗红之色的人的……血肉的渴望! 在这一刻,他所有的想法,都在于……扯碎他们! 云树身至,他手中的刀横着切过,带着近五尺长的青色刀气,直接将后退不及的一人拦腰斩为两断。 除却早一步闪开的韩单,另一人正欲再度提气之时,便是腹中一痛,云树掷过来的刀透体而出,直接将他带飞出去。 那人于倒飞之时痛吼,还未缓过来一丝力,两只青色的漠然眼眸,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脸前! 下一刻,他的胸骨,被两只手穿透。 而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他的心脏,被那个少年一把扯了出来。然后当着他的面,像捏碎一颗葡萄一般,毁掉了它…… 敌手,唯剩一人! 就在云树还有半只胳膊陷在那个侍卫身体中时,韩单自他的背后袭来,手中剑向云树的后心穿去! “死吧,小怪物!” 剑刺入了云树的身体,在韩单独眼中的情绪,却是骤然由狂喜转为震惊! 他全力的一剑,只没入了云树后背一寸深而已。 面对云树侧身横扫过来的掌刀,韩单无奈抽身飞退,站定看去,面前的云树的身体外,正渐渐地有青色的流质浸出,随后立时凝固,化为了光滑坚硬的甲衣。 只一个呼吸,他全身已尽被青色虫壳包裹。 “虫化!这层外甲,竟然是……”韩单咬牙,举起剑来,另一手也再度将靴中的短刀拔出。 这时的云树,在韩单的眼中,便犹如他曾于西6的一则图解战报里,所看到的那种虫人—— 虫族中的,至尊者! 到此,云树都未曾出一点儿声音,他沉默着动作,沉默着杀人,沉默着,对向了韩单。 “混账!竟是……如此等级的虫心!”韩单寒声说道,缓缓俯下了身,警惕地看着云树。 凭刚刚云树瞬杀了那二人,他已估量出,云树此时的度已经与他相差无几,而那种人类无法做出的力姿势和相当坚韧的虫壳,更是无比棘手。 而且,以他一人,已经无法越过云树,去追贺风烈了。甚至,也未必有顺利撤离的机会…… 云树前行两步,伸出染血双手,从地上抓起了两柄环刀。 下个呼吸后,他提刀,不见。 韩单的厉啸声起! 二人撞在了一处,云树舞起的刀光几近将韩单围在了中心。两人手中,共四把兵刃,每一刻都在撞击。股股气浪,与火花和钢铁的残片向二人周围溅出。 韩单的厉啸声落。 两人各自退出丈外,站定。 韩单的双臂在颤抖,他失去了左手上的短刀,右手中的刺剑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痕。 而云树的双手间,都只有了一个刀把,在前胸布满了细细的孔洞,青色虫壳如同筛子。 “哈,哈哈……”韩单喘息着,笑出声来,在云树又重拾武器之际,他也同样在地上抓起了一柄刀。 “不过如此!幸亏,吃下虫心的不是贺风烈……不谙快刀的你,怎能防下我的刺击?以你原本脆弱的躯体,就算把你所有的精力和骨血喂给虫甲,你也挡不住我的下一轮……人皇剑!” 两人再度对冲! 这一次双方贴的更紧,刀剑碰撞得更为激烈,而刀光却已不能将韩单完全罩住。突然,韩单声厉啸,在同时响起的三记咔嚓声中,他的单刀与云树的双刀同时断裂! 云树仰身退了一步,而韩单却是瞬时跟进,他右手上的刺剑,早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你无法再度强化……我却可以!” 霎时,刺剑带着淡金色光芒,向云树递出!一道,两道,近百道剑光,好似在同一时间,刺在了云树前身。 类似击碎冰层一般的声音,从云树的胸前出,那声音,随着他被剑光冲击得不住后退,变得愈来愈大,直到云树的后背顶到墙根才中止。 此刻,云树自肩起,覆盖到半边胸膛的虫壳,全被韩单击碎。 也在同时,怪异的声音,与疯狂的思维,已彻底将云树的脑海占据。 这是虫心之中,至尊者的意志! 下一刻,韩单刺出了最后的一剑。 而‘云树’,看着直奔心口而来的剑尖,只挪了一下身。 “噗!” 刺剑自肩下穿过,一直扎进了云树身后的墙壁中。 “哈哈,哈哈哈!”韩单握剑沙哑大笑。 而后,在他的独眼里,映照出了青芒…… 贺王刀.空沙! 凄厉叫声中,韩单狂退。 云树带着那柄刺剑,以手中的两把断刀,再度,转出了青色的钢铁风车! 韩单退,云树追—— 他旋风一般的追! 他旋风一般的追着韩单,自墙角冲出了五丈以外。 两人再度止身,同时倒地。 劈里啪啦的碎裂声响,在云树身上传出。 光滑的青色虫甲,一瞬间满是裂痕,然后,固状的壳,尽都融化,如泥般糊在了他的身上。 他失去了意识。 而韩单,再度坐起! “你,你!” 韩单的声音如同铲子擦着锅底一般,他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着,但仍是慢慢站了起来。 看他,整个右臂,都没有了。 但,他的左手里,还有半截断刀。 一步,又一步。 他走到了云树头前。 “你竟……斩碎了我的一臂……那你,就带着,这份光荣,在贺风烈头前……去死吧!” 说罢,断刀举起! …… 在高墙的那头。 从墙根起,几道血痕,沿着直线,渐渐变细,变少,变成血点,消失。 九刀的脸贴在地上,还保持着爬动的姿势。 有八人跃下了屋檐,走到了他的身边。 然后,拔刀在手。 “死了?” “半口气。” “杀了?” “杀。” 第四十九章 溶解的那些事物 城南院中。?? 于鑫抄起魂灯,瞅了一眼,说道:“九刀距此,直行的话……由此向东南方向,近四里路程!” 当一群人快行至院中时,那魂灯内的光芒,突然之间,变得极其黯淡…… “九刀他……我们要来不及了!”于鑫抖着声音喊道。 “不要慌!站过来,我助你们一程!”这时魏渊海把着木棍踱了过来,转头说道:“晏离,你在中途力。” “是!”晏离立即点头应下。 “稳住身子!” 魏渊海大声说道,将木棍狠狠一跺,一手抬起,澎湃元气铺开至整个院内。他单臂挥掌,只在一瞬间,身前便尽是手掌虚影。 “生狂涛,涛生浪,浪拔千尺——大漩涡起!” 元气漩涡卷动,隐隐竟带出了海啸之音,“轰隆”一声,整个院内的地面一震,几条院路隆起,一块又一块在路上铺着的石砖被挤出来。魏渊海一提手臂,猛地握拳,在他周围的几人,被这一股浩荡涡流,尽数顶到了空中! “去!” 令人咂舌的元气从老人的身上迸,上空几人的身形立时稳住,魏渊海猛然挥动胳膊,如龙蛇一般的元气汇成的气柱,带起众人,直扑东南。 魏渊海动作依然未停,一声长喝中,老人手中木棍空抡,席卷起层层气流,一道快过一道,道道往东南追气龙而去。 “我已击水中流——老顽固,你呢?!” “且看破浪开山!” 秦临川起身冲天,双拳送出,破空之音似轰鸣惊雷,一招之下,犹如在空中张开了一把银白巨伞,在魏渊海的道道气劲之后,再加巨力! 早先飞出的几人,在这股股力道推送下,度一刻比前一刻更快。瞬息之间,便已至三里之外! 于鑫和秋熠在前,甄陶与游云于左右,后有殷赤原及南葛。在魏渊海和秦临川造出的助力元气消散之时,居中的晏离已抬起小臂—— 漩涡,涛声,覆海决再起! 在叠浪式加击水劲下,空中六人再得助力,去势重归迅猛。 一人脱离了队伍,旋身坠下的晏离落到地面,长长地吐了口气,仰起头,看着另外六人如流星般落向一里之外的巷间! 巷中之人,近在眼前。 “九刀……八个人!”于鑫眼中猛然出现了亮光,而后杀意喷—— 巷中,在围着九刀的那八人里,有两人正举起刀来! “停手!受死!”秋熠暴喝出声。 …… 高墙这头。 云树被青泥一般的粘稠虫壳糊住了全身。 而那柄怒劈而下的断刀,离他的脖颈,只有半尺。 在韩单的口中,半声狂笑已经吐了出来。 他沉浸在了将要剁下云树头颅的快意里。 便在这时,他以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从侧前的地面上方,闪过来了两道连续的光华。 第一道光华,从云树的头上掠过。 清脆的金铁交击之音突鸣,在韩单左手中的断刀被击飞出去。 第二道光华,穿出了韩单的喉咙。 皮囊漏气般的声响,从韩单的头下传出,他的另一半笑声,再无法出了。 “嗬……嗬嗬……” 韩单坐倒,他左手颤着,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再用满溢着绝望与憎恨的独眼,转动头,向一旁看去。 在他身侧,多了一个人。 一个如鬼魅般现身的女子,正以蹲身的姿态站起。长长地黑色大氅叠着,铺到了她周围的地上。随着她起身,大氅自肩上向下慢慢合拢,渐渐地,将她那一身紫棠色的皮甲全部遮住。 而那对似白玉一样的手里,有两柄银色的双刀,正在神奇地缩短着,然后,与她的手一起,隐没进了大氅之中。 喉管里喷出了最后一丝气,犹在试着抬起头,想看清到底是谁杀了自己的韩单,在这一刻完全失去了生机。 他仰身倒地,在没有了焦点的独眼中,仍然残留着不甘与怨毒。 女子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透过戴在脸上的,那张绘着毫无表情的鼻口的面具,在她一对如清湖般的眸子里,隐隐,还有未褪去的焦急和疑惑。 为何焦急? 又为何疑惑? 她,亦疑惑于为何焦急…… 随后,女子将视线,投放到了云树的身上。 那些青色的如同泥巴一样的粘稠虫壳,令她感觉十分得恶心。 而且,虫壳还遮住了这个少年的原本面目和身躯,好像一根挂着青色鼻涕的筷子…… 她无比的厌恶这种脏兮兮的东西,以往,都是恨不得退到十丈开外。 可是…… 却又有一种她很久都未曾感受过的气息,从那个少年的身上散出来,如同轻柔春风里,藏在杏花花蕊中的温暖。 从看到这个倒下去的身影起,这种气息,就融化了在她的心中,早已冰封住的万千意念。 这些意念,像是曾经于云中鹰城城头,腾起的无数白鸽,一下子,就搅乱了她的识海,盘旋在了她的心间。 随即,它们化为思绪,转为回忆,蔓延着,生长着,成为了千般情愫。 最后,这一切,尽数变为隐约地……期待。 她终于向云树迈出了两步,在他的面前蹲下。 一只手,重新从黑氅里伸了出来,顿在了女子和云树之间,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轻轻颤动着。 静止了一刻,那手再动,停到了云树的脸旁,然后微微侧起,手背上现出柔软的筋,指甲如圆润的贝壳,渐渐往下探去。 她要将这些虫壳融化成的泥拂走。 她想看到这个少年的脸…… 突然,她猛地惊了一下,立时收回了手,下意识地将手指蜷缩起来。 在墙的那头,传来了破空之声与怒吼。 随即,沉重的脚步声直直往这边而来。 女子蓦地在面具下咬住了嘴唇,放弃了之前的举动。 她犹豫了短短一瞬,而后,快地翻起手掌。 在她的手心上,生出了一团银白色的光芒。 随后,她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重叠着,将那团亮银光芒,压入了云树的胸口。 在墙头现出了人影的一霎那,她遁去了身形。 第五十章 走出翅膀的小鹰 之前的一刻,高墙这头。? 在秋熠喝出声来的下一瞬—— 那八人闻声一惊,转头看去的同时,其中的六人已提刀向各方退散,开始组成阵势。 另外的两人,此刻也忙扫去犹豫,再度将刀斩下! 然后,他二人的身上,就传出了利刃过体的声音。 在左的一人,被游云单臂顶着脖子撞飞了出去。同时,游云另一手已切出了不下二十刀,道道刀光在那人的胸前聚合,绘成了一朵血花。 而右边的人,后心瞬时透出半个剑身,再被蹲地跃起的甄陶提膝顶倒,他躺到地上时,胸口上还留着四口飞刀的细柄。 凭借青鸾影身术瞬间的急突进,八人中的两人,被游云甄陶率先击杀! 在这之后,于鑫和秋熠,以身化为了两股卷动的风暴,借着冲前之势,瞬间从空中‘砸’到了地上。 共五人,同时被两股空沙带起的刀风切成了血葫芦。 最后的一人被掀起的气浪震飞,落地之后,他只踉跄着后退了三步,便有殷赤原和南葛的两柄剑,刺进了他的身体,硬生生地将他钉在地上。 只是一眨眼间,这次完美的由空中而至的突袭,即告结束。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望北城中杀人!”殷赤原俯在那人头前,厉声喝问道。 但那人未一言,口中渐有血沫溢出,登时气绝。 人群之中,甄陶四下望去,攒眉急问道:“云树呢?云树在哪!” “那边!” 这时,游云先扫到了前方地上的血迹,他立刻冲向了那堵高墙,抬脚一蹬墙体便翻了过去。 另一处,于鑫则是咬着牙,收回了探着九刀鼻息的手,捏住他的脸,将另一手中的药丸塞了进去。随即取出白泽魂灯,放在了九刀的胸口上,再将他一把抱起,拔足向着秦临川的小院飞奔。 这时,刚刚落在后面的晏离也赶到了这里。殷赤原与南葛迎了上去,殷赤原伸指点向倒在地上的几人,问道:“晏离兄长,这件事情的内情……你们可知晓?” 晏离微怔,随后思索了下,轻声说道:“两位世子,这其中,是有一些事,请稍后到院了,我们再细说吧……而且,我务必要提醒一下,请二位在听我讲述时,暂且抛下之前的种种听闻与立场。不然……” 他复又微一躬身,再说到:“还忘你们,能为我们保守秘密。” 殷赤原和南葛听言,极感诧异。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都对着晏离点了点头。 晏离宽慰一笑,轻微地转了下眼睛,随后身体也放松下来。 刚刚他那一眼,看得是秋熠。 到现在,秋熠一直都默默地站在殷赤原和南葛的背后。 直到这时,他方才缓缓地收起了身上的杀意。 …… “快来!云树在这儿!” 游云出现在了高墙墙头,喊了一声。 余下人立刻赶了过去,来到了抱着云树上身的游云身边。 “他怎么样?”甄陶忙问道。 “昏迷,但是应该没有大碍……”游云说道,却是狐疑地上下扫视着云树,一边为云树抹掉他身上的青色糊状物,晏离立即上前蹲下,与他一起。 “虫心?!”秋熠到来后,只看了一眼,便极度惊讶地喊出声来。 “虫心?秋先生说的,是这种东西?” 秋熠不答,先急急地探视了下云树,过了一会儿,才舒了一口长气。 然后,他再度皱起眉来,轻声说道:“云树是没有大碍,但是,有些奇怪……加上虫心,就更奇怪了……” 晏离也似现了什么,不解地说道:“小师弟身上,足有几十处大小伤口……但居然全都结疤了!这是何种原因?” 接着他看向了秋熠,“是因为,秋先生刚刚提到的虫心么?” 秋熠当即摇头,说道:“不会……虫心,是只有西6的人才能得到的东西,由柔然大女皇手下的术士们制造出来,用于帮助战王军和女皇卫士,在战斗中强化力量,但,副作用相当大……” 他抄起了一把青色黏液,皱眉说道:“这种东西,是融化了的甲壳……吃下虫心不久,不但战力提升,人体之上还会多出一层护甲。越是高等的虫心,附加的效果便越强。但虫心只能配给高过白虎武士的,也就是心照境界之上的修行者,想来……它是九刀送给云树的。” “那……副作用,是什么?”甄陶担忧地问道。 “便是被虫心里残存的虫人意识所侵蚀,变成……嗜血的疯子!敌我不分,直到效果消失,所以,它只能用来单兵作战。另外,只要它的效用还在,便会吸取人体本身的精力,甚至血肉……曾经有过这样的战例,吃下虫心的战士,在杀死敌人的同时,自己也被这层甲壳撕碎了。” 游云眼里闪过丝后怕和庆幸,“幸好,云树未到这一步。” “也不尽然。”秋熠摆手,“云树身上,这么多的伤口……恐怕,他还吃了别的东西,或是由于其他的一些原因,这样,才使他不至于鲜血流尽!不过……” 秋熠挺起了身,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看看!” 他抬手,指向了周围几处,话语里满是惊叹与自豪,“看看,云树,与九刀,他二人一起,做成了怎样的事!” 其余人自云树身上挪开视线,转身四顾后,顿时无比震惊。 这条由东北向西南的巷子中,一共留下了…… “十八……十八具尸体!这……这是,小师弟他们做的?”晏离喃喃说道。 “哈哈!”秋熠笑起来,向两个方向分别一指,沉声说道:“这两波人身上,都有空沙刮出来的刀痕。至少有一处,是云树斩出来的。哈哈,他终于给了我惊喜……炎王重刀,在我之后,总算后继有人!” “是么?那就……太好了。”晏离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秋熠看着他的神色,了然地笑道:“怎么,看到你一直护着的小师弟,手上比你还要先沾到血,心中多了,心结么?” 晏离想了想,摇头。 “没有心结。” “没有心结,只有惭愧。”游云扯出一丝笑。 “作为师兄师姐,护着师弟,是我们本该做的,但我们……竟然险些没有护住。”甄陶定定地看着云树,张口说道。 秋熠突然大笑摇头。 “我等,都是在时刻准备着,去面对生死的人,心中怎可没有这等觉悟?所有的不敢从老鹰翅膀下走出来的小鹰,它们的下场,都是在巢穴下面的岩石上——粉身碎骨!” 第五十一章 心为何色 “这些人……该如何安置?” 等到游云抱起了云树,众人准备撤离时,晏离看看四处,皱眉问道。? ? 秋熠冷冷一笑,寒声道:“无需在意,就将他们留在这儿!” “维持原样?”甄陶愣住。 “就是这样,让那些藏在暗处里的毒蛇们,自己来看到这幅情景!这一批人,已经尽数被我们杀了。所以,我们对于毒蛇,同样是隐藏在这座大城里。让它们看明白,我们的手上,也握着能斩死它们的刀!就且看,是谁先沉不住气了……” 殷赤原听完秋熠说话,已然是十分不解,在旁皱眉说道:“此乃凶杀大案,怎能如此?若这等事频,我东州将如何安定!况且,云树,和那个少年,还参与在了其中……” “关于云树他们两个,我们暂且押后。我先去把望北城卫叫来,将这里收拾了吧?附近虽然没有人家,但在白日里,总会有人路过的,看到后,怕是会乱了人心。”南葛也是了声。 听到这里,背对着殷赤原与南葛的秋熠,双眼却霎时一眯,寒芒自目中一闪。 瞧见了秋熠神情的游云一下怔住,在游云身旁的甄陶,也抿住了嘴唇。 气氛瞬时变化了。 “咳。” 晏离突然清了清嗓子,走上了几步,似是无意识地,站到了秋熠的背后。 接着,他对着殷赤原和南葛,微带有着恳求讲道:“两位世子,还请听我一言,这里的缘故,我定会同二位说明。暂且……如秋先生所讲吧。” “……好吧。”殷赤原与南葛依旧带有重重疑惑与忿然之意,无言了一会儿,终是应了下来。 “再请两位世子,护送着我师弟师妹,将云树带往院子。我与秋先生,会再检查一下这里。稍后,我们定会有一场长谈的。” 晏离放低声音,微躬着身,对殷赤原和南葛再补充道。 殷赤原两人见他如此,也先将心中百般疑惑压下,随着游云与甄陶离去了。 待他们几人走远,晏离绷着肩膀再度放下,微微叹息了一声。 “嘿嘿,晏离啊晏离……” 在后面的秋熠转过身来,低声笑道:“过多的信任,就是妇人之仁……殷赤原和南葛,若只是平民身份,还则罢了。但,他们一个背后有东州,一个背后站着南氏,均是殷朝与南汉星的独苗!只凭着对他们说过几堂简陋的课,你便觉得那二人能够听进去你的话……但是,你有想到过,一旦他们泄露出什么,我们仅有的这些人,会是何等下场?” 晏离沉默一刻,对着秋熠屈身一拜,抬起了头。 “晚生自认为,我的阅历和观人,都远不及秋先生,但我穷尽思虑,还是选择……相信他们。还望,秋先生能……” 晏离罢了口,与秋熠对视了良久。 秋熠忽然无声笑了下,而后,也叹息一声。 “你们在将来的路上,终究会明白这一点……人心,哪有什么方正棱角!而意念,更是飘渺虚无……再如何坚强的人,终究,会遇到比他更为强大的外力,然后,心就改变了形状……” 晏离再思考,而后说道:“晚生相信,人,亦各有别;事,亦在人为。” “哈哈哈哈……”秋熠爽朗笑起。 “你让我想起了曾经的我们,但愿,你们这些后辈,能比我的运气更好……” 随后,他收敛了笑意,再说道:“你且听我说起这两段往事……先以我为例,昔日,我等随最后的神武卫穿过阳北,去往北荒,一路上,便经历了不下五次背叛。你可知,如今的天下人,对待神武卫是何等态度?” 晏离摇头。 秋熠的话中,隐约带上了丝丝痛楚,“每一次,每一次我们遭到背叛后,都会至少出现多过我们十倍的敌人,向我们起突袭。而后,神武卫便会失去过百战士……你们没有亲眼目睹过,王级修行者的实力与境界,是何等的骇人!更没有机会,看到我的老师,炎王贺绌,是何等的强大……” 他猛然挥拳,再道:“可是,纵然以他的强悍,纵然他燃起了滔天烈焰,依旧永远留在了华兴城中……看现在!敌人的实力,依旧如过去那般可怖,而我们的身边,已经再不会有像我的老师那样的开路人。当我们再一次陷入重围,又该……如何做呢?” 晏离静静听着秋熠讲述,眉皱的也越来越深。 秋熠停顿了一刻,叹息道:“而第二段往事,便是关于黑王,百里天涯……嘿!这个名字,在天启当日的暴乱之后,便几乎再没有人提起了……但,这不是因为人们忘却了他,而是因为心中不安……在百里天涯活着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天下人们眼中的传奇,只要黑王挥动旗帜,万万人,皆会以他为方向……可是!” “纵然他是这样的人物,也依旧陨落在了天启,陨落在他自己的皇城!为何?因为在他的身体里,有可以使修行者一步跨入通天境界的……黄金骨!这些骨头,将百里天涯曾经以无数次身先士卒,一人当千的血战,所换来的兄弟,同袍,盟友,以及部下,尽都变为了魔鬼!如果,你是黑王……当你被绑在那根现在还插在天启皇城中央的炮烙铜柱上,承受着无数相识之人的围攻时,你,会做何想?” 秋熠缓缓将话说完,定定看着晏离。 到此,晏离头上尽是冷汗,却是再想不出什么话,来应答秋熠了。 “我不是为了现在就说服你……我心中的答案,是我的老师,和一万神武卫战士的生命,所给出的。但是,如你说的,世道与人,终究会有变化的可能……” 秋熠轻轻拍了拍晏离的肩膀,微带期许地笑了笑。 “刚才,我没有对那二人出手,便是决定了相信你。我说起这些,也不过是再提醒你们一次……不要怀有过多负担,沉重之物,先由我等背着。我等,也会如你们师兄妹三人,为云树撑起翅膀那般,解决掉后辈们可能犯下的错误。” 最后,秋熠迈步离去。 他背向着晏离挥了挥手,“所以呢……我会希望,你们的运气,能够更好一些。放开手做,做了之后,手再握紧时,就会知晓,手心里还剩下了什么。” 晏离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再度深深一拜。 “不过呢……”秋熠最后的话传了过来。“保险起见,我还是会盯他们二人一段时间的……如果生了什么,不要太过怨恨我们这些——心已不再是红色的人。” 第五十二章 二十个人 看着秋熠远去,晏离重把注意力,放在了这条巷子。 九刀出现在墙的那边,于逃走的时候失血昏迷。 那里一共出现的八人,是为了追杀他。 而这头,才是战斗最先开始的地方。 晏离飞快地审视着,从墙根,一直来到巷子的转折处。 他窥察的目光,从那两根折断的木棍起,再到颅骨与胸骨碎裂而死的二人身上。 随后,晏离觅着足迹,赶至二十丈开外。 那里有一人,胸前中了两刀,刀痕走向相反,乃是云树九刀二人合力为之。 不远处,足足躺了九个人,其中三人被一刀毙命,另外六人,尽死于空沙刀风。 晏离目中有惊叹,前三人的创口位置,都是要害位置,如此精准的出刀,自然是九刀方能做到。 但那六人,就必定是……云树的手笔了! 然后,他再回到了高墙脚下,墙根处有五人,还是死于空沙,但伤口较之前,被斩得更大更深…… 想到九刀在墙的那头,而云树却依旧留在了这里,晏离不由得心中一怆,他闭目静立了一刻,方才继续。 而后,他看向最后的两人,一个被砍为了两截,另一个,死状更为恐怖,那已不是正常之人所为了。 晏离眉头皱着,握了握拳,想起了云树吃下的虫心。 一共,十八人…… 其中,被云树杀死的,少说,也有一半! 晏离深深呼吸,而后无声笑了下,轻声自语道:“小师弟威武。” 至此,他便准备离去了。 只迈步了一步——晏离又忽然怔住! “十八人?十八人?是……十八人么?!” 他飞快回身,几步走到一处地面上。 从这里向四面看起,有好几把刃上全是锯齿的断刀,被丢在了周围。地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钢铁碎片。 而刚刚现云树的位置,在云树的双手两侧不远,还有两柄断刀。 晏离呼吸气促起来,能造出这种情景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战斗? 是谁在最后,还能与吃下虫心的云树交手? 而最关键的,也令他心中遍布上凉意的是—— 那个人,不见了! 对手,不是十八,是十九个。 ……少了一个! …… “笃!” “笃笃!” “笃笃笃笃!” 小谢正在后厨,对着案板挥舞菜刀,酸菜叶子横飞。 “咣!” 后厨的门被一下撞开! “谁啊?!” 小谢大吼一声,飞转身,柳眉倒竖,抄起菜刀,举过了头顶。 “我我我!” 刘小宝贼兮兮地冲了进来。 “你干哈?!”小谢一摆手里菜刀。 “大白天的,你还光着膀子,耍啥彪呢?!” 刘小宝的上衣卷成了一团,被他抱在怀里,这时他贼兮兮一笑,悄声说道:“媳妇儿媳妇儿!快看快看!” 随后他把衣服丢到锅台上,慢慢摊开。 “呀!” 小谢捂住嘴,睁圆了眼。 衣服里面有把刀。 “嘿嘿!我跟你说啊,我刚走到井旁边,那井里的水呀,跟烧开了似地!一下,就窜上来三十来丈!幸亏没人看到……” “没人看到?都他娘的三十来丈了,你当别人瞎啊?!” “这个……嘿嘿,总之是恰好没人嘛!”刘小宝搓着手尴尬赔笑,“被我捞到现在,才整出来个这玩意儿……” “天天的就没个正经!”小谢白了他一眼,弯腰仔细瞧着那把刀,忽地“呀”了声儿。 “这个这个,这个绿色的,是不是玛瑙啊……呀!看这周围,是不是银子啊?!快快快,你咬咬你咬咬……”小谢越看越来劲儿,撞了下刘小宝吩咐道。 刘小宝兴奋地蹲下,抱起刀来,在刀鞘上使劲儿磕了一口。 “哎呀,哎呀哎呀!真……真是银的!” 听小宝这么一说,小谢的双眼里闪出了亮亮地光彩。 刘小宝颤颤地站起来,转身说道:“媳……媳妇儿!咱这是,这是要……要财了啊!” 小谢死劲儿地忍住声儿,瓜子脸憋得通红,攥着手用力点头。 “财了,财了财了!你这死人……咋这么灵通呢~” 小两口兴奋地搂在了一块儿。 …… 晏离的身形,在巷中,及周围的一片地域,飞快地来回闪现着。 那个人在哪…… 在墙这边,最后却消失的那个人,定然是十九个人中最强的。 如果,云树没能杀死他,那么接下来,他…… 但是,如果是这样,云树又为什么没有被他杀死,反而只是昏迷了过去? 晏离目光中全是焦虑,心里也不住涌出担忧,他不停地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终于,在一块暗处,他总算又现了一具尸体。 晏离长出一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他俯下身,仔细看。 仰面躺在地上的,是个独眼人,一边眼上蒙着眼罩。 另一只眼……闭着。 晏离扫视一下,在这个人的身上,有很多极其细小又浅的创口。 那人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弯曲了的刺剑,剑身上,全是刀痕。 想到云树身上的伤,以及那些破碎的武器,便能够意识到,这些创口,都是云树留在他身上的。 晏离细细想了一阵,得出了定论。这个人,便是云树最后的对手。 看到那人的右臂已断,晏离不由大为震动,云树是怎么做到的,这便是虫心的威力? 不过,这个人的致命伤,是在他的咽喉部位,他的整支脖子,都被利器彻底洞穿了。 但惟独这一处致命伤……却偏偏不像出自于云树之手。 加上这人手中的刺剑,晏离刚刚在别处,还现过一柄被削废了的短刀。 除了这两把武器,其余人所配的金背大环刀,虽然算是不错的兵刃,但凭那些刀,肯定无法形成这样的伤痕。 “怪事……不是十九人,竟然,是二十个……”晏离喃喃说道。 他百思依旧不得其解,倒是惟独想到了一点。 又新出现的一人,与死去的这些,不是站在一边的。 总之,悬着的心也总算能放下了。 最后一个人的尸体找到,就不需要担心踪迹泄露…… 随后,晏离站起了身,飞快地赶往小院。 …… 在原地,韩单的尸体仍留在那。 在晏离离去的下一刻。 他睁开了独眼。 眼中,尽是一片墨色。 第五十三章 宿命 这夜,望北城内,月上中天之时。? ? 街上,魏渊海拄着木棍,另一侧有甄陶扶着,老少两人一路笑谈,去往老瘸子的酒馆。 院内屋中,秦临川平复下剧烈的咳嗽,掀开身前柜子,自里面捧出了一件叠得极为平整的朱红色大氅。随后坐于烛下,苍老的手,摩挲着绣在最上面的墨云标识。 晏离于院子的门口,与都是面有所思的殷赤原和南葛拜别。 游云则坐在了屋顶,短刀在手腕和膝头之间,做为这处地方的哨兵。 于鑫从九刀的身上收回视线,将手中竹筒,递向一名蒙面之人,那人接到竹筒,立即便与身后二人跃墙隐去。 秋熠的身上罩有黑色夜行衣,他又重新走出了家门。 …… 脑后垂下的马尾末梢被山风挽起,已经站到了少阳山最高处的女子,从山脚下的宏大城池中收回视线,转身对月。静默良久后,她微微低下头去。 而云树,在他踏出混沌,进入黑色梦境的前一刻,于迷雾之中,隐约看到了一张面具。以及握着它的,已经探出了黑色氅外的手。 …… 奉元,神州七大雄城之一,规模仅次于天启。在商末的北风之乱,与元启初年的山河动荡中,奉元城均没有被波及过。依靠着东海之畔的近千个大盐场,殷氏王族一直源源不断的将财富和人口汇往东州。 已是十六年过去,奉元城也愈见繁华,隐隐都有了些赶上甚至盖过皇都天启的迹象。 这夜,于奉元王城。 一处偏殿之外,有几列黑甲军士带着山岳般的沉沉气势,沉默地伫立着,犹如泥塑。 一声拍案巨响,正从殿内传了出来。 一队惊慌宫侍,捧着换下来的灯盏,低着身子从殿门的缝儿里退出身,最后一人调过身关上殿门,和其余人一起打着颤飞快离去。 殿内。 一人身着华贵黑袍,正从中间桌案后起身,疾步绕了过来。袍上的赤色纹路,随着他的动作,宛如正在燃烧的火焰。出自他口,带有着极度愤怒的重声斥责,也一直未停过。 “其余的东西……皆可任由他去!我只问你为何撤军,为何撤军!费了如此心血,好不容易,我们才将销金河撕开……你,却为何立即将八支太守和城主的军队都遣散?梁千河,自我交由你领军,从第二次战事起,我都一直坚信你所到必克!由此,我早以快马追你,本望你取胜后,直接能挥军东进……莫要对我说,你那时未接到诏令!你,为何撤军?!” 连问三声为何撤军,麒麟王殷朝,一直走到了方才与他对坐着的梁千河身前五尺,再度喝道: “少了八支人马十九万人……这在龙侯山前,在青野原上,你叫方朔怎么打?已经都把南方陈氏的马买光了,南氏借给我们的一万辆大车,拉上去这么久都不见回来……一旦打输了,你能怎么办?!” 从进殿起,一直被责备到现在的梁千河,面色依然如常。此时,他也自椅中站起,轻声说道:“王上,我们虽于销金河取胜,但也终究到了需要换气的时候,弓弦绷得过紧,便会容易断掉。” “不,还没到,也不能到换气的时候……珠子!” 殷朝目中怒火不熄,再扫视了一圈亮着过百红烛却依旧显得昏暗的大殿,忽得提声说道。 片刻过后,又一队宫侍快步进来,手中均是捧着个盒子。开启之时,华光便突然于其中绽放,数十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被悬挂在了空中特制的灯窝里,顿时便映得殿内如同白昼。 “地图!” 一侍从怀捧地图来至。 “大地图!” 侍从退。 六人随后扛着两丈长的画轴跑上,放于地下。 长达四丈的地图被展开,图中线路标识密密麻麻,大至山河,小到村落,神州以北疆域,皆在其内。 而后,殷朝举步,踏于图中,凝视着足下兴君南部。 “我心里很急,黑铁啊黑铁!传说中火灵的神物,兴君那群蛮子是怎么找到的?无论怎样,我宁可毁掉它,也不能让它落在铁氏手中。他们已经有了称霸天空的风妖,我不想在地上的北燕铁骑,也变得无可阻挡!” “王上且安心,接下来的一战后,铁氏,再不会是我们的阻碍。” 殷朝缓缓摇头,开口道:“已是秋末了……从梁镇阿的鬼狐带回来的情报看,兴君至少已经开掘了黑铁矿半年之久!隔五日,便有三个马车队出咸山,驶往锦山城。每队二十辆大车,装三万斤原铁,被铁贵征往铁矿采石的奴隶从未断过!时至今日,北燕铁骑已经拥有了多少黑铁?我每每算起,都心生寒意。如此骇人的武备,如此强大的……阻碍!你,断定能胜?” 梁千河笑了一笑,也是前行两步,站在了地图之上的东州以北。 随后,他轻挥手道:“对于这一次同兴君,我原定的作战方略,是把东州全军铺开,将铁氏,和铁氏最后的几个亲信部落都打废。先,方朔会率虎贲军出龙候,直接将战线延展到整个青野原,待北归后,我将领军中屯于断流岗,调度其余的十多支人马。即便北燕铁骑更加强大,即便我们遣散了一部分军力,我依然……有信心。” 殷朝微微眯起眼,而后看向梁千河,“你该知晓,我东州数十年的运数,尽在于此……你想要将整个青野原都烧起来,那你手中的杀人刀,有几把?藏在了哪里?” “两把!第一把,我会在最后的时刻,把北燕铁骑瓦解。然后在乱局中,用麒麟卫突过去,扼住铁贵的咽喉……”梁千河上了一步,半跪伸手,在地图上的青野原处猛然一截。随即再道:“第二把,便是鬼狐的奇袭。镇阿的敏锐高过我,又是第一个过滤情报的人,鬼狐的行动,只以他自己的判断为定向,但是,他每次定会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 殷朝听后不语,只思索着点了点头。片刻后,他一撩下摆,也蹲了下来。然后伸指压在了图上一处。 “我希望梁镇阿能出现在这里……申盐铁矿。那里挖出的黑铁,以兴君工匠的粗浅手段,都可以锻造出不亚于昔日神武卫重兵的铠甲。兴君王铁贵想用黑铁打造出一支新的军队,他绝不会允许此地有失。我们完全可以用鬼狐,来扯乱铁氏的脚步。如此一来,青野原,乃至锦山城,都将会成为我等的囊中之物!而且……”殷朝翻起手掌,猛然握紧! “黑铁,亦是!” “……是的。”梁千河默然点头。 接着,殷朝击掌说道:“你胸中早就有了大略,方朔定然没有异议,我亦感觉十分可行……而且,在我的权衡中,我可以用失去所有虎贲军,和大半数麒麟卫,加上东州这二十来年所积累的全部财富为代价,去换这一场胜利!只要你,能将这一场赢下了,无论损耗如何,我都会认为值得!可是,你为何又再一次停下?!” 梁千河稍想一下,而后缓缓说道:“王上,我将兵屯于龙侯山脚,暂不起进攻,是因为两个半月前,在我赶往销金河战场的路上时,就从一些各处汇来的消息中,察觉到了一些异常。等我将这些零碎的异常拼到一起,再看上去时,就有了些……不对劲。” “嗯?连你,都觉得不对劲的事……在我的东州?”殷朝微怔。 梁千河点头,接着撑膝站起,退了几步,停身之时,他来到了地图中的东州西侧。 “上一场战事太过持久,看这两年的物资流向,和后勤跟进度,各路人马的脚步已然乱了。在蓝河以北的这四个郡,已经差不多把所有青壮在战场上轮换了一遍,我刚到销金河,便暗中弹压了一处叛逃……”梁千河提臂在图上悬空画了一个大圈,“王上,人心已经开始浮动,尤其是在……望北。”梁千河扣了扣足前一处,如此说道。 “望北……萧诺行?哈,我的儿子就在他的身旁,明知道赤原背后有麒麟暗卫,他竟然还敢生反心?!”殷朝眼现寒芒,冷冷一笑,“国事为上,却总有此等小丑在暗处跳来跳去!” “萧诺行是个人物……”梁千河微微摇头,话语里带有着凝重,“从三年前,我观他对望北军马的控制,以及火麟书院的建设,便如此认定了。我曾一度想请您,将销金河战场交予他指挥。可是……他太急了。” 梁千河长叹道,“萧诺行想在北地崭露头角,却怕我们不给机会,而其余太守,也不想成全他的功绩。由此,就算他跑得再快,到最后,反而是出力最多的望北,被兴君打得最惨。” “哼!如果他可一如既往,我自然会扶持他……但他不能拿望北当筹码!”殷朝两步来到梁千河身前,本就如重枣的面色更添紫黑之气,“有你等三人,再有老将杜双年坐镇西山章平,也就够了。其余人,我不指望他们有什么能力,只要乖乖听话,像黄沙海里的虫子那般就可!我只要这东州变成一个拳头,看向哪里,就往哪里打出去!只要有一根手指不听话,想要自己伸出来,我就立刻剁下它!” 梁千河缓缓点头,说道:“王上想的很对,当下,我们需要这样……” “这些从脑子深处开始腐烂的‘聪明人’……” 殷朝再俯下身,以臂撑在膝上,看着地图恨声说道,接着一挥手,“为何不当时就禀明我,直接让暗卫将他除掉,却要拖到现在?” “王上暂且细想,现在的萧诺行,并没有反抗我们的资本,但他依旧露出了野心……我将八路人马遣返,一是安抚民心,二是单单试探于他!曾睿,是他多年的心腹,也是我一早就放在他身边的眼睛,可他如今却将曾睿隔离开来。那么……” 在殷朝的身上,瞬间升起了真正的杀意。 “你是想说,萧诺行,与东州之外的人,有了勾结?!” “十有**,是这样。最大的可能,自然是……贺重。”梁千河点头。 殷朝不语良久,颌道:“倒也是这样,中州平静的有些过久了……贺重手下的人,要是想渗透过来,老杜在西山和章平城,也拦不下多少……所以,你想先解决这件事?” “是的,贺重,终究是我们最大的敌手!”梁千河道。 “那么,最快的话……要多久?”殷朝问道。 梁千河笃定回道:“由此日起,半月之内。” “好!那就定在半个月!”殷朝猛然握拳,“等解决掉这些宵小,我便尽开驰道,把能搬起来的粮食和兵器,哪怕东州里只剩下一粒米,一根箭头,我也都要把它们丢到龙侯山下!砸,也要把铁氏给砸死!” 梁千河一笑,说道:“我们的脚步,必然会跨出东州!神州新的时代,也定会开启。” 殷朝大笑起来,然后一把将手拍在了中州的边缘。 “等我们干掉了铁贵,将黑铁剜下来,我便拥有神州至强雄兵!到时,不待贺重动作,我便率军杀出西山口,先将刀刺进他的心窝里!” 麒麟王的双目之中,现出熠熠神采,“如昔日的黑王一样,我们,依旧会建下不世的功业!” 梁千河正色点头,“无论如何,我等都会于前,为王上的战车开道。” “皆始于此举!”殷朝猛然站起。 “那么……” 梁千河提手,欲再次开口,但他却只说出了两个字。 接着,他重又飞快地将目光移回到了地图,细看。 在地图之上,西山章平城的左方—— 忽然多出了一个墨点。 又多了一个墨点。 再多一个…… 梁千河猛烈吞气,惊愕抬头! 麒麟王殷朝,正着皱眉,提手拂过了人中。 于灿烂如银的夜明珠光芒里,殷朝的手指上,多了抹黑色的血痕。 “王上,你?!” 梁千河的手一抖,而后死死攥紧,立即站了起来。 殷朝再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的手。 殿内的时间,似是过去了很久。 “当年于百王乱世,贺重率先自西东进,西6的大军围困狼平关。我父王在当时,依旧应大商皇帝诏,出兵西山口,讨伐贺氏逆臣。决战之夜,当贺重的人马直入中军时,我父王忧愤畏惧,以至暴薨……天下人,都是这般说的,想来,在史官的笔下,也会是如此记录吧?可是,千河,你们是知道的,我父王死时,是什么样子……” “沸血之症么?终于,还是出现了……”梁千河闭目垂下头,用力掐住了眉心。 殷琦放下手臂,将手负在了背后,“昔日大商皇室下,六大诸侯,殷氏一族掌有麒麟火德。有此命格,殷氏子弟修行之,功力之盛,远胜他人,而这,就是代价……二十七年前,除却百里天涯,我父王以神王之境,傲视天下!可他,却不是死于战场……麒麟齐聚五德,方能化解白虎凶相,难道我殷氏单具其一,便不是站于白虎之位的贺氏的对手?莫非,真有天命一说?” “王上,我们不能为此迷惘……天下的战争,只能,取决于人。”梁千河沉默一刻,终究坚定说道。 殷朝低声而笑,接着点了点头,“曾经,我也是这样认为。我亦想在我这短短一生,开出一片坦途……” 他忽然看向梁千河,轻声说道:“千河,到现在,你能否猜到,为何我在元启九年,竟与贺重合力,杀了炎王贺绌?” “……略知了。”梁千河思索片刻,叹息道。 “沸血,从那时起,就已经出现……”殷朝定定地看着他,“我视死,便如一眠,无存一惧,但我不希望太早。” “我们能体会。”梁千河点头。 殷朝再笑,仰头说道:“当时,我突然违背你们三人的意愿,硬是逼着你,策划对神武卫的包围。致使你在之后一直对我行君臣礼,也致使方朔和镇阿,再没有回到过奉元,我,亦违背了自己……杀了贺绌,让我拿到了百里的黄金骨。就是靠它,我生生将我的生命,续到了现在!” “百里的黄金骨……”梁千河喃喃道。 “如果我们能有时间赶到天启,我会用我自己,将百里从那根柱子上换下来……”殷朝低声说道。 “可当我们得到消息时,他就死了,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当时我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指望于他的骸骨。而死去的百里,却依然能救下我的命,哈哈,这才是天命吧?等我归于黄泉,定要向他谢罪!” “皆为,力量啊……”梁千河长叹一声。 殷朝随即说道:“世间力量,无穷无尽,我等凡人,又怎能不去追寻?而力之所系,人身终是太过脆弱。我之宿命,非我所能掌控,我便只望死前一刻,能得以壮烈而终!” “这样么……”梁千河目中坚定之意再现,“那么,殷兄,你还有多长时间?” 殷朝闻言,蚕眉飞扬,快意大笑。 “足有一年,你无需在意了!” 梁千河含笑点头,话中亦有万丈豪情,“我梁千河承诺于此,以我之力,我等,定然会看到——东州盛景之始!” “而我殷朝承诺与此,以我之力,定然在有生之年,摘得贺重人头!” 话音落。 两人相对,扶腰大笑。 【史书摘录】之三 大商立国初,于中州之外,有六大诸侯。 自西6起,沿中州的边界,画一个粗略的大圆,六大诸侯,依次为:贺氏,肖氏,纳兰氏,白氏,霍氏,殷氏。 其中的殷氏,做为昔日炎氏的家臣,在炎氏成为天下之尊后,便分得东州为封地。直到商王朝终结,东州依旧被殷氏所据。这里,也一直是诸侯中地域最大,且除中州外,物产及人丁最盛的地方。 麒麟王的封号,为殷氏领所特有,也是唯一一个,被皇帝许以世袭罔替的爵位。 至大衍王朝的初期,历代麒麟王,足有近百人,均为一世之雄,实为奇迹。但怪异的是,他们全部薨于盛年,令无数后世之人痛惜惋叹。 在百王乱世的前后近四十年里,殷朝,是这个时期的麒麟王,也是最被后世所景仰推崇的一任。 论文治,他在那个极其混乱的年代,依然神奇地保障了东州的繁华,也使东州在之后,成为了人族最重要的一处土地。 论武功,他的一生,仅有一败,历代王者和名将,皆无出其右。 当然,这也与他一直都有被后人称为“三天柱”的梁千河,梁镇阿,和方朔有关。 在殷朝少年时,同家臣方朔,于东州青丘结识了梁氏兄弟后,四人便一直于乱世中虎踞东方,雄视神州。也为后世,留下了无数令人啧啧称奇的战例与智慧,于史书里光耀千古。 …… 然而,史书中,终究没有记录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殷朝与梁千河,最后对彼此树下的诺言。 所以,人们也无需看到这件事的答案。 这答案,就是殷朝与梁千河,谁也没有做到将它兑现。 第五十四章 星舟 “吃了么?” “正吃呢。? ? ” “吃的嘛啊?” “能有啥子,竹子。” “哦……你另一只手,拿的嘛啊?” 一只熊猫,坐在一棵放倒的树上,嘴里响着“簌簌”声。而他背后的地上,趴着一只兔狲,正问向了熊猫这个问题。 熊猫将放在身前的双臂展了开来。 兔狲使劲儿仰起头看,见他左手拿着竹笋,右手却拿着个烟袋锅儿。 “丫个臭嘎奔儿的!又抽烟!小心我告静静去。”兔狲随后骂道。 “你个烂贼哦,哪个踏踏都有你甩火腿,做啥子!”熊猫回头亦骂道。 “唉,也不知这两天咋了,闲得我五脊六瘦……”兔狲伸出后腿挠挠耳朵。(咳,川化,京话就到这儿,可自行脑补……) 就在熊猫转过身,正要把手里的竹笋丢向兔狲时,一股狂风突然袭来。 下刻,瞬间地动山摇,熊猫和兔狲同时被一只爪子按进了地里。 近十丈长的爪子。 “哦哈哈哈哈……” 上空处响起了一连串刺耳的大笑。 接着,一个巨大的鸟头贴近了地面,飞快地左右瞧着,闪耀着金色光芒的两只巨眼里满是兴奋。 “啊~就算在九天之上看下,风景依旧这边独好!” 在大鸟说话间,五彩霞光自它的身上散出,如小山一般的身躯和巨翼,渐渐被霞光掩去。 光芒消失之际,在一只整个身子都陷进了树干的熊猫头上,站了一只猫头鹰。 “哈哈哈……咦!辰五,你怎么在这儿?”猫头鹰睁开圆圆的左眼,止住大笑,低头惊奇地说道。 随后它挪下爪,睁开右眼往旁一看,“嗬,六肆,你也在啊。” 熊猫忽地坐起来,安静了一刻,显得略有些呆滞。然后他猛地举起双臂,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寅三——” 熊猫的体型在瞬间鼓起了十几倍,黑白相间的绒毛,尽数化为赤红之色。 兔狲此时也从地上跃起,圆滚滚的身上被光芒笼罩,下一刻,地上站了一个穿着花裙的小女孩。 在女孩身前,还多了一团如水银般的事物,瞬时向两侧延展变化,她同时探出双手,一把光刀刃就比女孩大的掩月刀,被她攥在了手里。 女孩鼓着脸,奶声斥道:“不要以为我们刚刚聚形,就觉得我们好欺负!” 猫头鹰扑扇着两只翅膀,一边尖声大笑,然后忽的瞪眼呆立住。 女孩的掩月刀,抵在了它的大脑袋下面。 “只是个失误,空降失误……”猫头鹰干笑。 “可你不能每天都失误!如果我是子一,早就把你从花谷里扔出去了……”双目如赤炭,熊猫化成的红色巨兽,用爪子戳了戳猫头鹰的脑袋。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 “闭嘴!”女孩和巨兽同时吼道。 …… “不许动,都把手举起来。” 正站在左右,一起撕扯着猫头鹰翅膀的熊猫和兔狲,听到这一声淡淡地话语时,都立刻乖乖地转过了身,与猫头鹰一起,竖起了翅膀和手臂。 一只通体雪白,双角似鹿,身后弥漫着白色雾气的异兽,正慢慢走来。 “星舟即将完成,随我过去。”白色异兽的声音如同老翁,字字透着睿智之意。 “总算到这一天啦?”兔狲蹦了下说道。 猫头鹰兴奋地支起翅膀,“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终于可以飞出这片大结界了?” “怎么可能,外面的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熊猫对猫头鹰说道。 兔狲插话道:“除非你肯用现在的这副样子滚出去,那样的话,你留下的鸡胸肉,能够我们吃一千年,这样的话……” “真好!”兔狲和熊猫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想得美!有朝一日,我定要再生千丈翅膀,飞到……鸡胸肉?我这明明是大鹏肉!”猫头鹰挺直抖胸。 “不要拌嘴,都上来。”白色异兽说道,而后用口衔起兔狲的后颈,将她放在了背上。 熊猫随后笨拙地爬上去,想了想问道:“人族都说骑白泽,可以当神帝,我们天天骑二丑,是不是……” “穷奇,你若还说话,我会像十六年前那群找到花谷的人一样,再杀你一次。” “哦……” 待背上的几个家伙都安静下来,白泽一蹄踏动,瞬间于此地消失。 …… 现身之时,它们已来到一处小湖之畔。 “静静~”猫头鹰大喊。 “噗!” 一只豚鱼从湖里探出半个头,吐出一股水柱,喷在了猫头鹰的脑袋上,随后打了个旋儿,又沉了下去。 “啊!你这只死鱼,竟敢——” 这时,一妩媚白衣女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它们面前,“嘘”了一声,九条狐尾在她的身后于空摆舞着。 “不要打扰她。” 猫头鹰安静下来,随着大家,一同转头望去。 前方是一片花海,绿中有白,白内翻红蕊。 身穿青衣的女孩正于其中伸开双臂,花海之上,乃是一斛浩瀚星河! 随着女孩缓缓转身,其中的无数星斗亦随她飞旋。 “申九,其余几个家伙呢?”熊猫悄悄问。 “均耗光了力量,进入休眠。”生着狐尾的女子答道。 “居然这么严重啊……”兔狲悄声道。 “将整个人界投放到这里,没有令我们自己消散,已经很走运了。”白泽看着旋转的越来越快的星河,如此说道。 “哼,如果我们依然如万年之前那般,还需如此费力!莫说放眼整个神州,东海之墟,我眨眼便可飞至!”猫头鹰的双眼闭合的飞快。 “有能耐你咋不现在使?你倒是上天啊?!”熊猫鄙夷道。 鹏鸟睁大眼,怒道:“这天下能拦得住我展翅,还想拦得住我追忆过去?!” “不要吵。”突然出现的温和声音,好似响彻在了心底一般。 同时,在它们身后的小丘上,张开了一对眼睛。 “子一?”女子惊讶出声。 小丘晃动了一下,随即升上天空。 连着它的,是近百丈宽,望不见末端的巨大蛇身! “不用担心,我还没有到休眠的地步……星舟完成后,我们便能看到外界。一旦黑臣真得出现,静希便会需要你们的助力,才能将大裂隙堵住。” “如今,我们中也只有你还能维持住身躯了,玄武兄……但少了另外的四灵,只由你我感知人界,很难。”白泽出声道。 “尽力。” 第五十五章 失去的那些事物 云树的神智恢复了清醒,放眼看去。? ?? 依旧是黑色的望北城, 也依旧,什么都没有变化。 在他的心里,似乎也可以真的习惯,并且接受这个怪异的去了又来的梦了…… “不对……不对!” 云树忽然急声喊了出来,眼珠快地摇动着。 这里,怎么会没有变化?! 上一次,遇到的那只黑色怪物…… 它已经给他带来了新的答案—— 这里,不仅仅只是一个梦,而是……另一个世界! “刀……我的刀!” 在瞬间升起的危机感中,云树立刻开始呼唤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倚靠。 不过,这一次,他总算摆脱了恍惚,能有机会仔细地看着它出现了。 银色的光芒,由零星光点变成了束,开始于手心里向外散射而出。随后,在他虚握着的手掌中,开始生出了触感……那些光芒,真得是在化为实体,它慢慢变得凝实,慢慢地撑起了他所有弯着的手指。 随后,这种散着银白光芒的‘东西’,开始向外延伸着,慢慢地,有了刀的形状。 心伐,正在被他召唤出来。 “原来,就是这样么……嗯?!” 云树脸上的惊奇地微笑忽然僵住。他的眼睛渐渐睁大,脸上惊讶的神色也越来越重。 然后,它们又被出现的越来越多的惊喜,尽数挤到了一边。 最后,当心伐再一次彻底出现在手中时,比之前足足长了两倍! 惊与喜皆在,云树定定看着刀,这样的心伐,已经真正地有了战刀的样子。 “你居然……在生长?这又是为什么呢?” 惊喜过后,云树只觉得心口再次疑惑塞紧了。在这个世界里出现的,总是他在十六年中,从未遇到过的事物。 “或许……是因为我,变强了?” 想了一会儿,云树自然自语道。 随后,他扫视了下自己,在身体的各处,竟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创伤。 是因为吃了那颗神奇的红豆?还是……只要自己从现实进入到这里,身体就都会回到原本的样子? “总有怪事情……” 云树皱眉道,而后用力一晃头,暂不做他想。先抬起了左臂,将胳膊曲起,再慢慢地握起了空着的手。 伴着咯咯吱吱的关节声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整条手臂上,传出的肌肉与肌肉之间互相咬紧,所带出的那种力量感。也能深刻地比较出,相较之前的身体,他已然多出了不止一筹的气力。 带着喜悦的感觉,云树再细看向不远处的城墙,在城砖上,每一道细微的颗粒,都可尽收眼底。而当他下意识地估量自己与四周墙壁的距离时,所得出的结论,好似一下子就呈现在了脑海中。 想起了师父与师兄多次在平日里的描述,云树嘴上的笑容一下子大了起来。 “意生境界……意生境界!”他用力握拳,低声喊了出来。 心脏欢快地跳动,云树一下拔起脚步,跑到了月城内墙下,踩着墙角的阶梯,登上了望北城的城头! 脚下已是突出到了城墙外的马面,云树又一蹬脚,直接跃上了垛口,接着盘着腿坐了下去。带着极度地兴奋,云树把刀摆到膝上,互相磕着两只拳头,望向远方看不透的灰黑浓雾。 头一回,如此的迫不及待。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现在就清醒过来,将这个消息告诉院中的人,也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以现在的身体和感知,当再一次使用贺王刀时,又会达到什么程度呢? “不过……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吧?”云树忽然苦下脸,这样念道。 因为同以往比,再加上受了自己都数不过来的刀伤,云树隐约能意识到,他有很大的可能,在这次的黑色世界中,比以往待得还要久一些。 用力地按下了这些苦恼后,云树复又想到了令一件能稍稍安慰自己的事: 既然自己又来到了这里,那么,至少可以说明一点——他没有被那几个人杀掉。虽然没有机会去体验真正的死亡,但想来,死,肯定要比这样糟糕的多…… 而且,自己的身体,也应该被赶来救援的人现了,然后送回到了小院。 云树默默用力地一点头,自言自语道:“肯定是这样!” 在那个温暖院子内的每个人,都对彼此有着最为坚定的信任。 “对了!那个独眼人……” 到这里,他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小巷中的战斗。 可是,随着他想,在云树脸上的表情,却开始慢慢地尽数散去了。 当时,在小巷中,应是由于那颗绿豆的缘故,云树突然便觉身体与力量尽数恢复,并且提升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地步。 由此,他在将九刀踹过高墙后,还能用出空沙。全面强化的度和力量,加上通天境才能具备的实质刀气……那一次空沙的威力,大得令当时握着刀的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样的足以震惊并感动自己的力量,着实令人怀念…… 不过。 在用出空沙之后,和,在他被多出来的那些异样的身体感受与思想吞没之前…… 于这两处之间的那段时间里—— 他的眼中,看到了和以往不一样的世界,以及新的事物。 他的心里,浮现出了莫名,但极其深刻的杀意和仇恨。 这些,还让他在当时多出来了一种心智——那种对万物,甚至对自己,都抱着蔑视和摧毁的疯狂心智…… 而后,他…… 云树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从心底,到每一根汗毛,都感觉到了冰冷。 “我变为了一个怪物……” 云树喃喃说着,垂下了头。 在于小巷的最后时刻,他完全丧失了自己的身体和意志…… 云树还很清楚地记得,在那一次,当秋熠试图帮助他,结果却引动出了黑色火焰的那次梦境。 在那次梦境的最后,他从险险将自己的心脏给捏碎的幻觉中,挣脱了出来。 他的心脏,或者说,是他的没有被黑火彻底烧尽,所留下的那一点点意志,拯救了他自己。 在那之后,每每当云树自己偷着回想起那个时刻,都会或多或少的,在心里有一点点自豪——拯救了自己的自豪。 每当心中生出了这种意志,也都会令他感到振奋,感受到自己的坚定与强悍。 但是,现在呢? 第五十六章 死之意 “第二次了……” 沉默了很久后,云树轻声对自己说道。 已经有两次,他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使他活了下来。 第一次,是在带着受伤的肩膀醒来后。云树怎么也回想不出,他到底是怎样从那只黑色的巨狼口中逃脱的。那次梦境,和肩后的伤口留下的,是难以摆脱的耻辱感和畏惧。 不过,在直面萧云越的手下,以及直面那一批杀手时,他用第一次战斗,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击败敌手,冲破了这种令他感到无力的恐惧。以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所必然经历的过程,洗掉了这份屈辱,冲破了那种畏惧。 这种由自己抓住,并令自己重新强大起来的行动和意念,甚至都可以盖过死战和掠夺生命的恐慌和不适。 而第二次,便是现在。 云树翻搅着在小巷时所留下的模糊记忆,在头脑中,一瞬间便尽数是纷乱的残影,扭曲的面容,沉重的脚步与呼吸……伴随着他的刀四处斩下,随之响起的惨叫,一道又一道留在身上,再一点点渗入到骨髓中的疼痛…… 再然后的画面,是与眼前纷飞的残破肢体与内脏,还有,还有,那只在手里的……别人的心脏! “我,我竟然……捏碎了……” 他用带着痛苦与悲伤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左手。 胸腹之中,开始生出了无比强烈地恶心感,和无比强烈的……愤怒和厌恶! 云树猛然抬起右手—— “你这个……” 他抄起了放在膝头的刀,接着,把刀锋压在了左手手腕后! 右手按下,极其锋利的刀刃,贴紧了腕处的皮肤。除了漠然,在云树此时的眼里,没有了任何情绪。 手上的力量慢慢加大,刀锋一点点地没入了手腕。 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上,也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 “快来人!云树这里!” 游云半身探出门外,扬声高喊,立即就把在院内的所有人,都拽进了云树的小屋。 “快,这里!看他……” 等众人将视线移到了游云指着的位置时,便尽都挪不开眼睛了。 躺在床上的云树,依旧还处于昏迷,但在露出被子的手腕上,鲜血正一股股地涌出来。 “他这里有一个切口!突然就多出来一个切口,刚刚还是好好的……” 游云已回到了床头,用力掐着云树的胳膊,在云树腕下垫着麻色手巾,此时几乎都被浸染成了深红。 “药!药!(切克闹,煎饼果子……)”秦临川转头喝道。 后面的晏离与甄陶立即撞出了门。 …… “懦夫!” 云树大声吼道,咬紧牙关,猛然拉起了右臂。 “嗤”得一声,他将心伐刺入了身旁的城砖。 “若是真觉得你恶心,为何不直接抹了脖子?你这个,懦夫……”良久后,云树用极低的声音念道。 随后,他撑膝站起,伸手过去再拔出了心伐,继而望向四方。 “这个……该死的地方!” 心里不住地涌起后怕,云树随后看向自己的手腕,急促地呼吸着。 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总有一种他所体会不到的东西。它们悬浮在每一寸的空气中,会使他的坏情绪变得更为沉重,使他越来越压抑,渐渐低趋于混乱,直到走向最后的崩溃…… 但这里,已经成了他必须要面对的地方,也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能来到的地方。它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拖进来,他也完全无法左右这一切,似乎,这就是一个—— “死结么……”云树低下头。 而被这个结绑住的,就是他的心脏,和他的一切。 如果,它无法解开,那么—— “你就,碎了……”云树拍了拍胸口,看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而后,疲惫如潮水一般,将他团团包围。 是从何时起,这里变成了一个可以杀人的梦境?又从何时起,自己变成了某些东西的玩偶? 明明,自己正以这十六年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过的度强大起来,却反而,越来越掌控不了自己的脚步。 很多次,他都在不停地,试着坚定自己的信念……而当他终于做到这一点后,在前一刻积累起来的自信,便会立即被新出现的东西动摇,摧垮。 这是最令人痛苦的挫败,带着无法言喻的无力感。 而这些感觉…… 它们,会在疑惑与绝望编织起来的深渊中,悄无声息地占据心房……再将所有的信念,尽数杀死! 对于在这个世界里的,那些深深地埋藏在黑雾之中的,庞大意志—— 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他的心,又能有多大呢? 他,还能撑多久呢? “这些……就是人生么?可为什么,你和别人的人生,那么不一样呢?” “你没有天赋,只有这个多出来的鬼地方,除了伤痕甚至死亡外,什么都带不出去,更没有人,能在这里帮到你……有越来越多的事,你想不明白也做不到。到现在,你也只是大家的累赘……你,还能怎样努力呢?” “当你,试着杀掉自己时,是没有一丝痛苦的……这样,可要比被那种黑色的狼咬死,舒服得多了……” “似乎,你一直都在期盼着……睡一觉?真正的,睡一觉……” 云树的目光再次变得呆滞,一直自言自语着。 而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再度缓缓将刀提起,直到,把心伐放在了肩头。 刀刃,向内。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左手也握了上去。 “似乎,很容易……” …… 少阳山深处。 沙……沙…… 沙……沙…… 黑氅的底端,不停地抚过堆积在地上的枯松叶。两只精致的紫棠色软靴的靴头,交替地从黑氅里露出来。 忽然,黑氅一摆,停在了原地,将靴子也都遮了进去。 从黑氅里,探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手指微微并拢,随后抬起。 “请等我一下。” 听起来满是空灵之意,又稍稍带着羞怯的话语声,从黑氅之上的面具后传了出来。 这时,在停下来的女子的周围—— 鹿,野猪,獾,青羊,狐狸,老虎,啄木鸟…… 大大小小,几十只动物,都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第五十七章 她的告别 十分怪异的一幕,十分怪异的队伍。? ? 甚至,就连森林里最凶暴的红豺,都加入了进来。在这个时刻,它们褪去了与生俱来的杀意,让森林里最胆小的松鼠,都毫无警惕地走在了自己的身旁。 接着,女子轻撩起了大氅,半跪在地,而后静止不动。 一只野兔蹦过来,往她的垂下的手里钻去。 “一会儿就好了……” 她悄声说着,摸了摸兔子梗着的小脑袋后,将手收了回去。 面具之后,她的双眼已经合上,在黑氅下的双手放在膝头,十指交叉握紧。 “为什么我会忽然变得迷惘,又感到害怕呢……” “是因为你么?那天夜里的……你。” “像那样的残酷战斗,都没有吞没你,还能有什么,可以让你迷茫呢?” “曾经,在我怀疑自己的时候,有一个人,和你很像的一个人……他告诉我:每一个念头,每一次呼吸,都是有意义的,我们不应该用它去放弃……对么?” “愿我的信念,也能帮到你。虽然,这是最后一次了……” 女子重又站起。 “谢谢你们,我们走吧。” 怪异的队伍再次出,女子随着它们,向山的更深处前行。 在黑氅下,她合着的双手慢慢放下。 “我将会对这片天下,对他,对你,给出我的答案。” 女子的脚步,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从容与坚定。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了……白王。” …… 在云树的双手,即将向自己的颈间加力之时—— 于手中的心伐之上,银色光芒霎时灿烂,将他,和他周围几十丈的空间全部笼罩在内! 光华真如水,它们以云树为中心,漫过周围几十丈的墨色城墙。于恍然回神的云树眼里,在他的脚下,如同铺上了白银做的地砖,而于头顶和四周,他看到的也不再是黑雾翻腾的天空,而是如玉一般的光芒撑起的空明屏障。 心中的阴霾,在一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无法描述,又好像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最真实的温暖。 “不要怕……” “这是……最后一次了……” 极其轻微,却又好似能盖过一切的话语,突然回响在了他的脑海中,久久不去。 “是你?” 云树猛然睁大眼睛,喊出了声来,带着如海潮一般地,在心底猛然翻涌起的无数情感。 他茫然四顾着,却再也感受不到更多,生出的莫名情愫,也尽数随着那两声话语,渐渐消失…… “你……别走!别……” 云树想再呐喊出来,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对谁,对哪里讲。 但他心里知道,这一次,他错过了一些东西,一些,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让他又有了一些恐惧……但不是因为这个恐怖的世界。只是,对可能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的未来的恐惧…… 一种预感浮现在心头——那个声音的主人,在向他,和整个世界告别…… 周围的光芒开始消褪了。 云树将手握紧,身上洋溢着的温暖感觉,依然还在。 他低头,举起心伐,凝视着它。 心伐上,依旧散溢着银色的光芒。 那银色的光芒…… 云树怔怔地看着它,开始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他复又默默地盘膝坐下,眼睛从没有在它身上移开过。 “你在这里么?你要走么?你……要去哪里呢?”云树喃喃问道。 渐渐地,一种感觉悄悄出现,令他的心莫名得痛起来,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痛。 …… 在这个瞬间,万物归于虚无。 无数光线,从头顶的浩瀚星河,从星河之下的女孩身上,散射而出。带着难以名状的绮丽色彩,所到之处,苍穹随之隐没,从周围地面上的花海,蓝湖,木屋,到耸立在四方的遥远雪山,尽数消失。 刹那之间,立身之处,犹如进入了另一处天地。蕴含在这一片如虚空般的地域中的庄严浩瀚之意,令这些随这个世界的意志一同诞生的神兽们,都无法与之抗衡。 “这是啥子哦……”熊猫挠着脑袋四处望着。 “哇!看下面。”兔狲低头叫道。 此时,在它们的脚下,皆为青黑之色。乍一眼看去,每一寸地面上都带有不同的纹路,当把目光汇聚到一处,便会感觉那些花纹一下子活了起来,瞬间就形成了一段意念,当试图感受它时—— “不要看。”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如小山一般大小的蛇头,来到了熊猫的身边,熊猫猛然回过神来,忙捂住眼睛。 “在我的壳上印刻的,都是过去,直接用眼睛看,会陷入到那段时间中,一寸,便是十年……星舟开始成形了,这种神奇的光,居然将我背上的大地抹去了。”玄武接着说道。 妩媚的狐尾女子微皱起眉,“难道,我们要一直处于这样的空间中?那就太无趣了。” “不会,马上便会结束……”白泽摇头,“但是,你们没有现么?在这个神奇的地方,我们回归到了……全盛!” “哈哈哈!当然现了。” 在几只神兽的身后,突然隆起了高达千丈的鱼状身躯! 在大鱼的背上,狂笑的鹏鸟张开了望不见两端的双翼。然后它怪叫了声,左右晃荡了一下。 “真是怀念,我太久没用这副身体伸懒腰了……当然,如果没有这只鸡站在头上,我的感觉会更好。” 如顽童一般的嗓音,从鹏鸟的身下传了出来。鲲鱼近千丈的嘴巴咧开,露出了每枚都如小山一般大的洁白牙齿。 “哪里有扶桑巨树让我落脚?我尊贵的爪子能踩着你,是你的荣幸。再敢说话,小心我啄了你的眼珠子!” 鹏鸟骂道,却是不由得侧过脑袋,在鲲鱼头上蹭了一蹭。 “不要提故乡……海洋已经将那片神州移动了。就算现在我们能进入天下,如今的北海,才只够我翻一下浪花。然后,浪头就能一直打到被那个白痴共工撞断的天柱山下……” “哈哈哈哈哈!”鹏鸟和鲲鱼一同大笑。 第五十八章 它漂亮么 “相比起那几个沉睡的,我们便替他们,也享受下这个时刻吧。 ”穷奇嘿嘿笑起来,惬意地摇摇头,火红的毛自动摇摆着。 “如果在这个状态下,那我便可以借助子一搭造的星舟骨架,清晰地感知到神州任何一处。而后,静希就可以通过星舟,瞬间而至。”白泽说道。 “我也是第一次见证星舟的诞生……以我们的力量,这是所能做到的极致。”玄武答道。 白狐蹲坐在地,说道:“那么,当初神帝制造出的,据说能够于时空中穿梭的星舟,可以把曾经的神民,都运到被称为天界的地方。那样的星舟,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奇迹呢?” “谁能知道?我们已经被遗弃了。”白狐旁边的小女孩气愤地挥着拳头。 “现在,只有可爱的静静,还能拥有人族神王中的大天象境界,可以汇集我们的力量。”穷奇说道。 “神民中的蓝若弃族,静希是仅剩的一人。若是她能触碰到人族中的圣灵终极,是不是……也能造出那样的星舟?”鲲鱼说道。 “如果可以,我们便乘坐星舟,去往那个什么什么天界,将那些抛弃这里的蠢货,都吞下去……”鹏鸟高声叫道。 “正和我意!”鲲鱼与鹏鸟再度大笑起来。 白泽摇头,“怎会那么容易……至少,我们必须将大裂隙里的黑臣与人界隔绝。不然,它们会再一次将这个世界搅成一片混沌。等万物重新生长起来,又要万年之久了……” 玄武的声音响起:“上一次战争中,白虎已经彻底死去,青龙失去了自己的意志,朱雀虽然保留着灵魂,但已没有力量进行重生……其他大多数的零魄,都被黑臣捕获,囚禁在了大裂隙中,现在,它们很有可能已经被扭曲成了黑臣的武器……我们的力量所剩无几。” “很遗憾,决定下一次战争的最终力量,不在我们的身上了。”白泽点了点头,再开口说道:“在百里刚刚唤醒我们,还没有搜寻更多的同伴时,我们就失去了他……尤其是他死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意念渗进大裂隙之中了。” “愚蠢的人类!”穷奇愤怒地插口说道。 所有神兽一同笑起来,随后安静地望向前方。除了玄武外,其余神兽的庞大身躯,又开始渐渐缩小。 苍穹与万物尽数重新浮现,唯一一直维持原样的,就是远处女孩头上的星空。 “啊……又一次失去身体,我好难过。”猫头鹰痛苦说道。 “别出声儿,一会儿再难过。”兔狲专注地盯着前方。 “我已投入了所有意念……最后的时刻开始了,希望她能坚持住。”白泽的声音带有颤意,慢慢伏到地下,一旁的玄武,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已经旋转了几天的星河,开始了变化。 亿万星体之中,多出了一颗脱离了旋转的流星。紧接着便是第二颗,第三颗……随后,星河剧烈震荡,溅起得无数流星如雨点,尽都笔直地冲向了距离星河不远处的百丈石壁。 每一颗流星,都是一股力量,都是一道意志,都是……一条道路! “它们都会经过二丑的分辨,再被静希安放到那面古碑上,看来,等到星舟完成,我也要沉睡了……”汗水擦着眼角,流下申九的妩媚脸庞,她身后的狐尾在慢慢缩短。 石壁上每没入一颗流星,整片天地便会微微震动一下。随着石壁渐渐亮起,由青黑逐步化为玉石一般的颜色,来自地面的震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些……越来越沉重了!子一,还能不能承受?”猫头鹰大喊着。 “一定要做到……一定能做到!”小女孩紧紧握着拳。 在它们身后,水花翻动,一只豚鱼露出头来,说道:“我也来加一把力,为子一分担一部分重量……等我睡觉时,辰五,你别偷着往湖里撒尿!” “放心吧兄弟!咱们的情谊,坚如五彩神石!”熊猫一拍胸口。 “我信你才怪……”豚鱼的声音开始虚弱,翻起肚皮沉了下去。 终于,震颤停止,上空的整个浩瀚星河,尽数印入了古碑。星光穿梭于整座晶莹石碑间,将在其上亮起的无数古怪字符映照地熠熠生辉,在那些古怪字符周围,还不停地闪动着无数景象。 无数山川河流,无数绿野荒原,经由此处,尽可——踏至无数人间。 星舟终于凝聚! “成了!成了!”猫头鹰仰头大笑。 兔狲转头看去,趴伏着的白泽,正费力地抬起头,而白狐已经蜷起了身体,将头埋到了尾巴下面。 “我们没有事,去看静希。”玄武的声音响起。 “对对对!静静!” 熊猫抱着兔狲,头上顶着猫头鹰,向花海的中央跑去。 一席青衣的女孩正坐在草地上,她的双臂盘起放在膝上,脸藏在了臂弯里。 “静静——静静!静静?”熊猫呼唤着女孩,来到她的身边。 女孩缓缓抬起头,绽放出大大地笑容。 “嘻嘻!它是不是很漂亮?” 她的眼睛闭着,两行鲜血从眼中淌下。 “静静?!” 熊猫呆立住,兔狲和猫头鹰一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来到女孩脚下。 “没事的,只是被星光闪到了眼睛,过几天就能恢复啦……” 女孩笑着说道,抬手一抹,瓷器般的脸颊上全是斑斑红痕。 “你们看到了么?它漂亮么?”随后,她指向石碑的方向问道。 “可好看啦!” 猫头鹰,熊猫和兔狲使劲儿地点头。 “辛苦你了,在最开始,我以为星舟只是一种奢望,是你,让它成为了真实。”白泽也走了过来。 静希蓝若伸出手去,一缕湖水如飘带般被凌空送至,轻轻扑在了她的脸上,将所有的血都拭尽,再化为无数水珠落入地下。 “只要去做,就一定会有结果……这是天涯告诉我的哦。就算我失败了,也不要紧,你们有无限长的生命嘛,终会有一天能完成它。” “好惭愧,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把时间用来找吃的……”熊猫挠头。 “数树叶……”猫头鹰挠头。 “滚石头……”兔狲挠头。 “挖鼻孔……”白泽缓缓道。 “嗯?!” 女孩和三只动物都把头伸了过来,齐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泽看着他们,再缓缓道:“自己想象……” “演示一下演示一下!” 白泽掉头离去,“老夫乃为圣人指点天下气运之灵兽,岂能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它身后,女孩和三只动物齐声大笑。 “对了……穷奇,你还有没有力气?”白泽回身问道。 “当然!”熊猫抬臂喊道。 “那就好,把我抬回去。” 白泽说完,翻身栽倒。 …… “二丑不会有事吧?” 兔狲说道,一边看着熊猫拽起了白泽的一支角,拖着它远去。 “没事啦,子一也睡着了,不过他们两个都会很快醒过来。”静希蓝若将青色布条缠在眼上,笑着说道。 “当然,他们可是最强大的,不然怎么排在最前面!”猫头鹰扑了扑翅膀。 “呸!”兔狲斥道,“要是被十一和十二听见你的话,肯定会拔了你的翅膀!” “哼哼,我才不怕他们……”猫头鹰昂头眯眼。 “可我记得,你明明被他们追着打。”兔狲不依不饶。 猫头鹰别过脸,“谁没有失误……你傻兮兮地抓着石头往海里扔的时候,我和那条鱼都快笑死了!” 兔狲跳起来,将猫头鹰一下扑倒,“哇呀呀呀,换做之前,我就该命后羿将你射下烤来吃!” “换做之前,他定会对你说:快跑啊,小姑娘,快跑……哇哈哈哈……” 两只动物抱作一团,滚来滚去。蒙着眼睛的女孩双手环膝,微笑着听他俩拌嘴。 “静静?你在想啥呢?”猫头鹰将兔狲推开,看向带着笑容,沉默地扬起头来的静希蓝若。 “我啊,嘿嘿……”女孩停顿了下,忽然呲牙笑起来。 兔狲赶忙抬起爪蒙住眼睛,“哎呀,真羞……” 第五十九章 我的答案 挨着花海,在沿着小丘起伏的温柔曲线上,蒙着眼睛的女孩抱膝坐着,面向夕阳。猫头鹰站在她的肩头,熊猫和兔狲在她左右倚着。 “静静……”兔狲叫了一声。 “嗯?”女孩转过脸来。 “用了这么久,星舟终于做好了,接下来,你要用它去找百里么?” “……不用啊。”过了一会,女孩笑着回答道。 “为啥呢?” “我们没有那么多力量可以使用,必须要把星舟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子一计算过,动用它一次,起码要隔三个月呢。现在的我,也无法真正的传送自己,仅仅能将我的神魂投放出去……” 静希蓝若又想了想,苦恼地摇起头,“哎呀,建造星舟前,把时间都浪费了,什么都不会,好可惜咧……” “一定要等到黑臣出现再使用么?那……百里怎么办呢?”猫头鹰挥了下半边翅膀,“我也很怀念他啊,可是,就算他真的再次出现了,也不是过去的……” “别瞎说!”兔狲跳起来在它的头拍了下。 静希蓝若安静了一会,轻声说道:“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是不是所有的灵魂,经过死亡,再回到新的身体时,都会失去前生的……一切?” 熊猫挠了挠头,说道:“生死之事,总是说不清的……当身体崩坏,灵魂便没有依靠,总要进入混沌。就算是百里,也……很难,将它避免吧?” 静希蓝若露出一抹笑容,“其实你是想说,谁,都无法逃脱这个规则吧?” “这个……虽然我经历过几次重新聚形,但我们与其他族类,是不同的。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保留着意识,几乎不存在被抹杀。不过,如果被封印或是囚禁住,那就很惨了!”熊猫举起手,用力地吐舌头。 随后它现女孩还是蒙着眼睛的,只好悻悻然地恢复原状。 “我们不同,是因为我们只用魂灵,就可以衍生肉身,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猫头鹰啄了啄翅膀根,“但是,静希,人族是不一样的……子一也说过,再强大的人,也不能只用意志存在。” “我记得的,只是……总想知道别的答案。”静希蓝若低下头,脸上的笑意依然还在,可映着夕阳的柔光,总觉得里面缺少了什么。 过了片刻,静希蓝若仰起头,轻声说道:“我是蓝若氏的最后一人,从遇到百里之前,我就一直在这里。我以为,世界就是这么大,拼成它的,也就只有周围的这些东西。看着永恒不变的风景,陪伴着永不凋谢的花朵,我便永远快乐,也只有这一种感觉。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在那时的我的心里,从不需要,也从不存在时间……” “这样很好啊,后来的我们,也都是试着这样活着嘛。”兔狲向女孩贴得更近了些,“在一万年前,我只觉得枯燥无趣,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可自己却毫无变化,会因为这样害怕……那些我认识的人,都离开了,那些认识我的人,都老死了。” “活着……总是好的吧?找不到更有趣的事情么?”静希蓝若问道。 熊猫打了个哈欠,说道:“用一万年,可以尝试无数种有趣的事,直到都觉得无趣……有一次,我想不起做什么,就跑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啊,当我没说。” “然后呢?” 熊猫沉默了很久,说道:“如果我说了,你们不要笑。” “好的好的!”静希蓝若和猫头鹰,以及兔狲都飞快点头。 “到了院子里,然后……我就在他家,做了两年的看门狗。” “哈哈哈哈!”女孩和两只动物笑成一团。 “笑啥子嘛!不许笑!”熊猫大吼。 “你堂堂穷奇……哈哈,连鬼魂都能吃了的家伙,居然去装一条狗……哇哈哈哈!”猫头鹰笑翻在了静希蓝若的肩膀上。 “旺旺旺!”兔狲叫道,随后连同猫头鹰和女孩,再度大笑起来。 熊猫愤怒喊道:“我就不信,你们两个瓜娃子,没有干过这样的事!” “这个嘛……”猫头鹰眼珠转了转,“倒是也有的,像路过个村子,就和里面的公鸡们一起打打鸣儿……” “哈哈哈哈!”熊猫加入了大笑的队伍里。 “急着笑啥,我也是做过好事的!”猫头鹰脖颈上的毛竖起来,“那时我很饿,然后抓到了三只在偷着啃庄稼的野猪。可是刚吃了一半,就被人看到了……你们猜结果是什么?” “什么?” “哼哼……那里的人,把我雕成了木像,供奉了一千年的鹰神!怎么样?”猫头鹰挺胸说道。 “哈哈哈哈!”回答它的依旧是大笑。 随后兔狲鄙夷说道:“那算什么?你们有没有读过人族的史书?看没看过红衣女侠的故事?没错!两千年前的磬朝,皇帝在天柱山下看到的那个神女,就是我~我警告他,不许让女人们把脚缠起来。那个蠢皇帝不听,我便先把他的脚缠起来了……到现在,人们都在感谢我!” “哇!六肆,想不到你还做过这么有利千古的壮举呢!”静希蓝若拍起手来。 “嘿嘿……”兔狲把头埋进她的手里。 “哼,那我问你,现在的书里,那个女侠叫啥子?”熊猫撇嘴问道。 兔狲昂答道:“区区不才,正是那——恰似北荒快意风,锵锵中州一点红——刘虎兰是也!~” 猫头鹰瞧着它,一眼大一眼小,“那别人知道这个刘虎兰……是你么?” “这个,应是……不知。” “那你说这何用?别人只记得你是在海里玩水,结果被淹死了!然后……每天往海里扔石头!”说完,猫头鹰落下静希蓝若的肩头,与熊猫捶着地狂笑。 “呸!明明是我遭遇了埋伏,我可是追杀了它们五千里……喂喂喂!”兔狲的反驳被笑声埋没,气的张牙舞爪。 “好啦好啦……”静希蓝若将炸毛的兔狲搂了过来,“我知道,你们在逗我开心……我现在已经很开心啦。如果,以后还允许的话,我也会走出花谷,到人间再转一转……” “好啊。”熊猫点头,“说不定,还有可能遇到百里……” 猫头鹰挥舞翅膀,扇在熊猫头上,“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你们说起他,我会更高兴一点呢。这会让我知道,并不是只有我还记得他……” 静希蓝若握起双手,“我会把我的每一段时间,都用来想念他,但不会因此伤心和难过……天涯是以修意走到圣灵境界的传奇,我一直坚信,他会用他的魂来创造奇迹。我更相信,他在最后时刻留给我的话,是对懦弱的我,做出的承诺。他答应的事,永远都会做到的。所以,我也会把我的时间,用来做有意义的事情……” 女孩慢慢站起身来,对着夕阳伸了个懒腰,再轻声说道:“其实,天涯是害怕孤单的人。在天启的那几年里,他肯定过得很艰难……但他从未试图逃避,无论他是否已经于黄泉之中洗去过往,再次踏入人间的他,都定然会在某个地方,坚强地战斗着!所以,我要接下他在之前没有完成的事业,我会以我的全力,去守护这个人间,再用之后的时光,等待和他在人间中重逢。” “等待,是很煎熬的事情啊……” “嘻嘻!”静希蓝若露出了灿烂地笑容。 “它们会在百里到来的那一刻,尽数变为最大的快乐。这就是我对他,对其他人,和对这片天下,给出的……答案!” …… 于黑色的望北城头。 盘坐着的云树,终于从摆在膝头的心伐上收回了目光,又带上略有些愧疚的表情扯着嘴角笑了笑。 “我真是一个懦弱的人啊,居然做了这么多丢脸的事情……站起来!” 随后,他大吼一声,再次立直了身。 “我不再觉得孤单,因为还有你在这里,还有……你。” “我们说好一起去劈开黑暗,可我却总是食言,真是抱歉。不过在这之后,绝对不会了……” 随后,他用力攥了攥心伐,低声说道:“你,是通过这把刀,将声音送来的吧?我一定会找到方法,再用它,去找到你……” 说完,云树走向了不远处的角楼,那里是城墙上最高的地方。 “就让我们选择一个方向,然后杀出城去,再也……不回头了!” 第六十章 七十六狼行 北荒,白沙山脚,狂风中有重雪。 呼喝声里,人们拽起了七丈长的木杆。于整片白茫茫荒原之上,印着白狼的黑旗开始在杆头卷舞。 “这场雪……大汗,由此近百里的路,马都走不了,得靠腿。他们可能会延误,还是回王帐里等吧。” “哈哈……把嘴堵上!” 回答巴尔思的,只是几声低笑,随后,霜王甩了下臂膀,将手里的一个皮囊扔了过去。 巴尔思抄手接过,仰头灌了几口,放下皮囊时,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气。 “朝克图,你也过来……”多颜.蔑尔骨招了招手,“我想问问你们……你俩觉得,你们和马比起来,谁对我更有用?” “哈哈,这还用说,当然是我们!”朝克图大笑着一擂胸口。 “那,现在正赶过来的部落领们,和马比起来,谁对我更有用?” 巴尔思笑道:“他们再废物,也终究会用刀,用计谋,自然是也比马有用。” “那你怎么还用马,来质疑他们的脚步?”多颜.蔑尔骨笑着指了指天,再回头看了看周围隆起的雪丘,和在不远处的白沙山。 “只因为这场美妙的雪,就回王帐去?如果,我们选择窝在帐篷里等待,那些人带来的冷气,反而会冻伤我们。” “冻伤……大汗说的是!”巴尔思用力点头。 朝克图仰起头,几片雪花融化在了他的眼睛里。 “大汗,集结的时候到了。” 多颜.蔑尔骨笑了一声,摆手道:“不论他们来不来,把事做完!” “是!”朝克图应了一声,回身行了几步,挥舞胳膊喊道:“吹号!” 不远处的几十人看到他的动作,都取下了腰间的号角,放在嘴上。 下一刻,沉沉地呜呜之音,开始向远方传去。 号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巴尔思一直听着,气却喘得越来越快。在号声落下的一刻,他甩下已经空了的酒壶,再次跃上了一旁的木架子,眺望南方。 眼前雪影频闪,雪花打着旋儿钻进领子里,顿时叫他身上的热度蒸成白气,再被朔风卷走。天与地的交界尽都融入到了灰白之色中,完全无法分辨出来。 直到,一行断断续续,横跨了足有几十里的黑线,突然出现! “来了……来了!大汗,他们来了!”巴尔思狂笑着落地,喊出声来。 “嘿嘿,崽子们,还不错……” 多颜.蔑尔骨撑膝而起,震开了肩上已经积了两指厚的雪。 在前方,无数人正踏雪而来。 他们穿着各色皮袄,挂着制式不一的皮甲,一部分人在后拽着马,扛着大大小小的旗帜。最前方的人,从两尺深的雪地里轮流拔起腿,在飞扬的雪片中晃荡着肩膀和双臂。 “看看你们的左右!闻到了血腥味儿的狼,都聚过来了么!”多颜.蔑尔骨的吼声顺着狂风,传遍雪原。 随后,沙哑的大笑声,先从左方的远处响起。 “大汗!我桑昆.莫胡卢,连同东方十六部落的人马,已经尽数西进了!” “告诉你们的人,再快一点,不然猎物们全会跑掉!你们这群喂起羊群,比生孩子还要慢的家伙!”多颜.蔑尔骨喊道。 “大汗,我们养羊慢,但是剪羊毛却快!”在整片雪原上,瞬间爆出的盖过狂风的笑声中,桑昆.莫胡卢扬声呼喝。 “连你们这些懒鬼都能全族出动,在龙骨长岭下的英雄们,怎会不响应大汗的召唤!二十二支部落,已经开始由白沙山西侧向东前进!我,苏伦.阔纳尔,龙骨之狼乞尔赞.阔纳尔的儿子,将会接替我那上月战死的父亲,带领狼骑撕开暗王军的铠甲!来——” “吼!吼!吼!” 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话音落下之后,数千人的怒吼在横队的后方逆风而起,每一道吼声里,都夹着一片骄傲地狼嚎。 多颜.蔑尔骨大笑喊道:“我虽然没有儿子,但我能想到,乞尔赞在死的时候,肯定是笑着闭眼的。” “他是!” 一匹巨大的灰狼开始进入了霜王的视野,骑在灰狼背上的年轻人,背着四面猎猎飞扬的血红旗帜,向着这里,举起了手中的两柄战锤。 “刚刚断奶的小鬼们,别想在这时,就和我们抢功劳。” 低沉浑厚地话语,荡响在所有人的耳中,他带着玩笑般的口吻再道:“苏伦,你们在冲锋的时候,最好离我们远点儿,我的熊,会吓坏你们的小狼崽……” “那就让我们打一个赌,别勒古台叔叔,让大汗看看,是谁,先砍下暗王军的中军大旗!”苏伦转头望去,猛地将战锤在头顶相击,爆出了一声轰鸣。 “哈哈哈……赌了!若是你赢了,叔叔为你送来五千副皮甲,三千张猎弓!” 于风雪中现身的棕毛战熊,昂头一声咆哮。在它背上的老人,对着霜王摘下了狐皮帽子,躬身致意。 “大汗,别勒古台,带着扎尔苏河两岸的二十一个部落到来了。我们会聚集到白沙山前,从正面迎上阳天宇的大军。” “很好!”多颜.蔑尔骨大笑着,开始向前行去。 到来的长队,于半里外一同站定,唯有三名刚刚出声讲话的领未曾止步。 “桑昆,你这只老狐狸,还敢不敢再与我比刀!”巴尔思在高呼的同时,就已经向西冲去。 “我要说不敢,你照样会滚上来……接着!” 西方早就来了一人,桑昆.莫胡卢带着向后溅起的雪浪,与直直而来的巴尔思碰在了一起,两人不知在何时抽出的刀瞬间在身前相格,迸开的空气将周围几十丈的积雪全部卷飞。而后两人同时收刀跳起,用力对了两下肩膀。 苏伦.阔纳尔也在这时跳下狼背,跑向了朝克图,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臂。 朝克图上下打量着苏伦,“哈哈,第一眼,看到你坐在你父亲的狼上,我竟以为他又活过来了!” “我比我父亲要强得多,他可以安心地走上女神乌勒科玛的雪山!”苏伦笑着回道。 朝克图点头,“我记得,乞尔赞曾说过,他不愿死后成为天神腾格里的战士,只想去数乌勒科玛的尾巴!”而后,他与苏伦同时大笑。 这时,霜王来到了趴伏着身躯的战熊之前,已经走下熊背的老人对他再次躬身,说道:“天神在上,大汗已经真正进入了神王中的人圣境界。看来,我在死前,必定能看到融化北荒严冬的阳光!” “不需和我提天神,我成为神王,不是靠它!”多颜.蔑尔骨一摆手,再道:“而且,这还远远不够,二十年前的贺长安,就已经是人圣了!这一次战争,我不止召唤了你的部下,还打搅到你的修行,就是希望你能出现在这次的战场上。可以在我归来前,困住阳天宇!” “大汗放心,我们就是为这一刻,而活到现在的。” 多颜.蔑尔骨点头说道:“北荒唯有你,别勒古台的肩膀,能担得起这个重任……在我走后,便由你驱使他们……” 说罢,霜王转身扬手,“聚过来!” 桑昆.莫胡卢与巴尔思,和苏伦.阔纳尔及朝克图,都来到了霜王和别勒古台的身前,对二人弯腰行礼。 “阿士颜,托克那罕,把你俩知道的,告诉他们!”多颜.蔑尔骨挥手,又有二人走上前来。 阿士颜先开口说道:“这一次,我们和其他的三支部落,将暗王军的所有人马,都引进了北荒。那是一条有足足九十里长的蛇,现在,它整个都爬过了雁荡山!” “那么,我们会在蛇的尾巴后面,把给它运粮食的人,都……”桑昆.莫胡卢把手在身前一切,接着思量一下,又摇头说道:“不过,这路拉得还不够长。” “就快够了……”托克那罕说道,边做着手势,“我们送给了他们一点儿甜头,三个部落,扔出去十四个寨子,加起来,一共丢下了两万匹马!现在,暗王的头阵正骑着我们的马撒欢儿,已经快到哈尔敦草原了!” “嘿嘿……这就好说,一只兔子都不会跑掉!”桑昆.莫胡卢狞笑起来。 苏伦眼中一亮,以拳对掌,说道:“可以再引着他们,往草原里走一段儿!我会把从龙骨长岭带来的五万人,分出三万,让扶风部的巴鲁兀真,和伊热部的步鹿台两位长辈带着,假装在哈尔敦草原上,和他们决战!然后,拖着他们来到这里……” 多颜.蔑尔骨笑了两声,说道:“你打算,让那两只咬人不行,逗猫倒是有些能耐的没牙老鼠,去演戏?” 随后,霜王在众人的大笑声里点了点头,再说道:“可以,当然可以!你的脑子,可比你父亲的好使多了……但是,三万还不够!除了你烈蛮部的三千狼骑,准备用来突袭外,其余的人,都压上去!” “是!”苏伦点头应下,又问道:“那等我们退到哪里,再列队回头?” 朝克图手伸向西北,再一指巴尔思,“一直撤到西边的大马场,我与巴尔思的一万三千人,已经准备了过万战马,一次冲锋,足够将咱们眼前的这片平地铺满,给蛇的头砍下来!” “好,那我的巨熊武士和骑兵,在你俩之后跟过去,先把放过来的这批人清理掉……我会让其余的四万人,咬住暗王军的本阵,帮苏伦把蛇的身体打出洞。这样,让他的狼骑能找到冲锋的最好时机,将暗王军彻底打散!”别勒古台缓缓说道。 “对!把阳天宇用来压上的骑兵大队,留给我!”苏伦一点头,咬牙说道。 朝克图大笑,“这个复仇的机会,当然只会是你的!” 巴尔思点头道:“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他们的肥油都挤出来!接着,我们开始慢慢地,把他们的头,按进雪里……” “嘿嘿,我们一定能刮下这五十万人的肉,再把他们的骨头,都埋在北荒的草根下!”桑昆.莫胡卢搓了下双掌,喜悦说道:“看来,我们现在就可以告诉手下和族人们,让他们准备明年南下用的肉干了……“ 众人听言大笑起来,而一旁的别勒古台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 随后,他出声说道:“先不要急着高兴,我们还漏下了一快儿硬骨头……暗王军中,最强的那两万骷髅刀卫……交给谁?” 其余人听到他的话,顿时全都愣住,均皱起眉开始思索。可良久后,依旧没有人讲出话来。 最后,几个人都是抬起眼,不约而同地看向霜王。 别勒古台见几人都是如此,叹了口气,再说道:“你们终究还是小看了阳天宇,和他的阳北……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出战,分出一千巨熊武士,先……” 这时,多颜.蔑尔骨一手伸起。 “不需要,按最先的约定去打!” “可这骷髅刀卫,该怎么接下?他们的护甲和武器太好,狼骑与弓箭都不顶用。”别勒古台说道。 “嘿,把他们砸扁就行了……” 多颜.蔑尔骨转过身去,对向了他在之前,等待着其他部落的地方。 “砸扁?!”别勒古台和其他领都是一怔,疑惑地顺着霜王的视线,一同看了过去。 随即,所有人,都在刹那间瞪圆了眼睛! 在方才霜王的立身之处后,那些已经被落下的雪,又垫高了一截的雪丘——开始翻动! 厚厚的积雪下落,长有几丈的毛皮毡子,一面又一面地,被掀落到地上。 之前在毡子下,或蹲或坐的人,此时都站了起来。 在瞠目结舌的领们的眼里,每一个都高过两丈的恐怖身躯,暴露在了风雪之中! “夸父!竟然是……夸父!” 别勒古台艰难地开了口,略略数去,脸上的激动神色,也随着移动的视线,变得越来越重。 最后,他震惊地看向了霜王,“三千……三千人!大汗,您竟然……将他们,召来了?” “我曾同你说过,将集合我们的力量,再一次跨出北荒!一共七十六支部落,难道,你只数到七十么?” 三千人之中,走出一名较其他同族,还高了近半丈的夸父。他说出了听上去略有些含糊不清地北荒蛮语,吐出的每个字的响动,都如同有人在他的嗓子眼儿里敲了一下鼓。 “我们,可以放下十多年前,被你们掠夺,攒下的那些仇恨……现在,我,屈楼侯亥!会带着我们六个部落,所有的武士,去拿到这次战斗,最大的荣耀!” 同时,屈楼侯亥缓缓举起了手里垂着的,锋面达十五尺的大钺。 在他身后,三千夸父的怒吼,将此时降下的十里雪花,尽数送回了天上。 第六十一章 谈心结 望北城中,阳光斜穿过檐下的红幡,在地上印出了一个扭曲地‘酒’字。? ? ? “九刀的情况如何了?” “无恙,那夜王爷通过白泽魂灯,又一次送来了力量。而且,应是他的本元之力,九刀的气儿一下就大了。再加上我带着的‘复婳女帝’,从现在起,再睡上个大半日,也就差不多该醒了!” “嗯,那就好……” 酒馆之中,魏渊海正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抱着酒葫芦。而于鑫正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烟杆。 “哎对了,我说……于鑫啊,你咋就不爱喝酒呢?烟,酒,不分家嘛!多可惜的事儿……”又过了会儿,魏渊海咽下了一口酒,皱着眉摊手问道。 “哈哈,我何时说过不爱?”于鑫吹出了一长溜儿烟气,再道:“我和九刀一样,碰了酒便不想停下,这样太容易耽误事情。往严重了说,这就是送人头嘛……由此,我出行在外时,干脆一滴也不沾。” “有毅力!”魏渊海竖起拇指赞了一声,“不愧是昔日炎王的弟子,你和秋熠都是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于鑫笑起来,“将军这么说,倒是太高看我了。平时不喝酒,其实也是为了清醒着,伺候那个小醉鬼。不然我俩走哪喝哪,不得真把王爷气的扔下战王军,提着刀来找我俩?” “哈哈哈!”魏渊海大笑,随后道:“说起来,我们倒是太久没看到战王了……” “这好办!”于鑫一挥手,“我已写信送去西6,等前来支援的战王卫来到,和我们一起将这里的事了了。两位将军和你们的四位徒弟,便和我们一同去往往西6!如何?” 魏渊海听了这话,轻佻地面容倒是略微严肃了下来,老人细想片刻,点完了头却又摇头,开口说道:“去西6,倒是不错地主意。那里,也是晏离他们几个,最该去的地方……不过对我来说,怕是不一定的。尤其,还有那个老顽固……我俩一个瘸了,一个快没了肺,估计都走不动喽!” “将军说哪里话!凭您二老的修为,怎么能产生如常人一般的想法。”于鑫摇头劝道。 魏渊海摆摆手,“修行之路,越往上行,便是主靠心志,天资反而还在其次了。我于殇莽群山失去了一条腿,那个老顽固被霜王弄坏了肺,先是大损躯体经脉。而后,王上却于天启陨落,一下子便失去了心骨啊……我浑浑噩噩了十来年,心也跟着死了大半。要是没有那几个好徒弟吊着,还有红豺身上的怪事情,早就撑不住啦!” 于鑫闻言长叹,说道:“如今,望北风起云涌,在两位将军的心里,应该能多些盼头吧?” “嘿,盼头,倒是多了的……”魏渊海点点头,“看天下大势,我观东州战力,底蕴日渐深厚。有很大希望,能在这一两年内,将兴君摧垮,打到铁氏野心丧失!这样,以麒麟王,加上梁氏兄弟与方朔的能力,安定北方,再图谋天下,也是未尝不可……另外,致使望北山中的野兽生异变的背后事物,也藏不了太久了,红豺的牙再长,也总得不耽误它们闭上嘴。最后呢,在你过来后,我等又得知了战王的意图,已是心中大慰。” “那就好,就请将军期待最后的结果!”于鑫一笑,随后再向前探了下身子,“不过,在我听了秋熠的复述后,在下觉得将军您,应是还有两处心结的……” “哦?心结?嘿,你倒是说说看。”魏渊海似是起了些兴致,挑眉说道。 “这心结之一,将军,您还在介怀当年的神武卫与战王军,未能彻底荡平虫巢吧?” 魏渊海怔住,脸上又泛起了思索和回忆地神色,片刻后老人颌道:“的确,当初被王上强令退出陀拉卡,我自然是不愿的……谁不是呢?这么多年,我也没能猜得透王上的想法。” “将军,到了如今,关于这件事,已经被王爷找到了答案。”于鑫轻声讲道。 “答案?找到了答案?”魏渊海猛然放下酒葫芦,忙从摇椅里撑起身来。 于鑫回忆片刻,说道:“也只有王爷那样的人,才能在神灵一般的黑王后,现真相……纵使王爷身为西6之,军中之魂,但每次大战,他依然最先陷阵,最后撤退。由此,当今的战王军,虽不敢说战力举世无双,但意志必然为神州最盛!三年前,我们在黄沙海的西方,瓦解了在这十余年里,最大的一次虫潮,所有人为之振奋。而后,王爷也做了一件事——他在我们庆祝的时刻,竟孤身一人,潜入进了陀拉卡!” “……如果不是在现在,我还知道战王仍然活着,在当时,我定然会觉得他在寻死!那个方寸之地,都能冒出十只隐沙来的恐怖地方……”魏渊海惊愕良久,方又急忙说道。 “是啊,嘿嘿,谁能想到呢……等我们看到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返回大营的王爷,都是差点没吓死!”于鑫目光复杂,叹道:“但即便那样,王爷依旧与往常无二,仍谈笑风生,顺便又给我们带来个“惊喜”……他可是当今,唯一能令西6所有的势力,都为之折服的人啊!若是他有失,那个后果,真是……” “嘿,贺长安,贺长安!每一次,战王都能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等新的答案,那就是他的王者之名,因何,能被冠以为“战”!”魏渊海摇着头,感怀地笑起。 “哈哈,就是如此吧……我年幼时,总听老师讲起,他的那位二哥是何等之威风。我与秋熠等,都是不信的,均觉得如今世上,已不存在能与老师比肩的人。结果,当我亲眼见到王爷的风采,只是一场,便服气了!” 魏渊海点头,深以为然。随即老头又是一愣,抬手再截道:“好了好了,咱暂别夸他有多威风了,这个随时都可,且说当年之事!” 第六十二章 翻沙之战 于鑫见老头脸上的难耐之色愈显露,也不再卖关子,答道:“其实,王爷与将军一样,身为三军统领,他意图攻克陀拉卡之心,更为迫切!将军肯定也能体会……王爷还曾提及,昔日黑王忽然出现在王爷身前,其实,只是仅仅说了四个字:‘立即退兵。’” 魏渊海怔住,“战王退兵,只因为这么一句话么……” “由此,想必在将军这里,也能体会到一些王爷的不甘了。但对于黑王的眼界和心胸,王爷依旧拿出了最大的信任,立刻了撤军令。但从那一天起,我们就再也没有打到过陀拉卡的边界了,最近的地方,也隔着九百多里……而且,在元启初年那些日子,在我们看来,黑王做出了不少错事……王爷在几年前也曾坦言,他亦觉得,撤军的命令,也是他的错误……” “这样么,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这些年里,我很多次,也是这般觉得……”魏渊海默然点头,而后再抬手问道:“因此,战王就做出了那件事,他潜入陀拉卡,然后……” “对,他试图进入陀拉卡,便是想找到一个可以解释黑王的命令,也试着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因由!”于鑫一握拳,再问道:“将军且细想,您所见所闻,最为强劲,最为恐怖的一次虫潮,在您觉得,是在哪一次?” “战力最大的一次么?是在……”魏渊海想了很久,一拍手道:“应是王上和战王皆在的那次翻沙之战了,百王乱世的局面即将平稳时,虫潮涌到了红宫墟外的长城之下,王上遂停止与大商最后的军团对峙,先率军西进!” 谈至战事,老人行至莹然,立即抓过木棍,从摇椅中起了身。 接着,魏渊海一探手,隔空从屋中角落,以气劲拖过来一个沙盘,对于鑫招了下手后,老人俯身抄起木棍,戳在沙盘上一阵比划。 “第二次人虫对冲之时,虫潮之后,有双母虫。它们立足沙海之上,体内冒出的虫人源源不断!空中飞蝗足以遮蔽日光,长城之下无立锥之地!冲前的过万刀臂之中,巨型黑甲虫人将过百,而最令人胆寒的,是在王上与战王之前,足足冒出了十一个至尊者!” 于鑫惊叹,看着老人画出的简单线条,说道:“的确过于惊人……我这些年里,也从未遇见过一次规模还大过它的……那么,请将军大略说下,神武卫与战王军,是如何克退了这次进攻?” “嘿!自然险之又险,难上加难……”魏渊海甩了木棍,坐地以手指刻绘,讲道:“凭长城城墙阻住虫人二十里攻势,王上决定先以消灭母虫为。从右方这一侧——主动进攻!由你们战王军的重器,白泽战车开道,再由王上一人,阻住虫人合围……” “咦?慢着……”于鑫伸手疑惑道:“一人?一人……便可,阻住合围?!” “哈哈……你以为呢?你们可深切知晓,黑王,百里天涯,他的实力?”魏渊海大笑问道。 于鑫摇头道:“匪夷所思,能对母虫造成威胁,起码要……五千死士吧?那么,这五千人所面临的,来自四面的攻击,得是多长的范围!黑王一人再强大,又能如何做?” “一人,但非一人……”魏渊海摆手,“那时,王上较战王更快,已至神王之境了。并且,还达成了神王之中,史上从未有人拥有过的,千魂境界!” “千魂?!”于鑫愕住。 “嘿,修至通天之上,即可踏入王域,在王级之上,便是神王……而于神王中,境界又分极多,彼此,都有相当大的不同!如下三类,你应有所耳闻——诸如战王达成的人圣,人圣之身,乃是人族所能拥有的最强躯体,且能感知运用本命五行!另外,修术之人,像曾经的北荒大祭司楚云生,应是具有神王中的神心之境,他只凭自己,就能撑开方圆近三百里的大阵!乃是无数阵师毕生所求……” 看着于鑫越来越惊奇的目光,魏渊海再得意继续,“对于主靠念力的修行者,像柔然的大女皇,慕沙.希亚尔,和云中的法王纳兰雾。在二人之中,大女皇极少出战,人们未曾窥得其境界。而纳兰雾,则是在当年天启之变中,展现出了念师可以达到的极致!到如今,我想来,他亦已达成神王,并拥有了传说中的天目!以他所具的天目之境,立于王座,若千里之内有敌手,纳兰雾的风暴雷云便能立即出现在其头顶,再凝聚成他的神技——“雷神之眼”!灭杀通天,只在弹指之间!” 最后,魏渊海伸出三根手指,讲道:“目前来看,人圣,神心,天目,就是修体,修术,修意的顶级了。而除这三者之外,神王之中,还有着独一无二的……大境界!” “独一无二?就像黑王的……千魂?”于鑫问道。 魏渊海点头,说道:“千魂,便是以一己之躯,化为万千分身!如非亲眼目睹,你无法想象出那一壮观奇异之景……由此,昔日的黑王,在现于乱世之际,就被世人称为“一人之军”!神武卫的人数,最多时,也未过一万五千,但却可以独力对抗十万南疆狂兽,冲垮狼平关前大商的四万骑兵,再横扫加起来足有二十万的步兵阵列!所凭借的,就是王上一人的率先冲锋!直接就可抗下敌方的第一道巨力!” 于鑫震撼良久,终是艰难地说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何秋熠那家伙,一直在遗憾出生太晚……现在,我亦真想看一看,那种只有神灵方能实现的事,是如何在人的身上,成为真实的……” “王上乃是主修意,次修体。覆海决与破军雷,皆是由他所创,后来便在神武卫中流传继承。在他展露千魂后,每个分身的实力,都是神启巅峰,也主要以这两类武技作战。在当时长城下的翻沙战役中,他便是以过千分身,撑住了来自第一波虫人的压力,为战王制造了最好的机会。等虫族的虫将与至尊者突破了王上的防线,战王已经斩杀了母虫。于是,我等便断掉了虫人的再生,方能开始慢慢蚕食掉剩下的虫人。” “这样啊……真是壮烈!”于鑫握拳道。 “对,能参与到那一场大战,并拿到了不可胜之胜!此生足矣……”魏渊海也是陶醉其中,拿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随后,他再问道:“不过,是因为何,你又向我问起虫人的最强战力,不是只想听我讲故事吧?” “嘿!这,就和当初从陀拉卡撤军的那件事的真相有关了……”于鑫学着魏渊海的口气,再把话头拽了回来,“将军所说的那一波虫潮,不算其他的虫卒,只以人族境界来看,差不多近乎通天的黑甲虫人将,有过百,相当于王级的至尊者,有十一个,出产虫人的母虫,有两个。这,便是将军所见过的,虫潮最大战力……我想,这样的虫人战力,也是当初的神武卫和战王军,所能抵御的极限吧?” “……是的,如果,虫族再来多过那次三分之一的势力,就算王上与战王本身可以撑住,但是,抵御虫卒的长城防线——绝对会崩溃!那场大战结束后,长城墙体之上,就已经被破开了八十多处口子!在左侧,长达二里的城墙,已然都塌了!”魏渊海现出了后怕的神色。 第六十三章 由心腐烂的 于鑫望了望外面渐渐昏黄起来的天光,说道:“是啊……王爷曾说起过,翻沙之战造成的后果。?≠也因此,他开始率领我等,大力经营长城防线,用以防备西6可能会面临的最坏局面……将军,在当年,于翻沙战役之后,一直到挺进至陀拉卡的大门前,神武卫与战王军,应该都没有再遇到过,像长城下时的那样庞大的虫族军团了吧?” “对,在那之后,虫人最多的一次,也是只有那几日的半数……而且,每次最多只出现过一只母虫。”魏渊海答道。 听了这话,于鑫的表情慢慢凝重,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在那之后,直到前几年,随着战王军再一次取得连续不断地胜利,我们也日渐觉得,彻底清除虫人的时刻,开始到来了……直到那夜浑身染血的王爷归来,告诉了我们真相!” “真相?!”魏渊海直起了身子,“嘿,你是想说,战王的这次行动,告诉了我们:打了这么多,数都数不过来的仗!我们,还没有看清……虫族的实力?” “对!”于鑫断然点头,也伸出手,开始在沙盘上绘画。 “王爷潜入进陀拉卡区域,先从它暴露在沙漠上的外围探查——”于鑫以指画圆,说道:“长达八百里的这一周,共现了三十条隧道!那么,这隧道连着的东西,如果用以往已被我们认知的事物来解释的话……” “三十条隧道……真得是三十条隧道?!”魏渊海眼显惊惧,而后立即问了出来。见于鑫点头,老人顿时握紧了手,咬牙切齿地说道:“三十条隧道,可能连着至少……至少六只母虫的身体!往多了说,那就是十五只……甚至,三十只……” “是的,只听到单单这一个消息,我们就傻掉了……”于鑫停顿一下,继续说道:“然后,王爷进入了陀拉卡的内部。” “那些东西对人的气味儿极其敏感,甚至有些虫子,都可以感知到人的思想!战王是如何进到那里去的?”魏渊海相当不解,急切再问。 “王爷先是制服了一只甲虫,接着破开了它的甲壳,再藏到了虫子体内!他用刀刺进那只虫子的脑袋里,令它剧痛,却不会死去,这是战王军的术士们,对隐沙虫研究了多年,才找到的一个它具有的本身弱点。然后,王爷逼迫着它,爬进了陀拉卡!” “绝了!”魏渊海拍腿赞道。 “然而,其实这并没有用……”于鑫却是摇头道。 魏渊海诧异问道:“为何?” “在后来,我们推敲出了一个新的现……简单的来说,虫子的脑子,似乎只有……一个!”于鑫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个?!那么多类虫子,大大小小,你们竟然会这么觉得?这……难以想象,也似乎,不可能的吧?”魏渊海摇头道。 “先不细说这个,总之,将军暂且认为:其实,它们可以知道,王爷藏在了那只隐沙里面……”于鑫说道。 魏渊海深吸一口气,再惊声说道:“知道的话……那么!战王不就是被它们给……” “对……”于鑫点头,“这只是一个陷阱。” 随即,他在沙盘上,继续边画边解释道:“陀拉卡的内部,如同一栋活着的楼……那里是分层的,每层之间,都有一些某种我们从未见识到的虫类……王爷在隐沙内部,也只能凭感知得出这一结论,并没有亲眼看到它们的形体。但每一层,那里的虫人的数量,均不下万数……虫子每进入下一层,都要经过一种“东西”,像是穿过层树脂一般。直到,王爷进入了第四层……” “四层!”魏渊海喊了出来。 “四层……”于鑫在沙盘上再加了一笔,说道:“到了这里,虫族对王爷布下的陷阱,也开始动了……据王爷所述,当时他藏身的甲虫,直接解体!等被迫现身之时,在他周围,一共,十名至尊者……” 至此,魏渊海当即木然。 “然后呢?”过了很久,老人的手探到摇椅上,抓了两把,才把酒葫芦拿了过来。 “下一刻,便是血战……在作战的同时,王爷也现了新的东西。在那一层,有极多大小不一的虫茧……而当那十名已经现身的至尊者,也只能将王爷压制,却无法杀了他时,在那一层中的青色虫茧内,开始破裂,冲出了新的至尊者……到最后,总共出来了……二十个!” “二十个……”魏渊海颤颤地把酒葫芦凑到嘴边饮了一口。 “这还不是等待王爷的,最后的事物……除了已经出现的二十名至尊者,未裂开的青色虫茧,还有二十多个……”于鑫抬手招了招,“将军,给我也来些酒吧……” 从已经沉默难言的老人手中接过来酒葫芦,于鑫仰头灌了一大口,抱着葫芦,再讲道:“我们不知道也想象不出,王爷在那种已经用凶险所不能形容的境地中,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逃出生天……总之,他最后的现,告诉了我们,虫族的全部力量,达到了什么限度。而且……” 于鑫咽了口被辣出来的口水,继续道:“谁能知道,王爷最后到达的第四层,就是陀拉卡的……最后一层?谁又能知道,除了目前我们见识到的,相当于王级的至尊者,还有没有,比至尊者还要强大的……虫人?” “我明白了……”良久后,魏渊海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换做当年,如果,我们真的进入了陀拉卡的话……我们这些狂妄的家伙,都会变成新的虫子的骨架……” 言罢,老人垂下了头,一手盖住了眼睛。 过了片刻,于鑫低声说道:“将军,这便是,您的第一个心结的答案……对于您的第二个心结:当初,黑王为何令你们停止出海,是我所不了解的。但是,从第一个答案,我等应该能推出来一个得论。停止出海,应该也是黑王他,早就预知到了什么吧?” “嘿……这世道,为何如此艰难,这人心,又是为何如此脆弱呢?”魏渊海放下了手,老人的眼圈看上去有些红。 “我只恨啊……已不能回到当初,更不能把这些事的真实,告诉那些将刀锋指向了王上,如今都已经被黄土埋掉的同袍们……为何,为何!像他那样的人物,竟会死去!竟会死于——人族自己之手?!” 于鑫用力揉了一把脸,“树都是由心开始腐烂,何况人呢?” 魏渊海冷笑一声,高声说道:“事已至此,再如何遗憾也追不回来了!我自身,便已如那老树,纵然能生几枝新叶,但已经止不住腐烂的躯壳!现在,我更想看到的,是王上与战王的牺牲,能否有所作用!这些能否,令这后世人,向着他们,活出一点儿模样来!而那些抢去了王上的骨骸的人……他们,能不能看到这些真相!他们,能不能——” 突然,一群人悲痛欲绝的哭喊,从外面传了出来,打断了老人的话。 “唉!算了,便说到这吧……”听到这片哭声,魏渊海脸上显出恼意,随后摆了摆手止了话。 接着,老人再皱着脸,望向了外面,“话说,这他娘的是谁搁那儿嚎呢?打扰我老人家的感触……” 于鑫笑笑,说道:“听这种哭音,应该是……有人去世了吧?” “哼!哭哭哭……哭有个卵用……”老人嘟囔道。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被一人给推开了,问话声也随之而来: “掌柜的在么?当下可有酒?” “裆下有没有酒,你自己不知道吗?!”老头翻起眼皮,懒洋洋地回道。 第六十四章 看客还是戏子 走进酒馆的,是一位面有凄色的年轻人,他听了魏渊海的打趣后,楞了一下,而后扯出来一记苦笑。 于鑫瞧见他神情,再听外面哭声,已是了然,对着年轻人,一指外头,问道:“你是要……打点酒带过去?” “不,只喝一杯。”年轻人摇了摇头,便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嘿,一杯?烈的,还是淡的?”魏渊海撑着木棍起身,懒洋洋问道。 “……最烈的。”年轻人答道。 “哦?”魏渊海一挑眉,打量他片刻,随后眯眼道:“烈的好说!兴君运过来的烧酒如何?” 年轻人一怔后,点了下头。 “可以。” “等着吧!”魏渊海回了句,便步进了后堂。 于鑫在旁也开了口,问道:“阁下不是望北人士吧?” 年轻人正盯着桌面出神,听到于鑫问话,忙回过神来,对着他点点头,“我是东海海市人,只是……先经过这里。” “嗯,但看你的样子……你,与外面的那些人?”于鑫点着酒馆外面问道。 在这工夫,又有几个人叫喊着,自街上往哭声最重的地方跑了过去。 年轻人跟着于鑫回头望了眼,随后转过身来,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人,应该也是刚知道消息吧?看来老赵的亲戚,倒是挺多的……” “老赵?!” 这时,只听得魏渊海在旁讶声喊道。老人拎着个小酒坛,加快了脚步,将坛子锄在桌上,接着问道:“老赵咋了?” “他在前些日子,已经阵亡了。在……北边的草原上。”年轻人低声答道。 “阵亡,阵亡了……”魏渊海手一抖,又抬起头瞪向年轻人,“那你是?” 年轻人打起些精神,站起对魏渊海和于鑫抱拳道:“我叫陈文豪,和老赵在一处从军。本盼着战事结束,能一起返乡,却没有想到,只能把这个坏消息带回来了……” 魏渊海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道:“老赵啊老赵……他家那头难产的母猪都挺过来了,他自个倒是……上次走之前,那家伙还对我说,等回来了就杀猪,嘿……” 陈文豪没再言语,只是揭了坛口红布,拿起酒坛来,给自己注了一杯,扬脖一下饮尽。 魏渊海也自陈文豪对面,从桌下扯出把椅子,坐下后问道:“老朽听前些日子就从销金河撤回来的人说起过,望北的兵丁,已经尽数撤回了。为何你与老赵,却是拖到了现在?若是再早些,哪还会有这事儿呢……” 陈文豪听言楞了下,略想了会儿,答道:“我等都是在梁王的直属军下,这次被留在最后,收拢起军械马匹,才耽误了……” “这样啊……”老头颌,靠在了椅背上。 于鑫在旁笑笑,说道:“我亦曾在军中当差,战士少生离,多死别,本就是常事,无需过多介怀!我等生者,当承亡者之魂,勉力奋进才是。” 陈文豪闻言,眼中多了些许光亮,抬手拜道:“前辈说的是,我自当努力!” “同袍战死,以醉送行。”于鑫摇头笑道,抬手示意他再倒酒,边回头看着魏渊海,“咱的这位老掌柜,也是昔日从尸山血海中出来的英豪,对军伍中人都格外待见!你若是能将这屋子里的酒都喝光了,他也不会要你半个子儿!魏大爷,这是也不是?” “哼!能把我的酒喝光,算你们本事……喝喝喝!”魏渊海从鼻子眼儿里挤出口气儿,摆了一阵手说道。 “这……前辈的心意,我当下只能暂且心领了。稍后还要去交差,不便多饮。”陈文豪点头笑起,不过接着却站起身来,小心地推辞了。 随后他再行礼说道:“前辈,酒是极好的酒,只一杯,便把我的心沉到这儿了。待事情一完,我自会再到这里,醉上个三日!” 说罢,陈文豪将一大串钱放到桌上,“且先将酒钱押在这儿!晚辈告辞。” “唔……也好,慢行。”魏渊海一挥手道。 “再会!”陈文豪转头离去。 待他远去,于鑫面色现出些莫名地笑意,上前两步,坐在了刚刚陈文豪坐过的椅子上,再翘起拇指指指肩后,笑道:“将军,在你看来,这个小伙儿,真是在梁王军里做通粮法算的?” 魏渊海耷拉着眼皮,牵了下嘴角,将桌中间的小酒坛拢到自己身前。 “年纪轻轻地……怎么能藏得住?一只鬼狐嘛……” 于鑫哈哈笑道:“鬼狐……将军能确定么?我只看出他的修为不低,不像是在战场之后做事的。” “嘿,自然确定,像鬼狐这类,挤满了斥候与杀手的军队……一眼看不出,第二眼也就露馅儿了,尤其是这种还不怎么会掩饰的。”魏渊海笑了声,抬手点道:“你可曾注意到他的脚步?” “脚步?”于鑫挑眉,一细想,探身说道:“他走路,倒是有些……飘?” “嘿嘿,倒是可以这样说……”魏渊海扣扣桌沿,说道:“加上他现在心神不宁,这点自然更是明显。你在那个老顽固的院子时,有没有注意甄陶和游云的步伐?” “甄陶与游云……”于鑫回忆片刻,恍然道:“原来是这样!甄陶和游云,都是修习的青鸾影身术吧?他俩的脚步都极轻快,而且,我观甄陶,她在平常走路时,都是仅用的前脚掌……” 魏渊海朗声笑起来,得意说道:“习惯成自然嘛……那个姓秦的比我手黑心狠,晏离他们自小,可是没少遭罪。那老顽固,本就是以昔日我们训练神武卫中,最精锐的刑天伍的方式,来教导他们的。另外,传授给他们的,可不单单只是武技,更是为他们树立了杀心!这才是培育战士的第一要务,也是与那些纯粹的修行者,最大的不同!” “刑天伍!就是王爷曾提到过的,连神武卫中,都属百中无一的战兵么?” “当然!”魏渊海自傲答道,“而且,他们几人,皆都异常努力。你可细细观察,如今的晏离,每天只需吞吐八口气。甄陶的影身术若是动,最长可以持续小半个时辰!而游云,在任何一刻,杀意与身体都能瞬间由寂至动,已是毫无破绽的刺客!对于云树嘛,那孩子的命途极苦,心骨却无比坚韧,领悟虽慢,但实乃天生战心!像他那般年纪,头一回杀人,手都不抖的,能有几个?嘿,长此下去,他们几人的道路,必能越行越宽!” “两位将军也是非常人呐!能教出这样的四位弟子,岂是容易之事……佩服!佩服!”于鑫肃然起敬,作势抱拳赞道。 老头脑袋一晃,自得回礼,“过奖!过奖!” 接着二人哈哈大笑,然后四处一看,没人在。 “咳。”于鑫清下嗓子,板住脸说道:“那么,刚刚这陈文豪……在将军眼里,他似乎也是有着武技傍身之人吧?” “自然有,而且是属敏系。”魏渊海一点头,说道:“只看他的身法,其修为,已不亚于甄陶和游云。这样的人,不在梁二将军的鬼狐营内,岂不是屈才了?!” “将军观人,高我太多啊……”于鑫再赞道。 “呵呵……你可知我为何如此笃定?”魏渊海傲然一笑,问道。 “应该是……将军见识得多?”于鑫回道。 魏渊海大笑摇头,拿起坛子,对嘴来了一口,然后笑眯眯道:“其实呢,你忘记了一个人……” 于鑫愣住,“忘记一人?” “老赵嘛!”魏渊海一敲桌子,“他在我这儿喝酒,醉了不下十回!他是做啥的,我还不知道?既然那陈文豪和他一块儿,自然~也是鬼狐嘛……” 于鑫久久无语,末了叹息说道:“看来还是我,太过年轻……” 魏渊海抱着酒坛,纵声长笑。 “不过……将军应是有想到了,为何鬼狐来到了……这里?不像是仅仅送个信儿吧?”沉默一刻后,于鑫轻声说道。 魏渊海一眯眼,带着微有些凛然的笑意说道:“嘿,如你最初讲的,这望北,已经风起云涌了。想必,该是很大的一出戏……就是尚且不知,我们在这出戏里,是身为看客,还是戏子了……” 第六十五章 这个真没有 “甄陶姐姐,你真好看呀……” 城南小院内,九刀正坐在个板凳上,对着往帕子上绣着什么的甄陶说道。 “哼,你这小鬼,比起云树来,可滑多了……”甄陶仍是低着头瞅着帕子,不过听九刀这么一说,她捏针的手倒是动得更快,绕着帕子来回上下翻飞,几乎都快看不清手指了。 九刀嘿嘿一笑,说道:“此乃实话嘛……论好看和聪明,你是在我心中,能排到第二的了!” “嗯?”甄陶放下手,问道:“第二?那第一呢。” “第一自然是我娘啊!”九刀昂头说道。 “哦~你倒是个好孩子!”甄陶点点头,又细问:“那……你娘有多漂亮?” “我没见过她……”九刀笑着摇头,甄陶见了,脸上多了些怜惜之色。 “嘿嘿,不过听我爹的手下说啊……她是比柔然的大女皇,还要好上许多的人呢!”九刀倒是不见丝毫的伤感,依旧兴高采烈地说着。 甄陶也收拾了心情,笑问道:“比大女皇还要好?我听说,慕沙.希亚尔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呢!渊海师傅曾说,当初他们的队列,在经过紫悠城的王宫外时,大女皇就站在宫墙上。这时呢,忽然起了一阵风,卷落了她的面纱……看到她的脸的人呀,全都流鼻血了!” 说到这儿,甄陶眼珠一转,一手捏着下巴说道:“仔细想想,渊海师傅说起这件事儿的样子……那时的他,应该也在流鼻血的人里面!” “哼哼……柔然的女人?不好看!脸色像白菜帮似地,眼珠儿里红的蓝的绿的啥色儿都有!跟鬼一样……不好看不好看!”九刀一通摆手。 甄陶瞪眼道:“白还不好?我想白,还白不了呢……人们不是都说,‘西疆的男儿柔然女’嘛,多配呀!” “切,也就是我爹的那群手下,总是那样说……”九刀鄙夷说道。 “好吧,那你娘,是哪里人啊?”甄陶问道。 九刀立马换起得意神情,“她是出身于南方白氏,我外公,就是白氏的族长白渊!” “哇……”甄陶惊讶叹道,“那你可曾去过你娘的故乡?” 九刀遗憾摇头,说道:“还未去过呢……貌似我外公对我老爹说过,姓贺的敢踏入白氏的封地,他就砍了我们……” “噗……”甄陶忙掩上嘴,把这个话头打住了。 “唉!我那个爹,也太怂了点儿……”九刀抱着胳膊摇头说道,“每次我说起去外公那看看,他就立马溜走……” 甄陶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能这样说?你父亲若是怂,这天下就再找不出一个有胆色的人了……那是感情上的事啊,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小孩子?!”九刀眼一斜,一指自个儿道:“我已十八岁了!我这手上,已然挂了不下三百具虫尸。哼,到了这儿以后,又多了一二三……七**个人……” “好了好了……”甄陶摆手打断了他,问道:“看你这幅说话的样子……难道是和你父亲学的么?” “这个嘛……有吗?”九刀细想一下,随即断然摇头,思索着说道:“当然不是……” “哦,那就好那就好。”甄陶放下心来,小声儿地憧憬道:“战王嘛,就应该是气宇轩昂,正气凌然,举止谈吐沉稳端……” 还没等她说完,九刀便是一拍大腿,大声说道:“他啊!说起话来,牛吹得都没边儿了!来,我给你学,像这样儿,他一端酒碗——” 九刀抬起条胳膊,掐手做碗状,另一手翘个大拇指,阴阳怪气儿地继续说道:“我,贺长安!我这手上,已然挂了不下三万具虫尸。往上说,更是有一二三……七**个至尊者……” 甄陶木然,而后用双手捂住了脸。 “这是怎么了?”下一刻,院内响起了晏离的声音。 甄陶把脸从手里抬起来,和九刀看过去,见晏离正握着一卷书,好奇地走了过来。 “哎呀,晏离大哥,你还看书啊?”九刀惊讶问道。 晏离闻言略微诧异,瞅瞅手里,说道:“看书……不是应该的么?” “练刀胜过读书!”九刀想也不想便答道。 “这不尽然的……”晏离听到他这样说,从一旁搬个了板凳坐下,开口道:“在我看来,读书呢,好比畅观风景,行奇异路,增长见闻在其次,而内在,则如生长灵魂一般,感悟自身所未经历之……” 晏离越说便越流利,面上渐有庄严昂扬之意,不料被一旁的甄陶猛地伸手拽了下袖子,不由打住。 “又来你蛊惑小孩的那一套……”甄陶白眼儿说道。 “本就是如此的……”晏离苦笑。 这时九刀在旁突然插话:“对了!晏离大哥,这样看来,你家中的书,肯定有很多了?” “倒是有些的。”晏离笑道。 九刀眼睛一下冒出光来,问道:“那你着可有那本《金鳞物语》?我爹曾说过,他最喜欢这书了,连黑王也喜欢!不过我家里的那本,貌似被我娘找出来烧了,你这儿可有?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瞧着越说越兴奋地九刀,再看看也是随之渐有兴致地甄陶,晏离的脸却是慢慢红了起来。 “咳,这本书,我这儿倒是没有的……”晏离呛了一下,摇头答道。 “有,还是……没有啊?”甄陶一脸狐疑。 晏离尽力地使目光更为真诚,对甄陶说道:“这个,真没有……” 随即他飞快地岔开了话题,问道:“对了,九刀,那天你给云树吃下的虫心,是不是……” “虫心?”九刀疑惑地打断了晏离的话,随即恍悟道:“对对对,那个绿色的玩意儿,是叫虫心……那个东西,是在我离开白虎城后,我爹命人送来的。它也是用至尊者的躯体做的,副作用很小!不像低级的虫心那般,会抢夺人的血肉,如果到了气力完全耗尽的时候,就会自己脱落了。” “这样就好,我是见云树一直不醒,担心是哪里出了问题,想来,应是过于疲惫了吧?”晏离放下心来,如此说道。 “是啊,按理来说,他早就醒了才对。红豆配绿豆,鬼都打不动嘛……”九刀摊手道。 “不过,云树的身上突然凭空出来的创口,又是怎么回事?”甄陶在旁说道。 晏离皱起眉头,摇头道:“这个却是不知了,那道伤口,明显是利器造出的。往最离奇的地方想,就算是他的身体自己破裂,也不应该是那样……” 就在这时,后院又传来了游云的焦急呼声。 “快来!又出事了!” 晏离与甄陶悚然对视一眼,晏离立即起身,甄陶也抛开怀里的针线包,二人顿时化为两道白红虚影,转瞬不见。 “啥事儿……啊?”九刀话还没问完,就只看到了两个板凳。 第六十六章 一把锤子 当晏离和甄陶停身在云树的小屋内时,就见秦临川攥着绢布的手,正从云树的脸上移开。 在他的脸上,多出了两道深深地伤痕。从眼角起,一直斜着拖到了下巴上,新的血又开始自伤口里漫出来。 “这伤?”晏离张口难言。 秦临川眉头紧锁,缓声说道:“似乎,是被野兽的爪子,抓了一下。” “野兽?先是刀伤,又是……”游云说着,眼中燃起了焦躁的火焰。 九刀这时不明所以地跟了进来,见到这情景,也是立即呆住。忽然,他大叫了一声,一指云树的手臂。 见他这般,其余几人把目光从云树的脸上移开,再往下一看,见云树的左臂上,已经有红色浸出了衣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甄陶手足无措,忽然定住身子,急急喊道:“是不是他的梦?他在他那个梦里,遇到了……什么?” “有可能……”游云闷声答道。 “梦?”九刀在旁挠头。 晏离在这时已将云树的袖子挽起,几人细查,秦临川道:“依旧是抓伤。” 老人猛地用力咳了一声,再挥手道:“把他扶起来,脱了上衣!” 等到毫无知觉的云树被晏离和游云板起上身时,屋中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树背后,已尽是血色。 “快!扯了衣服!”秦临川吼道。 游云直接自后,将云树的上衣给撕开了。在露出的背上,抓痕竟有七八道之多,大半都深入到了背肌中。 晏离看着云树的脊背,胸膛起伏一下,长长地吐了口气。忽然,他眉毛一跳,似想到了什么,急俯下了身,细看着云树床上铺着的褥单。末了,便见晏离身子一僵,紧接着,他伸出手,拨开了云树的枕头。 枕头下,还有一片暗红地血迹。 “这些……这又是在何时出现的?”游云忙开口问道。 晏离注视着陈旧血迹,边回想着,边轻声说道:“应是……在云树和九刀出事的那天早上,云树当着我的面时,没有立即起床,而是在我离开后,才……” “这么说,那时他就……”游云喃喃说道。 秦临川想了片刻,说道:“这处伤,应该在肩后。” 九刀在旁突然说道:“可能哎!那天我刚看到云树时,他就没能用出空沙来。之后,他的肩膀也一直都不能动,等我给他吃了红豆后,才变好的。” “看来,云树的那个梦境,已经有变化了……他被强行留在了梦中,而且,遇到了某种东西……”秦临川沉声说道。 “那我们能怎么办呢?小师弟他……他到底,在做什么呢?”甄陶捂住了嘴,眼中有了水光。 …… “受死!” 在这黑色的世界里,在这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在处于三只狼型怪物的包围中,沉默地与它们周旋到了这一刻的云树,终于吐出了压抑太久的怒吼。 来自手臂和背后的剧痛,激了身体之中最深处的力量。云树突然加,从来自身后两侧的包夹中成功脱离,直接对着面前的那只凌空扑下的怪物冲了上去。 他做出的这个举动,似乎令这只怪物也始料未及。便在这一瞬间,还在空中的它,被云树从它提起下抓的两条前腿中挤了进来,而后—— 带着破军雷元气的强化,云树的左手探前,一把掐住了它粗大的喉咙! 紧接着,他便被怪物巨大的身躯给压了下去。 在这期间,云树已把将心伐反握起来的右手送出——将手中银刀,整个攮进了怪物的脖颈! 最后,云树直接被痛嚎着落下的怪物砸回到了地上,在它开始倾倒的过程里,云树也是闷吼一声,借着它下意识甩动起脖子的反应将刀抽出,于怪物栽在地上的前一刻,翻滚了出去。 再次抽调力量,云树试图站起,可还未等他完全挺直身子,便突觉在背后又涌起了一股凛冽地杀意。他只能勉强再往前挪了一下身,下刻,就好似被鞭子抽到的冰嘎一般,不由地打着旋儿,栽进了一丈外的黑色草丛。 “大爷的!”云树再爬起身。 这次,他在刚站起来,还趴俯着身子的时候,就向着望北的城门方向直窜了出去。 望北城的北城门,距离他现在的位置不到百丈。 这一次,云树是自从未走过的北城门出城,却不料,仅走了这么远,便遭到了袭击。不过也幸好是只走了这么远,不然一下冒出的这三只黑色的‘狼’,必定会让他死在这鬼地方! 差不多拼尽全力,才仅杀死了一只黑狼。剩下的力气,或许能让他用出一次空沙,但能不能击中其余的那两只极其敏捷地怪物还是另说。在它们之后,当他到了精疲力尽之时,还可能会遭遇新的危险。云树实在不想也不敢在现在,就把所有的气力都押上去。 在距城门还有近二十丈的地方,云树背后又挂一记彩,他拼力往旁矮身,躲过了记来自身后的怪物的扑杀。正要继续之时,便突觉大腿上一阵剧痛,他咬牙看去,另一只怪物竟已用嘴钳住了他,正要加力往一旁撕扯! 云树大吼一声,下意识抡起刀,猛地披劈在了它的面上。那怪物痛吟一声松了口,云树却又被重又上来的那只撞到了丈外。 躯体在一瞬间脱力,两只狼型怪物又一次蓄力,吼出透着志在必得的咆哮突了上来。不过,它们刚奔了几步,就好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鼻子都是歪到了一边去。 这时,只能徒劳地微扬起身,用无力的一手抬起刀来的云树,眼中重新闪出了希望的亮光——在他与那两只怪物之间,似乎,多了一层略微着黯淡光华地屏障。 终于攒起一丝力气,云树撑刀立起,看着那两只现已稍稍后撤了些,开始出了不甘地嘶吼的狼型怪物。 “这座城,居然还有这种东西……”云树极度惊讶地抬头,看向在空中闪动着的淡淡流光。看来,他之前感受过的,黑色城池带给他的些微的安全感,可能就源自于此了。 等云树喘匀了气,然后,他对着那两只依旧逡巡不去的黑狼,竖起了一根中指,大喊道:“你们给老子等着!等下一次,我定然都砍了你们!” 然后,云树灰溜溜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城门走去。 “每次,每次跑出来,就准遇不到好事儿……当我之前的话没说……大爷的,你大爷的……还好,它们进不了城……”云树抱着刀,低声嘟囔着骂道。 等进到了月城里,他又站住脚,四面瞅了一瞅。再喃喃说道:“这,我还能去哪儿?” 脑子里乱哄哄,呆立片刻,云树一咬牙,再上了城墙。 望北只在北方和西方设有两面城墙。余下的两方,城池之南挨着蓝河,与蓝河对岸的拥蓝关之间架有石桥。城池以东,便是高耸着的少阳山。云树爬上北城门,站于城上过道,透过垛口,再向外望去。只一眼,便觉得在胸腹间,像是被一根棍子给搅了一下—— 城池之前,在刚刚他杀掉那只狼型怪物的地方,那只倒地的黑狼,已经被另外的两只给撕碎了…… 而在它俩之后,一只接一只的怪物,从黑雾中窜了出来,此起彼伏地嚎叫声连成一片。站在远处的城上,云树依旧觉得头皮阵阵麻。 “这些……恶心的‘狼’……” 到现在,他算是体悟到了,刚刚,他用一瞬间做出来的逃走的选择,是多么正确的事…… 而被扯成碎块的那只黑狼,从它的身上,没有所谓的类似血一样的液体喷溅出来。各个部位,直接被叼在了其他黑狼的嘴里,在入口的一霎那,它们好似变为了黑色的沙子一般……下一刻,就被吞咽到了其他黑狼的肚子里。 最终,它们似乎得到了些微满足,从此地慢慢退离,重又消失了。 云树定定地看到现在,用力逼着自己打了个冷战,把肌肉里欲出不出地恶心和恐惧挤了出来。 就这两次,遇到那种黑狼的经历来看……似乎,这种怪物开始多起来了,而且,开始接近望北…… 这又是一个新的,又恐怖的想法。 “没完没了,没了没完……”云树深吸一口气,心中又多了焦虑与无奈。他皱眉想了又想,终于把憋了一会儿的气吐出来,又自城上的过道,重往西城门的方向挪去。 一点儿一点儿前进,一块儿又一块儿的黑色城砖被迈了过去。 最终,云树穿出了北城墙与西城墙交接处的角楼,随即,他下意识地向西方瞄了一眼。 ……人? 好多的……人? 那些人,中间立着的…… “靠!” 云树猛然不顾腿上的疼痛,立马蹲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惊慌地低声念叨着,云树扣着前面的矮墙,慢慢地露出头,小心地望了过去。 他记忆中的,于空无一物的西城门外的广阔原野上,此刻全挤满了‘人’!从此距离看去,宛如一大团蚂蚁。 等他再仔细看过,那些‘人’,真的不是人…… 它们形态各异,通体多是漆黑之色,都有着畸形的怪异肢体。而每个‘人’的肢体,甚至头部的数量,都是不同或是大小不一的。 从云树的位置,听不到它们出的一点儿声音,但看着它们在彼此相对时,张开的遍布头颅的眼睛,或是裂开横贯脸庞的嘴巴……加上在它们的‘五官中’,透出的森寒冷光与邪恶的意味,令云树顿觉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鬼东西!” 云树移开视线,看着握得死死,犹在微微打颤的双拳。过了一小会儿,他再咬住了牙,眯起眼睛盯过去。 “你们,是在做什么?” 带着心底浮现的疑问,云树看向那些‘人’的中央。 那里立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高足有五六十丈,直径达二十多丈的黑色圆柱。 在这个巨大圆柱中间,还横着,生出了一根长有百丈,三四丈粗的‘棍子’。 而那些‘人’,正举着它们的一只手臂,或两只手臂,或三只手臂……从它们的手中,生出来诡异的黑色物质,不断地汇集到这个巨大的东西上面。 云树一直打量着它,到现在,它,在他的眼中…… 越看,越觉得它像是一把…… “锤子?” “锤子……” 云树眨了几下眼睛,忽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城墙。 “锤子!” 在这个瞬间,他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却是最真实的答案…… 锤子。 那是把锤子。 那真的是一把锤子。 那是一把用来直接将望北城城墙砸开的——锤子! 第六十七章 看画 “云树?!” “醒了醒了!” “小师弟?” 睁眼看向周围,几张都满是带着诧异和惊喜的脸庞。 ? 只恍惚了一瞬间,云树眼中便闪过一丝惶急与慌张,忙一用力便要坐直,然后,不由僵着上身惨叫了声。 “慢点儿慢点儿!”游云在旁大喊道。 “别急,看看你身上的伤!”秦临川沉声提醒道。 几人的匆忙提示和一阵疼痛,将他唤回了神,云树这才先扫了自己几眼。见身上,已经满是被晏离几人缠上的纱布,药粉的冲鼻味道弥漫在屋子里。 云树心里一紧,看这个情景,之前他试图藏起来的事,还是被现了……不过幸好,幸好他又一次做到了活着醒来。 “云树啊……你这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九刀问了出来。 “这些……” 云树慢慢抬起手臂,想着该如何表述,他身边的人,也都在静静等待着。 纷乱复杂,而又压抑诡谲的画面,开始在云树头脑里闪过。黑色城池,黑色狼怪,黑色的‘人’,以及黑色的……锤子! 思至此,云树悚然抬头,带着迫切和慌张,而又坚定快地对着秦临川等人说道:“师父,师兄,现在我必须得……去西城门看一看!” …… 一处房中,于烛火下。 殷赤原抬手揉了揉酸的眼睛,将另一只手握着的笔投下。随后,他站起身,但仍低着头,继续看着下方的桌案。 眼下,是一封刚刚写好的书信,盯着纸上的寥寥数十字,在殷赤原面上,未带一丝表情。 良久后,他抓起了案边的一枚竹筒。在那竹筒上,烙印着红色的纹路。殷赤原又思量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将那张纸卷起,再塞进了竹筒内。 一手捏着它,殷赤原踌躇片刻,开口轻声说道:“腾武……” 屋中角落,一具漆黑铠甲上,亮起了两点光。 “臣在。” “我的叔叔,殷耀……他还在拥蓝关么?”殷赤原道。 “是。” 殷赤原微向南扫了一眼,再道:“他奉我父亲的命令,去往东北的阳高郡,监督调往龙侯山的粮草。为何却在拥蓝关停了七天,还迟迟不动?” “风寒。” “风寒……呵,从何时起,风寒竟可以厉害到,连通天巅峰的人,都挡不住的地步了?” “不知。” 殷赤原一握手中竹筒,思索着轻声说道:“怪事情……你需注意:我这封信,不要经过我叔叔的手上。连鬼狐,也不能……对了,将我叔叔的事也记下,分出暗卫跟上去!这个反常,我们有必要弄清楚,我叔叔的年岁,似乎也不小了……” “是。” 而后,殷赤原沉默下去,腾武便也不再言语。 “腾武,你且说说看……在这世上,你最敬服的人,是谁?”过了一会儿,殷赤原又看了看手中竹筒,顿了一下后,声问道。 “黑王。” “黑王……”殷赤原一挑眉,“在……东州之内呢?” “王上。” “那么……黑王,和我东州比起来,哪个更……重要?”殷赤原拿着竹筒,磕了磕桌角,最后问道。 “东州。” “好……”殷赤原点头,“我开始能理解了,和东州比,我应该……做出牺牲。” 在相距这栋房子不远的一处墙根下,越过一丛灌木—— 身着夜行衣,与这处的黑暗融在了一起的秋熠,开始缓缓地移动手臂,将手伸向了刀柄。 …… 望北城主府。 “季公子请再稍等片刻,按往日看,城主应是就快来了。”府中书房内,一位仆从边往茶壶内续着新水,边掉头回着季心的问话。 “……好。”季心应下,眉宇间透着丝丝不耐和焦急。 仆从由侧门出去了,季心又顿觉坐立难安,便又从椅中起来,在书房中来回乱走。 前些日,他正沉心于修行之中,就得知消息,季锲竟被萧诺行下令扔进了牢里,还是死牢。惊怒之下,他欲去探视而不得,再赶来拜会萧诺行,也三番五次的被拒之门外。今日,他总算未吃到闭门羹,却还是被晾在了书房里。从上午到晚上,萧诺行一直都不见人影。 胸中焦虑,而又怒火难熄,季心环视着这间堂皇书房,心里除了鄙夷,便是不甘。但这口气,却不得不咽下……季家已家道中落,怎还有被萧氏平视的资格? 为了把那个蠢材弟弟,从满是粪便与死亡,臭气与蛆虫的人间地狱里捞出来……他季心再如何狂妄,也得更衣戴冠来到这里。明是拜访,却暗是祈求,请萧诺行放人。 “曾几何时,我居然要……” 季心低声恨恨说道,又忙将话咽下去,咬牙环视着房内事物。最后,他的视线停在了于正中墙壁,挂着的一副画上。 这幅画,便是神画师赫连轻缨的《北望山河》,对他来说,都已是早有耳闻。于那三丈长卷上所绘的,正是在第一次北风之乱中,东州与兴君两方,在龙侯山下的最后决战。 季心与它,隔着很长的距离,在乍看向它的第一眼里,只觉得那上面乃是一团模糊地墨色。可是,第二眼后,他便瞬间神入其中! 从不知何时起,他竟已站在了画里! 越过龙侯高峰,由东向西望去,狂风漫卷而起的滚滚烟尘遮天蔽日,而于烟尘内,兴君的北燕铁骑,与东州虎贲军,如若躯体相缠,死死将彼此擒死咬合的两条蛟龙。震天的嘶吼与战鼓声传入耳中。让他震撼又难以明白的,是构成搏杀之人与疾奔战马的,明明仅仅为黑色的墨,而随着画内无数人手上的兵刃挥过,泼洒出的,却是红色的血。 好似暴风中随意激射的雨点,在掠过空中的铺天羽箭内,骑兵战列一次次并驾冲锋,一次次穿透敌阵,铠甲上不断带出道道新的凹痕,而后在如浪潮般的齐声怒喝中,再一次次地整队回杀。 季心早已忘记了呼吸,这一幕幕,令他的双手微微着颤。接着,随一阵风声,有几人突然于画面中现身,蓦地进入他的眼底—— 白衣之人,当空伫立。随着他的怪异手势,在空中的尖啸之音足以撕碎耳膜,所过之处,鲜血绽放出的花朵铺开了整片大地。他是……风妖之王,铁燃棘! 在与兴君对立的东州大军的后方,有一人站于土山之上,提手指点,急令。他身前,有军士高挥令旗,有兵丁带信上马。一股股钢铁洪流奉他意志,尽数投入进了前方滚滚狂涛。他是……梁王,梁千河! 单手重剑挥下,踏云麒麟大旗随之倾倒,右手长戟指天,在立腿长嘶的战马之上,重铠里的青面络腮须之人狂笑不止。数千提起的马刀映射出的雪亮闪光,于黑压压一片精锐骑兵阵面上,形如冰封之湖。他是……兴君王,铁贵! 覆盖了整个脸庞的铁面罩被掀起,透出的磅礴煞气,宛如泄洪之江,武士跃下早已力竭的马,自旁的数百术士收回蔽形大阵,大队麒麟卫现身抄上。在声震四野的虎啸声中,武士提刀冲在了最前方。他是……东州之虎,方朔! 自皆是死战不休的人群之内,在一件又一件重物砸在地面上所出的沉闷声响里,一人微眯的凤目猛然张开,青袍刹那隐去,于空于地,于铁燃棘于铁贵的身后,青袍瞬时现身!其手中晶莹巨剑,带着万条眩光。他是……狐王,梁镇阿! 最终,一幕幕画面再次远去,季心的视线重又被带回到了龙侯山上。 而后,他一下大睁了双眼! 在他面前的岩石上,突然站了一位带着调皮笑意,眼中却满是看不穿的莫名情绪的少女…… 她低头直视着季心,忽得邪魅一笑,随后,将手伸到了喉间,横着,一划! 下一刻,季心便觉心脏霎时狂跳,喉咙剧痛!前方的一切景物皆烟消云散,登时化为了无数刀锋! 大骇下,季心一步步惊慌后退。可是,到了这时他才觉,凭他再如何退,也退不出——这幅画了! 第六十八章 屈伸 昔日,于百王乱世,神州之上有传言: 霜王,杀人以寒;黑王,杀人以魄;战王,杀人以刀;狐王,杀人以剑;法王,杀人以雷;女皇,杀人以美…… 而各方势力之外,在无数崭露头角的奇人异士之中,享有传奇神画师之名的赫连轻缨——杀人以画! 在陷于龙侯山顶,肝胆俱裂,心中开始泛起绝望的季心,忽得感觉身躯一震一轻。 ? 他的眼前,即将临身的无数水墨刀锋,与漫天杀气,尽数开始消逝…… 再张眼时,他又回到了这处书房。 季心僵着眼珠,缓缓向旁看去,一只手掌,正从他的肩上挪开。 随后,在季心身侧,响起了萧诺行的声音。“神启境界之人,看赫连轻樱的画时,都需要以气束神,我若来慢半刻,你就会被这幅画里藏着的刀……切成千百块!” 季心这才身子一软,大口地呼吸着,冷汗涔涔而下。 “多,多谢城主相救!不然……我定性命不保!”待彻底脱离,他忙对着萧诺行下拜说道。 “你需知,人一步行错,便要拿命相抵……”萧诺行点点头,缓声如此说道。 季心愣住,垂头思虑一刻,抬头道:“城主的指点,季心定会铭记!” 萧诺行再摇了摇头,说道:“这句话,也不仅仅是对你说的……想必,你定是为了你的兄弟,才来到了我这里。” “……是!”季心咬着牙应下,再俯身乞声道:“城主,我弟弟愚蠢顽劣,是我教导不周,看管不严,才让他屡次在城里……” 待他说到这儿时,萧诺行抬起一手,示意季心停住。 随即,他未放下手,而是继续抬着手臂扫了一圈房内,再问道:“季心,你觉得这城主府,这书房……如何?” “……很好。”季心不明所以,片刻后答道。 “如果,你父亲没有死去,这里,就是他的……”萧诺行说道。 季心听言愣住,不由微侧下头,眼神游移着,攥紧了手掌。 “我与你父亲,曾齐驱于战场,就是在那场与兴君的决战中,他死于北燕铁骑的冲阵,尸骨为泥,未留一言……我能做的,也唯有在他走后,照拂下你们……”说完,萧诺行看向季心,“我心知,你一向都带有怨气,更知道,你是何等心性!你不忿于你季家头上压着别人,但你又真正牵挂着季锲,所以,你能放下尊严来求我,是因为这望北,在由我操持……” 看着季心泛上了些许青气的面孔,萧诺行再说道:“看来你明白,这种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我先问你一件事:你可知道殷赤原,与南葛?” 季心又一怔,点头道:“知道,他俩与我同在书院剑武堂。” 萧诺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那你且说说,殷赤原与南葛,在平时,是何种脾性?” 季心虽不知他何意,不过还是仔细想着答道:“他们二人……均勤奋守礼,殷赤原待人宽和,但善于藏匿,从未展露过修为。南葛的性子与他比,偏激烈一些,修为上,倒也是不错的。” “勤奋守礼,待人宽和……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身份?”季心诧异,随后摇。 萧诺行嘴角扯出一丝笑,说道:“我曾听闻,你在书院中,气势和风头都是最盛……对谁都能加以颜色,无论师长亦或同学,也包括,殷赤原及南葛二人?” 季心再垂头,面上有些惭色。 “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萧诺行眼中顿时闪动起了怒意,“那南葛,乃是南氏族长,南汉星的儿子!大商末期,白氏内乱,大半封地被其余四个家族瓜分……如今南方的五个大家族,南氏最富,与东州最为交好!你,是知道的吧?” “南氏的……世子?!”季心呆住。 “而与南葛,走的最近的殷赤原……你,是能知道的吧?” “殷赤原,殷……他,他?!”季心登时倒退两步,一个‘朝’字,仅只说出来小半。在他的脸上,刚刚才褪下去的汗,又一次冒了出来。 “你也知道审时度势,也知道何时该屈该伸,想必,你也能体味狂妄与谦逊的界限……那么,你做的够么!”萧诺行猛然喝道。 “我,我……”季心脸色一下转为苍白。 萧诺行冷冷一笑,高声说道:“他们,一个是东州世子,一个是南氏世子。他们,都能做到如此!你,一个当下还只能守着庭院,看着它慢慢**的所谓贵族子弟……你可有资格,随你之心所欲,你可有能力,去左右天下?没有!现在的你,连这里的事,都左右不了……” 而后,萧诺行再摇头,指了指地下,说道:“就说这里,就说这望北,你以为我能左右?我已都不能了!我打废了我的儿子,卖出了我城主的权力,才能把他从殷赤原的剑下拖回来……而你弟弟,我能如何做?若是殷赤原举剑第一个杀他,我想拦,都没有立场拦!你为之奈何?你的弟弟,就是这么蠢!你那个舅舅亦是!包括,我的儿子!” 至此,季心已失魂落魄,目中再无生气。 “觉得后怕?觉得羞耻?可我告诉你,对于你来说,这可远远没有结束……但我需再告诉你,你还有时间和机会,去把这些……都翻过去!呵,人都是看其他人明白,自己却依旧走得糊涂……你看着我!” 季心血气上涌,昂起头来,对向了带着看不清楚地眼神的萧诺行。 “我对教子,并没有多少信心,看看云越,你便知道了……所以,对于你,我只从远处望着。虽然,你比起他更有出息,但也差得太远!我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否看到你出人头地……那些出自于寒门之辈,而其后立于人上者,都是大坚忍大毅力之辈!你虽高过于那些人,但你仍需知晓,豪门之辈,依旧有大坚忍大毅力之辈!现在,你季心可还有信念,仍觉得你在所有人里,是最具坚忍毅力的那个么?” 季心双目充血,身躯颤抖,在萧诺行重若千钧的目光下,他松开已被他咬出了血痕的嘴唇,扬声说道:“我远远不是,但我定会做到!定会……居于人上!” 萧诺行凝视他良久,终是又点了点头。 “能这样说,我便觉欣慰。对于你弟弟,他一直安全,并没有同那些死囚混在一起,我会命人暗中将他送回你家。至于你那个舅舅,若是挺不到殷赤原离开望北,死,便由他死了……” “拜谢城主!”季心至此,眼中尽是感激与敬意,单膝跪地拜道。 “就这样吧……我在今后的时间,与你们,应来往不多。望你自己,能践行你的道路,好自为之。”萧诺行举步绕过了他,走向桌案。最后,萧诺行侧头再说道:“深夜再出府,勿要被人看到……另外,你归家后,半月之内休要出门……记住了。” “……是!”季心一怔,随后立即应道。 “你先出去,随意找点事做,打下时间。如果……罢了,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再同你谈话……走吧!”萧诺行背向他抬了下手道。 “是……”季心看着他的背影,仍是重重一点头。 离去之前,他忽地又犹豫一下。末了,季心还是再张口说道:“城主,今日我本想的是,如果,您拒绝释放季锲的话……我便用我所知的一个,可能对您有所助力的消息,来作为让您改口的条件……” “消息?“萧诺行转了过来,微皱起眉。 “您的心意,我季心无以为报,唯有……这个消息!” 季心环视一下四周,再上前几步,开始轻声讲述…… 夜深。 书房中,只剩萧诺行一人。他坐在案后,身前杯中茶早已凉掉。 似是又过了许久,在这刻,一个披着金甲的人,忽地出现在了窗边。 “萧城主,这几天可好?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内,皇王交予你的东西,就该到了……” 萧诺行闻言点头,稍后,他声说道:“我很感激,也很期待。” “哈哈……可在我看,城主现在的模样,不像是你说的那般呢?”那人笑了起来,唇上的八字胡往两边分去。 “不管是什么东西,想得多了,盼得久了,等它真得到来的时候,心反而就定住了……” “城主说得,倒是确实。”那人带着笑意点头。 “另外……作为得到黄金骨的报答,我会先送给你们,一个礼物……”静了一刻后,萧诺行开口说道。 那人面上的笑意一下大了起来。 “哦?!礼物……哈哈,只在现在,城主就能带给我们惊喜了么?” “是的……”萧诺行抬起眼,注视着他。 那人走上前来,与萧诺行对视着的眼神中带着玩味。 “那么,城主,这是个什么样的……礼物?” “神武卫。” 那人登时站定,在下一瞬,他面上的笑意,全部化为带着狂热的狰狞! 第六十九章 野火 第二次,九刀又念出了这行字: “看我砍翻你丫的……哈哈!” 他开始捧腹大笑,再对云树说道:“原来,这句话竟然是你刻的?!” “……是。”云树直直地盯着这行字,稍后点了一下头。 “刀功倒是……挺一般的。”游云也在旁打趣了句。 “我头回见的时候还在想,是哪个家伙的刀法这么差劲儿,哈哈哈……”笑着笑着,九刀突然觉得,一旁云树的表情,看上去越来越怪异。 “咦?云树?你这是……”他不由收了笑,问了出来。 晏离也现了云树的异样,“小师弟,你就是要来看你刻下的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云树才生了声音,涩声说道:“这些字,是我刻下的……但,不是在这里,刻下的……” “这是……什么意思?”晏离一愣,再细看着云树,见他脸上的表情愈加凝重,以至透出了隐隐地恐惧。 晏离心意转动,想起刚刚在路上,云树所提到的那些梦中事物…… “难道……这行字?!”一个想法如凭空炸雷般,在晏离脑里现出。随即,他艰难问道:“小师弟……莫非,这行字,是你在你的梦里时,刻在城墙‘这处’的?” “是……”云树再点头。 自旁的游云与九刀,以及晏离,都是瞬间怔在了原地。 …… “刘小宝!你个死人,平时抓猫遛狗倒是有两下,一到这时候你就颓!再使点劲儿……使劲儿!死鬼……” “小点声儿!大晚上的,你嚎啥呀……我这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 灯下,小谢正直溜溜地瞪着刘小宝。确切的说,是直溜溜地瞪着刘小宝手里的刀。 而刘小宝正呲牙咧嘴地,将刀拿一边的胳膊肘夹住,另一手攥着刀柄,拼命地往外拉扯着。 “他娘的……一把刀,咋就抽不出来呢……”刘小宝又一次用尽力气,插在鞘里的刀依旧闻丝不动。 “废物!”小谢翘着腿坐于床头,伸指一点。 “啥?!我废物?你不是也拽不出来么!”刘小宝脖子一梗回道。 小谢抄起枕头甩了过去,吼道:“你瞧瞧!你出去瞧瞧!谁家大老爷们儿,是天天跟自个儿媳妇比的?说你废物,你还不乐意了?!” “乐意乐意……我废物我废物……”刘小宝忙不迭地点头,边示意她放小声儿点。 “哼……”小谢解开花头巾,一拔簪子,理顺了头。歪在床上靠着被子,放柔了声音,挥挥手。 “继续,加油哦~” …… “啪!” 披金甲之人,突然现身在城主府里的一处空旷厅堂中,轻击了一下手掌。 下一刻,便有几十人从房中各处的阴影中步出。 “呵呵……你们准备的如何?”金甲之人带笑问起。 一人行礼应道:“回鲜于主上,万无一失!定能将黄金骨顺利送到!” “你该明白,那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要一个一个捏死的,是接下来的,一连串猎物!”姓鲜于的金甲之人握拳斥道。接着,他又带着唇上的八字胡笑了起来,缓缓道:“另外,那位精明的城主,居然带给了我们一个……几十年前,就该得知的消息……而我们,在之后要做的事情里,必须加上它!” “敢问主上,这件事是……”又一人开口问道。 “呵呵,自从我鲜于朋义,成为皇王卫士的那天起……我便被告知,我等一生的事业,都是为了清扫天下,使大衍……终成一统!” “是!”屋中人齐声低喝道。 鲜于朋义再环视一周,带着笑意的脸上,有一半八字胡稍微落下,原本略有昂扬的笑容,顿时充满阴森。 随即,他缓声道:“而我当初被告知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将昔日的那群神武卫……一个不留的,彻底杀死!” “可是……主上,神武卫不是明明早就都死光了么?” 鲜于朋义话音一落,边角上站着的韩单开口问道。 “死光了?”鲜于朋义猛然回头看他,“只是因为像你这般目光短浅,且战力不够,导致办事不力的人……才会这样想,会这样说!” 韩单头埋得更低,在周围人的轻声嗤笑中后退了一步。 无人能看到他此时已充满着幽深的黑雾的独目,以及那变得更为残忍的脸庞。 “莫非,你们都以为,那支神武卫能一个不拉地,死在当年的华兴城中?”鲜于朋义冷笑,“就算那个疯掉的黑王早已经死了,炎王贺绌,也被我们杀掉……但是,他们是神武卫!是直到最后的一刻,我们也只敢用劲弩和大阵,慢慢磨死的神武卫!如果这样,还则罢了……但那夜的最后,战王到了!他能什么都不做,只留下几句话?满城的火焰与浓烟,都冒到了塌掉的城墙外头,谁知道贺长安,还借着这些掩护,暗中做了什么……” 鲜于朋义提手,一把握住,再狞声说道:“将这个信息送出去……危急情报!既然这望北里,又多出了神武卫,我们的布置可能会不够……如有必要,我会希望隐王能更早的到来。甚至,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强援!” “这样……真的有必要么?只是几个神武卫的残余而已……”一人带着点儿轻蔑,疑惑说道。 “蠢货!”鲜于朋义回头怒声喝道,他的话语中满透着锋锐杀机,而在他的声音深处,依然显出了一丝丝地忌惮……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我还需要说这么多过往?我怎么没让你们直接去除掉他们?!神武卫,他们是——” …… “他们是野火……”殷赤原沉声说道。 他再看了一眼手里的红纹竹筒,抬起头看着头上烛光中的暗淡棚画。 “神武卫,野火一般的神武卫……他们一如,我父亲为我起的这个名字……如今的神州,就是一大块儿飘在暗流上,即将融化破碎的冰。可能,第二次乱世,即将到来了……而我自信,我们的东州,会成为乱局之上,最有力的那一只手!所以,我们不能再允许,有新的人站出来打乱这个格局……” 殷赤原目光转而坚定,他对着沉默站立的腾武,开始将手中的竹筒递过去。 “将这个,带回奉元,告诉我的父亲——” “殷兄!可有时间说几句话?” 殷赤原眉梢一动,听到了南葛的呼喊。 心意弯曲几番,殷赤原抿了下唇,将手上的竹筒又收了回来。 “腾武,你且先下去……” 腾武当即消失,南葛的脚步,也停留在了屋外两丈。 而后,殷赤原朗声对屋外喊道:“自然有时间……南兄,请进来吧!” 第七十章 昔日景象 借着月星之光,于鑫从魏渊海的酒馆回到了小院。???等他转到院后,抬头放眼一瞅,便是立刻愣住。 他眼下,院中的所有人都身在这里,包括往常在这时早已经去休息了的秦临川。 “诸位这是在……”于鑫走了过去,带笑问道,随后,他便看到了几张尽是带着凝重与惊异的面孔。 看到了已经清醒的九刀,于鑫心中一定。而后,便现连平时总是一脸欢笑的九刀,在这时都皱着一张脸,忙是出声问道:“这……出什么事了?” “我们在听云树说起一些事……”秦临川抬手一指坐在几人之中的云树,再转头对云树道:“他是于鑫,战王坐下统军将领之一,也是秋熠昔日的同伴。既然是秋熠教授给你的贺王刀,于鑫同身为炎王弟子,便也算是你的半个老师。” 云树已从面前由他画出的简陋图画里收回眼,放下笔起身拜道:“见过于先生。” 于鑫回礼,道:“你便是云树吧?我当前只是九刀的一个失职护卫,当不得你师父的评价。另外,九刀遇袭,是你护了他周全,我还未向你好好道谢。” 云树想了想,说道:“于先生不必如此,我也只是自己保命而已……” “啥?!”一边儿坐着的九刀十分之不乐意,抱起膀子喊道:“只是自己保命?我可是为了你最后将我丢开,帅气的自己断后而感动到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啊!这种,这种英雄般的事迹……明明……明明该是我做的才对嘛!” “呵呵!”于鑫在旁一声冷笑,说道:“很遗憾,世子殿下,我们赶到时,只看到了你正丢脸地趴在地上,人事不省……” “哼,我那是,那是饿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倒下……”九刀不服气地嚷嚷。 云树皱起眉看向他,问道:“趴下了?你……没能跑掉?” “跑毛啊!”九刀拍腿大怒道,“当时我身上好几个窟窿眼儿,还嗤嗤地往外冒血呢!小爷我容易么?” “啧……”云树咂了下嘴,转过了头去。 “哎我说……你这是瞧不起我呗?”九刀兜着手耸起肩膀,两只脚抖起来,轮流剁得地面噔噔响,“想我贺风烈,也是尸山血海走过几遭的人!竟被你一个只有过一次真刀真枪地战斗的人嘲讽了……你待他日,等你与我到了西6上,且看我是如何笑傲沙海,戏水虫潮的……” “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云树对他一摆手,在指完自己,又指向九刀的同时再说道:“你总吹牛皮,却是让我估计错了你的实力。那日我本是做壁虎断尾之举,我做尾巴来你做头,结果我这尾巴没事,你呢?是不是差点儿就被人砍了……” 九刀瞪眼,一点自个脑门儿,嚷道:“你一个小小的意生境,竟然对本世子这样说话?!你且说,我这做头的,还不够聪明么!作战之时,我等干掉那许多人,不是由我指挥的?” “那又如何,且看结果。”云树摊手。 “你少提那个!咱先仔细捋一捋……”九刀一挪屁股,上前几步搂过了云树肩膀开始絮叨。 随后,两个少年都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一旁的人也看得越起兴。甄陶随即打开小荷包,抓出把瓜子,往晏离和游云的手里都塞了一点儿。 这时,于鑫也来到了秦临川的身边,他与老人对视一眼,而后干笑了声,低声说道:“没成想,云树与九刀,俩人倒是挺对眼儿的……” 秦临川暂没言语,又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熟悉?”于鑫不解道。 “哈哈……”秦临川笑了起来,接着压下咳嗽,讲道:“九刀的性子很是随战王啊!再加上云树……这番情景,很像曾经我等在黄沙海里的日子,每次打完仗,王上便与战王坐在一块儿复盘,因为多折损了一位同袍,放过了一只虫子,都能吵上一个时辰……” 于鑫一愣,接着也跟着笑起。 “或许在不远的以后,他们两个争吵的地方,就会换到……黑王与王爷,曾坐过的地方了吧?” …… “都已这个时候,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殷赤原对着南葛笑道。 南葛眉头微皱着,坐下后,又指了指旁边的空座椅,示意殷赤原也坐过来,一边说道:“自从那天起,我心神一直不宁,憋在家中几天,想了很久后,才做出了个决定……想来和你说一说。” 闻言,正往南葛旁边的椅子走过去的殷赤原,步子在一瞬间中略乱了下。他落了座,松缓了下手腕,才以淡然的声音问道:“怎么?晏离告诉我们的话,居然令我这做事雷厉风行的南兄如此苦恼?” “暂且都算是吧……”南葛回答得有些词不达意,在这其间,他大致地看了下殷赤原的屋子。最后,南葛的目光又回到了房屋正中,那张最亮的书桌上。 “殷兄刚刚……在做什么?”南葛忽然又问出句话,视线也收了回来,低下的头侧过去,看到了殷赤原的手。 殷赤原笑笑,说道:“随便读了读云中西霞宗的剑经……怎么了?” 在他一旁的南葛,这时露出一抹笑意,随即他一点殷赤原的右手,说道:“在习文上,你与我相差不多,不喜,还总马虎……你的手上,还沾着墨呢。” “这……”殷赤原抬手一瞧,也尴尬地笑出声来。 南葛对向了殷赤原,正了脸色问道:“你不会在看书写字上,还瞒着我……” 殷赤原叹了口气,说道:“我刚刚写了封信。” 南葛眉毛一挑,“不想让我知道?” 第七十一章 它到底是啥 待羊毫内贮满了墨,云树一拉衣袖,将笔提了起来。 ? 接着,他目视着在地上铺着的纸张,凝神静气,开始蓄力。 随后,云树立时落笔,一气呵成地,在纸上画出了一个东西—— 其余人屏息以待,见他完成,皆立即探头瞧去。 “……这是个嘛?”九刀盯了老长时间后,一咧嘴。 “……绵羊?”游云有些不确定。 “大马猴儿?”甄陶眨着眼。 “……猩猩?”晏离看向云树。 “为何你们都觉得是动物?”于鑫摩挲着下巴,“我倒认为,这是块儿石头……” “咳咳……”秦临川咳嗽几声,说道:“此种事物……倒是很像我在殇莽群山中,见过的某种……能吃人的草木?” “咦?师父,您是怎么看出来的……”甄陶一脸讶色,好奇地问道。 秦临川沉默了老长时间,回答道:“你该问问云树,他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 在众人的审视目光中,云树羞惭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它,它像是一只……狼吗?” …… “于鑫啊,你快借我扶一下下……唉,看了云树的这几张神作后,我的眼睛忽然好痛,似乎瞅不清东西了……”九刀做半睁眼状,以虚弱态,将头倚在了于鑫的肩上。 “唔……这个新画的,乍看上去,倒是有那么一丢丢儿凶相了……”游云看着画纸,缓缓点头。 “如果按照云树的意思,再用力往那个上靠一靠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把它称作一只……狼。”甄陶看着画纸,缓缓点头。 “狼……”晏离看着画纸,缓缓点头,只一字,便透出了话语中的浓浓不忍之意。 “就当它是吧!狼!这真得是一只狼!”云树猛然扔笔,高声喊道。 “……可以可以!是狼是狼!”众人快点头。 …… “咳,你是说……” 秦临川皱着眉头,细看着云树最后一次画出的那只‘东西’,然后问道:“你身上的伤,就是被它……被它们,给留下的?” “是的是的!”云树忙点头,边用力揉着手腕。画画这种事,简直比转个空沙还费劲…… “像狼一样,而且身躯巨大……”于鑫一把将九刀的脑袋拔开,再说道:“这种东西,倒是令我想起了北荒的霜狼!” “霜狼?那种狼,有这么大么?”云树目中一亮,开口问道。 “从体型上说,倒是很合理……昔日的北荒虽苦寒,人除了肉和少量的粮食野菜,赖以为生的食物很少。但对那里的野兽来说,却是不同了。在北荒的广袤地域里,耐苦寒的植物极多。因此,能养活起大群的野马和鹿,也喂大了那些,吃肉的动物……” 秦临川咳了几声,再说道:“霜狼,便是其中的一种。它们虽是狼,但比起普通的狼,可要大上太多了。而且,它们很有智慧,被驯服的霜狼,是可以听懂人话,并且按人的意志去做事的。” “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野兽?简直……像异变的红豺群了!”游云极度诧异地说道。 “对,它们很精明!总能在我力气不继的时候击中我。”云树点头补充。 “在北荒,以烈蛮为的几支大部落,便是以霜狼为坐骑……”秦临川带出了回忆地神色,“第一次北风之乱,乃是狼骑最盛时,其数不下六千,死在狼骑下的人,多过他们的十倍!不过,由于霜狼骑兵在狼背上的高度,较在马上的人还是略低了些,与持长兵器的敌方相互对冲的话,他们会相当吃亏。因此,狼骑的存在,还是多用于乱战中作为最后,或次后冲入战场的杀器!凭着霜狼在雪原中,可以潜伏极长时间的特性,加上它们用极快度做出的短距离冲锋,狼骑可以瞬间切入敌方腹地。另外,和普通骑兵的不同的是,整场战斗,他们只需要冲锋一次。” 九刀这时一举手,插话道:“一次?那当狼骑陷入乱战时,该……” “不要把狼,想成马,狼骑不需要再次整队……”秦临川缓下几下呼吸,之后说道:“狼和马在跑动时,是不一样的。和马比起来,它们的身躯起伏非常大,在它背上的滋味儿,可不怎么好受……所以,骑狼是一件极其费力的事。也因为这样,狼骑在冲锋后,骑手便会跳下狼背,人狼分行,并力作战。另外,狼骑最令人忌惮的一点,便是每一个骑手与他骑乘的狼,都有着近乎亲情的关系……因此,当人与狼的任何一方受伤或死去时,另一方,就会更加恐怖!” “好厉害呀……”甄陶自旁惊叹,然后说道:“如此看来,狼骑,应该就算得上神州之内,最强的一种特殊军队了吧?” 于鑫闻言大笑起来,一阵摇头后说道:“狼骑?不,他们还不算……凭神州之大,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将全部的真实看尽!单单只说北荒的部落联军,除了狼骑之外,他们还有战熊军团!在北荒的术士之中,霜王的最强助力,除了当前可能已经去世的大祭司楚云生外,便是战熊军的领,掘冰者别勒古台!在我看来,就算你们在以后的战场上,真的遇到了这样的对手……但能亲眼见识一下由比马还要巨大的战熊做肉盾,两千术士在战熊之后施法的场面,也是不枉在战场上走这么一遭的……” 九刀在旁把嘴一扯,鄙夷说道:“哼,别把别人说的那么牛气!咱西6的人,不比他们更厉害?白泽战车一出,什么狼骑,战熊,刷刷刷,全都给他铲平了!除了这大家伙,咱还有鸵鸟,来去如风,再配上咱的贺王轻刀,简直……” “停停停!” 他正说得兴奋,云树忽地提高了声音截断了他,再深深叹了一口气,对众人说道:“厉不厉害的,咱可以之后再说……现在,倒是先帮我琢磨出,我看到的那个鬼玩意儿……到底是啥啊?!等我在回到那个鬼地方……我就要死翘翘了!” 第七十二章 新异族 看到突然激动起来的云树,再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倒是立刻严肃下来。秦临川和于鑫清清嗓子,端正神色。晏离和游云将手中还剩的几颗瓜子放进甄陶的荷包里,很是惭愧。 于是,大家继续对上了云树画的那只‘狼’,开始再次思索。 九刀看着这几幅画,越看,就越觉得古怪。云树笔下的这几个玩意儿,实在是与那些把他弄得遍体鳞伤的怪物搭不上边儿,端的是和蔼可亲,惹他怜爱,且人畜无害…… 见其他人都是沉入其中,九刀顿感闹心。忍不住打破了平静,摊手说道:“云树啊……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诡异!就只有你能看见它,我们却进不去。你说,你咋就这奇怪呢?简简单单地睡个觉,都能整出一大坨子事儿来……” “你以为我想啊?!”云树不忿,一指自己怒声说道:“要是它只吓唬吓唬我,也就罢了,可关键是……它一下子就能要命了!” “唉……云树又不是你,你简简单单睡个觉,只能整出一大坨子屎……”于鑫插了句话。 “你咋这恶心呢!”九刀转头瞪眼斥道,想了想后,又怜悯地看着云树,“虽然说出来不雅,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指出来,屎一般不会害死人……” 云树的目光中瞬间有了杀气。 九刀作势一抖,忙抬起双手,往下放了又放,缓下声音对云树说道:“行了嘛,看你急得……趁着现在还没啥事儿,你啊,要先吃个饱饭,顺便呢,再给自己脸上擦点儿药。你看看你自个儿,都要毁容了你知不知道?本来你就不咋好看,与我呢,更是天上地下……再这样儿下去,天天顶着一张全是疤的脸,等将来,你还怎么和我去柔然紫悠城里的花楼上……” 这时,于鑫在旁,猛地往正絮叨着的九刀小腿上踹了一脚。 “咳……”九刀左右瞅瞅,眨眨眼,忙板正了面孔。接着,他又酝酿了一下措辞,劝说道:“我的意思呢,就是你要保持淡定,放宽心……” “毛!”云树瞪眼,“别和我提心!” “好好好……”九刀一脸关怀,说道:“看在你还要有一场仗要独自去打的份儿上,我就不继续教育你了……” “不靠谱儿!总说别用的……”云树鄙视地瞅他一眼,不过经九刀一阵打诨,他倒是也平静了下来。 秦临川颇有感触地露出了笑容,随后开口,对云树说道:“从某种角度来说,对接下来会生的事,九刀给你的建议,反而是最有用的……无论面临何种危机,都需淡然以对,方可做到极致。直到最后的时刻,才要去考虑胜败。昔日的神武卫,历经的从必死之境而死中求活的战例,也是有很多的。以神勇奋武,神武卫才会所向无敌……只要意志不屈,我等直至终结,都不会畏惧敌手,更不会不言及失败。” 云树细细听着,沉默了片刻后,对着老人一拜。 “我能明白一些了……” 再看了看周围的人,云树犹豫了一下,又轻声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想说起这些的。假如,只像以前做过的噩梦那般,再怎么可怕,我也会一直挺到醒过来……可是,那里又出现了新的东西,除了那种黑色的像狼一般的怪物,还有些,更可怕的东西……” 说罢,云树再坐了下来,想了想后,拿起了笔。 接着,他细细讲述着在那个黑色的世界里,自己曾感受到的恐惧与胁迫,蛊惑与迷失,一边在纸上画出歪歪斜斜的城墙,以及走形的地域。 最后,云树用笔在代表着望北西侧的城墙外,绘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 “哎~这个我看出来了,这东西,不就是一个锤子嘛!” 等云树讲述完放下了笔,九刀在看了几眼后,率先指着纸上的图画,欣喜地出声说道。而后他往两边转了转头,便瞄到了皆是露出了震骇目光的众人。 “嗯?难道不是锤子么……”九刀见大家都未出声,很是不解,又拍了下于鑫,问道:“莫非我又看错了?不应该啊……看你们的样子,到底是啥玩意,才能这么吓人?” 于鑫叹息一声,说道:“你没看错,但就因为这真是个锤子,才吓人呢。” “啊?锤子,可锤子有什么……”九刀不在意地说着,可再看去,其余人的面色更加不善了。 九刀挠头,只得再细细瞅去,片刻后,见他的目光忽地直,思索的神态都归为了木然。 然后,九刀缩起了手,只将拇指和食指分开了一段,对向云树问道:“你刚刚画的,望北的西城门在纸上,是这么大的……” 接着他一指纸张,涩声道:“可是这个锤子……有这么大?!” 云树看过去,扫了眼那两根已经被九刀分开到最大限度的手指,对九刀点了点头。 “哎呀我靠,我可真希望,你是在开玩笑……”九刀呆滞说道。 “如果,一旦那些怪物有了能力,可以穿过城外的屏障,然后碰到了城墙,那样的话……”云树随即低声说道。 “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会是一个极其恐怖地现……”于鑫摇了摇头,“只有云树能进入的那个地方,是一处匪夷所思,却是真实的世界。加上那里面的事物,有极大的可能,在这个世界里面,还藏着一支我们谁都不知道的……势力!” “满是阴森鬼气的地方,黑色的狼,丑陋又怪异的‘人’……它们,应该是不同于我们的异族了。”秦临川缓缓说道,带着郑重而微有忌惮的语气。 “异族?!”在旁的游云愣住,“像西6虫人,和南疆狂兽那样的……势力?” 秦临川点头,说道:“按云树所讲,它们与我等已知的那些东西,是一样的。非我族类,并且具有邪恶的灵魂……” “既然,它们都已经聚集到了云树能看到的另一个望北城外,肯定是要有所行动了!可我们,还对它们一无所知呢。而且,这种古怪的事情,除了我们,还有谁能相信?”甄陶皱起眉,担忧地说道。 “最坏的打算,怕是时间不多了……不过,就目前来看,我们至少能估计出,它们的一点力量。”晏离接着说道。 “估计?怎么估计?”甄陶忙问道。 “从那个锤子。”晏离伸手比量,再道:“假如,那个东西的作用,真得是和锤子一样的。那么,到了它们开始动作的时候——在那个世界的望北城外,就必然会出现一种,能将这把锤子拿得起来的……‘人’。” 九刀听他说完,眨了眨眼睛,便开始把头慢慢抬起,直到脖子仰至了极限。 看着星空,和他所能想象出的,当前还不存在的巨型怪物,九刀喃喃说道: “哎呀我靠,快点儿告诉我,咱们真得不是在编故事……” (老赵之魂:cut!总说废话。给,你的盒饭……) 第七十三章 鱼龙起舞 三更已过,深秋时节的空气,在细感之下,已经有了沉沉的凉意。?之前在院里的众人,也开始向正屋移步。拉在最后面的云树和九刀,一边走,还不时地讲着话。 “云树啊……” “咋了?” “你在你那个梦里,哦不对,那个地方,有……饿过么?” “貌似没有。” “哦……云树啊。” “又咋了?” “你在那里,会尿急么?” “……”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那里也没有人!咦~不对……既然你流血能被我们看到,那你……应该也能!” “我真想对你转上一儿空沙……” 待到二人也进了大堂,秦临川先开口说道:“云树,那个地方,只有你能进入,也无法带进去其他东西。所以,务必要记得,不论面临何等局面,要自保。先活下来,再想其他。” “好。”云树一点头。 “不要想着可以独力阻止它们,看到你身上突然冒出一个个的血口子,很吓人的!”甄陶依旧心有余悸,快说道。 “明白!”云树笑起应下,“我不会再贸然出城了,只先将待在那里的时间撑过去。” “这样最为稳妥,另外,除了那种从没见过的异族外,你所遇到的狼型怪物,也可以有了新的解释……”于鑫伸指说道:“其一,它们有可能是一种新的野兽,类似霜狼。其二,鉴于它们会自相吞食,也可能同南疆的兽妖一样,它们只是由残魂和肢体随意组合起来的怪物……最后,如果我们把当前还存在于神州上的东西都抛开,这样来看的话,它们,倒是很像存在于传说中的“祸斗”。” “祸斗?那是什么东西?”云树问道。 “祸斗么……”晏离微皱起眉思索了片刻,然后讲道:“祸斗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兽类,体型似狼,类犬。于已经不可考究的野史中所载,上古时期的它们,曾并在属火系的异兽里,跟随着魔神肆虐天下,但是……” 他再看向了于鑫,问道:“赤目,灰黑色躯体,食杂,它们的外形和习性虽与祸斗相符。不过,它们从未用火焰攻击云树。” 于鑫点头,道:“这也只是一种猜测罢了,其源自王爷对虫族的看法和认识。当我们遇上了一无所知的事物,有时,最无道理的假设,反而会是真相。” “战王有大智慧,简单直接,一如他的刀术。”秦临川颔道。 “毛个大智慧!”九刀翻个白眼,抬手一挥道:“简单直接倒是真的,我不管那些我不认识的玩意叫啥,都给它砍翻,然后我说它们是兔子,也有人信!” 众人沉思片刻,点头道:“此乃大智慧……” “是吗?嘿嘿嘿……”九刀自得。 “我还有一个想法。”云树突然出了声,“假如我在那里陷入战斗,不能脱身的话……”随后,他看向九刀,问道:“可还有红豆?” “红豆?”九刀想了想,看向于鑫。 “……复婳女帝?”于鑫看向九刀,说道:“你兜里,不是一共三十颗?” “没了。”九刀摊手。 “我靠你个败家子儿,真把它们当糖吃了?!”于鑫目中喷火,“你都给女皇手下的那群术士们气哭多少回了!你当至尊者是萝卜?随手一拔,就能从地里薅出一个?” “那就让我爹再杀几个呗?不然他也没动力……”九刀小声道。 “贺风烈你大爷!”于鑫拍案大骂。 “你可以继续,我那个大爷就窝在天启,我和我爹不好意思骂,你们来你们来……”九刀挥挥手。 于鑫抚额不语。 良久后,他缓过劲儿来,对云树道:“你想的是,当你在那个世界战斗时,靠复婳女帝,为你留在这里的身体恢复?” “是的,或许我需要在那里做点什么……”云树点头道。 “也好,复婳女帝,我手上还有四颗。”于鑫点点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没有完全无害的药物。复婳女帝虽然神奇,但它具有的愈合功效,是来源于激自身的复原能力。我们人族的身体与虫人不同,躯体再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复婳女帝的实质,是提前抽调了人体的恢复力,将它们聚集在一个时辰之内。你每受创一处,用来修补伤口的,就是十天的生命,这就是使用它的代价……” 云树想了想,复又一摇头,“无妨!” “既然是这样,还是……少卷入战斗为妙。”游云皱眉说道,然后他又补充问道:“一旦被迫开战,你要如何让我们知道?” 看着陷入思考的云树,九刀在旁眼珠一转一亮,忙说道:“撒泡尿!我们自然就知道了……” “这……也不是,不可以……”众人互望一眼,再对呆住了的云树缓缓点头。 “不要羞涩!”九刀一拍云树肩膀。 “你滚!我没有那种感觉!”云树拨开他,然后再说道:“如果需要使用它,我会在我这里……切上一刀。” 云树抬手,在脸上一划。 “哎呀……”九刀看着云树的脸,那里已经有了两道涂着药泥的长条抓痕,是被之前他遇到的黑狼留下的。 “都已经破相了,还来啊?!” 于鑫叹了口气,“如果必须要作战,那我会给你服下它。” 秦临川咳嗽几声,说道:“不必有过多顾虑,这里还有我们在……冒死之举,只是莽夫所为。” 随后,老人看向了其他三个弟子,再道:“看来,平静的日子该要结束了……准备破境!全力一战。” “是!”晏离三人站起,肃容说道。 “破境……真是令人激动的时刻。”于鑫见状笑道,“想来,你们应能直接跨入心照的中期境界了。” “已经为此积淀了近十年,凭他们的心性,这是必然的。”秦临川点了点头。 “很令人期待……” 屋外,突然有人含笑说道,房中之人闻声,忙是提神戒备。 这时,便见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一人,出现在了门口。 “你这家伙……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消失了好几天!”于鑫怒声道。 “又重拾了旧业,盯了几日肥羊……”来人拉下覆面巾,正是秋熠。 晏离上前几步,犹豫问道:“秋先生,他们二人……” 秋熠笑了笑,伸手挥下。 晏离顿时愕住无语。 “哈哈!开个玩笑……殷赤原与南葛,还是好好的。”秋熠大笑说道。 而后,他对着长出了一口气的晏离说道:“他们两个,也犹豫了许久。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将这里的事隐瞒下来。” “如此甚好。”晏离欣慰笑道。 “而且,还有其他的一点儿收获。”秋熠看了下屋中的人,带上了坚定而又泛着杀意地笑容。 “望北,此时已经鱼龙皆聚,这等大戏,我可不想只做个看客……诸位觉得呢?” 第七十四章 杀此三人 贺王刀.鹏翼! 赤云的刀锋自下而上,将半腰粗细的木桩自中劈开。 云树沉气提力,再踏一步,已将刀摆到腰侧,瞬时接上一记横斩。 贺王刀.霸下! 带着滚滚啸音,赤云在他手中,被抡出巨大的扇面,再将木桩变为了四段。 吐气收刀,云树撑着膝盖喘息了一会儿,看向站于一旁的秋熠。 “虽然成功打出,但只得其形,未含其意……”秋熠摇摇头,再道:“不像开山丁,望巴蛇,以及囚龙挂甲等。鹏翼,霸下,乃是贺王刀中,重刀一系所独有的招式。论重刀系,刀式虽然都很简单,但关键在于调用和激力量。重刀不存在续招一说,每击皆毕尽全力!炎王重刀,更是将这个特性挥到了极致。此全力,不单指身体,亦在精神!此勇念,非生死之际而不可得,愿你能有机会悟得。” “好!”云树应下,接着问道:“秋先生,像你曾说过的,炎王贺绌斩出的最后一刀,将整座华兴点燃,也是这样做到的么?” 秋熠沉默片刻,点头道:“对,老师在最后,斩出了在重刀之中,也属最具威力的沉6一式。他是神王中的人圣境界,本命即为火行。铺满城池的火焰,在一开始,实际上是在燃烧他的元气。那种境界,即便是当前的我,也是触摸不到的……” “人圣……火行?”云树疑惑问道。 “本命五行,是突破到人圣境界,才能感知到的。像霜王多颜.蔑尔骨,他的刀术不亚于老师与战王,还可呼唤寒潮,逆转几十里地域中的温度!更能将酷寒施放到特定的人身上,秦老将军的肺部,就是被这样伤到的,几十年都无法痊愈……如霜王的本命,便是属水。” “五行……水能克火,那炎王不是很吃亏?”云树说道。 秋熠笑起,“怎会如此容易,相生相克,仅是表象罢了。由于那些豺狼,是突然向神武卫难,霜王的寒冰领域,能得以将老师压制,之后,再由暗王动攻击。但以阳天宇那等毒蛇心性,岂能与老师相抗?凭无上重刀,他不出十合,就劈断了阳天宇手中的金枪日耀!” “如此厉害?!”云树握拳憧憬道。 “自然!黄沙海不畏生死的虫子,见到了白红双刀,即战王手中的白马江山与炎王手里的赤云,都是要绕着走的!”秋熠傲声道,随后,他放低了声音,“不过……于华兴那夜时,在老师克退暗王,又以烈火破开霜王寒潮之际,梁镇阿的剑就到了……狐王在瞬身之术下动的突袭,几近无法防备。” 云树默默想了片刻,再问道:“可是,他们分别在不同的阵营里,为什么会联合?” “这是个好问题。”挂在秋熠嘴角的笑容一下子转为森冷,道:“有心无意间,人都会为了利益,做出背叛,出卖,和违心的举动……总有一刻,他们会觉得,这是一种难以洗去的耻辱,也是需要偿还的债!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可能会是在他们拷问自己的一瞬,或是,他们死前的一瞬……多颜.蔑尔骨,阳天宇,梁镇阿,是我们在这一生,必须要杀掉的人,你需记住。” 云树低声重复了下这三个名字,而后重重点头,“一定!” 秋熠笑了笑,说道:“在你之前,还有我们,我们若无法完成,再由你来……先说眼前的事,昨夜,我听了他们的讲述。你的梦境,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定要活着,从那里面走出来。” “嘿嘿……”云树笑起来,一拍胸口道:“没事,我已做了准备。” “还是那句话,勿要逞强,全身而退为上。”秋熠颌道,接着,他又眉头一跳,说道:“另外,若是真如我以前感知到的,你的一半灵魂被压制在了那里。说不定你可以有机会,能从那个世界中,聚合完整的魂魄。这样,你定然会变得更强悍!” “魂魄?我似乎,没有感受到过什么……”云树细想下,皱眉说道。 “关于这一点,不急于一时,只在机缘巧合。”秋熠笑道。 …… 小刀的尖端轻巧一转,一小块儿木屑便从游云手中的人偶上落下。再看那人偶,是个巴掌大的小人。人上的衣中纹理,乃至丝等微小事物,皆被游云雕在了上面。 随后,游云将人偶递给了喜不自胜地九刀。 “哎呀,咋这像呢?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人,可以刻出本世子的容颜!”九刀瞅着小人,边摸脸陶醉。 于鑫勃然怒斥:“真是蓝河后浪推前浪,王爷也没说有你这等脸皮!” 随即他对游云赞道:“这等妙到毫厘的工夫,便是同谙轻刀的我,也做不到。雕一件物事,居然不到三息的时间。” 游云放下小刀,笑道:“既已破境,在细微之处的把握,自然比之前要稳定多了。” “只是不到一夜,就可适应心照,着实是骇人……”于鑫感叹,又问道:“晏离与甄陶呢?” “师姐较我更快,但师兄还未破境。”游云道。 “晏离没有成功?”于鑫皱眉道。 游云摇头,自信道:“绝不会,他的那口气还未曾吐出……以师兄的精神与天赋,想必在他破境之时,会令所有人吃惊的。” “鲸息么……单修覆海决的人,我也从未听说过。想来到那一时刻,必会有鲸歌。”于鑫期待说道。 最后,他无意扫过了游云放在地上的小刀,忽然想到了什么。 接着,于鑫对九刀勾了勾手。 “九刀啊……” “啊?咋了。”九刀把放在手中人偶脸上的赞美目光移了过来。 于鑫看他良久,轻声问道:“你不觉得,你少了什么东西么?” “东西?”九刀脸一皱,扫扫自己身上,摇摇头。 “没有啊!” 于鑫作势一巴掌,大喊道:“刀!你的刀!邀月!邀月呢?!” “嗯?邀月……”九刀眨了眨眼,然后慢慢抬起了手,捂住大张的嘴。 下一刻,他立马蹦了起来,急声喊道:“对啊!对啊!我刀呢?!” “你,你……”于鑫气得说不出话。 …… 望北,城主府中。 “鲜于,我等蛰伏在东州已有十五年,本该在大军东进之时才会动作。现在,你居然就召我现身,但愿这次的行动,能值得我们这样做……” 厅堂之中,有一人忽然出现,带着苍白的面色与毒蛇般的眼睛,背后缚着巨大的重剑。 “哈哈……郭启兴!若是这次你不来,等不到皇王兵,你就会被……摘了脑袋!”鲜于朋义猛然转身,阴冷笑道。 郭启兴同样报以冷笑,说道:“我当前的身份,是麒麟暗卫。若你不曾对我信,我依然会在今晚,来到这里……” 鲜于朋义以手顺了一下八字胡,将缓缓弯起的嘴角遮住了一瞬,“与那件事不同,剿灭神武卫,要排在最前……其余的大鱼,自然有别人来收拾。” “剿灭神武卫……”郭启兴抬起自己的左手,从手心往上看去,只连着四根手指。 “华兴之夜时,我随梁王军入城后,栽在了一个用贺王刀的人手上,但愿这次,我能遇到他……” 鲜于朋义点头道:“希望你能……如愿。” “我手下,五名白虎武士,三十犀牛武士……”郭启兴落下了手,盯着他说道。 “那在今晚,你会一共带上十五白虎武士,一百犀牛武士。”鲜于朋义嘴角再度勾起。 郭启兴一点头,问道:“在黄金骨入城之前?” “我的一个部下,知道他们的样貌,我已命人打探清楚了他们的所在……趁萧诺行出城,另外的猎物还未露面,先将这件事了结,免得多生事端!”鲜于朋义上前一步握拳道。 而后他猛一挥手,“你郭启兴,只需完成这件事!黄金骨,自有我,和我赶来的弟弟,以及那位精明的城主接手……” “收了你那恶心的笑容,再把你那恶心的胡子刮下去。”郭启兴冷冷道。 鲜于朋义走到他脸前,笑容更大。 “若你能将那些神武卫都杀了,你可以亲手将我的胡子刮了……” 二人对视片刻,郭启兴终是一点头。 “就在……今晚?” 鲜于朋义的八字胡塌了下去。 “就在今晚。” 第七十五章 东州千河 东州,阳高郡,日头直奔中天而去。? 郡府正堂之中,方朔正垂头肃容坐于桌旁。他一手握着尊青铜虎头觥,随着外处的动静,手上的力道时紧时缓。另一手却是压在了一个半人高的红漆包铁木箱上,箱盖侧面锁着颗狰狞霸气的铁虎头,嘴中衔着银色的提环。 而在郡府之内,有几列军士持踏云麒麟战旗自四面站定,于其中的空地之上,早已站定了过百人,皆是都尉及以上的将官,于人群最前的,是东州共十郡的郡守及城主。 不多时,大将军梁千河大步转过正堂,身上已挂黑甲红袍,立于正堂阶前战旗之下。在他身侧案上,摆有几十已经嵌在了一起的完整虎符,枚枚令箭整齐排开。 三丈案,百万兵。 “诸位,莫要嫌我来的迟。已经多年不穿甲,着实是手生了。”梁千河提手,对阶下众人含笑拜道。 府中人皆抬手回礼,一片笑声随之响起,转瞬而没。 “在此等严峻时刻,我依然将自西至北的重镇将官从司位上全部召来,心中歉意。但王上有感,如今的东州乃至天下,均风雨欲来。不论西6,北荒,或是我等将要踏入的青野原。总有一处,会再将天下化为神州英豪互相博弈的棋盘……为此,我惟愿我等,可以留到乱局的最后。” 梁千河的话音平稳笃定,而后再带上一丝笑意,继续道:“梁某对此,对我东州,依旧有昔日大商炎十一年,我等力克南方三族联军,越过应龙江,直达云中大鹰城之信念……诸位呢?” “我等亦有!”所有人抱拳高喝。 “我能得诸位为同袍,此生之幸。”梁千河回礼,言罢,他转身行到身侧案旁。“王上雄才伟略,东州再无昨日衰微。二十年屯粮秣马,五年艰辛鏖兵,此刻,我等终于盼到分路进之时。我三军将士,终于能沿着北燕铁骑曾践踏的土地,直出龙侯!连带着犹在蓝河两岸哭号徘徊的二十万冤魂,誓天指日,定要将那方草原,连同北方狼子,碾为废土!” “是!”阶下众人扬声怒应。 “虎符金箭于此,三军即刻受命!”梁千河再无拖沓,直接令道:“阳高郡守苟誉,燧岩城城主褚智通何在?” “属下在!”人群之前有二人大步而出。 “你二人即刻开阳高,燧岩城武库!整顿军备,待我中军到达。” “是!”苟誉及褚智通上前接过虎符令箭,转身带亲兵快步而去。 “边春太守仇乐,兴海太守施南,余县太守宇文威,燕山一线驰道已通,征东野六郡之青壮,鼓舞士气。能为战者,于月底开赴龙侯山,驰援方朔虎贲主力。余下人,自余县、兴海至龙侯,保我辎重调运。” “是!”三人亦接令便走。 “观河城城主向听寒,持符尽调相河岭北山营左军,自有梁镇阿预留的鬼狐接应。命你部,严密巡视乌凌江两岸,防游风细作。若再有二十六年前,兴君掘开乌凌江大坝,水漫青野之难,观河驻军皆斩!” “大将军放心,用我等两万人的人头去堵,也要让乌凌江大堤固若金汤!”向听寒纳头一拜,持符领队离去。 “故隆城城主春修能,南津太守丰俊才,六千辆大车,已尽候于你二人辖地之内。粮草,军械可曾备齐?” “回大将军,如上之物,就摆在驰道两侧!”春修能立刻回道。 梁千河道:“驮马,民夫可曾就位?” “回大将军,如上之物,就在粮草军械后!”丰俊才扬眉声。 “今日,我代王上诏令,你二人带由沿路传达。阳高郡以南,过奉元城至应龙江以北,驰道左右,千里物资尽赴兴君!此后纳粮入军之家,五年赋税徭役皆免除!统丁计口之时,预计你二人将半月无休,有劳!” “定不负所托!”春修能,丰俊才上前接下令箭,行礼身退。 一批批人奉命出,到最后,场中只剩下了一位挂氅带甲,单手拢着铁盔的白须老者。 梁千河提手,示意所有卫士退下。随后,他一手扫起三枚虎符,迈步下阶,来到了老者的面前。 第七十六章 双城 劝君再尽一杯酒,西出铜门无故人。? 走出伫立在中州西北边界的铜门关,放眼望去,身前是一片两百里之内,都寥无人烟的荒原。 在这片荒原的北方,是中州与北荒的边界,自西向东绵延开来的风眼山脉。转而向南眺望,进入目中的,是由此笔直向南,延续八百里后,与大雪山接壤的暮仓高岭的虚影。 继续向西行去,当跨出荒原,便能看到一丛丛顽强地覆盖住沙丘的稀疏草地,以及一片片已经被沙子埋下去一截的胡杨林。它们,依旧在不屈地阻挡着向东侵蚀的风沙。 透过充满沙意的空气,在枯黄日光下,面对已经快要被荒草覆盖住的分岔驰道,会有两个供人选择的方向。 由此处,转向北方,道路的尽头,在紫悠城。 由此处,直向西方,道路的尽头,在白虎城。 紫悠,白虎,西6仅有的两座城池。 …… 紫悠城,柔然皇都。大商炎八年,柔然周边的六个小国趁西疆贺氏兵中州,攻入紫悠城。在当时已被指定为下任大女皇,之后世人称其为柔然之魂的大女皇慕沙.希亚尔,与连同有柔然之蝶赞誉的萨娜.希亚尔,被迫逃离。 炎十年,即大商王朝覆灭的前五年,得暂返西6的战王贺长安相助,希亚尔姐妹重回柔然。慕沙.希亚尔拿回了属于她的地域,亦获得了柔然王室代代相承的,除天启皇帝外,各国领中唯一的’皇‘字称号。之后,直到如今的元启十六年,柔然已将周边的二十多个小国全部并入麾下,成为西6中唯一与西疆贺氏并存的势力。 白虎城,贺氏辖地。神州七大雄城之一,在可考的史书记载中,也属除天启外最古老的城池。千年前,贺氏进入西6后,白虎城又历经了多次修缮,以及多次“拆毁”。 炎漡,这位昔日英明强悍的大商皇子。在即位之始,就露出了疯狂的心智,开始将庞大的商王朝带入深渊。炎一年,皇帝驱逐了扶政的巫马将风,在春耕时节,便集结军力,幻想着扫平虫人。最终,于炎三年,人族的百万尸骨,变成了史书上的五个字——黄沙海之殇。 当世人为之泪目,下代人为之狂怒,后代人为之感言,再来人为之笑谈。 一代又一代,这五个字,开始渐渐地,仅仅是五个字了。 于当时的黄沙海中,为人族最后的力量,冲开了长达一千五百里的退路的,便是当时的贺氏族长贺重,以及贺长安与贺绌所统领的军队。 但是,在之后,坐在天启的皇帝无视了其他人的牺牲,只对着贺氏三人斩获的战功表,将封赏甩了出去。 炎四年,受封的贺重三十岁,贺长安二十岁,贺绌十七岁。 百万人命换三王,大稽。 悲愤痛心的诸侯,纷纷率残军离去,永远地退出了铜门关。此后,虫人之前,贺氏再无援手。 而随着铜门关一起锁住的,是关于虫族的一切。 …… 在很久前,有两个,也能并在一起问的问题,那便是:最想,和最不想去的城,分别是哪。 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在西6。前者,是紫悠城,后者,是白虎城。这也是那时的人们用来作为笑话讲的,事实。 …… 于紫悠城,城里的人,都是惬意地缓缓而行。大多是通体乳白,带有绚丽的手绘纹路的房屋楼阁错落有致,它们都是由穿过城中的瓦尔纳纱河的河泥,所塑的泥砖搭建。 每条干净的街上一角,隔三个时辰,持着长矛的卫士会彼此换岗。偶尔,年轻的士兵头上会戴着伴侣为其编织的花环。时不时,便会有支温顺的骆驼队,慢吞吞地走过街巷,驼铃声低沉悦耳。 随着驼队走过,骆驼上的商人和骆驼旁的居民,就已经完成了货品财物的交换。骆驼也会俯下脖子,衔过小孩子递过去的嫰枝或粗草,再继续前行。驼队的最后一人,会在肩上扛着扫帚和口袋,把落在地上的骆驼粪便扫起背走,留到出城后,撒在城外农家的田地中。 在城市的最中央,总有大群的人围绕着靠近皇宫,湛蓝清澈的月亮海旁。明快地短笛手鼓声里,轻吻着空气的雪白腰肢旋转扭动。 每日清晨,会有卫士走上宫墙,吹起长号。下一刻,便如同石子落入静水般,呈一个大体的圆形,一处又一处的高阁上有卫士现身,悠扬的号角声,就这样传遍城池。 在这时,外乡人会从美梦中被唤醒,抛下忧愁,只带上恍如隔世的喜悦。 …… 于白虎城,城里的人,都在呼喝声中疾跑。时不时就有一人或一队,骑着狂叫地鸵鸟飞驰而过,在怒吼和喧嚣中撒下一地羽毛和鸟粪。这里似乎总飘扬着浓烟,打铁淬火声极度刺耳。房屋之间满是交错复杂地小巷,从空中看去简直如同龟裂的河床。可这样,街上依旧被狂的马,狂的车,狂的鸵鸟和狂的人弄得拥堵不堪。 每日清晨,于此起彼伏地公鸡打鸣和土狗狂吠后,在城里的贺王府中,会传出来一声震天鼓响。下一刻,鼓声撼动全城,这是白虎城每天仅有的两道有层次有节奏的声音之一。 在这时,外乡人会在蒙起被却依然无法堵住声音后,大声咒骂着爬起来。 而后,从幼到老,由男至女,整座白虎城,都在高声呼唤着一个名字: “战王!战王!战王!” 当部分外乡人也被这种气氛感染,想跟着叫出这个传遍神州的名号时,响彻全城的话语,已经变成了三个字: “贺风烈!贺风烈!贺风烈!” 当这部分的一部分外乡人忙跟着改口时,那话语,又变成了另外三个字: “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 所有外乡人顿时由诧异变为喜悦,便要借此抒下被这一夜折腾的郁闷心情。可刚喊一声,就现这声潮已然停了。 骑着鸵鸟,架着大车,抱着砖石木料铁条米袋的匆匆行人会一同往他们这里瞧上一眼,再吐口吐沫: “有病!” …… 然而,在某个时刻。 紫悠城上,当两短一长的号声,突然于某一个时刻吹响。 白虎城中,当不间断的擂鼓音,突然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紫悠城内,男人丢下手鼓,女人跃下舞台,下一刻,他们便换上轻柔而坚韧的皮甲,背负长弓箭壶,别好狭长又锋利地四尺柳叶刀。 白虎城内,所有人均为向西冲去的马匹和鸵鸟让路,辆辆大车短暂地放缓度,人们将手中的事物丢入车中,再把着车沿飞跃上去。 此刻。 紫悠城的人,成为女皇卫。 白虎城的人,成为战王军。 他们的目的地,都在一处地方。 走出城市。 走过旷野。 走过二十里长六十丈高的煌煌长城。 走过名叫沉沙界的大戈壁。 最后走到—— 英雄之暮,黄沙海! 第七十七章 西疆长安 西6,沉沙界。?无风,天蓝地浑。 在这处断崖向西眺望,极远处的沙海如同一条灿烂的金带。 沙海以东,乌黑色的戈壁滩反射着日光。之前在其上存在的事情,大到巨型的风凌石,小到零零碎碎地硕岩,以及像沙蛇草,骆驼刺,剑掌等稀疏植物,均已被人清理运走。 只剩下这面光滑,平坦,空无一物的戈壁,被用来作为——战场! 风声骤起,银色闪光在地面上一闪而逝,随即闻到的,是一声短促地碎裂声响。 刀,在他的手上划出了一记半圆,然后倾斜着刺入了脚下的岩石。 七尺刀锋。 白马江山! “嘿,中看不中用的石头……” 带着丝隐约地感慨,他侧头看向后来人。 “风早就将这里的石头吹散了,和豆腐也没什么区别!不然我宁愿把这里敲个遍,用石头去加固长城,也不想去挑老七烧出来的破砖。”披着亮银甲的青年呲着牙笑起来,又一指崖下的戈壁滩,说道:“王爷,看看弟兄们的活儿,干不干净?” 贺长安的嘴角露出笑意,点了点头。 “靠谱儿!” 随即他一挑眉,问道:“张博啊……” “咋了?”青年道。 “吃了么?” 张博破口大骂:“靠!就要下雨了,王爷您能不能靠谱点儿!” “哈哈,既然要下雨,收衣服时,自然要显得轻松淡然。”贺长安大笑说道。 “毛啊!咱都夹着尾巴跑到这儿了!”张博瞪眼道。 “唉……”贺长安叹息一声,“是我太过没用……不能砍破那二十个至尊者的阵势,也不能兼顾调度车阵……看着你们屁滚尿流,哦不对,浴血奋战!着实令我心中有愧……倘若白月仍在,有她坐镇军中,定能统筹妥当。我军,也不至于落到这等田地……” “王爷……”对上贺长安饱含痛苦的目光,张博一下脸色凄然起来,“您已经尽力了,王妃在天有灵,也一定感到欣慰……” “张博!” “王爷!” 二人深情互望。 “干嘛儿呢!干嘛儿呢!这是干嘛儿呢?!(请参照小品装修里的林永健。)”一人自老远大叫,身下骑着只黑毛长腿鸵鸟,身子正随着狂奔的鸵鸟上下左右急颤抖。等来到贺长安和张博近处,那人滚鞍下鸟,趴在地上开始干呕,甩掉的头盔咕噜噜地滚了三圈儿。 第七十八章 咫尺天涯 望北,少阳山中。 近黄昏。 黑氅中的女子,在此刻止住了脚步。 “看来,就是这里了……” 环视四周后,她的怯声话语,自面具中传出。 当前,在她的身旁,只剩下了两只红豺。 “你们太贪心了……想要占据这座大山的任何一处么?在最后,你们居然撞进了这个地方……”女子对着它们,跪了下来。 随后,她伸出了手,抚在了红豺丑陋的头颅上。 “可惜,这里的大裂隙封印,早已经破损……魍的意志,向外渗透得越来越快。你们,被它蛊惑,被它污染了……” 细观去,女子的手背颜色如葱白,但是,只有这一种颜色。看不到手上透出青色的血管,连血管的轮廓,都没有。 良久后,她缓缓站起,再说道:“遍布天下各处的封印,皆由魅族守护。只是,距离上一次黑臣动吞噬,已经过去了太久。这份使命,也被我们遗忘……许多同族,都没有得到传承,化为了不能行动的事物……我也是从他那里,才得知,并感受到这些……很抱歉。” 两只红豺的头垂落,对着女子出了类似呜咽的叫声。 “凭我的能力,也只能暂时安抚这些疯狂的情绪。之后,你们便会再次陷入嗜血……但是,你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你们,需要逃走……因为,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会出现,比你们还要可怕,还要强大的东西。快去吧……” 看着向丛林飞窜去的两只红豺的身影,她复又轻声说道: “会由我,释放出来的……东西。” 而后,黑色大氅,从女子的肩上脱离。 接着,她开始对着前方,提起一只手臂。 瞬间,银色的光华,透过紫棠色的皮甲,从女子的全身绽放而出! 方圆几十丈的地域,全部被银光笼罩。下一刻,于光华中的一些事物的表面或其中,诸如某一块断碑,某一颗古树,某一块岩石,某一处泉眼……皆都有古怪地字符,突然显现! 几十枚字符,本亦为可与光华融为一体的银色。但现在,它们的周身,均粘附着时隐时现地,于光华中分外刺眼的黑雾。 而那些银色的字符,如今,都已经变为了灰色。在围绕着它们翻腾的期间,于黑雾中,便会有极其微小的一缕,自用肉眼看不见的字符上的缝隙,钻入其中。 “这,就是衍生大阵么……近万年,再无魅族加固,都还能支撑到现在……”女子将手臂收入胸前,默然四顾。 “我依然能感受到,蕴含在其中的坚定,与牺牲,但是……”她继续动作,将胳膊平着伸了出去,竖起了手掌。 银色光华,骤然消逝! “但是,现在的我,将会违逆你们的精神……我将变为,开启末日的……使徒!” 下一刻,所有的灰色字符,同她修长纤细的手指一起——颤抖! “魑……魂。” “魍……意。” “魉……力。” “尔等,将感受到封印的破损。汇集起来吧……我将邀请你们,踏入……人间!” 银色光华再现,却不是出自女子的身中。而是源源不断地,从悬浮的字符中,喷涌而出! 在光华不断汇入她张开的掌心的同时,在字符外的黑雾,却开始剧烈地升腾。招摇扭曲着的它们,正透出了,无法言喻地——狂喜!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颤抖…… 于此时,点点星芒,从大地与树木,岩石及水流中,突然闪现腾空!霎时,它们便汇合成了一个模糊地人形虚影。 “有触阵者?你……你可是于后世,聚生之魅?” 人影刚刚成型,便立即问出了带着疑惑地苍老话语,其音,相较现在的言语多有不同。 女子闻声望去,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到了现在,她方才平伸的手臂已经转为弯曲。那些从字符中抽出的银华,如同带着重量一般,使她的身子也逐渐低下,最后半跪于地。 “此处的衍生阵法……”人影昂头开始感知,紧接着,就见他躯体一震,开始有细碎的星芒,在他的身上抖落。 “你,你!你竟不是在加固衍生大阵!你居然……居然要解开它?!” 人影在随后出的声音,挟着极大地怒意与不解,带着万分地悲愤与恐惧! “你已塑形千年,身负纯粹魅灵,却怎会坠入邪路?!” 此时,女子垂下了头,再不看他。 “气,为布阵之灵。心,为控阵之本。而你,你气心何在?!” “枉坏众生!枉坏众生!还不停下!” 人影怒喝间,已快步冲向了女子。可构成了他的身体的星芒,亦随着他的动作,消失地越来越快。当人影来到她的身前时,他已经几近形消迹灭。 “堕落者……背叛者!” “莫非你不知,黑臣降世的大恐怖!” “先贤们自散形体神魂,已再无法,回归混沌!你怎可让他们的意志,也尽毁一旦!怎可?怎可?!” 星芒,从他探前即将触碰到女子的额头的指尖,开始散逸。人影的声音,也自这一瞬,逐步低落。 “停下,停下!停下吧!” “我代亿万生灵,代百万长眠魅族,恳求你,求你,停下吧!” “求你,停……” 此刻,星芒完全熄灭。 他已无形。 女子收回了在这期间,匆忙探出的另外一手。 摊开手心,里面,是被她拢到的点点萤火。 “您,叫苦毅……以神魂殉界的,守护者……” 女子抬起头,放飞了它。她另一只向上翻起展开,担负银华的手掌,已经沉在了曲下的膝头。 “我要向你们,再说抱歉……但我,不会停下。” 银色光华,依然不住地从字符中抽离。光芒之下,在她的面具上,那没有表情的五官,看上去,好似正渐渐地化为悲伤。 “我无法做到,亦无法想象,时光如何使人化解伤痛……我不能忘却,亦不能改变,我怎于此丑恶世间存留……以千年不灭之魂,以万载难消之念,我再无希望,亦再无犹豫……若有黄泉,若有炼狱,我宁受永生痛楚,也不会更改,我的答案!百里天涯,我将以覆灭当今世界,做为为你的……复仇!” 颤抖的万物,皆转为震颤。 黑雾,已将这里覆盖。 只待,衍生破除之时! …… 第七十九章 为我黑王记 “昼夜轮转,四季交替,万物化生消亡,世间规则,莫不如此……已经触摸到宇宙极致的你,又怎会不明白呢?” “能贯通你们人间的,能贯通所有的世界的,唯有我们,唯有,我们所具有的,最纯粹的……力量!” “经过了这么久,你应该体会到了……你,正用手里仅剩的黄土,去堵一直在不停上涨地洪流……哈哈哈!你将这水坝加的再高,可待到决口的波涛泛世之际,你们的世界,便沦陷得越快!” “看到曾经的属于你的人间,所避免不了的末日了么?!黑王,百里天涯!” 在这处全部被黑暗充斥着的地域内,百里天涯的如玉石般的躯体,是当前天地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周围死寂沉沉,毫无声息。唯有响彻在他的耳中的,那一道道满含恶意与嘲弄的沙哑怨毒之音! “你先闭上嘴,如果现在的你,还有嘴的话……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百里天涯蓦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了带有着讥讽的笑容,继续说道:“多少年了?你这样的话,又说了多少次?你不觉得累么,意。” “嗬嗬嗬嗬……”在一阵怪异的低笑后,那记声音开始渐渐变得尖刻而残忍。 “累?哈哈,应该是换做我们,来问你才对!你的躯体,早已被毁灭,只剩下附加了魅灵的半缕残魂。这样的你,竟然还把我们攻破衍生第一道屏障的时间,足足拖到了现在!” 百里天涯昂头大笑,再说道:“你们一个个地冒出头,再一个个地被我按回深渊,啧啧……一想到这些年里,你们所遭受的苦难……我真是为你们,感到难过。” “黑王!你必将为此……付出代价!”那道声音猛然怒吼,“从现在起,我们会给你最后的仁慈!而且,百里天涯,你真得感受不到你的变化么?!” 百里天涯笑了笑,“我的变化?除了将冒出来的魑和魉,翻来覆去地杀了个几千遍。由千魂化为万魂,还有什么变化?” “嗬嗬嗬……不要再试图欺骗自己……难道你没有现么?你的火焰,已经寥寥无几了!你的魅族残灵,又还剩下多少?屏障碎裂后,你已后撤三万里,亦开始藏匿起了你的本体……如今,你的意志,也不足以挡住我们的声音。就此承认吧,你就要……败了!” “……是啊,居然被你看出来了。”静了片刻后,百里天涯如此说道。 听着耳中回荡着的满是嘲讽之意地怪笑,他随后抬起了双臂。 接着,百里天涯对左右两边,同时勾了勾手。 “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为何……不杀了我?” 声音在此时消失了。 “你们这些只会吐口水的魍……出来啊,出来和那些大块头的魉合体,再来尝试一次。” “来啊,这一次,你们有很大机会的。” “……真的不来?我百里天涯,从不骗人的。” 依旧无声。 百里天涯挑起了眉,抬着手含笑四处望去。 “嘿,我不骗人,但总骗鬼。看到你们长了记性,我很欣慰。” “那么……借着今日有谈兴,我也对你们说一件事情。”随后,他放下手,眯起了眼睛,开始轻声讲述。 “曾于人界,百王乱世期。我头一次被卷入战火,是在北荒南下,也就是北风之乱的起初。” “从那之后,我曾统领过北荒部落,东州大军,夏朗翼卫,云中蓝甲,及一路追随我的神武卫。” “我的敌手,曾有大商龙脉兵团,白陈霍三族联军,西6虫人,南疆兽妖,和东海鲛人。” 言至此,百里天涯负手,收声。 “……你想说什么?”良久后,那道声音响了起来。 百里天涯击掌,复又摊手道:“我他娘的就在等丫接话儿,不然我岂不是又在自言自语?” “你想说什么!” “哈……”百里天涯笑了一声,扬声说道:“我想告诉你,告诉你们!昔日我等一统神州的第一条规矩,就这么一行字!” “能动手就别吵吵。” 声音再度沉寂。 “懂了?”百里天涯冷笑问道。 然后,他又一次提起了双臂,一直,抬到了头顶。 最后,百里天涯同时伸出了两手的中指。 “一群怂货……看!看这儿!知道这是啥意思不?!” …… 第八十章 入夜 望北城,刘家豆腐铺。 ?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铛铛……” 灯下,小谢正抄着个锤子,以凿杵在刀鞘上的玛瑙边儿,一顿猛撬。 “哎呀妈呀,你咋这虎呢?!” 刘小宝刚出门送完了豆腐,听见声儿忙跑上楼。推门瞅了一眼后,赶紧蹦过来攥住了她的手。 “媳妇儿哎,可悠着点儿啊……照你这么整,都给怼裂纹儿了!” 小谢举起锤,转头先对着小宝的脑门儿怼了一下。 “我悠你奶奶个爪儿!这么多天,连这刀长啥样儿都不知道,咋卖啊?!不如先把这鞘上的玩意儿,都给它闹下来。” “英……英明啊媳妇儿!”刘小宝一抹额头,颤声说道。 “老娘英明?还不是你太渣!连一把刀都对付不了。” 刘小宝搅着手指,琢磨着说道:“话也不能都这么说吧……这刀,八成是叫锈给卡里边儿了!你看这鞘上,嵌了一大堆好东西,估计啊,它也就是那些富家子儿,用来装相的!” 小谢扶了扶略微歪掉的头巾,思索了一会。 “倒也圆得过去……那你说,这玩意儿,最多能值多少钱?” 刘小宝寻思了片刻,随后目现精光,抬手一比,“我估摸着吧……得这个数儿!” “呀!二十两呢?”小谢眨么着眼睛,看着小宝的两根指头说道。 “傻老娘们儿……瞅你那损色!”刘小宝白她一眼,再压低嗓子道:“起码……起码得加个百吧?!” …… 城南小院内,也正在回荡着于鑫的咆哮声。 “喝喝喝,我叫你喝!我就说,你怎么在一开始,没从王爷那借过力来……到底放哪儿了!贺九刀,丫想起来了没?!” 九刀施施然放下碗,咽下口酒,哈出一股长气。然后伸出筷子,从面前盘子里的清蒸大鱼身上,钳下了一块儿肉,再转头说道: “没。” “你你你你大爷啊!我我我我真是……宁可去打虫子啊!我操碎了心啊!何苦跟着你啊!” 说完,于鑫依旧意难平,猛然一抬胳膊,手里的筷子闪电般点出,将九刀夹走的鱼肉自旁叼走,重新放回到了鱼盘里。 “咦!~” 这时,九刀被酒熏出来的迷蒙目光一聚一挑一斜,对于鑫嚷道:“我贺风烈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和我抢吃的!” 说罢,他再度提筷奔向大鱼。 “能不能靠点谱儿!邀月都没了,你还有心思吃饭?!”于鑫吼回去,再度将他筷中的肉截下。 “丢都丢了呗,那是贺长安的刀,不是我的!我叫它它又不会回答……”九刀继续出筷。 “有你这么坑爹的吗?那是王爷铸的唯一一把轻刀!王妃的大江山赋的精神,也藏在了里面!怎么说你也能感应到它的刀魄,咋不知道去找?!”于鑫筷子追上。 “我找了啊……”九刀出筷。 “找你大爷!你刚出门儿就奔着魏将军的酒馆去了!”于鑫追上。 “哎呀,别急嘛~只要有人把刀抽出来,我就立马知道了。”九刀又出筷啄肉。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一旦它已经被带走了呢?不说刀,邀月的鞘上可是附有着加持阵法,足能提升战技小半威力!那可是二十名术士用了一天才弄好的!”于鑫再追上抢走。 二人的拌嘴渐渐有愈演愈烈之势,手上的动作更是一刻较前一刻更快。每每九刀衔起新肉,都被于鑫自后将肉拦下。 片刻间,在盘子里的,就已经全成了块状的鲜嫩白肉。九刀夹起的鱼,都是瞬间以巧力御使元气,震出了鱼刺。而于鑫将其抢过,再放回时,亦将肉码的极是整齐。妙的是,两双筷子你进我跟间,却从未生过一丝碰撞。 在他俩周围的人,甄陶和游云早已放下碗筷,一副看戏神情。 晏离一直想要劝阻,却是始终没插上嘴,不由看向秦临川,轻声道“师父,这……” “老人不看他,只猛然竖起一手,然后对几人招了下,示意他们靠近些。 随后,秦临川一点九刀于鑫正在较劲的手和筷,轻声说道:“你们且注意,看他俩的动作!从中,亦可窥到刀法的痕迹。尤其是游云,你需仔细揣摩,贺王刀的轻刀要旨,除了和你的三尺黄泉所求一样的快和准外,更是强化了缠之一项!” “哦?这可有不同?”游云立即探前了身子问道。 秦临川以掌比划道:“与你以短刀,强化切割和劈刺的力量所不同的是,贺王轻刀,是以上述要点,实现了对敌人的压制后,进行极快地多次斩击!这种路数,在击杀通体全是坚硬刀锋的虫卒时,非常有效!等你再同于鑫切磋时,你需用心观察,他的刀的出回轨迹,以及力时段,接着……” 二者在前较力正酣,老人于后侃侃而谈,三徒听的兴致满满—— 只剩下云树。 云树还在吃。 吃一口九刀和于鑫挑出的无刺鱼肉,再就上一筷米饭,通体舒畅。 …… 第八十一章 擎旗挂甲神武 有人跃进了院子。 在周围的酒坛前,十八人以圆站定,另有居前四人并排。 “果然是神武卫……” 四人中的一人说道,盯着已经走到了黑云旗帜之下的魏渊海。 “非我轻敌,不过,我依然觉得,主上实在是过于谨慎了。”另一人冷笑道。 这时,魏渊海才从近两丈的大旗旗杆上挪开目光,挑起眼四顾了一圈。 “怎么?看到你们的对手,只是一个老了的瘸子,觉得很失望么?”老人缓缓露出笑容,轻佻说道。 先开口的那人摇头道:“怎会不失望?我等本要痛痛快快地去城外来一场大战,不曾想被派到了这儿,来对付一个年近古稀的残疾。” 魏渊海大笑说道:“怎么?于心不忍?还是觉得大材小用?老夫可不想占人便宜,奉劝尔等用出全力,不然,下场可是很难看的。” “你已老迈,又手无寸铁,就想靠这身铠甲顽抗?引颈就戮,这是你能有的,最接近寿终正寝的死法了。”另一人低笑说道。 老人一挑眉,收回了笑意。 “我这甲,随我出战过百场。甲上的铁片,到如今还剩四百一十二。我每三日以手擦拭一次,一年换一次穿丝。此甲,曾抗千人千虫千兽。尔等,连零头都算不上……” 随后,魏渊海看着周围渐渐露出了警意的人,一指身旁,问道:“只当我是想顽抗?你们,可还有人知道我是谁?你们,可还有人识得这杆旗?!” 至此,于开始展露气势,释放出了雄浑元气的老人身前,所有人再无轻视,皆将手中兵刃握紧。 “礼尚往来,念在你们觉得我是软柿子,并未直接偷袭的份儿上,老夫会让你们知根知底。我乃魏渊海,神武卫天机营掌旗将!呵呵,四名神启境的白虎武士,就敢来杀我……” 下一刻,魏渊海右臂猛然伸出,手则慢慢张开。 “你们的主上,不是谨慎,而是愚蠢!我虽已老迈,但可不是……手无寸铁!” 地忽动。 老人的手下,无形漩涡卷起,一股股涡流气劲自下而上拔高。当漩涡带起的黄土与碎石重新散落之际,魏渊海的手中,已握住了一柄长剑。 “此剑名‘山’,杀敌过三千,小心了……” 四人中一人上前一步,抬手低喝道:“不要被他的气势所慑!凝神!出——” 而在众人欲冲前之时,便听见身后无数脆声裂响! 所有酒坛,均都炸开。 浩荡元气,霎时于院内奔流肆恣,带着无数悬浮在空中的破碎陶片,只一瞬,老人周围的人,全部挂彩! 一根木棍倒在地上。 魏渊海嘿笑了声,移手,把住墨云大旗。另一手中,山剑提起。 “我是否寿终正寝,尚未可知,但你们,可是要英年早逝了,年轻的……皇王卫士们!” …… 第八十二章 沸魂拔刀破阵 八方墙头,纷纷人如出水之鱼! 秦临川率先跨出堂外,抬臂喊道: “旗交由我!” 游云递出长杆,老人提手握住。? ? “我们退向少阳山中?”于鑫问道,站在了秦临川的身侧。 老人持起海剑,指向城南方向。 “那里还有个蠢货瘸子,我等杀过去,再做他想!” 于鑫笑起来,“将军心系同袍,我本想独自去迎一下他的。” “师父昨日便支我去叫渊海师傅,可惜他赌气不来。不然,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甄陶打趣道。 秦临川哼了声,道:“向来不知道审时度势,断了腿的蠢货,想走都走不快……” 此刻,院子已被人堆满,四周墙上也有蹲守,整个空间内,都尽是腾腾杀气。 过了会儿,在靠着火麟书院的墙的那边,传来了一些学生的呼喝,随即便是惊慌的喊叫声。 “殃及无辜了……”晏离摇头,目中有了痛意。 对方阵中,有一人提刀前指,出声喊道:“神武余孽!放倒旗帜受降,尚可留尔等全尸。” “放你大爷!”九刀自人堆里露头大喊。 那人哂笑一记,再不言语,缓缓抬手。 “尽快解决。”秦临川沉声道,“不需留力,自有我兼顾。” “好!”众人齐声应道。 然而,就在这时,晏离突然低喊了声。他的视线,放在了院中的一人身上…… 心跳不由加快!晏离急急向身旁疑惑地看过来的人说道:“那个在敌阵左方,带着眼罩的人,明明——” 便在这一刻,对面居中的人,已然挥下了手! 瞬时,几十人一同爆出了吼声,摆开武器,向背靠着正堂的众人飞而来! “开战!”于鑫挺起红刃,第一个迎了上去。 对面同样眨眼便至,共有四人,目标锁在了他身上。兵刃还未相碰,但凭感知动作及元气凝实程度,便知他们皆是处于神启境的白虎武士。 而于鑫,虽亦是同等境界,但他面上,只有冷傲笑意。 笑话,于西6日日与虫人死斗的战王军,岂怕这个?! 一个呼吸间,他的战意,肌骨,均升至巅峰!手中名刃‘红柳’,已收于腰际—— 于鑫要直接以空沙,破开对方的冲势! 不料,他还未开始旋转,身前突生剑芒,凭空缭绕!其迹如流星,却带万钧之力。错神之间,那四人已由前冲变为了倒飞。 “巨门天璇……北辰剑罡?!”于鑫诧异,转头大笑道:“秦将军,您竟还藏着这一手?” “怎么,难道你当我只会用拳头?”秦临川的面容上,带着从未展露过的昂扬笑容。在夜色中,于老人身上闪腾着的破军雷元气,让他看上去犹如燃烧之阳。 “还未到你们拼命的时候,且先让我,舒活下筋骨!” 话音未落,秦临川杀入敌群。 北辰剑罡.七星斗阵! 银白元气再度大盛,自老人手中海剑向外延展,登时化为丈长的银白气刀。 北辰剑罡.天玑天权! 到此,已看不清秦临川如何动作,只能看到由他的躯体为起点,刹那间生出的无数剑光!而后,那剑光在去势将尽之时,猛然向任意方向弯折,二次刺出,三次刺出,四次刺出……直到第七次刺出! 这是一片近十丈范围的剑光丛林! 光芒散去后,留下的,是近二十名不及撤退的武士。 第八十三章 惊视黑雾银华 北辰剑罡.天枢贪狼! 被七人围攻的老人瞬间爆出如雷战吼,气刃长度突增一倍。 ? 秦临川剑势半实半虚,左方三人突临杀机,惶急退身间,一人拖着血珠摔出人群。老人不停,舍旗破围。 涛声,亦从院中逆拔而起,远处的晏离伸出双臂,眸子煞那间蒙上了层深蓝之色。 覆海.归墟。 如置身千尺深水压顶,且有下旋涡流拖行,几乎所有敌手在此刻难移寸步,矮身跪倒了一大片! 九刀云树再无掣肘,向着于鑫的位置冲去。甄陶抱住立时脱力的晏离紧后赶上,于来到的秦临川一同护在于鑫周围。 “你他妈的什么情况?”九刀红眼大喊。 “幻术……”于鑫撑着地,身躯颤抖,但声音依旧有中气,“我吃下了复婳女帝……帮我……拔刀!” “现在?!”九刀握住把刀柄,那刀就贴着于鑫的心脏。 “快!”于鑫吼道。 九刀咬牙,扶住他的肩膀,俯身将那把刀一下拽出。 于鑫再一摇晃,口中咽血,换了口气,“第二把!” 九刀低吼了声,继续动作。刀刃离体之时,于鑫侧身一扣他的手臂,已攥着红柳站立起来。 “万万没想到,这第一颗药,竟然叫我吃了……”带着不甘与怒意,于鑫说道,脸上重现血色。 “哈哈,又少活两年!那现在,你可得多带走几个。”九刀冷笑喊道。 “自然。”于鑫虎牙露出一瞬,他在胸口上的伤也已经愈合。 这一会儿工夫,外围尽由秦临川一人掠阵阻断合围,老人以弧线奔走,比不过八方而上之人来的快捷,有内圈几人在,亦无法再动用大范围的杀招。疏漏之处,只有甄陶及云树勉力支撑。幸好,晏离此时呼吸续上,站定抬手,元气再放。 然而,在大漩涡即将卷起的这一刻,晏离双臂猛然一僵,气息骤乱!用来分化涡流的元气,反而在体内冲撞不已,登时将他反伤,晏离当即弓下去了身子,鼻口中皆涌出血来。 “阿离!” 与他之间还拦着几人的甄陶惊声叫道,在她面前的,身法都是快极之人,甄陶突出不得,已是无法赶至晏离身边了。 见此,九刀于鑫匆忙支援,却都是忽然顿住,二人的头脑中,刹时如天崩地裂般,闪出了无数幻景与噪音。 晏离身前,早就现出了一人…… 他脸庞阴森,笑容狰狞,挺起了手中刺剑!晏离无力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只如黑墨般的诡异独眼——正是韩单javasnetbsp; 刺剑入体,韩单哑声邪笑。 “这样都没杀了你,果然是他的武技……” 他向着晏离心口刺出的剑,在最后被他的漩涡气劲扭转了角度。 “将你们杀死,黑王就再也不会有指望了,哈哈哈!”韩单大笑抽剑,不料,刺剑未动! 晏离再咳血,他伸出的手,死握住了卡在肩窝里的剑。 贺王刀.空沙! 灼热气浪随刀风漫起,云树自一旁率先绞杀困他之敌。自一丈外跃起至韩单头顶,怒吼声里,他抡刀下落。 贺王刀.鹏翼! 一声入肉嗤响,赤云从韩单肩上劈入,一直到他腹腔才消下力去。秦临川也闪身来到了韩单身后,一剑在他的胸上又开出了一个大洞。 “白虎武士已死六人!稍撑片刻!”老人背向几人喊道。 晏离长长吐气,放松了身体,看向云树道:“放心,我……” “呵呵,真顽强。” 上身已经成了两半,心脏都被秦临川搅碎的韩单,说出了一句话。 同时,趁晏离手上无力,他抽出了刺剑,二度递出!晏离心下中剑,连退几步坐在了赶来的甄陶怀里。 “混账!”于鑫到了韩单身侧,一刀切下了他的右臂。 “哈哈哈哈……”韩单双臂全无,可依旧在出疯狂地大笑。他的上身向两旁缓缓分裂,有两只漆黑的巨大手爪,从里面把韩单“掰开”了。黑雾在一瞬间弥漫,‘他’,随之张开分割了丑陋头颅的巨口。 “嗬嗬……意外么?食物们……凡间的金属,又岂能伤害我们?可惜,黑王早就自身难保,已经无法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了……” “这是什么东西?!”于鑫看到这等景象,眉毛跳着,用难以置信地口气问道。 “哈哈……现在,早就无需隐藏了!大局已成,我等黑臣,即将破世现身!你们,将自己架在了火上,食物们!”自称黑臣的怪物,一下握住了畸形的手! 下一刻,包括秦临川,以及于鑫,乃至所有神启境界的敌手在内,院内的人,皆木然呆立住。 “真是……可怜。”黑臣从支离破碎地韩单的尸身上,拔出了全部躯体。 “以我魍之意志,你们如何相抗呢?”他缓缓漂行着,来到了倒下的一人身上。 而后,他的躯体再次生变,宛如融化了一般,淌下的黑色物质,从那具尸体的伤口中,一点一点地钻了进去。 那名死去的白虎武士站起,重新睁开的双目亦全为黑色。 “无法破开更大的裂缝,与我合体的魉,太过弱小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不过,这具躯壳,倒是比上一个强大,还有如此多的有趣记忆!哈哈哈……在将尔等吞噬之前,我该好好感谢一下,你们这些一直在为我们,贡献力量的人……” 随手将一把剑捡起,这名白虎武士,向正在闭着双目,身上不时震颤一下的秦临川走去。 “囚笼竟不能完全将你镇压?还在挣扎么……令我厌恶的心志,难怪会是百里天涯的一方。那么,就先从你开始……” 白虎武士高举利刃,沙哑大笑道:“稍后,你就是……我的了!” 然后,他的人头飞了起来。 刀鸣再起,他的腰被斩断。 “什么——” 黑臣从白虎武士的脖腔中钻出! “你……怎么可能?!” 一下转到了身后的头颅尖声叫道,随后,他的两只双眼直接变成了球状! 空中的云树,已经丢下了赤云,在他的手中,有一把闪耀着银色光华的长刀! 在一声无法形容的嘶叫后,心伐划开黑臣的身体。 黑臣擒住云树的手臂,巨口出饱含惊恐的咆哮。 “魅灵……魅灵!你为何有魅灵之兵!” 再无二话!咯咯吱吱的骨节声响里,云树旋转而起,银白旋风中,黑臣支离破碎。 “为何,你有百里天涯才有的魅灵!” 空沙之后,黑臣仍有力气,将云树死死抱合,他的黑色躯体,在这时也开始干枯破裂,“你只是人,不是魅族!你——是谁!” “你他娘的……管我是谁!” 云树对着他那张恐怖又恶心的脸,猛地拿头撞了上去。他这一下,将黑臣的整具已经脆弱不堪的形体完全震散。 可在最后的一刻,即将消散的黑臣,猛然再度聚合!疯狂大笑中,他一手抓住了云树的脖子,“纵使你有如此灵兵,也别想彻底杀死我!我会送你进入大裂隙,你就在里面,魂飞魄散吧!” “鬼东西!”云树闷喝一声,下巴夹带住他的手臂,使力向后一扽,握起心伐,再要砍去—— 脑中瞬时轰鸣,云树双眼一蒙黑雾,片刻后,便已觉置身混沌。 “我会继续藏在你们的身边!而你,你的灵魂,将会被我们,拆成万千片……” …… 沙哑狂怒的诅咒音淡去之时,云树已踏上了黑色大地。 喘着气,他站直了左右看去。 眨了眨眼,云树回过了神来,胸膛猛地鼓了一下。 他继而愤然痛骂:“不等老子睡,就给我带过来了?还他妈的能这么整?!” 第八十四章 惶惶黑城猫爪 黑狼?!没有。? 怪人?!没有。 骂了一句后,云树忙反应了过来,赶紧察看四周,还好,没有异常。 见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庆幸和激动。所谓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种之前让他极度讨厌的死沉沉地气氛,比起遇到那些会动的玩意儿来,可要强上太多了…… 方才在小院中,那个从与他交战过的韩单身体里面‘钻’出来的东西,和在之前于望北城头看到的制造巨锤的那些怪物,在外表和感觉上,都是十分相似。 等等!先捋一缕…… 找了个坑洼地方坐下,云树苦恼地捏起了额头。到这时候儿,他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本来就是以少打多的突围战,再加上突然现出的这种怪物…… 那个瞬间生出的令人心神错乱,无法挣脱的幻境……就和,就和他之前经历过的,相差无几! 可能,是由于自己曾经感受过这些,所以会比其他人更早地清醒过来,也可能,是—— “因为你。”云树伸出手,心伐缓缓出现。 这把刀,在刚刚,出现在了他生活的世界,出现在了另一个‘他’的手里!是它的光芒,在最后关头,将幻觉驱逐出了脑海。也是用的心伐,他才可以轻易地伤害到了那个自称叫‘黑臣’的怪物。 “可是……你怎么会出来的?”又对着一片黝黑草叶出了会儿神,云树继而盯着心伐问道。 他仅仅能想到的,是由于当时的那个黑臣,所带给他的感觉……和那种冰冷压抑,而又诡谲邪恶的气氛。令在小院的他,生出了在这里时,才有的最深切最决绝地求生欲和战意! 云树再一次感到了庆幸,幸好他恢复了意识。不然,秦临川定会第一个倒在那个被黑臣控制的白虎武士的剑下!而后,所有在院子的人,都会被他一剑一剑地杀死。 心怦怦乱跳,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似乎,可以意识到什么了…… “用赤云都杀不死的怪物,黑臣,即将……现身!” 这个黑色世界,在他的意识里,从最初的噩梦,变成了越来越具有危险的真实地域。接着,这个世界中的鬼东西,从这个鬼地方,冒到了所有人都在的现实里。 “异族……”云树眯眼说道,握拳站起,“原来,我只是一个,路过了这里的倒霉鬼。可是,现在……” 现在,那个被他用心伐重伤的黑臣,主动地邀请了自己,来这里做客。 “哈哈……”云树低声笑起来,因为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让他觉得很有趣的说法。 既然来到了这里,留在院子里战斗的人,恐怕又要多分出心意,照顾自己的身体……真是总帮倒忙!而且,在望北其他处的魏渊海与秋熠的情况,也无法得知…… “不行,不能缩在这儿,我要做点什么才行……”云树咬牙甩了甩脑袋,轻声道:“不能并肩作战,那我就试着……自己来!” 蹑声寻到一高坡处,黑色的望北城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不过距离不算近,大约相隔着七八里。凭着记忆,云树看了半天才恍然察觉,他所在的地方,是流过望北城外的蓝河的另一头。 蓝河…… 可是,从这里看去,在他记得清清楚楚的蓝河的位置,只有一道东西望不见头尾,宽近半里的丑陋河道。没有河水,一滴也没有。 视线再平移,蓝河之上,是连通着大河两岸的青石,不,黑色石桥。它的下方,与干涸河道构成的画面,给云树的感觉,也和望北的城门一样,犹如一个怪兽张开的扁平嘴巴。 而在桥上—— 已是趴在了地上的云树,用力咽下了口口水,轻声骂道:“大爷的……你们这是赶集呢?” …… 望北城,小院外。 墙上两具尸体,一边一半。 街上人群之中,一覆着重甲的军士,带着突然插在了心口上的短刀,凄厉大叫一声,仰面倒下。 “废物!这样都保不下术士,对方仅仅是一人!莫留空隙,困死他!”紧忙赶至援护的人,见到军士已经死去,勃然大怒喝道。 左右之人,皆带恨再次纵身扑出,街上人影频频闪动。连片剑影中,游云的刀光,只偶尔显出一瞬。 一瞬,便死一人! 十几人空挥武器,却剑剑只斩到他的残影。游云身形无迹可寻,在丈内空间中随意变动。一人看准时机,自目中死角,斜行来到了他的身侧,抖手带出一片剑花,剑头尽奔游云周身要害而去! 剑至,当那人目中的喜悦,还未完全展现时,却有刀尖,从他的背后冒了出来。人还未倒下,刀尖已隐,游云身影随之消失。 随后,他已在两人的背后,亮短刀! 惨叫,与巨响声同时爆出,那二人带着几处伤口扑倒,游云也撞到了街旁墙壁上,坐倒在地。短刀险险脱手,一时间,他已无法聚气。 “真是够狠毒……”游云抬手,抹去了嘴角血迹,“你的部下还在我身边,就敢直接动用杀招么?” “牺牲在所难免,我们只要结果。”为的白虎武士亮出大剑,目光移动几番,确定了游云已无力再行动,这才开口说了话。 “不过是区区心照,却让我用了这么久,才抓到你的位置……这种被改动过的,时断时续的青鸾影身术,与东州鬼狐的三尺黄泉结合,威力居然这般强横。神武卫……难怪,当初在华兴,杀了一万个人,都没有收集到更多的情报。” 游云颔说道:“到最后,你们只能用阵法和远攻。敢直接上来与神武当面作战的,都死了。” 白虎卫士微微点头,“你们不能继续存在,这一夜过去,再无神武。” “黑王不死,我等亦是。”游云起身横刀。 “没有影身术,你的短刀拦不住我。论境界,你更处于下风……顽抗的话,你得被我剑上元气,震成肉泥。”白虎武士的身上,有淡金色光芒开始浮动。 “还未殊死一搏,我就要弃刀求死?”游云再笑,“想我死,你得来。何为三尺黄泉,你自然知道。我等战士,死战从不看境界,你自然也知道。打起十万分谨慎,别被我像杀死你的手下一样给抹了脖子,这你需要知道。” “……受教,那就死吧。”白虎武士静了一息时间,提剑。 游云深深呼吸,压下了全身的剧痛,战意过目而出,定在了那名白虎武士的身上。可是,这时他的眼睛,却不由轻轻地一动……在白虎武士的身后,一瞬间,就多出了一个蹲着的……东西。 在游云目光略有犹疑的瞬间,白虎武士从胸腔里,吐出了聚压多时的吼声。然后,在刚出了一步的他的胸口,露出了一只爪子。 内脏成泥,吼声断绝,濒死的白虎武士,低头看到了那只穿过了他的身体,正在一张一缩一张一缩的——猫爪,接着,他的尸体被甩飞到了几丈外。 对着这只比老虎还大三圈,帮他杀了敌人的……猫,游云张口结舌,片刻后,略微放低了手里的刀。 大猫没看他,抬爪放到脑袋下,瞅了瞅再嗅了嗅,鼻子皱了皱。探爪抖了抖后放在地上搓了搓。 “你……”游云试探着开口。 大猫瞪向了他,琥珀般的姜黄大眼珠子闪闪亮,接着,对游云吐出了老长的舌头。 游云悚然呆立。 “喵。” 在一声绵绵叫声后,大猫倏然无影。 良久,游云回神,带上了无法置信的表情。 “这,这……难道是……”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帕。是以前他一次出猎上山前,甄陶送给他的。 手帕上面绣着的,乃是一张带着鄙视神情,吐着舌头的猫脸…… “莫……莫非,莫非是,是师姐绣的这玩意儿……成精了?!” 第八十五章 狐意乱离人家 咋弄,这是个问题。 蹲在草丛里的云树看着走上墨桥,往望北城方向而去的群群黑臣,束手无策。 “大爷的……我是不是中过邪?每次觉得自个儿老猛了的时候,就立马有各种狗日的跳出来给老子一耳光?” 云树咬牙骂道,又把心伐摆在眼前,再对它说道:“喂,你觉得,我蹦过去对他们说,‘咱一个个排队来’,他们会同意不?” “不会?哦,知道了……” 云树遂将刀抱于怀中,决定再继续观察一下。 观察了一下,观察了两下……他心中一喜,果然有情况! 云树藏在暗中的眼睛,瞅到了十几个忽然从望北方向而来的黑臣,它们踏上了石桥后,对着还在桥上,向城池方向移动的黑臣们打了个照面。随后,所有的黑臣都转过了身。 一大群,上百上,飘飘荡荡的黑臣排着队下了桥。接着,他们分散开来,去往了四面八方。 “他们想做什么……”云树开始提高警觉,使劲儿观察。而后,他观察到了。 那些黑臣,在细细地检查着存在于大地上的岩石,沟壑,洞穴,以及所有的,可以遮住视线的障碍。 云树兴奋一握拳,自语道:“尔等别想逃过我这双眼睛,原来,你们是要找东西!” 说到这儿,他愣住,挠挠脑袋,“找东西……找啥啊?” 便在这时,有一句怨毒的话语,被他从记忆里抽了出来,在他的心间回响: “你的灵魂,将会被我们,拆成万千片……” 云树恍然大悟,再咽口口水。 “大爷的,原来,是来找我的……” 看着渐渐靠近了他所在的洼草地的黑臣们,云树长叹一声,揉了把脸晃晃肩膀。最后弓起腿和身子,握紧了心伐。 …… “将军,城中起了战端!在城南火麟书院附近,人数过百。” 有黑衣之人,瞬间停身在了望北城中的一处厅堂门外。 接着,他的身边又站出一人,压低了声音急说道:“将军,城东也有不小的动静!” 宽敞的堂内,只在正中的小桌上,有根点着的细蜡烛。烛火照亮的范围只有几丈大小,在堂外,能以眼看到,正盘坐在桌前地上的一人。光下,披覆在他身上的厚重青铜铠甲,反射出了斑斑黯淡光泽。 “我听到了涛声,应该是覆海决。也察觉到了北辰剑罡特有的元气波动……”闻声抬头的将军,睁开了狭长凤目,问道:“交战的双方是谁?” “一方是望北城中住民,身份未知。另一方,是皇王卫士!绝对是皇王卫士!”一人说到最后,声音中带上了杀意。 “很好,第一只蛤蟆,蹦出来了……” 将军手撑于地,起身间,沉重的甲片互相磕碰,出了沉闷的撞击声。而后,他抬臂伸向了放置在一旁的铁架,通体如水晶一般的巨剑被他握住。 入手一瞬,眩光于剑上闪耀而出。阴影骤然消散,在霎时如同白昼一般的堂内四周,尽是沉默地站立着的黑衣带刀武士——东州鬼狐! 鬼狐中,青袍凤眼着青铜甲,手持天辉之人,乃是狐王,梁镇阿! “米磅。”梁镇阿出声说道。 “在!” 一人自堂外屋顶跃下,落地时刀已入鞘。 “带五支精锐,去保护疏散那里的民众,尤其是火麟书院的学生,立即行动。” “是!”米磅飞离去。 姬华自人群之前走上,皱眉说道:“将军,这样我们一下就少了很多战力。我担心,在对上那位时……” “五支队伍,都是不够的……”梁镇阿一摇头,说道:“既然他们敢直接在城里动手,那么,附近所有的人,都会被灭口。民心不能乱,书院的学生,更不能出事。” “过百皇王卫士,已经算是条大鱼了。我们在这十几年里杀掉的,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一晚上钻出来的多……”姬华复又思索,问道,“能否……直接动手?” “是大鱼,但要继续等待。”梁镇阿眯起了眼睛,“萧诺行遣散了大半的巡城卫,就是在策应皇王卫士。看来这位城主,已经下定了决心。助漡为虐,令人遗憾……可他现在还没有动静,继续盯死他。到时,被我们逮住的萧诺行,和他要见的人,才是真正的大鱼。甚至,是足以吞人的大鱼。” 姬华压下战意,说道:“好!我这就再派人手,只等萧诺行出城主府!” “如无异变,暂且如此。”梁镇阿点头,随后,他分别看向了城东及城南两处方向,轻声说道:“其实,我亦很好奇。身怀覆海决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北辰剑罡的使用者,也非同寻常。我若将境界压制到与他同等,以北辰剑罡论,未必,能胜过他……” “怎可能?如今,除了我东州子弟还在传承北辰剑罡外,其他地域早已无人研习了。而上一代惯用北辰剑罡的人,再加上覆海决……”姬华喃喃道,忽地面带震惊,“难道,难道是……神武卫?!对……对!真得有可能是神武卫!不然,那些藏匿最深的皇王卫士,怎会如此不舍血本……” “是神武卫。”梁镇阿说道。 “将军!”姬华猛然上前了几步,奋然道:“我等是否去支援?” 梁镇阿不语,只是一摇头。 “将军!这应该是继华兴之夜后,神武卫最后的血了!”姬华急声说道,“想不到,黑王竟还有火种在!可如果,他们今天死在了这里……那我们,岂不是真的要一生都背负着,曾经背叛他的耻辱?!” 闻言,狐王依旧摇头。他的话音淡然,所有情绪,都隐藏在眯着的狭长眸间,“不要欺骗自己,无论今夜过后,他们的命运如何。我等在六年前,在华兴城做出的事情,就已经背叛了百里……” 姬华以拳顶住了额头,脸上全是沮丧。 一声重响。 狐王手中的天辉落了下来,在地砖上没入半尺。到此时,他收回了提着大剑的力道。 “事实无法更改,百里天涯若在世,他亦不会再见我。”狐王松开了天辉,继续说道:“不过,耻辱,却还是可以有机会洗去的……” “但,也非现在。当今天下,不再是黑王与我等的大衍。此刻我等,只属于东州。”看着平静下来的姬华,狐王继而露出了一丝罕见的骄傲笑意。 “收回担忧,他们,可是神武卫……他们之中,依然有着掌旗大将,和刑天伍级别的战士!怎会轻易地,倒在一群喽啰的手下?” …… 望北城南,刘家豆腐铺。 “啪啪啪”的声音,不住地响起。 小谢一阵拍手,兴奋低喊道:“闹出来了闹出来了!” 小宝冷笑一声,移开手里攥着的铁锤,另一手将凿子甩飞。 “可算成了……哼,爷还整不过你?!”说罢,他得意地从刀鞘上,捏起了一颗赤红玛瑙。 “没闹坏吧?”小谢把着他肩膀,探过头去瞧。 “咋可能?先拿小锤抠缝儿,再拿凿子搞定,这是咱爷们儿的手艺!”小宝嘿嘿笑道。 “财了财了!”小谢红着小脸,跑过去再捡起了凿子塞给他,“把另一边儿的,也给他闹出来!明儿一早拿去东市,卖给吴老狗!” “好嘞!”小宝挺起胸膛应了下来,“这下,不但能还上饥荒,新院子也有着落了。到时候,嘿嘿,咱再买辆车……” “对对对对对!”小谢在旁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 不料,还未等小宝完全摆好姿势,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片嘈杂。 离这不远地街上,嘶喊狂呼声,兵铁交击音汹涌而来,不住地透过窗户纸,俩人顿时被吓得一怔。 “大半夜的,他娘的这是干哈呢?!”小谢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子就要往外瞅。 “咚咚咚”地脚步声传来,随后“咣”得一声响,刘掌柜猫着腰撞了进来,拿背顶上了门。再抬起颤抖地手,指着外头。 “爹,这是咋地了?”小宝忙过去扶住他。 “杀,杀,杀……”刘掌柜喘不上来气儿,看他的模样儿,急得不行,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时,外面出现的人声,替他把话补全了: “杀人啦!杀了啦!杀人啦……” “杀人?”小谢张大了嘴,“咋回事儿啊?” “啥玩意儿啊?”小宝开始哆嗦,“哎呀妈这可咋整啊?!” “你……你,你叫你妈有个鸟用,你妈都死多少年了!”刘掌柜颤声道:“还,还他娘的不找地方躲!” “躲,躲……”小宝四处观望,抖着手想了想后,先将玛瑙揣入怀中,再把刀塞进了柜子里。 “还顾着那些破玩意儿干哈!”刘掌柜痛骂,再喊道:“先别关箱子门儿!咱干脆也进去得了……” 老头正说到这儿,又是“咣”得一声响,门飞了。 门后的刘掌柜登时也给带了过去,“砰”得一声,老头一脑袋撞在柜子上,昏了过去。 “爹!”小宝小谢叫着扑过去,把他板正过来。 等他俩再回头看去时,屋中,已站上了四个持刀的人。 第八十六章 狂心铁意月霞 城南院中。? ? 郭启兴侧身闪过了秋熠下劈手刀,腕子翻起,以早有预谋的一剑反撩将他迫退。同时把过左手一握剑柄,重剑竖起,隆隆剑啸骤鸣! 神州皇川.狱法! 如同实质一般的元气覆盖了半个院子层层压下,处于中心的秋熠未有闪躲,却是刹那间反顺其力曲下身体。下一刻,他于郭启兴镇下的剑势中,逆势而起—— 贺王刀.空沙! 爆响不断,飞沙走石,院里花草和两个石凳子全都支离破碎。郭启兴止住退却时,已是于刚才的位置后撤了六丈。在他身前四尺之外,秋熠停身,缓缓收手。 郭启兴咬牙再退出几步,以剑撑地,秋熠仍旧站在那里。现在,二人都是暂无继力,同时开始蓄势。 “你……”郭启兴直直地盯向秋熠的手,“竟还能有元气,破开一次我的狱法?” 秋熠一笑,冷冷看着郭启兴手下的重剑,说道:“破开?如果我手里有赤云,或者随便拿上把用来断草的铡刀……刚刚我就能拉平和你之间的那四尺距离。正好,可以让我斩下你的人头!” “我不明白,从华兴的那夜过后,我就一直都不明白……当初你以心照初境,对我心照大成。如今,你不过是刚跨入神启,我却已感悟到一丝通天之意……比境界,比元气,比武技,比兵刃,你从来都居于下风……”郭启兴平静了下来,冰冷眼神里带出不忿和疑怒,“为何,在要杀你时,我却总差了一线。” 秋熠凝视他良久,忽然又一笑,点头说道:“这是个好问题……现在,我似乎也开始喜欢上了说教别人,可能是在火麟书院做教习,留下的坏毛病。” “虽然,这是个好问题,可你,却想错了……”秋熠又摇了摇头,“我居于下风?哈,你居然会这样以为?比境界,霜王多颜.蔑尔骨南下时,不过刚刚进入王域。他一人,却能当着已成名十数年的暗王阳天宇的面,杀了二十个通天强者。境界在死战中,是绝对的么?比元气,同你交手,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致力于扩充元气储备。可你调用元气的度,却无法与之同步。当初是,现在更是,杂而不纯,身神不一……呵,你已感悟通天?剑皇到底赐给了你多大的一块……黄金骨?!” 郭启兴不由撤了一步,目光重又凶狠,切齿问道:“你,竟知道黄金骨的事……” “身为神武,我会不记得这个颠覆神州的……祸根?!”秋熠猛然喝道,“尔等觊觎黑王的力量,你们也在天启做到了。但百里天涯的骸骨,又岂是你等能轻易将其同化的!你没有千番磨难造就的筋骨,更没有坚如精钢的心智!尔等妄图用这副脆弱身躯,去承载最狂暴最精纯的力量之源?!你们,有资格么!” “但它已经是我们的了!黄金骨,已经是我的了!”郭启兴圆睁双目吼道,“我等成功地杀掉了那位神灵,神州,也在以我们的愿望重新构建……我会告诉你,最后活下来的,才是最强者!” “最强者?不过是一群懦夫。蛇的毒牙再如何锐利,也无法遮住它的七寸!”秋熠傲然再笑,“我会解答完,你一直都有的疑惑。除却境界元气,再比武技,你身负贺重的神州皇川剑,营造了如此大范围的狱法,真的有用么?你的大半元气落到了空处,我却能凭借凝实的空沙气劲直接切碎它!至于兵刃,我已说明,倘若我刀在手,你,可还有知道答案的机会?!” 骨节的脆响声,从手指中开始传遍全身。秋熠并掌俯身,冷声道:“最后告诉你的一点,那就是我的身体,始终会响应我的意志,神武的……意志!” “你!你们!”郭启兴再退三步,面容之上是说不清地惶恐忌惮与狰狞狂热。 “不,不……先收回你认定的道理吧!”他横起重剑,蓦地出了大笑。 “意志,亦存在于我等心中!无论是驱使你们神武卫的,还是驱使我等皇王卫士的……” 郭启星猛然抬起了另一只手,将手中一枚三寸金钉,刺进了自己的额头!随着一声痛彻骨髓,可以将喉管都撕裂地长吼,他用手心,将金钉整个地按近了颅中。 依旧是狂笑的唇形里,鲜血正顺着牙龈淌下,郭启兴再抬起头时,一对猩红蛇眼睁开,青筋与血管在他的额头双颊遍布。 “只有死亡,才能作为这一切的终结!等到你或我,斩下一方的人头后,再做……定论吧!” “黑王不死!我等定会将这野火,再一次烧到……天涯海角!” 元气与血液同时沸腾,快过狂风雷闪,咆哮着的二人,死死地相抵在了一起。 …… 第八十七章 劈魍斩魉求杀 左右看去,他们,都在附近。 那些悬浮在空中,没有长出脚,只有几只畸形地手臂的家伙,都是还没有与魉合体的魍。 而自己,则比他们快了一步…… 一旦将自己的眼睛盯过去,那些在悄然观察着自己的家伙们,会惶恐地埋下头,畏缩起身子。 这种行为,令他觉得可笑。 正在以双腿行走的他,一边不住地将双手握紧松开,感受着这种在万年间,都在想念渴盼着的——思维与真实身体紧密结合地快意。 不过,这时站在他身后的,从远处看着他们的,乃至,在那个诱人的城池下的,魍魉…… 他慌忙缩起肩膀,掐死了这个想法,一旦被那些家伙察觉到他此时的意识,他就会被他们一把抓起,捏死,吞掉! 这种行为,令他觉得安全。 至于,从至高无上的‘意’那里,接到的这个任务…… “嗬嗬……一个被我们的‘意’,所捕获到的灵魂……”他将四只眼睛,分别转向了四个方向。 “他进入大裂隙的范围,已被划定了……他,无法,逃掉……” 一只手,被他按在了地上,他自己的手。 “真是完美的形状……这是我的……手!” “魍,你错了……这是,我们的手……” 他不由裂开了嘴。 “好吧,魉,是我们的手……这些从阵法裂缝中,从那个人间里,洒落进大裂隙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磅礴精纯的‘粮食’……等到进入那个世界时,我们,会拥有怎样的强大身躯呢?” “只要比其他的魍魉大,就够了……” “哈哈哈哈……”两个声音,一起在他的身体内低笑。 “而且,如果完成这个任务的,是我们……” 他的嘴张得更大,“那个人身体里具有的魅灵,就是……我们的!” 巨大的六指怪手一抖。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四只眼睛,一同聚向了一处……他将手从地上缓缓收回。 “听见了么?听见了么?” “人类的心脏,美妙的声音……” 黑臣的蜷在地上的身体,用一直前倾着的怪异姿态站立起来。黑色地流质在他的手中流动,慢慢地变得坚实,成为了一把……武器! “靠近一点,靠近一点!” “一万年了,再一次用真实地躯体杀人,我们得……好好地记住这个时刻。” “不要急,不要急!在他死前,我们先吃掉他的恐惧吧,那是新鲜的粮食……” “嗬嗬嗬……好主意……” “嗯?” “怎么了?” “他身上,没有粮食!” “没有?!” 这时,他的四只眼睛,一同看到了——扫来的一片银色光华! 黑臣的厉叫,点燃了寂静的大地。 他看着令他满足地手与他的臂膀分离,看着令他满足地腿与他的上身分离。 不由他做主的视角,移到了曾经的属于他的,上面没有了任何东西的脖颈。 不由他做主的两个视角,移到了曾经的属于他的,彼此都熟悉地半个头颅。 两半头颅坠地,他用在下一刻就化为了黑烟地四只眼睛,一同看到了自他身上跃过,握着灿烂银刀,向他走过来的方向冲锋而去的——那个人! “有种一个个排队来!” 心伐在手,云树大吼着,奔向了墨色石桥。 …… 红柳,跟着以弧线折跃了小半个院子的于鑫,一路切开了又一次的合围。倒下的人里,赫然躺下了一名白虎武士。于鑫放刀,带着愈灿烂地笑容,抬手拔出了插在右胸里的剑,观者皆骇然退步。 海剑撤回,只震力一搅,前方人的刀脱手。秦临川瞬时在突身一式开疆,将他直接击飞到了人群最后。老人剑上气刃再生,只一记横扫,破开周身所有近敌。 秦临川俯身探手,握住长杆,墨云大旗再次竖起。晏离背着云树,和九刀随即来到。 “伤势如何?”老人出声问道。 晏离摇头,“复婳女帝神奇,尽愈。” “未脱战,一丝也不得懈怠,记得这个教训。”秦临川的话语,在此时依旧笃定淡然,“剩下的几个白虎武士,无力再联手,这批人已经废了。不做纠缠,开始突围。” “好,我已能凝聚漩涡。”晏离答道,再看了一眼九刀,带着背上的云树蹲下身去。 “唉……”九刀会意,过去把云树接到了自己怀里,“偏偏这时候睡了,真是不靠谱……你沉也就算了,还得加上把赤云!害的我堂堂西6贺风烈,居然只能在战场上给别人鼓劲儿……” 随晏离的大漩涡成型,他也亮起了嗓门儿,大喊道:“下雨啦,收衣服哇——” “能不能喊点儿响亮的!”于鑫来至吼道。 “道路打通,这方无人!”游云自西侧墙头现出。 场间红影亦消,甄陶现身在几人前方。秦临川提剑说道:“会和游云,再转向城南!”几人当即往西移动,老人扛着旗自后护卫。 “墙外的人,合围!”皇王卫士中,一直着指令的人纵声大吼,“以伍分盯一人,冲开他们!” “算上你,白虎武士仅剩三人,你还想要拦截?”秦临川向他沉声喝道。 “别想轻易离开!”那人已然带着另外两名武士向他冲上,近身后,剑剑只求攻不图守,“你们还没杀了我!其余人,合围!合围!” 现在仅存的皇王卫士再次齐声而上,但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可以完全将秦临川限制住的战力。 “与当年的你们,在华兴城所做的不同,本将会给尔等,最后的尊严!”狂放的笑容从老人面上显出了一瞬,秦临川再动。 这一次,周围的人不仅无法攻破他的剑势,在得以抓到空隙,穿透围堵的老人剑下,总会有一人倒下。 “我们……只要胜利!”不停挥剑的白虎武士动作越来越快,双目早已转为赤红,吼道:“这只是个开始!就算我做不到,后来的人,也会将疲惫的你们杀死。你们早就该,一起被烧死在华兴的城头!” 第八十八章 问剑无名霸下 望北城东,街上。? “漩涡消时,阿陶,游云,凝神向左。” “七重叠浪,动!” 晏离手势运作极快,不时提醒甄陶与游云的出击方向。周游的气旋在随时生变,若不出言,连在漩涡中的他们,都会受到阻力。 借力于他的叠浪式和击水劲,甄陶游云如鱼得水,度与力量均有强化。刚要将他们成功分割开来的敌手,又被二人的穿插合击尽都挡了回去。 “策应于先生,向前,后方我以潮汐守护。”晏离再次吸气,元气如浪潮层层拔高,复以强大重力将后方来敌抵出。见甄陶与游云已安然接应到了于鑫,晏离心中鼓舞。在三人回杀的片刻,他的目光往旁边一扫,脸不由一下变了颜色,忙喊道:“九刀你别跟着动,你差点儿把云树甩……” 云树飞了。 “靠——”九刀抄手一抓,没抓着。 方才他忘了晏离嘱咐的话,见突围顺利,一时手痒就要跟着往前跑。可晏离的气劲已经变化,他又正好把架着的云树,堵在了快奔涌而过地涡流中。一下子,云树就被带了出去。 “啊~你快回来!”九刀举起五两长剑,纵身蹦进了云树落下的人堆里。 “靠——”那边瞧在眼里的于鑫大骂一声,赶忙往这里赶。 且说九刀,落地之时,把剑抖开,与周围几人的兵刃绞在一起。以贺王刀法运长剑,依旧驾轻就熟气势寒。在一阵唰唰唰唰乒乒乓乓咔咔咔咔地连绵声响后,西6贺风烈起身架起云树,对着倒地的几人嚣张大笑三声,接着抬起手来,眼往下一瞄—— “你大爷!” 九刀猛然将手里只剩下的剑把砸到了地上,拽脱云树腰上的环扣,将赤云拿在了手中。摆刀抡了几圈后,他抱着云树撞开了一人,飞身破出重围! “你大爷……跑反了!”那头的于鑫再次痛骂道。 …… 城南院中。 郭启兴转起了头。 “你为何,选择这样做?” 秋熠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停在城东的一处空中。那里,在刚刚闪耀出了一道向天而去的月白色霞光。 “这道刀气,竟是有近乎王级的修行者到场(刘小宝微微一笑)。其他的地方,也在苦战,我得抓紧时间。” 郭启兴的面孔与眼睛都已恢复正常,听到这话,露出了一丝残忍笑意。他低下头去,说道:“那你就敢让我的剑……把你刺穿了么?” 眼下,他与秋熠之间的距离仅有半尺。郭启兴手里的重剑,正插在了秋熠的腹中,一直没入到剑柄的位置。 而秋熠的手,整个刺进了他的胸膛。 “我给你解释过了……”秋熠看向他,讲道:“你用秘法强行提升战力,也掩盖不住你本身的缺点。换句话说,就是我一直能胜过你的地方。” “是……意志么?”郭启兴颤抖了起来,眼神也开始涣散。 “不只是……”秋熠摇头,刺入郭启兴的胸膛的手,突然再入一寸! “——意志!” 血从郭启兴的嘴里喷出,溅到了秋熠的袖子和前襟上。 这时,郭启兴才撤下手去,松开了重剑。 他用残余的力气,将喉中的血分几下咳出,轻声道:“我好像……明白了……” 最后的故作示弱,已被秋熠察觉到。在郭启兴试图扭转重剑之前,秋熠先震碎了他的内脏。 “你这一剑,不会刺进我的胸口,但我的手不同。我能做到以伤换死,不是意志,而是意识。你动用了最后的手段,我没有通过拉扯和闪避,来拖过你秘法的强势期。就是我对你的意志的,尊重。” “我已知晓……”郭启兴的身躯慢慢向下沉去,“可……你亦重伤……我虽未成功……但现在的你……也无非是……多承受别人的……一剑……” “我亦可以帮助他们,往你们身上,多劈出一刀……”秋熠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望你能……如愿……现在……你可……能记住我……”郭启兴双肩塌下,他还能站立,是靠的胸膛里的秋熠的手。 “你的剑,叫什么?” “……无名……我乃……皇王……卫士……” “我会使用它,将你们杀光,或者被杀死。”秋熠道。 “……很好……”郭启兴的脸上,现出了一个不像笑容的笑容,气绝。 随后,秋熠将手抽出。 郭启兴倒下,他的脸,砸进了被二人在早先,就震得浮动松软的黄土里。 …… “哇呀呀呀呀——” 西6贺风烈扬声怪吼,手握赤云东劈西撩。半抗在肩上的,还在不停地被九刀的肩膀抗在胸口的云树,哈喇子都叫他给撞出来了。 带着云树行动不便,后面挂着三四个人,九刀跌跌撞撞地奔到了一处民房前。他一把将云树卸在墙边,抄赤云回身作战。 贺王刀中,重刀与轻刀的区别,除却在表面上的兵器外,内在便是元气的运行脉络与腰臂的力点。然而九刀的刀势惯走轻灵飘逸,拿着赤云,却是将这一特长消去了。巨大又沉重地赤云在他手里,完全展不开攻势,只能憋屈地当半个盾牌来用。 九刀心中万分懊恼焦急,心道不如在刚刚就顺手捡把轻刀。现在倒好,硬是被几个不谙身法的力系犀牛武士给压制住了。 于鑫等人还未来援,再念及云树还在,九刀意图瞬间一转。趁着这几人还未转变目标,对没有战斗力的云树动手——变招战! 他大吼一声,霸苍炎元气顿时于经脉中转行改道。凭着记忆,斩出了重刀中的刀式。 贺王刀.穷奇杀印! 赤云嗡鸣,刀锋所向突改,体内的元气也顿时流畅起来,再无滞涩之感。重刀在身前连续缭绕出了几个大曲线,赤云划过的暗红轨迹上,有血液飞起下落。三个被劈开前胸的犀牛武士摔出了圈外。 “哈哈哈!”九刀狂笑起来,改用重刀式初显奇效。对着冲上前来的最后一人,他已摆好了身姿—— 贺王刀.霸下! “爸爸哎!~”九刀看着从手里飞出的赤云,嘶声喊道。 第八十九章 如我侠义者有几何 “当啷!”赤云在几丈外落地。?? “受死!”犀牛武士爆吼落刀。 “做梦!”九刀仰身伸出了手。 他准确地攥住了那犀牛武士持刀的手腕,随后就被武士扑下的身体压在了躺着的云树身上。 而后,武士横过空着的胳膊,一肘磕在了九刀脸上。 “嗷——”九刀一记闷声长叫,英俊的容颜被挤在墙上,顿时变了形状。他另一只手也拿了上去,试着将那人手臂推开。但犀牛武士身在上面,膝盖还抵着他的肚子,端得叫一个占尽地利。但这还不够,俩人手虽掐在一块儿,武士的脑袋还是可以再用一次的。说时迟那叫一个快,他仰身再进,对着九刀的脸又来了一儿头锤。 “嗷——”九刀再叫,眼冒金星。眼见这人还要作势继续,脸蛋与心中登时一同涌起了万千酸楚! 就在这片刻工夫,九刀耳中却又听到了一股破风空响,直直向这处而来! “噗嗤”一声,从犀牛武士再一次抬起来的脑后传出。 “嗷——”武士顿时大叫一声,抽搐几下,倒在了他身上。 变故顿生,九刀惊喜万千。他推开武士身子,揉着脸侧头一瞧,在这人的后脑勺上,正钉着——一把菜刀! “牛,牛逼啊!”九刀失声赞道,屁股不由得从云树脑袋上抬了起来,掉头瞅向了街对面的那栋二层小楼,“是哪位高人助了我西6贺风烈一刀之力?” “刀你妈个头,小贼受死!”回答他的,是又扑过来的两人。 “哎呀我靠……”九刀一激灵,想到刚才死在菜刀下的武士手里还有武器,忙屈身去掰他的手。 两人转眼来到身前,九刀这时也一直在使劲儿掰,使劲儿掰,使劲儿掰…… 手太紧掰不开! 这一刻,对于他来说,似乎特别漫长。 长刀渐渐临近,厉风带着杀气扑面而来。 那两个武士的面容,正慢慢地变得更加狰狞。 额前,从箍里跑出来的乱胡乱飘舞,有一根儿扎到了他眼睛。 西6贺风烈轻轻地合上一只眼,坦然坐地。 嘴角露出了洒脱不羁地笑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万千遗憾与豪情。 “啪!” 旁边有人一巴掌拍到了他脸上。 “喂!你小子摆啥造型呢?” 九刀眨眨眼,看到了蹲在他面前的南葛。再偏头一看,那两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想不到,刚赶来,就被我捡到了一把神器……”殷赤原转过身来笑了笑,在他的脸上,赫然显出了两道纹路,从眉梢一直挂到下颌,好似红色的火焰。 殷赤原看了眼手里,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炎王的赤云……它是你的武器?” “……哎呀!”九刀回过神儿来,哈哈一笑,对他们二人抬手一礼,“多谢二位捡刀相助!” “先别急着客套。”南葛一指,“你做着的那人是谁,我感觉挺眼熟……” “嗯?”九刀一愣,低头一瞅,忙挪开身子,云树的脑袋露了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见笑,见笑……”九刀羞赧,对左右二人呵呵笑道。 “云树?他怎么了?”殷赤原走过来问道。 “打着打着这小子就睡着了,忒不靠谱……”九刀忽然又一点云树的脸,吼道:“看!睡得还挺香,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先看看你自个儿!尿都快流出来了。”此时于鑫赶至,后面跟着晏离等三人。 殷赤原沿一地沉尸顺街看去,还站着立的皇王卫士,已所剩无几。于其中,擎旗挥剑的秦临川无人可当。 “野心狼子们,都留在这里吧……腾武!”他回身喝道。 黑甲武士上前,“在!” “遣暗卫,追击!封城!掘地三尺!” “是!”腾武带身后的近三十人离去。 于鑫收刀上前,提手拜道:“多谢二位世子来援。” “我的暗卫和南葛手下的伏刀,人数都不算多。得知消息过慢了,还好不算太晚。”殷赤原笑道。 “这已经是你们第二次救下九刀的命了。”于鑫肃容说道,“这份恩情,我会带王爷记下。” “王爷?”南葛一怔问道。 “咳咳……想必二位,就是早先于鑫曾对我郑重说起的……南赤原与殷葛两位哥哥了?”九刀清清嗓喜悦说道,于鑫在旁猛地抬手一把拍在脸上。 九刀一理头,掸掸衣裳,对着愣住地二人抱拳说道:“在下西6贺风烈,江湖人送匪号九刀战神。我老子,哦不对,家父就是贺长安。” 殷赤原与南葛愣完再愣,惊愕道:“战王?!” 九刀微微一笑,“对的对的。” “难怪赤云会出现在这里……”南葛恍然道,随即看向殷赤原,低声笑道:“我越觉得,我等没有做错。” 殷赤原笑意难得豪迈,点头道:“此为英雄事……” “嘭!” 突然,一声撼天巨响,自几人对面的楼上炸开,一股月白刀气撞开了整面楼墙,势如巨龙威若汪洋,直上天际! 劈里啪啦,有四人从二楼摔在了街上,几近不成人形。 “这是何等气兵?!谁在那里!”殷赤原急声喊道。 于鑫的眼中却是瞬间闪出了激动光火,立马一点楼上,吼道:“九刀!那里,邀,邀……” “邀月,邀月!邀月!~” 九刀早已经扬声狂笑,手舞足蹈地奔了过去。 …… 第九十章 双魂之战,通天之路。 大裂隙中,墨桥这一头。? 电石光火间,云树心中明悟。 这些怪物真的会听他的话,一个个来?怎么可能……自他现身,黑臣当即一拥而上! 不过,这本来就是猜一万遍,也不会猜错的结果。他们,自然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任何怜悯,任何希望。 怎么做? “杀!”云树吼出了答案。 银色破军雷元气闪现,在前奔中,他向着对他扑来的人形四眼黑臣,摆开了心伐的刀锋! 最前的黑臣,高过云树两个头,肩膀的部分显得极度健硕有力。他的躯体上,还覆盖着一层如甲胄般的黑色坚硬物质。其表现凹凸不平,肩上手臂及腿侧,都带有长短不一地尖刺。凝视着越来越近的云树,黑臣恐怖地头颅上出了极度欣喜地大笑,双臂同时提起了手中的宽大又怪异地波形刃面武器。 贺王刀.望巴蛇! 望巴蛇,贺王刀的冲锋式。它对双腿的爆力和承受力,有着极高的要求。经九刀最初的教授后,在前一天,秋熠又为他细细阐明了在各种刀势中,元气自脉络中的走向,和身体所能为之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力要领。 这其中,很多讲述的细节,云树都会忘却。但在这十几年来,他用每日的几十遍拳法,和无数次的尝试,试验出了他要走的路——用身体来记住这一切。 对纤瘦但并不脆弱的躯体的锤炼,乃至于无数次恐惧梦境中对意志的考验,他亦开始明白了老人对他讲述的那些话——何为,神武卫。 便在此刻,便在此处,以神勇奋武之念,入不胜即死之战! 所攻者…… “尽克!”银华为之大盛,云树突然加,直接出现在黑臣脚下。 所当者…… “必破!”银刀自地向空,拖着闪亮刀轨,切开了他的覆甲前胸! 云树冲出黑烟,在层层围上的黑臣落下武器的同时,银白色的旋风,第一次于大裂隙,第一次于重重魍魉之中,狂暴卷起。 黑刃断折,坚甲崩碎,心伐所过摧枯拉朽。在已经不复寂静的大地上,云树出的第一声咆哮,盖过了整片荒原的号叫。 墨桥头,就在不远处。若是天地倒悬,这一方黑暗天幕里,他就是唯一的一颗,亮的流星。 …… 大裂隙中,另一方天幕。 流星无数! 一颗,两颗,三颗,到九千九百九十九颗!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百里天涯坠下,没入地表之上的无尽黑潮。无数银白光芒,随后迸现,开始……蒸腾大地! 最后的百里天涯,闭目于空,向东方前行。晶莹体魄间,流动光华尽往左肩而去,手臂新生。 双臂缓缓抬起,在他下方的黑色汪洋,顿拔千尺漩涡,鼓动出的涛声掩盖了一切。 九千九百九十九式破军雷与覆海决,一同施展。 黑臣阵内,有百丈魍魉,纷纷挣脱漩涡,起身冲天。 百里天涯开眼,手半虚握,第一万个漩涡,卷起! 天生炎,初如絮,再如雨,后如刀,随涡流漫卷汇合。最后,化为绕着他睥睨盘旋的苍蓝色炎龙! “所攻者,尽克!”一分四,四分十二,百里天涯,再出十一主魂。 “所当者,必破!”十二炎龙,穿过弥漫黑雾,冲入冲出无数魍魉躯壳! 当是时,天为蓝,地为白,黑暗不再。 …… 第九十一章 旗,白王。 望北城南。 海剑,在秦临川手中。剑的前端连着的,是皇王卫士里,最后的那名白虎武士的胸口。 “你们再也不会……走出这里……”白虎武士的眼神依旧凶狠。 “这是贺重为他所做的一切的偿还,也是尔等失败的开始。等你出黄泉,于安然盛世再为人时,举头看去,便是墨云之旗。”老人说道。 “……哈,哈哈……妄想……老东西,我等,会在……混沌之中……等着你……”武士露出僵硬恶毒地笑容。 “很好,还能让我,再杀你们一次。”秦临川抽剑,白虎卫士跪地栽倒。 老人垂下了剑,把住大旗。吸了半口气后,咳了几声。接着,他的咳嗽突然加剧,由平缓转向剧烈,一声快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 “师父?”晏离等人下刻便来到了他的身边。 “秦将军,您的身体……”于鑫皱眉道。 咳嗽总算止住,秦临川挺起了身,白须沾血。 “不需担心……那个瘸子给我的药,效力能一直保持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我心肺早已衰竭,呼吸不畅是必然会有的。但这不会影响到我,调用最后的元气。”老人缓缓说道。 于鑫默然点头,说道:“等我们回到西6时,将军可以得到大术士阿娜尔.尼加提的帮助。由她带领的大女皇的术士团,战力方面虽然不及其他势力,但论起医术来,无出其右者。” 秦临川一点头,过了会儿才露出丝笑意,说道:“好……我是见过她在战场上施展妙手的。” “对了!咱不是还有红豆嘛,那东西对老爷子没用么?”九刀插了一嘴。 “要是有用,早就用了。还能等到连你这脑子都想起它?”于鑫瞪他一眼,然后再说道:“四颗复婳女帝,我和晏离已各用了一颗。” “实在是惭愧……本来可以不需消耗它的。”晏离说道,又提了提背上的云树,“在小师弟未醒来前,暂时为他保留一颗吧。” 于鑫点头道:“自然是要的,吃下它,只要不伤及头和心脏,便再无生命之贻。但它内在影响的,是生命根本。阿娜尔.尼加提说过,一般的修行者服用复婳女帝,一次便是极限了。” “肯定是有代价的啊……”甄陶点头,攒眉看了晏离一眼,又问道:“那……于先生在之前,没有服用过吧?” 于鑫笑道:“第六次了。” “别想得过于严重……皮肉伤无大碍,避免受到重创便好。”他对着露出担忧的几人摆手道,随后,于鑫再一指旁边。 “来瞻仰下这位爷,数数他一共吃了多少。” “呵呵呵……”九刀傻笑。 “唉,你这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本来是准备着寻觅机会,集合战王卫来一票大的。结果被你这么一搞,就等于在以后,其他进入战斗的人,必定会死。”于鑫看着九刀叹息道。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九刀泫然欲泣,低头小声道。 “别装!老子再信你我就不姓于!”于鑫吼道,接着将一颗红色药丸取出,放在手里。 “那么,这最后的一颗……”他思索片刻,看向了游云。 “交予我?可以!这样,我便能一直充当前锋了!”游云振奋笑道,他在院外独自作战时就受了伤,影身术无法全力施展,只能撤回内圈配合晏离的覆海决。 “服下复婳女帝后,反而要更小心才行……”于鑫郑重道。 游云点头,道:“放心,能得以动用青鸾影身术,威胁甚少……” 而就在他上前接药的时候,一人突然落在了于鑫身旁,将他手里的复婳女帝拿了起来。 “这等做杀鸡取卵之效的东西,还是让我们这些前辈先尝试吧……”到场的秋熠一手捏着药丸笑道,将复婳女帝丢进了嘴里。复又打趣道:“云树不醒,且有九刀这万金之躯在,先锋便由我担任。游云,你可与晏离甄陶一起护卫他们。” 游云一想,点头称是。众人再细看秋熠,见他手里提着把重剑,身前袖上尽是血迹,尤其是腹上还有处一掌多宽的剑创。吃下复婳女帝后,秋熠的身子才直了起来。 “你这家伙……又跑去哪了?什么对手,能将你揍成这幅熊样儿?”于鑫上下扫着他疑惑道。 秋熠也看了他几眼,一笑说道:“中了两刀的废柴,还有脸说话?我遇到了位曾经我等在华兴,就碰见过的对手,将那笔帐……又勾去了一道。” “……做得好!”于鑫怔了下,灿然笑起。 “这只是开始,是我们从华兴城的灰烬中,再次站起的开始!”秋熠的眼里映着点点星光,“皇王卫士公然现于东州,我等恰好站在了潮头,怎叫一个……” “爽!~”九刀脑袋一晃,纵声吼道。 众人皆笑起来。 这时,在火麟书院中,还有喊杀声传出。 于鑫细听小会儿,说道:“殷赤原与南葛,和他们的手下,正在清剿残余的皇王卫士。应该不需我们的助力,当前……” “去城东!”这时,秦临川出声说道。 “师父,可缓和了一些?”晏离问道。 “元气已顺畅,出。”老人正了正旗帜,先向城东快行去。从背后看着秦临川,丝毫不觉他竟已是年迈之人。 “秦将军……我等神武卫的……掌旗大将!” 秋熠注视着老人的背影,那飘舞的墨云旗下,覆着朱红大氅的独身一影所带出的,依旧是犹如千军一同冲锋才具有的气势。 “哈哈,神武大旗已动。”于鑫上前与他并肩。 “神武大旗已动!出!”秋熠喝道,与所有人一起,跟随着秦临川的脚步。 …… “阿嚏……”一只熊猫坐在草地上,抬起两爪捂住了嘴。 “啊!” 一只纹翼画眉抬头大叫一声,抖了抖沾满了口水的青绿色毛羽,抬起脑袋嚷道:“俺上辈子是不是吃你肉了?!你再穷木乱,再木乱俺揍你!(咳,这只鸟是山东来的……)” “你个烂贼哦,哪知道你个小雀雀儿跑我鼻子下……”熊猫吼道。 “我刚醒过来,溜溜腿还不行么!你没事儿打什么喷嚏!”画眉白他一眼。 “我哪知道,貌似……有意念指向了我,有杀气……”熊猫挠挠头说道,他的眼睛,在霎时就变了样子,好似燃烧着的木炭。 “午七,你替我想想,上一回我这样儿,是啥子时候来?” 画眉转转脑袋,说道:“六年前,在神州内的阳北,我当时也嗅到了火气。” “哦,看来那帮蠢货,又要干仗了呗?”熊猫说道。 “打啊打啊打啊!”猫头鹰大笑着从空中落到了他肩膀上,脑袋一抖一抖一抖。 “你穷支歪么啊,战火一起,黑臣就更厉害了。”画眉瞪他。 “怕啥,咱已经有星舟了。”猫头鹰眨眼,一挥短翅膀道:“它们敢冒出头来,静静就能去灭了它们!” “别想得这么简单……”白泽随后现身。 “呀,二丑,你恢复啦?”不远处,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眼上还蒙着布条的静希蓝若走出来喜悦说道。下一刻,便有申九来到,扶住了她,另一臂上还托着兔狲。 “本还要再沉睡十日,我提前醒来了。”白泽转过头,问道:“玄武兄,我感应到了星舟的动荡。” “是的,源于大裂隙……”一旁的小丘上,两个巨大而满是淡泊宁静的眼睛睁开。 “必须立刻行动,衍生阵法正在被破坏!”一只狮子跃出了草坡,狂奔而来。 “对的对的!”飞在狮子头顶的一只八哥高声叫道。 白泽闻声四处看看,见豚鱼也浮出了湖面,说道:“四卯亦醒,八未和十酉也到了。只剩下戌十一和十二亥。” “十一和十二,应该是不会醒了……”静希蓝若笑起来,再说道:“十一的烛龙之躯,已与神州联动,神魂系于阴阳混沌,还要平衡天地元气。十二说他玩腻了,打算洗去记忆,会找一个海里的岛,然后钻进石头里,不知道经过多少年才蹦出来。” “哇哈哈!那太好了,我希望十一天天做噩梦,十二呢,到时会被一大群人管着,只能给别人牵牵马,当当打手。”鹏鸟大笑道。 “蠢货!那样,那样的话……我们就,就,就再也聚不齐了!好寂寞啊……”八哥痛骂道,随即搂着狮子的头痛哭起来。 “噗!”豚鱼一记水泡打了过去,“我最讨厌你这种情调了!” “啊——你还是恨我啊!我早该明白~”八哥一摆头上好似大角的羽毛,扬脖叫道。 “好啦好啦,大家好不容易都是清醒的,还吵什么嘛。”静希蓝若笑着说道。 第九十二章 箭,狐,剑。 涛声,剑鸣,荡响于街巷之中。? ? ? 元气若横流狂波,围绕在缓缓前行着的魏渊海周围。 握在左手中的,顶上是墨云旗帜的长杆,被老人用做了拐杖。他另一手中的川剑,只是不时抬起,但每次,都能将偶尔冲入漩涡之内的敌手迫退。 手中环刀又一次与魏渊海的川剑相碰,欺上的白虎武士当即失去了平衡,再次滚身退出了两丈之外。他扫了一眼,在两侧的白虎武士,亦未能有所寸功。 “覆海决在你手中,竟能展现出这般范围。你躯体残缺,也不是通天之境……你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将它维持到现在的?”白虎卫士含恨出声说道。 “你们还剩下的这几个人,真得想知道答案?”魏渊海的脸上一直都带有的笑意,到此时,更添出了一抹浓色,“嘿……无论哪一个答案,都不是尔等想听到的。与我一战,听我一言,你们对上的,乃是神武卫中的掌旗将……我等三将联手,王级,亦可战!” “掌旗将,神武卫……死而不僵者,休要……再说过往!”白虎武士寒声大吼道,与其他二人上前的同时,他抬起一手,给跟在后面的四名犀牛武士比出了一个手势。 而后,三名白虎卫士一同,在身法之上,附加了所有的力量,以此,冲到了魏渊海的近处。另外,他们还以身体,遮住了老人的视线。 后方距此三十丈,四名犀牛武士直接停身,将背在身上的物事快取出。 只片刻,在蹲身抬臂的二人头顶,架起了一张巨大的组合铁弩!一人双拳对接,手中合成了仅比手腕细一圈的六尺钢箭,搭于弩上,与另一闭目之人,共同拉弦! 感知中,浩荡气旋里的魏渊海的位置,清晰可辨。两人出尽全力,弩弦绷到最大! “放!”一白虎武士被川剑当胸劈开,跌出之际,出了最后的指令。 “放!”一白虎武士身前身后,被双重鼓动潮汐之力拍中,全身骨头尽碎。 “放!”最后的白虎武士迎上了随即直刺而来的川剑,被剑穿透时,他用双手攥死了魏渊海的胳膊。 “放!”控弦的犀牛武士睁眼,与另外一人,同时撤手! 箭出。 …… 城中另一处,有鬼狐冲入了厅堂。 “将军,城主府有动静!皇王卫士的领露出了脸,他是鲜于朋义!曾在章平城出现,暗杀了两位偏将的人。” “是……他?!”姬华听他言罢,脸上露出了狞色。 “将军!小半个时辰前,望北五十里之外出现了红焰火,两次!应是杜将军派出来,从西山一直盯到现在的斥候出来的。猜测路线,那群皇王卫士,直向城西!”又有一鬼狐到来。 众人头上,有瓦片翻动声,不断透过屋顶沉到耳里。身法皆高地鬼狐,这时也没有再想着收束脚步。 “报!鲜于朋义去往城西,带两伍十八人!”一人跃下喊道。 到此,堂中覆甲撑剑的梁镇阿,神情一丝未改。 “将军,我等是否可以动了?”姬华上前。 狐王垂眸不语,手下移,把住了天辉之柄。 “你们应该还记得,鲜于朋义在章平时,杜将军用了多久,才把他揪出来……而且,他暴露相貌和名字,是在他已成功将目标杀掉,毁了那两万斤海盐之后。” 姬华细想,问道:“那现在,他直接出现,是……诱饵?分散我等?那萧诺行,现在又在做什么……” “相较之前,你成长了。”梁镇阿点了点头,说道:“他应是诱饵,但我们得做一次鱼。饵的分量,太大了。” “我去!”姬华说道。 “我去。”狐王说道。 看向诧异又带着担忧的姬华,梁镇阿再道:“这次从西山赶来的,是杜双年的近卫,战力不弱于鬼狐。我会在最有利的时机,去策应他们。必要时,近卫会被作为……牺牲。而萧诺行,不可能不动。他,交给你们。” 姬华提刀,“好!我这就赶去城主府。不过,萧诺行手下,应该还有近三百人的亲兵。再加上可能在的,鲜于朋义留下的皇王卫士……” 狐王挥手道:“此处鬼狐,及全部散在城中的人,都交由你。再召何尹清部,姜卫旗部,陈文豪部,将盯察范围扩向望北周边。” “可是将军……那您呢?”姬华皱紧了眉。 狐王凤目更细,“我一人。” 姬华上了半步,惊道:“将军!” “我需凝神,止言。此为军令,出动。” “……是!”姬华的目光扫向四周和屋顶,喝道:“全军,随我进!” 所有鬼狐快离去,堂中只剩握剑狐王。 …… 第九十三章 战,死。 魍魉结,天沉沉。?黑臣聚,云幂幂。 黑暗中,透出了一瞬华光。 “我!认得!你们!” 贺王刀.暴风卷雪! 黑暗中,盛开了一朵银花。 重重围中,心伐破开了所有阻隔。云树再进,对着前方胸前中刀,身上腾起了黑烟的尖叫着的头颅,再补一刀! “小看我,寻找我,还想……杀了我?!” 一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斜上方,宽大而又沉重地剑型黑兵劈在了心伐之间,架起封挡的银刀一震,左臂肘间瞬时一痛。 “开山丁!” 云树闷吼,伴随着疼痛,元气继续调集,手臂再度加力。抖肩双手带刀一震,前方黑臣的武器被弹开,身躯也叫这股荡力带向旁踉跄一步。 周围之敌再上,秋熠的话,也同时浮现在了他的心海。 “贺王刀起手式,望巴蛇为冲,开山丁为守。望巴蛇冲后,轻刀以缠寻机,重刀以力破防!守后,可以暴风卷雪式再御,可用空沙破敌围。此外,顺敌人下攻方向卸劲,后腿囤力,臂缓收,刀侧摆。瞬集元气,随前冲之时爆,此后两式,为——” 贺王刀.狼突熊咆!蛟腾夔吼! 弯曲着的右腿蹬地,云树的身形直接由静转动,以肩将身前黑臣顶飞,贴住他的同时,横摆的心伐已切入了黑臣腰中。 …… 望北城内,在秦临川架着魏渊海,带领众人向城东方向的少阳山行进之时,众人之内的晏离忽然身子一顿,止住了脚步。 骨头碎裂的声响,出自他的背后,出自云树。 “小师弟有变故!”晏离愣了下,猛地立刻出声喊道。 …… 一声咆哮! 还嵌在黑臣身内的心伐剧烈震颤,直接将他的躯体崩开!云树冲散黑雾,甩开后方包围,前行近五丈,再入敌阵! 右腿痛至麻木,但它影响的,只是神经与意念。 在这里,只要战胜痛苦,战胜幻象,战胜疑惑战胜恐惧战胜迷惘,躯体便,永不!消亡! 元气于体内畅行奔腾,好似将经脉都甩动了起来。云树跃起,闯过左右包夹,平着在空中开始了旋转。心伐以纵向划过的大圆,斩断黑臣手中长兵,劈开了他的上身。 …… 所有人止步回头看去时,晏离的背后,有飞血溅出。 云树被放下,众人来到他的身前,定睛看去,云树的腰侧血肉模糊。 …… 二声咆哮! 急下坠的云树磕在最后的一名黑臣身上,心伐竖着攮下,从他的肩窝直没入柄。黑臣反劈过来的刀咬进了云树的背,随后便被砸成了一堆烟尘! 贺王刀两式破围技打出,前方暂无拦截之敌。云树咬牙屏息,倾身猛进。十几丈距离转瞬便过,他一步跳过了桥头一侧的杂乱石草,踏上桥面—— 在闪耀着银白光芒的眸中,石桥之上,黑压压魍魉! 云树呼吸一次,提刀,刀刃钉向自己的脸,一拉。 三声咆哮! …… 一条血口,在云树脸上裂开。 下一刻,他的全身都裂了。 “快!给他药!”秦临川纵声吼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魏渊海拿起抖的手,指着云树喊着。 于鑫早就在他头前蹲下,手一加力,捏开云树的嘴,将复婳女帝塞了进去。 “没事了吧?有没有变好?”游云急声问道。 “……没有,没有!”于鑫上下一扫,眼露惊惧,吼道:“药没有咽下去!” …… “来啊!” 云树破入黑臣阵中。 眨眼间,就有数不清的武器带过了他的身体。 如同全身被寒冰挤住,如同掉进荆棘之丛,如同**着身体去拥抱一颗全身带刺的剑掌…… 再如何,也形容不出这——百刃凌迟! 最后。 极度粗壮庞大的棍状武器,击中了他的后背。 云树带着几个黑臣,带着他们手中拿着的,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的武器,向前飞扑倒去。 …… “怎么办?!” “他的嗓子是贴着的,怎么能有用!”于鑫又把云树嘴里的药丸掏了出来,束手无策。 又一声骨裂响,云树的后背塌了。 无迹可寻的巨力,直接将他的上身撕开。胸骨折断,肌肉炸裂,云树的心脏露了出来。 他的心还在搏动,用耳朵就能听到心跳声。 可这声音,不再代表着生命。 宛如,丧钟。 游云嘶哑长吼一声,将短刀刺入了地面。 甄陶泪如泉涌,全身颤抖着跪了下来。她的手死扣着晏离的胳膊,蓦地哭声喊道:“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于鑫以手撑住头,也挡住了双眼,坐倒在地。 到此时,站在一旁的秋熠,目中向来都有的沉着与坚定全无。他身形一晃,紧握的双拳忽然失力,左手里的重剑,和右手的赤云,都在下落。 …… 第九十四章 不复醒 望北,少阳山。? 游云抬手一指山里,说道:“从这处缓坡走上去,顺着山脊,翻过这道岭。再沿西北方向走五里,就到了我们之前出猎时,用来歇脚和存放东西的屋子了。” “木屋的墙壁很结实,门上有大锁,应该不会有人进入。除了少数平民猎户,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地点。”晏离补充道。 于鑫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我等先抽身事外,暂且观察下城中和城外的动静。这场风雨,才刚刚要刮起来。” “另外,皇王卫士不可能只有这些人。上一次,他们找上了九刀和云树。又过了这么些日子,才对我们出手……在之前,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具体的位置!由此……”秋熠眯起了眼睛,再说道:“想必,在这之前,他们又有了新的情报!有人给了他们消息,或是密探之类。” “有理。”魏渊海坐在快石头上颔道。 “和那个带着眼罩的皇王卫士,应该有很大的关系。至少,他肯定记得云树和九刀的样子。”晏离出声道,越说眉头便皱的越紧,“怪异的是……在我们去救回他们两个时,我留到了最后,检查战场。在巷子中,我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尸体,全无生机。但在昨夜,他却出现在了皇王卫士里。” “尸体……死而复生?这怎么可能!你当时,应该不会看错才对。”秋熠看向了他。 “绝对不会。”晏离笃定回答道,而后神情一变,再对秋熠和魏渊海讲道:“昨夜,我们在院中御敌时,看到了匪夷所思,又怪异恐怖地事情。那个戴眼罩的皇王卫士,身上有问题……他连续受了三次重创,身体被劈开,心脏也叫师父的剑粉碎。但他依然活着!之后从他的身体里,冒出来了一个黑色的怪物。” “怪物?从身体里?”你们莫非是逗我开心?”魏渊海探着脖子左右看看,白了秦临川一眼,一脸不信。 “魏将军,这是真的。”于鑫说道,又对向秋熠,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两片血迹,“我与晏离,都差点死在他的手上。当时我将皇王卫士中控阵的术士杀掉,便瞬间中了幻术,不能行动。这时再一想,就是出自那名皇王卫士之上,但那极可能,又不是幻术……因为那种感觉,太真实又太恐怖,所有感官都被蒙蔽……若无复婳女帝,我已经死了。” “你这两处刀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秋熠得到了他的答案,说道:“我们都曾练习过抵御幻术,你我集中意念,心无旁骛,在以我等境界论,术士的干扰是无效的。” 于鑫当即摆手,“这次,真得不一样……” 坐着的魏渊海长思问道:“幻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幻术?” 昨夜在院中的几人,都沉默下去,连秦临川也未做回答。 【史书摘录】之四 大商炎十五年,由东州殷氏,云中纳兰氏,南方霍氏及樊氏,西南夏氏集合起来的联军,自南跨过应龙江。 进入中州之后,联军击溃了暴君炎漡最后的军队。不久,近四十万龙脉兵团倒戈。天启城门倾倒,商王朝覆灭。 一月后,形形色色的大旗,插遍了天柱山脚。于山峰之巅,黑王百里天涯,将杯中酒敬向四方。 “天柱之盟”缔成。人界尽为大衍,人族皆为一家。 神州之内,战火渐熄。黑王继而率军开赴南疆,助夏王肖凤火的铁甲翼卫,和法王纳兰雾的蓝甲军重创妖兽,南方安定。 此后,名震天下的神武卫兵分两路,一部奔向西北,走出了铜门关。一部北上,越过蓝河,平息北荒部落在阳北引的骚乱。 而黑王百里天涯,则回到了天启,再无任何举动。 次年二月,代黑王摄政的剑王贺重颁布诏令,废年号炎,改为元启。这年,便为元启一年。 九月,黑王薨,剑王称皇帝。 之后的一段岁月,从元启六年,北荒的领,霜王多颜.蔑尔骨挥刀将剑皇的信使连人带马斩为两截起,到元启九年末,法王纳兰雾下令封闭云中所有的与外通行的道路和关隘。贺重失帝号,月犹耀中州,而八方星散。 驰道不通,关卡林立。中州为席,各方为椅。枭英奸雄,落座四围,寒刃藏背,冷眼相对。 如此,至元启十六年。新的大乱世,自这一年开始。 西6,战王贺长安退兵沉沙界,迎击虫潮。越打越多的虫人,冲破了战王军的第一道防线。后来的虫卒将岩石粉碎,硬生生在戈壁中铺开了黄沙大道。 北荒,七十六部落再度联合,将所有的暗王军围困在了北荒腹地。中州派出的援军,被“拆骨之枭”桑昆.莫胡卢死死地拖在了风眼山脉和雁荡山之间。 东州,继销金河战役,静虎方朔带虎贲军麒麟卫赴龙侯山。梁王梁千河自后调集了近乎东州全部的军力,与早已将半个青野原站满的铁氏展开了决战。 而引之后的神州剧变的中心,在东州的望北城。来自中州的皇王卫士,开始公然现于世间。天下大席内,位于座的贺重,终于出了自己的声音。 元启十六年后,剑皇改元九鼎。 第九十五章 我为远行客 北荒,白沙山东北。 距王帐八十里的雪岭,名叫烛龙口。 由北海生,卷过无垠荒原的寒流,有一股会在此突然转向,带走一小撮千年不化的霜雪。风过一千五百里后,会撞在东面的姑歌大山上,丢下大部分的寒冷。 风声好似狼嚎,夹带着早已被冻硬的雪粒抽在身上,让顶着风雪前行的老人想到了战场。 他裹得很严实,手上还缠着软皮,怀里抱着一块很大的碎冰。从毡帐到冰湖,来回仅不过半里,但这路行得实在艰难。 身前的毡帐挡住了风,老人放心地从嘴里吐出沉气来。若是在半路,这口热气转瞬便冷,反扑到鼻口上的感觉,和被人往脸上劈了一刀,也差不了多少。 来到帐子前,他侧过身,费力地抬脚一拨,将压在帘子底下的石头移开。然后快回身,缩进了毡帐里。 冰被丢在一旁,老人立刻腾手抓住了被风带飞的帘子,将它拽了过来,掀动放在帐里的石头,把它压实。 回头瞧了瞧,隔着火炉,在毡帐里的内帐之外,挂着的帘子依旧封得很紧。老人这才放心地搬起冰块,投进一旁的大盆里,待冰自己慢慢融化。 而后,他再搬起了内帘底下的石头,轻手放在一旁。老人将帘子掀开了缝儿,瞅了一瞅,便立即怔住。 帐里,居然有光亮。 “是关布么?”楚云生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楚先生,您今日醒得很早……”关布诧异说道,随后忙解了手上的皮子,脱了外袍,站到了铜炉旁。 “我开始睡不着了。”楚云生淡笑道。 关布惶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说完,老人立刻摸摸自己前身,感觉都已热乎,再对着铜炉转过身去。 “您应该还记得,我与您说过的悄悄话。”楚云生的温和话语中带有笑意,“等到我变得这样时,就说明这天下,开始有战争了。” “但楚先生没有告诉过我,是怎么知道的。”关布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更深了些,老人说着,又将手往后背贴了贴,各处都感到了热度后,拨开了帘子。 进了内帐,他走到了中间的大床旁边,再说道:“到现在,我这个老头,已经什么都不关心了。只是对这件事,一直都很好奇。” 楚云生无声地笑,抬起一手,轻微地一握一松,在床旁案上燃烧着的几根蜡烛,顶上的火苗一下就变高了近一倍,帐内也变得更为亮堂了。 “您不挂念六十七么?”他未先回答关布的话,而是反问出了一个问题。 “他?哈哈……”关布笑了起来,挥手道:“有什么好挂念的,我会的,我有的,早就都留给了他。现在,六十七跟着巴尔思上了战场,胜利或战死,就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楚云生以手按在床边,从厚厚地皮毛下慢慢坐起了身,“而我,也一直对您的一件事,有所好奇。” “嗯?我这个一辈子没出过草原的人,有哪里能让楚先生好奇?”老人在床沿上坐下来。 楚云生含笑问道:“就是关于您的儿子,您为何,给他起了‘六十七’这个名字?” 关布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只是因为,他的母亲在生他时,我的皮鞭下,有六十七只羊啊!” “原来是这样。”楚云生也微微笑起来。 “要不是霜王冲进王帐,杀了那个脑子里塞满了牛粪的大汗,我们现在还是奴隶,奴隶是没有姓氏的。当然也有好处,就是儿子女儿的名字可以随便取!什么通拉嘎,玉蓉芙蓉,乌兰,呼和仓,或是用草原外的人的语言,叫他‘鹰’,‘刀’,‘胖蛋’,都是可以的!” 楚云生含笑点头,以手按胸道:“您又让我懂得了一些。” “没有没有……”关布摆手,“楚先生是外乡人,自然不知道这些。哈哈,很久前了,我在雁荡山南边,带着朝克图他父亲的半支骑兵,铲掉了大商的一支万人队。大汗赏给了我四千只羊,我就想着给我的下一个儿子,取名叫四千!只是我刚回来,太阳花就病死了,就没有下一个儿子喽。” 楚云生缓缓点头,说道:“您是位英雄。” “当不得当不得……”关布再摆手,“活着的人,可成不了这个。只有战死的人,才是英雄!” (上一个短章大损经脉!调息中……晚上补全这章。) 第九十六章 无来生 “来生,来生……” “生来,来生。??人,就是这样啊……” 所有的情绪,都从眼睛中褪去,楚云生将另一支手,搭在了老人的手背上。 “我忽然觉得,知道的太多,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楚云生淡笑说道。 关布的手背黝黑又粗糙,坚硬得都有些刺硌感。楚云生的手和他的放在一起,如同往大地上盖了雪。手为雪色,只有雪色。 “楚先生的手,太凉啦……” 老人双手包过去,说道:“我看到过您的天炎大阵,那么大的火,能将铁刀都烧化。听别人说,在华兴城的那一夜,炎王死后,没有一个神武卫,能从您的阵里冲出来。可这火,怎么暖和不了您自己呢?” “因为这是我借来,再催生出去的火,不是我自己的。”楚云生摇了摇头,随后笑道:“在华兴时,我以所负木行,再凭阵法,俘获了炎王贺绌的火焰……我出身龙殿,与之前的远行者,都不同。我乃是以术加身入世,通天下所有阵法。战场之内,陷阵困敌,力阵助军,幻阵扰乱,蔽阵遮形。如藏尸,封魂,乱意,心鸣之类的大凶阵法,亦可布设。在天启之变前的战争中,我也都是在战局的末尾,凭阵中之火作为收尾。那些由我转化燃起的火焰,也慢慢地将我自己烧尽了,这就是我的宿命啊。” “宿命……楚先生和大汗不一样么?我一直以为,您也是不信宿命的。”关布说道。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我自己的宿命……”楚云生的眉,随着唇角,慢慢地抬了起来,“您还记得么,我与您说起过的,关于远行者的事情。” 关布点了点头,道:“每隔二十五年,就会有一位新的远行者,从龙殿里走出来,对么?” “是的,在我之前,上一位远行者,他的名字叫巫马将风。”楚云生说道。 “他?我听说过的,天下最聪明的人!”关布一敲腿。 楚云生颌道:“他在龙殿的称号,是‘筑’。巫马将风于大商景成年代进入天启,在成为帝师后,深得炎蘅皇帝的信赖。由此,皇帝在临终前,将皇子炎漡托付给了他。但八年后,在炎漡成年,收回大权时,便将他驱逐了。巫马将风一直被押送着去往南方,到了如今在霍氏的辖地中的青无城。他不会修行,身体也很差,一个帮助他的人都没有。在绝食死后,过了整整半年,才有入室偷窃的贼人,现了他的尸体。” “唉!一到天下大乱的时候啊,那些做领的,就都变成了瞎驴,一个赛一个儿的蠢!”关布摆手斥道。 楚云生笑着摇头,说道:“倒也是不尽然的,拿现在这副乱世说,我真得希望剑皇,法王,夏王等,都如你说的这般啊……” 第九十七章 星月耀西山 西山,这个名字虽很简单,但它却是神州之内最长的一道山脉。? 西山的北部,与北荒和兴君的分界,姑歌大山相连,南部一直抵到了应龙江边。两千里绵延山脉,一路山势,皆无比险峻。 关于西山的传说中,有一则,是与一位叫‘昭率’的神灵有关。神灵为了给人民开拓出可以种植粮食的平原,从天空落于世间,将一脚踏在中州,一脚踏在了东州。思考了很久,他才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昭率用了无数年的时间,以巨大地双手,把中州和东州的土地上所有的岩石挑出,再向中间拢了过来。从中,便垒出了这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雄领。 最后,昭率力竭而亡,身躯倒在了山领之上,又将它的南半段加高了五百尺。他的脑袋砸在西山之间,磕出了一个缺口。后世的人们,就在此地建造了章平城。 另一个传说,则是与应龙和虬龙的争斗有关。应龙出雪山,虬龙出东海,二者在天柱山的东面相遇。厮杀碰撞下,将原本是横向的西山,变为了纵向,导致中州无法接到从东海吹来的雨。 神帝盛怒,亲自坐上了黄金战车,举剑冲下,一路追杀这两个祸害。应龙逃窜到自己的巢穴中,也就是现在夏朗的西北部,方圆几千里的大雪山。 随后,他就被赶来的神帝斩杀。应龙死后,血液喷出创口,化为纯水。水汇集出涌,从大雪山漫出,一路流进了东海。它,就成了现在神州南北的分界,应龙江。 虬龙则死于西6,被神帝一剑斩为了两截。它巨大的尸体从天空坠下,砸在了地面上,身在西南,尾在东北。后来,它的身子渐渐地化为了后世的红宫墟,与大雪山接壤。而尾巴变成了庞都山脉。 后来,为了抵御从黄沙海进入沉沙界,再入侵西6的虫人,人们就在红宫墟和庞都山脉之间修筑了达四十里的长城。 …… “西山,到了。” 于大裂隙中远眺,暗色西山,黑雾缭绕,山体更显雄峻。 不过,百里天涯,只眺望了它一眼。 在身前,现出的百丈魍魉,挡住了他的视线。 魍魉抬起巨手,探进了在他周围席卷着的涡流。 百里天涯凌空退了一步,但周游的覆海决气旋更为狂暴,巨澜之中魍魉的手,有片片黑色坚质被连续剥起,在漩涡中化为烟尘。 “嗬嗬嗬……看到了么?黑王,我们日渐强悍起来的躯壳,令你开始恐惧了么……” “这又算什么?”百里天涯的脸上露出丝笑意,蓦地将一臂回拢至胸前,于天空各处的十一主魂,顿时驾驭炎龙翻转回头,重重地撞在了魍魉身躯各处。 魍魉破碎,但在痛苦地嘶吼中,却还夹带着一道暗哑狞笑。 “呵!真叫我……意外。”百里天涯眯起了眼睛,下一刻,他再退一步。 瞬间再次聚合地庞然鬼物,将另一手也抓了过来。 随后,在他的丑恶头颅之上,长出了一截黑体,化形成为了只有半个身子的黑臣。他摊开细长双臂,大笑说道:“衍生大阵所阻止不了的,你,所阻止不了的,是从人界,倾泻进大裂隙的恐惧,贪婪,和恨意……我们只会,越来越强大!” “哈哈……你没有粮食,我们却有……”黑臣身下,魍魉同时也睁开了四只巨型的眼睛。 百里天涯一挑眉,笑道:“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们已经七八年未曾露面的主身,意……力……你们终于忍不住了么?” “嗬嗬……黑王,你不也一样,亲率万魂出战?这,已经是第七次了!距离你的陨落,还有几次呢?” “无数次……”百里天涯微一笑。低头看向下方。 西山脚,数万万魍魉沿山而上,万数闪耀着银芒的分魂于其中竖冲横突,黑白厮杀,声若千雷共鸣谷。 “你,和我们,谁都知道真相……”黑臣手臂轻轻一挥,再说道:“你以魅灵,铸就了能于大裂隙中,长久存在的阳魂。可你分身乏术,**竟在人界,被你的部下摧毁,哈哈哈……真是个比神州还要大的好消息啊!若是你身魂俱在,战力可得以不断复原,一如过往那般强横,我们自然难应付……但,现在……” “我,魍之意志——”黑臣沙哑大笑。 “我,魉之身躯——”魍魉纵声嘶吼。 裂天巨响下,漩涡被瞬间挣破! 百里天涯退出百丈,身形晃动间,周围十一主魂仅剩五。 “哈哈……到如今,黑王,你作何想?”魍魉狂笑喊道。 “神武卫中,有八条军规,昨天,我已经向你们解释了第一条,能动手就别吵吵。另外,神武卫中,还有反八条军规……”百里天涯于空扶膝半跪,笑道:“接下来,我们实践一下反八条中的第一条……不动手时就吵吵。” 黑臣大笑,说道:“那我建议你,该实践一下另一条……你打我们打了这么久,我们还没有服气,可你,却开始打不过了……这第二条军规的反一条,是什么呢?” “打,就打到你服气为止。可要是打不过,那就撒丫子跑呗……”随后,百里天涯笑容更大,摇头说道:“但,永远不服气。” 第九十八章 心向血途 天光现,黎明降临。 与这一夜同时消逝的,是一条即将奔行到尽头的路,和在这条路上,不断被终结的生命。 “六伍集结!六伍集结!” “围住他!” “他是鲜于修——” 急促,高亢,又带着愤怒与仇恨地吼声,划过这片树林。 风声响,他的话语便戛然而止。 先前此处,若电光一闪,有把弯刀,抹过了他的喉管。 现在这刻,一手自他脑后伸了过来,捏住了他的脖颈。 “结束了,近卫们……”身后,恍惚有人说话。 他,用头脑中仅剩的意识,肺里残余的空气,肌肉里沉淀的力量,向后送出了自己的剑。 接着,他握剑的右手被切断了。 这就是他,这名近卫,最后的感觉。 “路越走越顺,人越多越杀。真是,令我畅快……” 锁子甲上鎏出的金,和沾着的血,随着夜幕消逝,渐渐透出了它们原本的颜色。 身穿鎏金锁子甲之人,在后面,捏着已经被割断了气管的人的脖子,手往前一松,将已死的近卫,推倒在了草地上。 “章平近卫,藏拙的手段真是不少……呵呵,从杜双年那个老匹夫手里,学来了不少东西啊……不过,你们当真以为,我等会在到达望北时放松警惕?” 四处看去,无法数出地朦胧人影,每一个都在以极快地度于林中来回穿行。 “这本就是比拼耐心,比拼策略的时刻……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们都露出了头来……” 听着四周传来的元气震荡地爆响,与兵刃的阵阵萧萧之音,他低声地笑起,再度提起了弯刀。 “全部……杀掉!” 命令下,在他身前的地上的草,长高了八尺。 草落,草下的人转瞬不见。 “呵呵,看来,这支近卫的领,该是和我打过交道的李文志……你又会在哪呢?” 鲜于修齐微微泛青的面孔上笑意浓重,自话间,他从腰后再取了一把弯刀,双刀在手。 “我将代我的哥哥,为我等昔日大乱章平城的行动,做一个完美的收官……” …… 城北,荒丘。 在一块巨石里,开始不断地走出了人。 萧诺行仰头看了眼天色,摆手道:“将这处幻阵收了。” 他的身后,有术士应下。一金甲武士上前问道:“收阵?城主,我们回城时,不走地道么?” “我亦想,但梁镇阿的鬼狐,怎会给我机会……回城之途,该是血路。” 金甲武士点头笑笑,道:“那很好。” …… “主上,府里依旧安静。” “怎么个安静法。” “死静。” 姬华垂着头,听着下属的探报,摩挲着刀的拇指动得越来越快。 “他露在外面的亲兵呢?”姬华随后出言。 “共有二十六个。”下属立即回道。 姬华呼吸略有急促,手开始攥死。 “以弟兄们的眼睛,萧诺行混不出去,他的境界,也不至于让我们都现不了!” “何尹清,陈文豪,和姜卫旗三部主力到否?” “已在其余三面!” 姬华眼中杀气顿生,抽刀。 “传令,攻!” …… 大裂隙,望北西城头。 云树移身,从垛口后露出一只眼睛。 “我了个去!” 顿时,他的身子激灵一下,回身一蹬腿儿,靠坐在了墙边。 “这一个接一个地耳光,真是抽得我直蒙圈……大爷的,有这么残害一个人(主角)的么?” “可是,咱没有回头路啊,更没有别的路了……” 看着已有四尺刀锋的心伐,云树深呼吸几下,撑地起身,转头再向外瞄去。 那个在前两日,被他看到的锤子,锤头又变大了两圈。 “妥妥地,没跑儿,这要不是个锤子,我就吃了他!”云树冷冷一笑,抓抓刀柄,而后心在胸膛蹦了个高再打了个旋儿。 不止有锤子,还有……黑臣,黑臣黑臣黑臣黑臣黑臣黑臣…… 那些黑臣的手中,也不再生出往锤子之上汇聚的雾气一般的黑质,只是密密麻麻地堆积在城外,隐隐构成了一个弯曲地弧度。 这个弧度,就应该是望北城外的,那道屏障的边界…… …… 望北城上,火箭拔空。 “啧啧……大戏,开了。” 少阳山头,秋熠看着下方,露出了凛然笑容。 “东州鬼狐的信号……在城主府。看来,那个叫萧诺行的家伙,真是投向贺重了。”于鑫抬手,眼下红柳随着光线渐趋明亮,刃色与弧度越显得妖异,“这才是皇王卫士真正来望北做的事吧,我们还只算一个添头。” “嘿……这就有点儿奇怪了,我们在这时,都只算次要角色。那这群苍蝇们盯上的,能比神武卫还腥得玩意儿,该是啥呢?”魏渊海踱过来说道。 “你他娘的会不会说话!”秦临川在旁吼道。 “总在意这些细节,你他娘的能不能脱点儿?!”魏渊海瞪他。 秦临川嚷了回去,“老子脱?按你的脱?神武卫都被你说成屎了,我再给你脱成蛆?!” 魏渊海摊手,“你的肺坏了,脑子是不是也跟着坏了?这还怎么愉快地上战场?” “上你大爷!” “你大爷上!” 俩老头又开始撕吧,众人拉架。 …… 若从九天之下,俯眼下望。 望北城中火,只微乎其微。 西北正有一人来,携滚滚寒流,披森森霜雪。其身所过处,皆成白冰之路。 …… 东北五千尺高空,有人踏驭狂风向此处,白袍展舞。风如长龙,声如夔吼。 距他身后三百里,地上的一道黑色铁流,追随着他的身影。马蹄甲震声隐于风中,其快绝,其势如江水决堤后,袭来的第一道洪峰。 第九十九章 吾有瞬,当铭记。 “云树啊……” “干啥啊。??? ? ” “你的承诺呢?” “唉,疼没了啊……” “说好了的,要一个人大杀四方呢?” “唉,杀不动啊……” 云树瞅着心伐,摊手问。 随即,他再瞅着膝盖,把手扣回来,自己回答。 周围清清寂寂,心伐安安静静。 只偶尔,会有一抹如波纹般会动的流光,慢慢地泛过刀身,略微,还带有着点儿曲线。 云树的眼睛渐渐地被它吸引,心意忽动,把脑袋往一边歪过去,改变了下自己的视角,等着这种光芒再度出现。 一道,两道,三道,它在不断地从心伐的前端闪出,沿着刀身隐没下去。光芒在他的头脑中的印象,也在不断地加深,变化着……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了多少回,当云树再一次看去时,微一晃神,那光波就忽然令他觉得…… 那好像是一个人,所露出的笑容…… 淡淡地,弯弯地,如同挂在四月风里的嫩枝。 就这样看着,就这样想着,他一路绷着,一路痛着的神经,不由得开始松缓了下去。 像是在一堆木桩里,打上半天破军雷,舞了半天重刀之后,再跳进装满温水的木桶里那般,全身都洋溢起了舒服。 在这里,能有这般感觉,真得叫他想淌下泪来。 为什么想淌泪? 因为这份能将一切不好的东西驱逐出去的安详喜乐?还是,因为不知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引出的……想念? “我……一直都有着一个愿望……应该,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吧?”云树突然轻声说出了话。 他伸出手,放在心伐上,试着去挡住流动的光芒。 无果后,云树笑了起来,喃喃道:“我的心里,还有所有人的心里,应该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吧?就是……你希望能把某一个瞬间,变成……永恒的时刻。” “我就想啊,等到我变得很强,比最强,还要很强的时候……我能不能把那些一瞬间,变成我的……永恒。” “那样我就不吃饭,不睡觉,永远地泡在那种感觉里。就像刚刚那样的感觉……一直到连自己死去,都感觉不出……” “你说,那样是不是很好?静……青……” 脑中,忽然一片混沌。 云树的思绪一下中断,什么都想不出。虽有一片空白的感觉,却觉得脑子忽然变得比铁块还要沉重。 “我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出来么?”良久,他皱起眉,轻声自语。 在说出刚刚那些话的时候,生出的一丝错觉,就是如同真得有一个人,坐在面前一样……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念头。她好像一下子穿梭了时光,穿越了空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当目光不再飘游时,眼前,及周围的一切,依旧如常。 但心,真得不一样了…… 云树倾身,握住心伐,竖起腿,一手撑地站起来。 这些动作,他都做的特别慢。 “不要忘记,不要忘记……记住这些,记住这个……瞬间。这是我的,瞬间……” 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些话,直到云树把腰挺直,又把身躯重新转向城外。 重重地吸吐一口气,他眼睛眯起,晃晃肩膀。 拎起心伐,另一手拍看拍它,云树笑了笑说道:“其实在以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以后要做些什么……师兄们读书,我也读书,他们修行,我也修行。做不好的,那就使劲做好,觉得总有成功的一天,但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云树反过手,再握心伐,将它放到垛口之间,继续道:“不过,在现在,我似乎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我给了九刀承诺,我要去西6,将那些虫子切碎。还有,我应该要去找到你……或你?” “总之,我会把这些感觉,都弄清楚的……”他低声说道,一手攀到垛口上。 “最后,我要做的事,就是……试着保卫这座城,我的……城。如果,这一次我能活下来,我就会继续读书,继续修行。直到我能……劈开这个世界!” 云树的手臂猛然加力,跃上垛口!蹲身一把抄过来心伐,将它举起! 黑色城头,银芒闪耀四野。 同一刻,在望北下方的那一汪黑湖,顿时沸腾! 云树抬起双臂,向前方纵声吼道: “来到望北的老少爷们儿,大家……晚上好!请举起——你们的——双手——” 黑臣照做。 “有谁敢来与我云某,一决雌雄!” 无人上前。 “来啊!是不是怕了!” 无人应声。 “呵呵……有阵法在,谅你们也不敢来……此刻,我该披上一件斗篷才是。”云树几声冷笑,掐腰扶刀西望。 城下黑臣,此刻忽然向两方退去,越退越远。 “嗯?搞什么鬼……”云树再度皱起眉头。 地震,远方黑雾翻涌。有东西,开始从里面现出了形体。 不多时,十几个高过百丈的魍魉,一同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云树叹息一声,摸了摸胸口,心还在,没从他身上钻个洞自己跑了。 最后,他猛地一侧头,说出了一个字儿。 “啪!” …… 第一百章 很好的一出戏 北辰剑罡.衡音阳律! 鲜于修齐刀下,李文志调气抖剑,青光于道道剑格间纵横流转。?? 一轮震力之下,鲜于修齐身退,李文志紧随其后。 青剑舞动,快疾而又难以寻迹,带着百种抑扬声调。鲜于修齐亦轮动双刀,两人你进我退间,刀剑宛如吸附在了一起,兵刃相格音如冰雹砸铁。眨眼间,双方就一同移动了对彼此都是凶险万分的几丈距离。 “你的身法技,是法王纳兰雾所创的出云雷闪。你用的,是夏朗翼卫中人才使用的凤凰双刀,这两技,竟都能在你手里使出……”李文志喘息着收剑,话语中的怒意更大。 “哈哈,我敢在你面前使出它们,就说明你今天离不开这里了……”鲜于修齐提了下肩,笑道:“我等皇王卫士,藏身于天下各处。这可是皇王从踏出西6,就已经开始着手做的事情……而且,你李文志,当真知道,我有几颗牙么?” “毒蛇……”李文志含恨斥道,再度举剑。突地,他的面上瞬时泛起红意,而又霎时转青,手中剑插到地上,腰也随后塌下了去。 “哈哈!”鲜于修齐一笑,探身问道:“几颗?” 李文志不答,强运元气镇压身体中的锥心痛意。 “哈哈,你知道我等用毒,你也知道我们的行事法则。但有一点,也就是决定我生你死的一点……你们近卫,包括鬼狐,包括蓝甲军,包括,这所有方的势力!你们都不知道,我们会在哪,我们会何时,才把刀,压在你们的脖子上……天下这辆车,是一直被我们,推着的!” 鲜于修齐缓缓上前,再道:“你们不喝下游的水,也不吃看到的野物。但你总该会检查,被我们丢下的东西,和你的手下的尸体……你是在何时中毒?哈哈,我这个下毒的,都说不上来啊……可能,就是在你用手,盖住同袍眼皮的……那一刻!” 双刀挥下,汇合之处,在李文志的头颅下方! 李文志一拳击在自己的胸口,握剑横移,避开了这一击。随后鼻口尽是漫出了黑血,还未等他再续呼吸,鲜于修齐已到! “你用不着闭眼,我会为你……合上它们!” …… 透过拂晓晨光,一箭直窜天空,拖着金色地轨迹。 “我方遇袭!他们了求援箭!” 萧诺行身侧,一金甲武士惊声喊道。 “东州之军已经尽被调开,不可能还会有人……”萧诺行面容沉了下来。 “仅一里,加快!”金甲武士回身大喊。 两百人的队伍全体都亮出了武器,紧步前行。 前方已有人现出,十几名覆着金甲的武士刚一进入视野,便已经后仰着倒在了地上,再未起身。 仅剩的几人向这边飞奔来,与萧诺行等人撞上了面。金甲武士拉过一人吼道: “东西呢,东西呢?!” “在……在!”那人顾不得脸上淌血,先把紧绑在腰侧的包袱扯开,将一个外表华美,镶着金玉地花奇楠木盒捧了过来。 武士一笑,从下一刻就瘫跪在地的皇王卫士手里接过了他,转身,将木盒递向了萧诺行。 “城主,它,就在此内了……” 萧诺行眼角跳了一跳,双手把它拿起,再将木盒握实。 “有劳诸位……”他换过一口气,转头看向这队皇王卫士的来处,冷声道:“伏击你们的,又是哪方的人?” “是,是……”卫士咳出口血,正要说话,便被已经走到近处的一人给抢了先。 “不用再问了!诸位马上就会知道。” 萧诺行同众武士一起细细看去,走来的,共十八人,正是军中两伍之数。 十八人中有九人,持长达四尺的骇人重刀,另外九人,持脊为黑刃为白的轻薄直刀。他们对向这方的二百人,半点惧意全无,皆是带着浓重战意。 “是你们?!”金甲武士失声喊道。 “你们,竟然会来到这里……”他咬紧了牙,抽刀低下了身,另一条手臂慢慢地抬了起来。 “所有人,勿要大意!全力出手,他们是战王卫!” 十八人抬手,指点着对面立起的一片寒锋,昂头大笑。 笑罢,摆刀,冲锋! …… 无数火把燃起,火光自四面八方,扑入了城主府。 呐喊未,头颅已离开身体急飞起,转着圈落下。无头尸身的后一丈,一侍卫才刚举剑,就有一手擒住了他的腕子。随即而来的短刀,在他的胸前刨开了十几条深沟。 姬华一撤左臂,将这人甩到一边,举起短刀,吼道: “何尹清!姜卫旗!” “在!”二人自左右屋顶露身。 姬华挥刀点向两处,那二人当即会意,身形再度不见,随后便是大队黑衣鬼狐自两侧随他俩而去。 “后方半数屋子全无人在,只有萧诺行的儿子被锁在后院屋里!”陈文豪跃到了姬华身边。 “暂且不杀他。” 姬华背对着陈文豪回道,此时,他身前的一人,在方才已经丢下武器,举起了手,正被姬华顶在了堂外的立柱上。 “名字!”姬华盯着他的眼睛。 “常……常兴!” “萧诺行何在!” “他进了东面的议事大堂,再没出来过!” “绑了!你等再搜前厅!”姬华先一令,快步回身下阶,对陈文豪及他身后的鬼狐一摆手喊道:“我等去那里!” 两人纵起身形,直扑东侧。当陈文豪一脚将门踹开时,大堂里面依旧空无一人,却是在正中地面上,赫然有个漆黑洞口! “密道……奸贼!”姬华握刀之手出一阵爆响。 “追上去!”陈文豪吼道,手挥下,后面的鬼狐连续跳下地道。 他正要跟上,却被姬华一把扯到了身后面。 “探洞当然是老狐狸们该干的事!”下刻,姬华已经没了人影。 “守住这里!”他的声音遥遥传来。 …… 青色火流,金色光箭,望北城中熊熊之火,还有北方的刀型烽烟…… 各种光彩映在他的眼中,这处地域,好似正要拉开一幕盛大地庆典。 “章平近卫,皇王卫士,东州鬼狐。” “那些上去就只会转圈儿的战王卫,居然也来了……” “真是很好的,一出戏。” “不要再四处找酒喝了,替我去城西。” “我要和他们打一声招呼,给这些曾经的……朋友们。” 低沉地话语出的同时,他的手探出了带有着满是绮丽花纹和怪异字符的衣袖。 指间,雷光开始萦绕。 第一百零一章 印起豺来 心伐,黯淡了下来…… 似乎,它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就由刚才的华光夺目,变成了现在的这副委屈样子。 云树无言地瞅瞅它,心中念道,咱俩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有默契…… 他抬头,向西看去—— 那是,何等的骇人景象呵…… “相距三四里,魍魉六七八。中间还有俩,真好大好大……” “都要死了,都要死了!还作诗,作个毛的打油诗!”云树啪啪拍着大腿,痛声骂道。 刚刚装出来的相立马破灭,他旋身飘逸地蹦下了垛口,再次缩进了城墙里。 …… 双声重响! 飞散的黑色血珠之中,李文志身形再动,落地后踉跄退步,鲜于修齐——又到! 血被李文志以气压在了喉间,他将最后的气力强行聚起,好似把五脏都往上提了一把,以双手扫剑,横起身前再封双刀!而这一次,鲜于修齐的刀下,李文志元气体力均被打散,口喷黑血倒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狂笑中,鲜于修齐挺身瞬间追上了他,于李文志身侧,半月刀弧纵劈而下。 刹那间,李文志身体忽然急半转! 低沉嘶吼间,他让过弯刀,甩臂反劈出了青光一剑! 死境死心死志之下,绝决绝快绝利的剑,却空了。 “几颗?知道么!” 早有预料抽身闪退的鲜于修齐依旧在笑,一手张开飞甩,旋转弯刀如金轮,直直而来! 刀亦空! 李文志度突涨,跪地时,血一口接着一口从嘴里吐出。 “真有意思……”鲜于修齐笑声不断,向他缓步走来。 两根手指,被李文志从胸前拔出,他自己的手指。 “燃血?哈,你们的经脉天资,怎能和殷氏相比?这种伎俩……看来,你是在求死了。” 足足将身体里一半的血吐出来的李文志,撑剑站起。只喘了一口气,他立即扬声大吼: “火!火!近卫退!退!” 鲜于修齐仰头四望,青色流火不断地出于林上。他用空着的一手,拍了拍握刀的手根部。 “哈哈,不愧是李将军,真是个……好将军。” 李文志一晃,一脚踏前半步,才助自己稳住。 此时,他只能咳出些血沫,剩下的那点血,都被拴在了身体里,连同他的内脏一同,被毒慢慢地变为,和草灰一模一样的东西。 鲜于修齐无声笑笑,抬手往几方一指。 “你的部下,能逃的也都逃了,你最后想做的事,也算做成了。我这毒,就是为了克制你等东州人的燃血。现在,你已无血可燃,也可,去死了……” 李文志闭目不答,睁开眼时,目中满溢黑红之色,剑,亦被他举起。 “这,不是……结束。” 鲜于修齐站住了脚,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摇头。他平伸出一手,慢慢地向上抬起,似是在做出一个——邀请。 “我来替他回答你……” 一声笑,连同弯刀,自李文志的身后,穿透了他的心脏。 “这,就是结束。你的……结束。” …… 血为花!刀风为茎! 十八道刀刃风暴所过,再无生者。 “我等……阵亡过半了……”有亲兵颤声在萧诺行的耳边说道。 萧诺行的目光,从倒地的尸体上一路扫过,没有表情的面容里,额上青筋,与眉下眼角都在跳动着。 “战王卫,战王卫……我手下,若是有这等……” 继第二轮空沙屠戮后,对面的十八战王卫中,也有十人,突然倒了下去。 “他们,他们也不行了!”这边,全都在心中生惧的人,到这时总算提起了一些精神。 战王卫中。 “先走一步。”躺倒的人笑道。 “滚。”站着的人笑骂。 武士遂死。 “给于将信号,别硬撑了……”战王卫最前的两人里,一人笑说道。 另一人笑叹口气,元气注进手中攥着的包锡圆球,挥手将它撇上了天空。 “上次小王爷就已重伤,此处只有于将自己,怕是也收拾不了……” “他俩来之前,咱先挂。这样的交待多好?不怕他骂,反正死了!” “哈哈哈哈!”十人昂头大笑。 空中一声清脆爆响,烟尘炸散,绘为了竖于天空的重刀图案。 “主上,还……打不打?”一人来到萧诺行和金甲武士旁,犹豫地问道。 金甲武士的脸上已是狰狞一片,听言,他略一迟疑,还是将愤恨的神色稍稍压下去一些,转头对萧诺行讲道:“我们被这几个人,已经拖太久了!城主且先带亲兵返回,我等为您断后,东西要紧!” “……好。”萧诺行一瞥手中木盒,果断点头,随后对身侧亲兵说道:“集结各处,撤离。” 几十亲兵随他离去,同时尖利的号角声吹响,原野上,一伍接一伍的兵士,随着萧诺行回城,不断加入到他身后的大队中。 “现在……该是我们,好好地谈谈心了……”金甲武士一抖手中刀,看向了前方十人。 “谈你大爷。” 战王卫中,有几人拾起了战死之人的武器,双刃在手。 摆刀,冲锋! …… “距离小屋,还有多远?”在已经下了山坡进入山谷的人群里,于鑫声问道。 “只剩一里了。”游云回道。 “那里亦可生火做饭,我们可以休整一下。”晏离自后开口,云树还是他在背负着。 “我始终觉得这一次,鬼狐所做的准备,依旧及不上皇王卫士……”秋熠的眉仍是皱着,“我们必须早些下山,帮鬼狐一把。就算他们的领,是狐王梁镇阿……但这笔账,该留到以后算。” “自然是要的……”秦临川点头,随后冷哼一声,掉头看了看正抱着旗杆一瘸一拐,在后面跟着的魏渊海。 “要不是为了等这个瘸子,我们早就到了。” “呸!老子要你等?!”魏渊海骂道。 “哎呀,都到了这个时候,您俩就别吵了……”甄陶扶额无奈道,接着她放下手,下意识地左右一瞧,当即愣了一下,抬手指去。 “那是什么?” 众人掉头一望,半天之上,有刀型烟雾正悬于空中,凝而不散。 九刀立马大叫了一声,手指着天空喊道:“哈哈!于鑫,看那儿!白马江山印!战王卫到了!” 于鑫看在眼中,却是大为震惊,继而面涌怒气,红柳立时握在了手里,寒声道:“这不是集结印!这是抬刀印!他们想要全军死战!” “啥?!我们去支援!”九刀惊怒,拔了邀月就要走。此处,离城北距离不近,众人又被山峦遮住了视线,心中虽急切,却是一时无法远眺战况。 “改道,一起走!”秦临川在后喝道,但他刚迈出几步,却是又恨恨地啐了一口,先回身过去,架起了魏渊海的一条胳膊,将他搭了起来。 所有人再无二话,转变方向,沿着山坡向北进。 可是,行了不过一小段,大家均停下了脚步。 武器,全部亮出。 前,后,左,右。 红豺,全是红豺。 中心的几人,让双双红豺眼中更添猩红,透着凶残而嗜血的低声嘶吼,突然又增出了无尽狂喜! 百只红豺,一共嚎叫,疯狂之声,顿时就响彻了整座少阳山。 第一百零二章 多颜.蔑尔骨! “咚,咚,咚,咚……” 隔空感觉,由望北城头,与那道城外的屏障之间的距离,不过半里。 伴着着一声声沉重地脚步响,云树眼中,黑臣里最高大的那只魍魉,开始了动作,正对西城门而来。 几步,便行了过百丈。他站定,腿旁,就是那把锤子。 魍魉略微一低身躯,将它提起。那个已经曾经在云树看来,已经巨大无比的锤子,到了他的手里,终于摆脱了巨大这个形容。锤子,与魍魉的形体,正相配。 云树身处城楼之上,离着这么远,依旧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头颅,和脸上那四只腾着幽幽光芒地巨型眼球。 是的,晏离那日猜测得不错……能够使用这把锤子的东西,来到了。 毫无疑问了,接下来,他会…… 魍魉出了巨吼——他迈前的一脚踩入了地面,举起手中的黑色巨锤,砸向——望北的城墙! 一声,翻天动地!二声,天倾地崩! 三声,四声!只到此,云树下意识地数着锤声的心意全无。只顾死死捂住耳朵,将身子蜷得紧紧。 半里,仅仅才半里!这由半里外传过来得比滚雷还要凶暴几倍地巨响,简直能把骨头都从肌肉里面震出来! 每一声,心脏就会剧烈抽动一下,这又是前所未有的痛感,单纯来自声音的痛感! “不对,不行!我的身体,我在……现实的身体!” 空前的危机感,不住地蹿出了脑海。云树咬紧牙关,睁开了眼睛。这样下去,他留在那个世界的真实身体,脏腑必定会被震成……一滩水! …… 于弯折剑光和旋舞气流中,几道人影在漫山遍野冲上的红豺群中交错穿插。残肢腥血中红豺越凶猛狠毒,其身上一贯带有的隐忍与怯懦全都不见,取代它们的是悍不畏死,尽是悍不畏死! 左剑斩断一只红豺的前爪,甄陶影身术再动,于红豺侧后方劈下蓄力右手剑,破入红豺腰腹。而当她再要提剑时,剑却闻丝不动! 吸纳了贺王重刀的一部分精髓的鏖剑式,在力量上相较北辰剑罡更为出色。而这一剑,竟不能完全将红豺身体破开。甄陶极度惊讶之下,身旁早另有一只红豺跃起,利爪亮出,对着她的肩膀撕了下来! 在甄陶剑下的那只红豺,一直着快意又恶毒地低吠。它把最后的力量用在了弯曲躯体上,牢牢地将甄陶的剑锁住了。 “放开手!” 晏离的呼喊,与他以手臂甩动的纵向涡流同时来到,甄陶立时松手,气旋逆卷,直接把甄陶向阵中带回。 “没事吧?”化为漩涡的间隙,晏离匆忙问道。 “只被刮了一下,做你的!”甄陶失了右手剑,靠着他的背,再侧头看了看肩膀。她的红衣被爪尖刮破,肩上的确只有一条浅浅地伤口,却不住地涌上酸麻之感,血也一直在流下…… “这还算是红豺?!”于鑫一刀切下面前野兽半边脑袋,大声吼道。 “这下你知道了!它们的牙,是用来做什么的!”秋熠在几丈外出声,他站于外圈独自敌四方红豺,重剑加赤云同时舞开,周围倒下了一圈尸体,但这样也极其消耗元气。 游云闪到于鑫身边,左胳膊上鲜血淋漓,幸好握刀的右手未受影响,他急声喊道:“不对劲!千万小心,它们又变了!身上肉硬的像铁一般,而且不但在牙里,连爪子上也有毒了!” 人群之内,魏渊海已经铺开了直径近乎三十丈范围的漩涡劲力,所有陷于其中的红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影响。在漩涡助力之中,秦临川身形动的极快,八方都是老人游走的身影,全无魏渊海的提示,他亦每每踩在顺力涡流之中,川剑有覆海加持,锋刃所过处,红豺躯体全被斩开! “数量太多!突围!”魏渊海喊道。 “突围?你他妈的怎么突围!”秦临川嚷道。 “你们突围!”魏渊海声音再提。 “突个屁!”秦临川当即骂道,老人四处再看,红豺依旧密密麻麻。眼一望天上的白马江山印,心中有了计较,再度高声道: “全力向北,我等先送于鑫和九刀出去!”所有人听到后,立刻退身,汇集到了中心的魏渊海身边。 “我们走了,你们咋办?!”贺风烈喊道。 “一群畜生而已,总归是能杀尽的。”秦临川剑上气刃展开,和秋熠一同冲出,分护起了左右,晏离代为铺设漩涡。 魏渊海则已抬手,说道:“如那天一样,站过来!此山间尽红豺,你俩现在就以元气护体,我将施展洋动!在十里外落地时,勿要被气劲伤到!” 老人大喝,叠浪式立刻运转,将于鑫九刀顶上天空。接下来,魏渊海未再用击水劲,而是在眨眼间放出了所有的元气!空上,漩涡先起,却是以于鑫和九刀为中心,再瞬时腾动而出。两人宛如乘风踏云,顷刻被带向了城池东北! …… 望北城西,李文志死去。 穿过他的心脏的弯刀,随着他的下落,稍稍被后面的人倾斜了下角度。李文志倒地之时,弯刀也完全被抽离了他的身体。 “完美的结局,和完美的……新开始。” 鲜于修齐哈哈大笑,看着站在对面的鲜于朋义,拽开了腰间的一个包裹。 “哈哈……李文志死,近卫已经崩溃。杜双年的一只手,被我们切下了!第一条鱼,进篓。” 鲜于朋义一抹八字胡,甩手,刀向鲜于修齐掷去。 同时,鲜于修齐也对着他,扔出了一个东西。 鲜于修齐弯刀重回,而鲜于朋义,手上托着一个镶着金玉的花奇檀木盒。 “呵呵……”鲜于朋义看了看手里的盒子,抬头道:“不过,有一件事很可惜……我们的新开始,并不完美。” “为什么?”鲜于修齐从腰间又提了把手弩,将一枚金色短箭卡在了槽里。 “望北里,有一批神武卫……呵呵,先别急着高兴,他们,已经从我的手下逃走了……”鲜于朋义摆摆手,再道:“非但如此,我们还折损了相当多的力量,甚至连郭启兴都死了!这样,我们混入东州麒麟暗卫的人,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一。” 金色短箭从弩上射出,在空中炸开了一个平着的金雾大剑。 “神武卫的余孽中,还有这么强大的战士?!”鲜于修齐放下手弩,怒声问道。 鲜于朋义目光森冷,呵呵笑道:“除了新面孔外,至少,我已经能确定几个人的身份……其中,有两个神武卫的掌旗大将,而且还是最棘手的两个。‘海静山行’,魏渊海与秦临川!除了他俩,另有战王十二将中的于鑫,和战王之子贺风烈……” “真遗憾,这几条鱼加在一起,足够和我们最先预想钓起的那只,一般大了……”鲜于修齐狞声道。 此时,林中各方都传来了声音,原在四处与章平近卫厮杀的皇王卫士,都向着鲜于修齐的传信焰火,快集结而来。 “这条出乎我们预料之外的鱼,就只能留待以后捕了……”鲜于朋义手捻着胡子,“下一次定会将他们全部收下!我呢,也又多了一件期待的事情,哈哈……” “哈哈,到那时,你我合力,定能成功!”鲜于修齐双臂一挥,所有皇王卫士向他聚拢,“现在,我们该去接应一下那位精明的,城主了……” “唔,一切都未走偏……出吧。” 鲜于朋义用手颠了颠怀里的盒子,低声长笑。 一股冷风吹过,恰和他心中,接下来要做出的行动…… ……冷风?! 鲜于朋义大惊抬头! 冷风,冷风,冷风!哪里来的冷风?! “出了何事?”鲜于修齐看着他,疑惑问道,向鲜于朋义走去。 “咔嚓……” 鲜于修齐站住了脚,移头看向脚下—— 刚才,他的脚,被一层薄冰,无声地粘在了地面上。 “冰……冰!”鲜于朋义低念了两个字,蓦地嘶声高喊:“来!快来!来我这里!” 然而,鲜于修齐,和他周围的皇王卫士,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所有的人都静止了。 “霜……霜……修齐,修齐……”鲜于朋义颤声退步。 当他再向四周看去时,眼中全白。 当他再看向对面的人,人披寒冰。 “霜,霜王……多颜……蔑尔骨……”鲜于朋义不住后退,拔出了自己的刀。 覆雪冰层之上,有一人缓缓走来。 肩上的白狐尾摇曳,披着浅棕色驼毛大氅的魁伟武士停下脚步,腰间的骨环轻轻相碰。 他在已经成了冰人的鲜于修齐身后,抬起了一只手,一扣一拧。 “咔吧!” 鲜于修齐的头颅,被他掰了下来。 看了一眼手上冰冷坚硬,却依就鲜活的人头,武士扬手,把它丢了出去。 接着,霜王多颜.蔑尔骨将目光放在了鲜于朋义,和他怀中的木盒上。 “哈!刚出羊圈的小绵羊们,连狮子的杀气,也感觉不到么?” 第一百零三章 冰,刺客,风。 “霜王……霜王!” 鲜于朋义从鲜于修齐滚落的头颅上转回了目光,他的双目泛起了红,开始一点点地藏下怯意。?? ≠ “看来我说错了,你倒是一只长了角的,小山羊……” 白色霜雾,从多颜.蔑尔骨抬升轻扫的一手间缓缓弥散。同时,寒冰凝结的声音,立时笼罩了这处地方。 鲜于朋义眼中的凶狠,如落潮退去般一点点地消失。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极其坚硬又严厚的冰层凝结合拢,将霜王,与鲜于朋义完全和外界隔绝开来。 “你们虽然做着老鼠的事情,倒是也有颗战士的心。看在你是一位勇士……”多颜.蔑尔骨前行,边摆手道:“我可以多给你,一件赏赐。用你现在还能多转几下的眼睛,来欣赏一下这座给你搭起的……陵墓!” 冰海乍涌! 鲜于朋义想动时,看下身与双手,已尽被寒冰束缚。他想说话时,现舌头也被冻住了。 “贺重,这条老蛇,还想用黄金骨来收买人心么?哈!现在,百里的骨头,居然已经变得比茶叶和盐,都要便宜了?” 霜王一声笑,提出了腰间象牙般形状的雪白长刀。 “和他们不同,最后赐予你的恩德,是让我的刀,来分开你的脖子!” 鲜于朋义双目大睁,冰雾之中,多颜.蔑尔骨举起刀的身影,瞬时变高了十几倍!寒意凛冽,刀意威严,杀意犹未至,他便已觉得自己的头颅,要和脖颈分开了。 霜王刀落。 …… 望北城中。 堂内小案上的那根细蜡烛,正好烧到了末尾。微小烛光猛然一晃,而后熄灭。刺鼻的烟气,顿时从蜡油残骸上扑了起来。 “咚!” “咚!” 左右腿旁,有两片极重的青铜甲脱落,砸到了地上。 紧眯着的两只凤目,在这一刻睁开!于梁镇阿手中,巨剑天辉眩光大放! 狐王不见。 …… “我收回刚刚的话……连领都是老鼠的军队里,怎么会有,战士。”霜王说着,转过了身。 刚刚在刀下的鲜于朋义,消失在了空气中。 “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幸事。霜王,多颜.蔑尔骨……” 空气里,有人说出了一句话,在这座寒冰陵墓的所有的空气里。 多颜.蔑尔骨哈哈笑起,抬起了握刀一臂。 “不要以为,能顺利地将你的小崽子带走。我会连你一起剁碎,好让这片土地,变得更肥沃一些……隐王,长孙红!”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霜王。黑王死后,神州之内敢与您正面交锋的人,用手就能数的过来。我可不敢领教您的寒气……但撤离,还是可以做到——” 惨嚎突响! 冰层爆裂! 多颜.蔑尔骨未有举动,将这些景象都看在了眼里。 他瞧了瞧冰墓之顶被破出来的大洞,然后正了头,对前方的人笑了起来。 两丈外,狐王梁镇阿将天辉收回。在他的脚下,有一条手臂,鲜于朋义的手臂。 “你还是你,比你的杀气到得还要快。只要你还活着,神州上就没有人,敢自称是刺客。” “你还是你,有最坚硬的冰,有刀术天神舞,还是不去想着做狮子,而选择当一只土狼。”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仍旧带着这身乌龟壳……梁二。”霜王多颜.蔑尔骨呲出了牙齿。 “多颜,你也还把被你累死的那三匹马,和三个人的头盖骨,挂在身上。”梁镇阿看向霜王,凤目眯合。 “许久不见,我是不是该拥抱一下你?”多颜摊开双臂说道。 梁镇阿静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手握冰魂,我手有天辉,如何拥抱?” “……开个玩笑。”多颜看了他两眼,又笑了。 “为何来望北。” “你自然知道。” “我更希望你能带一只羊来。” “你也再没带着酒去过北荒。” “你是霜王。” “你是狐王。” 冰魂挥,冰墓重新复原。 两声响,青铜臂甲坠地。 霜王影闪冰雾,天神舞起。 狐王无踪无迹,眩光无量。 …… 冰墓炸裂! “一条狐狸,一条狐狸!哈哈哈,你这个刺客,还想做战士的事情么!” 多颜.蔑尔骨带着铺天寒潮,引着将整片丛林都淹没的雪浪,一刀接一刀劈下。梁镇阿的身影于视野中时有时无,被他压着移向了望北的城西方向。 拢获着如山一般重的元气,冰魂在霜王手中,每一次挥动出的刀气都扫过周围十几丈的范围。 霎时,刀下的狐王再度消失,多颜.蔑尔骨抬眼,梁镇阿已在近百丈外的西城墙下。 北辰剑罡.七星斗阵! 狐王天辉立起,人无。 北辰剑罡.驾帝车! 梁镇阿再现霜王身前,天辉携璀璨剑光斩下。冰魂震荡,多颜.蔑尔骨大氅翻飞,身后卷起千堆雪。霜王狂笑,一步未退,挥刀不停。 “我!说过!你怎么能从正面挡我!你这只叫我心痛的……狐狸!” 寒海阑干百丈冰,霜王挥刀十里凝。 北辰剑罡.气开阳! “我从未当自己是战士,多颜。” 冰刀于空中断折—— “刺客开始杀人时,才是刺客!” 狐王剑气破开雪浪,腰间青铜束带崩开,手中天辉此时无光,亦无形! …… 同一刻,狂风忽起! 被梁镇阿劈断,向两侧裂开飞出的巨大冰刀,顿时碎裂为铺天盖地的细小冰刃,混在已经将狐王席卷的风旋中,成为了,寒冰风暴! 暴风之眼内,冰刃临身之时,天辉重现梁镇阿手中,剑光罩体再,破风而出。 而霜王早已进身刀落!狐王退。 天空之上,有一人裹风冲下,狐王再退! 接下来,尖锐地嘶鸣声,盖过了一切响动。 …… 须臾之间,风停,雪静。 望北西城墙之上,狐王梁镇阿身停于此。 霜王多颜.蔑尔骨站在三丈外,他的身边,多出了位白衣握剑之人。 又一声重响,狐王腰侧甲片脱落。 “好刺客。”霜王说道。 “好冰。”狐王说完,面容微转,再道:“好风。” “好巧。”风妖之王,铁燃棘,向他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零四章 为何而死 黑雾遮天,苍炎燎原。 暗色西山东侧,魍魉翻滚坠落,带起巨石无数。 在他之上,百里天涯炎枪已消,双手握炎剑刺下,直对魍魉胸膛! 黑臣厉叫魍魉咆哮,黑气顷刻翻涌在魍魉与百里天涯之间,结为坚实大盾。 轰鸣中,炎剑,黑盾,同时破碎。苍蓝焰消散之际,百里天涯穿火到来,抓住了魍魉的肩膀,一拳抡下,正砸在他头颅正中。 魍魉嘶吼,下一刻,地动山摇!两者终于落到了西山之脚。 “神武卫军规第三条,不会近身缠斗的战士不是好流氓!”百里天涯扣住魍魉胸前突出的肩胛将他提了起来,拳再落下! “有没有眼泪!有没有眼泪!大声地告诉我,有没有!”如此反复,如此反复,直到将魍魉的脑壳连带着上半身撼进了大地,百里天涯(我保证百里长得比火云邪神清秀,魍魉长得没阿星帅)方才停手。 “大爷的!” 躺倒的魍魉身侧黑雾在刹那间凝形,手中多出的二十丈黑刀自下插进了他的胸膛。 “还给老子跳!”怒声中,百里天涯带着苍炎的掌刀,直接将魍魉的手连腕砍下。随后,他提手拔出黑刀,反向下连续劈去。 “看这一刀,看这一刀!让你们见识一下东州鬼狐的三尺黄泉!” 几近将身下魍魉的前身剁散,百里天涯平身跃起,旋转! “贺王刀?也会一招!吃我这记空沙!”苍蓝火焰围绕着他的全身,化成一个通体刀风的百丈轮轴,将魍魉整个砸入了地中深处。 “天神舞!” 率先露面的,是黑王千丈高的模糊幻影,百里天涯再将手中已经开裂的黑刀,重重挥下。 大地开裂,沟壑自这处深坑,向外不断延展,在西山脚下,霎时出现了一张还没有搭起横丝的蜘蛛网。 这一强击之后,百里天涯自中退身,落到了后方远处的山坡上。此时,他也回复到了常人身高。 喘息几番,他的视线仍旧放在刚才的位置—— 一只残破巨手,突然探出,把住了深坑边缘!魍魉摇晃着挺起。 “嘿,真是够难缠的……”百里天涯眯起眼睛。 “你依旧不能被小看,黑王。”黑臣自缺了一半脑袋的魍魉颅上现身,握爪吼道:“但这次,你终于无法阻止我们的行动了!” 百里天涯笑了笑,说道:“可能吧……” 黑臣一挥手臂,“嗬嗬……我们的意志,可在万千世界中,自由穿行。望北城外,早有黑臣在那里汇聚。待到衍生破除,我就可瞬间投身到位于人界的魍魉躯中!你以往所做的一切,都将变得没有意义!” “事,只要做了,就都有意义!”百里天涯俯视前方原野,伸出一手。 “现在,让我用黑王的身份来宣布。人族,与黑臣,在大裂隙中的第七战,到此结束!意,力,清点战损吧。” “战损……”意环视四周,现在,向东而去的黑臣队伍,已变得稀疏起来。除了附身本尊,剩下的巨型魍魉,尽都消失了。 “三十万,嗬嗬……三十万啊!黑王,黑王!你一人,就打散了我们五年的积累……”黑臣怨毒说道。 “承让承让。”百里天涯傲然一笑,抱拳说道。 “但这一次,本就在预料之内……你将眼中所能看到的黑臣都杀光,相较我们这一次收获的果实,也差之太远!总有一刻,你,会和万年之前,于东海鏖战五千里,依旧阵亡的精卫,和到死也未能回到家乡的夸父一样!绝望地倒在奔向所谓希望的路途之间……嗬嗬嗬……到那时,我们,还会站在,你的身前!” 到此,百里天涯未再出言,他转过了身,向西离去。眨眼间,黑王的身影越过了西山,消逝。 “逃走了,哈哈哈……”魍魉身躯颤抖,喜悦地颤抖。 上方的黑臣沙哑大笑,而后转向东方,伸出了手膊。 “向人界!” 黑潮继续涌动。 …… 相距此处二百里,在东方的土地上。 一处地面忽然隆起,百里天涯从中钻出。 “至少现在,我依旧在前方……” 含笑话语中,人影直起身,继续东行。 …… 望北城,城北。 “我看到了!”九刀大喜喊道。 “不妙……我先行一步!” 于鑫已经向着开始飘散的白马江山印下方奔去。 说话间,他甩开了九刀,全力加。 眼中景象越来越近,荒草断陈,旷野横尸。在最中间,有一个死人堆。 红柳入地,于鑫在这里停步。 他踩着一人的手,再踩过一人肩膀,最后踩下一金甲武士的头颅,接着半跪下去,看着坐于人堆之顶的两人。 左边的武士费力地将头转过来,笑了一声。 “于将……看看,弟兄们的活儿,做的……咋样?” 于鑫四看,眼圈上浮有了丝红意,点了点头。 “靠谱儿!” “嘿嘿……向寸,告辞。”武士闭眼。 板着身子的力气消散,另一边的武士被他靠得往旁倾了倾,笑道:“怂货……到死,也比不上我持久……” “梅毕,一共杀了多少。”于鑫轻声问道。 “三里之外,开始追杀……到这里……”梅毕换了口气,笑道:“不下一百……你脚下踩得这个,该是个都尉,值了……” “路上稍稍走慢点,这场仗刚刚开始,我若是也下去了,就来追你们,到时候哥几个一起走。”于鑫说道。 “那敢情好……不过,最好别来……”梅毕笑笑,“我其实,最烦火葬,和虫子一起被烧成灰……太恶心。这下,居然能死在神州里边儿……嘿,你得活着,再废点儿力气,给我埋了……” “……好。”于鑫点了点头,只说出了一个字。 “没一上来,就,就给我们药……嘿嘿,果然是,没了……”梅毕将攥着的一手,向他伸了过去。 “交给……你们……” …… “于鑫!于鑫!他们咋样了?他们……” 九刀吼着话爬上来,就只看到于鑫从垂下头去的武士面前,收回了手。 “都……死了?”九刀站起来,除了他和于鑫,目中再无生者。 “都死了……”于鑫沉默很久,抬手拍了拍梅毕的肩膀后,他走下人堆,拿起了刀。 “他们……那我俩该……”九刀跟上来迟疑问道,手中邀月垂了下去。 于鑫蓦地看向了他。 “我俩?那他们呢?他们都死了……” 九刀这才看到他的神情,当即一愣。 “十八个人……才他妈的来了十八个!” 于鑫手一扫周围,“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才会死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么?!” “看,你看!”于鑫将另外一手拿出,张开。 “贺风烈,你仔细看看!” 上前只看了一眼,九刀便怔住了。 在于鑫手里,有两颗红色的药丸。 “复婳女帝……他们,带了这个……” “是!他们带了,可他们还是死了!”于鑫大吼,“为什么死?为什么死!” 贺风烈慢慢低下头,捂住了鼻子。 “两颗,就两颗……看到了么?现在,整个西6能分出来的药,就他妈的两颗!” “这两颗,是给你带的,这是给你带的!知道么?!” “那你的呢?你自己的呢?!” “现在你懂了么?你把别人的命,当糖给吃了!” 邀月从手里脱出,当啷坠地。 贺风烈蹲下了身,把脸埋在了膝间。 第一百零五章 三王,喵。 大裂隙,望北城头。? ? “不能留在这里……跑,跑!” 撼天动地的巨响声下,云树张开了嘴,放下捂着耳朵的手,俯着墙站了起来。 眼看西方,巨锤再次落下! 再一声响,整个身子顿时狂颤,从耳膜到内脏,都感觉像是被只铁手狠狠地搓了一遍。 在眼中,当那只锤子落到原本是透明地屏障上时,流光登时从各处闪现而出,皆都向巨锤的落点汇去。下一刻,刚刚结成的一片光罩便被魍魉击碎,黯淡流光缓慢退去。当魍魉举手时,它们又再度迎向锤头。 但是,那些光,越来越淡了…… 如果它们消失了,如果,这层屏障碎了…… 云树抓起心伐,拖刀跑向城下。 所预料的未来,即将变为现实。 无论将恐怖的那一幕想象多少次,在它来临时,依旧无法抵御它。 对此,他无能为力。 …… 水晶一般的天辉前端,慢慢没入进足下城砖。 “风加雪……很久没有看到,由你们合力,才能营造出的杀招了。”狐王梁镇阿沉声道。 铁燃棘手拄细长轻剑,笑道:“你依旧让我意外,还未入神王,刚刚偷袭多颜的那一剑,却连在空中观战的我,都看不清它的轨迹。” “要是铁燃棘不插这一脚……哈哈,梁二,你真要把我从中斩了么?”霜王多颜.蔑尔骨笑道。 “你的刀,当时就在我的头前……”狐王眸间,只露出了半个瞳孔,“你死,我死,对我来说,算好结局。” 风妖之王铁燃棘,霜王多颜.蔑尔骨同时放声大笑。 霜王笑罢,点着狐王道:“狐狸啊狐狸,以前,你总说我自私……现在,你站在东州上,想要拖着半个北荒,进你的棺材?哈哈哈,你太自私了。” “不然呢?”狐王轻声道,看着面前二人,将两片胸甲整个扯了下来,甩到一旁。 “霜王,北荒的大汗……风妖,兴君之眼……我东州,要在你们到来前,清扫道路,大开城门么?” 霜王摆手,说道:“我多颜.蔑尔骨,是个重情重义的……” “土狼。”铁燃棘一笑插话,再道:“你这句话,我听了许多年,到现在仍然觉得好笑。” “哈哈哈!”霜王大笑,看着狐王道:“梁二,我本不想和你有冲突,不曾想,贺重的这群长虫里,还藏了一只蟒。” “隐王长孙红?我刚刚伤到了他。”狐王道。 “伤到?你真是令人惊讶。”铁燃棘笑了笑,道:“看来你等得,就是他了?” “长孙红出现的时间,比我预料的快了一些。”狐王抚剑说道。 铁燃棘叹息道:“看来,你本是想着,用这些送进皇王卫士刀口里的人,来换他现身了?” 狐王梁镇阿不答。 霜王笑了,说道:“一旦被这只狐狸彻底锁定,在他动瞬身之后,可就一定多出来一个死人了……这可是,能将剑送进贺绌心脏的人。” “休要提他!”狐王开目。 梁镇阿出声之时,暴风雪骤然卷起! 三人化影,霜王于暴风之中狂笑,巨大的身影连续在城头出现,刀刀带开山裂石之力。铁燃棘的剑光混夹着风劲,如同将落于一城之雨,同时甩在了这十丈城道上。 而狐王前刻无形,下时便闪出了无数身影。眩光透过城上在风暴中飞旋的一块块巨大碎冰,登时折映出了无数条光线,远看,似有一轮太阳,出现在了望北城头。 又是两声响,两片最厚的肩甲落到了地上。 “距你我上次交手,已有近二十年……”铁燃棘从自己的剑上移过目光。 看着不远处甲胄全无,一身青袍的狐王,他笑道:“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你瞬身的极限在哪。怪不得,能在六年间,就杀了我足足四百风妖。人们被麒麟王殷朝,和绝无仅有的梁王,以及前线的静虎分去了太多注意,而你,一直都隐藏在他们的背后……不愧是刺客,好刺客。” “好在哪里?我杀龙脉军团的统帅时,就已经暴露了身份。”狐王提剑,继续道:“偏偏那时还未死,导致天下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字……” “幸好是这样,不然很多人的死,都只能用撞鬼来解释了。”霜王大笑,而后放缓了声音,说道:“狐狸,你的壳掉了,你的软肚皮露出来了,你要死了。” 铁燃棘开口说道:“我们三人,都掌握着寻常人没有的力量。这背后,都有代价,也都有弱点。这里只有你一人,你的代价和弱点,会暴露的更快。你要死了。” 狐王不语很久。 “神武军规?”他忽然说道。 “可以。”二王答道。 “死之前,对你的问题……”狐王看向霜王。 “谁都没有料到,你会来到这里。我以为你的眼睛,必定放在了阳天宇的暗王军上。你,如何得知的消息?” 霜王侧头看着他,笑了笑,“我不做答。” 狐王凤目大了些,“云升,是否还活着!” “我也很怀念他啊……”霜王悲伤说道。 片刻后,狐王看向风妖。 “我能料到你会来,但能乘风的你,无法令人推测时间。从杀死百里起,你兴君与中州的联系,从未断过。” 铁燃棘定定看着他,笑了笑,“我不做答。” 狐王眯起了眼睛,“黄金骨,和黑铁,都是交易。” “你可以这样认为……”风妖沉声说道。 狐王止言,立剑一笑。 “结束吧。”三人说道。 三人前行。 三人停步。 三人之间,跳出来一只大猫。 “喵。”猫说道。 天黑了。 …… 望北北城门。 十几人人自城里疾行而来,停身于城门之前。 “城防卫士何在!”一人开口喊道。 “在!”两队士兵自城下矮屋中跑出。 “立刻封城!”令之人对着最前的伍长,亮出了掌中刻着踏云麒麟的青铜令牌。 “封城?可城主下过了令……”伍长迟疑道。 “城主?看清楚!”那人手再一探,吼道:“这是世子手下的暗卫之令,城主算什么!关城门!” “啊?是是是……”伍长细看一眼,忙缩下身子转过了身。 刀光闪。 伍长回身,一刀劈开了令之人的胸膛。 第一百零六章 喋血门 中刀的武士向后倒去。 手无力地松开,青铜令牌落下。 “杀!” 惊愕只在一瞬间,遇袭之人的身后,十几人已经拔出刀,迎向了对面冲来的城防士兵。 “为何抗命!为何动手!”两人手中刀格住,黑甲暗卫中人怒声喝道。 “哈哈……我等要动的,就是你们的手!”对面的城防卫冷笑回道,震臂将暗卫的刀磕开,继续出招。 “叛徒!”暗卫目中带火,“全杀了!” 无需他说,几十人早已在城下绞成了一团。 …… “岳老大,给。” 城中街道上,有两伍巡城卫正三人一列,往北行去。队伍之前,木头将手里的包子给向了身边的岳瀚。 “啧,咋说话呢?”岳瀚瞪他一眼,接过来包子再说道:“你现在是校尉!比我官儿大。” “我小。”木头道。 岳瀚旁边的中年汉子打了个哈欠,侧头说道:“小?看官儿,能按年岁看么?我比方朔大将军还长好几岁,我咋才是个伍长?比王上大的人也多了,可谁见了他,不也都得跪下?” “哦。”木头道。 “这就是规矩嘛……以后啊,等你见了别的营的兵丁,只要他敢瞧不起你,立马亮身份!但是,可别和那狗日的王奇正一样儿,瞎他娘的亮,一下亮到了世子脸上,那不是找死?!” 说到这儿,岳瀚和后面的人都哈哈大笑。 “我晓得。”木头点头。 “对了,我今早起来时,听别人说昨夜城里有打斗?动静还不小……”岳瀚皱起眉头说道。 “是不小,现在城里各处,都有鬼狐露面,已经把好几处地方都封起来了!”后面一人出了声儿,再曲起手念道:“火麟书院周围的人最多,还有城南的一家酒馆,再加上好几处院子……” “城南酒馆?”木头和岳瀚,还有之前同在军伍的几个人,听到都是一愣。 “酒馆,没有门面,就挂着张红幡那个?”一人忙问道。 “这……倒是不清楚了,城南那么多酒家,谁知道是哪个。” “可别是老魏的馆子……城里这么多地方都有动静,这事儿,看来不小……比起上回在城南,死了二十多个人的那晚,可能还要大。”岳瀚想了想后,沉声说道。 “多事之秋,还真他娘的对头……偏偏这时候儿,城主又叫大多数巡城卫返乡去了,一共还剩四五十人,够干啥!”一小伙儿摊手抱怨道。 “好不容易打完仗,能回家待几天总是好的,城主也算是好心……”岳瀚说道,随后看向木头,“巡完城北,咱再去城南望一眼?可别真是老魏那。” “是。”木头道。 “是个卵是!你是头儿!”岳瀚一拍他。 “……准奏。”木头想想道。 “准你大爷!还想当皇帝?”岳瀚又一拍他,和后面的人再度笑起。 众人边走边说笑,突然,木头和岳瀚都是猛地一愣,同时抬起了手。 “怎么回事?”后面人疑声问道。 “……有动静!动刀了!”木头听了几耳,立即撒腿跑出。 “北城门,在北城门!走!”岳瀚回头一吼,带着其余人随后跟上。 …… 木头穿过第一条甬道,到了月城里,抬眼一望,在北城门前,有二三十人正在混战。他们脚下,死去的人和还在打的,相差没几个。 木头当即提手,拽出腰间的一个干仨,扬声吼道:“那边的人听——” “那边的人听着!我等乃望北城卫!不想进大狱里蹲半月,就都把剑放下!”岳瀚此刻已停在他的身前,干脆地替他将台词一口气儿吼了出来。 木头愣了下,再一看前面,没一个人停手。 “他妈的……一个个的,真玩儿命呢!”到来巡城卫纷纷抽刀,“这两帮人是什么来头?” 对面乱战之人里,有一黑甲武士眼瞥到了新到的这些人,旋身一剑迫开对手,撤步跃到了木头等人的两丈外,将一面青铜令牌甩了过来,冷声道:“我等是世子麾下麒麟暗卫!你们是谁?!” “巡城卫。”木头手接青铜令一察,立刻交令给岳瀚,手再探进腰一拽一抬,亮出了一面木头令牌。 “真的,是暗卫!”岳瀚此时从令牌上抬眼,开口说道。 “巡城卫?你们,快仔细看那些人!穿着城防军衣服的!你们可有人认得?!”黑甲武士手指着不远处急声说道。 “城防军?”木头岳瀚等人怔住,忙放眼细观。 “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没有一个人认识!” “原来如此,入战!入战!那些人是中州的皇王卫士!上,跟我上!”黑甲卫士吼道,再度回身冲进了人堆。 “皇王卫士?!杀了!”岳瀚一声高喝,两伍巡城卫立即扑了过去。 加了两伍,暗卫的压力顿减,场面风向立变。木头等人均是以二对一,片刻功夫,就将这批人压制下去。 “敢踏足东州,你们就得全都交待在这里,贼子!”黑甲武士见局面已稳,扬声喊道:“巡城诸卫加力片刻,暗卫聚拢!以我为天枢!” 巡城卫中,岳瀚,木头等绝大多数人,都是曾上过销金河战场的士兵,听到这话,立即会意。 “梁王军,出全力!”岳瀚吼道,刀挥得更为凶猛。在他身旁的暗卫,此时已经乘机退身。眨眼间,所有黑甲暗卫都站到了刚刚令之人的身旁。 “阵起!” 暗卫全体暴喝出声,蹲身架刀,每个人的元气,都隐隐地相合在了一起,气势较刚才,登时猛窜了一大截。元气最盛处,已经带出了沉重杀机,于阵中来回移动,蓄势不。 “三十星战阵!”敌手中一人惊道,退后让过巡城卫武器,挥手再度大喊道:“集结!集——” 他声到这时,一暗卫已瞬间来到,将刀整个穿过了他的胸膛! “天权左倾!玉衡出力!变力为开阳!杀……” 暗卫阵内,一人将刀入地,一人弃刀张开双手,将体内元气尽都释放。 “右三!” “右三”二字出时,合力元气再动,有几人从阵内电冲而出。在与暗卫相对的皇王卫士的左侧,正有三人被木头和另外几名巡城卫分割开来,皆被这时到来的暗卫一刀致命。 极短地时间内,暗卫凭战阵,用一人力竭的微小代价,换掉了对方的领和三人。 “好!”木头等人喝出一声彩。 “堵住城门!这次换我们了!”暗卫此时的令者再劈倒一人,振奋喊道。 “在了!”岳瀚等一伍人,已反将城门拒住,众人凭借人数优势,向被夹在中间的皇王卫士压了过去。 突然,自北城门外,一排弩箭并着飞至,从背向着城门的三名巡城卫后胸穿出,直接将他们带倒在地。 “谁?!”岳瀚大惊回头。 眼前,是披覆着一身玄色重铠,手握重剑的萧诺行。在他之后的甬道中,走来一队人马站满了整个甬道。 岳瀚大喜,指向身后,禀道:“城主,城中混入了皇王卫士,请派——” 萧诺行抬手,重剑刺出。 一刹那,混乱战场转为平静。 向着城门方向移步的巡城卫,都呆在了原地。 “把路冲开。” 萧诺行略微侧头,漠声说道。 一记轻响,他从面前的老兵心口抽出了剑。 面色由喜,霎时转为了疑惑与悲愤的岳瀚,再也没能说出话来,跪地扑倒。 第一百零七章 殇莽行,好汉走。 半声吼,短刀入口! 青鸾影身三折,游云两度变向,越过身前红豺,将刀插进了正缩身欲扑的后一只红豺的嘴里。 咯崩崩几声响,他握刀原地旋翻,拧了一圈的短刀,一下就将红豺嘴里的利齿搅断了大半。 然左右红豺也已反应过来,回身扑去。再一声闷嚎,甄陶在左方红豺头顶落膝,左手剑随重势刺下,剑尖透其背,剑身断其椎。另一方,秦临川大喝一声,运丈长气刃横扫来援,天枢贪狼式避实就虚,将游云甄陶右方整一面的红豺全部斩飞。 “回!”老人说着,将脚步虚浮地游云扯向了后方晏离的漩涡内圈,待到甄陶也收身退后时,秦临川挥着剑放声吼道:“老蠢货!你到底能不能行!” 阵中的晏离转头看去,见魏渊海此时正闭目站定,全无动作,心中不住地浮起了担忧。当下,他只能展开五六丈范围的气旋,且只能维持守势涡流,想再以击水劲加持旁人,只是心上有余。从昨日入夜到现在,连番战斗,加上曾负伤失血,体内催生出的元气与念力,在度和数量上都大幅度地缩减了。 而魏渊海的情况更令人担忧,老人独自在酒馆遇袭后,因惦念城东战况,一道撑着护体气旋向院子走了大半路程。最后为避开强击弩,魏渊海施展了最耗费元气的洋动,在刚刚送走于鑫和九刀时,又再用一次。不说他已经年近七十,就算是盛年人,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剧烈损耗。 凭兵刃和武技作战的修行者主靠元气,凭御使元气作战的念师,会加之以念力。而人身方寸之地,所固有的体内元气念力,其实并无太多。在战斗时,修行者方才会制造调用元气,凝聚念力。这其中,人与人之间所存在的差别,就是靠境界与武技,以及身体与经验来拉开了。 目前在众人里,尚还可以维持战力的,也只有秦临川与秋熠。游云本就带伤,极其看重身体协调与爆力的短距离影身术,效果已大打折扣。甄陶的右臂受创无力,只能用左手剑,加上二人还在不断地失血,虽只剩小半红豺,但场面依旧不容乐观。 可急切之下,身体与精神中最后的潜力,早都被压榨一空,再无良策。晏离颤着双手,勉力护好这片范围。当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又是一恸。 躺在他旁边的云树,七窍中都漫出了一点血痕!竟是全身和内脏都受到剧震,才会出现的伤势。 心中惶急,晏离眼向红豺之中的秦临川,却是当即大惊失色! 此时老人的川剑上,所附的气刃突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白须全红! 红豺涌上,秦临川却已无法防备,晏离几人惊呼声起。 贺王刀.狼突熊咆! 此间,另一方的秋熠弃了重剑,只架赤云,瞬间赶到老人背侧。重刀的嗡鸣与骨节爆响中,刀风横卷三丈。停身霎时,秋熠一吼,衣衫下的肌肉好似水波般涌动,空沙再现!片刻便连续出了两次杀招。接着旋转挂在半空时,秋熠手上赤云已立到了肩后—— 贺王刀.鹏翼! 一圈红豺中,最后的两只,被这一刀连着断为了两截。 “将军?”秋熠落地一问。 “无事!”秦临川两锤胸膛,重又提剑。 后面晏离三人的心刚落下,等再一看到面向外方猛兽,将背露了过来的秋熠时,又是神情生痛。 他的整个背,在刚刚突围时都暴露了出来,将背肌几乎完全扯乱的十几条伤口,触目惊心。 好在,继晏离外,另一道浩荡涛声,在这时终于响起。 魏渊海冷眼看着四方还剩下的二三十只红豺,笑道:“嘿……颇有昔日神武,战殇莽妖兽之感。老顽固,可否再同回十七年前!” 秦临川握剑之手一松一紧,忽然笑道:“该当如此!” …… 望北城,城北荒野。 于鑫看着远方城池,轻声道:“哭够了?” “……没哭!”后面的贺风烈还埋着脑袋,瓮声答道。 “西6之军,同虫族千年对峙。如今的黄沙海上,王爷与战王卫接下了这副担子。我等战王军,不忘前人意志,不屑同族操戈,誓将虫人永世隔绝在长城之外!以此为战,不枉此生!战王麾下将士,皆有风沙所不可磨灭之心志,皆有万敌不能退之铮铮铁骨!” 于鑫将一手向后伸了过去。 “他们,二十年战士之身,却折于宵小之手,临终不得埋骨黄沙,我以此为憾!现在,西6之外,只你一人,你,就是战王军!还有未杀尽之敌,还有未索完之仇,你,当如何做?” 贺风烈抬头,抓住了他的手,握住邀月直起身。 “等把这些渣滓,都剁翻后,我将铸我的第一把刀!”他冷声说道。 于鑫闻言,笑了起来,说道:“王爷的第一把刀,是沉沙,折于他奔行千里沙海的那次封王之战。第二把刀,叫百里,黑王死后,这把轻刀他再未用过。除百里,就是同一时期铸造的重刀,白马江山。最后的一把,是在王爷与王妃二人过蓝河时,王爷入身河中,以水生金,铸兵为邀月。” “对,他们一直都在我身边。”贺风烈说道。 “你要走得,比他们还要远才行……”于鑫轻声道。 “自当如此!” “呵呵……咱只说望北城中事,你堂堂战王之子,被王爷的刀和魂灯护着,被神武的老人和刑天伍护着,甚至连刚进意生的云树,都救过你的命……九刀,我有一句真丢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大爷……走,走!弄死他们!”九刀怒摆邀月,嘶声大叫。 于鑫大笑,一正红柳。 “该我们,杀人了……慢着!” 九刀回头一瞅,冲着对他抬出一手的于鑫嚷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别破坏气氛?!” 于鑫不答,手一摆,九刀侧耳一听后,立刻向旁转过了身。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片刻,一黑衣持短刀,浑身带血之人来到。他一扫战场,见此处,穿金甲金衣的皇王卫士尽都已死,目中顿有了震撼之色。 于鑫看他一眼,迎上去朗声道:“东州鬼狐?” “是,你们是谁?”黑衣人放下刀。 “战王军,贺风烈。”九刀道。 “神武卫,于鑫。”于鑫道。 黑衣人怔住,随后现出笑容,说道:“鬼狐,姬华。” 贺风烈冲着他,对望北城门方向一摆头,“好汉,走你?” 姬华大笑,“走!” 三人向城而去。 第一百零八章 四王之战 清晨犹未过,天却黑了。? 霜王,风妖,狐王,从大猫身上收回了视线,随后同时抬头,看着上空一瞬间就现出的翻涌黑云。 “真是没想到。”三人同时说道。 “哈哈……哈哈哈!”霜王在已经开始从黑云里翻涌回荡的闷雷声下,笑完再笑。 铁燃棘一手连做几个怪异手势,无数道嘶鸣声在城头周围出,带起的狂风急向云外的天空冲去。 “雷神之眼,你的风妖们最害怕的东西。”狐王眯眼,对风妖轻声说道。 “我以为,我是最后进入局中的人,没想到,他才是……”铁燃棘一笑,又看向了在一旁蹲着的大猫。 “法王,纳兰雾。” 大猫立刻眯起了琥珀般得大眼睛,得意地点头。 “哈哈,你想代他收下这句恭维么?我在北荒,有时还会想起你,可爱的小雷兽……纳兰这根木头呢?他正站在哪里,偷窥着我们?”霜王笑道。 “这么一座小城,竟在片刻工夫,就现身了五位王。如今的望北,变成了那年的天启。呵,真是不枉此行……天才刚刚亮,狐狸,土狼,你们说,之后还会有令人意外的家伙们冒出来么?”铁燃棘一笑说道。 “希望不会。”狐王说道。 “再来人,望北城可就要塌了。不过……”霜王一挥手,复又看着大猫冷笑说道:“你的到来,是纳兰的意愿。既然介入了我和风妖,与这只狐狸的一战,纳兰,你的脚,会踩到……那一边?” 大猫侧过头伸舌头理了理颈毛,然后站直,打了一个从头到脚地舒爽寒颤。 在三王的目光下,它掉过脑袋,缓缓地,优雅地,站到了狐王的身边。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霜王笑着摇了摇头。 狐王看在身旁的大猫,往旁横移了两步后,抬出天辉,轻声道:“瞬雷双光……我期待这个场景,有很多年了。纳兰,你呢。” …… 望北城几十里开外,正站于山岗,凝视着城池西侧的人,嘴角略微弯了起来。 “大戏中既然有你,有他们,我又怎能只当观众?” “此次前来,本是想着助你杀了隐王长孙红,也算是为云中蓝甲做出的复仇。但风雪先一步露面,还是将他们打了吧。” “贺重的皇王卫士和隐王仍在,但愿你能留下一点力量,活过今天,狐狸……” “当前的这两位,还是先让我来,用出全力吧。” 至此,他的整个身躯,都被电光所覆盖,宛如落在山头,再不消失的一道滚雷。 以顶上的他为起点,延展到整片山岗的,均为焦土! …… 狐王身边的大猫,忽然变了。 它后肢蹬地立起,身体上的软肉都在收紧,粗壮精悍的躯体在霎时成形,全身的淡黄色毛,已变为盈溢雷光地深蓝之色。圆滚滚地猫脸不见,当它将头面向前方的霜王与风妖后,张口之时,出的再不是软绵绵地喵叫,而是震慑全城的一记长吼。 雷兽化形。 “哈哈,已经扑过了一次食。看来,我该要走了。”霜王望了望天笑道。 “哦?你不想来一场荡气回肠地狮虎之战么?”铁燃棘皱眉看他。 多颜.蔑尔骨摇摇头,“将这只狐狸和那根木头留在这?我可不想做对我没有意义的事情,白白便宜了天启的那条老蛇。” “还是这种土狼秉性……”铁燃棘笑笑,再道:“不过,纳兰雾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想着再收,你我总得给他留下一句话。” “自然是要的。”霜王大笑,举起了冰魂。 吼声停止,雷兽的前腿轻轻触碰到了地面。 狐王握天辉,消失。 电光冲出雷云!狂风冰雪卷起! 霜王天神舞幻影中,风妖万千纤细却无比快而锋锐的剑光铺散于城墙之上。迎向他们的,是狐王的无数身影。 而在一道闪电出现后,雷云中立时降下了百条霹雳!道道雷光如龙如巨刃,由云入地,不过瞬息片刻,整片城西地域,均被狂雷彻底封锁。 铁燃棘乘风,多颜.蔑尔骨冰铺大地,若是踏足到城砖上,传导过来的雷电也足以将人身重创。二人神念均系于整个空间之中,通过察觉到细微地念力走向,来提前避开法王纳兰雾的天目意念。 但于雷中,还有狐王。 有了天雷辅助禁锢,瞬身之狐再无掣肘。 于条条竖向雷闪中,天辉眩光八方极动。 黑云终散。 整条城道上的坚冰,全部升腾成了冰雾。 铁燃棘以剑撑住地,再挥手召来了风妖。 雷兽犹在。 “多颜,铁燃棘,你们该罢手了。”梁镇阿开口说道。 “没有先一步探明纳兰雾的位置,这样打下去,还是我们吃亏。”铁燃棘收剑,升上天空。 “就这样吧,狐狸,我不想和你两败俱伤。这块肉引来了太多苍蝇,我没有闲心一个个去打。还是回去啃已经抱在了怀里的骨头比较好……”多颜.蔑尔骨笑了几声,仰头向铁燃棘说道:“北荒兴君,和你我合力,才可称为北风之乱。两个月后,你可赴北荒,来参加我的,宴席。” 铁燃棘沉默一会儿,笑笑说道:“可以。” “哈哈,痛快!狐狸,但愿这一次,不是你我的永别!” 多颜.蔑尔骨再不留话,凝冰之声响起,他转身踏着寒冰的阶梯,径自走下了望北的城墙,一身远去。 第一百零九章 城摧,见狐卸甲。 大裂隙,望北城。 ? 整座城池都在亮。 空中流溢着无数华光,从四周的大地上闪现而出,飞上天空,顺着近似半球型的屏障边缘,向城西不断涌动过去。 地上,映照出了无数正在极快移动的光斑,好像整个夜空的星辰都落到了这里。 云树在离地还有三丈高的阶梯上直接跳下,忍着双腿肌腱和脚踝中的刺痛,拼命跑向了城池内部。 总之,离这种巨声越远越好,离这道城墙,越远越好! 一路跑到了距西城门三里之外的街上,云树才停下了脚步。 巨锤与屏障碰撞的声音停止了。 心中诧异,又有了些惊喜,莫非是—— 云树抬头,看过一眼后,如坠冰窟。 光华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屏障,那道屏障!没有了。 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在城外响起,之后,更是有一片海潮般的——欢呼。 当巨大的魍魉,在西墙之外露出半个上身,和举在头顶的锤子时,他终于能确定这个答案。 魍魉出了咆哮,巨锤落下。 …… 远空之内,风妖之王,铁燃棘的身影越来越远。 “喵?” 已经变回了原状的大猫,看着正拄着天辉,闭上了双眼的梁镇阿。 大猫犹豫一下,向他走去。 狐王忽地冲它一抬手,“不要过来。” 大猫蜷着爪子,疑惑地看他。 然后,它疑惑地看着自己—— 我咋飞了? 伴随着一道从墙内爆出的排山倒海般地巨响,这段无比厚重的城墙,突然整个解体! 巨型的城砖,有得足足飞到了百丈高,更多的,是还连接成大块大块的墙坯,如漫天冰雹一般,尽都砸向了城里。 飞舞的砖块里,大猫在空中尖叫,短短的四条腿儿不住在乱扒。 下一刻,一道青影闪到了它的身边,而后和大猫一同不见。 …… “轰隆!” 继续向城内奔跑的云树猛地刹住脚步。 前面一处矮房,被一段七八丈大小的破碎城墙整个砸扁。 重声和气浪一同扑过来,将两腿软的他带得仰倒在地上。 “大爷的!” “完蛋了!” “往哪跑?!” 云树惊慌爬起,身后,巨响再度传来。转身看去,那个挥舞巨锤的魍魉,依旧没有停下,城墙在连续地被他击毁! …… 望北城西,在一处僻静巷子里,狐王梁镇阿忽然现出。 他将扛在肩上的大猫放下,缓缓地走出了巷口,望向西方。 连番惊天动地的爆响后,望北城西侧的整条城墙,没有了。 城墙后方两三里的房屋,道路,也全部被碎石和瓦砾覆盖。 “怎会……如此……”梁镇阿轻声道。 “咕……” 大猫终于反应了过来,艰难地从地上站起,它的前肢和后腿侧面都出现了伤口。两只大眼睛对着狐王,依旧满是不解。 狐王转过身来,重新向它的方向走来,刚一进巷子,他直接放开了手里的天辉。 每一步,他脚下的石砖就会龟裂,变成粉尘。 六步之后,狐王直接半跪下去,双手撑地。立刻,整条巷子开始震动。 大猫瘸着腿迈了一步,等它看到梁镇阿抬起的面孔,登时不动了。 狐王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在渗血。而一身青袍,已经大半变了颜色,他散到体外的元气,一下子席卷起了阵阵乱流。 当从狐王脚下地砖生出的裂纹,一直蔓延到两侧的墙壁顶上时,震颤终于停止了下来。 “人的躯体,终究承受不住瞬身,这是必然的。你无需担心,纳兰,我还死不了……”狐王缓慢地站了起来,走向放在巷口的天辉,一边轻声说道。 …… 云树望着城西,握着心伐,后退了几步。 踩着城墙的残骸,以十个巨型魍魉为,黑臣开始进入这片地域。 望北城,这座黑色城池,开始沦陷。 保护着它的屏障没有了,一切又重新进入黑暗。 云树低下头,看着心里的银刀。 又只剩下了心伐,它,是目前这里唯一的光明。 蓦地,云树的心里生出了一丝想法—— 如果,我将心伐丢掉呢? 我是不是可以隐在这座黑暗的大城里,有无数个偏僻的地方供我藏身……那样,或许就不会有黑臣,能找到我了…… 这样做,是不是,会…… “懦夫……蠢货!” 云树大吼出声,他双手把刀,将心伐竖在了身前。 “这样死去,又能怎么样?!” 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巨型魍魉,云树尽力止住了颤抖。 作为这里最后的一人,和这座城,继消散的华光之后的最后的光芒,他与心伐,停在了这里。 …… 琥珀般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担忧和关怀,大猫扭着身子,捏手捏脚地来到了正在闭目调息的狐王身旁。 渗出的血,在皮肤上汇成了血珠,从指间不断滑下。 大猫心疼地伸出舌头,温柔地舔了一下梁镇阿的手。 狐王身子剧烈一抖,凤目霎时圆睁,往旁迈出两步。 “别过来!”梁镇阿抬手说道。 “喵?”大猫蹲下,把一抓蜷到嘴边,眨眼瞅他。 狐王忽然打了个喷嚏。 大猫见状,又往前走了一步。 “纳兰,让你的猫理我远点儿!”梁镇阿不耐地喊道。 站在城外山岗上的人,在这时不住地大笑起来。 …… 忽然,一声清鸣,在黑潮涌动声中,传入了耳朵。 云树一怔,把头转向了传来鸣声的城南—— 那里,亮出了一道银色的光柱,直上天际! 似乎是响应了他的意志,这座城里,爆出了最后的温暖和勇气! 云树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大叫一声,开始向那里狂奔。 …… 过了一会儿,狐王平静了下来。 “多颜和铁燃棘,应该也不会太好过。你动用了最强的雷域,我很感激……若是城中风波平复,我能活下来,待到青野原战事了去,我会带酒去鹰城。” 大猫眯起眼来,不停点头。 “你在此地露身的消息,不出三日就会传到各方,回。贺重致力于打通中州和南方几个家族的联系,你的云中,会很快脱离宁静。”梁镇阿继续说道。 “喵呜……” 大猫叫了声后,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皇王卫士的第一次行动,也只是贺重的试探,你多加小心。” 梁镇阿又加了句话,盘膝坐地,重又闭上了双目。他将大剑平放到膝头,压住还在微微颤动的身体。最后,缠在小臂上的两处甲片,也被狐王取下。 城外山岗上的人,此时也坐了下来,指间闪耀的雷光渐渐熄灭了。 “剩下的事,就交给东州吧。狐狸,卸完了甲,你的剑到了最快最锋利的时刻,而本身,也是最为脆弱。你还能不能在身体支离破碎之前,将敌手杀光呢……” 第一百一十章 城乱,刀光剑影。 晨光,照进了已经没有了外墙的屋中。?? 在杂乱地房间的地上,有两人,正紧紧地抱在一起。 不知他们的脑中,正在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只见左边的刘小宝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地笑意,迷迷糊糊地将手伸了出去,嘴里一边迷迷糊糊地呓语道: “小谢~” 他对面,也有一只手沿着他的身体,放在了他的屁股上,揉了揉。 “翠莲~” 突然,两人的头上,一声震天怒吼响起。 “你俩他娘的干哈呢?!” 这一声咆哮,将互相摩挲着的二人震得清醒了过来。 刘小宝眨了眨眼,看清了面前的人,随后与他一同大叫一声,收回了手翻身坐起。 “这,这他娘的,咋回事儿啊?”对面的刘掌柜瞪着小宝,转头看了看正一脸惊骇地瞅着他俩的小谢。 “我哪知道咋回事儿,你俩咋睡一块儿了?!”小谢吼道。 “呃……”刘小宝了半天呆,忽地喊道:“昨天冲进来的人呢?” “啊——”小谢和刘掌柜一愣,然后同时尖叫。 “对啊对啊,那些人呢?”刘掌柜打着哆嗦四处看看。 “啊——”他又一声长叫,扑到房间南边,脑袋转着看了一圈儿,回头冲着儿子和儿媳妇儿吼道:“窗户呢?墙呢?!这……这还是咱家不?!” “是啊……”小谢一呆,四处瞅了瞅点头回道。 “是?真是?真是咱家……”刘掌柜又撒么几眼,确定了。 紧接着,他反扑回去,照着小宝的脑袋就打了下来! “咋是咱家呢!咋是咱家呢?!这他娘的窗户都没了,连墙都没了!咋整?咋修?咋闹银子去!看你这副熊样……损色,损色!小谢,揍他!” “中!”小谢怒气冲冲,一挽袖子,上了两步后,神情却是一变,忙把刘掌柜给扯开。 “死鬼,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拿那把刀,把那几人给杀了?” “啊?!”刘小宝和刘掌柜一惊。 “我……我不知道啊!”小宝脑袋晃得像拨浪鼓,而后又寻思了一会儿,说道:“那四个壮汉过来的时候,我就拿起那刀……我就使劲儿薅,使劲儿薅……嗯?刀呢?” 小谢听到这儿一愣,忙绕着屋子寻了一周,最后拽开柜子,没有。 “刀呢?” “我……我不知道啊!”小宝脑袋晃得像大拨浪鼓。 小谢瞬间沉下了面容,飞身扑上,乱拳打下。 “刀呢?刀呢?!你个死人,你个死人!墙没了窗户没了连刀都没了,啥玩意儿都没了!看你这副熊样……损色,损色!爹,揍他!” 忽然,外面无数人的呐喊,将纠缠的三口人给分开了。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啥玩意儿啊?”刘掌柜一听这呼喊,又是颤了起来,把着墙直接往街上一瞧,登时吓得跳了起来。 “哎呀,这城里的人,咋全在跑呢?!” 街上,还不时有兵士扬声呼喝着,叫城里的住民立即从城南出城。 “咋回事儿啊?”小宝小谢也是吓得一蒙,全没了主意。 刘掌柜回身,打着摆子,颤颤道:“哎呀妈这可咋整啊?” “你……你,你叫我奶奶有个鸟用,我奶奶都死多少年了!”刘小宝这时出声一吼,“还不跟着下边的人,一块儿跑哇?!” …… 一脚将倒在地上的人胸骨剁碎,手中通体黑色的刀平削,面前一人半边脑袋飞了出去。木头绕过这人,来到了倒地的岳瀚头前。 岳瀚已经死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他的身上,都是被人践踏后留下的痕迹。 喊杀声慢慢远去,萧诺行早已离开,带着从甬道里冲出的几百人,与不断从城中赶来的黑衣鬼狐乱战着,去往了城中。 这里仅剩的两人,也被木头杀掉了。一开始,巡城卫就向着岳瀚倒下的方向冲杀,到现在,月城里就剩下了他自己。 什么都变样了,什么都碎掉了,就和现在从岳瀚怀里滚出来的那个包子一样。 “你刚还夸过他,夸那个城主……” 木头盖住了岳瀚的双眼,轻声说道。然后,他坐在旁边的地上,撑住了头。 甬道中,又传来了声音。 木头闷吼一声,跳起身,提刀吼道:“我乃望北城卫!来者通名!” 共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最前的黑衣人目光越过他,望了望月城里边,说道:“我乃鬼狐,萧诺行可从这里经过?” “半刻前。”木头收刀回道。 “呀,我认得你,你不是那天在靠近城东的地方……”贺风烈这时眼睛。 木头打量了他一下,说道:“那时,你和云树在一起。” “对对对!”贺风烈一拍脑门儿,“我当时还揣了你……呵呵呵,误会,都是误会……” “交情以后再攀,时间不等人,追吧。”于鑫说道。 “追!”姬华上前,经过木头时,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的弟兄们,现在还能跟着你走一程,趁他们还能看见,做点让他们能安心进黄泉的事! “走啊!走啊!”已经拔腿向城里跑去的贺风烈回头大喊,“和战王军一起!” 看着越行越远的三人,木头回身,再扫了眼岳瀚,终于跟了上去。 …… 北城门,直向城主府,已经铺开了一条血路。吹响的尖利号声,也一直吹到了现在。 “城主,暗中埋伏在城里的,都已经到了!” 除了有一队接一队的灰衣亲兵汇入队伍,紧随其后的,便是赶来的黑衣鬼狐。道道火箭射上天空,那是鬼狐出的信号。 “城主,原定来援的皇王卫士还不见踪影!”他的身边,有人急声报来。 “城主,要不然,我们再回头杀出去?东西已经在手了,鬼狐也越来越多,留在府中那些事物,要想带走的话,有些过于棘手了!他们,应该也不会对少爷怎么样……” 萧诺行默然回身,亲兵的阵势结得依旧紧密,四面围上的零星鬼狐,还不能对本阵构成威胁。 片刻后,他继续南行。 “方向不变。” “是!”左右人咬牙应下。 等队伍步入正街,前方,终于撞见了大队人马。 几列黑甲武士之前,殷赤原喝道:“萧诺行,你当真要叛我东州么?” 萧诺行抬手,面上尽是冷意。 “无需多言,让剑说话吧!” 手落。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路鱼龙舞 城内一处僻静角落。 这里,突地凭空现出了一人,他后退几步,掐着仅剩下一截的左臂,坐倒在了墙边。 “废物!你身为皇王卫士二十年,竟在最关键的时候分神!只因为你的弟弟死在了霜王的手里?!”空气里,有人暴怒斥道。 坐倒的鲜于朋义垂头说道:“王上,是我办事不力!” “难道你不知道,你担负得是什么?!为了结果,我们能牺牲一切!你未能及时抽身,让我不得不分神救你,导致我都伤在了狐王梁镇阿的剑下!难道你不知道,狐王在蓄足势后,刺出的第一剑有多恐怖么?” 鲜于朋义喘息几声,靠墙站了起来。手一摸腰间,盒子还在。 “王上,我这就召集剩下的人,赶去萧诺行那里!只要我还活着,必会将我们的事业做到底!” “我亦是!但我此时需要复原伤势,霜王的天神舞,与梁镇阿北辰剑罡的元气,着实难处理……从现在起,比的就是我和狐王,到底是谁,能对彼此做出最后的一击!现在,你该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明白!属下会尽全力,先让狐狸露出尾巴!”鲜于朋义立刻答道。 “去吧!” 鲜于朋义一应一跃,顺着道道屋檐,向城北疾行。在他扬手间,一颗金色光珠带着鸣音,冲上了天空。 望北城中各处,都有点点金色,开始显露出来。 …… 重剑互碰,剑后的萧诺行再上前一步,爆响中,黑甲武士倒身退出。 神州皇川.剑分虬龙! 随着萧诺行重剑入地,两道无形剑气同时催,左右合围上来的暗卫尽都被斩飞,就算穿有铁甲,几名暗卫依旧直飞到了道路的两侧,再没有气力站起。 “神启,大成。”撤下的腾武来到后方殷赤原的身侧,握剑的右臂略蜷了下,出声说道。 殷赤原面上,开始显露出了赤红色的火焰纹路,冷声道:“果然是不能被低估的人物啊,居然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 南葛此时也从战局中退身,喊道:“叛贼太多了,不下四百!” “已经给鬼狐传信了?”殷赤原问向腾武。 “是。”腾武点头。 “在鬼狐尽都赶来前,我们得争取时间……”由下颌燃起的赤火纹路,上升到了眉梢,殷赤原抽出了剑,与腾武和南葛一同迎向了于人群中闲庭信步般的萧诺行。 “殷氏血脉,神启境界……世子,您真是一位善于藏拙的人。”萧诺行同殷赤原对过一剑,一步跨出腾武与南葛的封锁后漠声说道。 “城主也是一样,梁王一直对您有极高的评价。来到望北后,我也愈有同感。”殷赤原挥剑,再度跟上了他,覆体气劲之下,令他面容上的赤火纹路如同正在燃烧。 “你私下联络皇王卫士,你把他们藏在了你的府中,你还接受了剑皇的神州皇川剑!” 利剑带青芒,北辰剑罡中的衡音阳律式展开,将萧诺行半身罩住。殷赤原于出剑之时,再度喝问道:“你今日一路走来,手上已经沾了多少血?已经令多少东州人感到心寒?我最后再叫你一声萧城主!你,当真要弃掉这一切么!” 在三人的密集攻势中,萧诺行依旧在缓步前行,听闻此言,他露出了一抹笑,“世子,何必再费口舌……现在有资格说话的,只有,剑!” 元气乍涌,带过隆隆之音,萧诺行重剑撩起,直接将殷赤原剑势打断。一臂挥动,两侧的南葛与腾武尽都身躯一歪。当他以双手握剑之时,周空元气层层压下,重若千钧。 殷赤原猛然跪地,长剑点地,剑身都弯出了弧度。不远的南葛与腾武,也是寸步难行。 “狱法……”腾武拼力站起,向殷赤原挪去。 此时,萧诺行站定持剑,在狱法的镇压下,三人一直被压制得几近到失去了行动力。 “未死之前,谁都看不清未来。至少在这一刻,你要先退出了,世子。” 在萧诺行的身后,终于有亲兵突破了拦,在暗卫与鬼狐的死命拦截之下,仍有二人破围而出,分袭腾武和南葛,令有三人,直扑向了还未站起身的殷赤原! 注视着即将临身的刀光,殷赤原的面容未有变化,反而变得更为坦然了些。 气阵中的萧诺行见此,目中露出了些微敬意。 忽然,这些对即将死去的所带上殷赤原的敬意,全都变为了警意! 狱法气劲,在这时被强行冲破!五名亲兵皆被震飞,带着溅出的鲜血,与骨骼碎裂的声响,摔在了四周。 “哈哈,不愧是我殷氏子弟。赤原,做得好,剩下的,该交给我们了……” 殷赤原站起身,眼中的诧异闪过,换成了惊喜。他的前方,多出了位身着黄铜铠甲,持长刀的人。 萧诺行冷下了双目。 “暗火侯,殷耀。” (还在建设中!原谅我总忍不住想的坏毛病……)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乱府前,震起少阳。 “鲜于朋义!” 殷耀提刀指向了他,“看来,这最后的一窝蛇崽子,也都爬出来了。? ” “哈哈!随你如何……形容!”鲜于朋义摆刀一笑,下一刻,便直直奔殷耀而来! 与此同时,强击弩机括再次作响,一轮箭雨疾射下,尽管已是带了防备,还是仍有几人遭到重创。 “别犹豫,无需退缩!上前!干扰视线!”殷赤原扬声喝道,暗卫及鬼狐立即受命,片刻不到,两方人就再次绞在了一起。如此一来,每个人交错乱冲下,倒是令强击弩难以寻到目标。不过,远攻的目的业已达成,周围屋上的皇王卫士均都收了弩,同样持兵刃落身下来,展开了刀刀见血的白刃战。 人群之内,殷耀以单人对萧诺行和鲜于朋义。萧诺行气力深厚,剑势沉稳,鲜于朋义虽失了左臂,但刀依旧犀利快绝。在二人夹击之下,暗火侯凭高出一筹的境界与雄浑元气,每一式皆都霸道绝伦的出刀,虽不露半点败象,但处于阵中,也无法将气刀全力展开。三人一时僵持间,所有人都已卷入了战斗。 这时来到的皇王卫士,皆都精锐异常,身手矫健不凡,行动也敏捷快,个个都是属白虎卫士,观其中几人的元气波动及刃上气劲,已是在神启境界。加上萧诺行的大队亲兵,众人依仗着人数优势,在短时间内便冲开了道路。暗卫被几个敏系强者在队外交相骚扰,也无法有机会结成战阵反扑,两拨人在乱战间,继续向南移动着。 城主府,已经现于目中。 …… “追上了!现在看来,我方占了弱势!” 在由北城门赶过来的三人里,姬华率先说道。 “我说鸡哥啊,你不是鬼狐头头么,咋就剩你个光杆儿将军了?”九刀说道。 “扯蛋!你仔细看,那些一个个儿黑不溜秋的,都是老子的小弟!”姬华短刀一指。 “靠谱儿啊……”九刀一望后,不禁赞道,随后眼一瞪,便是大惊失色,指着倒地的人大喊,“哎呀我靠!那是什么箭?!” “妈的……强击弩!想不到这帮狗日的,居然还带了这等凶器!”看着多名手下被长箭穿透,姬华杀意中再添怒气,直接飞身纵上,划出一道黑影,没入进了厮杀的人堆之中。 “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位老哥身手不凡呐!”九刀讶声对于鑫说道。 “嘿,鬼狐军的第二把手,怎会是简单人物?姬华这个名字,我可是听了太多次,在神州各处都曾放过血的猛人。而且,还是个挺有趣的猛人。”于鑫笑了笑后,再说道:“现在,你手里已经有了邀月,可以用白泽魂灯,再次向王爷借力了。” “暂且不需要!我堂堂西6贺风烈,岂是靠自个儿老子活着的人?”九刀自傲一摆手,随即又想了想,低声道:“倒时看情况,看情况再定……” 于鑫大笑道:“如此,那咱也该——” “冲啊!杀啊!” 两人身后,木头举着刀跑了过去。 …… 大裂隙的望北城中。云树在向着那道光柱奔跑。 因为这里已是处于城南,这些路,已经走了不知有多少遍。随着距离光柱的位置越来越近,眼中所熟悉地事物也越来越多了。 向着最后的希望前行,当云树停下脚步时,心中,满是惊喜与激动…… 这根光柱所在的位置——就是他们的小院。 “这是给我的奖励么?”云树注视了一小会儿这里,忽然扯出个笑容。 心伐在手,小院在前,记忆中能带给他温暖的地方,就这样重合在了一起。 而这些温暖,能驱走那些将要来到的黑暗么? 至少,在这个时候,盘踞在自己心中的寒冷,半点都不剩了。 “这才就够了……” 云树一手推开了门,提刀走进院子。 …… 少阳山中。 “晏离,加持此层叠浪!” 魏渊海喊话间,探出的一手依旧动得极快。山野之上,滔滔涡流带着风势与强大重力,将当前剩下的近二十只红豺,全部挤聚到了一片地域之内。 站于一旁的晏离,也早在等待这一道内劲最为深厚的涡流。于此时,他再次吐息,双掌同时大张,立即放出了自己的全部元气。 覆海.千轮潮! 涛声之上,再生狂啸,魏渊海手停的一刻,蓄积已久的潮汐力终于连绵不绝地开始释放,已经察觉到危险的红豺,在一层接一层地元气浪潮的冲击中,躯体都在摇晃翻倒,完全无法生出逃脱的气力。 而在它们的外方两侧,秦临川与秋熠,早已在持剑刀调集元气,酝酿着最强的杀招! “老顽固,就是现在!”魏渊海的手猛然握起,同时出声吼道。 最势大力沉地一轮潮汐,乃是自上空砸了下来,所有红豺,当即被硬生生地按在了地上! 北辰剑罡.气开阳! 贺王刀.沉6! 一左一右,凶暴澎湃的剑芒刀气,将这片山坡整个覆盖,所有红豺无一幸免,尽都在这一瞬间,死在了两大杀招之下! 上百条红豺的围攻,到此,终于被众人顶了下来。 刀剑脱手,下一刻,山坡上再没有还能站着的人。 过了很长时间,待到游云将身上的伤口包扎住,坐在最外的秋熠断断续续地笑出声来,低声道:“可惜复婳女帝的药效早就过去了,不然,也不用打得如此辛苦。” 晏离握着魏渊海颤抖凉的手,回头关切道:“那样的话,对身体的损害就更大了……” “不要想太多,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生,或死,就已经足够令人困扰了。”秋熠摆手笑道。 随着剧烈的咳嗽渐渐止住,秦临川微一抬手,示意为他敲背的甄陶停下。老人缓过来呼吸,张口道:“就是这样,但还要再加两个问题。” “那是什么?”秋熠问道。 “如何求胜,如何不败!”魏渊海嘿笑插话道。 “战斗,是系于人身天性,和这些红豺一样。而两位将军说得胜败,则是系于心灵了。”秋熠说道。 “没有那么高深,只关乎一口气罢了!”魏渊海一撇嘴道。 “战场才是令人能最快地得到成长的地方啊……当然,代价也是太高了。”秋熠摇头道,随后看了看几人,再道:“经过这一顿折腾,我们反而距小屋更远了。下一步,还要做出选择。” “于鑫和九刀,应该也对上了敌人。连战王卫都被迫出讯号,怕是难以应付。”游云说道。 “依旧不容懈怠,由此去小屋,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过多。就在此略作休整,我等便直接下山!”秦临川果断说道。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躲在城里了。”甄陶皱眉道。 晏离对她摇了摇头,说道:“那样的话,这上百条红豺必然会窜进城内,这样城中的百姓就要遭难了。而且它们一旦分散开来,再想击杀,也过于困难。我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倒也是这样……”甄陶点头道。 魏渊海锤了锤腿,说道:“便就在这里吧,两刻内,我仍能使元气通畅。嘿!若不是经脉受损,这等战斗,又能算什么。” “岁月不饶人,二位将军辛苦了。”秋熠沉声道。 秦临川露出一丝笑容,“我等神武,怎会需要安慰的话?年轻人心随身动,我等老迈,自该身随心动。日落西山,尚还有回光一刻。” “师父,您别这么说,还早呢!”甄陶攒眉看他。 魏渊海大笑起来,“当然还早呢!战士一途,哪有终结!” 秦临川亦对甄陶笑笑,道:“对,没有终结……休息吧。” 众人到此,也暂不说话,都盘坐下调息凝神。 一刻不到,几人蓦地同时睁眼。 “这是?”晏离迟疑道。 秦临川低头,而后将手贴在了身上的石头上,“山震……” 现在,所有的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了,地面晃动得愈加剧烈。 “自打我停身望北,就从未见过如此异象……” 秦临川起身,放眼四望。 整座少阳山,都在震颤。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亮剑之时 城中,战圈已经扩到了城主府前。 有一席黑影,一路在几百人的夹缝里穿过。嗤响出,刚将一名鬼狐放倒的皇王卫士,捂着自己的咽喉张倒在地。 靠近城主府的人群之中,空出了达五丈的范围,其中的萧诺行这时突一斜挂重剑,反绞起殷耀长刀。鲜于朋义已趁机极快地闪到了外侧,架起肩上,元气在一瞬汇聚到了一点。 在正要突身而动,将刀挥向殷耀后背之时,他的眼前猛然现出一人,短刀随他落下,逼得鲜于朋义不得不收力封挡。只听“铛”得一声震响,两人各自退后了几步。 殷耀了一声笑,侧头问道:“是什么耽搁了你这么久?” 姬华背向他,盯着前方的鲜于朋义道:“萧诺行靠一条地道,拉开了时间!提前埋伏的人手和机关,留下了我们很多人。” “哼,小丑的花样儿罢了。”殷耀冷笑道。 “他马上就会付出代价……”姬华转过了头。 这时,城主府的大门被推开,大队鬼狐杀出,冲在伍前的,是各率分队的陈文豪,何尹清及姜卫旗。 “哈哈……这就是你们最后的力量?”鲜于朋义大笑说道。 “怎么,你觉得我们加起来,还不够杀了你?”殷耀冷声道。 “这个答案,就只能等我们死的时候,再来揭晓了……”鲜于朋义一震刀身,向萧诺行道:“城主,这些狐狸们由您和皇王卫士料理,暗火侯交给我。” 殷耀大笑,“就凭(杨过)你自己?少了一条胳膊,能让你多迈一个境界么?” “那就只能打完再说了……”鲜于朋义提臂吼道:“杀!” 战再启,鬼狐纷纷越过重甲暗卫,以快极地身法冲入敌阵。皇王卫士中,身手最为高的几个也各自寻上了鬼狐的带头者,无论是哪一方,皆都亮出了最后的刀锋。 …… 在北面一方,战局同样惨烈。 待到于鑫与九刀来到时,细看整条街,或单打独斗,或三五成群,无论哪里,都有从各方赶来的鬼狐与皇王卫士在厮杀。 由于之前萧诺行的亲卫阵容严密齐整,零星围上的鬼狐没有对其构成太大的威胁,所擅长的身法无用武之地,又因为身无甲胄,反而损失极大。得到暗卫来援,方才稳住了阵脚。 而在两人之前已经动上了手的木头,正缩身让过一人平削的刀,翻腰自那人背后一记二连刺,顿时在他身上开出了两个大洞。随即木头看也不看,再度迎向了一人。 在他前方的鬼狐,正被对手的砸下的铁鞭震得武器脱手,倒下之际,木头自后面抢上,平出的刀迫使持鞭之人止住身形,先回臂拦截。这一守,便直接让木头展开了攻势,手中刀连成了一片黑色残影,绕着那人周身一阵砍撩劈刺,黑刀与铁鞭的碰撞爆出了连续不断地火花。 虽被他暂时压制,但那人手里的鞭也是防御得滴水不漏,让木头这一轮快刀没有占到过多便宜。待到木头一轮劲力消下时,左右已有几个萧诺行的亲兵和皇王卫士包夹过来。对面的人也挥过来早就在一直蓄势地铁鞭,霎时转守为攻,木头刚匆忙举刀,便同刚才那鬼狐一样,被砸倒在了地上,只片刻间便陷入险境。 就在这几人一同挥下兵刃之时,地上木头的眼中,闪过了两道似蝴蝶般地刀光! 贺王刀.怒凰! 几名敌手喷血仰面倒下,于鑫和九刀在两旁,同时扣住木头的肩膀,将他拽起。 “少年,你这刀虽快,但甚是不得章法!且看我向你演示,何为真正的战场轻刀术!”九刀大笑道。 “多谢!”木头在此期间,对着于鑫说道,继续冲上。 “……靠。”九刀方欲拍他肩膀的手还没等放下,木头人就没了,九刀也只得跟着于鑫杀奔上去。 在三人一路突袭支援下,后方,总算又集起了一小支鬼狐和暗卫的残军。待一帮人将面前仅剩的几名萧诺行的亲兵撂翻,跃进城主府时,一扫府中战况,更是惨烈。 前厅前的广阔空地上,人跑人跳人叫人吼人仰人翻,刀落剑起刀磕剑碰刀风剑芒尽尽是不可开交! “向里冲!”于鑫大吼一声,居前开路,带着队伍直奔府内正堂。 …… 在死斗着先一步进入府中的人群中,变故突生! 暗火侯殷耀趁刀下不断游移地鲜于朋义落于人群稀少处之时,直接一记势大力沉地挥斩,不料鲜于朋义却极其灵巧地避开了刀气最盛处,直接借助飞溅地气浪反身钻入了人群,来到一人的背后—— “小心!后面!后面!”不远的陈文豪一眼瞥到后,不由惊恐地喊出声来。 然而,刀光已经自上降下,从正将一名白虎卫士完全压制住的姜卫旗背后闪过,这记劈骨入肉声,格外惊心动魄。 那白虎卫士乘机上前一剑,再刺穿了姜卫旗的胸膛。 “向,前……” 姜卫旗只说出两字,侧身倒下。 “鲜于朋义!”正在与萧诺行和一名皇王卫士纠缠的姬华痛声吼道。 冷声长笑中,鲜于朋义拖着殷耀来到了萧诺行身旁。二人同时会意,开始向身后书房退去。就近的亲兵和皇王卫士也再次往这边聚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辉之心 在书房外生变故之前的片刻时间内。? 屋中事物,被一瞬便爆散开来的元气冲击得纷飞翻倒。鲜于朋义一刀劈飞了张侧案,借阻住殷耀的眨眼功夫,对萧诺行喊道:“城主,开始吧!” 萧诺行闻言,立刻一式快剑抢攻,随后却是猛然收招,摆脱了和姬华的缠斗,一路向后撤去,直接退到了书房正中的桌案前。紧接着,他一手按住桌面,加力之下,桌案突地沉下去了一尺。 在书房外,顿时传出了连声巨响,忽然有整面的青铜墙壁,从屋前四周的墙根处升起,瞬间便将所有的门窗和墙壁挡住! “机关?哈!想要在这个密室里,解决掉我们?”殷耀冷笑道。 姬华略微看了一周,书房的门窗全被封锁,厚重的青铜墙壁上,只有少数的几个气孔,光线立刻就变得暗淡了下来。见此,他的杀意不减反增,握住短刀的手再紧了紧,说道:“靠这几个人,就想杀了我们?他们反而会害死自己……” 说话间,何尹清与另外一名鬼狐已站到他和殷耀的身边,蓄势待。鲜于朋义也与三名皇王卫士,一同围护在了萧诺行之前。 此刻,鲜于朋义忽然出声道:“城主,由我等为你掩护,立刻将黄金骨吸收掉!” 萧诺行一皱眉,说道:“现在?” “此物在触碰之后,调元即化,可瞬时进入躯体内,并且,还能令境界得以暴增,足可以在半个时辰内,让你维持在通天巅峰!借此良机,我们便能将他们全杀了!”鲜于朋义狞笑说道。 “黄金骨?!” 姬华听到二人对话,仔细看去,眼见萧诺行的腰上,的确还挂有一个木盒。 “原来,你们运送的,竟是黑王的骨骸!这才是你们的目的?!萧诺行,你就是被黄金骨蒙蔽了心智么!”姬华厉声道。 “蒙蔽?”萧诺行笑了笑,摇头道:“我一直都被蒙蔽,直到现在,才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你觉得……你真的能得到它?”殷耀提刀说道。 “无需多言,你们马上就能看到了……我同样可以有资格,去拿取这终极的力量!” 言至此,萧诺行取下了腰间木盒,手上元气突,盒盖连接处的黄金鱼形锁内的锁芯直接被他震断!萧诺行抬手,探向了渐渐打开的盒中—— 刹那间,书房中,凭空多出来了无数的杀气与光芒! 刀光闪!剑光闪! 刀光闪!剑光再闪! 从萧诺行立身之处,迸开的巨力,将外侧的所有皇王卫士,以及扑上的姬华等人,全都击飞到了房内四周! 姬华手中,短刀已失,接着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当他艰难地抬头看去,只一眼,就立刻僵住了身躯…… 书房中,多出了两人。 在已经倒下的萧诺行和鲜于朋义的不远处,站了一位穿金袍的持刀老者,他的对面,是握着一柄晶莹细剑的梁镇阿。 而两人的刀与剑,都在对方的身体中。 …… 贺王刀.双囚龙挂甲! 两路飚血,人群之中,横空插入的于鑫与九刀打断了院中的局势。在他俩的身后,有越来越多的鬼狐重新集结。 当队伍一路来到府内正中,于鑫乍一观瞧,立刻眉头紧锁。同时,乱阵里退出二人,正是殷赤原和南葛。 “二位世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暗卫与皇王卫士站到一起了?!”于鑫来到两人身边喊道。 “不清楚,他们忽然就对自己人动上了手!”南葛红着眼睛吼道。 “皇王卫士的奸细,都已经混到暗卫中了么?”于鑫咬牙道。 殷赤原脸上的火焰纹路,此时已经消褪了下去,开口道:“没有想到,我心中一直以为是铁板一块的东州,竟然被蛀出了这么多地洞……” 九刀蹦过来,一指对面喊道:“可不就是铁板一块嘛,那屋子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萧诺行设下的机关……姬华与我的叔叔殷耀,和两个鬼狐,都被关在了里面。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现在已经变成怎么样了。”殷赤原看着被青铜板四面围住的书房皱眉说道。 “极厚,一时半刻,真未必能破开……”于鑫细看几眼,随即摆刀喊道:“先不管这个,抓紧时间,清理了外面的这些杂碎!” “好!”殷赤原一点头,几人并肩又冲了上去。 而九刀却是站在了原地,并未动弹。 他露出了自得地笑容,低语道:“嘿嘿……终于要到我九刀战神出马了!” 说罢,贺风烈一手伸入怀里,掏出了在内部流动着光芒的白泽魂灯,闭上了双眼。 …… 书房内。 “咳……”姬华再吐一口血,手费力地伸向一旁的短刀,盯着那金袍老者,声中带寒。 “隐王,长孙红……原来,你一直埋伏在这里……” 而金袍老者,与青袍狐王,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 “你居然,还有一把剑。”隐王长孙红目光转下,看着刺入右胸的晶莹细剑,开口说道。 “这是天辉之心……刺客的武器,原本就是该藏着。”狐王梁镇阿轻声道。 他原本的武器,巨剑天辉,此刻正纵穿了桌案下的鲜于朋义的胸口。 但在天辉上,却没有剑柄,只是剩下整个剑身。 “天辉之心,呵,剑中剑么……好刺客。”长孙红嘴角溢出了血。 梁镇阿的身躯也开始了颤抖,“我知道你必定会现身,为此,一共准备了两剑。原本这一剑,是用来杀掉贺重的。” “哈哈哈……”长孙红笑出声来,“但,你谁都杀不死了,你也到了……极限!” 话音未落,隐王突然向后退去,带出了狐王的剑,身形消失在了空气中。 “你也同样处于重伤,就让我们,再等待下一次吧……看看到底是谁,能活下来……” “在你恢复行动,现身的那一刻,我的剑会更快。” 狐王凤目眯起,隐王留在他胸口的贯穿刀伤开始涌出鲜血。 “那,可就说不准了……”隐王的声音在房中回荡着。 狐王未再说话,慢慢地转过身去。 一丈外,是靠着桌案躺倒的濒死二人,萧诺行与鲜于朋义。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真正的意义 “呵呵,失望么,城主大人……” 鲜于朋义费力地笑道,他近乎所有的血,都已经从狐王的天辉制造的巨大创口中淌了出来。? ? ? 萧诺行所受到的伤更为严重,刚刚,鲜于朋义在他打开盒子的那一刻,毫无征兆地将手里的刀刺进了他的身体,从小腹,一直穿到了心下。 “你从未,当我是伙伴……”萧诺行开口道。 “哈哈……黄金骨,和秘密的诱惑……”鲜于朋义仰头笑起,“城主,知道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只是工具而已,我,也不例外……” “呵……我明白了……我的确看到了真实,尽管,它不是我希望的那样。”随后,萧诺行缓缓抬起了头。 “我不甘心,这些年,我为东州做了这么多,到头来,手里依然是空的……我不甘心。”他看着狐王,轻声说道。 “是为东州么?”狐王眯着的双目看不出情绪,“若是为东州,你不该在这两年故意延误后勤,你更不该在销金河战场上冒进,白白令那两万人毫无作为地被兴君围杀。我的兄长从不徇私情,但还是瞒下了你的过失,依旧给与你信任,这,都不该被辜负。” “你一切都知道……”萧诺行道。 “我们一切都知道,这些年,你坐镇望北,令民生兴旺,军心齐聚,更是大力经营了火麟书院,功在深远。”狐王垂下了眼睛,“但人,不能过于贪婪,来自我兄长的诸多提醒,都已借着曾睿,告知了你……你错过了很多机会,却选择了,最错的那个。” “原来是这样……”萧诺行笑了一声。 “哈哈,你真得以为,剑皇能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殷耀自后走上,笑道:“你真得以为,你会是打乱这个平静时局的关键?本就看得不够远,纵然你使尽了手段,也只是别人的跳板罢了。” 萧诺行低声念道:“功未成,而身先死的野心者,又多了我一个……这样也好,也好。” “我们不会迁罪于你的儿子和家臣,单对于你,我会记下,你曾对东州做出的贡献和牺牲。”狐王说道。 “……多谢。”萧诺行注视了狐王片刻,含笑闭上双眼,“我真该在当年,和季峦一起,死在同兴君的,战场上……” “哈哈,哈哈哈……”鲜于朋义这时断断续续地大笑起来,“狐王,看到你东州的昔日功臣,这样死去……你心中是否感到……难过呢?” “人在各个时候的价值,都会一直体现。就连他的死亡,也是有意义的。”狐王梁镇阿说道,转头回看了一眼,姬华与何尹清虽是重伤,但此时已经能够站起了。 “哈哈,意义……您说得,不错……”鲜于朋义慢慢将手伸到了腰侧,“但您还没有看全,萧诺行的死,带来的意义……” 一个花奇楠木盒,被他从腰后拽了出来。 “这个意义……” 鲜于朋义扣住了盒沿,同时将嵌在盒子两侧的一块看似装饰地碎玉按了进去。在盒盖打开的一瞬,暗金色的光芒,霎时就照亮了整个书房。 “黄……金骨!” 所有的人在这一刹那,都震撼地失声叫道。 同一刻,在这片光芒之中,有人举起了手上的刀。 “……将军!” 等姬华与何尹清看到眼前的景象,均是突得一颤,皆嘶声大吼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鲜于朋义出了最后的笑声,也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 “就是……这个……意义……” 狐王梁镇阿,此时已经闪到了姬华两人之前。有一把长刀,穿过了他的身躯。 在刚刚的地方,于暗火侯殷耀的手中,一直都握着的刀,没有了。 “这,的确是个陷阱,但我们用它来捕获的,是你……梁镇阿。” 他低笑着转过了身,看着已经站立不住,半跪下去的狐王说道。 …… (建设中,还是先了这段很精彩的片段吧,hoho) 第一百一十六章 潮乍落 木盒从殷耀的手上滚落在地。 一声脆响,放在盒里最上层的一块透明水晶裂开了,有几片碎块崩了出来。 暗金色的光芒,还从里面向外映出着。 “不……不会是这样……它,我就要……” 暗火侯的身子沉下,跪在了地上,他的手,仍一点一点地向盒子伸去。 “这,本该,是我的……再起……之时……” 到这里,他整个趴倒,气绝。 殷耀的身后,由一片墨绘成的模糊少女,手里的刀锋正渐渐地消失。 “真遗憾,本该都是英雄豪杰,为何一个个的,非要选择这样的落幕呢……”赫连轻樱说道。 “都曾在挣扎吧。”梁镇阿低声道。 少女看了看周围,脸上的邪魅笑意犹在,“这里,还隐藏着一个老家伙……但是很遗憾,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预留的精神与念力即将消失,这《北望山河》,今后就只会是一幅画。” “这便够了,多谢。”梁镇阿说道。 “如果我在不久后,听到你战死在今日的消息,我会很想念你的。或许,也会为你画一幅画。”赫连轻樱笑容大了些。 “好。”狐王一颔。 “走了。”少女身影开始化为水墨,向画里飘去。 狐王看在眼里,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自己都要死了,还要问个问题?真是叫我感动……我会去西6,画张一直都想要绘出的场景……”赫连轻樱的声音越来越低,那点点水墨,也尽都附在了画纸上。 除了地上的暗火侯殷耀的尸体,她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殷耀的这一手暗旗,竟是这般就被毁掉……神画师赫连轻樱,呵呵,真是了不得……梁镇阿,这幅画,是梁千河还在担任望北城主的时候,就挂到了这里吧?”空气里,隐王长孙红的声音传了出来。 “如果在那时,你们敢来刺杀他,这幅用来杀人的画,就不会一直挂到了现在。”狐王说道。 “呵呵……旗差一招啊,梁千河啊梁千河,预留下的杀人刀,居然一直保留了十多年……谁能想到呢?”长孙红叹道。 随后,他又笑了一声,“幸好,赫连轻樱只是刺出了一刀而已……暗火侯虽死,但他又让你的伤加重了一层。哈哈,照目前看,最先出手的人,必定会是……我。” 狐王不再答话,而是闭上了双眼,开始凝神。 姬华与何尹清看着他,不敢出任何响动,目光中满是悲痛和担忧。 那把长刀,整个刺穿了他,若是强行拔出来,情况会比现在还要糟。但若不拔,哪怕他是梁镇阿,哪怕他是狐王,也未必能…… …… 房外,贺风烈开始慢慢蹲了下去,所有的人,都为他让开了道路。 在贺风烈手中紧握着的白泽魂灯,出的光芒愈加炽烈。 …… 四千里之外,黄沙之上。 白衣战王挥刀,前方虫潮退去。 在无数地欢呼中,贺长安踏着一具青色虫尸,将手里的至尊者头颅举了起来。 “战王!战王!战王!” 后方的戈壁滩上,战王军面向黄沙,看着最前方的战王,挥动着大旗和武器,开始齐声高呼。 “退却五百里,终于,让我们找到了机会……我怎可能让你们,就这样轻易地掘开沉沙界?”贺长安向西眺望着,含笑说道。 这时,心念一阵浮动。 “哦?这次,是带着战意呼唤我的么?很不错……”贺长安低声念道,然后面向苍穹,凝视着挂着那里的淡色月亮。 “正是应景啊,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终于等到了你我父子,能一同奉着意志,进入战场的这一刻!” 战王大笑起来,手中白马江山举起! “借你之身,我也要对着这天下,再出一句声音!” …… “来!” 贺风烈睁目大吼,向书房冲去。 此时,从他手中的邀月上,雄雄战意与腾腾元气,同时显露! 一刀。 青铜障壁,闻丝不动。 “呃……”众人道。 九刀回身,微微一笑。 一声机括的吱呀崩响,在墙根下的地里传出。 随后,围绕着屋子的四面青铜墙壁,全部砸入了地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盛开 望北城外,山岗上。?≠ “结束了。” “喵。” “用隐王长孙红的死,作为最终一节,真是不错的戏。” 随后,手里绷带又缠紧了一圈儿,大猫伸出来的肉肉的前腿猛地一抖。 “喵!” “疼痛对人有好处,对猫也是一样,忍着。” “喵……” “你的身体,比最初弱了很多……有现么,现在这个世界,似乎又多出了一些法则。像你们这些神兽,只要身处神州之内,力量会逐渐地被压制。上古的传说虽不可靠,但想必,在那时的天下,肯定是处于一个神奇的时代。” 大猫一阵点头。 “我知道当年的贺重都做了什么,他用百里的死,继续延长了属于凡人的年代……我在当时不能确定,这样的后果,是好是坏。但现在看来,应是偏向后者了……” 法王纳兰雾起身。 “云中蓝甲在这几年,总算现了一些玄武留下的足迹。贺重的确对花谷做出了行动,导致了玄武的移动。我需要你在之后,帮助我找到它。现在的花谷,有很大的可能,就在夏朗西北的大雪山之中……我有极其重要的问题,要向静希蓝若问询。” 大猫转了转眼珠,点了一下头。 “有些事,是必须要去做的,就算是不想,或是坏事,也不能停止。我虽为法王,但心中藏有的自私,与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我对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半点悔意。杀死百里,也是一样……” 大猫把头低了下去,蹭了一下他的腿。 “我知道你很怀念他……但百里在当时,已经再无生路了。白王也救不了他,而当时的我,也不会让她这样做……这些你都明白的。” 大猫蜷起身子,拿两只前爪蒙住了眼睛。 “百里走得太快,导致没有人能跟得上他,这是所有人的错误,也是每一个年代里的人,都避免不了的错误。等人们认识到的时候,那些走得快的人,就已经死去了,这是凡人的悲哀。但对于未来的选择,却已经与死人无关,也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做出判断。梁千河的话,我同样很认同,天下战争,皆取决于人自己。” 最后,法王再望了一眼已经大半成为废墟的望北城,转身离开。 “在这个时代,诸多王者,都在践行着这句话。梁王以谋,战王以力,谁,都不曾对天下屈服。而我,也将会用我的方式,来延续凡人的道路。此后,云中不会再介入所有的闹剧。五年之内,我将处于圣灵,以雷电打通所有的世界。我会在贺重的灰烬上,再种出百里天涯的梦想。” 大猫看着他的背影,迟疑地跟了几步,又站住了。 “还想在外面玩?一年之后,你可以将寻找花谷的旅程,变成一场游戏。” “咕……”大猫不情愿地晃着脑袋,迈出了步。 “……她很想你了,我听见她说起过你,很多次。” “喵?”大猫眼睛亮了。 “你不在,她睡不好觉,也很少说话。这一点,倒是和我一样,真是怪事……” 大猫一下子就来到了法王的身后,尾巴翘地高高。 “神州之上没有了那些圣兽,飞得最高的,就只剩下了鹰。看得最远的,是站在鹰城城头的我。待蓝甲军竖起雷旗,张开翅膀,就是我重续昔日联军梦想之时。我等成王之路,都满是尸骨与牺牲,这一次次付出地代价,总会有一刻,能得以终结……” 一人一猫,慢慢地消失在了远方。 …… 大裂隙,望北城中。 “竟然……是这样的……”云树看着眼前的事物,喃喃说道。 他已身处在后院,看着从院中地上喷的光柱,已经了很久的呆。 这不是纯粹的光芒,而是似乎有着实体一般,云树的手没在银光中,好似能感觉到它在拂过皮肤。另外,他的确从中听到,也感受到了什么。 有无数的意识和情感,都蕴含在这些光中。 坚定,卫护,不屈,守望,牺牲…… 这些在心中鸣响回荡的情绪,意志,带着已经沉淀了无数光阴的厚重铅华,让云树真正地体会到了心脏的重量。 “你们是谁?你们要做什么呢?” 没有声音回答他。 但云树开始明白了。 再向西看去,那些巨型的魍魉,与漂浮在空中的黑臣,正呈着半圆形,向这里前行。 而这银色光柱的上部半段,一刹那就分解开来,化为了无数光雨,成形之时,就是直向黑臣冲去,没入了无尽黑暗的一刻。 无数痛苦嘶吼响彻城中,魍魉巨大的身体上,不断被光雨灼出股股黑烟,漂着的无脚黑臣,有极多都在光中灰飞烟灭。 近半座城池,开始渐渐地被消散的黑臣躯中所生的墨色浓雾笼罩,纷纷光雨没入其中,点点星芒,转瞬即逝。 云树回头,光柱已经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棵全身都是银色的大树,一棵向着涌来的黑暗,舞起了所有枝杈的树。 它的力量,它的意念,都融于了光雨,尽都一往无前地撒向前方。 每一缕银华从树根抽调出来,每一滴雨滴消失,都会在他的心里溅起一片涟漪。云树都能清晰地察觉到,之前在心中,从这些光里感应到的意志和情感,在不断地减少着。 那是它在做出牺牲,是它所蕴含地无数个灵魂的印记在做出牺牲。 千万年的寂静时光,在此时终被打破。 它完全地盛开了。也在同时开始了凋零。 心里沉甸甸地感觉慢慢地没有了,这些精神,都开始逝去,想挽留,也挽留不住的逝去。 “这是你们的死亡……”云树看着这一切,摸着变轻了的心,轻声说道。 烟雾还在向这里扩散着,沉重的脚步也越来越近,在一直都持续着的连绵鬼哭声中,第一只魍魉,终于跨出了黑烟。 他的身躯更为高大,身上的甲胄也越坚实,他似乎是用了数不清地黑臣的生命,来强化了自己。每当被光雨击出创口,便会有萦绕地黑色物质立即为魍魉修补身躯,而周围的黑臣,也会在惨叫声解体。 这应该,就是那些黑臣付出的代价。现在,巨大的魍魉,也仅仅剩下了这一个。可他,却已然成为了光雨所不能消灭的存在。 “你在枯萎。” 云树看着较刚刚已经萎缩了不少的银色大树,再转过身,对向了魍魉,“那个东西,依旧很强大……” 安静一会儿,他再低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云树。” 说着,他抬起了心伐。 “我能不能请求你们一件事……” “看我的刀,是不是很锋利?” “让我也加入吧,或许,我能做一截树干……让我们,动起来!跳过去砍了他的腿,把他劈碎在这里……怎么样?” “……怎么样?”云树再问了一次。 矮屋,小楼,皆都在魍魉的脚下成为碎块。他正向着这处亮的地域而来,黑色的几十丈长的刀,在他的手中开始凝形。 熄灭这最后的一丝光亮,在他的手下,只是需要一刀而已。 尽管它在这时,又绽放出了新的光明,也不会影响他做出这个判断…… 但是! 从那片光芒中,站起的几十丈高的,并挥起巨型的银刀向他冲来的少年,霎时就让这个想法,开始了破灭! 那颗光树,正在他的身体里,重新,生长! 银芒升空,闪耀全城,刺痛了所有黑臣的眼睛。 对着魍魉头颅落下的心伐,拖着绚烂璀璨的轨迹,犹如从天外,扯下了半道银河。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灾难 从望北城的南城门起,直到十多里外的拥蓝关,这一大片地域中,此时满是鼎沸人声,但却了无欢音。? ? 在巡城卫和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黑衣鬼狐的强制命令下,所有的百姓,都带着失措惊慌和万分不解,离开了自己的家。 望北城中,足有近十二万人口。最开始,城南的人家先接到了消息,大部分都被平安快地遣送到了拥蓝关中。 拥蓝关是在战时,用来作为屯兵之处的简要场所。如今,关中除了少部分军用的粮草马匹和军械,已经被望北住民占的满满。 但在之后出城的百姓,就只能停身在荒野上。拥蓝关这时已经封了关门,任人怎么叫喊,也不再打开。留驻在此的军官,还没有傻到做出这等会造成混乱的火上浇油之举。 从望北南门,到拥蓝关前,密密麻麻地人来回奔走。呐喊和哭音此起彼伏。大多数人,连身边的细软都来不及仔细收拾就跑出了城,只有零星的人家牵出来了车马。 而拥堵的最为严重的地方,是在架于蓝河两岸地青石桥上。各种声音嘈杂,鸡鸭猫狗乱串,惊得拉车的骡子毛驴都差点失控。已经走过了桥的人,再想回头,已是万万不能。 过桥去南边的,去北边的,过了南边现孩子亲人不见了,再想回去找的等等等等,整个地在桥上堆成了人团。任凭当中的士兵和鬼狐如何指挥呼吼,也没法将此处的民众梳理开。 然而,这还算是情况良好的。 大多百姓,都是糊里糊涂地就被勒令出城,不忿和愤怒之民大有人在。直到有位巡城卫被一个和自己的老父母失散的汉子用榔头打在头上,这场时刻都会掀起的骚乱顿时生出,然后再也压制不住了。 还在6续出城的,与再想进城的人,又将城门也堵地死死。 暴怒的一批人群,踩着几个倒在地上的百姓和士兵的尸体,一股脑地绕向了城西。远处观望的人见状,也连忙转头跟上。 不料,没过多久,又听见西边传来了阵阵大吼和尖叫,伴随着无数声巨响,看着雨一般地碎石与砖块从城墙上头的天空中冒出落下,惊恐的人们才刹住了脚步,全然没了主意。 轰轰嚷嚷地喊声,议论声,讲话声,哭声,在此刻,突然尽被城中传出的无数崩坍声遮住。 原野上安静了一瞬,近九万人的心跳,在此时同步。 下一刻,喊声,议论声,讲话声,哭声,更大了。 而于城中,不提牲畜家禽猫狗,还有尚没撤离的人。 有些还尚在睡梦,有的在四处搜寻亲友,有的因为眷恋财物,有的完全无视继续守家……另外,就是从销金河战场上撤回的伤残,和跑也跑不快的老幼们…… 这些人要面临的,是从城西开始,向半个城中抛飞砸下的砖石瓦块。和前一会儿还好端端地,这一刻就会忽然整个塌成平整一片的残骸的房屋。 还会有零星的几个穿金色衣服的人,用手中的火把在各处燃起大火。城内四处,都有在交手的修行者,哪处街道巷口,都会忽然爆开一团团地凶猛气浪…… 灭城之灾,忽然降临。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消失的人 烟尘扑面,银芒迸溅,云树已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用心伐劈在了魍魉的刀上。 这种度,这种力量,乃至他的如此高大的身躯,都是在之前从没有想象到的。 但来不及体会这种感觉,胸中沸腾着的战意与愤怒,早就驱使着自己,以这幅身躯,在脚下的城池中,与魍魉展开了这场对决。 在脑中凭空多出来的对这些黑臣的强烈憎恨下,云树以巨大的心伐,斩出了霸下。将魍魉震退了几大步。 在脑中凭空多出来的一往无前的决绝下,于两者的兵器再次相碰时,在引的城池震动和身躯疼痛中,云树不退反进,先一步崩开了魍魉的刀,挺肩狼突之下,再将魍魉撞退了足有两个坊长的距离。 是那些光芒,是那颗银色的树,是那些正在燃烧着自己的万千灵魂,赋予了这些—— 狼突后的熊咆式,纵向的以心伐挥出的大圆,将魍魉的黑刀直接斩断。当云树再次举起心伐的同时,出的一声狂吼,令他自己都感到震撼。 那是在自己的胸膛里,酝酿出来的一记雷声! 这些它们赐予的力量,让只在意生境界的他,触摸到了只有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们,才能具有的光辉! 云树毫不怀疑,他现在的每一刀的威势,甚至比之前那个挥动巨锤的魍魉还要强大,破开望北的城墙轻而易举,每一刀,都能带出吹飞一队人的狂风,轮出的散逸刀气,都能轻松地将地面划出深沟。 除了那些多出来的,和增强了好几倍的情感外,他生出了只属于自己的喜悦——我,在以这样的境界战斗着! 这是什么境界? 这是什么境界?! 他不知道。 神启?通天?王级?甚至是,神王?! 这无法用言语将它表述出来,云树只能做到,沉浸在如此浩瀚的伟力中,带着那些银光和意念给予他的决心决意,用所能达到的极限力量与度,一刀连着一刀地向魍魉挥去。 …… 远方的山岗高处,一个模糊地人影停在了这里。 当他抬起头,看到了城中的两个正在死死搏杀地巨型身影时,百里天涯直接怔住,随后蓦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让我意外了……路上,我一大半的想法,都觉得你这个可怜又弱小的家伙,会消亡在黑臣的手上……然而,真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景象。” 说完,他缓缓坐在了高坡上,脸上满是笑意。 “由于我在大裂隙的灵魂,下意识做出来的呼唤,将你拖进了这个世界……连我都想象不出,从一个近乎凡人的孩子,是如何能在大裂隙中坚持了这么久,并能逐渐强悍起来……你真得,开始让我对未来产生了希望。我该为自己,不,我该为你,献上我的敬意……云树。” “距离太近的话,我们的力量都会被削弱。就让我先欣赏一下,这种当今时代的人们,从未亲眼目睹过的战斗吧!虽然是远古的魅族灵魄赋予你的力量,这种形态,也只能持续不到一刻的时间。但现在的你,的确是继我之后,神州之上出现的第二个——圣灵者!” …… 望北城,城主府。 “将军,城中应该还有一些残余的皇王卫士,他们在趁乱纵火杀人!全城的建筑都在离奇地塌毁,震颤从没停下过,我们得尽快将百姓疏散出去!”陈文豪在听了急匆匆来到的下属的汇报后,跑到梁镇阿和殷赤原的身前说道。 “那些皇王卫士,是想彻底捣毁这座城……”殷赤原眉宇间都是愤怒和痛楚。 “将这里所有的鬼狐都带过去。”梁镇阿道。 “还有我的暗卫。”殷赤原再转头看了下南葛,补充道:“将那二十名伏刀卫也加上。” 陈文豪当即领命,开始招呼人马,南葛与殷赤原也开始去下达命令。另一边,姬华拨开搀扶着他的手下,来到梁镇阿的身旁,低声道:“将军,还在屋中的那个东西……” “我知道。”梁镇阿望了望书房,那里一直都有几个鬼狐把守着,还没有人进去过。 “我看到了,那件东西……”于鑫突然开了口,“狐王,你想怎么处理它?” “将它带回奉元。”梁镇阿看着他,再说道:“暗火侯殷耀的背叛,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也理到了一丝头绪。或许,它能为当年的华兴之夜,做出一点解释。” “它?!”于鑫上前一步,追问道:“你是单指的,它,还是……麒麟王的意志。” “如果真能证实我的想法,我会在得知结果时,告之与你。”梁镇阿说道。 于鑫盯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可以。” 随后,他转身走向了远处的贺风烈。九刀这时正搂着木头的肩膀,在吹嘘刚刚的那一幕,随后又抬手,开始比划起了刀式。木头起初一脸地忍耐之色,不过,听到他开始讲论起了刀式,便逐渐认真了起来。 “行了,这种东西,何时说都可以,我们得动身去汇合大家了。一整山的红豺,估计他们此时,比我们要难过得多。另外,倒在城北的弟兄们,还在等着我们去送行。”于鑫向他俩招呼一声,示意两人随他离开。 “对啊对啊!”九刀从台阶上蹦下来,回身对木头道:“一起走着?说不定,咱还能撞见几只不长眼的畜生来练练手!”木头寻思片刻,也是点头,跟上了他。 “虽然贺重的这些手下,几乎都被解决掉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头……”于鑫边带着两人往府外走,一边自语道。 “不对劲?还有啥不对劲的!”九刀一挥手,再往西边那片被邀月一式岁峥嵘造出的废墟指去。 “该干掉的,咱也都干掉了,包括那个叫长孙什么的隐……王……” 说到这里时,九刀突然呆立住,隐王两个字,中间隔了太长时间。 “嗯?”于鑫听出他话里有恙,回头看他。 “那,那个人呢……那个人呢?”九刀伸着手,喃喃说道。 “人?”于鑫再掉头西看。 只一瞬,他也愣住了。 猛然回身,于鑫冲着府内的人大吼道:“别走!你们!谁都别动!” 说着话,他已跑向了还在原地的狐王,一边指着西方再喊道: “人呢!人呢?!长孙红!长孙红人呢?!” 所有人一听这话,立时如遭雷击,全都将头转过去。 那一片废墟之中,刚刚倒地的长孙红,消失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天破 大裂隙,望北城东。? ???? 席卷着滚滚黑雾与烟尘,簌簌尘埃和废土在空中飘下。嘶吼的魍魉,再次将被空沙切割出得破碎身躯复原,黑刀亦同时重现,连续地三记横斩,云树的气力一时难续,退完再退。 最后撤出的一步,身形终于稳住,云树侧头下视,在他的脚旁,就是魏渊海的酒馆。 不到半刻,战场已从城南一路变到了城东。 记忆中的那座无比庞大,用一天也转不完的城池,现在,就如同一张几步就跨过的沙盘一般。 “原来,我们是这么小啊……” 云树心里忽然产生了这个想法,扬起头,对向走来的魍魉。 他,看上去更高大了…… 突地,云树心中悚然! 不是魍魉在变大,而是,他在变小…… 那些银芒中的意志和精神,与身体中的力量,和灵魂中的力量,都在减退着。而引领着无数黑臣的魍魉的力量,似乎源源不绝。 “……抱歉。”云树低声道。 “我还是……辜负了你们。” 挡不住的黑色狂澜,挡不住的枯萎之时。 但此时,还存在于心中的意念所传达给他的,没有遗憾,没有恐惧,没有颓丧,也没有安慰。 只有—— 继续!向前! 吾之魂未灭,吾之意未亡!又怎能言弃,又怎能,绝望! “向前!”云树大吼出声,再度冲锋。 城中,银色巴蛇抬头。 轰鸣。 云树又一次踩到了酒馆之前,屈膝前突,银色蛟龙顶出。 重响,轰鸣。 魍魉将另一手上生成的黑色巨盾直接立在了地上,平刺的心伐在黑盾上撞开了裂隙。 咆哮声中,云树脚入大地,硬是只退半步,一连串地如同滚雷的响动,在他的身体中传出,空沙刀风刮起。 无数声鸣响,魍魉大盾离碎。 “精彩……”远方,正在观战的百里天涯笑道。 “是命运还是巧合?你跟随着老秦和老魏的脚步,而且,主修意的我不同的是,你是单靠修力,走得是那个姓贺的白痴一直坚持的道路……这样,倒也不错。” 看到云树在刚停刀的刹那,就被上前的魍魉直接震飞,百里天涯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惜对贺王刀,你才学到了皮毛,更没有贺长安的反关节技……时间不等人,这么早,就让你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敌人,我很惭愧。” 这个时候,大裂隙亘古不变的暗色天空,忽然亮了。 百里天涯昂头,看向东方,苦涩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是我辜负了你们啊……” 城中的黑臣,也在忽然明亮起来的光线中错愕了一瞬。而后,狂喜的欢呼同时响起。 望北城东的少阳山上空,那里的天,出现了一个洞。 那块区域的黑暗都消失了,呈现在眼前的,是天空。 是人界的天空! 又一声巨响,半间酒馆塌掉了。 云树咳嗽几声,喘息着歪过脑袋,看着正被几块碎砖埋住的手臂。 他回复到了之前的身躯,现在,连挪动一下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唉,感觉身体被掏空……”云树扯了下嘴角,低声说道。 无计可施,无力可使,结局,也该来了吧? 他能做的,就是让心再变得坦然一点儿,来盖过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的恐惧…… 可是,魍魉的刀,到现在也没有落下。 沉重的脚步声绕开了这里,向东而去。 “这是为什……”云树有了些惊讶。 魍魉没有做出最后一击,绝不会是出自于什么怜悯。而是不屑,是他有了更重要的事! 云树从砖块下拽出了胳膊,撑起半个身子向后望去,看到了那片空洞。 那是……一道门。去往人界的门…… 密集的脚步声,也从西边传过来了,魍魉把云树,留给了其余的黑臣。而他,则飞快地跨出了城池,走向了少阳山脚! 沦陷的,不只是这个望北……很有可能,是所有的,一切。 力气都没了,云树躺倒,眼中没有了焦点。 无尽的黑暗,好像悬在头颅上的一柄刀,随时都可能落下。这种恐惧,不要也罢—— “至少,我还能选择……” 云树低声地道,然后闭上眼睛,心湖渐为死水。 “嗨,英雄……”忽然,上方响起了一句话。 “嗯?!”云树睁开了眼睛! “没错,说的就是你。”站在他身旁的人影对他伸出手来,露出了灿烂地笑。 …… 望北城中,城主府。 “长孙红?!他不是明明被……”殷赤原双目颤动,回身再喝道:“谁动了他的尸体!” “没有人动过……”梁镇阿双目眯得更紧,“他的心脏经脉全碎,断无生机。” “不对劲……不对劲!没错,就是这里不对劲……”于鑫抬起了红柳,带着极大的警意细察着四处。 “黑臣……黑臣!那个黑臣还在!” “黑臣,是谁?”梁镇阿问道。 “一个黑色的怪物……”于鑫咬紧了牙,“他能占据死人的尸体!或许,那个东西还能用出死者的能力……而这次,他占据的,是能隐身的长孙红……” “你是说,这里出现了一个新的,隐王。”梁镇阿从地中提出了天辉之心。 “但愿,不是这样……”于鑫说到这里,目中现出了惊骇。 狐王梁镇阿的身影瞬间消失!同时,在不远地书房的门口,蓬出一片眩光! “没有击中……” 狐王此时已经站在了于鑫九刀之前,开口道。 再看书房门口,之前站在门前戍卫的三名鬼狐,人头正从肩上滚落…… “出事了!有新的情况!”陈文豪自远几步跃至,“将军,望北四面,全都出现了离奇的黑雾,只要触碰,即伤神致幻!” 没有人回答他,下一刻,低低地笑声开始在周围所有的空间里回荡。 那是隐王,长孙红的笑声。 “嘿,出现的,总是最坏的一面……”于鑫冷声道。 “在书房地上的那个东西,也不见了。”狐王说道。 于鑫笑了一声,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军,你马上就会看到,比皇王卫士还要棘手太多的……新敌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野蛮生长 大裂隙中。 似曾相识,又无比亲切的感觉…… 云树愣楞地看人影,嘴也一点点地咧开了。 没由来的想念和激动之意,与浓重地安全感,一下子就都冒了出来。 接着,他抬臂,抓牢了面前人影的手,站起了身。 “百里……天涯!”云树忽然就说出了这个名字,而后恍惚了一下,脸上带出了怒色,“靠,原来上回也是你干的!” “哈哈……看来你想起来了。”百里天涯笑起,然后转到了云树的身后,握住他的双肩,“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趁着我还没被黑臣看到……” 说话间,云树只觉眼中霎时虚无一片,还未来得及眨眼,便觉得身前的事物变了样子。再四处一瞅,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间屋子里。 “这又是啥啊?”云树惊讶道。 “瞬身之术……神兽九尾狐的能力,惊讶吧?”百里天涯得意一笑。 “哎我说,你会得咋这么多呢?”云树皱眉问道。 “略懂,略懂罢了……我涉猎之广,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百里天涯摆了摆手,笑意更浓,“想必,你也从别人之口听说过我。区区不才,正是那一人之军,人族之,无所不能,万法皆通的……黑王是也。” “放你娘的屁!那你丫咋挂了?!”云树当即骂道。 “啧,怎么说话呢……”百里天涯一噎,再徐徐道:“你都会为此生出怨念,更何况我自己?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纵然有千魂天目,也不能……唉,算了算了!过往的破事,就不提了。” 云树面上也带出了一些惆怅之意,随后眨眨眼,再问道:“那你说说,咱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怪物,又是从哪来的?为啥我时不时地就跑到这里边逛一圈儿?我该咋从这破地方出……” “停停停!”百里天涯竖掌截断了他,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即便我现在和你说了,我也必须使你忘记……因为我们是两个人,虽然你实际上只是我的一个分身……喂喂,先别用这种绝望的眼神看着我!” 拍了拍云树的肩膀,百里天涯笑道:“和我最初设想的不一样,你只是你,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也就是说,我们的确是两个人了。虽然你我的心意相通,但在细微处,总是有不同的。如果我强行把记忆和力量都加到你的身上,就算是你现在的这幅意生境界的小身板儿,能够承受住圣灵之境……唉,想想都不可能啊……” “咋不可能,我刚刚不是多出了很多力量?”云树说道。 百里天涯一阵摇头,“那是因为你现在只是处于灵魂体,加持在你身上的,又是纯粹地远古魅灵,你方才能承受住。而且,不只在身体这方面,精神上才是最重要的……两个人变成一个人,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云树皱紧眉头想了想,说道:“我想象不出来……” “喜欢吃肉么?”百里天涯问道。 云树点头。 “喜欢吃萝卜么?”百里天涯再问。 云树想想,摇头。 “那我要是喜欢吃呢?如果,我和你在一个身体里,看到一个萝卜时,我们就会开始打架……如果我把你打赢了,你就会往嘴里塞萝卜。再假如,平时的你,吃完了萝卜就会吐——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会是什么样子……”百里天涯摊手道。 “边吃边吐,边吐边吃?这也太恶心了……”云树一撇嘴。 百里天涯笑笑,说道:“就是这样,如果我强行把我的灵魂,直接塞进你的身体,像刚刚这种事,每时每刻都会生。如果想解决掉它,那我们中,就只能剩下一个……” 云树怔住,“那,另一个呢?” “应该,会消失吧?”百里天涯笑起来,一指云树再道:“如果我现在选择放弃力量,进入你的身体,我必然会凭借更多的记忆和意志,将你的灵魂,完全吞噬掉!而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你我,都不会存在,我们会变成一个新的人……那么,你还希望,让我这样做么?” 听到这里,云树安静了下来,不再言语。 百里天涯忽地大笑起来,“好了,不要苦恼,我能体会到你心中的感受。我也没有冷酷到这种地步,尤其,你还是唯一一个,能在大裂隙中和我说话的,同伴……我虽然有一万个分身,但只有一个意念。琢磨了十多年,都没有办法让他们陪我说话啊。” 随后,他淡笑着摇摇头。 “如果靠力量,只做到独善我身的话,那我又怎会落入如今这个地步?更何况,我也有只属于自己的记忆,哪怕是你,我也不想把它拿出来分享的。人,谁能做到不自私呢?” “唔……我也不想,脑子里头一下钻出来许多自己没有做过地事情,真是太恐怖了……哎我说,你喜欢吃辣的东西么?” “喜欢,但自打我从云中的鹰城离开,就再也不敢吃了……”百里天涯后怕地摇手道。 “哦……那你喜欢用奶泡着米饭吃么?我喜欢……”云树问道。 “靠!你怎会如此恶心?!”百里天涯难以置信地看他。 “唉……看来,我们果然还是不一样的……”云树缓缓点头。 “鬼才和你一样,丫的味觉,真是丧尽天良!”百里天涯痛声批判道。 “好吧,我的师兄师姐也这么说过……”云树一摊手,随后再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些黑臣已经跑到了人们都在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白忙活了?那些在光里的东西,不是也白白送命了?” 百里天涯眯起了眼,郑重道:“不要这么想……从来,都没有白忙,或是白白送命一说。我们做的,必定有意义!这也是支持着我们,能在这里活下去的原因。另外,人界不可能对黑臣的入侵,没有半点反应。就算贺重……但至少,在花谷的神兽们,是肯定会借着静希,起进攻的……” “静希?!”云树一呆,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大爷的……她和你没关系!”百里天涯甩手一记暴栗,“对你来说,这些突然会出现的情感和印象,都只是源自于我的,产生在你灵魂深处的一些残余罢了,你可不许惦记她!” “惦记个毛!那你就赶紧把留在我这里的,剩下的东西都搬走!省的我会胡思乱想神经。”云树不忿道。 “呵呵,你还只是一颗小树苗,我若是把根直接拔了……你觉得你还能活?!”百里天涯瞪眼道。 “好吧……”云树一蔫,继续说道:“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百里天涯笑笑,指了指自己道:“我的本体被阻拦,瞒天过海后赶来的,也只是一道主魂,以现在的力量,不说清除掉望北的黑臣,连守住衍生大阵的破口,都有些艰难……必定会有一部分黑臣进入人界。” “那咱能杀多少算多少呗!”云树抄起心伐道。 “这样意义不大,我们必须修补衍生的破碎,这样的话……”百里天涯垂目静了一会儿,看向了云树。 心里顿生出了模糊地思绪,云树楞了下,皱眉说道:“你要把这个,主魂,放在我的身体里?” “是的,我还会借用你在人界的身体,为此,我会付出一些代价,比如彻底失去这道主魂,再丢掉一部分记忆……而你,在醒来后,还会忘掉我。但这个主魂,会以纯净之身,与你的灵魂相融,除了你本身所带有的魅灵之外,这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吧。在你醒来之后,记忆中应该会剩下一些关于黑臣,和关于这个世界的一点点认知,这算是对于其他问题的解答。” 云树静静听完,眨么了下眼,小声地问道:“我感觉,我没听懂……大哥,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大爷的,我还说个锤子!”百里天涯痛斥,接着一手伸出,抵住了云树的胸口。 “我想对你,对她,对这个世界说的话,就是用上三年也说不完!但我们怎会有那么多的时间!你我不了解的,没有见过的,和越不过去的,就能靠自己的行动,去一个一个的解决吧……无论在哪个世界,我们的灵魂总会面临残酷的选择,但这,才是,生命!” 百里天涯的身躯,顷刻间大放光芒,而后瞬时不见。 在云树手里握着的心伐,慢慢地开始缩短,逐渐化为银芒,没回到了他的掌心。云树的身躯,也在不停地震颤着,密密麻麻的血管痕迹在全身裸露的皮肤上显露出来,急地鼓动着。 “让我们,开始吧……先使你的灵魂进入沉睡,我会用你的身体,重新回到想念已久的人间,希望能有半个时辰那,这样,我应该会觉得满足……我给与你的礼物,也会使你逐渐茁壮,伴随着,我的凋零……哈哈,这,也是有意义的!” 光芒开始熄灭,在一片黑暗之中,云树低着头,保持静立的姿势。 屋子外,到来的第一波黑臣,已经越过了这里。 东方的少阳山上不断传来的震动,在此时停止。 那个巨大的魍魉,已经站在了破碎的空洞之外。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臣之时 少阳山上。 秋熠伸出手,遥遥指向了城南方向,说道:“诡异的东西,而且,居然真得能杀人……看城南!” 一瞬间出现的黑障,如墙一般,将望北四面彻底封锁,目测有足有六七丈高。在它出现的刹那工夫间,正在望北城南和城墙下面的百姓,足有千人之数,尽都被墨色浓雾笼罩在了里面。 可之后从黑雾中跑出来的,不过二十几个人。 而出来的人,有的立即就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有的抽搐着肢体,四处疯跑,透出了极大的痛苦和癫狂。 外面的民众,被这种怪异的情形骇得向后退了很长距离。等看到那些跑出的人的摸样,又纷纷涌了上去。片刻间,就在城外地上围出了十多个圈。 “这些人的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现在还想凑个热闹?”魏渊海话带气愤,“一旦这种怪雾再生变化,紧接着完蛋的就是他们了!那些城防卫和鬼狐呢,怎么还不见个踪影……呸!一到关键时候,全他娘的靠不住……” “百姓有多少,兵才有多少!这个简单道理,你还不懂么?!真出了事情,就算能多长出两条腿,都不够用来断的!还有人在旁边骂你跑得不够快,就比如你这样儿的蠢货!”秦临川点着他斥道。 魏渊海转过脖子嚷道:“放你的屁!以往老子哪次没跑在最前边儿?” “最前边儿?呵,现在呢,你倒是再跑啊!”秦临川冷笑,扫了一眼魏渊海的腿。 “跑?我咋不能跑,照样儿!”魏渊海同样报以冷笑。 “跑,你跑个我瞅瞅!没事儿你跑两步,来,跑两步……”秦临川瞪眼一招手说道。 “我咋不能跑!不但能跑,我还……”魏渊海一甩脖子,拄着剑蹦了两下,“我还能跳呢我!哎你看,我还能大跳儿~我跳……” 甄陶落头提手遮住了眼,游云晏离自旁瞅着,也是无言。 “得得得,魏将军您快歇会儿,歇会儿……”还是秋熠忙截上去,一把搂住正踩到了一块圆石头,差点脚底打滑的魏渊海,“将军真是老当益壮,呵呵,老当益壮……” “站都站不稳当,还给老子整这一出儿?”秦临川鄙夷道。 接着,他却慢慢皱起了眉,审视着还斜靠在秋熠胳膊里的魏渊海,沉声道:“怎么了?” “没怎么。”魏渊海答道。 “那还不起来?”秦临川吼道。 “啧……腿有点儿软。” “把骨头蹦酥了?” “没,吓得。” “啥?!” “喏!”魏渊海一扬下巴,给几人示意了下。 众人疑惑转头。 身子一抖。 少阳山随后一抖。 …… 望北城,城主府中。 “那边!”九刀一眼看到不远处的一名鬼狐胸口中刀,忙喊了出来。 狐王的剑,快过了九刀的声音。在隐王长孙红刚于那名鬼狐背后现身出刀时,他已经出现在了一旁,刺出天辉之心。 之后,狐王的凤目猛地张大了些,一贯冷静的面上竟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 早在长孙红现身的一瞬,他手中的剑,就已从长孙红的前身刺了进去。暴烈的元气顺着天辉之心,在他的躯体中炸开,长孙红的身体中,都传出来了内脏破裂的声响。 可即便是这样,长孙红竟是全然没有被影响到,他继续着动作! “将……”这名鬼狐在察觉到遇袭的一刻,就果断抬起了手,直接去抓自后穿过来的刀刃,可只说出了半句话,在胸膛里的刀便一震一旋,搅碎了他的胸膛。 死亡,快过了狐王的剑。 “嗬嗬嗬……瞬身之术,真令我惊讶……”长孙红将如同全部填充上了黑墨的双目,慢慢地转向了梁镇阿。 “你本凡人,居然能得到九尾白狐才具有的能力?” “你是谁。”狐王道。 “我是谁……” 长孙红突然退身!再次消失。 “已经有人告诉你了,我们,乃是黑臣……” 闷吼声突响,十丈外,又有一暗卫中刀! “你们,是谁的手下!” 狐王已到,在将剑没进长孙红胸口的同时,左掌落下,劈断了他握刀的右臂。 “手下?”长孙红仰头大笑,破碎的前身里,半个心脏从中滚掉在了地上。 “他们是异族!”于鑫出现了在了他的背后,劈下的红柳只切到了空气。 “异族?”梁镇阿右手已空,天辉之心夹带在了消失的长孙红的身体中。 “是从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冒出来的怪物……得彻底毁掉隐王的尸体!让他的本体露出来。”于鑫快说着,凝神扫视四周。 “你同他们交过手?”狐王眯起眼睛轻声问道。 “就在昨夜!除了控制尸体,他还能施展幻……”于鑫说到这,眼角余光中却没有了梁镇阿的身影! 飞转过头,于鑫望去一眼,立刻急火攻心,忙闪身冲上—— 长孙红与狐王,出现在了贺风烈的后方! 天辉之心,握在长孙红的左手中,正从狐王的背后穿了出来…… “哈哈,真是一具好用的身体……”长孙红邪声一笑。 “别想走。” 狐王此时,猛然将一手抬起!握住了他的左臂。 而同一刻,在半副脏腑都已经耷拉到了体外的长孙红的胸膛,露出了一张恐怖地脸。 “嗬嗬嗬……我为何,要走?” 一截干枯纤细的手臂被他从长孙红的胸膛里拔了出来,轻轻,握紧! 狐王,九刀,于鑫,以及所有围了上来的鬼狐与暗卫,尽都定住。 “哈哈……到目前,已经有多少人死去了?这种强大起来的度,真是令我欣喜……”黑臣从长孙红的躯体中完全离开,飘到了狐王的背后,缓缓提起了一只手爪,悬在了梁镇阿的后心。 “鲜血与骨头拼凑起来的脆弱躯壳,瞬身之术已经快要将你扯成碎片了……总会出现这等特殊地凡人,正好,可以为我们提供最好的容器!嗬嗬,等我将你占据后,定会给其余的人展示一下,能同时杀死千人的瞬身……” “你,有机会么?” 狐王转过身,截住了黑臣掏下的手,紧随而来的一掌劈开了他的身躯! 厉叫中,黑臣挣脱了狐王的手,向后飞退。 “你为何能……” “能醒过来?” 狐王站在了他的身后,一只手擒住了他的头颅,俯身将黑臣掼到了地上! “你又为何觉得,能轻易撬动我等的意志?”狐王拔出了胸中插着的天辉之心,竖直刺下。 黑臣颤抖着身躯嘶吼着,突地,他头下的整个身子,都散成了烟雾,借此,黑臣又一次脱出梁镇阿的身边,腾身到了半空,开始重新凝集。 “你一定要死!”黑臣俯咆哮道。 三丈外,狐王站在了他背后的空中。 “我觉得不会。” 北辰剑罡.气开阳! 惨叫的黑臣的身影,淹没在了闪耀的眩光中。 地上,刚清醒过来的众人,登时被这光芒灼到了眼睛,都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去。 九刀晃了晃脑袋,正了身后,就看到狐王还在他的前面。 “咦!那个黑臣呢?死了么?”九刀疑惑问道。 狐王一直昂着头,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道:“还没有。” 人们随他望去,极高的天空上,缕缕黑雾,正在往只剩下头颅和一条手臂的黑臣身下涌去。 于鑫扫视了下狐王,见他露在外面的手,已全是殷红之色。 “你的血在渗出来……”于鑫皱眉道。 “幸亏有复婳女帝在,我的身体能得到修复。”狐王说道。 于鑫摇了摇头,“就算是这样,你还能动用瞬身么?” 狐王沉默了几个呼吸,说道:“能。” “大叔啊,可别硬撑了。要是实在打不过,咱就跑吧……”九刀插嘴道。 “可以考虑,他在这样的形态下,度应该不会太快。”于鑫盯着黑臣道。 “跑吧……”狐王一点头。 “好嘞!”九刀呵呵一乐,转过身,又挑眉一想,转回来问道:“往哪跑?” “不知道。”狐王一摇头。 “……大叔您真幽默。”九刀呵呵二乐。 上方,黑臣复原。 “我魍之意义,亦永不消亡……此地,也已成为我们的囚笼!你们,都要成为我等的食物……” 说罢,他出着沙哑地笑声,托起了一手。 暗金色的光芒,散出来。 “嗬嗬,真是个好东西……其中还有着令我熟悉的感觉,没错,这是在万年之前的很多人族体内,所诞生出的果实……哈哈哈!还没有被我们摘光么?太好了……第四个收获!”黑臣低声念道,重又将黄金骨收入进了躯体中。 这时,一声声震响,开始从山中传来。 黑臣转向了东方,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响彻全城,最后,他抬起了一条手臂。 “俗子们……睁大眼睛!” 地上的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少阳山。 随后,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转又寂静无声。 少阳山的山坡上,隆起了一座新的黑色山峰。 山峰还在增长,直到它变成了一只过百丈高的怪物。 暗雾如潮,顺山而下,开始漫流入城,那只怪物也将三十丈长的黑刀提起,一步步地向这里走来。 “嘿……”于鑫垂下了红柳,“太他娘的吓人了。” “新敌人……”狐王闪身进入书房,退身到了原地后,手中握住了大剑天辉。 “哎,那一夜,我们真得编了一个好故事……”九刀呵呵三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所立身处 “暗卫集结!” 匆匆赶来的殷赤原大喊着,来到了梁镇阿身前,焦急说道:“城池四周全被封锁,剩下的百姓已经无法出城了……那个怪物……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姬华,召集当前还在城里的鬼狐。? ”狐王转头说道。 姬华应命,陈文豪及另外几名鬼狐将火箭上了空中。 “腾武,将关押起来的萧诺行的亲兵都放开,给他们武器。”殷赤原挥手道。 “这样不会生乱么?”南葛皱眉问道。 殷赤原一摇头,“已经到了这等时刻,我东州,乃至世人,都应该知道怎么做。” “可以。”梁镇阿也点头道。 “好!”南葛当即同腾武一起赶去了城主府的后院。 “即便这样,所有的人加起来,应该都不够一营之数(注)……”于鑫皱眉道。 “本已无路可退,这些都可抛开了。”狐王看着已经踏入城中的怪物,轻声说道。 “望北四围的雾墙,对我们来说,可轻易越过。将军是想将自己放入死地么?”于鑫笑了笑道。 “我等在当下,不会有第二种选择。和在华兴之夜时,贺绌做出的一样。” 于鑫不语片刻,低声问道:“他是死在你的致命一剑上……在出剑之前,你都曾想过什么?” 狐王未作答,只缓缓道:“炎九年,在狼平关外,贺长安与贺绌夜袭东州军营。我第一次见到贺绌时,就被他一刀劈断了四根肋骨。方朔对上的,是贺长安,更惨。” “哈哈哈!”九刀听了,在一旁乐起来。 “四年后,联军进入中州,你的父母去往了西6。”梁镇阿看了九刀一眼,继续对于鑫说道:“在对抗大商的龙脉兵团时,我趁百里天涯将绝大多数人的视线转到了战场,在后方刺杀了他们的主帅炎闳,逃到半途时,就已不能动用瞬身。是贺绌与南汉星赶来,救下了我。” “百里天涯的死,断送了一切。刀剑相并变相向时,我等才突然看到中间的鸿沟……相识十七年,血酒相融,百伤千战,在华兴那一夜,尽都了结了。”到此,梁镇阿止了言。 于鑫默默听完,再问道:“老师在最后,有留下话么?” 梁镇阿抬手握住天辉,说道:“三个字。” “……好刺客?”于鑫顿了下道。 狐王的脸上忽然有了丝笑意。 “就当是吧。” “不说实话!大叔,你不讲究啊……到时,我可真要代我老子和叔叔,来找你寻仇。”九刀做恼怒状。 “那很好。”狐王点了点头,提剑。 怪物走来了。 在越来越强烈地震动,和房屋塌毁的声响中,无法形容的恐怖身躯,在视野中愈清晰。 阳光下,在他的暗色躯体上,全部覆盖着森严而坚硬的墨黑甲胄,根根参差尖刺透过甲片,布满在他的双肩两臂上。 每一步,他每一步迈出,就跨出近二十丈。随着前行,怪物带来的压迫与敌意,如同化为了实质地巨浪,一层又一层,不住地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空中的黑臣,仿佛一朵黑云,飘到了怪物的上方,而后开始降落,慢慢地变化着形体,整个钻进了他的头顶。 震天咆哮中,三十丈长的黑刀举起,怪物的四只巨型眼睛一同睁开,当他将寒冷妖异地目光垂下来时,大半暗卫及鬼狐,和都已到场的士兵,握刀的手皆失去了力量。 现在,无需计较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把他称作为死亡,想必没有人会反对。 向着怪物,狐王迈出了脚步。 “将军,要向死行去么?”于鑫在背后说道。 “不,向生。”梁镇阿答。 “你的终点,不该在这里。你应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牺牲的含义。”于鑫道。 狐王不停。 “如对抗虫人,妖兽一样,此为族战。我身负王号,便要站于世人之前。” “……将军。”于鑫甩臂,将手里拢着的一颗复婳女帝扔向了他。 “多谢。”梁镇阿伸手接住。 “之前的命令撤销,世子,于将军,带所有人立刻出城。” 语落,狐王不见。 …… 一线眩光,在远方城中的怪物头顶现出,犹如星辰绽放。 “北辰剑罡中的绝杀式,驾帝车……看来,在城中的,有狐王梁镇阿。”少阳山上,秦临川出声道。 “只有他一人,如何能够!”魏渊海怒声道。 “狐王……”秋熠静了一会儿,说道:“被困住城中的人,应该还有两三万。他若是抵御不住,其余的人都会死。而我们,要如何选择?” “那么巨大的怪物,已经过了我等所能面对的限度。”魏渊海摇摇头。 秋熠笑笑,再一指对面,“去和那些小的,打个招呼吧……” 与众人相对的山头上,随着股股黑雾泛起,又出现了新的东西。已经有几十个达一人半高的黑色怪物,向城中奔去。那里,还在不断地冒出新的怪物,数量在不断增多,似乎源源不绝。 “嘿,这整座山,都在失去生机。真是一支,恐怖的异族……”魏渊海四处瞧了瞧,几人脚下的短草,透出了越来越多的枯意。山内林上林中,都是惊慌四窜地飞鸟与野兽。 秋熠冷笑道:“那我们就在这里,阻拦他们一刻时间吧。但愿城中的狐王,和于鑫九刀他们,能给我们带来点惊喜……” “不,你们要撤离。”秦临川忽然沉声道。 “为何?!”秋熠看向他,多有不解。 老人对晏离三人招了下手,示意几人走近,接着对秋熠讲道:“之前,我们拒绝了火麟书院的协商,没有从小院中搬走。” 秋熠怔了下,点头,“我知道。” “不能迁走的理由,是因为在那座院子里,藏有着一座阵法的枢纽。”秦临川道。 “阵法?什么阵法。”秋熠忙问道。 秦临川摇头,“名字,与作用,都不清楚……不过,这是来自昔日王上的命令。我的鹰营,本就该全员驻扎在望北看守它,但如今只有我了。密令里提到,城破时即可开阵。或许,指的就是这种局面吧?” “阵法的事,我都不知道,你居然瞒了这么久?”魏渊海冲他嚷道。 “你知道又有个屁用!”秦临川瞥他一眼,对秋熠道:“你需带着他们,尽管赶回去,挪开后院中的那方石碾,便能看到它了。” “二位将军呢?”秋熠问道。 “嘿,自然是做你刚才提到的事。”魏渊海笑道。 “那我也该留下来!”秋熠一摆手,转头看着晏离,“带着云树回去,开启大阵这种事,有你们三人,应该是足够了。” “师兄,你和师姐回,我也在这。”游云道。 晏离看了一眼甄陶,“你带云树回。” “争什么争!”秦临川怒道。 “神武军规。”魏渊海一笑。 秋熠不语片刻,张口道:“我选择抗命。” “若现在还有执法队,你的人头就没了。”秦临川冷声道。 “快走快走!”魏渊海一通摆手,“这些鬼东西,就要爬得漫山遍野了,再过一会儿,想走都走不了!” “嗬嗬……说的对。” 众人大骇转身! 这时,几人才现,一道无声地黑流,已经将这里包围了一环。 在出声音的同时,十几个怪物从中钻出了身,四目中闪动着残忍与渴望,皆都露出了狰狞地笑容。 …… 注:大衍成立前后,神州军队效仿神武卫,沿传下来的当前编制(除却北荒和兴君部落,为中州,东州,夏朗,云中,南方势力,战王军所通用)——一伍为9人,一队为27人,一纵为135人,一营为54o人,一旅在15oo人左右(有些势力无此建制),一军为54oo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绚烂火 看着围上来的怪物,魏渊海嘿笑了声。 “和昔日一样儿啊,我还是长了张乌鸦嘴……” “这算句实话。”秦临川握剑上了两步,又看向了秋熠。“放下赤云,改用重剑。” 秋熠带疑道:“为何?” “云树若是醒来,该有武器。”秦临川道。 “可以。”秋熠侧头看了看,走到正上身倚着岩石,依旧未醒的云树身边,将赤云靠在了石上,把重剑换到右手。 在此期间,秦临川与魏渊海短暂地对了下目光。 “嘿……可以。”魏渊海一笑,随后说道,提起了一条手臂。 晏离闻声转头,向两个老人看去一眼,等见到魏渊海动作,当即一惊,忙声说道:“师父,你们……” 还未说出完整的话,他就被突然卷起的漩涡带动了身形。一瞬后,脚底就传来了巨大的抬力,不止是晏离,连同甄陶,游云和秋熠,一同被叠浪气劲顷刻拔了起来! “将军!你们,就想两个人去么?!”秋熠见状大吼道,立马挥起了重剑,试图将魏渊海的气旋破开。 下一刻,他的胳膊已被跃到身前的秦临川握住了。 “这里还是我们说的算,你没有选择。” 老人挥手,直接将秋熠甩进了涡流深处。另一拳携着破军雷元气,伞状气劲出,把几人推了出去。 “师父!” “将军啊!”飞远去的四人痛声呼喊。 “哈哈,别哭丧着脸!咱又不是见不到了……可都给我记住了,你们不但是神武卫,还属刑天伍精锐!在战场中要做得,向来都该是最重要的事!” 魏渊海边喊着话,手中海剑极快挥舞,道道击水劲连,眨眼间就将四人送下了山坡。 秦临川还未落身之时,已迎向了冲过来的那十几只怪物。 雷生电行一般,以他为起点生出地弯折剑芒,霎时这里完全覆盖。齐声嚎叫下,秦临川闪身站到了最外围,魏渊海的潮汐之力同刻在此生出。乘气而行,川剑顺时横扫出了半个大圆。叫北辰剑罡的天玑天璇式刺出了无数孔洞地怪物,顿时全部被击碎成了黑烟。 “哼,这种鬼物,不会留下尸体……他们身上的硬壳,能比得上南疆的铁狮子。”秦临川退身回来。 “从那种恶心地黑东西里出现,立刻就能凝出身躯……这样的黑臣,和之前你遇到的不同吧?”魏渊海拔起了赤云,挪到云树身边,打量了一眼后,又低声骂道:“他娘的,这小鬼还把刀扣给弄断了……” 老人四处瞅瞅,伸出手拽脱了云树的一只袖子,唰唰唰撕出几条,接出一段长布后,把他身子左掀右掀几次,将赤云绑到了云树的腰后。 “看来这种东西,形体上还有着区别。”秦临川两沉手臂,鹰营,与天玑营的大旗被他重又立起。 “不管是什么样,都是小喽啰而已……只要别遇上像你说的那般,可将人完全以幻术锁死身体的家伙,我们就可自在很久。”魏渊海背起了云树,拄着剑站到秦临川的身边。 “嘿,终于来到了这一刻,梦寐所求……” “是,该做的,和想要做的,都已做完了。”秦临川道。 两人的面前,十几,几十,上百个黑臣6续露头,下了山坡,向这里飞快行来。 魏渊海笑道:“我真应早些看到,王上的陨落,不是我等的终结……” “有一息尚存,就从来没有终结一说。”秦临川断然道。 “从东海撤军后,白山恒当着我们六个掌旗将的面,在营帐了袭杀了谭信言老将军,听从了贺重的调遣……在天启皇城里,我看到王上的骨头从身体里露出来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魏渊海轻声道。 秦临川不语片刻,再开口道:“真他娘恶心。” “是恶心,恶心了我这么多年……”魏渊海缓缓点头,复又转过头来,说道:“我不该走那段路啊……何必呢?早一点儿来望北,多好?” “……来了就行了。”秦临川不耐说道。 “哎,对了!咱似乎还漏下一件事儿……”魏渊海眉毛一挑说道。 秦临川看过来,问道:“何事?” “咱应该跟秋熠嘱咐下的,抽空找个好日子,把晏离和甄陶的喜事办了……”魏渊海皱眉道。 秦临川忽地笑了声,“瞎操什么心?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办!一旦时候到了,就算晏离再没胆子,也该知道开口。” “唉……看不到喽。”魏渊海有些遗憾地道。 “别太贪心,够了。”秦临川摆一摆手。 “哪有不贪心的……人向来只有贱骨头一说,有贵的么?” “王上的贵。” “能不能愉快地说话?” “老子说你大爷,开战。” “哎,我这话匣子多久没跟你倒过了?” “憋着。” “真憋到死啊?!” “哈哈哈……”秦临川昂头大笑,川剑之上气刃生出延展。“把那些屁话,都放在你的漩涡里吧。想说的再多,又能如何?我等神武,做什么气举动,只该以战诉衷肠。” “嘿,也好……该到了山海皆行之时!”魏渊海猛地托了背上的云树一把,撑剑举步。 涛声鼓舞,黑雾逆流,二人身后朱红氅在黑暗下去的山坡间翻腾卷舞,如同火焰。 (建设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狐身龙影 望北城外。 在无数焦急目光地注视下,和纷乱嘈杂的呐喊中,一名鬼狐再次越过了墨墙。 落地之时,他侧身放下了背上的孩童。随后便剧烈喘息着跪在地上,一时没了站起的力气。 孩子哭着跑开,周围的人围上去,催促着他继续救人,那名鬼狐的年岁也不大,身体看上去还显得有点单薄。在一阵七手八脚地拉扯推搡中,鬼狐回身冲向城里,可这一次却出了差错,似乎是突然脱力,他在空中坠了下去,栽进升腾着的雾气中,一瞬没了身影。 城外顿时响起了一片惊慌喊叫,中间还夹着几道斥骂。 蓝河上的青石桥依旧堵得水泄不通,想去南边已是奢望。北侧的半数人连一片能坐卧的小地方都寻不到,处处都在争抢厮打。 “哎呀我的妈,咋乱成这样儿了……”一块低凹草洼处,刘小宝稍立起腿,扬脖拿眼扫了一圈外边涩声道。 “兔崽子,管那些干啥!”正袖手蹲着的刘掌柜骂他一句,“老实儿呆在这儿,这轰轰嚷嚷地,别被卷里边儿去!” “爹啊,城里头是干哈呢啊?那一帮帮黑玩意儿,是搁哪整出来的……”小谢在旁边问。 刘掌柜一缩脖子,嘟囔道:“我去哪知道!那是神仙打架呢,咱多瞅一眼都得出事儿!奶奶的……十来年搬了三回家,他娘的就捞不着个安生地方……” “哎?有人在城外头搭架子呢,这是要救里边的人啊……”刘小宝还在往外看,抓着手犹豫了老长一会儿,回头试探着问道:“我……也过去搭把手啊?” “你敢出去?!你出去老娘断了你的三条腿!”小谢瞪眼吼道。 “可城里头,还憋着那老多人呢……你听听那声儿,多惨啊……”小宝苦着脸说。 “哎我说你个小王八犊子,啥时候胆儿变肥了?城外人更多呢!咋没人动弹?要是一齐使劲儿,十个桥都搭起来了……呸!”刘掌柜吐口吐沫骂道。 随后他也挺腰四望了下,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块豆腐干塞进嘴里,腮帮子动得比老耗子磕高粱还快。 “哎~行啊老爹,你还带出吃的了?”小宝见状喜出望外。 刘掌柜猛地呛了下,忙拿手拦在嘴外,脖子眼儿跟着一鼓一缩,把嘴里的都咽了下去。 一通招手,叫小宝小谢过来,刘掌柜再往怀里掏了一把,递给俩人一人两块,悄声道:“告诉你们,吃地玩意儿,才是最紧要的事儿,啥时候都不能忘!你老子我为啥做豆腐生意?就在这儿呢!” …… 望北城中,十里天空如夜。 巨大的怪物被钉在了原地,他的四肢在不停地遭到重创,也在不住地复原。股股扑起的蒙蒙黑雾,此时已经扩进了城主府。 “原来,狐王是这么厉害啊……”九刀不住地赞叹,说着手往前拢了把,感觉了下这种漫过来的烟气,似乎并不会造成什么异常。 “梁镇阿的瞬身之术,本就在人族的极限之外。它同样越了度的极限,并且无视空间与障碍。”于鑫说道,又叹息了一声,“但若无复婳女帝,他早就不能动了……连续服下两颗,用额外多出来的半条至尊者的命和恢复力,才能撑到现在。” “可他也没有跑动啊,只是闪过去,然后出剑就可以了。”九刀不解得说。 “你就没想过狐王是怎么闪过去的?瞬身,是把自己的身体,直接‘搬’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中间要做什么,是我们想象不出来的……但看狐王的样子就知道,那是每一寸身体都被挤压和撞击到,才能造出的伤势。”于鑫面有悸色。 “那得多疼啊……”九刀皱脸道。 “这不是关键,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错位了……”于鑫声音带寒,“这片刻时间内,他就用了几百次瞬身。一旦其中有一次出了差错……” “啥差错?”九刀忙问。 于鑫一摇头,“说不准,但有种可能,就是一部分身体,会和其他的部位脱节……甚至全都散架。” “那也太惨了吧……”九刀喃喃道。 于鑫的脸上尽是不甘之色,“这也不是关键……战局已经变成了这样,我们却无法插手,看着他一人死斗,真是……惭愧。” …… 城南小院内。 越过塌了一半地院墙,甄陶与游云落在后院,直向右侧靠墙的那方石碾奔去。 游云将碾子上放着的扫帚木板等零碎杂物拨到地下,“看来,就是它了?” “先闪开!”秋熠也赶到了碾旁,立即蹲身抄手,一把将石碾抬了起来。沉重砰声下,两层圆形石盘被他掀飞出去,撞得院墙忽悠一晃。 “下面……”甄陶重上前来,细眼看去后顿时愣住,“怎么……什么都没有?!” “师父记错了?”游云急声道。 “应该不会!”秋熠转过身来,“可能还在地下……晏离!” “明白。”晏离应声之时,已抬了手,漩涡在前方形成,气旋向上卷动,掘出了层层黄土,再被他卸到旁处,直至造出了一道十几丈长地土链,气旋下方,也开始逐渐空了。 “下方没有土……”甄陶现出惊喜。 秋熠眯起眼,“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 话刚说到这里,自漩涡钻出的空洞中,亮起了无比刺眼地光芒! 眼中顷刻白芒一片,四人遮眼退身,同一时刻,无言语可形容地浩瀚意志,与足可以令体内的灵魂与足下大地同时震颤的威势。登时将这里淹没。 巨大的力量,自地深处喷而出,窜出地表直上天空的一霎那,几人皆被这一股带出的浪头冲击得倒飞出去。 秋熠距离空洞最近,却直接被震退到另一侧的院墙外,躺倒在了碎砖中。晏离三人情况更是不妙,尽都昏迷了过去。 刚想撑身起来,胸中双肩就立刻遍布痛意,秋熠细一内察,现竟有半数肋骨,和左侧肩胛都已断了。 不过,在向天睁开的双眼中,秋熠看到了刚刚从地中出来,向北飞去的东西,是一道银色的光华。 下意识地,他就忽然生出了这个想法,那是……一条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中气 少阳山上,涛声歇落。? 劈落下来的剑刃,同时截断了从脚下传出来的凄厉吼叫。 秦临川提脚将这颗恶心地头颅踢到了丈外,看着它在一瞬间如沙子般散掉,再忽地化为黑烟。 “嘿……真他娘的,不容易……”在他后面的魏渊海弯下腰去,将背上的云树放在身侧较为平整地石头上,紧接着倚在了它旁边,看着对面同样委顿坐地,不住咳嗽的秦临川。 “我们只宰掉了在前头的那部分……这样作用不大,得找到他们最开始出现的地点。”良久,秦临川才平缓了声音说道。老人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抓起大氅边角抹了一把。 沿着最先开战的山头下来,两人顺山谷一路拖着过百黑臣,围着这座山绕了半周后,再向少阳山深处撤退,一直到了现在所处的位置,才将黑臣全部清理掉。这里,已算是深山的区域了。 “堵门?倒是个好主意,不能让他们摆开阵势……这些家伙的动作虽然不算快,但行动方式过于灵活了。”魏渊海瞧了瞧四面,敲着腿说道。 “是因为你这条废腿,要是还边跑边打,过于耽误时间。”秦临川道。 魏渊海听了立马瞪眼,刚想反驳什么,却又把话都咽了下去,只摇了摇头,“若不是断了腿,到现在这年岁,怎么说也能迈进通天去……你也是一样,当初和我们一块儿去西6多好?偷着跟去了北方不说,还倒霉地遇上了霜王的本阵!损了心肺,多伤?” “西6我已去过一次了,和战王军并肩作战,当然是件好事……但坏事也得上人,去北边的兵,加上我的鹰营才将近五千人。北荒除了六支夸父部落没南下,其余的人都跑进阳北了。我们要是不去,谁去?”秦临川说道。 “我就是气不过!”魏渊海一拍腿,“阳天宇打都不打,就把骑兵和骷髅刀卫都撤到了南边,那竖着的七百里路,就让六千神武卫去守?我要是谭老将军,干脆带人离开!他阳天宇,真该在北荒第一次南下的时候,就被王上和多颜.蔑尔骨一窝儿给端了!” “哼,成名多少年的人物,是那么好死的?”秦临川站起身,手一点山里,“往里走着。” 魏渊海也又背起云树,边挪着脚边说道:“就当前的北荒战事,我觉得霜王占了九成赢面。暗王军的粮道后路都被截断,没多少胜机了……嘿,阳天宇见风使舵的本事虽然一直都不错,但这回,贺重也救不了他。” “北荒盯了阳北三十多年,早就在盼着这一刻了,多颜.蔑尔骨终于扒开了阳天宇的庇护……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泉下的炎王,和诸位兄弟,也等了很久了!”秦临川咳嗽一阵,沉声道。 魏渊海笑了声,“嘿,暗王,暗王,栽在霜王的手里,也算不错……不过,我倒是更希望,他能死在贺长安的刀下。” “不论是死于谁手,死了便好。我想看到的事情,就又能加上一件。”秦临川道。 “这倒也是。”魏渊海笑了两声,瞅了眼前头的秦临川,顿了下又张口说道:“你这老家伙,心事向来都重,肺就算都快没了,也有一口气憋着没吐出来……一直这样儿,死的多快?” 秦临川不停脚,隔了挺久才应了句,“狗改不了吃屎。” “哈哈哈……说得好!对不对啊云树?”魏渊海一阵大笑,颠了颠背上的云树,“嗯,没说话,他应该也表示同意。” “人不为一口气活着,还不如死了。”秦临川接了句。 魏渊海安静了一会儿,又忽地嘿笑了声,讲道:“其实啊,也就是因为这样儿,我才觉得,你哪怕是生我的气,咱俩见面就来一架,也总比你气王上,气华兴城,来的要好……那毕竟,是变不了的啊!过去的了,你就算再不喜,又能有什么办法?·” “对,我是不喜!但我从没觉得没有办法!”秦临川背向他扬了下手,继续道:“晏离他们四个师兄姐弟,就是我的办法!神武永存……这是我做的最后,也是最好的一件事情!” “嘿,这我同意……”魏渊海颔,随即眉毛一挑喊道:“不过咱可说好了啊,你留云树可以,晏离,必须是我天玑营的!你那副能把盘着的青蛇都瞧成西瓜的眼睛,看不出来他的修意天赋,就只叫他读书写字……是不是靠得我,他才能学成覆海决!” “呸!你还想争?都十二三年了。也罢,你爱如何想都成!他们自己心里也有数。”秦临川站了下脚答道。 魏渊海得意一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立马就有谱儿了……” “有人。”秦临川道。 “啥?”魏渊海疑惑问道。 “我说那里有个人。”秦临川一指侧上方地一堆乱石。 魏渊海抬头细望,就见有条岩缝儿里,露出了半条胳膊。这工夫儿,秦临川已经快步登上了山坡向那走去。等魏渊海跟上来时,他已经将一个人从石缝里拽了出来。 “他怎么样?……咦!还是个姑娘家?”魏渊海探头打量一眼,见那是位穿着贴身紫棠色皮甲的女子,脸上覆了一张有道裂纹的银色面具。 “没死,昏迷了。”秦临川说道,老人细看她几眼,神色中却渐有了些恍惚,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我怎么感觉……这女娃看着有点眼熟?” 魏渊海不语片刻,猛地抬手一点喊道:“殇莽群山!那位在殇莽群山里时,帮了咱们的姑娘!” 秦临川愕然,紧接着面有喜色,“还真是……她看上去,和那时候比起来,好似没有半点儿变化……” “你以为是个修行者就像你?人家姑娘驻颜有术!”魏渊海白他一眼,又不解说道:“不过,她怎么倒在这儿了?也和那些黑臣有关系?” “应是这样吧?她的战力,我到现在还有印象,境界不低你我,身具夏朗翼卫常用的凤凰双刀术……到现在都还没醒来,她那一对神奇的武器也失了,想必是有场苦战。”秦临川说着,语气逐渐凝重起来。 “这么说……咱要找的地方,就在附近了?”魏渊海露出笑意,往这面山坡的上头望去一眼。 “就把云树也放在这吧,等这女娃醒了,他俩应该能相互照拂下。”秦临川思索下说道。 “唔……也对。”魏渊海点了点头,将云树放在了女子的旁边。 “你这是干啥?!”秦临川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喊了一句。 “嘿嘿……让他俩离得近点嘛。”魏渊海把云树的肩膀又往女子身旁搬了搬。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终前言,此生事。 “你还是好做这些无趣的事情!”秦临川鄙夷道。 “无趣有趣,戏里戏外,向来都是两番风情!”魏渊海一晃脑袋,哈哈笑起。 “狗改不了吃屎,都一样儿,走吧!”秦临川说完,转身往山上走去。 “……走着。”魏渊海细看云树两眼,解了背上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而后扶着剑站起。 攀到坡顶,两人俯身缓行,下方景象渐渐进入了视野。 原本的山凹处,青绿草木皆枯,最中有一方径达百丈地空洞,每处都是黑雾升腾,恶气森森。它的边缘,正有一个连着一个地黑臣走了出来。 “嘿,乍眼一瞧,真像是一口黑锅。这锅,可难背喽……”魏渊海笑道,随后视线向西边转去,略扫了眼,又是微叹一声,轻声道:“他们,这是想要掀起一场族战啊……” 顺着他的目光,向望北城的方向看过去,目之所及处,似是有人拿着墨笔,在这山上划出了浓浓一道黑色,其中,尽是鬼。 “只看这些,其数已不下四千,他们还在集结。”秦临川沉声道。 魏渊海摇摇头,纳闷道:“这有点儿怪……之前的黑臣,都是断断续续地往山下城里跑,怎么又开始玩起了这一出?” 秦临川瞥他一眼,“你又不是狗,怎么能知道它在看着屎的时候,脑子里想得到底是什么。” “呀呵!”魏渊海眉毛一飞,“你在何时,竟能将这门学问融会贯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屎。”秦临川淡然回道。 魏渊海当即低笑起来,乐不可支。 亦在此时,山下骤然响起了一片哀嚎! 两人顿时精神一悚,凝神细观。嚎声愈来愈重,魏渊海的眉毛开始一点点往中间挤去。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咱从夏朗返回中州时,半夜走到狱法大山深处,在路上见识到的那场阴兵借道……当时的万声鬼哭,和今日这景象相比起来,我觉得可要差得太多了……” 此刻,下方黑臣阵中再度生变,当那声声厉叫拔到了最高时,突然全部哑住,同时,他们的身躯全部爆开,顷刻间就碎裂成烟! “就这么没了?!”秦临川的声中也带出了诧异。 “说的就是,他们并没有遭受到攻击……”魏渊海同样疑惑,“这几千个怪物好不容易从锅里爬出来,就为了站到这儿,让咱听个响儿?” 秦临川冷哼一声,“你觉得能有这好事?不过下边这一个个儿的,倒都是哭丧的一把好手儿。” “哈哈,对头!”魏渊海笑起,然后端正了神色,“可惜,这群狗日的不是哭丧的,是他娘的来造丧的……” 话音未落,那滚滚烟尘霎时翻涌汇聚,眨眼间便拢成了一股,犹如条黑色匹练,无头长蛇,须臾之间,直向西方窜去! “这算是改变形体么?”秦临川说道。 魏渊海抬手点道:“他们最开始露身,不就是从那种黑色的玩意儿里冒出来的?照此看来,这些东西有点像泥……一捏,就出来个模样。” 秦临川思索片刻,一点头道:“说的通,像泥……难不成,上古女娲造人时,最先造得是这种怪物?” “咦?你倒是挺能想啊!”魏渊海侧头惊奇地看他,“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家伙都已经被捏成人样儿了,为啥又重新变回泥了?” “……变回泥,再捏一遍。”秦临川道。 魏渊海摊手,“何苦来哉?听刚才那惨叫声,估计黑臣自个儿也觉得这样不好受。” “这可能算是他们才能做出的一种……牺牲?把自己重新打碎,再将泥混到一起,等这些泥,加到了一块儿时……”秦临川目中精光一闪,“就能捏出个大的!” 魏渊海楞了下,一拍腿道:“有谱儿!最先出来的那个,足有十层楼高的东西,可能就是这么来的!再加上这些泥……嘿,他们想捏出个母虫么?” “还有种可能……别忘了,狐王梁镇阿在城里,那个大家伙或许被狐王挡住了,身上原本的‘泥’,也失了不少。所以黑臣在集合力量,试图杀了他。”秦临川冷声道。 “唔,狐王……他最好别死,不然就有点可惜了。”魏渊海笑道。 “该死的要死啊。”秦临川的手正过剑来,缓缓站起。 “啧啧,其言也屎……”魏渊海点了点他,撑膝立身。 “黑臣做了这个举动,对我们倒是个好机会,入战。”秦临川顺山而下,越行越快。 “喂,咱应该总结一下,这一场战,是为了什么打的。”魏渊海冲着他喊道。 星芒闪动,七星斗阵中,秦临川横起了剑,“不用再说那么些虚的,这一战,算是我们和几个小辈的最后传承!” “哈哈……其言甚善!”魏渊海早已抬手,于大笑声中,千轮潮生。 …… 望北城中。 狐王身影现在于鑫九刀之前,青袍为红。 擦音,碎裂声,破响,从坐倒在地的狐王身上体中不断传出。同时,天辉倒在了他身侧。 于鑫和九刀看着皮肤不断绽开又愈合,鲜血如瀑流下地狐王,一时不敢出声音。 等到这些声响终于消失,狐王重又抬起了头,双目敞开了一丝缝隙。 “走吧。” 九刀见梁镇阿总算说出了话,忙走上前伸过手去,想将他扶起来。 可他的手刚握住梁镇阿的手臂,顿时又缩了回来。 “这,你……”九刀低头往手心里瞅了一眼,再看着狐王的臂上,声音和双手都在颤。 九刀手里,都是碎肉与血水。 “你们走。” 梁镇阿的衣袍触之即碎,而他的身躯,甚至比这袍子还要脆了。 于鑫半分言语也说不出。复婳女帝的效用还在梁镇阿的身体中留存,因为有它,让本来已经要躯体粉碎的狐王还能维持形体,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在经历最痛苦的瞬身带来的损坏,与同刻进行的再生。 大半刻时间内,这样的过程,在梁镇阿的身上,已经生了多少次? “回西6,把这里的事,告诉贺长安。以他的刀,想要将这样的对手摧毁,也殊为不易。”狐王话音中只剩下了虚弱。 于鑫转头望去,那只怪物再次向这里移动脚步,硕大身躯上,半分伤痕也没有。 笑了笑后,于鑫掉过身,将手中红柳递向了贺风烈。 “走吧,带着我的刀回去。” “……靠!你要干啥?”贺风烈怔了下吼道。 “神武卫,战王军,我都占了。但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没有抛下同袍,掉头就走的习惯。” 贺风烈更怒,“那你凭啥让我走!” “凭我是将军,凭这是军令。”于鑫脸上挂出了极为少见的严肃。 “我选择抗命。”贺风烈果断道。 于鑫动作不变,凝视着他,呼吸一次后,再道:“走。” “不走!之前说了,我就是战王军!现在,你被我从军里开除了。”贺风烈不看他,反而向着怪物提起了邀月,“你只是个神武卫了,管不了我!” “懂不懂大局!你要在这里的人都白死?”于鑫气道。 “不懂!” 坐着的狐王听着二人争吵,露出了丝笑容,低声道:“还是有贺长安和贺绌的倔强气,你该多随白氏的性子一些。” 就在这时,一声长吟,突然于城中冲起,划破长空。 其声威,庄严震撼。骤一闻,心胸顷刻随之激荡不已。 未等三人向南望,一道银白光华已经来到,正撞在了已经踩到了城主府外墙的怪物胸膛! “哎!~”九刀刚和于鑫对峙地带怒眉目一下子舒展开来,伸手一点道:“那是……” 望着那道眨眼间就将怪物四肢尽都牢牢捆缚住地银质光华,狐王和于鑫亦诧异愕住。 “我行遍神州,曾遇良人,曾遇怪兽。今日,可战新敌,可见龙影,此生也算不虚了。”沉默了片刻,狐王微笑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斩龙之刃 神州之上,于几千年来的史料所载中,在全部的关于龙的故事里,都从没有对龙的具体描绘。?此中因由,无法言说。可能,是它的千变万化和百般能力,以及无上的浩瀚伟力与绝伦气度,用所有的文字和语言,都无法将它细致地展现出来。 这种越人族想象和自身体悟的威势,在当代人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曾经触摸到了它——曾以圣灵之躯,立于天柱神山上,引动出了龙影的黑王。百里天涯虽一直未称帝,但凭此举,已得神之名。 “龙影,近百年来,只有过寥寥几次与龙有关的传闻。能亲眼见到,的确是幸事。”听梁镇阿说完,于鑫亦笑道。 三人前方,怪物重又站住,那一来到段银色光华蓦地划分万千,将他的身躯尽都束缚,牢牢把他镇压在了原地。其后于地上地中,出现的震动从未断过,怪物在全力挣脱着,每次动作带出的力道都足以拔山断河,却硬是挣不脱这道道银索。 九刀看得兴奋,大呼小叫了一通,忽地又有些疑惑,转头问道:“哎?为啥你们都觉得那是一条龙呢?我咋觉得……那就是绳子嘛,呵呵呵……” 于鑫摇头道:“那种东西,可不是看外表能定论的。” “似乎是这样……里面有一种……精神?”九刀又细细看去,轻声说了句。 此刻,怪物的嘶吼声更大,地晃加剧,天色转暗,黑雾从地至空,开始不断向这里涌来。有一道银华勒进了他的手腕,令那柄巨大黑刀脱手,砸到了地上。但怪物双臂犹在向里收紧,直到有一只手爪,终于扯住了绞在脖颈上的龙身。霎时,天破!迸的光芒如风,将所有靠近的黑雾尽数驱离。 痛嚎声里,怪物再难保持平衡,向前倾倒。一声长嘶,头颅被按到了地上的怪物举起了左臂,挥拳砸下,一方土地塌陷,登时在臂上缠绕着银华尽都一颤! “看来……这是个机会!”于鑫突然探手,冲身而出的同时,红柳拔鞘,来到近处时,全力绘出的岁峥嵘一式,直接摧毁了怪物的半个头颅。 “好!”九刀在后面大喊道。 一击过后,于鑫未做后退,直接蜷腿把刀,转空沙! 可就在刀招出前的眨眼片刻,怪物的头颅之上,黑臣露出了半个身子。 “嗬嗬……你的胆量,是从何处来?让我来给你封上它!” 红柳放下,于鑫的身形滞住。 怪物再次轮下的拳头,来到。 “啊——咦!大叔能动了?”九刀慌张的一声喊了半截,晃了下头,瞪着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前,剧烈喘息着的于鑫,。他在旁边,梁镇阿把着于鑫的肩膀,可随后,他仰身倒地。 “将军!”于鑫醒神过来看到这幕,蹲身大吼道。 梁镇阿双眼微微睁开丝缝隙,脸上的皮肤无声地裂开了几道口子,“量力而行。” “……是我莽撞了。”于鑫沉默点头,惭愧道。 “剩下的,交给它吧。”狐王又慢慢坐起了身。 于鑫掉过头去,那怪物的头颅还未复原,它恢复的度,貌似被龙影压制住了。整副身躯,也似乎有了些衰弱甚至萎缩地迹象。 “有戏啊!”九刀一握拳,“这就叫什么……以柔克刚,邪不压正,我高一尺你高一……” 说到这里时,他就不做声了。 “唉,乌鸦嘴……”于鑫眼见当前景象,皱眉说道。 东方的山中,有条巨蛇似的黑练,闪电一般闯进了城中。和刚才的龙影现身相仿,它也直接撞在了银华最盛之处。顿时,双声嘶吼一同响起,怪物转盛,龙影转衰。 一轮呼吸不到,就见怪物躯体高了一截,在龙影的束缚下,他开始了最为强势的反击。 光芒渐弱,怪物成功地将左臂恢复了自由,攥死了龙影主身,一点点将它按了下去,直至从困锁中再脱出了一腿,然后,提脚踩下! 龙影长吟,透出了重重沉痛,而怪物吼声愈加壮大,手臂再回拢撕扯,右手也得以甩脱掣肘,于此一刻,他已伸臂探出,握住了之前掉落在地的三十丈黑刀—— 落刀! 断龙! 不远处的狐王咳出了一口血,于鑫和九刀的脸色也顷刻间就灰败了下去。这一刀,好像也劈在了他们的身上。 随着怪物站起,银华如股股溪流般,从他的身躯上下滑,同时,渐渐地弥散消逝。 “那条龙,死了……”九刀喃喃说道。 围绕在怪物身旁的黑蛇,也开始了解体,片刻间,便完全化为簌簌黑质,汇入了他的身体中。立时就变得更加雄壮恐怖的怪物,在举起巨刀时,与在他头顶上露身的黑臣一齐出了狂笑。 “将军,这是我等的结局么?”于鑫安静少许,含笑问道。 “如此终结,幸甚至哉。”梁镇阿的面容平和,看着几步就出身在书房后的怪物,眉梢也未动一丝。 “您用最后的一次瞬身救了我,可最后,我们都要死了。”于鑫看向他。 “不必觉得这是浪费。”狐王摇了摇头,“人总要被死亡追上,即便是瞬身,也不会快过它。但能多跑一刻,就是赚到了。” “唉,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九刀挖了挖鼻孔。 “将军说得不错。”于鑫这时点点头,又哈哈一笑,对九刀说道:“你小子,可要和我一起跪了……幸好,王爷的刀再快再猛,也劈不开黄泉,不能将我乱刀分魂。” “哼,我老子是什么人?他自然会称赞我做的好……”贺风烈脸上也带出了罕有地郑重,稍后,九刀又眼珠一转,悄声道:“等我死了,得赶快让魂儿往家里跑,试试看,能不能逮到我爹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这也未尝不是件好玩的事儿……嗯,到时可以一起。”于鑫笑道,接着昂起了头。 气流卷动,怪物抬起了手臂,狞声长笑中,三十丈黑刀,向这里落下。 …… (才2ooo?!再建设一下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百里云树 大裂隙。? ? 黑暗中,有人睁开了眼睛。 “哈,贺长安说得,倒是没有错……惯用了大刀,等到再改用小的时,的确有些不称手……” 云树落头,细细打量了一下身体,看着还是显得较为瘦弱的胳膊含笑说道。他说话的声音,较平时有了很大不同,听起来更为浑厚了些,却又或多或少地,透出了点儿玩世不恭的味道。 不过,这话音入了耳后,倒是不会令人有烦躁厌恶之感,反倒能体出一丝平和安定之意。 “哈哈……来来来!大裂隙人族神武卫全军,尽都集结!百里……云树,进入战场。” 黑王,百里天涯,提拳摆于胸前,露齿笑起,同时步出了这间屋子。 下一刻,纷乱又带着惊讶和狂喜地喊叫声,立马就从四面扑了过来。 “呵,这么快,这些东西就已经遍布全城了?黑臣大队的步行度,能抵得上,甚至过樊氏的跋山卒。弓弩对他们的杀伤,应该也不会太大,只能以骑兵冲阵……但若是在山野中行军的话,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快得过他们。一旦黑臣在人界中有了本营,能不断地袭扰四方,的确是个天大的麻烦啊……” 百里天涯轻声自语着,随后又露出了点儿意味深长地笑意,“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我得顾忌一下当前才是,这可是,贺重留给我的教训……” 说完,银色的光芒,开始从他的右手间闪动而出,化束凝形。顷刻间,心伐出现在他的手上。 “啧,和那姓贺的没差多少,这小子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不但口味独特,还在审美上存有着很大的问题……不过刀的名字倒还不错,老秦做事,向来都稳当。”百里天涯皱眉打量了一下心伐,摇头笑道。 “看刀型的话,刀身和刀刃都是又平又直,重心太过靠前了,较为不妥……关键的是,你还不具备贺长安的犀利刀气,也没有贺绌的强悍力道,就不怕刀卡在敌人身体里抽不出来?再说,都已经十六了,居然还不懂得曲线的美,真是令人无语……” 抬头,淡笑着扫了眼已经冲到近前的这群魍魉,百里天涯好整以暇地,直接用手在心伐上抹过一道。 打量了下略微有了些弧度的刀刃,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了下肩膀。 “哈哈,这小子的身体,倒也很有趣……研习过破军雷与贺王刀么,但这两式武技,并不能产生出过多的配合。倘若是以覆海决与贺王刀相配……那样应该会生出很多奇效!唉,都怪你太笨了。” 自言间,百里天涯抬出左手,漩涡霎时卷起。所有欺近的魍魉,全部被带离了地面,出着惊恐的凄厉叫声,摇晃挤压在了一起,不由自主地随涡流飞转动。 随后,百里天涯提起心伐。 贺王刀.霸下! 一刀挥出,身前唯有烟尘。 “这样看来,凭着漩涡地挪身,加上贺王刀的群杀技,的确颇有成效。”百里天涯微微点头说道,可接着又紧了紧眉头,“但是呢,就算把覆海决,整个都装在你的脑子里,按你的骇人智慧算来……等到用出洋动的那一日,估计得二十年后了。” 于城中闲庭信步,但他只迈了几次脚,就已经站在了少阳山下—— 站在了山下的魍魉阵中! “过年好。” 百里天涯向着骤然圆睁四目的众黑臣一颔,露出了友善地笑容,举刀。 在心伐落下的同一刻,于此地,亦现出了他的几十丈高的模糊幻影。 天神舞! 大地塌陷六尺,魍魉未一声,皆散。 “给你留下天神舞刀术,倒是不错地选择。但它比贺王刀更考验身体的强度,这可是那些大块头的夸父族人,才能传承的武技。当前的人界,也只有贺长安和多颜,才能承受住它吧?你身具的魅灵,大多都还在沉睡,无法用来强化身体,实在是可惜。只能留待以后了,希望,还会有机会……”百里天涯思索片刻,又摇自语道。 这时,已有新的魍魉跃下了陷坑,飞合围上来。他对此视若无睹,只是抬头仰视着山峰。 而后,百里天涯摊手苦恼道:“除了这道主魂外,不能留下些别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遗憾啊……可思来想去,不论在修体或是修意,我所领会的,却都是繁琐且多变的武技……哎,云树啊,你这个学破军雷,都能学十年的脑袋,怎么破?” 蓦然起意,百里天涯眉梢一挑,眼睛略微亮了些。 在八方攻上的魍魉手中黑兵临身的前一瞬,他的身形突然在这里消失。 瞬间,方圆二里之内,亮出了千把心伐。 于少阳山脚下,顿时就响起了千声鬼嚎。 “很好,就把这两个,留给你吧……瞬身之术,和穷奇之印!”百里天涯再现于原地时,脸上的笑意又多了一分。 “我本就以远攻为主,放弃申九大美女的绝招,和那只蠢熊猫的印记,倒是对作战影响不大……我把他们的精神,尽数投注于你的体内,随着力量的不断强化和魅灵的觉醒,你应该能慢慢地领悟它们……” 说到这,百里天涯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我竟然都会为这个想法,而感到自豪呢……将来,你甚至有可能,达到比梁二还要出色的境地……试想一下,一个会瞬身之术的战士,在敌人眼里,该是何等地恐怖?而且,当你跨入通天时,或许还能掌握,我的千魂!那,又会是何等的壮观!到那时,你就会成为第二个……一人之军!” 语落之时,他已停身在了空间的破碎处。 眼前,是一片天空,犹如月亮海的湖水。 “真美……” 百里天涯凝视着这处裂口显露出的天幕,空中些微的絮絮白云,还在被风轻柔地打磨着。 他温和地笑起来,眼中闪动出许多渴望和期待。 现在,身后的吼叫声也越来越大了,漫山的黑臣见有人出现,尽都向这里加快着脚步。 “真吵……”百里天涯背向他们,摆了一下手。 苍炎立即自他周身现出,化为了一汪浪潮,顺山而下。顷刻间,半座山峰尽都被染成了苍蓝之色。 “先清理掉山上的黑臣,再以涤炎封锁这里,接下来……” 百里天涯慢慢闭上了眼睛,笑容中含着千般情绪。 “开始返魂吧,让我们,回到家乡!” 第一百三十章 静希蓝若 望北城中。 黑刀携风下落,城主府中的三人,目光渐趋坦然,向死而视。 而就在刀刃已经落到了距离头顶不到十丈时,怪物的动作却忽然止住!他的口中,也同时出了一声好似痛苦地嘶吼,连声巨响下,怪物向后撤出了好几步。 “咦?!”九刀尖声喊了出来,突地捂紧了胸口,大吼道:“哎呀我靠!这是搞啥呀?太太太,太刺激了……” “他为何,收手了?”于鑫亦是极度地诧异,在说话之时,他转头向梁镇阿看去,却见狐王脸上露出了看不明猜不透地神色。此刻他正将目光,缓缓地转到了天空上。 于鑫见状,也抬眼向空中望去,而后,登时震撼莫名—— 天上,不知在什么时候,挂上了一斛正在旋转着的星河! “这是什么?为何……会有这等景象?是谁做的?”于鑫涩声问道。 “应该是……白王。”狐王的话语很轻。 “白王?!”于鑫与九刀俱都惊声喊了出来。 狐王从晶莹地星河中转回了视线,看向前方,说道:“刚刚,那只怪物的身形被扰乱,是因为穷奇之印的影响……竟然,能用眼睛直接看到。” 在已经退到城主府外的怪物的身前,闪动着一个幻象—— 那是一只从未目睹过的野兽,或者说,神兽! 它正前倾着身体,盯向怪物的头颅,其身长过百丈,型似狮虎,在四肢之上的显露出来的筋肉贲突如铁。它的毛通体皆为赤红,虽无风,亦在自主地飘舞。于此时出的一声凶暴咆哮,威若龙吟,更平添出了无尽杀伐之意! “这,这是啥啊……”九刀收起肩膀,眼珠随着巨兽的粗长尾巴,从左横到了右。 “看它的样子,应该是穷奇。”狐王开口说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刺客的手 在前方的百丈深坑中,一席青衣现出,翩然退飞退,停在了三人之前,飘舞的极长黑,也开始垂落下来。?? 这虽只是片刻时间,却会令人生出一个念头:那一瀑如缎丝,该落得再慢点才好。 白王未动。 狐王脸色略怪。 于鑫九刀迟疑对视。 奇异的宁静被打破,白王转过了来。 黑飞旋到了她身后,扭过来的,是这处空间内的所有阳光。 三人面目瞬间归于肃然,眼中有万千惊艳,而后,又多了一丢儿诧异。 令人觉得如浴春山云雾,通身洋溢着温暖宁静的女孩,在她微扬着的脸上,却是罩着许多冷漠,半眯的双眼中,亦透着傲然之意。 不过,似乎,有点儿假。 等到女孩抬手一抹鼻尖儿,将下巴再抬高了一分时,这就,更假了…… 奇异的感觉被打破,白王笑了出来。 女孩绷着的脸一下融了,嘴角扯动,唇分出小半个月亮,露出了一排上牙。 “你们说,刚刚帅不帅?” 她提拳一握,兴奋地对面前的三人喊道。 “帅,帅!帅帅帅……” 九刀小鸡啄米般地一通点头,两臂随后颤了几颤,再四处瞅瞅,扬手甩飞了邀月,抄起地上的刀鞘拿双手抱着递出去,激动喊道:“姐姐,大姐姐!您给我签个名吧!就,就签这儿,签这儿……” “严肃点儿!”于鑫搂头甩了他一把。 “嘻嘻,我得再培养一下高人风范才是。”静希蓝若走上前,微笑看着九刀手里的刀鞘,将手悬在了上面。 絮絮光华自她手中轻缓落下,鞘身上顷刻多出了点点闪耀着的璀璨星辰。 “邀月,我记得呢,白月姐姐用它时,特别漂亮。”静希蓝若笑着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青灵 背后的石头有些硌人,这是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 突然浮现在全身各处的疼痛,是第二个。 ‘云树’转头咳了口血,又仰面躺倒,吸着凉气念道:“大爷的,你怎么会出现这么重的内伤?是在黑臣入城的时候么?脏腑全被震裂了……” 百里天涯不由苦笑,“我居然忘记了这一茬,你的阳魂和身躯,都太脆弱了……咦?” 当他掉过脸,看向另一边,闯进眼中的,是张银色的面具。 “哈,每次相遇,都是这么巧……青灵。” 百里天涯咳嗽着露出笑容,看着身侧尚在昏迷中的女子。 “你啊你啊,若是不解开衍生,我尚还能多支持两年……就算这里的大阵已经弱化很多了,可只凭你一个人的躯体,也承受不住那么多的魅灵啊。” 这时,他忽然紧了下眉。 “云树的灵魂出现了浮荡?……这是为什么,青灵,你曾见过他,并赋予了他你的魅灵么?唉,你又为自己,锁上了一道牵挂,真傻。” “这是,老魏的披风……他们在附近?”百里天涯费力地坐起,注视着盖在身上的朱红大氅,用了很久,呼吸和痛意才平稳下来。 “太不妙了,这具身体即将死去……体内的生机干枯了,是因为复婳女帝?还这么弱小,就算把命都拼出去,也没有多少啊……” 这时,有两道声音自西传来,天空上蓦地多出了颜色,仰头看去,是鲲鹏之形影。 “哈,你来了,真好,真威风……” 百里天涯怔了下,扶着旁边的岩石站了起来。 “可万万没想到,我却无法去见你,也无法告诉你,我还在啊……” 他低下了头,笑容苦涩。 “挣扎到现在,走到了这里,仅仅只隔了一座山,我却迈不出最后一步了……哈哈,真是十足地嘲讽。” 百里天涯叹息了声,摇摇头,自语道:“擅泳者溺,说得就是我吧?而且,我该怎么救你呢?云树……” 沉吟片刻,他眼里闪出了丝亮光,随即又透出些犹豫。 “两种选择……”百里天涯提臂,凝视着手背,“第一种,杀了你,然后,我就是你……” 他露出了莫名地神情,低声道:“真是个好想法,那么……” 随着手臂缓缓伸出,光芒,开始从云树的身体中绽放。百里天涯注视着手下方的女子,笑了笑。 “我选择,第二种……告别的时刻来了,青灵。” 银色光华,从女子的身上浮现升起,瞬间将她的躯体都掩盖住,不断地汇往百里天涯的手。 “这些远古魅灵,使你不堪重负,我来将它取出,变成……新生命!” 另一手向侧打开,过体银华再出掌心,霎时化为一尊闪耀着的人影。 “昔日我出阳北后,与你相遇,在身体中,融合进了你的意识与能力,使我得以看到这个世界的本源……我的千魂,即来自于它们,来自于这些可以衍化为万物的远古魅灵。现在,我将弃掉一半千魂之力,以衍生大阵中的部分魅灵,来为他创建一个新的身躯……” 银华流转间,在绚烂地光芒里,女子的手开始了颤动。 她的头轻轻转了下,随后,面具下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眼中,一个少年倒了下去。 在他旁边闪耀着银芒的人影,开始露出身形,向她伸来了手。 “很久不见……惊喜么?” 女子呆愣住。 在这个少年的身上,附着着一个朦胧地幻象。 百里天涯。 第一百三十三章 苍旗 这个少年…… 这一张脸…… 青灵抑制不住身上的颤抖,看着眼前含笑的模糊幻影,猛地往后退去,背一下撞在岩石上,身子也跟着蜷了起来。 向旁伸去的手,只抓到了空气,她低下头,才现身上的黑氅已经遗失了。 “哈哈,你还是老样子,害怕见到人……”百里天涯笑起来,“不要过于惊讶,这里还是人界。你看到的,还是百里天涯……” 没有回答。 在他的面前,青灵提起依旧颤的手,覆在了面具上。 当她放下手时,之前出现在面具上的那道裂痕,已经消失了。 “这些年,你一直都带着它么……”百里天涯静静看她,伸出手去。青灵看到这个动作,又向后畏缩了下。 但终于还是僵住腰,让他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脸前。 面具被百里天涯取落,自下而上,化为了碎碎光芒,消失无踪。 瞧着她的脸,百里天涯露出了笑容。 “真好看……一直这样,不是很好么?” 青灵不说话,把头埋了下去,身子和手还在轻颤着。突地,整座少阳山,都随着她颤了起来。 百里天涯转向西方,笑了笑,说道:“还有黑臣在望北城中,静希在同魍魉作战……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一起去看一看你的杰作,怎么样?” 青灵不说话,过了会儿,用手捂住了脸。 “哈哈,不用自责,相反,我很感谢你,更感谢这次相遇……”百里天涯笑起来,再说道:“你能能站起了么?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倒出来呢。大裂隙的缺口,应该在这座山丘的对面吧?” 青灵点点头,站了起来。 “我的阳魂附身的这个少年,叫云树,你应该见过的。他的本身已经破损,我以魅灵和他的一部分,创造了这幅的新的躯体,目前还没有完全适应。在我离开后,云树应该会陷入休眠,与曾经的我一样,可能会需要很多天。”百里天涯说道。 说着话,两人也一边向山上行去,青灵稍慢他一步,跟在侧后。 “现在你应该能明白了,我的灵魂,就在大裂隙之中。那些黑臣一直在试图摧毁衍生大阵,进入这个世界。很抱歉……是我的错,让你违背了自己的心,和所有魅族的意志。” 青灵摇头。 百里天涯笑笑,说道:“那时,我在东海海底,遭遇到了鲛人,差点死在他们的手上。你用你的魅灵救了我,但也把你的心意,放在了我的身上。对此,我更抱有歉意……它本是无心之举,却变成了你的负累,以至于,造成了今日的这个局面。” 青灵又摇头。 “这些年很闲,我把以前的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越想便越觉得,很多地方做的都很差劲。除了动拳头外,别的举措都是一塌糊涂,做事一点都不靠谱儿,也只有静希,还能瞧得上我……唉,以前呐,大家一起进柳巷时,那些花楼里的姑娘,都只盯着纳兰雾和贺长安摇手绢儿……咳!我想说的,就是……” 说到这,他吐了口气,再缓缓道:“你要知道并看清,你的心里所挂念的,只是由你的魅灵,造就出来的牵绊。它,不是人族中的爱情啊。” 看着再次摇头的青灵,百里天涯无奈地笑了。 “还是这么固执……在将来的某个时刻,你会明白的。别忘了,时间是你的朋友啊,不要推开它。” 站在山顶上,两人向下望去,黑色的百丈空洞,出现在了眼前。 除此之外,还有正躺在裂口旁边的两个老人。 百里天涯敛去了笑意,轻声道:“你要等我一下了,我真是很厌恶这种时刻,送别的时刻……但这是一定要去做的。” 说完,他向山下走去。 …… 望北城内。 天空中的鲲鹏形影,与地上的幻象,都随着五彩光柱消逝。 白王的身形出现了淡化,闪烁着琉璃般地光彩。 “我的神魂力量耗尽啦。”她望着向东方逃去的魍魉,没有再继续攻击。 “他们比我估计得还要强悍,这样都不能彻底杀死他。”梁镇阿沉声道。 “真叫人有挫败感呢,我们也低估了黑臣强大起来的度……”静希蓝若略有苦恼地摇了摇头,“幸好魍魉没有接收到更多的强化,可这是为什么呢?” 说着,她飘上了天空。 “我要走啦,梁将军,请一定要记得,仔细搜索少阳山,可以还会有遗漏的黑臣。更重要的,是找到被他们冲破的缺口。本来,这是我要在之后做的事,但神魂即将被星舟拉回,就只能拜托你啦。” 梁镇阿点了点头,“放心,我会立即布命令。” 地上的九刀盯着渐渐向星河中飞去的白王,使劲儿摆手,“大姐姐再见!我会想你的!” 女孩呲牙笑起来,向地上的人挥手,带有着些许地好奇和不舍,用最后的时间来记住这片土地。 在即将身入星河之时,她的视线眺向了东方。 忽然,静希蓝若的神情一下就转为了难以置信地惊诧! 少阳山间,燃起了一面苍蓝色的——旗帜! 一瞬后,她维持着双手掩住胸口的姿势,消失在了灿烂的星海间。 …… 少阳山间。 “看来,咱要翘了。”魏渊海打破了沉默,虚弱道。 “那就死吧……”秦临川低语。 魏渊海笑了声,眼睛这时忽然睁大了一点儿。 整片山区的震动,更加强烈了。沉重地脚步声越来越近。 巨大而残破的怪物碰撞着山壁,踩断了一片片的枯树,向这里踉跄行来。在手中的那把黑色巨刀已经失去,他的头颅,连着半个上身都不见了,手臂也只剩下了一截。 魏渊海动了下眉梢,“嘿,这家伙居然还在……你说,咱们两个,谁会先被他踩死?” “我觉得是你。”秦临川一笑。 “我觉得是你。”魏渊海扯嘴。 “咱马上就能知道了,有意思……” 怪物带着最残酷地死亡走来。 提起落下的脚,迈出了最后的一步,秦临川和魏渊海,都在它的下方。 同一时刻,苍蓝色的火光,映亮了两个老人的眼睛。忽然凭空燃烧起来的苍炎,将怪物整个包围。顷刻间,就将他燎为飞灰。 灰烬飘落,苍蓝火焰升腾。消失之前,它们化成了方形,在中间,结出了朵云状标识,看上去,好像是一面舞动的大旗。 神武卫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泪笑 秦临川微微睁开眼睛,疑惑话音里,又带上了些凝重。? “这是……我们的旗?” 魏渊海声音诧异,“火……蓝色的火……那日,我们在天启时,被围攻的王上,曾召出过这样的火焰……” 秦临川微咳了几声,“王上?那,这又会是……” “当然也是我。” 自旁传来了含笑话语,一人走到近前。 魏渊海费力地侧头瞥了眼,笑道:“嘿,云树……你小子,可算是,醒过来了……” “嗯,我醒过来了。但醒过来的,却不是他……”云树来到,蹲在了二人之间。他的身上,开始渐渐有虚象浮现。 “十六年不见了,老秦,老魏,别来有恙啊。” 看到这幅朦胧地面孔,于两个老人霎时睁大的眼中,犹在不断闪出震骇。 “王,王上?云树,你……”秦临川先吐出话来。 “……我怎会看到您……哈,是因为,我要死了的缘故么?”魏渊海挤了挤双眼。 “你是要死了,我真不希望看到这样……”百里天涯摇摇头,又指了指自己,“但你看到的,就是我。黑王,百里天涯,还没有死……哈哈,或者说,换了种死法。” “这怎么,可能……”秦临川艰难道。 百里天涯一笑,“神武卫纵横天下这么多年,我再不济,也算是你们的头头啊。莫非,你俩真觉得我能这么容易,就被那些家伙干掉?” “哈,哈哈哈……”秦临川与魏渊海定定地看了他,都是拼力大笑起来,“可是,王上,您一个人,跑去哪里了?” “就在这里。”百里天涯点了点前面的黑色空洞,“在你们身后,这个洞连着的,是一个世界。你们遇到的这些恶心东西的地盘,我就蹲在这个坑里,天天陪着他们玩儿呢。” “这样么……我等通过云树,得知了,这个地方……”秦临川咳嗽开始加剧,百里天涯上前,为他捋着胸口。 老人喘息几番,猛地抬手,一把将他握住了,“这些异族,比虫族,妖兽,都要强大……他们,没有脚步,不吃东西,体力也不会耗尽……要是,被他们靠近了平民……” “我知道,放心,已经和他们打了太多交道了。”百里天涯一点头,再接过来魏渊海的手。他看着两个老人,双目炯炯,脸上尽是傲色。 “近十七年,我的阳魂,都在那个叫大裂隙的地方。我在东海归墟的深处,堵了他们八年。之后的日子里,一共和那些家伙死磕七场,共计拍死了三百万!怎样,没给你们丢人吧?” “没有……没有!”魏渊海不住点头,将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昔日同袍,只剩我俩了……十六年,我只剩悔恨,只有,对当年天启的,不甘心……” “我们向前看。”百里天涯两手加了下力,“我等,从不妥协。” “向前看,向前看……”秦临川眼中开始褪去光彩,“王上,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但不遗憾……大衍分崩离析,乱世,又要开始了……我们留下了火种……神武之火,会再一次,烧起来……” 魏渊海剧烈地呼吸一下,“嘿……王上,我们也没给神武,丢人吧……” “没有。”百里天涯短暂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我已然相信命运了……能借着云树的身体,来到你们身边。还能看到你们,将我们的理想重新点燃,再一次,烧掉这片土地上出来的烂苗……我会对未来,抱有希望。” “哈哈……我们也能,带着希望,死了……” “一路……” 百里天涯抿了下唇,流下了四行眼泪。 “走好!” “您,不死……神武,永存……” 秦临川,魏渊海,含笑逝去。 …… 望北城。 当秋熠拄着重剑,费力地走到大半已成废墟的城主府前,正迎上自府中出来的于鑫和九刀。 “怎么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于鑫瞧见,忙和九刀上来将他扶住。 “结束了么?”秋熠不答他话,只是立即问道。 于鑫点了点头,“白王现身,将黑臣击退了。” “白王……刚刚出现的幻象与星辰,就是她的大天象境界么?竟然如此惨烈……”秋熠轻声说道,一边扫视着四周。 “我们正要赶去城北,云树他们在哪?”九刀开口问道。 闻言,秋熠脸上挂有的凝重更多,缓声道:“晏离他们三人在小院,都已耗尽了精力,还在昏迷中。之前,秦将军与魏将军,将我们送下了山,与那些黑臣战斗,云树一直未醒,也在那里……” “只有他们二人?!”于鑫大惊失色。 “没有后续的黑臣进城,二位将军应该截住了所有的敌人,但就怕,他们……”秋熠摇了下头,话中有沉重之意。 “这可就太不妙了……你先回院子,照看他们,我和九刀先去少阳山里!”于鑫面有忧色,想了下后果断说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心魔 黑雾散去了,眼前只剩下一方看不到底的深坑。 时过正午,越来越明媚炽热的阳光,终于将这里残余的寒冷和阴郁驱逐。 身后有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了。 百里天涯抬起头,“青灵,你还记得么?神武卫全军,战于南疆殇莽群山的那段岁月……那也是我这些年,回忆最多的场景。我等披肝沥胆并力合为,生死契阔无怨无悔。各方皆随墨云旗动,自而来的百姓千里劳军……可是,这天下,实为一小人……” 放下了两个老人的手,他缓缓起身。 “神武的时代,我的,神武的时代……结束了。” 已经寻回,并再次披上了黑氅的青灵,看到他转过来的脸,下意识地稍稍小退了一步。 百里天涯扯了下嘴角,轻声道:“作为一个失败者,心里总是会有戾气的。看,这个世界就要把我推开了。” ‘云树’摊开手臂,在他的身外,百里天涯的幻象开始闪动。 青灵快步走上去。 “你我,皆为世外人了。”百里天涯向她抬手示意了一下,沿着巨坑的边缘,向山的更深处走去。 “很快,就该会有人赶来这里。当前,我若重新暴露在世间,只会掀起更大的风浪。目前的神武卫,也还只是脆弱的种子,而唯一可以信任的贺长安,也被虫族拖住了脚步。我没有过多的期待,只寄望于他,能为这颗种子提供些土壤。” 缓缓慢行着,半刻后,在二人的脚下,终于有了些绿意。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黑臣掠夺生机的度,真是快得惊人……照这样算来,如果他们得以全族进入人界,在三个月之内,就能荒芜整个东州。” 百里天涯复又一挑眉,说道:“不过,他们同样为这次的行动付出了代价……意与力,都将本体投放进了人界,结果被静希引导的神兽之力重创。再加上我的涤炎,黑臣在这些年积蓄起的意志,都被毁掉了。能够斩落他们的脑袋,真是令人称快,我在大裂隙中近十年,也未能再取得这样的战果。” “所以,你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啊。”百里天涯看着身侧的青灵笑起来,“意和力,想要重新凝聚,也没有那么简单。这样,也为我们争取了很长地一段时间。此处的衍生大阵,我会用残余的远古魅灵,将它重新修补,无需自责。” 青灵摇头,看向了他。 她的嘴翕张几下,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神态也越来越焦急。 百里天涯停下脚步,静静等着。 过了很久,青灵还是没有说出话。她蹲下身去,手在里面把黑氅提起,掩住了变得沮丧的脸。 百里天涯沉默片刻,也坐在了地上。 “不用说出来,我都明白的。衍生阵法不会出问题,因为还有我在。”他笑起来,揉了揉青灵的头,“我分出体内的一部分魅灵,就可弥补衍生的空缺。它们,原本就是我在红宫墟下的灵阵中取得的。我既然从你的先族那里接受了力量,就自然要担负起这个职责。我早有了这个准备,无论是什么阵法,不会自主行动,但我可以。如今的我,亦是阵法……” “你在很久之前,就下定决心,要破开衍生了吧?这种在思想上的矛盾和折磨,是最伤人,不,最伤魅的。呵,如果把无尽的生命,都用来每时每刻去接受来自灵魂的拷问,那该是多痛苦的刑罚啊。你啊,不要做傻事了……走出来吧,你该有新的生命。像之前一般,做回你自己,怎么样?” 青灵从黑氅里慢慢抬头,只露出了半个脸,用怯怯地目光盯着地面,良久后,又不易察觉地摆了下头。 “是迷茫,还是害怕呢?那么……” 百里天涯苦笑了下,而后眯了眯眼睛,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神武军规第四条,服从命令!你应该还记得吧?” 他撑膝起身,提拳于胸,沉声说道:“我即将返回大裂隙作战,人界之中,依然有重任,现交由神武卫龙营青灵担负!” 青灵怔了下后,立即挺身站直。 “我从大裂隙中,更能清晰地感应出各地衍生阵法的强弱。已经开始出现破损的两处,在柔然皇都,紫悠城的月亮海中,以及城外的昊天祭坛里。十六年前,雪山营掌旗将萨娜.希亚尔,和由她率领的女皇铁卫,曾在祭坛中遭遇魍魉,全军覆灭。之后我以分魂魅灵,将那里的空间重新封锁,但预计,只能再坚持顶多两年。那两个地方的衍生大阵,必须得到加固。你,能完成这个任务么?” 青灵点了一下头,色如葱白的细指伸出了氅外,解开了颈前的锁扣。 她拽下黑氅,将它翻了一下面,重新覆到身上。 朱红底色上,墨云朵朵,大氅边缘,都绣着细密的龙纹。 百里天涯露出了笑容。“就是这样,在走到生命的尽头之前,我等都不该,也不会迷失自己。” 然后,他点了点自己,说道:“第二个任务,是他。” 青灵的眼中,多了些许不解。 “云树的身体被我重塑,灵魂与新的身躯融合,会花去很长时间。他是继我之后,第二个能进入大裂隙的人,我暂返人间,也必须要依附他。在他彻底苏醒之前,你要做他的护卫。如果在之后,他的目的地也是西6,你可以与他同行。”百里天涯说道。 随后,‘云树’抬起了胳膊。 在百里天涯的幻象的手上,出现了一团晶莹而温暖的银白光芒。 青灵顿时显出了一点惊异之色,向前迈了一小步。 “这是你曾经放置在我身上的魅灵,不得不说,它们真得很神奇,能与灵魂相融,也可化为身体及任何事物……可能,魅灵就是世间万物,最原本的形态吧?”百里天涯从光芒中移开视线,向着她微笑,“我从一个普通的战士,成为了拥有圣灵境界的至强者,并且具备千魂,涤炎,这样的特殊武技。其缘由,都开始于同你的相遇……” “你拯救了我,使我能够感应到魅族的存在,让我可以看到这个世界最深处的东西……”百里天涯收回手,带着银色的光团。 “但我,终究是人,人皆自私。所以,我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归还你的这份付出和情感……现在,你放在我身上的魅灵,为你种出了一只心魔。而我最后能做的,是暂时的……杀死它!” 银色的光芒重新没入身躯,云树的身躯。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看一眼 青灵上前,探出了双手,颤抖着悬在了百里天涯的前胸,她的眼泪如同银色的水银,一下漫出了黑色的眼睛,融进同样颜色的脸颊中,几乎分辨不出。? “……不……你,你……” 她终于极其艰难地说出了话,声音空灵而悲伤,仅三个字,带有出的锥心痛楚,却在层层加深。 凝视了青灵很久,百里天涯终是淡然的笑笑,:“你要明白,我已经死了啊……现在,我每次做出行动,凝聚力量,都要为之付出代价,不可收回的代价。这代价,就是灵魂中的魅灵,与我生时的记忆……你该向前看,不要有半点回望。” 光芒消褪了,青灵的脸上,隐隐多出了些怅然若失地神情。 她退了两小步,缓缓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百里天涯轻声说道:“感受到了么?在你的心上绑着的那根丝线,和那种牵挂,开始断开了……覆水难收,满是善念的魅族,只会受到来自人类的诅咒。你的魅灵,也是一样,交了出去,就再也无法收回。但至少,云树还活着……带着神武的命令,带着灵魂上的羁绊,你就看着他,去往西6吧。” 青灵抱紧了双拳,用力抵住了前胸,她身子俯下,眼泪一颗颗地滴落,砸到朱红大氅上,慢慢浸了进去。 “我不会隐瞒你,回到大裂隙后,我所有关于你的记忆,就会开始失去……它,就是我在这一次,选择放弃的东西。这就是人啊,很丑陋对不对?”百里天涯眉毛垂了下去,但还是扯动起了唇角。 眼下的人抹去了眼泪,依然在摇头。 百里天涯露出丝笑容,伸出胳膊,“人死如灯灭,我虽然以阳魂,加长了这根灯芯,但也不可能摆脱这个终结。能在此,得以将生前事弥补,已是万幸了。不要拒绝时间和未来,它们是属于生者的……现在,接受这个,告别吧。” 青灵抹去了眼泪,闭了眼睛,被上前一步的百里天涯轻轻拥住了肩膀。他的幻象愈加模糊了,闪动得越来越快。 …… 云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画面还有些模糊,鼻子里最先有了知觉,能嗅到一丝一缕地氤氲香气,仿若正站在了栀子花旁,这种淡雅幽香,好像怎么都闻不够…… 恍惚了一会儿,他挪动了两下胳膊,手下意识地抓了抓,指头上有光滑又轻韧的触感,似乎是某种皮革。但从肩窝,一直到上臂内侧,都能感受到一种温软…… 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同时,各种感觉也都汇到脑子里。云树身躯一僵,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他转头,向左看去。 映在眼里的,是一斛青丝,和掩在乌中的圆润耳垂,洁白无暇,看起来就像……就像在正月十五那天的锅里,飘着的汤圆一般,温暖又甜美。 “咕噜……”云树咽了口口水。 在他楞的这片刻时间,怀里的人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向后退了出去。 她的脸,逐渐在云树呆滞的眼睛里清晰。 一刹那间,他刚要吸到肺里的空气立马回涌,从鼻孔和嘴里喷出了出来。 “啊?!~” 云树一声怪叫,噔噔噔退出了三步,手足无措,忙又低头扫了扫自己身上,捂住已经没了左袖,只剩下内衬的胳膊,再抬起了头,瞪着同样有着些许茫然神情的女子。 “你,你是谁啊?你这,这是,要,要要要做什么……”他愈显露出惊诧,话说得也越来越磕巴。 看着身前那张画不能描其神,雕不能刻其形,万千言语也无可形容的神女也似地脸庞,云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一下子全都顶到了脑壳里。 而女子的神情,也在这个过程中生了变化…… 霎时,她徒然挑起了眉,眸子里前一刻还留存的疑惑和不解尽都消失,顿时填满了恼意与羞愤! 女子直接抬起了胳膊,遮住她的脸,落手之时,银色的面具重现,冰冷的五官对向了云树。在两只空洞的狭长吊眼之上,额头正中的一道竖形红印如同剑痕,妖艳而又满溢杀气。 “哎?!” 云树一惊再愣复又大骇,感知之下,他的身躯在这时竟是无法动作!那扑面而来的杀意,好像数把无形利剑,在一瞬间冲入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原地。 而后,云树身子猛地一抖,再次不由地合上了双目—— 此间,红氅猛然后展,女子露出了在氅下的身体,犹如凤凰展翅! 平着抬出的双手中,各多了一把银色柳刀。眨眼间,她便冲到了云树头前,挥刀劈了下来! “……停停停!将军别落刀(队长别开枪),是我是我!” 睁眼之时,百里天涯的幻象再次浮现。看到这一幕,他赶忙拦手喊道。 青灵已经止了动作,手里的银刀,就停在了云树的脑门儿上。 “淡定,深呼吸!不要一言不合就抄刀子杀人……听我说。”百里天涯招了招手,赔笑道:“我就快没有时间了,云树的灵魂在下意识地排斥我,刚刚,我对你说的……” 正讲到这儿,他忽地皱了下鼻子,抬手在唇上一抹,低头一瞧,有血。 “靠,这个白痴!”百里天涯怒斥,打了自己的手一下,“居然还流鼻血……这点儿定力都没有吗?!” 说完,他再提手往鼻子下用力抹了一把,在脸上拉出来一道红杠。 青灵的脸重新掩在了面具下,百里天涯落下眼,看向她的手。 青灵往氅里收回的手腕,正略微地向里侧弯了一弯…… 百里天涯会心笑起。 “就这样吧,话都已说完,我等神武,生死所不能断绝的,是精神与意志。我希望它们,能在你和云树,以及其他人的身上继续延续。那么,我最后要做的一件事……” 他张开手心,暗金色的光芒显露出来。 “哈,黄金骨……是哪个蠢货纂出的这个词儿?真令人觉得好笑……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该要对着我的遗骸痛哭失声一下,以示感怀。” “不过,这算是……物归原主了!”百里天涯的手,一下攥紧。 咯嘣嘣地骨节爆响,与传出体外的心跳声一同奏鸣,他的眼中与眉间,都开始显出昏黄色的光芒。 “有着魅灵强化过的身躯,云树应该能承受住这片骨骸蕴含的力量,在我的主魂消散之时,顺便可以净化掉在骨头之中,我原有的一些庞杂意志。如此,他应能具备所有的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完美躯体……” 看着青灵英武中又透出丝森冷的面具,百里天涯笑笑,再道:“这个显得不够亲切,还是换一个吧。” 青灵沉默一会,把头抬起,面具上的五官开始消融,再次聚合后,变成了一张微笑的可爱猫脸。 “哈哈,很好!” 百里天涯大笑,随后收声,安静地注视她。 “让我再看你一眼。” 幻象消散,云树仰面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不来 望北城,城主府中。?≠ “将军,城池四面的黑雾都已经消失了。” 殷赤原与陈文豪,带着几名暗卫和鬼狐进了正堂。 “……清查城内与少阳山。” 梁镇阿在此时,已换上了一身黑衣鬼狐穿戴,正对着姬华讲完了最后一句。 姬华领命,对几人行礼后自出了后门。梁镇阿转过身来,对向了殷赤原,说道:“世子,城外的百姓暂时不能入城。要等到鬼狐将残余的皇王卫士都找出来。” 殷赤原一点头,“我明白,暗卫和其他所有的人手,都已经用来封锁城门了。” “但在西侧,由于整段城墙都塌掉了,人都在往那里去,还是生出了很多乱子。望北的城墙足够坚固,可塌得也实在是太古怪了……世子,您怎么看?”陈文豪疑惑问道。 殷赤原皱了皱眉头道:“嗯,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和那个怪物有关……在之后,我会就这一件事,与你和王上详谈。”狐王眯起眼,接着说道:“此事有鬼狐暂去料理,当前,我等先稳住城内的形势。我已命人去召回返乡的巡城卫,以及征调距离望北最近的蓝河马场的驻军,四个时辰之内,援军应能来到。” “如此甚是妥当,我这便赶往城外,试着安抚一下百姓的情绪。”殷赤原点头道。 “世子辛苦。”梁镇阿提拳行礼道。 “将军不必客气,若是您不在这里,望北早就成了死城。”殷赤原微一躬身,沉声道:“我在事之后才意识到,我在以往,不过依旧是坐井观天,到如今,才算是看到了一些真相。您与鬼狐,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我们都是如此。”梁镇阿静了片刻,俯身回道。 …… 望北城外,蓝河之畔。 喧嚣人声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但相较之前,略微低了些许。 崩塌的城池,与连续不断的震动,诡异的黑雾,和那个无比恐怖的怪物,以及后来出现在天空和城里的一幕幕神奇幻影。已经令所有人从震撼恐惧,逐渐转到了麻木,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 “城内边儿……似乎没啥动静儿了……”刘小宝收回观望的视线,缩回身来喜悦说道。 “急啥!”刘掌柜一瞪眼,“老实儿呆着!没看那些兵还在城门堵着呢么?奶奶的,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不知咱家啥样儿了……”小谢委屈地绞着手指,“再有人把黄豆,小车啥的偷了咋办……” “损色!”刘掌柜又冲她一瞪眼,“东西没了也比命没了好!再说了,他们又拿不走咱吃饭的家伙。我早把磨盘连着架子,都钉在墙上了!” “老爹,高!”小宝小谢翘起大拇哥赞道。 “呵呵~”刘掌柜得意笑起,一指自个儿脑门道:“咱爷们儿出来行走江湖,靠的是啥?智慧!” 说完,他再一拍自己的怀,“还有吃的!” “老爹,真高!”小宝小谢另一手也翘了。 然而刘掌柜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捂住额头叹息道:“可我一想咱那墙,我就,我就……那得花多少钱啊!哎我这心呐……你个兔崽子哦!看见你我就烦。” “关我蛋事儿哦!”小宝脖子一梗嚷道:“咱刚都合计出来了,要是昨晚我没把那刀拔出来,咱一家三口早驾猪西去了!” 小谢上前一脚,“你还吵吵,你还吵吵,又不乐意了?!你个龟孙!” “哎,咋说话呢……”刘掌柜白了她一眼,“连我和他爷爷一块儿骂了……” “哦。”小谢捂住嘴眨了眨眼。 “哎我说爹啊……”小宝顺鼻子眼儿往外喷了口气,“按你说的,咱人没赶上灾,就是天大的喜事儿了。东西没了,就再慢慢整呗……你知道人活着最痛苦地事儿是啥么?是人死了,家业事业,都还搁那儿摆着呢!” “哼,你说得容易……”刘掌柜缩了肩膀袖起手,“家业,事业……你知道人活着最最痛苦地事儿是啥么?是人还活着呢,家在,事也在,他娘的就是业没了!” “人在就得了呗,咱爷们儿再去给业捞过来!到时我多跑几趟,每天连北市也一块儿转了,总能卖出更多……”刘小宝豪迈地说着,抬手拍了拍胸口,拍着拍着,他的脸色却慢慢地变了。 “死鬼,又咋地了?”小谢挑眼瞅他。 小宝没理她,身子开始颤起来,他转头望了望四周,然后两手拉开了衣服前襟,往里头望去。 “啊!”小宝抬头大叫了一声,眼神一下呆住,两行眼泪唰得就流下来了…… “哎我的妈,这小子犯癔症了?!”刘掌柜惊声说道,忙抽出手赶到他身边。 “这,这可咋整啊?”小谢在一边儿手忙脚乱。 “啐!”刘掌柜往手心里吐口吐沫,抡起胳膊,照着小宝的脸就削了一记狠得。 “啪!”小宝转了一个圈儿,坐到了地上,眼泪还在往下流,却又开始呵呵笑了。 “哎我去,鬼上身了?!”刘掌柜一搓手,便要再来个左右开弓。 “停!别动!”小宝反应了过来,抬起手,带着哭腔着笑声喊道。 “到底咋了!”小谢大吼道。 小宝猛上前来,张开双臂,把刘掌柜和小谢搂到身前,随后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块儿玛瑙。 “啊!”刘掌柜和小谢惊声大叫,忙掩住嘴。 小宝还没停,手再进再出,又掏出一块儿。 “啊!”刘掌柜和小谢另一只手也掩了上去。 “你,你,这,这……”刘掌柜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着,忽然眼皮一翻,咧着嘴就往地上歪去。 “哎?爹,爹啊!”小谢赶紧拽住了他,“抽,抽过去了!” “啐!”小宝往手心里吐口吐沫,抡起胳膊,照着刘掌柜的脸就削了一记比较狠得。 …… 望北城南。 小院屋中,晏离醒了过来,撑身坐起。 他左右看看,游云和甄陶还闭着眼睛,在一旁的椅上,秋熠正拄着重剑,一直保持着沉默。 “秋先生……”晏离回神过来,深吸口气,下了床,出声问道:“秋先生,师父他们……可曾回来了?” “……于鑫和九刀,已经去山里了。”秋熠微微一摇头,只是这样回答。 “我这就出。”晏离的手顿时颤了起来,方一转身,他就摇晃了下,但立刻稳住身子,继续向屋外走去。 可他的一脚刚跨过门槛,就见九刀踉跄着冲进了内院。 扫了一周院里,九刀见晏离露了身,立即往这里跑来。 看到他的神色,晏离顿时怔在了原地。 九刀半步未停,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下一刻,他死死抱住了晏离,嚎啕大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高人 石崖草木飞自左右退去,漫山枯黄色间,甄陶化成的红影一闪一闪。? 视野开阔起来,在前方那处巨大的空洞边缘,于鑫正垂头拄刀,坐在那里。 他的身边,躺着三个人。 甄陶蓦地停身,却是退了一步,随即,跌跌撞撞着跑了过去。 眼下,是面容间依旧带着笑意的秦临川和魏渊海,以及似安详睡去般的云树。 她缓缓地俯下身,张大了口,什么都说不出。 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恐惧与悲伤,如厚重地巨墙一般从四面合拢,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挤压到了一起,无从躲避,亦无法摆脱。 …… 在甄陶痛彻心扉地哭声里,游云走上前,颓然跪倒。两个老人的手被他死攥着,顶在了额头上。甄陶紧咬住牙,头埋在了云树肩上,可呜咽之音,无论如何也堵不住。 九刀蹲在了旁边,失魂落魄,嘴里念叨出的话,没有人能听见。于鑫双手握紧了红柳,扬起头,两行热泪淌下。 丈外,晏离看着甄陶脸上的潸然水迹,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云树,气息完全乱了。 像云树的噩梦一样,他的噩梦,也同样,变为了真实。 死亡之门,终将对人敞开。可无论将这个未来想象多少次,都难以直面它。如同一只突然扑出,永远令人无法防备的无形猛兽,每次,它都能死死地咬住人的喉咙,扯碎人的灵魂。 天地倏然无声,晏离战栗四望。 泪聚泪合泪落,世界在清晰和模糊之间反复转换。 黄泉无迹无界,魂魄再不归来。 …… 望北城外。 又一批暗卫与巡城卫,结成了新的人墙,费力地顶住了簇拥而上的想进城的百姓。 在据说是麒麟王世子的青年的宣讲下,这种剑拔弩却不可张地态势,方又再度缓和。 于大多都是带着焦急和慌乱,沮丧及愤怒的来往人群之外,靠着蓝河的一处坑洼地里,有三个腮帮子都要笑脱了的人。 “人生啊,大起大落啊……呵呵,哈哈!哦呵呵哈哈哈~”刘掌柜瞪着腿坐着,瞅着天上浮云,手啪啪拍着青草地,几近喜极而泣。 “行了行了行了……”刘小宝推推他肩膀,“一会儿又该抽过去了!” “哈哈……咳咳!”刘掌柜使力憋了笑,掐了掐脖子,向外瞭望一眼,点乎着小宝,嘿嘿说道:“哎我说,你小子可以啊~爹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这俩家伙,就是搁那刀上撬下来的?” “可不是嘛!”小宝得意一笑。 “不对啊……可我咋记着,咱俩就整下一块儿啊?这咋变成俩了呢?”小谢撞他一下问道。 小宝一怔,寻思着点了点头,“说的对啊,成一对儿了!” “你他娘的是不是梦游来着?把它撬下来不说,还把你老爹睡了?!”小谢瞪眼吼道。 “哎哎,咋说话呢!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刘掌柜哆嗦了一下,使劲白她一眼。 “瞎说!我啥时候梦游过。”小宝转转眼珠再想,一拍腿说道:“我估摸着吧……是,是那把刀干的啊!” “啥?!”小谢和刘掌柜一悚。 “你俩想想,那刀一拔,就能怼死四个人儿!别说,当时我的眼睛呀,都差点儿给闪瞎了!再后来,你看那城里,上来下去的那些银色地玩意儿,说不定,就是藏在那刀里的啊,叫我给放出来了!”小宝眼闪光芒,悄声说道。 “哎呀!”小谢提起粉拳一锤他,压低了声儿,“难不成,这场仗里,还有你的功劳呢?” “小子,高啊!”刘掌柜一翘大拇哥。 “啊哈~哈~哈~”小宝楞住半天,忽地对日大笑,完了,他笃定说道:“这刀里啊,肯定住了个神仙!我把他救出来,然后呢,神仙就留下了报酬……” “有门儿有谱儿!好神仙好神仙……”刘掌柜和小谢拍掌称赞,然后双手合实低声祈祷。 …… 在一家三口正欢天喜地的时候,旁边传过来了一阵哭喊。 “废物!一群饭桶!我季家白养活你们了?” 刘掌柜收了话,和小宝小谢望去了眼,见一个穿华贵衣衫的少年正大叫着撒泼,给旁边侍从模样的人来了一通拳脚。 “吃的呢?啥都没有?!没看见本少爷就要饿死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用!”少年边踢打,还在一边叫骂着。 “哼……”刘掌柜打量下他,了一声冷笑,重又袖上了手。 这时,一青年从不远的人群里挤了出来,大吼道:“季锲!” 那少年闻声看去,立即一缩脖子,离侍从远了两步,换了副笑脸。 “大哥,你回来了……” 季心走到近前,原本显得急躁的面目中,又添上了些怒色。 “季锲,你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摆少爷的架子?!” 季锲两手抵着,弓身呵呵笑道:“大哥,都是他们没用,本来就是些下人……” 季心脸色青气一腾,“下人?呵,下人……” “苍啷啷”鸣音突,季心猛然拔剑! “蠢货!”他一挥左臂,手里剑鞘抽在了季锲的胳膊上。 “大哥!你……”季锲捂住痛处,怯声后退着。 “到现在,你还当他们是下人?你问问你自己,现在的你,还能给他们粮食么?你还能给他们打赏么!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眼睛……没看到在这大半天里,城外出了多少事?!”季心一步赶上,剑鞘重重打在季锲肩上。 “有多少家富商和大户被人抢了,被人打死了?你没事,是因为这些人还护着你!何时你才能懂事!”他鞘再落,抽在了掉头想跑的季锲屁股上。 “你有权有钱有力气,才有资格把别人叫下人……蠢货!”跟上咧开嘴开始哇哇大哭的季锲,季心又往他的大腿上敲了一记。 瞅着一下子从趾高气扬,变成了小媳妇儿也似地少年,刘掌柜一家瞧得眉头舒展。 不过这少年貌似被抽得慌不择路,路过他们时一脚踏空,喊了声就咕噜进了这片洼地里。 “哎呀哎呀……”刘掌柜一家忙小步往后挪了挪,给他让开了路。 季锲被好几块石头硌到了身子,疼得打了两个滚,他趴在地上,冲着坑外的季心嚷道:“你总打我做什么,打我做什么!是,你会修行,你了不起!你去城里救人杀人,我不还得自己找吃的?!你管过我么?管过我么?!” 季心听了他话,虽是愈加愤怒,却也没能再说出什么,只自眼里透出了些厌弃和无奈。 看着地上嚎哭着的少年,刘掌柜一家也互相对视下,又瞄了眼外面的季心。小谢犹豫了几番,上前几步,来到季锲头前,向他伸出了手。 “给,拿去吧。” 季锲止了声,抬头瞪着她的手,怔了片刻后,他忙从身下抽出胳膊,一把将小谢拿着的那块豆腐干扯进了怀里。 季心此时已大步上来,抓着季锲的领子,给他提了起来,看着正把豆腐干整块往嘴里塞的季锲,他的脸上泛起了片红意。 “多,多谢姑娘,多谢你们……”他咬了咬牙,落头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刘小宝向他摆摆手,把小谢往后扯了扯。 季心余光察到他的动作,眼中又闪过了丝惭愧意,对着这三人微躬了下身,随后他立即拽着季锲踏出了洼地,往远走去。 “哎,这些富家子弟……”小宝摇摇头。 “像这样儿的,老娘就算饿死,也不给他家做工去!”小谢抱起膀说道。 “别搭理他们!不过啊……这下你俩瞧见没?明白了没?”刘掌柜呵呵一笑,复又傲然说道:“到这个时候儿,啥人说的算?啥人好使?啥人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哥,指着自个脑袋。 “卖豆腐的!” “老爹,还是你高!”小宝小谢目含信服,缓缓颔。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灰烬黄泉 眼泪打在干枯地松枝上,渗进了开裂的细缝中。 甄陶将怀里的一捆枝条放下,摆到了身前柴堆的外侧,以双手又往里按了按,再将它压实了些。 晏离和游云走过来,扶起了失去气力的她。两人的衣外,披挂上了秦临川和魏渊海的甲衣与大氅。 秋熠撑着重剑走近,沉默地注视着柴堆的顶上。 那里的两个老人,和云树,对这个世界沉默了。 于鑫看着秋熠佝偻下去的腰身,抬手搂去,板住了他的肩膀。 “云树的身体毁了,终究没能醒过来……” 良久后,秋熠出声问道:“赤云呢。” “不在他身边,可能被黑臣夺去了……我只寻到了魏将军的剑。”于鑫摇摇头道,转头看了看秋熠没有表情的脸,在他的眉间,已经有了抹不去的竖纹。 太阳偏下去了,一股股风连续不断,身上的凉意也一点一点地加深着。 “冬天了……”秋熠看看天色,说了一句。 话还未落,他前行几步,停在了晏离的旁边,沉声道:“东州人,素来信入土为安,我等,要用火送走他们么?” “师父与渊海师傅,都不看重这个……”晏离声音低沉,“骨入蓝河,能随波逐流,一直到临归墟,这是他们的愿望。” “……也好。”秋熠默默点头,自腰间取下了火镰火绒。一侧的九刀收回踏在柴堆上的脚,松了云树的手,站了过来。 灰白色的烟,卷起了在外缘微微带有着幽蓝色的火苗,噼啪声响中,火从枯枝中生长开来。 “从平南疆之役,神武卫龙营掌旗将肖石虎,和凤营掌旗将肖匹,一同阵亡在殇莽群山起,到元启一年,柔然之蝶,雪山营掌旗将萨娜.希亚尔,左将军谭信言身故。九月,于天启城,中将军白山恒,右将军公羊启明,及十三名掌旗将相继死去。神武之,黑王百里天涯亦陨落……” 秋熠轻声讲述着,其余人上前俯身,从渐渐燃起的火中,取出了烧着的松枝,再将它们放到柴堆的四周。 “元启十年,一月初七,于中州阳北华兴城,炎王贺绌陨落。其余六名掌旗将,与八千九百三十二名神武卫阵亡(注)。其中,共逃出五人,风营于鑫,天枢营秋熠,天权营张博,雷营纳兰容芷,青海营公羊羽鲲。” 秋熠缓缓提拳于胸,继续道:“今日,元启十六年十月初九,神武卫鹰营掌旗将秦临川,神武卫天玑营掌旗将魏渊海,神武卫天玑营云树,战死于东州望北。昔日的神武英豪,终结百王乱世,平定四方祸患的黑王之军,到此,尽都身归黄泉。墨云旗下,唯剩我等。” “师父与渊海师傅,隐瞒了很多年他们的身份。可能,他们在以前,心里都是觉得,神武已经成了过去吧?”甄陶轻声说道,定定看着渐渐自柴堆底下,开始向上寸寸拔高蔓延着的火焰。 于鑫扯动了下嘴角,“他们的心,都是还没有烧完的炭啊……只要往上轻轻吹一口气,就能重新亮起来。” 九刀张开紧抿着的嘴唇,攥住两手说道:“可是,云树呢?他还没有烧起来……我们第一次遇到皇王卫士的那晚,他受的伤,就比我这些年加起来还要多。说好的,要一起去西6……” “我们做的,总是太少,到底,也没能护住他……”游云哑声说着,眼中带上了回忆神色,“元启一年,那时我也才刚刚记事,师父从遭到红豺袭击的村子里,在一棵树上现了他……云树挺傻的,只知道跟着我们,向来都是。他在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做那个梦了……可直到见了秋先生,直到这一战后,我才明白,他感觉到的那些,都是真的……” “我们都是如此。”透过火,焰中三人的面孔开始模糊,晏离轻声道:“人与人的情感,终究不能互通,遇到黑臣之前,我想象了无数次,也不能体会出,云树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惧……到现在,已经九年了……” 甄陶低下了头,眼泪再次淌下。 “他,不该……不该活的这么辛苦……就让他,走吧……” “我曾想,在离开这里后,真正成为他的老师,他无需再称呼我先生……”秋熠昂起头,深深呼吸,沉声道:“我会为此,抱憾终生……也会为此,将一世奉于神武!他们,都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他们的血,他们的意志,还会留存在我们的身体中。” “是这样,是这样。”晏离点了点头,向着那蓬火焰伸出了手。 “他们的梦想,该落在我们的肩上。” 同着涛声,涡流现出,席卷起了重重空气,裹住了他们身前的柴堆。 两丈高的火焰龙卷,开始将其中的三人,与神武卫的过往,一同变为灰烬。 自后看去,负上川海双剑的甄陶的红衣,与晏离和游云背上的朱红大氅,以及在众人后方竖着的两面墨云大旗,随着层层扑出地热风,再次开始舞动。 …… 不远处,山巅之上,另一袭红氅,亦在伴风飘摇。 银色的面具上,看上去好似略微下垂了些的唇角,随着青灵转身,渐归平复,还原到了漠然。 落头侧看,她从氅中探出了手,握住旁边巨刀的刀柄,双手将它抱起。 风中,赤云的刀身依然温热。透过面具,自左到右,刀身上的缕缕赤色云纹,仍旧霸意森然。 捧着它,青灵走下了另一侧的山坡。 深山无路,落脚无声,行近两里,她停在凸出山壁的一整块灰色岩石旁。 放下赤云,她敲了敲石头。 石头睁开了眼睛,拔出脚来,慢慢向一边挪去,露出了被他遮住的一个洞口。 青灵带刀,沿散着微光的甬道走入,十步之后,豁然开朗。 方圆近十丈地空间中,空无一物,除了正中躺着的那个少年。 她慢慢靠近,将赤云轻轻放在了他的身旁。 (注:神武卫择士相当严格,共设有二十四个营,但各营编制均未到五百四十人,加上后勤士兵,最多时亦不过一万七千,其中负责后勤的人员近万人。在炎王贺绌重新召集神武卫时,很多赶来的后勤兵士,也都被编入了战士营。之后详表。) 第一百四十章 可有见未来者 露出氅外的手握紧,松开,再握紧,又松开……一直在这样反复。 青灵垂头跪坐着,在洞里边缘的石壁上,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晶莹玉石幽幽亮,绮丽而柔和的光芒之中,眼睛不会有丝毫地不适。眼下的少年的脸庞上,都沾有了一抹抹亮彩。 到了现在,他应该没事了…… 那把重刀,也已经给他拿回来了。 他总会醒过来,然后,去做一些想要做的事。 那么,那么…… 你,又在想什么? 你,还有事要做么? 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终于,在不知尝试了多少次后,她从他的身上转开了视线。 青灵捂住心口,慢慢地站立起来,缓缓转身,顺着甬道向外走去。 出口不远,她却行得艰难。 “这就是,你说的诅咒么?可我只是,恰巧经过城内,只见了他一次……救他,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你的影子……” 心跳如鼓,纷乱如麻。远眺,层峦尽头,红日西下。面具内,银色眼泪不断冲刷着颤抖的眼眸。 “这,不公平……这,又是为什么……从凝形为人的那一刻,我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你。你走过的路,是我的路,你心中所想,是我所想。在你的身上,有为我点亮的一颗星辰。如今,你把这颗星,放在了别人的身上……” 望四野,纵然心中一切,都开始崩塌,万千山河,却依旧如常。 “那么多的话,我都没能说出口,我想说的,我很想说的……可只能,用面具上的笑来和你告别。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等不到我开口……但你,就真得没有想过么?你们终归,是两个人,是两个人啊……在你觉得,牵绊,情感,都能如此轻易的转移?只是因为,你无法复活了?人,都是这样做的么?我又为何,会变成……人呢?” 风未曾停下过,在青灵头后垂下地长长马尾,早就散开了。 万千青丝,有一些飞扬在随风飞扬,剩下的,还固执地攀附着起伏地红氅。 她的身后,灰色地石头眨了眨眼,还是止住了想要合上洞口的身躯,目光中,含有着很多不解和关切。 在它的下意识里,盼望着风停,和盼望着她的头,尽都舒展开来的两个想法,也不知是哪一个,占得更多了。 …… 望北城外。 喉咙里像是卡了十几根鱼刺一般,火辣辣地刺痛与紧锁感愈来愈强烈,到了这一刻,却尽都无影无踪。 号角,与马蹄声开始传来。在有些疲惫的殷赤原的眼中,几面在马上亮出的,绣着踏云麒麟的墨蓝底战旗,在远方展开了。 不久,这一支骑兵队伍,在百姓让出的缝隙中,来到了城下。 马队之前,一人跃下了马,早有暗卫迎了上去。核查了身份后,那人疾步来到殷赤原的面前,俯身提拳拜道: “世子,末将孙映秀,任蓝河马场牧马监,在接到鬼狐的信后,便带人赶来了。我身后的一营人马,是驻屯在马场中最后的战士。其余人,都已在半月前,被调往了青野原。” “将军此举,是雪中送炭。与中州皇王卫士的一战,我们的折损极其严重,兵员已经严重不足了。”殷赤原上前虚扶起他,再温言说道:“请将军即刻下达命令,按鬼狐指引,把军士分散到城内各处。待百姓入城后,确保城中秩序,助其安顿。之后,我们还得运走城中的死难者,在西方的整段城墙废墟,和坍塌最严重的地域,也需尽快清理废墟。有劳诸位了。” “世子言重,这本就该是我等份内之举。”孙映秀一躬身,“末将未提前知晓,望北竟然出了如此大事,着实惭愧。世子交待下的事务,我等定不会懈怠!” 立刻,骑兵大队整队进城。不到一个时辰,鬼狐与暗卫终于撤了拦在南城门外的阻碍,纷纷人开始奔入城中。 …… 望北城,城北。 荒野上,有几队鬼狐及城防卫,两人为一组,将倒在这片土地上的尸身抬放到一起。 “这样就行了?不给他们竖个碑么?”姬华对旁边的于鑫说道,一边撒开手,里面被他拢着的一蓬土落了下去。 “不需要,这样更清静。”于鑫摇摇头,注视着身前已经被填平了的黑色土地,“等来年,这片地长出了新草,就没人知道,也没人打搅他们了。” 姬华沉默片刻,颔道:“我替你们数过了,从五里外到这,十八人,一共干掉了六十名萧诺行的亲兵,八十五名皇王卫士,里面还包括两个副将。好战力,好气概,不愧是战王卫。” 于鑫略昂起头,笑了笑,“你是想说,他们死得其所么?” 姬华细想了会,点头道:“可以这样说。” 于鑫却是摇头,提了提半边嘴角,“但我忽然觉得,哪有什么所谓的,死得其所一说。都是一样的人,谁不想好好活着?死得其所……呵,都是我们剩下来的这些活人,安慰其他人用的。或是对着这些死了的,对着他们可能还在的幽魂,说些漂亮话罢了……只为求个心安,等说多了,就真他娘的安了。” “哈,可能是这样。”姬华吐出了一口闷气,“我等到现在,已经见过多少死人了?有多少,是不该那么轻易死的?可是这没办法,真没有。我还是犀牛武士的时候,眼看着对方的白虎武士斩杀同伴,可就是拦不住。等现在,我即将通天,可一遇见隐王长孙红,他照样在我的面前一刀一个鬼狐,我还是拦不住。” 他拍了拍于鑫的肩膀,接着说道:“但在我看,为这件事质疑,是没有意义的……我把死,也看做了一个人。神州上,没人比这家伙更聪明。其他的所有生灵,脚下的路都连着他的地盘,任你再怎么绕,总会撞上去。死得其所,也不应该单单是漂亮话,这就算是,对他们的盖棺定论吧。” “……好想法。”于鑫微微露出了点笑意,伸出一直握着的右手,黑土扬下。 “死得其所……嘿,但愿将来,也能有人这样评价我。” “乱世之中,人命本就如草芥。”姬华拍拍短刀,再笑道:“但有些东西,是只能用命,才能换到的。” 夕阳余晖越黯淡,伴着无数人的记忆,伤痛,与生命,与这一日,一同逐渐沉入了时光长河,开始湮没。 而无法揣测,无可阻止地未来,又有谁,能看到它呢? …… “我看到了。” 楚云生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衫,凝视向前方的城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漫漫黑夜 “用共计传了七代北荒的大祭司的祭刀,顶了这顿车马钱,若是被其余巫祝知道了,肯定会气死吧?” 脸上露出了抹笑意,楚云生自语着,抬出一手,慢慢张开了。 清亮碧光,如点点萤火,生于掌心,开始在四周闪亮飞旋着。 过了很久,它们才徐徐下落,不断沉入地中,看不出一丝痕迹。 “蜃楼之阵,启。” 一瞬间,在这方天地上,似乎多了什么。正在入城的人,都忽地觉得眼花了一下,可人们回了神后,带有些许疑惑,向四周看去时,却感觉不出任何异常。 “汇木灵阵,启。” 将所有人都隐瞒了过去的大千幻象下,于真实地世界中,几百里范围内的山野草木,尽都开始褪去了绿意。 半刻之后,四野之景,近乎冬日。 碧色光华现,如铺天之雨,漫卷汇流,如云如练,不断汇进楚云生的身躯。 此时,他的整个躯体,都犹如碧玉砌成的一般,随着最后一缕翠意没入,才渐渐地复原到了常人模样。 “一路上,将曾经的阵法都收回了,再加上这些木系灵气,潜龙之阵的消耗,能得以补充半数,这样应该是足够了吧……”楚云生苍白又略有枯槁的面容上,多出了一些丰神玉朗。 而后,他走向了前方的一片田地。 那里,有农户收聚起来的向日葵(注)的秸秆堆,已经散的四处都是。他从中挑出了根坚实的枯茎,用做为拐杖,开始步向远处的城门。 此时的望北城,已经变成了一口痛苦地油锅。 残烟和污血,与奔走之人口中出地一声声哭喊,嘶吼,都是它迸出来的油星,从皮肤中渗进去,不断地灼肝催心。 他墨蓝色的衣袍,随夜幕加深渐渐地转黑。在穿街过巷间,楚云生的口中,一直有低沉地话语念出着,那是由古老而怪异的北荒蛮语构成的悼词。 每一次抬起脚步,他都会留下一个出着碧绿光芒的脚印,当它们脱出了设在楚云生周围的蔽形大阵的范围时,碧光便已经在地上隐去。 自北门入,一步未停,近两个时辰,楚云生踏遍了城中小半土地。 最后,他停身在了城主府的外围。 前方,人马聚集分散,鬼狐来回穿行。人群最中,一身黑衣的狐王梁镇阿坐在椅中,晶莹地巨剑立在他右手旁的地上。不断有下属赶至他的身前报告情况,再受命快离去。 注视了梁镇阿等人片刻,楚云生露出笑容,“我来晚了一点,但看到秩序得以安定,你仍然活着,心也总算能往下放一放了……” 这时,远处椅中的狐王抬起了头,细眯的凤目望向了这里,搭在椅上的右手略微动了一下。 楚云生匆忙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大了。 “你这只狐狸,感知居然已经敏锐到了这种程度……哪怕是带着重伤,剑仍旧锋利啊。这神州上,应该就快要出现一位新的神王了,令人赞叹……” 他再度举步,向南走去。 “真是期待和你的会面,但我的事还未做完,就留到明日吧,就当是,送给你的一个惊喜……我虽逃不掉死亡,但可以帮助其他人,暂时摆脱它。” …… 在插在墙顶的火把上,浸着沥青的布团再次烧没了。 木头从它的身上转回了眼,仰头看了看,到现在,眼中总算是有天光了,周围事物地轮廓,也能现于目中。 这一夜,似乎格外满长,他已经记不清换了多少次明火,同时,心中也留存着些怪异的感觉。昨日是很晴朗的天气,可在入夜之后,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像是有什么东西,把整片天空都给遮住了。 忽然亮起来的苍穹,泛着的光芒如淡淡水色。环视四周,依旧有零星几个兵士,来往在这片地域。与他们一起,整整花了一夜,才总算稍微清理了一下城墙及城里民舍的废墟。 木头晃了晃脑袋,刚才,他突地想到了那些被他们挖出来的,血肉模糊地人身和禽畜,胸腹间都有些翻腾。 不远处,一排排兵士歪在残墙断坯旁,一阵阵忽大忽小地呼噜声传了过来。 木头再瞄一眼手里拎着的铜锣,这些人,还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过后,他就得把所有人叫醒。时间不等人,瘟疫更不会,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 手指抵在眼皮上轻轻一揉,在眼球上,顿时生出了巨大的酸涩意,每次睁开眼睛,都需要极大地力气。落了手,木头把铜锣放到一旁,坐下喘了几口气。半合着眼睛,他下意识瞅向带有着一圈圈细纹的锣面。 在上面,有几粒刚刚溅上去的浮土。 脑子暂停了运转,木头直勾勾盯着它们,心里剩下的想法,就是等待着这半个时辰过去。 蓦地,那铜锣面上,几粒浮土动了一下,然后,就再未停下。 木头的神情慢慢脱离了麻木,眨了眨眼睛,细看去。 土粒开始有了跳动……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肚子里长出了一只手,开始把他的心一点一点向上托起…… 他猛然转头—— 地平线上,多出了一条黑线。 那是在销金河边,就已经见过了很多次的真实噩梦…… 怔了一瞬,木头探手起身,铜锣敲响!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几近要将它给敲碎。 “铛铛铛铛铛铛铛!” “敌袭!敌袭!敌袭!”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纷纷爬起,跃到了还只剩半丈高的城墙上。 后方,孙映秀正带着一队军士快步到来。望西方,黑甲黑马的骑兵大队沉默地向这里极快行进。 最前阵中,印着黑狼的血色大旗举起。 “将,将军……那是,那是……”几人向后踉跄一步。 孙映秀脸上血气全无,眼角有了抽搐,咬牙拔剑出鞘。 “北燕铁骑……北燕铁骑!” “吹号!” “吹号!” …… (注:向日葵19世纪才传进中国,沥青貌似是14世纪才开始应用的,但……但这里是一直有的!架空世界万岁。) 第一百四十二章 铁燕麒麟 从大商景成年代起,兴君地界之内,战乱便从未休止。? ? 如果把这一片浩大地域,看做一个简单地方形,自右上角,往左下角划出一条线。对比分割出的这两片区域内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 在与北荒的交界处,姑歌大山以东的并存的十六个部落,将处在左半部分的广袤地草原分割,仍是处于游牧。右方区域的七个势力,则拥有了耕地,很多人都已不再随水草迁徙。 但也由此,分歧与敌意开始渐渐生出。加上每过几年,就会面临的各种天灾,以及渴望着土地与权势的野心者们的催化——兴君,成为了百王乱世之前的神州上,弥漫着最多最重的血腥气的地方。 近六十年的你争我夺,这一部毫无荣耀与正义的血泪汇成的史书,直到炎三年才被掩上。结束兴君的乱战时代的,是靠近北海的一个部落。用神州上的通用语言来解读,它的名字,就是‘铁’。 铁氏两代人,带着两代北燕铁骑,用近十年的时间,在兴君的地图上画出了血红色的大圆。最终,炎一年,铁氏族长铁贵,将黑狼旗竖立在了锦山城的城头。 但就在这一年,整个夏季,兴君东部雨水全无,禾苗皆枯,近二十万牲畜渴死。东方七个势力,被逼着再次拔出了刀。 慑服于锦山坚城,和铁氏的北燕铁骑,七个势力集结的近六十万人马,先转向南,扑进了东州的土地。 但他们在之后对上的,是当时除了大商龙脉兵团外,神州之上声名最盛的麒麟军! 那一代的麒麟王,是殷天甲。 …… 后世之人,在观东州史时,都会极力地赞誉殷朝和三天柱,而对殷朝的父亲,即殷天甲,则嗤之以鼻。此缘由,都出于炎九年,于中州爆的那场白虎麒麟之战。 当是时,狼平关外,由剑王贺重为的西6势力,对上了殷天甲带领的东州麒麟军。双方每日出战兵员均在万人以上,整整当面捉对厮杀足足半月,两者皆未退半步,蓝河三度变红河。 可这场百年之内规模最大的阵地鏖战,结局来的却极其突兀,而且万分可笑。 双方最后一次的夜战中,在战圈之南的白龙岭上,西6一支近三千人的骑兵,即为后日的战王卫的中坚,一路穿进了东州军阵的心脏。直杀到麒麟军的中军大帐前,都没有一人,能挡住战王贺长安的刀锋。 而后,东州全军鸣金,就这样——撤退了! 他们全然放弃了围杀西6这次出动的整支右军,接近四万人的大好机会。也把几乎所有的辎重,都丢给了对方。麒麟军一直退却到了七十里外的丘陵地带,路上阵亡的军士达六万人。 三天后,麒麟军返回东州,二十里内,尽举白幡。 殷天甲死去了。 历史中,便又多了一则笑谈。 …… 大多数人,都被殷天甲的死吸引了过多目光,因此忽略了他之前的种种举动。当然,如果只以结果论的话,这些事迹的意义,也就不怎么大了。 比如,在白虎麒麟之战前,殷天甲没有一次败绩。 比如,百里天涯尚无名时,殷天甲境界当属最高。 比如,炎三年兴君南下时,殷天甲一月杀二十万。 …… 视线转回炎三年的兴君,七方势力在东州麒麟军的手下,重重地栽了一个跟头,狼狈地退回青野原后,他们也只能做一种选择。 叛乱!向北! 本就不忿于被西北的野蛮人骑在头上的东南联军,将长箭刺过了战书,然后把它钉进了锦山城的城楼。 兴君王铁贵将战书扯碎,同时跨上了马背。 铁氏本也没有守城的想法,两万北燕铁骑,就在城前集结,面对叛军过己方两倍的骑兵,和近八万人的步兵阵列。 旱年之下,双方谁也没有多余的粮草,半日之后,开始决战。 在钦佩铁氏的勇武之余,叛军的领松蟠,也同样讥笑他们的愚蠢。铁氏就这样把自己的脖子横在了刀口下,正中他的下怀。 然而,在开战后,北燕铁骑在双方骑兵的第一次照面中,就有近万人穿过了叛军的阵势。他们在对方的第二路骑兵没有压上之前,就踩进了还未把弓弩手集合到最前的叛军步兵阵里。 到这时,松蟠才现铁氏的骑兵,具备了只有在传说中存在的天军,才能达到的度。也听到了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凄厉风声。 在北燕铁骑还差一里,就能来到他的马前的时候,松蟠在周围人的惊恐呼声中,抬起了头。 早前很少有人知道的,兴君王铁贵的弟弟,后来被世人称为风妖之王的铁燃棘,站在天上,与他对视了一眼。 随后,铁燃棘乘风刺下的一剑,正中他的心脏。 …… 此后,铁氏便牢牢将兴君握在了手中。等到次年,即炎四年,西方的严寒之地中,同样站起了枭雄。 接到北荒大汗多颜.蔑尔骨的信后,自三月初开始,兴君用了一个月,从青野原上的四十万匹马中,选出了十二万战驹。 五万北燕铁骑,杀出龙侯山口。 这一次,东州匆忙集结起来的阳高,燧岩城,和兴海三地的四万军队,六日之内便近乎全军覆没。 而后到来的麒麟王殷天甲,只扫了几眼败军呈上的战报,便果断下令撤军。 东州直接选择放弃了北方的方圆近一千里范围内的飞地。在蓝河一线重新布防。 …… 会有一少部分后世之人,嘲笑殷天甲在当时的软弱。另有一些人也认为,铁氏未敢冲击东州的蓝河防线,也好歹证明,殷天甲是有一些头脑的。 而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属情有可原。因为在炎六年,兴君王铁贵与铁燃棘,让整个神州的人,都惊骇于北燕铁骑的战力。能从开阔地界挡住北燕铁骑的军队,在当时根本就不存在。 后来的十几年,在各路兵家推演时,将可以施展千魂神迹的黑王百里天涯排除在外,能摆到北燕铁骑之前的军队,只能是研制出了白泽战车的战王军,还得再加上整支神武卫。 直到法王纳兰雾麾下的蓝甲军崛起,北燕铁骑的地位才受到冲击。但这两支势力没有交战的记载,尚且说不清到底是孰优孰劣。 争论的人们各持一言,认为云中蓝甲占优的一方,能抬出纳兰雾的雷神之眼和南疆十族战兵。而认为北燕铁骑占优的,则指出了在北燕铁骑中,还潜伏着一群魔鬼。 这所谓的魔鬼,就是只有风妖之王铁燃棘,才能驾驭的—— 风骑士!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桥血路 连续不断地尖利短音,再一次划破了不久前才沉寂下来的空气。?兵士吹响地号角声由城池西侧,向城中惶急传递。 盯着越来越近的铁流,孙映秀蓦地转身,冲着其余人嘶声大吼道:“撤退!快撤退!去牵出马,堵在半里外的那道街口!” 副将急声道:“撤?将军,我们为何不借助这残墙来挡住他们?” “你没时间质疑我!撤!” 副将当即应命,跳下墙去,连声大喝令。 “快!快!”孙映秀的声音还在后方传来,“靠这堵墙,我们挡都没法挡。看,看那是谁!那是风妖铁燃棘!” 在所有人都奔向城内时,副将才侧了下背,向脑后的天空上望了一眼。 登时,汗毛竖起,头皮麻,全身的血都在翻腾,在一同往头上涌去时,却已全带上了凉意。 于千尺高空之上,有一白衣人,正缓步行于云端,行于他的天空。 呼啸狂风挟动着的半天云彩,犹如向这里急扑来的层层海浪。随着铁燃棘挥动的双臂,无数道嘶鸣声音在上空响起,而后垂直扑下,直直落在了北燕铁骑的阵中! 顷刻,本就来势极其迅猛地铁骑度再次提升,马蹄每一次提起,都能跨过近两丈距离,如同被插上了无形的翅膀。乌压压,浩荡荡,犹如翻滚而来的黑色雷霆! 冰冷寒光闪现,数千人抬刀。 开始晃动并不住加剧的大地,好似渐渐苏醒的猛兽,所有的北燕铁骑兵手中举起的马刀,就是——它的獠牙! …… 城主府中,殷赤原与南葛跃上台阶,两步冲进了正堂。 “将军!城外……” 狐王梁镇阿对他们点了一下头,“我知晓了,是北燕铁骑。” “铁燃棘在天上!风妖,风妖落下来了!” 陈文豪随后闪进时,肩膀在门框撞了下,喘息着急急道:“地上的北燕铁骑,估计,估计会,会是……” “风骑士。” 狐王眯眼道,站起身来,从旁边铁架上提起了天辉。 “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到了!”姬华声音有些寒。 “那城里的人,该……”南葛涩声说至半途,便止住了话。 “来不及撤离,只希望别有人站到街上,只会白死……”姬华摇头道,看向了狐王。 “将军,来的很有可能,是已经武装上了黑铁的北燕铁骑。关键是,望北西边,没有城墙了……” 堂中出现了一瞬间地安静。 “孙映秀带来的骑兵,不过五百。”殷赤原提拳顶住了鼻子,眼睛和眉下开始泛起了赤色。 “将军,世子……”姬华猛地吞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丝决绝,低声道:“望北要撑不住了,撤离吧。” …… “去后面,快去后面!就在这里集结!”一下子就嘈杂起来的街,让马都惊躁不安。副将同时拽着三匹马,扯动缰绳的力道极重。 “老实点!”他直接一肘磕在马脖子上,马身当即一颤,蹄子定下,开始呼哧出气。 “叫队伍再往后拉,我们冲锋的距离太短!”孙映秀最后一个撤了回来,大喊着边抬起了一手,向下挥落。 在副将右手中牵着的黄马,分开四蹄,低了脖颈。 孙映秀上前探手一按马头,直接翻身到了它的背上。接着,他向旁俯下身子,抓过来刚刚和他一起跑回来的木头的肩膀,对他喝道:“去城里,叫那些百姓呆在家,谁也不能出来!告诉狐王,带人撤退!撤退!这里要完了!听见了么?” 木头正点头,旁边的副将又把他板了过去,手臂加力,将木头甩到了马上。另一手向后一使力,带着马转了大半圈,他撒开缰绳,挥刀鞘抽在了马后。 眨眼间,木头便骑着马跑向了城内。 “向后!”孙映秀转了马身,“再退一条街!” 所有士兵顺街撤下,副将喊道:“进城里的路有四条,我们就在这?” “就在这!”孙映秀侧头细听着城外传过来的越来越响的动地蹄声,“城北不要了,其余来到的人,应该能在后面城中渠的桥上据守片刻。我等争取些时间,能撤出多少算多少!” “好。”副将用力点头,回身回收。“列阵!抬刀!” 后方百骑齐声大吼应道。 “叫马跑到最快!喂给它们的黄豆,不是白让它们吃的!”孙映秀与副将在第一排停下,面色带有着激昂与果决。 “不做闪避,也不同与他们错开,直接驾马,撞上去!” …… 天空中,铁燃棘停住,从西城墙的废墟上,向城中望去。 “无趣又无用地挣扎……斗志和精神值得赞扬,但它们马上就要,随风消散了。” 狂风越过山川河野,来到他的身后。 回看,只有在自己的眼里,才能显露形体的风妖,充斥在了后方所有的空间中。 “十多年的召唤,终于,你们都能齐聚,来与我一同,纵横天下。” 手势连动,最后,铁燃棘指向了下方。 “吾之捷径从无窘步,乘风驰骋,由吾道先路!” 在天上嘶鸣的风妖,拖着气流瞬时冲下,与附着在北燕铁骑的马身和马蹄上的风妖一同,在望北的残墙之上,搭起了一座——风桥! “风!”马刀之下,全身皆覆着森严密实地黑色甲胄的骑士出了声音。 在他们身下,披着笼头马铠的黑马,直接在城墙之前,纵身跃起,于空,跨越三十丈! 风骑士,风骑士! 北地的最恐怖的一匹黑狼,在这一刻,全然展露了它的牙齿和利爪,那半丈高的残墙,只是一抬脚就能迈过去的一道门槛。 “风!” 铁流入城。 风妖之王铁燃棘大笑着,向天空敞开了怀抱。 “惶惶乱世,天下人为之恸哭,为之嘶吼。现在,流泪的,该轮到你们了。” …… “看到了么?这就是风骑士。”孙映秀笑了笑。 “不该在人间出现的东西啊。”副将将手抵在了马背上。 “所以,能看到如此壮观的一幕,也算不枉了。”孙映秀举起了剑。 第一百四十四章 乱城所向 风声鼓声号角声,声声钻耳,城池再度开始了动荡。?≠ “咣!” “啪唧!” 于鑫一脚踹开了侧屋的门,而后又立马撇着嘴,转过了脸去。 “啊!流氓~” 九刀的半条腿正往秋裤里踩(注),叫他这一惊,顿时从床上栽到地下,露出了半个屁股。 …… 城西,进入城内的第一条街口。 孙映秀以及他身后的骑兵,向着北燕铁骑冲去。 在战马奔出十丈后,狂猛地元气,自他按在马背上的手,传入了身下坐骑的躯体中。 战马长嘶,猛地将脖子弓了起来!冲锋的度,立刻得以二度提升。 神州之上的每一支骑兵,以元气御马的方式都不同,而且均属于绝密。在东州,虎贲军与麒麟卫的术士们,除了研究对战马使用的增力技艺外,还将东州战士在死斗关头,才会采用地燃血秘法,加以改良后,用在了驾驭坐骑上。 通过此法,战马能在一个呼吸间冲过几十丈,但若是对坐骑催燃血,它甚至都坚持不了半刻的时间。 但这,是面对兴君北燕铁骑的第一波冲阵,尤其是风骑士的冲阵,所能做出的唯一的选择! 只一眨眼间,在前一刻还相距两百丈的北燕铁骑与东州骑兵之间,就只剩下了五辆大车的距离。 …… “城中又出了何事?”晏离三人快步走来问道。 “东州的示警声,在西方,有骑兵的动静。”秋熠从前院步入,手中已握有重剑。 “骑兵?”晏离微怔下,眼中显出了震惊神色,“兴君来的骑兵?” “应该是了,不然还会是谁。”于鑫无视了九刀的大叫,把他的屋门一敞,回身点头说道。 甄陶攒眉急道:“北燕铁骑?可他们,怎么会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望北……” “这风声,已经告诉我们了。”秋熠笑了笑说道。 “西方……没有城墙!”游云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圆睁了双眼,“要出大事了!我们现在去哪?” “……去城主府,汇合狐王。”于鑫断然道。 “汇合他们?”秋熠转头看他,“为何?” “鬼狐与城防军都在那里,与狐王,殷世子等人一起,自然是最好地选择。”于鑫说道。 秋熠冷笑道:“和梁镇阿一起?和仇人一起?呵!那我宁愿自己行动。” “你……”于鑫一时说不出什么。 “秋老哥啊,那帮人还是阔以的嘛……”九刀提着邀月跑出了屋。 秋熠眯起眼睛,没再说话,背过了身去。 于鑫叹息,说道:“你总不能放下那段仇怨,就算,只是暂时也好……现在,已经是这个局面了,我们自己,又能做什么?” “你觉得我过于记仇么?哈,这只是一方面,但其二……”秋熠说着,一边已经向院外走去了。 “神武卫,可不是这样做事的!” 他后面的众人沉默下来,九刀撞撞于鑫,“咱怎么整啊……” “嘿……”于鑫顶出一口气,抬手往前一指,“跟着走吧,现在这姓秋的说了算。” “秋先生,您是觉得,他们的判断和精神,会影响到我们么?”晏离跟上了秋熠,随后问道。 “可以这么说,但在最初,我们要想的却不是这个。”秋熠点了点头,再对他讲道:“为何在当年的诸多势力中,人数最少的神武卫,却能排到各路军队之,就是因为我们无论面对什么,都始终站在最前方!人少,力量弱小,也不该是退缩的理由。我等的强悍之处,不是力量,也不只是黑王,是在于我们,能够激励所有人的斗志。” “但……若是达不到这番效果呢?”晏离再问。 秋熠笑了两声,说道:“没有信心么?其实,我也没有多少,但人生如逆水行舟,我可不想做出半点妥协!历代王者名将,都是历经无数拼搏,才能换到世人的认同。我们想要继承,并再续神武之名,又怎能畏惧尝试?” 晏离点头,沉声道:“我明白了。” 甄陶握住川海双剑,“我觉得,换做师父他们,也会这样选择吧?” 游云露出一丝笑,举刀抬头,扫视着短刀刀锋,“定然是这样。” “既然如此,我们要站到哪去?”于鑫跟上秋熠,“我对这里可不熟悉。” “我等赶去西市边缘。”秋熠以手比划,“西市往东,民居逐渐密集,路口也会变得更多,我们在那里动突袭,将他们——” …… “将他们拖入巷战。” 狐王梁镇阿讲完时,众人已随他行至府前。 “那我和南葛,便在此处区域活动。暗卫和伏刀,加上萧诺行的亲兵,还有近四百人。”殷赤原道。 “可以,陈文豪会再带三队鬼狐,跟随你们。”狐王颔,再对他讲道:“北城门禁止百姓通行,只能用做你们在事不可为之时撤退。你是麒麟卫世子,必须要记住。” “……我知道。”殷赤原垂目一瞬后,点头应下。 “世子,孙映秀留下的四十匹马,交给你们了。”姬华向不远空地一点说道。 “那你们呢?”南葛皱眉道。 “鬼狐向来步战。”狐王率姬华等人,去往城南方向。 …… 城北一处庭院中,季心提剑推开屋门。 “少爷,少爷!兴,兴君的蛮子打进来了!” 季心环视了一眼,院内,尽是在惊慌乱跑的佣人和家丁。 “别慌乱,都聚到一起,去后面!千万不要出家门,来的是骑兵,上街的人,都得被马撞死!” 他挥手大喝着,命人尽都去往院后。等看到所有人都已经露了面,季心却猛然呆了一下,赶忙去往院前。 等来到中庭,找到了正在廊下不知所措的管家。季心上去将他板过来,大吼道:“季锲呢?!季锲在哪!” “二少爷他,他……”管家惶急地想着,一惊回道:“他清早就出了家门,可能,可能是去找别的孩子玩去了……” “这个……蠢货!” 季心的手开始抖,眼睛里透出了恐慌,当即向院外奔去,在管家的呼声里,他伸手抽出了大门上的木栓,进入了街中。 (注:这个世界里有秋裤!) 第一百四十五章 南援北辙 北辰剑罡.气开阳! 怒吼声里,孙映秀挥出剑上气兵。他的前方,尽都带着铁面罩的黑甲武士,也向他劈下了手中马刀。 接近通天境的修为,和连人带马近乎全力地冲击,孙映秀一式气开阳,将周身十丈范围内的狂风都逆推了回去。同时,他也替身后的战士承下了最重的杀招。 兴君武士惯用地芒牛鹰刀术一同斩来,只是在第一道震力下,孙映秀体中便传出了轻微裂响。于双方对攻的一瞬后,北燕铁骑中,有五人在马上倒飞出去,而他则死夹住了马腹,拼力沉身的同时,七窍溅血! 胯下的黄马,全身都爆出了血花和破碎声,出了痛苦地嘶吼,在孙映秀突入敌阵,往马镫上加了最后一次力度后,倒在了电驰而过的无数马蹄下。 喉咙中回荡着闷吼,孙映秀身腾空中。眼下,是北燕铁骑的寒亮刀阵。 以燃血之法驾马,以不设防地绝杀式对敌,就是为了打乱北燕铁骑的冲势,在这一段向死亡冲锋的路的尽头,他还能再做一件事—— 北辰剑罡.天玑天璇! 弯折剑光,以孙映秀为起点,向周围猛烈刺出,只要有一骑被杀死,骑兵阵的度就会受到影响,他就能帮助部下争取到最多的缓冲,也能为城中人抢下片刻地时间。 可是他失败了。 剑光消退,孙映秀带着心中升起地震骇降落。北燕铁骑中,一个人,或是一匹马,都没有倒下! 他的剑还在落下,劈在下方武士的肩上。武士的刀亦抬出,透过了孙映秀的身体。 狂野地笑声,在铁面罩下传出。孙映秀的剑,只在武士的肩上留下了一道轻微痕迹。 疾风削过,武士向后甩动臂膀,马刀被带出了孙映秀的身体,随后,他旋着身,摔落在了这片黑色洪流之中。 在孙映秀的眼中,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被一杆长枪,连同马颈和胸膛一同刺穿的副将,和顷刻就被滚滚铁流吞没的他的部下。 他的终结,也会是这样,身体被后上来的骑兵挥刀割裂,在群马的冲撞中四散飞离,最后,被践踏成为血与泥的混合事物。 空旷的城西地域,在片刻间就被占满,在上方铁燃棘的指令下,风妖铁骑在前方条条街道巷口前分流。 这座城池,开始被切碎。 …… 望北城外。 拥蓝关的大门,此时已经打开,关内半营守军列阵跑出,开向了望北城。 同刻,不仅是望北,南方的地面同样传来了震动。为的守将忙了令,所有人停下脚,回头望去。 在那漫起地烟尘中,有一马当前冲出。 马上的武士举起手臂,立起的,是深蓝色地踏云麒麟大旗。 “那是……援军,援军!”一片欢呼顿时响起。 有一人一骑,甩开了其余人近一里距离,先独自向拥蓝关守军奔驰而来。 众军之中,守将快步上前,按刀立手,喊道:“来者是谁?” “梁王麾下将,曲牧。”马上的武士停在近前,将近两丈的旗杆扛在了肩上。 “曲将军?!”拥蓝关守将既惊且喜,提手拜道:“将军,您不是一直随着方朔将军,在青野原作战么?” “多亏梁王神算,猜到望北可能有难,命我带丰镇人马驰援。”曲牧一摆手,“我等一路急行军赶来,幸好还不算太迟,城中的情况如何了?” “昨日,城中就已经出了变故,但我们在当时,被暗火侯勒令驻守拥蓝关,不得出城半步。可中州的皇王卫士刚被杀光,今天,兴君的北燕铁骑又冲来了!甚至,还有……”守将当即报道,再以手指向城池上空。 “我知道了。”曲牧略昂起头,看了过去,“风妖铁燃棘……真是够阴险啊,居然先把风骑士,搬到了这里……但想屠掉这座城,得先过我们这一关才行!” 说罢,他半调了马身,向着已来到身后不远地骑兵大队,挥动了一周大旗,手臂落下后,旗头直指向望北城南门! “你们后入城,先让我们来!” 曲牧落头对守将说完,立刻驾马冲出。拥蓝关守军连忙后撤,为过后来到的骑兵让路,马群之上,爆出的呼吼与战意,冲散了一路上的疲惫。战马全力奔腾,在极短地时间内,千骑就冲过蓝河之上的青石桥,直接杀进了城中。 …… 大队鬼狐飞檐走壁,远方,黑狼血红大旗已经能隐隐看到,姬华脸上的喜悦神色,也是越来越浓。 “何事?”狐王落身檐上,开口问道。 姬华大笑几声,喊道:“将军!您几时没有和大家伙儿,一齐作战了?” “没有瞬身,我的剑下,反而会有更多死人。”狐王凤目只露一丝缝隙,话出时,已再次纵身南行。黑衣晶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弯月残影。 “哈哈,这才是老狐狸!”姬华与何尹清,及所有鬼狐,在他的身后紧紧追随。 …… “咔嚓!” 手中,那根向日葵的茎秆忽然折断了。 楚云生踉跄了下,向一旁歪去,肩膀撞到了墙,而后喘息坐地。青荧亮彩,不断在他的身上连续闪出游移着。 “就差……就差这一点点路了……”楚云生的神情中,满是疲惫与虚弱。 望向南方,他与这条街的尽头,只相隔了不到半里。然而,身体却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尤其是双腿上,更是密布刺痛。 “莫非,人修术修意,是与天道相悖么?身体承受的负荷,会随着境界的提升,变得越来越大,连我,与纳兰雾都不能免俗。哈,多颜说得不错,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是百里……” 一滴滴汗水划下了脸,楚云生抬起头一直后仰,抵在了墙上。闭上双目,扯动了一下嘴角。 “早知今日,真该在当初,抽出一些时间,来强化身体啊……罢了。” 十个呼吸后,楚云生缓缓起身,脚步竟又渐渐转于轻盈。 “到这等时刻,我竟还会有贪念,到底是庸人啊……还能活五日,已经足够我将想做的事做完了,这就可以了……”他轻声说道。 留下地足迹,仍旧散着碧色的光华。楚云生,就快要踏遍大半个望北城。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杀人越货 自上空看,孙映秀所部的骑兵,做出来的第一波抵抗,只是令自西北方入城的北燕铁骑的度,稍稍有那么一丝减缓。?? ≠而在望北的西南地域,则没有什么人,能挡住他们的脚步。 在这里,惊慌的城防卫们只来得及搬起鹿角,堵住半个进入民区的路口。而这唯一做出的阻拦,在风骑士的蹄下却形同虚设。 羽箭如零星细雨汇入奔流大江,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到来的战马跃过了障碍,背上的武士随后横过马刀,前方的几十人顷刻间就被吞没。 黑狼轻松踩翻了这只志在必得的猎物,嘴咬向了它最柔软地脖子。 空旷的西市上,仍还有在此处停留的百姓,外城的地形,和兵士做出地微薄努力,被疑惑愣,与收拢货物的时间给顶掉了。 下一刻,铁蹄与狂风带起的声响,将所有的哀嚎盖过。这一整片地域,成为了修罗场。 望北,是一颗仍然较为饱满地谷穗,而北燕铁骑,是那只要将所有的谷粒都掳下去的手。 “一夜的休整后,做出的冲锋相当完美,很好的一场演练……接下来,就让黑铁来告诉你们,这座城要面临地残酷与力量吧……” 狂风自地,反向上方逆卷而起。天空中,铁燃棘落下了手,“隐伤难复,纳兰雾的雷电,真不是那么好承受的。足能吞没一整支军队的雷域啊……呵,幸好你用出来了,让我不至于在将来,把风骑轻易地送到你的雷云下!只相隔了这十年,每个人的身上,就已经生出了这么多的秘密……” 下方的北燕铁骑,在此时开始收拢了脚步,极快地化整为单,在整体向东推进的同时,也在巷坊间清扫所有能看到的人。 “不能分出多余地风妖,袭杀后方来做出策应,这样,风骑士尚且只展露小半战力。等到我们全然露出实力的时候,应该会在哪里呢?章平,还是奉元……” 无数道出着嘶鸣的气流,开始将他围绕,铁燃棘从城中收回视线,望向东北。 “青野原,还在等着我。梁千河,我的剑,就要去找你了……那条狐狸离不开这里,你,也会死在龙侯山下。如你们一样,我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北燕铁骑,撞开南下的大门!” …… 西市以东的巷中。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秋熠一扣墙头跃入这条细窄地胡同,往后看了看正推着小车逃窜的一个青年,在胡同根下没了人影时,车上的豆腐连着滚下来好几块。随即,众人皆都自后落身。 “开始!”秋熠收回了贴在身前墙上的手,马蹄声愈近了。 “让我来~”九刀蹦到最前。 “滚。”于鑫给他甩到最后,“入城的近两千人,都是北燕铁骑中最精锐的重骑兵,全力应对!晏离,借我们一把力。” “明白。”晏离抬手,十指交握。涛声,自几人上空现出。 前方,近两队北燕铁骑现身,抹转马头,全体向这里扑来。 “我将以落潮式加持,十五重叠浪……动!”晏离分指,双手拉开的的同时,潮汐力加叠浪式鼓动出前。 早已在前蹲下了身,将刀剑收于腰际的秋熠和于鑫同时出击,顺狂流,转空沙! 两股刀风刮起,两人的攻势已经将胡同横向空隙占满,再借覆海决加持,从胡同中段,一路卷过所有的北燕铁骑,直直穿到了前方的街上。一瞬,闯入胡同里的马全部痛嘶着倒下,马上的骑士皆都翻身栽下。 只有最前的那黑甲武士,在承受了空沙袭击后还能保持平衡,在坐马张倒之前先跃一步越下。但下一刻,一红一灰两道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体前后,甄陶游云双剑与短刀立出。 青黑晶蓝雪亮三色剑气刀芒交错进袭,铿铿锵锵声响中,那武士全身中兵过百处——却似毫无损伤! 两人越攻便越骇然,攻势快尽之时,同时撤步飞退,游云低喝道:“他们的铠甲!” 对面,秋熠及于鑫同样目有震色。得击水劲加持,在二人最暴烈的刀风下,那倒地的十几武士中,扔有八人站起了身。 “这身铠甲,大有古怪……”秋熠瞄了一眼手里的重剑,冷声说道。 于鑫正了手腕,笑了笑道:“看来只有两个选择。” “我选第一种。”秋熠声未落,人再次迎了上去。 贺王刀狼突式出,附在横切的重剑上的元气没有过于强化在锋面上,而是如气墙一般,将他身前的敌手,带着后面的几个武士一路向后推去。 几名北燕铁骑运力相抗,刚刚定身,就见红芒在秋熠肩后腾跃而出! 贺王刀.岁峥嵘! 以红柳为起点,锥形大范围气劲砸下,重击下,几人再度身形不稳。而秋熠,在随后落下了剑。 贺王刀.沉6! 贺王轻重刀两式绝杀,极度霸道沉重的元气,撞在武士覆体铠甲上,直接震碎了几人的内脏。 这一边,攻防已经逆转,四名北燕铁骑变成了出击的一方,将甄陶及游云赶出了大段距离。 “晏离大哥,他们的这身壳,大有问题啊!”九刀讶声喊道。 “看到了,找到他们的弱点,我来创造时机。”晏离探出双臂,掌化为拳,深蓝之色在眸中闪动。 覆海.归墟! “跍通”几声,前方的北燕铁骑皆都无法行动,双肩骤然沉下,膝盖砸到了地上。 兵刃入体,甄陶,游云和九刀经过了他们的身体。川海双剑,和游云的短刀,以及九刀的怒凰一式,剖开了四人的脖颈。 “做得好。”于鑫半跪在地,双手握在红柳上,刀头拄着地站起身。接着他看看侧后,秋熠也正抵着墙,一手掐住肋下位置。 “你昨天就已经重伤,骨头刚刚接好,怎么还敢动用沉6。”于鑫皱起眉道。 “你也看到了,他们的铠甲太过坚固。”秋熠深吸一口气,“看来靠制造内伤的方式,过于勉强。” “哈哈,我们该向后辈学习。”于鑫笑起来,“还是以轻刀缠住他们,对准要害下手。” “我觉得……”秋熠低下头,眯眼看着这些骑兵的尸体,轻声道:“我们还得做一些有前途的事……” “嗯?有前途的事?”于鑫一愣回头,再楞。 “铛!” 秋熠抬手,一敲自己头上罩住的铁盔。 “老本行儿。”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战 不多时,巷内几人的衣外,均都罩上了黑色甲胄。? “走,继续。”秋熠落下铁面罩,“向南,且战且退,不要被他们包围。” 说罢,众人皆越墙奔南。 “唉,兵法有云,因粮于敌,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注),大哥你莫要怪我,且安心归去吧……” 九刀对倒在地上一武士碎念完,忙跟了上去。 …… 城北街上,季心在惶急奔行。 一个骑着马的巡城卫沿街呼喝着向城内奔去,与他错肩而过。几个纵身,季心站到了一家酒楼的屋顶。 他急促呼吸,俯视着四周街巷,终于,一个满脸骇色地少年,在与这里相隔两排房屋的窄街街口跑了出来。 “季锲!” 季心大吼出声,立刻跳下酒楼,笔直着翻越墙屋,向那里赶去。 这一瞬间,在他的眼中变慢了。 冰冷的枪头穿过了季锲的胸口,挑着他又前行了五丈,武士抖缰,黑马前蹄立起,他随之甩动了手上长枪,将挂在上面的季锲,甩进了道路旁的污水沟。 “啊——” 所有地悲伤,痛楚,与愧疚和仇恨,尽都汇进了这一声嘶吼。双眼瞬间变做赤红的季心,向前方的凶徒掷出剑鞘,挺剑迎了上去。 …… 大剑扫过了他的左腿,在这武士倒地时,狐王的脚踏在了他的背上,天辉已经抵在了他的后心,剑落,直透前胸背后两层甲。 天辉十几道炫目光闪,竟是将那武士的胸膛连同黑铁胸甲都给劈碎! “三尺黄泉,居然能变得这么……”游云叹道。 “狐王!” 这时,后面的街上传过来了吼声。 梁镇阿转过了身,远处一骑驶来。 刹那,在他的身后,大队的骑兵绕了过来。 “将军,援军来了?!”姬华身上多处创口,仍不减面上喜色。 “是曲牧。”狐王答道。 “退!把路让开!”姬华向周围鬼狐高喝着,随梁镇阿跃上屋顶,“将军,他们是梁王派过来的吧?” 说话间,又有几人纵身上来,是秋熠于鑫等人。 “你也是贺绌的弟子?”梁镇阿转过身来,两人眯眼对视。 狐王一笑,点了点头,“此事了去后,你我会有一场战……现在,可否携手?” “……可以。”秋熠出声道。 …… 天上,铁燃棘缓缓抽出了细剑。 眼中,望北城遮上了一块幕布。 前方,现出了一个模糊地人影。 “如此大范围的干扰阵法,哈,你果然还没死……楚云生。” 楚云生对他温和笑起,说道:“应该在今天之后吧?铁燃棘,你和你的风骑,来的稍稍早了一点。” “你对北燕铁骑,做了什么?”铁燃棘道。 “这个阵法,就是来源于你对我说起的故事。”楚云生向他走来,“关于,你的名字的故事。” “哈哈……”铁燃棘大笑,“难道这些东西的上面,还会长出荆棘么?” “是的,它们可以生出千百根尖刺,但对重甲作用不大。可你是知道的,我最擅长的杀敌阵法,是什么。”楚云生抬出手来,空气里,有火焰缭绕在他的指间。 “木藤变得干枯,是很容易地事情,让干枯地木藤烧起来,太容易了。” “这是要挟。”铁燃棘缓缓摇头,“狐王梁镇阿已经重伤,当我收回风妖,没有人能拦下我。就算北燕铁骑都折损在这里,我也能提着狐王,和麒麟王世子的人头回兴君。” “这不是要挟……”楚云生亦是摇头。 “这是一场杀局。” 一瞬,天地失色。 数百道嘶鸣在铁燃棘的周围突然响起,而后,这声音直接被某种事物掐死了。 悬浮在空中的铁燃棘,开始了晃动,他环视四周,冷声道:“这又是什么?” “一种削弱阵法,它能克制像风妖,火妖,水妖等,这般无形的灵体。”楚云生说着,双手再动,火焰冰霜同生。 “哈,你想把我,杀死在这里?”铁燃棘收声片刻,低声道:“我承认,你有机会。但这冰域天炎大阵,以你现在的身体,维持不了太久。” “这我也承认,但是,铁燃棘,你聚集风妖,应该也不轻松吧?在死之前,我至少可以杀掉望北上空的半数风妖,还会将你消耗到重伤。”楚云生轻声说道。 铁燃棘良久沉默,终于将细剑收回。 “你赢了,我会罢手。” “请回吧,你应该感谢虫族。”楚云生淡然笑起,“如果西6没有出现战事,我会拒绝你。” 铁燃棘失笑,说道:“西6……这就是你希望的,我要在今后做的事?” “人们马上就能看到了,到那时,望你三思。”楚云生说着,提手一礼。 …… 天地重现原貌,地上的青藤也开始了枯萎,所有人从中慢慢脱身。 “北燕铁骑听令,全军退离……”看着下方将半个城池都塞满了的青色藤蔓,铁燃棘的话顺风传下,随着他做出手势,万千风妖上空。 “梁镇阿!今日你有楚云生相助,望北得以苟延残喘。但在青野原上,我们不会对东州留任何情面!” 地上一片寂静。 从空中的两个人身上转回眼,东州军士,和北燕铁骑,用满是仇恨地目光对视着彼此。 沉默中,北燕铁骑转身,驾马远去。 元启十六年十日初八,中州的皇王卫士,在望北城内外,引了极大地骚乱。似乎是在一瞬间,大半个天下的视线就都转向了这里,无人能揣测在战争之前,流淌在望北城中的汹涌暗流。云中的统治者,法王纳兰雾,北荒大汗,霜王多颜.蔑尔骨,兴君之眼,风妖之王铁燃棘,西疆大统领贺长安之子及战王卫,与狐王梁镇阿的鬼狐军,望北城防军和麒麟暗卫,尽都出现在了这里。 (注:枪,指的古代铁枪。炮,指的是古代的抛石机。古代将投石车出的石弹称作‘炮’,一炮忽死多少多少人,在古时就有记载了。可以联想中国象棋里的炮,正是投石车投出石快后,以抛物线落下杀敌的写照。)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木荆棘 天空上,铁燃棘的神情渐渐出现了变化。? 与此同时,他抬出手臂,缓缓提出了剑。 眼下,多出了一块青色的幕布,一块比望北城还要大的幕布,下方所有的一切,都被遮住了。狂风吹在它上面,半点起伏也没有生出。 静了片刻后,铁燃棘抬起头,露出笑意。 “哈,你果然还没死……楚云生。” 于六丈外,有人悄然现出。他身体削瘦,眉宇双目间都夹带着深切地疲惫之色,那件墨蓝衣袍上,也沾有了很多尘土,但仍旧给人以清朗出尘,遗世独立之感。 “是的,我还没有死,应该,在今天之后吧?”楚云生停顿了一下,又温和笑起, 凝视了他很长时间,铁燃棘忽地提起了半边嘴角,说道:“很多年未见,想不到第一眼,就看见你站在了我面前,站在了天上……这就是你曾说过的升天阵么,神乎其技。加上如此大范围的干扰阵法,当今神州内,再没有人能这么快,又能令人无法防备地,将它布设出来了。” “升天阵,在华兴城围杀炎王时,就已经使用过了。只是因为在黑夜,无人能察觉到天上的我……”楚云生细看着他,复又轻声道:“铁燃棘,你,和你的风骑士,来的稍稍早了一点儿。” “呵呵,早?或许吧。我一人到时,纳兰雾从中作梗,等到带风骑进城,你又来插了一脚……在这遮形大阵之下,你还做了什么?”铁燃棘表情渐趋冷漠,“整个城市,都安静了。” “只是以棘火大阵,将所有的人都束缚住。”楚云生答道。 “所有人……棘火?”铁燃棘皱了眉,“你不但没死,居然还能通晓新的阵法?” “在北荒,听惯了风声后,就会觉得那里格外安静,也会使人沉下心来……棘火大阵,它的名字和含义,就是来源于你。”楚云生举步,向前走去,“源于你在奉元城时,对我讲的故事。” “我的故事?”铁燃棘一声笑,“奉元城,哈,奉元城么……那你真该让我见识一下,它的作用。” 楚云生淡笑颔,在两人一侧,水月之阵开始凭空显现。 于其中,自西向东,大半个望北,皆都成为了由青色藤蔓构成的碧色汪洋。 城中的所有人马,都被它们给绞住了身躯,不得动弹丝毫,甚至连面目都被藤蔓勒在了里面。到这种地步,呼吸必是不畅,自然无法将声音出来。可是被藤蔓缠绕的人,都乃身具境界的强悍战士,然而,竟是拿它们毫无办法。 “这些东西,是只在南疆殇莽群山中,才有生长的木蟒……”良久后,铁燃棘才开口说道。 “就是它。”楚云生点了点头,“百里从南疆回来后,为我带来了木蟒,以及很多植物的种子。他想让我对其中一些加以改良,但我在当时想得有错,只把它们变成了武器。” “错了?不然呢?”铁燃棘略挑了下眉,笑道:“难道百里天涯在那时,还在想着,要把北荒变成绿的?哈哈!可惜,多颜只喜欢另外三种颜色。” “所以我会错了他的意……”楚云生微笑摇头,“现在的我行走困难,再想尝试时,已是无法做到,只能交给后来人了。” “修术的人,比较起修意修力的,可是要少太多了,不说如你这般,就是有你一半水准的修行者,这十几年里都没出来一个。但愿你在有生之年,还能找到传承……不过,你既然来了这里,到现在才出面,是想要阻止我们?” “是的。”楚云生道。 “可你,用什么身份来阻止?!”铁燃棘猛然提高了声音。“你是昔日荡平天下的联军一员,更是北荒的大祭司!目前,雁荡山北的战事,全都被多颜所主导,暗王阳天宇的下场已经注定了!北荒之人,也能达成历来地夙愿。如今,风就要再一次往南方刮,我们的马蹄,可以一路踏到南海边!百里天涯留下的这个摊子,也能更好地收拾一下……难道你不是这样想得么?” 楚云生再次摇头,说道:“曾经雄踞阳北的暗王军一系,他们的失败,不只是在于暗王自己……阳天宇手下的强将谋士,只有十之一二,是折损在北荒的手下,而其余的,却是来自中州的手段……还有,对于兴君的强大,让你们觉得,能够挑战殷朝和梁千河的这份强大……是怎么得来的呢? 和东州交战的这六年里,你有五年,都在东海上,是为了驯服那些风妖,用来武装北燕铁骑。除此之外,你们的依仗,就是黑铁了吧?是贺重,将它的位置告诉了你们……敢不做准备,就将锋利的刀送出去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比你,更强大的人啊。” “……不曾想,你也有这么话多的时候。”铁燃棘从高处的云上移回了目光。 楚云生笑笑,轻声道:“灭大商的那几年,我总与梁千河坐在一起,那时一直觉得,他不算是一个好老师,因为我跟不上他的想法,梁千河也不会等我。但现在,我觉得他是了。” 铁燃棘收剑,前行两步,说道:“所以,你便觉得能够为我指点天下?现在的你,又站在了什么立场上?” “如果说,我站在天下的立场,你应该会觉得我太过虚伪。”楚云生转了目光,微笑着望向高处的云。 “呵,确实有点。”铁燃棘点头。 “那你就当我,只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吧。”楚云生低声说道,簌簌流云在他的眼中变幻,“如今,在天下大席内坐着的人,都已是心如铁石。你一直以来的坚持,我稍能体会一些,也不会指望着用一些话,就能让你做出改变。” “哈哈,便是这样。直到有一方,失去挣扎的力气,谈判才能真得有效。”铁燃棘手腕一动,剑身前斜,“你这所谓的棘火之阵,我只看到了木蟒……你历来不会夸大其词,难道,在那些木蟒的上面,真会长出荆棘么?” “会。”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止战之殇 楚云生慢慢翻起了手掌。 “我能够使木蟒,再生出千百根尖刺。不过这样做,对北燕铁骑的重甲,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你是知道的,我最擅长的杀敌阵法,是什么……” 空气里,开始有火焰缭绕在他的指间。 “我的战阵,包括增益与辅助阵法,都能在最后,于其中燃起阵中之火。对这个阵,也是一样。以我身具木行,让藤蔓变得干枯,是很容易的事情……再使干枯的木蟒烧起来,就更容易了。” “棘火,棘火……呵,这是要挟。”铁燃棘眉目冷厉,摇说道:“铁氏从不接受要挟,我更不会。我甚至可以再鼓上一把风,帮你把下面的人,全部烧死在木蟒里!但我,依然会继续做我的事……现在,那条狐狸已经重伤了,我若单独操纵风妖,在这座大城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拦下我。就算北燕铁骑都折损在望北,我也能提着梁镇阿,和麒麟王世子的人头,返回兴君!” “这就是你的决心么?在兴君与中州的交易里,贺重先许给了你们黑铁,而后,你们必须要做成这件事吧……”楚云生叹息一声,亦是摇头,“但是,我来到这里,不仅仅是来要挟你的……” 一瞬,天地失色。 他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铁燃棘,这是为你准备的一场杀局啊。” 看着周围化为泛着灰意的青冥空间,铁燃棘目中有骇然闪过,悬浮在空中的身体亦开始了晃动。 数百道风妖的嘶鸣,在铁燃棘的周围突然响起。 随即,这些声音,全部哑了下去,似是有某种东西,将风妖的喉咙掐死了。 他环视着四周,冷声道:“这又是什么?” “一种削弱阵法,它能克制像风妖,火妖,水妖等,这般无形的灵体。十六年前,在天启的静希蓝若,破掉了你的天空,这给了所有人启……我以阵法,模拟出了她的大天象境界。”楚云生说着,双手再动,火焰冰霜同生。 “你曾说,要用不可阻挡的风,为你,和其他人带去自由……但就算是最贴近自然本源的妖灵,在这个世界上,也依旧存在着可以将扼杀它们的事物。这在一点上,多颜,贺绌,纳兰,比你更懂得敬畏。” “哈哈,敬畏?!人世,尚且还不在我的敬畏之内!你想像拿走贺绌的火焰那样,也夺去我的风么?你想把我,杀死在这里?” 铁燃棘收声片刻,剑猛然前指,风妖重新嘶鸣,空间开始了震颤。 “我承认,你有机会……纳兰雾和梁镇阿的瞬雷双光,尚且无法限制住我。这冰域天炎大阵,以你现在的身体,又将它维持多久?” “我承认这一点,但是,你这些年聚集风妖,应该也不怎么轻松吧?在死之前,我至少可以杀掉望北上空的半数风妖,还会将你消耗到重伤……你我都知道,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去做。”楚云生轻声说道。 铁燃棘良久沉默,终于将剑收回。 “我会罢手……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不全是的,你应该感谢虫族……”楚云生淡然笑起,“如果西6没有出现战事,我会拒绝你。” 铁燃棘失笑,摇头说道:“差点就被你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骗了,我们中杀人最多的,一直都是你……西6的战事,这就是你希望我,要在今后做的事?” “是的。”楚云生点头。 “哈,战王军就要打光了么,贺长安终于忍不住,想要向神州之内借兵了?”铁燃棘笑道。 “我必须要提醒你,在我看来,如果贺长安一直在百里的身边,哪怕百里不出手,只凭他一人,我们都不会有杀死百里的机会……如果,你一早就和贺长安对垒过,他会比白王更早,让你体会到失败……人们马上就能看到了,连战王都无法平息的祸患,会是何等的恐怖。”楚云生说着,提手一礼。 “到那时,天下人该去哪里,你的风又该吹向何处,望你三思。” …… 天地重现原貌,青色幕布收起了。 地上的木蟒海洋,也一同开始了枯萎,所有的人从中慢慢脱身。 在挣脱束缚的鬼狐与北燕铁骑之间,梁镇阿一直拄着天辉,默视高空。 看到上空的景象后,他的细眸中,有看不透地复杂情绪。 “北燕铁骑听令,全军退离……”铁燃棘的话顺风传下,随着他做出手势,万千风妖上空。 “梁镇阿,今日,你有楚云生相助,望北得以苟延残喘。但在青野原上,兴君不会对东州,留任何情面!” “我们同样如此。”狐王立剑,“现在,你该接受你的失败了。” 天上,铁燃棘再向楚云生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身西行,风向亦随他改变。 地上的寂静,也开始被打破了。 从那三个人的身上挪回眼,东州军士,和北燕铁骑,互相对视的目中,憎恶与仇恨丝毫未减。但都落了武器。细微甲动声响起,越来越大,北燕铁骑收刀,上马向西撤离。 …… “哎,我说……” 人堆之中,九刀悄声对于鑫讲话,“他们都这么走了?” “不然呢?没有那位大祭司,咱们现在已经玩儿完了。”于鑫回道。 “我不是指的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九刀掀了黑铁面罩,看向四处。 接着,他立起了邀月,高高举起! “赢了!胜利了!” 他的这一声欢呼,打破了东州军阵之中地寂静。 “哈,哈哈……赢了!”不远的姬华,笑声也愈大了,同样挥刀大吼。 “赢了!” “赢了!” 立时,声浪开始向四周扩散,满是疲惫,却又无比壮烈地欢呼,一瞬间击碎了所有的痛楚,越来越大,直至漫及半城。 …… 空上,楚云生落向了城池之南。 梁镇阿向身旁的何尹清交待一句,立即出了人群,化影寻去。 城北的街边,身均带血的殷赤原和南葛,停在了街巷一角。季心倚墙坐在那里,怀中是季锲的尸体。 远看去,过了很久,南葛向前伸出手,不再像过去那般,季心终是握住了他。 【史书摘录】之五 元启十六年,是神州再一次脱离平静的一年,在各路雄杰胸中酝酿着的心火渐趋壮大,使这一方刚刚平静下来的海,再一次沸腾起来。? 于十日初八这一天,来自中州的皇王卫士,在入夜之后,从东州望北城的内外都引出了极大地骚乱。而似乎在一瞬间,大半个天下的视线,就都转向了这里。 北荒大汗,霜王多颜.蔑尔骨;云中地界的统治者,法王纳兰雾;兴君之眼,风妖之王铁燃棘;狐王梁镇阿与鬼狐军;隐王长孙红与皇王卫士;西疆大统领贺长安之子与战王卫;麒麟王殷朝的弟弟,暗火侯殷耀与麒麟暗卫;白王静希蓝若,和北荒大祭司楚云生,尽都出现在了此地。 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全面开战的中州与东州两方势力,损失皆极其惨重。 …… 中州的皇王卫士方,两位将领,鲜于修齐和鲜于朋义,都死在了这里。另外,还折损了五名副将,白虎卫士无算。战斗末尾,在东州鬼狐的全力追杀下,近乎所有的皇王卫士,全部葬身在了望北城内及城池周边地域。 而他们最大的损失,是隐王,长孙红的陨落。 长孙红,成名近五十年的战士,可以将千名士兵变为无形刺客,于战场中神出鬼没的王级强者。最初是大商龙脉兵团的重要将领,后来在中原鏖战时投诚剑王。他曾在百王乱世起初,几乎将纳兰氏的云中势力打散,并随后重创白氏。在昔日联军攻破天启时,也立下了卓越功勋。这位枭雄人物,最终在死在了狐王梁镇阿的剑下。 东州一方,由于事突然,人员的折损较皇王卫士更多。在战端初起时,率先进入战斗的两纵章品近卫,只有六人,活着回到了西山防线。望北的城防军士,伤亡四百余人,最精锐的麒麟暗卫,战死一百五十余人,本属斥候部队的鬼狐军,反而受创最大,死者多过一营。除此之外,东州设在望北城的一处重地,火麟书院,同样遭到了袭击,书院师生亦有过百人殒命。 其中,除了损失近二十名都尉及以上的将领外,章平城城主杜双年麾下的左将军李文志,与望北城主萧诺行,暗火侯殷耀皆战死,狐王梁镇阿也身受重伤。 之后的史家和兵家,对比此役中,双方各自的战损,如果排除狐王与隐王之间的对决,只比较其余将领士卒的战力及部署的话,第一次暴露在天下人眼底的皇王卫士的实力,与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的决心,已然是越了以往的神州任何一支精兵,包括黑王百里天涯的神武卫在内。 …… 然而,望北城所面临的灾难,到此还没有过去。 兴君的北燕铁骑,于十月初六,从青野原中部出,自乌凌江枯水段经过,在风妖之王铁燃棘的狂风遮掩下,趁东州的相河领大部守军被调走,在风声中血洗了三处营盘,未留一人。随后就地以东州营中石木搭起浮桥,于夜半时分渡过销金河。十月初十的清晨,北燕铁骑直接出现在了望北城外。 令人震惊的是,在加持了天空之上的铁燃棘的风妖后,两千北燕铁骑,重又变成了自大衍立国起,就再没有出现在神州之上的风骑士。并且,他们还武装上了极其坚固地黑铁铠甲,与新铸造的一批马刀。其其威,依旧如当年第一次北风之乱,北荒诸部和兴君一同肆虐阳北时一样,可怖可畏。 同时,源于在之前生的激烈战斗,似是由于四王合力,导致了望北的整段西城墙倾塌,因此,北燕铁骑得以轻松地冲进了城内。幸亏,靠着城中街巷及守军拖延,望北等到了来自南方的一支增援骑兵,并借助最后突然现身的,在传闻中早已死去的北荒大祭司楚云生的神阵相助,北燕铁骑终于被迫退。 …… 到此,弥漫在望北城上的硝烟才慢慢消散。而于战争中多受苦难者,仍为百姓。 此战,中州皇王卫士,与兴君北燕铁骑,皆怀毁城之毒心,于望北内外恣睢横行。其之所举,如纵火,屠杀,布无人箭、火、气阵法,及传言曾有人在城中施术,召出了黑色的巨型鬼物等。望北百姓,总计被屠戮者十之二三,沉河堕井者十之近一。半座城池,街街溅血,身骨狼籍,北燕铁骑马蹄所过,血肉尽模糊。加上在战乱间突的离奇地震,与皇王卫士暗中投进井水里的毒药,持续到半个月后,城中的死者已多过五万人。 战末,城中兵士与百姓搬尸火化,清运废墟,将近一月,都未能将城池彻底收拾干净。累累积尸上,饥鸟啄肠,蝇蚁聚食,熏恶尸血气,到入冬方才散尽。此地狱之景,叫人无法再瞩二目,于脑留存,一世恸心。 …… 起初的几年间,多有世人,都把这一事件,当作成了一次神州的各方势力,在无意间生的一次摩擦。毕竟,它与同时生的,虫潮再次扑进西6,掀起了人虫族战的序幕,和北荒诸部对五十万暗王军动的包围歼灭,以及当时就震动了整个神州的青野原战役相比,格局还是过小了。 眼界所限,无人能在当时彻底看清,在战前多日,就流淌于望北城中的汹涌暗流。更无人能完全得知,各路人马同时齐聚望北,所出于的全部动机与目的。 但在多年后,随着越来越多地真实,和人们从没有察觉到的事情被看到,越来越多的认知逐渐被推翻,史家世人,均开始将这次的望北风云事,作为神州第二次大乱世的开始。 另外,这里也是继华兴之夜,黑王时代的神武卫覆灭后,所留下的传承火种,开始燃烧,并于乱局中再度举起墨云大旗的起点。 …… 同年,于十月十五,中州天柱山脚,举行了历年来最为盛大的一次冬祭。人们挖掘出了长宽各达三百丈的方池,将十六头赤牛摆上了玉石案台。 苍穹之下,剑皇贺重的如神灵一般地巨型身影,站在了近百丈高的祭台顶端,以盘鸿帝剑,一式便尽逐天上流云。四野震动,万人俯拜。 继黑王百里天涯,神州之上,终于迎来了第二位触摸到了圣灵境界的人。 冬祭之后,新的年号出现,是为九鼎。 到此,除了这个还被称为大衍的人界,昔日的黑王百里天涯所留下的痕迹与记忆,与昔日神武燃起的燎原之火,都在人们心中愈淡化。于时光长河下游回望,他们,似乎都已成为了划过天空的刹那星光。 …… 但在这时,于东北方的青野原上,血腥残酷的帷幕,才刚刚被拉开。 第一百五十章 黑狼麒麟青野事 于大商末年起,有太多令人无法忘却的激昂悲壮战事。? 炎三年,有黄沙海之殇,有铁甲翼卫和蓝甲军殇莽六百里血路。炎六年,北荒诸部与暗王军血战四个月,攻克华兴城。 炎九年,西方白虎与东州麒麟生死相搏。炎十一年,东州奉元城之围被解,两路群雄合纵连横,从应龙江边到云中鹰城一路兵锋,等等战例,不胜枚举。直至大衍立国,依然有许多地域不得安宁。 从元启十一年开始,东州与兴君两方,在销金河两岸,来回拉扯了长达六年。最终,梁王梁千河到临前线,一锤定音。兴君西方的六个部落遭到重创,偃旗息鼓。 同一时间,在东方的龙侯山下,爆了近几年的第一次大规模骑兵战役。由静虎方朔率领的虎贲军,将来犯的北燕铁骑及其他三路骑兵击退,双方各付出了过一军的战士,马匹折损也相差无几。从结果来说,退却的铁氏败了,而东州,也只能算是惨胜。 不过,这些已经生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最终的决战,所进行的演武罢了。或者说,是作为最后一幕残酷大戏的热场。 …… 在漫长的拉扯中,东州,与兴君,都留下了真正的战士,也都寻到了对方的某些弱点,彼此都在盯着对方的身体,将武器磨利,思考着手里的刀该劈向哪里。 随着一把把武器淬火,一件件铠甲挂身,一匹匹骏马被烙上印记,不断酵地血仇与野心,来到了爆地时刻。 双方刀刃之后,两股已不可调和的意志,终于死死碰撞在了一起。 作为新的大乱世的开端,第二次青野原战役开始。 史书绘之,当以朱砂。 …… 青野原,是兴君整个东南部的统称。从王都锦山城向南,西缘在自北向南流淌的乌凌江的中段,南到销金河,东至东海,囊括了方圆近一千八百里的地域。 在这一片飞地上,可以作为驻兵与阵地的两处,是在北方并列的两片广阔山野,芒牛岭与风谷屯,以及南方的龙侯山。这两地,分别由兴君和东州据守着。 对于兴君一方,只要突破龙侯山口,渡过销金河,东州在蓝河以北,完全没有可以防御骑兵的有利地势。 对东州来说,拿下芒牛岭和风谷屯,便能以此为跳板,随时对正北方,在一百里外的咸山,和东北方的锦山城动攻势。 …… 在双方大军未曾相遇之前,从九月末起,死亡的序幕,就已在青野原上的鬼狐与游风之间拉开了。 十月初二深夜,于芒牛岭以西,仅距窑风寨四十里的马场被鬼狐偷袭。兴君五个部落聚在此处的近六万匹马,都受惊窜入了草原,在之后的几天中,兴君只将其追回了一小半。 十月初五,龙侯山下,兴君细作成功地避开了虎贲军的外围岗哨,将毒药投进了六处泉眼,和两口湖泊中。第二天,虎贲军和麒麟卫中,共计有三千余人,和上万匹马在饮水时中毒,虽不致死,但已无法行动。 十月初七,鬼狐把内部填充上了艾草的火杏,绑在了几十只飞鸟的腿上,将它们向北方驱赶。在火杏中,已经开始燃烧的艾草团慢慢将丝线烫断。火杏落下后,引燃了风谷屯下兴君积蓄近一年的马草,燃起的火焰足足延展出了四里。 借助这一场火,鬼狐让过半兴君军队,失去了与东州打僵持战的资本。并且,鬼狐军右将军张继,趁着兴君诸部大乱,率鬼狐精锐,暗中跟踪了兴君王铁贵的侄子铁敖朵,最终将这位统领一万北燕铁骑的重要将领,击杀在了浓烟之中。 而兴君的斥候游风大部,同样成功地践行了兴君王铁贵在锦山城外说出的话,’我不管他或攻或守,断了他的路就可!‘,过千名游风,早在九月初,便从锦山城出,一路秘密潜行,越过了整座龙侯山,出现在了山南的边春地界内。 随后,游风突袭了虎贲军与麒麟卫最重要的运输通道。架设在销金河上的二十多条浮桥,被他们拆掉了一半,自余县开往边春的船队全部被毁。由此,东州被迫采用马车,多耗费了巨大的物力。在之后,马车队也多次遭到袭击,游风机敏地只卸掉在车轫车轴上,最重要的几个金属零件,导致近千辆大车报废。直到青野原战役结束,还有余下的人,在此地进行着破坏。 为保证辎重的畅通,边春及余县两地,都付出了极其惨重地代价。游风不仅造成了四千多士兵和民夫的阵亡,还两度使粮道差一点瘫痪。但在此期间,有大量民众在无舟车牛马的情况大,以人力运输了大量物资。 ‘宁死,不负梁王。’ 在之后,边春太守仇乐曾亲自押运三回粮草,在最后一次的苦战中,身负流矢,后亡于销金河边。 十月初八上午,大将军梁千河到达阳高郡,尽所有将官,东州北地后备兵马全动。由梁王统领的中军共二十五万,分为两支,左军于十月初九黎明,右军于初九中午,分别经过阳高及燧岩城。 兴君地界,自西方的窑风寨,和中部的咸山,及东方的锦山城,兴君三路主力祭旗南下。 同一天,兴君渗透进东州地界的游风,在燧岩城外设伏,燧岩城城主褚智通,被刺杀在了回城途中。也因此,东州左军得到阳高郡已经预先准备妥当的补给后,于半日后继续向北进。而在燧岩城,由于褚智通被刺,导致大军延误了整整一天。 十月初十,自窑风寨分出的一支骑兵,与东州从相河岭开赴到乌凌江大堤的军队展开交锋。东州在初七就跨过销金河,进入青野原的五万前锋部队,在距芒牛岭一百五十里时撞上了窑风寨的主力。随即,东州亮出了秘密制造的车弩,二十连的巨长铁箭,能与强击弩媲美的威力,和暴雨一般的覆盖面积,将信心满满冲过来的窑风寨轻骑连人带马射成了筛子。而后五万前锋一路猛进,竟是成功据住了芒牛岭的前沿。 同时,东侧,大将军方朔甩虎贲军骑兵出动,直直向北,一路亦畅行无阻。当骑兵行至风谷屯外围,在眼前就已是平缓的上坡地时,兴君,开始收紧大网。 (注:一些数据,地形,战术还需待验证,之后可能会进行修改~) 第一百五十一章 狼虎中盘 风谷屯的大体形状,类似一块马蹄铁,凹处对向南方。??以骑兵交战的话,在北侧的一方,借助比南方略有抬高的地形,在对冲时会更有优势。 但东州的骑兵主力,奉静虎方朔的意志,依旧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了进去。为的,就是在兴君最有信心的时刻,将他们联合起来的主力直接摧垮,打碎铁氏的骨头。若是被兴君反复游击,双方势必还会卷入无法甩开的拉扯战。 当然,兴君的目的同样如此。 兴君与东州积攒多年的底蕴,彼此都是最有力的手扳在了一起。两者共接近十七万骑的人马,在风谷屯区域,展开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骑战。 …… 西方的芒牛岭上,交战双方的撕扯显得尤为激烈焦灼。在东州五万前锋,于十月初八下午,刚刚登上芒牛岭的前沿熊鬃山后,立刻遭到了来自窑风寨的主力部队起的围攻。 夜半之时,兴君又加入了自咸山赶来的三万轻骑。在西侧以车弩阵作为掩护,正要涉过前方的锡箔河,准备占领更具开阔位置的朴刀沟的东州军队,不得已再次退回。 同时,自芒牛岭右侧的兴业甸,铁氏的精锐,近万北燕铁骑绕到了东州军队的侧翼,在外面的开阔地带整队,斜着往熊鬃山的右侧切出了一刀。东州此处的一军步兵,在片刻时间内,就被北燕铁骑的一次冲锋清光。 见匆忙调到右方支援的骑兵,在北燕铁骑面前一触即溃,前锋军统帅汪大海号,全军向里收缩。前锋军左部撒下十万枚铁蒺藜,然后将车弩防线撤到了阵中。从西方包夹过来的窑风寨轻骑,被铁蒺藜阻住道路,但没过多久,在骑兵之后,兴君西方部落公认的智将额那扎鲁,带过来了几十辆前端嵌有着磁石的大车,将一路上的铁蒺藜尽都吸附起来,为大军开出了通道。 一个时辰后,兴君合围完成,熊鬃山成为孤岛。但东州前锋军依然在奋力抵抗,车弩箭空,骑兵全失,最后所剩不过万人。到十月初十的黎明,当窑风寨一部重甲武士,即将突破前锋军防线时,南方的地平线上,卷起了墨蓝色的海潮。 梁王梁千河的本阵赶到。 …… 在东方的风谷屯,虎贲军骑分三路迎敌,最左的近三万骑兵,由静虎帐下将军曲显率领,力图打通在风谷屯西侧的,与芒牛岭最右接壤的鹿神道。他们在随后撞上的,是从咸山笔直南下的重兵,以兴君青杭部为的大军。 不多时,示警号角响彻原野。鹿神道的东北方,由铁氏大将铁锚,铁泰詹带领的两万北燕铁骑主力,突然在远方现身,急切向了东州三万骑兵的腰腹。虎贲军大部重骑近一万六千人,立刻快马向曲显的大军追去。 于中部,虎贲轻骑再次向前,试图挺进风谷屯的中枢。但兴君迎上来的防御部队里,却极少有骑兵。 相反的,他们如过去的东州对抗兴君一般,采用了据守为主的步兵阵列。当兴君的术士解除幻阵,层层叠叠地拒马坑,加上牛角大弓的齐射,进行第一波冲锋的兵士损失惨重。见状,虎贲军骑统将吴剑横,只得再分出一军重骑支援。虎贲轻重骑配合,反复交错冲击近二十次,兴君防线依旧没有崩溃的迹象。 焦灼之时,铁氏最强大的盟友敖汉部,在风谷屯右方的碗子口,排开了四万铁骑。风谷屯正前方的兴君步兵阵有序后撤,为敖汉部骑兵让开通道。三万余虎贲军,也在之前攻占的大段缓坡上集结整队。看上去,双方都投入进了最后的力量。 然而,于战圈最外,红底黑狼大旗,在奔驰的马背上被展开。 兴君王铁贵,亲率七千北燕铁骑中的最强悍的黑狼武士,自风谷屯右方的秣羊小道,举起了试图斩下虎贲军头颅的长刀,开始向战场后方包抄。 同一刻,在东州最后一支用来押阵的骑兵阵列中,有一人独自驾马去往了东北方向。在仅能容下二十骑并列通行的秣羊小道之间,大将军方朔对上了赶来的兴君王铁贵。 向他出着轻蔑大笑的铁贵,渐渐沉下了面容。元气迸,东州静虎的外袍在风中碎裂。他的衣下,罩着一身白色的甲胄。 那是,战王贺长安曾经使用过的—— 白虎战铠! …… 芒牛岭南部,两百辆八马拖动的战车向兴君窑风寨围困熊鬃山的大军突去,百丈外,战车上的三驾车弩开始上弦。 只一个照面,东州来军便在窑风寨的近四万军队上凿开了洞,带军将领郭莫罕连人带马被冲车撞碎,兴君南侧围军崩溃,分向两方奔逃。乱军之后,北燕铁骑无法冲锋,只得先向北退去。其后,至初十傍晚,东州左路中军顺利来到芒牛岭外围。但右方车阵过于冒前,半数战车连同一营人马被回杀的一支北燕铁骑吃掉。 到十月十一上午,东州左路中军全军进入芒牛岭,控制了朴刀沟为中心的大片山地。梁千河以战车车弩抵御西侧来援的窑风寨主力。这时,已经被调到左前方的东州三万人马,冲透了额那扎鲁的军队,开始越山对西方的窑风寨主力实现包围。额那扎鲁见势向西北退却,把之前获得的铁蒺藜再次撒下,成功将东州追击的人马甩开。 同时,东部的北燕铁骑,依旧在兴业甸至熊鬃山一路横行,东州右方军力被压缩,始终无法展开。下午,梁千河坐镇距离朴刀沟东二十里的断流岗上,东州两万枪兵配合车弩,将自咸山赶来的三万兴君轻骑赶到了芒牛岭正北,从而切断了他们与北燕铁骑的联系。 之后,鬼狐在熊鬃山右方高岭上,打出了兴君约定进攻的红旗旗语,北燕铁骑放弃继续南行,转而向西,在熊鬃山和朴刀沟之前中伏。东州术士团中,共四百名术士同时动陷阵,再配和上顺山滚下的火球与车弩利箭,战到深夜,一万北燕铁骑尽折于此。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战歌,绝唱。 在虎贲军最后的力量,与敖汉部的骑兵贴死之时,于风谷屯左方,曲显所率的部队遭到了北燕铁骑的重击,等到后援的骑兵赶来,依旧无法与之抗衡。 虎贲军留一军断后,其余大部向南撤退,三十里之外,当虎贲军刚刚转过马头,北燕铁骑就已经赶到。 与此同时,虎贲军预先在此等候的术士,终于撤下了蔽行大阵。东州最精锐的三万麒麟卫,自右切入战场。 …… 十月十二凌晨,观河城城主向听寒,在击退窑风寨欲突袭乌凌江大堤的军队后,率相河领驻军中,剩下的六千轻骑北进,恰好与梁王布置在左路的追击部队,形成了对窑风寨溃军的包围。 激战之中,窑风寨半数战士,及主将察尔珠阵亡,其余残兵得额那扎鲁一部接应,狼狈向西撤离,被东州追赶而来的军队一直驱逐到了青野原外。 …… 十月十二正午,自燧岩城的进入青野原的东州右路中军里,居前快行进的一万五千骑兵,赶到了风谷屯外,为右翼对虎贲军提供了强力策应,敖汉部刚刚要建立起的优势,开始逐渐被东州扳回。 同时,在下方的青野原东南部,东州右路中军的步兵大队,迎上了东方赶来的敌人。兴君的三个势力共九万人马,正在向北进,试图于后包夹虎贲军。双方均以步卒为主。在最初的短兵相接中,兴君采用的特制钩盾有效地克制了东州的枪兵,紧接着投出的轮轮箭雨,不断在右路中军里制造伤亡。 可随后,就有一块块足有四辆马车大小的石块,突然从天而降,在兴君阵中碾出了一条条百丈血路。 这种炮车,出自一直与东州交好的南氏工匠之手,杀伤力无与伦比。二十辆巨大的炮车显露出来,仅五轮齐射,兴君军中的死伤就过四千人,兵士上下皆恐慌,战意全无,开始向南溃败。右路中军这时才压上了一直在等待时机的两千轻骑弓手,一路以劲弩追射,从战斗最初生地,一直袭杀到了四百里开外。 一战下来,兴君损失人员达两万三千,三个势力中,有两名统帅被杀,一名被鬼狐生擒。此战,为东州在青野原上,扫清干净了后方的道路,大军可进可退,再无阻碍。 …… 在双方持续鏖战之时,于风谷屯战场外围,出现了在整场青野原战役中,乃至三十年之内,都属最顶级的一次交锋。对决的双方,是兴君王铁贵和其麾下七千黑狼武士,与东州大将军静虎方朔一人。 于后世,没有人对这里面人数的悬殊表示出惊叹和不解,只全部都拜服在了白虎战铠的恐怖威力,和静虎方朔更恐怖的战意之下。 据传,白虎战铠是在万年之前,白虎的真身陨于西6后,由他的剩下的躯壳变化而成的战甲。战王贺长安在少年时期,曾一人进入了黄沙海,六日未归。在搜寻贺长安的队伍已经失去了希望的时候,他从远方沙丘上现出了身影。当时,连神启境界还未进入的贺长安,手里提着的,是一颗至尊者的头颅。他的身上,也多出了一件白色的甲胄。 贺长安曾身穿白虎战铠出战数次,但没有太多的人目睹到具体的战况,因为进入战王周围百丈范围内的人,没有一人能活下来。人们只能在战后,看着地上被切割成块的尸体,想象当时的惨烈景象。 不过,在青野原战役后,终于有更多的关于白虎战铠的信息,开始传遍天下。 它,本就是一件活物。 此甲坚韧无比,兴君王铁贵的刀锋,都无法将它劈开。当方朔的长刀破开北燕铁骑的护甲,白虎战铠立即将迸溅的血液吞噬,瞬时复原,而后开始变化。于臂于肩于背于膝,方朔全身尽生刀锋,身形不断壮大。同时,战场上的杀气被他尽揽,北燕铁骑愈战,便愈心胆生寒。仅不到一刻,方朔就成为了一只双足虎身的怪兽。 成片身穿黑铁铠甲的兴君武士,被自方朔双臂上生出的锋刃切割成了碎块,他一人,横扫过了大半个秣羊小道。 最终,白虎的利刃,斩下了兴君王铁贵的人头。 经此一役,已成名二十多年的方朔,终得虎王之名。 …… 于十月十二入夜时分,风自西南来,风妖之王铁燃棘赶回了青野原。 在下方的芒牛岭地域上,咸山的残余轻骑正逃往北方。东州大军的旗帜绵延几十里,在点起的万根火把中,整体向东方进。 三千丈高空之上,铁燃棘解散风妖,开始下坠。 他的度逐渐增加,直到成为了一颗彗星。 断流岗上,梁王梁千河正摊开了一卷密报。 在扫过纸卷上的最后一行字时,铁燃棘手中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凡人之躯,无法承受这样的攻击。 几乎是同时,梁王抬手,制止了欲冲上前来的护卫和术士。 史书上,记下了梁千河在临终前,对铁燃棘讲出的最后一句话。 “看西方,看西方!” …… 直到十月十三傍晚,青野原上,交战的双方都收回了武器。 两日后,东州全军撤离,兴君未做任何阻拦。 青野原战役,以兴君王铁贵,与梁王梁千河的陨落,作为终结。 此役,东州与兴君皆出全力,不算后勤部队,两方在青野原上,铺开了近二十五骑兵和四十万步兵的庞大阵势,伤亡总人数接近二十万。 对比来看,兴君已大伤元气,几乎所有的主力部队,均遭重创。只有铁氏的精锐北燕铁骑,还保留下了一万五千人,但北燕铁骑的统领,铁敖朵,铁泰詹皆战死,兴君王铁贵亦陨落,只剩下了风妖之王铁燃棘主持局面。 东州所剩的军力相对完整,步兵战列基本得以保存下来。但虎贲军骑兵折损了近七成,麒麟卫也在直面北燕铁骑的黑铁武备的一战中,阵亡近两万人。 而最重大的损失,在于梁王,梁千河。 以布衣出身,直至被世人冠以镇军之王,神州谋士无出其右。 其一生,从未握剑,却最善杀人。 当他的死讯传遍神州,有无数人弹冠相庆,有无数人掩面而泣。 之后,人们将梁王梁千河的陨落,做为了人界之中,凡人年代的第二次落幕。 …… 青野原上的硝烟骤然散尽,即使在多年之后,其中仍有极多令人百思难解的疑难。 轻慢也好,瞻仰也罢,那些在历史的迷雾中闪动着的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有很多角落,穷尽心力,也再无法看清了。 后来,史家在无意中得到了一些新的,关于这段岁月的记载。 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以一个又一个碎片的形式,被记录在了三个人的信件上。 那些信件中的景象,故事,阴谋,英雄气,与思索,为这一段历史填补上了很多空白。 而世人于其中产生的想法,则是各不相同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司马信 翔宇: 当前,我正在去往天启城的路上。经期门峡,乘船过应龙江时,在船工口中,听到了这样的一个笑话: 炎十三年,开春之时,在两年后就把大商王朝掀翻的联军,开始进入中州地界。联军的诸位首领,看着滚滚东逝的应龙江水,都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梁千河:炎闳未在此处驻兵,龙脉兵团气数已尽,又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教训。 霍沧澜:它真像是一根绞索。 梁镇阿:我来探路。 肖凤火:浮桥不怎么好搭。 贺长安:我看到了英雄事。 纳兰雾:此为秩序与规则。 南汉星:嗬,水挺大啊! 贺绌:老子在这儿撒泡尿,下游二千里的人都能喝到。 百里天涯:等会再尿。 噗通! …… 现在的期门峡,和二十年前相比,模样已经天差地别了。十几道险弯尽都不见,水面开阔流速平缓,来往大小船只络绎不绝。从陈氏地界贩往中州的货物,已经不需要在半途中改用马车,大省力气。 不过,这段应龙江有一大半,都属于云中边界,被蓝甲军监控。云中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对中州关上了门。可为何法王纳兰雾,没有下令封锁这条极其重要的水路,从而彻底断开中州与南方家族,尤其是与陈氏的联系呢? 另外,我要在天启停留一段日子,等到这年的冬祭大典过去。传言剑皇贺重会在此次祭典中现身,这一幕不该错过。 之后,我会赶往西南。据说,登上狱法大山与暮仓高岭的交界处,向西眺望,眼前就会出现望不到边际的茫茫雪峰。那样的风景,想来应是极好的。 司马梦妮 元启十六年九月十三 …… …… …… 梦妮: 你于九月十三发出的信,我已接到。对于你的问题,法王刻意只留下这条水路,一方面,可能是暂时不想让云中与中州的矛盾彻底激化。另一方面,也源于南方乱糟糟地局势,陈氏武力不强,家主陈儒年事已高,所有人都在觊觎他的位子。 而且,陈氏四周虎狼环视,西方的云中不必说,自北往东,还有东州,南氏和霍氏。尤其是南方的白氏,以白渊老爷子的暴脾气,估计早就在摩拳头了。目前,除了陈氏之外的这几家势力,与剑皇都还不怎么对付,纳兰雾也就给陈氏的商人们留了条活路。 另外,或许这也与黑王有关? 期门峡天堑不再,是百里天涯自南疆返回后,以千魂劈山通江,造就出的一条新路。鬼斧神工系于人身,乃是千百年都未曾出现过的壮举。 从过去的关系看,法王此举,可能还带有着一些对黑王的怀念,敬意,与歉疚吧。 …… 说说我的见闻,从中州到达西山章平城后,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算命的方士。 那人问我所事何职,我答曰录史做传。这家伙掐算半天,说我的名字不好,应改成单名一个‘迁’字,还说‘欲记史书,必先自宫。’。 当时我就一个大耳刮子忽上去,然后给他来了一套超必杀。 …… 现在,我即将来到东州的望北城,这里可能会发生一件大事。 一月前,中州的皇王卫士开始向西行去,隐王长孙红也在其中,想来,他们终于要再度开始捕猎了。长孙红身负我们这些世外之人才能拥有的遁隐,已是大大超出了世间的规则。希望在这一次,我能看到他的落幕。 …… 皇王卫士刻意显露了踪迹! 杜双年派出了章平近卫,和左将军李文志跟了上去,我整个人都开始感觉不好了。 …… 此信发出之时,我已身在望北。当下局面,比我想象出的还要严峻得多。潜伏在这里的势力,就快要把望北城塞满,风雨欲来。 对了,昨夜没由来的睡了个好觉,梦见煎饺了。 还有,帮我看一眼雪山。 司马翔宇 元启十六年九月二十七 …… …… …… 翔宇: 要开战了! 我在三日前,出东州奉元城,由神甲道快马向北。东州全境的兵员物资,尽都向兴君流去。麒麟王殷朝和梁千河的手腕当真够硬,一切均安排得有条不紊。 不过,这恐怕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役。铁氏和其他部落的首领在这些年,刻意地将兴君带上了血火之途。本可以开垦为良田的土地,依旧被他们用做了牧场。只要出现一场天灾,南部就至少有十几万人会挨饿。 然后,他们会得到铁氏和其他首领给予的武器,接着被投入到销金河与青野原战场之中。在死掉大部分后,剩下的人,就都是战士。 东州同样采取了轮战的方式,来应对北方连续不断传来的压力。火麟,东襄,庆奉三处书院,设剑武堂,术堂,军略堂,法堂等分支,培养出了大批新生军员。此外,东州还有南方南氏的大力支持,与霍氏及樊氏亦有交流。军队的构成较兴君更为完备,且军械衣革极其优良。 在我感,对于铁氏的野心,麒麟王也早有预料。这十余年,东州北部的马政,处理得相当得当。靠盐铁置换,加上抢夺,东州具备了北荒兴君两地的马种,繁殖出了极多良马。 另外,东州不仅辟有优良的牧场,且由于田地广阔,天灾甚少,喂马的精料一直都很充足。如今,如果排除数量,只比较单马的精良程度,东州实际上已经超越了兴君,梁王真乃全才! 综合算来,东州的胜面占尽七成。兴君也同样知道,如此拖下去,他们耗不起,也跟不上东州的速度。 然而,两地都是将重心放在了兵戈上,这场仗已经无法避免。千日积蓄,又将尽付流水了,可叹。 希望这一次大战过后,世间会产生新的变化,比如,麒麟王,梁王等,可以将大部分目光从兴君挪开,转到外界去。 …… 我已经行至青野原,风嚎如狼,长草如海。鬼狐刀光闪动,游风箭落如雨。 还有,是他娘的谁说的,兴君游风手上的大弓百发百中?妈的老子偷偷在远处躺着,还中了两箭! …… 昨日夜里,鬼狐烧光了风谷屯的草料,十万人用半年堆起来的钱,半个晚上就没了。 铁敖朵死了,我犹记得他当年在阳北时的风采。 对了,是铁敖朵吧?靠,见过的人太多,不查书都记不清了。 这六年,东州鬼狐与兴君游风的厮杀,道尽了人与人之间的残酷。在我统计,到目前,鬼狐总阵亡人数应在一千五百人左右,游风有着风妖的助力,但在鬼狐的犀利刺杀下,也损失了近千人,这些人,少说也有着可以迈入神启境界的资质。除此之外,连铁燃棘的风妖也有折损,我在这一路上,没少听到狐王杀死风妖的消息。 但是,狐王居然没有出现在青野原,这真是一件怪事!而且,鬼狐军的数量也过少了,不到两千五百人。 那么,狐王,和其余近两千的鬼狐,都去哪里了?但愿你能找到答案。 …… 同时,青野原南部已经开战,东州前锋军的战力十分强劲,势如破竹,窑风寨的先头骑兵成了他们的练兵工具,场面凄惨。 忽有所感,人人相争,野心毒计天衣无缝,杀人之物层出不穷。真是让我觉得,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太过恐怖一些。 已经很久了,人族始终是前进一步,再倒退一步,这着实令人迷茫。难道,烽烟真的不会熄灭么?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这天下,永远也不要出现黑王,梁王,风妖等,这样带头掀起战火的人。 浑浑噩噩,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司马笑通 元启十六年十月初八 …… …… …… 笑通: 信已接到,我先说一句,浑浑噩噩才好?放你娘的屁!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我记录历史,是为看到世间的演化,然人寿仅仅百年,此业当代代传承。你我只是人族的一段脊椎骨罢了,但只要一块骨头错位,人的腰就会弯下去。 你想当这一块?! 随着头马走,此为兽性,随着英雄走,此为人性。你我的目光,不也是放在黑王,战王等人的身上么? …… 另外,通过在望北城里发生的事,我想我解开了一些我们一直都有的疑惑,也看到了很多东西。 其一,关于黑王,百里天涯的陨落。当时,因为天启周围设有北荒大祭司楚云生的神心大阵,我们未能进入城内。现在,根据新的线索,黑王的死,除了贺重势力的野心推波助澜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人,对黑王身上的黄金骨产生的垂涎。 其二,一座在之前,没有多少人重视的望北城,却聚来了多方势力。除了皇王卫士与东州的纠缠外,还引发了霜王风妖,与法王狐王之间的对决。 我细细想来,望北地域,可以算是东州在失去龙侯山口的有利地势后,可以阻挡兴君铁骑南下的蓝河防线的左方枢纽。同时,在望北和西山防线之间,除了几座绕过便可的小山丘外,其余地势,都可以说是一马平川。 那么,如果北燕铁骑自望北出发,向西山的重镇章平城进军,可就要出大事了。就算带兵的将领再蠢,也应该知道顺路抢下东州的十多座武库和粮仓。 最关键的是,西山防线赖以供给的两道输粮线,从后方可以轻易地被截断!这样,阻挡了中州势力二十多年的西山章平城,撑不过三个月就会被攻陷。 如此看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再是巧合。 多番苦战下,狐王梁镇阿与东州士卒,凭借这座城,挫回了皇王卫士和北燕铁骑,杀掉了背叛东州的殷耀和萧诺行等人。这算是破掉了中州与兴君,以及东州内部的一次三方联手。 其三,通过暗火侯殷耀的背叛,我想我们可以推敲出,为何在元启十年,麒麟王殷朝竟与剑皇,霜王携手,将炎王贺绌和神武卫,埋葬在了华兴城。 黑王的黄金骨,或许可以缓解殷氏代代王者身上,都会产生的沸血之症。 …… 其四,这城里有鬼! 我他妈的都吓尿了,此中景象,实难以言表。 我有点分不清,我所看到的这些景象,到底还是不是真实的,或者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过了三天都没能缓过来。而且,我还在犹豫,这些东西到底该不该被我们记录下来。 暂且这样吧!我这就启程,赶往中州阳北,待青野原战事结束,你当尽快西行,神州突然生变,得抓紧时间。 我会在华兴城的半砖馆等你,到时,借着阳北的割麦大曲,你我好好说一说这鬼的事,你会十分感兴趣的。 …… 对了,见信则来,不要再用鹞子回信了。西山之上,全是他娘的暗哨!我进入中州后,有很大的可能接不到。梦妮应该是给我送来了七封信,但我只接到了三封。三只鹞子的翅膀上,全被箭穿出了洞。 日他娘的章平近卫! 司马翔宇 元启十六年十月十三 翔宇: 此生人,秋百场,几度觉寒凉? 对我来说,便在此时,拢觥北望的这刻了。 …… 我依然身处青野,东州与兴君的战争已经结束。 四望去,草原及龙侯山上的野火,还有未完全熄灭的地方。目之所过,人首残旗,车骸马尸,迄今仍有未收理者,观之如通体临冰。 我们目睹过太多的战役,我也自认有了些许见识,但这几日,心中仍然受到极多震动。 …… 在之前,我认定的东州一方所具备的优势,被兴君抹去了太多。马匹弓弩这些自不必说,重点是,兴君拥有了黑铁! 这种材质的甲胄,太过恐怖了,刀枪,大弩,皆不能入。一整副黑铁甲胄的重量,比虎贲军的一副锻钢胸铠,都还要轻一半!兴君挑选了最好的马,与最精锐地北燕铁骑,打造了这支军队。 芒牛岭东侧,梁王完美地对一部北燕铁骑实现了包围,却用了整整一夜,配合火攻术法,阵亡近四千枪兵和四千精锐麒麟卫,才将这一万北燕铁骑消灭。 如此,我对风谷屯地域的虎贲军骑兵和麒麟卫,对抗北燕铁骑真正主力的战斗,已是不可判定,究竟是谁,才能站到最后了。 …… 十三日晚,梁王梁千河陨落! 这令我始料未及,而更让我不解的是,刺杀他的风妖铁燃棘,居然活着,从十二万大军的正中间飞了出去。 在我赶到断流岗下时,梁王已死,铁燃棘乘风离开。但其全身骨折多处,白袍半红,气息紊乱,距地仅不过二十丈。若是东州采用车弩陷阵,必然能轻易地将他留下。 或许,这是梁千河临死之前,所做出的授意吧? 我有过这个设想,梁王会用自己当做诱饵,他的身边,历来有一支最善隐蔽和困敌的术士团。就算铁燃棘真得能找到梁千河,他也走不出去才对。 我对此抱有深深遗憾,假如,狐王梁镇阿在军中,哪怕他不出战,只留在梁王的身边,也可令梁千河不死。 当然,如果他不去望北,东州在将来所面临的困境,可能会更大。这些王者的选择和眼界,的确更为深刻长远,那么梁王所为,是为了什么,也只能让时间来为我们解答了。 …… 东方传来了消息,静虎方朔,竟然杀掉了兴君王铁贵! 依旧始料未及,在以往的战争中,方朔的行动素来低调,我们之前对他的定义:‘值得信赖,但不能升华战机的勇将。’到了该更改的时候了。 杀掉接近神王境界的兴君王铁贵,并以一人阻住了兴君最强大的七千黑狼卫士,这一下,能抵得上二万骑兵了! 能做出这等惊骇世人的举动,是因为方朔穿上了贺长安的白虎战铠。我们都知道,白虎战铠究竟是一件什么东西。除了战王之外,神州内,终于又有了能驾驭它的人。 由此,我能多出一些猜想,贺长安为东州提供助力,想来是因为西陆方面,可能出现了一些大问题吧?绝对非同小可!我们考证完阳北的史料,再去往北荒的计划,可能要做出一些改动了。 …… 此信若未能送到,也就罢了。等我到达华兴,应该能更为平静地向你叙述它们。我等记录历史,本就不该带有过多的情感。是非固常在,转头空成败。青山终不改,何必挂心怀。 司马笑通 元启十六年十月十七 …… …… …… 翔宇: 我之前的九封信,都未等到你的回复。现在,我已自行做出决定,今日晚便继续赶赴西陆,那里肯定出事了。 当前,我已经站在了暮仓高岭的中部,距离中州铜门关,还差一千两百里。 在昨日,南方的一支八千人的军队在十里之外经过,打着夏朗的凤凰旗帜,是肖氏最强大的铁犀军。连他们都在向西陆进发,甚至,大夏王肖凤火,可能也在其中。 最坏的预想,黄沙海里的虫人,已经越过了沉沙界,冲到了长城之下。 …… 我一直为中州和西陆之间的关系,而感到费解,剑皇一直将西陆所有的消息,都锁在铜门关外。 是何原因?他是只信任战王,还是,早已经放弃了西陆这片土地。 但看夏朗军队的动向,他们进入中州,并没有受到阻拦,可能剑皇已经同意,或者默许了这个动作。那么,就更能印证,西陆所面临的危机态势了。 …… 一切都迫在眉睫,但这,终于可以使我们脱离人界的纷乱风云,直面人族将会面临地危机。我将为之而感到些许骄傲。盼望我们此生,可将我等见闻与考究,并入百年之史,聚书成记,使后人不忘前事,共祝平生,以庆升平。 司马梦妮 元启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寒人暖药 元启十六年十月十二,晴朗日光,与望北周边的遍野枯黄相衬起来,看上去格外突兀。 广阔山林原野间,只偶尔会响起几声鸟叫,乍闻啼音,总觉其中凄凉不减,暗伏冬寒。 城池南方,横跨蓝河的青石桥上,正有十几架从拥蓝关行出的马车,里面装载的,都是各种物资。已经数不清车队在这几里路上,来来返返了多少趟。专用来负载辎重,拖拉器械的健硕矮马,四腿迈的都有些滞涩。每当跟在车旁的军士往马臀上轻拍一下,矮马都会剧烈地从鼻子里往外喷气,脚步却是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了。 马尚且如此,城中的人,早已是身心俱疲。 细细碎碎地收拢,搬运,清扫声,在整个望北城内浮荡。中间会夹杂着时断时续地哭声和叫喊,但大多数人,表情都变做了麻木。 自南入城的车队拉进来的东西,走不过一坊,便被卸载干净,而后立即原路返回。由城里,向西开往的大车,则是空着进城,满载离去。 车里面,都是尸体。以及无法修复的,可以用来做柴火的杂乱物事。 有很多哭干眼泪的人,随在这些车后。他们没有时间将亲人朋友送入黄土,只能跟到城外,看着死去的人消失于烈火。 灰黄旷野,新坟排列。地昏天暗,肝肠寸断。无花无食可呈,无词无歌可悼。生时不相不识,尽融一冢骨灰。身侧无劝慰者,满城皆是伤人。 而生者的世界,还在背后等待着他们。 已变为废墟的家园,与形单影只的生活,及空幻却无法排除地痛楚思念,都在等待着。 …… 城主府内。 姬华快步而行,左手一直揉捏着右臂,转到了一座半支开的军帐正面,快速讲道:“将军,世子,追出城,和赶去少阳山里的鬼狐都回来了。感知到的皇王卫士,没有放跑一个!进山的术士,在少阳山深处发现了一个被炸出来的大坑,二十丈深,但里面没有东西,周边也不见异常。” 梁镇阿点了下头,道:“通知军员轮换,已经一夜了。” “是!”姬华应了便走。 “没有东西,也没有异常……”狐王旁边,殷赤原与南葛对视了一眼,再转头疑惑说道:“将军,这样看来,那些黑臣,又再度消失了?你说白王走时曾提到过,那座已经破损的衍生阵法……” “或许,它已经被修补上了,今日过去,我会再进山检查。”梁镇阿思索片刻,然后答道。他复又看向帐外,不远处一位中年文士,正低声和几名军士说着什么,这时,他送走了军士,回过身往这边走来。 殷赤原已经离了座位,略跛着脚迎上去,问道:“曾睿,水怎么样了?” “没变化……”曾睿摇头,脸上满是焦急,不住地扣着手道:“城中渠里的尸体和脏东西总算捞干净了,过两个时辰应该能取水。解毒的草药,和明矾,也准备出了一些。但井水里还是有毒的,不应该是这样啊……望北的地下水脉很浅,向来都是活水,可已经快三天了,还是不能喝……” “这又是为何?”南葛皱眉道。 “井里应该有东西。”梁镇阿在后说道,又对一旁的鬼狐招了下手,沉声道:“挑出两队水性好的,能在水下潜游半刻的人,下井。” 鬼狐应命下去,殷赤原上前道:“将军,除了那些装着毒药的口袋,井里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梁镇阿颌首,说道:“皇王卫士可能将某些毒物,直接钉死在了水里,药囊,甚至毒人,都有可能。” “这是,绝户之计……”殷赤原咬死了牙,“为什么,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要对这座城里的平民下手?” “望北城,在他们的计划中,可能是只一个阻碍吧?”曾睿叹息一声,“神州上的平静,都是假的啊……将军,世子,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这是中州和兴君,对我们的宣战!我等磨砺刀锋,不也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么?”南葛握拳说道。 “望北这几日的详细情报,已经发往了奉元。待青野原战事一了,我父亲与梁王,应该就要着手于新的战事……”殷赤原吸了口气,看向南葛说道:“看来,你在东州的日子,应该要结束了。” 南葛提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丝笑容,说道:“我们开拓神州的日子,也会随之开始!” …… 城南小院内。 “呕——” 九刀整个儿趴在长凳上,费力再吐了一阵,脑袋和胳膊又耷拉下去。 于鑫落手给他顺了顺背,皱眉道:“吐干净了?” “可能吧……”九刀虚弱道。 “就说你,不等水烧了就喝,怎么说,也能少减点毒性。喝也就罢了,丫还喝一壶。” “好……好肌肤,一天八,八杯水……”九刀虚弱再道。 “我水你一脸!”于鑫痛骂,随即他又一挑眉,笑道:“不过,幸亏有你试毒,大家都没事儿……世子殿下,您颇有传说中,神农尝百草的风范啊!” “呵,呵呵……嗝儿!过,过奖了……”九刀颤了颤手指。 “既然您都喝了八杯……也不差这一点儿。”于鑫说着,捧过来一只大碗,“来吧好汉,干了它!” “这是啥……”九刀偏过头,抬眼问道。 “碳灰加碱水,还有些藜芦瓜蒂之类的催吐药。”于鑫温言说道。 “靠!不喝……”九刀晃脑袋。 “多大人了!耍什么脾气……来,乖,喝了。”于鑫把碗凑到了九刀脸前。 “于鑫你大爷……”九刀瓮声斥道。 “嗨,不要有压力……你就把它当成是黑芝麻糊儿,这样儿就可以了嘛,来,张嘴!啊——” “啊——呸……”九刀别过脸去。 “呀嗬?!”于鑫眼一瞪,碗交由了左手,右手探出,一把薅起九刀头发,将碗沿杵进了九刀嘴里,“逼我来硬的是不是?” 片刻间,碗空了。 “感觉如何啊?”于鑫撤下了碗,一抖衣袖笑问道。 “暖……暖暖的,很贴,贴心……呕——”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让我欢乐一点 望北城,刘家豆腐铺。 三列百姓,从屋子里一路排出来,又拐到街边延了近六丈。 堂内,小谢唰唰唰地给一人盛了半罐豆浆,再接过来后面人的盆,如此反复着。 城里中毒的人越来越多,听了豆浆能减弱些毒性后,就近的人家,顿时就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很多百姓都把自家的黄豆抗了过来。 内屋中,灶里的木柴燃烧正旺,四口大锅都要烧开了。 “我,我说,爹啊……”刘小宝喘着粗气出了声儿。 “干啥?”刘掌柜一摆脑门儿,往在臂上缠着的毛巾里一抹。 “我是想说……咱等城里安生了,就去买头驴呗?太费劲啊……”小宝道。 在两人中间的磨盘,吱吱呀呀地转着。 “完蛋玩意儿……看把你给足的!”刘掌柜瞪他一眼,“有点儿钱了就想花……再说,有驴了,我干啥?” 小宝往外头一瞄,探过头去,说道:“咱现在又不是没银子……到那时候儿,您老人家,就可以做炕头儿数钱了啊!” “咦~这个可以有!”刘掌柜转瞬恍然,眉开眼笑,然后拉下了脸。 小宝看的一惊,忙问道:“这又咋了?” “唉……”刘掌柜叹息一声,“可那样儿,我活着还干个屁啊?你爹我的活计,叫一头瞎眼驴给顶了!你说,这人不是越活越窝囊?” “我说老爹,你这话就有点儿高深了啊……但是!”小宝空出一只手来,点道:“狭隘,忒狭隘!啥叫人上人?是能使唤别人的人!咱这辈子虽然当不成人上人了,可至少,咱能当个驴上人啊,这,就是一种进步啊!” “嗯……这么说倒也是。”刘掌柜颌首,“将来,我就能对我孙子说,你爷爷我卖豆腐,第一年,攒了二两银子,第二年呢,攒了三两银子……到第十二年,哎~捡到两块儿玛瑙,发了!” “啊哈哈哈!”刘掌柜与刘小宝相对嚎啕大笑。 “你俩干蛋呢?!”小谢的咆哮传了过来,“还他娘的有工夫儿乐?快点儿!” “哦。”俩人继续奋力推磨。 …… 大裂隙中。 自灰暗的少阳山脚,向上望去,从山腰直到山巅,依旧铺开着苍蓝色的火海。 “哈,虽说那道主魂已经消耗了,但涤炎依旧顽强……就算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仍然有着不会抛弃我的东西,很好。” 自黑雾翻腾的远空,百里天涯急速飞至,降落在了火海之间。紧接着,半山苍蓝火焰的范围开始变小,飞快地进入他的身体。 之前漫山遍野的魍魉,已经全都不见,随着苍炎消褪干净,世界中只剩了两处亮色。百里天涯的身躯,和他面前的那方湛蓝天幕。 “我依旧小看了自己的贪欲,或者说,人性……呵呵,在神州内来回一遭,这半个时辰,可真得太短了……有来无回,该是多好啊。” 而后,百里天涯止了自语,默默注视着这副人世景象。 蓦地,他皱起了眉,一手撑在了额头上。 “思维开始混乱了……哈,你与我,将要成为陌路了,青灵……” 很久之后,他的瞳孔停止了颤动,神色中带有的些许迷惘与挣扎,也慢慢淡下去。 “灵魂中,似乎又多出了一段空白……我忘记了什么?” “算了……”百里天涯的脸上,渐生出丝丝笑意,低声道:“人界,大衍……这片土地,也曾有短暂地时间,是属于我的啊……我等将外敌驱赶出人界,在四周建起了篱笆,在里面修起道路。大衍各地域的门户都已经打开,人们从北海,可以一直走到殇莽群山,生在东海海市的人,能实现住在紫悠城的梦想……可就在所有人的意志,都开始被扳直的时候,你让这个刚要化成人的灵魂,重新变成了畸形的鬼……贺重。” 他的笑容重又收敛起来,无声浮现在了四围的苍蓝火焰,渐渐凝为条条龙形,在百里天涯的周围飞舞盘旋。 “贺重,你欺骗了那日在天启的所有人,从云树的记忆来看,你没能做到集中人族的力量。而且,你竟然想着让战王军自生自灭!除了日渐强大起来的虫族,妖兽之外,那些蛰伏在东海海底的,和这一大片堆积在大裂隙中的敌人,足以将如今的人界吞没好几次。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不过,拿西陆来说,一旦虫族大举进犯,贺长安应该能看清局势,从而召集人族的所有方势力……我已经无法干预,姓贺的,但愿你的刀,现在还能将所有人的心聚在一起,哪怕,这只是暂时的……虫族,还没有展示出真正的虫潮啊。” …… 近处的山丘绿意莹然,处处花海,永远繁华如锦。在远方,一座座连绵雪峰纯洁肃穆,散发出的寒冷气息,一丝都不会透进这处空间。 始终晴朗的天空上,猫头鹰,八哥与画眉,正在愉快地上下翻飞。飞着飞着,就一个接一个地栽进了小湖里,吓出一条河豚。 看到这一幕,女孩笑出生来,接着又落下头,把膝上摊着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同一刻,申九出现在了她的身旁,两手还捧着一叠书。 这时,静希蓝若的嘴角却开始垂了下去,瞪着书念道: “隐约中,一个苗条而凄婉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只剩下陆雪琪一人站在原地,山风吹来……啊呸呸呸,碧瑶死了!不看了不看了,我要看温馨一点儿的,欢乐一点儿的……” “喏。”申九给她亮起了一本。 “赵氏孤儿……算了吧……”静希蓝若惊恐摇头。 “这个呢?”申九换了一本。 “百年孤独……不看。”静希蓝若惊恐摇头。 “那这个怎么样?”申九拿出最后一本。 “悲惨世界……不看不看!”静希蓝若极度惊恐摇头。随即,她转过身来,一下抱住了申九的大腿。 “姐姐,我想看欢乐的呀……” “难道这些不是么?”申九疑惑说道。 “难道……是么?”静希蓝若不由缩起身,抱住了肩膀。 “当然是了,我都是越看越觉得欢乐呀!”申九妩媚一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心 大裂隙中,细小龙形苍炎急速壮大,半盘旋着冲上天际,将在四野及苍穹上的朦朦黑雾灼烧得分毫不剩。 同时,银色光芒生发,继而笼罩半山。山巅之上的百里天涯,将手悬在了破碎的空间处。 “我毫无近乡情怯之感,但对神州,和你的挂念之心,却比我预想的要重得多啊。然而,这一切,又再度回到了原点,继续和这些恶心的黑鬼们捉迷藏吧……” 丝缕银华从他的手上生发,开始融进入了空洞的边界。 “十六年前,我很像不顾一切,抛下所有的东西。现在,我亦想不顾一切,去看到你,静希……因为我不知道,从现在起,在大裂隙的我,是否会就此慢慢熄灭,永远不能再回来。” 光芒渐趋盛大,前方的空洞的边缘一点一点向中心收拢。目中所能见到的青天白云越来越少,百里天涯没有眨一下眼。 “人相隔于迢迢长路,若想再见,也可风雨兼程,跨越万水千山。然而时空阻隔,我又……为之奈何呢?” …… 花谷中。 申九的身形毫无征兆地消失而又再现,原本在手里的书已经没有了。随后,她在静希蓝若的身侧坐了下来,笑问道:“醒来之后,你似乎一直很开心。” “嘿嘿……”女孩转身,把脑袋顶在了申九的肩膀上,“因为我在返回之前,看到……百里了!” 申九微微惊讶,扶住她的肩膀,细细问道:“百里?当真是他?可他怎么会……难道,百里真的超脱黄泉,打破了这世间的规则?” “我没能见到他。”静希蓝若摇摇头,“但是我看到了苍蓝火焰!只有百里才能召唤出的火焰!子一他们已经察觉到,人界中的黑臣消失了,应该就是他帮我做的吧?” “涤炎么……能净化一切的火,那就应该是百里了……”申九思索着,“也就是说,他成功觉醒了自己原本的意识。假如他拥有了新的身体,那么,从天启那日算来……百里已经是十六岁了,呵呵,真奇妙……” “嘻嘻,那百里会到花谷来么?”静希蓝若说。 “不出意外……自然会的。”申九点头。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静希蓝若抱住申九的胳膊,使劲儿摇晃。 “应该是了。”申九含笑道。 女孩欢呼一声,纵身一跃,扑在草地上,开始往小丘下翻滚。 申九在丈外将她拦住,笑道:“不要和那只熊猫学。” 静希蓝若坐起来,“快乐的事,值得崇拜和庆祝嘛,素姐姐,你见到梁将军,不是也很快乐么?” 申素提起手,为她归拢着有了些散乱地长发,一边说道:“或许是吧?” “或许……是什么意思?”静希蓝若不解地说。 “因为我的情感,本就是难以用言语,来完全描述出的啊。”申素笑意更浓。 “这很复杂么?我不觉得啊。”女孩瞅着她。 看着她疑惑地神情,申素笑笑,继续讲道:“人族的言语中,历来有这样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我们,与虫族,鲛人,乃至黑臣一样,与人族,都是有极多差别的。比如就时间来说,我可以真正地做到遗忘它,万千时光,只是一瞬,毫无波澜……就人来说,这万年以来,我以无数个人的身份,见证了太多世间的诡计和征伐,灾难与繁荣。倘若,只把我作为人来看,在我的喜悦中,有着千万人的喜悦,在我的悲哀中,也有着千万人的悲哀……所以,我的人格,可以说是千变万化,也可以说是……没有的。我,只是九尾之狐。我显现出的快乐,可能是在这漫长的世界中,许多人放在我这里的快乐吧?” 静希蓝若怔了很长时间,摇摇头说:“我想象不出来。” “这是自然的。”申素摸摸她的头,继续为她编起发辫,“因为你是人族,怎么能体会呢?我看这个世界,便如看一盆花草,长势皆随他去。其他的神兽,当然与我不同。像寅三,只是一心想重回天空。辰五呢,则是让自己接受了时间,然后不断寻找有趣的事情。六肆因为前身是人族,所以才会挣扎了几千年。到了现在,我们只是让自己,像人一般行事罢了,便如加了一身衣服,或者和其他动物一样的皮毛。” “衣服,皮毛……”静希蓝若若有所思,眼中忽地流露出些惶然,飞快地说:“难道,素姐姐,现在的你……不是你么?” “真傻,当然……是我了。”申素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人族有值得我们羡慕的地方,是在于有追寻的东西啊。所以我们在某些时刻,也会加入其中,就如现在对抗黑臣一样。当然,子一,二丑是不同的,他们依然记得自己的使命,但我们,则是失去了一些东西。” “所以……你们会觉得迷茫么?”静希蓝若说。 “不会的,我们的意志,联于世界的根基,怎么会有这种情感?世界的根基,也只是一片虚无罢了。”申素摇头,再轻笑道:“单论人心,它就像这个世界,都是或大或小的牢笼。它可以把情感,和身体都装在里面,能困住自己,也能困住别人……但是,能困住我的牢笼,可能要在或长或短地未来,才能被我发现吧?” 女孩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探过来脑袋,小声说:“那,梁将军的……牢笼呢?” 申素略偏了头,柔媚烟波放在了远方的洁白雪山上,复又微笑说道:“我在身上的无数碎片中,拼凑起来的,我的人格和人念,在他的身上……可是,傻丫头,我终究是没有人心的啊。” …… 少阳山上。 石头挤了挤眼睛,打了个哈欠。 然后,他再一次拔出腿来,露出被自己遮挡住的洞口。 一直垂着头的青灵,默默地走进去。 “第一百二十六次……”她走进去后,石头悄悄地喃喃念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时间 洞中四壁映出的幽幽光亮中,青灵手拢黑氅,慢慢蹲下了身。眼中,有这个叫云树的少年的脸。 那个夜晚,从望北城中穿过的夜晚,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很久都没有再传出来过的波动,使她再一次,为世人亮出了刀锋。 良久后,青灵略微偏过头去,盯着灰暗的洞中角落。 刚刚,她又再一次确认了,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如果那天晚上,手再快一些的话……这个答案,就不用现在才知道了。 ……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 青灵手一抖,忙向洞外看去。 在洞口的石头脱掉了外衣,然后拨开从原来的躯体掉下的石块,开始往洞里挪脚。 “……雷猴啊,你食饭末?”小石头走到她的近前说道。 青灵没回答。 “……听不懂啊?哦,我是从南边(广东)滚过来的,五百年了,还是习惯说那里的话。”小石头说。 很久后,青灵发出了声音,“怎么了?” “你来来回回地,当我这是城门儿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人家是很累的啊?……好吧好吧,你这幅苦恼的样子,真是让我都看不下去了!”石头说。 青灵安静了很长时间,抬起手再放下,面具从她的手中渐渐地消融不见。 “哇……靓女!” 石头瞪圆了眼睛,快速地挪到了她面前,挡住了云树的脑袋,“到底是因为什么苦恼呢?来,和我这位知心大哥哥(三声加两声)说说吧……” “你……有过……”青灵探出手来,银色的光团在她的手心浮现而出,“你有过把它,给与别人么?” “什,什么?!” 石头立刻露出了震惊地表情,“你,你居然把源生魅灵,送给……人了?” 青灵垂了眸子,再度沉默下去。 石头眨么下眼,顿时又换上了一身(脸)感动,猛地扑到了她氅下,恳切说道:“这,这,这是多么伟大,多么值得歌颂地事情呀!” “听我说,你做的很好,很好……”石头垫起脚,想去抓青灵的手,不够高。试了两次后,他无奈地放弃了。 “但是呢……”石头把凸出身体的石块一个个按进去,接着说道:“你应该体会到这样做的代价了,那是多么惨痛地代价呀哈哈哈——咳咳!总之,这样做是有很大风险的……源生魅灵,就相当于人族的灵魂啊。你把自己的一部分,放在别人的身上,你还怎么从他的身边挣脱呢?” “……这样,无法改变么?”青灵低声问道。 “你想改变?你想把你的魅灵,再拿回来?” 下一刻,石头飞快地摇起了头,“不不不,我不想骗你,它永远都拿不回来了……其他的种族无法用灵魂,再将你的魅灵取出来,即便可以,也不能物归原主……可你既然后悔了,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它送出去呢?对不对?” “那时……我觉得,是值得的。他在东海边,拯救了很多人,虽然只有我知道……”青灵回答。 石头冲她一顿摆手,说道:“你更要知道,我们拥有的,是无数生灵都在羡慕着的永恒!但你,却决定要用自己的永恒,来给自己永恒地折磨?很多年前,我经过应龙江边时,就遇到了一个同族,她也把自己变成了石头。但以前的她不是石头,是人形,只是因为她的伴侣死了……可她的伴侣是人啊!人,才能活多久?她想着,要用与世界同等的生命去思念他!你说她是不是傻哈哈哈——咳咳!” “……是很傻的。”青灵小声说道。 “每个魅族,一直在尽力做的事情,就是避免让时间变成我们的敌人,因为它永远不可战胜,而我们,又没有办法认输。”石头为她掸了掸黑氅上的浮土,“但是呢……它也不一定,就是折磨……” 青灵脸上立刻显出诧异,低下了身,问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魅而异?”石头想了一想,接着说道:“就像我当年遇到的那块石头啊,她每天还是很快乐呀!还列给了我好几千条解释,来说明她为什么快乐。” “都有哪些?”青灵再问。 “啊……太久远了……我只听了几句,就偷偷把自己封闭了……因为我从中体会不出快乐啊!她整整不停地说了半天,我想,应该有几千条吧?比如她的伴侣,今天比昨天多看了她一眼,或是往她的凳子上,放了张垫子之类的……” “可是,我没有这些。”青灵黯然说。 “不要太抵触,至少,他还活着嘛。”石头说完,往旁挪了两步,指着身后的云树,“所以,你还有时间的,不只是用来痛苦的时间……不是么?” …… 黄昏过去,城中已经没了日光。少阳山中,在最高的几处山峰上,还有着些残余地暗金色。 百丈大小的深坑边缘,梁镇阿重着一席青袍,身上再度挂了青铜铠甲。 收了目光,他从地中提出天辉,转瞬消失。 在不远处的山坳中站定,梁镇阿看着那一堆早已熄灭的灰烬,久久未有动作。 “将军?”远处有人喊话,闻声,他举剑向侧旁挥落。 岩石发出的裂响,将几名鬼狐召了过来。鬼狐中,何尹清越众上前,报道:“将军,返乡的城防卫叫回来了,我们的人手宽裕了些。城中的每一口水井,也均都翻了遍,捞出了十六个毒囊。” “很好。”梁镇阿点了下头,“回城,告知所有人,今夜统一休整。” 何尹清应了,再问道:“将军,那您呢?” “……我稍后。”梁镇阿道,鬼狐们当即离开。 待走远了,队伍里有了声音,“哎,哥几个,在我看来……将军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是有点儿……”何尹清答了话,随后又皱起了眉,看了眼东北方向。 “今日已经是十月十二,青野原上,应该早就打起来了……” “有梁王在,我们怎么可能会输?!”跃动着下山的几人都是笑了起来。 “我也不担心输,只是……”何尹清顿了一下,再继续道:“你们都见识到了,北燕铁骑身上的铠甲……如果他们的骑兵身上,全是这种物事,我们就算打赢了,得死多少人呢?” “的确是……张骥老大也在兴君,但愿他和其他弟兄,都能……唉,能多回来几个。” “但愿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所谓真谛 天蒙蒙亮,城中处处便都有了响动。在城东的酒馆院里,秋熠,晏离,和游云也正在这里忙碌。几人均是换了一身短打,不停进进出出着。 这几日,众人都未能得清闲,刚恢复些气力,便和鬼狐与城防军一同去打扫战场,回家后,还要赶紧修葺破碎多处地小院。刚有了片刻空闲,大家正准备去往才清理了一半的酒馆时,九刀又不慎中毒了,导致耽搁了半天。 到此时,院子里的断砖瓦块,和铺做一地的碎陶片,才总算被清理地七七八八,加上其他的破烂事物,都被晏离收进柳条编做的大筐中,再倒进小车里,由游云推到外面的空地上。 过了会儿,酒馆的后门被推开,甄陶拿着笤帚抹布走了出来,拧干抹布里的脏水后,她越过坍掉的院墙,向外扫视了一眼。目中,在街上来回奔走着的人,都是个个神情呆板,弓着身子,好似丢了魂魄般,看上去怪异又觉得凄凉。 “现在城里的所有人,都没法安心睡觉了……”甄陶走到做短暂歇息地三人旁边,忧虑说道。 “能找到一些事情做,这样,总会好受些……混乱突如其来,这些已经存在了几十,几百年的东西,想毁灭它们,却只需要一瞬。纷争总不会停止。”晏离轻声道。 “目的不同使然吧?”游云转了下手里的三角抹子,摇头道:“这个地方的人想要建设,另一个地方的人却想来破坏。” “反复如此,总是失大于得吧?”晏离摇了摇头,说道:“代代如此,似是没有什么改善……” “这倒是不一定的,无论如何,人间总是有变化。”秋熠捏起了烟杆,说道:“在远古时,居住的山洞若是被淹了,那时的人,就只会想着再去挖一个洞。现在的人,至少懂得盖起房子。而房子要是塌了,就再盖起新的,还会不停地试验着烧出更好的砖,来让墙屋变得更坚固。” 甄陶攒眉道:“可是,就算再坚固,也有东西能破坏掉它啊。像望北城墙那般雄伟,都能被黑臣摧毁……” “哈哈,难道因为这样,我们便要再一次返回山洞里?”秋熠点燃了烟斗,笑了笑道:“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懈可击的壁垒,只存在无坚不摧的力量……将来的你们,若目睹了像地震,火山,海啸等大灾难,绝对会折服在那种无可企及地自然的伟力之下,就算是这个世界本身,都有承受不住的东西。我们这些人和它相比起来,又能算什么呢?” “那……假如,神州的每一个地方,都发生了地震,火山之类的灾难,那样的话……”甄陶细想下,眼睛蓦地睁大了些,缓缓说道。 “哈,那样的话,人们也就没时间想了。对于这些超越我等认知的力量,应该要懂得敬畏,但若是为之而感到恐惧,想来,那应是极蠢的……” 秋熠笑出一声,喷了口烟气,再说道:“在我离开华兴,独自游历天下时,就遇见过很多江湖中人,他们都属于各类宗派,或是某种组织。如昊天道门,言法家,一心教,歌行者,苦路修士等等等等。这百家之言,看待这片天下,乃至人生之路,都是各不相同的。生于乱世,乃至穷途末路之人,总想想找到些安慰,或是寄托与追求之类的东西……呵,那时的我,也曾听过很多人讲道,虽然他们都是各持一词,但也都有点儿道理藏在其中……” “秋先生,那你是偏向于何种说法,或是宗派?”晏离认真发问。 “我?哈哈,我哪个也没偏,因为我也是有过组织的人啊……”秋熠摇了摇头。 “组织?神武卫么?”游云笑道。 “我们现在说得是江湖事,神武卫,自然是不算的……”秋熠摆手,脸上这时略带有了点儿古怪。 “那是……”几人都多了些许好奇,忙问道。 “青龙山。”秋熠郑重了脸色,答道。 “青龙山?名字倒是不错……”甄陶歪头想象,再问:“那在青龙山上的,都是些……英雄好汉?” “对的。”秋熠颔首,说道:“六个山头,加起来,一共两千多山贼。我和于鑫,还有个叫张博的,当年都在那里混。” 晏离三人均无言一阵,甄陶又试探问道:“那种……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山贼么?” “怎么可能?”秋熠大笑几声,摊手道:“做山贼,也是要讲道德的!当然,我们不讲道理……” “哦!那种大腕喝酒,大块吃肉的草莽生涯么?”甄陶憧憬道。 “对的。”秋熠颔首,接着说道:“当时拉我们入伙儿的人,也是这么保证的……但遗憾的是,从我们落草为寇的那天起,一直到五年后,神武卫把我们的山贼窝全部端掉的那个晚上,这个保证都没有兑现过。” “原来,山贼的日子也不好过啊……”甄陶叹息道。 “自然的,哪一行都不容易,也都大有文章……假如,哪天我们到了走投无路时,这门技术倒还能用得上。”秋熠叼着烟杆,眯眼笑道:“可能是那时过于不讲道理,导致现在的我十分得爱讲道理吧?” “莫非,这就是以行万里路,来寻找自我的过程?不过,我倒是对如何做一名山贼,十分感兴趣。”游云说道。 “留待以后吧,这种没什么用,又危害人群的职业……”秋熠吐了口烟气,无声笑笑,说道:“一个山贼要具备的基本素养,我是对云树讲过的……” 到这里,大家都忽地沉默了下来。 “……罢了。”秋熠将烟锅里燃尽的草灰磕掉,站起来道:“至少我不用再担心,云树的一根筋,导致他成为一个不良青年……继续做事吧。” 几人回过神来,收了思绪,晏离和游云快步搬砖运土,甄陶背过身拭了下眼角,拿起笤帚,去往了屋里。 这时,见于鑫墙基外露了身,笑着开口道:“这是已经要开始砌墙了?你们的手脚倒是挺麻利。” “有你做的活计。”秋熠把一叠砖卸到地上,问道:“九刀怎样了?” “九刀可好了!”九刀蹦出来喊道。 “嗯,那我就放心了,去搬砖。”秋熠上下扫扫他,给他做了个手势。 “唉,我当时从白虎城里偷跑出来,就是因为我爹下了一道令,叫人们拆光城里所有的城墙,把砖都搬到长城上……”九刀边嘟囔着边挽袖子,“没成想,都到东州了,还得做这种活儿……” “这些砖可是从城主府里扒出来,由鬼狐驾车偷着拉来的,没有辱没您的手,世子殿下。”于鑫说道。 “是么?那城主府呢?”九刀蹲在砖堆前,回头问。 “城里能拆的屋子全拆了,包括大半个城主府。狐王和鬼狐们都是在帐篷里歇脚,但这样,砖木也缺了太多。哎,对了……”于鑫停了下,打量着秋熠问道:“明日,你和狐王……不是还有一场仗要打?” “明日正午。”秋熠的目光亮起。 于鑫皱了眉,说道:“你伤未好,手里又没了赤云,怎么打?” “梁镇阿的约战,岂有不应之理?”秋熠露出冷笑,再道:“况且,这又不算是决斗,我只与他比刀剑战技罢了。” “气势上不能输!”九刀扔了砖块握拳大喊,随即笃定说道:“但秋老大肯定打不过,我赌三坛酒。” 秋熠接过晏离递来的线头,笑道:“怎么,你觉得你父亲的贺王刀,比不过东州军士的北辰剑罡与三尺黄泉?” “比不上?怎么可能!和他打!老大我看好你。”九刀当即改了口。 晏离细想片刻,抬头道:“那些身有王号之人,战力和手段都相当恐怖。我与游云赶去城西帮忙时,看到了那些死在霜王多颜.蔑尔骨手下的人。几十名皇王卫士同刻殒命,他们身体里的液体都已结冻,估计内脏全被冰挣碎了……看到那副情形,我才深刻感觉到,当年师父他们与霜王交手的场景,该是何等地凶险……” 游云在一旁也是颌首,“能和霜王不相上下,狐王的剑气,又岂是易于?” “北辰剑罡与贺王刀不同,走得主要是以气御剑的路数,不求招式而注重变化。再配合上青鸾影身术,辅以贴身之后的三尺黄泉,狐王的战技相当完美。他在使用瞬身以前,作为刺客来讲,神州上,就已经无出其右者了。”于鑫沉声道。 “多说无益,打了才知道。”秋熠侧头回答着,一边与晏离在墙基上拽起壁线,复又对于鑫一指远处,“水早就打好了,赶紧去和泥!” “走着……”于鑫亦挽了一只袖子,换到另一面时,却又顿住了。 “又怎么了?”秋熠道。 于鑫正看着不远处的那些动作僵硬,神色里也透着颓废的百姓。 过了会儿,他挑声笑道:“咱是不是……可以用些法子,来给这座半死不活的城,加点儿精神呢?” 秋熠跟他看去,静了片刻后,道:“你想如何做?” “哈哈……还记得我等当初是如何修行的么?晏离!”于鑫喊了声,再比出个手势,“活泥这种活计,为何不以覆海决尝试一下?” 晏离一怔,而后微点下头,含笑道:“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说罢,他起了身,行到沙土堆近侧,抬出了手臂,涛声立时响起。 漩涡劲力顷刻凝聚,在旁边的三口水缸里,水花开始了翻动,霎时,便有三股水流打着旋被抽了出来。 “哎呀,居然还能这么玩儿?”九刀甩了砖头,跑到晏离近前惊叹道。 “我远远没有达到渊海师傅对覆海决的精细掌控,他可以用气劲包裹住丝线,穿过缝衣针的针眼。”说着,晏离空出一手,漩涡再多一道,身前方方细沙与黄土亦被卷起。他的双手摆动相错,水流与黄土便开始交融混合,颜色愈发转黑,渐渐化泥。 在墙外路过的百姓,听到声后,向这边一望,脚步顿时就放缓了许多,目中均泛起了惊奇。有的人直接停了赶路,往这边靠近了些。 “我需将注意都放在泥上,九刀,你得帮我加水了。”晏离收了水缸上的漩涡,转而对沙土上的气旋再度增幅,风涛之音随之增大。 九刀应了一声,立马抄起了缸边的小桶,舀起水不断往前泼过去。水还在空中,就已尽被涡流捕获,随即汇入沙土。土加水,一路被卷起了近三丈高,但一滴泥水也没有被甩出来。 “好本事!”外面传来了几声赞,另有人向远处扬手招呼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聚了过来。 不一会,漩涡渐小渐降,晏离的前方,泥堆落成。紧接着,一股股稀泥再被他带起,准确地投放在了墙基下的大筐里。 现在,外面已是站满了人,一片喝彩发了出来,可这声儿还没等落下,又转而变成了惊叹。只见刚刚还站在人群之前的游云,唰得就落在了院里的砖堆上。 下一刻,惊叹连连。游云未搬砖头,而是用相当大的力度,直接把砖丢了过来。一块块能带出啸音的砖头,秋熠和于鑫看都不看,以单手便将其轻巧接住。然后二人另一手中的抹子落下,带起稀泥抹在墙上,就这般砌起了墙来,速度相当快,且愈发快了。 场上早就鸦雀无声,似乎只不到半刻,这段四丈的院墙,竟是整体都高出了一尺多。秋熠接了最后一块砖,单手轻轻一劈,砖块就整齐地断掉。 小的那截,随后被嵌在了最后的缝隙中,分毫不差。 待他拿开了手,观者中立即响起了一片鼓掌与喝彩。 “见笑见笑……”于鑫下了墙,对外面众人拱手谢道。众百姓又赞几句,边议论着慢慢四散离去了。 晏离几人停下手,走了过来,秋熠掉过头,问道:“感觉如何?” “我似乎,得到了些启发。”晏离笑道。 “看来,力量也不只是可以用来进行破坏……”游云想了想说道。 “哈哈,这不才是武技的真谛么?”于鑫大笑起来,“修行者,不是只能被用来作为武器,而是可以,改变世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河之声 望北城,城主府后。 这座总共迎来过十多任城主,面积一直不断增加着的府邸,到现在被剥去了全部的衣裳。季心此时停了下脚步,原本偌大富丽的后府,只剩下了在他眼前的这栋小房子。 来到门前,季心翻手亮出了一直拢在手心的钥匙,清早时分,他才从殷赤原的手中接过了它。可随着目光落了,他探手的动作也当即顿住,门上的锁,竟是开着的。 见此,季心立刻再上一步,抬两手半推半撞,迈入屋中。这间原本只有一眼气窗的屋子,内在的昏暗,都被突然挤进的阳光冲垮。 “啊!啊——” 连声地惨叫,下一刻就从屋里的角落传了出来。 季心顺声看去,萧云越正捂着脑袋,钻到了椅子底下。季心转过身,将门敞到最大,外面漫进来的风,开始冲散着房里刺鼻地异味。 “给你送饭的鬼狐,从未锁过门……你都没有试过打开它么?” 回答他的,只有萧云越已经没了中气,时断时续地惨叫。 “看来你已经知道,萧诺行死了……鬼狐有说起过,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么?”季心话声和眼神都很平静,注视着在椅子打着哆嗦的少年,继续道:“他是以背叛者的身份死去的,你的父亲,把中州的毒蛇放进了城里,让它们咬死了几万人……现在,一些不知情的百姓,在路过这里时,还会为他掉几滴眼泪。可是,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些都是萧诺行做的,你觉得你的下场,会如何?” “他没死……我爹没死……他是城主,他是城主……你们都在骗我……”萧云越喃喃念叨着。 “萧诺行死了,听到了么?”季心走上去,看着从椅子下露出来的两条肥腿,冷声说道:“你父亲的魂魄,会被打上叛徒的烙印,永远沉沦在地狱的最深处……知晓这一切的人,都在想着把尚且还活着的你,也送到萧诺行的身边。他们会将你身上的肥肉,一刀一刀地片下来……” 萧云越又一声凄喊,身子拱起来,带着椅子几步爬到了墙边。 “还知道害怕,但你想怎么活下去?你的父亲不在了,你只剩下了一个蠢货的身份……等到鬼狐离开,你一碗饭都拿不到,明白么?你会死在这间屋子里。” 萧云越缩得更紧,颤声喊道:“死,死就死……你走,你走!” “死?你想怎么死?”背着光的季心,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被你父亲扔进大牢的王启正,已经死了,就是饿死的,狱卒尽都参战,没有人管他,你能想象出他最后的样子么?季锲,也死了,被枪直接穿透胸口……你想怎么死?等你把自己的屎吃光了再饿死,还是让我手里的剑,直接杀了你?” “不……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来人!来人……爹,爹——” 季心两步上去,一把掀飞了椅子,揪起萧云越的后领,直接将他甩出了屋子。 “怎么,不想死?” 剑没入土中一截,季心抓着萧云越蓬乱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扳过来,正对剑身。 “你不想死,但你要怎么活着?看这剑,让它一下抹过你的喉咙,若是你连这点疼都怕,我也可以干脆地剁下你的头。你就解脱了……” “不,不……别,别杀我……别杀我!”萧云越的脸上,眼泪和鼻涕都涌出来,试着在季心的手底下,让脑袋远离那把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季心侧过头,竖起的雪亮剑身里,有一对满是恐惧与绝望的眼睛。 “我可以让你活着……但从现在起,直到生命的终结,你都不会再有之前的一切,你想要把它们拿回来,就得直到自己去挣来这份资格!另外,从现在起,你连死的资格也不会有……直到,你能挣脱我的手!” 季心拔出剑,另一手提起了萧云越,在他不住地哭嚎,和路人各色的目光中,一路拖着他向自己的家走去。 …… 时至下午。于城东酒馆,新的院墙已经砌好了。 “收工。” 撤了标杆壁线,收了抹子筐篓,饮了满碗清水,于鑫随后取出草袋,向秋熠甩了过去。 “到此,琐碎事算是料理完了,你心里,有没有之后的盘算?”秋熠接了袋子,掂了掂后,捏出烟叶塞进烟锅里。 “盘算?”于鑫楞了下。 “接下来,我们的去向,和要做的事。”秋熠打着火绒后,看着他说道。 于鑫思索片刻,说道:“我做过西去章平,然后穿过阳北返回西陆的打算。另外,我们也可以往西北方向走,在西山和风眼山脉的交汇处进入北荒。能亲眼看到暗王军的覆灭,也算是一件快事了,不过尚需好好合计。” “那就在今晚,一起商议下。我前日已辞去了书院教习,再度失业,成了自由身了。”秋熠笑笑道。 “哈,假如我们撂挑子就跑,也没人能管得了。”于鑫吐着烟气摆了摆手,“或者,我们就在阳北站下脚,也和当年的神武卫最初做的一样,来个占山为王?” “与世无益……”秋熠果断摇头,说道:“当年黑王在炎五年,助霜王成事后,不也是次年就离开了华兴。先游东海,再往南方,直到四年后,百里天涯才重又进入天下人的视野。” “嗯,那应该是在魏将军所说的,那场翻沙之战中了……哎,你只问我,那你的打算呢?趋向于哪里?”于鑫问完,又似犹豫了一下,探身低声说道:“还有个问题,这个问题,自打在这见了你之后,我就再没问过……那个还在西陆的姑娘,你……” “不用问了。”秋熠偏过头去。 于鑫笑叹一声,只是抽烟。 “不说以前,以后的路上也不该有她……”秋熠沉默半天,提手再道:“接着刚才说,对于之后,我们也该听听晏离几人的意见,他们的学问和认知,都远超当年的我们了。但需要明确的一点是,我们不能停下!这样,才能跟上这个世界,乃至各路敌人的脚步。” “是这样……但愿,我们还能有时间,让他们都能——”于鑫正说到这儿,就听见九刀在院里一角叫了一嗓子。 “怎么了?”刚进了院的游云,忙松开车把问道,在屋里打扫着的晏离和甄陶也探出了身来。 “……啊哈哈哈!” 九刀背对着几人静了一会儿,忽地连声狂笑。随即,他挥手招呼着众人,抱着锹闪身到了一边,“看这里,看这里!” 大家挪眼望去,只见在被九刀用锹铲开的地面里,浮土之中露出了好几个坛子,坛口皆是覆得相当严实地封泥。 “这是……渊海师傅埋下的酒?”甄陶讶声道。 “嘿,魏将军啊……你总是做这么漂亮的事……”于鑫挽着袖子快步过去,“都搬上来!” 几人把这片地都翻了一遍,到最后,竟是足足挖出来了二十坛酒。 “居然比摆在屋里架上的还多……”晏离回头瞧瞧。 “我们早该想到,渊海师傅就喜欢藏私。”甄陶笑吟吟道。 “好货!每坛酒的产地都不一样,藏了应该有十几年了吧。”于鑫挑出几坛闻了一闻,脸上的陶醉欣喜神色愈发浓重。 “你们说,两位将军在走之前,有没有说起它们?”秋熠轻声说道。 “应该有的……”游云上前蹲了身,伸手拂下坛口沾着的泥块,向秋熠说道:“渊海师傅平时爱说玩笑话,喜欢热闹,但他的心事,素来比师父要重得多。守着这间酒馆,也多有喝高的时候,但往年即便再醉,他也没对我们透漏过什么……” “我一直都认真,我们除了懂得些修行事,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既然如此生活了这么久,便想着,一生也就如此了。”晏离说道。 “哈哈……”秋熠当即摇手大笑,放了烟锅,“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如女子一般,只求安逸?若是这般苟活一世,我在死前,定然做不到向秦将军与魏将军那样,含笑而逝。” “听了没?秋先生说教你呢。”甄陶轻推了晏离一把,“就知道当书呆子,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甄陶姐姐,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人的路数都是先抑后扬,扮猪吃虎,晏离大哥这是还在抑呢!”九刀插了一嘴。 “抑?”甄陶笑起来,戳了晏离一下,“猪。” 晏离苦笑,缓声道:“我有时也会觉得,过于内敛反是不好的,但却改不掉了。” “人各有志,也各有活法,很正常嘛。既然你喜读书,思考,自然可以如梁王那样,主重军略,再明法纪,一旦臻入化境,便是百万人敌!”于鑫渐说渐有兴奋之色,“而且,你修意的天赋极高,将来也必能成就神将,登至王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秋熠听了,也是信然颔首,“百人中,可修行者不过四五人,能攀至神启之上,五中取一。而可进入王域,甚至成就神王者,神州两万万人,也未超过双手之数……你们几人的天赋与心智,都是上上之选,不能辜负自己,辜负这个时代,更不能,辜负两位将军,和云树啊……” 沉默将院子笼罩片刻,几人中,晏离先开了口,“他们的精神永不消亡,我等定会努力进取。” “嘿,也只有这样,才能告慰他们吧?”于鑫笑了笑。 秋熠看看依旧面带凄色的几人,说道:“勿要被悲伤控制心神,事只能靠做出来,光说,只是徒费心力罢了。” “我们明白,但……这么多年的羁绊,就算再豁达的人,也不能在几天里,就能放下吧?”甄陶低声说道,再看看晏离,复又抬起头,定定望着天空。 良久后,她启唇唱道:“春来百花秋有月,夏迎喜雨冬瑞雪。我意劳苦不虚时,人间终可展华年……” 甄陶未加余外唱腔,只清嗓低吟,却更添了几分空灵之意。初起调时,哀伤满溢,复再唱时,伤情渐隐。而后,晏离亦同她一起,双声相合,互显益彰。歌三起时,院中几人尽加入,声越围墙,传入了街坊巷间。 暗情发自心,转声出于口,恍恍然间,街头巷尾满起歌声。温柔音潮,穿坊走市,如滴水落湖,这方涟漪,从城东向周围扩散而去。 …… 于火麟书院中,在院里最大的空场上,书院所有的人都在这里。 已经显露身份的殷赤原与南葛,和十几位师长站在最前,默默地注视着在中间燃烧着的火焰,里面,是在这次战争中不幸殒命的书院师生,其中有五名教习,而主要为剑武堂授业的贺长风(注)也在其中。 老人每日都是夜半才从书院返家,因此才与皇王卫士撞上,他为法堂的上百名学生,争取到了撤离的时间,但在最后,没能躲过皇王卫士手中的强击弩。 这时,歌声传来。 殷赤原望向东方,于短歌第四句落下再重唱起之时,他随之张口。一瞬后,全院人皆唱出声来。 “春来百花秋有月,夏迎喜雨冬瑞雪。我意劳苦不虚时,人间终可展华年……” 千人万众和声,渐闻于耳中。望着东方,怔住好一会儿的姬华回过神,看向了正坐于案便翻看账录的狐王。 犹豫一下,他低声道:“将军,那边?” “跟着。”梁镇阿抬起了头,摆手道。 姬华笑起,立刻转身出了军帐,挥手招呼了几声。 几百军士都敞开了喉咙,让歌声中再添多分豪壮。 “春来百花秋有月,夏迎喜雨冬瑞雪。我意劳苦不虚时,人间终可展华年……” 歌声涨而再涨,直到遍及全城,久久不落。 望北之声,东州之声,眼泪与血,永不干涸。 (注:当初没起好名字啊……贺长风和贺长安太像了,不要看错……歌借鉴了黄龙慧开禅师写的诗句,也没改好,到此时,方后悔读书少啊……) 第一百六十章 今宵酒 元启十六年十月十四,中州阳北。 阳光洒落华兴城中,将一切纷纷乱乱映照得格外真切。嘈杂街上,都是来回奔走的军马车辆,和一队队带着焦急与愤怒的面容,争道吵闹着的人。 这幅情景,已经持续了很多天。 自北荒传回的消息称,起初还在一直不断取胜的暗王军,忽然就被困在了冰原之中。阳北的后续军队,和从中州北山大营驰援过去的一支骑兵,均都在蛮子的手上吃了败仗。 华兴城里的人都曾见过,于一个半月前,几十万大军在城外集结的阵仗,是何等的有气势。可这么一支足以翻江倒海,卸岭搬山的庞大军团,竟是从北荒退不回来了? 起初,多数人都觉得这是笑谈,但这些日子,当人们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军士,面上表情越发惊慌无措,全无昔日英武豪迈的气概时,心里也渐渐地没底了。 五十万人,五十万人!皆都是阳北青壮,其中,也包括了华兴城里一半人家的男丁。 天虽是晴好的,但愁云,已经从心底升起来了。 危情每日都在加剧,人们的心底都出现了一个最恐怖,最不想面对地未来—— 被暗王带去北荒的这五十万人,真得有可能,回不来了…… …… 这日午时,在进城的人群之中,有一位身穿墨蓝衣袍,拄着木杖,面容间夹杂着疲惫的中年文士。 待到出了月城,拥堵行人队伍顿时分道四散,文士一直被挤到了街边,好险没再摔一跤。 “真乱啊,这一幕,好像和过去毫无差别……”看着眼前人潮,楚云生感怀笑道。 稍事休息后,他再度开始前行,虽是简单地走路,但速度却比在望北城中布阵时还要慢了。 不过,楚云生的神色中并无半分委顿,深深疲倦下,倒是隐约还藏有些喜悦渴盼。他似是在街中随意散着步,但有时会忽然停下,再转入一旁的小巷,走向无迹可寻,楚云生却丝毫不见犹豫,如同有着什么东西,在一路引领着他。 最后,楚云生停在了一处开阔空地之外。 满是混乱的一座城中,此处却很安静。前方的空地正中,竖着一尊高约两丈,呈昂首站立姿态地石像。 像前,无碑无牌,也似无人打理,挂满了风霜痕迹和鸟粪。它所采用的石料,以及雕工,都称不上有多好。细微纹理,乃至那人的相貌,都已经极其模糊了。不过,这人的手中,还握着一柄刀,极大极宽的刀。在刀身上,还隐约能看到云状的纹路。 “好久不见,贺绌……” 楚云生无声地笑了笑,举步向前。现在,他的眼睛注视着的,是站在石像之下的一个少年。 “新的远行者,我终于等到了。在你尚未彻底觉醒之前,我会给与你,我所有的一切……” …… “笃笃”地木杖点地声,自远而近,在耳朵里越来越清晰。 正看着石像的少年好奇地转过了头,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位面目和善,似乎正要跟自己说话地文士。 “这位小兄弟,看你的骨骼惊奇,乃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奇才。除恶扬善,维护神州安宁的重任,将来就要靠你了。” 那文士上前说着,边提起手来,又给被这一通说辞弄得直发愣的他亮出了一本书。 “我这里,恰好有本秘籍,与你很是切合。以你的天资,必能将它发扬光大,只收二两银子,这本秘籍,就是你的了。” “……啊?” 少年这时才聚了目光,定睛瞧去。 眼前这本书,名为——《神州阵法大全》。 “……无聊。” 少年摇摇头,瞥了一眼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但行事相当怪异地文士,就准备离开了。 “等等。”背后又响起了声音。他不耐地皱起眉,回身看去。 “是觉得这本不适合你么?不要急,还有……”文士亮起了另外一只手。 少年用力眨眨眼,慢慢看过去: 《天神舞概述》…… 《北辰剑罡完整版》…… 《治世回忆录》…… 《敏系身法合订》…… 《神武帝国史论》…… 《二十天教会你刺杀》…… 《念师的自我修养》…… 《梁王军略》…… 少年,惊呆了…… …… 东州,望北城。 时已至傍晚,忙忙碌碌地一天又要过去了,但相较往日,如今的城内,倒是终于多了些许鲜活气。 此时,在城东的这间酒馆里,正有着非凡热闹。 “哥俩好啊!” “五魁首啊!” “八匹马啊!” “六六六啊!” “哈哈……喝!” 一片喝彩声中,姬华抬手仰头,咕噜噜半碗酒下肚。 “于鑫,猛!”九刀和殷赤原南葛几人同时赞道。 “七比七了,七比七了!” 陈文豪及一众鬼狐与城防军拍桌子叫道:“鸡哥,撑住啊!” “哈哈,不愧是惯用贺王轻刀的……”姬华放了碗,冲于鑫一翘大拇指。 “过奖过奖!”于鑫哈哈大笑着一拱手。 二人的每次划拳,都是极短而又十分激烈。每次出声一叫,姬华和于鑫均是瞬间连换十几种手势,还需保持不出差错,较量的不但是心念,更有修为这一层面,到现在,两人是整整杀了个旗鼓相当。 “来来来!一起来!”姬华再倒了酒,遥敬向屋中众人,“世子,南世子,诸位神武英豪,还有各位城防军弟兄,来,干了这碗!” “等等!”在站起的众人中,九刀一手伸出,大喊道:“先说说,为了什么干?!” “为了……胜利!”殷赤原开口说道。 “为了胜利!”一片附和中,大家举杯举碗,同时饮下。 之后,众人依旧站着,酒再满。 “这碗酒,为了……牺牲!先我们而去者,一路走好!”殷赤原举杯喊道。 “一路走好!”大家再饮。 “这第三碗,为了……”殷赤原止言顿住,屋里的二三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想出啥词儿。 “都在酒里。”一边的木头忽然插了句话。 “都在酒里!”笑声响起,杯盏再空。 落了座后,气氛更为融洽了。大家伙儿也不再只顾着看姬华和于鑫较劲,都各自寻上了对手,一轮后再互相换座,谁也没有被拉下,几十坛酒空得飞快。 …… 屋中一角,秋熠到此都未曾入席,只在外与众人共饮了那三杯酒,便独自坐在一边默默抽烟了。这工夫儿,见九刀猫着腰,鬼鬼祟祟地来到了他身边,“哎,秋老大,你今天与狐王的对决,结果如何啊?” 不料,于鑫姬华等人,目中余光都笼着秋熠里,耳朵也一直往这边竖着。听了九刀的话,于鑫大笑起来,一指秋熠道:“结果如何?哈!你没看到他身上,又多缠了一圈儿布么?” 九刀楞了下,失望道:“还是输了啊……” “谁说输了?”姬华立马一摆手,“虽然是将军先刺到的秋兄弟,但贺王刀只要一出,刀招必不会断,将军若不用瞬身,在之后也必然会被刀风斩到!我等今天都算是开了下眼界,哈哈!” “哦~这样儿倒还不错,秋老大,够威武!”九刀眉开眼笑。 “待三年之后吧,下一次,可就是真刀真剑了……”秋熠扯了扯嘴角,霍地起身入席,寻了个空杯。 “伤口都裂两回了,你是想找死啊?”于鑫瞪他。 “一杯,不碍事!”秋熠抄坛子倒了酒后,立马提了一杯。 “英雄!”姬华等人扬声赞叹。 “喝完这杯,还有三杯!”秋熠再倒酒。 “大英雄!”姬华等人嘶声赞叹。 招呼一圈儿,秋熠回头喊道:“晏离,游云,就只看着么?入座!” “……来!”游云先按捺不住,拍开一坛酒的泥封,抱起来就冲进了人堆。给一桌人满酒的间隙,他再招呼一声儿,“师兄,一起啊啊!” “来啊,快活啊!”九刀摇头晃脑。 晏离瞧了瞧屋中战况,似是也有了些意动,转脸瞅瞅甄陶,商量说道:“那,我也……” 甄陶皱起脸,瞪他一眼,“不许喝多!” “好。”晏离一喜,在旁搬了把椅子,也凑过去了。 …… 酒方过三巡,全数人皆都涌上了醉意。其缘由,一因魏渊海的陈酒,加之众人未做约束,更因这些日的劳心劳力,突一松弛,才觉身心透支。 姬华这时也迷迷糊糊了,从一开始,到他的身边敬酒的人就没断过,姬华也一个不拉地喝了过来。这会儿,他身边又坐过来一人,但没先开口说话。 姬华下意识已抬起碗,提了胳膊搂住这人,然后才转头打量了几眼,惊讶说道:“哎?这,这位兄台,你长得……哈哈,长得可真像我们老大……” “我觉得我就是。”梁镇阿说道。 “……将军?!”屋子里的人都是一静一惊,而后忙尴尬起身。 “将军,您,您咋来,来这儿了……”姬华咽口口水,有些磕巴地说道。 “自然是赴宴。”梁镇阿看向人群之外的甄陶,问道:“可还有酒盏?” “……有的有的。”甄陶眨了眨眼,忙点头说道,唰得跑进了里屋翻找去了。 …… 三巡之后再三巡,到此,馆子里的人倒了小半。 晏离接了陈文豪敬来的一杯,深吸口气一口喝干了,再转眼看看,他旁边的游云已经趴到了桌子上。晏离晃晃头,手一撑墙壁站了起身,走出了喧闹人堆。 甄陶正倚在柜台旁,抱着手臂斜眼看他,说道:“往常逢年过节,你都是喝一杯就止……倒没看出来,还挺有两下子的嘛……” “呃……这算喝多么?”晏离冲她咧嘴笑起来。 “哼,怎是一个,多字了得……”甄陶正说着,见了他这一记露齿笑容,眼睛里闪过些惊讶和莫名光彩,声音也转而带出了少有地甜腻味儿。 晏离也没再说话,只是直了目光,细细看她。烛光下,甄陶的脸庞宛如瓷玉,更有瓷玉所没有的温软暖意。瞄到从她的发髻里偷跑出来的几根头发,晏离不由抬了手,将它们拨到一边。 甄陶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不正经……” 晏离一下回神,亦觉羞惭,支吾几声后,寻了个收拾空盘的借口遁走。留下甄陶一人在原地,脸上红晕不褪,忽恼又笑,不知都在想些啥。 …… 半刻钟后。 酒席仍旧红火之时,有名鬼狐急匆匆快步进了屋,直向梁镇阿走来。 “将军!红筒急报!”他呈上手中的物事,快速道:“应是从青野原飞来的鹞子。” 梁镇阿眯起了眼,立即接了过来,抽出筒内纸卷,展开后落头看去。 一瞬后,他的凤目猛然睁开,神情剧变! 姬华等人,一见到他这副从未表露过地面孔,皆都惊骇,酒意登时冲淡了多许。 “……将军?”姬华看着从接到信后,就再未有动作和言语地狐王,犹豫很久,还是试探问道。 只见狐王慢慢收了密信,神色也都复原,那双再度合成细缝的眼睛,目光已经是半点都读不到了。 …… 热烈地气氛极快地消散,所有人的心头上,都好像一下系了千钧重物。 一片静默中,狐王伸出了手,取盏抬起。 “倒酒。” 旁边的陈文豪赶忙依言照做。 “最后一杯。”狐王看了一周屋内人,众人随即皆举杯。 “回营,清晨出发,赶赴阳高郡。”狐王饮干盏中酒,落了手,转身向外走去。 “当你们到达西陆后,请代我向贺长安问好。”语出之时,他已不见身影。 殷赤原,姬华等人见此,均也坐不住了,招呼着众人再共饮一杯后,便都一番告辞,快速离去。 …… 酒馆里一下冷清起来,环视屋中,略显狼籍清冷。 “唉,咋一下子就没人了呢……”九刀抱着坛子嘟囔道,又踢了下仰在椅上不省人事的木头。 “看来,在东北的青野原上,出了很大的问题……”秋熠思索说道。 “北燕铁骑的战力,超越了东州的预估么?还是……”于鑫停顿片刻,沉声道:“梁王,或是静虎,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难题……” “无需过多猜测,如果真是大事,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秋熠说着,重新给烟锅点火。 第一百六十一章 扬镳绝尘 当木头迷迷糊糊睁开眼,撤了被脑袋压得已经没了知觉的手臂后,看到的,是已经变空了的酒馆。 屋里,只剩于鑫九刀晏离等人,在收拾着盘坛碗筷。 “他们都……都走了?”木头摇晃着起身,摸摸挎在腰边的刀,一手又不由地扶住了桌沿。 “呀,醒了?”九刀转过脸来,嚷道:“看你上来就一碗碗地生猛劲头,我还真当是遇上了高手!敢情儿丫只有三碗量。” “这酒劲儿太大……”木头用力挤着眼睛。 “嗬,还找理由?”九刀一撇嘴,“就这点战斗力,岂是西陆男儿?” 木头不理他,只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四更过半了。”晏离走近了些,“你可以去院子里屋睡一觉。” “不,不用。”木头摆摆手,“我得走了,明早还要巡逻。” “巡逻?你这个校尉,做得倒是挺来劲儿的……”九刀嘟囔道。 “不,不是校尉……”木头摇头,身子挺直了些,“我是都尉。” “哎?”九刀惊讶,“产房传丧讯,又生了?!” “噗……”正扫着地的甄陶猛捂住嘴,又疑惑道:“不该是喜讯么?” “养不起嘛……”九刀一摊手,再拍拍木头,叹息道:“本来想着拉你回西陆去,到时,不管你想加入战王军的哪一支,都是兄弟我一句话的事儿嘛!难不成,你就想着在东州扎根了?” “将来再回。”木头说道。 “将来?哈,真带着大军回去?”九刀大笑问道。 “当然。”木头用力点头。 “好!那可说定了,等你成了将军,要是带不过来十万人,就别进黄沙海!”九刀伸指点道。 “当然。”木头二度点头。 九刀看他小会儿,挥手道:“走吧!” 木头走了。 …… “喂。”于鑫在九刀眼前晃了晃手,“痴呆了?” “……啊!”九刀忽然大叫了声,一指门口,对于鑫喊道:“那木头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于鑫道。 “这,这这这,我们不是应该痛苦流涕,感伤缅怀一下下,再来个拥抱完了道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最后说我走了啊,我说好的哥们儿保重,他再走么?” “……真有病!”于鑫瞪他一眼,搬起凳子去院里了。 …… 东州西山,章平城将军府。 满头华发的杜双年解掉了背后大氅,接过了武士双手捧来的一柄剑。 一直沉默地老人垂着头,扫过道道蓝色琉璃剑格的手有些颤抖。 “将军,皇王卫士很早就和望北城主萧诺行勾结,他们把圈套设在了望北城外……李将和二十几个弟兄,在之前还中了毒……” 良久后,老人开口问道:“他们的尸身呢?” “我们两个时辰后返回战场时,寻到了他们的武器。但他们……霜王多颜.蔑尔骨,和风妖铁燃棘在之后来过,与狐王有一场激战,李将他们的尸体,都散了……” “……歇息去吧。”杜双年抬手对几名近卫示意了下。 堂里空了。 老人将剑轻放在膝上,把身旁案上的灯挑亮了些。 而后,目光与浊泪一同垂落。 …… 望北城,一条巷子里。 小宝正推着小车,往东市赶去,小谢也在后面跟着。 “哎我说,今个儿太阳要打西边儿出来啊?你没跑床上睡回笼觉,咋还想着跟我一起去赶集了?”小宝回头纳闷道。 小谢攥着两手,忧心说道:“我这几天一空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两天的事儿……得亏,那天早晨你跑得快,不然肯定活不成了!我得跟着去,才能放点儿心……” “嘿嘿……你这是心疼我,还是心疼那些掉了的豆腐啊?”小宝贼兮兮笑道。 “这还用说……”小谢抄手给他一拳,“当然是豆腐了。” “嗨,骗谁呢……看,看这小脸儿红得~”小宝更得意,嘟着嘴凑过去,“媳妇儿又走心了,甚是感动呀!来,么——” “啪!”小谢削他一耳光,“么你奶奶个爪儿!老流氓……” “哎呀我这推车呢还,你都给我打麻了!”小宝咧着半边嘴,挪过脑袋去,“快揉揉……” 小谢探出手去给他抚了抚,然后说道:“不过啊,我也觉得,咱之后的日子,应该能好过点儿呢……” “必须地!咱的未来,肯定叫一个光……光辉灿烂!”小宝眼睛闪闪亮,笑道:“而且,卖豆腐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等咱有了儿子,总不能还跟咱似地,天天起五更爬半夜……等他懂事了,我们就给儿子送火麟书院里,学点儿本事去!到那时,啧啧……那帮祖宗的坟头儿上,得嗤嗤冒青烟!” “对对对!”小谢一阵点头,但又皱起眉说道:“可书院的学费贵啊,听说,一年要好几十两呢……” “瞅你那损色!咱不是有钱了……”小宝呛她一句,继续道:“再说了,书院收人,是要看资质的。不过,以我的智慧,加上你的美貌!咱还捣鼓不出一个有资质的?另外,人家书院明说了,贫苦人家,可以不用出银子……” 小谢晃晃他衣服角,“可我又觉得,和大多数人比起来,咱也不算是太穷地人家啊,要加上那玛瑙,就更不是了……你说,到时候,火麟书院非要咱掏钱呢?” 小宝冷然一笑,笃定道:“那不能!在书院的人来家查探之前,咱把家里捣鼓破烂点儿,再叫老爹扑过去,躺他脚下装羊角风儿,最后,你再搁旁边儿那么一哭……事儿还能不成?!” “中!靠谱儿!”小谢一握拳头,目中全是对未来地斗志和憧憬。 …… 少阳山上。 那方微光荧荧的山洞里,突然跑出来了一个人,和一块石头。 青灵一路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树后,小石头则在洞口连滚带抓,把地上的碎石都安到身上,收起手脚闭上眼睛,倚在了洞旁边。 把着树干,青灵慢慢探出身,向洞口瞄了老长时间。 似乎,没什么动静…… “咋,咋,咋回事儿啊?”树睁开眼,疑惑问道。 青灵没回答。 这要怎么说? 只因在刚刚,洞里一直处于昏睡的云树,一口呼吸忽然变深了些,眼睛在眼皮下转了一转…… …… 大裂隙中。 飞旋闪耀在灰暗的少阳山巅上的银华,开始慢慢褪去,直至消失。 在眼前的人世的天空,已经被黑暗完全覆盖。这个世界,重又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真想留住你啊,可也只能记住你了……”百里天涯缓缓收回了手,依旧闭着眼睛。 “衍生破碎尽都修复,此战下来,我失去了两道主魂,远古魅灵,则流失得更多……或许,我又失去了一些记忆?空白的地方,越来越多了……身虽已死,魂犹在老,哈!人生转为鬼生,就算是说与别人,可又有谁,能真得体会到我的感受呢?” 他睁开眼睛,转过了身。 “但希望,终究是一直在的……我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哪怕在我的前后左右,都是火坑。” “呵,既然都是火坑,那自然是……选最大的跳!”再不停留,百里天涯踏空离去。 银色流星,划过黑暗的大地,似乎永不坠落。 “静希,人界……我们定会,再见。” 回头不过百里,转身即为天涯。 …… 望北城外。 此时,刚过五更,夜幕在淡去。 手自瓮中取出,随后艰难张开。 骨灰飘于风里,洒落滔滔蓝河。 泪痕渐干,晏离,甄陶,与游云平复了心情。他们的身后,到来的战王卫,以及于鑫,贺风烈,皆都踩镫上马。 秋熠已紧完了马背上的包袱,侧头看了看走到马队之前的三人,开口道:“走吧。” 晏离点了点头,抬起手臂,扶甄陶先上了马。 “人皆恋家,我每到一处地方,走时都会有不舍。”秋熠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但心里明白,这都不是我的……终点!” 说罢,他猛一甩手,将烟锅投进了蓝河。 于鑫眉梢一挑再皱,目光里有些复杂,细看着他笑道:“不抽了?” “已经没有了迷茫事,也就不再需要它了。”秋熠淡淡说道。 “挺好,我也该试着戒一下。”于鑫笑了两声,握着马鞭指了指前方。 “再看这座城一眼,下一次,就要在很久之后了!” “待到解甲归田之日,我们都会再回到这里。” 几人从望北城门收了视线,秋熠含着笑掉转马头,“现在,先让我等度完这刚要开始地峥嵘岁月……出发!” “呀喝!走,走!向西陆!~” 贺风烈长叫一声,打马率先冲出。 城南的小院,与城东的酒馆和那处独人居所,不知在多久后,才能再次敞开。 人马一行远去,原野重归寂静。 清风略显温柔,蓝河奔流依旧,同沉默的青石桥一起,似乎,是这天地间永不会改变的风景。 ……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在大衍国人心中,岐山地界是一处神秘而令人敬畏的地方。岐山距大衍王都奉元仅一百二十里,据传周成襄帝五十三年,也就是大周王朝分崩瓦解的那一年,岐山之上有凤凰哀鸣,数日不绝,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半月的暴雨,将奉元城都笼罩在内。而后听岐山周边的樵夫及猎人所讲,岐山之中于元启一年突现迷障与异兽,变得凶险莫测,在那之后深入岐山之中的人鲜有生还者,而侥幸回来的人亦是多半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以至于民众不敢进山超过十里。元启十五年,衍王殷琦下诏,命岐山一带居民搬迁至南部渭水一带,现今此处已无人烟,村落破败坍塌,良田与阡陌被野草掩盖,逐渐变为一片荒野。 在这荒野之后,赫然有一条驰道,从王城方向而来,通往岐山脚下。自元启十三年起,大衍开始广修驰道,历时近五年,现驰道已广布大衍地界,传达上命,调兵,运输均十分便捷。然而这条驰道所经之地尽是荒野,既无信使经过,也无车马行人,路面却宽阔坚实,不生杂草,似是依然有差役维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 …… (盗版网站抄的实在太快啊……很多不通语句和粘贴错的,我第二天会再修一次,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敬业,等我完善了再拷贝呀……没有很多东西啊!我很多好句子都没加上呢,看了只觉脸疼……)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清醒梦境 盘桓于脑中的翻涌混沌,随着神念的汇聚,和识海间闪动出的无数杂乱图像,消散地越来越快。 渐渐地,各种各样的感觉,都开始从身体中涌了出来。在些许地疲倦与乏力感下,伴着每一口呼吸,都会有一缕一缕地淡香,轻巧巧地钻进鼻子里,挤开了所有的不适。这种无法言喻的温馨与安详,只叫人想永远沉迷其中。 但在不由自主地加重着的心跳和呼吸,和愈发清醒的意识鼓动下,带着极度地不情愿,云树还是慢慢张开了眼睛。 逐渐在头顶清晰起来的,是闪烁着晶莹亮彩的石壁,他怔怔地盯着那一颗颗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的玉石,回神再失神。这一眼眼地绚烂所构成的景象,如同一个在极少极少地情况下,才会碰到的美梦,叫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终于,心里蓦地有了动弹一下的想法。云树试着将自己撑起来,顿时,于身体各处,都传来了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被铁锈塞满了缝隙的车轴,每动一下,关节处就会发出一阵吱吱呀呀地响。不过,体内涌动地越来越快的血流与力量,也在飞速地将这些感觉驱离,身体正一点点回到他的掌控。 这时,云树低了头,出现在眼中的,是一件黑色的大氅,正盖在他的身上。这件黑氅的样式,和它上面的气味,都,似曾相识…… 心忽然一动,云树忙往四处看去,周围都是石头,他在一个……山洞里。 而那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出现在自己的怀里的女子…… 那个在一瞬间就用吓人的面具遮住了脸,然后向自己脑门儿落下刀来的女子…… 心怦怦跳着,但这处空间一直寂静。云树悄悄松了口气,她,貌似不在这里。 那……她去哪了? 她,又是谁? 还有,那张脸,她的脸…… 云树忙提手,用力揉鼻子。 过了很长一阵儿,他才感到已经快要漫进鼻腔里的血,徐徐地退了下去。 静了片刻,云树往脑门儿拍了一巴掌,摇晃下脑袋。随即,他伸出手去,将这件黑氅拉过来,再仔细叠起,最后抱着它站起身来。 这期间,云树垂目一瞥,便见赤云正静静躺在脚旁。略有错愕和惊喜后,疑惑与不安也冒出了头来。 一瞬后,半热半凉地血,一下子就在体内开始翻腾奔流! 皇王卫士的围杀,黑臣的出现,铺天盖地的黑暗中的万千银华,对着敌人无数次挥出的刀,身上无数次浮现出的痛楚…… 那一幕幕残酷,转眼间,就令他再难以镇定。 然而,最关键的是—— 人呢?其余的人呢?! 为什么,这里只有自己? 呼吸急促了起来,云树俯身握住赤云将它提起,一手抱上了黑氅,快步走向山洞的出口。 …… 乍一转亮的光线,猛地戳进了目中,眼珠上的酸涩和刺痛意,过了良久才消缓下去。云树紧眯起眼,努力去看清周围。 感觉下来,现在应该是黄昏将过,太阳即将不见踪影。可天空中的返照回光,依然叫眼睛有些难以忍受。而且,刮过体表的风很冷,清爽意已然极少,透着冬天的风才会有的寒凉。 狐疑和不安更多了,可能,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很长很长地一段时间…… 适应了光线后,云树四望去,映在眼里的,是凄凄凉地荒山石岭,隐约中,有些少阳山的影子。 心里愈发空起来,似乎,有很多很多地东西,被他错过了…… …… 尽力回过神来,再远眺下西方落日,云树转过了身,当即向东面的山头前行。 爬上山顶后,他的眉间终于有了一丝喜气,继而又显出担忧。 望北城,出现在了远方。而在记忆中留存的最大地恐惧,就是那个巨大的魍魉,和万千黑臣向人间进发的画面。 从彻底清醒过来后,脑中就开始不断浮现出这些怪物踏入人间,践踏城池的恐怖景象。 而这些,似乎没有发生。因为在城中,还有袅袅炊烟。 这太好了,太好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既然这座城还在,那大家,肯定也在! 想到这里,云树咧开了嘴,精神为之振奋,再次出发。 …… 踩着没有半点绿色的极度干枯地乱草,翻过一座座山包,随着他上山下山而时隐时现的城池,总还离得很远。 望山跑死马,这话向来是对的。云树按了按肚子,里面一直传出咕噜噜地声音,感觉胃肠里什么都没有,手脚也都有些发软了。脑海中不住地飘起一道又一道美味,但好像又想不起它们具体的味道,好似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一样。 止了小会儿脚步,云树喘出两口气,转了转肩膀,又不由地往身后望了眼。看看左右手带着的刀和黑氅,他寻思片刻,先把赤云倚在身上,翻手抖开大氅披到了背后,再两手抱起刀,继续前行。这样,能稍微省些力气。 一路行来,当云树越过一处干涸地山坳河道,攀上两丈高的谷壁后,刚走不远,前方的草间出现了一条小道。 到这时,云树长舒了一口气,那小道是被经常进山的猎户药农们踩出来的,这也说明他总算走出了深山。只要有路的地方,自然就有陷阱和猎套布设在周围,就不用过于担心出没的野兽,尤其是那些都快成了精的红豺。 不过,心情稍有雀跃时,就会多往身旁看两眼。然后,他便被道旁的事物,分去了不少心神。 路边,那些干枯野草,枯萎地太彻底了…… 在不远处,一片片终年长青的松林,也是褪去了所有绿意,条条松枝,都是涂满了发黑地棕色。 而且,整片山野,竟然没有半点活物的声响。 以往,每时每刻都会存在的鸟叫,小雀也好,山枭也好,乌鸦也好,除了“呜呜”风声,别的,一切都没有。 凭空多出来的诡谲与压抑,渗在逐渐黑下来的天色里,慢慢地钻进了全身的毛孔。云树吞下一口气,带着心头升出的些许不详,加快了速度。 当一脚踏上坚硬的地砖时,二更鼓声,也在同一刻传进了他的耳中。 心一毫一毫地沉了下去,云树艰难地移动着目光,看着这座已经笼上了一层黑纱地城池。 …… 反手将赤云贴负在背后,云树身体倾前,在空无一人地城东街道上快速奔跑着,黑色大氅展开飘舞,自后看去,像是一只惶惶然的燕子。 目之所见,路旁那断掉的围墙,烧得只剩空壳的空屋,被堵死的水井,孤零零地马桩,还有漂浮在空气中的丝丝……血腥气! 望北城……怎么了?! 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到底还是不是真的? 自己真得已经从那个恶心的世界里出来了? 这是虚幻,还是真实? 云树的脚步缓了下来,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已经有了。 一路上有过的阳光,炊烟,鼓声,血气……都告诉了自己,这就是真的世界,他在期盼着的世界。 手有些颤抖,但云树还是一直尽力使它往前伸出,最后,他触摸到了一扇被几条木板盯死了的房门。 这里,在以前是一间酒馆。 正了一直收在背后的右手,将赤云放下,随后,云树把脑袋顶在了门上。 这般过了很久,他猛然回头,拎起刀,直向城南冲去。 …… 一路上,云树看到了几次挑着灯笼巡视的卫兵,也偶尔会有骡马蹬蹄,小儿夜哭地声响。然而这些,都不足以慰藉心灵。 那座小院,就在眼前了。可头一次,他没能感觉到其中的温暖。 眼前,是不想看到的景象。两扇门是关着的,和城东的酒馆一样,有木板拦在了它的前面。 一直走到了最近处,云树略使下力,将每块木板都攥住拔了下。它们纹丝不动,比他还要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云树转回了身,向外走去。 十步之后,他忽然用力吸气,低着的面容上,一瞬间多出了些许模糊地戾色。 云树再度掉头,箭步冲出,在院墙之前纵身跃起,一手把住墙头翻了进去。 他回来了,可心更凉了。 除了多了几片零散落叶,地上还是显得很干净,这个院子好似还记得手握笤帚的二师姐的恐怖。 但是,在各处角落里存放着的细碎物事,都已经不见了。云树下意识掉头看去,历来只虚掩起的厢房的门上,多挂了一道锁。 在正堂前怔了很长时间,云树迈出脚步,先绕过了它,向院中走去。正堂之后,左右两间屋子上,一共五道门,都是锁住的。中间的水井被几块石板盖得很严实,灰尘无法飘进去。 不过,在角落的那方石碾,貌似被挪动过位置,而有一长段院墙也变了样子。云树走过去,两指在砖缝儿中钳出了一点泥,捻一捻后,似乎还能觉到湿意。 脚步再动,云树到了后院。往左边看,是他们修行武技用的一片空地。在与皇王卫士交战的半日前,秋熠指导他贺王刀时,被他用赤云斩断的半截木桩还立在那里,显得略有突兀和丑陋。 右侧,是一块被他们开垦出来的小菜田,里面的石块翻翻拣拣了快两年,才尽都被挑出去。最开始用来肥地的羊粪,还是他和二师兄一起,从城外的农户家偷来的。现在的地里,还有几颗大头菜和萝卜没有收。 没有人收…… 赤云入土,云树再往正堂跑去。 来到门前后,他把放在大锁上的视线挪到了屋檐下,接着跳起身,向着头顶的一块瓦片下探出了手,落地后,云树将手里的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 吱呀声中,他步入堂中。 …… 细小火星频频迸出,一团火生于云树手上,借着火绒发出地光亮,他从架子下方摸出了蜡烛。 屋子亮起来,再亮起来。一共四根蜡烛,都被点燃了。 堂内西侧,是秦临川的卧房。云树举着蜡烛,捏脚站在屏风外,停了会儿后,他慢慢走进去。 屋里空了,云树呆在原地。 良久后,他退身出来,透过烛光,在正堂东面,好像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 那是三块,灵牌。 云树来到了它们之前,把手上的蜡烛凑过去。 神武卫鹰营掌旗将,秦临川。 神武卫天玑营掌旗将,魏渊海。 神武卫天玑营刑天伍,云树。 手剧烈一颤,烛芯下新汇集出的一汪蜡油直接洒到了云树的手背上。 他连退几步,一下坐在了地上。那根蜡烛脱了手,在地上只滚了一周,便熄灭了。 云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师父死了,渊海师傅死了,连他,都死了…… 那,现在这个人,这个一直觉得自己是云树的人,是,谁呢? 别人心中的云树,死了么?为什么死了?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自己找到的,只是一个死去的院子。 这个世界,为什么不随着它,一起死去呢? …… 云树在自己的屋子前站住。他知道这把锁的钥匙在哪,但不想去找了。 倚着墙坐了下来,随后,云树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开目之时,他依旧坐在少阳山上,眼下,是黑色的城池。 这个世界,叫做大裂隙。 不知在什么时候,不知是什么导致的,心里就多出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靠住背后巨石,云树昂起头,注视着苍穹中翻涌着的黑色云雾。 头一次,他对这些事物,没有生出半分恐惧。 恍然间,他也好似明白了,真正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真正可怕的,不是充斥着死亡与鬼的地域,而是充斥着死亡与鬼的,心。 …… 东州基本的军制(其余以此为模板) 中央:基本是1位到3位大将军: 梁千河--主军略(作战谋略),军给(粮饷供给),军械(马匹器械)。 方朔--军考(赏罚升迁),军训(日常训练),军警(重点警卫),军队战场之上直属统帅。 梁镇阿--军情(情报收集)军纪(督查执法),军法(定法审讯)。 每人手下直属副将2人,都尉10人。 …… 常备军设置:伍(9人)--队(27人)--纵(一百三十五人)--营(540人)--旅(有些势力无一千三百五十人)--军(5400人) 伍长,队副,校尉,左都尉(右),统军(掌旗)将军(统军(掌旗)副将) …… 对于边境的战斗,由边疆太守,城主各起人马,手下统军将军负责作战。 对于大决战,则最高大将军统一指挥各路人马。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启程 从少阳山上,到小院的这条路,云树又走了一遍。 来到后院,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前,张手再握,银亮心伐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随即,云树摆刀横挥,在身前虚劈一记。 心伐经过,和他注视着的位置,就是在现实中的,他的位置。 无力与哀伤,仿若无底深潭,在里面的自己,学不会,也忘记了如何凫水。就只能这样飘摇着,旋转着,一点一点地心寐沉沦。 直到,在心里,睁开了一双眼睛。 …… 云树蓦地半跪下来,满是黑暗的空冥状态,被突如其来地这道目光击碎,他喘息着茫然四看,最后注视向遮住心脏的胸口。 有一双眼睛找到了他,它穿透岁月,穿透了时空,穿透笼罩混沌的层层迷雾,找到了他。 云树慢慢将目光挪到了心伐上,心有惊讶。它不知在什么时候变了样子,刀身上散溢出的光芒,看起来也更为灿烂了些。这一次,心伐没有随他黯淡,而是成为了茫茫苦洋中的一条船。 那一瞬亮在心底的清湖一般地眼眸,带来的依旧是似曾相识地温暖,它没有彻底与他告别,而是在这一刻二度铺开了道路,打通了被迷惘包围的心房。 心伐还在,那种令人怀念地温暖,也回来了。 云树抹了把脸,终是轻声道:“我们回去。” …… 睁开眼睛,身体中的疲惫和饥饿感又漫上来。云树移开赤云,去了前院。 在厢房不远处,他拨开一块周围没有填土的地砖,摊开被布包起来的钥匙,打开了门。 片刻后,云树提着水桶出了门,再来到后院,把井上的石板搬开,拽过绳头绑在桶上,转动起了辘轳,开始打水。 来到后院,蹲在小菜田里,他连挖带薅,把所有地大头菜和萝卜都堆到了一起。扯下一层层干枯和发硬地叶子,掰去萝卜烂掉地部分,云树将能用的菜收到篓里,揽小臂把篓挎起。他又行到墙边,挑了引柴和干燥枝条,拿胳膊夹住,路过井时,低身再提了两个水桶,走进了厨房。 打开房里所有的箱子,云树在里面取了碗筷,倒水刷锅洗菜,扯开被线封住的米袋口,舀米掏了,将一桶水倾进锅里,合了锅盖,拉过板凳坐到灶边,开始点火。 咔嚓咔嚓咔嚓,过长的枝条,都被他拿膝盖顶着搉断,然后塞进灶膛。 咔吧咔吧咔吧,云树一手拉动了风箱,晏离和游云的手艺都极好,新做的风箱半点气都不跑,鼓起的风很大,又不需要废太多力,只几下,灶里就红亮了起来。 停了手,云树偏过了头,看向灶膛里燃烧正旺地柴火,渐渐出神,当火苗一小下去,他便抓过把枝条再添进去,继续定定地注视着这蓬火焰。 渐渐地,锅里传出的水响声越来越大,云树蓦地眨了下眼,撑膝起来,把米倒了进去。随后,他取下挂着的案板,拿出旁边盒子里的菜刀,开始切菜。 大头菜切丝,白萝卜切片,橱里还有存放的姜切成末,用了平时两倍地量。 另一台灶也被点着,云树抱出个黑色小坛,用勺将里面的一层猪油都刮出来,投进了锅里。 雪白凝脂状地油块,在灼热的铁上消融,发出着细碎地沙沙响,一边化为无色的滚油。一股清香地味道,也随着零星蹦起的油滴,弥漫在了空气里。 姜末在这时被撒下,接着是几粒花椒,味道炸出之时,云树手再一扣,将盆里的菜都攘了进去。而后,另一手上的铲子已在锅里翻了几番。 盐罐还是满的,他捏了很多,都扬进去。铲子不停,云树想了想,又抓出几个辣椒扔进了锅里,末了,又取了几个。因为多了辣椒,冒出的烟气开始越来越呛人了,他似没什么反应,看上去挺熟练地动作,好像多出了点儿僵硬。 云树忽然转了下头,往房外看去,他的眼睛被熏得有些发红。 没有人在。 …… 菜饭同时出锅,云树把菜端到桌上,然后盛出了六碗饭。 坐到背对门口的位置上,他开始吃饭。小片刻后,云树把空碗推到边上,再抱过一碗。 “二师兄,你的我帮你吃了。” “师姐,你的我也吃了。” “大师兄,还有你的。” “渊海师傅的。” “师父的。” 盆和碗都空了,云树将碗罗起,放到菜盆里。 “啪!” 手里的筷子被扣在桌沿,他低下头,拿起两个拳头抵住了它。 …… 收拾干净,洗了碗筷,云树再去后院打了两桶水,然后搬起石板重盖在井上。 绕着小院转了圈,他来到演武的那方空地上,从那半截木桩再到手里的赤云,最终,云树手只动了动,再次将赤云立在这,自己则又去了前院,之后,坐在了正堂前的台阶上。 感知现在的时节,应该已是进十一月了。这样算来,他足足睡了二十天左右。 云树往前瞄了眼,自己正对着那扇关死的院门。或许,该把在门外钉着的木板都拆下来,这样,至少能告诉别人,这个院子里还有人在。 不过,不是现在。或许,也不是在以后。其实,都无所谓了。 作为活在人间的一个鬼魂,怎么做,做什么,都一样吧。 太阳不见了,白天又要过去,将要来临的黑夜,会带着很多东西。但他只能接受其中的一部分,像是对那一夜的战斗的记忆,对那个黑色世界的记忆,在夹杂着疲惫与伤痛的无数情感中,唯独,没有安宁。 …… 云树打开了院里所有的门。 家里的任何事物,包括他的屋子,都被清理收拢地很干净。现在,这些都只留给了他。 突然,云树怔住。 “留给……我?” 死寂地心湖,忽地荡起了涟漪,他的眼睛动了起来,血液开始翻腾。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到了现在才被他意识到…… 院子,是谁收拾的?! 云树猛地站起来,冲到了院外。寻思片刻后,他几步过去,拽开了晏离的房门。 屋里的东西,都放进了几口大箱子,云树挨个打开,在最末的箱子里,有晏离多年的藏书,其余地书笔纸张,也都收在了里面。 摆在最上面的东西,云树认得清楚,那是晏离,甄陶和游云,每天都会记录财物和琐碎事的账本。 过了会儿,云树咽口口水,探出手去,将账本都取了出来,捧着它们,云树出了屋,借着外面的光亮,翻开了三人的本子,对照着一起略略看去。 …… 八月十二(晏离): 今日,计划教授学生《言法卷》中的行学之道。 得五名学生上交的学费,共二十五文。 王小胖坏肚子,带他去看了大夫,花去四十文。 买米,花去一百三十文。 该学会讲价,惭愧惭愧。 八月十二(游云): 今日出猎归来时,因为衣服烂了,只得把虎皮披在身上。 刚进渊海师傅的酒馆,隔壁回家探亲的老赵正好在馆子里喝高了,以为进来了野兽,上来就敲了我一记闷棍。 连衣服带药花去一两,晦气! 八月十二(甄陶): 新做的女红都卖掉了,算来净赚三百文,买了厚布,准备给大家做冬衣。 昨晚小师弟再一次做噩梦,叫声凄惨中又带有婉转,我把它称为美声叫法。 唉,可什么时候云树才能摆脱呢? …… 八月三十(晏离): 今日,计划教授学生《儒者论》里的礼法与择道篇。 得三名学生上交的学费,共十五文。 燕小五家里有急事,给他三十六文。 又倒亏了,惭愧惭愧。 对了,杜九娘接孩子时,送与我十斤小米。可阿陶却很生气,何故? 八月三十(游云): 卖掉皮毛和熊胆,得十二两银子。 给师父买药,花光。 提议去城主府当保安,被师父狂骂半个时辰。 带云树去王二麻子那偷西瓜,得手。 话说西瓜霜如何做得?对师父应该有好处。 八月三十(甄陶): 气死我了! 看那个杜九娘的眼神,总瞄来瞄去的…… 阿离真呆! …… 九月十六(晏离): 昨夜,师父再一次病重,语中有托付之意。 夜不能寐,但愿,但愿我们能共同度过去。 云树依旧噩梦缠身,何故? 太多事,都觉无能为力,惭愧。 九月十六(游云): 红豺越来越不对劲了,什么陷阱都不管用。 还好伤在胸口,他们看不出。下一次动手,该用更好的策略。 师父和渊海师傅的精神日渐颓废,心里每每想起,总是不舒服。 九月十六(甄陶): 早上来了很多人,学生们送来了共计一百多斤米和菜,惊喜不已。 下午时,一年前住在望北的那个姓沈的茶商,竟然送过来了十两银子!说是感谢阿离传授他商道。 阿离真帅! 不过,师父有些不对劲,他似乎咯血了,该怎么办? …… 九月二十九(晏离): 今日,给大家上了最后一堂课。目前的情况中,可能会生出很多变化,我们需加快修行。 殷,南两位世子也来了,不过,仍感觉他们在犹豫中,还是没做出决定么?但愿秋先生,不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近来,一直思考百王乱世的那一段历史,以及神武卫的意义,它们,可能会在未来交给我们吧? 九月二十八(游云): 早上去西市铁匠铺,购五两长剑一把,估计打铁的大老孔没睡醒,其实这剑值至少十两,血赚。 但因为昨天的争斗,短刀报废了,加上之前进山时丢掉的东西,算来,血亏。 不过,我们开始能感受到一些使命了,颇有命运使然的感觉,不平静地未来,开始自己找上门了。 但没想到,先与那些皇王卫士起冲突的,居然是云树与那个战王的儿子,万幸他们都没事。 九月二十八(甄陶): 心情较为烦躁,无法专心绣花,不是红糖可以解决……哼。 昨晚,手上第一次沾了人的血,但战斗时,我未有恐惧。这应该是一个战士,所要具备的吧?看来,这也是师父,和渊海师傅的愿望。 这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等待战士的,绝对不会是平静…… …… 十月十五(晏离): 这片忽然卷来的乌云终于过去了,也可以放下多许伤情。 乍闻西陆有变,虫人掀起了族战,我们终于要奔赴西陆,继续你们的理想,并绘出你们的愿景。 师父,渊海师傅,小师弟,你们依然在我们身旁。 十月十五(游云): 收理东西,马上出发。 此刻起,我们是真正地神武卫,神武卫的刑天伍。 请看着我们。 我们会回来。 十月十五(甄陶): 一下子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我一直希望可以随意游览天下,便留到未来吧,现在我们作为战士去往西陆,这个愿望也算完成了一半,仍然有很多憧憬。 在之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我很想念你们,你们也要好好的。 …… 时笑时静,云树将三个账本翻到了最后,眼睛也随之渐渐亮了起来。 “你们都还在……” “……我也在!” 未来有了彩色,他迫不及待。 …… 在自己的小屋,换上一身黑衣,云树拉开了抽屉,拿出里面所有的铜钱放进怀里。羊皮地图,火镰火绒,盐罐手巾,皮囊绷带金疮药,师姐的针线包,二师兄的匕首等等事物,都被塞进了皮囊。翻手披了黑氅,云树在布匹上裁出长条,接起来把赤云包住,再负到背后。 这一晚,天上有好月亮。 越墙而出,云树顺街前行,望北城门已封,他要再上少阳山,接着转向城北。回时于夜,走时亦然。 月下,在他的身影于这条街上消失之时,一身紫棠色皮甲的青灵,从后方的街角转身步出,跟了上去。 …… 阵阵风里,云树第一次停下了脚步。这里,是前山的顶点,最后能看到望北城的地方。 继续走下去,就全是他从来没有行过的路。 回首乱山横,不见故人只见城。 再回首,恍然如梦。 ——新黑王记.第一卷.北望山河,完结。 第一章 黄沙黑石 江山凤炎 西陆,沉沙界,是毗邻黄沙海的一片纵长五百里,宽近千里的荒凉地域,尽被戈壁石山充斥。无尽岁月中,它一直不断承受着自黄沙海袭来的风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衰老的岩石与顽强的荒漠植被,都在以极其缓慢地速度,被茫茫沙漠吞噬着。 若穷尽代代人生,累至万世之后,到了那时,如果有人站在西陆的边缘,可能只会看到一片沙海。沉沙界,也会在人们的记忆和记录中消失。 假如,真得有人在这个地方,撞到了黑风暴,或是试图挖掘水井,他们或许会从沙子里,掏出依然闪亮的武器和铠甲,也会在暴露出来的岩石或洞***目睹到在上面绘着的模糊简陋岩画。 用寥寥暗红及深黄色的颜料,以古朴大气的笔划绘出的,是群群骑着马和鸵鸟,举着刀剑的人,与各种各样的虫类生物厮杀的画面。 其中,一个个人如拇指般大小,而那些虫子,许多都有将近半个人高。 ……这是真的么? 如果它是真的,那该如何,去详细复盘这一场场战争。又该如何,去揣测当时的人们,是用什么样的精神和信念,以毫无畏惧地姿态,将手中的刀锋,指向这些令人无法想象的怪物? …… …… …… 元启十六年,人族与虫族的战争打响。史书中,将此战最初的进程,称为沉沙红界之役。 自这一年的八月中旬起,驻屯在黄沙海中的五万战王军前部,近百个营盘,均遭到了或大或小地袭击。突然再度冒出来的,可在沙海之上如风般行进地刀臂虫人和奔行者,与无影无形地隐沙甲虫,加上能够于天空中穿梭地飞蝗,数量均都以万计。 面对急转直下地形势,战王军前部为了开出撤退的路,共付出了八千多战士的生命,最后在战王卫精锐的掩护下,方才得以退入沉沙界。 之后,危机信报遍传西陆。西疆战力,开始汇集于白虎城,近三十万战王军整装。同时,柔然大女皇慕沙.希亚尔遣出了十五万女皇卫士。在九月末,作为最后一个返回了战王军大营的人,战王贺长安连发指令,过百信使乘快马,由沉沙界,向外分散而去。 粮仓武库全部开启,所有的车辆,驮马,骆驼,将粮草辎重和所有能动起来的人,源源带往前线。 于沉沙界的最外围,庞都山脉和红宫墟之间的四十里长城上,一部分人会留在这里,用搬运过来的砖石,再次加固城墙。这里,是能阻碍虫族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其余者越过长城,路经六十里平坦原野,跨上在近四百里的大裂谷之上架着的龙脊长桥,步入沉沙界的前半段。 自元启十六年十月初八下午起,第一道虫潮浪头,拍进了黄沙海。 …… 借助挨着黄沙海的黑石滩,和左右山岭形成地喇叭状地势,人族守军在此铺开了第一道防线。战王贺长安,加上麾下七名将领,与柔然一方的大术士阿娜尔.尼加提,大统领阿泰.维斯亚,及所有精锐部队尽都参战。同样,虫族先后入场三百黑甲虫将,四十至尊者,加三十余万虫卒。双方的第一次碰撞,人与虫就掩盖住了长达三十里的黑石滩原本的颜色。 初战,虫族前锋瞬息冲入了黑石滩两里,在黄沙海外缘,有五只母虫现身,开始吐出并强化后续虫人。战王军面对虫潮,则直接开出了人族最强重器白泽战车,自左向右,抵掉了大半虫人的冲势。得白泽战车和战王贺长安亲身掩护,战王军三路骑兵,在战王将张博,裴裔,赵光耀的率领下发动连续冲锋,顶到了沙海边缘,将士死战半个时辰,成功摧毁掉了一只母虫的身躯。 而后,面临来自三面虫人的强大压力,战王军放弃进攻,随白泽战车队从右方山谷向后撤退,一路损失惨重。虫族在极短地时间内撕碎了所有掉队的人,继续追击。 于黑沙滩之外,虫人自四条路口同时漫出,人族开始两线作战。于左,战王军大部八万甲士,早已在山岭后的千甲集高地集结,迎上了两路虫人。于右,在上方路口,战王贺长安与之后进场的柔然大统领阿泰.维斯亚等将领,挡住了虫族至尊者和绝大多黑甲虫人将的冲击。下方山谷,白泽战车队和战王军骑兵,得待命于山谷左右的女皇卫白鹤弓手接应,暂时退后,谷内顶上的女皇卫枪兵阵,在虫人愈加猛烈的攻势下不断被压后。 至入夜二更时分,从千甲集高地,至山岭入口,战王军大部将左方虫人重新压回了黑石滩,随后堵死了路。右方,在已经被虫人堆满了的九里山谷上,柔然术士团在大术士阿娜尔.尼加提的指令下启动了阵法,箭雨滚石之后,山谷中早先埋下的无数油囊爆开,瞬间铺开的火海,把山谷中的所有虫子烧成了灰烬。自此,战王军与女皇卫得以有序整顿,但于上方的路口,在同至尊者的死战中,有五位将领被斩碎了身躯。 十月初九,在黑沙滩之外的更为宽敞的鲜伈之野上,背靠吊牢山,战王军与女皇卫整队,准备迎击第二波虫潮。加上自西赶来的千甲集驻军,人族集结七万骑,与白泽战车大队一起,排开了长达近四十里的大弧。而虫族用小半夜的时间,从黑石滩外的两条路口,加上攀山越岭和飞蝗空投,共计有十五万虫人进入鲜伈之野。 五更过,虫,人再次碰撞。但这一次冲势发生了翻转,人族骑兵和白泽战车,拥有了更长的蓄力地段。因黑沙滩和山岭阻隔,虫族的母虫远离了战场,虫人虽然同样可以铺开阵线,但后续力量较之前大大减少,在人族第一波冲锋下被整体压缩。 但因为地形所致,铺开的战王军和女皇卫,也同样没有能做出第二次强有力冲锋的机动军力。起初的破竹之势一过,双方转入焦灼。随着层层步军入战,人族不计牺牲,凭借比虫人更多的增兵,整体都在缓慢前推,渐渐将包围圈收紧。 时近正午,虫族终于现出溃色。贺长安与阿泰.维斯亚,与左参,张驷龙,黄秦,朱红峰等通天强者第三度出战,清理掉了所有的黑甲虫将。于虫人撤退之时,大女皇麾下将右商带白鹤弓手,在山脚处阻击了抓起虫人,正准备逃离的飞蝗大队,使六名至尊者掉进了人族战士的阵中。 当战王贺长安将最后一名至尊者的头颅斩下,沉沙界爆发的第一次大战结束。人虫族战的沙场幕布,也被彻底拉开。 …… 待到人们将鲜伈之野中陈下的人虫尸体焚化殆尽,虫人也占满了整个黑石滩。 同时,顺山一路潜行,回到了营地的前方斥候,带来了惊人的讯息。 新的虫种出现,黑石滩上的岩石,在以极快地速度被虫人化为沙粒。陆续自黄沙海外围钻出的母虫,正一点一点地向着沉沙界蠕动。 战王等人的预估应验,这一次,虫族所想得不再是劫掠。它试图用从未向人族展示出来的坚牙利齿,吞噬整个神州。 …… 元启十六年十月二十,沉沙界鲜伈之野,虫潮再临。 甲光残肢与人虫的嘶吼咆哮,从滚滚烟尘中不断透出,空中响彻着的千万飞蝗的翅鸣,与羽箭的破空厉啸亦从未断绝。 站在一座矮丘上,阿泰.维斯亚看着一队战王卫骑军冲进战场,再转了头,继续死死盯住中央位置的战局。待现于目中的尽为虫人时,他的脸上血气腾起,覆盖着金色胡须地嘴唇提了起来,露出了牙齿。回身三步,提手拔出了一面紫色大旗,阿泰.维斯亚手臂一挥,将它掷上了天空。 在后方响起的女皇卫铁骑兵的进军号音中,有一人连滚带跑冲出尘烟,又连蹿带跳地来到丘上,一个趔趄趴在了阿泰.维斯亚的脚下。 “张博!”阿泰.维斯亚俯身把他提了起来,大吼道:“战王呢?战王在哪?!” “我哪知道!” 张博刚一站稳,立刻勾手大喊:“它们太快了,再给我一匹马!” “我给你个大爷!”阿泰跳上马背,伸过手去,“上来!等到了里面,它就是你的!到时带着你的兵赶紧往左边撤,我们要冲锋了!至尊者也有露头的,我去找它们!” “走走走!”张博借力上马,一手环住了他的腰,“让我们沙场做伴,砍得潇潇洒洒!策马奔——” “阿囊肆给!”阿泰侧身痛骂一声,抬手指前。 “跟我冲锋!” 后方,女皇铁骑兵齐声一吼,撒缰举刀。 …… 黑色巨钳砸下,一声震天响中,有辆白泽战车被虫将自中拍散,车中有十几匹马骨骼断裂,再也无法起身。 同一刻,几十股刀风切在了黑甲虫将的躯体各处。一人折跃三次,直接闪到了它的头颅侧旁,狂吼发出的同时,左参劈下了重刀,一式岁峥嵘,虫将的头颅爆碎。 虫尸倾倒中,左参已跳到地上,被旁边武士搀住后,吐了口血沫,伸手往后比划着喊道:“叫后军往回拉车,退下去!尸体太多,车轮要卡住了!还有力气的,和我去山下!” “老吴要带人冲上来了!将军,咱得跟着车一起往旁边走!”武士晃了下他的肩膀。 “所以老子说去山下!”左参挣开他,“王爷他们也在最前方,虫人学聪明了,我觉得白鹤弓手要出事,去看看!” “哈哈哈,咋,你又担心你媳妇儿了?”几十个武士一边跟他向里跑着,边大笑问他。 “你们大爷!四年了,老子连她长啥样儿都不知道……这算媳妇儿么?!”左参越冲越快。 “算不算你还不知道?不算你能跑这么快?!” “快快快!右商将军呼唤你呢!” “啊哈哈……”左参大笑,迎向了越过车阵的刀臂虫墙,“谁都不能拦着我去相亲!” …… 刀型烟雾连续在天上炸开,贺长安收回了四望视线,从一堆虫尸上跃下。 一丈外,有一只通体漆黑的虫人,如人一般高,弯曲双足之上的部位,乍看去好似螳螂。它握着的刀锋,较贺长安手中的白马江山只大不小,流溢闪烁出着蓝绿色荧彩。 “至尊者之上,果然还有新的虫人……”贺长安瞥了眼它的武器,露出了了然笑意,“看来,我们是在相互学习。” “制造出至尊者之后,你还在不断地修正着顶级的虫人战士,现在我看到的,就是你在这些年的成果吧?更强健,更灵活的反关节,再加上我的贺王刀,你想用它,来对抗人族的神王?” 虫人发出了几句低沉而简短地嘶鸣,随后,贺长安的笑意更浓。 “它们,比人族的神王要多?但你要知道,其余的人和我不同,不会只教会你刀术……你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们守护的,不仅仅是西陆,更有人族的秘密。你当真觉得,有十足地把握,去颠覆这个世界?” 片刻后,战王抬刀大笑。 “我们同样如此!你,也根本不了解我们,也不了解整个人界的力量!” 如火焰般升腾而起的霸苍炎元气中,战王与黑色虫人,及十多道扑下的青影绞在了一起。 在隔开了黑石滩和鲜伈之野山岭上,无数虫卒顺山而下,在与山相对的原野上,亦有前仆后继的滚滚铁流。 空中的飞蝗稀疏起来,露出了正向西方偏转下落的太阳,昏黄天光下,大地犹在燃烧。 …… 在几十丈范围内旋转切割的空沙刀风之中,战王甩开了所有的至尊者。雪亮刀光里,白马江山压制住了黑色虫人的巨刀,每一刀都将它劈向山坡。 “哈哈哈……这还不够,这还不够!你得再生出十个来!” 沉陆式出,陆沉山崩。 战王震飞落下来的至尊者的破碎肢体,一手指向了斜后方。 “和我们刚刚看清你一样,你,也得仔细看看我们!” 从西南方的地面,传来了愈发强烈地震动。原本在鲜伈之野上发出的声音,丝毫不能将它盖过。 在杀场上的所有人与虫的眼中,那里,正奔来了一只巨兽。巨兽之上,还飞翔着一只由火焰凝聚而成的凤凰。 一瞬后,鲜伈之野上的人族战士,对着于那方烟尘中飞扬地凤凰旗帜发出了欢呼。 无人不识,那正是神州夏朗的最强军队,直属于大夏王肖凤火的铁犀军! 战王之前,黑色虫人与至尊者开始了后退。而有一名至尊者却没有动,它正在无声地化为焦炭。 战王身边,站了位须发皆白地老者。 “哈哈……贺小子,看来,我到的恰是时候!” 第二章 鲜伈云扬 白虎离疆 元启十六年十月二十,于西陆沉沙界的鲜伈之野上,爆发了人虫第二次大战。虫族中的母虫,已经行到了黑石滩的正中,于这日凌晨,新出现的碎石虫人,拆除了黑石滩外的三处被堵死的路口,虫族左右五路同时进发,整一天,进入鲜伈之野的虫人不下六十万。 于左,凭借千甲集高地的有利地势,应付虫潮略为轻松,人族根据探报,顺黑石滩虫人走向,在此战初期改变了策略。千甲集上,陈兵四万铁骑,战王军将白泽战车大队也开到了左方,准备在此歼灭虫人大部。 然而,刚一交战,人们才发觉到了异常。看上去是铺天盖地的虫族大军,一瞬间就变得稀疏了起来。它们,都只是幻象。 幻影虫人,第一次暴露在了人族眼前。欺诈的背后,在右方战场上,虫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差一点就劈开了鲜伈之野。 一直被压到了吊牢山下的女皇卫步兵阵,损失过两万人。得西方千甲集主力援助,人族踩着铺满小半个鲜伈之野的尸体,重又将局面拖回。 混战中,战王军与女皇卫骑兵,展露出了这些日经商讨演练后的成果,只保证第一轮冲锋的力度有效展开,随后互相掩护轮换冲击。在步军以极大地代价,争取到的僵持局面里,人族逐渐压下了虫族的手腕。 在最后的时刻,自西南打来的一记重拳,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虫人的中部主力,大夏王肖凤火亲率夏朗铁犀军来到。全身乃至腹部都包上了重甲,又以生铁加长了头前撞角的白犀牛,从战圈最外,一路踩着虫人的躯体顶到了黑石滩外的山岭。用滑稽的姿势跃起的犀牛,落下后都能砸扁一片虫人。 下午时分,虫潮再次退回了黑石滩。之后,鲜伈之野上的人们未有过多欢呼,皆都露出了疲色。 …… 此战过后,各支军队均有或多或少地损伤,包括白泽战车。战王军和女皇卫骑兵折损过三万,步军的损失更大,右方战线在起初面对虫潮,完全是用人命填补。其中,做为最重要的锋线力量,女皇卫枪兵阵列,只能排开不到三里的防线。 而作为唯一一支,能有效封锁空中飞蝗的白鹤弓手大队,刚在山脚下排开阵势,就遭到了预先在山脚潜伏着的隐沙虫人的突袭。没有着甲,只配着轻刀的六千弓手,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击杀大半。 看虫族,到此时,后来的虫人已将黑石滩,乃至百里范围内的黄沙海边缘堆满。虫人抢到的人虫尸体,都被运进了母虫的体内。 再出时,为虫虫。 …… 日暮之时,鲜伈之野的一处山岗上,正站有两人,均是沉默了很长时间,只目视着在原野各处的,都将要熄灭的大火堆。 左边的老者,在这时低叹了声,开口说道:“我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焚尸场景,还是三十年前,也是在这里,那帮虫子趾高气扬地拆碎了所有的人,返回黄沙海……哈哈,现在,胜负总算易手了。” “老爷子,您这话,可说得太早了。”贺长安从斜插于地的白马江山上移开了手,笑道。 “你们经营的这道防线相当不错,就算如你预想那般,黄沙海的虫卒有二百余万,但是,黑石滩只有这么大,就算堆满了,也就是今天参战的数量,它没办法,把虫子一下子全丢在鲜伈之野上!”肖凤火提出手,横竖比划着边说道。 安静片刻后,贺长安却是一摇头,“没这么简单……和之前相比,它的动作太多了,新的虫种也在出现。等到那些大蘑菇挪到山边,谁知道它又能捣鼓出什么花样。” “大蘑菇……你是说母虫?”肖凤火瞥他一眼。 “对嘛。”贺长安点头。 “呸!那东西能吃啊?!你啊你,我见你一回,你小子就坏我一次食欲!”老人抖着胡子喷口水。 贺长安大笑,说道:“夏朗好吃的多了,不差这一个嘛,你们向来都有选择的机会。” “哦?难道你们没有?”肖凤火道。 “唉,不幸福啊!”贺长安仰天长叹,“顿顿手里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有选择的人生,向来都是幸福地人生……” “行了行了,你别给我装……一会大家吃火锅!”老人先怒斥,再眼放着光芒探身说了句。最后,肖凤火又摆出了严肃面容,竖手道:“不要急!咱先说完正经的。就算,母虫趴在了山后,虫子的数量增加了,但凭着你的车,再加上铁犀,还有我额外调过来的十八骑将,帮着统领骑兵,它们,依旧冲不破咱的阵势!来多少,碾死多少!” “……哎我说,老爷子啊……”贺长安不语一阵儿,忽地叹道。 “嗯?”肖凤火疑惑。 贺长安苦起脸,瞧了他几眼,说道:“您咋跟百里似地呢?上来就说咱有多么多么牛逼,可到时候啪啪被打脸,该怎么破?” “难道老夫说的不对么?”肖凤火缓缓摊开双臂,轻蔑一笑,沉声说道:“它们根本不了解力量……” 贺长安顿时目显崇敬,躬身对他翘起了大拇指,“老爷子,若论天下英豪,谁立范儿立得最漂亮,还是属您啊……” “呵呵,过誉了,过誉了啊!”老人微微摇首,再抬手往南方一指,讲道:“另外,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早先就对你说起的那条栈道,也即将修成了!到那时,夏朗物资无需经过中州,多走那两千五百里,直接就可运上狱法大山,贴着雪原,穿过暮仓高岭进入西陆!” 贺长安敛去了脸上的轻浮笑意,郑重道:“老爷子,这是您立过的最漂亮的范儿,我得真诚地向您道个谢。” “我知道你们等这条路很久了,半年前又加了两万人。”肖凤火正过身看着他,而后放轻了声音,“但有件事,我需详细问问你……” “但我,怕是给不了您什么答案。我可没有太多,往身后看的时间。”贺长安听到这里,已是挑了眉笑答道。 肖凤火止言一会儿,沉声再问:“连你,也不知道贺重,到底想得是什么?” “自打我们统帅大军进入黄沙,开始征战算起,我便不知道,我的那位大哥,想得是什么了……”贺长安笑了笑,说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了!他要坐在天启,便随他坐去。他对西陆关了门,便由他关!” “但贺重依旧看着这里,我带铁犀军在中州奔驰一路,没有一个人前来询问,铜门关大门也已经打开,在那的守军都撤走了。看来,他很清楚,凭西陆这些人马,应付不来虫族。”肖凤火道。 “这是我的底线。”贺长安垂目,看刀,“他可以拿走百里的位子,也可重新在神州之内掀起风雨,但面对异族时,他不能有二心……老爷子,您不也是这样么?” 肖凤火笑了两声,目光也投在了白马江山上,“我深知妖兽和虫族的可怕,坐于夏朗六十年,自大商摇摇欲坠,我便希望看到人族可以集合力量。曾经,我将这份希望,放在了黑王的身上,我的两个儿子,做为神武卫,做为第一,和第二个战死的掌旗大将,来为他的战车和理想开路!但百里天涯,令人失望……我认为贺重占据天启,应能改变这一切。哈!而你的兄长,在这些年做得,都是令人绝望的事。但他身为掌权者,可比百里天涯要聪明太多……如今,贺重即将进入圣灵之境,神州之上,已经无人能够干涉他了。” “圣灵?呵……”贺长安的笑容慢慢展现,“圣灵境界,怎会是那么轻松,就能跨入的。” “哈哈,以你这等心志天赋,对进入圣灵,可有信心?”肖凤火目光炯炯,浮现出多许期待。 贺长安当即豪爽大笑,之后立刻板了脸。 “没有。” “……我弄死你个瓜娃子哦……”老人咬牙往外挤着字儿。 “修行之途,心,力需并重。我这些年,总忙着在黄沙海里砍虫子,书读得少啊。”贺长安遗憾道。 肖凤火不语沉思良久,方出声说道:“若你……可以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呢?” 贺长安定定看着老人,许久后,露出了丝笑意,轻声说道:“老爷子,您想接了我这副天天死人的摊子?” “暂时地嘛。”肖凤火劝道。 “这是口锅啊……”贺长安亦劝道。 “黑锅?”肖凤火斜眼道。 “老他娘的黑了!”贺长安半点含糊不带。 “那还是你背吧!”肖凤火半点含糊不带。 “呵呵,老爷子,话风儿别变得这么快嘛……”贺长安上去搂住他的肩膀。 “我可不想晚节不保!”老人瞪他,复又说道:“不过,锅是你背着,我可以悄悄在后边儿托着嘛!” “哎!敞亮!”贺长安赞道。 “哈哈,老夫何曾让战友失望?”肖凤火捻须微笑,“不过啊……夏朗往这里运粮草的队伍,估计才走到暮仓高岭的中上段,栈道也未开通,铁犀军这一个月的伙食,你小子得给我报了。” “哈,好说!”贺长安颔首。 “那咱爷俩算算啊……”肖凤火推开他,开始扒拉指头,一边说道:“你得给我们腾出个好地方,要水最多的,最好还有湖!之后呢,再送来三千顶军帐,还得分我五十……不行,一百个术士!懂兽医的!这地方太干,我的小牛儿们受不了……八千铁犀军,一万两千头犀牛,每头牛一天要舔一两盐,喂四十斤草……对了!搭牛圈的时候,你得叫手下人注意点儿,要把公母分开,免得它们搞事情!还有啊……” “停!停停停……您等会儿,等会儿……”贺长安面显惊骇,上前一把抱住了老人肩膀,商量说道:“呵呵,老爷子,要不……要不您还是带上您的人回去吧!这些玩意儿,俺们养不起啊!一名重甲战士,一个月也就花个三四两,您一天,就要给我整出这个数儿?!” “哎?~”肖凤火抽手挥开他,傲然笑道:“只要虫子一日不绝,老夫我是……不会走的!” “靠,我算是看出来了……”贺长安伸指点道:“老爷子,您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夏朗的草,都被这帮狗日的啃光了?!您这是,这是因粮于我啊!……但是!我可得跟您透个底,盐,不够!草料,也他娘的不够!军营,你们得自个儿搭!对付牛的,我的人,只能管杀管吃不管治!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您,走是不走?!” 肖凤火哈哈大笑,脸色一正,豪迈扬手道:“不走!” “好!~”贺长安一击掌。 “您不走是吧?……我走!” …… 自元启十六年十一月过后,各种关于虫族的讯息,开始不断地由西陆向外传递。神州各处,都陆续对此做出了反应。 其中一则消息称:西疆大统领战王贺长安,在沉沙界人虫第二次大战中,身负重伤,只能回到后方修养。前线战事,暂由大夏王肖凤火指挥。 当之后赶来沉沙界的人,将视线转到千甲集高地上时,就会看到,战王的武器白马江山,同白虎,紫花,凤凰三面大旗一同,竖立在千甲集的最高处。 此时,于中州和西陆的交界处,雄伟的铜门关下,四扇巨门都已经被敞开,昼夜不封。 此中意味,是开门迎客,亦或开门送客,却是无人能说得清楚了。 …… 于元启十六年二十五日,正午时分。有一人自西陆来,风帽遮面白衣飞翩,赤马疾行尘埃不染,有酒无刀,叩铜门,越三关,飘然北行去。 …… (老赵之魂:之前的章节中的一些时间和数据有过改动,如大夏王的铁犀军进入西陆的时间等,还有孙映秀的一句台词,经伟大的橙子哥提示,喂马的应该是黑豆更为妥当,不是黄豆,这些都有过改动。) 第三章 风行孤路 断斩流殇 荒原滩涂崎岖零罗,虽无云无雨,但这轮太阳,却是慢慢变得假了起来。从东往西飘,直到下午,它的光芒才能蒸干这片大地在夜晚沉淀起的凉意,漫出一点点儿热度。 一边走着,一边把手里剩下的饭团都塞进嘴里,云树扯了扯负着赤云的布带,皱着脸费力地把饭咽下去。已经走了四天了,饭团变得又凉又硬,而且半点味道也没,如同这一路上看到的寡淡山水。 越是往西北行,凉意也愈发重起来,风钻进衣领的力度在逐渐增大着,似有种向着冬天直面迎去的感觉。 不过这点寒凉,对修行者来说,倒是也影响不大。无论是在感官,或是体质上,修行者对严寒酷热的承受力,自然是比普通人要强很多的。更有甚者,时刻都会以元气覆身,万千气象皆不能入,一席单衣亦可于暴风骤雨沙漠冰原间闲庭信步,端的是一个飘逸出尘地仙人气度。 小时,云树曾对这种下雨无需带伞,冬天无需穿棉袄地生活十分向往。但秦临川屡次对此等江湖耍帅行为表示出了极度地不屑:长此下去,对外界的感知必然要减弱,体内气海脏器也会过多劳损,将极大地影响在战斗中制造调集元气的速度,后果往往是致命的。 略有迷茫的他,又从魏渊海那里得到了解决地办法:我们可以硬抗。 当然了,师姐都会给大家做衣服的。继而,云树心生惆怅,走得急,忘穿秋裤了。 不过幸好!自己外面还罩了一件厚厚地黑氅,不但挡风保暖,还满足自己一个小小地愿望。 而且,这玩意儿还是个双面儿的,老高级了…… 想到黑氅里边是神武卫的大氅样式,云树默默点点头,它可能是师父,或者渊海师傅留给自己的吧? 不过……他们有往大氅上,洒过香料么? 他低头瞅一了瞅,片刻后手又一次托起了黑氅,鼻子凑过去,在上面深深地嗅了一口。 “啊……真香……”云树眯起眼,陶醉着喃喃说道。 一里外,把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的青灵,在这时忽地顿了一下,双手不由再度握紧,发出了几声清脆的骨节响。 …… 行过这处旷野,眼前现出了连片的土山,山上皆有果树梯田,山边前后,有两个不超过五十户地小村落,相隔仅二里不到。看到这些,云树精神略微振奋了下,再掏出地图展开,撒么了几眼。在他脚下的地方,应就是东州最北的茂山地域了,这张地图虽是简略,但本可用来行军的地图,自然不会有什么偏差。那么由此地继续西行的话,距离沟通着东州,阳北,和北荒三地的,西山与风眼山脉交汇处的大风口,仅不过二百里路。 确认了位置和方向后,云树收了地图,加快脚步,沿路向着靠近外侧的村落走去。一行到村里,其中的住民见了他,眼中都浮现了点儿期待之意,但见云树只是行路,又慢慢有了失望神色。在路边骑着木棍当马,玩耍打闹地一堆小孩子看见了他,立马丢下棍子拥了上来,隔着一丈来远,悄悄地跟着云树一路走,不时拿眼瞄着他背上的巨大布包,好奇中又带着些敬畏。 “咦!这位小哥,你可是……过来这边儿贩货的?”有个汉子刚迈出家门,一瞧了云树,立马欣喜地问他。 云树摇摇头,“我只是去大风口。” “唉……”那汉子一听,当即惋惜地叹了口气,挂在云树身后的一堆小孩也失望叫起来。 “呃……这是咋了?”云树左右瞅瞅,疑惑问道。 “东州把西山封了,这营子里,已经一个多月没来过行商了,除了那几帮马贼。”那汉子摆手指乎一圈儿,“挺多人家都缺东西呢。” “这样啊……”云树想想,问道:“那缺盐不?” 汉子当即眼冒精光,几步贴上来悄声道:“你有啊?” “有一点儿。”云树道。 “来来来!快进院儿……”汉子揽过他来,往自家院里走,另一手对那群孩子挥了挥,“都一边儿玩儿去!” “啊——”小孩们都是不依。 云树回过头看了他们几眼,在跟着汉子进院门前,他打腰里摸出带着皮鞘的小刀,翻手连指一动,小刀眨眼间便在手上和指间唰唰唰转出了几十个圆,连成了好几片虚影。 “哇——”小孩们齐声高呼,云树冲他们咧咧嘴,便进去了。 待进了院,那汉子仔细瞧着他,哈哈笑道:“看不出来啊,小哥居然是个修行者!” “嘿嘿,略懂。”云树道。 汉子指了指他背上,问道:“那……你这背的?” “是刀。”云树道。 “这大?!”汉子惊异半天,“这可不是略懂能懂的啊……” “我还差得远呢。”云树说着,提出了腰后皮囊,在里面摸出盐罐,拔下塞子问道:“大叔,你要多少啊?” “哎呀,还是细盐呢!”汉子探身一眼后,立马大喜过望,忙跑屋里拿出个小盆,“你便给我留一小半吧,我拿家里的东西跟你换!” “行,都换吃的吧,别的不用。”云树给他往盆里倒了半罐,汉子看着盐喜不自胜,听了他话,豪迈道:“这好说,今早刚炖了肉,加上干粮啥的,你能拿走多少,就拿多少!” 云树笑起来,而后神色忽地一凝,再问道:“对了,大叔,今天……是几月几了?” “嗯?你不知道?”汉子愣了下,又思索着道:“我也不咋记日子,大概……是十一月,十二三四五六号吧?” “……哦。”云树怔了怔,心自盘算了一下,顿觉怅然有失。 …… 等云树又多背了个包裹,黑氅下也塞得鼓鼓,迈脚方一出门,便见刚才那帮孩子一个都没走,还眼巴巴地盯着院门呢。 “哥哥!再耍一个,再耍一个!”见他现了身,小孩们立刻挥手嚷着。 云树见状,眨了眨眼后,轻咳一声,随即沉下脸,一震大氅,带着一片静默,拽着孩子们从热切渐渐转凉地目光,迈着四方步往外行去。 蓦地,他回头一张手,大喊道:“看好了!~” 说罢,云树一解大氅领扣,银亮光彩在周身一闪而逝,他右手一举之时,背后的赤云已上了头顶,包着重刀的布条同时松散。一撤步,云树落手抓了显出原身的赤云,一声喝,暴风卷雪瞬发舞起,空沙式紧接展开,铜色刀身与赤色云纹霎时就转出了层层模糊亮彩,风声中混夹着赤云嗡鸣,一时气势真可谓霸道绝伦! 声消,云树收刀扛于肩上,飘逸落地,同一刻,孩子们发出了热烈欢呼。 随即,空中掉下来一大堆东西,劈里啪啦地都砸在了云树脑袋和肩膀上。 “哎呀!哎呀哎呀……” 云树顿时目瞪口呆加惊慌无奈,看着掉落一地的高粱面饼大骨头,布袋铜板沙果干,赶忙收拢东西。小孩们这时也都跑了过来,一起帮着他捡,不一会儿工夫,地上的物事又都回了口袋,什么也没少。 望着被一群孩子簇拥远去的云树,在后方道口露身的青灵,不见其他动作,只是停了片刻脚步,覆着脸的,依旧是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当她继续迈出脚步时,见那垂着的手,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 红日将没,云树已是离开了愈发变窄的道路,转上了土山,沿着田地之间的一条小路过梁。这条路是之前遇到的那位汉子告诉他的,由此路去往大风口,会比顺着大路走近一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明日,他就可以走出东州。 当然,遇到意外的风险还是很大的,除了一直盘踞在这片区域的马贼外,东州把西山堵住了,才是一件麻烦的事。估计到了大风口外,自己就只能等到夜晚,再寻点草叶披在身上,一路偷偷地爬过去了。 云树这时方回忆到,在晏离三人的账本中,在十三日,有记录过关于东州封锁边界的消息,还提到了,是殷赤原为他们盖了可以从西山章平城通过的授印,而他,则是啥都没赶上。 从草坷里寻到了几穗已经被风吹得干瘪了的酸果,云树捋下它们扔进嘴里,一下在舌根和腮帮子涌上的酸味儿,压下了心里的一丝涩意。这种感觉,除了一人独行的孤寂感,大多数,还是来源于时间。 按那汉子说的,如今,差不多已是十一月过半了,如此一看,自己在少阳山的那个洞里,整整人事不省了一个月之久。在这一段时间里,师父和渊海师傅故去了。除却那些皇王卫士,望北城外还扑过来了兴君的北燕铁骑,大家都经历了多次苦战。而他,则是什么都没做,除了喘气。 四看着山上的块块荒田和条条浅沟,云树缩起眉头,心里被这种记忆的空白感,和错过太多事的惋惜与责备搅得稀里哗啦。哪怕,是再做一个噩梦,跑大裂隙里砍砍黑臣,甚至倒在他们的手上,也比自己这样,一直睡过一月,要来得有意义吧? 咦,不对! 云树在这时不由站定,眼珠左右快速一摆。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中,不是一直都没有意识,自己不是还忽然醒过来了一次么?! 然后……就看到了…… 思至这里,云树顿感滚身气血呼啦一下子就直直往头上涌来,脑袋里像是有几百只家雀儿在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啊呀!” 他登时怪嚎一声,摇头晃脑,抓耳挠腮,一番纠结后,又猛地往前窜出了一大段路,随即向空一跃,拧身旋翻转体三周半,落下后单手杵地,长吐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手从地面上移开。 瞪着身下这只晕倒的刺猬,云树死死咬住了嘴唇,掐着颤抖地手默默坐下,带着悲怒痛颓重重情绪兼聚并发地面容,把脑袋抬出了半个直角,无语仰望天空。 …… 夜半,已经行出了茂山地域,再度进入深山的云树,在岩间寻了处干燥地,便准备暂做歇脚。倚着石头,他展开了黑氅把自己盖住,山风一阵阵,裹着枯草松枝散出的味道扑在脸上,一声声枭鸣,凛然声调拐着凌厉地大弯钻进耳里。云树望向被这一斛清冷月光笼罩住的山林,眼中,皆是一层层在最顶上铺着些零碎光斑地树冠暗影,它们还在随着风左右摇摆,宛如一大群在奔跑跳跃的兽群。 这算不上美景,可他却看了很久。那些味道,那些声音,那些颜色……这依旧是一个活着的世界。 缓缓吐出些胸中闷气,望着月亮,云树用力攥了攥手。在这段似乎是无穷尽,而又令人迷茫不安的路途中,曾与九刀的约定,秋先生讲述的神武过往和那三个名字,以及师兄师姐留下的文字,都还能让他看到方向。远方亮起的那盏灯,与心中燃烧的一蓬火焰摇摇对映。 那盏灯,就在西陆,那些人,都在西陆。 云树合眼,入大裂隙。 他的灵魂,同样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跋涉,不断追赶自己在人界中的脚步。最初,他试图将大裂隙中的自己,停留在小院里,但随着自己的身体渐渐远离望北,灵魂也无法再保持静止。 这样也好,在人间,自己的刀锋对向的,该是西陆的虫子,而在大裂隙—— 心伐在手,云树环视着于这个世界各种都存在的恶心又诡异地黑雾,猛地捶了下胸口,提刀奔行。 如何能忍受浑浑噩噩的头脑?如何能忍受不明不白流去的时间?!管他前方有什么,劈开便可! 行于黑暗,直到自己又一次来到了这堆岩石旁。云树张开手,心伐化作星芒散去。 睁眼,这些味道,这些声音,这些颜色,又回来了,貌似更为浓烈了一些。 云树笑了一笑,把黑氅拉高了些,开始入睡。 在他靠着的岩石的背后,青灵落手取下了面具,重束起的马尾随风摇动,那身镀上了一抹月光的紫棠色皮甲,褪去了一少许妖娆,却添上了多分温柔颜色。 第四章 刀生穷印 死隔衷肠 天空逐渐泛起了荧荧的铁青色,星辰尽都隐去,吹了一夜的萧瑟秋风,也带走了所有的云彩。苍穹好似被洗刷过了一遍,随着黎明的来到,慢慢在风里晾干。 层叠山峦之中的风,较平地上的更显桀骜不驯,撞在山体上,瞬时往八方转向,随意奔行,漫过山巅,冲刷山谷,惬意地向地面上的万千生灵展示着它的自由。 在不住翻腾着的无边林海旁,是被一股股连续地狂流压弯了腰的枯草,自山顶一直铺到了下方河谷的它们,不住在浩荡风里断折纷飞,再被卷上高空飞扬四散。 便在此时,云树正逆着萧风,摆赤云向山下连续冲刺。挺刀一记狼突后,立即接腾蛟式起身,大氅刚如黑鹰展翅一般于空横展之时,他已沉身立刀袭下。 在嗓子里憋了很久的一声战吼,终于放了出来,破开一山风音,半截赤云紧接入地。两膝的关节间同时传出脆响,云树双手握刀,肩臂猛发震力。赤云嗡鸣出土,刀影弯曲缭绕,元气与力量的运转毫无滞涩。但在这一式穷奇杀印的期间,他却忽然感到了一种无比锋锐,而又极端凶暴的杀心与战意! 刚才的那一声咆哮,透过风声,恰好将栖在林间的几只山鸟惊了出来。带着体内这种忽如起来,而又难以宣泄的意念,云树下意识盯向了它们。 下一刻,便见那几只山鸟突地停止了飞翔,凄厉长鸣一声,拢着翅膀栽进了森林。云树这时也平静下来,多有诧异地收了刀,又往那里观望一阵,看到山鸟重又冒了出来,但未再试图飞高,只是贴着树顶,惊慌地往山林深处钻去。 而在山顶,刚还靠在岩石旁,环抱着小腿注视下方的青灵,已站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蜷紧了。 …… 花谷中。 “嗷~” 一只熊猫突然叫了一嗓子,手跟着一抬,把身前小桌子碰翻了。 “哎——你个欠蹬儿!~”八哥把嘴里叼着的刻着“工兵”俩字的棋子吐掉,嚷道:“人家就要去扛旗了,你居然掀桌子,有你这么耍赖的么?!” 熊猫没搭理他,呆滞了半天,探过头去说道:“我刚刚似乎……看见鸟儿了!” “……娘希匹!我他妈的不就是个鸟儿吗?!”八哥指着自己,痛骂道。 …… “这是被我吓得?” 山坡上,云树正讶然地望着几只山鸟远去的影子,在心里的重重疑惑中,还隐约夹了点儿无法置信的喜悦。 “难,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能杀死人的目光?!” 愣了挺久,他平复下呼吸,返回昨夜休息的那片岩石旁,把放在这的东西重都挂到了身上,继续沿着山脊,往西北方向前行。 光线渐趋明亮,风力消减了。松林褪去暗色,满目绿意与山野中的点点金芒,令人眼目开阔,在心头上弯弯绕绕着的盼头和愿景,也似乎更为明晰起来。 这几天,云树白日赶路,夜晚行于大裂隙,醒来后再练习刀术。秋熠传授给他的贺王轻重刀式,除却包括沉陆的几记绝杀,都已能施展出来了。对于沉陆式等,对境界的要求相当高,目前,他还无法达到那么快速地汇集并调用元气。 不过,在身体的层面上……云树边走着,边活动着手臂手腕,心里还是有些想不通。 自从醒来后,就总能觉出自己的身体,有些地方貌似不太对劲。当然,不是坏的方面…… 他记得,在前在大裂隙对抗黑臣时,身体曾承受了无数次打击,虽然在之前向于先生讨了复婳女帝,但据他说,这种药只能持续一个时辰,而且极其伤身。最重要的是,自己在那个鬼地方里,还受过来自那个挥动锤子,击碎城墙的魍魉的震荡。 但是,除了脑海中对这些疼痛的记忆外,自己的身体貌似完全没有对那些伤痛的反应,更没有重伤之后的沉重和无力感,反而更为矫健轻盈了。 可能,是因为睡了一个月,把自个儿睡得更皮实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倒算得上他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云树低下头,抬手细细看着手心手背,上面每一道手纹都很熟悉,但在掌心外缘,那些因为练刀而磨出来的茧子却都消失了。随即,他用力一握拳头,血流和力量一下就涌到了手里。 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比起之前,又有所增长,而且,更具韧性和活力了。在经过长时间的跋涉,和练刀后,只要做短暂休息,就能完全恢复过来。前一天在身体里堆积起来的疲惫,都能被甩在脚后。 …… 中州阳北,华兴城。 一条巷子里,正回荡着些微地轻缓蹄声。一匹赤色毛发神骏非凡,无辔无鞍无缰无掌的马,正在这里经过。 在它之前,是一身月白长衣,脚步轻快无声的贺长安。 巷子走完,当他一脚迈进了这片开阔地,将视线放在中间的那尊雕像上时,贺长安开始现出了少有的沉静神色。 “腾雷,在这等我。”贺长安回身说道,赤马低了低脖子,任他取了在颈下挂着的两个皮囊。 贺长安举步前行,站在了雕像前,上下扫了几眼后,露出一丝笑容。 “是谁玩了这一出儿,居然立了你的像,更妙的是,还立在了华兴城里。阳天宇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你,那岂不是天天心里发堵?……一眨眼,便是六年了。贺绌,老哥头一回过来看你。” 皮囊的口子冲地,里面的酒尽都倾出,渗入脚下。 “自打带着你嫂子回西陆,直到你死前,我从未走出来过……大漠虫烟,日落沙海,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好的风景,待白月见了,她亦是这样认为。人间烽火同那相比,丝毫不会让我提起兴趣……我那些年的想法与发现,还未来得及对你说,你便试图集结神武卫,对抗整个中州,我终究是没赶上……” 扯落绑绳,贺长安提了皮囊,长饮一口,落手同时,目光中忆色再重。 “大衍立国的消息,传到西陆时,正是你嫂子病倒的时候。隐王长孙红给她留下的伤,无法复原,九刀又令她耗尽了心力。而后一年,你同百里深入殇莽,白山恒等神武卫带辎重援助西陆,白月坚持为我坐统中军。最后,当大军一路打到陀拉卡门前时,我接受了百里的指令,同意撤军。但这,却让你嫂子的全部方略,都白费掉了……” 贺长安抬头凝视着雕像,淡笑道:“当那支神武卫黯然回师到中州后,似乎又被百里从东海边拉了回去。等你最后从南疆返回时,这些消息,应该是和萨娜.希亚尔的死讯,一起传到了你的耳中吧?你的性子和情绪,向来都偏激浓烈,但你真得不该,被它迷惑心智……我很想问问你,当你拿着赤云,斩在百里身上时,是什么感觉?” “人不脱离世间,就无法做到真正豁达,或是说心成铁石朽木。你我都对种种事有过介怀,但我,未曾对百里有过杀念……事实真相逐步被揭开,我也开始理清了百里的念头。他无意造成这些伤痛,但代价,总是要付出的!退兵黄沙海,白月抑郁而终,萨娜.希亚尔蝴蝶断翅,你我,会为此间种种对百里反目,将自身的力量用在他的身上。但在这些之前,早已经埋骨牺牲的无数人,又能谁,能让他们心安呢?” 酒再饮,贺长安声音转而沉了下去,“我辈生当成就大业,死则无怨无悔,我等都认同这一点……但想来,在你死的时候,应是有怨有悔吧?你多年止步于神王,心念终无法澄澈,不然,就算三王联手,再加上楚云生,你也必定能撑到我的到来……这些污点,早已都被你的死亡所禁锢,我也无法帮你抹去了。” 酒囊已经空掉,贺长安将它丢下,走到雕像侧旁,看着那把模糊不清地巨刀,“我们的过往,依然有许多的空洞没有补上。我本以为百里能安定神州内部,可转眼就变了样子……我很想从你这里,知道一些事情的答案。我们的那位大哥,对你,对神武卫,以及那日出现在天启的人,都做过什么?又因为哪些事,能让你比我更快地,认识到了大哥的意图,在你刚从南疆回来,就立刻率神武卫脱离中州?但这些,你都无法告诉我了。” “你们都太急了……便等着我吧。”轻声说完这句后,贺长安的脸上忽然又带上了洒然笑容,转过身去。 “来得很快。” …… 过了少许一会儿,在四周的通往这片空地的几条街巷口,皆有人走了出来。 最前的一人,眼下面容都被黑布遮住了,看其身形与步伐,尽透着孔武矫健,他快速来到了贺长安丈外,立即半跪下身,提手拜道:“参见王爷!” “行了,不需客套。嚷的这么大声儿,你不怕被暗王的耳目找到你?”贺长安道。 “王爷,华兴城里,六处暗王军府的人,已经没有一个敢出来了!”那人起了身,昂声说道。 “哈,仅仅过去这么点儿时间,阳天宇的手下,就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贺长安面带笑意,随即,他的视线越过覆面之人,向外扫视了一周,复又挑了起眉,说道:“你的手段,倒是挺不错,不到六年,竟然能聚集一批相当不错地力量。” “暗王一部在这些年,不断激起民怨与江湖纷争,华兴城的地下,还是有可为的。”覆面的黑布下,那人的声中透出了多种情绪。 “没那么简单吧?”贺长安瞧他片刻,蓦地开口道:“摘了吧。” 那人听言微怔了下,提手扯开面巾,抬起了头。 “为了在华兴城扎下钉子,为了杀阳天宇。”贺长安上前,细看他,轻声道:“但何至于此?” 那人笑起来,道:“洗掉我父亲的耻辱,给老师复仇,为未来开路,若是这些都能办到了,我也就不要脸了。” 贺长安却未跟着打趣,只叹息了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和你们比,我反而却成了最轻松的那个。” “王爷说哪里话,你只要还站在那,就得背上好几座山。”那人当即摇头,放轻了话语。 “哈哈,哪有这么严重。”贺长安一声笑,再道:“在我赴北荒之前,这里可还有其他要事?” “有一个。”那人点头道,“昨晚,于鑫遣出的战王卫送来了消息,他和小王爷,连同秋熠,与其他三名神武卫,进入了华兴地界,停在了六通河镇。算来,他们会在今晚赶到华兴。” “哦?”贺长安笑容大起来,“这么说……我能和我家的小主子,见上一面了?” 那人笑道:“于鑫和秋熠够谨慎,这里中州的眼线和力量过多,他们和小王爷的行踪可能会暴露,需要战王卫去策应。” “策应,自然是要的,不过,可以把卫去掉了……”贺长安说完,又敛了笑容,“那么,你呢?自六年前一别,你与他们,都还未见过面吧?” 那人安静了片刻,沉声道:“还是暂不相见了。” “怎么,无颜相见,还是无颜相见?”贺长安道。 “都不是。” “……你的意愿,向来坚定。比公羊启明做的还要好。”贺长安点了点头,“稍后我便出城,去迎一下他们,在那之后,我会为贺绌,为神武,也为我自己,去向多颜.蔑尔骨和阳天宇,收一收以前的账……你就在这座城里,等待你们希望听到的消息吧。” …… (BB:上架后编辑之前章节的功能被禁止,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改动,心痛哉!没有过多精力检查,总会忘记一些,待记录一下攒一起,再去向编辑要权限吧…… 这里说明的一点是,关于贺重的剑技,第一章出现的轩辕帝剑,逐渐认为不妥,已在之后把它改为了盘鸿帝剑,因为和黄帝无关,轩辕略有牵强,但第一章的还没法改。 细微台词也有很多不足~强迫症害死人~) 第五章 前忆难续 双树喧嚣 云树细细看了看透过林间的光线,感觉下来,现在应该还未到午时。今日又难得无风,走在山林深处,也不觉得有过重的阴寒气。脚踩着差不多积了将近一尺厚的枯松针叶,如同走在棉毯子上一般,舒缓意能从脚上返到全身。吸进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郁地松脂气,不知不觉中,就感觉鼻子有些发酥了。 他已从早上的出发地,一路不停脚,快步行了差不多四十里。如果方向不错,应是距大风口还有一半路程。这片森林的面积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到现在也没有走出去,无法看到太阳,怕是有可能走偏。 不过难得心情较为愉悦,天色也尚早,按在望北城南口口相传的那句话来说:‘再心急也吃不上老刘家的热豆腐’。就算有一路飞跑的力气,想要赶到西陆也得在很久之后了。 云树咂咂嘴,如果有马的话,肯定会快很多,加上以元气驭马,比步行要快几十倍。但是,自己还不会骑,更玩不出驭马的路数。而且就算会,他兜里的这点铜板,也只能买得起半根马尾巴。晏离等人在走时,将家里的银钱都取走了,他还能找到的这把铜板,估计是师兄他们试图留下个纪念,才没动自己的东西。毕竟在他们的心里,都当他已经死球了…… 寻思着,云树忽地一摇脑袋,摊手自问:“可是……为啥你们都觉得我翘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甄陶蒙着眼喊:“小师弟快藏好,我要开始数数了!一,二,三……十。好了,我来找你了~” 甄陶转了几圈,回来对秋先生和晏离他们说:“好了没找着,小师弟挂了……” …… 云树飞快地摇头,甩丢了这个想法,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又过会儿,他心思一动,不禁有点儿惊骇。 难道,大家真的看到了一个……死了的自己? 众人对着自己的‘尸体’一阵伤心,然后,把他给埋了…… 云树赶忙搓搓小臂,把衣服下竖起来的汗毛抚平,这也太恐怖了点儿。而且,也没可能成为真实吧?不然,这个自己,又是怎么出来的?一路走来,眼睛能看到的人,也都能看见他,那自己肯定不是鬼啊…… 这工夫儿,他又不由得想起了于鑫的一句话:‘如果遇到了一种一无所知的事物,最没有道理的假设,反而,有可能是真的。’ “这样的话……”云树发着愣往前走,昂头盯着自林上露出来的碧蓝天空,心里电闪雷鸣。 “咳咳……从师兄师姐在账本上记下的东西看,事情可能是这样儿的!”云树自语着抬起了左手。 “我跑进了大裂隙,在这之间,他们背着我,到了少阳山上!” 他再提了右手,道:“然后,师父和渊海师傅打黑臣,把秋先生他们都送走了。” “而我呢……”随即云树弯回双手,“应该是怕把睡着的我摔成肉饼,所以,他们将我留在那了……” “但是!”他猛地提了声音,一划手,“在师父和渊海师傅战斗的时候,有个黑臣悄悄地绕了过来,‘噗嗤’!给了我一刀……师父大喊着‘不要啊!~’可我,还是被宰了……” 后方,正停下身,让一只松鼠跳到肩上的青灵,不禁偏下了头去,似有无奈。 “嗯……不太像啊,此中必有猫腻……而且,我又是怎么活的呢?”云树纳闷一阵儿,目光又唰得一亮,复又谨慎道:“我那时可能没有受重伤,因为在遇到那位姑娘时,没觉得身上哪里不对劲儿……” “对了!”云树拳头往另一手上一砸,“她虽是好看,不,很好看……但,那女的是个坏人啊!最后,她亮出刀要劈我……” “还好,她没能得逞……”他摸了摸脑门儿,随后笃定道:“应是因为一些人,或者什么事情,阻止了那个妖精!” 后方,一只松鼠正伸出爪,不住地轻抚着青灵的耳朵和鬓发,试图让发着抖的她平静下来。 “唉,想不通啊……这是为什么呢?(小沈阳口音)”云树终是试着暂时放弃了,这些过去的事,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儿记忆,实在无法理顺。 “还是等见到大家,再听听他们怎么说吧……哎呀!”他点下头,还是决定加快速度,先把这段路走完。不料云树刚快走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得踉跄了下。 忙站稳,他回头一瞧,见那只是一截露出了地面的树根。 撇嘴吐了口气后,云树整整包袱,继续往前走。 可走着走着,他又慢慢站住了…… 而后,云树眼中露出了极端疑惑地神色,转过身去,细看。 在深山里,在一片松树之中,还能长出一颗……苹果树么?! 而且—— 那截树根呢? 咋一下子就缩到地里去了?! …… 俯下了身子,云树带起了戒备,缓步向这棵苹果树走去,手也伸到了背上,握牢了赤云。 周围的一切和刚才一样,都是静悄悄,但此时,却有丝丝诡异,在这方空间里浮动起来。 不过十多步,云树已把这个树上下打量了许多遍。按理说,就算这里真得能长出苹果树,它也真得是一颗苹果树,可到了这时节,苹果树的叶子,也该要落了才对……可这颗树,叶子依旧青翠翠地,掩住了大半带有些紫褐色的粗壮枝干。 咽了口被记忆中苹果的味道激起来的一点口水,再用力让自己更为紧张了些。落眼瞅去,刚才露出来的那一截树根,现在已经嵌到地里了。 “你大爷的,什么鬼……” 云树怔了良久,猛然吞了口气,往后跳了半步,抬手指它,挑眉大喝道:“妖孽!还不快快显形!~” 没反应。 又打量几眼,云树心一横,立即震散了赤云外的布条,“嗡”得一声响,赤云露出,被他握着指向了前方。 “我可告诉你了啊!我数仨数,你要是再不吱个声儿,我可就要砍你了哦!” 树一下睁开了眼,张嘴大叫:“抽架我是不是?你个小嗝咆,找死呀?!” “我靠!”云树听声突地一抖,差点甩丢了赤云,魂儿都飞到了天外,连退了好几步,瞪着它骇然道:“你,你你……你他娘的真能说话?!” “滴溜的这把刀倒是挺大……人倒是淡球事……”树运起五官,堆了个鄙视出来,边把树杈晃得哗哗响,“你个灰猴,再招掰我,看我一毕兜儿抬死你呀(咳,这棵树是打内蒙中部来的)!” “呃,大哥,您别生气……”云树摆手呵呵道。 “叫啥大哥,叫大姐!”树吼道。 “哦哦哦,姐姐!”云树忙改口,问道:“那你……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啊?” “我是魅族,只不过化成了一棵树。”树说。 “魅族……”云树诧异半天,复又惊喜说道:“哦~我听说关于你们的故事!师父说,你们可以变成各种东西。” “是的嘛。”树说。 “太好了!那你变块石头,给我看看呗?”云树期待道。 “你以为说变就能变?我们是要经过好几百年,才能凝聚形体的!”树说。 “这样啊……那你变成树,有多久了?”云树问。 “似乎……是从那些守护者,解开契约之后吧?”树想着说。 “守护者?契约?那是啥啊?”云树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树说。 “好吧……对了!你总呆在这里,不会觉得很无趣么?”云树问。 “无趣?当然不会了!”树说。 “为啥?”云树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树白他一眼,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唯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我旁边的这些真树,说话太慢了……” “咋个慢法?”云树再问。 “一千多个日夜前,我跑到这里,问一颗树,对,就挨着沟的那颗!”树抬起根枝条指着不远处,“我问他‘看你这么帅能不能在你傍边扎根’,他说‘能。’,我就扎了。直到最近,我才听全了他后面的话,他又接着说了‘个卵。’。” 云树目显怜悯,说道:“那在这几年里,你都做啥了啊?” “抚摸他呀!”树说。 “哦……”云树转头看去,目显浓浓怜悯,然后对她说道:“因为你变得是苹果树啊,还非要待在一帮松树里边儿,你为啥不去山下的树林呢?” “我不待要去!拔一次根多累啊。”树说。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啊……”云树摊手。 “你管球我呢!”树嗓门又大了,“子非树,安知树之乐?” “……哦~你这样儿说,我就明白了。”云树面显赞同,道:“因为我的师父们也曾对我说过,‘子非狗,安知屎之味儿?’。” “说得好!~”树摇摇枝条,赞赏道:“就是这么个道理。” 云树又看看她,再仰望了下天色,犹豫少会儿说道:“那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还要赶路去。” “请便!但是,在你走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件事……”树说着,往前倾了下身子,把半数枝条都伸到了云树四周,“我还得对你施展一下催情大法。” “……你要干啥?!”云树木然片刻,而后打了个哆嗦。 树嘿嘿笑起来,“催情大法,吸星大法,挪移大法……哎呀,都是随便起的名字,不重要啦~放轻松,我只是要洗去你的这段记忆嘛!我可不想被人发现。” “哎我说,大姐啊,你别这么快就……就翻皮无情好不好?我不和别人说,不就可以——我靠!你来真的?!” 突然四面抓过来的枝条,将云树四肢死死一夹,再把他举到了空中,云树手腕乍一失力,赤云也掉在了地上。 “哼哼……”苹果树发出几声狞笑,接着说:“很久以前,我遇到的那七个小矮人也都这么说,还骗走了我的果子……你真以为我还相信啊?!” 云树挣扎一会儿,无果,无奈软声道:“姐姐……你就放我走吧,我是实诚人呀!脑子笨得很,出了这山,我就能把你给忘了……” “你叫白雪公主也没用!”树的身上,已经闪动起了银色地光芒。 “白雪公主!你放了我吧……”云树求道。 “……这你还敢说自己是实诚人?!”树安静了一会儿,又大声嚷道。她发出的光芒,已漫过枝条前端,“接我催情大法!” “停……停停停!公主,公主,您别冲动啊……我都快叫人给我催傻了你还催!”云树央求着,边侧下脑袋,瞄瞄地上的赤云,最后掉了头,扬声大喊道:“救命啊!~” “哇哈哈哈……你就算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树摇着杈子得意地说。 银芒慢慢袭来,云树喘着气,盯着这些枝干,砍断它们的意图渐趋多起来,蓦地灵光一现,他闭上眼睛,缓张开了手。 如那次在小院中攻击黑臣一般,在心底发出的呼唤,真得得到了回应! 银亮光华生于手心,开始快速延展。 “我可真要砍你了啊!”云树开目一吼,摆开了手上的……心伐! “咦?!”树在此时整个都一激灵,睁圆了眼睛,激动嚷道:“魅灵……魅灵之兵!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魅灵?!”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放我下来!”云树挥舞心伐喊道。 “我可真要催你了哦!”树威胁他,“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有它。” “你先放我下来!”云树喊。 “你先说!”树喊。 “你先放我下来!”云树喊。 “你先说!”树喊。 …… 小半个时辰后。 “你先放我下来!” “你先说!” 青灵摆手,对那只松鼠告别,回头听了听,他们还在继续…… 沉默一小会儿,她合起了手。 …… “你先放我下来!”云树喊。 树没说话。 “哎?~”云树一楞,随后一喜。 树松开了他,摆摆枝条,“你走吧!” “咋忽然就转性了呢……”云树疑惑,低声道。 “走呀!~”树喊。 “……告辞告辞!”云树眨眨眼,立马对她抱了个拳头,掉头跑了。 过了片刻,青灵经过树旁。 “吃苹果不小女女?~”树立马摇动起了身躯,欢喜地对她说。 第六章 天下观我 风云为刀 中州阳北,华兴城外。自眼中铺开的萧瑟景致延伸十五里外,就是那座混乱的城池。 此方山岭上,正快步登山的人转回了视线,提着刀走向了一位忽然自峰顶露身的金甲武士。 “主上,人皆就位了。”来者到了近身,躬身拜道。 “太慢了……”金甲武士显出些不耐,“若不是陆方手下的那一纵到得太晚,我等本可以直接迎上他们!战王卫应是有所察觉了。” “主上,除了十六战王卫外,他们只有六个人……”来者落手再道:“我们在这里设伏,有术士和强击弩在,谁都跑不掉。” “十六战王卫……那么,少了的两个呢?”金甲武士盯着一时无言的手下,再问道:“你又觉得,他们会来多少援军?” “这两年,我们严密排查过三十多次,在华兴城中潜伏的战王卫,绝对不超过五十!”手下想了一想,笃定说道。 “好,就按五十算……”金甲武士四望一圈看起来空旷荒凉的山地,沉声道:“而我们,则有一营……但除了战王之子贺风烈,和战王麾下将于鑫,你们有没有弄清楚,另外那四个人的来历?” “尚未查明,都是从东州跟出来的人,战力应该不弱。但这支队伍里,绝对没有神启之上的战士。” “很好……那就不会出差错了。”金甲武士的脸上开始现出了笑意。 “只论武力境界,于鑫在战王将里只能算中游,其余的人,应该也不会强到哪去。我等以二十倍,堆也能堆死他们!”手下握拳道。 “不错,很有见识……” 自旁,出现了新的声音。 两人大惊转头,更惊。 “主上,您见过……会说人话的马么……”手下抽刀,难以置信道。 “怎么可——”金甲武士正发出着话,却也只能讲到这里。 毫无征兆,两人的头颅滚下了脖子。 贺长安自后从倒地的尸身上收了目光,颔首赞道: “腾雷,好配合。” 赤马看向他,呲牙一笑。 …… “自己玩儿去。” 山谷之前,贺长安背对着腾雷挥挥手,随即缓步前行。这一路,他偶尔会向周围看几眼。 枯草,岩石,树上,都有血无声流下。 到了山谷正中,贺长安发声笑道:“诸位,该出来说话了……” 片刻间,各方皆有人跃出,将他围在正中。 “你,竟能看穿我们的幻阵?”人群之中,有一金甲武士出前说道。 “你等又不是主习阵法,破绽自然是有的。”贺长安对武士抬了下手,笑道:“看样子,你就是首领了……那么,你是陆方,还是柳行道?” “……你如何得知?!”金甲武士脸色一变,扬声喝问:“你是谁?” “我是贺长安。”贺长安答道。 “贺长安……战,战王,贺长安?!”武士瞠目,所有的人登时全往后退了一步。 “战王……”武士猛咬牙吞气,再细看了几眼,狐疑问道:“但你不是一直在西陆……而且,你的手上,也没有白马江山!” 贺长安闻言一怔,暂未出声,神色中也带出了点儿怪异。 武士见此,暂时定下些心,“呵,被我说中了么?” “哈哈……”贺长安自顾自低笑几声,摇了摇头,再问道:“仅仅几年,神州之内对我的印象,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你到底是谁,意图何为?”武士声出之时,手中剑铮然骤鸣,此一瞬间,突有三人冲至贺长安背后! “藏在地下这么久,看来你们的心里,也憋了很多火。” 未见贺长安有任何动作,但暴烈刀风,霎时便绕体而发,吞掉了所有的痛呼声,随后,三人的破碎肢体纷纷砸到了地上。 武士骇然,惊道:“这是……贺王刀,空沙?!可你……” “难道你们一直都认为,施展空沙时,人也必须要跟着刀转圈儿么?”贺长安叹息道:“我可是因为这个,被纳兰雾嘲笑过很多次了,总得美化一下……” “你,你……你真得是……”武士双手都开始了颤抖。 “撤退!快撤!”他猛地向旁发出了大吼。 所有人全部退身,四散而逃。武士侧过头,沿山顶往山下落了一眼,除了在场的这些人还在动以外,其余地带全无反应。 “既然出了西陆,我自然是要杀人的。”贺长安对武士笑笑,说道。 “战王,皇王会知道你今天的作为……”武士小步后退着。 “就算他不知道,在很久之前,他不是也照样对我的人,出剑了么?”贺长安抬起一手,指向前方。 “沉沙,百里,白马江山,邀月……现在,我将铸出新的刀……就从,这里开始!” 山谷为鞘,其中,纵横刀魂杀心! …… 远方山丘的细微处愈发清晰,到来马队的速度也开始渐渐降下。在队伍最前的两骑,分别是于鑫与秋熠。 “就是这里了吧?”秋熠勒马,率先说道。 “没错。”于鑫左右望望,对身后的陈哲和李铮做了个手势。 陈哲一点头,立刻将手里事物投上了天空。深红色的烟雾在空上炸开,顷刻凝为刀型。 “来,诸位……”于鑫提了红柳,笑道:“去见识一下,皇王卫士为我们摆出的阵仗!” “列阵!”李铮在后喝道,贺风烈,战王卫,连同晏离,甄陶,游云,皆亮出了武器。 在众人驾马冲出的同时,山上四周,都有刀型烽烟升起! “哈哈,早有谋划么?很不错。”山谷里,贺长安正骑着赤马,悠闲行出。 “咦……靠!”从向着山前快速行进的人中,于鑫惊异一声,转而叫出了声来,挥手致意大喊:“减速!先慢下来!那是王爷,王爷在前面!” “……我靠!”贺风烈与一众战王卫定睛一瞧,异口同声道。 “战王……他竟然,再次出了西陆?!”秋熠惊讶道。 “哇!那人,就是战王么?看上去真得……好威风啊!”甄陶捂着嘴,难以置信地对晏离和游云讲。 “嗯……的确。”晏离游云目中也是眼睛发亮,另还有一点忐忑。 当一拨人距离战王差不多有个十丈,于鑫等人都拽起了缰绳,身下的马都止住了脚,而这时贺风烈发出了声兴奋大笑,已是滚身下马,向贺长安飞速跑去。 “老爹~”贺风烈摆手大喊着。 “九刀~”贺长安摆手回应他。 两人都向着对方摊开了双臂,原野顿时安静下来,阳光也更显明媚了,大家都默默地看着这幅父子相见的场景,脸上均都慢慢地浮起了笑容。 “……啊打!~” 忽地,一道不怎么和谐地声音,自那两人中传了过来。 在一群人一下就变得百味陈杂的目光中,那二人并未拥抱,而是在刹那间就交错分开了。 下一刻,只见贺风烈抽搐一下,又惨叫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而贺长安,则缓缓收了出掌的动作。 一片哑然中,战王好整以暇地拍拍袖子,负手回身,冷笑一声。 “小样儿,和我斗?!” ……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第七章 春秋日照 重踏前潮 夜临阳北,于城中半砖酒馆。 静默默中,忽听到一声扇子被展开的轻响。 细碎碎里,多人将纸灯笼挂在了馆内四面。 接着,已断了有一会儿的那道声音,再次续响于堂中。 “书接上回,待到炎十一年六月,杜双年老将军率领的左路援军,终于冲开了阻拦。城中的麒麟王立即统兵反扑,东州总算将那三族联军克退……诸位好汉英豪,且细细想来:这奉元城之围刚解,城下推尸十万,连能承四万斤铁铸城门的门轴都被撞坏。城中人疲马乏,粮草告罄,麒麟军能动者仅仅十之二三。换做我等掌兵,该如何处置?” 台上声音一收,台下紧接响起了一阵悄声嘀咕,大多数人都是面有悸色地摇头。 “却不料!”台上说书那先生猛然出声,扇子一揽一挥,提声道:“见那梁王,走上城头一望,待白氏青龙旗刚在远处不见了踪影,便立即尽发奉元能动兵马,直直对着那二十万退兵,往南追去!而于骑兵最前,跃马抬刀者,乃是——” 堂内二楼一处隔间,正有几人落座于此。 最中的贺长安,提杯浅酌时,听到下面传上来的这句话声,他移开杯,挑眉一笑,抬手指向了自己,对众人讲道:“于最前跃马抬刀者,便是——” 这时,大家听那说书人继续讲道:“方朔大将军!” 楼下顿时一片喝彩,隔间顷刻一片古怪。 “咳……”秋熠晏离几人都抱起小碗喝茶,眼都不由地往中间瞄了一下。 便见贺长安缓拿开手,另一手放了酒杯,脸色霎时一变,拍起了桌子忿然喝道:“这他娘的是谁瞎编的?老子的戏呢!啊?!” “爹你记错了吧。”贺风烈在旁说道。 “……王爷你记错了。”于鑫与陈哲李铮对视几眼,同声道。 贺长安静了片刻,忽地一笑,落手道:“无妨,这都无妨,就当是我记错了……后面,有得是我的传说!” 下方,夜话还在继续,说书人继续道:“待到取了灌江堑大捷,东州军马仍旧不停,已是近了七月,恰逢这梅雨时节,连绵雨中,亦有天水瓢泼之时。就在七月初二这日,拐子山下暴雨倾盆,大地尽盛黄汤。那东州军士卷了战旗,舍了战车,仍是一路南奔,个个儿在泥水洼中,滚得如同泥猴儿一般……” 哄堂大笑中,说书人惊堂木却猛然重重一拍! 先生左手收折扇,画了个园,扬声喝道:“可就是这两万泥猴儿,硬是在夜里冲进了陈氏军营!阵斩陈家六员大将,惊得那三十里连营人马一路逃窜。随后,东州前锋两日连破四关,就这么,一直杀到了白氏边界,横塘城下!” “好!”台下群情激昂,立时爆出了一片喝彩。 “而那横塘城里,跑回来的败军挤做了一团,待到麒麟行于门前,皆不战自溃,横塘城门被狐王梁镇阿一剑劈开——” “……是我劈的。”隔间里,贺长安截口道。 “还有试图顽抗者,狐王过身一合,便叫他身首异处!”说书先生不停。 “就那狐狸?!他得跟在我后面!”贺长安怒声道。 “而之后围上来的三族精锐,尽被云中法王的雷电烧成炭灰!”先生继续。 “……是我和百里干的,纳兰雾早累成狗了!”贺长安不屑道。 “不过半个时辰,城中兵锋便止,梁王入城,将踏云麒麟大旗挂上了横塘城头!” “就梁千河那身板儿?拿上块儿手绢走一里都得歇三回!还升旗?!”贺长安冷笑道。 “纵然边追边打,待到这时,东州前部就已经把步兵和运粮队伍甩出了近七百里!那之后,是等大军皆至,还是继续前进?梁王当夜便做出了决定!次日一早,西门一开,横塘东州军倾巢而出,直扑白氏、界、内!”说书人止言,扇木同落。 在楼下鼓起的叫好人声中,贺长安却是没再跟话,只是渐收去了脸上神情,提壶倒酒。 “王爷,莫非这回,他说对了?”李铮笑问道。 “当然也是错了……”贺长安回道,再抬眼瞧去,见座上人都还在等着下文,又接着说道:“因为梁千河虽算无遗策,但也不是全无疏漏。” “哪儿漏了?把你漏了?”贺风烈撇嘴。 “当然了!”贺长安立刻道。 看看无言众人,他哈哈一笑,说道:“怎么,觉得我是自负自夸?哈,想我贺长安,何时有过半句虚狂言语?梁千河错就错在,他本身不能修行,因此,总是会有人,能超出他的预计。我等,明着是两万人,但若加上百里,那就是五万人!加上我与贺绌,就会是六万人!再加上纳兰雾,方朔,梁镇阿等,那就能变成八万人!” 贺长安笑了笑,靠住椅背悠然回想道:“此等强兵,别说打穿白氏领土,就是一路推到云中大鹰城,都是有极大机会的……百里同梁千河谈论一个时辰,方才做出了决定。于最前跃马抬刀者,仍是,贺绌与我。之后的事实,也证明了我们的信心,不只是空想。” “可是,现在的故事里,您与黑王,炎王,都已经消失了。”在沉默下去的隔间里,秋熠忽然开口说道。 “看来是这样了……”贺长安含笑点头,“这其中,想必是有不少的手段。” “手段?”贺风烈不解,又转向了另一边,“晏离大哥,这里边儿还有事儿呗?” 晏离颔首,说道:“应是多方势力的掌权者,在这些年里,对民间的言论施加了影响,渐渐把一些内容给抹去了。” “这又为啥?”贺风烈问。 “因为天上的太阳一多,自然会闪到眼睛,就射下来几个咯。”甄陶笑道。 “于是乎,我爹就不幸中箭了?”贺风烈左指。 “看来,你老子我依然是神州之上最大的靶子。”贺长安自傲摆手,复又看向晏离几人,笑道:“秦魏两将军留下了好弟子,你们能赶来西陆,足可令昔日神武,与我等白虎旗下将士,备感庆慰。” “王爷言重了,我们人微力薄,能安身西陆,是我们的幸运。”晏离忙回礼道。 “不言重不言重,来!预备,走~”贺长安手一扬一落。 “西陆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众人立马齐唱一句,声落了,大家相对瞅瞅。 “……好!唱的好!哈哈哈……唱得好唱得好,哈哈,鼓掌鼓掌……” “呵呵呵……好久没唱了,好配合,好配合啊!呵呵……尽兴,尽兴!” 陈哲与李铮,和于鑫与贺风烈勾起肩搭上背,一顿互相称赞,气氛一时融洽不已。 此间,甄陶眨了眨眼,与晏离游云对视一番,便一起看向了秋熠。 秋熠正呵呵笑着从李铮臂弯里挣脱出来,瞥见三人目光,板起了脸,轻咳一声,纂了纂词儿,对正自得饮酒的贺长安讲道:“王爷,我还一直有个疑问,您来到阳北,不单是为了……接我们吧?” 于鑫随即也正了脸色,续道:“王爷,是不是沉沙界的危情,已经解了?” “对的,没有。”贺长安分别回道。 “……我靠,这么说,爹你撂挑子自个儿跑路了?!”贺风烈忽然大喊。 “你竟然潜逃?!”于鑫一拍桌子,喊道。 “有你这么耍的么!”陈哲一拍桌子,喊道。 “你把沉沙界六十万战士置于何地?!”李铮一拍桌子,喊道。 “……呀嗬?一个个儿的,反了是不?”贺长安眼一瞪,翘手对着自己,“我是老大,我要去哪,我说了算!” “好气魄!” “好手段!” “好胆色!” “好不要脸!” 贺长安眯眼瞅儿子(补充:暴漫里莱昂纳多的眼神)。 “……爹!您随意,随意!唉……天天叫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也该给您老人家放个假了,你们说,是不是啊?”贺风烈呵呵道,看向众人。 “……是啊是啊是啊!”其余人纷纷点头呵呵。 “唔,你们理解我就好……”贺长安颌首。 “那在这之后,王爷,你还有什么打算?”于鑫肃容道。 “……就不告诉你~”贺长安看着他,突然放声歌唱。 “老大!”于鑫等人在一瞬间面如土色,把脑袋磕到了桌子上,“请高抬贵口!” 贺长安目光冷冷一扫,探身对秋熠晏离几人说道:“呵呵,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如此了……” “……受教,受教了王爷!”秋熠眉毛一抖,抱拳道。 “哈哈,举口之劳,举口之劳罢了!”贺长安谦逊摇手,再道:“下午在路上时,听了你们的陈述,到现在,心里生出了许多地想法,一时情难自已啊!” “呃……王爷,那您看清了,当今的天下大势了么?”甄陶犹豫一下,还是出言问道。 “大势?哈哈,以个人眼光,如何能看清大势。”贺长安立即回道,而后,他抬手示意下晏离,“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晏离思索一阵,说道:“我见识愚钝,目前亦没有太多头绪,想来,只能等到青野原的消息传出,以及北荒的战事了解,才能看清一些吧?” “很不错……”贺长安颔首,笑道:“目前,沉沙界军马,皆由大夏王肖凤火统帅,到时,你可站在他的身边。肖老爷子颇有远见,且胸有烈火,你除了能增长才干,更可添上多分豪情,甩去一些陈腐气!至于甄陶和游云,你们两个可按自己意愿决定留处,战王军与女皇卫各处分部,皆可入得。” “多谢王爷!”晏离三人欣喜拜道。 “哎?爹啊……难道,你还要在外面留一段时间?”贺风烈问道。 “好不容易出了西陆,自然是要走一走的。”贺长安道。 “走一走……王爷,难道您……”秋熠说着,将手指向了北方。 “北荒,自然是要去一下的。”贺长安脸上现出抹笑意。 听言,于鑫与秋熠都露出了惊容。 “王爷,你是打算着,为老师……”于鑫血气涌到了眼中。 “呵,行江湖事,只是其一……”贺长安一转酒杯,“但若只是杀人越货,我无须在这个时刻,才从门口回到院子……便是为了,天下大势吧。” “王爷是想,让北荒和暗王军之间,尽快出一个结果?”秋熠问道。 “我在有限的时间里,也只能顾得上这一件事了。”贺长安道。 “这样看来,西陆这一次面临的虫族势力……王爷,您觉得需要增援?”游云握拳道。 “此为族战。”贺长安点了点头,眼中厉芒闪过,他再对于鑫讲道:“据你说,梁镇阿在对抗那些所谓黑臣的怪物时,也下过这样的断语?” “是!”于鑫立刻回道。 “大裂隙中的异族……哈,好在后院暂未失火,梁镇阿与静希蓝若做了件漂亮事。”贺长安的脸上瞬时多出了一些玩味,“这其中,还冒出了极多关窍。它们极有可能,会让我重新找到过去的东西……” “哦?王爷,这些对你来说,算是一件好事了?”于鑫道。 “哈哈,当然是坏事,天下的坏事!”贺长安摇头大笑,再缓声道:“但这总算让我觉得,神州之内,开始多出了有趣的东西……我就更应该,再到潮头,走上一回了。” “王爷,您该引导天下大势的走向,而不是由中州。”秋熠冷然道。 贺长安与他对视片刻,笑道:“你希望我做一些事么?你们,也曾希望过吧?” “是!”于鑫等人安静少许,同时出声道。 “但你们,都想错了……”贺长安看着在做的人,轻声道:“你们都觉得,只有站在天柱山上,才能看尽天下的风景,才能引导天下大势?” “……王爷。”于鑫正想说什么,却被贺长安拦手截断。 “在黄沙海征战这么多个日夜,在东州看到了那支新的异族,你还没有真切地意识到么?天下大势,不只是由人族引导的!而且,我们极有可能,是会被吞掉的那一个……但话多说无益,一切皆于足下始。我人族春秋,自有代代人续,我等一辈,只管开春,任他后人收秋!” 第八章 方寸风口 生死夜道 夜晚在期盼中到来了,目中的一切,都一层层地涂上了灰色,缓融为一体的黑。地凉石草乱,风高星月暗,天地也渐渐显出了狰狞。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云树来讲,却是再好不过了。 “天助我也,出发!” 此刻,他的眼中闪动起了浓浓地昂扬斗志与希望光彩,随即,云树将手臂探了出去。 几息之后,青灵站到了坡顶上,歪头望着那个咕噜噜滚下山坡,然后蠕蠕爬向了西方的草团…… 过了会儿,她把手落进腰囊,面具和皮甲的颜色,也同时在神奇地发生着变化,皆都转为了灰黑。 一眨眼间,青灵就仿如汇入了夜色中一般,便是在丈内都无法看清。等到她为白皙双手带上暗色手套,已是全无破绽了。 做完这些,青灵迈出脚步,轻巧巧地走往山下走去。 …… 突来的一股锥心痛意,自手指遍传了全身。云树紧紧咬牙,慢慢把怼到了一块石头的手收了回来,悄悄往正在颤抖的手指上哈出两口气,再拢起手匍匐前进。 他不得不如此小心,因为这里是大风口。 东州既已封了整座西山,那么,这个最招风的大风口,东州,兴君与北荒的交界处,此等要地,怎可能会被忽略。这片被荒草乱石铺满的空旷地域,乃是三方来去之人的必经之所。千百年来的狂风,将大风口左右百里内的山岩峭壁尽都打磨得极其光滑,寻常人根本绕不过去,对于修行者来说,都是格外困难。而且,若是在攀登时,有人从高处往下射上一发儿弩箭,那过山者所要面临地悲惨下场,真是叫人不敢想象。 这个地方,秦临川曾多次给几名徒弟提到过。大风口明松暗紧,三虎与群狼暗中互视,由地形所致,此处无法通行车马,一旦有了战端,必是三方战士,及江湖修行者之间发生的死斗。尽管在白日看去,大风口地界内都是一片冷清,半个人也没有,但想必各路人马,早就潜伏在了周围。敢在这里通行的,都是些身负不凡手段的亡命之徒。扪心自问,云树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达到所谓的不凡和亡命的程度…… 风声掩盖住了压断枯草和碾动石子时发出的声音,这令他稍稍多出了一丝安全感,但草一弯下去,折出来的尖端非常扎手,凸出地表的碎石也硌得身体极度难受。边爬着,云树也试图把注意力从这些恼人的感觉上挪开,胡思乱想下,心里唰唰唰地冒出一大堆七零八碎地念头。 比如爬着爬着就会撞到一个人,或是有一条红豺蹦出来,照着自己的脖子来上一口之类…… 另外,说不定这个地方还有术士在暗中布设下的阵法。想到在某一刻就被乱箭射成筛子,或者被火焰烤成焦炭的惨状,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儿发怵的…… 术士的阵法肯定难以辨认出,尤其还是在黑夜。而且,就算知道在哪,云树也明白,他无法将其破解。因为自己本就不是修意的那块料,不能用念力来探查外界。 念力和元气不同,它更显虚无缥缈一点,无法用武技来具象化。修力的修行者,不会像修意的那般,在通天境界之前,就可将念力散步出去,只能在战斗时,下意识地在体内生出一点念力,用来激发元气。 但即便有很多未知的风险,也没有后退的理由,想要的一切,都在前面,后面是一片荒芜。 不过……除了这些,云树此时还有一种感觉: 冥冥中,似乎正有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这个缩在草里,一点点儿往前爬的自己…… 一丈外,正背着手缓步走的青灵站了下脚,随即默默地点了点头。 时间在似长似慢中,又被拉得更长更慢。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便在这一刻,原野上忽得爆发出了一声大喝: “什么人?!出来!” …… 心骤然一停一惊,血一下都往脑袋里涌去,凉意顷刻灌进毛孔,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肌肉也随之绷紧。云树死握起拳头,胸中咚咚打鼓。 被发现了……该如何做?! 不能坐以待毙,跳起来,跑! ……跑! 心猛然一转一横,云树臂一加力,便要起身奔逃。 可就在这时,仅仅距离他不过五丈,出现了一阵草叶翻动的声响,有一个人,已经在云树之前跃了出来! “被发现了!一起冲!”那人大吼道。 “谢谢大哥,您真是个好人……”云树在惊魂落定之余吐了口气,心里喃喃说道。 再一细听,在周围现身的人,差不多已经过百。百人的脚步声在一瞬间出现,密集而又沉重。同一时刻,便有弩箭声,破空声连续传来。黑暗里,依然能看到离鞘锋刃映出的冷光。短暂地一阵嘈杂,和十几声痛嚎后,场面又再度安静了下来。云树也只能先选择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这时要再发出点儿声响,死得肯定惨。 这时间,最先露身的那人扬声喊道:“章平近卫!你们别欺人太甚!” 片刻后,在很远处,又有另一人讲出了话,“听声音,是骆天泽么?” “是我!”露身那人回道,“想不到,坐镇这里的竟然是你……蒋武,东州真要将大风口封死么?连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们?!” “我等没给过你们活路么?东州封山三月,已明明白白地告知了你们,军令如山,你等偏要铤而走险。更何况,你们人心不足,还想把这条走私的路拓得更宽,真当我东州军士都是瞎子?”被称作蒋武的人回道。 骆天泽冷笑两声,道:“从东州到北荒,我们背着这点盐油,日夜兼程了一月。排除花费,连三成的利润都没有,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路走宽!” “你们,个个都是修行者!大好男儿,却天天做着马贼宵小的勾当,你们从没觉得羞愧么?”蒋武喝道。 “羞愧?我们有何羞愧!我们不劫舍,不拦路,贩得,都是两地百姓盼着的东西!你东州,一斤官盐要卖八十文,北荒人买,就得用值五倍价钱的羊皮换,这凭什么?!……难道我身负修为,就一定要加入你们的军队?我修行二十年,就因为你们将军的一声号令,便要骑着马,冲去上送死?!这又凭什么!”逆着风,骆天泽的话音愈发大起来。 “你我在十二年前,从书院相遇起,就对这些事争论过无数次,你始终不忿强权,我也始终觉得你眼界过窄……如今,我只问你骆天泽,你在这荒山野岭之间待了十年,到底是图什么!”蒋武沉声道。 “图什么?我哪有本事去图什么!至少,我能有自由!”骆天泽道。 “自由……呵,你觉得,这样就是自由?”蒋武的发声之处,似乎离得更近了些。 “当然是!”骆天泽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们面临的这些,就是为了你认定的所谓自由,为了你们的贪婪,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你肯定知道,现今,东州与兴君的仗已经打完……而你们这支队伍,曾走进过青野原,我等不能让任何军情透露出去。” “军情?哈哈,我才不在乎,也不想知道什么军情!” 蒋武静了会儿,再缓声说道:“与你相识这么久,我能信你大半,你没有碰过那些。我也可以徇私情,放你的人过去……但是,你必须扔下半数货物!以你们的财力和人,弄不到这么多盐。在半夜,才敢偷过大风口,你心里藏了多少鬼?骆天泽,奉劝你别太过贪婪……你们最好老实交代,这些货的来处。” “蒋武!收了你副这趾高气扬的嘴脸!贪婪,哈哈,你说我贪婪?!”嘭嘭两声发出,应是骆天泽拍了两记胸口。 “这叫贪婪?这就叫贪婪么?!只是因为我们的辛劳,它值这些钱,它他妈的值这些!我们,也没有想要更多!” “……那我也只能说抱歉了。”远处,亮起了一点青色光芒,蒋武现出了身形,向这里走来。 “财货,和你的‘自由’,你只能选一个。” 骆天泽拔刀,狂笑道:“我们要钱,但我们也要自由!” “我可以对你们的走私闭上一只眼,但是,你不该越过我们的底线!我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州,和天下的未来!”蒋武喝声之时,抬手向左右方做出了示意。 “哈哈哈哈,那个未来……”骆天泽举起了刀,嘶声道:“我看不见!” …… 闪动起的刀光剑影,与乱糟一片,而又满含愤怒与杀气的嘶吼,加上划过其中的尖利哨音,骤然搅乱了这方原野。几道焰火嗖嗖冲天,大地亮起,云树忙伏下身子把脑袋埋下去。 众马贼被这亮光惊得有些失措,喊声中多有慌乱。断喝与锵锵铁音自八方起,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焰火一熄灭,眼睛更难以望穿黑幕,嘈杂声里,骆天泽发出的声音最大,云树断断续续听着他与另几人的喊话,这些马贼,即将陷入包围了。 一群没有马的马贼……云树抿起了嘴唇,手脚出力,继续往外爬去。 大风口上,一个个运起元气,挥舞兵刃的人碰撞在了一起。呼吼咆哮,填满了周围的空间,拦不住地钻进耳朵和眼睛里,震得心有些发疼。 全身的气血依旧在快速奔流,却带不出多少暖意。带着被绞做一团地乱麻思绪,云树动得更快。以不同地理由,刀剑相向,抛洒热血的两方,其中的意志,与其中的错对,他无法理得清,也不想去明白。 云树能感觉到在背上略有晃动的赤云的重量,它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你是有刀的。 可战斗的理由,是什么呢?当起身横刀之时,自己又该站在哪一方? 云树想不出答案,他只能加重了喘息,再加重力度,试图爬得更快一些。 后面,青灵行走在飞溅的火花,与蓬蓬闪动而出光影中,她体表的颜色随着光线而变化,依旧无人能够发现她。 四看去,在喉咙里挤出垂死之声,颓然倒地的人中,有马贼,也有军士。偌大大风口,在皆负境界的修行者与战士的脚下,变为了方寸之地。 而看尽世上方寸地,皆皆是容死不容生。 面具上,不知在何时显出了一副悲容,青灵提起手臂,用发颤的手抱紧了肩,再也不去看周围,将视线重放在前方的缓缓向前的草团上,亦步亦趋。 …… 身下的咯痛,已经开始感觉不到了,这片地域,正一尺一尺地被他越过去。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当忽觉喊杀声都已在了后方,云树扣住手下石头,发出了一声闷吼,猛地撑起了胳膊,从蔽身的蓬草中冲了出去。 前方依然黑漆漆一片,眼目无法视物,但他再未留速,以连续地腾跃,翻过团团杂乱石堆和道道沟岔,急速地行进着。此刻,心里好似多了太多无法形容,又难以摆脱的悲伤与愤怒。而他能做到的,也就只能是维持着自己的跑动,一直往前,一直往前! 直到,能将那些丑陋的,残酷的,悲壮而又难以弥合地争斗,都甩到身后!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重又把世界从暗夜中捞了起来。云树慢慢止住脚步,哈着腰,往四周望去。 横陈在大风口左右的险山,已经蹲在了他的背后。身前,是渐趋平整的开阔旷野,连绵在十几里开外的,是新的并带有了柔和曲线的山峦。 那个地方,似乎走出来了。 随即,云树掏出地图,再扫上几眼,而后长呼出了一口气,把头和双臂都垂了下去。 安静了很长时间后,他直起了身,拍落些身上的碎草和尘土,把背上的包袱和赤云都卸下,从里面取出了团起来的黑氅披到身上,再重挂上各种物件,揉着身上几处有些发沉发疼的部位,向西南方向走去。 出大风口,入中州阳北东胜地界。 自现在起,神州之上,又多一个异乡人。 第九章 神州上有我的好心情 清晨,华兴城外。 一支马队出了城门,行到了城池西侧的空阔地。 “王爷,我们就在此,先暂时分别了?”于鑫望了望北方,再向着队伍最前的贺长安说道。 “且回,再为我备上好酒。”腾雷转过头来,说。 “咦?!”秋熠等人当即都是一惊,瞪着这匹说出了人话的赤马。 “老爹你别玩儿了……”贺风烈撇嘴。 “哈哈。”贺长安将手从腾雷的脖子上拿开,笑道:“我一直觉得,腾雷的嗓音非常动人呐!每天不让他说点儿话,岂不是浪费?” “王爷,它说的……是您讲出来的话么?”游云探身细看,十分好奇。 李铮陈哲等战王卫谈笑一阵,也都问道:“王爷,你该跟我们透露下了,这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做到的?” 贺长安转过头来,沉默了一会,蓦地开口放歌。 “……就不告——” “王爷,王爷!快快收了神通吧!”众人大骇,摆手劝道:“我们不问了,真不问了……” “呵呵,其实吧,告诉你们也无妨,只不过呢……”贺长安猛地提起手来,清了清嗓子,肃容道:“这段故事,需要用一首脍炙人口的诗歌来表达出来,听好了哈……” “哎——王爷!” “咱改天再讲吧,呵呵,改天吧改天吧……” “下回的下回的……” “王爷,时间紧迫,时间紧迫啊!” “该启程了,该启程啦~” 一票战王卫,均以迅雷之势跳下了马,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簇拥着贺长安将他推上了马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各回各地,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整队驾马远去。 “走了老大!” “保重!~” “一路顺风!” “西陆见!” 贺长安微笑着向西去的众人摆着手,落手后,瞬时怒目大喝:“都回来!” “……王爷,还有啥事儿?”一群人又颠颠儿拐了过来。 贺长安未说话,只做了个示意安静地手势,回头看去。 下一刻,便有一人骑马从城里冲出,瞧见前方人,立刻抬手一握拳头,再摆动了下。 于鑫等人见了,面色都顿时凝重起来。 “王爷!”那人到了近处,喊出声时,又投出来了一个黑色石筒。 贺长安落手接了,手轻一动,将盖着筒子的石帽连同封蜡都揭了去,转腕倒出了一个纸卷儿。 “这是西陆的信报。”一旁,于鑫看着贺长安展信,边对秋熠道。 秋熠点了点头,这工夫儿,在他眼中,从信上收回视线的贺长安,渐渐展露出了莫名地笑容。 “我靠……”所有人当即异口同声道,面皆失了颜色。 “这又是,怎么了?”甄陶左右看看,疑惑道。 “王爷……西陆出什么坏事了?”于鑫已先开口问了出来。 “哈哈,我应能想象出,肖老爷子焦头烂额的模样……”贺长安笑出声来,扬手把纸卷丢了出去,“九刀,念念!” “唉,坏事从来都是借我们的嘴说,真是连腾雷的待遇都比不过了……”贺风烈嘀咕着,瞪向纸张,念道: “啊——!~黄沙海啊,你没有水!黑石滩啊,你像驴嘴~我一到这里呀,就……我靠,这他妈的是个啥?!” “……你他娘的念成背面儿了!那是肖老爷子吟的诗。”贺长安一翻手,“看另一边!” “唉!污浊不堪……污浊不堪呐!待我回去的,定要让他老人家见识一下,什么才叫诗!”贺风烈痛心说着,拿正了纸,读道: “至十月二十八晚,黑石滩外山岭中,杀虫过四千,战死精锐及斥候一千六百人……母虫将到山脚……” 贺风烈停了停,瞅瞅众人一下子沉下来的表情,继续念,“十一月初七,虫潮到来,至深夜,将其……克退!” “干得好!”于鑫等人开颜叫道。 “……新虫出现,其速快绝,可自燃,白泽战车,折损过半……”所有人听到这,再度愣住。 贺风烈抬眼看了圈儿,咽口口水,“下午时分,十五至尊者入战,背皆生有飞蝗翅膀,六……六翅!” “……骑将赵光耀,裴裔,及张驷龙阵亡……”到这,贺风烈两手间发生了几声脆响,话一时说不出来。 一片静默中,于鑫抬了下手,涩声道:“还有没有,念完。” 贺风烈大喘口气,咳出一声,咬牙道:“十一月初九,黑石滩外,三里山峰——” “山峰……山怎么了?”秋熠皱紧了眉。 “……塌了……”良久,贺风烈出了声。 死寂中,于鑫突然怒声吼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那些虫子……它们,它们……” 秋熠看向了贺长安,道:“王爷,你可有指令?” “我能想到的布置,肖老爷子自然也能想到……”贺长安已下了马,拍了拍腾雷,片刻后,他再说道:“于鑫,叫腾雷带你回去。只需告诉大夏王,打不了就缩,宁可把鲜伈之野都让出去,也不能把铁犀军都搭在那里。” “好!”于鑫跳下地,扯了马具,放到走过来的腾雷背上,“你这家伙跑的太快,没鞍我可坐不稳……王爷,诸位,我先行一步!” 于鑫留下句话,同腾雷急速远去,片刻间就淡为远影。 “……爹啊,今天都是十一月十五了……沉沙界又会成啥样啊?”诸人静了少会儿,贺风烈出声问道。 “还好,如上军情,尚且未超出我的预计……凭千甲集与吊牢山一线的防御,应能再撑上个……哈,梁千河啊梁千河,你得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呢……”贺长安神情淡然,复又眺望了一眼东方,随后他笑了笑,一挥手。 “你们也该出发了。” “那你呢,何时回来?”贺风烈问。 “看心情咯。”贺长安摊手。 “……那得是啥样儿的心情啊?!”贺风烈吼。 贺长安负手望天,傲然道: “好心情。” …… 山脚下,云树从地图上抬起了头,略迷。 图上画得中州地域,明显不及东州那般精细,空白的地段很多。像这段路,从他这里看去,在山外离他最近的城镇叫割麦,据说那里的人酿出的酒极其知名,但过去的路线,图上却是没有的。 这张图应是魏渊海所绘,老人虽为此花去很多功夫,但只能凭借之前的记忆。懂得测绘的人,大多都在军中,拿不到什么对照图纸。而那些精细的地图,自然是用来作战的。民间的地图着实粗略,且有极多错误,很可能是故意为之。想到这里,他的脑中顿时就传出来了魏渊海的不绝骂声…… 眼前,层叠起来的山根本望不穿,以自己的方向感,最稳妥的手段,只能是走直线了。 叹息一声,云树看看刚出来的太阳,伸手比了比,确定了方向,便开始往山中走去。 到了中州境内,除了心里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外,外界似乎也有了一点儿变化。这里的风,貌似比东州北部的要小很多。往右后方看了眼,黑色的连绵高峰,就横贯遥远的地平线上,那应该就是中州与北荒的分界,风眼山脉。因为有它拦在了北方,能挡住绝大多数往南扑来的寒流。 爬着山,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些感想:现在这个时候儿,在北荒的地界里,得是有多冷呢?如果是寻常人,穿着自己这身衣服,站在风眼山脉的另一面,估计都撑不过两天。就算是修行者,也会大损身体吧?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我靠又粘贴错了我恨这个破软件,正在快速改。) 第十章 道道道道道我本道 云树上下扫出了几眼,又犹豫会儿,走上前去抬出手,摆在已经呆滞了很久的一道眼前,晃了一晃。 “一道兄……一道兄?” “……啊!”一道猛地打了个激灵,跌足连退了好几步。 随即,他在之前变得游移又散乱的眼神,嗖得都聚到了一块儿,朝云树投了过去。 “你师兄,二十四岁……才二十四岁!他,他居然就达成了神启?!……现今,我都已年至而立了……我,我也自认寻到捷径,亦自认矢志不移,更是自认苦争朝夕!……可如今,也不过是刚刚跨入神启……” 一道又是上前两步,探手握紧了云树的肩膀,不住地摇头叹息着,目中有浓烈不甘,也有深深艳慕,“唉,你那师兄,着实……唉,想我昔日,还为自己的速度而沾沾自喜……唉!人比人,委实……难比啊!” 云树听着这番话,看着他这副极度纠结的样子,心里也是各种滋味。有为师兄得到的评价,而感到的欣喜与光荣,亦有对一道的些许敬佩,和同情相惜。 但转眼一想,自己还仅不过是处在意生呢。更与他差了太多年岁,阅历,和感悟之类的东西,又哪有啥资格和立足处,说出像是什么安慰,劝说,和指点这样儿的话来,也只能沉默着,让一道自己抒发情感了…… “可是,可是,这其中的差距,却又在哪呢……是资质?不,不完全是……时间?这更不可能……”一道口中喃喃念叨。蓦地,他似又想到什么,急问道:“云树,我乃是修习出于中州的皇阁星极剑术,再辅以游龙心诀,主修意次修力。你的师兄,他又是承了何门何派?修的是何种武技功法?” 云树被从他嘴里冒出来一堆从没听过的东西,搅得楞了好长一会儿。再想着自己所知的,以及秦临川与魏渊海的某些严令,犹豫着回答道:“门派……就是承了我师父的门派,这个应该也不算是门派……他的武技,我是不能说出来的……不过,师兄修行向来都很认真,比我们都要勤奋,而且从来不间断!” “这……我等修行者,透露下师承,还是无妨的。唉,罢了……”听了一串模棱两可的回答,一道也有些哭笑不得,“那你能否与我说说,他的修行是如何认真勤奋的?而且,从不间断……这又是怎么才能做到?” “……就是不间断嘛。”云树思索了会儿,又补充道:“每时每刻,吃饭喝水,睁眼闭眼,都不间断的那种。” 一道一听,怔了又怔,神情渐渐由思索,转为了愈发明显地惊骇,而后,又再度陷入到了极度地迷惘之中…… 见他又成了这样儿,云树也是疑惑。自己应该没记错吧……没错啊!覆海决,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平时,渊海师傅只坐在那,就能搬运各种物事,都无需动腿。拿自己小院来说,在风箱坏了的那些天,晏离都是在烧火时,才往外吐气的,比风箱都好使…… 等了半天,也不见一道回过神来。忽地,云树脑中恍然一悟—— 莫非,覆海决,算是挺少见的一种武技?很多人都不知道? ……靠!这么一看,八成靠谱儿!这位老哥,刚缓过来了一点儿,又被他给吓着了…… “呃,大哥啊,你也别太着急,不是还可以继续努力嘛,对不?”云树憋了多时,拍了拍一道肩膀,劝道。 “……我谢谢你。”一道慢慢平静了下来,拭了拭眼角,“也谢谢你师兄……” “呵呵呵,你太客气了。”云树很开心地说。 …… 良久后,一道平静了下来,而后他审视下云树,说道:“对了,你的体质也让我十分惊讶,筋骨坚实不说,气血也没有半分虚浮之象,必然能在修力一途上大有可为。但看你的境界,却与你的身体不怎么切合,按理说,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是这种程度了……境界起码能达到心照中上的层次,才说得过去……” “心照中上……这么高?!”云树一惊,忙问道:“那我要是不骑马呢?” “不骑……嗯?!你——”一道猛地捂住了胸口,气一时有些喘不上来。 他往左右瞅瞅,挪到路旁,坐到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上,方轻声道:“唉,我好像能明白一些了……” “明白啥了啊?”云树也过来坐下,问道。 一道静静瞧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说道:“你需要体会到,修行,不仅仅是需要力量的支撑,更需要不断强大的意念和认知……在境界中,意生,只是使经脉得以通畅,并可化用元气与念力,感官也更为灵敏了一些,但是,它仅不过是起步罢了。在意生之后的心照境界,就已经不是只通过增长力量,能迈进去的了。” “那……我还得做点儿啥?”云树问。 “所谓心照,简单的说,就是可见自己,可见已心,以达到身心相融的地步。”一道说。 “大哥,听不懂。”云树摇头。 “咳,那我试着复杂一点……”一道沉思了半天,再开口道:“可见自己,就是在你静坐调息之时,能感应到自己的身体各处,像脏腑,经脉,气海等,也能察觉到元气的凝聚和流动。” “哦~”云树极有兴趣,兴奋问道:“那我能不能看到自己肚子里的虫子?” 一道噎了下,“这个,应是可以感觉到……但我们的身体,是不会生虫的……” “到时我可以吃一条试试啊!”云树道。 一道呕了下,“能不能不要这么调皮,你先让我说完吧求你了……” “好的好的。”云树端正跪坐。 “可见自己,是可以通过多次尝试达到的。但‘可见己心’,说得则是意念上的事情了……”一道说着,表情也渐严肃了,“想要见己心,你就需要尽量地看清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你要拥有属于自己的信念,也就是所谓的道心。坚定不移,勤学不辍,方能走得更远。” 云树听了,恍惚地点点头,盯向了身下石板,没再说话。 一道看他摸样,会心笑笑,说道:“现在,你可细细想来,自己是否还存有疑惑,心中是否仍感觉迷茫?” “我已经不觉迷茫了……只是有很多疑惑,和……想念什么的……”云树说。 “疑惑谁都会有,刚刚的我,不也是一样疑惑么?想念也是一样的,但切莫胡思乱想……”一道劝导着,“去除外事,摒除杂念,一守本心,放得清净自在。这是一心教的一则要旨,你可将其体会,来助你解开疑惑与想念。” “解开?”云树摇摇头,低声道:“我和其他人分开了,将来,我应该能找到我的师兄师姐。可我的,两位师父,都已经走了……我再也不能见到他们。这,又该怎么解开呢?” 一道微怔下,然后苦笑说道:“原来是这样,望你节哀。但你的问题,真的很难解答……因为涉及生死之事,代代人族,都为之苦苦追寻,可仍旧无人能将它理得清楚。生与死,人世与黄泉,其中相隔混沌,哪怕穷尽毕生,也无法望穿它啊。人只有到死去的那一刻,方才懂得吧?但这个答案,却是无法再告诉活着的人了……” 云树举头,望了望天空,“一道大哥,混沌,又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又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出现在了不远处,回答了他的问题。 …… “所谓混沌,其空玄寂寥,变幻莫测,它似有似无,亦非有非无,无形无相,而又无边无量,乃是存在于人念极致之外……” 云树看向这位走来的青年,“呃,大哥,你这说得太武武玄玄了,真听不懂啊……” “呵呵,无妨无妨,稍后,我可以为兄台细细解释……”这青年微笑对他拱了拱手,随即便盯向了一道。“师兄!难道你没有去打水么?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可你……竟是一直坐在这里?!” “云树,这位是我的师弟,二道。” 一道已经起了身,为云树做了个介绍,完了再对二道讲话:“师弟,我走到这里时,恰好遇到了这位小兄弟,便为他讲述一些修行之道……” 说着,一道到路边捡起了水桶,塞进了二道手里,郑重道:“师父也曾说,传教乃是第一等大事,为兄还未与他讲完,打水这项活计,就交予你吧。” 二道却是又放下水桶,和颜道:“师兄,刚才你们的话,我也略听到了一些,看来你的修行,也并非如你认为的那般举世无双呀……想必云树乃是出身名师,你说起的这些,可是有些卖弄之嫌了。” 一道听着他话,途中神色也变了几变,此时一挥袖道:“那你岂不是躲在一旁,一直听到现在?师父应是让你来帮我一同打水的吧?” “呵呵,天色尚早嘛,难道今日遇到小友,怎可辜负这个机会呢?”二道将手揣进袖子,又淡然对云树说起来了,“在我看来呢,修行者,须先要修心,方才是正途。和若想行车,就必先要找准方向一样。在这之前,若是只锻炼身骨,反而会步入歧途,再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可是,我的师父与师兄师姐都对我说过,身体才是修行的本钱。我师父便是因为肺受了伤,才没能达到通天境界。”云树说。 “通天?竟有这般修为!”一道二道十分惊讶,错愕一阵,二道又抬起手,道:“但此言,应是也有些偏颇的……” ……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第十一章 狼图腾 从九月下旬起至今,在北荒这一片广袤地域中堆积起来的严寒,就足以将神州之上所有的温暖扑灭。而这里的霜冻,犹在逐日加剧着,远没有到达极限。在空里呼号的刀子风,好像永远都不会止歇。 它的魂,诞生于北海的深处,在太阳衰弱下去的那一刻苏醒。风会从西方的龙骨长岭,到东面的姑歌大山,由北部几千里的海岸线起,同步扩展到北荒的每一寸土地。 以它的狡猾,从来不会去选择吹开在天幕之顶缓缓旋转的铅色云海。当阳光无法眷顾这里时,它就只会越来越强大。 风的终点,就在南方的风眼山脉一线,高耸的山峰,顶住了它的大部分的力量。在山脉中间的风眼山口之前,还有一座充当守卫的雁荡山。无计可施的狂怒寒风,只能选择在此地转向,或向后折身,或扫向左右两方。破碎的狂流,不断在山岭峡谷之中冲撞,又不断地互相交融,肆意奔行在北荒之上。 这样的寒冷,征服了如铁一般坚硬的大地,令它也渐渐地分崩离析。极多处开裂而后又隆起的地表,再覆盖上厚厚的雪,如同白色的海洋。 风犹在。 这片海的浪花,便无处不在。 …… 雪。 雪。 雪。 全都是雪。 血。 血。 血。 雪中有血。 有人在这片土地上奔跑,惊慌,绝望地奔跑。 狂风吞没了他们的声音。 雪原剜下了他们的眼睛。 寒冷拿走了他们的勇气。 白雪,红血,昭示着—— 永恒的黑暗。 …… 砸下的战锤,将下方的头颅和风声一同击碎。 踩着这具陷入雪中的尸体,苏伦.阔纳尔踏上了这座雪岭的最高处,抽出背上的最后一面红旗,把它插在了这里。 他的狼也跟了上来,前爪刨动几下,探过了头去。 将嘴里的一只耳朵,连同粘连的碎肉都吞到肚里后,它便蹲下了身体,不再去咬第二口。 前方,风雪完美地把雁荡山藏了起来,半点痕迹都寻不到。 片刻后,苏伦.阔纳尔转过身来,举起在手中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战锤,下方冰原之上的烈蛮武士,皆用相同的动作回应他。 而在武士们身侧的狼,都抬起了头,对向天空。 它们将要告诉这些风,告诉在风里的人,真正的狼嚎,是什么声响,都遮掩不住的。 …… 北荒真正的雪季,才刚刚到来。 天神的眼睛扫过北荒,那雪,落在龙骨长岭,落在早已冰封的扎尔苏河上,落在哈尔敦草原,落在姑歌大山下。 白沙山脚,在四方横流的狂风,把将要落在这里的雪,尽都带到了别处。 鹿皮神鼓咚咚沉响,一片片腾起的黑烟笼罩着白雪,也稍微遮掩了一下雪里的冰冷遗骸。 “我亲爱的别勒古台……看啊,这些家伙,还在试图从我们的天神腾格里,和地神舍纳音,女神乌勒科玛,与斗战神塞胡勒森的手中,把你的生命抢回来。”在一座新支起来的毡帐里,多颜.蔑尔骨指着一群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舞蹈诵咒的巫祝,对半躺在榻上的老人说道。 “大汗,我已经看到了死亡,凭他们,无法愈合日耀造成的伤口……”别勒古台轻轻摇头,他的那顶狐皮帽子已经不见了,花白的头发凌乱而又干枯。 “你就要离开我了,在楚云生之后……哈哈,他现在,应该已经躺在了某一座山上。神灵与死亡,永远也不能被打动。我一直想把这些浪费时间和木料的蠢货都劈成两半,不过,他们对我还有一点用处。”多颜.蔑尔骨手揽一圈,“那些人对你的怀念与挽留,虽不能拯救你,但至少,它们可以化作对暗王的仇恨。” “大汗,您要把我们拥有的一切,都用来作为武器么?”老人望着苍穹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了,“这是一条从来都没有人走长过的路,我无法,给与您更多的建议了……” 多颜.蔑尔骨一阵大笑,说道:“我敬爱的别勒古台,你的心,一直对北荒之外存有畏惧。你老了,又被阳天宇刺穿了你的阵,那片在你心里的畏惧,就像被冻在岩石上的稀牛粪一样,再也铲不下来……你要晚死一回儿,你要再看一眼,看看我们的强大!不要像赤尔术木那样,一辈子都在编织羊毛,加厚毡帐,想着怎么才能扛过北荒的风雪。可到了最后,他那双被冻得发颤的手,连刀都拿不起来。” “大汗,赤尔术木在死前,都做了什么,说过哪些话,可以告诉我么?”别勒古台的眼中,多了丝怀念的光亮。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教会了我该如何去笑。除此之外,赤尔术木只是让我赶快杀了他!”多颜.蔑尔骨拿起一手,放到肩前,“那时,他的牙全掉光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还得抬起他的手臂,把它搭在我的肩膀上!” “他是英雄啊,是极其了不起的英雄。”别勒古台道。 “我一见到他时,就知道了……北荒上的人都知道,他有上千个女仆服侍着,王帐周围飘荡的酒香气,风都无法吹走,人们在他那座装着夏天的帐篷里,可以脱掉所有的衣服。可当我走进去后,才发现那个帐子,比用石头搭起来的坟墓都要冰冷。” “……赤尔术木一直很聪明。”别勒古台露出了笑容。 “哈哈,真是难为了他,能想出一个这样的主意。”多颜.蔑尔骨摸了摸腰间的骨环。 “我在他死去很久之后,才想明白……他已失去了能降服四方的力量,便利用了所有人的绝望和愤怒……”老人长声叹息,“赤尔术木把弥漫在这片大地上的仇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等人们将他的泰鲜部埋葬,北荒里,就只剩下七十六只狼了……而这些狼,又再一次生出了力气。” “所以,你应该能感觉到赤尔术木从云上望下来的目光!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们的掘冰者,难道你还没发现藏在北荒深处的力量么?”多颜.蔑尔骨摊开双臂,大声道:“这风,这雪,就是我们的武器!北荒,是只属于我们的领域,除了我们,无人能跨越它,无人能征服它!而我们,若骑上马,就可在风眼山口自由出入北荒内外,我们永远都会比外面的人早迈出一步!” “可这,还不够让我们将这条路走完……在这之后,我们需要的,是能所有猎物都咬死的……力气!”别勒古台握了握拳,而后无力地松开。 “哈哈哈,没有错,就是这种力气!”多颜.蔑尔骨绕着床榻快速地走着,“在攻陷华兴城后,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小半阳北,都成了我们的……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百里一死去,整个北荒中,唯一得到好处的人,只是拿到了黄金骨的我,这是耻辱!阳天宇选择成为贺重的狗,他们不交出原本百里要划给北荒的土地,这是仇恨!而我在之后做的事,你们都看到了……我把阳北上的人,全部撤回到了北荒!连一块巴掌大的土地,我都不会再要……我聪慧的别勒古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我一直认为,是大汗的骄傲,让您拒绝向剑皇低头。”别勒古台道。 “骄傲?哈哈哈哈……”多颜.蔑尔骨不住拍着榻边立木,长笑不止,“土狼哪里懂得什么骄傲……是因为那片土地!它虽然美好,但它,却会让人的心变软!你看,你看那些活在阳北的人!他们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想要拼命地守住那些可以种出粮食的土地,守护那种一个人耕种,就能喂饱十个人的土地!你我都知道,那是多么美丽的土地啊……可是,无论他们采用什么手段,都无法从土地旁边走开了!他们在靠着土地填报肚子的同时,也被土地紧紧地绑住了!如果我们选择那样的生活,总有一天,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而我要的,就是你所期望的,我们能拥有的那种力气!” “大汗……您……您一直在为这一天……”别勒古台尽力让自己挺直了身。 “对,对!我们还只是狼,绝不能像狮子那般,有睡懒觉的时间……我们要一直跑,一直跑!身上不能长出半分赘肉来!我也可以如赤尔术木那般,放弃现有的一切!我们曾踏足的阳北土地,还不是属于我们的,至少现在还不是!我可以继续忍耐,继续含着眼泪,把那些被我们从小养大牛羊杀掉,再吞进肚子里……为的,就是有一天,我们能胜过世间的一切!” 多颜.蔑尔骨向外走出几步,伸手指向了在长杆上飘舞的黑底白狼旗。 “这片寒冷的大地上,依然有七十六只狼!这些年,我让他们互相撕咬,当一方将要把另一方扑倒时,再把他们拉开……如果有一只狼的野心长大了,我便打开风眼山脉的门,放他去阳北吃肉,但我不也会让他吃饱……直到所有的狼,都记住了那片土地的甜美,也记住了自己身上的痛楚,燃烧起所有的野心,把所有的怯懦都甩掉!我们,无需去祈求那些从不睁眼的神明,也无需去惊扰那些长眠的英雄!现在,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无论是成为魔鬼也好,成为英雄也好,我们只要高举了战旗,让神州围绕着我们旋转!” “大汗……大汗!您真得,能让我们……看到,这一天么?”老人伸出了手去,快要干涸的血再次流动。 多颜.蔑尔骨回到榻旁,握住了他,“我的别勒古台,你看了北荒七十年,应该看清楚了,那轮太阳,永远都不会照到这里……我不会像赤尔术木,像你一样,只想着等待它。我要带上整个北荒,去追上它!去抓住它!你要站在云上,看着我们骑着马,翻过万水千山,越过任何阻碍,直到,成为离它最近的人!” “我会……看到的……”别勒古台提上了最后的一口气,“大汗……这些狼,都……长大了……让他们,变……成……” “狮子。” 多颜.蔑尔骨替他说完,看着光芒在老人的眼中熄灭。 …… 在由三里外,一直响到了帐前的欢呼中,朝克图来到霜王身前,把手里提着的一人甩在了地上。 “大汗,他是第五个。” “也是除了阳天宇,最让我满意的一个……”霜王缓缓挥手,寒冰在他的背后,瞬时铸成了一座祭坛。 “于扬志,这是你第二次,成为了我的俘虏。” “也是最后一次。”于扬志抬起头,目中带着切骨地恨意。 “哈哈……最后一次!”霜王一手提起他,冰魂割开了露出来的喉咙。 “可惜,别勒古台没能等到你,不然,他会走得更高兴一些。” 喷出的殷红血,在祭坛上洒落一周,随后,霜王把即将死去的于扬志拉到了眼前。 “为了弥补,我还能让你走得更绝望一些……我将用这五十万人,来祭奠死去的别勒古台!以用他们的鲜血汇集起来的长河,让载着掘冰者魂魄的英灵船,一路飘到腾格里的天门!” 丢开手里的尸体,霜王在重又呼啸起来的风中,对四方围上来的人们大吼道: “真正的战争开始了!你们告诉我,告诉北荒,告诉那些进入天军的英雄!你们的刀——会!往!哪!里!指!” “阳北!” “中州!” “东州!” “夏朗!” “云中!” “但这都不对!” 在一声比一声更大的呼声中,霜王单手拔出了白狼大旗,将它扛在肩头,迎着狂风,一路穿过了千万人,把大旗立在位于南方最高的雪丘之上。 “我告诉你们……是神州的尽头!我们要指向的,是神州的尽头!” 白色冰原之上,绽放着赤焰与鲜血,大多配着乌黑武器甲胄的人汇成的匹匹凶狼,准备将北荒正中的那只开始痉挛的猎物彻底撕碎。 狼旗下,只剩下向南眺望的霜王。在他眼中的,是一个只会填充上三种颜色的世界。 第十二章 王王打王王王打王 一声啸,惊起一坡山鸡。 自山的顶端,云树正连续地纵身跃下,覆身黑氅飞飞落落。山虽颇为陡峭,但多有大石供以落脚,倒是没有多大阻碍,没过一会儿,他便落到了山下。 回了头去,云树看了眼走过的地方。当他与那个什么一心教的师徒四人告别后,便按照一道之前给他的指点一路走来,到出了这片大山时,太阳已经过了中天。 前方不远,是一条横贯东西的驰道,近三丈宽,路面平整,不生杂草。铺在上面的细碎石子,大多都被压到地里去了,这样不但车马行起来方便,还能防雨防涝。走在这样的路上,心情顿有畅快,能大省力气不说,也证明方向没有错误,往西走,必然能到达割麦。 这时的山上,正有一群花鹿,沿着山脊向西奔跑着。 在一匹鹿的背上,青灵转头望去,目中,驰道上云树的身影已经快要变成一个墨点。她抬起手,鹿群在此停住了脚步。 下了地,青灵拥了拥身旁花鹿的脖子,其余的鹿也都挨近了她,一头脑袋上刚要鼓出角来的小鹿钻过来,蹭了蹭她的腿。 青灵屈膝蹲下,绘着笑脸的面具,映在了小鹿晶莹的微黄色眼睛里。她伸出手去,抚在了它头上,手移开后,小鹿的额头正中,多了一弯银色的月痕。 待慢慢远去的鹿群没入林间,青灵重回过身,看向山下的路。 …… 走着走着,云树突然开始往旁挪脚,再一次站到了路边。 耳中,又响起了马蹄声。不一会儿,前方的土坡后就拐出一人来,打马奔向了东方。 看他的穿着,和之前路遇的十多人都相同,依旧是一身的浅灰色劲装,腰配长刀,背有信旗。那马也皆健硕有力,且奔行速度快极,想来应是有元气增幅,那么这些人应该是阳北地界中的军士了。他们的神情重,也都带有着深切严肃,眉宇间还透了点儿焦急出来,恐怕,这些来来去去的军士传递的,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难不成,阳北与北荒的仗,还没有打完么? 在之前,他便听过很多次秦临川等人就这里的局势展开的讨论,每次说起的战事都不一样。诸如暗王军昨天刚在风眼山脉中打了场秋风,今天北荒的某个部落就跑到阳北里边放了一把火,两方你进我退,我追你跑,没个完了,和在销金河边不停厮打的东州与兴君也没啥区别。 不过,这两处地方相比起来,云树自觉还是对东州同兴君的争斗更为了解一些。毕竟是长在望北,平日里,多能感受到城中百姓对兴君的畏惧和憎恶。评论起北方的蛮子,人们嘴上自然也是毫不留情,指点江山中,尽是对大军胜利回师的期盼。对于北荒和阳北的战争,知道或是关心的人就比较少了,毕竟那里的事,和自家的生活毫不相干。 而秦临川,魏渊海,和秋熠等人,对于这两地的争斗抱有的态度,也是多有古怪的。 听到北荒占优时,几人叫完了好,再痛骂暗王军不争气。听到暗王军占优时,几人叫完了好,再痛骂北荒不争气…… 总得来说,众人对此抱有的期望,就是—— 二狗相争,最好都死…… 云树呵呵一笑,这里面的关系和仇怨,真是令人难以理清啊。如果把几人对他说起的故事,都连到一起再看去: 开始,霜王跳出了北荒,去打暗王。 黑王路过,和霜王一起打暗王。 接着,黑王走了,霜王自己打暗王。 后来,大商灭了,暗王和霜王言和了。 没过多久,霜王又从北荒跳了出来,打暗王。 这一次,神武卫跑去,帮着暗王打霜王。 霜王刚被打跑,黑王死了。 没过多久,霜王又从北荒跳了出来,打暗王。 后来,炎王带着神武卫跑到了阳北,顺路把暗王给打了一顿。 接着,暗王和霜王拉起手来,把炎王和神武卫给打死了! 没过多久,霜王又从北荒跳了出来,继续打暗王…… …… “靠!” 云树一拍脑门儿,“这帮人,太他娘的会搞事情了……” 梳理好了后,他又在心里默默地总结了一下: 首先,神武卫果然很悲剧,怪不得师父等人一直咽不下这口气! 其次,那个霜王真得是有病啊!老老实实地呆在北荒里不好么?! 再次,这个暗王也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啊!有这么多人打他,居然还是没有把他给打死…… 云树吐一口气,挺挺腰,觉到了背上的一片暖意,那是赤云的温度,它好似也在回想着昔日。 “暗王阳天宇,霜王多颜.蔑尔骨,还有,狐王梁镇阿……”他低声念出了这三个名字。 时间一直流逝,在之后的路上,不知自己会在何等时刻,才能让这把刀,重新见到那三个人。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云树终于靠近了这座城。 身后,有一支马队飞速地经过了他,停在了前方不远的一块界牌旁。 “老大,这是哪里?”云树路过他们时,马背上正有一人,问出了这句话。 “都闪开都闪开!你们不认字儿,还往前凑什么!”一人吼道,界牌前的几人都赶忙挪远了些。 “嗯……此地叫害麦!”过了会儿,那人清下嗓子,说道。 …… 走在割麦城里,云树心中多有好奇,这里的很多地方,都与他所想的不同。 虽也称作城,但割麦并不像望北那样,四面全无城墙,倒更像一座很大的镇子。街上的行人车马,也较望北更多一些,应该是因为这些一家挨着一家的酒作坊。 肚子里咕噜了下,饿意渐渐多起来。云树摸摸身上,又打开皮囊瞧瞧,咸菜果干还是有很多的,但肉和干粮都已经吃光了。 望望四周,再瞅瞅天色,他拐出了主街,往城的更深处走去,打算着寻个能歇脚的地方。一想到热乎的水和饭,和柔软的床铺,这种愿望就变得更加急迫了。 第十三章 鱼门中的小世界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 云树灰溜溜地从一家馆子出来,然后转到旁边的巷子里,掏出兜里的铜板数了又数,一共五十二个。 可在走过的这几十家饭馆里,就没有一碗低于十五文的面,最便宜的客栈,可以仁慈地留给他两个铜板…… “……悲剧啊!师姐,你为什么把家里刮得那么干净啊!”云树仰天叹息一声,“割麦……真得是害麦啊!” 不远处,青灵正倚着墙,手里亮出了一叠乳白与暖黄色相融的精美玉片。 五百文铜钱,顶一两银。 十两银,顶一两金。 十两金,顶她手中的一枚中州玉版。 犹豫了片刻,她探出头去,同时,手臂也做出了投掷的动作。 ……人呢? ………… 鱼门客栈,兼卖面。 又路过一面招牌,云树默念出了这七个字,再看店里,全是人,吵吵嚷嚷,很是热闹的样子。想了想后,他转过身,往这家店走去。 此时,正有一对男女从门里走出。 “风铃儿不见了。”那女子这样说道。 “估计被路然真和贺旗拐跑了,或是被龙襄。”男的答道。 “要不要把他们射死?” “看你心情……” 云树还未从这几句满是杀气的话中脱离出来时,店里又蹦出了一个女孩,只留给了回过神来的他一个背影。 “阿苏勒你快点!我爷爷和你爷爷又打起来了!”她喊了一句。 等云树刚要进门,便见一个面容儒雅清秀的青年急匆匆迎面走来,“不好意思兄台,借过借过……” 赶紧给他让开路,云树随后才进了店,眼扫一圈,找到了正被几个人围着的柜台。 ………… “为什么为什么!……叶修,你给评评理!我总共押了一两银子,为啥才找了我二十文……”站在那的人里,有位青年说道。 “小妖啊……你和阿呆,是不是点了那道青菜白玉汤?”他旁边叼着烟斗的人说。 “对啊,叶枫撺掇的。”青年点头。 “那就没错儿了……江珊妹子再见。”那人对柜台后的女子摆摆手,喷着烟带着一脸闹心的几人走了。 ………… 云树来到柜前,那位叫江珊的女掌柜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小哥,来点儿啥?” “大姐,您家这面,咋卖啊?”云树犹豫问。 “四文一碗。”江珊说。 “四文?!”云树立刻眼冒光芒,“啥样的面啊?” “有牛肉汤面,黄鱼汤面,龙虾汤面,和猪皮汤面。”江珊说。 云树咽下口水,忙数了四个铜板,“我要……黄鱼的!” “坐吧,马上就好!”江珊把钱丢进一旁的箱子里。 云树道了谢,用了半天,才寻到了张空桌子,坐下来等。 “紫川秀你丫好了没!”有人突地在门口吼了一嗓子,“楚休红和卢云早都在了,三缺一!” “你着什么急嘛帝林,等我一会儿!~”坐在云树旁边桌上的小伙儿又在碗里扒了两筷子,一口干了汤,鼓着嘴跑了。 ………… “黄鱼汤面——”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人从后厨门里出来了,手上端着一碗面。 云树定睛一瞧,还是挺大的一个碗!立马喜出了望外。 但是,当这碗面被放到桌子上,他顿时又愣住了。 “那个……大哥啊。”云树叫住了这人,手一指碗,“这里面,只有清汤和面啊……黄鱼呢?” “……我叫黄鱼。”那人塞给了他一双筷子,扔下一句话,回后厨了。 云树提着筷子,一时没动。 “龙虾!”忽然,江珊在柜台后喊了一声。 “干啥?”一人从后厨门里露头。 “来替我一会儿!”江珊说。 “你为啥总是让我替,咋不叫牛肉?”龙虾疑惑问道。 “因为一般人都不知道龙虾是啥,就数你最闲啊!”江珊说。 听到这,云树明白了,开始动筷子。 不过别说,这面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还是有一点儿味道的。不仅有面味儿,还有咸味儿…… ………… 刚吃了半碗,身边的人就来来去去的换了一批。就在这时,隔着一排桌子,有两人坐在了三丈外,谈话声也飘了过来。 “丁宁兄,你可曾听说了当前北荒中的战况?”其中一人问道。 “已经听说。”另一人答,“我觉得,暗王军大势已去,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了,千夜兄,你怎么看?” “我亦是如此认为……”先发话那人说着,又长叹了一声,“五十多万暗王军,大部分都只是普通士兵啊……” “这位兄弟,可是对那些人,动了恻隐之心?”在另外的一张桌子旁,又有一人插了话。 “自然是有的。”千夜和丁宁同声道。 “哈哈,有又能如何?!就能救下那些早已身陷雪原的人么?”那处的人豪迈笑道:“我等已经联络了一批江湖上颇具名望的修行者,正打算进入北荒,为他们打开一条生路!看二位也是胸怀天下之人,可有行此等英雄事的意向?” “……大善!”千叶和丁宁起身,“不知诸位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萧炎!” “在下辰南!” “在下楚易!” “在下秦羽!” “哈哈,与各位同道中人相遇,真是人生快事!不妨到雅间畅谈一番啊?” “正有此意,正有此意啊!来来来,各位请移步,这顿我做东!”一众人兴致勃勃地一同往二楼走去。 ………… “嗨,这位兄台,一个人么?” “你居然也会用这么老套的搭讪……” 云树抬起了头,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两人,左边人面目平凡,眼中有诚恳笑意,右边的却是俊美得不像话,那双桃花眼还给他添上了极多妖异。 “施清海,快滚去拿酱油!”挨着他俩的一桌人里,有位头配红花,面容美丽,但笼着层寒霜的女子低声喝道。 “好的娘子!”英俊男子立刻换上了一脸谄媚,转头温柔应话。二人忙又对云树拱了拱手,便一同去服侍那一桌女眷了。 “唉……似乎都很忙啊……”云树感慨了一句,继续吃面。 第十四章 选布 轻寂寂夜中,云树漫步在割麦城里。 便在这时,他定住了身,四处瞧瞧,街上空无一人。 云树立即转了身,连蹬三步,踏上了一堵高墙,再使把力,跃到了院里屋子的檐上。 方才,他从这处大院之前经过,见那门上已挂了锁,想必是没人在。虽不能入室做贼,但借用下这户人家的屋顶,应该还算是…… “过的过去吧?”云树坐下自语道,片刻后又叹息了一声,“唉……像我这样的浪子,应该是与被子无缘了吧……” 躺倒,拉上黑氅,和往日一般无二。压在身下的赤云,倒是始终温热,可以用来暖背。 合了眼后,他进入属于自己的混沌,而后,又见大裂隙。 “大爷的,让人难受的不是不停地赶路,而是走过一遍的路,还要再走第二遍……”看着身前的暗色群山,云树痛苦说道。 ………… 从不远处的屋檐上移开眼睛,青灵在街边静立了一会儿,然后贴着墙根,融在最浓重的黑暗里,往别处走去。 街越拐越窄,青灵走得愈发得快,当踏到这一条路上,再往两边看去,就都是做各种手艺营生的铺子了。 茶庄,木具,花社,成衣店……一家又一家,皆都已关了门。走了大半个街,她停在了一间铺子的门口。 屋里,黯淡地烛光笼罩着一位老人,他的腿脚看起来不怎么灵便,走走站站。那盏烛,正被他很费力地,以一个略怪异的姿势举在肩后。在另一只手中,握着一个掸子,打扫着一排布匹上面的灰尘。这是一件布行。 “咚咚。”青灵提着手站在外面,犹豫了良久后,轻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屋里的老人听见声音一怔,落了举火的手,回过头来,眯乎起眼瞅向了这里。 “……哎呀!” 老人吓得一缩,打了个趔趄,忙扶住柜子,又细察了几下,这才拍着胸口吐出气来。 “你这丫头啊!怎么还带了张面具?我还当是见着鬼了……” 青灵忙对他欠下身,待老人站稳后,便迈过了门槛,站到了左边的柜台旁。 “丫头啊,你这是……要选些布?”老人问道。 青灵点了点头。 “哈哈,的亏是入冬了,一到这时候儿,身上就总疼,要是照往常,我也和别家一样儿,早都打烊啦。”老人把蜡烛换了个手,边说道:“再说啊,你咋这时候才来呢?天早都黑了,这布的花色,你都瞅不清的,该怎么挑啊……” “……我,能,看见。”青灵手蜷在了身前,过了会儿,怯声说。 “能看见?那好吧……你便来选一选。”老人扯动几下,把几处在柜台上遮着的苫布都揭了去,“我这店啊,虽是不及那些后生的大,但经营了几十年,各路的贩子都认得。别家有的布,我自然有,他们没有的,我这儿或许也有几卷……” 老人走近了,再仔细打量下青灵,惊讶道:“你这身甲,真是不凡,原来是懂得修行的人啊,怪不得……对了,丫头,你选布,是要做啥衣裳啊?” “……我想,做一件披风……”青灵说。 “披风么……做披风的料子,倒也多得很。”老人摆手往侧后指了指,返身到柜前,把附头儿的几卷布都抱到一边,拍拍下面的说道:“绸的,棉的,都在这儿,你便按自己的喜好挑吧。冬天要到了,里衬也该用点呢绒……哎丫头,你拿了布,想交给哪家裁缝做?靠着街的那几家,手艺一般得很,我倒是知道几个手巧的。” “不用……”青灵摇头,“我自己,就可以。” “哦?你会?哈哈……好丫头,好女侠!”老人颔首笑起来,“手能舞得起剑,也能拿得起针,不简单哦……” 青灵低头欠身,没再说什么。 “既是这样,待你挑好了,我便再送你点丝线之类。眼睛早都坏了,那些也就用不上了……来,快来看看,找你喜欢的。”老人让开身。 青灵站过来,头一点点挪着,片刻后,她探出了手,抚在一卷布上。 “哈哈,眼力不错!”老人自后一看,立时称赞了句,又详尽地介绍道:“这红布,是产自夏朗南岭十三寨,那里的人制出来的红花染料,色最是正。垂在天启皇城檐下的穗子,便是用这种布结的,风吹日晒,过上个几百年,都像是新的一样。别的地方的人,都把它叫‘凤凰火’。” 青灵听完,点一点头,面具下的眼睛也很亮。 “先选它吧。” “那好。”老人将这匹布展开了,以目算算青灵的身高。接着,他张开了手,一捺一捺地在布上量过去,停下后,说道:“这些应是足够了,待我去拿剪刀来……” “不用的。”青灵叫住了老人,随即,在他疑惑的视线中伸出手臂。 发着丝细碎银光的手指按在了布上,沿着他刚才比量好的地方一划而过,这层布便无声地断开了。 “嚯!丫头,真是好手段啊。”老人惊叹道。 青灵把这块布叠了,出声再说道:“呢布也要一些。” “呢布……做里衬么?那就只需要选个偏暖和点儿的就好……”老人四看了下,走到中间柜台后,在里面翻找半天,抱了一卷布出来,“这是拿羊毛纺的,绒加的最多,但轻便又结实,不生皱,也不会起毛。在北荒里,极少数的人,才能有这样的手艺呢……” 青灵伸手在料上捻了捻,丝丝滑滑又柔软舒适的感觉,立刻便在指端生出来,想象一下,它覆在身上的感觉,应是…… “拿一块吧。”青灵指划一道,再叠起了布,“还要再选一种……” 老人笑道:“一边选了凤凰火,那另一边呢?” “黑色……不,先看看吧……”青灵说。 “哈哈,就是嘛,丫头家,就该选些光鲜,活泼的。”老人笑意更浓,又在柜上取过来个盒子,“这里面的样布,都是南方产的锦缎,你可以在里面挑一挑嘛……给,你拿着蜡烛,到镜子前照一照。” 第十五章 心针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本章内容与故事无关,我要试验一下,抖抖tonycut这位神一样的小偷……过了这夜再改字)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第十六章 山战 (本章内容与依旧故事无关,我要试验一下,抖抖tonycut这位神一样的小偷……过了这夜再改字)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 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第十七章 刀皇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这边几人看到对面的举动,笑的正舒畅,听到大汉的话也都敛了笑。老罗看在眼里,却是嘿了声。“你们秋将军的乌鸦也好,我们的战王也好,他俩打他俩的仗,和咱们有啥关系,瞧你们,和吓坏的兔子一个样。” 人堆里又一人咧咧嘴。“老罗你可别说兔子,那兔子正在这炖着呢。” 老罗笑骂了一句,随即又板正脸看着老岳。“还说刚那事,假使说烨皇真要调兵,那就是要对北荒开战了。而你们大衍肯定也得干点事,估计准信儿你们营里都已经知道,要是真如我说的,那这几天你们的北山大营也得派人过来。” “查人?”老岳低下头,眉越皱越深。 “我知道你想什么,是这两个孩子吧?他们没军籍,以往查岗可以去我们那躲躲,可是这次查完了,一旦咱们这哨子真撤了,咱各回各营,他俩该咋办?”众人的目光都投在瓦罐前的两个少年身上。 “嗯,若是这次营里来真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俩也报上,北山营的人还算好说话。” “我和小姜虚报一岁,就够大衍的从军年龄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多大。”照看火堆的少年抬头说道。一旁的小姜一脸茫然,听到这话也使劲点点头。 “关键是你们俩从军的地方不对啊,哪有在这边荒地界投军的。”一人说道。 老罗也长吸了一口烟。“我们大烨的军制天下人都知道,就算是我们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哨子,营里压着的名册都记得清清楚楚,身列军籍,效力三十载,这次查岗也只是为了确认一遍。要不然,我倒真想带着这俩孩子回我那老家,再当我的教书先生去。” 老岳抬起头,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入了军籍,在这个世道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他俩的命不好,既然大家伙儿都照看了这两个小家伙好些年头,总不能再叫他俩满天下流浪去,北山大营真要是有人来查,那我这个当伍长的,塞银子下跪被降职也要营里录上他俩的名字,大衍的军制倒没有那么严,希望到时候在营里坐镇的别是梁镇阿将军的手下人就好。”他转头笑着瞄向烧火的少年。“而且像山鸡这样的苗子,不准他当兵,那就是瞎了眼了。” 面带忧虑之色的众人听到老岳这句话,倒是立马振奋了些。“对啊,就凭山鸡这听声儿找兔子的本事,到大营里操练两年,那就是最机灵的斥候。”刚刚脱了甲的大汉大笑道:“这小子五里内兔子掏窝的声儿都能听得见。” 被人叫山鸡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是听到的,是这里。”说完重重拍了拍胸口。 老罗看了他半晌,说道:“或许这小子身子里真的有东西。” 老岳目光里透出郑重的意味,说道:“你是说他真的有那所谓的......魂?” 老罗摇摇头。“说不准,照他说的,感觉到地上的东西,并不是靠的耳朵,我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魂存在。” 老岳闻言也是思索片刻,忽得笑道:“五里之内地上地下的动静山鸡都能觉察到,这已经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我会把这事报给营里,营里的术士肯定能弄清楚。说不准咱们的小山鸡真是个魂附之身,那可是当将军的人才啊!”众人听言皆大笑起来。空气中的些许沉闷随着空中弥散的越来越浓郁的兔肉香气渐渐消退,香气传入鼻孔,松松软软在胸腹间里搅了一圈,引得大家伙儿齐吞口水。小姜望望四周,叫了一声:“肉炖熟了吧?” 老岳一挥手,道:“拿大碗,开盛!” 人群一阵欢腾,大烨营里的大眼小伙扑过去先抢到了木勺,一挥勺柄得意洋洋,道:“来来来!碗摞这!”说话间已是手脚麻利的把十几个大碗盛得满满。 老罗早按耐不住,夹起一块兔肉送进口中,微微咀嚼了下,含着笑仰起头,老脸上尽是陶醉和惬意。老岳也尝上一口,道:“还别说,老罗你有两下子,味料下的真是不错。”说罢摸了摸腰间,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可惜没有酒了,你们大烨平城那个往兴君贩酒的老纪今年还路过这里么。” “呸!”老罗啐了一口,道:“还路过个蛋!去年老子就跟他说以后别再想走从狼平关到西山口这条路,改从望北城出货,谁知这老小子非要走老路,今年开春的时候就被关口营给逮到了,估计现在已经发配到雁荡山那鬼地方了,这可苦了咱几个喽。”老岳和大衍的士兵也是一阵惋惜,有肉却无酒,当真叫人心里发闷。 说话间众人的碗里却已是空荡荡,连山鸡和小姜也是将肉块扒了个干净。又说笑了半晌,众人刚欲起身收拾碗筷,抱到桥下清洗,忽见山鸡神色一动,咦了一声,喊道:“等等!” “怎么了?”老岳停下脚问道。正要走下桥的士兵们也都静立在那。 山鸡没答话,神情专注,过了一会又将手张开贴在了桥面上。 “南边山里边有动静,有东西过来了!”山鸡转头大声道。 “山里?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是......很大!来得非常快!” 老岳和老罗都怔在那,南面的山岭方圆百里,大衍北山大营若是来人也要绕路而行,能从山里直接过来的东西能是什么? 老岳率先反应过来,喊道:“再仔细听!是不是兽群?” 山鸡飞快的摇头。“不像,没有脚步声!一息间就近了三里!” 常人的耳朵已经能隐约听到些许声音,山中隐隐传出一连串噼啪噼啪的声响,好似微弱的雷声,细想之下,那居然是山中一颗颗大树折断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细微而悠长的呼喝,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是风的声音,忽然就降临到了这片山野! 刹那间狂风已冲破山林的阻隔,席卷着断枝枯草沿山而下。漫山回荡的呼啸极快的聚合成一股狂暴的声潮,尖锐得似乎可以从耳膜刺入心脏。悚然望去,那狂暴的风却只是一股,好似一条前行的无形巨蛇,蛮横的撕开大地,撞开所有挡路的障碍,在原野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痕,瞬间便已越过温顺的沱沱河水,向北方疾行而去。一里之外青石桥上的十几个士兵均是被气炼周围漫卷的狂风狠狠带倒在桥上,还未曾感到痛觉,风便已擦着头顶嘶吼而过。 众人咬着牙慌慌张翻身看去,那股风已经快冲到了北面山下。 老罗手颤颤的抓起烟杆,声音里带着惊慌。“那是什么东西!” 第十八章 云龙三军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这边几人看到对面的举动,笑的正舒畅,听到大汉的话也都敛了笑。老罗看在眼里,却是嘿了声。“你们秋将军的乌鸦也好,我们的战王也好,他俩打他俩的仗,和咱们有啥关系,瞧你们,和吓坏的兔子一个样。” 人堆里又一人咧咧嘴。“老罗你可别说兔子,那兔子正在这炖着呢。” 老罗笑骂了一句,随即又板正脸看着老岳。“还说刚那事,假使说烨皇真要调兵,那就是要对北荒开战了。而你们大衍肯定也得干点事,估计准信儿你们营里都已经知道,要是真如我说的,那这几天你们的北山大营也得派人过来。” “查人?”老岳低下头,眉越皱越深。 “我知道你想什么,是这两个孩子吧?他们没军籍,以往查岗可以去我们那躲躲,可是这次查完了,一旦咱们这哨子真撤了,咱各回各营,他俩该咋办?”众人的目光都投在瓦罐前的两个少年身上。 “嗯,若是这次营里来真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俩也报上,北山营的人还算好说话。” “我和小姜虚报一岁,就够大衍的从军年龄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多大。”照看火堆的少年抬头说道。一旁的小姜一脸茫然,听到这话也使劲点点头。 “关键是你们俩从军的地方不对啊,哪有在这边荒地界投军的。”一人说道。 老罗也长吸了一口烟。“我们大烨的军制天下人都知道,就算是我们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哨子,营里压着的名册都记得清清楚楚,身列军籍,效力三十载,这次查岗也只是为了确认一遍。要不然,我倒真想带着这俩孩子回我那老家,再当我的教书先生去。” 老岳抬起头,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入了军籍,在这个世道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他俩的命不好,既然大家伙儿都照看了这两个小家伙好些年头,总不能再叫他俩满天下流浪去,北山大营真要是有人来查,那我这个当伍长的,塞银子下跪被降职也要营里录上他俩的名字,大衍的军制倒没有那么严,希望到时候在营里坐镇的别是梁镇阿将军的手下人就好。”他转头笑着瞄向烧火的少年。“而且像山鸡这样的苗子,不准他当兵,那就是瞎了眼了。” 面带忧虑之色的众人听到老岳这句话,倒是立马振奋了些。“对啊,就凭山鸡这听声儿找兔子的本事,到大营里操练两年,那就是最机灵的斥候。”刚刚脱了甲的大汉大笑道:“这小子五里内兔子掏窝的声儿都能听得见。” 被人叫山鸡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是听到的,是这里。”说完重重拍了拍胸口。 老罗看了他半晌,说道:“或许这小子身子里真的有东西。” 老岳目光里透出郑重的意味,说道:“你是说他真的有那所谓的......魂?” 老罗摇摇头。“说不准,照他说的,感觉到地上的东西,并不是靠的耳朵,我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魂存在。” 老岳闻言也是思索片刻,忽得笑道:“五里之内地上地下的动静山鸡都能觉察到,这已经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我会把这事报给营里,营里的术士肯定能弄清楚。说不准咱们的小山鸡真是个魂附之身,那可是当将军的人才啊!”众人听言皆大笑起来。空气中的些许沉闷随着空中弥散的越来越浓郁的兔肉香气渐渐消退,香气传入鼻孔,松松软软在胸腹间里搅了一圈,引得大家伙儿齐吞口水。小姜望望四周,叫了一声:“肉炖熟了吧?” 老岳一挥手,道:“拿大碗,开盛!” 人群一阵欢腾,大烨营里的大眼小伙扑过去先抢到了木勺,一挥勺柄得意洋洋,道:“来来来!碗摞这!”说话间已是手脚麻利的把十几个大碗盛得满满。 老罗早按耐不住,夹起一块兔肉送进口中,微微咀嚼了下,含着笑仰起头,老脸上尽是陶醉和惬意。老岳也尝上一口,道:“还别说,老罗你有两下子,味料下的真是不错。”说罢摸了摸腰间,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可惜没有酒了,你们大烨平城那个往兴君贩酒的老纪今年还路过这里么。” “呸!”老罗啐了一口,道:“还路过个蛋!去年老子就跟他说以后别再想走从狼平关到西山口这条路,改从望北城出货,谁知这老小子非要走老路,今年开春的时候就被关口营给逮到了,估计现在已经发配到雁荡山那鬼地方了,这可苦了咱几个喽。”老岳和大衍的士兵也是一阵惋惜,有肉却无酒,当真叫人心里发闷。 说话间众人的碗里却已是空荡荡,连山鸡和小姜也是将肉块扒了个干净。又说笑了半晌,众人刚欲起身收拾碗筷,抱到桥下清洗,忽见山鸡神色一动,咦了一声,喊道:“等等!” “怎么了?”老岳停下脚问道。正要走下桥的士兵们也都静立在那。 山鸡没答话,神情专注,过了一会又将手张开贴在了桥面上。 “南边山里边有动静,有东西过来了!”山鸡转头大声道。 “山里?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是......很大!来得非常快!” 老岳和老罗都怔在那,南面的山岭方圆百里,大衍北山大营若是来人也要绕路而行,能从山里直接过来的东西能是什么? 老岳率先反应过来,喊道:“再仔细听!是不是兽群?” 山鸡飞快的摇头。“不像,没有脚步声!一息间就近了三里!” 常人的耳朵已经能隐约听到些许声音,山中隐隐传出一连串噼啪噼啪的声响,好似微弱的雷声,细想之下,那居然是山中一颗颗大树折断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细微而悠长的呼喝,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是风的声音,忽然就降临到了这片山野! 第十九章 天下所向 近大半个时辰的震颤与杂音,惊走了方圆几十里山林内的所有生物,只剩下了这些将谷地站满了的万余人,亦是鸦雀无声。 冲天杀气,随着四人罢兵,反向下方沉沉压来,所有人之前的杀意,也早都无影无踪。最中的白衣战王,无论是静是动,是喜是怒,皆透着令人汗毛直竖地威严意。每当用带着或勇念,或仇视,或觊觎,或怨怒的目光扫过他时,都会被滤得仅剩下忌惮和畏惧。空气好似变得越来越粘稠,渐将身体粘在了地上,由一人,而至万人,均从势如破竹之志,转入进退维谷之境。 “依旧答不上来?也好,你们就把这两个问题,带回天启去……”贺长安横刀落目,犹有细碎铁屑自地中升起,附着在刀身上,“我依旧会给你们思考的时间,但它的长与短,可是归虫子说了算。”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这边几人看到对面的举动,笑的正舒畅,听到大汉的话也都敛了笑。老罗看在眼里,却是嘿了声。“你们秋将军的乌鸦也好,我们的战王也好,他俩打他俩的仗,和咱们有啥关系,瞧你们,和吓坏的兔子一个样。” 人堆里又一人咧咧嘴。“老罗你可别说兔子,那兔子正在这炖着呢。” 老罗笑骂了一句,随即又板正脸看着老岳。“还说刚那事,假使说烨皇真要调兵,那就是要对北荒开战了。而你们大衍肯定也得干点事,估计准信儿你们营里都已经知道,要是真如我说的,那这几天你们的北山大营也得派人过来。” “查人?”老岳低下头,眉越皱越深。 “我知道你想什么,是这两个孩子吧?他们没军籍,以往查岗可以去我们那躲躲,可是这次查完了,一旦咱们这哨子真撤了,咱各回各营,他俩该咋办?”众人的目光都投在瓦罐前的两个少年身上。 “嗯,若是这次营里来真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俩也报上,北山营的人还算好说话。” “我和小姜虚报一岁,就够大衍的从军年龄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多大。”照看火堆的少年抬头说道。一旁的小姜一脸茫然,听到这话也使劲点点头。 “关键是你们俩从军的地方不对啊,哪有在这边荒地界投军的。”一人说道。 老罗也长吸了一口烟。“我们大烨的军制天下人都知道,就算是我们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哨子,营里压着的名册都记得清清楚楚,身列军籍,效力三十载,这次查岗也只是为了确认一遍。要不然,我倒真想带着这俩孩子回我那老家,再当我的教书先生去。” 老岳抬起头,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入了军籍,在这个世道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他俩的命不好,既然大家伙儿都照看了这两个小家伙好些年头,总不能再叫他俩满天下流浪去,北山大营真要是有人来查,那我这个当伍长的,塞银子下跪被降职也要营里录上他俩的名字,大衍的军制倒没有那么严,希望到时候在营里坐镇的别是梁镇阿将军的手下人就好。”他转头笑着瞄向烧火的少年。“而且像山鸡这样的苗子,不准他当兵,那就是瞎了眼了。” 面带忧虑之色的众人听到老岳这句话,倒是立马振奋了些。“对啊,就凭山鸡这听声儿找兔子的本事,到大营里操练两年,那就是最机灵的斥候。”刚刚脱了甲的大汉大笑道:“这小子五里内兔子掏窝的声儿都能听得见。” 被人叫山鸡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是听到的,是这里。”说完重重拍了拍胸口。 老罗看了他半晌,说道:“或许这小子身子里真的有东西。” 老岳目光里透出郑重的意味,说道:“你是说他真的有那所谓的......魂?” 老罗摇摇头。“说不准,照他说的,感觉到地上的东西,并不是靠的耳朵,我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魂存在。” 老岳闻言也是思索片刻,忽得笑道:“五里之内地上地下的动静山鸡都能觉察到,这已经不是常人能做到的,我会把这事报给营里,营里的术士肯定能弄清楚。说不准咱们的小山鸡真是个魂附之身,那可是当将军的人才啊!”众人听言皆大笑起来。空气中的些许沉闷随着空中弥散的越来越浓郁的兔肉香气渐渐消退,香气传入鼻孔,松松软软在胸腹间里搅了一圈,引得大家伙儿齐吞口水。小姜望望四周,叫了一声:“肉炖熟了吧?” 老岳一挥手,道:“拿大碗,开盛!” 人群一阵欢腾,大烨营里的大眼小伙扑过去先抢到了木勺,一挥勺柄得意洋洋,道:“来来来!碗摞这!”说话间已是手脚麻利的把十几个大碗盛得满满。 老罗早按耐不住,夹起一块兔肉送进口中,微微咀嚼了下,含着笑仰起头,老脸上尽是陶醉和惬意。老岳也尝上一口,道:“还别说,老罗你有两下子,味料下的真是不错。”说罢摸了摸腰间,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可惜没有酒了,你们大烨平城那个往兴君贩酒的老纪今年还路过这里么。” “呸!”老罗啐了一口,道:“还路过个蛋!去年老子就跟他说以后别再想走从狼平关到西山口这条路,改从望北城出货,谁知这老小子非要走老路,今年开春的时候就被关口营给逮到了,估计现在已经发配到雁荡山那鬼地方了,这可苦了咱几个喽。”老岳和大衍的士兵也是一阵惋惜,有肉却无酒,当真叫人心里发闷。 说话间众人的碗里却已是空荡荡,连山鸡和小姜也是将肉块扒了个干净。又说笑了半晌,众人刚欲起身收拾碗筷,抱到桥下清洗,忽见山鸡神色一动,咦了一声,喊道:“等等!” 第二十章 心锁,杀印。 在割麦城里的这间空屋中,青灵再咬断了黑线。 以贴身的小皮囊收了针线和几块碎料,再想摘下套着的顶针时,她却犹豫了一会儿,过后却是落了手,把顶针留在了手上。 随后,青灵垂下目光,凝视着凤凰火之上绽开的墨色云朵。 她之前的行针一直很流畅,针脚密集匀称,没有一处失误。以平针、斜针、叠针、拐针再加勾边绣成的墨云极其生动,构成它的黑线层层叠叠,眼远看去,好似是脱离了那层红布,漂浮在了它的上面。 站了身,青灵将抱起来的大氅展开,转手披上了它,露出青蓝白蝶的那一面。而耗费了大半个夜晚绣出的墨云,却只能藏在下方,负在背上。 新的大氅,温暖而又沉重,虽然自己不会再如过往那般,终日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空虚与绝望笼罩,但胸中的这颗重又软起来的人心,却是始终觉得被缠上了新的锁链。 可这一次缠上的锁链,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若早知如此…… 宁可终世独身承受这份折磨,也不要去破坏衍生。世事难得两全,百里天涯为之做出了牺牲,方得以将阵法弥补。这一切地所作所为,到了现在,便使那些两个人的过往,变成了只属于自己的。带来的,是又一种无法形容得出的情愫。 面具在脸上生出,又变成了吊眼含煞地模样,推门行出屋子,她仰头看去,天将破晓。 闭目之后,世界昏无,迷蒙蒙中,只有两盏灯。一盏是她,另一盏,在城中的一处。 那便是,心上的锁链。 …………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这边几人看到对面的举动,笑的正舒畅,听到大汉的话也都敛了笑。老罗看在眼里,却是嘿了声。“你们秋将军的乌鸦也好,我们的战王也好,他俩打他俩的仗,和咱们有啥关系,瞧你们,和吓坏的兔子一个样。” 人堆里又一人咧咧嘴。“老罗你可别说兔子,那兔子正在这炖着呢。” 老罗笑骂了一句,随即又板正脸看着老岳。“还说刚那事,假使说烨皇真要调兵,那就是要对北荒开战了。而你们大衍肯定也得干点事,估计准信儿你们营里都已经知道,要是真如我说的,那这几天你们的北山大营也得派人过来。” “查人?”老岳低下头,眉越皱越深。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 第二十一章 黑暗行 “子一,收了这祸害~”静希蓝若一指熊猫。 巨大的蛇尾卷了过来。 “嘭嘭嘭”三声响,熊猫被砸进了地里。 转眼,穷奇的真身站了起来,仰天咆哮。 “哎呀!这家伙要玩儿真格的!”狮子兴奋吼道,鬃毛登时全炸了起来。 “等等,”白泽出了声,同时已经站到了穷奇的面前,全身散发出了柔和地微光,许久后,目中闪烁着凶焰的穷奇才平静了下来,身体又变成了熊猫。 “怎么回事?!”四面围着他的鹏鸟,毕方和重明,也都回复了小型的躯体。 “俺上辈子是不是真吃你肉了?!你把俺一天一次的变身都浪费了你知道不?”画眉大喊。 “嚷啥子!”熊猫忽然一吼,手脚还在乱动,“我看见祸斗了!” “你说好几次了,难道有人用你的印记,把视线和你连通了?”白泽道。 “印记?”静希蓝若一怔,随即欣喜地说:“是百里么?只有他有辰五的印记啊!” “怎么了?”老岳停下脚问道。正要走下桥的士兵们也都静立在那。 山鸡没答话,神情专注,过了一会又将手张开贴在了桥面上。 “南边山里边有动静,有东西过来了!”山鸡转头大声道。 “山里?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是......很大!来得非常快!” 老岳和老罗都怔在那,南面的山岭方圆百里,大衍北山大营若是来人也要绕路而行,能从山里直接过来的东西能是什么? 老岳率先反应过来,喊道:“再仔细听!是不是兽群?” 山鸡飞快的摇头。“不像,没有脚步声!一息间就近了三里!” 常人的耳朵已经能隐约听到些许声音,山中隐隐传出一连串噼啪噼啪的声响,好似微弱的雷声,细想之下,那居然是山中一颗颗大树折断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细微而悠长的呼喝,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是风的声音,忽然就降临到了这片山野! 刹那间狂风已冲破山林的阻隔,席卷着断枝枯草沿山而下。漫山回荡的呼啸极快的聚合成一股狂暴的声潮,尖锐得似乎可以从耳膜刺入心脏。悚然望去,那狂暴的风却只是一股,好似一条前行的无形巨蛇,蛮横的撕开大地,撞开所有挡路的障碍,在原野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痕,瞬间便已越过温顺的沱沱河水,向北方疾行而去。一里之外青石桥上的十几个士兵均是被气炼周围漫卷的狂风狠狠带倒在桥上,还未曾感到痛觉,风便已擦着头顶嘶吼而过。 众人咬着牙慌慌张翻身看去,那股风已经快冲到了北面山下。 老罗手颤颤的抓起烟杆,声音里带着惊慌。“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娘啊!看!看那风的上面!是不是有一个人!”那大眼的小伙忽的跳起来,伸着手不住的点戳。 众人再细看,均是倒吸一口气,那道狂风之上,真的有个人! 那人悬在空中,随着风掠过大地,昂头负手,一袭长发同衣衫于风中竟不动丝毫,仿佛是什么东西护卫在他的身旁,模糊间只见他略微抬了下手,到达山脚下的气炼有如通灵般扬起,卷着无数尘埃冲上山坡。 “苍天啊!我们是看到神灵了么?”人群中有人喃喃念道。 这时老岳旁边的一个士兵忽然大叫了一声,用已经走调的声音喊道:“那是......那是......那是风妖!是风妖啊!” 几人都被他一嗓子吓的一激灵。老岳忙道:“啥?什么风妖?” 说出那人是风妖的士兵也是个年轻小伙,听到老岳问,又断断续续说道:“我老家就在蓝河边,北面就是兴君地界,那里的人没有不知道风妖的,按着北方草原上的牧民的土语,他被称作赛勒格塞木萨乌斯,就是风妖的意思!” 一旁老罗刚拿上的烟杆啪的一声又掉在地下,他也顾不上再捡,急急吼道:“那就是风妖?那就是十几年前**就杀光大烨一支左军的风妖?!“ “杀没杀过你们大烨的人我不知道,但是这阵势应该就是风妖了!赛勒格塞木萨乌斯,牧民都把他看做兴君的神将,据说风妖现世之后,兴君铁氏王庭的征伐再没有失败过!人们说从天柱之盟之后风妖就消失了,而这......风妖居然还在!” 老罗手一撑地跳起来,木然愣在那半天,好似要说什么却想不起,忽的他一拍大腿,大吼道:“快!去草房牵马!那个谁,王大眼!赶紧动身去关口营!把这消息带过去,就说兴君王庭的那个风妖又回来了!老岳,你也赶紧叫人去送信,这可是大事!” 老岳也毫不迟疑,指了两个士兵道:“赵霄光,张迁鹏,你们俩这就去北山大营,道上少歇,明儿天亮之前就得到!一刻也别耽误!”接到命令的几人疾步冲下桥,向营房奔去。 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啼叫,搅乱了刚刚安静下来的空气,觅着声音望去,那是一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乌鸦,向南方疾飞而去,黑羽急颤,逐渐化为一个墨点。一群人又一次呆立在那里,看着那抹黑影消失在群山之后。 老岳垂下头,苦笑了一声。“原来咱这真的有秋将军的乌鸦,估计等到消息传到北山大营时,乌鸦就已经飞到大衍王城了。” 老罗静了一会,叹了口气,拾起烟杆说道:“真是神灵一般的人物啊!今儿咱老哥几个算是开了眼,嘿!风妖,乌鸦,这天下又要有变故了吧?”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挥挥手道:“回营房,等着营里的传令官吧!”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还站在那犹有些惊恐又茫然的山鸡和小姜,笑道:“这几天你俩再多找几个兔子。”说完又对向老岳:“我那还藏着点去年老纪留下的割麦大曲,明儿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老岳板着的脸也露出笑,点点头道:“好。” 两帮人各自走回营房,空荡的原野间多了几股微风,似在怀念刚刚的喧嚣,阳光仍显温柔,沱沱河水流淌依旧,同沉默的青石桥一起,似乎是这天地间永不会改变的风景。 …… 在大衍国人心中,岐山地界是一处神秘而令人敬畏的地方。岐山距大衍王都奉元仅一百二十里,据传周成襄帝五十三年,也就是大周王朝分崩瓦解的那一年,岐山之上有凤凰哀鸣,数日不绝,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半月的暴雨,将奉元城都笼罩在内。而后听岐山周边的樵夫及猎人所讲,岐山之中于元启一年突现迷障与异兽,变得凶险莫测,在那之后深入岐山之中的人鲜有生还者,而侥幸回来的人亦是多半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以至于民众不敢进山超过十里。元启十五年,衍王殷琦下诏,命岐山一带居民搬迁至南部渭水一带,现今此处已无人烟,村落破败坍塌,良田与阡陌被野草掩盖,逐渐变为一片荒野。 在这荒野之后,赫然有一条驰道,从王城方向而来,通往岐山脚下。自元启十三年起,大衍开始广修驰道,历时近五年,现驰道已广布大衍地界,传达上命,调兵,运输均十分便捷。然而这条驰道所经之地尽是荒野,既无信使经过,也无车马行人,路面却宽阔坚实,不生杂草,似是依然有差役维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院门前站着一名带甲军士,看见来人,脸上顿时现出大喜之色,快步奔至,单膝跪地,垂头肃容喊道:“将军!” 名军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周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第二十二章 光明之路 残星隐空,月落高墙,黑发散落,散垂在蓝色的大氅上,发丝的空隙间,站着一只只白色蝴蝶,其中的一些,会带着暗红色的斑点。 嘴唇上的血色变得极淡,细看露出来的脸手,都褪去了原有的萤玉光泽,眸子里的神采也都被疲倦掩住,可虽是这样,但她的神情却松缓了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惊慌。 灰蒙蒙尽都溶解,天边漫起来的纯净晨光,竟是这般无暇纯净,身子松下来,经过了多少这样的周而复始的日夜,但距离上一次,从黎明中感受到喜悦,已是不记得在什么时候了。 颜昭也是露出一点尴尬之色,挠了挠头,道:“属下们平时逗朝路开心时就这样叫他。” 将军笑着点点头,道:“他说话多一点了么?” 颜昭沉吟一会,摇摇头道:“这些日子小将军还是不喜欢说话,不过还是很好动的,饭量也很大。” 将军静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答话间两人已是来到后院,将军推开院门,转头道:“我一人进去便好,你自去料理他事吧。 “是”。颜昭应一声,掉头去了。 将军低叹一口气,迈步进了后院,随着脚步前行,脸上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浓,走着寻着,忽的眉毛一挑,无声的笑起来。那里有一个少年,正背朝着他蹲在一个土堆旁边,低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么。将军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 少年毫无察觉,好似身心都沉浸在眼前的事物上,将军向旁边移了移,看清了少年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泥捏的小人。 少年的身前还有很多泥人,密密的摆在那,足有近百个。被他分成了两帮,一边的泥人齐整的摆成队列,另一边则显得杂乱无章,再细看下,泥人的头上还涂着不同的颜色。 排列整齐的泥人头上涂着暗红色,而显散乱的泥人头上则是淡金色,红色的泥人数量较金色泥人多得多,分成几处,将金色泥人围在了里面。少年手中的泥人头上的暗红色更浓重,形似火焰,被他放在红色方阵的正中。他手不停,又将红色的泥人摆的离金色泥人更近了些,好似是在用这些泥人来模拟战事。 接着金色的泥人也被他摆成了几列,在队列前,有几个更显眼的泥人,其中一个全身都被涂上了金色;一个身下有坐骑,看起来却不像马,更像一只食肉的野兽;另一个背上画着一只金色的鸟,还有一个泥人紧挨着它。 将军心中一动,那个带着金色鸟图案的泥人,似乎是他自己?再看这些泥人的摆放,恍然有所悟,少年的这些泥人所描绘的,是那年在华兴城的一战。 那个火光冲天,战吼如雷,令人在绝望中犹自拔刀死战的夜晚。 将军看着紧挨着他的那个泥人,心里暗暗笑了声,摇了摇头,儿子自然不知道,那夜他娘亲可还没有在他身旁呢。回想当年,那时的她应该还在大鹰城吧? 红色泥人的包围又缩紧了一点,其中一支已经突前,冲向金色泥人的方阵,被少年摆出的一列泥人挡住,这只是开始,随后红色泥人中的大半都已压上,金色泥人被不断的分割围住,几个泥人已经被少年轻轻放倒。 这时红色阵中那个带有红色火焰的泥人被他前移了一段,默默旁观的将军眯起了眼。同时,那几个特殊的金色泥人也动了,在少年的手中,通体金色和骑乘坐骑的泥人脱离了本阵,或绕行,或撞开挡路的红色泥人,一直来到带有红色火焰泥人之前。 这时少年停止了挪动,仰着头似在思索,过了一会,他拾起那个红色泥人,双手一用力,手中的泥人断成了几段。 将军皱了皱眉,平复了思绪,笑出声来,轻轻问道:“为何将它捏碎了?”颜昭也是露出一点尴尬之色,挠了挠头,道:“属下们平时逗朝路开心时就这样叫他。” 将军笑着点点头,道:“他说话多一点了么?” 颜昭沉吟一会,摇摇头道:“这些日子小将军还是不喜欢说话,不过还是很好动的,饭量也很大。” 将军静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答话间两人已是来到后院,将军推开院门,转头道:“我一人进去便好,你自去料理他事吧。 “是”。颜昭应一声,掉头去了。 将军低叹一口气,迈步进了后院,随着脚步前行,脸上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浓,走着寻着,忽的眉毛一挑,无声的笑起来。那里有一个少年,正背朝着他蹲在一个土堆旁边,低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么。将军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 少年毫无察觉,好似身心都沉浸在眼前的事物上,将军向旁边移了移,看清了少年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泥捏的小人。 少年的身前还有很多泥人,密密的摆在那,足有近百个。被他分成了两帮,一边的泥人齐整的摆成队列,另一边则显得杂乱无章,再细看下,泥人的头上还涂着不同的颜色。 排列整齐的泥人头上涂着暗红色,而显散乱的泥人头上则是淡金色,红色的泥人数量较金色泥人多得多,分成几处,将金色泥人围在了里面。少年手中的泥人头上的暗红色更浓重,形似火焰,被他放在红色方阵的正中。他手不停,又将红色的泥人摆的离金色泥人更近了些,好似是在用这些泥人来模拟战事。 接着金色的泥人也被他摆成了几列,在队列前,有几个更显眼的泥人,其中一个全身都被涂上了金色;一个身下有坐骑,看起来却不像马,更像一只食肉的野兽;另一个背上画着一只金色的鸟,还有一个泥人紧挨着它。 将军心中一动,那个带着金色鸟图案的泥人,似乎是他自己?再看这些泥人的摆放,恍然有所悟,少年的这些泥人所描绘的,是那年在华兴城的一战。 那个火光冲天,战吼如雷,令人在绝望中犹自拔刀死战的夜晚。 将军看着紧挨着他的那个泥人,心里暗暗笑了声,摇了摇头,儿子自然不知道,那夜他娘亲可还没有在他身旁呢。回想当年,那时的她应该还在大鹰城吧? 红色泥人的包围又缩紧了一点,其中一支已经突前,冲向金色泥人的方阵,被少年摆出的一列泥人挡住,这只是开始,随后红色泥人中的大半都已压上,金色泥人被不断的分割围住,几个泥人已经被少年轻轻放倒。 这时红色阵中那个带有红色火焰的泥人被他前移了一段,默默旁观的将军眯起了眼。同时,那几个特殊的金色泥人也动了,在少年的手中,通体金色和骑乘坐骑的泥人脱离了本阵,或绕行,或撞开挡路的红色泥人,一直来到带有红色火焰泥人之前。 这时少年停止了挪动,仰着头似在思索,过了一会,他拾起那个红色泥人,双手一用力,手中的泥人断成了几段。 将军皱了皱眉,平复了思绪,笑出声来,轻轻问道:“为何将它捏碎了?”颜昭也是露出一点尴尬之色,挠了挠头,道:“属下们平金色泥人围在了里面。少年手中的泥人头上的暗红色更浓重,形似火身都被涂上了金色;一个身下有坐骑,看起来却不像马,更像一只食肉的野兽;另一个背上画着一只金色的鸟,还有一个泥人紧挨着它。中一动,那个带着金色鸟图案的泥人,似乎是他自己?再看这些泥人的摆放,恍然有所悟,少年的这些泥人所描绘的,是那年在华兴城的一战。 那个火光冲天,战吼如雷,令人在绝望中犹自拔刀死战的夜晚。 将军看着紧挨着他的那个泥人,心里暗暗笑了声,摇了摇头,儿子自然不知道,那夜他娘亲可还没有在他身旁呢。回想当年,那时的她应该还在大鹰城吧? 红色泥人的包围又缩紧了一点,其中一支已经突前,冲向金色泥人的方阵,被少年摆出的一列泥人挡住,这只是开始,随后红色泥人中的大半都已压上,金色泥人被不断的分割围住,几个泥人已经被少年轻轻放倒。 这时红色阵中那个带有红色火焰的泥人被他前移了一段,默默旁观的将军眯起了眼。同时,那几个特殊的金色泥人也动了,在少年的手中,通体金色和骑乘坐骑的泥人脱离了本阵,或绕行,或撞开挡路的红色泥人,一直来到带有红色火焰泥人之前。 这时少年停止了挪动,仰着头似在思索,过了一会,他拾起那个红色泥人,双手一用力,手中的泥人断成了几段。 将军皱了皱眉,平复了思绪,笑出声来,轻轻问道:“为何将它捏碎了?”颜昭也是露出一点尴尬之色,挠了挠头,道:“属下们平时逗朝路开心时就这样叫他。” 将军笑着点点头,道:“他说话多一点了么?” 颜昭沉吟一会,摇摇头道:“这些日子小将军还是不喜欢说话,不过还是很好动的,饭量也很大。” 将军静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答话间两人已是来到后院,将军推开院门,转头道:“我一人进去便好,你自去料理他事吧。 “是”。颜昭应一声,掉头去了。 将军低叹一口气,迈步进了后院,随着脚步前行,脸上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浓,走着寻着,忽的眉毛一挑,无声的笑起来。那里有一个少年,正背朝着他蹲在一个土堆旁边,低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么。将军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 少年毫无察觉,好似身心都沉浸在眼前的事物上,将军向旁边移了移,看清了少年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泥捏的小人。 少年的身前还有很多泥人,密密的摆在那,足有近百个。被他分成了两帮,一边的泥人齐整的摆成队列,另一边则显得杂乱无章,再细看下,泥人的头上还涂着不同的颜色。 泥人头上则是淡金色,红色的泥人数量较金色泥人多得多,分成几处,将金色泥人围在了里面。少年手中的泥人头上的暗红色,形似火焰,被他放在红色方阵的正中。他手不停,又将红色的泥人摆的离金色泥人更近了些,好似是在用这些泥人来模拟战事。 接着金色的泥人也被他摆成了几列,在队列前,有几个更显眼的泥人,其中一个全身都被涂上了金色;一个身下有坐骑,看起来却不像马,更像一只食肉的野兽;另一个背上画着一只金色的鸟,还有一个泥人紧挨着它。 将军心中一动,那个带着金色鸟图案的泥人,似乎是他自己?再看这些泥人的摆放,恍然有所悟,少年的这些泥人所描绘的,是那年在华兴城的一战。 那个火光冲天,战吼如雷,令人在绝望中犹自拔刀死战的夜晚。 将军看着紧挨着他的那个泥人,心里暗暗笑了声,摇了摇头,儿子自然不知道,那夜他娘亲可还没有在他身旁呢。回想当年,那时的她应该还在大鹰城吧? 红色泥人的包围又缩紧了一点,其中一支已经突前,冲向金色泥人的方阵,被少年摆出的一列泥人挡住,这只是开始,随后红色泥人中的大半都已压上,金色泥人被不断的分割围住,几个泥人已经被少年轻轻放倒。 这时红色阵中那个带有红色火焰的泥人被他前移了一段,默默旁观的将军眯起了眼。同时,那几个特殊的金色泥人也动了,在少年的手中,通体金色和骑乘坐骑的泥人脱离了本阵,或绕行,或撞开挡路的红色泥人,一直来到带有红色火焰泥人之前。 这时少年停止了挪动,仰着头似在思索,过了一会,他拾起那个红色泥人,双手一用力,手中的泥人断成了几段。 将军皱了皱眉,平复了思绪,笑出声来,轻轻问道:“为何将它捏碎了?” 第二十三章 往来人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这边几人看到对面的举动,笑的正舒畅,听到大汉的话也都敛了笑。老罗看在眼里,却是嘿了声。“你们秋将军的乌鸦也好,我们的战王也好,他俩打他俩的仗,和咱们有啥关系,瞧你们,和吓坏的兔子一个样。” 人堆里又一人咧咧嘴。“老罗你可别说兔子,那兔子正在这炖着呢。” 老罗笑骂了一句,随即又板正脸看着老岳。“还说刚那事,假使说烨皇真要调兵,那就是要对北荒开战了。而你们大衍肯定也得干点事,估计准信儿你们营里都已经知道,要是真如我说的,那这几天你们的北山大营也得派人过来。” “查人?”老岳低下头,眉越皱越深。 “我知道你想什么,是这两个孩子吧?他们没军籍,以往查岗可以去我们那躲躲,可是这次查完了,一旦咱们这哨子真撤了,咱各回各营,他俩该咋办?”众人的目光都投在瓦罐前的两个少年身上。 “嗯,若是这次营里来真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俩也报上,北山营的人还算好说话。” “我和小姜虚报一岁,就够大衍的从军年龄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多大。”照看火堆的少年抬头说道。一旁的小姜一脸茫然,听到这话也使劲点点头。 “关键是你们俩从军的地方不对啊,哪有在这边荒地界投军的。”一人说道。 老罗也长吸了一口烟。“我们大烨的军制天下人都知道,就算是我们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哨子,营里压着的名册都记得清清楚楚,身列军籍,效力三十载,这次查岗也只是为了确认一遍。要不然,我倒真想带着这俩孩子回我那老家,再当我的教书先生去。” 老岳抬起头,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入了军籍,在这个世道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他俩的命不好,既然大家伙儿都照看了这两个小家伙好些年头,总不能再叫他俩满天下流浪去,北山大营真要是有人来查,那我这个当伍长的,塞银子下跪被降职也要营里录上他俩的名字小家伙好些年头,总不能再叫他俩满天下流浪去,北山大营真要是有人来查,那我这个当伍长的,塞银子下跪被降职也要营里录上他俩的名字,大衍的军制倒没有那么严,希望到时候在营里坐镇的别是梁镇阿将军的手下人就好。”他转头笑着瞄向烧火的少年。“而且像山鸡这样的苗子,不准他当兵,那就是瞎了眼了。” 面带忧虑之色的众人听到老岳这句话,倒是立马振奋了些。“对啊,就凭山鸡这营里录上他俩的名字,大衍的军制倒没有那么严,希望到时候在营里坐镇的别是梁镇阿将军的手下人就好。”他转头笑着瞄向烧火的少年。“而听声儿找兔子的本事,到大营里操练两年,那就是最机灵的斥候。”刚刚脱了甲的大汉大笑道:“这小子五里内兔子掏窝的声儿都能听得见。” 被人叫山鸡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是听到的,是这里。”说完重重拍了拍胸口。 老罗看了他半晌,说道:“或许这小子身子里真的有东西。”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头:“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大喊道:“老岳,你存心吓唬人是不是!我们营房里可是摆着镇鼓呢!“ 这边几人看到对面的举动,笑的正舒畅,听到大汉的话也都敛了笑。老罗看在眼里,却是嘿了声。“你们秋将军的乌鸦也好,我们的战王也好,他俩打他俩的仗,和咱们有啥关系,瞧你们,和吓坏的兔子一个样。” 人堆里又一人咧咧嘴。“老罗你可别说兔子,那兔子正在这炖着呢。” 老罗笑骂了一句,随即又板正脸看着老岳。“还说刚那事,假使说烨皇真要调兵,那就是要对北荒开战了。而你们大衍肯定也得干点事,估计准信儿你们营里都已经知道,要是真如我说的,那这几天你们的北山大营也得派人过来。” “查人?”老岳低下头,眉越皱越深。 “我知道你想什么,是这两个孩子吧?他们没军籍,以往查岗可以去我们那躲躲,可是这次查完了,一旦咱们这哨子真撤了,咱各回各营,他俩该咋办?”众人的目光都投在瓦罐前的两个少年身上。 “嗯,若是这次营里来真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俩也报上,北山营的人还算好说话。” “我和小姜虚报一岁,就够大衍的从军年龄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多大。”照看火堆的少年抬头说道。一旁的小姜一脸茫然,听到这话也使劲点点头。 “关键是你们俩从军的地方不对啊,哪有在这边荒地界投军的。”一人说道。 老罗也长吸了一口烟。“我们大烨的军制天下人都知道,就算是我们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哨子,营里压着的名册都记得清清楚楚,身列军籍,效力三十载,这次查岗也只是为了确认一遍。要不然,我倒真想带着这俩孩子回我那老家,再当我的教书先生去。” 老岳抬起头,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入了军籍,在这个世道里,我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他俩的命不好,既然大家伙儿都照看了这两个小家伙好些年头,总不能再叫他俩满天下流浪去,北山大营真要是有人来查,那我这个当伍长的,塞银子下跪被降职也要营里录上他俩的名字,大衍的军制倒没有那么严,希望到时候在营里坐镇的别是梁镇阿将军的手下人就好。”他转头笑着瞄向烧火的少年。“而且像山鸡这样的苗子,不准他当兵,那就是瞎了眼了。” 面带忧虑之色的众人听到老岳这句话,倒是立马振奋了些。“对啊,就凭山鸡这听声儿找兔子的本事,到大营里操练两年,那就是最机灵的斥候。”刚刚脱了甲的大汉大笑道:“这小子五里内兔子掏窝的声儿都能听得见。” 被人叫山鸡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是听到的,是这里。”说完重重拍了拍胸口。 老罗看了他半晌,说道:“或许这小子身子里真的有东西。” 第二十四章 雪临 在大衍国人心中,岐山地界是一处神秘而令人敬畏的地方。岐山距大衍王都奉元仅一百二十里,据传周成襄帝五十三年,也就是大周王朝分崩瓦解的那一年,岐山之上有凤凰哀鸣,数日不绝,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半月的暴雨,将奉元城都笼罩在内。而后听岐山周边的樵夫及猎人所讲,岐山之中于元启一年突现迷障与异兽,变得凶险莫测,在那之后深入岐山之中的人鲜有生还者,而侥幸回来的人亦是多半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以至于民众不敢进山超过十里。元启十五年,衍王殷琦下诏,命岐山一带居民搬迁至南部渭水一带,现今此处已无人烟,村落破败坍塌,良田与阡陌被野草掩盖,逐渐变为一片荒野。 在这荒野之后,赫然有一条驰道,从王城方向而来,通往岐山脚下。自元启十三年起,大衍开始广修驰道,历时近五年,现驰道已广布大衍地界,传达上命,调兵,运输均十分便捷。然而这条驰道所经之地尽是荒野,既无信使经过,也无车马行人,路面却宽阔坚实,不生杂草,似是依然有差役维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院门前站着一名带甲军士,看见来人,脸上顿时现出大喜之色,快步奔至,单膝跪地,垂头肃容喊道:“将军!” 来人已然勒住马,翻身跃下,伸手托起那名军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大衍国人心中,岐山地界是一处神秘而令人敬畏的地方。岐山距大衍王都奉元仅一百二十里,据传周成襄帝五十三年,也就是大周王朝分崩瓦解的那一年,岐山之上有凤凰哀鸣,数日不绝,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半月的暴雨,将奉元城都笼罩在内。而后听岐山周边的樵夫及猎人所讲,岐山之中于元启一年突现迷障与异兽,变得凶险莫测,在那之后深入岐山之中的人鲜有生还者,而侥幸回来的人亦是多半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以至于民众不敢进山超过十里。元启十五年,衍王殷琦下诏,命岐山一带居民搬迁至南部渭水一带,现今此处已无人烟,村落破败坍塌,良田与阡陌被野草掩盖,逐渐变为一片荒野。 在这荒野之后,赫然有一条驰道,从王城方向而来,通往岐山脚下。自元启十三年起,大衍开始广修驰道,历时近五年,现驰道已广布大衍地界,传达上命,调兵,运输均十分便捷。然而这条驰道所经之地尽是荒野,既无信使经过,也无车马行人,路面却宽阔坚实,不生杂草,似是依然有差役维护。 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院门前站着一名带甲军士,看见来人,脸上顿时现出大喜之色,快步奔至,单膝跪地,垂头肃容喊道:“将军!” 来人已然勒住马,翻身跃下,伸手托起那名军士,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大衍国人心中,岐山地界是一处神秘而令人敬畏的地方。岐山距大衍王都奉元仅一百二十里,据传周成襄帝五十三年,也就是大周王朝分崩瓦解的那一年,岐山之上有凤凰哀鸣,数日不绝,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半月的暴雨,将奉元城都笼罩在内。而后听岐山周边的樵夫及猎人所讲,岐山之中于元启一年突现迷障与异兽,变得凶险莫测,在那之后深入岐山之中的人鲜有生还者,而侥幸回来的人亦是多半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以至于民众不敢进山超过十里。元启十五年,衍王殷琦下诏,命岐山一带居民搬迁至南部渭水一带,现今此处已无人烟,村落破败坍塌,良田与阡陌被野草掩盖,逐渐变为一片荒野。 在这荒野之后,赫然有一条驰道,从王城方向而来,通往岐山脚下。自元启十三年起,大衍开始广修驰道,历时近五年,现驰道已广布大衍地界,传达上命,调兵,运输均十分便捷。然而这条驰道所经之地尽是荒野,既无信使经过,也无车马行人,路面却宽阔坚实,不生杂草,似是依然有差役维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院门前站着一名带甲军士,看见来人,脸上顿时现出大喜之色,快步奔至,单膝跪地,垂头肃容喊道:“将军!” 来人已然勒住马,翻身跃下,伸手托起那名军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十五章 匪匪 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在安然的睡着午觉。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 第二十六章 冰中火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 第二十七章 牢 傍边又一个小伙抢过话:“人来就来呗,旗往哪挥咱就得往哪走。咱这两帮人底下聚一块喝酒吃肉,还说两国的秘事,上头要是看到肯定全砍了我们,把我们的脑袋挂在营前示众也说不定呢。” 老岳笑了声:“在这个地方,上面营里没忘了这几个人断了我们的粮就不错了,哪天撤了这个哨子也说不定,你看,连秋将军的乌鸦都不来这里。” 对面的几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抬头望了望天,一个大汉刚把身上甲卸去一半,手便停在身前,颤颤的好似又想把甲挂上。 那是两个戍边的士兵,不过并没有认真的履行职责,只是大咧咧坐在桥上,两人的前面还拿松枝搭起了火堆,火上架着个大瓦罐,罐子里的水已经开始冒起细小的泡。 “咱们脚下的这座桥在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是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 沱沱河是蓝河的一条支流,却与东入大海的蓝河流向相反,由东往西流过东北方广袤的兴君草原,接着穿过风眼山脉,磨擦着北方辽阔的荒野,如同离家的孩子奔向母亲的怀抱,一路流向蓝河的发源地,处于中州那遥远的天柱山脚。 它似乎很喜爱这片对它来说不算大却透着温暖的土地,哗哗的流淌,美丽而安静,蹑手蹑脚的穿过一座青石桥继续向西,桥上有两个人,正低下头看着它。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第二十八章 北战 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第二十九章 生绝境 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 坐在老罗旁边的一个小伙打了声哈哈。“老岳,瞧你说的,这两年每天就看那几张脸和这一片地,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北山大营派过来查岗的人要是大姑娘,那我天天给你盯着。”众人大笑。 老罗挥挥手止住笑声,又一口烟吐出来连通中州和兴君的一条商道,热闹了好几百年。可是到现在,只有咱这十几个人在这里,并排走都不嫌挤。”说话的是一个满脸风霜色的老兵,没有着甲,整身粗布衣服满是污迹,盘着膝坐着,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带着笑看向身旁。这是一片空旷却不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阳光温和而不刺眼,漫着慵懒的暖意。天空很高,野草很矮,整片天地仿佛。 出人意料的,老兵旁边坐着的,只是一个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 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 “老罗,你说话怎么总是藏着掖着,捂捂玄玄的,说明白点。”少年撇了撇嘴。 “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已冲到刚好水开的瓦罐旁,一盆兔肉扑腾腾的攘下了锅。正闻言喜上眉头的两人赶紧举起起胳膊挡住迸出瓦罐的水珠。等少年忙活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 “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 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老岳两条眉又往中间挤了挤。“难道你们营里要调兵?” “难说,往坏处想,烨皇可能又要动兵了。”老罗的语气也沉下来。 第三十章 暗阳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坐在老罗吐出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前,但是前天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第三十一章 荒心 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坐在老罗吐出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 第三十二章 狂澜 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坐在老罗吐出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 第三十三章 霸苍原 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步赶过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 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坐在老罗吐出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 第三十四章 刀所为 沉重的褐色铁叶子胸甲被他用来垫了屁股,正直勾勾盯着瓦罐里半开不开的水,一边往火堆里扔着细细的松木条,听到老兵说的话,抬手抹了一把被火蒸出的汗,微微侧了侧头问道:“为啥现在不用这桥了?”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老兵把少年向后按了按。“水就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这时又有一个少年窜上桥,快步跑过来,跺得石板桥噔噔响,走不通的路倒是越来越多了。开了,柴火也够,老岳还没把兔子收拾好呢,你着急也没用。”又接着说道:“不用这桥,自然是因为这天下不叫大周了,各处都打仗,打了二十年,依旧乱哄哄的没有定数,”老兵叼上烟杆深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气。什么捂捂玄玄!你小子别老是乱组词,咦,不过别说,这词仔细一想还挺有含义。”叫老罗的老兵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似是在品味。步赶过手里端着个大盆,喊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起开起开!”话说完便完,老罗急忙放下手,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袋锅,没有水溅进去,又扬了扬脑袋看了看锅里,鲜嫩的兔子肉经沸水一滚,只是一瞬就开始褪了红转为叫人心痒痒的青白色。看罢,胡子一翘摆出了一脸怒容。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晚上大烨关口营的人忽然就到了,什么都没带过来,只是核查了下人数履历,完了立刻上马走人了。”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吃饭的家伙快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姜大旗!你也急着进锅是不是?滚回你们营房拿盐去!”步赶过来。转眼间,火堆旁便围上了一圈。十几个大汉轮流瞄一眼锅里,发出一声赞叹,再一块坐下,家伙什乒乒乓乓的摆了一地。仔细看去,聚在一起的两帮人身上的衣甲竟是不同的制式,跟在姜大旗后面的几人同桥上烧水少年的衣甲相同,铁叶子随着走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而西边走过来的几个身着铁片连成的黑色甲,串联处绑着牛皮带子。坐下的众人也是按着刚刚桥上两人坐的位置,各围着二人坐成两个半圆,不过话语间不见生疏,闲聊间也都透着知根知底的摸样。抱着大盆的少年委屈的哦了声,刚转过身,只见对面不远的营房里已经走出了几个士兵,正说笑着往桥这边走,前头的人手里拎着个大盐罐子,后面的几个手上也都是些桶罐瓢盆,碗筷野菜。老罗瞧见,呵呵笑着放下了烟杆,转身朝西面招了招手。距离桥的西边两百步,也有两间营房,房前观望的人瞅见老罗,转身吆喝了一声,又有几个士兵冲出房,抱着,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我们大营里过来人送粮的日子也是入冬老罗吐出一口烟,对对面拿着盐罐过来的士兵说道:“老岳,这几天你们大衍的北山大营里有没有派人过来?”叫老岳的士兵也已过中年,远没有老罗那般邋遢,衣甲很整洁,不过脸上的风霜色是免不了的,两条粗眉毛好似被上了锁。闻言说道:“北山大营要来人也是在入冬前,现在还早。再说要是来了人,你们里面的那个大眼贼早看见了。”坐在老罗吐出寂寞的原野,绿色的大地夹杂着一抹抹微黄,覆盖满满的松树的山岭阻挡住了从北方吹来的冷风。秋天的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 第三十五章 终结之始 刀无,刀现! 刀再无,再现! 几乎能在空气中开出裂隙的利刀,来得诡异又快极。其中蕴含的杀气,在临身的霎那才全部涌出,伴着如枭声一样的尖鸣,直接削碎了这片雪野。 于此时,战王终以双手握刀,刀刀再次暴烈对拼。随即,二人同时改招,两股刀光绞在一处,闪动的速度快过了四周之人的感知极限,竟在一瞬间里,就造出了百人对战时才能产生出的武器交击声。 可不过三次呼吸,便有赤焰般的气劲冲出了刀光! 在战王的轻笑响起之时,桑昆.莫胡卢已被向后震出。下一刻,战王瞬时跟进,牢牢将他贴死。在如此距离内,桑昆.莫胡卢的轻薄弯刀竟被战王的重兵完全压住,只能一直采取守势,手臂再没能伸展出去。 “桑昆,你的刀术和过去相比,真是大不一样了。” 稍稍减缓了出刀,贺长安再发声说道:“莫非,这是天神舞刀术的另一种境界?” “没错,天神舞,不仅仅只是求力量!在你的贺王刀出世之前,神州最强的刀,一直都在这里!”桑昆.莫胡卢喝道。 “哈,那么,这就应该就是你的最强状态了……够好!另外,我还要感谢你,能见识到新的刀式,让我又有了继续改进贺王轻刀的想法。” 言出罢,在外围苏伦等人的瞠目注视之下,战王的身躯突然发生了无比惊人,而又极度怪异的变化。本是将桑昆.莫胡卢压住的刀,在刹那间,便从静止状划出了数道暴烈又犀利的曲线,拆骨之枭立时身中三创! 惊呼四起,这一次令人难以防备的攻击,出自战王的手臂。 只出自手臂。 “主上!” “这是什么招数?!” 于每一个人的眼中,那是一种常人难以想象,也无法将其做出的动作。 战王的手腕与肘部,在这一次进攻,好似完全突破了关节的掣肘,竟是可以向任意方向弯折旋转。他的身躯全无动作,仅仅是只用一臂,手上的刀就做出了常人需要调用全身肌骨才能达成的切割。 片刻时间内,每一次映入人们眼中的残余影像,都是战王将桑昆.莫胡卢死死压制的场景。 惊骇中,各方战士飞速向越打越远的两人追去。 “贺长安……贺长安!就算是以人圣的躯体,你又如何,能会做到像这般——”在连续地退却中,桑昆.莫胡卢惊怒地大声吼道。然而话刚说到这,战王的左臂已猛然向正后方扭出了一个直角,一把擒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除了那些虫子……” 闪到了战王侧后的桑昆.莫胡卢,不由得被向前带动了身形。到现在,战王依旧背对着他。 清脆地“咔嚓”声响起,战王的两跟手指卸掉了桑昆.莫胡卢的手腕。 “桑昆,你是第一个,看到了我的反关节技的人。” “反关节技……这是……” 桑昆.莫胡卢涩声说着,而在下一瞬,战王已开始拖着他急速旋身。 这种攻击,颠覆了人们对人身的所有理解,无法预料,亦无可防备。凭一手将拆骨之枭钳制,加上旋转泄劲,再没有什么能阻碍战王右手中的刀。 “时代是在变,但我,从不会改变。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话。” 于桑昆.莫胡卢的惊惧目光中,贺长安的话语中依旧带有笑意。 “不变的,不止是我的心。还有,我的——近身无敌!” 贺王刀.暴风卷雪! 弯刀坠落,铁甲崩散。桑昆.莫胡卢跌出到了几丈之外,倒下的身躯砸起了一蓬浮雪。 空中,有红色的冰花花瓣落下。 “我从没有质疑过北荒的力量,贺王刀的暴风卷雪式,便出自于这里。可是,桑昆,刺客想要改变作战的方式,在最开始,是一定会尝到苦头的。” 出言时,战王的身影融入了风雪。 “咳……咳咳……噗!” 整个身子都陷进了雪里的桑昆.莫胡卢,吐出堵在喉咙里的血,纵声大喊道:“兀毫日那……兀毫日那!苏伦,苏伦——契擀海日苏耶兀那!” “兀毫日那——” “苏伦……兀毫日那!” “兀毫日……” “喂喂,别叫了。” “给你留下的力气,不是只让你来做这个的。” 短暂的安静中,贺长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最开始,你就应该让部下撤退。到了现在,你觉得,他还能走得了么?” 桑昆.莫胡卢剧烈地喘息着,艰难提起了头。 眼中,前方的雪在重新铺落,在稀疏雪花中重新现身的战王身边,正站着沉默又显得呆滞的苏伦。 “……贺长安……哈,战王……” 桑昆.莫胡卢苦笑了声,再度躺倒。 “桑昆,捕猎的时候带着孩子,终究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贺长安说道。 “我应该,在你第一次来北荒时,就和你打一场……这样,我就不会轻视乞儿赞与别勒古台当初对你的判断……更不会,在今日低估了你。”桑昆.莫胡卢道。 “低估也好,高估也好,都不会影响结果。”贺长安道。 “呵,真是自负……总会有一天,你也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桑昆.莫胡卢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却总是不信。”贺长安道。 “实话实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战王,现在你想要什么?”桑昆.莫胡卢道。 “如我刚才所讲,放人。”贺长安道。 “你放开苏伦,我就会撤军。”桑昆.莫胡卢道。 “你别开玩笑,我要倒数了。”贺长安道。 桑昆.莫胡卢沉默片刻,抄手自腰间拽出了号角,连声吹响。 四方立即都有号声回应,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向这里涌来。 “很好,这样儿很省力气。”看向外围的来人,贺长安提声说道:“把你们的首领抬回去,多喂他几块肉。再把拆骨之枭今日的英雄事迹,告诉其余的人。” “战王,你是在嘲讽我。”桑昆.莫胡卢低下了声音。 第三十六章 风择 “你们能不能阳光一点儿?别总用心的肮脏处,去体会我的话。”贺长安道。 “……哈……哈哈……”桑昆.莫胡卢断断续续地哑声笑起,有武士自左右快步赶到,把他搀了起来。 “战王,我只不过是第一个。你想把事做完,可没那么容易……北荒会记住这一刻,你从我们这里拿走的,我们都会拿回来。”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下,我也没有第二种选择,抱歉了。” 贺长安看了眼桑昆.莫胡卢依旧有些不善的脸,抬手拍了拍旁边的苏伦,淡笑道:“北荒的未来,还需要再随我走一段路。” ………… ………… ………… 九十里契擀海日苏,隆隆战鼓漫地,浩浩长风铺天,其声撕耳,倥偬而壮烈。翻腾白地似海,列排甲兵如鲨,乱战彪血,残酷而焦灼。这里,就要被处处都在死斗的人完全翻转。 于空落眼下望,在西南方,夸父的战列及他们的猛犸骑兵,成为了难以逾越的死亡之墙,所有不及撤离的人都被碾在了地上。由血红色结成的线,正缓缓向中部压去。 由西至北,咆哮的战熊扑进了还未完全熄灭的冰上火海,龙骨长岭与扎尔苏河的战士,越过了术士们,紧紧跟在战熊的身后。 而东侧的暗王军所面临的,是一直隐藏到现在才露面的北荒精锐战兵,乌朱塔尔天神戍卫。 贴着入则无幸的寒雪深渊,蓄足了锐气的天神戍卫一路碎胄开颅,破甲剔骨,急需宣泄的杀戮之心,令疲惫不已的暗王军无法承受。 ………… ………… ………… 在这片紧挨着寒雪深渊的狭小地域中,还留存着契擀海日苏的其他处所没有的宁静。在早些时间,曾来过的暗王军的探路斥候见绝地而退,现在,这里已无人踏足。 便在此刻,扫过这片地带的寒风,突然炸开! 凌厉密集的暴怒乱流,立时将一切搅乱。 在平洁雪地上,开始有脚印显出了。这些脚印,每个都相隔极远,入雪渐深。 同时,风再度汇合,犹如一条无形的巨龙,带着无数道嘶鸣之音与暴雨般的剑光,由上空垂直扑下。 而在风劲溅起的一片白蒙蒙中,亦有万千金色光芒冲上,顷刻就在宛如白纸的地面上绘出了金华花朵。 轰鸣之声,遽然爆出! 双色气劲冲撞在了一起,混夹着跨越了长段距离,所过之处,崩起了一块块巨大的碎土,土块连同上面的陈雪,一起向深渊之中滚落。 声风雪缓缓消散,战突发而忽止。这时才显露出身形的两人,隔三丈距离相对。 “终于,呵,终于……终于又到了你再一次抛弃部下,自寻出路的时候了。” “被剥去衣裳的感觉如何?奈林松勒的雪崩,应该可以让你看清楚,你的未来……” “暗王,阳天宇。” 立于北侧的铁燃棘,带着温和地笑容,缓缓将细剑收起。可那犹在眼中堆聚加重的冰冷,却令他看上去更具杀意。 “兴君,北荒,两群土狗……终于露出头来了。” 在他面前,身着金黑衣袍的人,放下手里的金色大枪,揭开覆在脸上的骷髅面具,露出了尽含怒气的铁青面孔。 “但我觉得,你应该更希望,在你走出北荒前,看不到我们。” 铁燃棘做出了几个手势,在两人周围回荡着的嘶鸣声缓缓向外退去。 “加上我的狂风之海,站在雪中的人,无所遁形!即便是你,也无法藏身暗影。看到了么,暗王,这是用了十几年,才为你,和你的军队划出的死地。” 阳天宇向战场望去了几眼,缓声说道:“没那么容易……” “你露出的怯意,连我的风妖都能感觉到。阳北的战士,已经达到极限,不出两个时辰,多颜藏到现在的天神戍卫就能将你的军阵打穿。” 铁燃棘的微笑中,带有了一丝畅快和讽刺,说道:“但有一件事,让我有些意外……曾经,你多次在战局不利时,选择金蝉脱壳,却为何在这个时候,竟能一直忍到现在?” 看着许久都未做回答的阳天宇,铁燃棘的声音添上了些轻佻。 “或许,我能猜到一些……这五十万人,应该是你最后的家底了吧?竟是让平日里冷血无情,狡黠诡诈的暗王,都不舍得放开。呵,中州这些年使用的种种手段,终究要让你失去了一切了。” 闻言,阳天宇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是什么让你觉得,现在已经有了奚落我的底气?不过是一群昔日兵败阳北的鼠辈……何况,现在的兴君,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既然来到了这里,青野原必然已被东州踏平了,我没有说错吧?” “看尽过往,一生无败之人,等待他的,永远都会是最惨烈的终结……你说得没错,但铁氏犹在。兴君,也不会计较暂时的失败。”铁燃棘说道。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你看到你要面对的未来了么?”阳天宇的笑声尖利刺耳,“战败的你们,定然没有达成与贺重的交易,兴君担负不起这种后果……如果让我来选择,我定可被碾在东州的战车下,也不想被中州爬来的毒蛇咬死。” “哈哈哈……最惧怕死亡的你,怎么有资格教我去如何选择死亡。”铁燃棘摇头哂笑,“现在的我们,对中州来说,都是背叛者。如果要算上对黑王的,就已经是第二次背叛了。” “贺重可不是百里天涯,这代价,你逃不掉。”阳天宇露出的笑里有夹着残忍的快意。 “那又如何呢?”铁燃棘重又提出了剑,沉声道:“这一次,我没有选错。” “真是可笑,你会明白的,能断定自己的对错的,从来都不会是自己。”阳天宇轻蔑说道。 铁燃棘含笑颌首,轻声道:“我会记住你的见解,但未来,已经与去即将死去的人——” “无关了!” 漫天风妖不再尖鸣,首度发出了咆哮,亮出刀锋,随着它们的王者突上。 第三十七章 金蛇 啸风千转,冰雪漫天,乱舞狂流中的二人身影动势迅疾,皪皪剑光与点点枪芒交撞散射。所过地表的覆雪皆被扫起,露出它深黑的本貌。待到缠斗中止之时,两人的停身之处又向南移动了过百丈。在空中响彻着的风妖的嘶鸣,在这一刻开始低落下去。 “从铁氏退出阳北算起,就快三十年……可再一次对我出剑的你,却仅是展现出来这种程度?世人传你已踏入神王,莫不是在说笑话?”暗王阳天宇脸上的青气褪去,缓缓拉回在最后一击中平刺而出的金枪。“刚刚你所说的,与未来无关之人,该是你自己吧?” 于北侧,夺目的鲜红色,正在铁燃棘的白衣各处悄然浸出。随着风音消散,他手里的细剑,犹在轻微地震颤着。 “原来,你竟早已身负重创……较以前更加自负狂妄的你,就这么想把自己的性命,送到我的枪下?”阳天宇道。 “这些伤,是我在杀梁千河时留下的,但它不会影响今日的结果。”铁燃棘笃定道。 “杀梁王?!” 阳天宇眉目紧起,而后发出了几声低笑,“如此看来,你真得做到了……不错,哈哈,梁千河死了,真不错!……可是,你看到了兴君,和你自己在之后的下场了么?就算没有死在皇王卫士的手上,麒麟王殷朝,与梁镇阿和方朔等,也必定会拆碎你!” “你不需为此挂心。”铁燃棘笑了笑,说道:“至少,你要死在我之前了。” “以你仅剩的这点力量,怎能阻拦住我。”在阳天宇手中的金枪,开始自主地向前移动,停住时,大半枪身都探出了他的手掌,“在结束掉这场恶心的战争时,杀掉一位神王,倒是能够给我一点儿慰藉。” “哈,我还没有愚蠢到,在猎物尚有全力时,就跳到陷阱之中和它搏斗。”铁燃棘笑意大了起来,“这里,不是只有我自己。” 阳天宇冷哼一声,“你是指……” 话过半时,有几股白色寒雾,在他的周身浮起。 ——翻涌冰海突现! 骇色霎时在暗王眼中掠过,顷刻间,他的身躯便已消失。同刻,于此出现的巨大幻影,将手中的长刀挥下。 轰! 大地震撼崩解。 “暗王,逃得真是一如既往得快……可惜,你无法将风妖避开。” 幻影逐渐淡去,霜王多颜.蔑尔骨缓缓起身,面容间带着深切的残忍,与由心而发的畅快。 “决战都已过半了,你却是姗姗来迟,这个主人做的,真是太不称职。”铁燃棘一笑说道。 “哈哈哈,稍后,你就不会这样以为了……” 说罢,多颜.蔑尔骨看向了南方,扬声道:“当你将北荒的十五位部落首领,钉死在木驴上时,这一段仇恨,就只能用你的死亡来作为——开始!在之后,我们还会拿走你曾经的一切!” “……多颜.蔑尔骨,一个梦,就算做了千年,也仍是梦而已。”在风妖的警示鸣声中,阳天宇出现在了不远处。 “你们有多少次机会触摸到它,我就能打碎它多少次。” “不,不,不,让我来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 暴风雪起,霜王风妖,刀剑同出。 “你!少了!一次!” 三神王之间的碰撞,大地都无法承受。连续闪动着的幻影,与金银枪芒剑光,由北向南,所经雪原一路轰鸣,回声荡响寒雪深渊,直至契擀海日苏的边缘。 距此不远的西方,北荒与阳北大军的厮杀影象也渐渐映入眼底。 “真是够聪明啊……阳天宇。” 到这时,多颜蔑尔骨暂止了出刀,狞笑着喘息,“你现在拿出来的力量,比刺杀别勒古台时还要强太多。” “你该感到庆幸,如果他早十天被我找到,下一个死的就是你……”阳天宇将三人的距离拖远几丈,说道。 “在这种局面下,你还是给我们设了一个骗局……多颜,如果是你单独对上他,怕是走不开了。”铁燃棘说道。 多颜.蔑尔骨笑着摇头,“没那么容易,我一直都对神武军规第八条的反面,实践得最好。” “杀掉你们,现在也不算晚。”阳天宇说道。 “哈哈,你该往周围看一看,暗王!”多颜.蔑尔骨抬起手,向南方指去,“来杀你的,不只是我二人,不需多久,群狼都会聚到这里。” 阳天宇侧头望去,青气顿时重又笼面,眼角不住搐动。 铁燃棘蓦地放声大笑。 “多颜,真是好手段。” 那里,是高耸着的一道冰墙,厚重,森严,冷酷。它已将向格日森矮地的通路彻底封死。 绝望的呼喊声响起了,向后方的战场传递。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它,一直举起的金底黑日长幡,从最先逃到墙前的暗王军士卒中颓然倾倒。 “你,和阳北的所有战士,都已经成了……”多颜.蔑尔骨提拳,紧握住,“冰里的老鼠!” “想吞掉我手下的所有人么?呵,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早该彻底踩碎,从这里生出的野心!但凭这些,你们还挡不住我……”阳天宇寒声说着,提起金枪。 “炎末,阳北三十三王,烟火散尽后,依旧我坐庄。”他缓缓露出了刻毒地笑容,“风加雪?又算,什么!” 一直在且战且退的暗王,终于施展了攻势。 让过天神幻影,于霜王收刀的刹那,他的手已是握在了枪的中段,金枪横扫而过,霜王被迫出战圈,枪势将尽之时,暗王只凝力一抖,铁燃棘的细剑再难封住金枪,剑身登时剧烈颤抖,不住向后连退。 “狼?” “狼群?!” “不过是刚晋入神王而已,你们就生出了直面我的勇气?!土狗!” 枪再出,疾吐金信化影万千,出为虚虚实实,到则无虚有实! “好一条蛇……”多颜.蔑尔骨咬住了牙,“竟是神王大成了。” “我等境界,在如今还能得以提升,所靠得,无非都是百里天涯的黄金骨。”暗王出枪的速度一刻快过前刻。 “但你们,才拿到多少?!” “怎么,难道你……”铁燃棘面露震色。 暗王首度发声而笑,金黄光芒自他的全身迸发闪耀。 “你们拥有的,不过只是一片罢了……而我抢到的,是一条手臂!” 第三十八章 开山丁 格日森矮地。 纷纷重雪中,一道不见两端的冰墙进入了视野,之前一直在快速行进的两人,停在了它的脚下。 “为了吃掉暗王军的全部,多颜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力气……略浮夸了。”贺长安含笑说着,打量了冰墙几眼,同时松开了挟制着苏伦.阔纳尔的手。 “你可以离开了。” 苏伦正以震撼中带有崇敬的眼神扫视着冰墙,听到他的话,怔了一怔,疑惑问道:“只是这样么?” “不然呢?”贺长安抬手转腕,轻巧地将刀的前端刺入了冰墙,“难道你希望躺在这儿,用自己的尸体,给之后赶到的人加一点儿士气?” 苏伦低下头去,咬了咬牙,出声道:“你本可以在这里将我处决。” “杀了你?哈,没有这种必要。”贺长安摇头笑起,“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无需用你的命,来美化战果。” 他复又指了指冰墙,说道:“虽然这样做不怎么光彩,但因为挟持了你,的确让我省去了很多事。如果按最先的预想来,我得一路顶着你们的围攻,才能来到这里。而且,我的刀上没有沾到过北荒勇士的血,这样,或许可以让你们的那位小心眼儿的大汗,变得好说话一点。” “如果你还是打算救这些必死的人,大汗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苏伦断然道。 “会这样想,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他……”贺长安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多颜.蔑尔骨为了捕捉猎物,向来不择手段。但等到成功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嘴里的肉不够香,眼睛会立刻瞄向别处。永远,都不会停止。这些年,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 ………… ………… 格日森矮地。 纷纷重雪中,一道不见两端的冰墙进入了视野,之前一直在快速行进的两人,停在了它的脚下。 “为了吃掉暗王军的全部,多颜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力气……略浮夸了。”贺长安含笑说着,打量了冰墙几眼,同时松开了挟制着苏伦.阔纳尔的手。 “你可以离开了。” 苏伦正以震撼中带有崇敬的眼神扫视着冰墙,听到他的话,怔了一怔,疑惑问道:“只是这样么?” “不然呢?”贺长安抬手转腕,轻巧地将刀的前端刺入了冰墙,“难道你希望躺在这儿,用自己的尸体,给之后赶到的人加一点儿士气?” 苏伦低下头去,咬了咬牙,出声道:“你本可以在这里将我处决。” “杀了你?哈,没有这种必要。”贺长安摇头笑起,“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无需用你的命,来美化战果。” 他复又指了指冰墙,说道:“虽然这样做不怎么光彩,但因为挟持了你,的确让我省去了很多事。如果按最先的预想来,我得一路顶着你们的围攻,才能来到这里。而且,我的刀上没有沾到过北荒勇士的血,这样,或许可以让你们的那位小心眼儿的大汗,变得好说话一点。” “如果你还是打算救这些必死的人,大汗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苏伦断然道。 “会这样想,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他……”贺长安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多颜.蔑尔骨为了捕捉猎物,向来不择手段。但等到成功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嘴里的肉不够香,眼睛会立刻瞄向别处。永远,都不会停止。这些年,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格日森矮地。 纷纷重雪中,一道不见两端的冰墙进入了视野,之前一直在快速行进的两人,停在了它的脚下。 “为了吃掉暗王军的全部,多颜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力气……略浮夸了。”贺长安含笑说着,打量了冰墙几眼,同时松开了挟制着苏伦.阔纳尔的手。 “你可以离开了。” 苏伦正以震撼中带有崇敬的眼神扫视着冰墙,听到他的话,怔了一怔,疑惑问道:“只是这样么?” “不然呢?”贺长安抬手转腕,轻巧地将刀的前端刺入了冰墙,“难道你希望躺在这儿,用自己的尸体,给之后赶到的人加一点儿士气?” 苏伦低下头去,咬了咬牙,出声道:“你本可以在这里将我处决。” “杀了你?哈,没有这种必要。”贺长安摇头笑起,“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无需用你的命,来美化战果。” 他复又指了指冰墙,说道:“虽然这样做不怎么光彩,但因为挟持了你,的确让我省去了很多事。如果按最先的预想来,我得一路顶着你们的围攻,才能来到这里。而且,我的刀上没有沾到过北荒勇士的血,这样,或许可以让你们的那位小心眼儿的大汗,变得好说话一点。” “如果你还是打算救这些必死的人,大汗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苏伦断然道。 “会这样想,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他……”贺长安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多颜.蔑尔骨为了捕捉猎物,向来不择手段。但等到成功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嘴里的肉不够香,眼睛会立刻瞄向别处。永远,都不会停止。这些年,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格日森矮地。 纷纷重雪中,一道不见两端的,在了它的脚下。 “为了吃掉暗王军的全部,多颜居然下了这么大的力气……略浮夸了。”贺长安含笑说着,打量了冰墙几眼,同时松开了挟制着苏伦.阔纳尔的手。 “你可以离开了。” 苏伦正以震撼中带有崇敬的眼神扫视着冰是这样么?” “不然呢?”贺长安抬手转腕,轻巧地将刀的前端刺入了冰墙,“难道你希望躺在这儿,用自己的尸体,给之后赶到的人加一点,…”贺长安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多颜.蔑尔骨为了捕捉猎物,向来不择手段。但等到成功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嘴里的肉不够香,眼睛会立刻瞄向别处。永远,都不会停止。这些年,他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第三十九章 群狼集 契擀海日苏,寒雪深渊的边缘一片狼藉。在又一次从交战转为了对峙的三人的足下,连地表上的冻土都被翻了一遍。几里白地不复存在,与别处的地域对照起来看去,这里好似多出了一道巨大的黑色伤痕。 金辉色气劲犹在暗王周身升腾着,将外界的寒流完全隔绝。一颗颗尚未结冰的血珠,划过近两尺长的枪头,最后不舍地脱离了枪尖,滴落在地上。 而另一方的多颜.蔑尔骨与铁燃棘,已是浑身挂红,沉下去的肩膀透出了多分虚弱无力。 “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来一出雷声大雨点小的戏码。真是浪费了我在之前,对你们表示出来的赞赏。” 在阳天宇脸上的阴冷笑容,愈发地大了起来,他注视着多颜.蔑尔骨,说道: “霜王,从北荒的最后一次失败算起,又是五年过去了。难道,在这期间,你没有试图把楚云生拿到的黄金骨也吞掉?就算你的境界能追的上我,在这等广阔地域里战斗,以刀剑,又如何能突破枪的封锁?” “我可没有从同伴的手里,抢东西的习惯。”多颜.蔑尔骨略放了刀,说道。 阳天宇只轻笑了声,微移过头去。 “铁燃棘,你对风妖的控制,已经减弱很多了,没有错吧?阳北的术士在这些年里,不是什么都没做。至今,还有几十只风妖,在华兴城的地下石室中哀嚎着……它们,可以在变为实体的瞬间被攻击到,也没有错吧?从这一点来讲,枪比刀剑,更容易做到完美的点杀。” “呵,多颜,我忽然有了一种想法……” 这时,仍然有血自铁燃棘的肩膀和袖管中缓缓淌下。他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自从我等离开天启,这普天下的人,似乎都把我当成了出头鸟,全在琢磨着如何对付我。” 多颜.蔑尔骨大笑了一阵,说道:“谁叫你会飞呢,而且还会拉风……不过的确很拉风。” 铁燃棘将弓着的上身略扳起了些,笑道:“可世人从没有问过我是如何能飞,只想赶快把我射下来。” “问过这种问题的,和与你一样能飞的,不是早都死光了么?”阳天宇漠声说道。 铁燃棘以手扣了扣剑柄,说道:“如今的我,早不会再计较这些……人们所能看到的天空,只属于我。” “这句话,可能没有说错。但你的未来,也和那些人一样。今日,就是你的坠落之时。”枪再次被暗王抬起,流淌在枪身上的耀目光华宛如实质,在枪尖上凝结出的杀机呼之欲出。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野兽,它们的心脏,都依旧如刚下生时那般脆弱。你们也是如此,在信心满满地亮出爪子,向我扑来时,也把自己的心露了出来……可是,你们的爪子,有这杆枪长么?” “哈哈,暗王,狼在吃到肉之前,走得每一步都很小心,也都不是白费!能取走乞儿赞和别勒古台的生命,就已经是你最后的幸运了。”多颜.蔑尔骨无声地露齿笑起,将手里的冰魂提起,慢慢地空转了大半个圆。 “等着你的不仅仅是我们,而是整个狼群。这一段北荒的路途,你需要用自己的一切,才能走完它!” “……狼群?”阳天宇将目光向远处投去。片刻之后,他渐渐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西方,暗王军的阵列恰好被一股雪浪冲溃。刹那间,一名夸父闯出了人潮。 他的身外附着着只能仰视的幻象,速度较有元气增幅的战马更盛,又兼带着足以断河拔山的巨力。在奔行中,夸父每挥动一次大钺,都能轻松地扫飞一排兵士。 “屈楼侯亥……”阳天宇吐出这几个字,眼角推起了层叠地细纹。 于仓皇奔逃的人群中,屈楼侯亥狂笑着把视线投向了这里。而后,他举起大钺,发出了如雷般得巨吼。 “亥入汗!壁恩嘚拜呐——” 到这时,霜王才缓松开了一直都笼着白色寒雾的左手。 “……就是为了等到这个时刻么?”暗王眉梢剧烈一动,抬头望去。 天空中,一朵冰花正在凋零。 呼吸之间,又有狂野的嚎叫声,穿透了纷乱地战场。西南侧,三人乘霜狼电驰而来。 “通拉嘎,格日勒图,羽弗那林……他们是乞儿赞的部下。”多颜.蔑尔骨说道。 铁燃棘点了点头,同时,断断续续地嘶声在他的侧旁响起,两人闻声转身。 目中,在北方的低矮雪岭上,同样有三人出现。一只棕毛战熊在左边的老者身旁发出了一声闷吼,抖去了铺满脑袋和脊背的白红色冰晶。 “巴尔思,托克纳罕,布鹿台……” “大汗!”呼唤起于东方。 快速行来的二人,是在奈林松勒一代设伏的阿士颜与朝克图。 “看样子,暗王军中的首领,已经不剩几个了。”铁燃棘笑道。 “很好,狼来了。” 多颜.蔑尔骨甩掉已变得残破的驼毛大氅,说道:“暗王,我们可以继续了……” 阳天宇沉默片刻,说道:“如果我再拿起当初的提议,你还会接受么?” “不会。”多颜.蔑尔骨笑着摇头,“你骄傲的时刻,与妥协的时刻,和我们恰好相反。现在的你,对中州,对北荒,对阳北,都,没有用了。” 到场的北荒部落首领站在了外围。 阳天宇一直未有出言,最终,他拿起了骷髅面罩,重新覆在如同涂了一层影青釉的怒恨面容上。 “别太得意,你们,未必能堵死我的路!” 暗王右手猛然张开,大枪奇异地悬停在了他的掌心外,开始急速转动,仿佛一枚金色的钻头。 “还差得远!” “过往都将随风而逝,只争早晚。”铁燃棘一手抬起。 一束风音,现于天穹之顶。 “对于你的一生,我只会对这次负隅顽抗,给出一点点……”多颜.蔑尔骨说道。笼罩在他的身外的天神幻影,随着肩背挺起,变得愈发雄壮威严。 “敬意。”铁燃棘落手。 暴风临下—— 剑出刀出! 枪出! 眨眼间,夹杂着神兵的碰击交响,若海啸一般地声潮扩向四方。 ……………… ……………… (ps.一些北荒首领的喊话都是简单的蒙语,比如‘亥入汗,壁恩嘚拜呐’,就是霜王俺来啦的意思……) 第四十章 为鹿 三王以用眼难以看清的攻势撕裂着雪野,穿插于空的股股嘶吼旋风裹带着无数冰刃,与霎时爆出的无数金色气劲缠在一处,如同一个在滚动的巨型金轮。 在周围的诸位首领,即便是屈楼侯亥,也无法当此锋锐,只能跟随着交手的三人,将合围的姿态维持住。 忽此一瞬,冰风同碎! 金辉转瞬大盛,继而分化万千,犹如烟花绽放。空中的百道风妖鸣音皆满溢痛苦,而铁燃棘的身形,竟也于此刻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仓促之间,霜王挥出的冰魂被日耀的尾端轻松崩开,暗王转而退步侧身,反撩起的日耀划出一个半圆,递出的锋利枪信在霜王的右肩上炸开了一团血雾。重创之下,霜王周身浮动的天神幻影扭曲了几番,渐渐消失。 借多颜.蔑尔骨的这次掩护,铁燃棘退出战圈,在矮身停住之际,他将犹在抖动的细剑刺入了地中,摇晃的身躯上,同时迸出了几股飞血。 “当心!” “换我们来!” 朝克图,阿士颜等人急声喊出,当即齐齐出动。 场中,霜王已将冰魂交到了左手,只勉力格住日耀的一记突刺,不想暗王二度发出震力,刺日金光中,日耀再进。亏得巴尔思与朝克图已至,两人极具默契,掌中刀分袭上下。暗王止住攻势,撤枪转守,日耀左拦右拨,据如盘龙,同时卸掉了侧后到来的托克纳罕和阿士颜的攻击。三王以用眼难以看清的攻势撕裂着雪野,穿插于空的股股嘶吼旋风裹带着无数冰刃,与霎时爆出的无数金色气劲缠在一处,如同一个在滚动的巨型金轮。 在周围的诸位首领,即便是屈楼侯亥,也无法当此锋锐,只能跟随着交手的三人,将合围的姿态维持住。 忽此一瞬,冰风同碎! 金辉转瞬大盛,继而分化万千,犹如烟花绽放。空中的百道风妖鸣音皆满溢痛苦,而铁燃棘的身形,竟也于此刻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仓促之间,霜王挥出的冰魂被日耀的尾端轻松崩开,暗王转而退步侧身,反撩起的日耀划出一个半圆,递出的锋利枪信在霜王的右肩上炸开了一团血雾。重创之下,霜王周身浮动的天神幻影扭曲了几番,渐渐消失。 借多颜.蔑尔骨的这次掩护,铁燃棘退出战圈,在矮身停住之际,他将犹在抖动的细剑刺入了地中,摇晃的身躯上,同时迸出了几股飞血。 “当心!” “换我们来!” 朝克图,阿士颜等人急声喊出,当即齐齐出动。 场中,霜王已将冰魂交到了左手,只勉力格住日耀的一记突刺,不想暗王二度发出震力,刺日金光中,日耀再进。亏得巴尔思与朝克图已至,两人极具默契,掌中刀分袭上下。暗王止住攻势,撤枪转守,日耀左拦右拨,据如盘龙,同时卸掉了侧后到来的托克纳罕和阿士颜的攻击。三王以用眼难以看清的攻势撕裂着雪野,穿插于空的股股嘶吼旋风裹带着无数冰刃,与霎时爆出的无数金色气劲缠在一处,如同一个在滚动的巨型金轮。 在周围的诸位首领,即便是屈楼侯亥,也无法当此锋锐,只能跟随着交手的三人,将合围的姿态维持住。 忽此一瞬,冰风同碎! 金辉转瞬大盛,继而分化万千,犹如烟花绽放。空中的百道风妖鸣音皆满溢痛苦,而铁燃棘的身形,竟也于此刻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仓促之间,霜王挥出的冰魂被日耀的尾端轻松崩开,暗王转而退步侧身,反撩起的日耀划出一个半圆,递出的锋利枪信在霜王的右肩上炸开了一团血雾。重创之下,霜王周身浮动的天神幻影扭曲了几番,渐渐消失。 借多颜.蔑尔骨的这次掩护,铁燃棘退出战圈,在矮身停住之际,他将犹在抖动的细剑刺入了地中,摇晃的身躯上,同时迸出了几股飞血。 “当心!” “换我们来!” 朝克图,阿士颜等人急声喊出,当即齐齐出动。 场中,霜王已将冰魂交到了左手,只勉力格住日耀的一记突刺,不想暗王二度发出震力,刺日金光中,日耀再进。亏得巴尔思与朝克图已至,两人极具默契,掌中刀分袭上下。暗王止住攻势,撤枪转守,日耀左拦右拨,据如盘龙,同时卸掉了侧后到来的托克纳罕和阿士颜的攻击。三王以用眼难以看清的攻势撕裂着雪野,穿插于空的股股嘶吼旋风裹带着无数冰刃,与霎时爆出的无数金色气劲缠在一处,如同一个在滚动的巨型金轮。 在周围的诸位首领,即便是屈楼侯亥,也无法当此锋锐,只能跟随着交手的三人,将合围的姿态维持住。 忽此一瞬,冰风同碎! 金辉转瞬大盛,继而分化万千,犹如烟花绽放。空中的百道风妖鸣音皆满溢痛苦,而铁燃棘的身形,竟也于此刻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仓促之间,霜王挥出的冰魂被日,掌中刀分袭上下。暗王止住攻势,撤枪,掌中刀分袭上下。暗王止住攻势,撤枪耀的尾端轻松崩开,暗王转而退步侧身,反撩起的日耀划出一个半圆,递出的锋利枪信在霜王的右肩上炸开了一团血雾。重创之,掌中刀分袭上下。暗王止住攻势,撤枪下,霜王周身浮动的天神幻影扭曲了几番,渐渐消失。 借多颜.蔑尔骨的这次掩护,铁燃棘退出战圈,在矮身停住之际,他将犹在抖动的细剑刺入了地中,摇晃的身躯上,同时迸出了几股飞血。 “当心!” “换我们来!” 朝克图,阿士颜等人急声喊出,当即齐齐出动。 场中,霜王已将冰魂交到了左手,只勉力格住日耀的一记突刺,不想暗王二度发出震力,刺日金光中,日耀再进。亏得巴尔思与朝克图已至,两人极具默契,掌中刀分袭上下。暗王止住攻势,撤枪转守,日耀左拦右拨,据如盘龙,同时卸掉了侧后到来的托克纳罕和阿士颜的攻击。 第四十一章 战王 又一声哀鸣,从距地十几丈高的天上消失,余下的几只风妖,也都呜咽着逃到了高空。 “多颜.蔑尔骨。” “铁燃棘……” 暗王阳天宇沉身落至地面,在骷髅面罩的空洞内闪烁着的金光,渐渐地收敛下去。 “想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阳北,解决我?只靠这几年还不够。我们之间,可没有这么容易就结束。” “就快了……”铁燃棘望向西方,轻声说道:“看清现实吧,暗王,阳北废掉了。” 这场爆发在寒雪深渊旁的激战,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仍处于厮杀中的北荒与阳北的两方人马,都在慢慢地汇往这里。只不过北荒的战士看上去依然气势如虹,而后者,却是处处都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 “哈哈……就算你今日能不死,也成了一只暂时没有僵掉的虫子!”多颜.蔑尔骨大笑道。 “如今,你就算还想还魂,也无尸可借了。”铁燃棘说道。 “……言之尚早。”阳天宇说完,转身向已是不远的那道冰墙行去。 虽然以冰墙的这等高度,对普通军士来说已是绝境。但在神王境界,却等若无物。 “想走?!没那么容易!” 在后方的人群中,一人突然发出了不甘的怒吼,提刀向阳天宇追去。 “巴尔思!”众人同时大喊。 “不然呢?”暗王寒声说道,杀意再生。 ——金蛇起舞! 只一照面,两段断刀转上天空。朝克图与托克纳罕赶到,将倒飞出来的巴尔思托住。方才,暗王在以日耀圈拦住巴尔思的刀之后,紧接抖出的枪花,轻易破开了由铁甲护卫着的胸膛,只差一指,便能割裂巴尔思的心脏。 “这一次先放手吧,以后,我们还有得是机会。”朝克图为巴尔思紧按着伤口,说道。 战场西侧,已经聚满了到来的北荒与阳北的战士。两方人暂止了刀兵,都将目光投向了场中的各个首领。 “王上!” 暗王军阵中,有一位浑身浴血的武士赶到了阳天宇的身后。 “李鹏岩,你还有何话要说?”阳天宇站住,背对着他说道。 “王上,各处都在溃败,我们,再无机会了……”李鹏岩矮身跪下,痛心说道。 向满是颓败之色的军阵扫去一眼,阳天宇冷哼一声,说道:“一群废物。” “可,可是……王上,王上!”李鹏岩起身追去,拦在了阳天宇的面前。 “王上,那大军怎么办?他们……有那堵冰墙在,敌人的合围也成了,他们走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便留在这里吧。” 阳天宇凝视了李鹏岩片刻时间,举步绕过了他。发出的冷笑里满是嘲讽与恨意。 “……王上!”李鹏岩大吼出来,“那墙,您是能破开的啊!” “哈哈哈……难道。他能破开冰墙,就一定会去破么?”后方,多颜.蔑尔骨不住大笑。 ……………… 李鹏岩,你还有何话要说?”阳天宇站住,背对着他说道。 “王上,各处都在溃败,我们,再无机会了……”李鹏岩矮身跪下,痛心说道。 向满是颓败之色的军阵扫去一眼,阳天宇冷哼一声,说道:“一群废物。” “可,可是……王上,王上!”李鹏岩起身追去,拦在了阳天宇的面前。 “王上,那大军怎么办?他们……有那堵冰墙在,敌人的合围也成了,他们走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便留在这里吧。” 阳天宇凝视了李鹏岩片刻时间,举步绕过了他。发出的冷笑里满是嘲讽与恨意。 “……王上!”李鹏岩大吼出来,“那墙,您是能破开的啊!” “哈哈哈……难道。他能破开冰墙,就一定会去破么?”后方,多颜.蔑尔骨不住大笑。李鹏岩,你还有何话要说?”阳天宇站住,背对着他说道。 “王上,各处都在溃败,我们,再无机会了……”李鹏岩矮身跪下,痛心说道。 向满是颓败之色的军阵扫去一眼,阳天宇冷哼一声,说道:“一群废物。” “可,可是……王上,王上!”李鹏岩起身追去,拦在了阳天宇的面前。 “王上,那大军怎么办?他们……有那堵冰墙在,敌人的合围也成了,他们走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便留在这里吧。” 阳天宇凝视了李鹏岩片刻时间,举步绕过了他。发出的冷笑里满是嘲讽与恨意。 “……王上!”李鹏岩大吼出来,“那墙,您是能破开的啊!” “哈哈哈……难道。他能破开冰墙,就一定会去破么?”后方,多颜.蔑尔骨不住大笑。李鹏岩,你还有何话要说?”阳天宇站住,背对着他说道。 “王上,各处都在溃败,我们,再无机会了……”李鹏岩矮身跪下,痛心说道。 向满是颓败之色的军阵扫去一眼,阳天宇冷哼一声,说道:“一群废物。” “可,可是……王上,王上!”李上!”李鹏岩起身……有那堵冰墙在,敌人的合围也成了,他们走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便留在这里吧。”岩起身……有那堵冰墙在,敌人的合围也成了,他们走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便留在这里吧。” 阳天宇凝视了李鹏岩片刻时间,举步绕过了他。发出的冷笑里满是嘲讽与恨意。 “……王上!”李鹏岩大吼出来,“那墙,您是能破开的啊!” “哈哈哈……难道。他能破开冰墙,就一定会去破么?”后方,多颜.蔑尔骨不住大笑。追去,拦在了阳天宇的面前。 “王上,那大军怎么办?他们……有那堵冰墙在,敌人的合围也成了,他们走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便留在这里吧。” 阳天宇凝视了李鹏岩片刻时间,举步绕过了他。发出的冷笑里满是嘲讽与恨意。 “……王上!”李鹏岩大吼出来,“那墙,您是能破开的啊!” “哈哈哈……难道。他能破开冰墙,就一定会去破么?”后方,多颜.蔑尔骨不住大笑。 第四十二章 铜魂 人声传响,似大江漫流,飞快地将旷野塞满。越来越的人从之前战场决死的悲壮气氛中脱离,开始用带着复杂情绪的语气,向后方的军阵传递着那个名号,再用力地去试图将那个人看清。 战王,西陆白虎,西疆贺氏统领。 贺长安,当代第一个拥有王号之人,于百王乱世的大浩劫中,唯一一个在领军作战,和名将对决中均无败绩的王者。相比于立于所有的念师之上的法王纳兰雾,他,就是人族最强战士的代名! 在战王之前,阳天宇慢慢沉下肩膀,金枪则抬高了几分。 “贺长安,你竟然会赶来这里……” “六年前在华兴,我曾说过些什么,你应该没有忘。” 贺长安望向已经没有了旗号的暗王军阵,含笑说道:“你的胆怯,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下。暗王,你一无所有了。” “所以你选择在这个时候现身,来杀了我?”停顿片刻,阳天宇再道:“如今的战王,也学会乘人之危了。” “乘人之危?哈哈,自然不会。”贺长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这番情形,想必你已经赢过了其他人。虽然在之前的作战中气力有损,但你的战意正旺,怎可浪费?我走到这里,也无全盛之力了。” 一声轻响,贺长安转手亮出长刀,将它刺进了地中。 “这一战,对你我,都很公平。” 见此刀,人皆惊愕。 “……新的刀!”多颜.蔑尔骨握拳说道。 “战王竟然……不再使用白马江山了!?”铁燃棘亦是诧异。 “这应该是他的第五把刀了。”多颜.蔑尔骨说道。 “第五把,也就是说,还有三把……”铁燃棘说道。 “啧啧,太多了……”多颜.蔑尔骨脸上有了些惋惜的神色。 贺长安身前,阳天宇无声了良久,才开口讲道:“有传言说,贺氏之人的生命,与他们的铸兵之数息息相关。当年,贺绌在进入阳北后,铸出了他的第六把刀,之后便陨落在了华兴,恰和他的兵数……可让我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明知离死亡又进一步,你们却从不封刀呢?” “真是个无趣的问题,那不过是术士的小把戏,居然还有人相信?天心思恒,人心思变。我贺氏人由生到死,一生闪耀。刀,只不过是精神的象征罢了。”贺长安淡笑说道。 …… 后方的北荒首领,都飞快地退到了多颜.蔑尔骨和铁燃棘的周围。 “既然战王都到了这里,我们在格日森的……”阿士颜低声说道。 “怪不得,桑昆.莫胡卢没能赶来。九成九,是撞到了他的身上!”托克纳罕说道。 “那……苏伦呢?”步鹿台皱眉道。 众人一时无言。 “……哈,如果一直要顾及小草,猛犸还怎么走路?”多颜.蔑尔骨出声说道。 “以贺长安的秉性,未必会对苏伦下手。”铁燃棘摇摇头,神情复杂,“不过,单单是他的出现,就已经足够让我意外了。” “意外?” “天下是棋盘,有些棋子,是不能轻易动的……一旦动了,整个棋局就会乱掉。”铁燃棘说道。 “就好比上月,暗中去了望北的纳兰雾?……不过,这种话让你说出来,死了的梁千河该怎么想?” 多颜.蔑尔骨说完,与铁燃棘同时笑起。 “但是,如果他们动了,弱点也就露出来了!和进入天启皇城后,就再也没有施展过千魂的百里一样……”多颜.蔑尔骨接着说道。 铁燃棘不由失笑,分扫了几眼两人遍身的伤口,说道:“就算是这样,以我们现在的状态,你认真谁的弱点,暴露的更多?” 多颜.蔑尔骨的笑声低沉而愉悦,说道:“所以我很庆幸,幸好贺长安不是我,如果他现在选择和暗王联手,我们就都得往雪里钻了。” …… 众人前方,阳天宇重又落下手中的金枪。 “即便是公平的战斗,我也可以不接受它……战王,你自然怨恨贺绌的死,但他在那时,不得不死!谁叫他不选择带神武卫回西陆,却想重新大乱天下!他违逆了世道和所有人的意志……倘若,当时率领神武卫的是另一个人,你也会在今日,为他复仇?” “杀你,不单单只为贺绌,也是为百里,为神武。” 贺长安侧伸出手去,拂过镂在刀柄上的三个狭窄空格,再说道:“这次我没能带出白马江山,不能用它来取下你的人头,就已经是个不小的遗憾了……阳天宇,既然我已经站在了你的面前,奉劝你除了出枪与我作战,别再做他想!” 自抬目一瞬起,战王杀相渐现。 “暗王,来自战王的邀战,怎能有拒绝的机会?”铁燃棘扬声说道。 “呵,我便把你的话,当做是赞扬了。”贺长安闻言笑道。 “……我不会给你杀我的机会。”阳天宇终是摇了摇头,金芒在骷髅面罩上亮起的一瞬,他已失去了踪迹。 “战王!”多颜.蔑尔骨放声大吼:“把他留下!” “这些仇怨,还是留待他日,再行了解吧!”阳天宇的笑声仿如无处不在。 “影遁,据说能藏身于黄泉之外的术?它和长孙红的遁隐一样,无非都只是欺骗眼睛的手段。你的身体,怎能脱离人界?”贺长安说道。 “那又如何,我的行进,对你等依然无解!”阳天宇说道。 “怎会有无解的招数。”贺长安握刀,突一发力,刀整个没入地中。 霎时,以他为中心,红橙色的光泽忽然在空里映出,笼罩住了这方地域—— 一声轰鸣! 紧随着,是千数,万数,数万声轰鸣! 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不远处的阳天宇,随着红橙亮彩完全消褪,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这是……什么招数?!”阳天宇此刻已极其狼狈,撑住金枪方才站定。片刻后,他问出了前一刻所有人都在想的问题。 “将金属变成极小的东西,其本身,就会彻底改变原样……就好比,把铜切成比粉末还要细微的事物,它们便会送给你一场烟花。这,是只属于我的贺王刀式,铜魂!” 贺长安说着,刀重新出土,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已经对你说过,除了与我交手,别再做他想!你该相信我的话,或许,你有比被铜魂炸成碎片更好的死法,也更符合一位神王的身份。不是么?” 第四十三章 从革之金 战王的话音已散去许久,原野却依然静寂。目睹了铜魂的惊天威势,人们依然深陷于由它带来的震骇之中。 “如今的贺长安,让我觉得我对他的记忆都变成了假的。铜魂,铜魂!这是以金行,才能做到的事情……在你看来,它能否与纳兰雾的雷电相比?”多颜.蔑尔骨说道。 “当然能,而且更危险。”铁燃棘长长吁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细剑的手,说道:“纳兰雾的风暴雷云,亦或你的寒冰领域,从催生到发动,能达到像他的铜魂这般快,又毫无预兆么?” 多颜.蔑尔骨无言多时,说道:“这个时代,不该出现这样的人。百里天涯,安长安,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让我发觉自己的脆弱。” “我能理解楚云生在望北时,对我讲过的那些话了。”铁燃棘笑意泛苦,轻声说道:“当年的天启,如果贺长安真得在百里天涯的身边,我们的确没有机会。那时就已经踏入神王,身负金行的他,有足够的实力,把全部的敌人斩杀在皇城里。” “哈哈,那么,现在呢?”多颜.蔑尔骨说道。 “……我们马上就能知道了。”铁燃棘说道。 ………… 前方,贺长安迈出了脚步,阳天宇则开始了后退。在经过铜魂一式的突袭后,他的整副黑色甲胄上,各处都出现了破损。 “战王,你非得要迈出这一步么?”退身间,阳天宇急声说道。 “我只是将我们在十六年前就该走的路,继续走下去。”贺长安说道。 “但你明白,神州不能乱!西陆的现状,我心中也很清楚……今后,我将为你提供最大的助力!暗王军在离开北荒后,可立即西进,驻屯雾梁山,将那里的中州势力驱逐,为你守卫铜门关,阳北辎重,尽都发往西陆,如何?” “这些,我都看不上。”贺长安当即回道。 “……整个阳北呢?!”阳天宇说道。 “你觉得,阳北,是你的?”贺长安说道。 “不是我的,又会是谁的?西陆日日有战,你和慕莎.席亚尔的军队,根本没有修整的时间,西疆与柔然的后勤都面临崩坏,我没有说错吧?你不该拒绝这份助力!”阳天宇说道。 “你没有说错,你只是错看了自己。人族之史,向前八百年,曾做到一统人界的戎,燚,弘,商,衍。代代神器更易,皆应五行之说。大商以火德立国,覆于百里水德,我的兄长,以土德后来居上。而身负木行的你,自然会被中州盯上……可你原本就配不上自己的野心,更从未真正拥有过阳北!你的败亡,只是早晚——你们,都是如此!” 贺长安抬手横移一周,说道:“杀死百里,把他吞进肚子,不会让你们变得更强,只不过是追求神王之境,你们便从人化成了野兽。而对付野兽,向来比对付人,要轻松得太多。” “贺长安,十六年了,你还不想听到这个世界对你们的答复?冥顽不灵的,只有你,与百里天涯,以及贺绌!”昏黄色光芒在骷髅面罩上亮起,阳天宇再冷声道:“何种意念,能让你自觉高我一等?能让你做如此断言?!” 贺长安蓦地朗声大笑。 “昔日的百里,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将信任与权力,送给卑怯之人。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对卑怯之人,做出了妥协。……出枪!” 喝令如雷,冲势如电,一瞬间便在战王周身腾起的元气气劲,让他好似一颗燃烧的赤色陨石,轻易地将暗王以日曜织造出的金华大网搅碎。 初一合,攻守立辨! “阳天宇,你只敢将枪的贼气,露给我看么?!”战王大笑说道。 霎时,暗王的身上依附重重暗影,无数星点枪芒激射而出,穿梭于空,几近结为了一股金色匹炼,隐隐似可把战王卷入其中。 “贺长安,世人都推崇你的刀,盛名之下,也不过如此!” “昔日天下王者,只有方朔与霍沧澜曾与我直接交手,他们必然不会对你透露什么。轻视我的刀,是——” 战王至此,仍然没有被金枪的不绝攻势迫退半步,手中刀每次出击都力重千钧,且兼具暴风骤雨般地速度,每当暗王刚欲展开游枪,枪轨就被自身外八方到来的刀锋禁锢。 “——何等下场,你现在就能体会到了!” 伴着‘咯嘣嘣’地骨骼脆响,战王突然松开了握刀的手,身躯在刹那间矮下了二尺,直接闪过了暗王的穿喉一枪。他的手指穿过刀柄上的空格,猛然扣住! 贺王刀.暴风卷雪! 下一刻,由指到肩,战王的任意一个关节都在以常人无法达成的角度弯曲旋转。在近身的同时,他只用手指便做出了协调全身筋骨才可以发动的攻击。他的手臂好像变成了一个人,一个在发出凌厉的劈削掠斩时,依然全无破绽的人! “匪夷所思!”后方观战的铁燃棘面色大变,急道:“以神王躯体,怎能达到这种程度?多颜,你可曾有过这样的体会?” “绝无可能,神王也是人!”多颜.蔑尔骨咬牙说道:“竟然会有这种操作?!” “如果是你,来面对用出了这种手段的贺长安,可有把握?”铁燃棘低声说道。 多颜.蔑尔骨缓缓摇头,说道:“不得不承认,昔日的三个法则,仍然有两个,是对的。” “不要被战王近身,不要被法王拉远。还有……不要与黑王为敌?”说到这里,铁燃棘忽地自嘲一笑,“其实,这三个法则,都是对的。” 多颜.蔑尔骨向他瞥去一眼,神色模糊,“可能是这样。” 此时场中,不说反击,暗王已连封架都难以维系。 “贺绌可在七个回合内,破你八荒赤田,我需几合?!” 贺王刀.望巴蛇! 赤红刀气自围绕住暗王的白色刀风中狂涌而出,战王后接腾蛟一式,巴蛇化龙!暗王身处空中,刚刚平稳住身形之时,战王已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霸下式出,日曜一分为二! 第四十四章 蚀魂 这一瞬,时间好似凝固,二人悬在了灰天白地之间。 战王身下,由他拖出的红色气轨还未消逝,紧接便有更加狂猛的元气顷刻间从战王身上暴涌而出,腾腾霸苍炎铺开,燃于天空。当暗王的身影刚刚显露出来,火海突然旋转! 贺王刀.逆空沙! 刀风反向卷起,赤龙由天向地俯冲而下,一轮暗淡金辉,随它坠落进了大地深处。立时,冰封的土地在震动原野的巨声中发出了痛苦地呻吟,开始向外方层层崩塌。 火海之中,一线金光乍现,暗王破土冲出,他单手持着只剩半截的金枪,快速退却的身形中尽透惶急。 而始料未及,战王犹在他的背后!白衣猎猎赤焰熊熊,长刀竖斩,迹若新月之轮—— 一刀! 利刃咬甲,四面观战之人,猝然间只觉体内的血好似被钻入头颅的这一声爆音全被激起,一直顶到了天灵盖,直欲将太阳穴鼓破! 后背遭受重击,暗王不由向相反方向飞去,在骷髅面罩的眼窝上透出的璨金色登时熄灭,重新亮起时,映照出的,是已立于前方,摆开了刀锋的战王! 一刀一刀一刀! 暗王再次跌出跪身下去,他失落了铁盔,束发一时飞散,周身金辉元气明灭不定。战王摆刀,狼突! “……贺长安!”暗王大吼,日曜同时浮于他的掌下,向战王迎去。 “哈哈哈哈,只是这样?只是这样?!”战王狂笑,右手御刀,轻巧卸开金枪,左手贴住了暗王的胸膛。 “你亦如贺绌,狂妄而又自负!”暗王出声道,迅极回手,变枪为棍向下削来。然而战王却丝毫未做出闪避,日曜击在他的肩膀上,竟产生了敲击金属时才会有的声响。 “狂妄,自负,即便是如此,又如何!” 战王一把扯住了暗王的腰带,拧身将他甩飞出去,拖刀跟进—— “你生如枪花,花哨而又虚假!”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折断的日曜,无法对战王的刀造出半分阻碍,暗王一退再退间,包覆铁甲的整条左臂齐肩断掉。 “你的刀,你的刀……”血自骷髅面罩中不断淌下,暗王的身形不住摇晃。 “我聚夫房山中铁,铸成此刀,其硬度与韧性,胜过白马江山三倍有余。”战王傲然说道:“你该接受你的终结了,接受在炎十五年,就该得到的终结。” “终结,呵……炎十五年?哈哈……炎十五年!你屯兵在铜门关后,想助百里天涯,和北荒的这群蛮子扫除我……但没有人响应你!战王,到如今,我仍旧坐拥阳北,这个局面,就是贺重营造出的……难道你从没想过么,真正杀死贺绌的人,不是狐王梁镇阿,是你们的兄长!” 暗王撑枪上前几步,再说道:“混乱的阳北,对西陆只会是阻碍,待你平定虫潮,神州之内,便由我为你开路!以西疆柔然强兵,你麾下勇将,神州之内,绝无——” “无我之敌?”战王展颜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对人虫族战之后事,我从不会做多想。但无论未来怎样,你,都要死在这里。” “贺长安,你!你本不该舍弃这些……”暗王的身躯瞬间弓了下去,踉跄倒退。 “对这种你们认定的,国与国之间的所谓法则,我不会遵循第二次。”战王举步前行,冷声道:“百里的骨头,你是怎么抢到手的。贺绌死后,你是怎么剜出他的心脏的。近九千神武卫,你将他们的人头,挂在了哪里。他们,是你用一个,十个,一百个阳北,都抵不上的。” “百里天涯,贺绌,神武卫……”暗王发出的笑声,尖细而愈加疯狂,“对……对!我不止抢到了黄金骨,还用了十年,把它磨碎成了粉尘。我不仅剜出了你弟弟的心脏,还把它吞了下去!我砍掉所有神武卫的头颅,但没有将它们挂起来,而是埋在了,我的王座下面!” 战王停下身,面容上没有了表情。 暗王忽然跃起,飞速向南方逃去。 “即便今天也如七年前那样,有楚云生,和梁镇阿在场,我也不会选择收刀……阳天宇,你要死在这里。” 战王抬出一手,对向了那道仓惶的背影。 “解。” 一字言出,暗王的躯体立即僵住,从半空中摔落。 细看去,在他身上,每一块甲片都在颤动。它们剧烈地摇晃,随即向四周崩散,半数甲片直接嵌进了暗王的身体中。 “你的身上的金属,都会成为我的助手。在与我对抗时挂甲,是你犯的最后一个错误。” 战王将手紧握,有涛声,荡响于空。 覆海决.大漩涡! 下一刻,他闪到了已是深陷涡流,如陀螺一般的暗王之前。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刀刀入体,神王之躯,如凡人一般脆弱。暗王双脚都无法沾地,身上迸出的飞血皆被涡流带起。 寒雪深渊之外,战王止刀,提住他的胸口。 所有的血同时洒落,汇为了一条笔直的红线。 “贺长安……”暗王的右手上没有了日曜,一身金袍成为碎缕。 “你是第一个人,让我在出刀时——”战王重刀撩起。 “了无敬意!”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大漩涡止消,有真实的火焰,在战王的刀上腾起。 “我将贺绌的火焰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 一刀一刀一刀! 已成了血人的暗王倒在他的脚前。 贺长安不再看他,望向了头顶的铅色云层,低声道:“百里,贺绌,神武们,这样够了么?” 骷髅面罩突然四分五裂,露出了阳天宇青中泛灰的脸。 “够了……战王,够了……” “呵,如何能够,可惜的是,你只有一条命。” 刀随腕转,寒光闪过。 一刀! 贺长安平举刀锋,侧过头去,注视着刀上没有瞑目的头颅。 “你有多少真正活着的时间?了无趣味……” 侧手,头颅滚落深渊。 寒风呜咽,吹走了刀身上的零星血珠,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第四十五章 开路 赤焰消隐,刀上颅落。 来往于契擀海日苏之上的寒流,仿佛是从贺长安的身上生出,即便把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这股一直冲到了心底的冷意,仍久久难退。 时间似长似短,贺长安终是转过了身,缓步前行。整个战场依旧无声,呼号的风,反而加深了这种安静。 战王突然止步回头! 贺王刀.沉陆! 一式出罢,前方,地上的暗王的尸体,与几十丈范围内的碎土一同坠入寒雪深渊。 北荒阵营前,铁燃棘颓然而笑。 “等待了这么久,可遗憾的是,暗王的终结一笔,依然不是我们划出的。” “这算是我们欠下的一个……人情。”多颜.蔑尔骨说道,边向暗王军阵望去了一眼。 “人情?倒是也值得。”铁燃棘轻笑道。 “欠下的人情,让我厌恶,因为它总是要还。我只喜欢不还的人情。”多颜.蔑尔骨说道。 …… 在两方人的注视中,李鹏岩走到了贺长安的身旁,将手中持着一面黑底金日长幡投进了雪渊。 片刻后,他俯身缓缓长拜。 “李将军,你追随阳天宇,有很多年了吧?”贺长安的话音平静。 “整二十五年。”李鹏岩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第二次乱世到来的时候,第一个被吞没的,就是我们。” “出头鸟本就不好当,尤其还飞错了方向。”贺长安说道。 “我们已是别无选择了,北荒的侵扰愈发猛烈,中州南方渗进来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剑皇的手就要伸到华兴。如此下去,阳北根本无法阻止他整合中州的意图。”李鹏岩说道。 “你们又低估了多颜.蔑尔骨。”贺长安淡笑道。 “入冬北进,本就是大忌。”李鹏岩叹息一声,低声道:“五十万人,这五十万人……现在的我们,和输光了的赌徒毫无区别。” “阳北英豪,生命的尽头不该都在这里。”贺长安说道。 “胜则生,败则亡。在这几十天里,我心中早就存有了这一幕。”李鹏岩苦笑了下,欠身说道:“至少以后,我们不会再与西陆,成为对立的两方了,王爷。” “甘心么?”贺长安问道。 李鹏岩嘴张了张,未能说出什么。 “放心么?”贺长安问道。 李鹏岩目光一散,神情中忽显疲惫。 “阳天宇死在我的刀下,你有怨恨么?”贺长安再问道。 “……没有。” 李鹏岩终是摇头,接着说道:“华兴之夜后,耻辱便烙在了我等的背上。由您为他带来终结,是最好的结局。我的命,您也可以拿去,就算是为当年那些事的一点偿还吧。” “早已不需要这样了,前事,本也无法偿还……现在,我还需做一件事。” 贺长安说着,抬手示意李鹏岩回到暗王军阵,同时走向了北荒阵营。 …… “战王!”多颜.蔑尔骨扫了一眼贺长安的刀,扬声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样来和我们讲话?” 铁燃棘的手伸向了细剑,北荒各首领在此时也都围护在了他和多颜.蔑尔骨的身旁。 贺长安仍是从容而行,在与多颜.蔑尔骨和铁燃棘相隔三丈时,他的手向前甩动一记,似是扔出去了什么东西。 多颜.蔑尔骨和铁燃棘同时探手一抓,落眼向摊开的掌心看去,随即皆面有异色。 “这是……”铁燃棘哑声说道。 “哈,复婳女帝!”多颜.蔑尔骨笑出一声,盯向了贺长安,说道:“战王,这,是什么意思?” 贺长安来到两人面前,将刀立于身后,含笑说道:“自然是吃的意思。多颜,铁燃棘,我们三人,还需再来一战么?” 多颜.蔑尔骨和铁燃棘对视了一番,同时出言道: “不需要。” “哈哈,也好。那这两粒药,就只当是个小礼物吧。”贺长安说道。 二人沉默少许,将复婳女帝吞下。 “……竟是这般神奇?”铁燃棘惊异地看着手上急速愈合的创口。 “黄沙海的虫族,倒是给战王军提供了最好的药物。”多颜.蔑尔骨以拳在肩上的伤处抵了抵,回手将冰魂收入了鞘中,说道:“不过,贺长安,这两颗复婳女帝,真得仅仅只是个礼物?这个礼物,还需要你亲自送来?” “我亲自来,对于完成这场战争的结局,不是更好一些?”贺长安说道。 “哈哈,不论好或不好,事到如今,我们总是要付账的,对么?”多颜.蔑尔骨笑道。 “不是付账,只能算是个交换。”贺长安抬手点向南侧,说道:“我只是要用阳天宇的命,来换阳北剩下的这些人。” “果然是这样……”多颜.蔑尔骨的笑容里多了丝狡黠,探身道:“但有一点,你做得有些过头了。” “过头?怎么说?”贺长安说道。 “你该把阳天宇的尸体留给我。”多颜.蔑尔骨勾手说道。 贺长安目中骤然生冷,缓声道:“什么时候,土狼也学会吃腐肉了?” “多颜。”铁燃棘皱了皱眉,插口说道。 “哈哈,只是个玩笑……”多颜.蔑尔骨上前两步,摊手说道:“阳天宇死,和这些人死比起来,自然是他死更好!这个交换,说得上公平。……但是,战王,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可不能给你更多的保证。你不能阻止狼群的狩猎……谁也不能。” “好,以后的事,我不会再插手。”贺长安颔首道。 “哈哈哈……朝克图,屈楼侯亥,羽弗纳林!”多颜.蔑尔骨一招手,说道:“给这些阳北的人闪开道路!” “大汗,我们……”朝克图与其他人对了对视线,都存有些犹豫。 “照做便是了!把这份从北荒生出来的恐惧散到外面,对我们来说,也很好。”多颜.蔑尔骨说道。 朝克图等人应声退下,号角声随之响起,传向远方。阻拦在南方的北荒战列,开始陆续地向西侧退去。 “王爷!”于整队撤离的阳北军队外围,李鹏岩快步赶到了贺长安的面前,跪身下拜。 “王爷,您的这份恩情,我等,与阳北,将永世不忘!” 第四十六章 看西方 听了他的话,贺长安只一摆手,讲道:“百里与贺绌,已经用死亡证明过了,这种话,本就意义不大。你们只需在接下来,做好自己的事。” 李鹏岩咬了咬牙,起身沉声道:“我等明白!大军会尽快从北荒撤离。” “速速通过风眼山口,另外,保险起见,你们最好走东侧的通南大道。在西方,可能仍有试图前来阻击你们的中州势力。” “走通南路……这样会多用四五日。”李鹏岩一怔,忙又问道:“王爷,您的部下,已经探明中州的动向了?” 贺长安挑了下眉,笑道:“我只能确定,在一月之内,华兴城还是安全的。” “这样的话,我们便有了些修整的时间。”李鹏岩面上始有些喜色,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王爷,我不敢冒昧猜测,您这次踏出西陆的意图,不过……” 他抬手一揽,再说道:“假如您需要阳北仅剩的这些力量,我等甘愿为您驱使!阳北在之后,或臣服于中州,或是被北荒摧毁,都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现在的我,倒是也生出了一点儿这样的想法……我的确希望你们能做成一些事。但不是只为我。”贺长安说道。 “那我等该如何……”李鹏岩问道。 “现在不是细谈的时候。”贺长安瞥了眼站在远处雪丘上的多颜.蔑尔骨和铁燃棘,说道:“待你到达华兴,可以去找一个人。” “一个人?”李鹏岩说道。 “公羊羽鲲。”贺长安说道。 “公羊羽鲲,他是……”李鹏岩说道。 “铁刀帮的大当家。”贺长安说道。 “铁刀帮?”李鹏岩略一想,目有了然,“我听说过这个组织,它就是那个——” “嗯,它就是那个在阳北地界颇有侠名……”贺长安颔首说道。 “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那个黑帮!”李鹏岩正好说完。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这……咳,可能是我弄错了……”李鹏岩噎了下,忙说道。 “侠帮也好,黑帮也好,其实都一样。”贺长安垂目转身。 李鹏岩还欲说些什么,但看到在这一瞬间,从贺长安的脸上闪过的疲倦,神情剧然一僵,不由止了言语。 “走吧。”贺长安背对他笑了声,重又向北行去。 “……王爷保重!”李鹏岩抱拳躬身说道,紧接着快步返往军阵。 残军速动,阳北将士回望着那道白衣身影,用最后的气力向南进发,开始从这个森冷地狱中撤离。 …… 直到最后的一支人马在灰云翻涌的远方隐去,狼旗之下的多颜.蔑尔骨才开了口。 “战王,这样的结束,可算如你所愿?” “结束……”贺长安笑意莫名,转头看他。 “真正的,结束?” 多颜.蔑尔骨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战王,你应该知晓,北荒和兴君不一样。” 铁燃棘摇了摇头,说道:“在扎尔苏河周边的部落,以别勒古台的巴林部为首。龙骨长岭下的部落,以乞尔赞的烈蛮部为首。而对于姑歌大山以东的部落,桑昆.莫胡卢才是真正的主宰。这几股势力,历来都可以自主决定行动,多颜的命令,不能将他们完全约束。” “所以,即便已经吞下了三十万暗王军,他们可能也不会感到十分满足。”贺长安说道。 “那只会让他们的胃口,变得更好。”铁燃棘说道。 “哈哈哈,就是这样。”多颜.蔑尔骨呲出牙齿,“世上哪有不贪心的人,你说呢,贺长安?” “话虽如此,理虽如此,但我更喜欢把贪心,换成另外一个词语。”贺长安说道。 “什么?” “追求。” 多颜.蔑尔骨与铁燃棘眉眼一凝,随即放声大笑。 “追求……哈哈,追求!好,很好!那便叫它追求!”多颜.蔑尔骨一招手,唤来了朝克图,说道:“把我们写在各种物事上的贪婪字眼都改成追求,把战王的话传下去!” “这句话很和你的胃口么?……可没有传下来的话,又有多少呢?”贺长安说道。 铁燃棘沉默片刻,苦笑一声,负手不语。 “当然是有很多的,比如,百里的话。”多颜.蔑尔骨笑道。 “他的骨头,还在你的身体里。哪怕是这样,都不能让你记住它们么?”贺长安的话中没有任何情绪。 “哈哈,就算记住,又有什么用?”多颜.蔑尔骨大笑,提拳说道:“梦总是美丽的,但它早已不能再为我和北荒,带来任何好处!” “贺长安,天下又重新变成死结了。如果不把一切都推倒重来,又怎能梳理得开?”铁燃棘叹息道。 “就像百里,你我,与梁千河,纳兰雾等,在当初做得事一样,让这神州天翻地覆!如果一次不行,那便来第二次!昔日百王乱世的大幕,是被北风吹开的,如今,也会是那样!”多颜.蔑尔骨断然说道。 “你们,都想重燃人界战火?”贺长安问道。 “是又怎样!”多颜.蔑尔骨说道。 贺长安一笑,说道:“人族与虫族厮杀千年,直到炎一年联军兵败黄沙海,期间无数次战役,加起来死去的人数接近四千万。若统计南方妖兽造出的灾祸,直到大衍立国时,死在夏朗,云中,和殇茫群山里的人,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目……而我们所有人都曾参与过的百王乱世,这神州之内,又死了多少人呢?” “……近四万万。”铁燃棘沉默片刻,说道。 “你们,真得想重燃人界战火?!”贺长安二度问道。 “不然呢?你想谴责包括你自己在内的,这些人的屠夫行径?!人是人,狼是狼,狼不是人,人却是狼!这个结,没有人能解开。如果非要对此拿出一个办法……哈哈,那就让这个世上的人,死的更多些!直到我们这些长着野心的人都死光!”多颜.蔑尔骨狂笑说道。 “世人大多都是在生存与死亡之间挣扎,当前世道,无法将这个现状超越。百里天涯改变不了,你也不能。”铁燃棘说道。 “对,我也不能。”贺长安颌首说道。 “所以,我们又如何能逆势而行?你可用一王换二十万人,在我看来,已是此中极致了。”铁燃棘说道。 “我未想过逆势而行,但现在的人界,不同于百王乱世,我们和以前相比,多出了一个选择。”贺长安的目光忽然亮起,“一个不需要在窝里斗,也能有机会,走出一条新路的选择。” “什么选择?”多颜.蔑尔骨与铁燃棘问道。 “虫族。”贺长安移手,指向了西方。 “虫族来了,倾巢出动……虫人中的顶级战力,在不久的将来,甚至有超越神王的可能。对此,你们可有想法,与我一同,以人族之名为战?” 第四十七章 何以罢手 风在这一阵漫长地沉默中愈发变得寒冷,终于,铁燃棘先开了口。 “炎十一年,奉元城之围化解,我即将返回阳北时,你曾说过,像这般惨烈的战斗,在黄沙海中,每几年就会出现一场。以前我一直觉得,这话八成是假的。” “现在呢?”贺长安笑道。 “我依旧希望它是假的,可在望北城时,楚云生也给我带来了这个警告。”铁燃棘做了个手势,开始有风旋围绕在三人外围,寒气尽都被隔绝。 “我的大祭司在火炉旁,一躺便是十年,终于自寻死路去了。”多颜.蔑尔骨笑着点了点自己,说道:“而且,在最后还算计了我一场。” “女皇卫术士团的阵法缺陷,估计再没有人能修复上了。”贺长安低了头,合目片刻,“这些年,巴林部的人在突袭阳北时,阵法犹在不断演化,我便觉得楚云生依然还活着。可惜,他没撑到现在,撑到最需要他的时候。” “哈哈,不过,如果你真得见到了他,应该是先给他来上一刀才对。”多颜.蔑尔骨说道。 贺长安笑笑,说道:“至少不会像刚刚砍阳天宇那样,你说呢?” “就像我一直都有情有义一样,战王也向来是一个仁慈的人,对么?”多颜.蔑尔骨探身说道。 “我居然在这一瞬间里,信了你们的邪。”铁燃棘低笑不止。 “行了,像此类虚伪又无趣的战后谈判,我历来都是推给百里。”贺长安上前两步,“我们就把这些废话,都留到长城上再说,怎么样?” “贺长安啊贺长安,废话,也是有说的必要的……看来,你真正的目的,是打算整合人族的全部力量,同虫族决一死战?哈哈,可这里面的问题,足以装满你的白泽战车了!因为你的这一个号召,各方势力,全得改变原本的方向……这怕是,不容易吧?”多颜.蔑尔骨说道。 “只是势在必行而已,族战不容退避,其他的一切,都可暂且抛开。”贺长安与二人对视着,缓声道:“我和百里的行事风格,你们都了解。对于当下,这件事,是必须要去做的。” “对,我们是了解的。你们只要不到达终点,就从不会停歇,其他人,就这样慢慢地被你们甩开了……可你们!不能总让我们饿着肚子,流着血,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吃土吧?”多颜.蔑尔骨猛得分开双臂,“如今还是这样!你要拉着我们去西陆,对抗你说的那种可怕的虫子?哈!北荒的这些人,会死多少呢?就算胜利了,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你认为你们现在还有盘算得失的时间?”贺长安提声说道:“这一战我们要的,只有生存!输了,你连一只羊,都不会再拥有。” “生存?”铁燃棘皱眉,截口道:“虫族的实力,竟然达到这种地步?百里天涯与贺绌率神武卫,在平复妖兽祸患时,也没有集结这般多的力量。” “那是因为他当时已在圣灵,一个分魂便是一个王级强者!如果百里还在,岂会这般麻烦?”贺长安笑了声,继续说道:“在不久之后,你们绝对会更加感谢他与贺绌,以及神武卫全军。如果那时百里没有重创兽皇,把妖兽一直赶到殇茫群山深处,现在的时局,必然是妖兽与虫族齐动,人界将再无希望。” “贺长安,你或许有所了解,如今的很多人,都认为妖兽和虫人的可怕传闻,不过是你们将其刻意夸大的结果。”铁燃棘说道。 “哈,他们觉得,这只是百里用来削弱其他势力的一种手段么?”贺长安淡笑摇首,“人都善忘。” “战王,如果我说,北荒不准备接受你的提议,你会……如何做?”多颜.蔑尔骨缓缓说道。 霎时,两人转而对视的眼中皆有刀锋。 “有些话,我不想挑明了说,但这一路走来,我发现只有把它说出来,别人才能意识到。”贺长安敛去了身上的锋芒气,含笑道:“多颜,铁燃棘,你们和其他人都需要了解一件事……西陆,叫做西陆,但其实,神州的其他地方,也可以叫做西陆,只要战王军和女皇卫,站到那里。” 多颜.蔑尔骨一时无话,手扣住了腰上挂着的骨环。 “……你是想说,你与慕莎.希亚尔,完全可以放弃西陆,转而带人退入神州之内,对么?”铁燃棘说道。 “可以是这样。”贺长安说道。 “哈!没有人会希望看到白泽战车停在了自家门口……你打算以此胁迫天下人,将我们,都绑到你的战车上?”多颜.蔑尔骨咬牙说道。 “你可以当它是胁迫。”贺长安对他露出一抹笑容,“但我们在目前,尚且还有其他的选择,对么?” “其实你是想证明,我们除了发兵西陆之外,别无选择。”铁燃棘笑道。 “造成这个局面的,是虫人,我亦别无选择。能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想,青野原上的一战,兴君应是败了吧。”贺长安对他说道。 “……兴君是败了。”铁燃棘手扶细剑,沉声说道:“但梁千河,死在了我的手上。” 贺长安神情骤变,刹那,他的眼中褪去了所有的情感,一如凝视着猎物的虎。 同一刻,冰层凝结的声音,与上空的传来的嘶鸣齐齐出现! 良久后,三人慢慢松缓了绷紧的身躯。 “铁燃棘,你不该对他出手的。”贺长安终是开了口。 “为何?因为英雄相惜?还是因为昔日的情谊?”铁燃棘哂笑一声,说道:“兴君与东州的这一战,是早已注定的。草原上的城池,只不过是一个象征罢了,我们可以放弃任何地方。兴君目前依然有足够的骑兵,失去了梁千河的东州大军……呵,如果他们再一次越过龙侯山,我就必然可以将青野原上的失败改写!” “你还想打下去?”贺长安漠声问道。 铁燃棘忽得大笑。 “当然……当然!我的哥哥同样死了!我之下的铁氏将领,如今不过剩余三人。不摘下方朔与殷朝的人头,我怎会收手!” 第四十八章 连横 “铁贵?!当时,黑狼武士没有在他的周围么?”贺长安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也让你很惊讶?”铁燃棘冷声说道,神色中隐隐蕴有怒火,“可杀死他的,恰恰就是你送给方朔的白虎战铠!若无这件东西,东州在风谷屯的骑兵主力,必会被我们全数吞下,方朔也没有与我哥哥相抗的底气!” 贺长安一时不发言语,望向东方,目中有黯然沉积。 “这些烂账,真是一笔接着一笔。贺长安,你在这里面,也是有不小的功劳……神州里,像这样的仇恨,比山羊身上的绒毛还要多!只要其中一方不倒下,它就永远,也完结不了!”多颜.蔑尔骨冷笑道。 “将白虎战铠送往东州,是我在当时唯一想出的,可以加快青野原上的战事了解的方法……但我没有料到,你们都会了为这一战,做得如此决绝。”贺长安终是打破了沉默。 “兴君在这些年,多出了一代人。土地是够的,但兴君的工匠,在乌凌江和驷水河边都筑不起水坝。因为旱灾,兴君在八年里有三个大部落消失,这意味着什么?让只会养马铸剑的人学会耕地,并不是很难,可我们没有时间了。” 铁燃棘抿了下唇,放低了声音,“战争,反而最简单,也最有效,不是么?哪怕是战败,彻底的战败,也好过肚子里塞满了草饿死……不是么?” “……的确,现在是这样,代代都是这样。”贺长安又扫了多颜.蔑尔骨一眼,说道:“但到了我们这一代,还要将这种局面维持下去么?对我们希望看到的,那种最好的未来的追寻,不应该随着百里的死而终止!” “距离他死去,已经是十六年了。到现在,你总算发出了声音。你是想成为新的……百里么?”多颜.蔑尔骨说道。 “我可没有那种兴趣。”贺长安笑出一声,“看看自己,多颜,即便你早就拥有了团结起来的北荒部落联盟,和楚云生这位龙殿远行者,也没有让你登上巅峰。铁燃棘,你也是一样,神州上终究是有北燕铁骑踏不进去的土地。你们可有想过,当今时代,到底是属于谁的?” “哈哈,你或许断言的太早,对各方首领来说,走向巅峰的道路,还远没有到达尽头……”多颜.蔑尔骨摇头笑了,“百里之后,距离巅峰最近的人,也就是你的那位坐在天启的兄长了吧?贺重对于这个时代,有最先说话的资格。” “不会是他,至少现在不会。”贺长安话音放缓,说道:“难道你们从没想过,这个时代,会是属于虫族,属于妖兽的?” “虫族,妖兽……你还是对这些东西如此狂热。人界之中,真得没有半点事,能入你的眼么?”多颜.蔑尔骨说道。 “我本就不善规划未来,平复虫族祸患,是我在当前最希望达成的事。如果在之后……”贺长安停顿一会儿,说道:“如果我们能够得胜,不是不可以借此机会,重新……整合天下。” “整合天下?!”多颜.蔑尔骨和铁燃棘神情立变。 “……你想借虫族的手,来为人族势力排序么?真是……好大的手笔!”铁燃棘震惊说道。 “哈哈,如果你真得能将它做成,那你贺长安,就会是真正的,战王……”多颜.蔑尔骨大笑道。 “那些都无所谓,我刚才说过,如上这些,只是出于别无选择。当你们亲眼目睹沉沙界中的战火,就自然会明白,这一战为何需要人族齐动。”贺长安说道。 铁燃棘抬眼四望,笑道:“到那时,场面定然不小吧。” “我倒是希望场面更大一些,但原本在我心中存有的期待,很多都已成空。”贺长安笑意莫名,“百里的千魂,贺绌的火刀,楚云生的天炎大阵,都不会再有了。可以冲锋在最前阵列的人里,没有了铁贵。梁千河死去,也再无人能完美的帮我坐镇中军。” “哈,继百王乱世,人族联军,就要再一次出现了么?”多颜.蔑尔骨叉腰笑道:“但这一次,联军能展现出多大的力量?” “我也不能确定,但至少,你们先要向西迈出脚步……”贺长安注视着身前二人,沉声说道:“话已至此,我想,我应该能得到一个答复了。” “目前的战王军和女皇卫,与虫族在哪里僵持?”铁燃棘问道。 “沉沙界的前半段,如果往坏了想,不出半月,虫人会完全占据那里。”贺长安说道。 “……好,一个半月之内,我的风定会到来。”铁燃棘说道。 “铁燃棘,你已经决定了?!”多颜.蔑尔骨转头盯向了他。 铁燃棘点头道:“我会赶赴西陆,这其中,有楚云生在生命的最后,给我开出的条件。另外,我也想亲眼看一看,那方我的风妖始终不敢飞进的天空,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贺长安,如果战局真得有你说的那般惨烈,必要时,兴君将拿出所有的骑兵。” “我很期待。”贺长安展颜说道,随即看向了多颜.蔑尔骨,“风站到了我的身旁,此行不虚。” “多颜,你呢?”铁燃棘说道,在周围的风旋,已经开始向他聚拢过来。 多颜.蔑尔骨一时没有说话,只斜眼瞪着贺长安,许久后方说道:“我越来越厌恶他这种笑容……你看,他的嘴角上挂了三十万个你大爷。” 铁燃棘闻言大笑,御风急速离去。 “和他的笑相比,我更厌恶青野原上,多出三十万战王军!” …… …… …… 黑暗从灰色的云彩里沉下,越发地多起来,结为夜色。自大衍立国以来,神州内最为血腥的一天,终于来到了末尾。 这时,贺长安与多颜.蔑尔骨出现在了雁荡山的脚下。后方,有多位北荒首领遥遥跟随。 “我只送到这里,剩下的路,你应该不怕孤单吧?”多颜.蔑尔骨笑道。 “这是暂时的分离么?”贺长安亦笑。 “哈哈……铁燃棘说得对,兴君和北荒,是不一样的。”多颜.蔑尔骨的手扣了扣腰间,说道:“你的话,和对未来的承诺,还不能满足北荒的‘追求’。” “是么?” 贺长安落了目光,看着多颜.蔑尔骨的手,和被它压在下面的八枚骨环。 第四十九章 贪狼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你腰上的骨环,是六个。”贺长安说道。 “不会一直是六个。”多颜.蔑尔骨说道。 “……乞尔赞的?那另一个呢,是谁?”贺长安问道。 “别勒古台,他死在了暗王的枪下。对此,我应该该感谢你。”多颜.蔑尔骨说道。 “龙骨之狼,巴林之熊,赤尔术木那一辈的北荒英豪,大半数都凋零了。”贺长安说道。 “他们都在。”多颜.蔑尔骨畅然而笑,“我,就是他们!” “你这个大汗做得好。”贺长安笑道。 多颜蔑尔骨指了指脚下,“我只是在替它说话。” 贺长安摇头,说道:“你还是这样,用两种眼光去看人,不觉得有些过于狭隘么?” 多颜.蔑尔骨收了笑容。 “有多少人,一辈子就守着一个羊圈,一块土地,一间店铺。而走遍神州山水的,也大有人在。可人不论怎么活,也没有几个人的心,真得能将整个天下装进去。我也不能……我也不想!北荒够大了,我们只为它存在,为它征战,为它殉难!我们都能在这片土地上,获得不朽!” 此刻,站在了两人十丈开外的北荒众首领齐声一呼。 贺长安静了片刻,说道:“你们中,有人想过把这种精神,带到北荒之外去么?” “当然有,但那时的我们,是用主人的身份给它们带去这些,而不是作为……过客!”多颜.蔑尔骨划手说道。 贺长安略一思索,淡笑说道:“多颜,我们未必能走到那一步……将来到底如何,便交给后来人,去决定吧。” “哈!连你也开始考虑继承了?那么,我还要向你,问起一件事。”多颜.蔑尔骨上下打量着贺长安,眼中开始有了审视。 “在破开我的冰墙之前,你走到格日森矮地时,与桑昆和苏伦,有没有起冲突……” “冲突?”贺长安一挑眉,笑答道:“自然起了。” “……什么样的冲突。”多颜.蔑尔骨往前迈了半步。 “桑昆.莫胡卢,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识时务。至于你说的苏伦,是个年轻人?”贺长安的神情忽地古怪了起来,接着说道:“那个小鬼嘛……他在死之前,倒是一直都很强硬。如果他稍微乖点儿,我或许会留他一命。” “你杀了他?”多颜.蔑尔骨问道。 贺长安只一摊手。 多颜.蔑尔骨缓缓点头,一边向后退去,冷笑着说道:“这些不听话的狼崽子,总会撞在老虎的……爪子下面!” 讲完话的刹那,霜王冰魂出鞘。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轰轰阗阗间,森白刀光,与四方拢来的凝冰一瞬就结成了大网,将贺长安的身影吞没。 “战王!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答复,我不管人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和虫族一起,先把西陆埋葬!” “哈哈,果然,这就是你的软肋。” 出声之时,贺长安在不远处闪身现出,大笑道:“往旁边看!” 多颜.蔑尔骨停住身形,转过头去。 “大汗!”苏伦.阔纳尔在那里喊出生来。 贺长安看着多颜.蔑尔骨脸上的被搅乱的愤怒表情,笑得愈发欢快。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多颜.蔑尔骨收刀说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你腰上的骨环,是六个。”贺长安说道。 “不会一直是六个。”多颜.蔑尔骨说道。 “……乞尔赞的?那另一个呢,是谁?”贺长安问道。 “别勒古台,他死在了暗王的枪下。对此,我应该该感谢你。”多颜.蔑尔骨说道。 “龙骨之狼,巴林之熊,赤尔术木那一辈的北荒英豪,大半数都凋零了。”贺长安说道。 “他们都在。”多颜.蔑尔骨畅然而笑,“我,就是他们!” “你这个大汗做得好。”贺长安笑道。 多颜蔑尔骨指了指脚下,“我只是在替它说话。” 贺长安摇头,说道:“你还是这样,用两种眼光去看人,不觉得有些过于狭隘么?” 多颜.蔑尔骨收了笑容。 “有多少人,一辈子就守着一个羊圈,一块土地,一间店铺。而走遍神州山水的,也大有人在。可人不论怎么活,也没有几个人的心,真得能将整个天下装进去。我也不能……我也不想!北荒够大了,我们只为它存在,为它征战,为它殉难!我们都能在这片土地上,获得不朽!” 此刻,站在了两人十丈开外的北荒众首领齐声一呼。 贺长安静了片刻,说道:“你们中,有人想过把这种精神,带到北荒之外去么?” “当然有,但那时的我们,是用主人的身份给它们带去这些,而不是作为……过客!”多颜.蔑尔骨划手说道。 贺长安略一思索,淡笑说道:“多颜,我们未必能走到那一步……将来到底如何,便交给后来人,去决定吧。” “哈!连你也开始考虑继承了?那么,我还要向你,问起一件事。”多颜.蔑尔骨上下打量着贺长安,眼中开始有了审视。 “在破开我的冰墙之前,你走到格日森矮地时,与桑昆和苏伦,有没有起冲突……” “冲突?”贺长安一挑眉,笑答道:“自然起了。” “……什么样的冲突。”多颜.蔑尔骨往前迈了半步。 “桑昆.莫胡卢,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识时务。至于你说的苏伦,是个年轻人?”贺长安的神情忽地古怪了起来,接着说道:“那个小鬼嘛……他在死之前,倒是一直都很强硬。如果他稍微乖点儿,我或许会留他一命。” “你杀了他?”多颜.蔑尔骨问道。 贺长安只一摊手。 多颜.蔑尔骨缓缓点头,一边向后退去,冷笑着说道:“这些不听话的狼崽子,总会撞在老虎的……爪子下面!” 讲完话的刹那,霜王冰魂出鞘。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 轰轰阗阗间,森白刀光,与四方拢来的凝冰一瞬就结成了大网,将贺长安的身影吞没。 “战王!我现在就给你一个答复,我不管人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会和虫族一起,先把西陆埋葬!” 第五十章 失去的机会 在大衍国人心中,岐山地界是一处神秘而令人敬畏的地方。岐山距大衍王都奉元仅一百二十里,据传周成襄帝五十三年,也就是大周王朝分崩瓦解的那一年,岐山之上有凤凰哀鸣,数日不绝,随之而来的是长达半月的暴雨,将奉元城都笼罩在内。而后听岐山周边的樵夫及猎人所讲,岐山之中于元启一年突现迷障与异兽,变得凶险莫测,在那之后深入岐山之中的人鲜有生还者,而侥幸回来的人亦是多半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以至于民众不敢进山超过十里。元启十五年,衍王殷琦下诏,命岐山一带居民搬迁至南部渭水一带,现今此处已无人烟,村落破败坍塌,良田与阡陌被野草掩盖,逐渐变为一片荒野。 在这荒野之后,赫然有一条驰道,从王城方向而来,通往岐山脚下。自元启十三年起,大衍开始广修驰道,历时近五年,现驰道已广布大衍地界,传达上命,调兵,运输均十分便捷。然而这条驰道所经之地尽是荒野,既无信使经过,也无车马行人,路面却宽阔坚实,不生杂草,似是依然有差役维护。 此时已是晌午过半,秋蝗嘶鸣正欢,忽有隐约的马蹄声自北方传来,少时见一匹黑马自一缓坡之上现出,神骏非常。马上之人观之已近中年,面容依显俊逸,发髻端正,身着玄色鱼鳞铠,铠甲周缘镶着绮丽花纹,身披朱红大氅,极显英武。黑马颈间已显汗湿,但气息不见紊乱,奔行之势不减,一路飞跑向岐山山脚,但见那驰道一直通向山里。马亦不停,又行了十多里,峰回路转,面前赫然是一处开阔的平地,竟有一庭院坐落于此。 院门前站着一名带甲军士,看见来人,脸上顿时现出大喜之色,快步奔至,单膝跪地,垂头肃容喊道:“将军!” 来人已然勒住马,翻身跃下,伸手托起那名军士,拍了拍他的肩膀。 “颜昭,这两月如何?“ 那军士挺直腰眼,大声道:“报将军!这两月吾等皆各司其职,小心防范,未曾有变!” 将军摇头失笑,道:“只是寻常问话,不用来北山大营那一套,走,进去说话。” 颜昭应一声,接过马缰,随着将军踏进院门。 院内早有几十名士兵列队肃立,见将军进来,皆是跪地行礼,将军摆摆手,侧头对颜昭说道:“先叫大伙儿散了吧,把马拴上,再随我去后院。” “散!”颜昭转头吼了声,牵着马走向马厩。马厩槽中干草早已备好,颜昭看着那黑马,忍不住在马头上揉了揉,笑道:“柔柔,有没有想咱这几个兄弟?”不知何故这等良驹被起了个如此不相衬的名字。 黑马打了个响鼻,低头只是吃草。 颜昭也不再逗它,转身出了马厩,快步去寻将军。绕过正房,见将军正缓步走在通向后院的小道上,四处望着,似是很悠闲。 等颜昭走到身后,将军脚步未停,转头问道:“朝路这些天怎么样?” “小将军这些天很好!”颜昭答。 “小将军?”将军愣了下,忽的大笑。“这个绰号起的有意思!” 颜昭也是露出一点尴尬之色,挠了挠头,道:“属下们平时逗朝路开心时就这样叫他。” 将军笑着点点头,道:“他说话多一点了么?” 颜昭沉吟一会,摇摇头道:“这些日子小将军还是不喜欢说话,不过还是很好动的,饭量也很大。” 将军静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答话间两人已是来到后院,将军推开院门,转头道:“我一人进去便好,你自去料理他事吧。 “是”。颜昭应一声,掉头去了。 将军低叹一口气,迈步进了后院,随着脚步前行,脸上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浓,走着寻着,忽的眉毛一挑,无声的笑起来。那里有一个少年,正背朝着他蹲在一个土堆旁边,低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么。将军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 少年毫无察觉,好似身心都沉浸在眼前的事物上,将军向旁边移了移,看清了少年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泥捏的小人。 少年的身前还有很多泥而显散乱的泥人头上则是淡金色,红色的泥人数量较金色泥人多得多,分成几处,将金色泥人围在了里面。少年手中的泥人头上的暗红色更浓重,形似火焰,被他放在红色方阵的正中。他手不停,又将红色的泥人摆的离金色泥人更近了些,好似是在用这些泥人来模拟战事。 接着金色的泥人 红色泥人的包围又拾起那个红色泥人,双手一用力,手中的泥人断成了几段。 将军皱了皱眉,平复了思绪,笑出声来,轻轻问道:“为何将它捏碎了?” 少年一惊,慌忙回过头来,呆了一下,便立即扑向来人的怀中。 “爹爹!”住的点头。将军伸手取了一块泥巴,在一边的石板上轻轻摔打,再放在手中,将泥块揉捏的软绵绵,手指翻转间,已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将军边捏便道:“爹那时也和你一样,先捏出身体,再把头和四肢粘上去,后来发现这样泥人的手脚过几天就会掉,于是就试着直接捏出人体,看,就像这样。”说完把泥人递给儿子。 少年欣喜的接过泥人,小心翼翼的翻看着,忽又显得有些气馁。 将军笑了,按了按他的肩膀,道:“朝路,做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你捏的泥人已经很好了,看这个,我一下就认出来了,是爹对不对?”他拿起那个绘着金色鸟图案的泥人摇了摇。 朝路眯起眼睛,抿着嘴笑起来,点点头说道:“就是那个乌鸦画得不像,它们又都走了,我只能靠想的。” “它们马上就会回来,到时会直接飞来这陪你,你可以试着画一画它们,觉得它们三个哪个好看一点?” 朝路想了想说道:“老三好看一点吧。” 第五十一章 故人绝 “大汗,您是指,战王其实已经实力大损了?”朝克图急声说道。 “……可能。” 多颜.蔑尔骨点头,握着刀的手时紧而又时缓,“我心里很清楚,像百里天涯,贺长安等,都是些内心固执,又不想做变通的家伙。他们做事,向来直来直去。但刚才贺长安的举动,同以往的他相比起来,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朝克图问道。 “贺长安对敌,向来都是选择对攻。”多颜.蔑尔骨慢声说道。 “对攻?”朝克图随即恍然,目光闪动,说道:“大汗,您刚刚因为苏伦,对他出了手,但战王却只有闪躲,并未反击!” “对,他一刀都没有出。像这样的举动,我从来没有从贺长安的身上看到过。另外,他在离开时,已经散去了身上的护体元气。北荒的风,还是很冷的……”多颜.蔑尔骨说道。 “也就是说,现在的战王,已经达到了极限?!”朝克图望着南方,迟疑片刻后,低声道:“大汗,我们遣出狼群,追上去!” 多颜.蔑尔骨一时不语,而后笑出一声,摇了摇头。 “现在追,有些晚了。” “既然战王已经带伤,走得必然不会太快。而且,他未必会选择和暗王军在一起,八成是独自越山而行!”朝克图说道。 “哈,那你便去尝试一下吧,不过别抱有什么希望。已经完成了捕猎,重新返回巢穴的虎,怎么会轻易地被人找到。”霜王走向营帐,一边说道。 “能遇到战王虚弱的时刻,实在是太过难得。”朝克图极为遗憾,叹道:“这样的机会,我想,以后——” “以后再不会有。” 霜王干脆地截断了朝克图,停身说道:“我预计,贺长安应该会很快到达顶端。” “顶端?像黑王那般的……顶端?”朝克图问道。 “我们都知道,金,火,是为相克。而贺长安,竟然在这些年里,一直以金行之身保存着贺绌的火焰。如今,他终于将那些火焰释放了!摆脱了过往的束缚,不再压抑自己的战王,会走到何种境地?……我已是,能看到了。” “……圣灵境界么?”朝克图声音发苦。 “哈哈,能达成圣灵的贺长安,的确有资格去整合天下!到那时,百里的神武意志,也必定会重新复活。所以,我们不能冒着被贺长安盯上的风险,现在就将阳北彻底捣毁。”多颜.蔑尔骨说道。 “就如大汗您与战王约定的那样,我们南下的大军,要在到达华兴城时收手?可这样的话……” 朝克图略有些迟疑,说道:“我想,桑昆.莫胡卢,以及龙骨长岭的那几个部落首领,应该会有些怨言。” “这由不得他们,一直率着性子做事的人,只会走上死路!连百里都逃不掉,更别说其他人。现在的我们,仍然不算天下的主导,只能接受别人赋予的角色。”多颜.蔑尔骨说道。 “角色……作为战王的盟友,对抗虫族?”朝克图细细思索着,脸上隐隐有些忿怒,低声说道:“去沉沙界的那两千里路,就得耗光我们的所有存粮。各个部落的战士,又有多少人,会死在那里?” “就是这样,我们付出的多,得到的却少。”多颜.蔑尔骨低笑道。 “大汗,终有一天……” 朝克图抚去脸上的全部情绪,只留下了自双目中泛起的坚定与狂热,“我们北荒,会成为天下的主宰!” 霜王的神色,亦是这般。 “终有一天。” …… …… …… 从契擀海日苏起,浩浩风遍及山野,时刻都在耳畔回响,一直持续到风眼山脉的顶端。 在黎明即将来临之时,贺长安到达了这里。 接着,他回身过去,落手空挥一记,雪上的几枚足迹立时被气劲消去。 抬眼北望,正有稀疏的火光绕过雁荡山,渐渐地多起来,直至连成一片。 那些人,是之前从契擀海日苏撤退的阳北大军,贺长安一人绕路而行,依旧来到了他们的前头。见了这一幕,他脸上的疲倦神色略消退了些。北荒信守了对他的承诺,并没有试图追击。 稍后,贺长安二度动身,在突然变得温顺起来的风中翩然下山。 出北荒,入阳北。 日耀中州,阳北,为阳之北。 …… …… …… 百里路后,路逢郁岑河。 发源于西陆与北荒交界处的风眼山脉的西北段,贯穿阳北,最后汇入应龙江的郁岑河,在此时仍未冰封,流水滚滚东行去。 立于北岸,贺长安向前方探出了手臂,在手里的,是昨日屈楼侯亥赠与的酒囊,看上去已是空了大半。他松了手,酒囊落入河中,顺流飘远。随着水流忽地一旋,用来堵口的皮子脱离了酒囊,河水顿时往囊中灌去。 酒囊慢慢鼓起,当刚刚进入囊里的水重又泛出时,却变得和之前不同了。 那是红色的水。 一条殷红色的飘带,渐渐远去。 贺长安跃身过河,继续南行。 不知在何时,他的飘逸身姿已然不再,束发披散,白衣染尘,犹如飞倦了的鸟。 雾梁山,就在郁岑河南岸。 一山,因一人进入而震颤。 …… …… …… 一路上,无形无数又无法停止的锋锐气刃,一直在把脚下的坚硬岩石切成碎块,细细的石屑一层层地向山下滑落,好像河流。 贺长安逆流而上,直至山顶。 “又是,一段路。” 他拄刀撑住身体,笑容慢慢露了出来。 “百里,这便是我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如果换做是你来,会不会更漂亮些?” 万籁俱寂。 恍惚之间,耳旁响起了话语声。 …… …… …… “你就是贺长安,对么?” “废话少说,来,动手吧!” …… “恕我直言,在场的各位都是废物。” “连华兴城,都能在北荒二十万人马内撑过一年。这么大的一座奉元城,凭什么守不住?” “白老爷子,白山恒,白月……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舍不舍得,把所有的青龙军精锐都投进云中?” “好,半日之后,鹰城城头见。” …… “炎漡就是个蠢货,老子才不和他讲什么道理,老子就是要搞死他!” “姓贺的,虽然白月的确是一位好姑娘,但是,你真得决定了?” “因为慕莎也是好姑娘,我觉得你后悔的。” …… “天柱之巅的星空,和其他的地方比起来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 “在我看,每一颗星星上,都挂着一个人的脸,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 “大星象师长孙澈说起过,那颗星辰,就是我的命星——诺,有点儿发暗的那颗。” “哈,瞎说!怎么可能?我的命星,就该是最大,最亮的那个!” “对,就是它,月亮!” …… “史书的记载,有多少是骗人的,或是漏下的?人们都向往曾经的那些王朝盛世,可盛世只后的乱世,哪一次不是死去千万人?” “不能安于现状!我们可以走出一条新路来,现在就可以!不是么?” “贺重的权力过大?我了解,但目前确实没有另外一个人,能比肩你的那位哥哥。” “放心,在如今的我的视界中,已经完全不存在死角,一切尽在掌控,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敌人,不会有机会。” …… “妖兽一定要打!” “不比西陆,殇茫群山的外围太过参差,无法建起长城……必须打!我们要先发制人,不,制兽。” “告诉你一个秘密,兽皇居然是一个女人……看上去是。” “妖兽祸患几近平复,我已打通应龙江要道,樊印和霍沧澜会从现在起集合民众,大修水利,阳北及东州的道路也即将连通。待三年后,我等物资充沛,人族心意凝聚,兵马齐动,必能踏平虫族!” ……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先拿腾雷做个试验……如果真得能成功,在不久之后,我便可以为你重塑身躯。那些钢铁,迟早会成为你进入圣灵的阻碍。” “走到现在,我们犯了很多错误。在以后,应该会有更多吧?这些都将落到我头上……毫无紧要,换做别人,也接不住它们。” “你难得走出一次西陆,说实话,现在我希望你能留在天启。” “哪怕是一段时间也好,比如,三年?两年?唉,一年也好……喂,我可是认真的!” …… “立刻撤军,撤出坨拉卡。” “立刻。” “速来天——” …… 放眼万里,故人长绝。 …… …… …… 长刀离手,顷刻间就在岩石上破出了一道细窄但极深的裂缝。 “百里,我们的时代,会——” 含笑自语间,战王倾斜了身躯,落进裂缝之中。 “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