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序章 祸乱 新历739年7月23日。孤星城内下起了一场毛毛细雨。 在这座毫无特色的小城里,人们仿若生活在永不停止转动的齿轮上一般,不间断地重复演绎着“日常”。这样的一天对于纪新雨来说,实在是太缺少新意了。 “真是个平凡到无聊的地方。”新雨捧着杯青柠汽水,站在商场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雨幕下的北方小城。 她在这个无聊的地方生活了17年,从未踏出过这城市一步——但这并不是因为外围那些高高的石壁围墙——她不禁为此感到厌烦。 在这个名为“新文明”的时代里,大致可以划分成三类人:城内的人;城外的“人”;和,可以自由出入的人。 八百年前的那场“大浩劫”过后,地球上的物种大幅度减少,却由此多了某种物质,或者说能量,人类称其为“死气”。 这种神秘的能量可以改变生命体所依的身体,甚至是更加细微的东西。在“死气”的影响下,整个空间里的部分生命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进化。 然而,对于新雨这类普通人来说,“死气”是致命的。 他们只能在带有隔离与净化设施的“城”内生存,以高高的围墙和城市上空的防空罩,割裂城内与城外的关联。也因此被戏称为“盒子里的人”。 为了活着,甚至到死也无法踏出一步。 新雨望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叹了口气,有些怨念。 “姐!”身后传来男孩儿激动的呼唤。她回过头,看到新海正异常兴奋地蹦哒过来。 “刚洗手的时候,我听有两个阿姨说,今天有逃生演习!” “逃生演习?今天吗?”新雨纳闷,这是在孤星城里鲜少被提及的词。 “说是10点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小新海伸出双手比了个“十五”。 “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呢!姐你参加过吗?” 新雨看他揪着T恤擦掉手上的水,又猴儿急地接过青柠汽水,笑了笑。 “别说你了,我到现在也没见过呢。孤星城的安全系数高达五星,这么多年也没见出个什么意外,所以不太重视这种事。” 小新海仰着头,眨巴眨巴眼,有些期待的看着姐姐。“姐,你不想看看吗?” 新雨想了想,领着弟弟走到一个角落,看向墙上的公告板。 商场内人声嘈杂,有不少人议论着有关演习的话题,纷纷猜测着“很可能是理事国派人来检查,所以想走个形式糊弄过去”之类的,语气中都透着股新奇。 展板上的逃生指示海报已经褪色,四角微微卷起,看样子已经许久没做过维护了。 “这个我知道,我们在课上学过!”小新海的指着展板说道:“遭遇紧急状况,要先进入避难通道,然后到应急中心去!” 新雨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在楼层分布图上寻找这座商场内的避难通道的位置。 “在D馆。我们可以从这里过去。”新雨用指骨点了点分布图。“也好,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那这就过去吧!”小新海急切地蹦哒着。 新雨没意见,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安排,原本是打算回家的。 新雨牵着小新海的手,小新海捧着汽水,唠叨着午饭时他帮同桌小花吃掉了她讨厌的胡萝卜,小花为了答谢他,又分给他半个奶油面包……诸如此类的琐事说了一道儿。 就这样边走边聊,到达D馆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10点整,商场内响起了广播:“尊敬的顾客朋友们,您好!欢迎您……避难演习即将开始,请您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前往安全中心……” 姐弟两人相视一笑,随着人流朝避难通道走去。人群渐渐汇成一支不成型的队伍,行进速度不急不缓,有说有笑,看着倒也算有序。 正缓步走着,新海突然“哎”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跑出队伍。 “姐,你等我一下。” “欸!你去哪儿啊?”新雨连忙问,见身后排出了很长的队伍,便没有跟过去。 “喝光啦,丢掉!”小新海摇了摇空的饮料杯,朝角落处的垃圾桶跑去。 新雨无奈,从队伍中出来,站在一边等他回来。 人群熙攘,参与演习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商场一方似乎也不想耗费太多时间在这方面,工作人员开始让人们迅速进入通道内。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在加快。 “新海!快点儿!”她催促了一声。 “搞事情?有没有素质啊!”这时,新雨身后一个中年男人对着前方咆哮了一声,吓了她一跳。 新雨转头看去,通道入口处发生了争执。似乎是里面有人急着出来,外面的人又想快些进去,再加上有个别人意图插队,顿时引发了一场骂战。 新雨正感到有些烦,在成片的争执声中突然冒出一个透着惊恐的声音。 “让开啊!‘死气’泄露了!” 嘈杂的声音又维持了十数秒,戛然而止。 “死气”这个词人们是很熟悉的,但在此时被提及,又十分缺少真实感。 沉默过后,人群骤然慌乱起来。 “城、城内为什么会有‘死气’?” “不是演习吗?那我们怎么办啊!” 周围质疑声一片,纷纷找工作人员讨要说法。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都要哭了。他怎么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是有人存心散播谣言制造混乱吧? “化、化魔?城内怎么会有化啊——” 新雨一哆嗦,眼见一个丑陋的巨物勾起利爪转瞬间就扯碎了几个人! 周围的人被这场面吓到腿软,立在原地忘了反应。新雨心中也慌了,她知道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得带着新海赶快离开! 新雨打定主意,转身,倏然瞪大了双眼—— 原本在她身后的肥胖男人,此时露出一副狰狞扭曲的面容。 新雨下意识的以为是“化魔”要杀她!正吓得动弹不得,就见男人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气音,脸色涨得发紫,用指甲在脖颈上抓出道道血痕,最终口吐白沫,双目爆瞪的倒在新雨眼前。 “是‘死气’呀!” 这一幕如同催化剂一般,挤压出了人们原本的冷静与理智。人群开始暴乱,人们如受惊的鸟兽般尖叫着散开,溃乱的速度与混乱的局势远远超出工作人员的控制。 “新海,我们得赶快——”新雨猛然反应过来,转身的一刹那,心像被猛力揪了一下。 摆放垃圾桶的角落空无一人。 新海,不见了。 “新海?” 周围不时有人死去,凄厉的惨叫,扭曲的面容,配合着雨天带来的阴暗感,将整个D馆衬得犹如罗刹洲一般。 对于眼前这一切,以及弟弟不见了的这一事实,新雨感受不到任何实感。愣愣的站在原地,被乱跑的人们撞来撞去。 然而人群中根本看不到小新海的影子! “新海?” 她该怎么办? 新海能去哪? 绝望的阴影笼在心头挥之不去,泪珠接着就掉了下来。眩晕感不断冲击着新雨的意志力,重心不稳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一个人身上。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身后的人戴着顶鸭舌帽,穿着件迷彩卫衣。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表情。 然而在这个局面之下,他是人群中显得最沉稳、最不慌乱的人。 这份从容使人莫名生出一种信任感。 新雨近乎是反射性地揪住他衣袖,哽咽得话不成声。“我弟弟、新海他不见了!帮帮……” 这人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了新雨冰凉的手上,手掌不大,却温暖而有力。新雨见他抬了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笑容纯粹。 是个年纪和她相仿的男孩子。 一时间,宽慰感和委屈绞在一起,新雨有些失神的看着少年上扬的嘴角,扁着嘴央求出声:“帮帮我,我弟弟……” “哈!”少年发出一声短促气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愉悦。 ——怎么可能是愉悦呢?这一瞬间新雨心中还困惑着。 “……有这么高,穿着……” 这时,感到少年手上用力,她疑惑的看去,接着就看到他硬生生地掰开了她的手! 新雨瞪大了眼。 “注意看路呀,这样多危险呐。”少年柔声抱怨了一句。说得很随意,仿佛也不是很介意被她撞到这事儿。 接着和她错了个身,双手插兜,逆着人流走掉了。 整个孤星城,陷入一片混乱。 5 02.夜袭 时近黄昏,晚风飒爽,荒野中空气湿冷,甚至带着一丝寒意。 李太宇坐在驾驶位上吸着烟,干眼瞪着前方无语良久。他在距离阳城仅有四十分钟车程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 本不宽敞的道路中央,此时正横躺着一栋楼房。李太宇猜测那曾经是个百货商场,就在最下面一层,展窗内的假人模特儿倾倒成一堆,用肢体扭出了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怪异姿势。 偏偏那一张张苍白的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 此时晚风一吹,四周树叶“沙沙”作响,李太宇顿时觉得这“背景音乐”特别应景。 他倒不是怕,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落魄。 他在昨天中午接到了陈然的联络,希望他可以提前结束休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阳城分基地。 有两件事要商议。 通讯器那头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急切。也就是在这时,给出了“绕开城镇”的提示。 李太宇想探探口风,好判断事情的紧迫程度。但陈然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通讯器对面一阵嘈杂,陈然和什么人说了句话,接着通讯就中断了。 看来确实挺紧迫,陈然那么懒散的人都忙到无暇他顾,想必阳城分基地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我得尽快回去啊。”李太宇嘀咕着,将上半身探出窗外,往左右看了看。 道路的两侧,是由颓败的建筑与挺拔的林木交错形成的“城市废墟”。林中的地面也不平整,沟沟壑壑,显然不适合开车。 但若说抛开车子徒步穿行,纵然是在险地拼杀多年的李太宇,也不愿在夜里长时间逗留于密林中。虽说不必担心“死气”这一问题,但荒野之中,从来都不缺少危险。况且,这之后的路程全靠走的也不太划算。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绕路吧。” 李太宇看似好整以暇地叼着烟,在车上翻翻找找,最后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扯出一团纸,铺展开来,是阳城区域的地图。 “有点远呀……”李太宇咕哝一声,肚子也跟着“咕噜”响了几声。 李太宇掐灭了烟,铅笔地图一扔,开门下车,拎起副驾驶座位上的战术腿包,绑缚好。 这四周尽是些破败的建筑,植物的枝干从墙壁上的裂缝、破碎的门窗、甚至房顶钻出,茂盛的生长着。森林和城市融合到如此程度,这座城荒废了应该也有百年之久了。 虽说如此,但李太宇在观察之后却觉得,这附近楼体坍塌的现象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这让李太宇有些意外,同时也不禁啧啧称奇。 单说此时,李太宇身处荒郊野岭,也不敢往林子里扎太深,在周围拾了些树枝,就在车子附近架起了火堆,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 被夜幕笼罩的郊野格外的寂静。车里放着广播,6点档的音乐节目刚好结束,电台插播了一条天气预报:“阳城区域持续多日的晴朗的天气……将迎来一场大雨……同上周相比……” 李太宇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坐在火堆旁准备食物,突然就有些困倦。 空气中混合着绿植的清新、烂木头的霉味和大概是树脂燃烧时产生的微微焦臭味。 味道臭的奇特。 他抬头在空气里使劲嗅了嗅,正巧看见远方的夜空中划过一颗明亮的发光体,拖着长长的“尾巴”,最终不知坠落何处。 “竟然还有流星啊……”太困了,李太宇勉强将自己的意识往回拉了拉,眼皮却越发沉重了。 “这,有点……不对劲呀……” 他就算再懈怠,也不至于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可怎么会这么困? 想不通,意识无法集中。 他挣扎着眨了眨眼,身子向后一倒。 与此同时,后方隐约传来某种东西被大力掰碎的声音。 他想转头看看出了什么状况,却无法动弹。 沉重的脚步声向他缓慢逼近,沉重到对方每一次抬脚、曲膝、落地的细微动作他都能靠声音来分辨——这意味着,要么对方体重很沉,要么手里的东西很有分量。 李太宇心底一片冰凉。 不管是哪一样都很!不!妙! 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无法再维持清醒的状态。 “——咻!” 就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右臂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中,火辣辣的疼。 这一丝痛感使李太宇拉回了些许神智,勉强睁眼,借由火光就看见个黑乎乎的东西悬在头顶。 不及细想,李太宇逼迫自己朝旁翻了个身。 下一秒,黑乎乎的东西就砸空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整个地面跟着一震。石屑飞溅,劈头盖脸的朝李太宇砸来。 李太宇耳朵里“嗡嗡”的响着。疼得直吸气,却不是被砸的——他侧身一滚避开了巨石的攻击,却滚到了火堆上! 灼烧的疼痛使他清醒了大半,李太宇翻身坐起,感觉身子已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 耳边乍然响起一声愤怒的嘶号。 李太宇一惊,下意识的就要闪避。转头的一瞬,余光瞥见那个黑影像抽疯一样诡异的“哆嗦”起来。 这一停顿的功夫,他借由月光看清了黑影的本体。 是个人形“化魔”,有成年男人的身形,魁梧得用五大三粗都不足以形容。 同时,李太宇马上便知道化魔为何会那样诡异的哆嗦了。那是有数发子弹接连打到他身上产生的效果。有“谁”隐藏在树林中,向正在袭击自己的化魔展开了攻击。 正经历的这一系列事件太过蹊跷,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特等席不太好坐。 李太宇挺身站起,顺手在腿包里摸了一把,将一颗圆滚滚的石头攥进手心,用力捏碎。 光芒闪灭间,空气中便凭空多出一把枪来! 李太宇伸手握住,一边的化魔已停止了诡异的抖动。李太宇猜测,那大抵是子弹打光了吧。 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进展,李太宇谨慎的退后几步。 “去死吧——” 伴着这声咆哮,一道身影挟着风声从林子里窜出,直朝化魔扑杀过去! 这一行为刺激着化魔残暴的本性,挥动粗壮的双臂,发出声声震耳的嘶吼。 再看冲出来的黑影“二号”,整个人吊在化魔身上,对着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的巨型生物又撕又咬,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口中“呜呜呀呀”的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李太宇有点发懵,这就打上了? 这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儿啊?刚刚险些被杀掉的人,怎么现在搞得跟个看戏的一样? 李太宇正想刷一下存在感时,战局突变——化魔伸出一只巨手,箍住“二号”的脚踝,胳膊一抡就甩了出去! “二号”惨叫一声,飞进了黑暗的树丛中。听动静还不是直接落地。 李太宇不再犹豫,趁着这个空隙,一抬手中的枪,也没见怎么瞄准,对着前方就是一枪。黑色光团从枪口激射而出,玻璃弹珠大小,动静不大,速度却是奇快!准确命中化魔的额头。 看着也没什么声势,就那么“软软呼呼”地钻进了那颗“圆白菜”似的脑袋中。 下一个刹那,从化魔那颗头的内部向外翻出无数细密的黑线,三两下将整个头颅裹得像个虫茧一般。 在完成包裹的瞬间,黑色的茧冒出“啵~啪!”像是破冰的一声,自爆炸成了一堆齑粉,散在了风中。 没了脑袋的身体兀自还晃晃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才轰然倒地。 李太宇静静地站在原地。 解决了化魔并没有让他感到有丝毫快意,反而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一丝茫然。 就这么,完了? 这一切,过程确实惊险曲折,但回头一品却更像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 就……这么结束了? 作为这场战斗存活下来的一方,李太宇居然茫然起来了。 并非是他有犯贱或是自虐这种特质,实在是……这没头没尾的,有太多问题没搞明白了。 这一切是否暗藏了什么阴谋?是否还有未知的敌人?是否,真的就结束了? 他连这个“是否”都无法确定,所以安不下心罢了。 李太宇T恤长裤豁开了数道口子,又出了许多汗,夜风一吹,丝丝寒意像无数条布满冰冷鳞片的小蛇,顺着汗毛在皮肤上游走。 李太宇打了个冷颤,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欣慰。 想不通,那索性就先看看这个“二号”在这之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吧。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李太宇念了句,迈步朝着二号跌落的方位走去,在一簇灌木丛中找到了昏死过去的二号。 接着便愣住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更惊异于他此刻的惨状。 若从穿着来看,这孩子应该是生活在相对富足的环境才对,但他的脸色蜡黄,双颊凹陷,嘴唇干裂,加上身上那件“原本可能价值不菲”的夹克撕烂的比李太宇还惨,都使他不禁脑补这人都经历了些什么。 4 03.疑思 李太宇将少年安置在车子旁清理好的一块空地,简单处理了两人身上的伤,顺便做了个搜身,却并未发现任何可以证实其身份的东西。准确的说,除了手中紧握的那支枪,这少年身上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李太宇试着将枪拿走,但少年的手扣得死死的,便没有多做尝试。 那支枪与李太宇射杀化魔时的用枪形态“战武”不同,并不具有任何属性的“法则之力”。他曾在图鉴上看过,是旧文明时期人类制造的,普通的枪。 生死攸关那一刻,就是这一支普通的枪射伤了他? 这孩子,那一枪开的真是,刚刚好。 李太宇重新生起火,烧了些热水,挑了个背风的位置坐下。 今晚遭遇的这一切太过诡异,李太宇不敢有丝毫大意。如果有余力,他也想尽快离开这里。然而这一番周旋,将他身上的负面状态放大了数倍,以他目前的状态开车上路,他怕半路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可能就真的要“上路”了。 至少先恢复些体力吧。 他靠着大树,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幕幕。 近日无风无雨,无灾无害,他也并没有在周围发现明显的塌方迹象,那大楼是成精了自己蹦到路中央了么? 最初,他虽然有留意到许多蹊跷之处,但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吃了饭就离开,到阳城后,让陈然来处理。”李太宇是这么打算的。 却没料到自己险些被捣成肉酱。 他就算再懒散再大意,也不至于毫无防范地在荒野之地睡过去,何况那阵困意来得那么突然,丝毫不受自己控制。 怎么想,都和之前闻到的那股臭味有关系吧! 制造障碍阻拦通行,再用药物使人昏迷。 李太宇不太相信以化魔那欠费的智商可以想出这种手段。 这孩子出现的也十分古怪,这是否是他对付化魔的手段,只是他碰巧赶上了还尚未可知。但他更加担心的是另一种可能性。 假如说,化魔不是单独行动的呢? ……………… 这林间静谧,水汽氤氲,遮挡了些许星光。 楚非醒来时,入目的便是这幅景象。他勉力坐起,便听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伴着“咔哒咔哒”的声响从身后飘过来。 “虽然我处理的够专业,但你最好不要乱动。” 楚非循着声音看去,隐约看出身后一棵树下坐着个人,胸口以上都隐在了一大团烟雾之后,看起来怪神秘的。 这人正摆弄着地面上的碎石块,按着大小、形状,“咔哒咔哒”地在身边摞出一个个小石塔。同时,他看到周围地上散落着许多烟蒂。 “活着的感觉还行吧?”李太宇问。 楚非半睁的双眼透着迷茫,似乎对自己活着一事抱有一丝不确定。 “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不过你可以利用这一支烟的时间来讲讲都发生了什么。” 楚非张了张嘴,还在掂量着应该从何讲起。 李太宇叹息一声,挥了挥手,驱散了身前的团团白烟。“那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李太宇见他点了下头,松了口气。看来交流没有问题,于是接着问:“我叫李太宇,你是谁?” “楚非。”楚非只说了个名字,接着就沉默了。 李太宇接着问:“那楚非小朋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经过提醒,楚非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茫然也逐渐被劫后余生的后怕与某种复杂的神色所取代。 楚非抱着双膝沉默了许久,李太宇也不催促,直到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死了!”楚非终于开口,嘶哑的声音中像是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都被杀死了!爸妈他们都被那群怪物杀死了!” 李太宇心下了然,这说的应该是化魔。同时因为“那群”这个词心往下一坠。 “所以,你今晚是来报仇的?” 楚非抬起了头,看着李太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好像满腹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本来……不是的。我和哥哥半路被它袭击,走散了……我藏了两天,才敢回来看一眼,可哥哥他、我们明明已经逃到了这里……” 楚非的情绪几近失控,揪着胸前的衣料,哽咽的快喘不过气。 “爸爸妈妈……为了保护我们,都搭上性命了!为什么还是……哥哥也……就剩我自己了!全死了!” 李太宇沉默着,看眼前的少年弓起了后背,最终也没出言安慰。 安慰什么呢,这种事他也经历过,说什么都会让当事者痛苦吧。 “我本来是不想活了!” 是想和化魔同归于尽啊这家伙! 只看他当时的举动,倒真像是拼命去了。 但如果是一时冲动的话,有计划性的行动这种可能性有多少呢? 李太宇心中盘算着,抬手指了指那边拦路的大楼问:“那个是怎么回事?” 楚非脸上的肌肉扭了扭,有点悲怆,又有点狰狞。 “那下面,是我哥哥。” 两人再次沉默,李太宇一抬持枪的手,又一道黑色的光团落到化魔尸体上,毁尸灭迹。 回过头时,楚非正盯着他手上的枪,在他回过头的那一刹那,匆忙掩饰起自己外露的某种情绪。 贪婪,又或者说是种渴求。 那像是突然找到了久寻不遇的东西时流露出的某种感情。 李太宇看了看手中的战武,随手向上一抛,那支枪在半空中分解成碎石沫,在光芒闪现后又重聚成一块晶莹的石头。李太宇伸手接住,收进腿包中,意味深长地看着楚非。 “你是个新人类。”楚非直视他。 李太宇没有否认,只是带着探寻的意味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你是单系统的?” “只有净化系统。”楚非点头,同时抱有遗憾地说:“如果我有这种力量,一定可以杀光那群怪物!” 李太宇摆弄石块的手一顿。 “看你的样子,应该有接受教育吧?你在学校里没学过吗?那个化魔,也是人来着。” “那种怪物才不是!”楚非发出一声咆哮。 李太宇没再说话,那样太残忍了。 在“大浩劫”过后漫长的时间里,因死气的存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体为了更加适应生存环境,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一部分生命体的体内进化出两种系统——“净化系统”和“转换系统”。 他们可以在死气进入体内后,将其净化为一种纯净无害的能量,再经由转换,化为自身可以使用的某种能力。就是方才李太宇消灭化魔所使用的“法则之力”。 一般来讲,这一部分人被称为“新人类”。 但这种进化有时候并不是很完全,也就是李太宇所说的“单系统”。这一部分生命体在新文明这样一个浊恶的时代里,从不同方面,暴露出生存上的劣势。 比方说,楚非。 像楚非这样只进化出“净化”系统的人,他们在确立最基本的生存优势后,更大限度的保证了自由,他们不必担心死气的侵害,但新文明世界中,威胁生命的从来都不只是死气——像今夜对战化魔的这种情况,就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再比方说,化魔。 另一种单系统,因进化出的“转换”系统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因为不具备净化死气的功能,身心饱受煎熬,无法保持健全的心智,绝大多数都变得残暴弑杀。 那个化魔原本也是人,这并不是李太宇随便说的。但多数人认为那是接近魔鬼的存在,叫“化魔”也不为过。 这少年原本持有何种看法李太宇不清楚,但经历了这一切后,想必也很难再以理性的角度来看待这个新文明世界了吧。 这孩子已经很理智了,但是面对为杀害亲人的凶手辩解的人,这份理智还能不能保持,他不确定。 况且,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他耽搁太久了。 姑且,就先这样吧。 问题是,这孩子该怎样安置。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李太宇问。 楚非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把头重新抬起。看样子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我没地方可去了,家已经毁了。”他在说出这句话时,双眼却亮晶晶的看着李太宇。 真是个机灵的孩子!李太宇心想。 “家在哪?”李太宇问。 “孤星城。”楚非答。 李太宇蹙眉,想到陈然那条“绕开城镇”的提示。 “身上的伤怎么样?还能走吗?” 楚非试着活动,“不知道,应该没问题。” “那就,走吧!” “去哪?”楚非茫然。 “先到阳城再说。”李太宇起身,伸了个懒腰,仰望着夜空站了会儿,不知在那想些什么。 “好久,没看星星了呀!”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嗯……啊?” 楚非看了看李太宇,又看了看他刚刚仰望的夜空,似是消化不了这男人突如其来的感叹。 李太宇没理会,钻进车厢里调整了物品摆放的位置,便没看到,又一颗明星从夜空划过。 楚非看了看夜空,又回头看了看李太宇,决定还是上前帮忙。 9 04.阳城 李太宇原本还有一些话要问,但楚非一副恹恹的模样,一上车就倒在拥挤而杂乱的后座上睡了过去。考虑到这或许是他多日以来第一次踏实下来,李太宇也不忍心去惊扰他。 “到阳城后,让陈然来处理吧。”李太宇这么想着。也不介意百忙之中给他再添些麻烦。 军用越野匀速行驶在夜色中,远山的轮廓渐渐退出视野范围。接近拂晓之时,有别于自然风景的建筑景观已隐约可见,在他视线中逐渐放大、清晰起来。 但能看到的也仅仅是那巨大建筑的外墙而已——蒙蒙雾色中巍然屹立的巨型建筑,看起来却像个扁平的饭盒,一个气势磅礴的饭盒。 那便是阳城,他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地方。准确地说,是开始的地方。 阳城东侧巨大的铁门外,李太宇按了按车喇叭,立刻就从城门旁边的窗口探出个脑袋。 这人眯了眯眼,看见是李太宇后,表现的有些激动。 “李太宇前辈!” “是小段啊,今天你值勤?” 这颗头的主人,是基地训练营即将毕业的四年生,段常在。李太宇虽不在训练营内挂衔授课,但两人在私下里还是偶有些交集的。 段常在低头看了看表,“就快到换班时间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眨眨眼,这才回过味来:聊天的方式好像不对。 “我先给您开门。”这颗头又缩了回去。 片刻后,外门缓缓打开,露出足够车辆通过的距离。李太宇驱车而入,停好,叫醒还在熟睡的楚非,开门下车。 出发前,他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伤口,擦拭了下脸上胳膊上的灰,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这副惨状使段常在吃了一惊。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遇到点事。这边怎么样?”李太宇问。 段常在立刻把对他的关心抛到了脑后。“别提了,您总算回来了!” “怎么,原来我的存在感这么强吗?” “哪儿啊!是陈然前辈,他简直烦死了!”段常在翻了个白眼,说完动作僵了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不走脑。 李太宇大概也猜到都发生了什么。他在路上耽搁那么久,陈然联系不到他,一定向这边催问了很多次。 “给你添麻烦了,车上通讯器不巧坏了。”李太宇说着,从外套口袋中翻出一枚徽章递了过去。 “前辈,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段常在有些赧然,他本来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伸手接过,走到一面显示屏前,将徽章嵌入一个硬币大小的凹槽中,等到显示屏发出“哔”的一声,才将它取下,递还给李太宇。 “登记好了,前辈。” “你还有多久换班啊?要不要等你会一起走?” 段常在连忙摆手,“不不不,那太麻烦前辈了!” 李太宇也不勉强,“这样啊,你等下要去交任务吧?” 段常在点头。 “那你帮我个忙?”李太宇顺势就问。 段常在眨巴眼,觉得刚才邀请啊等他啊什么的,都是客套吧?要他帮忙才是前辈真正想说的吧? 段常在一边恍惚,一边应了声:“前辈您说。” 李太宇一拍楚非的肩膀,“他叫楚非,家里……出了点事。想麻烦你带他到管理处报备一下,其它的让那边处理就行了。” “还有,他身体状况不大好,最好先带他去中心医院做个检查。” 不是什么大事,段常在没什么好矫情的,拍着胸脯保证着:“交给我吧前辈!交任务刚好顺路。” 交代完,李太宇走右侧的通道往分基地驻所而去。原想会遇见不少熟人,但这一路走来,竟发现巡守的人力比往日少了将近一半。 同其它多数城池一样,阳城的本体被围在暗灰色的防护墙内,隔绝了“死气”与大部分的危险因素。只是,阳城的防护墙,有两道。 作为基地的常驻地之一,阳城的安全性和稳定性却让人堪忧。十年前的那个事件过后,原有的防护墙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损毁,基地便在外围,又筑了一道更加坚固的防护墙。 而新墙与旧墙之间的夹层,顺便就成了哨岗。 负责内墙与外墙之间巡守的人,多是像段常在这样还没从训练营毕业的学员。这种日常任务虽然枯燥,但好在轻松安全,又不限制次数,是混学分的好差事,大多学员都不会放弃。 当下这种情况,要么是上头发布了什么群体任务;要么是基地的人外派执行重要任务,那这些人原本进行的工作,自然就抽调学员来做了。 李太宇通过北侧的内门,直接就进到了驻所的内部。 一进大堂,就看见右侧的沙发上坐着个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听见门口有声响,正好也朝这边看过来。 “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李太宇打着招呼。 “可算是回来了,不容易。”那人上下打量着李太宇,看他一身狼狈,挑了挑眉。“怎么混成这副德性?” “路上遇上点事故,车上通讯器坏了,没法联系你。” “刚给你修好一个,就又弄坏一个!还那么凑巧赶上事故?” “可不是,这要不是想着你着急,我都想先去买个彩票了。” 陈然有些火大,他本来就够烦的了,对面这人一派轻松的模样更让他感到气闷。 那感觉就好比,你正勉力克制着砸瓶子的冲动,这人就送了个瓶子到你眼前,于是你顺手就砸了。接着他就用一脸“哎呀竟然真的砸了”的表情唏嘘着。 说故意撩拨你吧,那不至于,顶多就是……顺手撩拨一下吧。 陈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递出一只手机。 “哎呦,谢啦!”李太宇接过,顺手就拨了个号码出去,听筒里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忙音。 这个时间,难道还没起床吗?李太宇心中嘀咕着,将手机揣好,随即切入正题。 “找我回来什么事?” 陈然仰头长出一口气,站起身,“进去说。” 两人朝大堂另一侧走去,但没进电梯,而是走进一旁的安全通道,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近一周有数个城接连遭到袭击,死伤严重。你别看这儿挺清净,上头都乱成一锅粥了。”陈然一边走一边做出解释。 李太宇脚下一顿,脱口而出:“孤星城?” “嗯?”陈然一愣,“是有这个城来着。这消息还在对外封锁中,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半道儿捡了个人回来……” 接着,李太宇把途中遭遇的事捡主要的叙述了一遍。立时觉得自己交付了一项重要任务,已经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了。 “那孩子怎么说,孤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细节部分还没问,先送去了管理处,你想知道的话随时可以去问。” 陈然摇了摇头,“算了,这事儿又不归我管。” 他只是基地驻阳城的科研部负责人,又不是阳城分基地的总负责人。这些事,就让基地高层和理事国的人去操心吧。 说话间,下到负二层,李太宇正打算推开安全门,却发现陈然脚下只是微微停顿了那么一小下,又继续朝着楼下走去。 李太宇回头看了看他。“怎么了?不是去你办公室吗?” 陈然摇摇头,“先找那个疯子去。” 8 05.上课 第三演练室。 陆战羽看着面前一张张稚嫩的面庞,以专注而充满新奇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身后。这些六月中旬才进入训练营的少年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浓厚的兴趣。 在他身后有一面巨幅投影,上面显现出的图像展示着这堂课所要讲的重点——文字与直线所组合的坐标中心处画着个椭圆,圆里圈着两个字:死气。 而坐标的上下箭头,分别指向着“新能源”与“死亡”这两个词。 “之前的理论课上你们已经学过,死气虽然有极大的危害,但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种能源。我们身边随处可见的东西,都需要依靠它来支持运作。” “比如升降梯?” “我们常坐的大巴也是!” “我知道攀云靴。” “啊!那个我姐姐有一双呢!” …… 眼前这群半大的孩子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并且以少年人的心性很快就跑题了。 陆战羽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又拽了回来。 “那么死气来源于哪呢?” 他抛出一个问题,指向坐标的右侧,学员们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转移,却看到箭头所指的位置空落落的。 “我们都知道,大浩劫使这世界外围的‘壳’出现了裂缝,如果裂缝继续扩大,就有可能变成‘门’,那么门,或者说裂缝连接的是哪里呢?” 有学员斟酌着做出回答:“除了我们这个空间以外的……其它空间?” 陆战羽朝他赞许的点点头,那名学员勉强克制住得意的神色,往左右看了看。然而此时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却仍在陆战羽身上。 “不错。异空间内的神秘能量,通过裂缝,渗透到我们这个世界,影响着我们的生活,甚至改变了我们的生存方式。这些空间,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性。” 基地在解决了人类的生存问题后,便着眼于能否将不利的条件,最大程度的逆转为对人类有利的存在。 数百年来,基地成功的将死气应用于人们的生活、生产,甚至是医疗体系当中,使这个经受磨难的废土重新焕发出生机、希望。即便是接触到死气就会丧命的普通人,现在也享用着这种神秘能量所带来的便利。 《新文明现代史》中以此描述:这是这个星球破而后立的新生,是一个新体系建立的标志。 但是,就止步于此了吗? 懂得思考和开拓的人总是能提出新的命题。 是的,我们可以拥有更多!我们有办法、有能力使这个世界得到变革! 而这一想法,最终通过“门”得到了实现——死气可以通过裂缝渗透过来,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裂缝,也向对面渗透些什么呢? 于是便想到,通过“门”实现穿越,探索那些异空间内存在的,可利用的资源。 陆战羽继续说道:“未知的空间是充满危险的,因为这种不确定以及危险性,那些未被探索,或是正在探索的空间就叫做战场;而已被探索、了解过的空间,则被定义为供人类开采、获取资源的采集场。” 陆战羽打了个响指,坐标右侧出现了两个新词汇:战场、采集场。 同一时间,负三层走廊里,李太宇随陈然来到一扇漆黑的铁门前。 “先不说那个,第二件事才是我急着找你回来的原因。”陈然说。 “Erica在红莲荒漠内侦测到了变异源,已经触发了紧急预备系统。” “红莲荒漠就是个B2级采集场,再异变能变到哪去。”李太宇并不当回事。 采集场根据各自不同的特性,自然也有相应的等级划分。判断其等级优劣的因素有两个,通常以字母与数字组合的形式来呈现。 采集场内资源含有量及稀有程度,由高到低分为A-F六个等级; 而其内部的危险程度,由低至高,则用1-6的数字来表示,同样是六个级别。 基地对红莲荒漠的探索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其内盛产的黑沙、红矿虽说不上多稀有,但极尽充足,渐已成为向各城供给的主要能源之一,称得上当之无愧的“B”;而荒漠内几乎没有他们未掌握的信息,空间内部的平衡性又有十足的保证,危险程度才是个“2”级。 红莲荒漠具足这两项优势,也正因如此,最初将通往红莲荒漠的“门”,就设在阳城之中,也没有人提出质疑。这可说是开在了自家后院也不为过。 陈然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深深看了李太宇一眼。“在找你回来之前,陆战羽曾去做过一次勘测。” “哦?你特意强调一下,结果应该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出乎‘我们’的意料。”陈然强调着。 “之所以找你回来,一是因为各分基地的人手都派去参与毁城事件的调查了;第二呢,半个月前,二级生的那堂实践课是你代的课吧?考虑到你比较熟悉里面的情况,所以觉得召你回来比较省麻烦。” 李太宇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二人推门而入。 偌大的演练室内,只有一角围拢着一小群人,当中教师身份的人正朝这边看过来。李太宇抬了抬手,权当是打招呼了。 陆战羽点头回应,然后注意力转回,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诚然,无论是战场还是采集场,都存在着不可估量的潜在能源。但不可忽视的是它们极具危险性。这也是你们将来毕业以后,可能会进入的地方。” “接下来这部分,是我们这堂课的重点。” 陆战羽的手又指向坐标左侧,那里又出现一个新词:法则之力 “你们目前的阶段,可以净化死气,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到转换,但你们大多数应该还无法以自己的意愿控制这种力量。” 陆战羽走上讲台,在显示屏上将演练室的设定更改为“基础力控训练”模式,演练室内立时多出十数个多面体飘浮在半空中。 接着,陆战羽朝门口方向一招手。“既然来了,给后辈们做个示范吧。” 8 06.演示 学员们带着疑惑回头看去,目光锁定入口处的两道人影。认出其中一个是教他们基础理论的陈老师。另外那个,看着面熟,见没见过还没想起来呢,只觉得这位的扮相可够辣眼睛的。 这人双手插着兜,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T恤上沾着泥巴,裤脚的褶皱里卷着树叶草梗,外套……外套倒是挺干净,但这唯一一处整洁的地方显得是那么的违和,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咦?这么说难道是外套的错? 但是…… “哎,其实感觉有点帅呢!”人群中发出不一样的声音,渐渐引起女生们的赞同。 “有呢!动词的那种帅!” “欸!?”男生们如临大敌,狗崽护食般地瞪向李太宇。 哪里帅了! 就见这泥人儿朝他们的陈老师一歪头。“去啊陈老师。” “装什么糊涂,叫你呢!”在他们面前一向斯文稳重的陈老师横了这人一眼。 众学员八卦之心更盛:噢噢噢~这谁? 泥人儿扫视他们一圈,开了口:“法则之力,是一切攻击力与防御力的基础条件。” 李太宇招呼不打,说讲就讲,他们的八卦模式还没来得及切换。有个女生举手提问:“老师,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李太宇看她一眼,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叫李太宇,是行动部战场特遣小队中的一员,并不是老师。你们可以称呼我,前辈。” 他赶在学员抢话前,提出一个问题:“怎样展现攻击力与防御力呢?” “技能。”前排有个男生答道。 “没错,罗程同学。技能。”李太宇看了眼男生胸牌上的名字,用手隔空朝他点了下。“我们需要借助特定的武器,来强化技能效果。” “喏,战武。” 他从自己的腿包里哗啦啦地掏出一堆零碎,有黑炭一样的石块、水晶一样亮闪闪的晶石、还有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金属块……捧在手里。 “它们由不可描述的材质构成,在注入法则之力后,有着……不可描述的妙用。” 学生们全被这一堆东西吸引,以至于忽略了这位前辈词汇量的匮乏,也忘了继续去八卦他的身份。 李太宇回手将这些东西倒给了陈然,只从中挑出一块,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举在面前展示着。 “使用的时候,我们需要将它们弄碎、或是融化,用法则之力激发它,形成武器的形态。就像这样……” 光芒一闪一灭,李太宇手中多出一支枪。这自然又引起学生们的一番惊奇,围拢上前。 但李太宇没理会他们七嘴八舌的提问。“战武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将力量调整到适合的程度。” 李太宇平伸手臂,学生们意识到他是在瞄准他们身后的那些多面体,忙相互推搡着退到两侧,让出了中间区域。 不用多说废话他还是挺满意的,天知道他现在超想睡一觉的! 李太宇扣下扳机。黑色的光球冲出枪口,仍旧没什么声势,也没有绚丽的光影。 “啊……”原本抱有极大期待的罗程,看见这平平无奇的一枪,不禁有些失落,却听见身边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他失落的一瞬,错过了什么—— 再抬头的瞬间,他看到原本空中飘浮的正八面体,爆成了一堆粉末落在地上。 “怎么?”罗程向身边的人寻求着答案。 然而没人为他解答疑问——都注视着这位李前辈,等他做出解释。 李太宇反手将枪交给陆战羽,勾勾手指,示意他朝自己开枪。 陆战羽接过,朝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罗程不想再次错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但这次明显与之前不同。 陆战羽还没摆开攻击的架势,那支枪的枪口就“噼噼啪啪”地迸射出银色的闪光,渐渐聚成球的形状。 大约三秒的时间,蓄力过后的光球更显饱满,似隐含着巨大的破坏力。陆战羽抬枪,后坐力使他肩头一震,一抹电光带着嗡鸣直冲向李太宇。 罗程倒吸了口气,没时间注意周围的的人也紧张地捂住了嘴。 那速度太快,快到他们来不及去担心李太宇该如何应对。 李太宇只是朝后错了一小步,螳臂一挡。但就在他抬臂的那一刻,他身前出现一面黑色的光盾。 光盾出现的瞬间,蕴涵着雷电之力的光球撞了上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爆散在空气中,如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般绚烂。 但若抛开这些光影以及声量,却发觉这两个人的举手投足都带着的轻描淡写的意味,好像刚刚都只是做了个随意挥手的动作。 “你们刚刚看到的是每支枪系战武都具备的基础技能,弹丸。” 李太宇散去身前凝聚的力量,问道:“你们注意到有什么不同吗?” 罗程同学似有所悟,带着征询的语气回答:“注入的法则之力属性不同,即便是同样的技能,也会具备不同的攻击力?” “比如陆老师注入了雷属性的法则之力,那么弹丸这个技能,就带有雷的破坏力。是这样吗?李老……呃,前辈。” 李太宇点点头。“说的没错,就是这样。而我刚刚用来防御的,是最低级的护盾。它根据等级不同,还具有吸收、抵挡、反弹等性能。这些,你们以后都会接触到。” 说完,李太宇转身,朝陈然一摊手,意思说:怎么样? “你一定当不成一个好老师。”陈然说。 “我本来也不是啊!” 陆战羽走到墙边,也不知按动了什么机关,演练室的墙壁向外层次翻出,露出里面展示着的各式武器。 长兵短刃、枪械火炮、铁甲重武,应有尽有。 “接下来四年时间里,你们将学习各种知识以及技能,而这一切的中心,都是法则之力。如何掌控转换而来的属性力量,以及如何用它来战斗,这些是以后进入战场将要用到的。” 年轻学员们的脸上难掩激动万分的神情。他们知道,接下来接触到的课程,是他们在故事中听到无数次,带有英雄传说色彩的那部分。 “接下来挑选自己趁手的战武,进行分组练习。”陆战羽转了转脖子,宣布着。 7 07.跟踪者 午饭时,他询问起陆战羽进入红莲荒内漠勘测的具体情况。或者说,他更关心的是结果。 想必不会有太大收获吧,但他还是问了出来。“情况怎么样?” 陆战羽一边喝着牛腩汤一边摇了摇头,“Erica无法确定变异源的准确位置,里面的情况也超过我的预估,根本没办法深入。” “无法确定?怎么会无法确定呢?”李太宇筷子悬在半空停了下来。 Erica负责整个东南地域系统的管理,可以通过监测网络深入到红莲荒漠内的任何角落,而此时他竟然被告知“无法确定”。 李太宇无法描绘心中的滋味,讶异、毫无头绪,但更多的是种麻木感,那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麻木。 他太累了。 “不知道,Erica说她需要时间。”陆战羽埋头扒着饭,含糊的说着。 “这么说,最坏的情况还是有可能会发生……” “应该说,这种几率相当大。”陈然接着他的话说道,“若真是那样,阳城将会从内部遭到侵入。”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会转变成战场吗?”李太宇将头转向陈然所在的那一侧。 陈然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不确定,但不太乐观。” “一切都是不确定啊。” 三人讨论到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还是要等他和陆战羽二次勘测的结果出来之后才能做决定。 那就是,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啊…… 李太宇离开分基地时,已经是下午。 驻所的铁门在他身后关闭的那一刻,冰冷却柔和的女声在他头顶上的半空中响起。 “编号BTF201,欢迎您回到阳城。阳城今日天气:晴,气温16°C~22°C,湿度45%,空气质量优。祝您愉快!” 李太宇仰望着蔚蓝无云,却像罩着一块厚玻璃似的天空,打着招呼:“好久不见Erica。” 那个清冷的、仿佛机械般的女声含蓄有礼地回应着:“好久不见。” 然后便没了声音。随即迎面吹来一阵清凉柔和的风,仿佛和他打招呼般。在Erica有意的调控下,本应带给人舒适的感觉,李太宇却打了个寒噤。 之后不会生病吧。 李太宇感受着这种与城外不同的气候,这种只要人们想,就可以将城内的气候保持在恒一舒适的状态,相比城外真是便利的生活条件。 李太宇整理着身上熨烫的平整的工装,习惯性的去翻衣裤的口袋,翻到一半时,他手的一顿,拍了拍后脑勺,似乎在笑自己强迫症一般。这完全是无意识情况下做出来的动作,早忘了是何时养成的这个习惯。陈然嘲笑他多少次了,但他就是改不了,也懒得改。 “真是的,也不留点钱给我。”李太宇抱怨一声。 午饭后,陈然命人给他准备了套干净的衣物,就匆忙去做进入红莲荒漠的准备工作了。倒是陆战羽有邀他一起去演练室测试新武器的性能,但他哪还有力气,果断拒绝掉。 站在基地大门外,李太宇伸个懒腰。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个未接来电,是苏岚的。 李太宇笑了笑,回拨过去。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苏岚愉悦的声音:“回来啦?” 只听声音都知道她在笑呢,对面那姑娘现在心情一定是很不错的。 真是的,怎么只有自己非要搞得这么惨呢。 “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李太宇也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她的还要愉悦好几倍。 “嗯……”苏岚考虑着,“火锅吧?” “行啊,听你的。” 那边的苏岚兴奋地欢呼了一声。 “那你顺路去买个菜,我在家准备一下。”苏岚说。 “才回来就叫我去跑腿,我会罢工的告你!”李太宇假装用生气的口吻说着。 吃火锅啊,菜还没买回去,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苏岚嘻嘻嘻笑得更开心了,丢下一句:“反正我不管。” 通话结束,李太宇正要收起手机,却发现屏幕右下角短信的图标一直在闪烁不停。 随手点开,是陈然发来一条短讯,里面写道:忘了跟你说,理事国这次派了风律的人来,你小心点! 李太宇回复:我尽量。 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还有哪需要小心的。实在是因为……他不被那帮人找麻烦,这个可能性并不存在。 收了手机,李太宇朝身后基地大门方向又望了一眼。 城北本就偏僻,临近驻所的街道上更是鲜有人经过。这份冷清,将那种置身于现实的感觉大大削弱,硬生生拉出一种类似于虚幻的失真的错觉。 “火锅呀,好像也没有调料呢。一次可以买齐的地方……还是去超市吧。” 李太宇转回身,自言自语着。他不走主路,拐进了一侧的小巷子里。 约半分钟后,一道人影从这条街道上走过。这人在巷子口停下了脚步,望向阴暗的窄巷深处。他朝四下张望一番,也拿出一部手机,飞快的在短信里敲出一行字。 「目标人物在城北滨主路上一条巷子内。请求指示。」 「知道要去哪吗?」 「推测是城中星耀商厦,从巷子拐过去可以抄近路。」 「知道了,继续跟。」 这人收了手机,紧了紧风衣的领口,缩着脖子步入巷子中。 李太宇走出阴暗的小巷,来到喧嚷的主街道上。步行街上人群熙攘,各种杂乱的声音与气味掺杂,与偏僻的北郊仿若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般。谁又想得到,那样的幽静,和这样的喧嚷,仅仅相隔一条暗巷的距离呢。 烤饼干和水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买两个小鱼饼给苏岚带回去吧。深深吸了口这里的空气,李太宇想着。 阳城的街道干净而不失热闹,既有配置了以新能源为驱动力的全新设备的商家,也有以传统手艺与机械生产模式为主运营的店铺。整座城都是以这种新旧参半的风格呈现,也许说的好听些叫复古吧。 前方广场上聚集着一群年轻人,他们富有这个年纪独有的活力,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张扬的笑着,手指着上空,激动的和身边的人说着话。这群人里,男性明显居多。 李太宇抬头,笑了。 果然。 这群人注视的地方,同时也是他的目的地,星耀商厦。那是一座5层高的大楼,不算高耸,但在阳城,它已经算是相当高的建筑了。 阳城内没有太高层的建筑,也许是在建城之初考虑到增设防护墙与防空罩的成本;也或者是考虑到这座城那部分鲜为人知的历史,基地高层和理事国达成了一种共识,似乎认为这种低矮扁平的建筑更加敦实些。 当然,吸引这群人的并非是这座建筑的本体,而是安置在楼体外的巨幅电子荧屏,那上面正播放着当红女星白浅九月份见面会的宣传片,以及新专辑的主打歌曲。 “新歌还挺好听的嘛!”李太宇念了句,走进吹着空调的大楼内。 白浅见面会的宣传片段播放结束,切换成扫地机器人广告的大荧幕立时失去了吸引力。这些人原本就是在逛街、换乘的途中临时驻足的,因而即便人群逐渐散去,广场上也依旧嘈杂。 在这阵嘈杂声中,冒出一个不同的、有些严肃认真的声音。 “注意!目标人物出现,已进入楼内。” 还不待他重复,耳机传来“嘶啦”一声,有人回复:“确定目标,在负一层东侧电梯口,正前往超市。做好准备。” “收到。”他回应一声,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朝商场入口走去。 2 08.狩猎游戏 他屏着呼吸,透过货架的缝隙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男人一副懒怠的模样,正挑选着新鲜的果蔬放入购物车中,仍未察觉周围的顾客渐渐稀少起来。他的精神状态看着不太好,就在十分钟内,有两次在已经走出很远的情况下,将选错的食材又放回了原处。 他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男人身上有伤。 猎物的行动路线很随性,连带着他也不得不时常调整自己的方位,以便可以完全隐匿自己的身形。男人在这里转了足有半个钟头,购物车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除了一些果蔬,还有各种酱料、面食、零食……然后在路过音像区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男人挑了张白浅新专辑的CD光盘举起来翻看了下,随手放入试听用的CD机内,扣上了耳麦。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追星。”他腹诽着。要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早就回家睡觉了。 男人一定想不到会在市中心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遭到伏击吧! 他看着那个毫无防备的背影。这无疑是个绝好的机会,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但没有急于采取行动。 先是看向右侧泡面区蹲守的韩晓丽,和左边饮品区侧身而立的吕楠,都是这批四年生里较为出众的。这片区域应该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不十分确定,因为打从行动开始起,通讯频道就一片安静,没有产生任何交流。 所有参与这次狩猎的成员,似乎都在伺机而动,等待面前的猎物露出最大的破绽。 而在他注意到那两人的同时,吕楠也朝他这边看来,接着又越过他,朝右侧看去,嘴角嘲讽的向上挑了挑。 「是被韩晓丽挑衅了吧,真幼稚。」 突然,吕楠神色一正,有了动作。 「终于按耐不住了吗?不能落后。」 他心中想着,视线转回—— “咦?” 原本被他锁定在视线范围内的猎物不见了。 「去买别的东西了吗?」 他向左右张望,想再次锁定目标。吕楠应该有盯着,跟在他后面行动吧。 突然,毫无先兆的,他脖子上一凉,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卡在喉咙处的是冰凉、细长的物体,并不尖锐,也不锋利。让他心惊的是,猎物是何时接近他身后的,他竟毫无察觉。 “咦什么咦,你已经阵亡了啊!警告你,别再乱动了。”男人用戏谑的语气威胁着,“还有你们俩,懂不懂规矩啊?” 他用余光瞥到吕楠和韩晓丽捂着胸口和腹部,带着一脸不甘和茫然走了过来,两人在这短短的片刻,也在男人手上吃了亏。 他们在失神的那一刻,被猎物反扑杀了。 真是的,到底谁才是猎物啊!而且,他们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吕楠韩晓丽对视一眼,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二人就地取材,抄起货架上的瓶装酒,呈左右夹击之势朝他们逼近。 “要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吗我说?”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 “就算挟持我也没用,你今天跑不掉了!”说着,他双手扳住男人的胳膊,头用力朝后撞去。 “哎呦好险!”男人轻叫一声。“小段你这是杀熟啊!” “我跟前辈不算很熟吧!” 段常在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他挣脱了出来。一拧身,手中匕首刺出,刀身带着一股电流破开空气—— 然而,刺空。 男人在第一时间避过了。 不,那不准确。应该是更早一步,在松开他脖子的同时,他没有打算再一次挟住他,而是采取了回避举措。所以即便男人的动作看起来悠闲又随意,他的匕首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划到。 是因为有伤的原因吗? “现在的后辈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李太宇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排货架后面,听起来老气横秋的。 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响起,但途中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接着,他又从货架后面跑了出来,动作十分难看,像是被赶出来的。 是吕楠。 在段常在攻击落空那一刻,吕楠从后面绕了过去,趁他推购物车的时候出手偷袭。李太宇躲过了吕楠这一击,不过避的也不潇洒,只能说堪堪躲过。 “啪!” 一只酒瓶在李太宇身侧破碎,玻璃碎片与红色的酒液四处飞溅。他肩头随之一震,显然也被这一酒瓶砸到。 “三人联手吗?真难看!”韩晓丽不满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借力跳起,手中的酒瓶接连脱手,朝李太宇甩了出去。 “这个打坏了是要赔的吧?”李太宇稳住身形,匆忙接住朝他飞掷而来的大型暗器,小心地放在一边。 “住手!”他突然大喊一声,举起两只胳膊。 这是要投降吗?谁会信,狡诈! “不许动!” “再动我就毁了啊!这个很重要吧?一学期的学分都在这里面了。”李太宇发出威胁。 听了这话,三人动势一顿,这时才看清他举起的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左手捏着三枚硬币大小的徽章,右手攥着一支不锈钢筷子。看起来像是要…… 咦?徽章? 三人微愣,都想到了不好的事:卧槽不会吧! “我去什么时候……”吕楠咒骂一声,在自己身上来回摸索着。 这徽章确实很重要,那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同时记录着他们的任务进度和结果。领任务、交任务、以及向他们开放的各种权限、学期末核算分数,所有的数据都储存在内置的芯片当中。 丢失或损坏确实很麻烦,但是…… “没关系啊,我们可以补办。”韩晓丽说。 另两人一听,有道理啊!于是不再理会李太宇的虚张声势,再度上前。 “不要急嘛!”李太宇将徽章捏在指间把玩,“我们先来算算,补办徽章的手续倒是很快,只需要两个自然日就可以了,这倒不用担心。数据恢复需要多久来着?平日倒还好说,这个节骨眼……哎呀!”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的一拍脑门。 “结业会试快开始了吧?这会不会耽误啊?” 三人还真想了一下。 他们平日里所拥有的权限从三部分得来:一部分是对训练营学员共同开放的;一部分是根据不同的任务临时开放的;还有一些,那是根据等级的评定! 评定的标准其中就有学分这一项,而有些学员为了省麻烦,会积攒一堆任务一起交,数据没有和系统同步的话,那这一部分就损失掉了,自然也会丧失某些权限。 他问会不会耽误结业会试? 当然会耽误! 多一种权限就是多一分优势啊,这谁不懂! 好卑鄙! 三人心中早把李太宇骂了八百多遍。这位看起来不怎么在乎脸面的前辈真的会毁掉徽章吗?不确定,但却没有办法,三人只好停手。 李太宇朝他们伸出手,用训导小孩子般的口吻喝令他们:“通讯器交出来。一边看着,不许捣乱啊。” 三人设备和徽章都被缴获,自然无法向其他人通信,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做。他们并没有合作关系,既然现在已经失败了,自然是乐得在旁边看好戏。 4 09.罗教授 但这场好戏并没有持续很久,约摸十分钟后,李太宇、包括段常在等参与这次行动的十三个人、外加一个不知为何也在场的楚非,零散的聚在一个角落。 “你来凑什么趣?”李太宇朝楚非一扬头。 “他说有好玩的事,我、我来看看……”楚非这一被问话,顿时成了瞩目的中心,显得有些局促。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段常在,这货此时正一脸“你这家伙怎么能出卖我”的表情朝楚非瞪眼。 他嘴快嘛!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哪成想这家伙就那么一脸兴奋的跟来了! 李太宇对段常在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那就是一个说话不走脑的主儿,气氛解读无能。和他一般计较,受到暴击的只能是自己。 更何况,他也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 视线还是落到楚非身上,少年的胳膊上缠着绷带,由此看来医院是去过了。面色稍微好了一些,黑眼圈依旧很重,别的倒是看不出来。 “伤怎么样了?”毕竟是自己捡回来的孩子,李太宇还是挺操心他的健康状况的。 “胳膊断了,轻微脑震荡,其它的没什么。医生说有点营养不良。”楚非抬了抬绑着绷带的胳膊。 “说起来,还没向您……前辈道谢呢。谢谢您!”说完,楚非动作僵硬的向李太宇鞠了一躬。 李太宇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突然回过味来,周围还有一帮人围着他们大眼瞪小眼呢! 李太宇回头,有些困惑。“任务都失败的为啥还不走?” 次!谁不想走了?他们的徽章被绑票了啊! 众学员怒! 失败了就够难看的了,这人是不是故意在羞辱他们的啊? “哦对。说吧,还有没有人了?”李太宇低头数着一口袋徽章,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没人搭腔。这一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阴沉得快出水了。 “我说小段你们搞什么呢?这么多人,连我一个伤病患者都搞不定!根本没有合作精神嘛!”李太宇首先朝段常在发难。 这一群人里,他和段常在的关系算是最熟的了,交流起来就随意多了。他把那些徽章交给段常在,让他分发给众人。 “前辈,口下留情。”段常在擦汗,看着李太宇递过来的手是真的不想接。 “已经留情了!暴露的那么干脆,早就没什么脸面了。”李太宇说。 这就是段常在介怀的地方啊! “什么时——啊!你用那张CD?哎呀哎呀!”段常在无限懊恼着。 也许不止吧? 回头想想,前辈的警觉性这么高,拿错东西什么的,都是演的吧!是为了观察他们的布置?他们在跟着调整站位的时候,反而被他察觉到了? 李太宇一笑,“那只是为了确认你们的位置。其实从我刚出基地,就有人在跟踪了吧?” “靠!谁负责北区的啊?暴露了知不知道?赶紧出来让我们一人踹一脚!”段常在叫嚣着。 然而哪有人肯理他!大家都是接了任务临时凑在一起的,各自都是为了任务积分,谁能指挥得了谁。更何况这又实在不是一个受人待见的家伙。 李太宇看着面前一张张木然的脸,显然是都不太服气。这种心理他再了解不过了。 “看来大家都不是很服气嘛。也对,你们临时凑在一起,会觉得互相没有默契也是很正常的想法。”李太宇一耸肩,毫无惋惜之感的说:“不过可惜,让你们的奖励泡汤了。” “真难看。”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李太宇回过头,身后站着个约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神态倨傲,一副学者的派头。不管是他那身没有一丝褶皱的西服装扮,还是紧抿的双唇,都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 “罗教授。”李太宇朝中年男人打了声招呼。罗教授看他一眼,一顿,轻轻颔首,显得有礼有分寸。 罗教授一出现,学员们立刻换了姿态,变得有些恭敬,有些拘谨。 “罗老师好。” “老师。” 这位罗教授走到学生中间,凌厉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目光中透着一股子冰冷,使人不自觉地避开视线。 “你们每个人确实都拥有远超常人的个人素质。”他一顿,“但是因此就认为自己可以瞧不起别人的能力,就太自以为是了吧?” “在战场中,任何一个失误都可能导致自己甚至他人丧命。到那时,没有默契、没有配合,还能做为失败的理由被承认和接受吗?” 罗教授的话不算激昂,没有任何语气上的加强,只是平淡的讲述了一个道理。但他声音中自带一股威严,听起来就像是训斥了。 一众学员晃了神。 这些话,几乎每一位老师都在课堂上讲过,但他们平日里多是以小组为单位执行任务、完成报告,固定组员之间早已培养成默契,自然不会再去考虑怎样和不熟悉、甚至于陌生的人建立配合。虽然知道老师反复强调的这番话必然重要,但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忽略了。 这次行动失败后,几乎每个人都在暗自抱怨,不会隐藏情绪的人更是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虽然自己也有问题,但之所以失败都是猪队友的错! 学员们沉默了,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做沉思状,对于各自的失误显然也是有认识的。 李太宇饶有兴趣地扫视一圈,就看见段常在一脸尴尬地往货架后面缩了缩身。 李太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片角落原本极为安静,这一笑就显得突兀了。这一群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他身上,然而最为灼热的,是来自于身侧那一道。 “李队长觉得我的话很好笑?” “不不,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我是在想……”李太宇目光往学生身上游移,“大家毕竟欠缺进入战场的实战经验,所以……难免出错。难免。” 李太宇说完点点头,像是在确认自己说的话。 “听到了?失败了还要别人给你们找借口!丢人!”罗教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看李太宇一眼,转身离开了。 学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任务刚开始时的兴奋感早已消弭,也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出色,刚刚又被训了一通话,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纷纷散了去。 7(那么,谁会是第一个呢~) 10.风律 段常在从架子后面探了探头,见人都走光了,拉着晾在一边的楚非,一脸神秘兮兮的凑到李太宇身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得太猥琐了,李太宇斜他一眼,“你笑什么?” “前辈您刚刚笑的根本不是我们吧?”段常在问,自认为领会到李太宇的笑点。 当然不是,李太宇当时笑的其实就是他。但这货好像并不认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并觉得自己和前辈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 这货简直蠢死了。 不过李太宇没有戳穿,因为看着还挺好玩的。 于是反问他:“问我啊?大家低头反省时,你躲架子后面干嘛去了?” 他、他不就是听了罗教授的话,再看大家的反映,一时没忍住尴尬症犯了么…… “咳!”段常在没想到自己调侃不成反被调侃,正习惯性的尴尬呢,突然想到自己原本是想说别的问题来着。 “前辈,今天这事儿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啊?” “你指什么?” “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段常在歪着头理着自己的思绪。 “你看哈前辈,狩猎游戏每年一次,被伏击的对象也不会提前知道,这是老规矩了,倒没什么。可这次任务发布的真的是非常突然,提前没有任何人接到通知,直接在任务面板上公布。简直,就像是为了迎接你一样嘛。” 段常在顿了下,确定自己的意思有表达清楚,才继续说道:“按说,这游戏本来是为了给我们锻炼的机会,也算是在正式进入基地前的一次过渡。但您受着伤呢,这会大大降低任务的难度。一般来说,不会选这样的目标吧?” “是吧。”李太宇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说。 是吧什么是吧!这不是问你呢么,又没叫你赞同! “也许是考虑到我不用发挥全部实力就能让你们吸取教训?” 段常在当然知道他那是在扯,于是干脆没有接话。三人来到超市的收款台排起了队。 李太宇也是有考虑到这一层的,既然后辈都看出来了,当然也不介意拿来聊一聊。 “如果说,这不单纯是为了试炼你们,同时也是针对我的一次部署的话,感觉就没那么奇怪了吧。” 段常在还是挺机灵的,稍愣了下后,就立即解读出李太宇话语中的包含的意思。 “前辈您这是得罪人了吧?”就是语气太幸灾乐祸了点。 “对方知道我受伤的事,却依然发布这种任务,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就是了。” “至于目的……你看,在城内这种人群密集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产生太大规模的打斗,那我们给彼此能带来的伤害也是有限的,所以这个人的目的应该不是希望我有个意外死亡之类的。” 李太宇边说边招呼楚非把购物车里的东西搬到台面上,然后推着空的购物车走出了过道。 “只要阳城的净化设施处于开放状态,我们在城内就无法接触到死气,自然也无法使用法则之力,不使用力量的战斗,那和普通人打架也没什么区别,发挥不出各自的实力,所以应该也不是为了试探。”李太宇接着说。 “不是害人也不是试探,这纯是在恶心我啊!”李太宇咋舌。 “人嘛也不难猜。”他将收银员递过来的商品放入购物袋中,看了段常在一眼。“有权限在中心服务器上发布这种任务的,屈指可数嘛。基地教学部、理事国高层。” “罗教授就有这个权限。”段常在说,突然想起罗教授对李太宇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很有好感,便试探的问:“前辈,您和……罗教授以前熟吗?” “没什么交集。不过,我老师好像和他是同期。”李太宇突然笑了,摇了摇头。 他知道段常在在想什么。 “发布任务的人也许是他。但众所周知,罗教授是个古板守旧的人,我想他应该不会用这么间接的方式来针对一个人。” 李太宇突然问道:“听说理事国这次派了风律的人来啊?知道是谁吗?” 段常在露出一脸恍然的神情,“前辈您怀疑是风律呀!” “风律是谁?”一直插不上话的楚非终于有机会插话。 段常在好心的解释说:“风律是一个组织的名字,不是人名。” “哦哦。”楚非似懂非懂,“那这个组织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应该知道,如今这个时代,是由理事国主导着这个新世界的走向吧?就像掌舵的那只手。”段常在问,见楚非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而我们基地呢,则像是一把尖刀,一个新时代的拓荒者。” 这便要从大浩劫过后,世界渐渐恢复平和那一时期开始说起了。整个新文明的确立,基地最初的创始者们有着不可忽视的功劳——它解决了人类种族延续的最大一个难题“死气”,它解救的并不是一部分生命,而是转变了整个生命体的生存方式。 奠定了新文明的基础。 这些成就,将基地在人们心中推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正因为此,理事国才不得不承认基地这种半官方的身份成立。 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使政府联盟——也就是理事国,产生了危机感。 “新文明成立后,理事国就时常担忧这把尖刀会插入自己的心脏,因此觉得有必要时常监督基地的动向。这也是双方达成的一个默契,是两头巨兽可以和平共存的一种约定俗成。而风律队,就是理事国下履行这种职责的一个部门。” 看楚非仍旧一脸懵逼,段常在意识到说那么多也没有用,于是话锋一转:“其实我是想说,风律会找我们麻烦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次的事,可能就是前辈他自己积怨太深了。哈哈哈。” 李太宇不理他的揶揄,拎起其中两大袋东西就递到了段常在手上。递得是那么的顺其自然,毫不外道,等段常在回过神来,袋子已经实实在在地坠在手里了。 段常在吧嗒吧嗒嘴,看着李太宇又拎起两大包东西,最终也没说把袋子换回去。朝李太宇说:“据我所知,这次派来的是江一鸣和白夜。” 李太宇点着头,“怪不得了,他们俩一直看我不顺眼。” “何止啊!”段常在脱口而出,“整个风律看你都不能顺眼,这人尽皆知吧!” “你怎么不说整个理事国呢?”李太宇对那个说法非常不满意。 段常在则歪头想了想,“好像也对。” “对你个头。”李太宇笑骂着,三人朝外面走去。 李太宇看了看两人手里拎的这一堆东西,他和苏岚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于是向二人发出了邀请:“今晚吃火锅,要不要来?” “前辈邀请,当然求之不得!”段常在激动极了,受到别人邀请,说实话这还是头一次 楚非则是有些受宠若惊,“我、我也可以吗?” “当然。” “不过前辈,我们几个人吃饭?”段常在问。 “算上你们俩,四个人。” “这太多了吧?” “多吗?这还没叫陈然和陆战羽呢。” “不不,我是说食材。这四个人吃根本吃不完啊!” “嗯?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错觉……有这种感觉才是正常的吧! “不要小瞧我们的实力!” 吃个饭,还实力…… 11.暗流 傍晚时分,斜阳的余晖映照在透明的防空罩上,这光由浓而淡,缥缈如幻,整个阳城上空便像罩了一层浅橙色的薄纱。 紧邻星耀商厦的小吃街上,各家铺子外的霓虹接连亮起,酒吧、大排档、砂锅店;按摩房、棋牌室、小网吧……长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沿着这条街道走至尽头,气氛便逐渐冷清下来。那里有一家小店,蒸腾的水汽从厨房敞开的窗口翻涌而出——蒸屉里的包子出笼了。 小店的门脸不大,门框上挂着一块木匾,上面一行有四个大字:厉记粥铺;下面一行小字:米粥最养胃。 临近饭时,饭馆这类营生最是忙碌,粥铺内的十四张桌皆坐满了人,或是相互间谈笑低语,或是瞄着正热播的连续剧,大口咬着包子,吸溜着粥食。 而在这间小店一角,坐着两个与此间气氛格格不入人。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摆着两碟小菜、两个白瓷碗,最引人注目的是,盛包子的笼屉摞了足有十个! 厉记粥铺的老板是个年近三十的青年,他一边拢着账,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瞄着他们的用餐过程。因为——自家卖的又不是小笼包! 这二人身穿着颜色不同、制式相似的风衣,面上的表情都不多。 白衣男人气质冷然,举止优雅。他低头看着面前通讯器传来的影像,也看不出心情的好赖; 另外那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略显憨厚,身材挺拔,看上去孔武有力,正埋头吃着包子。 “知道这批学员质量一般,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堪。”白衣男人低叹一口气,关闭了通讯频道。“虽说也没指望他们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总不至于反被调戏了这么恶心。” 男人看着面前的食物,实在提不起食欲,只觉得恶心,干脆闭上了眼。 “家庭净化装置的作用有限,顶多……二十分钟。超过这个时限,空气中死气的浓度和扩散速度将远远超出它的运作功率。” 他顿了顿,严肃说道:“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没人应声,电视机里传出反派张狂而滑稽的笑声。 “方郁。”他唤了声,然而仍然没得到应有的回应。 他对面的男人正埋着头认真的进餐。 “方郁,回来再吃。”他无奈地看着对方,用指骨敲了敲桌面。“到你出场了。” 黑衣男人抬起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就像他吃东西时那样认真。他将笼屉里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咽下,含糊应了声:“知道了。” 看着方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又感叹一句:“今夜这个天气,还真是逢时。” ……………… 首次受邀到前辈的住处做客,段常在认为自己应该表现的拘谨一些,表现的像个萌新,像个…… 但他还没来得及表现,在门开的那一刻,一声“呜汪——”从门内传来,接着便被迎面扑来的一条大型犬按在了地上,好一顿口水伺候。手中拎的饮料和各种吃食散落一地。 李太宇和楚非因为精神和体力透支严重,在反应上慢了半拍,被这场面弄得直发懵。 三人竟然谁都没来得及做出反映,场面一时有些静得诡异。 门又被开得大了些,有人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女孩,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卫衣,身形显得有些瘦弱。女孩有着一头蓬松的长发,和一副沉静的面容,正探着头朝外面看。 她看到地上的一人一狗,以及旁边两个“一脸懵逼”的人,刚张开的嘴又闭了个严实,面部肌肉古怪的扭着。 能极力忍着没爆笑出声,这已经很厚道了。 然而段常在并不领情。刚刚这个人笑出声了吧!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他听到了,绝对有! “苏岚前辈,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吧!”段常在发出哀怨的抗议。 苏岚咬住嘴唇,将视线硬生生转向李太宇,这时才发现在他身后站着个陌生的人。 她看了看李太宇身后的少年,朝他眨巴眨巴眼。“这谁啊?” 李太宇解释说:“路上捡的。” 楚非总觉得这对话不是很对味儿,那语气像是在说下楼遛弯的时候顺道儿捡了条狗。 “哦,你好。”苏岚朝楚非点点头,表示了下友好的问候。 楚非连忙也欠了个身回礼。“您好,打扰了。” 然后两人就沉默了。苏岚呢,对这个跑到自家门口的陌生少年也没多少八卦的心思。 李太宇带回来的人嘛!知道这个就够了。 “怎么多了条狗?”这回换李太宇发问。 楚非恍惚,一瞬间还真以为是在说自己呢!醒神之后才反应过来,人真的只是在问狗呢。 “时余凡的,出任务去孤星城,托我照料几天。”苏岚答。 李太宇拿眼瞄了瞄楚非的反应,少年的双手微微用力握成了拳,从表情上倒看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 从这孩子的遭遇来说,孤星城绝对是个可以让他联想到很多不幸的词。但他的克制仍然让他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这时,还在地上躺尸的那位不干了。他将过分热情的哈士奇推开,一边起身装捡着地上的物品,一边问:“我说,前辈们,我们要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吗?” “想不到你还挺招……喜欢的。”李太宇揶揄着。 虽然段常在不是故意转移话题,但这位脱线的后辈开口的时机真是好到不能再好!李太宇真是,太欣赏他了! “前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性格很糟啊?” “怎么会,我和每个人相处都很融洽。比如你问问苏岚。”李太宇继续胡说八道。整个人显得格外轻松。 苏岚却看出他的状态不对,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歪头审视着他,“你怎么了?” “这事回头再说吧!”李太宇在她额头上重重拍了下,说了声:“我去洗澡,你洗菜。” 说完,李太宇先一步进了屋,留给三人一个疲惫的身影。 既然说了回头再说,那应该没什么大事吧。苏岚也没急着追问,歪了歪头,朝段常在楚非招呼一声:“进来吧!” 两人跟在苏岚和狗的身后进了屋,苏岚指了指沙发,一边套上围裙,翻看着李太宇放在桌上的袋子。 “你们随便坐吧,我先择菜了。” 12.合影 这是一套简单的两居室,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间相对的卧室。卧室的房门是关着的,他自然不好大刺刺地随意进出。虽然对于闭合着的东西有着近乎于本能的好奇,但哪有初到人家家里就直奔卧室的呢? 因此段常在只好站在客厅里随意看了看。 客厅的面积不大,装修布局也非常简单。 左侧墙边摆着一套桌椅,右侧靠墙有张沙发,沙发两侧是两个简易的书柜,上面放了些书,但大部分隔断都是空荡荡的。段常在凑近去看,全是和死气、法则之力、战场相关的学术性和专业性的书籍。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它的摆设了。 没有电视、没有游戏音响设备、没有小说漫画等可供解闷的刊物。 段常在感到有些……无聊。这种感觉并非是来自于此时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而是他透过这摆设与格局,似乎看到了前辈们在过着一种极为单调、毫无乐趣可言的生活。 至少对于他来说是无聊的。 前辈们平时除了看书——而且是这种枯燥、乏味的学术性书籍——难道就没有其它的消遣了吗? 单从客厅里入目的这一切来说,如果搬家的话,基本可以做到拎包就走……与其说是布置的简单,这简直可以说是冷清了。连他在训练营的宿舍都比这里强太多! 原来前辈过的是这么清简的生活吗?如果是李太宇前辈一个人,他丝毫不会觉得意外,因为他就不像是一个会对各种享乐条件有讲究的人。 可苏岚前辈呢? 按他对前辈们的了解,并不认为这种状况是受限于经济条件产生的。这种毫无生活气息的环境,她从未觉得乏味和厌烦吗? 段常在忍不住回头看去。楚非似乎再也提不起精神,他们进门这短短的十分钟时间里,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苏岚前辈正站在桌边择捡着菜叶,她轻声哼着白浅的新歌的曲调,心情似乎很愉悦。 段常在正犹豫着是否要过去帮忙,这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书柜一个隔断中摆着一个相框,于是他凑近了些去看。 那是一张合影,照片的一角有一道明显的折痕,色泽有些暗黄。就仿佛在某次清扫时,无意中在书桌和墙壁之间的夹缝处,发现一张被遗忘的、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然后小心地将它放在相框中摆放在这里似的。 照片中,少年和少女并肩站在一起,看起来年纪都只有十几岁的年纪。 段常在轻讶一声:“呀,这个不是……” 他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两个人就是苏岚和李太宇前辈。 “前辈看着和那时,还真是没多大变化。”段常在不禁笑道。 少年时期的李太宇也是一副嫌麻烦的懒散样。彼时的的苏岚身高刚及他胸口,显得更加娇小柔弱。 段常在看着照片,渐渐笑不出了。 照片中的少年男女脸上没有笑容,带着几分不符合年纪的疲态。李太宇穿着不合身的、略显成熟的黑色礼服,苏岚则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惨白。两人并肩站着,胸前别着白花。 身后模糊的背景里有几个类似衣着的人,脸正朝着前辈们的方向。 以及…… 是西郊的公墓。 是谁的葬礼? 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合影? 段常在心中冒出不少疑问,却不好问出口。 从浴室方向传来哗哗的水声,楚非似乎累极了,倒在沙发上发出微微的鼾声,哈士奇在客厅的角落啃咬着狗玩具。 段常在突然感到有些闷,他意识到这种感觉其实并非是因为由葬礼联想到前辈们可能拥有什么悲惨的过去。 让他感到沉重的是,他在两个人的面上看不到什么悲恸的情绪,也没有悲伤冲击过后的那种麻木。就只是平静的,像是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本该有的情绪——他不清楚葬礼上的人和前辈们有什么关系,但这并不是少年人可以做到的。 他被李太宇眼眸中深藏的一种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少女苏岚眼神中的空洞震撼到了。同时为这两个瘦小的身影传递给人的,某种坚决而动容。 “说起来……” 段常在回头看了眼鼾睡的楚非。这个少年身上,也有着某种相似的力量。 “你说什么?”这时,听到他的自言自语,苏岚从身侧探过头来,“你说这个啊,是十年前照的。那身衣服还是陈然的呢。” 苏岚像是自顾自地说着,伸手戳了戳照片上的少年,朝他粲然一笑,“呆吧?” 那是真的在怀念某段记忆而自然流露的,不做假的眼神和笑容。 段常在不知怎么接话。 “是我父亲。”然而苏岚似乎看穿他的想法一般,“当然也不止。” 不止是指什么? 段常在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谁的葬礼。 他回避着苏岚的视线,这时发现在这一格里侧还有一个相框。 但前辈对待它显然没有像对待和苏岚前辈的合影那样用心。相框以及玻璃片的表面上蒙着薄薄一层灰尘。 “吃不吃饭了?” 李太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回头看去,洗完澡的李太宇擦着湿漉的头发正走过来,走到沙发旁叫醒了没睡多久的楚非。本来清冷的房间立刻显得热闹拥挤起来。 “哎呀,我忘了洗菜。”苏岚拍了拍额头,朝段常在吐了吐舌头,溜去了厨房。 李太宇打了个哈欠,在沙发旁不知翻找着什么;楚非站起身,客厅里转了两转,一脸懵懂的模样。而段常在的注意力还在相框上,确切的说,是照片。 这也是一张合影。上面的李太宇与前一张相貌上没有太大的改变,想必是在不久的时间内相继拍摄的。 而这次合影的对象换成了一个青年。 青年有着和李太宇相似的面部轮廓和眉眼,个子比前辈要高出许多,身材也显得强壮,从穿着打扮各方面来看,比李太宇要年长许多,但差距又没到父子关系那种程度。 这是哥哥吧?段常在心想。 但最明显的差别是两人的神态。前辈是一脸无奈而敷衍的神情,这他并不意外,甚至觉得这才是前辈。而旁边这个人却笑的一脸阳光,十分悦意的模样。 “哦,那是我哥哥。”李太宇一边抽出一条皮带,一边走到书柜旁。“虽然是个天才,但却意外的是个白痴。” “我不知道原来前辈还有个哥哥。”段常在说不好自己的心情是惊讶还是不惊讶。 “不知道就对了,我没说过嘛。”李太宇又打了个哈欠。“而且他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是指……” “不知道。”李太宇耸耸肩,朝厨房走去,看样子是准备帮忙。“你们也快点啊,要开饭了。” 洗菜很快的嘛!李太宇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 段常在沉默。 葬礼的事和前辈的哥哥有关吗?这相框上落了这么多灰,他会不会一不小心触碰了前辈们不愿提及的事呢…… “合影啊……”一边的楚非对着照片出神,“我都没有呢。” 段常在扭头。他特想扇自己一个嘴巴。 13.夜来风雨 这个夜晚与往日不同。 “夜晚就是夜晚,又有哪个夜晚是相同的呢。”苏岚一边轻声呢喃,一边在心中发出驳斥自己的声音。 「但,就是不同啊。」 到底哪里不同呢? 苏岚站在微敞的窗前,朝窗外嗅了嗅。今晚的空气有些窒闷,带着湿润的气息,虽说这种窒闷不至于使人难以忍受,但多少还是会引发烦躁的情绪。 就是这一点让她感到与平常不同吧,通常Erica会根据状况,将城内的气候保持在令人感到舒适的状态,即便风雨雪天,也不会使人感到有任何不适。 除此之外,只要有需要,就连城内居民的身体状况也能探测出;阳城的街道上,也是一尘不染;秋季的绿化带,连半片枯叶也留不下。 这代表不了什么——可能是她先入为主吧,她知道,今晚将是不同的。 远方的夜空划出一道浅色的、宛如水印一般的断裂痕迹。这痕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向阳城的中心地带收缩着。 为了看清那道浅痕的收缩速度,苏岚开大了窗,忽而一阵大风起,卷来一阵湿冷的空气,将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拂到了身后。苏岚被吹了个猝及不防,忙闭紧了眼。 身后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 苏岚理了理吹乱的头发,回过头,看到室内净化装置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家庭备用的净化系统自动开启了。 「果然,又被他说中了呀。」 苏岚笑了笑,内心中生起一丝小小的、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窗外响起一阵“莎莎”声,这声音起初很细微,绵绵细雨自空中落下,雨声也渐渐急促起来。 窗外传来小女孩的叫嚷声,“妈妈!你看,下雨了呢。” “尼娜你从窗台上下来。”这次传来的是楼上那家年轻母亲的声音,“你的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妈妈我可以喝一杯可可吗?” “不行哦,尼娜已经刷完牙了吧?快去睡觉,都已经十一点多了。” 小尼娜似乎又抱怨了几句,然后这抱怨声渐渐远去,大概是被妈妈赶回房间睡觉去了。 “为什么挑这个时间下雨呢。”那位母亲用半是疑惑,半是埋怨的语气说着。 楼上传来推拉滑窗的声音。之后,这夜色中,就只剩下了喧嚣的风雨声。 裹挟着雨水吹来的风中有泥土的味道。这场雨,是从外面来的,从城的外面,防空罩的……外面。 “雨天、音乐、被窝,最配了。”苏岚掩住一个哈欠,好心情的念了句。 她合上窗,又走到客厅的墙边,关闭了室内净化装置。在李太宇卧室门外轻轻敲了两下,说了声:“我睡觉啦,晚安。” 没有回应,苏岚显然也没指望,只是出于习惯地就这样做了。这么做完,就感觉踏实不少,自顾自地转身回了房间。 这场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犹如无数银线一般,在灯辉的映衬下闪耀着漂亮的光。 方郁手握一柄长刀,藏身于阴暗的树影之后,如狩猎的食肉猛兽,在黑暗中窥伺着。看着对面的灯光一一暗了下去,整个阳城完全沉浸于夜色中。 白夜只给了他十五分钟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限,空气中过量的死气将会危及到普通居民的生命,上面那位大人严令禁止有大范围伤亡的情况出现。 更何况,近月来多处城池遭到侵毁,虽然现阶段消息还在封锁中,但早晚会有风声透出去。这种时刻,更要杜绝负面影响的扩大。 在家用净化设备陷入瘫痪前,不论他是否得手,阳城上空的防护罩都会自动关闭吧! 即便时间如此紧迫,方郁也没有急于行动,悠哉地剥开一颗茶叶蛋,吃了起来。 不是他托大,相反,他是一个相当求稳妥的人。 他只是在等防空罩开得更大些,等这片区域范围内的死气更充沛、浓稠一些——死气越多,可供调配的法则之力就越充足。 他在等这场雨下得更大些。 直到空气中的窒闷被一扫而光,尤带着几分夏季夜晚的清凉。 方郁才从树上跃至半空,他纵身在前,长刀抡至身后。周身降下的雨水,仿佛受到什么牵引,顺着漆黑的刀刃斜飞出去,犹如芭蕾舞者在空中拉出一缕缕晶亮的彩带。 接着,便看此间出现了一幅奇妙的景象——瓢泼的雨还在下,而方郁的周围却似真空的一般,半点雨水也未沾身。 斜飞的雨滴并没有散在半空,而是在那柄长刀的刀尖处汇集,凝聚成一团小型的液态“水龙卷”。 待到长刀变得沉甸甸的,在他手中不停地震动着、发出嗡鸣,方郁将长刀挥出—— 那含着澎湃水量的“水龙卷”,挟着狂暴的气势,朝向四楼一扇窗口席卷而去。 下一秒,窗玻璃、窗框皆被轰得粉碎!连带着整栋楼都跟着一颤。 四楼那个房间内响起巨大的撞击声。 然后,万籁俱寂。 周围的一切都似陷入万年沉睡一般,没有哪户人家点亮了灯,也没有人开窗朝外探出头来看。 方郁飘然而落,不偏不倚地落在阳台上,从破败的窗户进入屋内。 房间内静悄悄的,有雨水和一股浓郁的二手烟的味道。 在他进屋的瞬间,左侧刚好有一抹淡光消失,从视觉残留的影像,他判断出那光影中描绘着中级光盾才有的纹路。 屋外阴云翻涌着,遮蔽了月色,房间内又次陷入一片黑暗。 房间内,响起一个声音。 “哎呦你可算来了。”这声音有点小急切,小欣喜。 “总靠烟来提神也不是那么个事儿啊!” 说话声是从左侧传来的,同时飘来一股烟味,方郁侧头看去,一颗红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着。 关了灯的房间里,床上没人,而人在房间另一侧。这男人,在受了伤,又被折腾一天之后非但没有早早睡去,反而早有防备地在房间中,一副“恭候多时”的姿态等着他——说实话这使方郁感到讶异。但这份讶异却因为进来时,看到光芒消失的瞬间产生的心理准备而减弱了许多。 方郁的心情有些复杂,但并未产生多少危机感。他偷袭是为求稳妥;偷袭失败,正面强打,他拥有绝对的胜算。 台灯被按亮了,坐在桌子上的人朝他抬了抬手,仿佛在做着正常的寒暄。而在他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枪,枪口处凝集着的一团比这夜色还黑暗的力量。 “嗨,我们又见面了。”李太宇说。他的眉眼之间尽显疲惫,但有一种,终于松了口气的感觉。 方郁在等死气浓稠,李太宇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他怕方郁再不动手,他的精神就先扛不住了而已。 14.雨落谁人知 “不过,我看你好像很意外嘛!” 李太宇抬起手,准备再嘬口烟,可夹着香烟的手一抖,烟“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右臂流窜着一阵酥麻感。 李太宇并没有吃惊,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刚想再摸一支烟点上,这才想起在抽刚才那支烟的时候,烟盒已经被他捏瘪,投进了床边的纸篓中。 此时纸篓扣翻在地,那只皱成一团的烟盒,也吸足了水,软趴趴的泡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李太宇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很自然的将左手里的枪交握到右手。 蹲在窗台上的方郁,将这一切都看进了眼中。 李太宇似乎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看上去一派轻松的样子,好像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而在方郁的眼里,这一切行为都显得有些故作姿态。也许是为了叫他不要贸然出手;或者认为自己识破了对方的计谋而真的在高兴;又或者,是为了使自己死的不要那么难看。 但看得出他很辛苦,为了强行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他一刻不停地说着话。 “我也有点意外,你竟然一点都没觉得我会发现你的计划。”李太宇用有点小受伤的表情说着,“看来,我被小瞧的很严重啊!” 在意的是这里吗?方郁在心中腹诽着。 他对这男人的了解,仅限于纸面上的资料和白夜的描述。听起来……像是个自大的人。会介意这种事,应该是在情理之中吧。 “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知道你要来?”李太宇问了句。双眼睁得老大,看起来很期待接下来从对方口中吐出“是”这个字。 方郁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握刀的手松了松,旋即握得更紧了些。即便说着话,擎在他手中的长刀也始终没放下。雨水和冷风从破败的窗口灌入房中,仍旧像受了什么牵引一般,在刀身周围环绕。 方郁一动,立时有一篷水汽在空气中爆开。 “喂喂,这么剑拔弩张干嘛?我可不是想拖时间。”李太宇笑了。他笑方郁表现出的那种不加掩饰的紧张感,“而且,我这幅样子,五分钟可能都拖不过吧。” 李太宇这么说,同时也在审视着方郁的神情。这其实是个非常谨慎认真的人,想让他放松警惕,应该是极不容易的。 方郁很珍惜这十五分钟的时间……现在,应该只剩下12分钟了吧? 雨滴汇集的速度在加快,他准备着随时出手。 “就当是为了我的自尊心吧!容我做一番解释。”李太宇说。他在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捏着什么东西,向方郁那边丢了过去。 方郁谨慎的没有接,他等那东西掉在地上,目光扫了过去。 那东西小小的,是个圆形的小薄片。方郁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颗纽扣。 “这身外套,还记得吗?中午的时候,你为我准备的。而这个扣子,是一枚探测器,可以记录人体机能的各方面数据。” 李太宇看着方郁的表情,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动作做完,方郁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整个人都带着种,这番说辞准备了许久,终于有机会说出口的那种小嘚瑟。 “一枚探测器而已,不至于让我确信被人盯上的判断,但有足够的理由让我产生怀疑、去留意周围了。” “尤其在狩猎游戏事件之后,我就更确信这种猜想。” 李太宇连珠炮地说着,终于,语气一顿,抬枪朝方郁指了指。 “从城北开始一直跟踪我的,其实不是那帮四年生的布置,而是你吧?” 方郁没有说话,默认了李太宇的这一番猜想。事实上在城北基地大门外,李太宇确实有翻看过衣服上的口袋,他当时还在担心这颗缝在袖口的特制纽扣会不会被发现。 但他看李太宇在翻看了衣袋之后,就没了别的动作,这事自然就忘到脑后了。 原来那时已经发现了么。 “你说的都对。”方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他认同了李太宇的推测,而摇头,是因为接下来的话。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今晚你就要死了。” “没人能来救你。今晚,为了你,可是全城宵禁,所有人禁止在街上游荡。包括基地那边也是一样的。” 李太宇长叹了口气。 “我看倒是未必。”他说,将握枪的手再次交换。 方郁认真想了一下,认为自己明白了李太宇话中表达的意思。 “你是指苏岚吗?”他并没有取笑的意思,而是用很认真的表情看着李太宇。“她是单系统,即便有些进入战场的经验,但无法使用法则之力的人,又能做什么。” 李太宇突然笑了,“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是……” 他略一停顿,摇了摇手中的战武,“我并不需要别人的增援。” 方郁沉默了,他看不出李太宇哪来的自信。 方郁承认自己没有料到会有这种局面,但他并没有因为李太宇的话而产生动摇。失误并不可怕,之所以不可怕,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应对方案才行。 而他的方案、他的胜算非常的直接——两个人的实力差距。 即便李太宇觉醒的属性力量有些特殊,但那并不代表着可以成为决胜的关键。 从白夜传递给他的信息来看,李太宇所使用的法则之力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所以,既然今天是他站在这里做这件事,自然有稳赢的把握。如果赢面只有一两分,他都不会站在这里。 他留意到房间里大部分东西都被风雨的侵袭所摧毁,李太宇也很明显,为了节省力量,只在身前凝聚了光盾来保护自己,才勉力支撑到现在。 方郁不打算继续再浪费时间,作势出刀,李太宇突然又问了一句话。 “今晚会有很多人发现城内的异样。净化系统被关闭,防空罩被打开,事先没有发出任何通告,你们明天要如何解释?” “这不是我操心的事。”方郁说。长刀已划至身前,刀尖直指李太宇。 李太宇点点头。“其实只要我死了,或是被控制住。一切的解释都能被说通。” 他坐在桌子上摊了摊手,说了声:“那来吧!” 方郁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料事还是有点准的。并且他有点小敬佩,对方应该能想到防空罩不会开放太久,若是想办法拖到时间,那会好解决的多。 而李太宇似乎真的只是想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解释这一切,接着便没有打算在拖延时间了。 方郁将法则之力注入长刀之中,刀身周围缠绕的水柱分出三缕,缠绕在一起,化为一条蟒蛇大小的水龙。 水蛟龙! 水蛟龙脱离漆黑的刀身,像是知道面前的李太宇就是自己的目标一般,在空气中发出一声无声的鸣叫,朝李太宇咬杀去! 李太宇这次并未凝聚光盾来阻挡。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大的攻势,想来也不是那么好挡的! 李太宇抬了抬手。枪口处,能量聚集的形态产生了变化——它由一团球,变成了一节锥子。 这是枪系战武又一个技能,破势。 将法则之力的能量凝聚于一点,造成可观的伤害。 那水蛟龙来势不减,张开巨口,一口将那枚颇有破军之势的锥子吞下。 锥子只有尺许长,水蛟龙则似一条龇着毒牙的巨蟒,只从声势上来看,水蛟龙胜出不知多少筹。 但方郁看着双方力量的交锋,面色一肃。 水蛟龙的“势”从内部发生紊乱。 方郁迎视李太宇坦然的目光,缓缓说了五个字。 “黑焰携带者。” 15.黑焰携带者 “黑焰携带者。” 阳城中心管理处,第一档案室内,白衣男人对着桌案上的一份档案轻声自语。 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挂着雨珠的窗玻璃映照出他的侧脸,以男人的标准来说,他有着柔和的面部轮廓,他微抿着嘴唇,认真的在思索着什么。 这个夜晚还长着呢。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句,将头转向被雨雾浸染的夜色中。 “白夜!” 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听得出喊话的人离档案室还有一段距离,但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打破了这个雨夜原有的气氛。 不多时,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女人来。 这女人进来便问:“怎么回事?我刚刚去安保处问过了,那边说是你们的人让把防空罩打开的?” 她坐在白夜对面的椅子上,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我说你们搞什么呢?” 白夜抬头看了她一眼,反映十分平淡,“放心吧,我有分寸。” 女人心中骂了句娘。这么大的事情他招呼都不打一声,说他有分寸? “他会在影响扩大之前解决掉的。”白夜看着对面那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真诚地宽慰着。“黑焰携带者,听起来很厉害。不过就是借来的力量罢了。” “什么意思?”女人愣了一下,显然没太懂白夜这一番话。 她看到有一瞬间,白夜的目光往旁边错开了下。那像是不想他注意到什么而下意识做出的一个引导动作,想把她的目光引到别处。女人皱了皱眉,留意着周围。于是她看到放在桌案上的一份档案。 她将那叠资料拿到近前,看了起来。 姓名:李太宇 编号:BTF201 性别:男 “怎么又是他啊?你们和他到底有什么仇” 白夜想了想,解释说:“他的代号你知道的。” “黑焰携带者,有什么问题吗?” “有。”白夜点了点头,“黑焰是种极为特殊的力量,我们对于它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破坏力惊人,到目前为止,除了用来破坏,用于战斗,我们还找不出这种力量的其它用途。黑焰的出处不明,这代表着李太宇和一个不在我们掌握之内的战场有联系。” 女人露出一脸好笑的表情看着他,“这个‘我们’指的是哪个呢?” 白夜没理,继续解释说:“但黑焰这种力量并不稳定,它具有非常大的危害,大到你无法想象。” “李太宇他无法完全控制这种力量。” 女人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就为了这种理由? 这套说辞,说不信吧,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说信,她又不是小孩子。 “我说,真人狩猎的事,我可是帮了忙了。” “谢谢你,吕沁。”白夜很真心地道了声谢。 “你少来,为这我老师可没少给我脸色。现在连句实话都不能听?” “就是实话。”白夜坚持着。 风律,或者说理事国一定有其它的目的。但白夜坚持这么说,吕沁却不好坚持追问,毕竟双方分处不同的机构,她刚刚问了那么多,其实已经算出格了。 这个不能问,问问别的总可以嘛! “那你说的借来的力量是指什么?” 这次白夜答的干脆。“他的体内,并没有旋。” 吕沁又是一愣,这好像和她的认知不相符。于是低头确认档案上写的内容。 在等级评定一栏中,分明写着“变革者”字样。 “等级评定的分界线,除了同步率的标准线,还有每个阶段不同的变化。” 在训练营时期,学员会接受一些综合测评,这些测评可以考核学员将“死气”转化为“法则之力”的应用程度,以及对属性的力量产生共鸣的幅度。 而当共鸣幅度达到顶峰,在那个基础上,会觉醒某种属性法则之力的,在这同时,同步率达到35%以上,则可被评定为:觉醒者。 而当同步率达55%以上,并成功的在体内留有一个“旋”,便可上升一级,评定为:变革者。 这个“旋”类似于泉眼一般的存在,可体内法则之力的转化速度上升很大一个层次,也使力量更加凝聚而减少外散。 16.咬人的狗不叫 这一场风雨仍未有止歇的迹象,风雨渐盛,在四楼李太宇那间卧室中,水蛟龙与破势两股力量的交锋在空中僵持不下。 方郁面色渐渐阴沉了下去,他看到水蛟龙的躯体,从被黑锥咬住的部位开始发生崩溃,凝聚在一起的水柱分解成水花四溅在空中。 李太宇这一招,说不上是威力多大的一击,它能解局,关键就在于“破势”这个特殊作用上。 通过法则之力施展的每个技能都有不同的运作模式,说白点,就是属性力量在其中的运行轨迹与编程方法。 而“势”所指的,就是这个运行模式与编程方法。 这就好比打乒乓球、打网球时,打出的角度和旋转不同,那么速度、落脚点就各不相同。技能也是如此,不同的运行轨迹、不同属性法则之力的组合方式,会有创造出不同的威力及效果——若在这些方面所有技能没什么区别,那干脆一堆法则之力轰上去不就好了? 技能“破势”便具有切断、打乱“势”的走向这一能力。 很普通,但很有效的应对方式。也是一个人在实力有限时的最佳选择。 方郁突然觉得这男人有些可怜。 方郁明里是基地科研部的一员,而实际上,他是理事国风律组织投放在外围的一名行动人员。在等级被评定为“变革者”之后,他便被安插进阳城分基地,目的是为暗中调查基地正在进行的某项工程。 直到白夜突然找到了他。 方郁不清楚李太宇因为什么得罪了风律,事实上他不会过多的关心任务内容以外的事。他只知道,风律要杀的人,没有杀不成的。 从没有例外。 在多数人的认知里,风律只有十三个人,但这十三个人,具是“变革者”以上的级别。那不是李太宇有能力面对的。 不过也无妨,他今天就帮他免了这层麻烦吧。 方郁将刀刃的方向一转,散在空中的水珠像被定住了一般,停止了下坠的动作。 “我还有个问题。”李太宇说,他同时能感受着对方施加的压力。 “在城外伏击我的人,也是你们吗?”李太宇问。 “我不知道。”方郁说,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对除了自己任务以外的事毫不关心。 “你……” 李太宇想调侃一句对方是不是面瘫。可方郁哪有闲工夫听他说话,他又不是聊天来的! 澎湃的法则之力注入长刀,被破势咬破的蛟龙又凝聚在一起,向李太宇压迫去。 李太宇连忙开了数枪,施展的技能仍是“破势”,只是这一次从枪口冲出的锥子大小缩了将近一半,速度却大幅度提升。有的从不同方位扎进水蛟龙的体内,有的只是勘堪擦过那条蛟龙的身侧。 水蛟龙攻势不减,只一刹那间,便杀至李太宇近前。 四处飞溅的水汽迫得李太宇喘不过气,此时再想做闪避,已然来不及! 然而李太宇似乎也没有要躲的意思。 是没有力气了吗? 方郁猜测着,如果是这样,就太无趣了。方郁心中止不住的失望,而这心思止在下一刻—— 本以为稳中的水蛟龙和李太宇错了个身,直接轰中他身后的墙壁,在墙上破开一个大洞,直冲到客厅里了。 李太宇听到从身后的洞口传来“哗啦”“咣当”的声音,想是客厅也难留“全尸”了。 这一击落空,方郁只是侧了侧身,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 李太宇坐在桌子上没动一下,事实上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浪费在躲闪上。他自知无法阻断这一击的攻势,索性只用“破势”,改变了水蛟龙内部“势”的走向,使方郁这一击落空而已。 李太宇叹了口气,趁对方发动新的攻势之前,终于抓住机会说了句话。 “既然沾了黑焰俩字,果然要和设定沾点边儿才好。”李太宇说。 随即,枪口那团黑色的能量聚集体扭曲起来,像是解体一般舒展开,下一秒就真的变成了火焰的形态,在灌入房里的风中摇曳。但说是“焰”,它又不具备火焰的温度,也没有火焰的层次感,如果单从形体上来说,姑且算是火焰吧。 这火焰也是黑色的,但除此之外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只是衬得这支枪形态战武……更像个打火机而已。 方郁也挺惊讶的,他以为怎么也有点光影声效才对得起它盛名在外的那种恐怖感。这难道就是“咬人的狗不叫”的精髓? 李太宇将法则之力持续注入到这支枪袭战武中,却引而不发。一边蓄力,一边说:“这支战武,叫“强袭”,其实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线来着。” 方郁已经习惯李太宇这种一边拉家常一边战斗的风格,也没深思索李太宇说这句话的用意,刀刃平抹,酝酿着下一击的攻势。 其间方郁单手一挥,数道气刃切向李太宇。 李太宇不躲不避,硬吃下这数道气刃的伤害。 却看那只被李太宇称为“强袭”的枪形态战武,在注入法则之力的瞬间,光芒暴涨!碎成无数结晶在一蓬幽幽的暗光中悬浮,在转瞬间,已然进行数次的分裂、重组、膨胀,在光芒灭尽后,原本握在李太宇手中的手枪变成了半臂左右长的手炮。 李太宇将法则之力再次注入,炮口黑芒一现,不似之前的暗淡无光,炮口喷射出的光柱闪着幽幽、透明的光感。 与之前单纯力量形态的黑焰不同,这黑色光柱喷射出那一瞬间突然爆发出的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威慑力,使得方郁意识到这一击的威力实是不可小觑。 方郁有点吃惊,但说到底也只是有点而已。 如果这就是对方的全部手段的话…… “吃惊吧!”李太宇一脸炫耀地看着他,“更吃惊的在后头。” “这一击可厉害了,希望你能接得住。”李太宇说,平端起火炮,炮口对准了方郁。 方郁在李太宇蓄力的同时,已将周身的法则之力再度集中,原本环绕刀身的水柱,分成数十道水刃,接连旋转着向李太宇身体各处方位飞切去。 这同时,强袭手炮发出“啵”的一声,蓄力已久的光柱身形暴涨,也朝方郁这边袭来。在途中将飞来的水刃尽数冲散。 方郁右腿后撤一步,双腿拉成弓形,长刀从下至上划过身前,竟带着嗡鸣将那一抹盛光一劈为二,在空中黯淡下去。 李太宇这蓄力许久的一记杀招还未杀至敌前,便被敌人一刀劈开。 颇有一种中看不中用的感觉。 方郁朝李太宇看去,对面这个男人的嘴角噙着笑,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并不如何慌张。 有哪里不对。方郁心中犹疑着。 有哪里…… 他的眼角余光瞥到李太宇另一只手指向地面,此时正往回收起。 他一愣。怎么?真正攻击的其实是他的腿吗? 方郁低头看去。 捕捉到一抹银色的电光从脚底抹过。 此间卧室之中积了许多雨水,那是在他破窗而入之前,水龙卷带进的澎湃水量,足足没过他的脚踝。他透过清澈的水看到自己浸泡在水中的脚、散落一地的杂物以及—— 在水面流窜起的数道电光。 随着一阵“噼啪”的爆响,阴暗的屋内迸发着刺眼的光。 方郁在意识到情势不好的当下,周身便凝聚起力量环绕周身,防备着偷袭,绕是如此,仍是被这一波电芒电到浑身发麻。 在意识飘忽间,他听到一个声音悠然地说着话。 “水导电啊,这是常识。”李太宇说。 17.真·特么累 时间已是深夜,但小姑娘瞪大的双眼中看不出有丝毫困意。她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妈妈。屋内的灯是关着的,原本正在进行的睡前故事讲到一半,妈妈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一直看着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妈妈在发抖,有点像躲在壁橱里看爸爸妈妈吵架时的自己。 尼娜也不自觉紧张起来,轻轻唤了声:“妈妈。” 妈妈没有理她,于是尼娜扯了扯妈妈睡衣的袖子,小声的抱怨:“妈妈,楼上好吵哦,是在装修吗?” 妈妈转过头来,那一瞬间神色有些……有些……她形容不好。妈妈伸手捂住她的嘴,朝她摇了下头。然后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对啊尼娜,有些吵是不是。不过没事的,快睡觉吧。” 年轻的母亲安慰着,看着女儿有些懵懂的点点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尼娜还这么小。」她心中想。 “我们已经不想再经历恐怖的事了呀……”年轻的母亲轻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 尼娜道了声晚安,她回过神,忽然觉出楼上那巨大的声响似乎已经停止。她心不在焉地道了声晚安,犹疑着走到窗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接着,随着一声像是拆解什么物体的声音,一个人影飞了出去,掉进园区内一丛景观灌木中。 四楼,刚刚结束一场激战的房间中,李太宇跳到地上,因为他浑身已经几乎没什么力气,这一跳反而有点像是掉到地上的。 他趟着积水,挪到了窗边。望向窗外,说句:“如果我们再熟一点,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自尊心那种东西。” “至少没那么强。”他又补充了句。 又在窗边站了会儿,也不见院子里有人走动,李太宇弯腰从墙角捡起一样东西,控了控水。 这件东西体积不大,有着银灰色的金属外壳,从外形来看像是一只普通的手电筒,是他发现衣袖上那颗伪装成纽扣的探测器后,从陆战羽那儿借来“研究”的,基地新引进的武器,风雷火炮。 李太宇原本只是想随身带着以防万一,如果用不上,自然是件喜大普奔的事。但他在基地大门外四下翻口袋时,便确定自己所猜不假,确实有人在监视着他。 于是便算计着,如果真的发生今夜这种情况,混成这副德行的自己要如何才能活下来。 风雷火炮,顾名思义需要风、雷、火中任意两种或三种属性力量搭配就可以激发,完成体的风雷火炮具有惊人的破坏力。 ——据说,那是可以一**到一座摩天大楼的威能! 他手上这支不论是体积还是威力上自然都无法与完成体匹敌。这支用于测试性能的风雷火炮内置能量储存槽,李太宇在借用时,顺带着要了一只雷属性的浓缩能量液。安放在了自己房间一角。 手炮“强袭”最后那声势惊人的一击,其实只是个吸引方郁注意力的幌子罢了,连一个有名字的招式都称不上。 只是黑焰声名在外,方郁提前做过功课,自然会对黑焰更加防备。而事实上,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调动太多了黑焰了。 也许正是因为方郁对“黑焰”的重视和防备——虽然这重视只是一点点——使他忽略了其它信息。 档案上分明写着,李太宇觉醒的法则之力的属性是,风。 李太宇低头看着被自己搞到半残的手电筒,心想着这下陆战羽要生气了吧。 不过威力挺大的。他明天可以这样告诉陆战羽。 虽然没能杀死方郁,他在短暂的麻痹之后,拼着全身的力气从窗口逃脱了。 那确实是个非常谨慎认真的人。 李太宇感叹着。“老师说的没错,黑焰其实是个大麻烦。” 黑暗的房间重新归于寂静,隔着门板,和墙壁上的打动,隐约听见从隔壁苏岚房间传出的音乐声,那是白浅的新专辑啊。 那姑娘只是怕今晚闹出的动静太大,打扰她睡觉而已啊,其实她那边的音量已经是扰民了吧! 李太宇苦笑,一头倒在湿的能压出水的床上:“真,特么累啊。” 应该不会再来了。 李太宇闭眼,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下着雨的夜晚空气有些阴冷,事实上他此时没什么知觉,但却觉得冷到透彻骨髓。 方郁拖着麻木的四肢,踉跄地奔行在雨中——此时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奔行。 前面那条巷子就是约定的地方,白夜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吧!就连自己也想不到会搞到这么狼狈,能活下来竟然已是万幸。 他多次确认过,身后并没人追来。其实他不意外,因为李太宇也是强弩之末了,这是到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 到了,他一头扎进阴暗狭窄的巷子中,倚着墙维持着身体的站立。 他感到手上一轻,长刀碎裂成块,却没有变回激发前的形态,而是落在地上。 “黑焰,到底还是厉害的啊。” 雨停了。方郁抬头,朝远处空中看去,透明罩子向城外围扩散出去,直到将整个阳城重新包裹起来。 规定的时限到了,白夜快来了吧。方郁心中想着。 头顶传来“吱呀”一声。 这条巷子在城南一家传统火锅店的后身,火锅店仿照古代建筑的设计,就连门和窗都是推拉式的木门木窗。 有人打开了后巷的窗户。 「要不要换个地方……」方郁正想着,一阵飘香的火锅味从头顶弥漫。 「这么晚还有人在吃火锅?」 方郁一边惊讶着,一边抬头去看,入目便看见一个黑呼呼的物体坠落,接着头被重重的砸了一下。 头发里流出温热的液体,淌到脸侧和脖子上。他伸手去摸,有黏稠、滑腻的触感。 方郁愣了愣。 “欸?” 18.另一种混乱 防空罩闭合后,城北基地驻所内发出一连串机械启动的嗡鸣声,自然是净化系统又一次被启动。 阳城外依旧风雨如磐,而城内却忽然刮起一阵暖风,空气逐渐升温。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城内各处街道、屋顶、大大小小的公共设施,除了需要靠水滋养的景观园林之外,再看不到半点下过雨的迹象。 风停雨歇之后,Erica似乎也“醒”了过来。 阳城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这一夜总算是再无波折。 次日一早,李太宇被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吵醒。 早上7:00,正是社会人士出门上班、送幼稚园孩子们上学的时间段。这片园区里的人似乎都极有默契的保持着常态,对于昨晚是否有听见或看到什么异常都是只字不提,尽职地演绎着自己的社会角色。 人声、汽车引擎声、脚步声……此时这些说不上多大,却有着十足穿透力的杂音,从那扇毫无阻碍的窗户无比清晰地传来。 而暴击伤害最大的输出还是在屋内。 被压在身子下的手机一直在振铃; 通讯器语音提醒在反复的播报:“您有25封未读邮件,是否查阅?” 这两个声音交错响着,堪称穿脑魔音。吵得李太宇头都要炸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四肢乏力,一种强烈的身体被掏空的不适感。 李太宇醒了醒神儿,眯眼看着屋内的景象。 窗户依旧是破的,窗帘只剩下一半,另一半约摸是方郁在逃走时给扯掉了;墙上的大洞也在;屋内依旧是一片狼藉。要说有哪不同,那就是地上的积水不见了,床是干的,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 “谢谢你,Erica。”李太宇对着空气道了声谢,自然是没得到什么回应。 他抓起叫个不停的通讯器,强忍住挂断的冲动,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传来陈然的咆哮声:“一早上了,通讯也不接,邮件也不回!你不管在哪里人都这么难找么?” 李太宇有些茫然,怎么只是一晚没见,这货的烦躁好像又升级了? “哦,我没听见。”李太宇说。理由是如此的无可反驳。 为避免气死,陈然选择直接进入主题。“来中央管理处六楼,关于进入红莲荒漠探测的事儿,有些问题需要讨论。” 李太宇应了声,挂断电话,顺手点开一封陈然发来的邮件,内容大致就是催促他动作快些,以及一些琐碎的抱怨。 李太宇舒了口气,翻动列表,只要是陈然发来的一概略过,最后25封邮件,只有两封不是陈然发的。 其中一封是Erica代发的系统通知:“编号BTF201李太宇,请于7月27日上午9时到阳城行政中心会议室,商讨有关红莲荒漠事宜”云云,说的自然也是这事儿; 而另一封邮件显示的是陌生联系人,也没有署名。但李太宇只是看号码,便觉得眼熟得很。 点开邮件,内容如下:「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一面。」 「看时间,再联系。」李太宇如是回复。 随后将通讯器放到一边,起身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感觉身体还不是很舒坦。 陈然催得急,他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便从墙壁上开的那个大洞,一步迈到了客厅。 苏岚房门紧闭,应该还没醒。想到这姑娘有些嗜睡,李太宇也没再吵她,简单吃了面包,又去冲了个澡。等穿戴整齐,时间已经到了8点20分。 他敲了敲苏岚的门,打算交代一下自己的去处,然而屋内还是没人应。李太宇无奈了,只好在桌上留了张条子,就出了门。 行政中心又称中央管理区,位于阳城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距离李太宇的住处也说不上远,用走的,二十分钟左右也就到了。 中央管理区是基地高层和一部分驻留阳城的理事国人员办公的地方,多是处理一些行政方面的事宜。李太宇不常光顾,陈然倒是因为工作原因常往那边跑。 所以当他在中心广场看到陈然时也没怎么意外。陈然自然也是清楚约定的时间是九点,他往栏杆上一靠,看起来就是在这里等李太宇路过的。 “有些人可真是清闲。”陈然看着渐渐走近的李太宇说,语气有些酸。 “你也是够辛苦的了。”看得出陈然真的很累,李太宇也没好意思再拿他打趣。 二人并肩走着,陈然十分憋屈的说了一句:“我今天一大早就被拎到这儿,挨了一顿训。” 李太宇怪可怜他的,怪不得一早就有那么大怨气。 李太宇正打算问事情原因,陈然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夜里,有人关了净化系统,打开了防空罩。” “我知道。”李太宇也不意外。 “知道个屁,现在还没找出来这个人是谁!风律的人说我们这边管理上存在漏洞,要求我们好好整改!” “Erica没有发出警告,证明这个人有阳城分基地的高级管理权限。”陈然说,“问题是,所有人事先都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然后他朝周围看了两眼很神秘地说:“今天凌晨,巡察队的人鬼鬼祟祟地搜查了整个阳城,抬回几具尸体,应该是外宿的盲流,没挨住死气。啧啧,看来基地和理事国都想低调处理,隐瞒这件事。可这么大的事总有人发觉,哪能瞒得住!” 李太宇看着陈然一脸唏嘘的模样,突然兴起一种刺激他一下的念头。“我知道是谁干的,你想不想知道?” “你知道?”陈然狐疑的看着李太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老大你就直说吧,你又惹上什么事了?” “昨天夜里,就是防空罩被打开的时间段,有人要杀我来着。” 陈然愣了愣,然后一步跳开,“我靠果然是你这个扫把星!” 说完又愣了愣,觉出这事儿好像有点复杂。 此时整个阳城里,最想搞李太宇的就是理事国,那风律无疑有最大的嫌疑。 可阳城的净化系统、防空罩这一类的防卫系统,都是Erica在监管,需要相应的权限才能做出调整、开启或者关闭,这个权限,只有基地内个别人才有,理事国的人,管你是个多大的官,那都是没有的。 所以这件事,要么是基地内部,而且还得是高层里面有人和理事国的人串通在一起;要么是基地内部有人要杀李太宇。 陈然一边想着,一边斜了李太宇一眼,寻思着这家伙进化为人民公敌的可能性。 李太宇看陈然的表情切换都气笑了,他怎么会看不出这家伙在想什么。 “别‘我这个扫把星’了!告诉你暗杀我的人是谁,吓死你!” “谁啊?”陈然问。 “你组里的,方郁。” 陈然猛的顿住脚步。“他是被你杀死的?” “我倒是想,没杀成,让他给跑了!”李太宇也停下来,回头看陈然一脸吃屎的表情,“先说好,我和他可没仇……这事你打算怎么弄?内部处理?” 说完,李太宇歪头想了想。 他和陈然这一番对话语速、节奏都很快。话说完,这才觉出他们的对话好像有哪里没有对上。 哪里没对上呢…… 他用了将近半分钟时间才找出这个没对上的地方,一脸震惊的看向陈然。 “方郁,死了?” 陈然看了看李太宇,表情有些微的僵硬。“昨天夜里,他被发现死在一条巷子里。我现在,就是要去确认尸体。死因……我现在还不知道。” 两人沉默下来。 这段对话里包含了丰富的信息,以至于两人一时间都忘了交流,只机械的继续走着路。 这些信息庞杂到一时理不出头绪,多到瞬间可以想出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然而这些可能性,哪个才是真的呢? 这沉默一直延续到行政中心的大楼前才被打破。因为陈然要去中心医院,两人不同路,无法再同行。 “哦对了,”分开前,陈然突然想起这事儿,又补充了句。“那孩子被安置在了训练营。有时间过去看看吧。” 李太宇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心里还在琢磨刚刚的事。 方郁死了。 19.新谜题 这个消息使李太宇感到非常意外,因为他十分清楚,昨夜那一战,他给方郁造成的伤害并不足以致命。 然而,方郁死了。 李太宇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会袭击自己、找自己麻烦的人就是理事国的。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来自以风律为主的理事国人员各种刁难,这都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所以从来没有再去多想会否有其它的威胁存在。 单论昨天夜里发生的这件事,基地中一定有人参与,因为理事国的人不具有对Erica下达指令的权限。但他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理事国有参一腿。 方郁是哪边的,李太宇还真没用心去想过。 如果真是基地内部有人越过陈然,对方郁下达的任务,那这个人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太宇自认与基地内的人相处还是蛮和谐的,事实上他与人际交往比较单一,如果有得罪过什么人,还不至于没有印象。若从这个方向去想,他还真没什么头绪; 所以李太宇更倾向于风律为这起事件的主谋,可即便如此,基地内部某个人与此事也必定有所关联,这样才能顺利实施昨晚的计划。 刚刚听陈然提起双方处理这件事的态度,李太宇倒是毫不怀疑双方这次又达成什么默契的可能性。 然而这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李太宇最最在意的。 方郁若是基地的那倒好说,但如果是风律安插进来的卧底,那他被派到阳城基地又是在图谋什么?又到底是谁杀了他? 这一切不会好巧不巧的,和自己图谋的有关吧? 李太宇步入中央管理大楼,大厅的一侧聚集着许多人,乱糟糟地挤成一团,都想先于他人凑到墙边的两块大布告栏前。李太宇随意瞥了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但他此刻一没时间,二也没心思闲聊,便没主动打招呼,别过头朝大厅另一侧的电梯走去。 这人也看到了他,并且回头看了看挤在自己前面的人群,也跟着李太宇的方向走了过去。 段常在带着一脸抑制不住的八卦样,凑到在电梯前等待的李太宇身边。 “前辈,你听说了吗?”段常在上来就问。 李太宇心里装着事儿呢,对段常在的问话也没太走心。“听说什么?” “昨天晚上那么大动静,训练营那边都传开了。”段常在一脸的讶异,他以为李太宇会知道呢。 “感谢大家对我的关注。”李太宇谦虚的表示。 “嗯?前辈您在说什么?”段常在愣了愣,前辈今天状态看起来不太正常。 “啊。”李太宇也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晚上遭到袭击的事,不可能那么快就传开,所以段常在指的应该不是这个。“我还以为你指的是我昨晚差点被做掉的事。” “做、做掉?”段常在叫出了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的失态。叫完之后恍然大悟一般的点着头,“我就说嘛!这无缘无故的。一定是风律那帮家伙!” 段常在十分气愤,一回头,见李太宇只是平静的点了下头。 “前辈你怎么这么平静,就不觉得憋屈吗?” “这就受不了了?那以后要是有更大的针对咋办。”李太宇一副云淡风轻。 段常在有些懵,隐约反应过来,这与其说是习惯了,其实人家是有更大的心理准备? “不过我还是纳闷啊。他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不难猜吧?他们忌惮黑焰也忌惮我,但更觊觎黑焰啊。” “那也太出格了呀!像这样连遮掩都不做一下,也不好看呐!”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李太宇和段常在下意识闭了口,看见出来的人时,都是一愣。 李太宇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风律的临时办公室就在这大楼里面。意外则是因为,他没想到就这么说巧不巧的刚好迎面碰上。 不似他想的那般多,身穿白色风衣的男人走出电梯,端正着姿态与二人擦了个肩走了过去,看也没看二人一眼。 段常在咧咧嘴,那个样子,绝对是看见了吧。 李太宇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段常在连忙跟上。 电梯门一合上,李太宇开口说:“出格的只是白夜。理事国的做法一直挺隐晦的。” “白夜啊……”段常在又想到刚刚擦肩而过的男人那不可一世的姿态。 “嗯。大概,是他个人的执念吧。”说完,李太宇还无限感慨地叹了口气。 “咳,前辈,您这种说法,很给人想象空间啊!” 李太宇侧头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这里面的故事,不方便说是吗?”段常在又问。 “也不是不方便说,是几句话说不清。”李太宇说。 段常在闭了嘴,转回头直视前方。 这个,更有想象空间啊! 二人无话,直到电梯微微一顿,提示音“叮”的响起。 “六层,到了。” 李太宇走出电梯,这时却听段常在在身后问: “我和你一起上来干嘛?” “我怎么知道?”李太宇回头,他还以为段常在有什么事要办,正好顺路呢。“你干什么来了呀?” “我接任务,顺便清积分啊!” “那不是应该在一楼大厅么。” “说的就是啊!我跟你上来干嘛呀!” 李太宇无语,合着这傻白甜听八卦上瘾,就一起跟过来了是吧! “那前辈,回头见!”这位坐着电梯又下去了。 20.会 李太宇站在电梯门口,犯了难……其实是犯了懒。 邮件里只说让他到会议室,但会议室具体在哪,他却是不清楚的。陈然大约是忘了说,他也忘了问。 李太宇回过头,往左右两侧称得上宽阔悠长的走廊看了看,约摸有十余个房间,都是紧闭着门,这使整条长廊都像是罩在了一片阴影里。 整个六层,没有一个人影,幽静得诡异。 左侧传来开门的声音,李太宇转头看去,从那一侧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出来个人。李太宇刚想着可以问问他,谁知这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就推门进了另一间屋。 李太宇也没来得及叫住对方,干瞪着眼晾在了原地。 他留意到尽头那道刚刚关上的房门,是一扇黑灰色的合金门,与其它那些一溜的实木门有明显的不同,很明显不会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习惯性的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这才想起这里应该是不允许抽烟的,他看了一眼吸烟室,最后还是把烟收了起来。 迟到可不好。 正犹豫着是不是挨间屋子看一看时,身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李太宇?” 他循声过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右侧走廊的阴影里。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酒红色修身的职业半裙,是很端正的职业装扮。 应该是预估了他到这里的时间,出来接他的工作人员。 李太宇点了点头。 那女人也点了头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只说。“跟我来。” 说完便转身向右侧的走廊里走去。李太宇跟在女人的身后,细细打量。 他对这女人有些好奇。 她给他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但在李太宇的印象里,并不认识这个人。 女人脚踩一双银色的高跟鞋,举止优雅,不疾不徐,脚步声很小。她怀抱着一叠资料,微微颔着下巴,目不斜视,对于跟在身边的李太宇看也不看,也没有照顾气氛而拉着他闲话家常。 似乎感受到李太宇的视线,女人转过头,对他笑着点了下头。这举动很官方,但让人讨厌不起来。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对方的这种应对方式也使李太宇感到熟悉,但他还是找不出熟在哪里。 两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又走出一段距离,女人在一扇门停下脚步。李太宇抬头,门牌上果然写着“会议室”的字样。 “王总司在等你。”女人对他低声说了句,像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的仪止。不待他反应,她伸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随后推门而入。 不同于走廊内的阴暗,会议室宽敞明亮,李太宇进去时,屋内已有四人,这四人中,有两个是李太宇认识、并且很熟悉的。 两人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此时听到敲门声,正朝门口看来。 其中一个昨天就见了,之前就进入过红莲荒漠的陆战羽; 另外一人,原本就是他队中的固定成员,小北。他看见进来的人是李太宇,正熟络地向他摆手招呼。 这应该就是这次进入调查任务的阵容了。 除了陆战羽、小北和为他带路的女人,会议室里的另外两个人却都没什么反应。 正对着会议室门口有扇窗,从窗口刚好可以看到中心医院尖尖的屋顶。此时在窗边站着个女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正“咔擦咔擦”地啃着一只苹果望着窗外,从始至终没朝这边看上一眼。 这女人李太宇也曾见过几次,隐约记得她是驻阳城行动部巡查队的一名队长。两人虽都隶属于行动部,但各自的职能不同,工作上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仅仅是几次在街上擦肩而过时点个头的程度。 巡查队的人也在这里? 实在想不到红莲荒漠这个任务会与巡查队有什么关联,李太宇不由得想到,这女人出现在这儿,会不会为了昨夜发生的事。 李太宇在陆战羽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目光随着带路的女人落到坐在主位的男人身上。他是阳城分基地的总负责人,王黎光总司。 女人将资料递给男人,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这男人抬起头,正好和李太宇四目相对。 “小李来啦。”男人朝他一点头,在书面材料上签了个字,直接切入正题:“今天,就是和三位定一下进入红莲荒漠调查的事。” 男人“呵呵”笑了声。 “你刚回来,可能还不了解情况。事实上,小陆那次勘查出来后,门就一直处于关闭的状态。我们再想派勘测小组进入,Erica却无法打开门。所以在调你回来的这段时间里,Erica一直在解决这一问题。” 李太宇提出疑问:“无法打开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但已排除是系统故障造成的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查出荒漠内产生变异的原因。” 王黎光将手中的钢笔放到桌子上。“最终决定由你们三人组成临时行动小组。就在昨夜,门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所以我希望三位可以尽快展开行动。” 说完,双手插在一起放在面前的会议桌上,等着对面的三人的回复。 关于这件事,陆战羽自然没有问题,他本来就是最先接触这次任务的人。这次各分基地成员外调去支援各地的毁城事件处理,陆战羽一直被留在阳城内,就是在等李太宇回来; 小北呢,原本也在休假,他比李太宇回到阳城的时间还要晚,但他这一路顺风顺水,也表示了没有问题。 李太宇没有说话。 他有问题,而且觉得问题挺大。经历了昨晚的事件后,他现在搞不清基地一方对他抱有何种态度,所以没有急着表态。 王黎光必定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他是否清楚那件事与李太宇有关,暂且还看不出什么,但他不至于看不出他的身体状态。 于是,他终于等到王黎光开口问他:“三天时间,你的状态能调整回来吗?” 李太宇沉默这一会,什么头绪也没理出来,索性顺着王黎光的话点点头。 “可以。”李太宇说。 王黎光满意的点点头。 “稍后你们把徽章交给石楠,她会为你们开设相关的权限。”他朝站在她身侧的女人指了指。女人看着三人,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任务用的设备,已经送到了城北。三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话的语气、内容,听着似乎要做最后的收尾。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表示没有。 “那这次,就拜托你们了。”王黎光说,然后转向站在旁边的女人说:“小楠,你帮我送送他们。” 逐客令已下,三人先后起身,朝门口走去。李太宇也没磨蹭,只是在出门前朝站在窗边的短发女人看了一眼。 女人仍然望着窗外,连微微侧头的动作都没有。 李太宇出了门。 这就,讨论完了? 21.是个难题 李太宇三人跟随石楠出去后,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两人。 王黎光,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文件夹一推,仰靠在座椅里,用大拇指揉起了太阳穴。 他问道:“你怎么看?” 一直靠在窗边看风景的人终于转了个身,她朝屋内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王黎光在问什么。 “什么怎么看?” “李太宇这事。”王黎光晃了晃脑袋,努力提起精神来。 最近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偏偏每一件还都不是小事,烦得他直想撞墙。 “这还用问我的看法?”吕沁表示多余。“黑焰是个大问题,这是毫无疑问的。理事国和我们都在打黑焰的主意,这他……我是说李太宇,他心里是有数的。只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态度比理事国要柔和得多。” 在李太宇和黑焰这件事上,相比理事国的步步紧逼,基地采取的是一种圈养的办法。将李太宇留在基地里,一方面保证他正常的生活与活动自由,一方面可以近距离观察黑焰的成长情况。 但即便如此,理事国仍然没有放弃这一神秘力量的打算。倘若李太宇哪次没忍住,与不断挑衅的风律发生摩擦,理事国有一百种方法把影响扩大,自然就有机会将李太宇控制在自己手里。 李太宇隐忍这么多年,一方面和他随性的个性有关,而另一方面,当然也是因为这里面的内情,李太宇也是门儿清的。 而基地与理事国之间的关系又比较复杂,总不好因为这种事就把双方的关系搞僵,因而只要他们做的不过分,基地方面也不会插手。久而久之,这仿佛成了风律和李太宇之间的互动游戏一般。 李太宇一旦失去基地的庇护,理事国不会再有任何顾及。为求安稳,李太宇甘愿作为活标本,活在基地的眼皮底下。 这是一种无形的协议,基地没有承诺任何事,李太宇也没有承诺交出黑焰,但黑焰却在基地可掌控的范围内。 “只是这次……”想到这些,王黎光便一脸的踌躇。这李太宇,为啥偏偏就在阳城。 “人又不傻,这边什么态度,你还指望人家察觉不出来?” “我们也是有苦衷的。这里的事,他也清楚。”王黎光说。 他也觉得李太宇挺冤屈的,但更觉得自己憋屈。他并不想杀李太宇,只是给风律创造了一个方便动手的条件。 可,这事情都混淆在一起,哪还摘的清。 “一直以来,我们都只是对黑焰有想法,没想着杀人。况且这次的事件里还夹个方郁,这事其实还是可以解释的。”吕沁说,话中的意思自然是把责任全推到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的方郁身上。“更何况,接下来不能让理事国继续放肆下去了。” “风律这次太冒失了。”王黎光气的拍了下桌子,“要是昨夜真把李太宇杀了,若是控制不住,发展成十年前那——” 他蓦然停住了话头,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过了半晌,吕沁好似感慨般说了句:“只是不知道老师到底什么态度。” “这次风律的事,就是老师默许的。”王黎光说。这句话说完,便有一种心里的憋闷终于吐出来了感觉。 “对啊,咱门之前不就说这事呢么。” “你说,老师那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这回怎么就趟进这浑水里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吕沁翻了个白眼,又从果盘里抓起一颗苹果,咬了一大口。 王黎光露出一脸愁容,感叹出声。“难办。” 吕沁就算看不见王黎光的表情,也知道他现在会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她毫不顾及形象地大笑出声。 笑够之后,又回到之前有点烦闷的状态。“不过想不到白夜这次可够狠的。” 王黎光挑了挑眉,“想不到吗?他本来不就是这种人么。”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吕沁蹙着眉,用力的回忆着以前的事。 突然发现自己认识了很久,甚至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时,这使她内心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很不舒服。 “风律安插方郁进来,一定还有其它目的。但既然他的身份暴露了,为了避免方郁这个人落在我们手里,被套出口风,与其让他藏着、躲着,当然是不如直接杀掉更为稳妥些。”王黎光分析着。 他说这些话时,双眸中闪过冰冷的流光,嘴角牵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一直是他的行为作风。” 看她仍是一脸纠结的模样,他又补充说:“你不知道,只是没有和他一起共过事罢了。” 吕沁轻轻哼了一声。她从王黎光的语气中听出对白夜的不屑,要是以前,免不了为他辩驳几句。只是她串联起白夜最近做的事,想了想,也有一种被利用了的感觉。 “接下来怎么办?” “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好,李太宇如果够聪明,就不会去深究这件事。同时要盯紧理事国那边的动作,这次的事件,对基地的声誉有很大的影响。如果不是老师,我是不会和他们合作的。”王黎光说。 吕沁点了点头,但总觉得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什么都不做吗? “现在首要确保的是红莲荒漠那边。”王黎光解释了一句。叹了口气,转向身后看着拿了半个苹果发呆的吕沁。 “你常在老师身边,那根据你的了解,老师和李太宇熟吗?”这便是他在意的又一件事了。 “我印象里,是没有交集的。但至于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有没有,这我就无法确定了。” “老师那边,能不能探探口风?好歹,知道原因也好啊。”王黎光说。 一向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吕沁居然踌躇起来,“我、我可以试着探探口风,可不保证能打听出什么。” 说完又加了句:“你别抱太大期望!” 王黎光叹出自打李太宇他们离开后,这短短时间内的第三口气。他伸手从水果盘中拿起一颗青红参半的苹果,在手中掂了掂,却迟迟没有下口。 他和吕沁,同时盯着窗外中心医院那尖尖的房顶沉默下来。 偌大的会议室中,又一次笼罩在沉静的气氛中。 22.谈话 似乎心里装着事儿的人,都喜欢站在窗前眺望风景。正如之前的吕沁,有如现在的白夜,他们在做着同样一件事。 站在窗边盯着中心医院尖尖的房顶发呆。 但那只是看着在发呆,白夜此时只是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他没预料到的事。他没料到方郁没能杀死李太宇;没料到江一鸣发现了他擅自做的布置;最意外的,就是……方郁的死。 这打乱了他们原定的所有计划,江一鸣没说什么,只是今天在验尸间,已经充分表现出了不满。 “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的宿怨。” “只是你这次太没有分寸了!” “可是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局面,以后我们很难办。” 最后江一鸣叹了口气。 “一切等红莲荒漠探测结束之后再说吧!” 这是江一鸣最后所下的指示。白夜再不甘心,也知道这件事只能暂时搁下了。 白夜双手扶在窗框上,思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忽然在耳边极近的地方,冒出一句话。 “不愧是风律,真是好手段。” 这声音响起得突然,没有丝毫的先兆。甚至这之前,白夜都没察觉到在那里有个人。 仿佛这个人,是和说话声,同一时刻,忽然出现的。 白夜将头转向左侧,看见窗台上站着个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带些病态。 白夜此时所在的房间在3楼,说不上高,但窗台上的面积其实挺紧张的。而这人捧着一小碗东西悠然地吃着,仔细一看,赫然是中央办公区今天午餐里的牙签肉。 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说起话来,却摆出一副高姿态来。 他似乎在极力忍着笑,手捂着肚子后背抵在窗户旁的墙壁上,塑料碗里穿着牙签的白色肉块随着身体的颤抖掉了两块。 白夜面露不悦,毫不客气地斥问:“你想说什么?” 站在窗台上的人“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在笑对方的虚伪。 “你先派卧底去杀人,这人杀成了当然好,即便没杀成,只要之后这个卧底死了,那不管闹出多大动静,都与风律、与理事国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你看,当事的双方可都是基地组织的成员呐!” 说完,他鼓起掌来——但实际上是用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拍得又不是很有诚意,使那掌声听着挺寡淡的。 白夜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你以为是我杀了方郁?因为他暗杀李太宇不成,反而在基地面前曝光了身份,索性就杀了灭口,顺便泼了基地一桶脏水……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白夜冷着脸哼了一声。“自作聪明。” “不是你杀的,难道是基地杀的?他们没脑子么,要做这种事!”这人说,在看到白夜微微愠怒的表情后也是一愣,接着发出一阵大笑。 “所以你现在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基地杀的?” 白夜叹了口气,“从动机上来说,的确是我们更有理由做这种事。” “那就是说,被耍了啊!” 那人的笑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哈哈哈那更有趣了!” “你知道吗,那就是一个花盆啊,竟然没能躲开。哈哈哈简直就像是一出默剧一样。” “你在现场?”白夜蹙着眉问。 “我只是比你们早那么一会到了事发后的现场而已。”那人说着,蹲下身,把吃空的塑料碗放到窗台上。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白夜露出恼色,“不是警告过你,别在外面乱跑么!” “我也不想的,可实在无聊啊,我现在又……真挺不方便的。” 气氛一时僵了下来,半晌过后,白夜才又冷着脸又问道:“你们的人呢?怎么还没入城?” “和他们关系不好,没联系。我又不负责那边!”那人耸耸肩,“走了,无趣。” “行动之前,不要再乱跑了。”白夜说。 那人摆了摆手,从窗台上跳下。 23.准备 阳城基地训练营坐落于西北区的一角,刚好与分基地的驻所相接壤。此时,王黎光站在训练营大楼的天台边缘,他朝身边的背靠着护栏的吕沁侧了侧头。 “他这三天都做了什么?” 吕沁看他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训练营门前正说着话的一男一女,反应过来王黎光在问谁。 “没什么特别的。买菜、遛狗、去医院……简直就像……”吕沁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困惑。“简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后她又问:“那天,你让石楠和他说了什么?” 王黎光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只是转达一下我的苦衷而已。” “就这样?”吕沁变得比刚刚还要困惑了,“他就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吧?”王黎光说。 “说的是。”吕沁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话。突然觉得这个李太宇,活得挺憋屈的。 她之前会困惑,是不明白一个男人,好歹是二十多岁年轻气盛的年纪,怎么能活得这么……可悲。 最近在知道这个人和基地、理事国之间的渊源后,吕沁也曾设身处地的去想过,如果她遇到这种遭人算计、并且施害者之一的一方还笑着对他说“请不要在意”这种事,她想她一定会非常在意,在意的不得了。管它什么基地、管它什么理事国,不管是什么境遇,自己一定会大闹一场,将整个中央管理区都掀飞! 他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还笑得那么开心? 吕沁准备好好看清楚李太宇的每一个表情,转过身,目光投向下方,看到他的头朝着她和王黎光所在的方向转了过来。 有两个人,盯着他有半天了。 虽然李太宇并不是很介意被人观察,但他还是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在他抬头的那一刻,天台上刚好有一个人转身朝下方看来。 李太宇认出天台上的两个人,正是那天上午在会议室中的王黎光和吕沁。 李太宇一愣,接着,他又想到一件事。 那个女人……吕沁是巡察队队长。 而巡察队的职责,是负责阳城***墙与外墙之间的巡防工作,以及,城外区域的巡察和……路障清理。 这些都是巡察队的职责。 24.进入前 “要到集合的时间了吧?”苏岚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来着,提醒了句。 李太宇看了看表,距离集合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但进去之后还有一段路程要走,确实不该再磨蹭了。 “那我进去了,你早些回去吧。”李太宇说着,俯身摸了摸哈士奇将军的头,被它抓住机会添了一手口水。 “好好表现。”苏岚手一挥,仿佛是目送成长期的儿子去参加运动的母亲。 突然之间的角色逆转使李太宇哭笑不得,他也朝苏岚挥了挥手。也没再去看天台上的人是否还在向他行注目礼,等门禁识别了自己的徽章,认证了身份后,通过这道漆黑且带有沉重感的大门进入了训练营。 刚迈进训练营大门,他就看到一个,似乎是专门过来接他的人。 李太宇一愣,朝那人走去。 站在那里的人是王黎光的秘书,石楠。 “石秘书,还麻烦你特意在这里等我。”李太宇抬了抬手,打了个漫不经心的招呼。 “不麻烦。” 石楠微笑回应,说话的同时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示意。随即迈着仿佛经过测量般的等距的步子率先朝前走去。 边走边解释说:“因为紧急预备系统触发的原因,一号通道已经关闭,我们今天要走备用通道过去。王总司怕您找不到,所以让我来给您带路。” 这算是解释了她为何会等在这里。李太宇点点头,接着便没话了,只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默默的走着。 训练营的性质其实就如同学校一般,不同的是在普通学校里,以教授文化课程,和更适应人类社会的理念和技术为主;而在训练营里,少年人们接触到的更多是那对于人类来说还十分神秘的领域。他们将学习如何战斗、如何生存,如何配合伙伴战斗、如何让伙伴生存。 李太宇毕竟也是从训练营进入基地的,且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在训练营内度过了七年之久,就别提对这里多熟悉了。 通往红莲荒漠的门就在训练营后方一处禁闭的平矮建筑里,平常只需要正常从那栋建筑的正门进入即可,但石楠说需要走备用通道,看来连最外层的入口也已经被关闭了。 所谓的备用通道,对于李太宇来说其实并不陌生。他跟在石楠身后,穿过训练营的主教学楼,进入离那栋矮平建筑最近的实训楼内。李太宇隐隐记起,他知道实训楼内有一条地下通道,不知他,其实这条地下通道的存在有不少人都知道。也有学员组队进去一探究竟,但这些人在出来后都表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在训练营时期,经常看到有人从通道口搬箱子出来,箱子不大,看着也不沉,只是里面装着什么,他确实不清楚的。他也曾和苏岚八卦过,但两人的注意力大多都在别的事情上,没多久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不晓得是否还有人从那条通道里搬箱子出来。 此时看石楠带路的方向,要去的地方,十有八九就是那条地下通道。 午休刚刚结束的时间段,正赶上学生上课。李太宇在路过一间正在上课的训练室时停下了脚步。他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到了排在新生队伍中的楚非,这才想起来陈然确实提起过楚非被安排在了训练营的事。 楚非也看了他,瞄着老师和其他学员没注意,也朝这边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像是怕被老师发现溜号一般,连忙又把头转了回去。 李太宇回过头,正看到石楠嘴角噙着微笑看着他。 “一个认识的孩子。” “有听说。”石楠点了点头,“您真是善良。” 这说的自然是李太宇在回城途中救下楚非的事。 “碰上了不能不管吧。”李太宇实话实说。 石楠转回身继续带路,仿佛之前那句赞扬就是一句客套,得到了李太宇谦虚的回应,然后这话题就结束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丝毫不出李太宇的意料,进入那条他曾经远观无数次的地下通道内。 通道不长,甚至可以说不到百米距离就到了尽头。但在通道的尽头,有一扇普通的、毫不起眼的门。 石楠缓下脚步,推门而入。 门的对面,赫然就是李太宇所熟悉的备战室,是进入战场或采集场前做准备的地方,同时也是监测人员做场外支援的地方。 这像是一间有着各种精密设备的物理研究室,房间的中央摆放了一张长桌,左方是几个放满了书籍、资料和档案的书柜,右侧则是几道金属材质的门;在正对面靠着两侧墙壁则竖立着十数台带有各色按钮的机器,而机器上方则是与墙面同等长宽的显示屏,此时正播放着有关“红莲荒漠”的介绍。 在屋中央的长桌旁坐着两个人,正是同时被指派执行任务的陆战羽和小北。 “由于环境问题,Erica无法传送红莲荒漠内部的影像到外部,所以这一次Erica会使用‘寄体’,随同你们一同进入采集场。” “请多关照。”凭空传出说话声。 李太宇和陆战羽都没说什么。 小北却显得非常兴奋。“寄体耶!我还没见过。到时候你真的可以像人一样和我们一起行动吗?可以碰到的那种?” “是的。”Erica回答说,“但并不具备作战能力。” “没关系,让我来守护你,Erica女神!”小北夸张地大叫,还配合着呐喊摆了个中二的姿势。 屋内三人没理会,Erica的声音也没有回应。小北被晾在了尴尬里。 石楠继续着解释。“而你们这次的任务是,保护寄体不受损害,成功找到变异源,将Erica记录到的信息和影像带回来。在不清楚变异具体根源的情况下,请避免擅自行动。” “就只是这样?”李太宇问,“不是让我们去解决问题?” 石楠微笑着看着他。 “无法传送影像,这意味着不论你们在红莲荒漠内发生什么,这边都无法知晓,无法派出支援,所以请参与这次行动的队员一定要小心。” 25.Erica 对石楠的说辞,李太宇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此时的红莲荒漠内状况不明,顾虑多一些也是合理的。 但不清楚是不是最近经历的太多,李太宇总觉得有些古怪。并不是说他发现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他只是觉得,王黎光这一次太过小心翼翼,虽然他本就是个固守稳重的人,但加上他近来对风律的行为太过容忍放任,总让李太宇觉得这男人太弱势。 王黎光在顾虑什么。 三天前的小会议结束后,石楠一直送三人到行政中心门口,在陆战羽和小北先一步离开之后,她代王黎光做了一番安抚。 字里行间半点也没提到前一晚发生的事,但同李太宇做了一段“心照不宣”的对话。 大概意思是说,王黎光身处那个位置,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希望李太宇可以理解。并暗示接下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让他安下心来执行红莲荒漠的任务。 李太宇呵呵哒。 王黎光也许确有不得已之处,这他相信。但他没办法安下心。 王黎光说身不由己,这是否意味着这次事件中有不可抗的因素介入其中。 令阳城分基地总负责人都无法违抗的因素…… 是基地更高层的角色吗?不确定,但想必是个厉害角色。 这个厉害角色和理事国都要整他,而基地也不再是像以前一样的维护态度,要是连这他都能安下心来……那他的心得多大…… 说到石楠,李太宇再次把目光落到这位清丽的总司秘书身上。这女人身上自带一股天然而成的淡定,为人处事瞧着可比他那位上司要顺眼多了,至少……这好歹是位颜值颇高的美人。 这位美人秘书看了看对面三人,感觉有些好笑。明明任务开始在即,三人却四下卖着呆,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紧张感。 吕楠轻咳一声,三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她身上。 在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放了四只黑色的手提箱,吕楠依次打开其中三个箱子,推到三人面前。 那里面分别装着成套的黑色的工装:背心、外套、长裤、靴子、腰带和防风镜。三只箱子,三个人,正好一人一套。 吕楠说:“由于这次任务比较突然,考虑到三位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新的装备,所以这次配备的,还是你们以前常用的型号。” 说完,石楠又打开了第四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三只可乐罐大小的金属瓶,递给三人。 李太宇伸手接过,认出这是一支氧气瓶。 “红莲荒漠内部环境现在变成什么样,我们暂时还不清楚,所以备了三只氧气瓶,你们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三人点点头。 “Erica已经提前进入红莲荒漠,请三位检查各自的装备。”石楠说,“如果对任务内容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唔、唔……没有疑问。”小北吱吱唔唔地应了声。平时团队间都是相对轻松活跃的气氛,说说笑笑,不必拘谨。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一本正经的氛围。 装备检查完毕、穿戴齐全,三人聚集到被控制设备夹在中间的隔间前,陆续进入。 隔间不大,三人一进去,立即显得这个空间再没有空余的地方。 隔间中央立有一个金属材质的大柜子,从外观来看像一部升降梯,又酷似一口棺材。双开门的表面上刻着浅浅的,类似电路板上的纹路似的复杂凹文,通体泛着冰冷而漂亮的蓝光。 李太宇率先站进这小小的柜中空间,待门关闭后,李太宇伸出手,将手掌轻轻压在门上,以这只手掌为中心,沿着纹路向外扩散出一圈隐约可见的波纹,伴随着节奏分明的“嗡嗡”声,一阵颤动从李太宇的手掌蔓延至全身。 颤动停止,门随即打开。李太宇从门中走出。 红莲荒漠是一片广袤到不见边际的沙漠。这片犹如被诅咒的黑沙漠上荒无人烟,没有山林、也没有江河海洋,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沙地、宛如炸裂开的红色结晶石块,和品种单一的植物。 那些开着红花,结着黑色果实的矮株植物分布在红色晶石的周围。 红莲荒漠正是以这遍地的红色结晶、红花植物,以及这个空间的某种异象而得名。 李太宇观察周围环境的功夫,陆战羽和小北陆续从石屋内走出。也如李太宇般四下瞧着。 天色如往常一样灰颓,这个空间内无日月光辉,却如白昼一般明亮,只是一切都显得灰突突的,像是在眼前蒙了一层灰色的透明薄膜。 李太宇再次查看着设备的位置,“Erica,变异源的位置在哪?” 26.红莲荒漠 李太宇扶了扶耳侧的话筒,试图与先一步进入红莲荒漠内的Erica取得联系。他调节好音量,对着话筒说道:“Erica,你在什么位置?” 他连续呼叫了两遍,三人的耳机中传来了回应。“稍等我一下。” 这声音仍然是清冷悦耳的,但与他们平时在阳城里听到的有微妙的不同。李太宇与记忆中的声音对比着,觉出此时Erica的声音中少了那种智脑特有的生冷、僵硬的感觉。 三人站在原地等候,顺便又一次将身上的装备调整到舒适的状态。 不多时,从他们的后方,也就是那间石屋的另一边绕过来一道曼妙的身影。在此时出现的第四个人,无疑就是供智脑得以像人类一般自如行走的“寄体”。 Erica的寄体也是女性的形象,并且是位相当漂亮的女性。她身着和三人同样的军工装,身形匀称高挑,微卷的长发束起马尾,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英气。由于宽大的防风镜遮挡了大半的面容,因此看不清她的样貌,但露在外面的鼻子、嘴巴,甚至是下巴都给他们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而推测这个寄体的原型应该是他们认识的一位女性。 李太宇从露在外面的皮肤看出了“她”与真正人类的区别,寄体没有毛孔,肌肤的纹理更加细腻。 但总之,特遣小分队中加入了一道养眼的风景。从小北的表现来看,就知道这货有多激动了——他在Erica出现的瞬间,一把抓住了李太宇的胳膊,掐得他都不回血了。 “好久没有使用寄体了,活动活动,适应下。”Erica宛如一个老友,很平常的和三人搭着话。 李太宇自然也是好一番惊讶。平时和Erica的对话都是和空气进行,因为一直习惯这种沟通方式,所以不觉得奇怪,此时这样面对面交流,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寄体嘛,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 李太宇带着无限鄙夷,将箍在胳膊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Erica,变异源的位置在哪?” “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至于精确的位置,我侦测不到。接下来我会借助寄体,和你们一同行动,无法连接外部的监测网络。” “就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啊。”李太宇眨眨眼,实在提不起什么劲头。“那麻烦你带路吧。” Erica很人性化的歪歪头,朝着石屋的另一侧一指,“这边。” 李太宇还等着她在前面带路,等了片刻发现她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也是反映过来。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保护Erica嘛,头前开路的事自然是他们来做。 李太宇摇摇头,这几天被带路已经习惯了。 如同人类所生存的空间会受到死气的影响一样,其它的异空间也会受到各种因素影响。而会导致空间内发生这种异变的因素,大多都是来源于外界。 这意味着,在红莲荒漠内部某处,出现了空间裂缝,在那对面,很可能存在一个人类还未探索的异空间,这对人类来讲是喜是忧尚不好说。变异源的出现所能带给人类世界最大的忧患,还是来自于红莲荒漠产生的变化。 因为它离阳城太近了。 27.天黑了 自新文明以来,有记载的空间异变案例共有八起,其中有六起得到妥善的应对以及处理,另有两起异空间的异变,给人类世界带来了非常巨大的灾难。 两个异空间内的力量相互影响、碰撞,由此衍生出的更为强大可怖的能量,和其内发生变异的生物,通过空间裂缝侵入人类世界,疯狂肆虐。那两起异变造成了近千人的伤亡,临近的数座城池被毁。 当然,会有如此大的损伤,除了发生异变的这两个空间原本就是危险等级极高的战场——虽然那时还没有战场这一界定——也是因为这两起异变事发于基地发展的中期。那时,有关于穿越空间去探索其它领域的这一想法才刚刚受到关注,人类还欠缺充足的应对经验。 即便是现在,基地对采集场的安全管控,也远不如对战场那么重视。因为即便采集场内的状况发生改变,其危害也远远没有战场内发生异变那么大。 李太宇一直觉得,那并不是因为基地或者理事国没有意识到空间变异所存在的隐患有多巨大,而是因为考虑到异变可能会发生的几率,权衡了异变造成的伤害范围与门的维护成本。权衡了这二者之后,选择“性价比”较高的一种对策罢了。 但之所以基地会对红莲荒漠的情况会如此重视,李太宇推测,多半还是因为阳城的黑历史而已。 但说此时,四人相互无话,只是一边赶路,一边留意观察着周围的环境。Erica拿着磁场探测器,偶尔会根据数值的变化出言指引队伍行进的方向。但四人走了许久,却仍未发现疑似变异点的地方。 就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走在后边小北忽然出声:“哎,老大。” 李太宇三人听到声音后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后方的小北。 小北背对着他们仨,仰头看着天空。李太宇和陆战羽意识到此时远处的天空发生了什么,也都抬头看去。 原本灰颓的天空之上冒出了大量暗红色的光斑,开始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这些光斑不停变幻着形状,向周围扩张着领域,渐渐与相互临近的融为一体,那景象瑰丽异常,犹如一幅色彩夸张浓郁的油画。 四人仰首看着这异常瑰丽的景象,一脸平静。 Erica是智脑,因此不具备人类丰富的表情,也不会理解“讶异”“惊奇”这种情绪,自然显得平静;而李太宇三个人的平静,仅仅是因为多见不怪了而已。 “天要黑了。”陆战羽说。 “嗯。” “是啊,要黑了。” 四人互相看了看,默默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件斗篷,兜头罩脸地披在了身上。继续一脸平静。 “要不要休息一下?”陆战羽提议。 “要吧!”小北伸展着四肢,走了这么久的路,早就觉得累了。“这么下去,就算借助攀云靴飞行也吃不消啊!” 而且这一路上沉闷极了,陆战羽又不是话多的人,李太宇话多话少全看心情,但显然今天没什么说话的兴致,Erica那就更指望不上了,小北是比较活泼的性子,这一路走下来实属不容易。 陆战羽向李太宇和Erica投去征询的目光。但Erica是感受不到疲劳的,将发言权交给了李太宇。 李太宇抬头看看天色,又看了看周围的黑沙地。“休息一下也好的,不过我们应该换个地方。” 陆战羽看着脚下一个一个小沙坑点点头,“要的,不然等天黑下来就麻烦了。” 意见达成统一,四人紧了紧罩在身上的大斗篷,寻找相对平整宽敞的地方。 只是说话间的功夫,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燥热,天色以惊人的速度暗了下来。因为这里见不到日月的轮换,所以这里所谓的天黑,与人们认知的天黑是不同的——是从天上照下红色的暗光,使整个空间变得不如之前那般明亮了。 而详加观察就会发现,照下的光源本体就是空中那些光斑,此时已连成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整片天空覆盖。 在红光的照拂下,黑沙地上的那种红花植物迅速枯萎,在热风的吹拂下碎成粉末,犹如被无形的火种点燃,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颗颗黑色的果实落在灰烬中。 ——这种异象,是红莲荒漠又一得名的原因。 白天的气候如初秋时节那般凉爽,而等到傍晚时,整个空间就像在一台预热极快的大功率烤箱内部。 李太宇他们之所以平静,是因为这种异象本就是红莲荒漠内的法则,也就是自然规律,并非是变异所引起的。 28.刑刃 他们找到一块相对宽敞的空地坐下,从背包里拿出饮用水和食物补充体力。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红色的天、黑色的地、令人窒闷的高温,整个空间都透着一股诡异。 “老大,我一直有个问题来着。”小北将斗篷的帽子掀开,灌了一大口水。 “你说,这东西吃了会怎样?” “什么东西?”李太宇问,一抬头,看到小北手里捧着一把黑色的圆豆子。等他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险些没一口水呛死。 那是荒漠中那些红花植物的果实。 异空间内的食物嘛,他们这些特遣员经常出入采集场、战场的也不是没吃过。遇到执行长期任务,而身上的食物不够时,也会就地取材来食用。可关键是,那都是经过研究的,这些食物哪种能吃,哪种又不能,特遣队员都要做到心里有数。 红莲荒漠里的这种小黑果自然也是经过基地科研部门研究过的,结果是不建议食用,但吃了之后会有什么影响,倒是没给出结论。 现在又不是没水没粮的境遇,这货竟然想吃…… “这个嘛,你倒是可以试一试。然后写一份报告给陈然,我想他会很高兴的。”李太宇说。点燃一支烟,才走了不到半天,肚子还不饿,相比之下还是抽支烟更能让他舒心。 陆战羽在一边也差点笑喷。“这倒是没听说有人试过。Erica,这能吃吗?” Erica看起来竟然有些困惑,但仍然做出了解释。 “这些是赤莲的果实,也是种子。赤莲这种植物富含丰富的火元素,在经过提炼之后会有多种用途,虽然有相当一部分药剂中都含有赤莲种子的成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过直接食用的案例。” 小北捏着一颗黑豆子稍显犹豫,但犹豫过后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 “等任务结束之后,你爱怎么试怎么试。”李太宇连忙拦住。 他可不想任务中途发生一桩食物中毒造成的惨案。麻烦不说,传出去……也够丢人的。 说话间,周围的沙坑突然鼓起,黑沙之下有什么正接二连三的破土而出。 这一番异动引起几人的注意,李太宇抬起手中的枪形态战武强袭,对着Erica的身后就是一记破势。 带着透明质感的棱锥从枪口脱出,击中沙坑的鼓起处,从破土而出的黑色物体身上洞穿。 那黑色的物体被破势的气劲弹到空中,落到黑沙地上,身体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发出一阵“嗞嗞”的嘶鸣,就这样在挣扎中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那是一只外形、大小都酷似蝎子的生物,长着如刀锋般锋利的尾刺。这生物通体漆黑,只有尾刺的顶端那部分是赤红色的。 李太宇咂咂嘴,对于这一击的效果表现出不满。 一来,因为他体内寄宿的黑焰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力量,对于所处的环境中,大气内富含的属性元素要求有些苛刻,而红莲荒漠内的环境并不适宜黑焰的凝聚。二来,李太宇为了减轻身体的负担,即便这里的条件适合使用黑焰,他也不会用。 所以这一次,李太宇凝聚了风属性的法则之力完成这一击,可这威力自然远不如黑焰。 “歇都歇不安稳!”李太宇嘴里叼着烟,极不情愿的站起身。 “是刑刃啊,大家小心。”陆战羽朝左右看了看,看着却不如何紧张。 区区刑刃嘛,又没什么难对付的。没看陆战羽喊完这句话,小北才慢悠悠地摸出一块晶石捏碎么。 “刑刃喜欢潜伏于黑沙地中,昼伏夜出,平常会以赤莲为食。刑刃生性凶残,同性之间会互相啖食,当然如果遇到其它生物,便会将尾刺刺入其身体,吸食血髓。” Erica继续科普红莲荒漠内的小常识。 小北一头黑线。你说就说,冲着他的方向,当他是小孩子嘛? 他装作没听见一般,将手心里那一捧黑豆子放进衣服口袋里,然后拍了两下。 Erica看见他这举动,继续解释说:“赤莲的果实,是刑刃的食物之一。” “来吧!我们来大杀四方!”小北将长刀在空气中挥了两下,大声叫嚷。 李太宇没工夫吐槽他,朝着身侧连开数枪,朝周围看了看。 陆战羽抡着战矛,将周遭不断涌来的刑刃悉数扫开,被战矛扫到的那些刑刃身上尤带着电光被麻痹在地上抽搐; 小北守在Erica的近旁,手中长刀扬起一串火光,将刑刃批为两半,周围充斥着一股灼烧的焦臭味。 对于三人来说,刑刃本身的攻击力自然造成不了什么大麻烦,但若这从数量上来说,绝对会打到他们手软。 李太宇看着周围这一切,皱了皱眉。 刑刃太多了。 这并不是说红莲荒漠内刑刃繁殖的数量相比以前有所增长,这个即便是有,李太宇也不可能看得出来。 他是觉得表现出这种强烈攻击性的刑刃,太多了。 刑刃本性凶残,当然没有什么冷静理智之分,它们会本能地攻击周围的活物。但那种攻击性与此刻表现出的却有不同,李太宇放眼看去,远到视线的尽头,黑沙地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如潮水般向他们这边涌来。这已经超过了刑刃具有攻击意识的距离的范围。 这些刑刃非常狂躁,行为就如同一个人失去理智一般。 “Erica,继续侦测变异源的位置。” 即便李太宇没提醒,Erica也已经在低头看着探测器上的数值变化。 “往这边走。”Erica说。 四人小组分工明确,陆战羽二话不说,抡起战矛在前方开路,小北护在Erica的身侧,紧随其后,留李太宇断后。 李太宇背对三人的方向,强袭已变成手炮的形态,他将澎湃的风属性力量注入其中,蓄力、轰出—— 黑沙地上卷起数道旋风,使气势汹汹杀来的刑刃难以靠近。 李太宇转身。这时,前方传出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