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代桃僵 秦王政九年,秦国国都咸阳。 月明星稀,晴朗的天空中不见一丝的云彩,柔软的月光撒在安静的咸阳城里,透过屋顶,透过树叶,透过窗阙,撒落满地的光彩。 汇集的国都大道中央,有一处能工巧匠雕琢的假山石景,将一汪清凉的玉泉山的龙泉水紧紧圈围在一起,池中养着几尾漂亮的鲤鱼,它们此刻正静静地趴伏在池水的角落,吸收着这月夜精华。 池水中间有座莲花石台,石台四周雕刻着精美的凤凰图案,月光通过池水映照的唯美动人。 石台上摆放着精美的日晷,据说,是一百多年之前魏国邑都侯制作发明的,可以计量时间,它通过太阳和月亮的交替光辉,日晷上的晷针光影不断偏移来精确测量时间,取代了水漏计时。 由于今晚月光明媚,日晷上的晷针光影已经偏移到酉时。 劳作了一天的农奴早已经回到家中,简单的吃过暮食,已经搂着家里的肥婆娘安然入睡;劳累处理公务的大臣也已经离开宫府,三五成群喝喝酒,聊聊天过后,欣然搂着美娇娘努力耕耘着;迎着烈阳加倍操练了一天的将士也怀揣着美梦入睡。 只有这时的咸阳城是静的,不过,却有一些例外。 此时,咸阳城一座酒楼内,却有着灯光点点。秦国律令规定,所有的店铺,酒楼场所必须在未时关门闭店,否则,必将重罚。轻则受皮肉之苦,重则割鼻切耳。这一切律令都是从秦孝公时期流传下来。几十年间,无人敢犯。 可是,为何这间酒楼却敢冒着刑法之苦来迎客呢? 透过微弱的开着一道细缝的窗阙,依依绰绰可以看到一个背窗而跪坐的男子。旁边的地上早已经落满了空空的酒坛,那个男子还不时仰头灌下酒樽里的酒。他正在借酒消愁。 男子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仆役,他看着男子不断放到嘴边的酒樽,想要伸手阻止,可是,却又害怕被责罚,所以,只能定定地站在那,眼睛里不时飘过焦急,彷徨,不知所措的神情。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男子喝的晕晕乎乎,嘴里却用低沉有力的声音唱着秦国的一首民歌,可以感觉到他满腔深深的强国之心。 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深深叹了一口气,指着空中透明的空气大骂,仿佛前面正站着他的仇人。而后,又端起酒樽满满地灌了一大杯酒。或许喝的太急促,他趴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边的仆役见状,赶忙前去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并低声劝解着。 过了片刻,男子好些了,他用力甩开仆役放在后背上的手,只是,他的气力也随着他的人醉醺醺的,他破口大骂,声音从窗阙里偷偷溜出来。 站在窗旁,可以比较清晰地听到,只听男子这样大骂道:“狗屁的王,谁愿意当这个王谁当去,每天活得就像个傀儡一般,有什么意思!在宫里有那个老匹夫管着,怎么,出来喝喝酒,还要你这个贱奴管?” 身后的仆役直呼不敢,并赶紧跪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在木地面上,身体瑟瑟发抖。 男子醉醺醺地依然不断地抱怨着:“我这个王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喜欢的人不能娶进宫做自己的女人,要让我娶一个我不喜欢的贵族胖女人,凭什么!我是王啊!” 男子举起酒樽,扬起脑袋,嘴里哼哼了一声,半天没感觉到有酒入嘴,嚷嚷道:“趾,再去给我拿点酒来!” 趴伏在地上的仆役趾听闻起身,想要再劝解几句,可是又害怕自己多嘴受责骂,于是,无奈地唱诺退身离去拿酒去了。 夜深了,房屋里的脂灯更加明亮,空气里飘散着奇异的幽香,给人以宁静,静心。原来,竟然是脂灯里添加来自极西之地的少数戎族部落的奇异香料,这种香料是专供戎族巫忌使用,据说长久闻可以绵延易寿。 “啪嗒”“啪嗒”“啪嗒” 房屋里木地面上响起一穿低沉很有节奏的木履触地响声。背身而坐的醉醺醺的男子听到脚步声急不可耐地催促道:“趾,你快点,给我满上!” “啪嗒”“啪嗒”!回答男子地依然是木履触地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趾,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小心我明日将你处死!”醉醺醺的男子顿时恼怒起来,他转过身来,恶狠狠地骂道,想要用仆役的生命来警告趾。 接着明晃晃的亮光,这才看清醉酒男子。面庞清秀,约么只有二十一二岁,眉眼狭长,醉眼朦胧间,眼眸里闪过一丝狠厉,阴鸷。一双眉毛随着眼睛的扩张顿时飞扬起来,仿佛化作一双杀人利剑!玉簪早已经不知道掉落何方,飘逸的黑色长发散乱在两侧。 此时,他正用一双恼怒的眼眸盯着身后的“趾”。 仅仅片刻,他突然摇了摇醉醺醺的双眼,微微前倾身体,然后,惊声道:“你是谁?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出现在他身后的不是他的仆役趾,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他穿着一身修身白色衣衫,衣衫绣着精美的边条。仪表堂堂,面容秀丽,长着一张让女人也嫉妒不已的脸庞。如果说醉酒男子还算秀美的话,那陌生男子则是俊美!他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头看着吃惊的醉酒男子。 不等面前的陌生男子说话,醉酒男子大声叫喊道:“趾,快来啊,救我!”可是,不管醉酒男子如何大声呼喊,这里,仿佛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世界,没有一丝声响。 醉酒男子眼眸里开始慢慢堆满了恐惧,害怕。他想到一种可能,夜深人静,既然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自己喝酒的地方,自己怎么叫都没有人应答,那他的仆役趾一定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他越加害怕起来! 醉酒男子试图起身,可是,一阵眩晕突然袭来,他又跌坐在地,他色厉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秦王,我仲父可是吕不韦!” 此时的醉酒男子再也没有了刚刚面对仆役趾气冲冲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有一颗被恐惧填满的心。他感觉自己站在冰天雪地里,随时有可能会被冻死。就像一个被欺负的孩子,想要试图用自己的父辈来恐吓对方! “呵呵!”陌生男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情,他的嘴脸微微扬起,如果此时有着女子在,她们一定会花痴般捂嘴尖叫! 陌生男子低声笑道:“祖父不会是骗人的吧?就他?最后统一了天下,建立了华夏第一个封建制王朝?不可能吧!”他一边笑道,一边用审视的目光不断在满怀恐惧的醉酒男子身上扫过。醉酒男子不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身子,他刚刚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你是嬴政?”陌生男子问道。 醉酒男子心里咯噔一下,更加的恐惧,他没想到面前的男子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怎么办,怎么办!醉酒男子心里害怕极了,他微微低头,不断寻思着该怎么回答。 醉酒男子的醉醺醺的脑袋瞬间灵活起来,他想起来,他最难以忘怀的一个姓氏,他不想提起来,可是,此时此刻,又不得不提起来。他抬起头回答道:“我叫赵政!不是什么嬴政,你认错人了!” 醉酒男子满怀希望的看着陌生男子,希望他能够听到自己的回答赶紧离开! 可是,害怕什么事情,往往事情都会顺着那个方向发展! 陌生男子听到他的回答,嘴角的微笑更大,他低声骂道:“真是个怂包!骗人都不会骗!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说谎的时候不要眼珠乱窜,手不由自主地揪攥衣角,衣服都快被你揉烂了!” 醉酒男子慌忙将放在衣衫上不断揉搓的手抬起,可是,似乎又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一时,尴尬不已。 陌生男子再次摇摇头,虽然他心里已经确定这个男子就是自己要找的嬴政,也叫做赵政,但是,依然不敢相信他的家族里流传的一本书上记载的。 这本书是二百年前,他的祖父写下的一本书,书中记载了这片土地上以后出现的英雄人物。书中第八页就记载着秦国的一个叫做嬴政的王统一了六国,建立了第一个封建制王朝,那是何等的盖世英雄! 可是,他怎么看眼前畏畏缩缩的醉酒男子,和祖父书里描述的不可一世的伟世人物都对不上号。 陌生男子踱步到醉酒男子身侧,俯身靠近醉酒男子,仿佛是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醉酒男子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心跳无比快速。那时,是喜悦,情不自禁,欢喜的心跳;此时,是恐惧,害怕,不由自主的心跳! 幸好,陌生男子只是看了那么几秒钟,然后,拿起他握在手里的酒樽,仿佛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拔开壶塞,水流顺着小小的孔洞划出一条美丽的直线,倾落到青铜酒樽里! 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开来。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醉酒男子随着酒香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他仿佛忘记了此刻的恐惧,他呆呆的看着陌生男子手里的酒葫芦,渴望不已。 “想喝吗?”陌生男子摇晃着酒葫芦,葫芦里的酒不断撞击着内壁,发出醉人的声响。 “想!”醉酒男子点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嬴政?秦国现在的王!”陌生男子引诱道。 醉酒男子眼眸里闪过一丝迟疑,不过,瞬间就被酒香冲散了,他如实答道:“是,我就是嬴政!” 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陌生男子却哭笑不得,他没想到一壶酒就把嬴政给收买了,承认了自己就是嬴政! 没错,醉酒男子就是秦国现在的王,今年二十一岁,十三岁时,他的父亲秦庄襄王英年早逝,他继承王位,可是,朝中大事都被他的仲父吕不韦把控着,后宫大权都被他的母亲赵姬掌控。 前不久,他一次出游中,偶然间看到溪边洗衣衫的女子,初见第一眼,他就深深喜欢上了那个女子,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给人清新,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他回宫后向他的母亲说起,想要将这个女子纳为美人,可是,被他母亲坚决反对,并说,乡野俾贱之人怎么可能入宫。今日又被他的仲父狠狠说道了一通。于是,他晚上偷偷带上自己最衷心的仆役趾来借酒消愁。 “现在可以给我喝了吗?”嬴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葫芦问道。 陌生男子无奈一笑,将酒葫芦扔到嬴政怀里,然后,不管嬴政在哪儿欢天喜地的样子,他一个人看着明灭不定的灯火,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走! “该怎么办?本来按照祖父的记载,嬴政是个顶天立地的枭雄霸主,我可以在嬴政跟前混个一官半职,来实现自己的抱负,证明给父亲看他们的想法是多么的错误!可是,现在,” 陌生男子扭头看了喝的不亦乐乎的嬴政,头疼不已,他接着思考道:“现在,我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父亲一定会派二弟追寻而来,到时候,如果我回到家里,一定会被关在山后的竹林里,哪也不能去!” 想到这种可能,陌生男子不敢再想象下去,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现在我的一腔热血无处施展,我要不可以去赵国碰碰运气?赵国的军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秦国抗衡的!” 陌生男子想到一种可能,他要去赵国碰碰运气,可是,转眼就被抛弃了,因为,他响起祖父书本里的族规:“智氏后辈子弟不得干涉朝代更迭!”为什么会有这条族规,据说,是他们的祖父当初想要试图改变一些东西,结果,受到天谴! “这可怎么办?”陌生男子犯傻了,他从来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陌生男子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不停地在房屋里踱步。 嬴政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陌生男子对他没有恶意,要不然,早就下手了。所以,他心安理得的细细品尝着酒樽里的美酒,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喝过如此香甜的酒! 陌生男子的眸子不经意划过嬴政,刚刚转到别处,一刹那又扭过来,他激动地看着嬴政,凑到嬴政跟前说道:“兄弟,咱们商量个事行吗?” 喝的美滋滋的嬴政高兴道:“什么事?说吧!看到美酒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了!” 顾不上心里的无语,陌生男子说道:“那,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了!” “什么?”嬴政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以后就是嬴政了!你看啊,我刚刚发现,其实,咱们俩长得有点像,看看这眉毛,虽然你的比较修长,但是,没关系,我可以把我的也给休整休整。”陌生男子指着嬴政的眉毛开心地说道:“还有还有,你看眼睛,这么休整一下,鼻子,画一下状就可以了!” 陌生男子越说越激动,可是,他没看到嬴政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哭声道:“你就是个骗子,和我仲父一样,大骗子!” 陌生男子被嬴政的哭声打断了,看着梨花带雨的嬴政,不明所以道:“你说什么?我怎么是骗子了?” 嬴政接着哭泣道:“你刚刚给我酒喝,明明感觉你不会杀我,可是,现在你又想杀了我。你个骗子!” “呃!”陌生男子瞬间感觉懵了,他实在无语,他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打算将你送到其他国家,哪里可好玩了,有你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真的?”嬴政听到不是要杀了他,瞬间收起眼泪问道。 “当然是真的!”陌生男子尽量保持着最慈善的微笑。 看着陌生男子脸上的微笑,嬴政心安下来,转头他问道:“那里有这样的酒吗?”他举起手中的酒葫芦! “有!有有!当然有!多的数不胜数!”陌生男子赶紧点头,他怎么忘了这茬,看不出来,嬴政竟然是个酒鬼! “嗯!那好,我同意了!”嬴政开口道:“反正在那里我活得不开心,像个傀儡一样,还不如自由自在,当个乡野村夫的好!”嬴政回想起来记事以后的一切一切,低落无比。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陌生男子迅速拍板,然后,他高声道:“胜叔!” 也不见得有何动静,房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嬴政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心脏乱跳过。 陌生男子走到青年男子身前,用低不可闻地声音说道:“带他去我齐国的那庄私宅,千万不要被族里知道!” “是!”被称作胜叔的男子躬身领命! 得到了胜叔的肯定回答,陌生男子点点头,然后回身对着嬴政说道:“好了,事不宜迟,让胜叔赶紧带你离开吧,免得夜长梦多!” 嬴政嘴巴张了张,似乎有什么想要说,他害怕这是陌生男子的权宜之计,害怕他被带出去杀人灭口。可是,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他点点头回答道:“好,那我们就走吧!” 看着嬴政和胜叔消失在夜色里,陌生男子从身上掏出一些工具,在脸上涂涂抹抹起来,不一会,他放下手中的眉笔,看着镜中的人影,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秦国的王!秦王嬴政!” 透过明亮的灯光,看着青铜镜中的人影,那个人影和刚刚离去的嬴政的面容一模一样,几乎分毫不差! 夜更深了!咸阳城更加寂静,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章 吕氏不韦 挂在天空里的最后一颗星辰暗淡了,天地间进入了短暂的黑暗。 这是雏鹰站在悬崖边奋力扇动翅膀的那一刻;这是蝴蝶被封闭在蛹里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的那一刻;这是黑夜与黎明之间的约定,短暂的那一刻! 白日的光辉终于缓缓代替了黑暗,洒落在这一片静谧的咸阳城里,叫醒了沉睡中的咸阳城。 在吱吖吱吖的响声中,一座座紧紧封闭的屋门缓缓开启,早已经穿戴整齐的妇人推开屋门,开始生火做饭;小厮嘴里哈切不断,收起一块块遮挡的门板,挑起木桶装满水,开始擦拭看不见的灰尘;已经在令室和仆人的服侍下穿起官衣,戴上黑色官帽的王侯大夫,军队将军们三五成群,泾渭分明的站立在咸阳宫门两侧,等待着一天的早朝。 离咸阳宫不远的一座酒楼里,杂役们逐渐从四面八方开始汇集,又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神情慌张穿着深灰色衣衫的仆役趾急急匆匆地跑向二层西侧的房屋内,顾不上礼节,他用右手不断叩击着紧闭的房门,嘴里一边不断叫着:“公子!公子!快点,要早朝了!” 趾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努力听着屋里的动静,无人应答,他心里暗暗叫声苦,又高声叫唤了两声,像是发觉自己叫的有些大声了,左右看了看,然后又悄悄叫起来。 十来息之后,确定无人回答,仆役趾心里挣扎万分,到底该不该撞开房门。思虑几息后,他咬了咬牙,退后几步,上下嘴唇咬了咬,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闭上眼,快速撞向房门。 “碰!”的一声,房门被趾撞开弹到两侧,撞到了摆在门后的青铜烛台,烛台跌落在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烛台里的灰烬在下落的风中扬撒在空气中。 仆役趾收势不住踉踉跄跄地前行十几步远,伴随着尖细的啊呀声扑倒在地,额头凑巧不巧刚好碰到趴伏在案几上睡得香甜的嬴政。 嬴政仿佛正在做着美梦,被人突然惊扰了一下,他不耐烦地挥舞了一下双手,嗯了一声,眉眼像是想睁开,可是,又被无形里的力量阻碍着。 “头好痛!”嬴政哼唧了一声,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四处望了望,轻轻拍了拍两侧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良久,终于在梦的世界里脱离出来,现实的片段开始堆积在脑海里。终于,他想起来他昨晚是在酒楼里,因为一些烦心事,不停地喝酒,然后喝多了。 “公子,你可终于醒了!”仆役趾狼狈爬起身来,他高兴坏了,心里默默感谢满天神佛,眼角甚至微微有点湿润。随后,他指着嬴政的眉毛说道:“公子,你的眉毛怎么了?” 嬴政心里咯噔一声,不过,他不动神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青铜镜,原来,昨晚画的眉毛上的状散开了。 “嗯!没事,应该是眉毛掉了几根。”嬴政一声,然后满脸厉色地问道:“昨晚叫你去拿酒,为何你迟迟不回?是不是溜去偷偷喝酒去了?真是熊胆包天!” 仆役趾前一刻高兴的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他以千分之一的反应速度跪在嬴政跟前,嘴里叫冤道:“公子,小人怎么敢偷偷喝你的酒呢。小人昨夜去后院为你取酒,夜色比较黑,路经一颗大树的时候,不知道怎的就被凸起的树根被绊倒在地,无巧不巧,树旁有一个树洞,小人一下子跌倒在里面,昏了过去。” 嬴政狐疑地看着跪在眼前,说得真诚意切的趾,嘴上说道:“可真是凑巧啊!”心里其实早就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想到,一向以严肃呆板著称的胜叔也有这样不正经的时候。 仆役趾以为嬴政不信,还在怪罪他,于是,拼命地磕着头。 “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也不会有胆子骗我!”嬴政看着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的仆役趾,说道。 仆役趾偷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嬴政的脸,确定嬴政不是说假话之后,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舒了口气,突然急声提醒道:“公子,早朝的时辰快到了,我们赶紧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 “嗯!那还不赶紧走!”嬴政虽然不知道早朝是多会,还是配合道。 “是是是!”仆役趾赶紧允诺,帮助嬴政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急急忙忙地出了后门,坐上马车,狂奔而去。 …………………… “噔”“噔”“噔” 礼官敲响了放在咸阳宫楼阁上的青铜大钟,音波不断冲击着钟壁,来来回回不断凝聚,散发出更加洪亮的声音,整个咸阳城都能听到上朝的钟声。 原本还在三五聊天,或静思凝想,或神情悠然站立的文官武将,听到声音悠长的青铜钟声,都站直了身躯,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褶皱,站好自己的位置,文官在右,武官在左,沿着左右通道依次进入。 穿过通道,出现在群臣眼前的是多达九十九之数的台阶。秦孝公时期,曾经有一位自称阴阳家的学术者出现在秦国,他说,可以通过改变秦国咸阳城的格局,来改变未来秦国百年内的现状。 当时的秦孝公,年轻有为,雄心万丈,他通过都尉商鞅的变革,秦国已经开始摆脱积贫积弱的现状。本来,这种不可信的学术者会被秦孝公驱逐,可是,偏偏当时秦孝公依仗的商鞅对这个学术者备受尊敬,尊崇。商鞅劝解秦孝公听从他的建议。 学术者在秦国游转逗留半月之久,提出更改了秦国都城不少地方的建筑格局。在他离去之时,他提出,咸阳宫应该建造在极数之上,九为数之极,九十九为人之极,九之后是无,仿佛一切的终点,又仿佛一切的开始。所以,咸阳宫在众贵族的坚决反对之下,建造在了这九十九步台阶之上,意为天之宫。 …………………… 当嬴政的马车从咸阳宫侧门而入的时候,钟声响起。 “公子,得快点了!上朝的钟声都响了!”驾驭着马车的仆役趾听到钟声,一边拼命用皮鞭抽打着骏马的屁股,一边急切地对着车厢里的嬴政说道。 此时,他们还需穿过长长的外围甬道,绕过后宫美人们居住的宫殿,才能步入秦国的权利宫殿。仆役趾着急坏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紧迫过。 车厢里,嬴政随着马车的颠簸,磕磕碰碰地更换着上朝时秦王所需穿着的衣物。心里则暗暗咒骂着,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他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方法。他宁愿前往赵国,混入军队,当个都尉多来的自由自在。 嬴政拿起那堆黑色的衣物时,整整呆愣了一刻钟,他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不过,作为家族里的嫡长子,他拿起衣物一件一件比划着,终于琢磨明白了该如何穿戴。 …………………… 群臣终于爬完了这九十九步台阶,可能长年累月的攀爬,都锻炼了一双好脚腿,几乎看不到一人有气喘吁吁的现象。 此时,晨阳终于爬出了地平线,光辉肆无忌惮的洒落在这座秦国瑰丽的咸阳宫殿上。 咸阳宫通体尚黑,耸立而起的丈宽黑色巨柱宛若女娲补天时,躺在洪水里的巨龟的撑天粗腿,柱子下方有着一个个造型奇特的石刻柱墩,柱墩上雕刻着一幅幅精美的图案,图案描绘的是秦国历代先祖,与凶残的戎族争斗,与天斗,与各个诸侯国斗争的事情,秦国历代先祖希望,他们的后人能够牢记这段用血泪铸就的历史,用泪于血来捍卫这个来之不易的居住之地。 一块块木头在精工巧匠的不断创造下,完美的桥接在一起,构造出精美无比的力之美。木头都被匠人涂刷上黑色漆料,用仅存不多的红蓝两色描绘出一只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殿内宽阔无比,铺陈着厚重的青色砖石,在匠人门的精细打磨下,黝黑光滑,仿佛可以映照出群臣的模样。 殿内正中央,有一处三级错立拾级而上的台座,王座便位于台座之上,王座后方摆放着硕大的威严屏障。 群臣拱手立于殿内两侧,静静地等候着秦王嬴政的出现。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群臣偶尔蠕动的脸庞才能感觉到原来这都是动的。 良久,一个站在左侧的武将,用手挠了挠鼻梁内侧,他偷偷看着身旁同样开始扭动不安的武将,有点迷糊地问道:“今日为何秦王出现的如此之迟?” 那个武将一看同僚动了,他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躯体,同样疑惑不已:“不知道啊,以往虽然也会有点迟,但是,也没有这样缓慢过。” 有了第一位,就会有第二位,随后,就像是会传染的瘟疫一样,周边的文官武将一个个低声交头接耳起来。只有站立在最前方的两个人没有动。 左边文臣前方的是一位老者,长须及胸,慈眉善目,面容和善,嘴角带着让人心欢不已的微笑,仿佛一个神仙中人。他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议论声一般,依然闭目养神。 右边武将领头的是一位四十有余的青壮男子,柔软的黑色官服下,无法掩盖那一身爆发性的肌肉,仿佛要时刻冲破衣衫一般。眸子闭合间,不时闪过锐利的光芒,鼻梁高挺,面容坚毅,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身后的武将瞬间收声,一举一动间,威势可见。 青壮男子扭头看向闭目养神的文官老者,客气地说道:“不知道吕丞相知道陛下为何迟迟不来?” 秦孝公伊始,重文轻武,所以,一朝一代积累下来,秦国的武将是瞧不起文臣的,他们认为秦国的今天是他们武将打下来的,他们就应该有比文臣骄傲的资本。 青壮男子虽然同样有类似的心态,但是,他面对面前面容慈善的老者时,却不敢展现出那副盛气凌人来,因为,面前的老者,是当今秦国主母赵王后的恩人,是当今秦国大王的仲父,吕不韦! 吕不韦睁开惺忪的双眼,轻轻地说道:“我是臣子,如何得知陛下为何来迟?”话里话外,恪守臣子本分。 “蒙将军倒是部将众多,将军的猛虎军更是拱卫王城安危,将军若是不知道,老臣又怎会得知。”吕不韦语气轻飘的回击一军。虽然,吕不韦现在的势力在秦国如日中天,可是,他知道,他始终没有安全的感觉,因为,秦国的军权牢牢把控在蒙骜手里,而蒙骜曾与秦昭襄王关系匪浅,蒙骜对于嬴氏一族更是忠心耿耿。 每天,吕不韦与蒙骜之间都会不温不火的斗两句嘴,就像两个顽皮的孩子一样。他们知道,谁也奈何不了谁,可是,如果能够抓住对方的一个小小的把柄,恶心对方两句也足以让心情高兴一整天。 不等两人斗嘴,内史官姗姗来迟,他先是给吕不韦递去一个眼神,然后,清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高声道:“大王到!” 嬴政扭扭捏捏地走到王座旁,看着下方的文臣武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跪坐在中央王台上,神情自在的望着众人。 内史官还在等嬴政说话,可是,迟迟等不来,他偷偷看了一眼嬴政,凑到嬴政耳朵旁,悄悄说道:“大王,说话!” 嬴政迷迷糊糊地问道:“说啥?”还打了个饱嗝,嘴里的酒气仿佛都要把内史官淹没一样。 内史官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用力的吞了吞,然后对着群臣说道:“各位有什么事情要说的,赶紧奏上来吧!” 其实,谁也不知道嬴政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就在刚刚,他知道,原来,这个内史官就是他祖父书本里和秦始皇嬴政放在一起的嫪毐,假宦官。还有一个赵高,应该没有出现。于是,他想恶心恶心这位假宦官嫪毐。 还别说,这个嫪毐还长相俊美,五官精致,文文秀秀,若是穿上士子衣着,包管风度翩翩,气度不凡。 吕不韦听到嬴政的饱嗝声,看到嫪毐的表情,远远的,仿佛能够感到他令人作呕的酒气。他的眉毛慢慢的皱在一起,出声道:“大王,您还是以国事为重比较好,切不可玩物丧志,沉沦于酒色!” 坐在上方的嬴政,将目光移向了老者,结合路上听到的一切,他知道,这位敢在大殿之上直接训诫秦王嬴政的,除了吕不韦恐怕再无他人。 嬴政定定的看着吕不韦,又用余光扫除着他身后的文臣,心里忧愁起来。他终于理解,为什么一个秦国的王居然偷偷的躲在酒楼里喝酒了! 真是举步维艰呀!嬴政心里默默感慨道。 第三章 举步维艰 秦国咸阳宫殿内。 嬴政定定的看着吕不韦,也不说话,也不吭声,就像是看着一个绝世美女。 吕不韦没有想到嬴政今日会有如此的作为,在嬴政的目光下,他的身体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他感觉今日嬴政的目光格外的锐利。 “吕丞相,孤干什么事也用不到你这么管吧!”嬴政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以前的嬴政或许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的嬴政已经不是那个只敢躲在酒楼里偷偷喝闷酒的嬴政了。 嬴政话音落地,满堂皆静。站在旁边的嫪毐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王位上的嬴政,吕不韦身后的文臣用错愕不解的目光看着王位上的略显稚嫩的少年,站在前列的吕不韦则是不敢相信,他一直以来以为懦弱不堪的嬴政第一次出言顶撞他,而且,在文臣武将跟前。 与之不同的是,站在右侧的武将先是错愕不解,而后,是掩饰不住的高兴。蒙骜更是激动地不能言语,他的眸子里闪过丝丝激动,心里默默说道:“先王,你看到了吧,原本我以为当代秦王不堪大任,朝堂之上都被吕不韦老贼牢牢把控,如果不是我有军队在手,恐怕,整个朝堂就是吕不韦的一言堂了。而今,终于让我看到了希望,当代秦王终于敢反抗了。” 由不得武将们不激动,自秦庄襄王异人即位以来,吕不韦借助秦庄襄王异人恩人的名头,不断发展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一步一步从一个不入流的文官,迅速爬升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国左丞的位置。 而且,吕不韦还是经商奇才,短短数年时间,权于商结合,为他带来无数的金银财宝。据说有人曾经私底下对于吕不韦的店铺,宅院,酒肆,田地等做过粗略统计,咸阳城内大大小小店铺三十余家,宅院十余座,酒肆五幢,田地五百顷。 这一切,都是吕不韦用他的经商天分得来的,对于这些人们只能羡慕嫉妒恨,谁叫自己没有吕不韦的头脑,早早的就做了一笔投资,帮助异人成功回到秦国,而且,做了秦国的王。 吕不韦还被加封为文信侯,食邑洛阳十万户,当时,魏国信陵君,楚国春申君,赵国平原君,齐国孟尝君,他们礼贤下士,结交宾客,门下数千随众,名扬各国。被称作“四公子”! 而此时的秦国足够强大,吕不韦自认为自己并不比四公子差多少。他是堂堂秦国的丞相,秦王的仲父,而且,家缠万贯,富可敌国,怎么会比他们四公子差。于是,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财富,短短时间内聚集起食客三千人。 吕不韦的做法就是,你不来,好,我给你官做;什么?官不稀罕,好,我给你钱财;钱财满足不了,好,我给你美女,想要哪个国家要哪个国家的!人活一世,又有几人挡得住功,名,利,禄的诱惑。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二百年前。魏国的河西书院,为天下培养了无数的能人异士,无数的士子文人。想二百年前的魏国,那时何等的不可一世,文人无数,士子云集,谋臣多如繁星,猛将同如群虎。可是,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河西书院化为一堆焦土,士子文人散落天下。这是一个谜,各个诸侯国都讳莫如深的话题。虽然有人曾经想要重建河西书院,可是,已经大大不如从前。 现在的士子文士,谋臣武将几乎都是那个时代的字辈徒孙,他们继承先祖的遗志,著书立撰,流行天下。吕不韦也想让自己能够在这个时代里留下足迹,所以,他让食客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编撰成书,将自己在秦国的声望推向了顶峰。 可是,吕不韦始终感觉不到安全感,他觉得自己始终得不到保障。他思虑良久,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所担心的是军队。吕不韦虽然有自己的私奴武装,但是,在秦国的军队面前,那就是被屠杀的菜。他渴望在军队当中拥有自己的话语权。 一直以来,蒙骜小心翼翼地于吕不韦周旋,本以为这种日子会伴随到他终老,可是,今天,他突然看到了希望。 吕不韦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对他唯唯诺诺的嬴政会如此反驳他,呆楞片刻后,胡子无风自动翘起来,他嘴唇哆嗦地看着嬴政,气得不清,他想要呵斥几句,可是,最终忍耐了下来,瞬间恢复了平静。 “陛下,是臣多嘴了!”吕不韦第一次服了软,他知道,如果此刻他发飙,那么,就给了蒙骜把柄。 嬴政以为吕不韦那贼老头一定会狠狠训他一顿,不成想,竟然片刻之间安静了下来,内心失望不已。 “仲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政其实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仲父不必介怀!”嬴政一边心里狠狠骂着老而不死是为贼的话,一边虚伪的说道。 嬴政没有理会吕不韦瞬间有点猪肝色的脸,看向下面群臣问道:“各位有什么事情禀告于我呀?” 殿内的文臣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人出现说话,场面瞬间有点尴尬。 嬴政没想到他稍稍顶撞了一下吕不韦,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瞬间,脸色像吃了翔一样难看。他稍微打听过秦国的现状,可是,没想到会到了这种地步,他更没想到秦王会窝囊到如此境界,简直丢一国之君的脸。 现在的嬴政是个不服输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想要做到的事情,得到的东西,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以,此时的秦国朝堂更加激起了嬴政的斗志! “看来,孤治理下的国家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么!”嬴政说出一句让群臣大跌眼镜的话,当然,此时的秦国有不少琥珀制作的眼镜,谁发明的眼镜,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再也无人提起。 “孤还是很厉害的,想不到把秦国治理的如此井井有条!”嬴政继续脸不红,心不跳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他知道,如果此时脸皮薄了,他的目的就达不到了。于是,他自顾自的说道:“既然没有什么坏事,那,要不说说有趣的事!” 嬴政看着廷下群臣,说实话,除了猜出吕不韦,蒙骜之外,其他人一概不知,不过,他自有办法。他看着文官们,说道:“中尉出来吧,说说最近有什么才干之人来我秦国呀?” 中尉,以选拔贤能,拔举官吏为责,所以,嬴政打算试试水,找寻突破口,他想要看看最近有什么才干之人,可以为他所用。 排在文官靠中,一个长着山羊胡,脸颊精瘦,身材短小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手持笏板,拱手一礼道:“陛下,近日,倒是有几个从其他国家来我国的才能之人,只是,当我去考验他们的真才实学时,我用礼法来考量,他们倒是讲得滔滔不绝,只是,他们说的都是贤人们早已经说过的话。臣以为,他们的学问不足以胜任我国的重要官职,所以,就打发他们走了!” “哦!”嬴政听闻,静静思量他话的可信度,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得不承认,他这段话回答的无懈可击,人是有,但是,我认为他们不合格。 “那孤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敢应答?”嬴政知道再这样问下去也是徒劳,于是,他决定换种方式。 中尉没有想到嬴政会反过来问他问题,他不留痕迹地瞄了一眼吕不韦,吕不韦轻轻点点头,于是,他躬身道:“陛下请说。” “你对于以法治来治理国家有何看法?”嬴政问出一个很犀利地问题。 秦孝公时期,秦孝公向天下发布求贤令,渴求有志之士能够帮助他治理好秦国。当时,在河西书院学习过的公孙鞅,因为某些原因寄居在魏国丞相公孙痤门下当家臣。 公孙痤向魏惠王推荐他的家臣公孙鞅,可是,魏惠王并没有他的祖父魏文侯那样的雄才大略,他想不明白,为何公孙痤向他推荐一个毫无作为的年轻人,并且还要让他将魏国的大业寄托在公孙鞅身上。魏惠王认为公孙痤一定是老糊涂了。 公孙痤看到魏惠王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建议道:“如果您不用他,那么就请您杀了他!”可是,换来的却是魏惠王白痴的眼神。 后来,当公孙鞅不知道从何处知道秦孝公的求贤令时,他逃离了魏国,直奔秦国。 当他逃走之后,公孙痤大笑:“天要亡我魏国,老师,我终究没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公孙痤为何会这样说,也没有人知道公孙痤口中的老师是谁。 公孙鞅来到秦国后,通过秦孝公得宠的内史官景监见到了秦孝公。第一次,他并没有着急的向秦孝公来诉说自己的理念。 公孙鞅先用迂腐的五帝之道来劝说秦孝公,五帝之道,便是上古时期尧舜禹等人治理国家的办法,更倾向于道家的无为而治。秦孝公很生气,狠狠地训斥了景监。 第二次,秦孝公又在咸阳宫内接见了公孙鞅,这次,公孙鞅用王道思想来说服秦孝公,王道思想是墨家提出的以德治国的治国方略,他认为,应该使用德行来引导百姓,让他们信服你,秦孝公依然冷漠与蔑视。 按理说,这样以后,秦孝公说什么都不会再见公孙鞅了,可是,偏偏景监很厉害,他又说服了秦孝公。 同样的时辰,同样的宫殿,同样的三个人。这次,公孙鞅道出了他的治国方略,霸道治国方法,就是以法治治理国家。他认为“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等等,这次,秦孝公听得津津有味,这次,他们整整交谈了三天三夜。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公孙鞅成了秦国的都尉,他暗暗观察两年之后,开始实行他的法治理念,刚开始没有人对他的理念重视,都付之一笑。 后来,公孙鞅让你在南门立了一根柱子,说谁要是能够将这根柱子搬到北门,他就商一金。所有人都不以为然,认为他是疯子。 第二天,加到十金,依然没有人。第三天,加到百金,终于有人动了心,他扛着柱子踉踉跄跄搬到了北门,公孙鞅立即兑现了百金,于是,秦国人知道了,这个公孙鞅说到做到。 一场轰轰烈烈的变法开始了,公孙鞅制定了大大小小,各个方面的律令,如果谁违反了律法,不是割鼻就是挖眼,不是刖刑就是在脸上刺字。 有一次,太子犯错了,公孙鞅为了执行他的律令,于是,便在太子傅公子虔和太子师公孙贾脸上刻字,于是结下了仇恨。 秦国在公孙鞅的治理下,军事不断加强,国力强盛,被秦孝公封地商邑,于是,人们称之商君。 当秦孝公去世之后,太子即位,于是,太子师公子虔被那些被欺负怕了的贵族推出来向秦惠文王嬴驷告状。 商鞅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可是,他不甘心,最后,在自己的封邑被逮捕,实行了车裂,死在了自己的刑法之下。有人说,商鞅并没有死,死的只是一个死囚。(此处是文章所需,历史上商鞅的确无路可逃,被车裂。) 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商鞅的理念的确是适合秦国最好的治国方略。 但是,如果中尉说法治治国是好的,那么,就相当于打了秦惠文王的脸,如果他说不好,那么,这么多年来,秦国采用的一直是商鞅的理念做何解释? 不得不说,嬴政的问题比较刁钻狠辣,连一向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吕不韦脸色都沉重起来。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坐在王位上的嬴政,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嬴政悠然地坐在王位上,内心带点恶意的阴险笑着。如果此时有一桌酒菜该多好,嬴政心里想到。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一直有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给他讲述法治理念,他很好奇为什么他一直带着面具,于是,有一天他悄悄问他,男子沉默了良久,告诉他,是为了赎罪! 第四章 朝廷论法 秦国咸阳宫。 中尉手拿笏板,天气并不炎热,可是,中尉的额头上却是汗水涟涟,他抬起左手衣袖,轻轻擦拭。 “怎么?宛中尉很热吗?”嬴政眼尖,刚刚看到这个中尉手中的笏板上写着“宛括”二字,知道这个中尉原来叫宛括,结合自己事先曾经调查到的一些资料,瞬间想到了此人的来历。 宛括,虞国人,先是逃亡赵国,因为才能被赵武灵王赏识,后来,赵国内乱,赵武灵王饿死家中,宛括又提前抽身,从内乱中脱身逃走。碰巧吕不韦发布招贤榜,于是,直奔秦国而来,凭借自己能说会道,察言观色的本事做了吕不韦的食客。 宛括也很会做事,虽然他的才干不是很高,但是,他懂得观察。有次,选拔才干之人的中尉,因为没有将名单先交给吕不韦过目,惹得吕不韦不满,宛括恰巧重金收买了吕不韦的仆役,知道了这件事,于是,第二天,便使用计谋除掉了中尉。 吕不韦一看,甚得我心,于是,吕不韦举荐宛括为新的中尉,那时,朝堂上的还是那个懦弱的嬴政,吕不韦所说的无人反对,宛括毫无悬念的就做了秦国中尉。 宛括才识不高,但却眼光不低,于是,他挑选出来的才干之人全部先交给吕不韦考量,吕不韦很满意,所以,他也一直无惊无险。 “没有!没有!”宛括向着吕不韦投去求助的眼神,他实在招架不住了,他发现,今天的嬴政特别可怕,眼光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样。 “陛下!商君变法不是我们可以妄加评议的。不过,我们相信先王的评断!”吕不韦看着被嬴政逼得无路可退的宛括,出言道。他巧妙的将问题弱化,他说先王,也就是秦孝公和秦惠文王,不管他们如何对待的商鞅,那么,既然那样做,就有那样做的道理,那就是对的。 “荒谬!”嬴政突然厉声说道,不止身边的嫪毐惊愕地看着嬴政,底下群臣也是目瞪口呆,他们不明白嬴政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在说先王荒谬?还是说他的回答荒谬。 “法,天地之法,执行不殆!”嬴政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台阶下,缓步走到吕不韦跟前,他的身高比吕不韦高半个头,他俯视着吕不韦,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商君的霸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正确的,是最适合当时我国国情的!可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又是错误的!” 如果此时可以有弹幕来显示群臣心中的心情,那就是满头问号,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嬴政的话让他们迷糊不已,什么是正确的,可是,怎么又是错误的。 吕不韦,蒙骜用惊奇的目光紧紧盯着嬴政,他们不明白以前一直唯唯诺诺的嬴政今日为何一次又一次突破了他们的认知。 “陛下,臣有话说!”文臣中又站出一个面额宽阔,浓眉大眼的官员。 “哦。”嬴政转头看向这位文官,可是,有种怪怪的感觉,一个文官,居然长着一副粗狂的面容。不过,他并没有将心中所想问出来,他问道:“不知鲁司寇有何见解?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 嬴政眼神极好,他迅速将这位官员的名字收集,“鲁盟”,这是这位官员手中笏板上提示的信息。 “鲁盟”,真够鲁莽的!嬴政心里暗暗嘲讽道。正如人如其名,鲁盟,鲁国人,原本鲁国的大司马,掌握鲁国的军队大权,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谁知,有一次,他寻花问柳之时,为了一个舞女与人起了冲突,那位公子年龄约么十八九岁,正处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他看着鲁盟,狂言说要嫩死他。鲁盟哈哈大笑,笑话,堂堂鲁国大司马,居然被人威胁,忍无可忍,于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公子带的人手不足,而且,武力值不够,所以,瞬间,落花流水。慌乱之中,公子说道,他是叔孙氏的嫡长子。鲁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如果你是叔孙氏的嫡长子,我就是叔孙氏的老子!毫无悬念,被揍的猪头狗脸! 好家伙,谁知道那位公子还真是叔孙氏的嫡长子。本来,鲁国卿大夫孟氏,叔孙氏和季氏就想对当时的鲁国国主图谋不轨,于是,借着此次机会,悍然发兵,包围王宫,鲁君名存实亡。其后,前不久,被楚国所灭。 可以说,鲁国的灭亡是鲁盟一手造成,即使不是他的原因,也是,他敲响了鲁国灭亡的钟声! 鲁盟是个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人,所以,见势不妙,逃了,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吕不韦手下! “真是一群丧家之犬!”嬴政也是错愕不已,他没想到,怎么什么流亡之人,丧家之犬都到了吕不韦手底下,而且,还混得不错!同时,嬴政也很好奇,这个贪生怕死的人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出头,不像他的为人! 不提嬴政,殿内的群臣也是一阵错愕,探讨探讨?这又是何意?本来,有关商鞅的一切在秦国都是一个忌讳,可是,今日,却被嬴政一再提起,而且,毫无顾忌。 “那臣就斗胆说两句!”鲁盟表情不变,仿佛真如狂风暴雨中被海浪浸湿岿然不动的礁石。 “臣以为,商鞅的变法是最符合我国的。”鲁盟先简明扼要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得不说,很有胆量。 其实,鲁盟心里也在犯嘀咕,因为,他也没底,他在堵一份前程,别看他现在是司寇,可是,平时都是他的副手萸孤负责侦查,审理案件,而萸孤是吕不韦最信任的人,他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气,他想摆脱这种现状。 “哦!”嬴政略带诧异得看了鲁盟一眼,他着实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从来没有指望过下面的群臣有人来回答,也更没期望有人能够懂得自己变达的意思,站出来为自己摇旗呐喊。可是,结果,远远出乎意料之外。 “难道是自己的王霸之气太厉害了?还是自己确实比较适合当王!”嬴政YY地想着。 吕不韦轻轻摇晃地双手也停顿了一刻,他没想到他的手下居然敢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而且,明显这是向着嬴政的意思。 “不对,再且看看!幸许他只是为了自己不被我这个便宜儿子打断才这么说。”吕不韦心存侥幸的想着。 鲁盟虽然微低着头,但是,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周围人的诧异,迷惑,不解,惊诧。他定定神,接着恭敬地说道:“臣以为,商君的变法是当时最适合我国发展的一条路!当时,我国西面的魏国任用年轻廷尉李悝,对于土地,军队,文化,经济比较全方位的改革!” “首先,李悝在当时魏文侯的强力支持下,废除从上古时期传下的奴隶主的世袭制度,他根据能力来选拔官吏,取消原本的旧贵族享受的世袭俸禄,用来招募贤才,发展生产。” “说实话,臣在知道魏国李悝变革的这个决定时,臣拍案叫绝!因为,臣也是寒士出身,如果不是李悝的变革,或许,我至今还是一名小小的仆役,不为人所知!”鲁盟感慨道,吕不韦身后的群臣里也有数人在心里默默点头。 “土地上,李悝的做法更是大胆,他居然废除了传统的井田制,这是面对怎样的压力!他说,尽地利之教,鼓励低层百姓,奴隶,农奴垦荒。” “他还废除土地原本的界限,允许土地私有买卖。同时,臣还听说,当时,他对魏国境内的所有土地进行测评,估算国家的土地产量,制定合理的税收律令,并且,根据土地的状况来分给下层百姓,农民土地!” “再者,也是对后来各个国家都影响深刻的,实行法治,臣有幸读过他所编撰的魏国律令《法经》,里面有详细的,对于魏国法令、合职位职能、官员的升迁奖惩、军功的奖励,都做了最完备的规定,可谓面面俱到!”鲁盟再一次语带感慨地说道。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何能够做到这一步。他曾经也想像李悝一样,可是,在慢慢的政治斗争中,他逐渐失去了目标。 “最后一点,也是值得各个国家借鉴的是,改革军队的制度,建立“武卒”制,据说,当时想要进入军队,还需要重重艰苦的考核,对于优秀者奖励丰厚的重金。当时,威震天下的猛虎军,什么山旅军,丛林军,各个特点明显!” 鲁盟一口气将二百年前魏国那场变革吐露而出,殿内诸人曾经都研究过,研读过,因为,这是秦国的一项规定,所有的官员,不论文臣,还是武将,都必须对曾经的各个国家的著名人物有所了解。 “李悝的变革,使得魏国成为当时最强的国家,东方的齐国,南方的楚国,甚至……”鲁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都曾割地。就在人们以为魏国一统天下之时,不知为何,却退兵防守!臣很疑惑!”鲁盟没有提那个国家,也没有接着往下说,可是,在场的人听完也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来,他们也想不明白。 “在那之后,楚国,赵国,韩国,甚至齐国,燕国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变革,逐渐崛起。而,我秦国却仿佛睡着一般。直到先王秦孝公发布求贤令,等来了商鞅。”鲁盟阐明了当时的诸侯国大环境,不得不说,鲁盟的口才不错,而且很有调理,让殿内的文臣武将都对他刮目相看! 坐在王位上的嬴政也逐渐坐直了身躯,他知道,当初魏国的那场变革,其实,是他的先祖指导下进行的,这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秘密,可是,不知为何,最后他的先祖远遁他乡,隐居起来,而,魏国的那场变革执行者也变成了李悝! 嬴政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那段过去,也是好奇不已,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那样,他的先祖本可以辅助魏文侯统一天下,可是,为何最后却放弃了?而且,远走他乡。 “当时,魏国有个闻名各国的河西书院,当时,河西书院有个年轻的院长,具体是谁,恐怕只有魏国国君知道。其后,其他诸侯国的变革或明或暗的都与这位神秘院长有所瓜葛。而且,据说,商鞅曾经是这个院长的弟子!”鲁盟爆料道,他扭头环顾周围不可置信的群臣,说实话,他在某一本野史中曾经看到这句话,当时,他也是愣了很久! “怎么可能?”殊不知,嬴政心里也翻起了滔天风浪,他没想到商鞅曾经是他先祖的弟子? “那这么说,家里蒙着脸的是商鞅?”嬴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家族里那个对法家思想特别了解的人。 “不对呀,时间对不上!商鞅应该早就去世了!”转念一想,时间不对。嬴政发现,他对于曾经的家族过往更加好奇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揭开那段面纱。 “你接着说,说了这么多,只能说明变革的必然性,不能说明商君的变法是合乎时宜的!”嬴政公事公办地说道,仿佛不知道鲁盟其实在向着他说话一样。 “是,陛下!”鲁盟可不这么认为,他像是得到了鼓舞,更加带劲地道:“商鞅严格来说,他是法家,诸子百家,各位都应该知道,据说,也是河西书院定义的。” “商鞅如果是河西书院院长的学生,那么,他的学问一定不止那些。可是,偏偏,他向先王敬献的是霸道之术!法治治国!那么,各位想想其中道理!”鲁盟买了个关子。 殿内的文官听闻起来都沉思起来,是啊,如果商鞅是那个神秘院长的学生,学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那么,为何偏偏只敬献了他的法治理念?是不是说明,背后有某种原因?瞬间,群臣你看我,我看你,眼中的隐晦神情谁都看得出来。 嬴政也是越听越心惊,他想到,难道真的是他的先祖安排的商鞅来的秦国? “所以,臣以为,商鞅的变法是对的!”鲁盟定了结论,可是,怎么听都觉得荒唐,就是讲了讲魏国变革,然后提到了那间神秘书院,那个神秘的院长,这都什么和什么,有关系吗?没有半毛钱关系好么。可是,偏偏殿内的文臣武将都没有人出来斥责。 一时之间,殿内安静无比! 第五章 为君正名 “咳咳!”嬴政率先打破了咸阳宫的寂静,他看着局促不安的鲁盟说道:“这个事情还是说的蛮不错的,口才也不错,不过么,虽然说的井里有条,可是,却没有说出最有力的佐证!” “臣该死!请陛下恕罪!”鲁盟听到前半句还乐呵不停,后半句,不等嬴政说完,跪地求饶道。 嬴政看着鲁盟有点哭笑不得,他骂道:“站起来!孤还没说完呢,着什么急!” 鲁盟本来战战兢兢的身躯像是吃了定神丸一样,他抬头看了一眼嬴政,哆哆嗦嗦地问道:“那陛下是不是不怪罪臣?陛下说得是真的?” 嬴政原本有点郁闷,无措的心情突然开朗起来,他看着鲁盟一不留神说出一句让群臣费解的话:“你怎么这么逗逼?你家里人造吗?” 不管跪在地上的鲁盟,还是神情自在的吕不韦,亦或是认真听嬴政他们对话的蒙骜,俱是蒙圈了。 “陛下,敢问逗逼何解?”蒙骜迷惑不解地躬身道。 “糟糕,在家里学的口头禅用出来了,不过,难道,他们没有听过这个词语吗?”嬴政也是迷惑不已,他觉得逗逼这个词一定是哪儿都可以听到的吧。 他记得小时候,家族里的直系,旁系子弟众多,族规中规定,当孩童不管男孩还是女孩,过了四岁就要接受六年的小学教育,然后是九年的初高中教育,接着四年的所谓最高级的是大学教育。 族规里有规定,每个孩童都必须学会两种字体,一种特别简单好写,一种复杂难明,但是,却非常优美。他和他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都比较喜欢写简单的那种,总是完不成先生布置下来的繁体字,为此,挨了不少板子,他心里可是将先生记恨了个遍。 直到这几天出来后,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流行的那种繁体字。嬴政的心里默默的又向各位先生道歉不已。 他们的家族很少与外界联系,二百年来只有寥寥数人经过家族里的数位先生老师的重重考验,才允许入世游历,直到他们老了,或者倦了才会返回家族里。 小时候,他曾经缠着回到族里的四叔叔,让给他讲讲外面的世界,可是,他的四叔叔只是笑笑不说任何东西,只是告诉他,让他好好跟着先生学习,总有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于是,他心底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出去看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学到了更多的新鲜词语。就像这句,就是他最崇拜的父亲告诉他的,他有次将头卡在了栅栏里出不来,还学着家里的小狗叫,他父亲出来后笑着说:“你怎么这么逗逼,我杂一直不造!” 嬴政就记在了心里,直到今天看着鲁盟那样子,脱口而出这个词。看廷下众人的反应,似乎,没有听说过。 “呃,这个,是孤偶尔出去游玩的时候听别人说起的,逗逼呀,就是,很傻很天真的意思!”嬴政赶紧解释道。 不成想,再一次刷新了群臣的世界。 “陛下,那请问很傻很天真也是你出去游玩的时候听到的吗?”蒙骜很没眼色的追问道。 吕不韦初次听到逗逼这个词,皱眉凝思,像是极力想要回忆起什么。他看着嬴政,发现,今天的嬴政格外奇怪。当听到很傻很天真这个词语的时候,眼眸里闪过一道亮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后,他用狐疑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嬴政。 坐在王位上的嬴政可是有点坐立难安了,对于吕不韦的目光更是心底打鼓,谁成想又遇到个没眼色的蒙骜,嬴政心底暗暗叫苦。 “别是看出了破绽!千万别,要是那样,我死定了!”嬴政心里迅速转过一丝年头,不过,好歹是家族里的优秀毕业生,虽然,被二弟压了一头,但是,那也是心机,智力,能力都是一流。所以,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当然!” “臣知道了!”蒙骜幸许是感知到嬴政杀人的眼光,半是迷糊的识趣地退了回去。 “其他话先不说,孤先说说就商鞅变法的我的看法!”嬴政赶紧掐住那个话题,他可不想让群臣在哪个话题上纠缠不已。 “鲁司寇其实说的不错。孤为何刚刚会说商鞅的变革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的,某种程度上却是错的。孤一一为你们说明!” 嬴政像是找回了曾经在家族里的那种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面对这么多人侃侃而谈,他要一吐为快。 “说商鞅变革好,是因为他的变革的确是秦国最最需要的。我国居于西部边陲,土地贫瘠,几百年来,一直与山野的戎族争斗不休,从来没有好好发展过,直到先王秦孝公时期,我们才战胜了戎族,有了安稳的环境!” “此时,临近的魏国已经经过了魏文侯时期的李悝变革,南方的楚国有吴起变法,韩国也有强弓劲弩,可谓,一时无量!” “魏国的河西书院,培养了无数能人异士,才子猛将,开创了诸子百家学派,这些人,他们离开了魏国,投奔天下诸国,一展抱负,一展胸襟,可是,却无人来我秦国?为何,因为,在他们眼里,我秦国,是蛮人,是不开化的野蛮之人,天下诸国皆没有将我秦国放到眼里!先王秦孝公,雄才大略,他不想我秦国任人宰割,可是,我秦国处于无人可用境界,兴许,百年前,先王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我这个地方,期望着变革之人的到来!” 不得不说,嬴政的口才,语言表达,肢体动作很到位,虽然,鲁盟也曾经变达过这样的意思,可是,诸人像是听着一件故事一样。而嬴政不一样,他就像个讲故事的人,绘声绘色,殿内诸人随着他的语气起伏,感受着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仿佛,置身当时的咸阳宫,看到了秦孝公坐到王位上,满眼焦虑! “诸位!诸国皆认我国无能,如同案牍之肉,诸位能忍否?”嬴政狠狠地捶打了一下案几,发出咚隆的响声,像是击打在群臣心里。殿内武将无不血气上涌,眼眦欲裂。 “不能忍!”终于有武将忍不住出声,不得不说,嬴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借助此次机会,一洗以前在群臣中的印象! “是啊,不能忍!于是,等来了商鞅,无论他是谁的弟子,他来了,就像命中注定的人一样,他和先王,扛着巨大的压力,成功的将落后的我国改革,焕发出强大的力量。让我国不在落后于诸国,让各个诸侯国知道,我秦国,也有一争天下的资格。” “商鞅的到来,在这个层面上来说是对的!不管诸位承认不承认,所有的秦国子民都得感激他!”嬴政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是的,这就是嬴政的目的,他要为商鞅平反,他不要在让商鞅背上一个刽子手的头衔。 不管殿内诸人反应,嬴政接着说道:“商鞅将他无情的一面展示的淋漓精致,可是,却不知道其实,法治也应该有柔情的一面。” “柔情?”吕不韦作为儒家,墨家,名家思想结合的杂家人物,也有一定的见解,可是,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法家也有柔情的一面。 “对,柔情!都常说,法治无情,可是,法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那就会有感情!”嬴政回答道:“为何商鞅的法冷酷无情,因为,那时的秦国只能用这种冷酷的法来唤起人们心里的热血,来快速追赶其他诸侯国的脚步,商鞅可以说是没有选择!”嬴政也是叹息不已,他明白了,原来,那个人是别无选择。 收拾起心底的情绪,嬴政接着说道:“商鞅的法是对的,所以,他死后,我秦国一直沿用商鞅的法,因为,不得不承认,这是最正确的路。可是,商鞅已死,秦庄襄王不知道变通。”嬴政又说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不过,可能今日嬴政给诸人的感觉变化太大,文臣武将都已经习惯了。 “我国已经崛起,那么,就应该适当的实行仁治,来缓解我国紧绷的神经。”嬴政似乎还有话说,可是,却没有说下去,生硬地在此处截止了。 “我想,各位卿家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今日,我要为商君正名!诸卿家无异议吧?”嬴政定论道,心里默默想到,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悄悄的,殿内寂静无声,文臣武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出声反对,也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都不说话。 “怎么?”嬴政眼见无人说话,阴声道。 “臣等无异议!”文臣武将齐声应道。 嬴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过,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 “以前,你们总是拿玩物丧志,或者就是,陛下国事为重的理由来教导我,说实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嬴政像是出了一口恶气,想要把二十年来受到的压迫,不公平全部一吐而空,越说越激动。 “其实,你们哪知道,孤那也是学习去了!孤是到百姓中去寻找治国理念,探索他们的生活状态,记录他们的衣食住行,了解他们的需求与不满,来考量你们的能力,看你们究竟是不是在国事上欺骗我!” “鲁司寇,你起来吧,跪着干嘛,不累吗?我还有好多话要说!”嬴政站起身来,感觉这样才能说起来有气势,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鲁盟,说道。他很讨厌这种跪拜礼,在他家族里,只有过节,年底祭祀,祭拜先祖,祖辈们过大寿的时候,他们才会跪拜,平时跪拜也只是单腿跪地。 鲁盟听闻,抖了抖发麻的大腿,退到一旁,接着聆听嬴政的控告。 “除此之外,孤还学到许多先生们无法教给我的东西。孤认为,这些东西都是不可或缺的,它们的存在,让孤更加了解我们的国家,各个诸侯国的情况,不管,好的坏的,无聊的有用的,都是知识!” “当然啦,最主要的还是了解我们秦国的各方各面。你们不要以为我只会喝花酒,那只是我的伪装!孤在密切观察在孤的领导下,各位大臣治理下的秦国。” 群臣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嬴政了,他们想不明白,今日的陛下,怎么这么不要脸,不知羞耻,居然能把偷偷逃出去喝花酒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不管群臣作何感想,嬴政自顾自的说道:“幸好,各位卿家做的都不错,没有欺瞒孤的!” 嬴政扭头看着吕不韦,他很讨厌吕不韦的眼光,讽刺道:“孤每次想要看各位卿家递的折子,可是,每次都是一通好找,奏折总是偷偷放到其他地方,和我玩捉迷藏,而且,缺本少页!孤是大王,也不知道是哪个没卵子的干的,叫孤知道,孤必将严处!” 赤裸裸,虽然转了一点小弯,但是,依然是不加任何掩饰,嬴政将他的矛头指向了嫪毐。以及,背后的吕不韦。 殿内的诸人都清楚明白,群臣的奏折先得经过吕不韦的审阅审查,挑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奏折,或者,对自己有益的奏折,其余的才会递交宫内。 奏折到了宫内,又会经过内史官嫪毐的盘查,顺便用御笔写上自己的见解,美其名曰,帮助陛下减轻负担,可是,其实是告诉嬴政,要这么批阅,按我说的做。 吕不韦,嫪毐,与后宫的赵太后,嬴政的生母赵姬沆瀣一气,把控着秦国的朝政。虽然,不至于民声载道,但是,严重的影响了王室的形象,并且,制约了秦国的发展,如果,按照这个情况下去,秦国只会慢慢回归以前落后的境况。 吕不韦睁开朦胧的双眼,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从小看到他的嬴政,他确定,他是真的不同了。心里欣慰无比,没有愤怒,虽然,他知道,此时嬴政讽刺,说道的是他,可是,那又如何? 嫪毐就没有吕不韦的淡定心态了,毕竟曾经只能算是一枚小小的地痞流氓,如果不是长得俊美,器粗,不会被吕不韦看中,想方设法送进宫内,与赵太后赵姬**宫闱。 嫪毐满眼惊恐地看着吕不韦,眼球不时的转向嬴政,意思是说,希望自己的老领导能够来狠狠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嬴政。可是,吕不韦压根就没有看嫪毐,注定嫪毐的求助有去无回。 “孤也想,孤已经二十有余,是该开始履行我的职责了,不能总是仰望各位来为孤分担,孤甚感内疚,所以,从今日起,各位卿家有什么事情都一并奏陈上来,孤会一一批阅!”嬴政像是不知道嫪毐的小动作一样,依旧看着吕不韦说道。 “呃,那是什么眼神?不是应该愤怒吗?你赶紧顶撞我呀,那样,我会用大义来压你!”嬴政眼巴巴地看着吕不韦,期望,吕不韦能够顺着自己心里的剧本发展下去,可是,他发现,吕不韦居然用一种暧昧不明的眼光看着他,让嬴政直跳脚。 “陛下说的没错,是该学会处理国事了!”吕不韦躬身道。不说嬴政吃了一惊,他身后的文臣都是大惑不解。 嬴政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他本没有想过会简简单单靠几句话就夺回一部分权利,可是,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竟一时呆了。 第六章 嫪毐四犬 嬴政没有想到吕不韦居然如此痛快的放权,心里默默权衡:不应该呀?他不是应该极力反对才是吗?作为一个权倾朝野的人物,不是应该有自己的狂妄么?说好的霸道呢?说好的阻碍呢?说好的傲气呢? 而嬴政身边的嫪毐则是另一番模样,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吕不韦,仿佛要看透他一样,他心里恨死了吕不韦,作为一个铁杆盟友,一起嫖过娼,一起偷过人,说好的革命友谊呢?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哈哈,好,那以后还得麻烦仲父和诸位卿家了。”嬴政思来想去想不出所以然来,索性就不去想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陛下言重了!老臣定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吕不韦带头躬身应道,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得。 “臣蒙骜一定全心全力辅佐陛下!”蒙骜语带激动地应道。可能年纪大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岁月了,原本不抱希望的嬴政,居然破天荒的说出这样一番有见解,有深度的话来,他的心里高兴万分,平时小心翼翼收敛着的感情再也抵挡不住。 “臣等定当竭尽所能辅佐陛下!”殿内的文臣武将一看,心里想着:“既然大哥二哥都发话了,我们也赶紧表表忠心吧!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只有一个人是满腔悲愤,在群臣恭贺之际,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偷偷擅离自己的岗位,遛了! “好你个死宦官,总有一天让你知道小爷的厉害,敢不给我面子!”嬴政注意到嫪毐的离去,没有阻止,因为,他相信,嫪毐就像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就这样,秦王政九年三月初春的一个早上,嬴政仿佛突然之间变了,他用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语,来宣告他的存在。 散朝的钟声响起,文臣武将们一一三五成群,低声细语地约定了晚上聚会地点后,都带着一副忧虑,思索,愁眉苦脸的样子离开。 一名负责秦王起居生活的仆役偷偷的嬴政的这一席话记录了下来,他起了个最通俗易懂的名字,《秦始皇内史》,他用他为数不多的知识评价了这件事:“贱仆学识底下,恐难意其天恩!”。被后世的网络段子手翻译成:“我觉得吧,秦王嬴政真拧了!” ————————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长信侯嫪毐在府邸里像只疯狗一般大呼小叫道。嫪毐在嬴政不懂事的时候,在吕不韦的花言巧语,赵王后极力忽悠下,封了嫪毐长信侯。 以山阳为其住地,以河西太原郡为其封地,所得赏赐丰厚异常,雍城的一应事情决于嫪毐,宫中事无大小也均决于他,家中童仆宾客多至数千人,投奔嫪毐求官求仕的宾客舍人也有千余人,一时门庭若市,成为咸阳豪门。 嫪毐小人得志,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侮辱,他觉得只有他可以骂别人,别人不可以说他,嬴政也不行。对于嬴政,自从被封为长信侯,之后,就不再有敬畏之心,他决定好好报复嬴政一下,虽然不至于杀掉嬴政,但让他流点血,卧床不起还是可以让他高兴万分的。 嫪毐感觉自己心里有着一团邪火,烧得他心直痒痒,他拿起面前条案上精美的酒樽,啪啦砸在他最喜欢的极西之地的虎皮地毯上。 这下,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心中的邪火如同滔滔黄河水,奔涌而出。嫪毐将面前看到的能砸的全给砸了,青铜器皿叮叮咚咚滚落一地,平时最爱吃的由商人敬献的南方楚国的香蕉也扔了。 盏茶时间后,嫪毐面目狰狞地想要再砸,可是,手头没有了可以砸的东西。他看着跪爬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侍女仆人,走上前去,依次踹了过去,看着满地的闷瓜葫芦,他叫道:“一群废物,养你们何用!不是叫你们去通知卫尉竭他们了吗?怎么还不来!快去催,再不来,我就砍了你们的狗头!” 话音刚落,一声甜腻粘人地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哟,我的大侯爷是怎么了,这是要砍谁的头呀?”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被愤怒吞噬的嫪毐在他的甜腻声中瞬间恢复如常,仿佛变色龙一般,脸上聚集起满脸的笑容,淫荡地笑道:“你个小骚蹄子,是不是几日不见想我了?” “是啊,想死你了!” 嫪毐挥手,仆役们很识趣的退了下去。他迫不及待的向前走了两步,与那道声音的主人撞了满怀。右手很不老实的在怀里那人的屁股上捏了两下。 “讨厌,又捏人家屁股!”怀里那人又发出一道腻人的声音,嘴里说着讨厌,可是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 怀中那人灵活的挣脱了嫪毐的双手,捂着嘴巴笑道:“侯爷,这天尚早,叫人看见多羞人呀!” 只见,嫪毐面前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穿着轻罗绸缎衣衫,罩着轻柔丝滑的轻纱,三千青丝用一根白玉簪挽拢着,身段婀娜,一举一动中流露无限风情。 由于捂着嘴,看不清那完整的五官,可是,从那柳眉细眼,光洁的额头上依稀可以看出美人的倾城。 美人说完,终于落下了那只纤纤玉手,明眸皓齿,点朱唇,精巧的鼻梁,宛若一副画。 可是,细细看来,美人的喉咙上居然有一段不明显的凸起,嘴唇上方有着淡淡的胡须,那么,只要不是多么愚笨的人都能知道,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倾国倾城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嫪毐的死党,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他和嫪毐一样,本来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不配拥有自己的姓名,直到后来嫪毐得势,混得风生水起,往日的狐朋狗友又聚集到他们身边来。 封侯了,有权了,有势了,不再是随意受人欺负的了,但是,还没有与身份匹配的名字,怎么办呢?取名字吧,可是,几个没有文化的人聚集在一起能够想出什么名字。 嫪毐这个名字还是别人给起的,他**宫闱,所以,人们用最能表示他所做之事的词语来称谓他,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名字。嫪毐刚开始气恼万分,将那一家老小全部残忍杀害。慢慢的,他杀得也烦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名字,他反而不觉得是一种讽刺,反而更加享受那种变态的荣誉。 他的死党,这个男扮女装,风骚无比的“美人”叫卫尉竭,从名字就能看出他所处的位置,嫪毐通过一系列的运作,将他的死党安插在咸阳宫殿群赵太后赵姬宫的侍卫里,并且当了侍卫的头领,卫尉。 卫尉竭第一次见到嫪毐的时候,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儿时的发小死党,他没想到嫪毐居然混得如此牛逼,于是,他就想办法想要牢牢抱住嫪毐这根大腿。 有天,他打听到嫪毐对于男女之事有着不同寻常的爱好,于是,他就动了心思,反正他要的是荣华富贵,这一身皮肉卖给谁不是卖。他偷偷的学习男扮女装的技术,跟着青楼艺技学习狐媚房中术,趁着嫪毐酒醉之际,发生了一番不足为外人道以的奇妙事情。 “那好,今晚我好好让你舒服舒服!”嫪毐满眼**的对着卫尉竭说道,一股暧昧的气息充斥在房屋内。 嫪毐与卫尉竭相互对视着,满眼柔情与欲望,荷尔蒙开始冲击着他们的大脑,鼻息开始变得粗重,就在这天雷地火准备发动之际,两个人的斗嘴声传来,而后屋内前后踏入两个人。 左方一人穿着一身士子衣衫,可是,由于身材矮小瘦弱的缘故,整个衣衫看起来硕大无比,清秀文士的气息没有显露出来,反而觉得有点不伦不类。左右眼睛,眉毛向着中间靠齐,赫然是一双斗鸡眼,右边嘴角还有一颗黑痣,黑痣上长着一根黑色毛发。 他叫内史肆,是嫪毐入宫以后,为了打听宫闱之事,常常打交道的一个小宦官,无名无姓,过得不如意。当嫪毐掌权后,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是嫪毐宫内不可或缺的一双眼睛,就像鹰眼一样,监视着宫内一切对于嫪毐不利的言论,给嫪毐打小报告,咸阳宫内于是发生了一起起宫女,宦官离奇失踪的案件,无人敢查,无人查得明白。 内史肆一只手不断捋着嘴角的黑毛,一手指着右边的人说道:“侯爷,你给评评理,城南的场子里有了新的奴隶,他们今日对战,我打赌,赌十金,我赌是新来的那个楚国都尉胜,而佐戈竭说是魏国的猛虎将胜,后来,我赢了,可佐戈竭却说,他说的是楚国都尉胜,是我听错了,耍赖,不想给我金子,侯爷可得给我评理呀!” 被他指着的是嫪毐的另一条恶犬,佐戈竭,大腹便便,穿着绫罗绸缎,手指上套着五六个猫眼大小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活脱脱的一个暴发户。 佐戈竭原本是军中的一名轨长,大字不识一个,粗鲁无理,野蛮无比,凭借着自家哥哥是里有司,做事不知道轻重,四处惹是生非。 后来,看上了咸阳城外一个小村庄的一个清秀姑娘,他趁着姑娘一个人外出洗衣服的时候,拉到草丛里留给**了。姑娘梨花带雨的回到家里,告诉了自己的爹娘。可恨爹娘也是低层百姓。无法为她申冤,于是,投河自尽。 无巧不成书,秦国的铁骑军正在进行日常训练,看到了投河自尽的清秀姑娘。若是一般将领,顶多报备到刑法司,让负责案件审理的司寇去查明。可是,那日训练铁骑军的是蒙武,蒙骜的嫡长子,年长的帝国将军。 蒙武继承了蒙骜的铁面无私,忠君爱国,他下令属下查明原因,带领手下百余铁骑杀到了佐戈竭的军队里,佐戈竭听闻有人在找他,又看到蒙武气势汹汹,知道来者不善,偷偷开溜了。 直到嫪毐得势,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不成想,嫪毐对于蒙家父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而佐戈竭对于蒙武更是咬牙切齿,所以,佐戈竭信誓旦旦的宣誓,要将蒙家父子的脑袋摘下来给嫪毐当做酒樽,嫪毐高兴无比,就将他当做心腹培养,宫内已经有了内史肆和卫尉竭,吕不韦,蒙骜更不允许嫪毐再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亲信。 思来想去,嫪毐觉得让佐戈竭去走吕不韦有过的路,经商。还别说,以前的佐戈竭做事不经大脑,可是,自从蒙武杀得他偷偷逃跑以后,学会了用头脑办事,还别说,在嫪毐的帮助下,佐戈竭拥有了四座酒楼,巧取豪夺了五座店铺,甚至,私下里偷偷将秦国的兵甲贩卖给极西之地的戎族,换取精美的珠宝首饰,器皿。蒙骜一直对于极西戎族出现精良铠甲,兵器心存疑虑,他早已经怀疑秦国内部有人贩卖兵甲,可是,苦于没有线索。 佐戈竭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指上猫眼宝石,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他笑道:“可笑,我怎么会愚蠢到赌魏国那破落户胜,我说的是他未必胜,只是可能当时环境嘈杂,你听差了而已。再说,区区十金,我会在乎?”肉滚滚的圆脸,配合那硕大的猫眼宝石,可以说是已经无耻到了一定境界。 “你……”内史肆气愤地看着佐戈竭,仿佛受到了极大羞辱一般,想动手,可是想到那圆滚滚的身体里隐藏的庞大力量,瞬间没有动武的心思。要看和佐戈竭讲理行不通,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嫪毐。 内史肆与佐戈竭斗着嘴,浑然没有在意到嫪毐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卫尉竭则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侧安静的看着好戏。 就在嫪毐忍耐不了这两个不知死活还在斗嘴的手下准备破口大骂时,一声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好了,都不要闹了,没看到侯爷正在气头上,你们这两个蠢货,一天就知道打闹,不好好办事,赶紧向侯爷求饶!” 这道声音不温不火,即使斥责内史肆和佐戈竭,也是没有半点感情起伏,可是,这平淡的声音却仿佛有着无限魔力,准备发火的嫪毐熄灭了心里的怒火,卫尉竭挺直了身躯,内史肆与佐戈竭停止了斗嘴,转身利索地向着嫪毐躬身道:“侯爷,我们知错了,请侯爷责罚!” “罢了罢了,看在令齐的份上,饶了你们,再有下次,定重重责罚!”嫪毐顺理成章地说道,顺带彰显了他的胸襟。 没错,那道声音的主人便是中大夫令齐,嫪毐的谋臣,他最得意的门客。据说是齐国庞涓的后代,已经无从考证,不过,他的阴险狡诈,心狠毒辣,与庞涓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嫪毐一些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请教他,可以说是嫪毐的智囊。 中大夫令齐,长着长长的山羊胡,面容老烁,嘴角总是带着邻家大叔的慈祥笑容,穿着淡灰色的粗布长衫,一副世外高人的派头。 “令齐,你可来了!”嫪毐看到令齐,热泪盈眶呀,他拉着中大夫令齐转身走到平时的条案旁,连声道:“坐!赶紧入座!” 中大夫令齐,身后的卫尉竭,内史肆,佐戈竭看着这如同被人打劫后的房屋,满头黑线。 第七章 侯府密谋 咸阳城,长信侯府。 嫪毐看着满地狼藉,也是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了,尴尬不已。 中大夫令齐是个妙人,他仿佛并没有看到杯盘狼藉的模样,道了声不敢,然后自顾自的将飘落一旁的貂皮跪垫放到条案旁,将条案摆扶起来,躬身道:“侯爷请上座,臣跪坐在这一旁就好。”中大夫令齐指着嫪毐左手边还没有收拾起来的条案,酒樽,青铜摆件。 不得不说,中大夫令齐深受嫪毐尊敬是有原因的,就做人,察言观色这一点上,卫尉竭,内史肆,佐戈竭远远不如他。 “哈哈,好!”嫪毐默默看着中大夫令齐做完这一切,浑身舒坦,他满脸微笑地走到条案后,跪坐在成色极佳的貂皮跪垫上,对着一旁的仆人厉声说道:“真是够慢的,还不赶紧给令大人去换个干净的案几来,顺便,去将我后院地窖里珍藏的好酒拿出来一尊,请令大人品尝!”中大夫令齐豪不娇作地跪坐在地。 其余三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嫪毐对着他们说道:“卫尉竭过来给我斟酒,你们两个随便,自己把条案收拾干净了,然后坐下!” 卫尉竭展颜一笑,柔情款款地走到嫪毐身边,依靠在嫪毐肩上,右手拿捏着嫪毐的肩膀。 难兄难弟内史肆,佐戈竭相视苦笑一声,不敢有任何怨言,他们知道,嫪毐今日的心情不好,他们可不想当了出气筒。而且,他们俩察言观色不及中大夫令齐,颜值没有卫尉竭高,所以,只能很苦逼的自己将条案收拾干净,干净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地,不敢吱声。 “不知侯爷为何今日肝火如此之盛?是有什么忧愁之事?我愿为侯爷分忧!”中大夫令齐率先发问道。这也只有他一人可以做到,其余三人若是敢这么问,定是嫪毐的一番责骂。 嫪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愤怒已没有了初时的那般厉害,他恨声道:“今日早朝,嬴政那小儿不知为何会说出一番惊世骇俗的话来!” 嫪毐直呼嬴政其名,并称小儿,而嫪毐的四个门客都没有任何表情反应,可见,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提起嬴政,他恨得咬牙切齿,不为别的,就为嬴政那句没卵子的东西,这深深的触及了嫪毐心中的痛。 是,我嫪毐当初没有办法,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色相,假身化做太监,才得已赵姬的垂爱。可是,那也是身不由己呀?我是被吕不韦那贼人拿着青铜剑指到脖子里胁迫的呀!你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蓝瘦,香菇!嫪毐心里委屈无比,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居然被人骂做没卵子的东西。 中大夫令齐装作没有看到嫪毐的脸色,转移话题道:“他说了什么话?” 嫪毐虽然不想再多说有关于嬴政的话,但是,想起早朝时嬴政那不同寻常的模样,心里害怕万分。随后,他一五一十,原本原话的将嬴政早朝时咸阳宫的一切重新复述了一般,话末说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以前诺诺弱弱的,在我和吕不韦面前安静的像只小猫,可是,如今,却呲嘴咧牙的!” 中大夫令齐静静地听完嫪毐的复述,大脑的脑细胞开始迅速运转起来,片刻间就分析出几种可能,他对着嫪毐分析道:“侯爷,臣以为,秦王当今这个模样,有以下几点原因。” 中大夫令齐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其一,秦王以前的模样都是伪装,他在侯爷你和吕不韦的辅佐下,装傻充愣的默默学习,当他觉得学会了以后,想要迫不及待的展现自己的力量,让你们认同他,摆脱你们的控制,想要自己掌控秦国的王权!这种假设,有一个问题就是,这样,秦王的做法显得很幼稚,不成熟,小孩子气!” 嫪毐认同的点点头,觉得中大夫令齐分析地很不错。 “其次,就是第二种可能,秦王背后出现了一位神秘人物,是他教秦王这么说的,这种可能性我觉得微乎其微。因为,朝堂在侯爷和吕不韦的重重把控下,一只苍蝇都无所遁形,更不要说一个活人了!”中大夫令齐小小的拍了一下嫪毐的马屁,不得不说,这个马屁拍得清新脱俗,不留痕迹! 嫪毐满脸微笑,问道:“第一种假设很有可能存在,可是,结合今日我所见所闻,嬴政那小儿不像是想要炫耀,小孩子气,所以,这种假设可以排除!” “至于第二种可能,说实话,微乎其微,我对于你们的眼目还是很相信的,嬴政每晚偷偷溜出去喝酒都在我们的一举一动之中,绝无神秘人的可能!” 中大夫令齐说了两种可能,都一一被嫪毐推翻,嫪毐皱眉道:“那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中大夫令齐想了想,道:“如果不是那两种情况,那么,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秦王应该是在吕不韦的授意下这么做的!侯爷可以仔细想想今日的吕不韦的反应!”中大夫令齐引诱着嫪毐一步一步回想吕不韦的神态,表情,动作。 嫪毐皱着眉头,慢慢回想着,眉头从最初的紧锁逐渐展开,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来,他悔恨地排着大腿道:“我想起来了,当嬴政想要批阅奏呈权利的时候,我递给吕不韦眼色,可吕不韦居然无视我,不反抗的就给了,我当时很怀疑,他脑袋是不是迷糊了。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吕不韦和嬴政的一场戏!” 嫪毐仿佛化身福尔摩斯,继续推断道“当今朝堂,也只有吕不韦能够有机会传授嬴政那些话,也只有吕不韦这年来想要打压我的势力!” “侯爷的思维果然敏捷,竟然瞬间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中大夫令齐配合地赞美道。 “是啊,侯爷果然乃人中龙凤,不同一般!”内史肆赶紧接过中大夫令齐的话头,赞美道。 “要你说,侯爷当然精明,只是考考我们而已!”佐戈竭慢了一拍,不过,他毕竟见的人比较多,瞬间就调整好了话由,技高一筹地赞美道。 “哪里,哪里!”嫪毐矜持地推脱着,可是,却虚受了中大夫令齐,内史肆,佐戈竭的赞美之言,脸上喜色一片。 “来来来,喝酒!满上!”嫪毐吩咐着站在一旁的侍女们,而自己的酒樽则有卫尉竭满上。 这可把内史肆和佐戈竭高兴坏了,本来,他们已经做好吃不上美酒的准备,可是,刚刚跟着中大夫令齐,居然赏得了一杯嫪毐珍藏的美酒。这下,更加坚定了跟着中大夫令齐就有肉吃,就有酒喝的心态! “可恨,吕不韦那老匹夫!竟然想出如此的阴险毒计来!”嫪毐将卫尉竭递过的美酒一喝而尽,恨声道。 中大夫令齐轻轻地抿了一口美酒,放下酒樽,接着话头道:“其实,想想也正常!” “这两年来,赵太后对于侯爷更加青睐有加,赏识侯爷,更加册封侯爷长信侯的爵位,侯爷的风光可谓一时无量,我们也跟着侯爷沾了光,有了官职在身!在此,我敬侯爷!”中大夫令齐见缝插针地迎合着嫪毐,举起手中的酒樽一饮而尽! 尝到了甜头的内史肆和佐戈竭也赶紧举杯,也装作豪迈地一饮而尽,嘴里道:“谢侯爷赏识!” 嫪毐乐呵呵地也再次喝了一杯酒,心中的幽怨,愤怒早已经随着酒水付之东流。他大气地道:“知道本侯爷的好就行,以后,还要更加好好帮助本侯做事!” 勉励了一番,中大夫令齐看着嫪毐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的一颗心落了地。他不疾不徐地道:“可是,吕不韦这两年来,却仗着秦王仲父,秦国丞相的身份一次一次对侯爷设置阻碍,想要阻碍我们的发展,与我们一次次冲突。” “为什么吕不韦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羡慕嫉妒侯爷,他渐渐地失去了赵太后的宠信,所以,他将罪责推到了侯爷身上,浑然忘记了当初还是他将侯爷送进宫内!” “其次,吕不韦感觉侯爷对于他的地位有了威胁,可是,侯爷却从来没有想过与吕不韦为敌,一次次退让,却换来吕不韦一次次的步步紧逼,所以,臣以为,我们不应该再忍耐,应该主动攻击!” 字里行间,在中大夫令齐的嘴里,吕不韦成了一个不知进退的猛人,将嫪毐美化的找不到边际了,成了受害者,真不愧是嫪毐第一门客。 “那,依你所见,我们应该怎么办?”嫪毐每次跟中大夫令齐说话都是满心欢喜,令齐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如果不是比较老,兴许,他们还会发生一段不为人知的美好故事。 “既然吕不韦再三紧逼,这次又出此计策,虽然,他也交出了自己手中的审阅权,可是,我觉得,那也是假的,只是做给我们看的,最主要的是要收回侯爷手中的批阅权。”中大夫令齐仔细剖析道。 中大夫令齐突然止住话头,用眼光示意嫪毐,嫪毐会意,挥手屏退了周围的侍女仆人,并吩咐关上房门。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吕不韦身为秦国丞相,权势极大,虽然我们也经过了长足发展,可是,还是不能和那老贼硬碰硬。剩下的就只有秦王了!”中大夫将吕不韦和秦王的权势分析了一下,找出来突破口。 “所以,臣以为,我们应当从秦王身上着手,毕竟,宫内我们的力量不弱,吕不韦插手不得。我们要让他害怕,不敢再插手其中之事!”中大夫阴狠狠地说道,胆大包天地算计到了一国之君的身上! 中大夫令齐的话正中嫪毐下怀,他心中主要的恼怒还是在嬴政身上,他是被吕不韦选中送进宫的,所以,他清楚知道,吕不韦深不可测,别看他现在仗着赵太后宠信无法无天,可是,他依然对吕不韦敬畏极深,轻易不敢得罪吕不韦。 那么,剩下的嬴政看起来力量薄弱,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却无任何势力可用,空有一个秦王的头衔,是镇不住嫪毐心中的念头的。 “好,那按你的想法,我们该怎么做?”嫪毐问道。 “臣以为,我们只需教训即可,毕竟他是秦国的王,如果事情闹大了,谁也不好收场!” 嫪毐加上他的四条忠犬,低声细语地悄悄商讨起方案来。这座房屋四周再也没有其他人存在,谁也不会知道这座侯府里的五人讨论着多么惊世骇俗的大事。 ———————————— 同时,咸阳城另一座侯府内。 这座侯府座立与咸阳城最繁华的地段,占地百亩,门口砖石铺设的道路宽敞大方,可容纳几辆马车并行。府前放着两座巍峨壮观的青铜狮子,彰显着这座府邸的不凡,震慑着四方宵小。 侯府上方有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文信侯府”四个大字,是秦庄襄王异人所写。他代表着此间主人的身份地位!这便是秦国丞相,秦王嬴政仲父吕不韦的府邸了。 吕不韦身为富国商人,又是丞相,所以,他的府邸可是经过无数能工巧匠再三一一对比建造,每一次景观,每一处细节都美感十足。 吕不韦好美姬,食客众多,所以,宅院也就奇多无比,吕不韦的房屋占据了府邸最中央的区域,有着精美的亭阁楼榭,池鱼荷塘。 当中有一座高耸的阁楼,取名春秋阁,里面珍藏着吕不韦门下食客主编的《吕氏春秋》。阁楼上是吕不韦平时召集食客商讨的地方,房屋极大,可以同时容纳五十余人。 可是,今日,却寥寥的三两人。吕不韦端坐在软榻之上,身下铺陈着此貂皮更加贵重更加精美的燕国虎的斑斓虎皮,房屋内烧着香炉,散发着让人沉迷的清香。阁楼四周是通高的推门,推开格栅,可以俯瞰到文信侯府美丽的风景。 窗外波光粼粼,池塘清澈的水纹反射着灼眼的光芒,各色斑斓多彩的鱼儿尽情的在池水里嬉戏玩耍。池塘旁的柳树早已经垂下清脆的丝绦,在风中轻轻荡漾。 “李斯,那依你所言,嫪毐一定会以为是我指使政儿那么做,想要夺回他的权利!为了让我的计谋不能实现,他一定会极力阻挠。可是,偏偏我势力极大,周围有着数不清的护卫保我周全,他得手不了,所以,他会铤而走险地去加害政儿!” 就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时辰内,吕不韦悠然的回到了府邸,他没有召集所有的食客来议事,只是将在他眼里智谋无双的李斯找了过来,商议了一下今日早朝的事情。 根据吕不韦的所言,李斯精细的给出了一种结论,所以,才引出了吕不韦的那段话。 吕不韦端坐软榻之上,房屋内侧放着一张檀香木做的条案,案几后方同样端正地跪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这名男子便是吕不韦口中的李斯! 李斯身着一身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凤凰玉佩,丰神如玉,风度翩翩,剑眉横指,眼眸犀利,脸庞略带清秀,眉眼见开始翻起被朝代交割的沧桑,不显老,反而更添奇妙的魅力! “是!”李斯简短的回道,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 第八章 食客李斯 咸阳城,春秋阁楼。 吕不韦也不恼,他早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干净利落。他看着李斯,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一个月黑风稀夜晚,吕不韦刚刚侯府走出,想要夜会赵姬,他可不想让嫪毐一直在赵姬的跟前来给他下绊子,让他总是面临着不大不小的麻烦,甚是苦恼。 就在车队走到一处僻静地界的时候,突然,从路旁的树影下窜出一个身穿素衣,剑眉星眸的年轻人,车队前方的私奴军士迅速拔剑,坎坎抵在年轻人的喉咙间,再进一厘,恐怕就血溅当场了。 夜晚冷凝的剑撒着清冷的剑光,凉嗖嗖的不断刺激着年轻人的喉咙,可是,他像是看不到,感觉不到一般,昂首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车队说道:“丞相大人,小人可以解你近日忧愁!” 吕不韦依靠在车厢里,外面的一切,清清楚楚的映照在他的眼瞳里,映照出年轻人那张毫无紧张的脸。他原本一位这只是那些政敌派来的刺客,当他听到年轻人说的话时,也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过他的心声,他的谋士也不曾看出一丝破绽来,他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跳出来一个年轻人说他可以。 吕不韦掀开帷幔,在仆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他走到年轻人跟前,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他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害怕,迷茫,可怕,渴望的神情,只有古井无波。 “你可以帮我解忧?我有什么忧愁?”吕不韦很傲慢地说道。 “丞相大人有无忧愁大人应该清楚!”年轻人依旧表情不变的说道。 “大胆!”吕不韦身旁的护卫呵斥道。 “哦,既然这样,那拉下去斩了吧!”吕不韦挥手道。 终于,年轻人万年不变,一直古井无波的脸色有了变法,他着急地说道:“丞相大人难道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可以帮你排除一切困难!”虽然剑已经架在了脖子里,可是,年轻人的傲气不减。 “呵呵!”吕不韦呵呵一笑,他发现他有点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他还以为他是个老妖怪呢,原来,他依然是个年轻人。 于是,吕不韦给了年轻人一次机会,还别说,他很庆幸,年轻人就是李斯,在短短的时间里,便帮助吕不韦处理了不少头疼的事情,和府里的一个客卿被吕不韦视为左膀右臂。 吕不韦想来想去,觉得李斯说得很有可能,他知道嫪毐的性格,好歹嫪毐是他推向赵太后的,以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毕恭毕敬,可是,他知道,嫪毐就像一头野狼,他会饥不择食,如若谁挡了他的道,他都会狠狠地咬一口。 “那该如何做?”吕不韦对着李斯问道。 “马上行动,安排人进宫,时时刻刻保护秦王!”李斯给出一个让吕不韦紧皱眉头的建议来。 “这个,你也知道,最近我们宫里的势力大不如从前,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全部被嫪毐拔除,恐怕……”说到这些,吕不韦恨得直咬牙,以前宫里的眼线都是他的精锐,他进嫪毐送到宫里以后,有时候为了给嫪毐送信,说白了就是把风,他动用了他宫里的眼线。 不成想,自从嫪毐封侯之后,势力极度膨胀,私心也极度放大,为了争夺宫里的权利,嫪毐运用赵姬的信任,拔除了吕不韦所有的眼线,让吕不韦损伤惨重。 李斯优雅的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端起酒樽喝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良久道:“侯爷的酒果然不同一般!” 李斯放下酒樽,意味深长地看了吕不韦一眼接着道:“我想,侯爷自有自己的办法,不是吗?” “哈哈!”吕不韦看着李斯那双笃定的眼,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李斯笑骂道:“老子的那些家底果然瞒不过你!辛亏,你是我的人!”若是别人在此,一定会惊叹李斯在吕不韦心中的地位,如果是别人敢这么对着吕不韦说话,那么,后果一定很惨。 “我遇到侯爷也是我的幸运!”李斯衷心的感慨道,他知道吕不韦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所以,他给他他一句话,正如当初,李斯的目光望向窗外那美丽的风景,思绪飞扬。 三年前李斯,有着年轻人的朝气,渴望建立一番功名。他出身卑微,从小就很努力的活着,渴望比别人活得好,不断努力的学习,可是,现实一次次不断打击着他,他的出身决定了他无法步入贵族阶层。 李斯快绝望了,他想要放弃,遵循父亲一生的足迹活下去,反正,像他们这样的寒门子弟,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又何必活得那么累? 李斯想放手了,虽然他心里很不甘心,带着一丝丝坚决,迟疑,不甘心,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老师,荀况,那个总是笑嘻嘻的老者,看着看到他的第一眼,笑着说:“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是,我还是会收你为徒!”就这样,他稀里糊涂的成了荀况的学生,他也很感激荀况,他们隐居在一处山间竹林,他如同隐士一般如饥似渴的学习着。 李斯也忘不了老师荀况同意他们出山时的场景,刻苦铭心,他跪在老师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老师的教诲,斯不敢忘!” 荀况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斯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正如当初收徒之时,他依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今后的路,你自己决定,不过,不要同门相残!多像你师兄学习!” “是!”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李斯依然恭敬地回了一句。 他和他师兄站在后山山顶的绿地上,遥望着这大好山河,看着远处似曾相识的大地狼烟,李斯对着师兄说道:“师兄,今后有何打算?回韩国吗?” 在他的身边站着老师口中夸奖不断的师兄,他的师兄没有回头,悠悠地说道:“对,那是我的根,我的国!” “可是,遍观如今各国,韩国最弱,师兄可有把握力挽狂澜?”李斯心中不知做何想法,但是,嘴里却好奇地问着他的师兄。 李斯师兄回过头,对着李斯笑了笑说道:“事在人为!”李斯自认为自己很傲气,他的傲气表现在话语里,可是,遇到他的师兄,虽然表面温文尔雅,可是,他却知道,他师兄比他更加的傲气! “师弟有何打算?”李斯师兄回问道。 “我没有师哥的出身,无法有个好的起点,所以,我打算去秦国碰碰运气,或许那蛮夷之地才有我的出路!”李斯自怨自艾地回答道,语气里满是落寞,不知道他才华的人一定会他叹气。 “师弟可千万别这么说,师弟的才能一定会有很广阔的天地,要不,和我回韩国?我们一起发展?”李斯师兄认真地说道,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他依然固执地问了。 “不了。”李斯给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然后,他看着师兄一字一句地说道:“师兄,那且看我们谁更厉害,下次见面,我们一较高下!” 听闻此话,师兄苦笑地摇摇头,他的老师说的没错,他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这样,他的路会走偏。他真的很想在劝解一次,终究没有说出口。 “好,下次一较高下!”师兄抱拳对着李斯说道。 夕阳藏在山间,将大好河山染得血红一片,山脚下,池水旁,李斯向西而去,他的师兄向东而行,谁也没有再回头,谁也没有再说话。 “哎!”李斯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承诺,他渴望在这个时代的大舞台上与他的师兄一较高下,看看谁更加厉害。他很幸运,他的运气不算错,吕不韦还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值得效忠的人。 吕不韦不知道李斯心中的想法,那是埋在李斯心中最深处的一个秘密,他没有向任何人分享诉说。 吕不韦端起酒樽,清冽的酒水顺着酒樽内壁流淌进他的嘴巴,兜留周转进入到胃里,慢慢的,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吕不韦享受地问道:“那么,我的第二个问题,鲁盟为何会背叛我,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原因?” 李斯千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略显青葱的额头出现一道细微的皱纹,嘴里说道:“这个鲁盟,斯以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有人背后指使!” 吕不韦哦了一声,轻轻摇晃着酒樽,残留的酒水不断撞击着樽壁,良久,他起身,整整衣袖,说道:“来人,吩咐秘卫,务必护得政儿安全!另外,叫人去查查鲁盟最近都与何人联络过!” —————————————— 秦国咸阳宫。 嬴政回到了他的政阳宫,在这个宫里,他还无法确定嫪毐,吕不韦安插了多少眼线,所以,他不敢大意,只能以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要休息为由屏退了所有的仆役,宫女。 “好险,好险!吓死本宝宝了!”嬴政看着仆役,宫女都退出了宫殿,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旁,耳朵贴在木门窗上,再三确保无人偷听之后,靠在木门框上,拍拍胸脯低声说道。 “太吓人了!吕不韦那老贼的眼睛忒毒了,看的我浑身不舒服,那就是个老狐狸,以后可得注意些,可千万别露馅了!”嬴政在心里默默地画着圈圈,诅咒着吕不韦。 “不过,还是本宝宝厉害!”还没诅咒完吕不韦,嬴政双眼笑开了花,自恋地道:“本宝宝王霸之气一侧漏,群臣拜服!”想起自己在咸阳宫的那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嬴政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自我感慨,自我夸奖了一番,嬴政起身,缓步打量起政阳宫来。 政阳宫作为一国之君的栖息之所,自然装饰,布置都不是泛泛之物。用极品黄河沉木精心雕琢的案几,刻写着秦国祭祀文的青铜炉鼎,燃烧着一种让人着迷的香料气息。地面上铺陈着以黑色为主的宫女匠人编织精美的地毯,大厅的柱子上缠绕着黑红相间美感十足的绸幔,透漏出一股高贵大气。 “生活得真奢侈!”嬴政左瞧瞧,右看看,这儿翻翻,那儿看看,嘴里叼着案几上摆放的一种黄色细长的水果,连皮带肉的吃着,一边不时嘴里还嘟囔几句。 嬴政绕到睡觉的地方,惊叹不已。寝室里打造有一个硕大的浴池,清澈见底的浴池水波光凌凌。“真他妈会享受,这个浴池好大,是不是……”不知想起了什么,嬴政的脸上浮起一丝淫荡的笑容。 “陛下!陛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嬴政的意淫,嬴政摸了摸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没好气地说道:“谁呀,不是说了孤累了,想睡会吗?”边说着,嬴政快速的跑到床上,钻到被捻下。 “陛下!是太后听说陛下身体不舒服,特命奴婢煲了一支千年人参汤,送过来给陛下养身子!”门外的公鸭嗓瞬间换成了一声娇柔的女声。 “哦!”嬴政听说是吕不韦送来的,当场就想拒绝,可是,由于刚刚想了一些不可言喻的东西,又听着门外千娇百媚的女声,鬼使神差地说道:“那进来吧!”说完后,突觉不对,可是,为时晚矣,政阳宫紧闭的双门被人推开了一角,而后,传来低低的脚步声。 “大不了不喝就是了!”嬴政还没来的及见见自己这个角色的母亲,但是,他知道,这个太后一定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要不然,不会在他来到秦国以后,四处流传着这个女人的流言蜚语。可是,已经同意让进来了,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道。 不多时,低低的脚步声传到了寝室门口,嬴政赶紧假装闭上眼,虚弱地说道:“放那吧,孤一会喝!”心里则默默的想到,小样,跟我斗,放那我想喝就喝,不想喝就倒了,你能咋滴。 可是,那个奴婢像是听到死亡命令一般,跪道在地说道:“可是,太后交代我,一定要让奴婢看着陛下喝下,让奴婢回话,要不然,太后就杀了奴婢!” 一句话,偏偏击中了嬴政的弱点,说实话,在他的家族里,虽然身份上有仆役,主人之分,可是他从来没有对着仆役下人们说过一句重话,没有责骂过一句。而且,他的家族对于这一点监督也极其之严,只要是家族子弟敢无端责骂,责罚仆役下人,戒严堂查明以后,这个家族子弟一定会受到家族重罚。所以,在他的心里,是见不得仆役无端受苦的。 听到这个奴婢的话,嬴政真是头疼万分,该怎么办呢?嬴政心里快速想着对策。 第九章 太后赵姬 政阳宫内。 送药的侍女跪在嬴政床前低声啜泣着,闹得躺在床上装睡的嬴政心烦意乱。如果说这个时代还有哪个君王听到女人哭就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的话,嬴政敢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好了,那把汤药端过来吧,孤自己喝!”嬴政无奈地说道,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了,心里则想着,虎毒不食子,那个老女人应该还没到为了自己的面首杀死自己儿子的地步。 侍女闻言,赶忙起身凑到嬴政床前,将汤药小心放到床榻旁,慢慢附身,装作不经意的衣衫划落在一侧,漏出了饱满的双峰。 嬴政闭眼装睡,刚想起身,瞬间额头撞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而且,还很舒服。他抬起头问道:“是什么东西?” 侍女瞬间就羞红了脸,她以为嬴政故意在调戏她,含羞带怯地说道:“陛下真讨厌!陛下要是想的话,奴婢愿意!”她不愿意才怪了,毕竟,面前的可是秦国的一国之君,虽然被嫪毐,吕不韦,赵太后把控朝政,但是,在她们眼里,那依然是很厉害的角色。 “你说什么?什么愿意?”嬴政脸上迷茫一片,他不知道侍女在说什么。 他的家族里有明确规定,男子必须在十八岁之后才可以想男女之事。虽然家族里有一门很奇怪的生物学,那些先生会跟他们讲自然界一些稀奇古怪的动物。 其中,有一次授课,专门就有男女的身体构造图,先生画的惟妙惟肖,让听讲的家族子弟们都羞红了脸,尤其是女孩子,更是捂着脸不敢看,至于那次授课讲了什么,他们都记得不清楚。 虽然有有关男女之事的启蒙教育,但是,嬴政在这一方面还是空白一片,纯纯的小白一个。 侍女这才偷偷打量着嬴政的脸,看着嬴政迷惑不解的双眼时,侍女知道,嬴政是真的不知道。于是,她更加的不好意思,俏脸像是滴出血一般殷红。 还别说,这个侍女还是别有一番风情的。俏眉星目,脸颊泛着殷红,眸子里满含春情,穿着一身黑色修身的侍女服侍,半身依靠在嬴政床前。 此刻,即使在愚钝的人都会明白侍女刚刚话语中的意思,更何况,嬴政的目光刚好落在胸前那一抹春光上。嬴政感觉自己心中慢慢燃烧起一团火焰,将他的血液慢慢的沸腾起来,他的下身不受控制的支撑起一个小帐篷。 嬴政感觉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右边身穿黑色衣服的小人酷酷地说道:“推到她,推到她!”而左边身穿白色衣服的小人则是拉着他的头发焦急地说道:“不可以,你难道想把你的初夜不明不白的给了这个侍女吗?” 右边小人接着蛊惑道:“你看看她曼妙的身材,难道你就不想尝尝那美妙的滋味?放心吧,她绝对不会反抗你的!”声音里满是诱惑,嬴政眸光里的理智瞬间被欲望替代。 左边小人看着嬴政失去理智的目光,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他悠悠地道:“那你去吧,若是你心中的那位女神知道了,你猜猜会怎么样?”话语平淡,却丝毫不下于恐吓威胁,嬴政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嬴政将右边小人驱逐出自己的脑海,对于他“我还会回来的!”话语充耳不闻,他坐直了身体,淡淡地对着侍女说道:“把药给孤!” 侍女不知道嬴政刚刚心中经过了怎样的激烈斗争,不过,听到嬴政毫无感情的话语,她心中失落不已,感觉到手的鸽子飞走了。她端起汤药,递到嬴政手中,还不死心的装作不经意的在嬴政的手上触碰了一下,说道:“那,要不奴婢来喂您吧?” 嬴政用力的从侍女手中夺过汤碗,赶紧说道:“你先站那边去,孤喝完你就回去复命去吧!”不等侍女回话,嬴政端起汤碗,不管烫不烫,扬起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嬴政可不敢保证在这样被侍女勾引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只想赶紧喝药汤药让侍女离开。 侍女站在一侧,心中苦闷万分,看着嬴政迫不及待喝着汤药的样子,更是满心愁苦。她作为太后赵姬的婢女,自然是听说过太后赵姬经常会让自己美艳的婢女接近嬴政,如果哪位婢女有幸被嬴政临幸,那么,她在宫里的地位必定大大提升,各种俸禄,待遇都会提升。 有人曾经质疑这是宫中的谣传,可是,自从那次她见到以前相处不错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为美人时,她知道,那是真的。 这次机会可谓千载难逢,刚好她在宫中当值,碰巧太后赵姬让一名宫女来给嬴政送汤药,她夺得头筹。可是,偏偏没有被自己紧紧抓住,一时间,悔恨,恼怒的情绪填满了内心,急得她眼泪差点掉出来。 她后悔当初为何那么矜持,没有和另一个姐妹好好学习那房中术,如果……,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她一想到宫里边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侍女,下次机会还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就更加愁苦万分。 没有理会侍女愁苦哀怨的表情,嬴政将汤药喝完,将碗递给侍女说道:“你可以回去复命了!”说完,假装闭上眼睛又开始假寐起来。 嬴政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听侍女出门的脚步声,可是,听了良久,没有听到一丝的动静,反而貌似有女人低声哭泣,眼泪掉落在地的声音。 嬴政心里叹口气,这里除了他就是那个侍女,他是男的,而且没哭,不可能是他,所以,只能是侍女了。想到此处,他更加头疼万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女人打交道,一时之间陷入两难境地。 “政儿,母后来看你了!”就在嬴政脑海里天人交战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娇柔高昂的女声以及众多的脚步声。伴随着“太后金安”的礼扶声,政阳宫内进来一群莺莺燕燕。 嬴政好奇的睁开眼睛,抬起头,未见其人,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这种香气带着一种让人沉迷其中,不得自拔的气息,它缓慢的从嬴政的鼻尖侵入,慢慢的吞噬着嬴政的嗅觉,使得嬴政慢慢沉沦其中,眼睛里出现一丝丝迷恋与爱恋。 侍女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就已经起身站在一侧,不多会,寝室里走进来一个女人,侍女赶紧摸了摸眼泪,躬身道:“太后娘娘!” 侍女的声音在嬴政耳里化作一道惊雷,瞬间击散了嬴政眼中的迷恋,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猩红的鲜血迅速的驱散了香气。嬴政眯着眼,看向前方。 太后娘娘?嬴政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他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这个身份的亲娘了,那个在秦国名声不好的太后赵姬了。嬴政很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长什么样。 寝室很大,所以,足够容纳很多人,可是,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人群的中心,送汤药的侍女微微伏着身,嬴政的目光也聚集到哪里。 只见,她红衣罩体,修长的脖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随着轻轻地走动半遮半掩。 她约么三十多岁,却恰恰如同芳龄少女一般,一双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此时,这个妖艳妩媚的女子正满含紧张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嬴政。殊不知,嬴政心里正在默默的骂着她妖精。 “真是个妖精!”嬴政不得不承认,赵姬的确有资本将吕不韦,嫪毐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无限的魅惑,让人血脉喷张!嬴政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可惜了大好的皮囊!” “二哥,你在想什么呢?”嬴政心里刚刚感叹完,耳朵里突然又闯入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他的面前也闯入了一个小美人。看着这个小美人,嬴政的心里冒出一首先生曾经教过的诗来。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硕人敖敖,说于农郊。四牡有骄,朱幩镳镳,翟茀以朝。大夫夙退,无使君劳。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鱣鲔发发,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 穿着一身碎花裙衫,脚上蹬着一双黑红相间的小蛮靴,真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星眸灵动,一看,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她与赵姬站在一起,就像姐妹一般,模样相似,如果不是穿衣打扮不同的话,还真让人傻傻分不清,看不出是母女关系。 “二哥,你傻了?怎么不和我说话!”小美女看着嬴政呆呆的看着自己就是不说话,小嘴巴一撅,不满意地说道。 “蔻儿,你二哥身体不舒服,不许胡闹哦!” 嬴政心中正在确认小美女的身份,既然叫他二哥,那么,想必必定是嬴政的妹妹,他害怕一张嘴就露馅了,不成想,赵姬倒是先出声道,无意间帮嬴政解了围。 “是是是,蔻儿,不是二哥不理你,是二哥脑袋里混沌一片,一时之间竟忘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叫蔻儿肯定是没错了,对付这种小丫头,嬴政还是有经验的,先哄哄,让她高兴了就不再计较了。 “真是想不到赵姬居然会有这样一个清秀可爱的女儿,嬴政那废柴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妹妹!真是不公平呀!”嬴政心里默默的又数落了赵姬和这个身份的主人一番。 嬴政艰难地坐直身子,对着站在蔻儿身后的赵姬说道:“政儿昨日一时之间忘了时辰,学习到深夜,夜里较凉,可能受了风寒,请母后见谅,政儿无法下地行礼!” “没事没事,政儿快快躺好了。母后也是今日刚刚从婢女那里听说政儿在朝堂上的一番言论,政儿有如此变化,为娘的心里高兴万分。”赵姬看着嬴政的眼里满是喜悦,那是一种望子成龙的喜悦。 “切,二哥就会说话骗人,我还不知道他,肯定是偷偷溜出宫喝花酒去了。”蔻儿凑到嬴政跟前问了问,高兴的检举道,表情傲娇地看着嬴政,仿佛再说,让你不带我出去玩! 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咬牙切齿道:“而且,二哥肯定被紫云轩的那些贼姬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些贼姬,不要脸!就知道勾引男人!”蔻儿仿佛和紫云轩的美姬们有深仇大恨似的,恨恨地咒骂着,看到嬴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她狠狠剜了嬴政一眼! 蔻儿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赵姬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她抬起手在蔻儿的背上重重拍打了一下,说道:“身为王室公主,怎么可以一天天嘴里说着那么难听的话!回去!好好跟着妙音先生学琴!” 蔻儿得意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满脸苦相地低声道:“是!” 赵姬没有搭理蔻儿,她缓步走到嬴政身前,附身摸了摸嬴政的额头,柔声道:“还好,额头不是很烫,待会我在命人叫来医师诊断一下,熬一些养身子的汤药,几天便好了!” 无巧不巧,由于她俯着身子,刚好落到嬴政的眼前,嬴政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白皙里。 “咳咳!”嬴政心里默默的骂了自己几句禽兽,假装咳嗽了几声道:“谢谢母后关怀,政儿没事,就不用去请医师了!” “那怎么可以!”赵姬着急地说道,她的目光刚好碰到嬴政坚决的眼神,退让道:“好吧,不请医师也可以,那必须得每天喝我给你熬制的汤药!” 此时此刻的赵姬,让嬴政的心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女人了。说实话,一开始,他从心底里对这个女人比较厌恶,他从秦国百姓中间听到的全部都是这个女人的不堪,在他的心里早就埋下了厌恶的种子。 在他的家族里,有一门学问叫心理学,他偶尔有所涉猎,此刻看来,这个女人对他的关怀却是情真意切的!那种眼神是欺骗不了嬴政的! 我该如何对待她?嬴政心底无法抉择! 第十章 思虑对策 “二哥,二哥?你又怎么了?怎么今天怪怪的!”蔻儿凑到嬴政跟前,奇怪地问道。她感觉今日的嬴政好奇怪,时不时的就会发呆。 “哦!没事!没事!”嬴政从沉思中惊醒,慌乱地解释道。 赵姬也看出了嬴政今日不太对劲,总是发呆思考什么。但是,思来想去,她觉得嬴政应该是累了,所以,她出声道:“蔻儿,你二哥累了,让他好好休息,我们走吧!” “可是……”蔻儿嘟嘟嘴巴,不乐意得模样,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可是看到赵姬严厉的表情,委屈道:“好吧!那二哥,你休息吧!”说完,不情不愿地向着门口走去。 “政儿,那母后就走了,你好好歇息,养好身子!”赵姬帮助嬴政掖了掖被角,低声细语嘱咐道。 赵姬转身离去,那个侍女也不情不愿地跟随出去。嬴政装模作样地看着满屋子的人潮水般得退了出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蓦然无语。 “陛下?”嬴政正在缓解被惊得不轻的心,闭合的门悄悄开启了一道缝隙,传来一声轻轻地尖细的声音。 这一下,可把嬴政稍微平静的心又惊起一道波澜,他没好气地说道:“趾,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吓死我了,滚进来!”那尖细的声音,嬴政听了一遍就能记住,除了跟随嬴政的趾还能有谁? 那道门缝又闭合起来,紧跟着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仆役趾小跑到嬴政床前,吓得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急声道:“小人知错了,请陛下从轻责罚!” 嬴政心里极其反感这种跪拜礼节,动不动就跪拜,他厉声道:“起来!我又没想要责罚你!怎么经不起一点玩笑话?” 趴在地上的趾抬起头,磕磕巴巴地说道:“玩笑?”如果可以解读趾的内心世界,那么,他此刻一定是不敢相信的。 “好了,对,起来!”嬴政又强调了一遍,可是,仆役趾却一边偷偷看着他,右腿离开地面又落下去,感觉有千斤重。嬴政真得无奈了,只好恶声恶气地道:“再不起来,剁掉你的腿!” 话音还没落地,仆役趾的双腿如同装了弹簧一样,迅速弹跳起来,那速度,就差咻得一声了!好吧,看来,还是很想要自己的腿的。 仆役趾站起身以后,静静地等待着嬴政的下文,等了十息,也没有听到嬴政的声音,他轻微地移动了一下眼睛的角度,嬴政沉思得侧影落到他的眼里。仆役趾小心收敛了自己的鼻息,仿佛觉得自己的鼻息会打扰到嬴政。 “趾,我问你。”嬴政思索良久,开口打破了寝室内的宁静,斟酌道:“那个蔻儿是我的亲妹妹吗?” 仆役趾迎着嬴政的目光,当听到他的问题之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这丝不解迅速被嬴政捕捉到,他的心里飘过无奈。 嬴政也是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得很愚蠢,但是,目前这个局面,他对宫里的事情除了道听途说,其余的一概不知,白天早朝发生的事情,那也是嬴政无法适应当前的情况下,还无法摆脱家族里所带来的思想,做出来的一些在他现在看来很鲁莽的举动。 嬴政既然能够从家族大考里脱颖而出,那么,他的心智,思维,智商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在回来的一路上,他脑海里不断地将目前的形式一条一条的捋着,想要找出突破口,可是,思来想去,发现自己除了顶着秦王的头衔,陷入无人可用的境界! 就在嬴政思索无果之时,这个仆役趾又跑了出来,闯进了嬴政头脑里的那些线索中,嬴政突然发现,这个仆役趾是最佳的突破口,既然他能作为秦王的贴身仆役,那么,忠诚度上可能性更高一些。 但是,嬴政是个什么事情都会考虑周全的人,他还要在确认一下,所以,他才有了刚才的发问,就是考验考验仆役趾,可是,看仆役趾的反应,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差了! “不是,姜寇王姬是吕丞相的女儿,因为深受太后喜爱,自从就在宫里长大,吃穿用度一切按照王室王姬供应,后来,认了太后为娘亲,所以,成了大秦王室的王姬!”仆役趾虽然心存疑惑,但是,他并没有不懂事的问出来。 “趾,现在就你我两人,所以,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接下来,我问你的事情,不可向别人说起!”嬴政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心里带点痞子气的想到,反正大不了到时候脱去这身服饰,周游列国去了! 嬴政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趾,他的任何细微的动作,仆役趾心里顿时一禀,他心里乱糟糟一片,不过,能够从这深宫里安稳的呆在嬴政身边,他的见机行事,察言观色的眼力还是可以的。 仆役趾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跪下表忠心道:“陛下,小人从小从宫里长大,宫内尔虞我诈,宦官,宫女为了能够活得更好,相互斗争,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小人愚笨,差点被主管太监害死,是陛下路过,见小人可怜,救了小人,直接提拔小人来您身边服侍,从那天起,小人就对陛下忠心不二,如果有谁想要伤害陛下,就要从小人的身体上踩过去!”说得言语真切,真情流露。 嬴政观察着仆役趾的一言一行,发现毫无演戏的成分在内,看来,这个仆役趾还是可信的,要不然,嬴政出宫喝酒不会带着他。 “好!我信你!起来吧!”嬴政暂且相信了仆役趾的话,但是,暗暗的,心里还是留了一分心。家族里的先生常说:江湖险恶,朝堂更甚,万事都得留份心!嬴政谨记在心! “那你认为,目前朝堂的形势如何?”嬴政掀开被捻,穿上黑色绣凤步履,走到案几旁问道。 “这个,小人不敢妄议!”仆役趾吓了一跳,拒绝道。秦国自秦孝公伊始,宦官不得干政,这是写在秦国律令里面的条令,给仆役趾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妄论朝政! “叫你说你就说,哪那么多废话!你是想说宦官不得干政?可算了,那嫪毐算什么?那个没卵子的太监,还被封了侯,既然他可以干涉朝政,那么,宦官不得干政的律令就废了,那你怕什么?说!”嬴政虽然不知道秦国其他律法,但是,还是知道宦官不得干政这条律令的,不用想,都知道仆役趾在害怕什么。 “嘘!”听着嬴政肆无忌惮地说着嫪毐,仆役趾惊得直将手指放在嘴跟前,提醒嬴政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 这下,嬴政更看不过去了,这里是政阳宫,他就寝的地方,居然都不能高声说自己想说的,嬴政心里狠狠咒骂那个无能的家伙,居然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 “没事,就你我两人,他若是知道了,肯定是你告密,我拿嫪毐没办法,但是,拿你个小宦官还是有无数个方法让你消失的!”嬴政借机警告仆役趾,他打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迅速将这个仆役趾收服! “陛下,小人不敢!小人一定对陛下忠心耿耿!”仆役趾没想到嬴政变脸这么快,前一刻还细声细语,下一刻就要嫩死自己,赶紧求饶道。 “那最好,本王对于忠心之人绝对不会亏待!”嬴政扔了一颗甜枣,他接着道:“好了,快说吧!” “是是是!”仆役趾连声应道,不敢有丝毫拖延道:“就小人在宫里听到的,朝廷里有陛下仲父吕丞相,以前都是吕丞相帮助大王管理朝堂,统领百官。可以说,权势滔天!”仆役趾赶紧止住话头,一不小心就犯了忌讳,幸好,此嬴政非彼嬴政,没那么多讲究。 “可是,朝中虽然看似吕丞相权势极大,可是,吕丞相始终无法掌控军权,军权牢牢的把控在威武侯蒙将军的手里!”仆役趾也是越说脑袋越清醒,他也看出了嬴政的不同,所以,慢慢的,他也放开了,他觉得嬴政想听的应该是这些。 “威武侯?蒙骜?”嬴政想起早朝时那个老将军! “对!蒙将军可以说是秦国军队的中流砥柱,他辅助过四代君王,到陛下这是第五代,可以说深受王室恩戴!”仆役趾很有眼色的说道。 嬴政赞许的对着仆役趾点点头,他现在急需要的就是这些信息,他本来对于仆役趾这个小小的宦官没报多大希望,可是,仆役趾却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得到了嬴政的赞许,仆役趾更加起劲地说道:“吕丞相能够牢牢坐稳百官之首,小人听说可以归功于吕丞相手下的一个食客,叫李斯……” “等等!”嬴政打断了仆役趾的话,扭过身急切地问道:“你说他叫什么?”嬴政迫切的想要确定他有没有听错,是不是那个人! “吕丞相的食客?”仆役趾如同丈二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他试探性地问着,看着嬴政点了头,他说道:“李斯呀!” “是不是楚国上蔡人?师从荀况?习法家学说?”嬴政当确定李斯后,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他从祖父流传的书里曾经看到辅佐嬴政统一六国的就是一个叫李斯的人,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激动。为了以防万一,他进一步确认道。 可惜,仆役趾仅仅是个小太监,他听到的东西有限,所以,他摇摇头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嬴政的心里瞬间下起了秋雨,冷落一汪心水。不过,嬴政是谁?他只要知道李斯这个名字,其余的慢慢确定就好了,反正迟早李斯会是自己的人,不急!于是,他平复起伏的心情,道:“你接着说吧!” “据说,长信侯能够入宫,都是李斯推荐给吕丞相的,然后,进入了太后的视线,很得宠!”虽然四周无人,可是仆役趾依旧小心翼翼地说道。 “哦!”嬴政听后开始怀疑这个李斯究竟是不是他心里的李斯,按他心里所想,李斯,既然能够成为秦国的辅佐丞相,那么,想必一定是个很正直无私的人,可是,这个李斯不但吕不韦搅和在一起,而且嫪毐入宫中他也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怎么看怎么不光彩! 仆役趾可能是避讳什么,稍稍提及了一句,便匆匆转移话题道:“长信侯得到太后恩宠以后,他慢慢的恃宠而骄起来,当然,这一切太后娘娘不知道!”仆役趾害怕嬴政怪罪他,赶紧补救了一句。 “没事,接着说!”嬴政压根对于这些都不会在意,他催促道。 “好!”得到了允许,仆役趾接着道:“于是,长信侯开始在宫里安插自己的人,小人听说,前不久宫里的御膳房掌事太监投毒案,”仆役趾凑到嬴政耳朵旁,小声道:“就是长信侯和吕丞相在斗法!” “现在,可以说,长信侯与吕丞相是水火不容!”仆役趾说到了关键点,他看了看皱眉凝思的嬴政,道:“小人知道的就是这些!小人认为,蒙将军是可靠的!”仆役趾最后小小的发表了一下自己的见解。 如果说刚开始仆役趾不明白嬴政话里的意思,那么,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嬴政的心思。他的心里更加兴奋起来,说实话,他过得并不好,虽然他是嬴政的随身太监,但是,嬴政在宫里的势力并不强,所以,太监宫女们表面上对嬴政恭敬有加,可是,背地里却偷偷议论。 “没事!已经很不错了!”嬴政拍了拍仆役趾的肩膀,鼓励道:“趾,我会记住你今天对于我说的一切!” 对于嬴政拍肩膀的动作,仆役趾受宠若惊,他激动道:“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就这样,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就保持了统一战线,某天,仆役趾也绝对会为他今天的所做感到庆幸! 第十一章 溪旁民女案 政阳宫内,嬴政暂且收服了仆役趾。 “那这么看来,我若是想在朝堂里站稳脚跟,必须除掉嫪毐与吕不韦!”嬴政听完仆役趾的话,心里默默寻思着,梳理着得到的信息,他发现,其实,最先除掉的应该就是嫪毐。 先生曾教导:攘其外必先安其内!嬴政作为一国之君,宫里时刻潜在着一个能够威胁到自己权威的人,那么,他怎么会有心思管理自己的国家? 可是,嫪毐与太后赵姬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嫪毐甚得太后恩宠,如果,除掉嫪毐,那么,势必与他这个身份的生母赵姬发生冲突,这是现在嬴政不想面对的。 “该怎么办?”嬴政一时陷入两难之地。 嬴政踱步慢慢做到窗阙旁,透过窗棂,窗外艳阳高照,光辉肆意的在大地上飘荡,扫除着冬日最后残留的凉气。 “我到底该怎么办?对于那个女人,我真的有点下不去手!”因为从小他受到的教育就是百善孝为先,虽然,那个女人不是他的生母,可是,但却是这个身份的生母。 “算了,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嬴政思来想去,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于是,他转换思维想到:“虽然这条道路不通,那么,我可以试着与军队实权人物蒙家取得联系,赢得军队的支持,祖父曾说过,军队出君权!” 嬴政站在窗前,目光深邃,脑海里的火花不断撞击着,渐渐的,他有了一丝眉目。“就这么办!”嬴政做到了胸有成竹,他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双手道。 “趾,最近有没有适合春猎的日子?”嬴政扭头询问着仆役趾。 “这个……”仆役趾紧皱眉心思索起来,他斟酌缓声说道:“每年的春猎都在三月初三,所以……”仆役趾吞吞吐吐,让嬴政直皱眉头。 “怎么啦?便秘啦?”嬴政没好气地说道:“有话好好说,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便秘模样!” 仆役趾看出了嬴政的不满,他捏了捏大腿根,一咬牙,一狠心,一跺脚道:“今日已经三月初九,春猎刚过没几天!而且,今年三月初三春猎的时候,陛下看中一只野鸡,想要自己骑马射取,野鸡没射着,不想,竟然不小心将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仆役趾说完低着头,闭上双眼,做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壮烈模样。 “什么?我这么怂?”听到前半段,嬴政还不曾感觉到任何不妥,想不明白为何仆役趾磨磨唧唧的,听到后半段,嬴政总算明白究竟为何了,不要说仆役趾了,就连嬴政自己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他瞪着双眼道:“你确定你没看错?” “这个,当时好多贵族子弟都在场!”仆役趾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刚刚自己已经说了,再有其他的话也不怕了,索性痛痛快快地回道。 嬴政已经不知道有何种情绪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了,虽然出糗的不是他自己,但是,现在自己好歹是他,正所谓,荣辱与共,嬴政感觉脸上火辣辣一片,他都能想到当时的场景,一个善于在马背上生存的国家,君王居然能够在射猎的时候不但没射中猎物,反而自己从马背上摔下,这是怎样的一种无地自容。 “没事,祖父有言,脸皮乃身外之物,要想在这个残酷的社会生存,就必须学会不要脸!”嬴政突然想起流传的祖父笔记里的一句话,他此时用来安慰自己的内心,他现在越来越佩服祖父了,那个他一心想要追寻的人,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想要去寻找祖父的足迹,探索他曾留下的痕迹! “趾,那你认为,有没有可能再来一次春猎?”嬴政先前提出春猎只是为了他的便宜行事,可是现在,他迫切的想要这样一个舞台,除了一雪前耻,还是想要向秦国发出自己的声音,与秦国各家出色子弟比较,顺带看能不能拐带一两个追随者。 仆役趾低着头等候着嬴政的雷霆怒火,等来等去,等来的却是嬴政迫切的话语声,他眨巴眨巴着眼睛,呆傻地回道:“您是陛下,当然可以!”一句话过后,仆役趾回过神来,接着道:“不过,肯定会受到吕丞相和长信侯的阻挠,说陛下不务正业,沉溺玩乐,荒废朝政的!” 其实不用仆役趾提醒,嬴政都可以想到面临的阻力,可是,越是这样,越加激起了嬴政内心沉寂的不安定因子,他决定要打破他所面临的一切障碍! —————————————————— 次日,秦国咸阳宫。 在一名小小宦官的唱诺声中,嬴政坐到了自己的王位上。因为昨日嬴政转弯抹角的讽刺了嫪毐,嫪毐觉得在群臣面前挂不住脸面,所以,昨夜差人入宫向内务司报备了一下,嫪毐本来不打算向内务司报备,他觉得嬴政打了他的脸,在中大夫令齐的劝说了,才不情不愿地差了人。此时,恐怕偷偷躲在侯府里偷偷舔舐着伤口,一边诅咒着嬴政,一边暗暗筹划着如何抓住机会让嬴政出丑! 对于嫪毐抱恙缺朝,嬴政心里暗暗嘲笑,让嬴政更加小瞧了嫪毐,看似拥有强大无比的权利,自己却是外强中干,没有一颗可以驾驭这个权利的强者心态。 嬴政坐在王位上,目光含笑的先从吕不韦,蒙骜身上划过,又从殿内的文臣武将身上扫过,不同于昨日,他感觉到殿内的群臣,在自己目光扫过的时候,身躯都微微低垂,多了一丝恭敬。 “看来,昨日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他们不敢再那般轻视我!”嬴政心里滋生出一种满足感。任谁面对一群虽然嘴里对自己恭敬有加,可是行为举止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尊敬的人时,谁的心底都会不舒服,嬴政本来上朝时就暗暗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可是,看情况,或许不是那么糟糕吗。 “各位卿家,有没有事情要说呀!”嬴政嘴角不经意间升起一丝笑容,他笑颜兮兮地对着殿内群臣说道。 话音不曾落地,文臣列内站出一人,嬴政定睛一看,扬起的嘴角弧度又增加了一筹,原来,站出来的竟然是司寇鲁盟。 鲁盟昨夜思考了一夜,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那么,就要彻底的倒向嬴政的阵营,嬴政的势力现在势单力薄,如果此时能够紧紧抱住嬴政的大腿,那么,将来嬴政掌握实权之后,一定会更加倚重他! 鲁盟拱手低垂,眼观鼻,口观心地道:“臣有本奏。昨日申时,我刑法司门前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我刑法司员发现后,其中一人迅速去寻找医师,可是,不幸的是,这个老人没能撑到医师到来,就已经气息衰亡。我到场后,发现老人手里紧紧攥着一册竹简,我命人想要将书卷拿出来,可是,无论如何,无法掰开老人瘦弱的拳头。” 鲁盟脑海里回想起昨日那无法忘怀的一幕,沉寂了多年的心似乎被一种奇怪的感情填满,他摇摇头,感怀地说道:“臣想,老人如此在意他手中的竹简,那么他手中紧攥的竹简肯定与他的死亡有着密切关系,万般无奈之下,臣只好命人将他的手指撬开来,拿出了那册竹简,果不其然!” 说到此处,鲁盟从衣袖里拿出一道竹简来,小宦官快步走下台,从鲁盟手中接过竹简,恭敬地递交给嬴政。 竹简上开着一朵朵鲜红的斑点小花,在肃严冰冷的王庭里娇艳刺眼,嬴政没有打开竹简,他默默地凝视着。三息之后,嬴政打开竹简,刺眼的红色已经将竹简上的墨迹渲晕开来,血与墨交织缠绵,仿佛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竹简很短,只有寥寥数语,清晰简明地写到:“贱民之女,溪旁浣衣,权贵之人,掳其而去,荒野之地,曝尸群兽,嗟乎!”这是竹简的上半,勉强还能看清大篆的模样,寥寥数语,却仿佛能够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悲愤冲天而起!嬴政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压抑住内心的怒火,接着看到。 “小人乞司,被逐司外,贱民上奏,路遇阻挠,群起攻之,势单力薄,哀哉!”文到此处,戛然而止,最后的字体潦草无比,看来还是匆忙之间书写而成。嬴政能够想到,老人其间曾遭遇的看似重重巧合的阻挠,被拒后街头后的无奈,为了爱女,却依然踏上了寻求公道的路! 嬴政将竹简紧紧握在手中,他一一从殿内群臣脸上扫过,目光宛若利剑一般,好些文臣无法忍受嬴政锐利的目光低下头去!嬴政内心虽然为了此女感到惋惜伤痛,但是,并没有扰乱自己的内心,他脑海里已经有了初步的一个推断,这件案件一定和嫪毐或者吕不韦脱不掉干系,无事不凑巧,如果不是群臣在殿,嬴政恨不得大笑三声,狠狠夸奖鲁盟,他决定先推掉心里的三月春猎的计划! “好一个权贵之人,好一个治下能臣,都看看,都看看这位强抢民女,无法无天之徒!”嬴政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悲愤与激动,拍打着青铜条案,愤怒地对着群臣说道!心里则是默默说道:“老人家,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说点私心的话,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殿内群臣迷糊不已,都如同丈二和尚,想要迫切知道竹简上写了什么,可是,偏偏竹简在嬴政手中,嬴政正瞪着一双利眸,他们谁也不敢触其眉头!无奈之下,只能靠近鲁盟的文臣偷偷问鲁盟,一传二,二传四,嬴政没有计较阻拦他们,只是默默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不多时,多半人都得知了前因后果。吕不韦身后一人凑到他跟前,默默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吕不韦静心凝听,自始至终面上表情都没有任何起伏变化,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身后文臣识趣地退了回去。 嬴政一直在观察吕不韦的表情,可是,注定要失望了,让嬴政心里直骂老狐狸!其实,殊不知,吕不韦心里早已经有了谋划,他很清楚这样的事情只有那一位身边的人做的出来,而且,无巧不巧,他当初偶尔也在食客的口中得知过这件事情,只是那时,时机不对! 吕不韦此时心里想的,不是朝堂上的一切,他想的是,鲁盟身后站的到底是何人?吕不韦可不会认为事情有这么巧,当嬴政刚刚显露想要掌握权政之时,便有人旗帜鲜明的站出来,而且,抛出来的问题都直接指向嫪毐!他可以肯定,不是他授意的,那么,这个帝国内肯定还隐藏着一股自己都不知道的势力!吕不韦感到一股深深的担忧! 站在右侧的蒙骜听闻后,微微一笑,虽然他一直待在军队当中,不闻朝堂之事,但是,凭借多年朝堂斗争中屹立不倒的直觉,他感觉到,应该是有人指使鲁盟,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吕不韦! “鲁司寇,说说你的见解吧!”嬴政并不知道吕不韦的担忧,他只知道,他终于可以堂而皇之的慢慢的介入秦国的权利之中。嬴政感觉其中一定有人或多或少的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嬴政的话不带任何感情,生冷无比,虽已是三月天,可是,殿内群臣却感觉一股凉气升起! “臣以为,应当严查,在我大秦国内,居然敢有如此为非作歹之辈,扰乱民生,违纲败纪,乱我朝堂之威严,不管是谁,都应当严惩不贷!”鲁盟一字一句,子句诸清地躬身道。 “各位卿家还有没有其他见解?”对于鲁盟的表现,嬴政愈加的满意,他心里已经将鲁盟划入了重点关照的行列! 殿内群臣你看看我,瞅瞅你,一时无言,只是用眼光交换着彼此的意思,能够现在朝堂里的,除了右侧的绝对莽夫之外,其余无一不是聪慧之人,嬴政先征求鲁盟的意见,然后再问他们,只是走走过程而已,并没有指望或者听取他们心中想法的意思! “臣无异议!” “好,既然如此,那么,孤就将此事权权交于你手,希望你不服所望!”嬴政神情自在地说道:“如有必要,城防司辅助刑法司,一定要将无法无天之徒找出来!” “是,臣领命!”城防司的官员赶紧出列,与鲁盟一起躬身领命道! 第十二章 咸阳月色 秦国咸阳宫内。 嬴政一锤定音,将溪旁民女遇难案件交给了刑法司司寇鲁盟,因为,嬴政知道,既然鲁盟能够抛出这个看似简单却又敏感的案件,那么,想来他一定有了嫌疑人,况且,鲁盟作为刑法司司寇,查访奸邪,防备阴险小人是他的指责所在。 而后,有了鲁盟的带头,文臣武将当中都有人出列禀告,嬴政都一一细细解答安排,虽然有些做法还不是很周到,但是,总体来说,已经显示出了君王该有的胸襟与才能,让殿内群臣对他的印象大大改观。 在小宦官的唱诺声中,一日的秦国早朝又结束了,这一次,秦国的大小官员都心底忧愁,都紧皱眉头,心里抉择衡量着一些利害关系。 “吕丞相,你看,我该怎么做?”城防司的司长名叫虞庅,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吕不韦身后,低声问道。 虞庅原本是秦国的一个寒门士子,由于出身卑微,无法得到上官的重用,一直郁郁不得志。后来,到了吕不韦门下,因为在城池督造,布局规划上的才能,吕不韦将他放到了城防司,城防司主要职责就是掌管咸阳城的城池建造,城内的布局规划,后来,由于再督造过程中常常会受到一些暴民,不明所以的民众袭击,所以,给予了一定的军事值防的权能。 吕不韦右手捋着下颚的胡须,他目光遥望着咸阳城,朝阳的光辉飘洒在城池里,为这座城池的青砖屋瓦镀上一层金边。吕不韦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看这大好河山,它终究只属于一个主人!” 虞庅能够从寒门士子中脱颖而出,自然有着他的生存之道,非同一般的政治头脑,他瞬间领悟了吕不韦话中的意思,他躬身道:“下官知道了!” ———————————————— 长信侯府。 嫪毐作为秦国侯爷,自然也有着配得起身份的侯府建筑。嫪毐命人专门修建构筑了一道池水假山,嫪毐不懂风雅,却偏偏喜欢装风雅。 此时,嫪毐正在湖中的凉亭中,身后站着两位面容姣好的侍女,一人端着美酒,一人拿着扇子,没有错,就是扇子,三月天气,空气中还有着丝丝冷冽的味道,嫪毐却偏偏命侍女不时摇动着扇子,果然不愧是秦国非同一般的侯爷,这格局,这格调,这风雅,非成人难以苟同。 嫪毐不时的用那张女人都要迷醉的小嘴嗑凿着一种带皮壳的瓜果,嗑得不亦乐乎。面前风景如画,嫪毐的心情也随之美美的。 “侯爷,你可要替我做主呀!”突然,一声杀猪似的声音闯进了这风景如画的景色里,嫪毐一不小心将本来已经剥离的皮壳吞进喉咙里去! “呃呃!”原本静美的美男子嫪毐瞬间低下身,喉咙里发出一声声难以言语的嘶叫。嫪毐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强力闯入了一个坚硬的物体,摩擦收割着脆弱的喉咙内壁。 侍女惊觉,赶紧围在嫪毐身边,手脚无措地问道:“侯爷你怎么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水……谁!”嫪毐抬起手,脸色胀红,仿佛一只煮熟的大龙虾,喉咙里发出一声言语不清的话语,嫪毐本来想要清水,可是,在侍女耳朵里却变成了“谁”。 “侯爷,是佐戈竭大人!”其中一个侍女回头看了一下轰隆隆宛若一头公猪的佐戈竭,对着嫪毐说道。 不说还好,说完让嫪毐更加气愤,他此时恨不得将那个废物狠狠踹两脚,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这个时候来就算了,偏偏还要发出那杀猪似地叫声,吓得自己将皮壳吞了进入,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 佐戈竭那张圆滚滚的脸庞闯入了嫪毐的视线,身后跟着内史肆,嫪毐面上的青筋血管显得清晰无比,侍女更加的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佐戈竭瞪着圆滚滚的小眼睛,傻乎乎地问道:“侯爷怎么了?”不说还好,说了更加让嫪毐心里气愤。 “水……”嫪毐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心中想说的吐字清晰地说了出来,他此时顾不上掐死佐戈竭了,他只想在这次小劫难中生还。 佐戈竭还想说话,被内史肆拉扯到一侧去,内史肆伸出右手,抵在嫪毐的嘴巴两侧,用力的掐捏着两侧肌肉,左手扶着嫪毐的后背,高高举起,突然,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拍打在嫪毐背上。 “啪!”伴随着一声“呃,”卡顿在嫪毐喉咙中的皮壳终于顺利脱离了喉咙,嫪毐感觉一瞬间呼吸都通透了许多。 内史肆随身掏出一条丝绸锦绣,递给嫪毐。嫪毐接过手,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平息着气息。而佐戈竭却没有那么有眼色了,他指着地上的皮壳好奇地问道:“侯爷,你不吃果肉怎么吃起皮壳了?” 嫪毐平息的心情瞬间随着佐戈竭这句话暴动起来,他站起身,抬起右脚就向着佐戈竭圆滚滚的身体踹了过去,脸上布满愤怒,可是,不巧的是,鸡蛋怎么可能撞破石头,瘦子撞胖子结果可想而知,嫪毐被佐戈竭圆滚滚的肚子上的肥肉反弹回去,咚咚咚后退三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胡闹,胖子,赶紧给侯爷道歉!”内史肆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看着还想顶撞几句的佐戈竭,以及忿忿不平的嫪毐,插身到两人之间,对着佐戈竭说道。 佐戈竭看了看拼命对着他使眼色的内史肆,瞪着一双无辜的双眼,委屈的对着嫪毐说道:“侯爷,我知错了!” 嫪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下次再咋咋呼呼的,小心我叫你将你的舌头割了!” 佐戈竭听出嫪毐不是再说假话,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我怎么了?”没敢叫嫪毐听见,若是听见,又免不了一通责骂。 “侯爷,是这样的!”内史肆看出了此时嫪毐对于佐戈竭不爽,于是,他赶紧插话道,将早朝时的情景再次重述了一遍。说完,静静地看着嫪毐,等候着嫪毐的决断。 佐戈竭捡到空隙,配合地说道:“侯爷,您要救救我呀!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嫪毐看着佐戈竭那双拼命挤泪珠的眼睛,无语道:“慌什么慌,这不是还没查到你头上吗,你不是说当初除了那个小将,没有其他人知道吗?” “是是是!除了那个帝国小将,其他人并不知晓!”佐戈竭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点楞着脑袋。 “话虽如此,但是,以防万一,最好的方式就是!”嫪毐抬起右手,放到喉咙前,从上到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侯爷高明!”佐戈竭肉滚滚的圆脸挤出一丝笑容,迅速拍着嫪毐的马屁,他来此,为的就是嫪毐的这句话。 ———————————————— 政阳宫内。 嬴政将仆役趾留下来,屏退了其余的太监侍女,此时的政阳宫内,在嬴政的吩咐下,早已经焕然一新。 地上铺陈着名贵的匠女编织的五颜六色的花纹地毯,屋角一侧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器具,这是嬴政命工匠按照他提供的图纸打造的锻炼身体的器械,中厅陈设着一扇古朴典雅的屏障,屏障中央是一副《渔翁垂钓图》,刻画在轻薄的帷幔上,轻描淡写,寥寥数笔。屏障后方是嬴政重新规划的书房,靠墙一方有着与梁齐高的圆月书架,摆放着一卷卷的书简。 嬴政无心欣赏他的杰作,只是不停地来回踱步。良久,就在仆役趾晕乎乎之时,嬴政缓步走到书房,在条案旁站定,看着条案上的人物梳理关系图,最后,定格在其中一角。他扭头对着仆役趾说道:“入夜之后,我要出宫一趟!你做好掩护,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仆役趾诧异的看着嬴政,有点害怕的说道:“这不可以,陛下你一个人出行不行!”仆役趾赶紧劝解着,想要让嬴政打消偷偷一人出宫的心思,好歹带上他,可是,嬴政心意已决,并且,仆役趾手无缚鸡之力,带上他反而有些事情束手束脚。 ———————————————— 宵禁已过,秦国王宫内也只剩下当值的侍卫在忠心值守的巡逻着。 嬴政脱掉身上显眼的王袍,换上一身细软的布衣,他再次叮嘱了仆役趾一番,走到书架旁,很奇怪的居然把双手握在一册书卷上,仿佛这册书卷很重,很沉,他很吃力的将书卷扭向一侧。 轰隆隆一声轻微的声音,书架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一个幽深漆黑的洞口,仿佛一只噬人的野兽。 嬴政接过仆役趾递过来的火折子,从容不迫地缓步走向漆黑的洞口。仆役趾站在一侧,脸上满是迟疑与焦急,他不敢违抗嬴政的命令,却又感觉自己不去又心有担忧。 身后的书架将仆役趾担忧的眸光一遮而过,漆黑的洞口内只剩下嬴政手中昏暗的火光。点点火光照亮嬴政身边不足半丈的地方,其余地方依然漆黑一片,黑暗里回荡着嬴政低沉的脚步声。 “谁设计的这鬼地道,怎么不知道放置一些火光!这黑漆马虎的,怪吓人的!”说实话,嬴政此时心里有点犯怵,他后悔没有问清楚仆役趾通道内的情况,就贸然一个人进入。四周是伸手不见手指头的漆黑,虽然知道通道内并无危险,可是,换做任何一人,恐怕心里都会有点害怕。 嬴政有心想要回头,可是心底深处有一股情绪在作祟,他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让仆役趾看笑话。于是,他默默低语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途,妖有妖界,只要是人,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还别说,这招心理暗示还是挺管用的,嬴政雄赳赳,气昂昂地缓步向前走去。通道内一团微弱的火光不断的照亮前方的路,又被后方拥挤的黑暗所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心里的勇气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亮光,仿佛黑暗里的一盏明灯,照亮了嬴政前行的路。他高兴地快步向前跑去,数息后,他走到亮光旁,原来,竟然是一扇上锁的门,皎洁的星光穿过门缝,折射出美丽动人的光芒。 嬴政差点骂娘,看着木门上锈迹斑斑的铁锁,他傻了眼,嘴里嘀咕道:“老天,你是在玩我吗?”他伸出右手,紧拽着铁锁拉扯了两下,铁锁纹丝未动,倒是地上响起一串铁物的撞击声,在这寂静无声的黑暗里久久不散,吓得嬴政的心一哆嗦。 嬴政拍打着接连受惊的小心脏,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借助微弱的火光摸索着,他想看看这个吓了他一大跳的究竟是何物!终于,他的手碰到一串冰冷的硬物,他捡起来放到火光下,这才看清,原来竟是一把钥匙! 嬴政激动的热泪盈眶,同时心底默默诅咒着仆役趾。其实,这把钥匙是仆役趾放到嬴政袖口里的,本来想要嘱咐嬴政两句,可是,嬴政着急的想要出宫,打断了仆役趾的话。如果仆役趾再此,一定会大叫冤枉! 如愿以偿的,嬴政将钥匙插入锁芯,轻轻一扭,铁锁应声而开。嬴政迫切地将木门推开一个缝隙,钻了出去,他再也不想一个人走这条漆黑的通道了! 木门是一座废弃的民居,院里长满了枯萎的杂草,偶尔带着斑斑点点的青翠。天空中繁星点点,清朗的星光被树形,房屋的屋角剪碎,飘落一地的柔光。 嬴政贪婪的狁吸着这肆意的光辉,有一种脱离苦海的感觉。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发现,此时,他竟然已经远远离开了咸阳宫,在咸阳城靠西的一侧民居内! 嬴政不敢兜留太久,脚尖轻轻触地,他竟然犹如无根浮萍一般漂浮而起,原来,他竟然还是一位身怀绝技的翩翩俏公子,不过,想想也觉得正常,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他可以无声无息的出没在“嬴政”喝酒的地方!可是,却是这样一位武林高手却怕黑,说出去谁会信? 嬴政认定了方向,不断展示着自己飘逸的身法,脚尖轻轻点过民居的房瓦,不曾留下一丝的动静。不一会,他停落在一幢酒楼的房瓦上,悠然地站立在房檐旁!房檐下方高高挂着一只旗帜,上面用大篆写着“岳阳酒楼”!细细看来,便会发现,这就是那晚他们相遇的地方! “公子!”就在嬴政站立不久之后,他的身后响起一声恭敬的男子声音。 第十三章 夜探鲁宅 秦国,岳阳酒楼。 嬴政身轻如燕地站立在屋檐旁,夜里的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轻柔的衣衫随风舞动,皎洁的月光轻轻跳动着。嬴政那张画一般的容颜印刻在夜空里,嘴角带着放荡不羁的微笑,只有清风明月才有机会欣赏此刻美景! “阿双,从族里带来多少人?”嬴政依然望着眼前静谧的咸阳城,淡然地问着身后躬身的侍卫。 阿双,他身后侍卫的名字,长相普通,毫无出奇之处,隐没与众生。阿双躬身道:“连带我在内,十人!”他的喉咙里宛若夹杂着细沙,话语声生涩难听。 嬴政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他独特的嗓音,脸上挂起一起让你妒颜的笑容,回头展颜道:“阿双,这就对了,多说说话!来,笑一个!”他伸出洁白细长的右手手指,在空中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像是登徒浪子一般,不过,他的调戏对象有点特别,是个不苟言笑的侍卫男子。 阿双闻言,嘴角抖动着,想要做出微笑该有的弧度,可是,努力几次过后,便放弃了。 “哈哈,好了,慢慢来,不着急!”嬴政看着阿双努力地样子,满怀欣慰,他鼓励了一句,然后,才问道:“家族里是不是察觉了?派我二弟出山寻我了?”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虽然他对于自己的计谋很自信,但是,在面对他二弟时,依然有点底气不足,这无关脸面,无关自尊,说的是事实! “是不是二公子属下不清楚,不过,当我们出山以后,几次差点遇上家族暗卫!”阿双这次的话倒是难得的多了起来,他看着嬴政,担忧地道:“公子这样会不会很冒险?万一……” “暗卫?”当暗卫两字传输到嬴政的耳廓里时,他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凝重起来,他有点低估了家族里对于此事的反弹力度,他更想到为了他,家族居然动用了暗卫,那支只有在家族生死攸关才会启用的暗卫! 虽然很少和暗卫接触,但是,关于暗卫的传说,他从小听到大,耳朵里都快听出了茧子。对于暗卫的能力,他一直有所怀疑,但是,他并不否认暗卫无与伦比的能力! “没事,我如今是秦国的秦王,秦国王宫守卫重重,戒备森严,即使是暗卫,也不可能轻松的突破王宫防线进宫探查我的身份,况且,他们也不可能为了那么一丁点可能与一国之力抗衡!”嬴政虽然有点心慌,可是,他还是保持冷静的头脑,仔细地分析道,同时,也是给自己的内心带来丝丝坚定!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和我去个地方!”嬴政抛开头脑里的不安,想起自己今晚的目的,对着阿双说道。 “是!”阿双无条件的服从道。他们是家族收养的孤儿,家族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的生长环境,他们才得已无忧无虑的成长,没有悲苦的童年,对于家族嫡长子的命令,他们会义无反顾的去执行,不管对与错,无论是与非。 嬴政脚尖轻触,拔地而起,阿双快速地跟随在身后。 ———————————————— 盏茶时间过后,嬴政带着阿双落到一条民巷里。 这条民巷位于咸阳城西北的繁华地带,在咸阳这座寸土寸金的城池里,这里虽说住的不都是身份高贵,大富大贵的权贵之人,但是,也不是底层的平明百姓住的起的。这条不起眼的狭窄民巷,秦国两位御史,一位司使,一个中等的门阀家族粤氏便隐没其中,而嬴政此行的目的地,秦国司寇鲁盟的家便也安居在这里。 嬴政回去以后,不断的回想着这两日来他所接触的人物,分析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大意,因为,他输不起,也不想输,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是输不起! 慢慢的,他将目光集中到一个人身上,虽然看起来毫无破绽,但是,他感觉到其中一定有问题。那个人就是司寇鲁盟!对于这个原本吕不韦阵营,却干净利索地投靠到自己这边的秦国司寇,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在朝堂上的表现就能收拢这位大臣的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身在深宫大院,他怎么可能收集到有关鲁盟的信息,所以,此次出宫,一方面是为了与他的嫡系势力取得联系,另一方面就是那个王宫之中实在是太闷了,他想出来散散心! 嬴政脚步轻点着地面,目光灵动的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他踱步走到一座府邸下,看着紧闭的院门,他抬头看了看匾额,确认无误后,对着身后的阿双打了一个手势。 阿双会意,回身两步站到墙根下,蹲下身来,宛若扎马步一般,双掌上下重叠拢在腰腹,嬴政小跑两步,起身蹬到阿双的双掌间,阿双用力一起,嬴政借势轻巧地落在院落的砖瓦上。 嬴政俯下身,伸手将阿双拉起,两个人站在院落上,分工明确的左右瞧探,确认无人之后,灵活的宛若猴子一般,双脚跳落到靠墙的院落里,在有点酥松的土壤里留下浅浅的两道印记,明日一早,杂役满院打扫,便会将痕迹除去,谁也不会知道夜里曾有两个“梁上君子”! 这是一座四方的小院落,虽说谈不上多么富丽堂皇,高贵大气,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修筑的起的。前院靠墙一侧种满了柳树,初春时节,醉人的春风滋养着干枯了一冬的枝条,光秃秃的树梢开始悄悄探出新芽,枝丫细密,将嬴政二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嬴政躲藏在黑暗笼罩着的柳树堆里,借助着夜空明晃晃的星光观察着院落里的布局,只见院门处修筑着一条通常的青砖石路,路面四丈宽有余,青砖石路两侧摆放着一个个制作精巧的丈高琅柱,琅柱里的烛火已经熄灭。 院门右侧不远处有一间小屋,这是看院人所居住的房屋。细细听来,屋内传来一声声低沉的喘息声,偶尔伴随着女人低沉的呻吟声。 嬴政的脸瞬间像是被染色一般,红的发烫,他恨不得摘下一段衣饰塞住耳朵,阿双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胀红。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有点不好意思,做了一回“偷听客”。 离院门十步有余的地方,杵着一道高昂的砖石屏障,月光落在屏障四周,雕刻精美的人物图案看的一清二楚。屏障中央是一副镂空雕刻的慠梅冬雪图,看来这鲁盟还算是一位风雅之人。为何会有屏障,据传,这种屏障叫做照背,是流传与魏文侯时期邑都侯侯府里的构筑,邑都侯称呼为照背,文雅的说法就是影壁! 嬴政娴熟的打着手势,阿双疾步飞速躲藏在影壁下方,他抬起头偷偷从影壁中央的缝隙探查过去,看到一条幽深的廊道,廊道中间位置,分出一个台阶来,顺着台阶而去,是一座四五间房屋组成的长屋,那里应该是护院居住的地方。 此时,透过窗阙上厚重的交叉的木条,可以看到室内有微弱的烛光,偶尔传出一两声打雷般的鼾声,以及低沉的呓语。想来,护院是觉得夜里无事,脑袋挨着柔软的被捻陷入了梦乡!这倒也省去了嬴政许多的麻烦,不用担心夜里值守的护院! 廊道很长,目之所及,是一处圆形的拱门,那里应该就是鲁盟极其内室居住的地方。 阿双用手势打出前进的手语,嬴政逃也似得脚不沾地地冲向圆形拱门,他一刻也无法忍受那诱人的靡靡之音。 穿过拱门,嬴政靠在冰冷的墙上,才勉强压抑住心中那股火热,他咬牙切齿道:“真是奸夫***这么晚了不睡觉!”浑然忘记了,这里是别人院落,而他才属于外来者,而且,人家是合法的夫妻,不是奸夫******后院的景色比前院更甚一筹,更加的宽阔,有着一个大大的庭院,院落里摆放着低矮的石桌,旁边摆放着一个类似躺椅的木作,想来是白天家里女眷晒太阳的地方。 院落里有着三座房屋,坐北的肯定是迎客的主堂,左边应该是鲁盟夫妇的居室,右侧的是儿女的房屋。房屋四周都栽种着树木,以及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破土而出的迎春花圃。此时,坐北的主堂里居然还有着微微亮光,嬴政低头一沉吟,他肯定,除了鲁盟不会是别人! 于是,嬴政指着阿双比划着,一手指着自己引向屋前,又返回点了点自己的双眼,指了指地面,阿双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嬴政脚步轻轻地慢慢移动到主堂屋前,透过窗阙,用目光瞄向室内。果不其然,昏暗的灯光下,案几旁跪坐着一人,看起身影,面部轮廓,嬴政确定是鲁盟本人无疑。鲁盟正在低头用手中的毛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就在嬴政低头沉思该如何动作之时,身后放哨的阿双突然低声道:“公子,有人!” “哦!”嬴政赶紧拉着阿双藏身在屋旁的阴影下,高耸的屋檐刚好将月光遮起,形成一个昏暗的空间。 嬴政和阿双将身体尽量的掩藏在黑暗里,微微侧头,观察着院落中的动静。不一会,院落里出现了五个人,黑衣蒙面,手里拿着七寸的短小青铜剑,只露出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嬴政一时摸不清此行人的目的,观其姿态,走路动作,多人之间的配合,可以用“毫无默契”四个字来形容,说是一群梁上君子也不为过! 可是,偏偏他们手中都有青铜剑,秦国对于武器的把控还是严格的,由于地处西部贫瘠之地,气候恶劣,生存环境艰难,矿产相对其他诸侯国稀少,他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资源。所以,秦国有专业的军械司,一系列完备的铸造,运输,仓储,保护的措施,只有经过军械司登记造册的人员才可以配备兵器,显然,这群人的目的不纯! 这座院落是秦国司寇的家,作为掌握一国刑法之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来造次的,偏偏却有人来了,那么,两种可能,一是蒙圈走错房屋了,一是他们的确是冲着鲁盟来的!嬴政心思活跃,分析着这群黑衣人此行的目的,他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最大! 走到前面的黑衣人像是一群人的头领,他惊觉的观察着院落里的风吹草动,他走到院落中央,抬起右手表示喝止队伍前进,奈何后方跟着一群猪一样的队友,收刹不住,像叠罗汉一般陆续的撞在黑衣头领的身上。 黑衣头领被撞得一踉跄,转过身高高抬起手就想抽后方人的头,迟疑三秒钟后,放到嘴边嘘了一声,狠狠地指了指身后的几人! 嬴政看得只想发笑,努力地憋着笑,他从来没有遇上这么好玩的事,一只勉强算是狮子的头领,带着一帮绵羊猪头,打家劫舍都是高看了他们,谁还能指望他们完成一些其他任务! 黑衣头领忠心的记得此行的目的,他看着微弱烛光的主堂,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轻轻落地,一行人有模有样的学着他,于是,院落里又出现了搞笑的一幕。 嬴政被这一幕搞得差点破功,他生生的将已经到了喉咙的声音忍了下去,身后的阿双虽然不苟言笑,此时也是哭笑不得! 黑衣头领一行一字排开贴在主堂窗户上,从低到高探出头去观察屋内的情景,看到屋内的人影后,黑衣头领对着其余人点点头! “果不其然!就是这么聪明!”嬴政心里自恋的夸奖了自己一句,扭过头眉飞色舞地看着阿双,阿双对于这位家族大少爷的自恋已经形成了免疫力,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嬴政虽然爱开玩笑,比较自恋,但是,还是分的清轻重的,他知道黑衣人此行的目的后,他不假思索地对着阿双吩咐道:“你对着那个矮胖子丢一枚暗器!” 阿双探出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探出一枚三尖飞镖,优雅地一扬手,只取红心,正中那矮子的屁股中央!只是,这个位置,有点尴尬了!阿双讪讪一笑:“失误,失误,手抖了!” 嬴政低声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没事!”于是,两个人看着那个矮胖子黑衣人,目光火热地想要看一看他的表现,可是,给予了厚望的矮胖子却是另一番模样。 矮胖子感觉有人动了自己性感肥硕的屁股一下,他对着身边的瘦竹竿黑衣人嗔怒道:“讨厌,摸人家哪呢?” 瘦竹竿黑衣人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解地说道:“什么?谁愿意摸你个死肥猪!” 矮胖子嘴里接着道:“讨厌,手还在!”说着,他伸手放到背后,感觉入手冰冷无比,而且还很刺手,他用力一拔,没有拔出来,然后迷糊地问道:“我屁股上好像有个东西?” 瘦竹竿黑衣人却是指着他的手说道:“血!是血!”双腿打摆,感觉浑身发软,眼看就要晕过去! 矮胖子定睛一看,又费力的转身看了看自己的臀部。 “啊!我的屁股!”矮胖子的反射弧终于反应了过来,发出一声刺破云霄的声音! 第十四章 鲁宅激斗 秦国,鲁宅。 黑衣人头领趴在窗户上,透过窗棂观察着屋内鲁盟的动作,浑然没有在意身边矮胖子和瘦竹竿! 当矮胖子杀猪般地尖叫声刺破鲁宅的时候,将全心全意观察鲁盟的黑衣头领吓了一跳,他还以为被发现了,结果,转过身,发现原来是手下的人一边捂着屁股,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还有一个,居然被身边的黑衣人扶着! “什么人?”屋内的鲁盟如果这么大声音都听不见的话,那只能说是耳背,幸好,他不是耳背之人,他听到屋外的动静,出声道。 鲁盟也是头脑灵活之人,在情况不明的前提下,他走到一旁,拿起摆在条案上的青铜剑,心里有了一丝丝安全的感觉,他走到墙角一侧,这个位置极佳,既可以看到院落里的情况,也可以迅速跳窗逃脱不被人逮到! 黑衣头领本以为偷偷摸摸就可以完成此行的任务,不成想横生枝节,他听到屋内的声音,知道心中的计划无法实行,又侧耳听到前院稀稀拉拉的提棒喝止声,他没有恼凶成怒地责怪手下,当机立断地道:“你们先走,我去杀了他!” 不给手下人回答的机会,黑衣头领已经撞破了房门,抽出随身陪剑,向着屋内的鲁盟杀过去。 黑衣头领站起身,晃了晃有点头晕的脑袋,定睛向着屋内的案几看去,可是,没人!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接着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还是没人!难道是自己刚刚眼花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 鲁盟人呢?原来鲁盟看着黑衣人撞进来,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黑衣头领的对手,趁着黑衣头领头晕脑胀之际,他偷偷地将身体放到最低,手脚并用,像一只老鼠一般,悄悄地一步步迈向被撞烂的房门。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性命攸关呀,容不得他马虎大意。 眼瞧离房门还有三步之遥,鲁盟看到了曙光,他迫不及待的起身,结果,撞到了身边的一只烛台,青铜烛台咚棱一声,成功的将黑衣头领的目光吸引过来。 鲁盟起身,讪讪一笑,转身就向着门外跑去,黑衣头领不得不又追了出去。 且不提两人,在黑衣头领撞破房门之后,矮胖子也反应过来,他的尖叫已经引起了前院护院的注意,也引起了屋内人的警觉,此时,他正极力地捂着嘴,不让它再发出一丝的声响。可是,兄弟,为时已晚,现在即使不捂着嘴巴,人们也知道有夜客来了! 黑衣头领身后一人也是果敢之人,他也明白了此时的情况异常紧急,容不得半点迟疑,于是,他挥手对着其余三人道:“你带着瘦子,胖子你我在前方开路!” 可是,话音刚落,十余手拿木棍的护院气势汹汹地穿过圆形拱门,看到黑衣蒙面的四人,当先一身穿黑色文衫,头髻用一支木簪凌乱束着的护院头领高声道:“抓住他们!”并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身后的护院也不遑相让,争先恐后的向着这四人冲过去。 矮胖子四人被气势汹汹的护院吓了一跳,他们手里可是拿着剑呀,不是腐朽的木头,如果有可能,那暂时领头的黑衣人真想高声喝止,他要好好给这群愚笨的护院讲一下,他们手里闪着冷冽剑光的是真的青铜剑,就凭借你们手中的木棍妄想抵挡我们,简直是鸡蛋碰石头,鸡飞蛋打,鸡黄撒满地! 都说了,那只能是假设!一边是带着被人突然惊醒后气势恢宏的起床气,一边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低迷士气,孰强孰弱,不用看都能见分晓。 护院头领拿着三倍于青铜剑的长木棍,他高高举起,嘴里咿呀咿呀地喊着,向着暂代黑衣头领扑了过去,为什么会瞄准他?那是因为他的位置处于四人最前方,正所谓,帅居其中,在秦国这片武功昌盛的地方,强者自然喜欢打败其他强者,来显示自己的武功,一方面,向鲁宅主人表现自己的勇猛,另一方面,可以巩固自己在鲁宅护院里的统治地位。 暂代黑衣头领有个名字叫胡四,很俗气的名字,但是,俗归俗,在咸阳城附近这几条民巷里,谁见了不称呼一声“四爷”! 胡四看出护院头领有小看自己的意思,顿时心中无名火起,他胡四什么时候受过如此轻视,一个小小的护院头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撒野,那什么,不能忍! 胡四抽出青铜剑,剑划出剑鞘,刺破凝固的夜空,留下一串短浅的清吟。胡四在地上重重一踏,脚下升起一汪灰蒙蒙的尘土,他的身体在力的作用下快冲出去。他右手将剑笔直的对着护院头领,身体重心收在腰腹间。 转眼间,两个彼此眼中的对手碰撞在一起,护院头领在接近胡四的一瞬间,将手中长棍砸向胡四手中的青铜剑,他知道,若是用他的木棍与长剑硬碰硬,那么,吃亏的肯定是他,所以,他要借助长棍的优势,只要不让胡四近身,那么,时间久了,即使自己与胡四拼得旗鼓相当,那么,也不影响大局,他相信他的属下可以拿下那三个人! 胡四看到护院头领将长棍砸向自己的手,他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冷笑,在这片区域厮混这么多年,他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阴狠招式没碰到过,多少自诩强者的人死在他的手里,他靠得不是手中这把剑,也不是自己的武功,而是,比谁狠! 胡四仿佛看不到眼前落下的棍子一般,他紧盯着护院头领的胸膛,他眼中只有那一处。护院头领眼里刹那间一愣,瞬间就又转为轻蔑的微笑,心里默默鄙视道,真是大老粗,真以为自己的棍子是空心的吗?他高兴极了,仿佛看到胡四被自己活捉,抓到鲁盟身前表功领赏! 木棍在护院头领的目光中如愿以偿地砸在了胡四身上,胡四的眉头仅仅微微一皱,他的牙齿紧咬,他感觉肩部开始变得麻木,红肿起来。护院头领的眼里挤满了微笑,他得意地看着胡四,想要再次举起手中的木棍,这一次,他对准的是胡四的侧额,他想到将胡四打晕! 可是,真的能够再次如愿以偿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胡四挨了一棍,他心中的戾气被激发了出来,仿佛被冲垮的闸口一般冲破了他的神经,他抬起头,目带噬人的凶光,再次一用力,撞到了护院头领的怀里! “咯嚓”一声,那是利剑划破衣衫发出的声响,利剑不费吹灰之力的刺穿了护院头领的胸膛,剑尖从后背穿了出来,带着丝丝的血迹,一颗血珠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护院头领呆楞的低头看了看撞在自己怀里的胡四,胡四抬起头,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他向后撤了一步,长剑利索的从护院头领身上拔出来,鲜血随着长剑的轨迹飘落出来,洒落在地,随后响起的是护院头领不可置信的死亡啼叫,而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支撑的骨架轰然倒地! 说来很长,其实很短,双方的人群刚刚混战在一起,护院头领就被胡四干净利索地解决掉了,鲜血也落了靠近护院头领左侧的属下满脸!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稚气未脱! 碰撞的双方瞬间出现了一丝的停顿,护院们将目光集中到头领哪里,眸子里升起的是不可置信,他们没想到主管一方的头领会这么快死亡! 胡四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此时感觉自己就像征伐战场的英雄,他自我感觉良好的看着其余护院,希望这血的教训能够给他们长长记性,让他们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他不是好杀之人! “杀了他!为袁主事报仇!”被洒了满脸鲜血的年轻护院一摸脸,稚气未脱的脸上升起的不是退缩,不是恐惧,也不是害怕,而是满满的兴奋,他大声呼喊一声,然后向着胡四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和他做出同样动作的护院并不在少数,足足四个人放弃了原来的目标,向着胡四围堵过来。 胡四傻了眼,得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不成想,瞬间四五个棍子落在自己的头上,身上,肩膀上,甚至自己的小兄弟上面!他条件反射的捂着下档,气愤地骂道:“谁这么无耻?敢不敢像个爷们一样单挑?”可是,换来的却是更加密集的棍棒打击,于是乎,他只能狼狈地躲窜,偶尔瞄准时机,反击一下。 其余三人好不到哪里去,矮胖子本来就属于胆小的,若不是充数,他才不来这鬼地方呢。瘦竹竿么,可以忽略不计,因为自从刚刚见到血之后,就一直没有清醒过来,被另外一位黑衣人当做肉身盾牌,身上不知道落了多少棍棒! “哈哈,真是个逗比!”嬴政本来时刻关注着鲁盟的动静,他可不想鲁盟就这么挂掉,必要时候,他还是会偷偷出手的。眼瞅鲁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刚好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反正现在院落里混乱一片,这个角落谁还会在意。 鲁盟看到护院出现,喜出望外,不成想,片刻之间主事之人就命丧黄泉,他高呼:“我命休矣!”撒腿就围着院落转起圈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救命啊!杀人啦!贼人杀朝廷大臣啦!”比之刚刚矮胖子的尖叫也不遑多让。也算院落比较大,一时半会,黑衣头领竟然拿他不得。不得不说,鲁盟的小聪明还是不少的,知道用呼喊来引起隔壁粤氏的注意,以此来拖延时间! 转了一圈以后,他气喘吁吁,同时看到院落中央战况瞬间逆转,他长舒一口气,他又看到左侧房屋亮起了灯火,着急地对着左侧房屋叫道:“夫人你千万别出来!”看不出来,鲁盟还是一位爱妻深重的男人。 黑衣头领也看出院落中央的属下情况不妙,他看着二十来步远搭着腰喘气的鲁盟,想要追上前杀了他完成此行的任务,可是,看到虽然搭着腰喘着气,但是依旧警觉的鲁盟,他叹了口气,转身像着院落中央跑去。 黑衣头领毕竟武功在身,不多时,护院侍卫便躺倒一地,哼唧哼唧起不来,剩余三四个人手拿木棍与黑衣人对峙。这时,隔壁院落响起一道比较厚重的声音,穿过高墙:“鲁大人,怎么啦?有刺客吗?” “是的,快来帮我拿下他们,我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行刺我!”鲁盟听闻,高声回道。他实在气坏了,唐唐秦国司寇居然敢有人入院刺杀,简直无法无天! 事出突然,鲁盟脑海里有点混乱,这时,看到大局已定,他先是对着身后亮灯的屋室说道:“夫人,没事了,你安心歇息吧!”其后,用阴森森地嗓音对着黑衣头领说道:“现在,放下兵器吧,我可以让你少受点折磨!要是负隅顽抗的话,落到我手里,绝对让你尝尽我刑法司的手段!” 黑衣头领对于鲁盟的威胁充耳不闻,还丢过去一个白痴的眼神,对着其余四人说道:“快走!”说完,他防备着护院侍卫,两人架着瘦竹竿,矮胖子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后,快速向着院落围墙跑去。 四位护院侍卫怕了这黑衣头领,害怕一上前身上就被捅个窟窿,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翻过院墙离去。 “追!一群废物!”鲁盟看着刺客飘然离去,恨声道,虽然心里知道护院侍卫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依然不甘心。 他眼光划过被撞破的房门,眼角抽搐,仿佛瞬间浑身又被注满了气力,顿时高声道:“跟我追!”他心里其实再想,看能不能找出幕后指使,好歹把修补门的圜钱给出了! “走,跟上去!”嬴政看着众人离场,院落里只剩下躺在地上已经开始冰冷的护院头领,对着阿双说道:“这出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十五章 兜圈子 咸阳城,西南的一条民巷里。 严格说来,黑衣头领受伤最轻,除了刚刚撞破房门那一刹擦破点头皮之外,可以说秋毫无损。他从鲁宅院墙上轻轻跳跃而下,望了一眼不争气的几个属下,又瞧了瞧面罩上全是棍印的胡四,拍了拍胡四的肩膀,左右迅速瞧了瞧,将一切收在眼里,冷静快速地说道:“走这边!”说完,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胡四等人自然无条件服从,开始尾随其后向着民巷东侧逃窜而去。 鲁盟气势恢煌的带着护院侍卫追到院落外,碰巧看到巷子西侧三十余步外有着一队人马正向着此处奔来。今夜月光虽然很皎洁无暇,可是,那光秃秃乱糟糟的枝桠房檐,宛若一道道污痕,将皎洁的月光剪接的只余斑驳月影,是已,虽然那支队伍打着火把,如果不是队伍行动间阵阵脚踏地面发出的脚步声,鲁盟都瞧不太清晰。 鲁盟粗略一瞧,高声道:“粤睬贤侄,快点,贼人就要跑啦!”说完,他倒也不着急着行动,只是指着手下几名侍卫说道:“你们先行追着贼人,只要不跟丢了就行,若是今夜抓住几个贼人,我定重重有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仅仅只是追寻贼人踪迹,不用和贼人动武,是已,身后个个带伤的侍卫眸子里闪射着狼性的眸光,像狼一般嗷嗷的冲了出去。 鲁盟身后一位眼睛肿得像是水蜜桃一般,左胳膊被简易的拿着布条缠绕的侍卫,看着自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双腿,无语。但是,他的脑袋很灵活,转眼一想,他疑惑地问道:“大人,你怎么知道是粤氏二公子?” 鲁盟扭头看了一眼侍卫一眼,瞧着他好奇地眼神,悠哉地说道:“你瞧那队伍中间,穿着红色短衣,红色裤脚,红色皮靴的男子,咸阳城里,除了粤谭明的二儿子之外,恐怕也寻不得其余任何一人!” 鲁盟与粤谭明同朝为官,他为刑法司司寇,粤谭明为秦国大士师,专管审判与律法,由于所辖范围有所交集,所以,时常有所走动,对于粤氏家族的情况比较清楚。 说话的间隙,那支队伍已到了眼前,侍卫睁着唯一还可视物的左眼,看向队伍中间。只见,三十余身穿黑衣短揭,外罩黑色布衣长衫,手拿短剑或者棍棒的护卫拱卫着一年轻人,此人身穿黑色纹边,内罩红色精细服衫,腰间缠绕着女匠精心编织的佩带,用红绳系挂着一块玉珏,下身是一条暗红色的长裤,脚蹬红色皮靴,仿佛恨不得别人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一般。 可是偏偏相貌却不出众,长着肥头大耳,眼睛贼小,芝麻般大,真怀疑他能不能看清着夜里的景色,大腹便便,将一身服饰撑得满满当当,肚皮处尤其凸出,仿佛时刻会破衫而出。 鲁盟对着粤睬说道:“粤贤侄,麻烦你了,不管能不能逮住贼人,老夫都会记得你的好!粤贤侄不是想做官吗?我必定会为你举荐,到时,粤贤侄必定可以入朝为官!”鲁盟这话说得甚是精妙,一边盛了粤睬的好,一边又用好处来把粤睬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他刚刚细思想来,他觉得此次刺杀,与嫪毐密不可分,是已,他必须小心万分。 粤睬眯着小眼睛,听闻鲁盟的话,一双眼睛更加小若芝麻,他高兴道:“鲁伯父哪里话,帮助伯父抓捕贼人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小侄哪里敢邀功!”话里话外,粤睬恪守小辈本分,反而更加让鲁盟欣赏。不过,那语气中的喜悦却是如何都无法掩饰的。 “我们赶紧追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居然敢行刺伯父!”粤睬凑到鲁盟眼前说道,只是么,那眼神焦距却有点偏移鲁盟的身影。 鲁盟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原来,粤睬三岁时,有天夜里高烧不止,恰巧还下着漫天大雨,粤谭明派人去请咸阳城里最好的医师,奈何深夜,再加雨天,而且夜半三更的,医师们早已经和周公探索医理要术去了,哪里那么容易请来。一家子人束手无策吗,盼星星盼月亮,医师姗姗来迟,虽然成功将高烧止住,却错过了最佳时机,留下了这眼睛看不真切而且有点斜眼的毛病。 粤睬从小刻苦好学,有这一身好功夫,好学问,志向高远,奈何长相不佳,一直无法实现自己入朝为官的想法。 除了酒壮熊人胆,人多也可以壮大人们内心的胆子。鲁盟看着身边庞大的队伍,信心百倍地叫道:“这边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追随着看不到的尾巴而去。 在他们离开后,嬴政和阿双显示出身形来,嬴政没有着急尾随他们而去,他沉思片刻后道:“我们往西面走!”阿双虽然疑惑,明明贼人是向着东面跑的,却为何往西面追,但是,他并没有提出内心的疑问,因为,他无条件相信自家公子。 嬴政与阿双提起一口气,猛然展示出身法,快速向着巷子西面飞奔而去,如果在迟片刻,那么,即使嬴政再计谋无双,那么也是于事无补。 不多时,嬴政与阿双飞奔到一条笔直大道上,他挥手止停阿双,快跑两步借助路旁一颗杨柳树干,飞身落到一处院墙高处,他向着东北方向眺望而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条火龙,走到一处突然折到北方而去。 “公子,我们是不是跑反了?”阿双也飞身上前,看着远处那显眼的火光,终于忍不住小声地说道。 “相信我,那是他们的障眼法,那里是秦国王侯贵族聚集地,家家都有私卫,虽然比不得秦国的军中武士,但是,也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贼人不会傻到去惊动他们去!那样,等同于自投罗网!”嬴政对于阿双的疑惑话语并不气恼,悠然地说道。 “哦!那依公子如此说来,是自投罗网。可是么,”阿双斟酌着,他再想到底该不该把心里所想说出来,可是,那么浅显易懂很容易想到的,嬴政不可能想不到。 嬴政宛若知道他心里所想,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是想说万一其中之一是主使之人么?”阿双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嬴政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他依然看着那已经开始飘散的火龙,停顿片刻后道:“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有以下几种可能。一是,如此深夜,鲁盟带着那么多人,兴师动众地抓捕刺客,那么,想来已经有很多心思细腻的人早已经醒来,他们在密切注意着周遭的一切,可以说,此时此刻,或许,那里的一片区域已经布满了各家族,各贵族的眼线,刺客藏身何处,可以说都是无所遁形!” “其二,我刚刚观察那些刺客,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是街头小混混,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太像暗夜里的刺客。那个黑衣头领有点像是行伍之人,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带着几位猪一般的小混混队友。据我所知道的,咸阳城里无所事事,流民,各个诸侯国逃亡之人俱都集中在此刻咱们面对的北边这块地域里!不管他们的目的如何,那么,他们一定会回到此处脱身!”嬴政胸有成竹地替阿双解惑道。 阿双将信将疑,将目光转移投到北面那一片区域,仿佛鹰隼一般俯瞰着大地上的猎物,希望能够找寻到今晚的猎物。 嬴政的目光也看着北面昏暗的民居,接着低声:“据我观察,他们的确是蹦着鲁盟去的,此种情况下,有两种可能性,一是鲁盟身为司寇,那么想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仇家,刺客所行只是拿人钱财,帮人办事。二么,”嬴政停下话头,阿双惯性地问了一句:“二是什么?” 嬴政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习惯性地抱着肩膀,右手不断揉搓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他想到一种可能,还需要接下来的一些事物来肯定。 阿双看着嬴政不说话,于是,聚精会神紧盯着。不多时,他突然高兴地叫道:“公子,你看,那儿有几个人影!”阿双指着北面五十步远的一处低矮的民居,嬴政随着他的指尖望去,果然,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走!”嬴政嘴角带笑地低声道。阿双心悦诚服老实地跟在嬴政身后,宛若利剑一般,向着那几个人影不断梭巡而去。 几息后,他们翻过低矮的土墙,轻轻跳到院落里。四周望去,这里荒凉一片,杂草丛生,枯干的杂草根叶层层堆积在大地上,被夜里的风轻轻吹起,偶尔露出地下的青石路。院落里有一座残破的房屋,屋顶上露着一个大破洞,皎洁的月光洒落其中。两座破败的房门,犹如风烛残净的老人,耷拉在两侧。 嬴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应该呀,按照常理来讲,这里是不可能存在这种破败的小屋的,秦国也不允许这种浪费国家土地的存在。他与阿双小心翼翼警觉的看着四周,防备着小心前进。嬴政站立在小破屋跟前,探头探脑地看向屋内,奈何,除了那倾泻而下的月光之外,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嬴政疑惑不已,明明刚刚看到的几个人影就是进了这个院落里,这里如此荒凉,除了这处房屋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难道是看花眼了?嬴政心里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的眼睛。 “公子,你看!”阿双上前仔细观察着,不放过任何细节,渴望从破败的房屋上看到蛛丝马迹,突然,他激动地指着破败房门上一处蜘蛛网道:“这里有衣衫扯动的痕迹,而且,地上有明显的脚印!”嬴政定睛一看,果然。 两人对视一眼,阿双轻轻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抽出青铜剑,步伐小心地斜身进了房门,嬴政跟在身后,警惕着身后,步入了这座破败的小屋。 视线一瞬间昏暗了下来,嬴政停顿脚步,待得眼睛适应昏暗的环境之后,立刻向着屋内看去。屋内也是破败一片,蜘蛛勤奋的将这里编织成自己的世界,蜘蛛网在屋内穿插着。入眼物件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已经看不出原始模样。阿双已经细细查找起来。 屋子里有着浓重的腐朽的气息,嬴政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走动着。当走到房屋西南角时,他感觉脚底不平,有着明显的起伏,他挥手叫过阿双,用目光示意阿双查看一下。阿双俯下身,用手掌感受着地面的起伏,他沿着凸起的地方不断摸索着,突然,手掌碰到一个可以按动的地方。他急忙对着嬴政低声说道:“公子,机关!” 嬴政点头明白,推到一侧。阿双也挪了挪身子,用力按了下去。 “咯嚓”一声,合着的地面突然向着一侧推入,露出一个洞口,洞里有着昏暗的灯光。阿双抬头望了嬴政一眼,站在洞口处小心张望着里面的状况,确认无人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底下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阿双左右机警地瞧了瞧,对着嬴政挥挥手,嬴政轻轻一跳,落到甬道上。 阿双看着长长的甬道,问道:“公子,我们往哪边走!” “这边!”嬴政随意一指,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昏暗的令人作呕的动物脂肪油灯,青色砖石铺砌的道路。 所幸,嬴政一向运气不错,不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弯角,道道强光刺激着甬道里昏暗的灯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道低沉的话语声若隐若现的传到嬴政与阿双耳朵里。嬴政忍不住得意地看了阿双一眼,凑到拐角处,靠在墙上,探头向着另一侧望去。 好家伙,拐角过后别有洞天。嬴政视线所及,看到一个硕大的雕梁画栋的屏障,屏障上方有着一长条类似屋檐的构筑物,悬挂着一道牌匾,牌匾上方雕刻着镀金的三个大字“蝎樱堂”! 名字很奇怪,蝎子,尾巴带毒的毒物,樱花,一种非常美丽的娇艳的花朵,偏偏一种很毒的事物与一种很美的事物结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名字。 可是,这三个字却是有着天大的魔力一般,让嬴政和阿双瞬间都有种愣神。甚至,眉宇间不知不觉间带上一丝沉重。 第十六章 蝎樱堂 有圣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也许不是圣人说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秩序。 咸阳城建城初期,由于缺乏城池建设,民居规划,道路布造方面的人才,人流较多,无法形成合适的监管管理系统,所以,久而久之,便会形成一些灰色地带。这些灰色地带白天由国家军队,商人,百姓主宰,夜晚则有一些武力强盛的人掌管。这是最早期的帮派形式。 直到两百多年前,魏国河西书院培养出一大批不同类型的实干家,其中,就有城池规划建设方面的人才,所幸,秦国自秦孝公伊始,开始注重对于能人志士的培养,所以,也聚集了一批能工巧匠,咸阳城能有今日的辉煌规模,井井有条的城池规划,与一代代的匠人密不可分。 这里原本也作为秦国规划重点中的一部分,奈何,这里民居错综复杂,院落不规范的坐落于其中,使得小街小弄居多,而且,这里居住的多是其他诸侯国流亡之人,一些罪大恶极,无恶不作之徒都集中到这里,形成了一条条看不见,摸不着的利益链条,牵一发而动全身,无奈,秦国几代君王只能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自动忽略有关这里的一切。 君王的无视,朝堂官员的漠视,军队的避而远之,这里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也造成了这里帮派林立,大大小小地下帮派五十有余,帮派之间为了夺取土地,酒楼,店铺等等一切有利益的资源,互相争斗,每到夜里,百姓入睡之后,外面街道,角落,巷陌便是他们的战场。 按理来说,现在的秦国并不惧怕这样的帮派,秦国军队战无不胜,以一敌百,有着良好的军队攻伐战阵,论单打独斗,或许不是这些暗夜成员的对手,但若是群攻,一百个帮派成员都不是一个小戎的对手。可是,偏偏没有人提议铲除这个地方。 蝎樱堂,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帮派,短短三月有余的时间里,吞并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帮派,成了附近几条街道的暗夜掌控者。传说,他们是一群头戴青铜獠牙鬼面,身穿冰冷黑色铠甲,手拿各色怪异的武器,血色眸光,杀人如麻。总之,这就是一群疯子,杀人狂魔组成的帮派。 蝎樱堂,一个让所有地下帮派为之颤抖的名称;蝎樱堂,一个在秦国朝堂里都有所流传的江湖帮派;蝎樱堂,一个可以仅仅名称就可以止住小儿啼哭的名字。咸阳城里,流传着他的传说,却偏偏找不到他的踪影。 嬴政也是听说过这个蝎樱堂的,他心里很好奇,蝎樱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帮派。如果江湖传说是真的,那么,蝎樱堂神秘的面纱将会被自己揭开。可是,转念一想,黑衣刺客们的所作所为完全配不上这个江湖传说的地下暗夜王者。“会不会是假的?还是人们夸大其词了?”嬴政心里疑惑地想道。 嬴政瞧瞧四周没有动静,他挥手示意,轻巧地跑到屏障前方,偷偷摸摸的观察着屏障后方的情形。 “哇!”嬴政的瞳孔在一瞬间扩大,嘴巴惊得能够塞下一颗鸭蛋,他目瞪口呆紧盯着前方。 阿双注意到嬴政的情形,摇晃着嬴政小声道:“公子你怎么了?”嬴政没有回答阿双的话,依然是那副模样。 阿双扭头看向前方,扑克脸上也慢慢堆积起一副叹为观止的表情, 出现在嬴政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区域。嬴政眼眸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区域,有着一个大大的由金黄色玉石雕砌而成的圆形鱼池,水池中波光粼粼,坐落着一个轻巧的高大的假山,水流不断在假山上流下,水流不止,仿佛没有穷尽。 水池里有着一轮圆月的倒影,皎洁得宛如水中的仙子,翩翩起舞。这样一个密闭的地下空间怎么会有圆月呢?嬴政的目光移向上方,只见圆顶上方镶嵌着一颗硕大明亮的夜明珠,在通明的烛光里,艳丽无双,尽情地散发着美丽的光辉。 地面由整块整块宽大的黄色天然玉石打磨而成,光鉴照人。嬴政心里只剩下一个“豪”字,他一边诅咒着此间主人的败家,居然敢拿如此玉石铺地,真是暴殄天物,一边暗暗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撬下两块玉石带走。真是一个宏伟的追求。 四周分布着几个甬道,甬道里可以看到淡淡的烛光,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突然,一声厉喝从其中一个甬道传递而出。 “走!”嬴政观察无人,带着阿双向着声音的发出地移动而去。 这是一间密闭的房屋,房屋里隐隐有着说话的声音。嬴政不敢站起身,他害怕屋外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映照在房门上,于是,他伏蹲在门外,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努力探听着室内的声响。 “是,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这应该是黑衣头领的声音。 “大人,是我的错,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支奇怪的东西扎了我的屁股,我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暴露了行踪!”听闻黑衣头领一力承担此行失败的责任,矮胖子着急地说出了是自己的过错才导致了此行的失败! “哦!奇怪的东西?什么奇怪的东西?拿来看看!”最先发出厉斥声的男声疑惑地问道,这个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大人,此次事件的主谋。“可惜,无法打开房门,否则就可以看到他的面容。”嬴政心里不无遗憾的想到。他倒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我,我够不到!”矮胖子发出一声低喘吁吁的声音,话语声里充满了气馁,夹杂着一丝丝难忍的疼痛。 “什么够不到?”大人接着问道。 “它在我屁股上!我太胖子,手太短,够不到!”矮胖子快哭了,每时每刻,那个三尖飞镖就像个钉子一般,给予他难以形容的疼痛。 “谁叫你平时那么能吃,你个笨猪!吃得和猪一样,猪脑袋!废物!怎么没把你扎死!你个废物!”大人像是被点着的火药桶,气急败坏地大骂一通。 矮胖子哼唧了一声,换来的更是大人满嘴的吐沫歇子,他心里委屈极了,能吃又不是我的错,长得胖怎么了,长得胖就该是猪脑子么!可惜,仅仅是心里想想,他可不敢顶撞他口中的大人。 嬴政和阿双紧紧捂着嘴巴,他们害怕被矮胖子这个活宝给逗得忍不住笑场了。 “胡三,你去帮他把东西取下来!”大人兴许骂得累了,肚子里的火气消散了少许,或许是骂得无趣,事已至此,骂再多也是无用,还不如静下心来看看他们为什么会刺杀失败。 黑衣头领应道:“是!”胡三,是黑衣头领的名字,那个杀掉护院头领的叫胡四,这么看来,他与胡四应该是一家兄弟。 果不其然,胡四止住胡三说道:“大哥,我来吧!” 房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想来都是屏住呼吸,害怕惊扰了胡四,害怕他手一歪,万一不小心触碰一下飞镖,那么,矮胖子下半身恐怕就要撅着屁股走路,趴着睡觉了。 “啊!”一声穿破房门的男高音再次上演,在门外偷听的嬴政,阿双感觉耳膜一阵轰鸣,忍不住不断轻轻拍打着耳朵,散散冲到耳廓里的声音。 “大人,请您过目,小人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稀奇古怪之物。”男高音过后,胡四语带疑惑地说道。 “嗯?是很奇怪,这种武器倒是奇特。”大人默默观察片刻,翻来覆去的借助烛光看着飞镖,嘴里啧啧称奇:“虽然我不懂这些武器,但是,看得出来,这种武器一定属于暗中发射的一种,伤人与无形。” “当然,这种飞镖你们要是见过才怪了,这可是我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先生使用的!家族里会使用的也很少,阿双可是我们这一辈人里唯一一个会使用三尖飞镖的!”嬴政在门外听得直心里嘚瑟,如果不是此时此景,或许,他还会兴致勃勃的跟他们普及一下这种飞镖的知识。 “大人,这么说来,小人倒是好像见过此类物件。小人曾经去过楚国,在那里,小人曾经见过一种叫飞镖的暗器,那种暗器,往往防不胜防,极其需要考究武者的功力,指法,非三五之载可以驾驭。况且,我见过的那种暗器,如同木匠的绣花针一般,轻轻巧巧,在我看来,那种暗器如同挠痒痒一般!”胡三接过话头,说出自己的判断,最后一句挠痒痒更是让门外的阿双差点暴走,恨不得现在就给他来一三尖飞镖,让他尝尝是不是在挠痒痒。 “不对,大哥,我觉得,你还是没有遇到过会使用这种武器的高手。这次,这支飞镖是插在老五的屁股上,老五皮糙肉厚,自然是除了流了点血之外安然无恙,可是若是这支飞镖射在了额头,喉咙之上呢?”胡四反驳道,他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提醒他的大哥不要粗心大意。只是么,他口中的教材矮胖子却是苦着脸,什么叫流了点血?那叫流了好多血好么?那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呀?而且,有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不对……”胡三还想在争执两句,被大人不耐烦地打断:“好了好了,都不要说了,我说得是为何此行会失败,不要越说越远!” “是!”胡三应道,而后,他缓声道:“难道是鲁盟背后有人相助?” 听到胡三的疑问,大人沉思良久,说道:“鲁盟?他背后能有什么高人?或许是吕不韦那个老东西!” “你看,这枚飞镖的材质,明显不是青铜,而是一种更加坚硬的材质,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铁!最近两年内不断在各个诸侯国发现的铁!”不愧是主事之人,见多识广,他说的话,一针见血。 铁,一种新型的武器材料,两年前,在魏国与赵国交界处,一个挖山石卖钱的奴隶偶然间挖出一块黑漆漆的东西,那种东西很小的一块却其重无比,用青铜器具击打,结果,青铜器具不堪一击,毁于当场。他虽然学识不多,但是却也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件宝贝。于是,他偷偷摸摸拿到魏国一处地下交易市场上去卖,不成想,其中有一个赵国的间作,他发现了这块奇怪的东西,并掏巨金买了下来,快马加鞭运往赵国内。赵国将军得知后,禀告了赵国国君赵偃,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军事行动席卷了魏国的一处边陲小村,美其名曰,狩猎。 魏国自魏惠王开始,国力大不如从前,魏国国君魏增更是熊包一个,受了如此大的欺辱,居然忍气吞声,并且,连带着将附近的几座边陲小村划给了赵国。 赵国上下严禁风声走漏,暗地里不断钻研琢磨冶铁技术,希望能够锻造一种更加强大的武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成功的归纳出一套完善的冶铁工艺技术,成功的淘汰了国内落后的青铜器。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究包不住火,赵国发现“铁”的消息不胫而走,各个诸侯国也加大了对于铁矿的寻找和开发。秦国也是兴致勃勃,奈何,秦国地理位置偏僻,土壤贫瘠,虽然国力强盛,但是,生产力,科技能力低下,看着其余诸侯国也逐渐发现铁矿,他们也只能坐着干着急,无能为力。 “难道吕不韦那老东西发现了铁矿?”大人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嘴里惊讶出声。若是这样的话,他得赶紧禀告自己的主子,让他来定夺,那可是铁呀,一个可以改变自身实力的东西。他完全忽略了另一种可能,鲁盟身后万一是其他诸侯国的势力呢? “哈哈!”嬴政心里笑开了花,他的无心之举,或许制造了一个了不起的误会。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这个“大人”是谁,但是,并不妨碍他那颗激动的心,只要是能够给吕不韦制造麻烦就行,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第十七章 计策 嬴政伏蹲在门外,听着屋内“大人”的猜测,心里笑开了花,像个小母鸡一般咯咯直笑。 他没有再探听他们在房中的讲话,他觉得他探听到的已经足够他接下来的计划了,他从最初的初来秦国的迷茫,慢慢的有了一点点头绪,骨架,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为这幅骨架填满血肉,让它变得丰满。 他对着阿双示意,两个人像是出入自己院落一般轻松自在的出了这个地下居室。 嬴政站在废弃破败的院落里,那一轮明月的光辉已经开始有点暗淡了,他扬起头望着圆月,眸子里倒映着那清幽的月色,仿佛一梭小船在轻轻荡漾。 “阿双,你待会跟着胡三等人,离开此地后,速速将他们擒拿,小心掩藏起来,若有反抗,可以杀一两个人。将那矮胖子送去去鲁盟家中,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留下个竹简,写上“贼人已觉察,小心”字样。并且,可以让矮胖子不经意的说出飞镖的事情,密切观察鲁盟家中的情况,看他会与何人联系!”嬴政一字一句的下达着指令,他想到一个办法,打草惊蛇,这是其中一计,对于鲁盟,他的心中也有着一丝怀疑,所以,需要调查清楚鲁盟背后的人,那样,才可以对症抓药,看如何对待鲁盟。 “其二,鲁盟会加紧审查黑衣刺客,那样,可以套出蝎樱堂的部分背景,你也安排兄弟们加紧对于黑衣刺客的审问,争取问出他们背后的人!其次,你安排一个头脑灵活的兄弟进入这个蝎樱堂,我倒想看看这个蝎樱堂背后究竟是一条怎样的大鱼!”嬴政接着提出一个环环相扣的提议,他有一种直觉,黑衣刺客身后的人必定是自己想要对付的其中一人。派人进入蝎樱堂,是他觉得,作为一个君王,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势力都得培养,他准备将蝎樱堂作为自己暗势力的孵化据点,为自己培养一批暗夜行走的人。 “其三,散播吕不韦私开铁矿,欺上瞒下,谋取利益,造反谋国的谣言,我倒要看看这个老狐狸该如何应对!切记,你倒是不妨利用一些流犯,奴隶来做这样的事,你要记得告诉他们,你是长信侯府的属下!”嬴政嘴角挂起一丝阴阴的笑容,造反谋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虽然他知道这样的谣言不会对于老狐狸有任何的损伤,估计紧紧会让他伤点脑筋,但那也足够老狐狸喝一壶的。而且,将谣言散播者的名头挂到嫪毐头下,嫪毐肯定也会很乐意背这个黑锅的,必定,人心难测,嫪毐一直想要扳倒吕不韦,那么就给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很欢喜的。嬴政要做的便是让他们狗咬狗,将平静的秦国水池搅浑,那样,他才可以浑水摸鱼,利用这段时间来建立自己的势力根基。 不得不说,嬴政的提议的确阴险,必定,作为一国之君,朝堂臣子一团和气,那样,自己的权威就会大大折扣,无法在朝堂上形成一股威慑力。 阿双听得心里直冒冷汗,心里想到:“看来,吕不韦和嫪毐惨了,惹得公子居然能够想出这个恶毒的招来!” “阿双,你觉得本公子的提议如何?”嬴政得意洋洋地问道。 “果然够无耻!”阿双心里想着,嘴上居然老实的说了出来。 “嗯!”嬴政扭头阴险的看了他一眼,阿双瞬间反应过来,陪着笑脸道:“我是说公子英明神武,聪明机智,智计无双,这个计策果然是一石三鸟之策,我对于公子的景仰如同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呃……”为了不被嬴政打击报复,阿双很无耻的将节操扔到地上,碎了一地。 “停!打住!”嬴政刚开始还很享受的听着,越听到后面越觉得恶俗,浑身不舒服,他赶紧打断了阿双的话,道:“阿双,我才发现,你已经将四叔不要脸的无耻学得淋漓精致!” “嘿嘿!”阿双扬起头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微笑来,瞬间将嬴政雷得外焦里嫩。心里想到:“原来阿双是个大闷骚呀!” “好了,不说笑了,我先回宫了,记得,我现在是秦国的王,我想要建立一番盖世伟绩来,你们几个千万不要被二弟他们发现了踪迹,要不然,由你们好看!”嬴政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道。月亮的光辉愈加的暗淡,时辰已经不早了,天空即将被暖阳的光芒辐射,他也该回去好好迷会,养精蓄锐,他觉得今日的早朝定然很热闹! ———————————————— 嬴政心情愉悦的从地下通道回到了政阳宫,他觉得那狭长幽暗的甬道不再那么害怕,也不觉得那般漫长。他甚至嘴里哼着一首小曲,曲调不是秦国粗狂的曲风,也不是楚国神秘诡异的南调,也不像是中原魏赵之地的大气之调,而是一曲很清幽很悠扬的歌曲。 “今天我,就要站在这年轻的战场,请你为我骄傲鼓掌!” 一曲未了,嬴政出了暗道书架门,眼前突然闪电般冒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嬴政的曲音还没彻底落入肚腹,吓得差点噎在嗓门处,他没好气地道:“趾,你在干嘛!想吓死我那!”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心里直打哆嗦,不断祈求上苍保佑秦王嬴政的仆役趾,他热泪盈眶地说道:“陛下,你可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忍不住去找你了!”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诶,不对,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也不对,好吧,无法形容,词句有限。 “陛下,你知不知道小人心里担惊受怕的,万一陛下荒郊野外的迷了路怎么办?万一陛下出门在外有个闪失小人该如何向太后交代?万一……”仆役趾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担忧要诉说,几个时辰里,他坐立不安,仿佛望夫石一般紧盯着书架暗道的机关门,他实在憋不住了,情绪仿佛被洪水冲垮了坝口,倾泻而出。 “停!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哈,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嬴政的耳朵实在受不得仆役趾的唠叨,他的脑海里仿佛回想起家族里那群唠唠叨叨东家长李家短的婶婶们,他赶紧掐紧仆役趾的水口,安慰着那颗提心吊胆的心,然后转身走到内屋,掀开绣织着浴火凤凰的被捻,好似一只大熊猫一般扑棱到床上,疲惫地说道:“好了,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不多时,被捻里响起轻微的鼾声,仆役趾晕头呆脑的看着床撵,嘴里由自说道:“陛下,你怎么不脱履就睡了?”声音越来越小,唯恐惊扰了沉睡的嬴政,他手脚蹑躇地走到嬴政床边,轻轻地替他脱去布履,轻轻地撵好被角,退了出去。 ———————————————— 翌日,嬴政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走到自己的王位上,嘴里不断地打着呵欠,恨不得让殿内群臣都知道,我现在很瞌睡,有什么事情赶紧说,我要回去睡回笼觉。 今日嫪毐倒是像乖宝宝一般上朝来了,只是,他不是在嬴政身旁站着唱诺,而是站在下方群臣中央,穿着华贵的秦国特定的侯爷的服衫,仪表堂堂地站在吕不韦右侧,浑身洋溢着骄阳般的朝气。偶尔看向身边的吕不韦,眼眸里飘过无法掩饰的兴奋。与之相比,吕不韦则老态龙钟,长须飘飘,仙风道骨地静静站在一侧,仿佛黄山崖壁上千年不变的松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的内心有大的起伏。 奇怪的是,武将领头的居然不是蒙骜,而是一个和蒙骜年龄相仿的老将军,他站立在人群里,仿佛礁石滩上被风浪侵蚀千年亦不曾会有动摇,虽然耳鬓已飘霜,但是他面容坚毅,面部像被刀锋削过一般,棱角分明。下颚有着淡淡的如同刀锋般硬邦邦的胡茬,嘴唇上方亦有蓄意留存的胡须,给他更加增添了几分坚毅。 “蒙老将军为何今日没有来呀?”嬴政在人群里寻了寻,确定没有看到蒙骜的身影,他疑惑地先发问道。 “陛下,蒙将军今日抱恙,无法入朝参见陛下,望陛下恕罪!”闻言,老将军出列朝前,躬身行礼道。 “老将军赶紧免礼,恕罪?何罪之有呀!司马老将军和蒙老将军都是秦国的廷柱,劳苦功高,戎马一生,为我秦国立下汗马功劳,开辟出这大好河山,孤感谢老将军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嬴政赶紧挺直了身子,微微前倾,抬起手虚扶着。 “是孤疏忽了,来人呀,待会下朝后让宫里的医师去给蒙老将军看看,然后回来禀告孤!”嬴政转身对着身后的内史官说道。 “臣替蒙将军谢陛下隆恩!”老将军再次躬身一礼。 和蒙骜年龄相仿的是秦国的另一位柱石,司马错。司马错与蒙骜一般,历任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襄王三朝。司马错一生也可以说是战功彪炳。 秦惠文王九年,巴国和蜀国互相攻打,都来向秦国告急求救。秦惠文王想出兵攻打蜀国,因为蜀国物产丰富,资源遍地,土地肥沃,但顾虑道路险峻难行,并恐怕韩国可能会前来侵犯,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司马错是主站攻打蜀国一派,而当时秦国的左丞是闻名天下的张仪,张仪的才能,口才那可是闻名于各个诸侯国,张仪主张攻打韩国,于是,司马错大无畏的与张仪在秦惠文王面前争论起来。 张仪认为先攻打韩国,可以入主中原之地,进可攻,退可守。而司马错则严厉的指出,攻打韩国只会导致诸侯联合对抗秦国,没有一个诸侯国希望有一个强盛的中原邻邦。而蜀国则是南方小国,没有人会在意它的死活,而且攻打蜀国则既可得其人力、物力以充实军备,还可占据有利地势顺水而下攻打楚国。 秦惠文王很心动,于是,他采取司马错的建议,决定出兵攻打蜀国。同年秋天,司马错与张仪、都尉墨等率军从石牛道出兵攻打蜀国,与蜀国军队在葭萌交战,蜀王兵败逃到武阴。同年十月,秦军灭亡蜀国,将蜀王贬号为蜀侯,而任命陈庄出任蜀国相国。秦国吞并蜀国以后,更加富庶和强盛而轻视周围各国。 可以说,若是没有司马错力排众议,顶住张仪的强大攻势,那么,兴许秦国的武力还不会像现在这般强盛。 其后,秦昭襄王六年,蜀地郡守、蜀侯公子煇在蜀地作乱,反叛秦国,司马错奉命讨伐叛军。司马错诛杀公子煇以及郎中令等二十七人,蜀地之乱平定。 到了秦昭襄王十二年,司马错担任国尉,他率领军队攻打魏国的襄城,一举拿下襄城。可以说,那时的司马错,并不比蒙骜的光芒少半许。 秦昭襄王十四年,一个秦国历史上最最出名的一个将领接替了司马错国尉的位置,他便是杀神白起!白起的出现,可以说是如同彗星一般耀眼,在他的彪炳战绩之下,蒙骜与司马错的战绩犹如萤火之辉。但不可否认的是,司马错依然是秦国必不可少的将领。 司马错先后担任左更,受命率军攻打可了魏国,夺取魏国的轵地;攻打韩国,夺取韩国的邓地。担任客卿时,与时任大良造的白起率军攻打魏国的垣城和河雍二城,秦军拆断桥梁夺取二城。之后,秦军抵达轵地,夺取魏国大小城池六十一座。 本以为司马错的一生就这样辉煌落幕,终于,又在秦惠文王二十一年之时,司马错率军攻打魏国的河内,秦军打败魏军,魏国献出安邑给秦国以求和,秦国将城内百姓驱赶回魏国。安邑,作为魏国辉煌时期的都城,可以说是见证了魏国崛起到兴衰的全过程。这一年,司马错被封为大庶长。 秦昭襄王二十七年,司马错又奉命调动陇西军队,从蜀地进攻楚国的黔中郡,秦军击败楚军,夺取楚国黔中郡,迫使楚国割让出汉水以北和上庸之地给秦国。这一年,司马错被封为邵阳侯。 秦昭襄王去世以后,嬴政的老爹异人继位,因不喜司马错曾经参与了他作为赵国人质的事件当中,司马错被驱逐出咸阳城。直到嬴政即位,蒙骜通过与吕不韦的商量妥协,司马错才得以重新回归咸阳城。 第十八章 谣言 秦国,咸阳宫。 嫪毐站在文臣列中,听着嬴政和司马错仿佛拉家常一般你来我往说个不停,屁股下面仿佛长了痔疮一般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官服里面像是钻着千百只蚂蚁,终于,他忍不住清清嗓子,娘娘腔般说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嬴政撇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眼眸里游荡着神秘的色彩,和颜悦色,笑颜兮兮地道:“不知道长信侯有何要事要说呀?说出来让各位大臣一起听听!”那模样,像是一只藏着尾巴的小狐狸。 嬴政笑颜兮兮的模样,让嫪毐突然有点受宠若惊,他甚至有点怀疑今日的嬴政是不是发羊癫疯了,前两日将自己损得都没有脸出门了,今日这怎么又对着自己笑上了?嫪毐心里拿不准,那颗激动澎湃的心仿佛一个被人突然掐住口子的包子一般,又仿佛在大热天里膨胀起来的狍子,一瞬间又被扔到冰天雪地瞬间凉嗖嗖的。他有点胆战心惊地说道:“陛下,今日臣在上朝的路上听闻一个谣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什么谣言?”对于谣言,嬴政心知肚明,偏偏还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睁着两颗迷人的宛若宝石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嫪毐。 “是关于文信侯吕丞相的!”嫪毐差点受不了嬴政的眼神,他低垂着头,斟酌小声地说道。说完,他眼观鼻,口观心,昂首挺胸地站立着,话还没说完,就仿佛化身一只斗志昂昂地公鸡,磨尖啄榫,要大战一场。 嫪毐的话宛若向平静的湖面投了一颗小石子,激荡起阵阵涟漪。刹那间,站在殿内的文武大臣都接头碰耳小声地议论起来,眼眸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那模样,活像一个个市井村妇,有人满含怀疑不信,有人眸光火热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有人则兴致勃勃地看着嫪毐,静候着大戏开锣,毕竟,平时的生活还是很枯燥的,偶尔需要一点点谈资来丰富一下生活情趣。 殿内诸人只有两人未动,脚底生根,宛若雕像。嫪毐话中的文信侯爷吕不韦就像是没有听到嫪毐的话语一般,表情恒古不变,嬴政有时候真有点怀疑是不是面部瘫痪了,永远就那样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真的很欠揍。 另外一人便是司马错,他眼睛紧盯着王位方向,仿佛眼里只有秦国的王,若细细看来,他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目光涣散,像是神游物外,好比局外人。 “哦,是关于吕丞相的?看各位大臣的样子,貌似都已经知晓,只有孤深处深宫,无人及时禀报与孤。”嬴政就像一个锱铢必较的商人,他的性格里其实存在着一股驴脾气,要是对谁的感官很差,那么,他一定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报复的机会的。这不,话里话外透露着自己被人把持后宫,无人可用的境界。 吕不韦是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脸皮早已经磨得比咸阳城的城墙还厚,想凭借一句话就让他脸红,怎么看怎么不靠谱。而嫪毐更是小人得志,你越说他,他反而愈加猖狂。 “孤现在很好奇是什么谣言?嫪卿家不妨直说,但说无妨!孤为你做主!”嬴政余光扫过殿内群臣,对着嫪毐保证道。嬴政倒要看看,泰山崩顶都无法让其有所惶恐的吕不韦吕丞相到底能够淡定到什么时候。 “诺!”嫪毐得到了嬴政的允许与保证,环顾一周,兴冲冲地道:“想必诸位大人也都听说了,那么,我就再斗胆说上一番。” 若是此时已经有了戏文,嫪毐说不得还要唱上两句,“钪呛呛”,一声锣鼓钵盂响,这场嬴政精心谋划的戏文开场了。 “商丞相,妄自大,私吞铁,卫私军!” 短短十二字,在咸阳宫内不断回荡着,早已经事先知道的人也再一次被震得不轻,甚至站在吕不韦身后的几个文官都无法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惶恐,“私吞铁,卫私军”,这可是欺骗秦王,诛九族的大罪。他们向着吕不韦投去询问,疑惑地目光。可惜,吕不韦给他们的永远都是宽厚的背影,没有任何话语。 嫪毐很满意殿内大臣的反应,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吕不韦那没有波动的脸,他心里恨恨地骂道:“老不死的,还在装,我要看看你到底能够装到什么时候!” “诸位大人,这是早朝时在咸阳城的国都大道上一群小儿传唱的歌谣,想必各位大人都已经听过了!”如果给嫪毐画上五彩脸谱,那么想必一定是白色居多。此时的嫪毐,活脱脱一个小人得志的模样,他转身恨不得绕场一周,让群臣来瞻仰他的光辉。 “商丞相,商人?我想各位大人内心都清楚,在我秦国,吕丞相就是以商起家,可谓家缠万贯,富可敌国呀!他堪比管仲,更胜乐毅!管仲以商经国,谋略的是泱泱大国的富强安盛,乐毅以商治国,为的是让国之秩序得已长存,而吕丞相?以商谋位,辅佐先王登上王位后,为的是那高高的权位,以权谋私,为自己的商业提供了牢牢的靠背,妄自菲薄,欺压百姓,肆意的剥夺秦国百姓的血汗钱,让民众敢怒而不敢言,今天我就来揭穿他虚伪的面目!”嫪毐化身演说家,深情并茂,慷慨激昂地控诉着吕不韦的不堪,仿佛吕不韦是秦国最大的恶人,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是一只吃人的野兽,而他,则是秦国百姓的救世主,披着七彩云霞拯救秦国百姓与水火之中,是不畏强权的斗士,和秦国邪恶势力抗争到底! 嬴政静静地看着,他只想看看嫪毐是不是一个可以暂时利用的“盟友”,嬴政正在慢慢的适应君王这个角色,他在自己慢慢体悟君王该有的姿态,静思己过之后,他悟出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他身为秦王,有些时候必须学会利用一些现有的资源来达到他的目的,而不是自己冲锋陷阵,那样,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情绪。他记得他最崇拜的四叔告诉他一句话:上位者,可以没有惊世武力,但必须有足够的智谋,以确保能够驾驭不同能力的属下。 还别说,现在这种感觉挺好的,他抛出一个诱因,有人咬了钩,为了得到背后那巨大的利益,竭尽全力地使尽全身气力,殊不知已经沦为了自己手中的棋子,为自己冲锋陷阵。 嬴政看着嫪毐激情澎湃的演讲,心里则是默默推测到:“看来嫪毐这位不学无术的王侯背后肯定有一位智计无双的人在,要不然,就凭他那和猪脑一般的脑袋是想不出这样的犀利词句的,估计都不知道管仲,乐毅是谁!” 嫪毐抹着淡淡的粉面,宛若轻柔的女子,却偏偏有着男人的慷慨,他高昂着头,不断在朝堂内踱步,浑然忘记了这里是秦国的咸阳宫,而不是他家后花园。 “这里,有些一些证据,是吕大人暴力侵占他人酒楼,吞夺他人土地的证据,陛下可以先过过目。”嫪毐从衣袖中探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竹简,回身走到自己的站位旁,将手中的竹简递交给嬴政身边的小宦官。 嬴政接过小宦官手中的竹简,铺陈在案几上,殿内群臣的目光全部不由自主的聚集在嬴政面前薄薄的竹简之上。这一刻,已经开始有点燥热的风是静的,只有偶尔还有点摇晃的帷幔才能觉察到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 “哦,看这内容,吕丞相还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呀。”嬴政看完竹简后,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没有悲喜,没有愤怒,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让小宦官将手中的竹简拿给吕不韦,待到吕不韦接过竹简后,他才接着说道:“吕丞相可以先看看,嫪卿家接着说吧!” “是!”嬴政虽然说的话不偏不倚,但是在嫪毐听来却是向着他的,于是,他更加卖力地说道:“陛下,谣言里可说了,私吞铁,卫私军,陛下,那可是铁矿呀,现在其他诸侯国正在努力派人勘察矿产,一经发现铁矿,那可是国家大事,而且,意味着可以代替现在的青铜剑,让我秦国国力大大提升,可是,吕丞相,居然蒙骗陛下,私挖铁矿,而且,装备自己的私军,这可是谋反的大罪呀!吕丞相,不知道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行如此险恶之事!好大的胆子呀,吕丞相!”嫪毐躬身,一言一行数落着吕不韦最大的恶行。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吕不韦还不曾站出来为自己辩解,手下的一名小官赶紧献殷勤道。 他先是对着嬴政躬身一礼,然后,面对面对着嫪毐问道:“长信侯说吕丞相私挖铁矿,不知道有何证据?而且,民间小儿所言,作为秦国的侯爷,居然不辩真伪,贸然就拿到朝堂说事,我还要告侯爷一个诬陷之罪。” “我当然有证据!”嫪毐轻蔑地看了这个小官一眼,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套竹简,拿在手中在大臣面前晃了晃,对着嬴政躬身道:“陛下请看!” 小宦官赶紧跑下去将嫪毐手中的竹简又拿了上来交给嬴政,嬴政很好奇的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他也就那么一说,他可没想到嫪毐居然还真的似模似样的拿出了“证据”,他倒要看看这个证据的真假。 看着嫪毐变戏法的掏出了竹简,那位小官败下阵来,他很识趣地退了回去,因为,他该做的已经做了,没必要再为了一个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来死命的为吕不韦抗争。 “大胆!”嬴政看完嫪毐呈上来的证据,他拍着案几厉声道。 “就是,大胆!”嫪毐手指着吕不韦,亦步亦趋地学了一句。 “孤说你大胆!”嬴政狠狠又拍了一下案几,对着嫪毐道。 兴致勃勃地嫪毐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嘎嘎”了两声,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委屈地对着嬴政说道:“陛下,不是臣大胆呀!”嫪毐心里有着无限的委屈,他感觉嬴政欺骗了他的感情,是他鼓励自己把话说完的,而且,那套竹简上明明列举的是吕不韦私挖铁矿的证据,结果说自己大胆,幸好他不知道窦娥,要不然,他准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冤。 “孤现在在这坐得好好的,哪轮的到你对着孤的仲父大呼小叫的。”嬴政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其实,他是为了杀杀嫪毐的威风,让他知道,这个朝堂谁才是老大。你再厉害,终究还得我点头才行。而且,他在这里点明吕不韦还是自己的仲父,还暗含着对于吕不韦的一个警告,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如果真做出出格的事来,那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吕丞相,不知道你有何解释呀?”嬴政将目光投向一直面不改色的吕不韦,嘴里问道。 吕不韦站得笔直的身躯终于有了反应,他躬身对着嬴政说道:“陛下,臣有罪!” 嬴政本以为吕不韦会很淡定的为自己辩解,不成想,直接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咸阳宫的空气仿佛被一抽而光,殿内的大臣们都感觉到一阵很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头顶上,让人说不出话来,咳不出声来,只能干张着嘴巴,仿佛一条条被海浪冲到岸上快干死的鱼。 “陛下,你听,他都认罪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嫪毐了,他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跳蚤,一蹦三尺高,其实,说真的,他心里对于他的那份证据真的没有底,那都是他伪造的,不成想,吕不韦居然如此轻松的认罪了。 退入文臣列中的那名小官刚刚站定,就想被点了穴位一般,嘴巴大张,真担心会不会脱臼,嘴里“呵呵”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脑袋里轰隆隆雷声轰鸣,脑袋里被雷成了一片浆糊,他感觉世界崩塌一般,心里只剩下三个字:“我完了!” 第十九章 当廷对质 咸阳殿内。 嫪毐像个得胜的大公鸡一般,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那头上的官帽好比大公鸡的鸡冠,鲜红如同旗帜,如果有着一个双下巴那是完美不过了。 “陛下,臣有罪,臣不该蛊惑先王,冒着风险从赵国邯郸一路回到秦国,更不该用钱币收买华阳夫人的奴婢,让她收陛下为义子。”吕不韦的胡须无风自动,轻轻扬扬地飘动着,那气度,那风骨,宛若即将离去的世外高人,比之嫪毐那秀丽的模样更甚百倍,他没有歇斯底里,仿佛就像一个邻家老翁般絮絮叨叨,可偏偏说的话让人无力反驳。 几句话,就将嫪毐打回了原形,脸色在一瞬间变成了酱紫,黑中带青,青中带白,他气急败坏地对着嬴政说道:“陛下,他这是用恩义来动摇陛下,陛下千万不要被蛊惑了!”乍看之下,嫪毐的反击不无道理,吕不韦再用他将嬴政老爹异人和嬴政带回秦国,并通过手段让他们登上王位的恩情来消除嬴政心中的误会。 吕不韦没有瞧气急败坏的嫪毐一眼,或许是不屑,或者更多的是无视,他不认为现在这个气急败坏,小人得志的嫪毐除了美貌,年轻力壮,会一些房中之术求的赵太后欢心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与自己相比。 “陛下,刚刚竹简上的证据老臣看过了,对于老臣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为非作歹,甚至私挖铁矿,装备私军,有谋逆之心的说法,老臣有一些话想说。”吕不韦没有理会那名小官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丑态,也没有理睬嫪毐那眉飞色舞,不可一世的模样,他只是比较在意嬴政的看法,他知道别人说的终究是别人的想法,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他这个越发成熟稳重的君王小儿手里,于是,他的主攻方向还是对着嬴政。 “哦,那吕丞相说来让孤听听,毕竟,孤不可能凭借这薄薄竹简上的证据就认定仲父有谋反之心。况且,仲父对于孤王父子的恩情孤不会忘记,孤也相信仲父绝对对秦国忠心耿耿,对我王室一心向主。”嬴政嘴里亲切的称呼着吕不韦仲父,宽慰着吕不韦,仿佛对于谣言之事并无有任何其他心思。 嫪毐本来一张娇艳欲滴的脸慢慢的变得漆黑无比,眼眸里的兴奋仿佛瞬间扔进了冬雪里,结冻成冰。 而嬴政的话,对于那名魂魄已经快要离体的小管闻言,无异于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眼前出现的青翠绿洲,又好比冰天雪地里出现的一把火光,照亮着整个开始冰封的世界。 “不过么,”就在嫪毐黑得如同锅底一般的脸要爆发的时候,嬴政突然话音一转,拖着长长的调子,像个顽皮的孩童变脸道:“话虽如此,但如果仲父瞒着孤做一些有损于朝廷,有损于王室的事来,那么,孤也绝不姑息!” “是,老臣晓得。”吕不韦本以为放低姿态就可以减低嬴政心中的其他想法,不成想,现在的嬴政早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嬴政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嫪毐此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的心情了,他那颗心仿佛瞬间经历过油炸,火烧,冰冻,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又扑通落到心室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的学会把嬴政的话听完,要不然这么玩下去,心脏会承载不了那起伏低落的负荷,今日早朝过后会一病不起,嗝屁了。那名小官的心情比之嫪毐也不遑多让。 “长信侯,我有几句话想问你。”吕不韦向着嬴政行了一礼之后起身,转身对着像只蛤蟆般吐气的嫪毐问道。 嫪毐听到吕不韦要问他话,昂首挺胸地也扭过身与吕不韦面对面,一双好比女人如画的眼眸,一双是看尽人间之事的硕硕眼瞳,一边是长须飘飘的老者,一边是仪表堂堂的青年,瞬间,咸阳宫殿里宛若有一股看不见的乌云遮天盖日的席卷而来,让人心闷,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吕不韦与嫪毐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宛若火星撞地球,迸发出激烈刺眼的火花,两个人的目光越来越锋利,切割着周遭的空气化作一片片碎片,碎片里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 “长信侯,竹简中列举了我欺压百姓的两个证据,不知道证人所在何处?敢否与老夫当堂对峙!”吕不韦当先发问道。他的眼角早已经被岁月冲刷出一道道痕迹,此时,那道道痕迹快速舒张开来,吕不韦的眸光里精光四射,被无限活力与生机填满,好似枯树逢新春。吕不韦感觉像是回到年轻时候,那时的他一心想要成为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不管经历何种打磨都会坚持不懈的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着。 “有何不敢,证人此时就在廷外。”嫪毐也被吕不韦的热情感染,浑身上下也迸发出更加强盛的气势来,他转身拱手对着嬴政请示道:“陛下,臣请求准许证人进殿。” “准了!”嬴政喜滋滋地回道,他此时巴不得吕不韦和嫪毐赶紧互掐起来,越激烈越好,他只管安心的做个垂钓渔翁就好。 “准证人进殿!”自有宦官将嬴政的话传达给外面的护殿侍卫,护殿侍卫闻言,将站得笔直坚挺的一老一少,一个女子与一个妇人放进咸阳宫殿内。 四人战战兢兢地步履缓慢地步入大殿,离嬴政还有四十多步的地方站定,扑棱棱地跪倒在地,语气颤抖地道:“贱民拜见陛下!”头颅深深地埋在地上,不敢抬起一丁点,害怕冒犯天威。 “都起来吧!”嬴政准许道。 “贱民,贱民不敢!”跪倒在地的老翁听到嬴政的准许后,疑惑片刻后,战战兢兢地道。 其实也无怪他们不敢起来,晋文公时期,将人分为十等,虽然经过三四百年的发展,尤其是二百年前魏国李悝变法,更是冲击了腐朽不堪的奴隶制度,将人的阶级等级破坏,其后,奴隶,贱民,氓,地位地下的人逐渐变为百姓,农奴,手工业者,他们凭借自己的双手,获取着自己该有的社会地位。 尤其是秦国秦孝公时期的商鞅变法,更是彻底,他将秦国腐朽的制度破坏的体无完肤,消失殆尽,并建立了为他的霸道法治相辅相成的二十等级爵位制度,低层的人有了上升的台阶,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满是王侯将相的咸阳宫殿内,他们这群社会的低层人依然不敢抬起头,或者与王侯一般站直了身躯说话,他们只能跪着。 嬴政眼看软的不行,那么,索性就扮一次坏人,所以,他恶声恶气地说道:“孤叫你们起来回话,若不起来,拖出去杀了!” 对于这种跪拜礼真的深恶痛绝,尤其是白发苍苍的老翁对他行礼,他更是坐立不安,若是让家里那群老头知道了,自己准没有好果子吃。 老翁低着头左右瞧了瞧老伴和年轻男子,虽然他已经行将就入,大半截身子已经埋进了黄土里,但是,他还不想早早的死掉,所以,很听话的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束手束脚地弓着身子。 嫪毐看到嬴政准许老翁站起身子,他努力露出一副微笑,喜笑妍妍地道:“老人家,你不是要状告侵占你家私田的大官吗?现在,你再好好的说说到底是谁侵占了你家私田,陛下会为你做主。” 放做是平常时候,嫪毐的目光里不会留有任何一个低贱的下层人的身影,更不要说和和气气的说话了,奈何此时,他为了能够和吕不韦扳手腕,他不得不低头看着这个平时他不会在意的下贱之人,更是亲切的称呼“老人家”,只要能够给吕不韦制造麻烦,那这一声“老人家”值了。 “不敢不敢!”老翁嘴里紧紧说着不敢,边不断地摇头,他看着眼前嫪毐这张笑脸,想到今日一个圆滚滚地穿金戴银的胖富商对自己说的话,他赶紧说道:“去年岁末,小老儿的小儿子在军中斩杀敌人甲士一名,奖励田一顷,宅一处。小老儿高兴坏了,终于有了自己的田,于是,小老儿很用心的播种,耕耘,盼望着来年有个好收成,为自己家的大儿子娶个亲。” 说到此处,老翁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上层社会的贵族永远体会不会下层人民的艰辛与苦楚,他们辛辛苦苦的努力耕种,只是为了在这乱世之中换取肚中的温饱,并且为自己的儿女换取一门可喜的亲事,他们要求不高,仅此而已。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个身着华贵的贵族老爷来到我们村子,看上了小老儿家里的那顷田地,他先是想要以三石粮食换取,被小老儿拒绝了。”老翁的眼角慢慢的蓄意起丝丝水汽,他颤抖地跪倒在地,磕着头,对着嬴政凄楚地说道:“陛下,三石粮食,三石粮食仅仅够小老儿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可是他却想用三石粮食换小老儿家里的那一顷耕田,这明白的就是明抢呀陛下!” “小老儿拒绝后,那位贵族老爷走了,可是不久以后,深夜突然来了一帮蒙面黑头的人,他们拿着棍棒,不管不顾地朝着小老儿等人的身上就打,不管小老儿如何哀求,如何躲藏,他们不言不语,只是拿着棍棒敲打,小老儿的大儿子被活生生打死了!小老儿本来还想为他娶门亲事,不成想……” “小老儿不服,想要去告状,请司法大老爷给我做主,谁知,小老儿还没有到了司务司门前,就被一群气势汹汹的人给拦了回来,并且警告威胁小老儿,若想让自己的小孙子活命,就老实一点!小老儿只想为自己的大儿子讨回公道,第二日,小老儿又去,司务司有人接了小老儿的诉状,可是,不久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小老儿轰了出来。当天夕阳落后,小老儿发现孙儿迟迟未归,于是,小老儿去寻找,不成想,在路边污水沟渠里发现了孙儿的尸体!陛下,您可要为小老儿做主呀!” 声泪俱下,老翁跪在地上,早已经泣不成声,眼泪滴滴啪嗒啪嗒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落起一朵朵凄凉之花。在这繁华的咸阳殿内,老翁的控诉宛若一把把利剑插在嬴政的心口,有些良知的大臣已经羞愧难当地低下头,而大多数大臣却满脸僵硬,毫无表情。 嬴政本来怀着一颗看戏的心态,可是听闻老翁的儿子居然被人活生生打死,白发人送黑发人,一颗心被满满的怒火填满,那盛开的泪花,宛若火引,成功的将那颗怒气腾腾的炸药包引爆。 嬴政重重地拍打在案几上,案几上的笔晏洒落一地,将殿内的大臣吓得全部爬到在地,嬴政不解气地说道:“看看,这就是孤自诩以为管理不错的秦国,你们都听听,居然在我秦国土地上居然有如此无法无天之人,他们把我秦国的律令致于何地?胆大妄为,目无法纪,还有,司务司,城防司,刑法司,都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没有人管?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何用?” 嬴政真的离奇愤怒了,先是溪边民女案,老者告状被人活活打死,今日又有无法无天之徒侵占私田,而且,草菅人命,并且,司务司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刑法司,城防司都没有人为这个老翁出头,想想都觉得痛心,经历过几代君王的励精图治,秦国终于成为了西方的强国,可以一争天下,可是,偏偏还不到该享福的时候,国内的朝堂居然已经被些许害群之马搅得乌烟瘴气,若是这样长久下去,秦国统一六国的想法就是个空谈。 “陛下息怒!”殿内的群臣也跪倒一片,嘴里高呼道。 看着殿内跪俯的群臣,还有低声啜泣的老翁,嬴政更加坚定了除去嫪毐,吕不韦的决心,因为,他心里有感觉,如果不是有朝堂中的位高权重之人为其撑腰,他们是没有胆子敢如此无法无天的。 第二十章 步步紧逼 嬴政大发雷霆,殿内的大臣不知怎的,心中却泛起惶恐,这是以前一直不曾有的感觉。 “难道真的变天了?”这是殿内大臣们心中不约而同冒出来的想法。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尤其是被老翁点名的司务司大士师粤谭明吓得浑身颤抖,犹如筛子一般,又如风中飘荡的柳絮。 粤谭明此时心中恨不得将那两个值守的军卒打个半死,他真得比窦娥还冤啊,他压根都不知道有这回事,连这件事的影子都没事先看到一丁点。可是,他又不能说,因为那两个军卒是他司务司的,说了,说不得嬴政还追究他一个管理不当的罪过,粤谭明此时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呀。 而被嬴政点名批评的刑法司司寇鲁盟则是乖乖地认罚道:“臣有错,请陛下责罚。”鲁盟很聪明,他不说自己有罪,而是有错,有错和有罪完全是性质不同的两个概念。 本身这种事情属于民事纠纷,按照秦国律令法文规定:民事纠纷案件需得先经过司务司察探,司务司判明责任之后,如果两方都是如同百姓,贱民,氓,奴隶之人,那么,一切有司务司决断,可以由城防司配合拿人。这种事件与刑法司一点毛线关系都没有,八竿子打不着。 而另外一种情况就是,两方有一方涉及到朝堂,贵族,氏族等权贵之人,那么,需得刑法司出面,刑法司有权责帮助司务司将涉案人员逮捕,并由刑法司审判。如有必要,城防司在旁协助。 正如同上次的溪旁民女被害的案件,就是先由司务司查明,涉及到权贵之人,交由刑法司审理,一切都是按照秦国律令实行。可这一次,鲁盟却是连听都不曾听过,案件就没有交接到他的手上,所以,他无需像大士师粤谭明那般担心。 而城防司的司长虞庅则有提及,上次鲁盟提及的溪旁民女遇事的案件嬴政便吩咐城防司协助,虞庅可谓是消防员,什么事情他都得再旁协助。虞庅心里苦啊,他心里将规定这条律令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狗屁律令,他奶奶的,为什么一定要加上城防司,关城防司求事,我只是只想安安静静的管理城池,其他的我不想管!”虞庅欲哭无泪,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则学着鲁盟的话:“臣有错,陛下息怒!”这家伙也是个有小聪明的人,三个人里面,他的职责最弱,所以说,他仅是认了错,他觉得自己并不应该受到责罚。 鲁盟看到身侧被吓得颤抖不止的大士师粤谭明,壮着胆子说道:“陛下,还请息怒,臣以为,当下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应该先查明真想,让臣等将功补过!” 嬴政看着跪倒在中间的鲁盟,粤谭明,虞庅三人,听到鲁盟的话,虽然还是一副怒气十足的面相,但是心底却已经默默的寻思开。他点明三人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鲁盟的刑法司,虞庅的城防司,粤谭明的司务司可以说是一个相互制约,相互牵制,却又相互影响的团体,可以说是秦国目前的官僚机构里面蝎子拉屎,独一份。 这个时期的秦国官僚机构还处于萌芽阶段,官僚机构比较混乱,可以说是没有一个系统的结构,包括其他诸侯国也是同样的问题。 而嬴政已经隐约有种想法,他想要打造一个君权王权的朝代,就必须有一套明确的官僚管理制度,各官员之间相互影响,又相互制约,然后层层递增,最后将军权,王权掌握到自己手中。 就像周代初的分封制一样,但是,又有所不同,周代初的分封制度连带着君权,军权都会分封出去,可以说一个个诸侯都是一个个小朝堂,虽然看似最后由周天子统一管辖,但是,看看周王朝最后,各个诸侯国揭竿而起,通通称王,造就了如今中原大地的战火纷飞,百姓民不燎生。 目前三司里鲁盟再向自己靠拢,那么自己只要牢牢再将城防司,司务司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就可以在朝堂中打开局面。 “好了,没事,都起来吧,孤暂且记下,以后你们将功补过吧!”嬴政并没有着急,他很有耐心,他的四叔曾经教导过他,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除了一颗睿智的头脑,还必须有一颗耐心的心。 “谢陛下!”群臣谢过起身。 大士师粤谭明摸了摸头上的虚汗,偷偷的给鲁盟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这个恩情他记下了。 “老翁,你接着说!”嬴政对着已经止住低泣的老翁说道。 老翁不敢起身,依旧跪着,他说道:“小老儿走投无路之下,准备投河自尽,恰巧遇上长信侯爷的车架经过,长信侯爷的侍卫将小老儿拦了下来,并问明了情况。”老翁说到此处,止住话头,抬头望了望嫪毐。 嫪毐接过话头,接着叙述道:“臣听闻了老人家的事,心里悲愤万分,实在气愤居然在我秦国居然还敢有如此大胆之徒。于是,臣派人去查明情况,臣的下属回禀,那个小贵族是个田吏,掌握着李庄附近几个村庄的田税及其徭役,臣有心派遣食客想要帮老人家解决此事,可是,这个田吏居然狂妄自大的说,他是吕丞相提拔的,这一切都是吕丞相说了算,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吕丞相去说!” “后来,臣告诉他,田地是根据我秦国律令规定授予老人家的,他居然敢无视秦国律令,这是违背律令的,是要受到严惩的,割鼻,挖眼。可是,那个田吏居然哈哈大笑,说在他眼里,只有吕丞相,什么狗屁律令,没听过。陛下,你听听,目无法纪,无法无天呀,将陛下致于何地?”嫪毐语气激动地说道。仿佛是要捍卫秦国律令,又仿佛是要为嬴政鸣不平,可是,偏偏自己心里还对嬴政没有任何尊敬之意。 嬴政不难听出嫪毐话里这个田吏的猖狂模样,活像一个二世祖,用家族里的话说,田吏的行为就是赤果果的拼爹,哦,不对,吕不韦不是他爹,是拼后台,老子有后台,很牛逼,很厉害,你能把我怎滴! “吕丞相,你有何话可说!”嬴政脸色难看地对着吕不韦问道,仿佛真的被气着了,可是,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恐怕自己知道了。 吕不韦有点坐蜡了,他仔细回想着,发现李庄附近的确有自己投放过的一个田吏,具体啥名有点记不清了,不过,貌似是个瘦子,马脸猴眼,那模样,如果不是看在可以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份上,他不会搭理这种没颜值的人的。 “臣管教不严,请陛下责罚!”吕不韦没有再争论什么,很坦诚地认了。一方面他知道,这顶多治他一个管理不当的罪责,另一方面,他知道那个田吏是个什么货色,可是,他没想到居然被逮住了现行。李庄,貌似离咸阳有个五里地,在咸阳城周遭的山麓脚下,按照平时常理来说,那么远的地方,一般君王,王侯不会在意,可是偏偏被抓了现行。 “陛下,民妇也有冤情要说。”眼瞅着吕不韦认了罪,老翁的田地有了着落,而且,为自己的大儿子申了冤屈,旁边的模样还算俊俏的小妇人出声道。 嬴政点头准许,他也很想知道吕不韦手底下究竟还有哪些胆大妄为之徒。 小妇人的故事就比较简单了,小妇人居住在李庄不远处的没有名字的村庄,有天他和他的丈夫外出,恰巧遇上一个小贵族出游,带着仆人美眷,好不惬意,酒足饭饱之后,突然看到小妇人在田野间采花,看到小妇人苗条诱人的背影,那高高挽起的青丝,巧笑颜兮,顾盼生兮,一时之间,感觉自己那颗心怦怦乱跳,竟然有种想要恋爱的感觉,呃呸,说错,屁的恋爱,说白了就是看惯了家里那几朵鲜花,突然间看到一朵野花,加上喝了点小酒,荷尔蒙瞬间飙升,下半身忍不住了。 于是,小贵族带上一帮护卫,说白了就是地痞流氓,前去调戏小妇人。小妇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怎么会是几个大老爷们的对手,瞬间就变成一只待捕的小绵羊,他大声呼救,他丈夫闻声而来,看到小贵族,就是苦苦哀求,可是,已经被欲望填满的小贵族哪里还听得进去,丈夫极力护住自己的妻子,可是,奈何哪是那群地痞流氓的对手,慌乱当中,丈夫推了小贵族一把,小贵族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小贵族恼凶成怒,指使属下就往丈夫身上,头上打去,不多时,丈夫招架不住,被团团围殴,小贵族属下为了表功,出手不知轻重,不管不顾丈夫的叫声越来越弱,小妇人的哭声喊叫,竟然将丈夫活活打死。 小贵族看到死了人,不以为意,命人将丈夫扔到荒郊野外,连个尸体都没留下,看到小妇人哭泣不止,而且,又闹又挠的,没了兴致,小妇人得已逃脱被侮辱的命运。 其后的事情和老翁的遭遇差不多,比之幸运的是,还是见到了司务司大士师的粤谭明的,并且递交了冤状,粤谭明也派遣属下去查明,结果,第二天唤人将小贵族传唤到司务司之后,小贵族居然气势嚣张的带来一个人,那人长得贼眉鼠眼,偏偏却穿着比较讲究,士子文衫,带副琥珀眼镜,显得不伦不类。他只出示了一个木简做的牙牌,上面写着“吕”字,粤谭明迫于压力,不得不将小贵族放回。 偏偏嫪毐的人就像狗皮膏药,诶,不对,此处用这个词语不妥,就像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一般出现了,手里拿着……,其实什么也没拿,只说可以为她的丈夫报仇,小妇人便乖乖巧巧地跟着他们走了。 听着小妇人哭泣说完她的悲惨故事,殿内群臣都哭笑不得,心里偷偷骂着:“你他妈是上古神氏吗?可以知道受苦受灾的百姓,并且为他们申冤。” 吕不韦心里也是默然无语,小妇人遭遇的这个小贵族他是知道的,是他的一个美姬的哥哥,大字不识一个,如若不是他的美姬死缠烂打,温柔乡怀,给他使劲地灌迷糊汤,他才不会让这个白痴去他的店铺帮忙,对于他好人妇这个爱好他略知一些,只能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可是,特么的你好人妇就好人妇吧,为什么打死人?你打死人就算了吧,为什么不把这个小妇人也解决掉?你特么简直是惯犯里面的好人呀!”吕不韦想掐死这个小贵族的心都有了,心里恶狠狠地骂着这个小贵族,当然,可能语句更加优美些,不是这般粗俗。 “陛下,请您定夺!”嫪毐看着吕不韦深沉无语的模样,心里像吃了蜜一般,躬身请命道,那模样,那神情,简直就是活菩萨。 嬴政坐在王位上也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感受,他看着吕不韦默然无语的样子,知道嫪毐提供的证据所说不假,只能默默感慨:“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句话是他四叔经常挂在嘴上的,他们小时候总是偷偷去偷他四叔家的母鸡做叫花鸡吃,可是每次总有个小伙伴笨手笨脚地被四叔发现,每次被逮住后总是免不了各家父母责骂,久而久之,四叔每次看着他们都感慨,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嬴政能够体会到吕不韦此时憋屈到爆炸的内心,只能为他默哀。 “好,下诏,命刑法司即可前往去逮捕这两个妄大之徒,按照秦国律令所规定,私自谋取他人田地者,劓刑,黥刑并罪;虏取他人妻室,并致他人与死地者,车裂!即可在咸阳大道宫门前实刑,让秦国各贵族,各阶层看看,这就是不遵守秦国律令的下场!”嬴政下令道。 “陛下,在咸阳宫前实刑吗?”嫪毐听到嬴政的命令,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嘴上却是问道。 因为此时的秦国还没有在咸阳宫前实刑的先例,一般都是在咸阳宫的甬道口,面对着咸阳宫殿。 “孤没有说错,就是在咸阳宫前,而且午时,不管是咸阳城的百姓,富商,流民也好,还是有爵位在身的贵族也罢,都要让他们看到!”嬴政才不会理会以前到底有没有这个先例,如果没有,那以后就有了。 “臣遵命!”鲁盟听到嬴政的肯定回答后,躬身领命道。 第二十一章 论箭头的重要性 嬴政板着脸,一副孤很生气,都不要求情的模样,殿内群臣都不敢触霉头,怕自己成了嬴政下一个攻击目标。 老翁和小妇人四人跪在地上如同捣蒜般磕头不止,嘴里不断说着谢陛下之类的话,老妇人已经开始变得灰暗的眼睛里居然神奇的挤出浑浊的眼泪来,她是老翁的妻子,跟随老翁来回奔走为自己大儿子鸣冤情,早已经被黑色情绪占据的心此时活泛起来,她现在要做的便是看着害死自己儿子的贵族受到该有的惩罚。 吕不韦的一张老脸已经紧紧的皱在一起,就像放了许久的橘子皮由于长久暴露在空气中丢失了水分,对于嬴政的命令他只能点头应允,他没必要为了两个酒囊饭袋丢了自己的官职,现在这种处理方法是最恰当不过的,他仅仅损失的是一丁点的脸面而已。 嫪毐的心就像丢进三月里的春水里一般,被嬴政的话语苏了那颗忐忑的心,他发现,面前的嬴政的那张脸此时变得不是那么可憎了,前日那颗恨不得将嬴政杀死的心一丁点也找不到了。 嫪毐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正面与吕不韦的交锋中取得先机,他是那种小心眼的人,特别记仇,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于是,他接着更加恭敬地说道:“陛下,还有那铁矿之事?” 是啊,今日早朝还是主要探究那谣言,吕不韦私挖铁矿,装备私军之事,这先前之事仅仅是个开胃菜,嫪毐的目的就是先探究一番嬴政对于吕不韦的态度,现在看来,态度大为可观,嫪毐先下一城,此刻准备乘胜追击。 嫪毐的话惊得朝堂中人面面相觑,都深吸一口气,他们发现都被先前的事情乱了分寸,此刻全部惊醒,互相用余光瞅瞅,发现彼此眼中除了惊骇就是惊讶,群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嫪毐这厮何时有这般头脑了?怎么会想出如此步步紧逼的计策来? 不得不说这个计谋很不错,提出这个计策的人还是很有一番功底的。 吕不韦听闻,他转身重新面对着嫪毐,看着嫪毐掩饰不住的兴奋,他似是刻意又似是不经意的挺直了腰杆,只是细心的大臣会发现,他的腰杆已经没了初时的那般挺直,目光也多了一分颓废的因素在里面。 “吕丞相,不知道你可否为陛下解释一下,在咸阳城不远处的鹿山深处为何有一片重兵把守,防卫森严之地?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嫪毐提先发问道。 吕不韦还不曾说话,文臣中的一名官吏内心咯噔一下:“坏了,难道被发现了?怎么可能?那里地处鹿山深处,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往那里,而且,入口处地势险要,沟壑众多,蛇虫鼠蚁遍地,即使是有人带路也危险重重,怎么会被人发现?”这名小官正是吕不韦的儿子,吕昭,是刑法司的司掾,说白了就是鲁盟的副手,鲁盟之所以会很光棍的倒向嬴政,其中未尝没有吕昭的功劳。 “哦,鹿山深处?”吕不韦脸上一片迷茫,甚至额头上松弛的皱纹变成了山纹,他对着嫪毐迷糊地说道:“我倒是知道鹿山在哪,不就是咸阳城外十里地的那高山吗?山上全是高耸的树木,沟壑纵横,山势凶险,树木遮天蔽日,不过风景很秀丽。怎么了?那里面难道有好东西?铁矿?”那模样,那表情,那神态,让人傻傻分不清楚到底是装得还是真的。 “呵呵!”嫪毐干笑一声,他早就料到吕不韦会装傻充愣,他转身对着王位上的嬴政说道:“鹿山想必陛下知道在哪?” 嬴政点头嗯了一声,然后静静地看着嫪毐表演,还别说,收获挺大的,一出手就斩获了吕不韦的两员小兵,其中有一个居然还算是咸阳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嬴政刚刚其实还在想,可不可以通过这个官位来收买人心一下,蚊子再小也是肉,可是,转念一想,官员的任职也不是他说了就算的。 秦国甚至其他诸侯国任免官员,无非两种方式,其一,有独立的官职,中尉来发现举荐考察才干之人,然后,向秦王请命,授予才干之人何种官职官位,这里,中尉具有建议权,举荐权,秦王则通过王诏来肯定他的官位。其二,便是秦王自己有合适的人选,直接任免官职官位,但是此处,秦王任免官职官位的人数有限,再一定范围内会受到秦国各利益集团的把控,甚至各大家族的阻挠。某种程度上,这时的王其实就是利益集团推出来的代表,他某种程度上会各利益集团的各种阻挠。 回顾周代殷商,就是周武王号召天下诸侯来反攻商朝,其实,真正属于自己的核心力量是没有多少的,可能表面上大家对你很恭敬,但是暗地里是什么想法谁也不知道。虽然后来实行了分封制,大肆分封有血缘殷亲的诸侯,可是,几百年后,战初的晋国六卿专政,鲁国三姓把政等等,无不反应了看似君王权利很大,但是,却受到大家族的制约。 呃,跑题了,回归正题。 嫪毐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臣曾经去鹿山附近出游过,被那里的风景深深吸引,带着三两个侍卫越走越深,结果迷了路,碰巧遇上一个打猎的山民,山民带着臣等出了山。一路上,山民诉说着鹿山周遭美丽的环境,还说到那里奇异的事情,臣不以为意,可是,他却说道这样一件奇事。” 说到此处,群臣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奇事。 “山民说,鹿山深处一到了深夜,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起初住在山脚下的零散猎户都以为是山间夜晚风吹树林发出的响声,都没有在意。后来,某天,山民有次归家比较晚,又听闻那响声,越听越惊觉那不是风声,更像是金子相互碰撞的声音。”嫪毐听了下来,殿内大臣也大致明白了他接下来的话由,能够战列在大殿中的没有一个弱智。 “山民很好奇,这里怎么会有金子撞击的声音?山民早出晚归深山打猎,好的时候猎物会很多,也偶尔会遇到雨天,打雷天,收获就会差,所以,他很渴望能够拥有一笔金子,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他也会去冒险,所以,他就向着深山地界走去。”嫪毐语气低沉,他想到他没在入朝之前也是此种模样,努力去生活,可是收获却往往不尽人意。 嫪毐话语里刻画的是底层百姓的生活,也是底层百姓的悲哀,他们无权无势,只能勤勤恳恳地过日子,付出很多却收获很少,所以,哪怕只有一丁点暴富的可能,他们都会不顾一切的去探寻。 “山路很不好走,毒虫鼠蚁众多,好多次他都想转身回去,可是,心中却有一份执念在作祟,所以,他不断前行。叮当声越来越近,直到大到震耳欲聋,他俯在山坡上,看到一个山坳里却灯火通明,有着许多的军卒把守,有个山洞,正是山洞里发出叮当的响声。”嫪毐说的有声有色,嬴政一时也被吸引住了,心里也不确定嫪毐所说是真是假,编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山民很绝望,一时激动发出一点声音,被把守的军卒发现,军卒拔出箭来射他,射中了他的肩膀。山民转身就跑,由于他对山林比较熟悉,很快就甩开了追兵,他很聪明的没有回家,躲在山林里,过了很多日,才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恰巧,他又遇到了臣,一时兴起就把此事说了出来,并且,给了臣一个东西,请陛下过目!”嫪毐说完,躬身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东西,很小,捏在手里别人都看不清楚。 殿内群臣伸着脖子想要看清楚嫪毐手中之物,他们知道,这一定就是嫪毐的杀手锏,最最重要的证据。只有一个人没有动,他就是吕不韦,吕不韦仿佛认命了一般,就那样站在嫪毐对面,就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嬴政坐在王位上,动了动跪的酥麻的腿,长时间的跪坐已经让嬴政感觉大腿血液就像被冰冻了一般,动一动,都感觉大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真该死,等过段时日,一定要让工匠打造一把木椅子,还是家族里的木椅子好呀,最起码不腿麻。”嬴政心里默默怀念着家族里的小木椅,深切的感慨还是家族里好呀,一切吃穿用度都与外面的差异巨大,领先秦国很大一段距离。当然,也只能想想,他可不想就这样回去。 嬴政接过小宦官手中的东西,放在手心上,可是,看到手心东西的那一刻,嬴政心中有一万个草泥马呼啸而过,没错,嬴政差点激动的骂娘,他定定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虽然模样变了,而且,看起来很陈旧,有点锈迹斑斑的样子,但是,打死他都不会看错这个东西。东西的原形就是,昨晚阿双插在矮胖子屁股上的那块———— 三尖飞镖! 第二十二章 求打脸啊! 嬴政此时的内心仿佛被暴虐的狂风肆意的呼哧而过,留下满地狼藉。 嬴政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他设想过蝎樱堂是一个纯地下帮派性质的堂口,平时专门接一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他也想过如果蝎樱堂背后有朝堂势力参插其中,那么想必最大可能性便是吕不韦,因为蝎樱堂的构造布置完全可以用富丽堂皇这个词语来形容不过了,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可以造得起的;还有很多其他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可是,偏偏设想了那么多可能性,偏偏事情发展出乎嬴政的设想之外,所以导致嬴政一时没反应不过。 “陛下,陛下?”嫪毐看着王位上的嬴政拿着飞镖紧盯不放,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他出声叫道。可是叫了两遍看到嬴政依然一副魂丢了的模样,他不得不提高声音:“陛下,看完了吗?” “哦!”嬴政的肩膀轻轻被人触碰了一下,他哦的一下就瞬间从那暴乱的心绪里甩了出来。他向右瞧了瞧,发现原来是身边的小宦官看到嬴政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提醒他。 “长信侯你接着说吧!”嬴政有点不好意思道。暗暗骂了自己两句,当然也就是你傻啦或者你怎么这么不走心的话,其余难听的话他才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嗯,陛下看过之后应该知道这是何物打造的吧?”嫪毐问道。 嬴政心里骂道:“怎么会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或者瞎子。这可是我家族里武器大师们打造出来的,小爷我全程观看过的”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难道,这就是那种铁矿打造而成的东西?” 铁矿虽然已经有了不少,但是,在秦国这块土地上,见过有铁矿打造而成的兵器或者饰物的真的很少。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秦国土地贫瘠,矿产稀少,这是天然的地理位置所造就的,谁也无法更改;另一方面就是其他诸侯国对于铁器的流通管理很严格,每一件铁制品都必须严格控制在国家手里,并且登记造册,不允许私下买卖流通,如果发现有人私下贩卖铁器,那可是要诛九族,车裂,活剐,闷油锅的大罪,尤其是对于前往秦国行商商队监管更加严苛,为什么?因为秦国军队已经隐隐有天下第一军队的名头,只有赵国的军队才有的一拼,所以,其他诸侯国不想让秦国虎上填翼。 “没错,陛下,这便是由铁打造而成的兵器,这是一截箭头,陛下可以看到箭头的一断还残留着木攥的痕迹,其他国家应该早已经摆脱了箭身是由木头加持的境况,只有我国还是木头箭身。其次,箭头上还有斑斑血迹,那血迹还是那山民猎户肩膀上的鲜血。”嫪毐得意非凡地对着嬴政回答道,尤其对于细节更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增添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殿内的大臣都伸长了脖子,有的是为了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铁器,以便于确认嫪毐所说;有的仅仅是为了做做样子,凑热闹而已。虽然铁器稀少,但还不至于到了国无一铁的地步。只有武将们是很认真的再看,他们关心的是,如果秦国真的拥有了自己的铁矿,那么,自己的军队是不是第一批装备铁兵器的军队。 “嗯,的确如此!”嬴政似模似样地来回翻看了记下,然后,很随意地丢弃在案几上,箭头与青铜条案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耳尖的大臣们听到了。 一瞬间,殿内大臣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究其为何?每个人有每个人抽搐的原因,每个人有每个人抽搐的理由。 而嬴政心里则管不了那么多,脑海里已经有个小人像泼妇骂街般骂了起来,口中的对象便是那沾沾自喜的嫪毐。 “你个死太监,死变态,去你姥姥个腿,还箭头呢,妈呀,你真贼拉会编,一点不实诚,明明就是把阿双的飞镖给打磨了一下,变得不伦不类的。还猎户肩膀上的血迹?那明明就是那死胖子屁股上的血好么?妈呀,不会是那个地方上的吧?哎呀,好臭,会不会有传染病?嫪毐,老子与你势不两立!”嬴政心中的小人已经跳脚了,越想越觉得手指难受,浑身不舒服,真恨不得赶紧下了早朝,回到政阳宫好好洗漱一番。 而嫪毐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不知道因为箭头嬴政居然把他记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凌迟处死,如果此时用一个很专业的词形容嫪毐的心情,那么就是“今个老百姓,真呀真高兴。”可惜,除了嬴政,没人会这么说。 “陛下,陛下,您听臣说完再放。”嫪毐看到嬴政将箭头扔在了案几上,赶紧说道:“箭头上有最重要的证据,背面有‘相邦七年’字样!” 殿内瞬间安静了,恐怕就是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够听得到响声。 吕不韦自刚刚认罚之后就很少说话,对于嫪毐上蹿下跳的表演吕不韦不插话,不打岔,安安静静地做个美老贼,此刻,听闻嫪毐这句话,他捋一捋胡须,出声道:“陛下,可否老臣看一眼?” 嬴政早就不想再看到这枚飞镖了,他像拍苍蝇般让小宦官将飞镖,哦不,现在是箭头拿给了吕不韦。 吕不韦接过箭头,来来回回地不断端详,目光如同一台精准的高分子高端显微镜在箭头上来回扫射,每端详一秒钟,嫪毐的心脏就像是被机关枪扫射下一个窟窿,嫪毐眼角的余光慢慢被注满了焦虑,也不知道再焦虑什么。 “吕丞相,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嫪毐急匆匆地出声打断道。他不能再让吕老贼端详下去了,时间越长,越容易露馅。他打断快刀斩乱麻。可是,能够让他如愿吗? 答案是否定的,吕不韦可以认了手下目中无人,无法无天,欺压百姓的罪,也认了自己管理不当之过,但是,对于私挖铁矿这条罪证他是坚决不认的。 “长信侯,我有些许疑问要问你,可否为我解惑一下?”吕不韦手捏着箭头,有点苍老的手指不断在箭头上揉捏。 “哦,难道你还不死心认罪吗?现在已经很明确了,铁证物证聚在,上面‘相邦七年’字样你别说不认识?现在我秦国有部分青铜器具制造的权利在丞相的手中,丞相手握经营,制造,仓储,买卖等权利,我想,除了丞相,在我秦国,恐怕找不到第二位拥有铸造权的吕姓侯爷了。”嫪毐没有接吕不韦的话头,而是遵循中大夫令奇所教给他的话,打算从吕不韦拥有铸造权这一点上来让吕不韦认罪。 殿内的大臣听完嫪毐的话,有部分大臣暗暗点头,交头接耳起来。 “是啊,现在我秦国恐怕只有吕相有铸造权,其余侯爷,氏族都没有这个权利。难道真的是吕相?”一个小官对着身边的人说道。他不属于吕不韦的阵营,所以,也放的开。 “我看未必,仅仅凭借‘相邦七年’字样是无法断定就是吕相制造的,有一些胆大的商人说不得借用吕相的威名来行不法之事。”另一名小官回道,他还是对于吕不韦的人品还是肯定的,吕不韦虽然权势滔天,但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在秦国惹起众多的民怨,反而,是嫪毐惹得民不聊生。 有人信,有人不信,围绕着这枚箭头,殿内大臣争论不休。 “长信侯真不愧是长信侯,仅凭一枚箭头就怀疑到我头上,不得不说,很值得深究。”吕不韦轻飘飘地说道:“是的,老夫的确手握部分青铜铸造权。陛下十三岁即位,老夫有幸被尊为相邦,至今已经九年,‘相邦七年’,那应该是两年前,我说的没错吧,长信侯?” 嫪毐不知道吕不韦为何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退缩,况且,这是实情,所以,他只能“嗯”了一声。 对于嫪毐的应答,吕不韦并不气恼,他接着说道:“既然长信侯点头了,那么我倒要问问,老夫虽然手握铸造权,但是,如若铸造青铜器具,还必须有陛下决断,试问,这两年之间是否陛下下过铸造青铜器具的诏书?管理青铜器具的内务司是否有登记造册的青铜器具?” 吕不韦的话音虽然轻飘飘,但是,他所说的并不轻,一时之间,咸阳殿内肯定声四起。 “陛下,吕丞相所言不虚,这两年的确无青铜器具铸造的诏书下发!”一名小官出列道。 “陛下,内务司也没有记录!”管理青铜器具登记造册的小官也出列道。 转眼之间,风向大变,嫪毐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青黄交加,但是,事以至此,已无回辕转折的余地,嫪毐强词夺理道:“那有如何?难道吕丞相不能私下铸造吗?” 此话一出,殿内大臣都已经知道嫪毐所言并不真,要不然,不会如此自乱阵脚。 “私下铸造?长信侯,莫不是你已经脑袋高烧不止了?”吕不韦也意气风发了一把,居然呛了嫪毐一句。 嫪毐气得手脚直哆嗦,手指指着吕不韦说不出话来。 “你……” 第二十三章 欲哭无泪 嫪毐指着吕不韦,手指哆嗦,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长信侯,难道老夫说的有错吗?如果不是你脑袋烧糊涂了,怎么会说出那么糊涂的话!”吕不韦此时就像一个老小孩,去掉了所有伪装,接着说道:“私自铸造,如果是私自铸造,你觉得老夫会傻到写上‘相邦七年’的字样?这不是告诉所有人就是老夫铸造的吗?是长信侯傻还是老夫傻?” 嫪毐顿时感觉一股气流直接从脚底冲上脑门,将不太精明的脑袋闹得一团乱,他指着吕不韦,连尊称都直接去掉了,气急败坏道:“你,吕不韦,你欺人太甚!” “哦,长信侯何处此言?老夫怎么欺人太甚了?”吕不韦直接无视了眼前的手指头,依旧平和地说道:“长信侯应该知道铁矿是最开始是多会被发现的吧?” 这段话就像镇定剂般,本来气急败坏的嫪毐瞬间的定格下来,他的喉咙着“嗬嗬”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殿内的大臣都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有坐在王位上的嬴政依然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 “他们都明白什么了?怎么都一副老子明白了的欠扁样,有没有人能够告我一声呀?”当然,这番话也仅仅在心里念叨念叨,是不能说出口的。也难怪嬴政听完吕不韦的话没有啥反应,因为,铁矿的发现还是两年前在赵魏边界发现的,最后,赵国奇袭魏国,占领了铁矿。 铁矿发现的时间是刚好两年,而箭头上标注的是“相邦七年”,只要是稍微有点常识的大臣都知道,青铜的铸造技术现在已经很发达了,但是,铁是属于一种新型的资源,冶炼铸造工艺刚刚起步,怎么可能会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铸造出这样一枚可以说完美的箭头来。 “长信侯怎么不说话了?”吕不韦看着嫪毐犹如中了定身法般一动不动,出言道:“还有一点就是,我刚刚细细观察了‘相邦七年’的字样,发现这些字样与我监管铸造的字样不相同,而且,有新刻上的痕迹。” “没关系,长信侯不说话也可以,我接着说。并且,我还发现,箭头有被打磨过的痕迹,剑尖的地方似乎两侧有一点点小凸起。”吕不韦看着嫪毐刚想张口说话,出声打断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老臣推测,这说不定是哪个诸侯国的阴谋,是为了掀起陛下对于老臣的不满,让我们自乱阵脚。”最后一句,是吕不韦转身对着嬴政说的。他觉得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嬴政和大臣们都应该明白嫪毐所说纯粹是编造。 嬴政听吕不韦讲完,心里不得不感叹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不是其他诸侯国的阴谋,而且我的计策,想要从你们手中夺取秦王该有的权利罢了。 “嗯,这么说来,那则谣言是假的?是其他诸侯国的人想要离间我们君臣关系?”嬴政低垂着脑袋,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吕丞相这是再为自己开脱,请陛下严查!”虽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谣言是假的这个结果,但是,嫪毐依旧很不甘心地嘴硬道。 “好了好了,都不要争了,孤相信你们对孤都是忠心耿耿的,此事到处为止吧!”嬴政眼瞅着嫪毐又要发羊癫疯,赶紧叫停,转念一想,开口接着道:“吕相用人不当,识人不查,本应按照秦国律令,仗责二十,但是念及吕相为国忠心耿耿,尽职尽责,特取消仗责,不过,如果不惩罚,难以服众,所以,罚俸禄一个月,田地百顷,钱财三百釿。吕相可有疑义?” “老臣无疑义!”吕不韦躬身认罚道。嬴政的处罚已经算是轻的了,秦国律令素来严苛,如果真的按照秦国律令实刑,除了仗责,他的美姬以及部分亲人都会受到连累,甚至他的美姬说不得还会被实行黥刑。 听到嬴政对于吕不韦的惩罚,嫪毐虽然有心再让惩罚重点,可是,看到嬴政那张脸,愣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另外,刚刚处罚的田地,钱财全部补偿给几位受害人。粤士师,你来负责这件事,务必办好了,如果有人从中作梗,速速回报,孤倒要看看有谁敢忤逆!”嬴政看着嫪毐与吕不韦都没有疑问,接着吩咐道。 老翁与小妇人一听,开心得不得了,跪地就拜,嘴里说道:“谢陛下为贱民做主!贱民感激不尽,定然为陛下树立长生祠!” 事情终于落下了帷幕,殿内的大臣也都松了一口气,那名胆肝欲裂的小官一颗心也落到了肚子里,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长舒一口气。不过,此时大臣看看着坐在王位上的嬴政时,看着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心中已经偷偷埋下了一颗敬畏的种子,他们知道,已经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来面对秦王了。 众人当中恐怕就嫪毐阴着一张脸,虽然吕不韦受到了责罚,但远远够不到嫪毐想要的结果。而且,最后吕不韦的反扑,更是让他颜面无存。一张俊俏的脸此刻被乌云笼罩,仿佛随时都会降下神雷,挂起漫天大风。 大臣们的表情,嬴政也一览无遗,其实,嬴政心里也很想再给吕老贼制造些许麻烦,可是,看如今结果,如果自己强硬要定罪吕不韦,那么,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弹。所以,他只能为此事下了定论。 若说这次早朝的最大受益者,除了嬴政别无他人。嬴政知道蝎樱堂背后的势力是朝堂势力,嫪毐是其中的后盾,或者是后盾之一,有了这个依据,他的后续计划就可以快速的安排。 其二,借用嫪毐之手,自己不费一丝气力,打击了吕不韦的势头,让吕不韦在朝堂中的威望有了一定的损失,而且,让吕不韦和嫪毐的矛盾更加的激化,兴许以后两个人会斗争的更加激烈,自己以后可以利用的地方更多。 其三,让殿内的大臣对自己已经心存敬畏,再也不敢小觑自己。 嬴政在分析着自己的得失,大臣们在心里默默想着事,鲁盟突然出身朝列道:“陛下,臣有事禀奏!” “哦,鲁司寇有什么事情呀?难道那个民女溪边被害案件有了进展?”嬴政思绪回到咸阳殿里,一看鲁盟便知道是什么事,可是偏偏做出迷糊状,好奇地问着。 “的确有了新进展。”鲁盟不疾不徐地说道:“臣昨夜遇到刺客入宅行刺,那刺客甚是嚣张,打死打伤了臣的护院,臣大声呼救,粤士师的二公子粤睬带着侍卫快速赶来,刺客见事不利,慌忙翻墙逃走,臣与粤睬带着侍卫奋力急追,追到西南城居民宅时,其中三名刺客被侍卫团团围住,逃脱不得。臣喊话让他们放下青铜剑,臣可以宽大处理,可是,他们拼死抵抗。刺客都是亡命之徒,出手凌厉,刀刀见血,幸好粤睬英勇无敌,带着侍卫殊死搏斗,终于刺客抵挡不住,两名刺客逃出包围圈,一名刺客被侍卫打伤,被重重围住,活捉。” 大殿内的大臣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争论,此时,又听闻一国司寇居然被人深夜行刺,都忍不住又默默捏了一把汗。心里默默的不约而同地骂道:“咸阳这是怎么了?怎么出来这么多狂妄之徒?” 嬴政大惊失色,又一次拍着案几道:“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堂堂一国司寇,居然被人入室行刺,真当我秦国律令是不存在吗?刺客一定要关押严密了,孤会亲自去审问,到底是谁给的熊心豹子胆,居然行刺一国大臣,孤会叫他知道我秦国律令的威严!”嬴政心里清楚刺客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凭那么几个酒囊饭袋肯定是抓不住刺客的,肯定是他走后阿双按照他的吩咐去做的。 “陛下,臣昨夜连夜审讯刺客,不管臣用何种刑法,刺客死活不开口,不过,臣怀疑,一定与民女遇害案件有关,要不然,不会那么凑巧,白天臣刚接了案子去调查,晚上就有刺客行刺。”鲁盟拱手道。 “好,这样吧,你先派人去逮捕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小贵族,孤过了午时去你刑法司。”嬴政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接着道:“各位大臣,还有没有事情禀奏呀?如果没有,那就下朝吧!”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默默消化早朝时所发生的一切。 只有一个人神思不查,眼睛珠子乱转,手指不断在袖子里揉捏着,恨不得将衣袖揉捏出一个窟窿来。这个人便是嫪毐。嫪毐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是应该自己风风光光的打败了吕不韦?然后让殿内大臣瞻仰自己吗?可是,为什么剧本不按照自己想的发展就算了,最后居然行刺的人被抓了?这是怎么回事?欲哭无泪呀!嫪毐已经无心再听鲁盟怎么说,他只想赶紧退朝去问问那头蠢猪。 “臣等无事!”殿内群臣躬身道。 “好,既然如此,今日早朝就散了吧!”嬴政直接发话道,没有让小宦官来唱诺。 “司马将军留下!”看着司马错也准备转身默默离去,嬴政赶紧开口叫道。 吕不韦还未转身,听到嬴政开口叫住司马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嬴政,慢悠悠地离开了。而嫪毐早已经飞也似的出了咸阳宫,飞奔离去。 第二十四章 隐秘 嬴政和司马错慢悠悠地走在咸阳宫殿前的廊道上,仆役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而护卫嬴政的大秦内卫四人与宫女銮驾四人跟在仆役趾身后。 沉默良久,嬴政开口问道:“司马老将军,孤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请教你!” 司马错时刻谨记着臣子本分,虽然此时身边只有内卫及其宫女几人,但是他依然半垂着身子表示恭敬,对此,嬴政是无可奈何,想当初的司马大将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可是,如今嬴政面前的司马大将却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样子。 司马错回道:“请教不敢当,臣一定尽力为陛下解惑。” 嬴政道:“司马将军,你说现在的秦国有没有能力一统中原,完成大一统的霸业?”嬴政的问话很直白,直白到司马错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司马老将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那孤就说直白一些。我秦国数代先王,崛起于西部莽荒之地,与天斗,与地斗,兴盛与蛮夷之地。数辈秦国大好男儿战死沙场,只为了秦国能够屹立于这泱泱大地。我们没有魏韩之地的广阔土地,更无楚国大地的丰硕矿藏,也无燕赵之地的俊秀战马,我们有的只是这漫天的黄沙,以及周边那漫无边际的黄土。” “二百年前,我们被中原强国称为蛮夷之地,七国会盟偏偏独独抛弃我秦国,我秦国时常被魏赵韩入侵,劫掠土地,侵掳百姓。先王秦孝公一代英主,雄才大略,发布求贤令,使得我秦国开始壮大强盛。现如今,我秦国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角色。十数年间,我秦国大军先灭卫国,再灭东周,先后攻取韩国阳城,负黍,成皋,荥阳,建立三川君,设立郡守,坐镇东南;蒙骜将军又攻取韩国上党郡,又平定了晋阳,重建太原郡,使得韩国大部分疆域归于我国;魏国河东吴城,卷,赵国高都尽皆落入我秦国之手,迫使楚国迁都巨阳。这是何等的大快人心,这是何等的宏伟篇章。” “只可惜,岁月不饶人,蒙骜将军早已过了垂暮之年,孤担心,我秦国何人能够担当起攻城略地,建功立业的重任!” 嬴政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自傲的话,让人心胸热血沸腾,只是,奈何,最后一句道出了秦国目前的窘境,蒙骜已经垂垂老矣,魏赵韩楚蠢蠢欲动,想要一雪前耻,军中没有可以可堪大任的将领,这是怎样的一种尴尬。 “还请司马老将军给孤指条明路,我秦国可否有可以挑大梁的年轻将领?”嬴政微微抬手,诚心悦服地请教道。 司马错满含笑意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陛下,眼前的这张脸比秦昭襄王,秦武王还要年轻,还未曾经历过诸侯国之间的战争洗礼,不过,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同样有着一颗热血的雄心和沸腾的激情,可惜,岁月不饶人呀,蒙骜老了,他也不是当初那个热血沸腾的年轻将军了。 “陛下,您可知老臣为何今日会来早朝?”司马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他没有回答嬴政提出的那个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 “不知!”嬴政如实地回答道。 “陛下,自武安侯蒙冤被先王赐死,而罪魁祸首范雎也已经驾鹤西去,那时,老臣就已经对朝堂心灰意冷。武安侯是老臣最佩服的,虽然在各诸侯国被视为杀人魔王,但是,那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老臣记得武安侯曾经对老臣说过一句话:‘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是非功过交由他们说去吧’!武安侯很苦,他知道,秦国如果想要快速瓦解其他诸侯国的心理防线,就必须使用一套骇人听闻的战术。” 这还是嬴政第一次从别人空中听到有关杀神白起的事情。白起就像一个传说,他常常听四叔念叨白起这个人,说白起是一代将才,只可惜错跟了君主,功高震主,被自己国家的谋臣和其他国家的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君主的猜忌蒙冤害死,可悲可叹呀,可惜自己无法与这位将才相见,要不然一定要把酒言欢。 在嬴政心里,他的四叔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可是,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却对另一个人备受推崇,所以,嬴政也很好奇四叔口中的杀神白起是个怎样的人物。 他一路打听过来,只可惜,只要他说起白起这个名讳,所有的人都讳莫如深,远远的远离他,包括仆役趾也是。 “武安侯忍受世人的千夫所指,将自己心中的不安深深埋葬,其实,他也不想,他也不想杀那么多人。武安侯被赐死后,老臣不服,可是,怎奈先王听不进去,将臣的军权剥夺,让臣回家养老,而且,被人放传言说老臣是因为参与了您父王被送赵国邯郸的事件而隐藏。”可能是埋藏在心底很久了,而且感觉自己也时日不多,所以,司马错也说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隐秘。 “哦!怪不得,那是何人所散播的谣言?而且是什么人参与了武安侯事件?”嬴政好奇地问道。 “这个,陛下,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过,韩,赵是罪魁祸首,而且,苏代自武安侯死后也不知道何故消失不见,有人说是病老故去,可老臣却觉得苏代应该还活着,不过,应该和老臣一般垂垂老矣了。老臣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再见苏代一面,让他为他所犯下的错向武安侯道歉!”司马错说道。他的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范雎已经死去,他希望害死白起的另一个罪魁祸首能够跪在武安侯墓前赔罪。 “陛下,蒙将军老了,臣也老了,前日蒙将军找到老臣,希望老臣能够帮助陛下掌握军队,老臣也细细观察了陛下近日来的所作所为,老臣很欣慰。所以,老臣一定竭尽所能辅佐陛下,只希望陛下若是能够抓到苏代,交给老臣处置!” 看着司马错那张执拗的脸,嬴政知道,他已经为了那件事情偏执到一定境界。本来各为其主,谁是谁非又有何人说清? “好!”嬴政说道。 听到嬴政的肯定回复,司马错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第二十五章 说抓就抓 很短促的一次谈话,嬴政暂时的赢得了司马错的信任,没错,仅仅算是暂时。嬴政不会自大到凭借短短的几天时间就能够彻底收服武将的心。 嬴政心底很清楚,司马错和蒙骜为何会这么不留余力的帮助他,不是他的才能得到了他们的认可,而是,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司马错和蒙骜的态度,他们是忠于秦国王室的,而并非他这个秦国君王的。 司马错并没有在意嬴政眼中隐晦的含义,他看着嬴政说道:“陛下,老臣有个疑问。”很直白,没有用疑问该有的语气,而是,一句陈述语气。 嬴政暂停了脑海中的思考,说道:“哦,司马老将军请说。” “老臣想问的是,今日早朝,陛下打击相邦的目的已经达到,陛下可以很随意的将那两个人处置掉,可是,为何陛下偏偏要选择一种更加激进的方式来处斩他们?这样只怕更加激怒了吕不韦,恐怕以后做出一些让陛下为难的事情来。虽然有老臣等这帮武将来支持你,可是,毕竟,秦国律令中规定,将军不得干涉文臣中事。这样,陛下得到的帮助会很有限。”司马错完全已经代入了嬴政的阵营,哦,不对,是秦国王室的阵营,他字字清晰地说道。 感觉到司马错话中的意思,嬴政哈哈大笑道:“哈哈,老将军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如果,孤连这么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够驾驭着泱泱大国,甚至,是一统天下的帝国!” 嬴政感觉和司马错这样的忠于秦国王室的将军说话就是快意,无用掩饰什么,可以将自己的野心毫无保留的说出来,这样,可以更加激发他们心中的欲望。 果不其然,当司马错听到“一统天下的帝国”时,司马错灰暗平静的眸子里瞬间仿佛闯进了一丝绿色,变得生机盎然起来。他微笑地点点头,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将朽之人看着自己喜爱的孙儿,又仿佛一个迫不及待想要披甲挂剑的将军征战沙场。 看着司马错眼中跃跃欲试的神情,嬴政眼中划过一道道喜悦以及,狡黠,没错,就像个偷腥的小狐狸般,他悠悠地道:“老将军请放宽心,再说,又不是孤主动找吕老贼的茬,而是,长信侯找的,吕丞相要是觉得不痛快的话,应该去找长信侯的茬,你说是不是?” 司马错瞬间被嬴政的不要脸雷得外焦里嫩,他想了想,发现竟然无法反驳嬴政的话,而且,又一次见识了嬴政的脸皮。他哭笑不得地回道:“陛下,敢问这个找什么茬是何意思?” 嬴政一愣,哈哈大笑:“找茬啊,就是,报仇,报复的意思!” 司马错一听,细细咀嚼半秒,也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好,找茬,这个词不错!” 于是,在这座严肃庄重死气沉沉的王宫城殿内,响起一长串无厘头的笑声,身后的宫女太监侍卫都是迷糊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所谓。 良久,嬴政止住笑声,嘴角依然有掩饰不住的弧度,出声道:“司马老将军,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看?” “哈哈,既然陛下都相邀了,臣怎会有不去之理?”司马错笑着回答道。他发现今日的自己格外的喜欢笑,他感觉和嬴政在一起的时候连带着自己都会年轻几十岁。 ———————————————— 咸阳城西南的一条民巷,这条民巷叫福安巷,此时城内的百姓们刚刚梳洗吃食完毕,从高空俯瞰而下,民巷内熙熙攘攘地已经挤满了人群,摩肩接踵。 有的精壮的汉子身上捆绑着秦国特有的麻制作的麻绳,背后用麻绳穿插着一个精巧的背篓,背篓里放着一些自家令室制作的小玩意,准备拿到集市上去贩卖。 有的扛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工具耒,这是由秦国农务司监管制造的翻土的工具,结实的长木棍,末端用麻绳固定着青铜铸造的两边凸出,中间凹回的器具,有点类似今天的铁锹,但是,却有区别与今天的铁锹。中间凹回的部分可以更加的将土壤翻新过来,而且,不易将青铜器具磨损。他们是贵族家中的一些佣户,没有自己的土地,没有功名在身,又没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只能寄托于贵族家中,辛勤的劳作只为换取微薄的收入。 有的富贵人家赶着由骡马拉着的戎车,骡马耷拉着脑袋,身上的毛色比较斑杂,就像一只灰突突难看要死的土狼,主人穿着比百姓多了一点色彩的服饰,料子更加精细一些,神情自在地坐在戎车上,享受着周围的人投来的羡慕的目光,将头颅更加高傲地扬起。几个顽皮的小孩想要跳上去,被自家的老子牢牢地定在地上,顽童不服气地对着父亲叫嚷着,父亲的脸就像进了染坊的步一般,瞬间五颜六色的,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嗒嗒嗒!”密集的脚步声突然掩盖了所有的繁华之声,不管是恼凶成怒的父亲,还是嘟嘴不服气的顽童,亦或是准备出工的佣户,全部如同脖子上了发条一般扭向东边。 远远地,所有人看到眼前飘过一团团尘土,原本站定不走的人群宛若受惊的马儿,手脚敏捷地跳到路旁。 “让开,快让开!刑法司查案!”走得近了才掀起漫天尘土的是十多人,全部穿着皂色服饰,头发用木棍和麻绳捆成一小簇,衣服右涟绕着身体转回来掖在身体一侧,腰间是长长的黑色的布条束缚着。此时,不断喊话的是跑在最前列的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手里拿着青铜剑,板着一张方脸。 听到刑法司查案,所有的人仿佛躲避瘟疫一般,齐刷刷的让开路来,那名驾车的小富贵商人也是赶紧乖乖地赶着骡马将戎车移到一旁。 福安巷中有一座院落,这座院落与相连的院落房门别无二样,要说不同,那可能便是门前的两个看门人了! 两个看门人一个尖嘴猴腮,鹳骨奇高,长着一双小眼睛,可是偏偏还喜欢眯着眼睛,聚焦的眸光不断在经过的女人身上划过,尤其是喜欢盯着女人的臀部,仿佛能够穿过那肥硕的衣服般看到裙下那美妙的风景。 另一个则是长着一张圆滚滚的胖脸,按常理来说肉脸的人眼睛肯定比较小,可是偏偏这个小厮长着一双明亮璨若繁星的眼睛,右手总是不自觉地捏着右嘴角,嘴巴微张,眼睛虽然不是直接对着女人的臀部,可是,嘴角那明显的哈喇子出卖了他的内心。 小眼睛的叫小六,圆滚滚肉脸的叫麻四,原本就是咸阳城里的两个泼皮无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了院落的主人,深受院落主人的器重,所以,很大方的将他们收在身边。 “麻四,快看!快看!那边那个小娘!”顺着小六所指的方向,麻四也看了过去。瞬间,麻四感觉自己的鼻尖有着湿润的液体破鼻而出。 原来,不远处有个小妇人,眉清目秀,嘴角带笑,虽然穿着粗布麻衣,但是,依然无法掩饰她娇艳的面容。小妇人此时正在蹲在地上,虽然隔着深色粗糙的裙衫,但是,并不妨碍小六和麻四脑补出裙衫下那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来。 麻四没有理会从鼻尖喷涌而出的鼻血,而是眼睛放光地盯着小妇人的美臀,双手不自觉地伸着,不断揉捏,感觉就像是捏在小妇人的美臀上一般,脸上露出享受的模样来。 “嗒嗒嗒!”脚步声传来,惊动了蹲在地上的小妇人。小妇人赶紧起身,站在路旁。 麻四失去了可以意淫的对象,瞬间愤怒无比,他像一只发怒的肥猪,恨恨地看向脚步声处,心里则是默默想着,如果待会看到的是平民百姓,他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麻四,是刑法司的!”小六眯着眼睛,突然出声道。 “啊?刑法司?”麻四没有小六的好眼神,当听到刑法司后,忍不住惊愕出声,悄悄熄灭了心中的念头。 “诶,他们好像是要逮捕什么人!”小六又出声道。 “逮捕?这条福安巷里住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不是一般人家,来这里抓人?他们脑袋坏掉了?”麻四念叨道。 小六听到麻四的念叨后,突然疑惑地说道:“我怎么感觉他们向着咱们这儿来了?” “不会吧,难道我骂他们被他们听到了?他们的是狗耳朵吗?”麻四一听,吓了一大跳。 轰隆隆,在小六精准的直觉下,麻四的骂声中,刑法司的人像是一只横冲直撞的螃蟹,如入无人之境,来到了这座府邸前,站在了目瞪口呆的小六和麻四跟前。 “嘎!”胡四像是一只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他吓坏了,两天腿直打摆子,心里不断想到:“完了完了,骂他们被听到了,我完蛋了!” 刑法司带头的差人没有去探究麻四的心理世界,而是问道:“你们家主子在不在?” 小六一听,心里咯噔一声,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想要说出不在,可是,嘴巴偏偏很老实地道:“在!” “抓人!”刑法司带头的差人大手一挥道。 小六一听,心里像是响起一道响雷,震得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呆愣在当场。 同样的一幕出现在咸阳城不远处的一个院落。刑法司抓人的消息就像是一只长了翅膀的燕子,迅速地向着周边传播出去,当听到所抓之人的身份之后,所有的人都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而后,像是疯了一般不断涌向咸阳大道。 第二十六章 真敢有人劫刑场? 西南民巷的赵宅。 公鸭嗓的尖叫声不断响起:“反了反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抓我?” 前来抓人的刑法司的两个精壮的捕司一左一右的扣押着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脸颊上有着二两肉,眼眸狭长,眼珠子乱转,嘴边长着一颗黑痣,黑痣上有一支黑色的毛发在迎风招展,留着淡淡的八字胡,一副无良奸商的模样。 这个男子便是此间宅子的主人,赵猪儿,名字很俗气,但是偏偏有个美貌如花的妹妹,被秦国丞相吕不韦收入房中,当了一个小小的妾室,深受吕不韦的喜爱。别看只是个小小的妾室,可是在普通民众眼中那可是尊贵之人。 此时,赵猪儿虽然被两个捕司一左一右的押着,不是,严格来说是架着,闹得一向比较爱干净的赵猪儿的衫带斜斜拉拉的。赵猪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刑法司的人来抓自己,但是,按照以前的经验,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化险为夷,所以,对于捕司不搭理自己的行为,赵猪儿更加无限嚣张地骂道:“你们这两个狗东西,贱奴,居然敢这么对我,等本老爷脱困,一定要杀了你们这两个狗奴才!” “碰”的一声,赵猪儿还想再骂,左边的捕司放开左手,紧握成拳,狠狠地向着赵猪儿的腹部打去,赵猪儿嘴巴刚刚张开下一声变成了“嗬”,这一拳差点将隔夜饭都打了出来。 好半响,赵猪儿才回过神来,他哆哆嗦嗦地对着左边的捕司骂道:“你个贼贱奴,敢打我,好,你死定了,等我告诉我妹婿,我一定要将你剁碎了喂狗!” 赵猪儿脸色狰狞,换做以往,捕司们肯定不会这么对待他,可是,现在不同往日,赵猪儿的骂声换来的又是又狠又重的两拳。赵猪儿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了,像一只溺水的猪,明明眼前是新鲜的空气,可是偏偏吸不进去。 “好了,别出人命!赶紧走!”一直默默走在前头的捕司头领回头说道。 ———————————————— 咸阳城的国都大道。 国都大道尽头是咸阳宫前的广场,广场宽阔无比,清一色的浑厚的青石砖地,由于长时间的风吹日晒雨淋,青石地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幽光。 广场中央垂直耸立着十二根通天大柱,柱墩,柱身,柱头,是秦国的祈天大柱,是很久很久之前秦国流传下来的一个习俗,很久很久之前,秦国祖先被发配到这不毛之地,蛮夷之邦,他们生活艰苦,有着独特的精神信仰,那便是天上的神仙,每到年底或者重大节日的时候,都会祈求上天保佑他们。初始的时候,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土堆,到了后来慢慢发现成了木棍顶头挂着祭祀品,等到了秦孝公扩建咸阳宫,才命人修筑了这十二根通体黝黑的通天大柱。 此时的咸阳大道已经被闻讯而来的汹涌的人群所淹没,并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中,你推我挤,人人惦着脚尖,化身一只只长颈鹿,伸着脖子渴望能够看到最里侧的情景。城防司早已经预测到会有如此情景,所以,将司里的百余民军卒全部抽调了出来,他们手拿青铜剑,四周还布防着临时抽调的羽卫军,维持现场秩序。在咸阳宫前构造出一道无形的防线,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嬴政和司马错已经到了现场,他们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的宫城楼上,宫前广场上硕大的通天黑色祈福柱完美的将他们的身影掩盖起来,下方汹涌的民众并无法看到他们。 司马错看着底下广场那密密麻麻还在不停增加的人群,他回头对着嬴政说道:“陛下,这会不会有点冒险?万一有人趁机欲行不轨之事,那可就防不胜防了!” “哦,呵呵,我还害怕没有人闹事呢!要不然看着多无聊!”嬴政微微一笑,说出一句让司马错惊愕的话来。 “呃!老臣……”司马错错愕道。 嬴政安抚道:“老将军若是担心,拿着虎符可以去调动一对军中武卒过来,帮孤镇镇场,孤可不想第一次如此大阵势的场面被人破坏了!” “这,不好吧,老臣毕竟已经不问军中之事好多年,这不符合制度!”司马错面带迟疑地回道。 嬴政不在意的一笑道:“没有什么制度不制度,人是活的,制度是死的,制度是人规定的,它为人服务,没有那么多行不通的事!老将军快去吧!要不然,孤看这汹涌的人群,心里还真没底!” 司马错虽然已经离开军队好多年,可是为人做事还是一派行伍之风,从不拖泥带水,他回道:“好,那老臣去召集一队军士过来!”而后,身形笔直的离开了。 司马错一离开,嬴政孤零零一人站在那儿,嬴政是个不喜欢独处的人,他对着仆役趾挥挥手,仆役趾便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躬身垂立在嬴政身后。 等仆役趾站定,嬴政微微出声道:“小趾啊,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居然开创了午门斩首的先例!” 仆役趾微微挺身,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但是,嬴政话一出口,仆役趾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瞬间短路了,他只能很尴尬地回道:“当然是,陛下是最厉害的人,陛下一定会是秦国最厉害的一代君王,这午门斩首的注意你都能想出来,换做小奴我可想不出来如此好办法!”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觉悟仆役趾还是有的。 “哈哈,就你会说话!”嬴政笑道。 “哪里哪里!”仆役趾豪不脸红地回道,话音一落,下方的人群突然混乱起来,严严实实的人群从后向前裂开一道缝隙来,仆役趾赶紧定睛一看,道:“陛下,是鲁司寇抓人回来了!”其实也不用仆役趾提醒,嬴政也早已经看到了下方的鲁盟。 ———————————————— “让开,都让开!”下方,鲁盟身后的捕司不断吼叫着,伸手推开围堵的人群,护卫着鲁盟不断前行。 鲁盟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身边黑压压的人群,他的心里还是免不了一哆嗦,这人多的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平时走到大路上,看不到几个人影,而且,即使是大朝会,春猎的时候也没看到过如此多的人,他也从来没有这一刻感觉咸阳城的人多。 不止鲁盟心里打鼓,他手下的捕司也犯怵,捕司头颈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五大三粗,丈八身高,显得孔武有力,他也是从军中退下的一员,叫典谕。 典谕慢慢的靠在鲁盟身边,低声说道:“司寇大人,你说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人劫刑场啊?” 鲁盟听闻,语气肯定地回道:“不会!肯定不会!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再说,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没有这个胆量来劫刑场!” 典谕闻言,不安的心终于得到了丝丝平静,但是,他的心头始终环绕着一丝不详的预感。 赵猪儿此刻已经没有了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他一路上也大致知道了为何自己会这般,他看着同样和他一般无二的呶德,哭丧着一张脸,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他知道,这次可能真的在劫难逃了,在他眼里,高高在上的君王下令要处死他,谁敢阻挠呀!他感觉世界已经一片灰暗,没有生机可言!只能被捕司左右架着不断前行。 呶德要比赵猪儿好一些,他罪不至死,劓刑,黥刑,虽然鼻子会被割掉,而且,脸上会被刻上耻辱的印记,但是,总比丢掉性命的好,所以,呶德虽然沮丧着脸,但是,最起码还是可以行走的! 终于,鲁盟一行人挣脱了人群的围困,来到了广场上。捕司押着赵猪儿和呶德来到临时搭建的木架台上,这也是嬴政的授意,他要让更多的人看到! 围观的人群不断低声讨论着,如同几千几万只蜜蜂嗡嗡的低声鸣叫,不断地指指点点,有的人脸上兴致勃勃,而更多的是带着怀疑和不可置信,他们有点怀疑处置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两个人! 离最外侧不远的地方有着两个男子,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周围的人一般无二,都是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这次事情,但是,他们的眼珠不断乱转,手中拿着粗布包裹着的东西,其中一人低声道:“要不要动手?” 另外一人道:“先等等,侯爷还没有命令传来!” 那人又道:“可是,此时不动手,恐怕就来不及了!” “这……”后一人迟疑不决,因为,他们还不曾得到上头的命令。 另外一个地方,同样是鬼鬼祟祟的三个人。三个人一人穿着粗布麻衣,一人穿着士子文衫,一人则是富商打扮,这三人的组合可谓另类,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注意。 富商打扮的人疑惑道:“这秦王小儿还真是有魄力,居然想出如此方法来打击吕不韦的威望,不是说吕不韦是秦王仲父吗?这是什么情况?” 士子文衫的男子悠悠道:“最近几日,我听闻秦王小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想要掌握君权,但是,秦国的权利都被吕不韦,嫪毐掌控着,所以,他必须从这两个人手中夺取回来。所以,有这一出也不奇怪!” 粗布麻衣的男子则是反驳道:“话虽如此,可是,咱们暗线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此次事件背后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势力参与其中,他们怀疑是嬴政背后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虽然现在秦国内乱是我们喜闻乐见的,可是,万一,秦王小儿掌握了君权,那么,秦国的君权,军权必然掌握在一个人手中,那时候,才是最可怕的!”不得不说,粗布麻衣男子的话很有道理,君权王权分散不可怕,可怕的是集中到一个人手中! 粗布麻衣男子话说完,富商打扮和士子文衫的男子都陷入了沉思。 嘈杂声太大,所以,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鲁盟站在木架台下,抬头看着缓缓爬升的太阳,从来没有此刻感觉时光过得如此缓慢,终于,在鲁盟及其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太阳爬到了天空正中。 鲁盟抖抖有点僵硬的身躯,缓步走到木架台前,身边的典谕将拟召好的王旨递交到鲁盟手中。 鲁盟装模作样的抖了抖,然后,打开王旨,清了清嗓子,这一刻,围观的人群静得落针可闻。 “陛下有诏:呶德,赵猪儿目无法纪,私自谋取他人田地者,根据秦国律令,劓刑,黥刑并罪;但,呶德掠田害命,赵猪儿虏取他人妻室,并致他人与死地者,车裂!即可在咸阳大道宫门前实刑!” 鲁盟的声音高亢,周围的人群清晰可闻。沉默一瞬间,所有的人突然发了疯似的高声道:“陛下圣明!陛下万岁!”并且跪地纳拜。 好久好久,等的太久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遭遇过类似的大大小小不公正的待遇,可是,无人替他们做主,所以,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可是,如今,他们的君主亲自定罪了这件事,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的欢呼是真心的。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人群前方有鬼鬼祟祟的几个人影,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突然起身扑向木架台。 鲁盟身边的典谕一直心神不宁,所以,他目光不断来回紧盯着人群,只要一有个不同之处,都会被他收入眼底。所以,那几人一动,典谕就高声呼喊道:“劫刑场!保护司寇大人!” 人群一瞬间混乱无比,所有人都抱头鼠窜,想要远离这片混乱的中心,跑到远处继续看戏。 人群中也有两个男子跑着,只是他们嘴巴像是塞着一颗颗鸡蛋。其中一人不可思议地道:“真有人敢劫刑场啊!这不是我们的人啊?” 另外一人也是迷糊不已,看着已经兵刃交接的那群人,也是醉醉的。 第二十七章 老狐狸坐蜡了 文信侯府。 吕不韦下了马车,拢着双手,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走进侯府大门,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低落灰败的情绪,仿佛早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老爷回来了!”管家阿仁迎了上来,看着吕不韦高兴的样子,问道:“什么事情让老爷这么开心?” “呵呵,也没什么!”吕不韦呵呵一笑,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话,依旧步履轻松地前行。 前院的路旁种着几棵桃树,轻柔的春风剪开了枯槁的树枝,嫩绿的新芽悄悄的钻出小小的脑袋来,有的新芽迫不及待的从空气中汲取着营养,已经长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绿叶。叶簇里不知何时偷偷的又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苞蕊,静静地等候着那盛开,准备绽放出让人炫美的风景来。 吕不韦路过桃树,平时头也不回的他居然破天荒地凑近那娇嫩的苞蕊,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那小心的模样,仿佛就像害怕气息太大惊扰了花中的精灵。 “啊!”吕不韦发出一声享受的声音,扭头对着管家阿仁说道:“你看这不起眼的花蕊,只有能够承受住漫漫冬日的寂冷,这暖暖春风的诱惑,才能绽放出美丽的风景!人有何尝不是这般?只有能够忍受着不为人理解的孤独,那滚滚红尘的诱惑,那财帛人心的引诱才能活出精彩来!” 管家阿仁迷迷糊糊,他不知道老爷和他说这番话的意思,但是,好歹是侍奉了几十年的老人,哪怕再蠢笨,都已经成了精,于是,他配合地道:“老爷说的是!” “你啊!”吕不韦微微一笑,用手指指了指管家阿仁,并没有指出来,而是吩咐道:“等李斯换防以后,给我唤回来!” 李斯,被任为中郎将,简单直白点,就是咸阳宫的守卫,是个小头目。别小看这个郎,那可是秦国的权利集中之地,每天守卫宫门,面对的是秦国权倾一方的大臣,来来回回能够混个脸熟。而且,职责很重要,虽然仅仅是一个城门出入口,但是拱卫着王城的安全,可以说是离秦王比较近的地方,是好多大臣为之羡慕的一个官职,多少大臣为了这个位置拼的头破血流,可是,最后偏偏被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乡野小子占了甜头。 李斯刚好今日当值,他尽职尽责的不断来来回回巡索着,他们的日子很枯燥很无味,这里是一国之君居住的地方,而且,秦国这几年国力强盛,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冲动到冲撞咸阳宫,是已,每天除了面对的大臣之外,其他时辰很少能够看到其他人。 “李将军,你要不就早点歇息吧,我来帮你站着就行了!”一个手拿长戈的军士看着来来回回走动的李斯说道。 李斯回头,拒绝道:“不了,还有两刻钟!” 军士摇头不在言语,他知道李斯的个性,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呆板古板,认死理,不懂变通,有时候还比较固执,偏执。在他们这群可以说见过血的人眼里,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还是个稚嫩的少年,是已,他们对于李斯还是比较宽容的。 李斯和军士短暂的交流后,都陷入了沉默,各司其职的把守着。 “快点!都快点!”突然,一声呼喝声传来。 李斯扭头,看到约么三十多人的队伍快速的飞奔而来,领头的正是那许久不见的军中传说司马错老将军。不多时,队伍就来到了李斯跟前。 李斯看了看兵甲挂戈的军士,问道:“司马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郎将,陛下今日下令处斩那为非作歹的贵族,不成想,居然有人劫刑场,我得赶紧赶过来,镇压叛乱!”司马错长话短说道。 不等李斯回答,司马错带着杀气腾腾的三十军士快速飞奔而去。看着司马错远去的背景,李斯蓦然无语,突然,李斯心里暗叫“糟糕”! “这抛饵撒食的计策是我献策给侯爷的,那谣言传播的太突然,根本没有给你反应的时间,所以,迫不得已,我才给侯爷提出抛饵撒食的计策来,发动暗线让嫪毐以为自己占据了天时地利,可以一举动摇侯爷的权位,果不其然,嫪毐利用暗线的信息弹劾丞相徇私枉法,可是,仅仅如此,只能判处丞相一个管理不当罪过。而那两个小贵族会成为陛下会天下人交代的一个果。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要劫这个果,那么,不管怎样,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到丞相身上来,这……”一瞬间,李斯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他微微低垂着脑袋,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好的办法。 —————————————————— 咸阳宫城上。 嬴政也有点呆呆得看着下面已经乱做一团的人群。他也就那么一说,他可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大胆到来劫刑场,这可是在大殿里,众多大臣在场的情况下他下旨的命令,他觉得肯定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可是,偏偏此时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有点傻眼! 几个劫刑场的人已经被刑法司的捕司团团围住,奈何捕司大多数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平时练习的都是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要想和这些刀剑上起舞的劫刑场的人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所以,他们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畏畏缩缩地围堵着劫刑场的人,谁也不敢主动出击。 赵猪儿和呶德已经被押解到一个安全地带,刚刚还死气沉沉,一副死了老爹的模样,现在眸子里突然焕发出光彩来,盯着被团团围住的几人,心里高兴坏了。他们想当然的以为是吕不韦派来的人,也只有吕不韦才会救他们。他们是这样想的,远远围观的人群也是这么想的。 “看吧,我就说,肯定不会如此轻快的砍掉这两个人的脑袋,那背后的人肯定会救!”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得意洋洋地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真敢啊!这么多人,居然敢劫刑场!劫刑场就算了,居然敢派这么几个人?是无知还是自信啊?”另一个人有点逗—逼地说道。 没有理会人群的叽叽喳喳,鲁盟站到安全的地带,已经给这些劫刑场的人下了定论。看到场中央的情景,看着畏缩的捕司,气得大呼小叫道:“上啊,拿下这些刺客!” 捕司们左右瞅瞅,没人带头。典谕气急败坏地推开捕司,来到内圈,抽出青铜剑,大喝一声:“我大秦将士从来都不是无能窝囊之辈,如果,连这么点勇气都没有,那还不如把下面的卵子割了!我们虽然是捕司,但也都是大秦将士,大秦将士,从来都是虎狼之师,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一样冲过去!哪怕敌人是我们的百倍,千倍,哪怕敌人比我们厉害千倍,万倍,我们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为子孙后代求一个前程!兄弟们,杀啊!” 典谕是军中之人,所以,他知道该如何激起一群懦弱之人心中的勇气,这番话,先打击的他们体无完肤,再许以利诱。 “杀!”捕司们心中的熊熊烈火也已经燃烧起来,大秦,从来不缺虎狼之人,缺的是一个能够带领他们的人。 瞬间,两波静止的人马冲撞在一起,你来我往,你杀我挡,兵戈声阵阵,偶尔会有一两个捕司被刺客抓住机会在身上填上两道红迹,也有的刺客被捕司三五人围殴,架不住人多被棍棒打到头上。一时间,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 “陛下,你看是不是去调遣军队过来?”仆役趾看着下方难分难舍的人群,出声道。 嬴政目光微微一撇,当看到司马错出现在广场西侧的时候,他微微一笑道:“没事!不用了!” 随着司马错带领的军士的加入,动乱很快被平息,可是,却无一活口。嬴政站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几个刺客明明有机会可以退走,但是偏偏没有一个人冲破围捕的军士逃走。甚至,有两个人是被军士围捕以后,明明军士已经发出“缴械不杀”的话语后,那两个人居然毫不客气的摸了脖子。 “妈呀,这都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干脆利索,嫁祸的如此彻彻底底!”嬴政看到刺客抹脖子以后,心里一抖,他已经猜想到一定是有人想要往吕不韦身上泼脏水,这再是明显不过的,也是破绽百出的,可是,就偏偏这种破绽百出,明显不过的法子却也是最凑效的。反正刺客已死,这下,吕不韦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 长信侯府。 管家阿仁遵从吕不韦大老爷的命令派人去给李斯传话,本来就是一件平平常常的事情,可是,那个小厮却给管家带回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管家阿仁一听,步履匆匆地来到后宅,还没有走到房内,便大呼小叫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吕不韦正在房内看书,听到管家阿仁的叫声,皱了皱眉头,刚想训斥几句,管家阿仁已经噼里啪啦将小厮带回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吕不韦静静地听着,结果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当听到刺客全部死亡之后,他的脸已经阴的如同六月的夏雷,乌云密布,披头盖顶! 吕不韦这只老狐狸没料想到这种情况,顿时坐蜡了! 第二十八章 没有证据才是最可怕的证据 长信侯府。 吕不韦跪坐在条案旁,低矮的条案上正摆放着一些青铜器具,有形似酒樽的小巧的器物,有正燃烧着添加着香料的动物脂肪油灯,上面摆放着圆形的精巧的像火锅盆一般无二的泥土器具,吕不韦面带微笑地手里不断揉捏着一种名为荼的植物。 荼为何物?荼就是一种可以食用的微苦的植物,是产自秦国南部的蜀南郡的一种地域性植物,只有蜀南郡才会生长。蜀南郡其实就是秦惠王灭亡了秦国南部的蜀国以及其他几个小国而建立的一个郡。 秦惠王好奇物,他特别喜欢其他诸侯国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秦惠王占据了蜀国,滇国等国都的时候,发现,这些诸侯国不管是国君,还是王公大臣甚至平民百姓都喜欢吃一种名为荼的植物。他好奇之下,带回去一些,这下,一发不可收,他也喜欢上了那种浓浓的刺激味蕾深入内心的感觉。所以,久而久之,这种传统也开始在秦国的王公大臣之间流传开来。 吕不韦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所以,他也喜欢这种能够提现贵族品味,显示他贵族气质的植物来,而且,他研究发明了不同的吃法,他发现这种荼可以风干,可以烘焙,可以轻微的蒸煮,并且伴之葱姜蒜不同的物种有着不同的感觉。 吕不韦悠闲地如同往常一般过着自己的下午茶时光,等着李斯当值回来以后陪自己叨叨壳,聊聊天,缓解缓解沉闷,可是,不成想,老管家居然带回来如此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所以,一瞬间,他那颗悠闲愉悦的心还无法来得及转换过来,僵住了。 “老爷?”管家看着吕不韦那副呆萌的模样,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白胡子无风自动,居然俏皮地不断在他的嘴唇飘动,如果不是管家知道其中详情,说不得会怀疑吕不韦在卖萌。 吕不韦被管家的一声呼喊从呆萌中唤醒,他的眼睛开始慢慢回复原状,又成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将风干被揉捏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荼放到青铜杯盏中,再加之以蜂蜜,瓜仁,轻巧地沏上滚烫的清泉水,荼轻飘飘得像一叶小舟,浮在杯盏中,任瓜仁如何撞击都无法击沉它,直到它吸收了足够的水分才慢慢沉入杯底。 吕不韦就那样看着,无悲无喜,刚刚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早已经消失不见。管家阿仁也静悄悄地站在一侧,虽然脸上慌张无比,但是,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催促的声音来。 “人生其实就是一杯这样的苦荼,只要品味清香自在,那么,让别人说去又何妨?”吕不韦轻轻转头瞧了一眼极力掩饰自己眼中惊慌失措神情的管家,发出一声,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管家不解地嗯了一声。 “这样吧,让仆人去告诉李斯最近一段时间不必来我这了,让他和我保持一段距离,毕竟么,我现在可是有嫌疑的。其次,待会我写一封请休简,派人送去宫中,就说老夫身体最近不适,在家静养。”吕不韦端起微凉的杯盏,拿着两根长长的被吕不韦称为竹箸的物件在杯盏中搅动了立下,出声吩咐道。 “是!”管家遵从道。 吕不韦这才将杯盏凑到嘴边,吹了几口气,那已经变得如同黄金般的清泉水便顺着他的嘴唇一丁点一丁点的流入他的嘴里,他闭上眼,蠕动着嘴唇,品味这那刺激味蕾的甘苦感觉,良久,回味道:“好荼,好荼啊!味道甘苦,却唇齿留香。正如老夫跟随先王周转今朝,身为一国之相邦,矜矜业业,克己复谨,虽然此时看似危机,但却也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就可以扳倒我的!” “是,小人明白了!”管家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高兴地道,然后,就躬身请退出去办事去了。 吕不韦听到管家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放下杯盏,脸上不动如山的表情消失不见,他悠悠地透过窗棂看着窗外的景色,叹息道:“风雨欲来呀!老夫也该动动身子了,良久不动,早有人忘记了老夫的手段!” 不远处的矮树丛中搭建着一只鸟雀的稻草窝,窝内正有几只破壳而出的雏鸟,雏鸟叽叽喳喳地从母亲口中夺取着食物,吕不韦静静地看着那一幕,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微笑来,他用低不可闻地声音道:“雏鸟终有展翅的一天,你长大了,老夫很欣慰,你做的事,老夫不怪你。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不知死活的人想要阻止秦国的霸业,老夫会为你除去这些障碍,让你飞得更高。” ———————————————— 咸阳宫殿前广场上的动乱已经被快速平息,严格来说,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平息了,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仿佛刚刚的只是幻觉一般。 可是,地面上散落一地的青铜剑,刀戈,以及早已经被除去黑头套瞳目开始涣散的刺客,像玫瑰花般绽放得殷红的鲜血,在提醒着众人,刚刚的确发生了一件注定会轰动秦国的大事件。 广场一侧也已经开始陆续出现拿着木水桶,抹布的来来回回如同一只只忙碌的小蚂蚁的下等仆役,只等一声令下,便会迅速清理广场上的一切杂物。 围观的民众并没有散去的意愿,反而有一种越来越多的苗头来,不得不说,秦国真是一个奇葩的国家,其他诸侯国如果发生此类事件,那么,民众绝对会哭爹喊娘如同鸟兽迅速离去,绝对不会像一群狂热的八卦爱好者围观。 城防司的军士们四处散开,持戈拿戟,五步一防,十步一岗的戒备着,而司马错临时带过来的军队武卒则身披挂甲气势汹汹地盯着周围的人群,如同一只只龇牙咧嘴准备捕食的群狼。 刑法司司长鲁盟,老将军司马错正蹲在刺客身边检查着,期望能够从中看出一丝丝蛛丝马迹来。嬴政也已经不顾众人的反对来到了广场上,他走到司马错跟前,正在检查刺客尸体的司马错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嬴政制止道:“司马将军不必行礼了,孤就是看看,没事,你检查你的!” 不得不说,这伙人的意图很明显不过了,简单粗暴直白,就如同流氓一般,我就不跟你讲道理。查探的一个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军,一位查案经验非凡的秦国司长,居然半响没有发现一个很明显的线索。 鲁盟有点气急败坏地拍了拍自己的有点麻木的大腿,起身凑到嬴政跟前道:“陛下,臣查探良久,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刺客身份的线索。” “哦?一丁点也没有?兵器铸造上?服饰上?身体上都没有?”嬴政好奇地问道。 鲁盟闻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没有!兵器显得有点陈旧,铸造的年份并不短,而且,手法拙劣,没有注明产地,封地,编号。其次,服饰都是我秦国大部分百姓所穿的粗布麻衣。身体上暂时没有发现,只能等到将尸体运回才能请医师仔细查探!” 嬴政闻言,眉头一皱,微微含额,他本以为这伙刺客一定会在兵器上或者身上藏有一些显眼的线索来指定一些人,可是,按照鲁盟所说,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嬴政一时也有点糊涂了:“难道,仅仅是一次普通的破坏行为?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 司马错也已经检查完毕,他走到嬴政跟前,说道:“陛下,老臣也没有任何发现!” 嬴政闻言,抬头看向司马错,连司马错都没有发现,难道真的是自己刚刚所想?嬴政在想着事情,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司马错眼中一闪而过的历芒。 ———————————————— 李斯已经换防,他刚刚也接到了吕不韦府中小厮的传言,他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则暗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呀!自己可得小心注意了!” “李郎将!”李斯刚刚派遣的军士出声禀告道:“小的刚刚去打听,刑法司鲁司寇,司马老将军都已经查探过现场,现场并无留下对侯爷不利的线索!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了!”军士脸上一片兴高采烈,仿佛立了大功一般。 李斯闻言,厉声道:“闭嘴!再敢胡言乱语定斩杀了你!”虽然此刻周边并无他人,但是,李斯依然小心谨慎。 年轻军士闻言,诺诺不敢言。 李斯习惯性的不断揉搓着右手指,暗暗寻思道:“连侯爷自己的人都怀疑是侯爷所为,看来,此次事件的策划人很高明啊!而且,看似没有证据,但是,没有证据反而是最可怕的证据!一切可以说是死无对证,那么,所有的屎盆子都会扣在侯爷头上!这布局人的手段真是高明啊!想不到我秦国居然还有如此的大才之人,我倒要好好会会!” 第二十九章 未雨绸缪 咸阳宫殿前的一幕被众多的咸阳百姓看在眼里,赵猪儿、呶德两人本以为是吕不韦派来的人准备劫囚,这样他们可以免于死罪,可是,谁知道那几个刺客那么不给力,居然笨得像猪一样,更气歪鼻子的是,他们居然自杀了!自杀了! “陛下,你看,还执刑吗?”鲁盟指着跪在地上的赵猪儿和呶德二人对嬴政问道。 赵猪儿和呶德听闻,瞬间眸子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嬴政看都不曾看两人一眼,说道:“干嘛不执刑,难道让孤下的命令朝令夕改吗?” “可是,现在出了这种事情,现在二人是唯一的关键人物,如果杀掉他们的话,恐怕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鲁盟提醒道。 嬴政回头瞥了鲁盟一眼,眸光很柔和,但是,鲁盟分明感到一阵压力铺天盖地的向自己袭来,只听到一声严肃的声音传到耳朵里:“难道还要孤再说一遍吗?” 鲁盟刹那感觉一股凉气直冲头顶,他赶紧躬身道:“是是是!臣现在就下令执刑!” 嬴政返身悠哉悠哉地走了,走到半路突然又把司马错给叫走了,只留下傻眼的司寇大人。 “鲁大人?”典谕用手碰了碰鲁盟,提醒道:“行刑吗?” 鲁盟憋了一肚子的憋屈,闻言不满地说道:“执刑吧!难道你没听到陛下的命令吗!” 典谕又碰了一鼻子的灰,他呃了一声,心想:“你也就只敢在我们面前耍威风,杂不在大王面前威风。”当然,仅仅在心里想想。可是,心里气不顺啊,所以,有人倒霉了。 “看什么看,赶紧给我砍了!没听到司寇大人说的吗?”典谕气哼哼地对着呆头呆脑的拿着砍刀只摆pose的典刀手吼道。 咔擦!咔擦!两声,干净利索,本来还有更加严酷的劓刑,刖刑,现在麻烦都省了,司寇大人,司吏大人都发火了,中间的环节就省了了吧!其实这样也好,赵猪儿,呶德应该感谢感谢典刀手,感谢那些刺客,感谢他们让自己死得干净利索,不用再受皮肉之苦。 两颗圆滚滚的脑袋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动了好远,滚动的还有众人那颗心。甚至呶德的脑袋像按了发条一般,从木台上滚落,滴答滴答满地洒血地一路向西。于是,广场上就出现了一幕奇特的景色,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司寇,还是当值防守的捕司,军中武卒,亦或是围观的咸阳民众,他们的目光紧紧地随着那颗圆滚滚如同气球的脑袋。终于,碰的一声,撞在在路旁的青石伢子上停了下来。鲁盟顿时感觉自己的右眼皮狂跳。 就这样,一场本来轰动秦国,甚至会轰动其他诸侯国的大事件就这样如同闹剧般,稀里糊涂,邋里邋遢,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没有拼命磕头求饶,磕得眼泪鼻涕直流的场面,亦或是围观民众咬牙切齿的咒骂声和一些劳苦大众大仇得报后的忘形的大哭的场景,没有秦国年前君主笼络人心的气势恢宏的演讲,没有朝廷大臣们眼皮狂跳,眼神只暗送秋波的景色,没有,都没有,就这样,静悄悄的诡异的结束了! 可是,真的就是这样结束了吗?恐怕正如李斯所说,没有证据的证据才是最可怕的。那么,此刻鲁盟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隐约似乎隐约明白刚刚嬴政瞪自己一眼的含义了。毫无波澜的湖面不代表没有波澜,恰恰掩藏着不可描述的暗流。 —————————————————— 咸阳殿前长长的甬道上,甬道很长,长到嬴政有点厌烦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感觉,他恨不得在墙上破开一个门洞,直取政阳宫。他的身边跟着铁骨铮铮的高大汉子司马错老将军,其余仆役女宫远远的跟在身后。 “司马将军,孤现在有几件事情需要你帮孤去完成!”嬴政放慢了脚步,平复了一下自己有点焦灼的心,缓声道。 司马错前行一小步,也低声道:“陛下尽管下令,臣一定全力做到!” “第一,蒙骜将军养病期间,军队所有一切的事务全权由你负责,孤会帮你安排好一切,记住,务必速断速决,如有反抗之人,杀无赦!” “第二,孤想培养一批自己核心的侍卫,由你在军中开始秘密选拔,务必层层把关,需得明确所有人的根底,确保身世清白,没有其他势力的烙印。记住,贵精不贵多!小心进行!” “第三,准备一批可靠的人手,孤要将宫中所有的护卫全部调防一遍,确保可靠之人!” “第四么,密切注意魏国,赵国,楚国的军队动向,孤怀疑此次事件有他们的影子在其中,即使不是他们的人,那么,围观的民众之中一定会有他们的细作,他们一定会将消息传回他们国内,我秦国内部的权利斗争,他们一定会感兴趣。那时,恐怕就会有心怀叵测之人挑起秦国内部的斗争,让我们自乱阵脚!” “国内可以有些许的紊乱,但是必须控制在恰当的范围内!正好,孤也可以借此事件清除大臣之中一些背信弃义之徒!所以,这种种,孤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军队!军队一定不能乱!” 嬴政字句清晰,不带停顿,不带卡带的对着司马错吩咐着。说完,他盯着司马错的眼睛,说实话,他的个头没有司马错高,而且面孔稚嫩,可是,偏偏此时眼眸里却渐渐流露出一丝锋芒,那是以往不曾有的。 嬴政记得他的四叔曾经告诉过他一句话:“地位决定了你的责任,身在其位,你就会被逼的谋其政!”那时,他感觉四叔一定是脑袋瓦特了,笑话,哪有那种事情。可是现在,他是秦国的君主,所以,不知不觉间,他慢慢适应着这个角色,承担着这个角色该有的责任,考虑着他身上的担子。 嬴政不曾做过君主,没有经历过整治斗争,可是他有一群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师叔叔伯伯,耳濡目染,他也会知道一些,然后结合自己的聪明才智,慢慢实践。 “陛下,臣定当鞠躬尽瘁!”司马错躬身道,声音里多了不可查的心悦诚服! 第三十章 高墙内,琴声传 嬴政与司马错商量好策略,严格说来,是嬴政说,司马错用耳朵听。交待完毕,司马错躬身领命退下去。 仆役趾看着司马错退下去,才敢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问道:“陛下,现在我们去哪?” 嬴政想了想,在家族的时候一般这个时辰都是在和族里的兄弟姐妹们激烈的辩论,而这儿,没有这个条件,所以,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现在去哪。他扭头问道:“你不是应该有个日程计划的吗?这个问题应该你最清楚呀!” 仆役趾一听,差点被噎死。日程计划?我倒是想,可是以前的您总得听我的呀。侯爷都管不住你,更何况我这个小小的仆役。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自己干嘛嘴贱的问他去哪,他想去哪自己跟着就是。现在好了,还得我想。仆役趾脑海里的各种念头不断被点亮然后被浇灭。直到想起大前天,仆役趾高兴地道:“陛下好久没去姜王姬的绮阳殿了!” “绮阳殿?哦,你是说蔻儿。”嬴政脑海里出现一张巧笑嫣兮,娥眉粉黛,天生风华的倩影来。想想,反正没事,还不如去撩撩妹,于是很没范的一甩手,额前的九串纂珠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一声声脆响,大手一挥道:“好久没去绮阳殿与蔻儿玩耍了,走着!” 仆役趾默默无语,恨不得将嬴政那只胳膊狠狠地按下去。说好的一国之君的范呢?玩耍?哪门子玩耍,能不能用语优雅一些。当然,仆役趾是没有勇气去纠正的。 秦惠文王时期的咸阳宫只是象征意义上的一座宫殿,日常时期王公大臣商议国事,祭天朝拜,他国使者觐见朝拜的“办公地点”。而嬴姓王族则集中居住在咸阳宫一侧所修筑的宫殿内。而随着朝代发展,国力的不断强盛,人文,经济,思想的进步,咸阳宫周遭开始出现供王族居住的宫殿群以及各个部门办公场所所在,也就是如今的咸阳宫殿群。 根据邹衍的五行学说,秦国灭亡东周,东周为火德,五行相克,水克火,所以,秦国为水德,举国上下尚黑。原本一国之君的住所应该在西方,可是,据流传的小道消息称,这是一个游方的道士周转秦国时,看到咸阳宫殿的布局,说道,正东方属火,正西为水,而男为阳,女为阴,所以一国之君的住所应该位于东方。所以,久而久之,嬴姓王族男的居住于政阳殿位于整个宫殿群的东方,有日出东方,紫气东来之意,而太后王姬则居住在宫殿群西方。绮阳殿便隐没在其中。 ---------------------------- 绮阳殿前。 一簇簇粉红色的花团仿若艳丽的花火,肆意的绽放着,干瘪瘪的树枝被灌入滴滴春风,饱满起来,枝头偶尔可以看到点点青翠,与这花团相互交映,熠熠生辉,一瞬间,嬴政感觉这寂冷的空气不再那么冰冷。 仿佛是感知到嬴政的心理世界,仆役趾悄悄说道:“姜蔻王姬平时除了喜欢弹琴之外,还喜欢捣鼓养殖一些四季的鲜花,这都是王姬亲手种养的。” 嬴政闻言,两条剑眉诧异的像猫尾巴般翘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这些花都是宫里的女官在打理,结果现在看来都是自己那位妹妹在打理。 “陛下,要不我先派人去通传一声?”仆役趾尽职尽责的低声问道。 嬴政摆摆手,道:“不用,趾跟上,其他人在外面等着。”看到绮阳殿外花团锦簇,他打消了让其他人跟进去的念头,唯恐扰乱了这悠然的景色。 脚步轻启,还不曾迈进那道青石雕砌的门槛,一声清远悠扬的琴声钻入嬴政的耳廓,仿若初春的暖阳,温暖着嬴政浑身的细胞,一刹那,那道琴声犹入无人之境,简单粗暴的撞开了嬴政的心扉。 仆役趾收身不及,踉跄着撞到嬴政的后背上,他赶紧退后两步就想跪倒在地求饶,嬴政将手指放到嘴边轻声一嘘,短暂而低不可闻。而后,闭上双眼,双脚宛若生根般站定在地。 “叮咚”“叮咚”,好似重重叠山间蜿蜒流转的小溪,溪水轻巧的撞击着错落的石卵,在前仆后继的水力下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漩涡,发出叮咚的声响,敲响着初春的乐章。不多时,又好似传来拂过枝丫的清风,拂过山间密密森森的柏树林,吹过无边无际的翠绿的田野,直至消散于着朦朦天地间。 久久,琴声已经消失了很久,可是嬴政心里的琴声却经久不散。 “趾,这是何人在弹琴?”嬴政轻声问道,害怕将心中那琴声击散。 仆役趾还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失误中,对于那悠扬的琴声充耳不闻,此时嬴政问起,他微微一怔,赶紧表现道:“是太后为王姬请来的琴乐先生!” “琴乐先生?何方人士?男的女的呀?”嬴政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仆役趾没有细想,将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的道出来:“楚易烟,楚国吴水人士,据说师从管弦,而管弦则师从河西书院,而且琴艺冠绝各诸侯国,不管是王族大夫,亦或是上将军,都以能够听闻他的琴乐而心舞不已。而当时燕国也有一方大才士,他与管弦同先生,管弦始终技高一筹,他很不服气,时常会与管弦较量。而就在二十年前,他们相约校技与魏国的清泉山,具体结果如何,没人知道。不过,自此以后,两个人都销声匿迹。直到五年前,在燕国突然出现一个自称是管弦弟子的女子,她的琴艺一样超绝各琴师。后来,太后也听闻了她的才名,所以,就邀请她来当姜寇王姬的琴乐先生,她就来了。” 仆役趾话不停留的说完,嬴政心里总算有个大概的轮廓。他也是以防万一,害怕自己一会露了馅。 “走吧!”嬴政底气十足地说道,那模样,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呃!”,看着嬴政走路的样子,仆役趾满心无语,摇摇头跟了上去。 第三十一章 美人如玉 “哟,二哥今天咋有空来我这呀?我还以为这辈子二哥都不会来我这呢!”嬴政的的脚步还不曾迈进屋门,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而且还带着浓浓的挖苦,不用说,整个咸阳宫恐怕除了那位王姬谁也不敢这么说。 话很轻,音很美,威力却很强,嬴政仿若中了定身法般,他的右脚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用手摸了摸鼻尖,苦笑道:“蔻儿,二哥知错了还不行。这不是来赔罪来了吗。” 嬴政的话传递进去,蔻儿回道:“嗯,这还差不多!看在你这么老实认错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话里话外,再也听不出一丝的责怪,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欣喜。 话音刚落地,屋内便响起一串脚步声,随后,嬴政的眼帘内便被两张绝世的容颜所填满。 一刹那,微风吹拂的细柳停了,角落里绽放的花儿与野草失去了光彩,整个世界只剩下门下亭亭玉立的倩影。 嬴政脑海里想起一首诗来,虽然他不知飞燕,玉环为何人,但是,他觉得,此时此景,恐怕也只有这首诗才足以表达。想着想着,他不自觉的吟出声来。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不得不说,此时的嬴政是非常迷人的,如同刀削般俊朗的脸庞,虽稚嫩却已经开始慢慢显露出一种威严来;剑眉星目,耳廓型长,穿着城南专供王族定制的修身的服饰,艳丽的红色宛若醉人的酒,给人温暖色彩,而厚重的黑色则给予一定的肃穆之感来。声线里带着厚重的磁性,这是最迷人的音线。 庭前的脚步声已停,蔻儿脚蹬一双绯色小皮靴,如同牛奶般光滑的玉腿暴露在空气中。身着通体浅色的衣衫,纤细的柳腰处用赤色的长丝带紧紧包裹,一双含苞欲放的嫩鸽显得愈加的硕大,虽罩着一件长衫,但是依然无法阻挡那份伟岸。此时,她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星眸,手掩着樱桃小嘴,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她已经深深沉沦于那份诗意之中。 蔻儿的身后则站立着一个恬静的女子,安安静静,柳叶眉,杏核眼,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浓墨一般飘逸的长发散漫的垂直在身后,头带上别着一根简简单单的头簪,将头发牢牢固定。身着一身白色长衫,用一条黑白相间的腰带束缚,细腰可堪盈盈一握。花开百种,如果说蔻儿像是一朵绚丽绽放的玫瑰,那么,这位女子那边是空若幽谷的兰花,淡雅。简单而简洁,可是,偏偏嬴政的目光却紧紧集中在她的身上。 像是有着一种无形的牵绊,有着一双无形的巧手在推动着,女子的目光也聚集到嬴政的视线上来。 一刹那,眸对眸,嬴政的心像是被蜂尾轻轻蛰了般,刹那悸动,全身心的血液一瞬间滚滚沸腾。女子的目光虽然看似平淡,犹如一汪平静无波的湖水,但是,那眼眸深处却有着点点诡异的波动。 这一年,嬴政二十一岁,他单调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了一抹色彩。 这一年,楚姬二十三岁,她奔波的生活里,第一次闯入了一个身影。 “我是嬴政,秦国的王!”嬴政率先出声道。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这般冲动,也第一次这么肯定自己现在的身份,或许是不自信,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一个邯郸学步的小孩,炫耀着自己最得意的东西。 “我是楚易烟,王姬的琴乐先生。”相比而言,楚易烟的回答则如她的人那般平淡,但如果熟悉她的人来便知,其实她的内心也不平静。作为闻名于世的琴乐大师,她的容颜下有着无数的追求者,英俊的,幽默的,才华横溢的,有权有势的,种种,可是从来她都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 嬴政突然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来,递到楚易烟身前。他完全没有感知到,身后的仆役趾早已经嘴巴张得能够塞进一颗鸭蛋来。仆役趾想要提醒嬴政一下,而是话到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啪!”的一声,嬴政的手被拍了下去,紧随而后的是蔻儿气急败坏地声音:“二哥,你这是干嘛,傻了吧,你是来看我的诶,不是应该有我这个主人才能够给你们相互知晓的吗?” 被拍掉的不止是嬴政的手,还有他的七魂六魄。 “额!”嬴政尴尬地想要摸摸头,手提到腰间像是触电般的放下,可是不知为何,放在两侧的手不知道今日怎么了,感觉别扭至极。他的嘴巴微微咧开,不好意思地笑着。像是个偷偷逃学被逮住的孩子,显得手足无措。 蔻儿一瞧,眼神一亮,满是好奇,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嬴政这般手足无措的样子,这下,像是看到一件稀世珍宝般,微微笑着,化身看客。 仆役趾想要出声帮筹嬴政化解尴尬,张嘴欲出声,谁也不想此时站在蔻儿身侧的楚易烟反而说话了:“蔻儿,你不是天天在我耳边抱怨说陛下不陪你么,现在来了,你却挡住他不让进去吗?” 嬴政听闻,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向蔻儿,嘴角微微带笑。 本在一侧看嬴政出糗的蔻儿被揭穿了老底,看到嬴政眼中的戏虐,顿时有点恼羞成怒,转过身就想拿捏楚易烟的痒痒,楚易烟好似提前预知般轻巧躲开。蔻儿不依,说道:“易烟,你真是讨厌,我好不容易看到二哥这幅模样,都被你破坏了。” 楚易烟只是微笑不语,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蔻儿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心里很不甘心,眼珠一转,突然出声道:“易烟,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主动接触过一个男子,而且还为他开脱,难道你们两?”说着,眼神来回在嬴政与楚易烟身上打转,神情诡异。 “蔻儿,休得胡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楚易烟回道,话语坚定,意思很明确,可是,在蔻儿这只狡猾的小猫咪看来,却有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三十二章 挑逗 绮阳殿内,嬴政坐于主位之上,蔻儿与楚易烟坐在两侧。自有女宫迅速摆起条案,放置香炉。 蔻儿虽很淑女的坐在一侧,可是从她不断扭动的身躯来看,她的屁股下像是有一只只小蚂蚁咬她一般。一双秀目毫无遮掩的在嬴政和楚易烟身上来回梭巡,嘴角带着微笑,只是从那弧度看起来,可不怎么和善,有点阴阴的感觉。 楚易烟今日不知怎的在蔻儿的目光下失去了分寸,她虽然装作看着条案上的青铜杯盏,可是,一双星眸却在眼中来回转动,洁白的皓齿轻轻咬着嘴唇,有点像是咬着谁的胳膊一样。 嬴政假装端起酒樽,将杯中清澈飘逸着淡淡香气的酒一饮而尽,对着蔻儿微笑道:“蔻儿,你听说今日广场上的事情了没有?”不疾不徐,嬴政稳坐主位,漫不经心地问道。 “什么事情啊,我今日一直在跟随先生学琴,还不曾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难道有好玩的事情?”蔻儿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去,再也不停留在楚易烟身上,楚易烟总算舒缓了一口,她向着嬴政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做出一副侧耳聆听的模样。 楚易烟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尽数落在了嬴政的眸里,他微微含额,算是承了楚易烟的感谢,面上则好似一直看着蔻儿般,看得楚易烟心底暗暗偷笑。 蔻儿依然那般萌萌得样子,憨厚如同一只小猫咪,渴求着嬴政为她来解惑。 嬴政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广场上的一幕如数复述了一遍,不添不减,没有发表自己的任何见解,仿佛在诉说着其他诸侯国发生的事情。 “啊!”蔻儿听完,就像一只炸裂的猫,全身紧绷,一跃而起,嘴里嚷嚷道:“二哥,这绝对是是有人在陷害我爹,我爹怎么会干这种事情呢,二哥你一定要抓住真正的幕后指使者,还我老爹一个公道。”此时,一丝一毫的淑女范也找不见,恐怕早已经忘到爪瓜国。 嬴政赶紧安抚道:“蔻儿,二哥怎么会怀疑到你爹头上,他还是我的仲父,秦国的丞相,我绝对不会怀疑他对秦国的忠心。” 嬴政说的的确是心里所想,一路上,他分析了各种可能性,按照他对于吕不韦的理解,吕不韦绝对不是这种没有智商的人,他也不会干这种没谱的事。吕不韦是比较贪权,贪名,但是,绝对不要怀疑他对于秦国的忠诚。 如若他心怀不轨,他完全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将嬴政母子带回秦国,不会为了嬴政母子与当初的嬴礼,王太后等人作对,虽然有人可能会说他是为了他的地位更加稳固才不得已为之,但若是换一种想法,他若是向王太后投诚,按照他的身份地位,滔天财富换不来什么?干嘛还要冒着风险,一不小心就会酿成杀身之祸。 所以,嬴政认为,吕不韦完全没有必要,或者,根本就不屑做这种事情。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操作,将所有的脏水泼在吕不韦身上,让他失去自己对他的信任,挑起君臣之间的斗争。如若换做以前的嬴政,或许就着了他们的道。他们完全抓住了嬴政心中那份迫切的期望。 嬴政之所以讲这件事告诉蔻儿听,一则是为了给楚易烟解围,另一方面,是为了给吕不韦传递一个信息。 “那就好,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蔻儿第一时间献上了甜言蜜语:“那些人也不看看我二哥是谁,怎么会着了他们的道。” 嬴政哈哈一笑,楚易烟也抿着嘴偷偷地笑。嬴政一看时机成熟,他转头道:“刚才在殿外听到一曲美妙的琴声,似温暖的春风吹过这苍凉的大地,瞬间心里好像落入暖阳般,想必是楚姑娘所弹奏吧!” 楚易烟将双手微微拢起,放在腹间,说道:“是小女子所奏。” 嬴政紧接着说道:“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现在我的耳侧仿佛还能听到一般。” “不敢当,小女子琴技拙劣,还当不得秦王此般高赞。”楚易烟并没有因为嬴政的夸奖而高兴,反而谦虚地回道。 “这是个外表看似柔弱,其实内心防备极强的女子。”嬴政一瞬间在心里为楚易烟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标签,这是他的习惯,经常会根据他人的对答来判断一个人的性格,来便于应对。 楚易烟的矜持反而激起嬴政内心深处暗藏的征服之心,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心的,不主动出击那就是傻子。 “二哥,你怎么一直和先生说话,都不理我了。”嬴政刚想在步步紧逼,不成想,他的举动惹得蔻儿醋意大起。蔻儿刚开始还在静静地看着,越看心里越不舒服,感觉就像被别人夺走了自己心爱的衣服一般,她年纪还小,并不晓得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嬴政不陪自己说话,自己很不舒服,所以出声阻止道。 嬴政看着蔻儿嘟着小嘴,鼓囊着粉腮,跪坐在座位上,看着嬴政看向自己,故意把头扭向一侧,那满头的乌发仿佛都在表达着一个意思,快来哄本宝宝,本宝宝不开心了。 嬴政心底暗暗发笑,他突然觉得很温馨,像是回到了家族里,看着故意生气让自己陪她说话的妹妹。嬴政眼珠一转,说道:“蔻儿,你看,你屁股下面有虫子?”仿若是不经意,眼神里带着一丝丝狡黠,眼角的余光则停留在右侧的楚易烟唯美的身躯上。 “哎呀,虫子,哎呀,虫子,二哥快救我,我最怕虫子了。”蔻儿听说屁股下面有虫子,出于女子内心对于软虫类的恐惧,像是按了弹簧一跃而起。一遍不断呼喊着救命,一遍拍打着后臀。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等来嬴政的营救,反而看到嬴政嘴角带笑的看着她,殿内的女宫也俱是低垂着头,肩头直耸,不用想,都知道她们在笑。 “好啊,二哥,你骗我,而且,你怎么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不知羞的话!我要去告状!”蔻儿恨恨一跺脚,咬着一口小白牙,瞬间羞红的脸颊,脆生生地叫道。 嬴政微微一怔,像是在思考自己说什么不知羞的话了,想来想去,都不知道,于是,他转头问道:“楚姑娘,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可是,谁知,原本淡然的楚易烟也瞬间羞红了脸,她微垂着头道:“秦王请自重!” 那模样,好不让人心醉。 第三十三章 棋 有一种情,叫一见钟情。它宛若毒药版,来得如此迅猛。 嬴政的心像是丢掉般,他忘乎所以的进行着本能的一种追求,那般幼稚,那般令人发笑。 只要不是眼睛有问题的人都能看出来嬴政的意思。可是殿内诸人恐怕没人敢嚼舌头而已。 嬴政看着玩笑已差不多,所以赶紧掐住话头道:“哈哈,好了,好了,难的我有空闲之时,说点有趣的事情博得美人一笑而已,唐突了!”他最后一句是对着楚易烟说的,他可不想让楚易烟觉得自己是个无耻的君主,虽然没有追过女孩,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啊。 嬴政回想着刚才院中的一幕,他知道,自己留给楚易烟的第一印象绝对差不了,他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的开着荤段子。秦国国风虽然不似中原人那般含蓄,但是也还没有开放到说出“屁股”这样的词语的地步。 “为表示我的歉意,我打算教你们一种好玩的物件,不知道两位美人赏脸否?”嬴政按部就班的实行着自己的计划,以此来在楚易烟心中建立一种深刻的印象。 “好啊,二哥快说,这个好玩的东西必须让我满意了,否则,我绝不饶了你。”蔻儿天生属于没心没肺的类型,她从不知忧愁,也从来不缺少快乐,刚刚还一副受气包的小模样,现在一听有好玩的,瞬间就倒戈了。 楚易烟看着蔻儿都答应着,无奈道:“那就依秦王所言。” “诶,楚姑娘,现在没有外人在,我一直也以蔻儿哥哥的身份自居,我现在不是秦国的王,所以,称呼我阿政即可。”嬴政出声说道。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从刚刚入得殿内以来,他便没有再自称孤或者寡人,他不想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他是一个注重细节的人,他知道如何毫无隔阂的打入到一个陌生人的防备范围之内。 楚易烟闻言,赶紧拒绝道:“民女不敢!秦王乃当今君王,万金之躯,而民女只是一介小小的平民,虽得太后赏识,添为王姬的琴乐先生,但依然身份卑贱,不敢如此称呼秦王。” 嬴政顿时气急,有点失策了,毕竟这还是一个尊卑有长的朝代,思想,思维就决定了一切。 “好吧,那我们开始吧。”嬴政决定不再纠结,称呼而已,他就不信,时日久了,她还会这般坚持,他有信心攻破那道心理防线。 嬴政环顾大殿一周,眉头微皱,似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 “二哥,你找什么?”蔻儿跟随者嬴政的目光也绕殿一周,也紧皱着眉头问道。 嬴政有点自嘲地一笑,拍了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玩黑白棋还需要棋盘,棋子,可是现在,这里都没有,去哪去找这些东西。” “棋盘?棋盘我有啊,小翠,去我的百宝室把本王姬的宝贝拿出来。”蔻儿仰着精致无暇的下巴,甜嫩的嘴唇微启。 嬴政闻言,好奇不已,心底暗暗猜想:“难道外面国家真有黑白棋的棋盘和棋子?不应该呀,老爹说这种游戏只有家族里有啊!骗子,老爹就是大骗子,害我在美人面前丢脸!”还不曾见到实物,嬴政先在心里骂起了老爹,不知道他那个老爹知道了该作何感想。 不多时,女宫小翠抱来一个木头制作的四方物件,初来时,嬴政一瞧,心里又开始痛骂老爹。 四方物件被摆在了嬴政的条案上,嬴政这才看清四方物件的原貌。心里的骂声戛然而止,心里则直呼:“老爹对不住啊,谁叫这东西和黑白棋的棋盘那么像。” 蔻儿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大开艳丽的尾巴,在嬴政跟前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二哥,这个东西我们都玩过,不行不行,你得重新换一个让我消气。” 楚易烟也已经离开自己的位置,近身上前凑到嬴政桌前,她听完蔻儿得意洋洋的话,迷糊地说道:“蔻儿,我没有玩过呀?” 楚易烟的话,让嬴政噗嗤一笑。蔻儿得意洋洋的神情还不曾落下,便僵在了脸上。 “你,易烟姐,你到底是哪边的?”蔻儿气得指着楚易烟愤愤地发问道:“我看啊,你现在已经被我二哥迷得神魂颠倒,都分不清谁才是你好姐妹了!” 楚易烟又被蔻儿的一句话给羞红了脸,她红着脸道:“本来我就没有玩过啊,你说我们玩过了,可是我真没玩过,我可不能说谎!” “哈哈!哈哈哈哈!”嬴政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妹妹,怎么会有这么萌萌的楚易烟,拆台都拆得这么给力,拆台都拆得这么清新脱俗。 “你,你们!哼!”蔻儿一张小脸都快被气哭了,她指着嬴政,又指向楚易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气急地哼了一声。 “好了,好了,是二哥错了,蔻儿莫生气!”嬴政知道,如果在打趣下去,蔻儿绝对会流眼泪,所以赶紧认错道:“来,二哥为你们讲解这个东西。” 一句话,化解的尴尬的局面,又成功的将她们吸引了过来。 “蔻儿,既然玩过这个东西,那我问你,这个东西叫什么啊?为什么只有棋盘没有棋子?”嬴政问道。 “这个,叫象棋,棋子么,好像丢了!对,就是丢了!”蔻儿被嬴政问得有点手足无措,有点慌乱地回道。 她是见过这种棋,可是,却没有玩过,秦国很少有人会这种棋,即使据说在魏赵韩燕这中原学术起源的国家,也很少有人会玩,见过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这还是她老爹吕不韦的一个门客给带来的。 嬴政一瞧便知其中真假,他摆摆手说道:“这的确叫象棋,你们看,这上面有两种颜色,中间有个界限,这叫楚汉分界,东边是红色,西边是黑色,代表着对战的双方。棋子也是两种不同颜色的棋子,将和帅居其中,士拱卫中军,相指挥全军,马奇袭四方,车则横走战场,炮则轰炸敌营,兵步步为营。”嬴政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棋盘上的方位为蔻儿与楚易烟解说着。 “据传,这种象棋是源于周武王伐纣时所做,起先原本各自只有六棋,象牙所做,六黑六白,后来不知为何会变成现今这般。” “哇!二哥你好厉害!”刚说完,蔻儿眼冒小星星地看着嬴政赞叹道。楚易烟虽然没有这般明显,但也眼波周转。 第三十四章 豆蔻年华 不知不觉,还暖若铜炉的太阳爬上了正当空,化身骄阳。秦国初春时节的冷空气已经悄然开始涣散,冷暖的空气落差形成了和煦的风,吹拂着殿外朵朵粉嫩的花朵。 殿内,蔻儿手捧着脸颊,宛若花痴少女般看着端坐在主位的嬴政,那个渐渐开始成长的男人那张俊朗的面孔上,她多希望就这样可以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少年倔强地站在大殿内,撅着倔强的嘴巴,骄傲地昂着额头,她的父亲吕不韦站在少年身侧,气急败坏地指着他,教导着他,她父亲说:“你要记住,你是秦国的王,你所做的一切都时刻有人盯着,你不能犯错,你也无法犯错,如果你错了,就会有无数人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仲父也无法保全你!” 少年昂着头,瞪着一双坚毅的眼神看着她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孤王是秦国的王,可是,孤王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得需要请教母后与仲父,凭什么?孤王喜欢了一个女子,只因她身份卑微,你和母后就觉得她配不上我,非要我娶一个贵族之女?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姜黎!孤王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孤还是什么秦王吗?” 那是少年不屈的反抗,这种反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每次都会被她的父亲无情的扼杀,少年也会气馁,也是偷偷痛哭,他的眼泪从来不会让别人看到,有次她偷偷地问他:“你为什么老是偷偷的哭,不让别人看到?”他说:“那是弱者的眼泪,我是强者,总有一天,我会是这个天下独一无二的王!” 不知从何时起,她那颗幼小的心灵里便有了一个倔强的身影,那是她的天下。 她已到了豆蔻之年,父亲和赵太后已经几次三番的提起,要在秦国或者各个诸侯国为她挑选一个如意郎君,却被她百般推脱掉。不知道为何,她始终感觉缺少点什么。现在想想,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吧。 上次她跟随太后前去邯郸看望旧人,许久没见着嬴政,结果回来就听说他生病了,急切的她赶紧去探望,结果不成想,他居然跟个女官眉来眼去的,白瞎了自己这个小美女的关切。 而后,自己还暗示他要多找自己来玩,可是他呢,居然好几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自己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好不容易盼来了吧,居然还两眼直盯着易烟姐,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真可气。怪不得刚刚心里不舒服来着。不过嘛,现在看来,应该是好好读书去了,我就不要生他的气了,原谅他吧。 “蔻儿,干嘛呢?梦游啦?还是身体不舒服?”蔻儿正沉沦在美好的幻想里,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结束了她的回想。 蔻儿一抬头,便碰巧与嬴政关切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她感觉此时的那双眼睛像是将自己看透了一般,又像是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她的脸颊瞬间充满羞意。她不安地扭动身子,侧开那道目光,低声道:“没什么,我是觉得二哥现在好有才,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院落里所做的那首,恩,民谣?不对,诗歌?也不对,虽然和我秦国民间歌谣不太相同,但是,蔻儿听着很舒服。还有,这个象棋,二哥也知之甚详,蔻儿好佩服二哥。” 蔻儿的声音很美,有着少女柔软嗓音,似黄鹂轻啼,况且,有着姣好的面容,婀娜的身姿,任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都会被这般美景所折腰。嬴政是个俗人,自然也不能免怀,他听得都有点飘飘欲仙了。 “哈哈,蔻儿你嘴巴可真甜,二哥现在都快乐晕了。其实,还不是仲父教得好,如若不是仲父让我读遍秦王室那百丈高的书简,二哥也不会这般知晓众多。”嬴政脸上喜色漫颊,可是心中如同被泼了凉水般清醒。 他自然不敢得意忘形,回想起来,的确有点鲁莽了,他现在的身份非比寻常,对于以前的嬴政,他知之甚少,如果不是蔻儿无意间说起,他还不会警觉。更何况,宫中多眼线,万一不小心被那个有心人起了疑心,那可不就糟了。他暗暗下定决心,看来得想个法子了,以防万一漏了陷,也好有个说词。 “还是二哥好学,像我,从来都不爱看书,教书先生对我从来都是睁着眼睛闭只眼,我爹差点没被我气死。”蔻儿跳脱地吐吐舌头,吐槽着吕不韦,接着说道:“你不是要教我们象棋吗?快教给我们呀?” “咳咳!”嬴政假装咳嗽了两声,他决定还是当两天忍者神龟,等解决了嫪毐再好好享受着美好生活也不迟。但是眼下,话已经说了出去,如果没个好的理由,这大小美女可不是好糊弄的。不过,也幸好没说黑白棋的玩法,要不然,两相一对比,我兜都兜不住了啊! 眼珠转了转,嬴政出声道:“这个棋盘是有了,可是,还缺少至关重要的棋子。明日,我吩咐木匠制作一份棋子,到时候,二哥再来教你们。” “哼!”蔻儿一听现在学不到,她有点不开心了,多么好的机会啊,可以多和嬴政亲近亲近,如此一来,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良机。对于嬴政改日的说法,她抱着百分之二百的不信任。在她心里,已经将嬴政划入了不守信的黑名单了,得严加看守。 “不行,反正,你不教我们象棋,你就得想其他法子哄我开心!”蔻儿开启了萌妹必杀技,不讲理模式。 对于蔻儿这个妹妹,嬴政是真得发不起火来,况且,他看到仆役趾站到一侧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所以,他只得小心地说道:“这个,二哥是真没办法教你们啊!况且,时辰不早了,二哥还有事需要去处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蔻儿捂着耳朵,使出了超级无敌蛮不讲理模式。看来啊,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女人撒娇赖皮的手段都何其相似。 “蔻儿,算了吧,我看你二哥是真有事情去做,改日吧!”楚易烟自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地站在一侧看着这对兄妹,直到此时,看到嬴政苦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出声对着蔻儿说道。 蔻儿歪过脑袋,斜斜地瞥了一眼嬴政,像个小猪似得嘟着嘴巴哼哧道:“那说好了,明日做好了棋子,你一定要教我!” “说好了,一定!”嬴政起身走下台阶,习惯性地揉了揉蔻儿的脑袋,惹得蔻儿一阵娇嗔。他放声大笑,走了出去。 第三十五章 人心 出了绮阳殿,嬴政快步走出内廷范围,只见廷外站着一位身披黑色玄甲的小将。 小将看到一行人,赶紧束身挺直腰杆,拱手行礼道:“小将蒙武参见陛下!” 原来此人是蒙骜的大儿子蒙武,蒙武即将而立之年。蒙骜属于老来得子,前半身为了秦国霸业忠心耿耿,奔波奋战于列国之间,直到而立之后,国家战事初歇,秦国在列国之间站稳了脚跟,秦昭襄王嬴稷看他还未曾娶妻,于是便下诏秦国,甚至其他诸侯国为他挑选妻室,他恐怕是第一位能够让一国之君如此劳心伤神的将军了。 娶妻之时,蒙骜已经三十四五,虽然龙精虎猛,但是,毕竟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划分到“老年人”行列,所以,久久无法得子。直到某日,蒙骜攻打楚国某地,期间,敌方大将邀请他城外一叙,他带着一兵一将欣然赴约。期间谈了什么,别人不知。其后,蒙骜退兵,还受到了秦国王室宗亲的弹劾,若不是秦昭襄王的信任,恐怕落得一个见龙卸甲的下场。 谁知,就在其后不到数日他的妻室就有了身孕,生下一子,取名为武,期望他能够像自己一般,上的战马为秦国开疆裂土。其后,更是子嗣绵延,至今身下已有三子四女,最小的女儿与寇儿一般,正直豆蔻之年。 嬴政一边静静地打量着蒙武,一边说道:“起身吧,不知道蒙少将军前来是为何事?” 蒙武,人如其名,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一尊威风凛凛的战将。头戴将军冠,将柔顺飘逸的长发束起,用一支青铜簪穿插在将军冠之上。立体的五官如刀刻般俊美,整个人隐隐已显露出大将之风,只是紧皱的眉间似乎隐藏着浓浓的悲伤与哀愁。 “陛下,家父恐怕时日不多,所以,家父希望能够请陛下过府一叙。”果不其然,蒙武厚重的嘴唇轻启,说出的话让嬴政的心一颤。虽然早就料到了蒙老将军时日不多,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趾,备车,去将军府。”嬴政简单直白地吩咐趾去备车,然后对着蒙武说道:“蒙少将军前面带路!” -------------------- 一辆华盖盖顶,通体沉木打造,九尺宽的青铜车轮碾压在青色砖石铺砌的咸阳大道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引得路旁的行人投去一个个愤恼的眼神,待看清前方引路小将的面容,再看到车厢上黑色旌旗上书写的大大的“嬴”字,相互瞅瞅,眼中都流露出惊诧莫名的神情来。对于秦国的民众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秦王车驾如此大张旗鼓。 将军府位于咸阳大道的一条巷子里,距离咸阳宫并不远,这是由于秦国长时间处于弱势地位,经常会深夜紧急召见文武百官,所以,久而久之,大将军府,丞相府等国家重要部分的官员府邸都集中在咸阳宫附近。 蒙武虽不比其父功勋卓绝,但是,也已经具备独立建府的资格,可是考虑到父亲年迈,弟弟妹妹几人都没有细心和耐心照顾父亲,所以,他的府邸就紧挨着大将军府,是个紧凑的两进的小院落,在泱泱秦国大大小小的贵族圈里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大将军府前的街道上左右各立着六柄长戟,离大门不远处则杵着一个六丈青铜大鼎,它们无不彰显着蒙骜为秦国在战场上建立的卓绝战绩,它们无不表明着秦国四代君王对于蒙骜的信任,它们默默的立在那,那就是一种精神,一种只有蒙骜才有的独特的英姿。 大将军府邸前此时正车马不绝,有权倾朝野的上卿大夫,也有德高望重的嬴氏长老,更有功勋卓绝,战功赫赫的沙场战将,他们无一不是真心关怀蒙骜的身体状况,都带着平时连自己都不舍得的上好药材,希求能够延缓死亡的来临。 远远的,周围还站着无数围观的咸阳民众,他们身份地位不够,无法入得将军府探望,只得如同一个个伸长脖子嗷嗷待哺的幼鸟,期望着从那些贵族老爷口中探知道蒙骜老将军的状况。 有的人刚从府内出来,便被门外的众人围堵个水泄不通,你争我夺的问着。被问及的人也不气恼,只是脸色悲戚地摇摇头,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门外众人虽已从前几波探望人口中得知情况,可是依然忍不住悲声哀叹。 嬴政跪坐在车内,他听到车旁嘈杂的话声,便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当看到大将军府外围堵的平民百姓,以及门口看望的朝廷官员之时,心里忍不住小小的震撼了一把。他虽从仆役趾口中得知的蒙骜老将军是一位在战场上锐不可当,谋略上智绝无双,私下关心部下,深得部下厚爱的将军;更是一位了解百姓疾苦,经常接济百姓,为民谋福事的仁慈老将;对秦国王室忠心耿耿,一心向主;从政几十年,从未毫无理由的得罪过任何官员。可以说,他就是秦国的定海神针。 所有的所有,终究是耳听所得,可是现在,却实实在在的被震撼了,他知道,朝廷大员脸上的神情可以作伪,但是,百姓脸上的悲痛是做不得假的。他们不是戏子,更不是演员,没有那些政客们厚重的嘴脸,他们是最朴实的。 这就是人心!嬴政心里默默感慨道。同时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也要成为盖世雄主! “少将军,您回来了。”还没走到门前,门口拱卫的蒙家子弟便凑上前来,拉住蒙武战马的缰绳。刚准备返身将战马拉到马厩,便看到其后的王室车马,嬴政拉开车厢的帷幔走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朝廷官员,士族大夫,护卫军士立刻齐声呼喊道:“吾王万岁!” 嬴政挥挥手,说道:“都起来吧!孤今日同诸位一样,也是来看望蒙老将军的,不必如此。”诸人起身。 第三十六章 英雄迟暮 大将军府前,蒙武站在高台上,回身躬身一礼道:“感谢各位的厚爱,只是家父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所以,今日就暂且不接任何来客,还望诸位见谅!”好家伙,嬴政一来,蒙武瞬间耿气起来,虽然说得好听,意思就是诸位请回吧,你们的好我记下了。 诸人连声答道:“岂敢岂敢!还望侯爷早日康复,为国效忠,我等就先行告辞!”诸人都说着吉祥话,可是谁都知道,其实那就是个美好的愿望。 其实,也用不着蒙武这番说辞,众人都是秦国朝堂的顶梁之才,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如果还真有人没有眼色地跟随进去,那么恐怕他离罢官还乡就不远了。 蒙武在前引路,嬴政和仆役趾跟随在后,进入大门,刚下台阶,背后的大门缓缓闭合起来,将门外众人的眼线与嘈杂全部隔除在外。 嬴政也算是第一次到将军府,虽是来看望病人的,但是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他想看看这位备受国人尊敬的老将军究竟是不是如同自己所见那般,嬴政从来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他从来不会将从别人那听到的看到的一切作为自己判断一个人的标准。从某方面说,嬴政是个自信且自负的人。 蒙骜的将军府是个四进的院落,虽比儿子的院落强了不少,但是相比较他的身份地位而言,这个院落就有点掉档次了。 进的正门,出现在嬴政眼前的是个大大的秦国特有的黄土砖石耸立的照壁,照壁上斑驳点点,面层在风吹雨打中已经开始慢慢被侵蚀,仿佛微风一吹,都能掉落满院尘土,可是,偏偏那颗颗尘土仿佛很眷恋照壁一般,不想落下。嬴政很惊奇,他也算是看过无数王公大臣,盖世将军的府邸,他们的照壁无一不是能工巧匠精心制作,工艺超绝,巧夺天工,精妙无双,与眼前的这个照壁相比,宛若王与乞丐的区别。 蒙武仿佛像是知道嬴政心中的好奇,开口说道:“此照壁乃是父亲开挖栎阳,康城,吴村以及被攻占的晋阳,石城,卷等地的黄土,用麦秸和枯草压碎粘合,分割成块后风干堆砌而来,他说,蒙家子弟就应该为君王开疆扩土,攻占天下;像黄土般,虽看似柔弱,但是却久吹不散,要有狼一般的血性和泥土般的厚重。” 嬴政听完这段话,佩服不已,不愧是深的四代君王厚爱的老将军,说出的话和做出的事都是那般不同寻常,引人深思。 前院一侧是门房侍卫和护院军士的房屋,门窗上的红色颜料早已经被冲刷干净,显露出已经变得如同铁石一般的木框。石子铺陈的道路旁种满了小树苗以及花草种子,只等待春风细雨,便可绽放满院绿色与鲜花。 绕过廊门,是府里的侍女,管家们的居住场所,长长的两排房屋,宛若两条笔直的线,院内种植着两排柳树,万千碧丝绦悠然的在风中飘动。一条青砖石小道直穿而过,通向后院。 后院才是秦家子女的居住地,分东西几个厢房,东面是未能独立开府的蒙家男丁们的住所,西面则是未出阁的蒙家女子们的住所,泾渭分明。这与其他氏族院落还是稍稍不相同的,按常理来讲,即使是同家后辈子女,男女是不可能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女子们大多数会和长辈们住在后眷厢房里,是为男女有别,可是在大将军府,蒙骜以为,蒙家子女就应该像军士般,不要有儿女之别,当的活泼开朗,所以,也造就了蒙家的女子也多彪悍,多心直口快,颇有行伍之风。不得不说,蒙骜这种做法可谓特立独行啊。 嬴政看到此处,点了点头,如果说门口的照壁是故意为之,那么府中的房屋布局,格局构造,人员素质是做不得假的,这都需要长期的习惯养成。 “陛下,这边请!”蒙武轻声对着嬴政说道。 “嗯!”嬴政点头表示带路,一行人便穿过后院中间的厅堂来到了最里侧的院落。 这里的院落很小,只有小小的一间房屋,院中满是厚重的青石铺陈,在斑驳的阳光下,青石上泛着幽幽的刀痕,斑驳杂陈,宛若黄土高原上的横横纵壑。院落一角摆放着一个兵器架,木架上摆满了各色兵器,长刀,铁棍,短勾,长戈,铁斧,青铜剑等等,所有的兵器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丝尘埃,刀尖剑匣上磨得锃亮的光辉,流露出一股肃杀之气。 院落中有着一颗名为蝴蝶荚的树木,看似已有二十几个年头。点点青翠已爬上了枝头,枝丫中间慢慢隆起,像是隐藏着生命。横陈的枝丫绿叶将阳光剪落成碎碎斑点,落在地上,落在房顶,落在嬴政俊朗的脸上。 院子里静极了,只有沙拉拉的树叶声和嬴政等人轻巧的步履声。 “吱呀”一声,年久失修的房门像是哮喘病人般发出一声晦涩难听的声音,房门被拉扯开来,从门内钻出一颗小脑袋来,绑着两个小小的辫子,长得明眸皓齿,年龄小的缘故,所以脸上有点婴儿肥,星眸里有着淡淡的哀伤。她的眼神从嬴政等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到蒙武身上,展颜一笑欢喜道:“大哥,你回来了,赶快进来吧,父亲刚还念叨你来着。”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拉着蒙武的手就钻进了屋内。 “你!”仆役趾刚想发火,被嬴政挥手制止。他微微一笑,也不气恼,毕竟是小女儿心思,当不得计较。于是,他便悠然地带着仆役趾走进屋内。 屋内较之院落更加的昏暗,嬴政一瞬间感觉眼前昏黑一片,厚重难明,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这才看清屋内情景。 屋内的样子可谓再一次刷新了嬴政内心的想法,只见四四方方的屋内,只有东南靠窗处摆放着一张床,正对西面孤零零立着一张条案,条案背后是个高高的书架,书架上摞满了收拾整齐的竹简,书筒,布帛。一案,一书架,一笔,一床,这恐怕就是这个让其他诸侯国闻风丧胆,让国人钦佩的一国之大将的居所。简单,整洁,干净,素雅,朴素,这是嬴政所能想到的所有的词语,除此之外,恐怕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知陛下前来,老臣有失礼数,请望陛下恕罪!”嬴政正处于满怀感慨中,一声听似中气十足实则气若沉沉的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响起,显得格外的清晰,只是嬴政微微感觉有点苍凉。 他扭过头,看向床旁,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这还是前几日那个威风凛凛,虎目生威的秦国大将军吗?床上的明明就是个头发花白,脸色灰败,皮肤暗淡,毫无精气神的迟暮老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看来,不管是何人,终究逃不出着天地轮回。 想到此处,嬴政鼻头一酸,感觉喉咙发痒,眼泪慢慢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快步走到床前,握住蒙骜的双手,哽咽道:“蒙老将军,是孤的错,孤早就应该来看你了,可是迟迟直到今日,是孤王的错啊!孤王对不住你!” 心中的苦涩犹如那噬心的苦果,让嬴政懊悔不已,早知道如此,他早就应该来看望这位老将军,而不是等到现在。眼泪似冲开堤坝的洪水,滴滴落在沧桑的床沿上,落在蒙骜干瘪如同枯枝的手背上。 “陛下,不可啊!蒙骜当不得陛下如此!蒙骜该死!”蒙骜虽眼睛花白,模糊看不清东西,耳朵堵塞,听不清声响,可是,他有感觉。嬴政的自责像是一种责罚,让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连声不敢。 “蒙老将军,孤来了,有什么话,你想对孤说嘛?”嬴政赶紧止住蒙骜的自责,说道。他知道,蒙骜一定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他,虽然看到蒙骜如此模样不忍心,可是,他害怕,害怕再也听不到老将军的话。 “退下吧!”蒙骜声音低微,但是却有着一种不容忍质疑的坚决在其中。 第三十七章 蒙骜说 小屋内,床榻上的老人虽然气若游丝,但是他说的话无人敢反驳违抗。 蒙老夫人王氏走到床头轻轻地在蒙骜干枯的手背上拍了拍,已然浑浊的眼睛里虽然满含不舍,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被满腔不知所以得情绪堵塞在喉咙。 他一生对自己恩爱有加,即使自己有时候发发小性子,耍耍小脾气,他总是会笑呵呵的先道歉,然后哄自己开心。从来没有对自己红过脸,发过火,她就像被呵护的花骨朵般,享受着他无与伦比的爱护。在君王面前,他又是尽职尽责的忠心臣子,有时候,他非常痛恨秦国君王,秦国人才济济,可是每次有战争,蒙骜总是听诏冲锋在第一线,多少次死亡之神与他擦肩而过。那个时候,她的整个心都在颤抖,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夫君,她该怎么办。对于她来说,蒙骜就是她的天下。 她也曾自私的奢望着,期许着,假设着蒙骜有两颗心,一颗心能够将放回到家里,一颗心去尽忠他的家国。可是,终究是奢望。蒙骜只有一颗心,她占了三分之一,嬴氏王族占了三分之一,国占了剩余的全部。这就是她一生所深爱的男人。 现在,她知道她的夫君是有重要的事情和秦王交代,她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想要阻止,可是,她的手像是有千钧重般,她懂他,所以,她说不出口。 蒙骜吃力地抬起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妻子,他仿佛感觉到了妻子眼中那凄凉的泪。她懂他,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他如同往日一般,枯皱的脸颊上堆起丝丝笑容,嘴唇微启道:“阿雅,就让为夫再任性一次,最后一次了,以后我都听你的!” 王老夫人轻轻一叹息,她微微一笑道:“好,你说的,那就饶你一回,下次定不叫你胡作非为!” 嬴政坐在床侧,只是小心地将手撑在蒙骜的脖颈处,他默默地看着两人,他们都老了,可是,他们依然如同往昔那般,说着俏皮的情话。嬴政心中突然被一种羡慕的情绪所填满。 “走吧,走吧,孩子们,你们父亲有话要和陛下说,都出去吧!”王老夫人转过身,嘴里催促着站在门口始终不肯出去的蒙骜的儿女。蒙骜的儿女有时候可以不停蒙骜的话,但是,他们母亲的话,绝对是奉若圣旨,毕竟老爹是大忙人,都是母亲将他们拉扯成人。 临出门前,只有刚刚那个清秀的小姑娘嘟起嘴巴回过头看着嬴政不高兴地说道:“那个,你要快点哦,小离还有好多悄悄话要跟老爹说,你要是说的时间太长了,娘就不让我说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抱着个雨娃娃,可爱无比。 “离儿,不得胡说!”蒙武刚迈出房门的交顿时一踉跄,他回身拽着小姑娘,训斥一声,便赶紧拉了出去,关上房门。 屋内静了,也昏暗了下来。只有蒙骜微弱的喘息声和嬴政定格的身影。 “呵呵!”蒙骜开口有点开心地呵呵一笑,说道:“那是臣最小的女儿,只有十二岁,因为先天不足,所以身体较之常人比较矮小,心智也不成还望陛下见谅。” 嬴政自然也不是小气之人,他回道:“难道孤是那样小气的人吗?”虽是一句反问,话里话外却无任何苛责之意。 蒙骜突然直起身,定定地看着嬴政的脸,嬴政不知道他这是闹哪般,但是他并不催促,也只是更加小心地搀扶着蒙骜的后背。 良久,蒙骜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王室强盛,每当想起朝内有嫪毐干政,后宫有太后把持,朝外又有吕不韦作祟,老臣就满心悲痛。想当初,昭襄王是何当的英明神武,他的治下,政治廉明,宫闱秩序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帝国征战更是次次大胜,只可惜,终究是抵不过天命,还没有完成秦国霸业,先王便埋骨青山。” “其后几代先王,虽也胸有沟壑,只可惜都无大胸怀,大韬略。更是生不逢时,时运不济。渐渐的,秦昭襄王创下的坚实霸业受到了重重阻挠。孝文王之后朝堂更是陷入内乱之中,王室斗争不断,国家再也无心去阔疆建土。后来庄襄王即位,老臣以为王室可以振兴,奈何庄襄王并无大志,蹉跎了老臣的心呐。” 嬴政静静地听着,他并没有开口斥责蒙骜居然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况且,在他心里,对于秦国前几代先王也是持着鄙视的态度的,还想让给他们维护脸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老臣也曾多次觐见庄襄王,可是,每次都会以现值各国大旱,百姓甘苦,国库空虚,各国休战交好为由将老臣的章程打回。一次次,老臣期望而至,失望而归。在其后,吕不韦被封为相国,老臣初始并不抱多大愿望,可是谁知,吕不韦虽看似奸诈十足,但也是有大胸怀,大才能之人。他力荐国君,与嬴氏长老论战而胜,准许了老臣的章程,老臣才得以为秦国开疆裂土。” “虽有仗打,可是,老臣的心依然很焦灼。朝堂里你争我夺,根本无心国事。老臣蒙恩与昭襄王,立誓此生忠于大秦嬴氏王族,奈何,老臣有心无力呀!” “其后,庄襄王因病去世,自赵国而归的陛下即位,虽然武安君成驕与王位失之交臂,但是太王太后与嬴氏长老嬴夏并不甘心,他们始终认为陛下不是继承王位的最佳人选,虽然这十几年来掩鼓旗歇,朝堂之中看似只有吕不韦,嫪毐等人,但是,老臣现在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这些人不得不防啊!”蒙骜扭过头,看着嬴政的眼睛,激动万分地说着。若是以往,蒙骜自然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些都属于秦国王室的事情,王公大臣是没有这个资格,或者说都不敢随意谈资的。只是眼下时日不多,他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嬴政心中微微一惊,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武安君成驕,太王太后,嬴夏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怀疑蒙骜是不是别有用心。 “看来,回宫以后,得赶紧了解一下了。建立自己的朝堂基础也刻不容缓。”嬴政心里想着,嘴上答谢道:“谢蒙老将军地提醒,孤会记在心里的。”嬴政目光认真。 蒙骜一看,知道嬴政不似作伪,他便知道,此番说的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心神一松,他感觉浑身疲惫,嬴政赶紧俯身将蒙骜放下,掖好被角,坐在床侧。 看着蒙骜已经疲惫地闭上眼,他轻声道:“老将军赶紧歇息吧,老将军可是秦国的顶梁大将,秦国还需要老将军,孤也还需要老将军辅佐。孤隔日来看望老将军!”说完,嬴政就想起身离去。 谁想,还不曾立起身子,衣袖便被蒙骜拉住。 “老臣还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举荐 蒙骜拉着嬴政的衣袖,嬴政回头说道:“老将军今日实在劳累了,还是明日再说吧。”嬴政说着想要将那支枯槁的手放进被捻,怎知,他的手不但没将蒙骜的手放下去,反而觉得他越攥越紧。 “陛下,老臣自知大限已到,老臣迟迟咽不下这口气,是因为放不下我大秦,老臣多希望能够看到我秦国横扫天下,一统六合,建立不世基业。可惜啊,老臣老了,苟延残喘,向天借命,终究抗不过天意。”蒙骜的声音哽咽着,语真意切,拳拳爱国之心撼人心神。 嬴政不知道是第几次流泪了,他的眼角开始潮湿起来,那是眼泪,为秦国忠心不二的老将所流的眼泪。是啊,他老了,他已经辅佐了四代君王,同代的人都已经逐渐离去,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人,他们渴求着秦国的万事功业。只可惜,天道循环,这个世界的运转自有它的规则可言,不是为人的意志所转移。 “蒙老将军!是秦国对不住你啊!”嬴政想来想去,心里只剩下这几个词。回望秦国几十年,自昭襄王始,秦国的国力日渐强盛,本可一鼓作气的横扫六国,可是,老天却偏偏喜欢开玩笑。 战国四君子之一孟尝君集合六国之谋士,集思广益,重金收买当时的相邦范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附以利诱,句句戳中范雎心声。范雎居然为了自己稳固地位,居然不惜在昭襄王面前诽谤武安君白起,说他的行为对于秦国声誉大大不利,而且功高震主,密谋与六国之士有来往。昭襄王那时已年迈,听信了范雎的言语,下诏召回武安君白起。白起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继续攻打赵国,正中下怀,被昭襄王一怒之下被下牢狱。白起再押回咸阳途中拔剑自杀。 白起的死亡,六国无不弹冠相庆。那时的蒙骜还是军中小小的都尉,封左更,司马错虽是一军裨将,食大良造爵位,他们都为白起的死感到冤屈,他们想要为白起讨回公道,但他们的身份在泱泱秦国的军队之中并不起眼,更不要说在王族嬴氏把控的咸阳城,他们的话语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石沉大海。 白起的离去,秦国少了一位震慑六国的大将,一位可以帮助秦国一统六合之人。其后,秦国军队虽也有建树,但是,被六国的联合军队抵制,压缩不前。其后,昭襄王因年迈而老去,其后,秦国再无一任英明的君王。白起为秦国打下的基础也逐渐在岁月的流逝下慢慢抹平。六国开始慢慢恢复元气,又有了与秦国一较高低的资本。秦国若是想要拿下六国,不知道又要付出多少秦国将士的性命。 所以嬴政才会说出是秦国对不住蒙骜的话来。嬴政心想,或许,秦国还对不住一个人,那便是司马错,秦国欠司马错一个“大一统”,欠司马错一句道歉的话。秦国更亏欠的是秦国的一代人。一国之君的决策性失误,造就了一代秦国人永远无法闭合的双眼。现在,轮到了这位历经了秦国辉煌时期的老将军。 “陛下,老臣无法再辅佐陛下了,为秦国效力了!”蒙骜的话句句心酸,让人好不落泪。 “老臣如今即使老去也心感宽慰了。老臣观察陛下这几日来的言行举止,就知道陛下已经有了足够的眼光与胸怀,虽然国内还有奸佞当道,但是老臣突然很有信心,陛下一定可以铲除奸佞,还我大秦政治清明。至于统一六国之事,老臣觉得如若不是什么大变故,我大秦迟早会统一天下。这就要看陛下如何用人了。只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秦国能将能臣众多,如若没有足够的头脑与韬略,恐怕难以服众。这是老臣最担心的。”蒙骜望着嬴政,眼瞳里满是担心。 嬴政想了想,觉得蒙骜老将军说的的确在理。他记得他四叔曾经说过,如果当政者无才能,但臣下却多能臣才人,那么,他一定难以驾驭这个国度。能臣只会成服与比他更强的人,而不会听从一个弱者的命令。即使有时候会碍于社会等级规则的限定,但是,明的不来,暗地里却可以下绊子,让你寸步难行。 “陛下,老臣现在想举荐一人,他可以代替我巩固军队的统治。”蒙骜既然已经想到,那么,他一定会帮嬴政来解决一部分。 “哦,不知道老将军说的是何人?”嬴政虚心请教道。毕竟,他现在除了司马错,别的军队大将还真不知道。只可惜司马错也以年迈,恐怕时日也不多了。 蒙骜回道:“他就是老臣军中孟虎军的统帅王翦,他的家族和我蒙家一般,都是秦国世袭家族,对于秦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他跟随老臣南征北战,历经大小战争数十起,老臣相信,他完全可以帮助陛下统帅三军。咳咳!”说到最后,蒙骜的气色变得差了许多,他咳嗽着,突然突出一口黑色腥臭的血来。 “啊!这,”嬴政被吓了一跳,好端端的,咋就突然吐血了。他赶紧起身用早早备好的软锦擦了擦蒙骜的嘴角,说道:“老将军,今日休息吧,孤去命人传咸阳最好的医师过来!” “不了,陛下,老臣看来是躲不过今日了。”蒙骜的呼吸声粗重起来,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刹那,身体一僵,晕了过去。 这可把嬴政急坏了,不管不顾身份的大声对着门外吼道:“趾,进来,派人去传医师!” 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听到嬴政的吼叫声,一拥而进,扑棱棱地望往前凑来,也顾不上嬴政在场。蒙武看到地上的血迹,快步跑到床前,神色焦急地说道:“父亲,你怎么了?” “父亲,你可别吓我!”蒙武的以为女儿语气匆匆地说道。 王老夫人颤巍巍地握着蒙骜的右手,泪珠像是六月的雨般潸然落下,她道:“阿骜,你可不要离开我呀!”一句话,泣不从声。 小女孩阿离年纪太小,落到了后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听到阿娘的哭声,哥哥姐姐焦急的话语声,不争气地也“啊”的一声泪如雨下。嘴里一边还哭喊着:“都是那个坏人,非要和爹说话!”她口中的坏人自然就是嬴政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人无法感知,仆役趾有了一瞬间的迷茫。这一瞬间的迷茫,差点点燃了嬴政的怒火。嬴政吼道:“发什么愣,快给孤去请医师,若是蒙老将军有三长两短,孤叫你还有咸阳所有的医师陪葬!快滚!”嬴政是真火了,他的吼声仿佛整个咸阳城都能听得到。 第三十九章 愿得一人心 “让开!都让开!你,你去西街请回春堂医师!不管是绑还是给我抢,一定要带来!你,还有你,去月兰阁请况医圣手!至于你们几个,去太医馆去将所有当值的医师全部带过来!务必在一刻钟之内全部请到威武侯蒙大将军府邸!”仆役趾步履匆匆,神色焦急地一边走一边吩咐着身边的宫中侍卫。 宫中侍卫都是刚刚尾随而来,他们主要负责嬴政平时的护卫,若是让后宫太后知道嬴政出宫他们不曾跟随,那他们离回家务农就不远了。侍卫长名叫与丑,说起家世,并无显赫,却偏偏摘得了入宫护卫秦王的职责,可以说是惊得朝中一干小贵族的眼球。 与丑急匆匆地刚从宫中赶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嬴政身边的仆役趾从大将军府侧门出来,看到他们便急声吩咐道,一时之间,与丑傻乎乎地问道:“内史大人,不知道为何去请城中医师呀?” “叫你去你就去,如若一刻钟之内医师来不了,你,我,还有你们都得头颅落地。”仆役趾脑海里还清晰印刻着嬴政大声急吼的模样,他自七年前跟上嬴政,还不曾看到过嬴政那般噬人的样子,是已,心惊不已。听到与丑呆愣的回答,顿时气冲头顶,大声吼叫道,声震巷陌,街道上不管悠闲的还是匆忙的行人都停了下来。 与丑也被仆役趾吓了一大跳,仆役趾不曾见过嬴政红眼的样子,与丑又何尝见过仆役趾发火的样子,但是心思灵活的他想到现在正在大将军府前,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赶紧回身吼叫道:“听不到内史大人说的吗,赶紧给我去找医师!饭桶,废物,快去!”一时之间,周遭几条街道连带府邸,似乎都响转着与丑和仆役趾的声音。 原本安静的咸阳城顿时陷入了鸡飞狗跳之中,初始人们以为是城中有窃贼,巡捕司员们在追赶抓捕小偷,结果错愕的发现原来竟然是王宫侍卫去请医师,稍微一打听,头脑精明的人渐渐猜到了些许事情,一传儿,二传四,仿佛短短一瞬间,就在侍卫们将医师请到大将军府前之时,偌大的咸阳城都知道了此次事情,按常理来讲,咸阳城应该是喧闹非凡,可是,偏偏,咸阳城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仿佛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深睡之中,城,只是一座空城。只有嗅觉敏锐的政客像是感知到了某种风暴,或站或坐,或三五成群,酒肆勾栏,官窑店铺,人们都已某种低沉的声音低声讨论着。 暂且不提咸阳城内众生百态,大将军府内后院的小屋内,浓浓的悲伤弥漫着整个屋舍,透过窗棂素帛的光芒像是也受到了感染般,变得昏暗污浊,窗外的被蜷缩在院内的微风吹拂着蝴蝶荚的树梢,发出微萨萨地声响,像是年老之人低沉的哭泣声。 王老夫人紧紧握着蒙骜的右手,像是想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给对方般,眼角不断留着浑浊的泪珠,颗颗泪珠宛若坠落玉盘的珍珠,发出沉闷的滴答声,在这屋舍内显得格外的明显。 “骜,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一定要比我走得迟,你可不能骗我啊,你一定要撑过去,要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带我去溧水湖畔,那里的水清澈见底,鱼儿肥美,我还不会钓鱼,你要教我钓鱼。我喜爱吃的清蒸鲫鱼你还不会做,我还要教你。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还说过,城外无秋山秋日的枫叶最美,你还不曾陪我一起去看过。你还说,我们要一起去华山之顶去看美丽的日出,你都还没有实现你的誓言,你是秦国大将军,戎马一生,有言必践,你可不能食言!”王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回忆着他们的过往,控诉着蒙骜曾经许下的个个诺言,句句敲打在嬴政的心间,那一个个微不足道的诺言,本可都轻易实现,奈何,蒙骜一生为国,终究蹉跎了岁月,看似简单的诺言,却无实现的土壤,落在风中,可是,依然有颗痴痴的心在等着。 “现在好了,武儿,忠儿,俞儿都已经独当一方,你可以安心了,好好陪陪我了。你再也不用整日待在营中,与刀剑为伍,有着处理不完的军务;你再也不用用满含愧疚的眼神看着我,你想去哪,我便随着。”老夫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声中哽咽,眼中却无泪,泪已尽,情却不断。她的心中有着无限的委屈,自从嫁到蒙府来,她恪守夫长夫纲,蒙骜在外忙碌,她兢兢业业地处理着家里的一切,井井有条,让蒙骜能够心无旁骛的一心向国。 多少次,他匆匆回府,都不曾喝口她亲自熬制的牛骨汤,便匆匆又离去;多少次,她站在门廊下,看着他满脸的疲惫,她心疼他,她任性的发着小脾气,只为他能够多停留一刻,她很想抱着他,让他多休息一下,可是,却被他温柔的眼神灌醉,等她醒来,枕边人早已离去,她只能抚摸着被捻下残留的温热,仿佛他还在。 她也想让他停下脚步,让他多顾顾家,想想自己,可是,他真的做不到。自第一眼看到那个少年,只一眼,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最真实的他,他本不是良配,但偏偏自己深深沉沦在他的眼神中,只一眼,他便夺去了她的心。她知道,她的一生都只会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而活,她也是这么活的。 “骜,你快醒来吧,我很害怕!”像是年轻时常常待在他耳畔说的情话般,只不过换了说法,那时是小女儿的娇羞,呼喊着他的归来;这时,是老伴之间的孤独,期盼着他的陪伴到老。 屋内静测测的,只有老夫人的呢哝。忽然,门外传来仆役趾的声音:“陛下,医师请来了!” 声未落,虚掩的房门被推开,其后,阵阵低沉的脚步声涌入屋内,屋内仿佛片刻被水注满,再无一丝空隙。 第四十章 淡漠的况孓 窗外的蝴蝶荚树梢停止了摆动,似是害怕打搅到屋内为蒙骜诊断医治的况孓。其他医师都神色恭谨地站在一侧,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自己的呼吸声,唯恐声音太大,脑袋不保。他们不是不想为蒙骜医治,而是自进门一刻,看到床上蒙骜那张面色灰白的脸,他们都无能为力,气得嬴政当时就差点将他们拉出去砍了头。幸好有况孓挺身而出,为他们说了话,止住了嬴政的怒火,所以,他们可不敢在惹得嬴政有一丝丁点的不满。 况孓一头华发用一支草木簪别起束缚在脑后,眉毛宛若霜雪般白苍,配合上一张瘦弱但却精烁无比的脸庞,凡是站在他身侧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弯下腰身,以示恭敬。此时他正坐在一张斑驳杂陈的矮凳上,右手放置在蒙骜的手腕处,微眯着双眼,左手习惯性地敲打着床侧的木板,下巴处那一缕长翘的胡须在空气中微微荡漾。 王老夫人也停止了哭泣,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况孓,满含期许,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眼瞳里渐渐弥漫起丝丝恐惧,如若不是常年养成的坚强以及心中那份希望,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终于,况孓收起右手,随着他的动作,身后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王老夫人以及他的子女也神色焦急,嘴巴微张却无任何声响,害怕听到最不想听到的话。 嬴政虽然与蒙骜相处时间最短,可是在这位秦国老将军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至死不渝,征战沙场的决心,看到一个一心为国,忠心不二的战将。他心中也有着丝丝害怕,可是他知道,此时这种情况,他开口最好不过了。 “况医师,蒙老将军情况如何?” “小佟,将我随身的那套针具拿出来。”况孓先是吩咐随身的弟子一句,然后才对着嬴政回身回道:“陛下,草民只能尽力而行。”况孓虽自称草民,但是语声平淡,听不到任何对于一国之君的尊敬与敬畏,让周围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嬴政也微微一愣,不过,瞬间想起刚才况孓在自己耳畔说起的一段话,便觉得况孓有这段反应也不足为奇。 况孓师从扁鹊,虽说时常他将“我只是老师的记名弟子”挂在嘴边,可是,任何话语在“扁鹊”二字面前都不算什么,人们会自动忽略它。 说起扁鹊的大名,诸侯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扁鹊年少时曾经做过舍人,此舍人非宫中舍人,而是旅馆的主人。有一日,他接待了一位年老的旅人,老人打算长住下去,扁鹊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而且多处照顾。长此以往,两人相谈甚欢,结为忘年之交。直到有天,老人告诉扁鹊说:“我真名其实叫长桑,外人称呼我为长桑君,我有着一套完整的秘方验方,现在我老了,想传给你,希望你能够将这套医术传承下去。但是,医术得来的事情,谁也不要告诉,否则,你必有杀身之祸。” 扁鹊拜长桑君为师,学其医术,终成一代名医。创立了望、闻、问、切的四诊法,其后,他周游列国,擅长各科,在赵国为“带下医”,至周国为“耳目痹医”,入秦国则为“小儿医”,医名甚著。后因医治秦武王病,被秦国太医令李醯妨忌杀害。秦武王得知后,诛灭太医令李醯九族,可是,扁鹊已死,一代闻名于世的大医者就这样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果。 扁鹊看病行医有“六不治”原则:一是依仗权势,骄横跋扈的人不治;二是贪图钱财,不顾性命者不治;三是暴饮暴食,饮食无常者不治;四是病深不早求医者不治;五是身体虚弱不能服药者不治;六是相信巫术不相信医道者不治。 况孓便是扁鹊来秦国的时候收的记名弟子。虽是记名弟子,可是,那也是普通医师无法具有的先天优势。况且,秦武王觉得有愧与扁鹊,对于他的弟子多处照顾,甚至曾经想要聘请况孓为太医令,可是,都被况孓拒绝。他记得清清楚楚,扁鹊死前曾经留给他的话便是:“孓,老师希望你依旧能够保持常心,不管王侯还是百姓,都要竭力诊治。但是,此生都不要入得朝堂!” 扁鹊一生无一入室弟子,但是,凡是曾经受教于扁鹊的医师都以记名弟子的身份自居,并且,都谨记扁鹊的话语,为得山间一行脚医,或者坐诊郎中,绝不担任朝堂任何官职。 嬴政并没有气恼,接着说道:“好,那况医师打算怎么做?” “草民先用针灸聚起蒙将军体内的气息,封住体内穴位,防止气息快速消散。至于时间多少,”况孓微微一叹气,手脚不慢的接过针灸,掀开蒙骜身上的衣被,将他翻过身来,褪去衣衫,以常人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快速在蒙骜身上插了七根三尺长针,只留针尾微微颤抖。 “好了,等待片刻,蒙将军便会清醒。”况孓接过徒弟手中的素帕,将脸上的汗渍擦拭干净,并没有接着未说完的话,而是转移话题。 其实,也不同况孓提醒,众人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毕竟,蒙骜已年近七十,身体各项机能都已经快消耗殆尽,加上一生大小征战,身上明的暗的疾病数不胜数,能够坚持到这一步,实属不易,还想奢求什么吗? “谢谢!谢谢!”王老夫人激动地对着况孓说着一连窜谢谢,她已经很满足了,她现在只想和她的夫君在好好说几句话,她便知足了。 “不用!蒙将军的为人老夫是知道的,也是老夫最敬佩的,老夫也很想让蒙将军好起来,只是,老夫医术有限,让夫人失望了!”况孓虽对于嬴政语气淡漠,那完全是他的老师间接的死在了秦国先王手中,心中无怨念那是不可能的,而对于别人,尤其是蒙骜的妻室,那完全是另一幅神态。 说话的瞬间,只听到床上响起一声低沉的“嗯”的声音。 第四十一章 白首不相离 “骜,你可醒过来了!”王老夫人听到床上的声音,挣脱开女儿搀扶的双手,顾不上礼节,挤开站在床前的况孓,凑到床前,看着蒙骜吃力睁开的眼睛,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地道:“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看着心爱的人,心中的委屈,害怕,担心,再也压抑不住,冲破喉咙,哭出声来。 “阿雅,老天还不敢收我,这不是没事吗!”想往日一般,蒙骜轻轻将手放在王老夫人后背,安抚着。 直到王老夫人情绪逐渐平静,蒙骜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你先起来,让我再和陛下说几句话。”蒙骜虽然昏迷了些许时辰,但是他不曾忘记昏迷前的事情。 王老夫人听闻蒙骜的话,瞬间就有点不高兴了,不满地说道:“刚醒来就又讨论国事,我不许!” 蒙骜接道:“不谈国事,只是说句话!” “说句话也不行!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王老夫人语气更加坚决地回道。像是对嬴政有着极大的不满似的。这次,王老夫人的态度格外坚定,她没有理会蒙骜眼中逐渐凌厉的眼神,与之毫无畏惧的对视着。 屋内众人本看到蒙骜苏醒,都舒了一口气,嬴政严肃的脸容也松弛了下来,屋内紧绷到极致的空气宛若又重新流通起来。尤其是那群医师,就在蒙骜说话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宛若快被搁浅在沙滩上被阳光暴晒的鱼,被路过的行人扔进了水中,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屋外的蝴蝶荚也重新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庆祝着老伙伴的苏醒。 可是,还不曾开心片刻,众人突然发现床边的那两人似乎争执了起来。众人都耳聪目明,自然能够听到两人的对话。瞬间,有眼色的医师便起身告辞,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还想让秦王请吃大餐不成?不多时,屋内只剩下况孓一人,只是,他也站在西侧的书架前,仔细看着书架上分类明确的书简。 蒙骜的几个子女看着父母争执起来,赶紧劝解着。只有蒙离走到嬴政眼前,嘟着小嘴说道:“都怪你,爹娘吵了起来,你有什么好,老爹都不要我们了,你赶紧走吧!” 嬴政也老脸难得的被小姑娘的话说的脸红了一下,心想,我也不想这样啊,还是先溜之大吉吧,于是,出声道:“蒙老将军,既然你已经苏醒了过来,那么,孤也放心了,你好好休息,孤就回宫去了!”说着,就想迈步向着门口走去。 “稍等,陛下!”终于,蒙骜败下阵来,他叹息道:“阿雅,我老了,恐怕就是想要为国尽忠,恐怕都没有这个能力了。就几句话,说完我就休息。好吗?”难得的,蒙骜低了头。 王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他眼中的祈求,心酸不已,她扭过头,妥协道:“好,就几句话,但是,我不要出去。” “嗯!”蒙骜也知道妻子能够让步到如此已实属不易,于是,他也不在勉强什么,反正接下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嬴政一瞧,好吧,既然你们自己内部解决了,那我就听听吧,反正就几句话而已。若是他叨叨个不停,那我打断即可。 “陛下,老臣这几日虽然卧病在床,但是,咸阳城的一切老臣都有耳闻。说实话,陛下所做的的确很不错,但是,有点操之过急了,而且,方式方法都不取巧,达不到震慑宵小的效果。”蒙骜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嬴政几日来想要建立作为王者的威信,可是,往往会在关键时刻出岔子,达不到预期的效果。除了根底之外,是他没有做为一国之君的头脑和手腕。 就像寻常小儿在酒肆之间听说书人讲着寻常人不曾听过的事情,突然快讲到关键点的时候停了下来,那种感觉,使得人浑身别扭。嬴政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提在手中的提线木偶人,**控着一切。 “还请老将军指点迷津!”嬴政心悦诚服地请教道。 蒙骜说道:“陛下可知山间的猎人,他们冬时上山打猎,往往会跟踪野兽的足迹,他们不会动手,只是耐心的等待着,等到他们有着十足的把握之时,才会一击必杀。而隐藏在秦国阴暗角落的人,他们便像这野兽,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闻风而动。陛下想要揪出他们很难。” 微微一顿,蒙骜留出时间来让嬴政自己体会。然后说道:“有时候,要学会让步,朝堂就是一个利益交换的地方,不必计较一时的得与失,要有长远的眼光。而且,君王一定要有宽阔的胸襟,要学会驾驭任何人。” 嬴政细细品味蒙骜话里的意思,蒙离一推嬴政催促道:“好了好了,你该走了!阿离有话要对爹爹说。” 嬴政被阿离一推,醒过神来,他本想再和蒙骜交谈几句,但是,看到王老夫人眼中逐渐流露出的不耐,便歇了念头,说道:“也是,蒙老将军休息吧,孤改日再来请教!” “陛下,老臣有两个孙儿,小恬和小毅,小恬十岁,小毅九岁,资质愚钝,老臣想让他们待在陛下身边,望陛下恩准!”蒙骜说道。 “好!”嬴政以为蒙骜像前两次那样叫住自己大谈特谈,结果不成想,蒙骜说出这样一个请求来,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也就两个小娃娃而已,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上卿大夫都会让自己有才能的儿子进宫侍卫君王,以此来博个好的将来。 蒙武站在一侧,听到老爹的安排虽然惊讶但是并没有开口说话。他觉得老爹既然这样安排,必然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嬴政临走前又赏赐了况孓百金,咸阳道旁的民居一所,被况孓婉拒。嬴政并不气恼,微微一笑走了。况孓再次嘱咐了蒙骜几句需要注意的话,便也离开了。蒙骜的儿女们有很多话想要对蒙骜说,迫于老娘的威严,只得闷闷退了下去,屋内便剩下蒙骜夫妻二人。 “阿雅,苦了你了!”蒙骜歉意地说道。 王老夫人回道:“不苦,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便不苦!” 蒙骜握紧妻子的手,感怀地说道:“老夫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遇到了你,而且不顾家人的反对娶你为妻!” “我也是!” 第四十二章 满城哭声 大将军府内的小屋内,蒙骜夫妇相依相偎在一起,怀念着他们的过往,兴许是害怕着什么,或许是唯恐着会失去彼此,他们格外珍惜现在的一切。 “阿雅,还记得初见之时你我的模样吗?”蒙骜突然回忆的说道。 王老夫人微微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她与蒙骜相互对视着,眸子里有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那时,我们一家人出去游玩野炊,恰巧遇到你跟随庄襄王出来游猎。你射伤了一只山林虎,并追随它一路而来,追到了一条小溪旁,河流清澈见底,可以依稀看到河底斑驳的卵石。山林虎无路可逃,只能来回不断地在湖边兜转。不巧的是,我那时闷得慌,出来河边想要安静一下,我坐在溪流边一截老树枝上,唱着一首民谣。谁知,吸引了山林虎的注意力,它就向我跑了过来。” “山林虎虽然受伤,可是虎威尤尙,而且,它受了伤,心中的血腥与嗜血被激发了出来,它已经陷入了狂暴的状态。我看到一只头脑上纹画着虎纹的山林虎向我扑过来,当时,我就吓懵了,只剩下响彻山野的尖叫。当时我好绝望,脑袋里一片空白,我以为我会就那样死去,可是,你出现了。”说到此处,王老夫人皱巴巴的脸上焕发出少女情怀来,她眯着眼说道:“那时,我仿佛能够闻到山林虎口中的血腥味,它的血盆大口离我只有一尺。被一只劲弩射出的利箭穿透了脑袋,飞出很远。我惊魂未定,只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俊俏的少年将军。” “他头戴少年将军白玉冠,面容清烁,浓浓的眉毛,厚重的嘴唇,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穿着一身黑色玄甲,外披黑色披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伸着手,对我说道,姑娘,没事了,有我在,别怕!”王老夫人深情的望着眼前的蒙骜,右手不断从蒙骜的眉眼,鼻子,脸颊,嘴唇上划过,仿佛在找寻着心中那刻入脑海的模样:“那是我这一生听到的最让我安心的话!你就用这句话俘虏了我的心,让我心甘情愿的跟你走。” 蒙骜听着听着得意地笑起来,揶揄道:“嗷,原来那时你便随我芳心暗许了?我还以为是我不要脸皮的把你感动了。” 王老夫人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看着蒙骜嘴边挂着的笑容,意味寻常的眼神,羞恼道:“就是你追的我,然后我被你的锲而不舍感动的。” “好好!是是!”蒙骜哈哈一笑,赞同地说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温馨,温暖,有着一股淡淡的相濡以沫流转其中。 笑着笑着,蒙骜止住笑声,看着王老夫人,感慨道:“时光过得好快,一转眼,你我都老了。你的眼睛不再灵巧多动,你的眉毛的稀疏平常,你的脸颊也皱纹横纵了。” 还不等蒙骜说完,王老夫人便蛮横地打断道:“你是不是嫌我老了,丑了,不漂亮了?” 蒙骜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哪有哪有,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的。再说,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寻花蜜露的心。” 前一句,说的王老夫人火气微歇,可是后一句话让她恨不得狠狠在眼前这张老脸上打一顿,暴怒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人老心不老?还想寻小姑娘去?” 蒙骜苦涩一笑道:“夫人,夫人息怒。你觉得为夫如今这副模样,还有哪个美人会喜欢我。再说,如果我想找女人,早就去了,也不用现在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找吧。” 王老夫人轻蔑地一笑,不屑地说道:“你也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啊,瞧瞧,面色苍白,眼角无光,头发灰白,谁会找你。”嘴里一边讽刺着,眼角却渐渐涌起颗颗眼泪来。 “蒙郎,是不是我做错了,我这一生无理取闹,为了让你独宠我一人,我哭闹着不让你娶妾纳美,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每次看到我那丝丝不快我能感觉到,直到老爷子去世,还在念叨着。可是,你却考虑到我的感受,始终不肯娶妾。让你成为咸阳城的笑柄,说你惧内,不敢纳妾。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王老夫人眼泪婆娑地问道。 “没有,哪有,我觉得此生有你就足够了!”蒙骜坚定不移的回道:“阿雅,我想听听我们初次见面之时你唱的那首民谣。” “好,你想听,我就唱给你听。”王老夫人动情地回道,她没有看到蒙骜吃力极力掩藏的嘴唇,说完那句话,他的面色更加的苍白。 王老夫人起身,开口唱到;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王老夫人的嗓子不在那般甜美,可是民谣中的深情一往不变。这是一首郑国的民谣,郑国虽然国风靡乱,可是,郑国的男女爱情故事却是非常浪漫的。 “好听吗?”王老夫人像初见面的模样羞嗒嗒地问道。 蒙骜虚弱地回道:“好听!阿雅,对不起,不能陪着你了,我走了!” 王老夫人听出了蒙骜话中的虚弱,着急地说道:“是不是累了?赶紧休息吧,我不说了!” “阿雅,听我说,我不行了,你要好好的。”蒙骜紧握着王老夫人的手说道,他感觉眼前已经开始模糊,昏暗一片,身上的气力逐渐离开自己的身体,他的口齿越来越低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阿雅,遇上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说完,蒙骜的眼睛缓缓闭合起来,紧握着王老夫人的手也缓缓滑落。 “蒙郎,不要,不要啊!阿雅不让你离开,你起来,陪我说话!”王老夫人想要抓住蒙骜滑落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感受她的温度。可是,任她如何,都始终无法让它自主地抚摸自己的脸。 “不!”如同杜鹃啼血,王老夫人感知到蒙骜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失声嘶吼着。 不放心一直守候在门外的蒙武听到母亲的嘶吼,赶紧跑进屋,看到屋内母亲紧握着父亲右手眼泪直落的模样,他的心中咯噔一声,跑到床前,摸着蒙骜的身体,痛苦道:“父亲!” 很快,蒙骜病逝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将军府,所有的仆役杂人掌起烛灯,侍卫集结站定在后院门口,蒙骜的子女们都来了,他们堆堵在蒙骜床前,哭泣着。很快,大将军府上所有的仆役侍卫都换上了白衣白裤,门外的大红灯笼拆了下来,换上了白色灯笼,房梁上挂起素帛,庭院内立起黑色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柱台。 逐渐的,周边的百姓闻声出来瞧瞧动静,看到将军府门白色的灯笼素帛,便知道,蒙骜过世了,他们起身叫醒家里人,穿上衣衫,沉默地围合到大将军府。也越来越深,可是围堵在将军府前的人也越来越多。有老人,有小孩,有富商,有流民,有朝堂大员,有便衣细作。他们沉默地,无声地集合在民巷里。 不知何时,原本清朗的月空突然悬挂起厚重的乌云,不多时,稀稀拉拉,滴滴答答地落下寒冷的春雨来,这是秦国入春以来的第一场春雨,若是以往,他们会弹冠相庆,可是如今,他们却感觉无比凄凉。 “呜呜!蒙老将军!”不知是谁忍不住哭出声来,而后,像是被传染般,哭声渲染开来,越来越大,声震咸阳,整个咸阳城,只余下这撕心裂肺的哭声。 政阳殿内,嬴政坐在条案旁,手里拿着一卷《孟子》,本打算仔细读读这些先贤们的著作,可是,看来看去却始终看不进去一句话。他有点烦躁的将书简往条案上一甩,站起身来,想要转身回寝休息,可是,总感觉心中有着什么东西嘟着一般。就在他心神不宁走来走去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仆役趾的疾呼:“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啦!” 仆役趾气喘吁吁地推开屋门,门外有点清冷的空气席卷而进,吹得屋内的烛火肆意地摇曳着。 “什么事?为何如此慌张!”嬴政严厉地问道。 仆役趾不敢迟延,出声道:“陛下,蒙老将军去世了!” 嬴政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可还是心神震荡,他没想到,这是时日会来得这般快。 还不等嬴政回过神来,仆役趾接着说道:“王老夫人也因悲伤过度跟随蒙老将军去了。” 嬴政又一惊,他白日观察王老夫人气色虽然灰暗,但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不过,转念一想,也就回过味来,他微微叹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啊!”不等仆役趾听清,他接着道:“趾,下诏,追封蒙骜为护国右将军,葬与城外翠华山的王陵。王老夫人可同葬。” “陛下,不合礼仪吧!”仆役趾小心提醒道。 嬴政顿时吼道:“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仆役趾不敢多言,赶紧退了下去。 嬴政走到窗前,推开窗棂,窗外的细雨被风吹拂到他的脸颊上,微微寒冷,他用手摸着那淡淡冰冷,叹息道:“老将军,走好!我会完成你的遗愿的!” 第四十三章 饮酒人 今日的咸阳城醒来的格外早,淅淅沥沥的小雨时落时停,宛若上天流的眼泪,断断续续,失声恸哭。这个时代,将一日分十二个时辰,夜半子时,所以,子时为起点;鸡鸣开始为丑时,黎明平旦为寅时,太阳初升为卯时,早饭时节为辰时,日上半天为巳时,日中为午时,日偏西方为为未时,再饭为申时,日落西山为酉时,初夜为戌时,人定入睡为亥时。便是此时的时辰表。 十二时辰中,卯时最重要。举凡国府官署军营,一日劳作都从卯时开始。官署军营甚或作坊店铺,都在卯时首刻点查人数,谓之“点卯”。对于国都官员和君主,事实上要开始得更早。所谓早朝,一般均在黎明寅时上下。 窝在木架上的大公鸡习惯性的睁开眼,扯着喉咙嘶鸣起来,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嘹亮,可是,很奇怪的,它感觉没有人在意它,所有人都已经在它之前便起了身,围三堆五的低声讨论着,偶夹杂着一声声叹息之声。 从高空俯瞰而下,只看到被细雨浸染的街道上,陆陆续续地人们沉默地向着一个方向汇涌而去,仿佛有着无形的一双手在拉扯着他们,推送着他们。有年轻的孩童们好奇地问着家中父辈,老人这样回答道:“这是秦国的大将军!百姓的恩人!你成年后,便也要成为像蒙老将军这样的人!” 咸阳道旁的有一家店铺比较大的酒肆,酒肆里零零散散的坐着三两个人,很受士子文人喜欢的靠窗的一个雅座,左边坐着一个面庞刚毅,胡须虬髯,额阔面宽,铜铃大眼的青年人,头发一搓一搓的披散在脑后,放荡不羁,穿着粗布麻衣,周遭显得风尘仆仆,浑身上下却透露着一股草莽气息,让人不敢接近。他的右脚处放置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型物件,不知是什么。 他开口叫店铺杂役上的秦国最有名的的搬山酒,搬山酒虽然比不得赵酒纯烈,但是却有着自己独特标记。搬山酒酒水浑浊,仿佛滴落在荒山野郊被践踏的雨水,那颜色,绝对不是常人能够接受的。但是,它的味道却甘甜纯烈,比之闻名天下的赵酒也不遑多让,而且尤尙。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杂役手中的搬山酒,搬山酒只是用简陋的陶土烧制的土罐装着,外表无任何出奇之处。 “小轲,你说这搬山酒可真是奇怪,其他的国家要么是请能工巧匠制作机关酒桶,要么就是铁匠打造勾勒的样式精美的铁桶,它们无一不是精美至极,可是,你看看着秦国的搬山酒,居然只用粗陋的土罐装着,两相比较,简直就是王侯与平民的区别,你说,这秦国人咋想的!”胡子邋遢的青年人看着搬山酒的器具,粗声粗气地开口对着对面的年轻人说道。 “不可胡说,搬山酒能够与其他美酒相提并论,自然有它的可取之处。至于包装吗,我倒是觉得正好与这秦国人的脾性相符。秦国人就像这泥土灌般,看似粗鄙无疑,但实则是一种大巧若工之感,泥土灌,需要经过数千度的高温烧制,将黄土焚烧成细细岁末,然后再放入水中,加上稻草,芥麦的草叶,混杂一起,再次进过高温,来来回回数次方可完成。”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丝温柔,乌黑的长发规整有序的束缚在脑后,一身游历十子的服饰。远远的,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质,像是一把锋利出鞘的剑,又似一个归隐山野的寒门士子,真真假假,亦幻亦真。他的左手边同样放置着一件包裹严实的物件,约么六尺左右,比之青年人的要短许多。 “哎,相比之下,列国虽然有着让人趋之若鹜深藏为荣的酒桶,但是,正如国家一般,朝堂大员身上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着秦国有着发自内心深处深深地不屑,可是,他们忘记了,他们现在正在秦国的铁蹄下颤抖着,害怕着。他们因为秦国再次走到了一起,只不过,数年前,是想要瓜分秦国二会盟与逢泽河畔,今日则为了抵抗秦国而秘密同谋。何其相似的场景,却不似如初。”年轻人微微叹息道。 “诶,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只是小兵小将,那些都是朝堂大臣们的事情,咱们只用把消息传送给国内即可。”反之,胡子邋遢的青年人则心宽地说道:“来,喝酒!” 年轻人闻言,摇头一笑道:“哈哈,说的也对,先喝酒,喝完酒再说!” 青年人扬起铁钵似的拳头,啪嗒一声,砸开酒塞,顿时,一股盈盈气息升腾而起,弥漫着整个雅座,如若不是一侧的窗户,两人都会忍不住醉过去。 青年人眼睛一亮,大叫道:“好酒!”提起泥土灌,仰起脑袋,咕噜咕噜的便先灌了半桶进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酒水,感慨道:“大丈夫,当如是!” 年轻人虽不似青年那般粗鲁,但也忍不住扬起脑袋喝了起来,那酒水沿着那修长的脖颈而下,完全看不出有酒水洒出,完完全全进了年轻人的口中。 “嗬!”感叹一声,年轻人说道:“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先去将军府,探知蒙骜是否真的离世,然后,再去约定的地方。” 青年人听闻,眉头略微紧皱,显得微微不满,嘴里一边嘟囔着不通人情,惨无人道的话,手脚却不慢的将剩下的几桶酒打开灌满自己的酒葫芦。然后说道:“走吧!跟着你真是倒霉!” 年轻人也不气恼,从怀里掏出一魏国刀币,放在条案上,说道:“酒家,结账了!”说完,便隐没在街道的人流中,左转右躲消失不见。 就在他们走后的几息之间,突然出现了几名便衣秦国甲士,领头的小将微微一挥手,身后众人便尾随而去,不过,很快他们便失去了两人的踪迹,遭到了领头甲士的狠厉职责。 同样的一幕出现在咸阳城的不同街口,有人知,有人不知,就像出演一出无声地默剧,谁也不知自己为何角色。 第四十四章 带刀客 如今的咸阳城,已不是一国之都城,而是天下暗流汇集之中心。 自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图强,秦国国力武力日渐强盛,经过惠文王,武王,昭襄王三代努力,秦国已经成为战国后期战斗力最盛的国家。而且,自战国四君子齐国孟尝君田文率先离世,魏国信陵君魏无忌郁郁而终,赵国平原君赵胜白发而老之后,诸侯国间只剩下出国春申君黄歇这个顶尖谋士周转列国抗衡秦国。 秦王嬴政即位以来,吕不韦把持朝政,黄歇本想借助诸国力量,将秦国牢牢遏制在黄河以西之地,可是,不成想,秦国虽王权不振,大权旁落,但是,能征善战,排兵布阵的大将何其之多,蒙骜,王翦便是其中佼佼者,次之如杨端和,驭俞,可谓猛将如云,虎将如虎。六国非但没有克制西部的秦国,反而魏赵韩楚丢失了大片国土。 这下,各国皆不敢主动挑起事端,只能做沉默的雄狮,亦或是沉默的羔羊,他们只敢在默默派遣细作密探打听秦国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殿内朝臣集思广益,分析其中有用的信息,加以利用,散播谣言,企图用内乱来扰乱秦国进攻六国的步伐。美其名曰,上兵伐谋,攻其之心为上。休养生息,自待战机。殊不知,是被打的怕了。有的庸碌无畏的朝堂大臣甚至会偷偷的去请方士做法,诅咒秦国多灾多难,无暇顾及他国。 近日来,嬴政朝堂上突然公开索要批阅奏程的事件,其后,咸阳广场处斩吕不韦的附庸小贵族,被各国细作快速传回到国内,摆放到各诸侯国掌权大臣的案头。各国大臣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在他们看来,嬴政这个君王应该是对吕不韦不满了,所以,他们在静待时机,期许能够挑起吕不韦与秦王嬴政之间的斗争。 其后,蒙骜病重,卧床养病的消息也被有心的细作搜集,直到蒙骜突然阖然长辞,这个消息星夜兼程地被快马加鞭又传递到国内,各个阴险的谋士开始眯起眼睛,绞尽脑汁想方献策。 蒙骜辞世的次日,日头还掩藏在层层叠山之中,天空还漂浮着细雨,细雨伴随着微冷的风在山林间飘荡。山林间有一条蜿蜒崎岖,绵延不绝的小道,小道宛若一条丝带,缠绕在群山之间。两座山坳内有一座小城,将小道拦腰截断。这座小城相比巍峨壮观的函谷关城墙,可谓可怜无比,丈半高的黄土麦秸加之零丁石瓦砌筑的墙身,好似微若细柳的柳腰,一握就断。 城楼上亮着两把粗糙的浸染了猪油劣质布帛编织的火把,夜的昏暗已经将它燃烧殆尽,只剩下星点的油脂在高温下爆裂燃烧,那炸裂的声音仅仅传出片刻,便被一阵阵放荡不羁的鼾声打断,这鼾声,宛若惊雷,响彻周遭,可是,仅闻其音,却不见其人。 那鼾声,抑扬顿挫,掷地有声,恐怕也只有胡子邋遢,不修边幅,不整军装的军队小卒才发的出来。果不其然,细细观之,就会发现低矮的城楼上,那起落有序的护墙后,一柄高高的青铜长戈如同一只燕子般展翅欲飞,它的低部被一位依靠在地,军帽歪斜、肚腩鼓鼓、一张胖嘟嘟的脸上居然还有着污迹的军士抱在怀里,军士的口中一边发出响彻小城的鼾声,一边还留着亮晶晶的口水,他不时还咕哝几下,口水便会被重新回炉。胖嘟嘟军士的肚腩上还压着一个身材相对瘦弱的军士,他不打鼾,只是嘴巴微张,不时在胖军士的肚腩上吃两口,留下满肚皮的口水。不知道胖军士第二日会作何感想。 城楼上别无他人,按照秦国律令,这样的小城最少会驻扎着一个小什,每日值守一个小伍,两个小伍轮流换防,不得玩忽职守。可是眼下这情况,估计看到的秦国朝堂大臣眼球会掉一地。居然还敢有人无视秦国自孝文王以来的商君之法,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可是,这样的小城在秦国不知有多少处,又有谁能够保证不管何处都能像咸阳一般遵守么? 这边是武关这座小城的所有。虽然简陋不堪,军士不尊法令,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座小城在整个战国的地理位置上至关重要。这座小城位于秦楚交界,这里被称为商於之地,沃野千里,雨水充足的秦岭以南。 曾经是楚国放牧养马的地界,在秦孝文王时期,商鞅为了展现自己的臂力,攻打占之,并修筑了一座城池,武关,边陲的磊磊黄土砖墙如同炫耀武力般就这样屹立在秦楚边界,如同横亘在楚国人心中的一根刺。楚国几代君王很想拔除这根刺,可是,他们谨记先王“观兵中原,制霸北上”的思路,一直隐忍到现在,不是他们不想夺回来,而是,他们现在可不敢一个人去撩秦国的虎须去。 城楼上的鼾声依然,细雨依然缠绵。昔日黄土纷飞的小道已被雨水打湿,飞扬的黄土沉浮在地。 “轱辘轱辘”,武关城以南的楚国小道上,一声声轻轻地车轴转动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山路拐角处传来,仔细听来,似乎还有风铃轻轻撞击的声音。声音初闻很远,不多会,一辆由两匹毛色极佳,神俊无比的马匹拉驾的马车便转过山弯来,出现在这还算笔直的正道上。 天色依旧未暗,只能模糊看清这辆马车的全貌。车厢朴实无方,只是简简单单的实木箱体,车顶四平八方,没有过多的修饰物,没有花哨的装饰。要说那装饰物,可能就是车厢四角处悬挂着一支支风铃,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 车架上居然还坐着一位驾车的马夫,他全身披盖着稻草制作的雨衣,头上盖着大大的草帽,帽檐上还残留着雨水形成的雨滴,挂在上面随着马车微微荡漾,却始终不落地。他的脸颊全部遮盖着大大的草帽下面,看之不见。他的左手不时晃动着马鞭,象征性地敲打着车架,右手抱在胸前,怀里有着一把宽大的木鞘。木鞘不是细长细长的青铜剑鞘,而是比之三倍有余,下窄上宽,并且上端微微的形状。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到幽深的青铜色,外裹着厚厚的布条。 这是何物?若是有人在此,一定会发问。换做是谁,也都会这么问吧。在这个以青铜剑为标配,短钵,短匕,长矛,长戈,长戟为辅助兵器的年代,虽说为了满足各种不同武林侠士,江湖义士,朝堂爪牙的需求,已经出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这样的兵器出现。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不存在于各诸侯国之间的兵器。 如果是嬴政再此的话,就会知道,这是一把刀,一把用精铁高温铸造的刀。 眼力极佳的武士此时若是在场,就会借助微弱的光芒,看到刀柄上用隶书写着两个字:“幽泉”。 车厢里没有任何声响,也不知是有人还是无人。这样的情景,可谓奇也怪也,也不知是谁深夜依然行车?而且这般打扮。 马车缓缓行驶到城墙下,骏马不嘶不鸣地停下马步,仿佛训练有素的军士。佩刀客这才缓缓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帽檐上的雨珠开始坠落,滴落在他恰巧伸出的手掌之中。 他抬起头,看着城楼上雕砌的“武安”二字,回身说道:“公子,我们到了秦楚地界了!”话音渐渐被周围的空气所消弭,直至消失不闻。 “喔,这觉睡得好舒服!”本以为是佩刀客在自言自语,没成想车厢内传来一声慵懒的男子声音:“哎,要不是大哥,我才不会遭这罪,害得我这一身娇弱的细皮嫩肉如何受得了这风餐露宿。” 随着话语声,车厢前的布幔被掀开,从车厢内钻出一个男子。他伸了伸懒腰,双手舒展,呼吸着这山间雨后清新的空气,满足地说道:“真是好时节啊!润物细无声!” 他站立在车辕上,宛若一位出门游学的士子,手中拿着白纸扇。五官俊朗清秀,丰神如玉,星眸好似含着星辰,嘴角似带春风。观其样貌,有着一股稚嫩,约么十七八岁,尚未加冠,所以,那一头飘逸如同和芝麻般黝黑的长发用一支造型奇特的木簪束起,那偶尔钻出的一丝丝长发会像个调皮的小孩在风中飞舞。穿着一身修身的长衫,腰间系着腰带,坠着一块通体晶莹剔透的碧玉,玉佩中央是一块殷红如血的血玉珠,好似一颗智慧之眼。 “公子,要不我去叫关!”佩刀客出声问道。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是话里话外透露着一股自信,仿佛只要他前去叫关,幽闭城门的便会开启似的。 年轻男子摆摆手:“不用,虽然四叔曾经在楚国有一段香火交情,咱们拥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可是,身为家族弟子,应时刻谨记,特权是不应该被滥用的。” 稍微提点了一下,男子转移话题道:“而且,我此次去楚国只是印证一件事情,现在我更加确定大哥心中的想法。大哥啊,总是不让人省心。不过,也辛亏大哥,我才能出来走走,要不然闷在那深山,还不把我闷死。阿七啊,你是不知道,我走的时候,我那群兄弟姐妹眼中那浓浓的羡慕!哈哈!你也第一次出来,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听闻此言,佩刀客不再言语。抱着幽泉刀护卫在一侧,时刻警惕防卫着。 年轻男子也下了车辕,看了一眼佩刀客的模样,摇摇头,前行几步,走到路旁,看着开始渐渐清明的群山,眼眸深邃,默默无语,也不知真如他所说,是看美景,还是在看什么。 “大哥啊,你究竟想要什么!”良久,年轻男子低声叹道。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第四十五章 白衣老者 辰阳初上,光芒洒落山野间,城楼上终于响起一声满足的哈切声,而后,便看到胖嘟嘟的军士显露出全身来。他揉着惺忪的双眼,习惯性地摸摸肚皮上的口水,嘟囔着用脚踢着身边依然沉睡的军士,骂道:“好你个死老三,又娘的流哈喇子!” 还不等眼睛里的睡意消散,他扭身就想靠在城边方便一下,谁知,刚解开甲衣,便看到城下站着两个人。他呆愣了一刻,脑袋里想着:“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早就有人过关?往日不都是日上三竿才会有人吗?” 佩刀客听到哈切声已经望向城楼,看到胖军士居然一副这样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双眼之中满含煞气的瞪向胖军士。胖军士一机灵,抖擞了一下,差点将憋了一个的肚水洒出来。他气恼地骂道:“直娘贼,你愁啥瞅,瞪啥瞪,吓死老子了。”一开口,西北大汉浓浓的彪悍气息喧嚣之上。 佩刀客嘴角直抽抽,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一时之间,又好气又好笑。 赏景的年轻公子则哈哈大笑出声,他缓步走到佩刀客身前,拱手对着胖军士说道:“这位军爷,我这位护卫是直肠子,还望军爷勿怪。我想过关,还请军爷行个方便。” 胖军士一瞧年轻公子,虽说穿着简朴,但是身上那股无法言明的气息让胖军士的态度放低语气回道:“可有秦楚两国的通关文牒?” “有!”年轻公子回道。佩刀客从怀里抽出一卷布帛,举起来让胖军士看。 胖军士一瞧,便回道:“稍等片刻,我去稍微洗漱一把,还差一刻钟才能打开城门。我等需要遵旨办事。” “无妨!”年轻公子摆手回道:“那就劳烦军爷了!” “嗯!”威风彪悍的胖军士微微一嗯,便消失在城楼。 --------------------------- 年轻公子与佩刀客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突然,群山之间有着幽幽地深沉浑厚的歌声传来。 野有村畴,江有兰舟, 萋萋秋荻,我独远游。 暮烟远岫,衰草沧州, 离离秋荻,我心怀愁。 白鹿呦呦,江影悠悠, 苍苍秋荻,我心何求。 西风渡口,残霞沙鸥, 萧萧秋荻,我思难收。 听声音,歌唱者已过了不惑之年。 果不其然,不多时,“轱辘轱辘”,同样一辆简陋的车马缓缓行来,出现在年轻公子的眼帘内。不疾不徐,不慌不忙,不缓不慢,像是游春一般,那份惬意,那份悠闲,尤甚年轻公子一筹。而且,驾车的还是个白发白眉白衣白胡子的老头,面容精烁,神采奕奕,在他身上,没有看到一丝丝秋日夕阳的哀矜,反而有着浓浓的春之生机。 “翁老,好雅兴!好雅致!好歌曲!好生活呀!”马车刚静止,年轻公子便主动赞叹道。虽然觉得此人已不再年轻,可是当看到之后,还是大吃一惊,白发老者恐怕早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年纪虽大,却心不老。年轻公子最佩服的当属此种人,他心里默默感叹道:“或许连那位儒家大能也不过这般,西游的老子也不过如此了吧!”在他心里,是非常羡慕一身轻装,向西而去,潇洒一生的老子的,他能够主动将这位老者与之相比,可见老者这般气质有多不凡。 而且,这是不可想象的,从来都是别人来主动与他搭讪,即使面对许多长者,也都是他的侍卫佩刀阿七搭话,他很少有这样主动的举止。更何况,将之与老子相提并论。可谓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白发老人瞧见年轻公子,眼前也是一亮,心里赞叹道:“好一个丰神如玉的美少年!好一个气度不凡的少年郎!恐怕就连有美公子之喻的子都(公孙阏)都尤之不及吧!”心里想着,嘴上回道:“少年郎才是风雅人物,朽朽老木,怎当的公子‘雅’之一词。” 年轻公子闻言咧嘴一笑,回道:“不知翁老方才所唱是和曲目?小子不才,还是研读过儒家之人编撰的《诗经》的,《诗经》可谓收录了天下歌曲之最,可是,衣却不曾听过此曲目。翁老可否解惑?”年轻公子微微执弟子之礼,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颇有点“长者为师”的感觉。 白发老者观之,眉头微微一皱,也不知是何原因,只听他微微笑道:“虽说《诗经》乃天下诗歌总集,可这天下之大,百姓众多,其间又山高林深,高山大河,其所不知凡凡,它又怎敢谈‘天下之最’四字,纯属世人恭维而已。此曲目乃老朽路径齐国渤海之滨,听到一位打鱼老农所唱。只因意境深远,与我相符,老朽才记得。”白发老者似乎对于儒家微有芥蒂,话中自然流露着丝丝对于儒家的不满。 年轻公子不是傻人,自然听出了白发老者话里的不满,同时感觉到白发老者身上多出来一股拒人千里想之外的气息,方才如果说老者是温顺的老翁,那么此刻便如蠢蠢欲动,锋锐十足的斗士。他失声一笑,不好意思道:“是小子着象了。这高山,这树林,这小溪,这朝阳,谁又能说看尽天下景色,遍游天下之奇景,听遍芸芸众生之弥声。” 白发老者看着年轻公子脸上神色不似作伪,奇怪地问道:“少年郎难道不是儒家之人吗?” 年轻公子微微一怔,回道:“小子身上难道写着‘儒家’二字不成?” 白发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道:“老朽也着象了,方才观其小友一身士子服饰,又执儒家弟子手势,才以为小友是儒家之人,小友勿怪!”白发老者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话里小友二字咬得格外情真意切。 “哪里,是小子不曾言明其名,说其身份,适才让翁老误解,是小子的过错!”年轻公子谦逊道。然后问道:“翁老难道是法家之人?” 白发老者反问道:“难道老朽脸上有写着‘法家’二字吗?”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态,年轻公子和白发老者好似两个顽皮的小孩,相互试探,又相互斗争。 “哈哈!”年轻公子与白发老者相识许久,俱是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之中多了一分亲近,少了一分冷漠;少了一分隔阂,多了一分心心相惜。 “小子楚姓,名有衣。至于身份家世,容小子有难言之隐,不方便说。”年轻公子真诚地说道。 白发老者呵呵一笑,不在意地说道:“你我相逢即是有缘,又何必在乎这些繁枝细节,我称呼你为楚小友,你称呼我许老头即可!我就是一种田老翁!”白发老者的确没有撒谎,他姓许,名隐,却为一种田老翁。 “那怎么行,有点不尊师重道。”楚有衣赶紧推脱道。 “诶,不比如此拘泥于形式,你看那哈欠连声的守城军士,他的面色愁苦,满心怨念,似是抱怨这苦无之地,无有趣之事。芸芸众生,之所以活得不快乐,那是因为活在法令条文之中。何不率性而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只求心中那份快乐即可。”许隐指着打开城门的胖嘟嘟的军士说道。 楚有衣摇头一笑道:“那好吧,那就称呼你许,许老头!” 初始可能受阻于脑海里一直被贯彻的尊师重道的思想作祟,微微磕巴,叫了几遍之后,便熟悉了起来。 “许老头,你也是从楚国来的?要去秦国吗?小子看能否一路而行?”熟识之后,好多方才不方便直说的话也就没了顾忌,楚有衣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还不等许隐回答,不远处站到城门口一直打哈欠,一副永远睡不醒的胖军士叫道:“可以过关了,你们不是要过关吗,把通关文牒拿出来查看一下即可。” 许隐转身牵过马匹,从车厢里取出一个包袱,翻出一卷布帛文书,这才说道:“准确说来,我是从楚国游历而来,前往秦国。走吧!” 楚有衣点点头,挥手示意佩刀客阿七拿出通关文书,一起向着城门走去。 许隐稍稍落后几步,仔细观察着阿七行走的样子,他发现,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被尺规量过般,几乎丝毫不差,宛若墨家闻名天下的机关傀儡一般,一静一动,都满是规律。他意识到,恐怕自己这位小友的身份非比寻常,于是他说道:“小友这位护卫不简单呀!” 楚有衣知道许隐对于自己的身份开始有所怀疑,虽说很想用谎言来迷惑许隐,可是,他最不会的便是撒谎,而且,有人曾经告诉过他,如果你说一句谎言,你就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隐瞒它。他只能歉意一笑,回道:“不是有意隐瞒翁老,家族族规有规定,不能提及家族一切,还望翁老见谅。” 许隐闻言,便不再言语,此时已走到胖军士身前,阿七将手中通关文牒展开放到胖军士眼前,让他看清楚。许隐微微一扫,便看到文牒右下角盖着楚国令尹项阳的官印,而不是楚国专门负责管理通关事务的大夫的官印。他顿时一愣,他知道这位项阳的脾性,绝对刚正不阿,绝不徇私舞弊,绝不会谋一丝福事,是楚国出了名的怪相。 他回头不经意地扫了楚有衣一眼,在他身后的马车上一扫而过,忽然,像是被什么物件吸引一般,目光定格在楚有衣马车车厢不起眼的一角,那里有不起眼的一个椭圆形的图案,不似鸡蛋,不似苹果,不似葡萄。一段有个小小的凸起,像个小鱼钩。 许隐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用力去想,脑海里却一片混沌,那慧如深海的记忆被层层遮盖,简直如同大海捞针般难翻寻。 “你的文牒!”胖军士出声打断了许隐的回想。许隐回过神来,将手中文牒递呈过去,看着楚有衣微微出神。 第四十六章 那不经意的回眸 就这样,许隐与楚有衣结伴而行,绕过苍松劲柏茂盛的秦岭山脉,碾过鹅卵石与泥土混杂的道路,短暂停留在山野溪水上的竹木排桥,观赏着这山野之景,品味着这山野之肉香,嗨天说地的随意聊着,一路风尘,一路颠簸,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晌午时分,到了秦国都城咸阳。 咸阳城南门,三丈高青色砖石被石匠垒砌的整整齐齐,映照的烈阳的光辉也变得格外森冷。三丈宽的城门今日只留下丈宽的入口,入口两侧站着手拿长戟、长戈,身披黑色玄甲,头戴秦国黑凤头甲,面带一双赤色的朱雀面具的军士,只剩下一双双宛若铜铃这的眼睛,如狼,如虎,如豹,带着肆意的侵略性,来回交替扫射着来往的人群。除此之外,他们的腰间的黑色玄甲之下鼓鼓囊囊的,显然暗藏着短刃兵器。他们身高九尺,即使在身高普遍极高的秦国也不多见。秦风彪悍,所以百姓尚武,谁也不服谁,可是眼下,这些咸阳国民不敢有一丝丝的反抗,虽然浑身不自在,但也只能忍着。 由于检查格外严格,所以,进城的速度缓慢,可以用龟速来形容。许隐与楚有衣的马车都被远远的阻挡在七八丈之外。许隐看着前方密密麻麻但排列有序的人群,有点迷糊地说道:“恩?出了什么事?为何会把秦国精锐军队朱雀军调遣出来看管城门?而且,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都是远处跋涉而来,风尘仆仆,衣尘满身。” 楚有衣也钻出车厢来,听到许隐的话,奇怪地说道:“难道咸阳城有大喜事发生?或者有让群民轰动的大事件?” 这是,楚有衣的马车旁边刚好有个年长的秦国老人,老人家听到楚有衣与许隐的对话,脸色悲痛地解释道:“客人一定是从别国而来吧。你们有所不知,就在昨夜,上将军蒙骜与世长辞了!” “什么?蒙骜他,他去世了?”令楚有衣惊讶的是,秦国老人的话音未落,身边的许隐便惊声叫道。那神态,有着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之后,又是阵阵理所应当,那眼神,有着难以言喻的悲痛,更甚秦国百姓,那眼神深处,又埋藏着深深地遗憾。 楚有衣立刻问道:“许老头,你认识这个上将军?”他初始出山,虽对于列国有所了解,但是具体情况却不甚了解。不过,一听上将军三个字,他还是知道分量的。上将军三字,意味着一国之三军统帅,拥有至高无上的军权;上将军的名头,意味着他攻城略地,开疆裂土,兵法儒略俱是样样精通。他是三军的精神所在。不过现在,楚有衣好奇地是,眼前这个路上认识的翁老是如何认识秦国的上将军的。 许隐闻言,露出感慨的神色来,他的眼眸之中像是划过千般岁月,万般回忆,有的记忆,美丽如花中穿梭的艳丽蝴蝶;有的岁月,深沉如隆冬腊月的皑皑白雪。那是尘封在脑海深处的宝贵典藏。许隐感伤地说道:“认识,想来已经有三十年了。我初始他之时,他正值壮年,锋芒之气锐利,沙场来去自如,无一人可挡。杀得山东六国龟缩不出,害得山东六国有志之士恨不得食其肉,咬其骨。那时的他,眼中只有君与国。我常常笑他,活的不自在,一生无停歇;他也笑我,说我胸无大志。我们其实都明白彼此,也就是当做玩笑话而已。” 许隐眼中感怀之色更浓,接着道:“我们上次相会还是在五年之前。前几日,我在楚国游历,本想来秦国看看这位老友,可是,想不到却天人两隔了。” 楚有衣无法理解许隐话里的沉沉的悲痛,那是一种知己不得相见的悲伤,更是一种以后再也无法相互打趣,相互斗嘴的哀伤。岁月就像一把无情的火,它燃烧着所有人的回忆,直至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后人只能在薄薄的书本之中读取那段让人心怀激荡的往事,只是,早已不复当初的热血。 许隐一行人经过朱雀军伍长的严格排查,终于被放进城。站到拥挤的咸阳的街道上,楚有衣问道:“许老头,那你现在去哪?”他知道,许老头一定会去悼念这位老友,但不知他具体的安排。 许隐掩藏起眼中的感伤,回道:“楚小友,就此别过,有缘再遇。”有缘?是啊,在这个传话需要靠吼,出门全部靠腿的时代,两个人能够在茫茫人海里相遇,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至于相见,那只能说有缘再遇。就像许隐与蒙骜,自相识之时起,他们还不一定见过几次。 楚有衣点点头,他也觉得该分开了,毕竟两个人的目的不相同,而且都是有秘密的人,一起行动多有不便。他道:“好,那就此别过,一定会再相遇。” 就这样,许隐驾驭着自己的马车独自消失在滚滚人流之中。 楚有衣一路上听闻了有关战国这新雄的种种事情,对于秦国还是好奇不已的。路旁走过一个扛着锄头穿着劣质布衣的农家汉子,他好奇地盯着,发现大汉的臂膀孔武有力,手掌上有着厚厚的肉茧,衣衫虽然粗劣,但整洁干净。他步伐奇快,但落地极稳,动静之间,步步生风。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农兵了!”楚有衣参考着所听闻的想到。所谓农兵,是从秦孝公时期流传下来的说法,商鞅改革了土地制度,废井田,开阡陌,打断了商周时期的井田制度,分田与国人,以法令承认土地私有。加官进爵的百姓得到了土地,便自己耕种。但由于秦国男丁数量有限,战时男丁便收耕为戟,休时便解甲归田。可以说,这是战国的大环境所产生的。战国中后期,人数的锐减,其他诸侯国也会这般做法。 大汉似是感知他的注目,回头咬牙咧嘴道:“唔那小子,你瞅啥?瞅得老子浑身不自在。” 楚有衣回神,摆摆手说道:“没啥,没啥!” 摆脱了大汉,楚有衣接着前行,突然感觉身后被狠狠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他回头便准备看看究竟是谁撞自己,一扭头发现,原来是几个小人儿,七八岁的孩童,他们追赶打闹着,看到撞了人,孩童们都吓得缩成一堆,撞人的孩童摸摸头道歉道:“公子,狗儿不是故意的。” 楚有衣一瞧,蹲下身,心想:这小孩知礼节,懂礼貌。看到小孩的右腿裤上有尘土,想来是刚刚撞自己自己,自己没摔倒,他自个倒不小心摔了一下。他伸出手,刚想帮小孩拍打腿上的尘土,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将小孩拉到身后,接着一声娇叱:“你这人,他都赔不是了,你还打他!” 楚有衣抬起头,便看到一位红衣女子站在自己眼前,睁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恨恨地瞪着自己。还不等自己开口说话辩解,那红衣女子接着娇喝道:“想不到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竟然会是人面兽心之徒!” 楚有衣顿时风中凌乱,这怎么就一会的功夫,自己就变成人面兽心之徒了?自己不过想要为这位小孩拍打灰尘而已?怎么就兽心了?想着,他想出口解释,嘴一张,又被红衣女子给堵截了回去:“怎么?恼凶成怒了?你不要说了,说得再多也掩盖不了你想打这个孩童的事实!我们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来为你自己开罪!” 楚有衣脸色开始发青,耸耸肩指着红衣女子说道:“我无话可说!” 红衣女子一听,更加得意地说道:“看吧,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吧!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放过你!” “蔻儿!好了!”红衣女子刚还想说几句得意话,便被另一声更加动人的女声打断。 楚有衣闻言,转过身,看到自己身后停留着一辆华盖辕车,珠光宝气,贵气照人。一位女子正掀开车厢的帷幔看着红衣女子。 那一瞬间,楚有衣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眼眸里只剩下那一道倩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她静静地伏坐在车中,宛若一朵静静绽放的兰花,圣洁而优雅。她的眼眸平静无波,仿佛一汪平静的水面,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的心起波澜。 楚有衣忽然觉得眼前女子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乎,便忘记了此刻正在大街上,一个男子如此打量一个女子,是多么的无礼。 红衣女子看着楚有衣呆呆地模样,莞尔一笑,心中得意的想着:很少有人能够无视易烟姐姐的风采。不过,看到他越看越入迷,一点没有离开视线的觉悟,顿时娇叱道:“喂,你这人,忒也无礼,怎么盯着易烟姐姐不放。儒家有言:‘非礼勿视’。” 原来,车中女子便是蔻儿的琴乐先生,红衣女子便是蔻儿。她们听闻蒙骜病逝,嬴政忙着处理一些堆积的政务还有蒙骜的后事,顾不上、陪她们下棋。于是,她们便决定先回丞相府一趟,然后出去游玩,不成想便碰到这一幕。 楚有衣闻言,赶紧慌乱地收回眼神,不好意思地对着楚易烟说道:“被姑娘美色惊觉,一时失神,姑娘勿怪!” 楚易烟眼神井然无波,她没有搭理楚有衣,对着蔻儿自顾自地说道:“蔻儿,赶紧走吧!” 蔻儿犹自愤然地说道:“算你运气好,如果不是易烟姐姐,我饶不得你!”然后回身对着孩童说道:“快走!别理这个大色狼!”然后蹬车扬长而去。 楚有衣看着辕车渐渐消失,看到蔻儿伸出脑袋做着威胁的动作,他转过身,苦笑地摇摇头,对着阿七说道:“你家公子我貌似被无视了!” 阿七赞同地点点头道:“显而易见,你被无视了!” 楚有衣瞪眼。 第四十七章 葬之四礼 咸阳宫内,嬴政有点心力憔悴地跪坐在条案前,仆役趾指挥着男官将条案上的成堆的竹简书简拿了下去,摆放上雕刻精美,造型古朴的一个小鼎,鼎里是宫廷庖厨瓫蒸的肥羊肉,青铜盖顶已经被女官拿了开来,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肉香迅速的扩散着,充斥在大殿之中。 坐在主位上的嬴政低垂着头,眉心的肌肉微微皱起,手中还在不断比划着,像是在思索着难以解决的事情。淡烈的肉香宛若无形的春风,随着嬴政的鼻息刺破他的味蕾。 “哇!好香!”嬴政瞬间从漫天思绪之中跳跃出来。他抬头看向条案,此时条案上不见了堆堆竹简,取而代之的是丰盛的美食。最惹人眼球的便是居中的那鼎肥羊肉,肥羊肉在宫廷庖厨的精准刀工之下切割的严密无视,摆放在青铜鼎中,金黄色的汁液在微微破窗而入的光束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伴之深山老姜,青翠的葱花,一阵阵刺激着嬴政的味蕾。除此之外,嬴政身前还摆放着一小鼎泛着幽深色光的苦酒,将肥羊肉取出沾上入食,是秦国历代君主最喜欢的食物。 肥羊肉居其中,条案上还陈摆着一陶盆蛋羹,一小蝶土豆炖羊肉,一桶浓烈的搬山酒。这便是秦王嬴政的早食。 嬴政眼馋着眼前的美食,头也不抬地问道:“已经辰时了?正好,肚中饥饿难耐。” 仆役趾垂立在嬴政身侧,回道:“陛下,已经午时了!” 嬴政大吃一惊,他抬起头,看着窗外已经有点微微西斜的硕阳,苦笑道:“这时日,过得忒快!”他还以为此时才辰时。 仆役趾赶紧拍马屁道:“陛下勤劳政务,误了时辰也是应该。秦国有陛下这样的君王,是秦国之幸。” 嬴政笑骂道:“少怕马屁!你接着说,说说这‘葬礼’都需要注意哪些事务。”说完,低头便拿起桌子上的三尺长的小刀插起一块羊肉便放入口中大嚼起来。 仆役趾并没有循着话头说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说这之前,还有一些事情需告知陛下一下。今日早时,姜蔻王姬与琴乐楚先生一起来看望您,奴仆看您正在沉思思索什么,便叫女官挡了回去。还望陛下勿怪。”实在是不能怪仆役趾要这番模样,他不是傻人,只要是看过嬴政在琦阳殿的表现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可是身为嬴政的近身男官,他事事得以嬴政为先,嬴政正在想事情,他不可能放进别人来打扰他,这便是他们这些仆役的‘忠君’思想。 嬴政正在吞咽肥羊肉,吃得满口生香,听闻此话,并不停留,话不清晰道:“小事,不怪你!” 仆役趾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了原位,他高兴道:“谢陛下!”看嬴政顾不上朝里他,他并不尴尬,接着说道:“陛下,秦国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度:若是朝中大臣猝死,需待廷尉府验明尸身查明死因,禀明陛下之后,陛下下王书定葬礼规格,才可下葬。若是高爵君侯死于封地,地方郡守需得守护其府邸与尸身,立即上报咸阳再做决断。” 嬴政闻言,微微含额道:“这话没毛病。可是蒙老将军是年老体衰而亡,又不是猝死,两者貌似没干系吧!” 仆役趾感觉自己胸口被重击一锤,差点缓不过气是来,他赶紧道:“当然没干系,小的只是想卖弄一下。”好吧,仆役趾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 “但是,葬有四礼,也被称作为‘预礼’,四礼为:正尸,招魂,置尸,典帷。正尸,指的是将死者尸身抬回到府邸的正房寝室,意思是说,寿终正寝,死得其所。蒙老将军本就是寿终正寝,所以,这一礼便不需。紧随其后的是招魂,这便需要请大巫师来做法招魂。大巫师手捧着死者衣冠,从东边屋檐翘起的地方登上府邸的最高处,向着北方连呼三遍:‘嗷嗬,魂归来兮!’,后将死者衣冠抛下,家人需得用木箱接住,入内室覆盖在死者身上。呃!”仆役趾说到兴起,刚想一鼓作气,便被嬴政打断。 “等,这招魂不是用道士吗?”嬴政发出疑问道。 “道士?”仆役趾满脑门黑线,他道:“陛下,今时有道家,这个道士难道是道家的别称?” “你接着说,当我没问。”嬴政突然想起,家族中所记载,道家只是在秦汉之后的唐朝才开始大肆出现的,他们遵老子为祖师爷。此时的道家仅仅是一个学术流派而已。 仆役趾眨巴着疑惑的小眼睛说道:“置尸,是最重要的一步,一宗是楔齿:是预防尸体僵硬之时突然紧闭其口,一旦确认死亡,家人需得用角质匙楔入死者牙齿之间,留出缝隙,便于之后确定的葬礼规格入殓时放置匹配身份的物件;再一宗是缀足,将死者双足并拢扶正,用死者生前用过的矮几压住双脚,并用麻线绳束缚捆绑,是为了正式入殓时穿好皮靴。” “最后一礼,奠帷,也就是前三礼之后,死者家人会备干肉,醴酒做简单的朴祭,后用帷幕将死者四周围堵起来,帷幕之外设置着简单供前来奔丧之人哭祭的灵室,这便是最后一礼。其后,死者家人才会向各方报丧。”此番话说来,仆役趾微微口干,嬴政举起酒樽赏给他,仆役趾诚惶诚恳地接过来,润了润嗓子,接着道:“蒙老将军家人先行入宫告知陛下,陛下下王书即可,只是是这个时辰却有讲究,需得在蒙府搭建奠帷之后,奔丧之人聚集灵室,王书方可下达。这样,一来可以彰显王室的威严;二来,凸显蒙老将军一生的功绩,让他风光大葬!” 嬴政又叹息了一口气,道:“哎,可惜岁月不饶人,蒙老将军乃肱骨之臣,国家之柱梁,不能委屈了他!”条案上的食物已经只剩下残羹剩饭,嬴政的肚腩鼓鼓,他打了个饱嗝,突然问道:“那此时下王书的人走了没有?” 仆役趾道:“想来是刚出发!” 嬴政起身,赶紧催促道:“走!换便装,出宫!” 仆役趾吓了一跳道:“这个,陛下不可啊!” “别废话!孤是秦王,孤说了算!快点准备!”嬴政打断道,便先一步返身回到内室换衣服去了. 第四十八章 灵室前,喧闹声起 拿着书写着蒙骜葬礼规格的王书男官前脚刚出了咸阳宫,后脚嬴政和仆役趾便跟了出去。 咸阳大道上,嬴政手拿着一把扇子,身着一件修长飘逸的长衫,脚踩一双白麻布鞋,腰间缠绕着细长的腰带,别着一个小巧的鱼纹吊坠。左瞧瞧,又看看,宛若一个游学之士,仪表堂堂,观如美玉。 三月初春的咸阳街头,空气之中燥热与寒冷的分子颗粒堪堪平衡,昨夜彻夜的细雨微丝带来的微凉早已经被冲刷干净。简单来说,不冷不热,冷暖适中,的确是个出游的好时节。如果不是有事情要做,嬴政绝对会邀请两位美人一起踏踏春,吟吟诗,树下与美对坐,探讨人生理想。咳咳,歪了。 仆役趾也换了一身书童的打扮,头生犄角,可把嬴政笑坏了。他直接屏蔽掉仆役趾满是哀怨的目光,带着他遛跑了出来。此时,仆役趾后背背着一个小巧的书篓,小跑着跟在嬴政身后,一边跑一边叫道:“陛下,慢点慢点!” 嬴政回头拿着扒拉一声合起扇子,敲打仆役趾的脑袋道:“叫少爷!” 仆役趾如同初始那般嘟囔道:“少爷是个什么称呼,小的可从来没听过!” 嬴政回身抬起手,吓得仆役趾赶紧退开两步,满是戒备的看着他。 嬴政瞬间转换了面部表情,双眼含笑,嘴角带笑道:“不打你,过来吧!” 仆役趾小心说道:“真的?”脚步却很老实的向着嬴政移动过去。 “啪!”轻轻一下,仆役趾头上挨了一记扇子。嬴政心满意足地道:“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记,叫你干啥就干啥,别废话!” 仆役趾顿时可怜兮兮地道:“晓得了,少爷!” 至于少爷这个称呼还是他与仆役趾争执了许久,讨价还价定下来的。原本是让他称呼自己“政”,吓得仆役趾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让他称呼“公子”吧,那不符合自己装扮的身份,公子的称呼一般只有王室子弟才可称呼。想来想去,突然想起阿双他们对自己的称呼,“少爷”,就这样,征求了仆役趾的意见,不等他点头同意便定了下来。 蒙骜的将军府离王宫并不远,所以,不到一刻钟就看到高高悬挂“威武侯”匾额的将军府。府邸前已经聚集起了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的人群,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除了人头还是人头。城防司临时将司内的衙司督派了出来,维护着现场秩序,以防发生踩踏,斗殴,聚众闹事等突发情况。 嬴政眼尖的发现周围巷陌里还三三两两的站立着衣着简朴的男子,他们看似嘴角微动,相互交谈着,可是他们的眼神却若有若无的盯着人群里的某处。巷陌的两侧则站着几排身穿玄甲,头戴红翎头盔,眼神犀利如刀的军士。嬴政知道,这便是蒙骜手下最忠诚的“猛虎军”军士,主将病逝,如若不是与魏国,楚国相互对峙,恐怕三万猛虎军军士都会回咸阳祭拜主将。 嬴政一如巷,他便感觉暗处有人用目光扫过自己,而且停留了片刻,确认嬴政手无缚鸡之力之后,便移了开去。 “刑法司鲁司寇前来祭拜!”恰在此时,将军府前唱喏的门房小仆出声高喊。 嬴政抬眼望去,透过人头之间的缝隙看去,鲁盟身着一身贵族服饰满面严肃地从侧门走了进去。 “猛虎军莫都尉前来祭拜!”这是蒙骜军中的裨将的都尉,王翦坐阵中军,震慑魏楚联军,所以只能委派手下都尉前来。 “虞大士师前来祭拜!” “吕氏商社刘掌柜前来祭拜!” “楚氏商铺楚掌柜前来祭拜!” 声声唱喏,一声高过一声。有一国之朝堂大员,也有实力雄厚的商社社团,嬴政甚至听到了卫国国君使臣,赵国国君使节,燕国名士无终老先生等等,俱是诸侯国名满天下之士,他们都亲自或者派遣使者表达自己的哀悼之情。蒙骜身前都曾带兵攻打他国,攻占他国之土地,奴役他国之百姓,可是,那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现在,蒙骜已病故,所有种种都会烟消云散,所谓死者为大。 “做人当如老将军,大丈夫也!”嬴政不知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咸阳令王绾王大人前来祭拜!”门房小仆话音刚落,突然,周遭嘈杂的人群为之一静,不管达官贵人,亦或是平民百姓俱是都像是商量好似的,集体静声。这一刻的将军府前,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被定格,空气仿佛也不在流通。 凡是咸阳民众,无人不知咸阳令王绾原本就是吕不韦门下一舍人。他出身贫寒,本是秦国一贫寒子弟,曾经前往魏国河西书院,齐国稷下学宫拜学求道,后又前往楚国隐居山野,直到秦王政六年回到秦国。他的才学威名不显于诸国,是已,无人敢用,无人可荐。空有一颗报国之心,却无入报国之门。他郁闷得就差站到小溪边,一个人默默流眼泪,画小人诅咒那群碌碌无为的膏腴之人。 就在他满心悲郁,眼瞅有发展成抑郁症病症的时候,吕不韦出现了。那时的吕不韦已经是一身白衣,白胡子飘飘,顶着一头微微泛白的头发,恨不得脚踩七彩云霞,身披玄甲圣衣,来将王绾收入麾下。 就像无边无际沙漠里突然出现的绿洲,王绾被吕不韦说动了,就这样贱卖给了吕不韦,为他出谋划策,为他编撰《吕氏春秋》,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终于,他的勤恳换来了吕不韦的点头,吕不韦利用权势保荐他为咸阳令,一城之重臣,他也不负众望,将咸阳城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吕不韦与蒙骜之间的恩恩怨怨,咸阳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明争暗斗,互相攻讦。几年之间,蒙骜次次败退,只因蒙骜麾下多为打仗的莽夫,若论计策,恐怕就是把所有人拿根绳子捆绑起来,都没有吕不韦门下舍人王绾一个人厉害。更不要说,吕不韦舍下还有李斯,莫相老人等在各诸侯国都留下偌大名声的人。 人们可以理解他国之君排使节前来祭奠,人们可以谅解他国之商社前来吊唁,可是,放到秦国国内,他们却无法理解曾斗争势如水火的两个人,一方离世,一方居然会派人前来祭拜。这就和先有鸡,后有蛋这个会困扰他们一生的话题般纠缠着他们。 嬴政体格看似柔弱,可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他不顾仆役趾的劝告以及大呼小叫,宛若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样挤开人群,像只滑不溜秋的泥鳅般溜了进去,那看似远在天边,似乎永远无法到达的距离在他的身体下都不再是问题。不多时,他居然挤到了将军府前。除了身上衣衫微微凌乱之外,面不红,心不跳,汗不流地看向门前。仆役趾跟在身后,两个犄角早已经被挤散了,气喘吁吁,身边的人仿佛都能看到他的身边微微荡漾着一层水汽。他刚想开口说话,嬴政“嘘”的一声,他便闭上嘴巴,赶紧喘息。 “那个鸟人,大将军府不是你来的!如若不是你们,老将军不会这么早离世!滚回去!” “就是,缩回到那个安稳窝去!” “猫哭耗子,假慈悲!” 还不等嬴政打量王绾,身后的人群突然毫无征兆的爆发出一声声污言秽语。尤其是第一人所言,无头无脑,却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不明所以的咸阳民众“嗡”的一声,就像静谧的蜂窝突然遭到重击,沉寂的各色马蜂都吱呀呀躁动起来。 前几声看着人群躁动起来,更加卖力的叫道:“都是你们害得!要不然老将军不会中毒身亡!” “就是,前几日,我路过吕门学馆的时候,听闻有人在低声细语说着谋害大将军的事情,不想,没几日,老将军便去世了!” 这一下,人群像是一堆被堆放的炸药点燃了导火线,火花刺啦刺啦的响着,马上要燃烧到尽头,轰然爆炸。 四周城防司的衙司门以及巷陌两头的猛虎军军士一瞧,快速有序地飞奔而来,在将军府前隔起一道人墙,衙司紧紧按住手中青铜剑的剑柄,猛虎军军士将闪亮着冷酷光芒的长戟微微倾斜。眼瞅着一场混乱就要爆发。 嬴政站在最前列,虽身强力壮,但被身后不知所以跟随躁动的咸阳民众一拥挤,脸颊差点撞到面前军士的长戟上,吓得仆役趾哇哇大叫:“你们好大胆,伤了陛,少爷你们就完了!”可惜,自己都站不稳,声音更不要说了,如同一朵小浪花,很快淹没在人潮里。 嬴政倒是不慌不忙,他依旧细细打量着咸阳令王绾。王绾,是一位三十而立的青年男子,不知为何,他没有身着官服,亦不曾身穿贵族服饰,只穿了一件布衣。比较于蒙武的魁梧,他显得比较瘦弱,六尺半身材,在八尺身高为标准的秦国,显得和个小矮人突然闯进巨人国一般显眼,仿若一阵春风就能将他吹倒一般。面对四周的寂静,他淡然自若,精瘦的脸颊上微微带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任人群里发出怎样的谩骂,秽言,王绾依旧淡淡微笑,面对这样一幅我自岿然不动的神态,让一向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会谁拳头大谁厉害的秦国民众满心无力,有着一种本来两人全身心对垒之际,一人全力以赴准备出拳,另一方则轻飘飘丢出一句:“我肚子疼,改日再战!”的话之后撒腿就跑,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吞了老鼠屎一样咯耶。 等到人群骂得累了,暂歇,王绾果真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诸位还骂吗?”顿时,咸阳民众眼睛冒火,真的像吃了老鼠屎一样。 看到咸阳民众无力再战,那几个挑事的也不敢再大声挑衅,他们已经感觉周遭有人慢慢向着自己的位置摸索过来,比起身家小命来,些许钱财不足道哉,如果不开溜的话,那就真得走不了了。 王绾嘴角终于不再是微笑,而是不屑的冷笑,他站在将军府前的台阶上,俯视着底下的人群道:“吕相与蒙老将军皆为朝中重臣,若说无恩怨,诸位恐怕都不会相信。可是诸位切莫忘记,吕相与蒙老将军的斗争,皆为朝堂上不同建议之争斗,乃学问,学术,治国之争斗,乃强国理念之争斗。绝不会像市井游侠般,为口舌之争而血溅三尺;更不会豢养门客,行阴险暗杀之事。若是如此做了,莫不说诸位秦国忠君之士,绾第一个不会答应他,更不遑我大秦国之森严法度。诸位莫不要被心怀不轨之徒挑起事端,做出大不敬之事来。到时候,秦国律令不会饶了诸位。” 这番话,软硬兼施,阐明扼要,诉说其源头,并不是一味的辩解。众人听闻连连点头。 “再者,蒙老将军的死因随后我想陛下一定会公布,还请诸位稍安勿躁!”王绾说出一句压垮众人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的话来。 嬴政站在最前方,可谓占据了最佳观赏的位置,他不发一言,不出一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王绾处理这出紧急事件。这样的突发事件,嬴政心里其实早有猜测,好比如上次咸阳广场的斩首事件一般,看似平静无波的咸阳城的水面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的细作,阴谋家,心怀不轨,打算借机生事,寻求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嬴政正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时机,一个狠狠一击必杀的机会。他倒要看看这个水面下掩藏着多少虾米,多少小鱼,又会牵连到多少大鱼出来。他像个捕鱼人,将大网深深地洒在湖底,不会拘泥于一朝一夕的得失。他也打算借用这次机会,筛选出今后辅佐自己成就霸业的人才出来,现在瞧来,除了李斯之外,这个王绾也算是个人才。 就这样,胸有大志,一国之相才的王绾进入了嬴政的视线。 只是么,该怎么挖这个墙角呢?这是此时嬴政心中思索的问题。 第四十九章 波澜再起 王绾凭借自身养成的处变不惊,胸有成竹,轻描淡写间便让一场有可能演变成暴动的事件消弭与无形,不得不说,干得很漂亮,即使再苛刻的人也找不出一丝丝破绽来。 巷陌里人重新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只是此刻的氛围似乎伴杂着一丝丝不以言明的诡异气息,恰巧此时将军府内出来一人,他身穿一身白衣孝服,只是头上缠绕着一块黑布条,虽是如此,却也无法掩饰他器宇轩昂的神态,还未等站定,他便道:“发生何事?家父灵前,还望诸位勿望生事!” 此人便是蒙府现在的当家人,蒙武。他正在前院等候前来哭祭的诸位朝堂大臣,商社要员,突然看到府前的一个侍卫跑来跟他说了府前的事情,他大吃一惊,赶紧出来查看。父亲刚离世,他可不想有人借机闹事,给蒙府,以及去世的蒙骜脸上抹黑。是已,刚出院门,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句提醒众人的话。 巷陌里的多数为附近的小贵族,商人,百姓,流民,他们都曾经受过蒙骜这样或者那样的恩惠,刚才也是悲伤思切,一时之间心神错乱,被贼人三两句抓住了心神,是已跟着鼓噪。此时,蒙武一点醒,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武知道,诸位和我一样,对于家父的去世都满怀悲痛,各位都不愿相信家父这样离世。武先行谢过诸位对于家父的厚爱,家父若是得知,一定会含笑九泉。但是,切莫被贼人利用,正如王大夫所说,家父虽与吕相多有摩擦,但武相信吕相断然不会行此下作之事。再者,家父已过古稀之年,年近耄耋之年,堪比二百年前的孔孟圣人,诸位应该替家父高兴,而不是悲伤了!”若说王绾的一番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王绾的话便如同那无形的春风,吹散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怨念的种子。 嬴政隐没在人群里,嘴角挂着招牌似的微笑,满眼之中全是赞许。心想:“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若说这个王绾是一国之相之才,那么蒙武就是智勇俱有的文武全才。有这样的人才,帝业何愁不成!” 此刻,暴动的苗头彻底被简单粗暴的掐灭了,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地痞流氓眼瞧事情已成败局,交代的事情无法完成,倒也懂得取舍,纷纷各施技巧脱身。 王绾向蒙武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蒙武会意,回敬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眼角余光不留痕迹地划过眼前密密麻麻宛若虫蚁的人群。王绾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蒙武便不再言语。 仿佛只需一个眼神,一切竟在不言中。殊不知,他两的眼神交流一下不拉的落在了嬴政眼中,嬴政突然脸皮不由自主的抽抽,感觉浑身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好了,诸位稍安,武在内院恭候诸位!”蒙武瞧见此间事了,自己的职责已然尽到,便拱手一圈行礼说道。话里话外,全然听不出一丝丝悲伤,反而有着天大的喜事般。 想来也是,本来一件悲伤的大事,在蒙武的嘴里便成了喜事。二百年前的儒家大能孔孟都只过了古稀之年,而蒙骜差一夕便耄耋之年,便是当年雄才大略的昭襄王不也同样的岁数吗?这算是寿终正寝了吧,戎马一生,多少天生将才帅才都马革裹尸,多少大好男儿战死沙场,蒙骜这的的确确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局了。 “少将军忙你的!” “少将军保重身体!为国效忠!” 蒙武的礼节得到了围观民众的认可,听他一说,赶紧出声回道,只是话语之中悄然不见了那浓厚的悲切。 “王大夫,一起走吧!”蒙武邀请道。对于王绾这位咸阳令,蒙武并无任何怨念,反而很钦佩。想当初,蒙骜也曾为了这个官职与吕不韦当廷吵闹过一番,自己也有心竞争一下这个举足轻重的官位,可惜,却败给了名不见经传的王绾,那次廷对,不管是治国方略,亦或是治民,治城韬略,他都输得心服口服。 “蒙武将军见外了。绾虚长你几夕,不介意的话,你称呼我绾兄,我叫你武弟即可。”王绾亲切地回道,一改方才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样。他自上次与蒙武廷对之后,便很少见到这位帝国年长的蒙家少将军。他心中对蒙武早已有了结交之心,奈何一直无缘相见。此次大好良机,如果再错过,便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了。 一个愿意结交,一个心有佩服,于是,花前月下,哦,不对,朗朗乾坤之下,一个军方的少将军,一个文官之中的肱骨之臣,便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当然,此在一起非彼在一起,切莫想歪。 这才是故事的美好结局,躁动消散于无形,相知之人得知相交,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偏偏,老天似乎有意让这对知己兄弟更加珍惜彼此,于是,打了个哈欠。 “蒙武,死来!”突然,离蒙武最近的人群之中高高跃起一道身影,好似飞往空中的大雁般越过猛虎军军士,嘴里一边还嗷嗷大叫道:“蒙老贼杀我牛家村一村百十余人,现在他已过世,那么便有你偿还!” 好吧,省得吃瓜的咸阳民众猜想了,这个刺客一语道地,说了个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简单些就是,你爹把我全村人杀了,现在他死了,父债子偿。刺客说的话没毛病,一点毛病都没有。你让我尝尽了丧妻丧子丧爷爷之痛,那我便让你受丧子之痛。 不得不说,刺客很会选择时机,恰巧在所有人都满心欢喜的看着事情圆满落幕,有情人,那啥,这一刻,不管是衙司,还是猛虎军军士,不管承认不承认,都会出现一丝丝松懈,放松戒备。刺客眼光很准,准到没有人怀疑他的专业水准。 一时间,那位成了他****的猛虎军军士呆了,近排的围观民众傻了,后面不了解情况的民众懵了,眨巴着萌萌的大眼睛,渴望地望着。 刺客全身都被蒙在黑布之下,只剩下一双犀利如刀的眼睛仇恨地盯着蒙武,如同嗜血的狮子果断勇猛地扑向了自己的猎物。 嬴政虽然也出现了短暂的懵-逼,可是刹那之间便回过神来,看到刺客向着蒙武直飞而去,他的扇子微微抬起,紧闭的扇子之间响起一道道微不可查的金属交叠之声。同时,他还不忘观察这名刺客,可是除了黑布还是黑布,除了能够分辨出大腿,身躯,脑袋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嬴政心里便活思开来:“真没骨气!两百年前的刺客先祖们知道你这幅模样,还不气得从坟堆里起来抽你一巴掌,刺客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一点不光明正大,一点不光明磊落,一点也不男子气概,刺客的风骨丝丝都看不到!真是悲哀!悲哀啊!”连声悲哀,也不知道是替谁悲哀! “近了,近了,还有一丈。”刺客心中吼叫着,他手中拿着一把两寸的剑钵,三面凸起,在微冷的阳光下,闪烁着一层冷冽的幽光,寻常之人看一眼,仿若放到冰天雪地之中一般。此时,那把剑钵离蒙武还有一村,蒙武像是魔障了,不做任何反应。刺客裸露在外的眼眶之中迅速被一种嗜血的疯狂所替代,如若不是周围氛围不允许,他真想大笑三声。 眼瞅着剑钵就要刺破蒙武的白衣,刺入他的心脏,刺客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似是剑钵在轻吟哭泣。 世间多数故事会以好的结局收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老天只是想寻点乐子而已,并不想死人。所以,刺客注定是个悲剧。 剑钵并没有想象之中刺入蒙武的心脏,而是连带刺客自己都被撞向了一边,轱辘轱辘翻滚到青石台阶之下。站在台下的嬴政看得清楚,原来竟然是文弱的王绾最后关头撞开了刺客。 刺客毫无防备,被撞得七晕八宿。他迅速翻起身,刹那之间便明白过来。他没有搭理身边的矮小瘦弱的王绾,握紧手中的剑钵嗷嗷像只受伤的孤狼又扑向了蒙武,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蒙武一人。 蒙武其实早就回过神来了,刺客跃起那一刻他便清醒过来,如果连这点机警能力都没有,如何统兵打仗。他之所以那副模样,是为了让刺客近身,他有把握一举擒拿。都是如意的算盘,可惜,这里是闹市,围观者众,不是一对一的比武场,他们都自信自己的能力,可却错估了别人的能力。 蒙武看到王绾挺身而出撞开了刺客,如同闷瓜葫芦滚落到台阶下,心中便是一惊,再也顾不得什么,便向着刺客飞跃过去。 一方救人心切,一方恼凶成怒,自然会是一场大战。可是诶,难道你们将城防司的衙司和猛虎军的军士当摆设了吗?尤其是刚才成为****的那位黑脸铜眼的猛虎军军士,那嗷嗷大吼,回身便疯魔般的舞起长戟飞身攻向刺客空门大开的后背。刺客本想解决眼前的蒙武,可是,背后明显感觉阴风阵阵,如若不躲,必然是拦腰截断的下场,所以,他只能悲叹一声,躲了开来。 “啊”一声,此时,周围前来祭拜的咸阳民众之中妇女儿童才惊声尖叫,在巷陌之间久久不散。人群开始骚-乱起来,秦国虽俱是好战霸道之人,但全是不是,最起码那家中的妇人见到兵刃还是会心慌。人群之中虽有眼力见的老秦人极力呼喊,周围部分衙司维护秩序,可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拥挤躁动。 嬴政也在人群之中,突然感觉身后一股不可抗拒的怪力袭来,他转身拉住仆役趾,衣衫下的青筋暴涨,用力一拉扯,挣脱开前面拦堵的衙司,两人便上了台阶。 衙司很恼火,他回身便抽出青铜剑指向嬴政,大喊道:“你这贼人,还敢行凶?”竟然将嬴政也划分到了刺客一伙。 蒙武已经将王绾拉起,正准备远离战圈,忽然看到气喘吁吁的仆役趾以及脸色冰冷的嬴政,着实惊诧一番,突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息之间的耽搁,衙司便已抽出青铜剑厉声喝喊。蒙武仔细一瞧,确认无误之后,赶紧拉扯着七晕八宿的王绾,对着那名衙司吼道:“放下剑来!” 衙司无辜地看向蒙武,心说这是贼人,叫我放下剑干哈? 下一刻,便有了答案。只见蒙武小跑到嬴政跟前,躬身道:“陛下怎么来了?还望陛下恕罪!”一开口便认罪。 衙司无语,你说啥类?我没听错吧!他是秦王陛下?扯淡了吧!由不得他不信,此时的嬴政再也没了那副闲情雅致的模样,士子头髻散乱开来,衣衫不整,哪来的秦王派头! 心里想着,又见咸阳令王绾也躬身道:“吾王万岁!” 这一下,吓得衙司心脏病差点出来了。妈妈呀,我想回家!衙司心里悲呼道。知道真相的他眼泪真得掉下来了! 第五十章 没完没了的刺杀 今日的大将军府前,格外的混乱。怕事的老少妇孺放肆地扯着喉咙大叫,像一只只原本在猪笼里好吃好喝突然被主人下令杀身吃肉的蠢猪般,毫无头绪的四处乱撞。 府前的几级台阶上,猛虎军分出几人将嬴政牢牢护卫在身后,两人将长戟架在身前,一人将一人高的盾牌立在地上,防卫着前方的黑衣刺客。其余三人手握青铜剑防备着混乱的人群,以防刺客还有同党。 蒙武和王绾像两只乖宝宝待在嬴政身边,不时低声说着什么,而嬴政只是象征性地偶尔点点头,并不言语,这使得蒙武与王绾更加的忐忑不安。两人对视一眼,蒙武作为此间主人,看着嬴政面沉如水的脸,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没有料到今日会有人行刺,让陛下受惊了,请陛下罪责!” 嬴政没有应此话题,而是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声呼喊道:“孤乃秦王嬴政,还望诸位臣民莫慌!”一句简短的话,却似有着不可言喻的魔力,混乱的人群忽然慢慢安静下来,只余下一丁点的杂乱。嬴政便吩咐衙司分散开来安抚人群。 等到一切都逐渐恢复秩序,嬴政这才对着蒙武与王绾问道:“你们说这个刺客真是如他所说来报私仇?还是背后有势力或者山东六国指使来挑起争端?亦或是有人故意搅乱我秦国朝局,好实现自己不为人知的阴谋?” 蒙武与王绾同时微微一愣,他们还以为嬴政是为了此间突发事件对他们不满,却不想是在思索这件事件背后隐含的东西。不过,好歹都是秦国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心中才略又岂是寻常之人能比,略一沉思,便也想到了嬴政口中的几点。 王绾微微思索片刻,瞧见蒙武还在皱眉思考,便先出声回道:“下臣以为,此刻恐怕还猜测不出背后具体含义,不妨再静待片刻,下臣以为,一定还会有其他事件发生,此事不会如此简单。最好是静观其变,待得事情稍微明朗,想要查清背后之人轻而易举。” 嬴政闻言,微微含额,并不气恼。短短片刻,他便已将王绾性格摸清七八。严格说来,王绾属于谋思而后定之人。在任何事情不明朗,没有证据证明之前,并不会急于下一些明确的定论。他虽没有回答嬴政的话里的问题,却提出了一些可能性,而这可能性会导致很多不同的结果。 蒙武则没有那么多想法,想到什么便会说出心中所想:“陛下,下臣以为这是赵国策划的仅仅针对蒙家的报复行为。若是刺客所说为真,那牛家村是位于函谷关外不到五里的那个小村庄。陛下还曾记得前年魏赵韩三国大兵压境,在函谷关外陈兵列阵,迫使我秦国停止对晋阳的攻打。当时,甘谷关向东一百余里皆为我秦国土地,牛家村便也是。可是,当时牛家村厘正却勾结魏赵韩,打了我秦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当时,下臣老父率领秦国二十万主力大军正在攻打晋阳城,魏赵韩破函谷关后,一路长驱直入直指咸阳。老父无奈,只得调遣军中精锐猛虎军与铁骑援驰咸阳,只剩下老父裨将王翦将军率领三万朱雀军与晋阳的赵军对峙。” 蒙武缓口气,看着嬴政认真倾听的样子,接着道:“魏赵韩联军不敢与老父正面对抗,迅速撤退,咸阳危机解除。可是,谁知,原来,这竟然是楚魏赵韩四国的一个阴谋,以楚国春申君黄歇为首,他们威胁咸阳城为假,解晋阳之围为假,真正想要的是重创我秦国大军。他们原本老父会留下猛虎军对阵晋阳,谁知,留下的却是朱雀军。那一战,朱雀军八千军士战死沙场,鲜血染红了晋阳城外的汾水河畔。八千大好汉中男儿,数十年来,我秦国第一次损失这般严重。陛下震怒,下令将牛家村男女老少,妇孺幼儿皆屠戮一空,祭奠朱雀战死英灵。而执行的人便是老父。” 说到此处,不用再往下说,嬴政与王绾皆明白过来。嬴政是真得不知道这件事,而王绾当时还仅仅是吕不韦门下一小小舍人,并不受重用,他仅仅听说秦王下令夷灭一村老幼,咸阳四个城门口以及城中主要闹市街头都张贴了此中缘由。可是,虽堵住了秦国民众之口,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山东六国魏楚燕赵韩齐发布天下责秦令书,谴责秦国这种禽兽不如,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行为,东周,卫,中山等廖廖三两个苟延残喘的小国不敢明目张胆的讨伐秦国,背地阁佬佬偷偷跟在山东六国后面摇旗呐喊。 诸子百家也跳了出来。儒家当世名儒荀况斥其“当世大恶,尤甚当年之犲桀!”,荀况主张“人之性恶,其善伪也!”,便也是这样一位主张“人性恶”的当世大儒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屠村的行为多不被世人理解。以“天下为己任”,“挽救百姓与水火”自居的“政侠”墨家,在神农大山的议政堂聚集两派重要弟子,也是自墨家第一任“巨子”墨子去世后,两支第一次毫无争议的决定,派遣虎门(游侠)神剑武士三十余名前往秦国,行刺蒙骜。其余,除了法家无任何行动之外,道家,阴阳家,名家,就连一向很少发声的农家也加入了声讨行列。 嬴政和王绾对视一眼,眼中纷纷闪过丝丝凝重,宛若春日那含蓄不发的隐雷。三人都是精明之人,一时之间都陷入沉默之中,眼睛都看向已经被猛虎军团团围住的刺客。 刺客已是强弩之末,任他如何东突西破,都无法攻破猛虎军士的合击之术。刺客手中的剑钵偶尔会刺向猛虎军士的薄弱之处,可是,显然无法刺破猛虎军士的精良的皮甲,反而被猛虎军士抓住机会在其背后,手腕,大腿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刺客眼珠微转,虽处于劣势,依然冷静无比的观察着猛虎军士的破绽,终于,又抓住时机,依旧不留余力地向着眼前的一个猛虎军士的手腕上刺去,那个猛虎军士也不闪躲,像一只凶狠的野狼扑了上去。刺客手中的剑钵如愿刺破了手腕的护甲,从缝隙之中刺了进去,一时之间,那位猛虎军士感到手腕一阵无法言语的割痛,手中的青铜剑差点脱手掉落在地,幸好,凭借严酷的军队训练,咬牙坚持牢牢抓住青铜剑。 猛虎军士被激起了血性,他爆喝一声,反而扔掉了青铜剑,双臂张开,满满地将刺客抱了个满怀。黑衣刺客个头矮小,本身也不是力碰力类型,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挣脱开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周的猛虎军士上前将他擒拿活捉。 说起来,这些仅仅发生在几息之间,不管是刺客的冷静判断,亦或是猛虎军士的嗷嗷血性,嬴政都感触不已。如果不是这该死的世界,嬴政或许会将刺客收押,坚决不会处斩。可是,此刻,等待刺客的除了那苦不堪言的刑罚,还有那不可避免的五马分尸之刑。 刺客如同搁浅沙滩的泥鳅,只能任人宰割。王绾所说的可能性似乎没有发生,所有人都以为便这样就结束了,不成想,意外年年有,今日特别多。 刺客扭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蒙武,那眼神,让人胆寒,满是不甘心,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就在一位猛虎军士拿出镣铐准备将刺客拷锁起来的时候,安静的人群之中突然也跳将出来几个拿着剑钵的粗布麻衣之人,他们一脸凶相,撞破人群向台上的嬴政冲了过来。 蒙武大声大叫:“保护陛下!” 第五十一章 工布剑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间事件即将结束之时,居然还有刺客将目标放在了刚巧出现的嬴政身上。 蒙武厉声喝令猛虎军士护卫嬴政,并随手劈手夺过身边一位猛虎军伍长的青铜剑,摆开架势,像只老母鸡护卫着小鸡崽。 仆役趾也脸色突变,腿脚哆嗦只打摆子,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其刮倒,却还是咬咬牙,一狠心,一跺脚跑到嬴政身前,结结巴巴地道:“你们好,好大的胆子,居然,,行刺,行刺一国之君!休想伤害,害陛下!” 刚刚平静下来的咸阳民众又齐声惊叫起来,虽然这几年来民间只知相邦吕不韦的宽阔胸怀,蒙骜的盖世武勋,而对于秦国的王,却知之甚少。老秦人以及新秦人都是心眼极少,直来直去的人,他们只记得恩泽百姓的善人,而无所作为,无功与百姓之人则不会记得。 方才之所以安静下来,那仅仅是因为嬴政是秦国的君主,说白了,是给他面子,如若他不是秦国的王,兴许说不得还会冒出一句句“鸟人,贼模样”的话来。 虽如此,可是,秦国人却都有一颗忠君之心。此刻突然看到一群刺客拿着剑钵往嬴政身上招呼,即使为了那丁点的忠君之心,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刺客猖狂。于是乎,片刻间心思白样的咸阳民众齐刷刷往前,前排的青壮年甚至抡起拳头便向着刺客冲了过去。 嬴政本还想动动手脚,活动一番,好久没动手脚都快生硬了。可是,还没来得及上前一步,便被严严实实的护卫了起来,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呆愣。听到仆役趾磕巴的话语,再看到咸阳民众的表现,即好气又好笑。仆役趾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可偏偏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至于这咸阳民众么,对于他们的德性嬴政早有体会。所以,刺客他们的表现让嬴政忽然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像是打开了一扇不同的窗户,看到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其实,也不用蒙武示警,猛虎军士早已看到突如其来的刺客,须臾之间便分出几人与刺客对阵,不再是以多胜少,反而像是决斗场的剑客般,一对一,其他人则围合成一大圈,隐隐将所有的出路全部堵截了起来。如若不是嬴政在场,兴许那些猛虎军士或许还会三五成群,嘻嘻哈哈下赌注,比如,几招败敌,刺客会不会被打断腿之类的赌注。 嬴政推开堵在身前的仆役趾,显露出身形来,像是故意让刺客看到般。待到看清场中一切,方才细细打量人群之中突如其来的五名刺客,五人皆粗布麻衣,脚踩草靴。一位头发半灰半白的老者,留着一撇山羊胡,眯着双眼,双手舞着一对圆形的环刀。他的手指纤细,宛若枯枝,好似快要折断般,可那环刀却犹如小蛇般灵活无比的在他手中不断变幻着,这一手深厚的绝技如若没有二十年功力根本练就不出来。 左边战圈是一对面容清秀的少年,约么十七八岁。一人手执一柄造型奇异的长剑,说是长剑,仅仅一面剑锋,剑锋面光可鉴人,宛若镜面,清晰的映照出周遭之人的身影,眉目。而另一侧犹如虎齿般,每一小漕都闪烁着冷冷的幽光,像是择人而噬的鲨鱼。另一人手里拿的长剑则比较正常,没有虎齿般的小漕,但爱剑之人一眼便能瞧出这柄剑长逾九尺,剑及一尺,便急速收缩,剑身越来越窄,剑尖处好比一根绣花针,让人担心它的硬度,会不会一碰就会断掉!通身更如一块碧玉精工细雕磨刻而成,舞动之间,仿佛化身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女姬妖娆起舞。两人一攻一防,一动一静,动跃之间配合完美无瑕。围合的猛虎军士被攻防的只有招架之力。 还有一人则邋遢了许多,方脸大眼,阔耳粗面,胡子拉渣,像是杂乱无章的枯草。却裤腿布料像是破门布帘般,露出毛茸茸的大腿。使着一柄长矛,玄铁枪身,环绕着枪身而上,若隐若现一朵朵盛开的桃花。矛头参杂了精铁,更加的锋利,更加的无坚不摧!猛虎军士手中长戟虽也是秦国工匠制作的精良兵器,可比之此人手中的长矛却逊之甚多。 这四人都不好对付,猛虎军士虽是秦国精锐之中的精锐,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一身技巧俱是干净利索的杀人动作,可是,遇到这四人便如同泥龙入海,一身杀伐像是遇到了克星般,丝毫无法发挥出战力来,反而无形之中被刺客牵着鼻子走一般。 两少年走得都是偏柔的路线,一招一式将猛虎军士一身蛮力卸得干干净净。头发灰白的老者则犹如闲庭散步般,偶尔动一小步,环刀直出,将猛虎军士阻挡在身前五尺之外。而邋遢刺客则将长矛挥舞的虎虎生风,像是席卷沙漠的龙卷风,卷起漫空的飞尘,矛尖次次点在猛虎军长戟头,发出兵戈之声。 围观的猛虎军士面面相觑起来,顾不得嬴政在场,他们便粗声粗气地叫道:“你们是不是昨夜将力气都浪费到自家婆娘身上了?怎么软绵绵的!贼鸟人!”一边鼓舞呐喊着,一边有人替代圈中猛虎军士,继续进攻,可是,进入战圈的人很快也发现浑身武力无法发挥出来,像是一身蛮力俱数落到棉花堆一般。 蒙武的脸也越来越黑,眼中的羞愧之意越来越浓。他本身便是猛虎军之中一员,一荣俱荣,一毁倶毁。现在猛虎军久站不下,让蒙武的一张老脸往哪搁。如果不是嬴政站在身后,他真想亲自上阵。 而嬴政却似乎不在意这些,而是指着那对清秀少年道:“那剑眉星目少年手中所拿的可是工布剑?” 蒙武正气恼手下军士丢了自己的脸,自动忽略了此刻手中的长剑,此时,被嬴政突然一问,他赶紧仔细一瞧,脸庞上爬上一道惊容,道:“好霸道的剑!好霸道的招式!” 嬴政无语,蒙武虽说的不明不白,可嬴政却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手拿奇异兵器的少年,而非自己问道的那位。半息,蒙武移目,面上惊讶更浓,他讶声道:“世间还有如此飘逸的身法?如此飘逸的剑术?” 嬴政再也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提醒蒙武注意自己所问的问题。 蒙武回身不好意思道:“陛下恕罪,下臣忽然看到如此俊秀的后辈,一攻一防,一霸道,一柔弱,却配合的天衣无缝!实在惊讶,是已失神!”嬴政微微一哼,算是揭过。 蒙武这下不敢耽搁,说道:“的确是闻名天下的工布剑。当初,楚王下令欧冶子为其铸造天子佩剑,欧冶子当时正与干将探究造剑之术,于是,两人便相约以天子佩剑为赌约,看谁铸造的剑能够被楚王选中。欧冶子与干将铸剑三柄,一曰龙渊,一曰泰阿,一曰工布。楚王一眼便相中了工布,选为天子佩剑。恰巧不巧,工布剑乃是欧冶子与干将齐心协力所铸,二人不分胜负。三柄长剑均被楚王所收藏,后来楚王兵败,三柄长剑下落不明。想不到今日却落在了一名刺客手中,真是,,,,,,”蒙武嘴角只咬,颇有一种“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的感觉,可惜,工布剑无法开口说话。 王绾自刚才乱起,便不言不语地站在嬴政身侧,此时听到蒙武将那柄九尺长剑的来历,才出声道:“原来这是那柄天子之剑啊!”不得不说,工布剑一出,任谁也无法掩饰心中情绪。 天子之剑最早的说法源自于商天子,一曰含光,二曰承影,三曰宵练。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正因为这天子三剑本身具有神话色彩,而且,见过的人不多,虽后来世间所传这三柄剑被卫国藏剑名家孔周收藏,但孔周踪迹不详,于是,这三柄剑便仅仅是传奇故事,当不得真。直到楚王铸造天子佩剑,被天下之人所熟知,而工布剑作为幸运儿,数百年来,被列国诸侯争相夺取,工布剑被视为正统天子的象征。 蒙武与王绾相视一眼,王绾突然激动地说道:“陛下,天佑秦国!今日工布剑重现世间,而且出现在我秦国,表明天佑我秦国啊!”蒙武没说话,但是那闪烁着精光的双眼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嬴政却不可置否地淡淡一笑:“失之我幸,得之我命!如果凭借一把剑便表明天子之运,那这剑不要也罢!”话一出口,可把蒙武与王绾真得吓到闷逼,如若不是嬴政是秦王,蒙武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嬴政不在意,再次指着邋遢刺客手中的长矛说道:“如果孤没看错,那是夫差矛,是几百年前吴国吴王夫差命工匠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长矛,不知道为何今日会落到刺客手中。” 蒙武只是略微一扫,便赞同道:“陛下眼光极佳,不错,的确是夫差矛!”那模样,好似看到一只流浪的小猫小狗般随意,满是敷衍,满是无视。 夫差若是得知自己的兵器被蒙武这样无视,恐怕会哭晕在厕所吧! 第五十二章 不是我们所为,你信么? “拿下他们!抓活的!”蒙武发号施令道。他知道单独的猛虎军士无法拿下这几个刺客,即使是车轮战,恐怕也只是收效甚微。之所以后面再加上抓活的,是因为他观察良久,发现那几个刺客明明都有机会给予猛虎军士致命一击,可是,偏偏就像蜻蜓点水般,只是在他们身上划出一道道伤痕,而这点点伤痕对于刀尖血口的猛虎军士来说就像挠痒痒般。 蒙武不是迂腐之人,也并不是滥杀无辜,不辨是非之人,他突然觉得刺客自刚刚冲出人群奔向嬴政,咋呼了几句之后,便不再搭理嬴政,仿若就像失忆了一般,方才所说都不是出自他们之口。 蒙武军令刚下,那双手环刀的头发灰白的老者侧耳倾听,像是要从这嘈杂的万千声音之中辨别出自己想要的信息来。五息之后,他本如山壑的额头皱得更加如同老枝树干般,微微一扫几个同伴的情况,发现每个同伴都被三五个猛虎军士围攻,猛虎军士虽单打独斗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合起来那便是军中行伍的合击之术,干净利索,简单方便。 那胡子邋遢,手拿夫差矛的刺客一不小心被猛虎军士抓住机会在他的大腿上划出一道血槽来。原本凶恶的脸颊上顿时闪过一道怒气,道:“尔等贼鸟人,如若不是爷爷留手,你们早就死了几次了。别-逼-我,再-逼-我我就大开杀戒了!” 那对攻守配合完美无缺的年青少年也渐渐露出颓势来,毕竟还是年少,体力,毅力,眼力都比不得这群军中猛士,眼见的围攻的军士越来越多,眼中焦急神色更浓,他们不时向头发灰白的老者投去探究的目光。 老者也是果断之人,眼见情况越来越危急,便果断下令道:“救人!撤!”只是简短的三个字,落在周围人群的耳朵里,却宛若那陈年老铁遗落在角落,被时光风雨冲刷出层层铁锈,被人拾起,磕碰出干涩难鸣之声。 蒙武脸上的怀疑之色更浓,眼中疑惑不已,心想:“他们难道只是伪攻?还有其他意图?到底是什么?”虽然想不出是何缘故,但他心中渐渐泛起不安来,似乎有着什么事情会发生一般。 “陛下,有古怪!”王绾突然对着嬴政说道。不止蒙武感觉到了不寻常,王绾这个书生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丝丝的古怪气息,言不清,道不明。他们就像身处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前方黑暗里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是很古怪!”嬴政赞同道。王绾与蒙武都有察觉,嬴政也是头脑思维清醒之人,略一细思,便会发现刺客本身就武艺卓绝,加之与自身很匹配的兵器,更加如虎添翼,得心应手,这样一个顶尖的刺客,可以轻易地不声不响的杀死他此行的目标。 而如果说嬴政是他们此行的目标的话,那么,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等到黑衣蒙面刺客无力招架被逮捕之时才会出手,他们完全可以不声不响的混到嬴政跟前,发出毙命一击;或者,黑衣蒙面刺客出手之时,他们也寻求机会出手。可是他们完全没有这般做。 那么,结合种种,嬴政觉得,他们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的。环刀老者最后说“救人”,表明他们想救出黑衣蒙面刺客。他们不想暴露自己,只想保障蒙面黑衣刺客性命无忧。可是,方才环刀老者眼中的犹豫,冷峻,焦急又是怎么一回事?嬴政却是很不解。 思虑的时间内,四个刺客的招式开始变得凌厉起来,一招一式,如流云若水般,招招致命,猛虎军士大腿上,脚腕处,手腕处,胸腹之间玄甲的缝隙之内,只要薄刀片能够插进去的地方,就会被刺客当做重点攻击部位。 那对年轻少年的攻势最为猛烈,手拿奇异铁剑的少年身体微蹲,双目紧盯猛虎军士的下盘,专攻脚踝,腿弯处,而且,不用剑锋,只是用宽阔的面剑拍打,每次都击打在同一个地方。而手拿工布剑的少年始终冷着一双剑眸,那方才舞起来宛若女姬的工布剑此时化作一头噬人的野兽,席卷着一圈圈黑色的龙卷风,将围攻的军士的招数如数挡住,宛如密不透风的龟壳。他们似乎天生就是为剑而生,他们天生便是高人一等的剑士。 寻得机会,手拿奇异铁剑的少年破开猛虎军士的防卫,猛然一跃,犹如一只展翅的大鹏鸟,只跃到黑衣蒙面刺客的身边,人在空中,那铁剑已如孔雀开屏展开来,脚还不曾落地,那看起来奇重无比的铁剑居然好似活了过来,变作一尾柔软的长鞭,将看管着黑衣蒙面刺客的猛虎军士的长戟一挑而开。 他信手抓住黑衣刺客的肩膀,好似不经意,又好似没有用任何力气,黑衣刺客便被他甩给已经赶过来的手拿工布剑的少年。自始至终,两人不曾有任何眼神的碰撞,也不曾给过对方任何明确的手势,可是,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默契十足,像是演练过千百次,那种本能的动作已经好似吃饭睡觉般简单随意。 嬴政心中暗道:“好默契的配合,若是我有这样的护卫,还有谁能够近我的身!观其招式路数,莫非是纵横家?鬼谷子的传人?可是鬼谷子一生之中不是只收了四个徒弟吗?魏国的小心眼将军庞涓和齐国的谋士孙膑,再早就是争斗一生的苏秦和张仪吗?可是,据四叔告诉我的,这苏秦和张仪根本就不是同一代的人?他们究竟是谁的传人?” 嬴政心里思索着,还幻想着收他们为自己所用,浑然忘记了方才这几人还想刺杀他来的,虽然后来看似是诈他们。 “少将军,不好啦,后院灵室有人行刺,阿离小姐被刺伤了!”忽然,蒙家一位穿着白衣白裤的年轻小厮跑了出来,嘴里叫道。 蒙武,王绾,嬴政都被惊了一下,同时心里咯噔一声,瞬间脑海里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怪不得感觉奇怪,原来,他们前院行刺蒙武是假,后院破坏蒙骜遗体是真,他们是打算让秦国真正成为天下的笑话,连一国大将军的尸身都保护不好,还妄想谈称霸天下。同时,恐怕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为了纯粹的报私仇,或者便是挑起秦国内部的争斗。 这个信息不亚于夏日惊雷,惊得蒙武眼睛瞳孔放大,尤其是听到他那个小妹妹蒙离受伤了,心中一股不可压抑的怒火犹如那喷涌的火山爆发了出来。他犹如发怒的公牛,鼻息瞬间粗重起来,他红着眼对嬴政说道:“陛下!下臣……” “猛虎军士听令,逮捕这五人,若是反抗,格杀勿论!”嬴政没等蒙武说下去,便也怒发冲冠,一张俊秀的脸颊瞬间布满寒霜,他也想到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他笑起来像是一朵莲花般洁净,毫无心机。可是现在,居然有人将她伤了。所以,他不可抑制地也爆发了。方才的惜才之心早已被抛在了九霄之外。 说完,便快步向着后院临时搭建的灵室奔去,还不忘吩咐道:“趾,快给孤去太医馆请医师!” 像是风一般,嬴政跑进后院灵室,定睛看去,只见后院已经被围堵成了一个圆圈,人头攒动,圆圈内清晰可闻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圆圈外,蒙家的护院包围成一个小圆,手拿棍棒,面目狰狞与几人对峙着。 圆圈内有一位年逾四十留着长须的男子,他身穿绯红长衫,衫群边绣着奇异珍兽的图案,头发梳隆成高高的冠髻,带着高高的白玉冠。虽已年逾四十,但面容却白皙无比,好似二十芳龄女子的面容般,光洁无暇。他正焦急地向着蒙府的护院头领解释着什么。 护院头领眉眼一扫,看到嬴政身后的蒙武,赶紧跑过来汇报道:“少将军,赵国祭拜使者的队伍之中突然有一名刺客想要破坏侯爷的尸身,辛亏阿离小姐眼疾身快,飞身一扑挡住了刺客,侯爷尸身才不被破坏。可是,阿离小姐却受了伤,被划伤了胳膊,头撞在了棺木上,昏迷了过去。” 嬴政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辛亏并不是致命的伤。他舒缓了一口气,扭头便向着被围堵的赵国队伍走了过去。那红衣男子一瞧,认得嬴政,他高声疾呼道:“秦王,外臣冤枉啊,秦赵两国已缔结休战协议,赵国万不会做出这等破坏秦赵两国交情的事来。那刺客是半路被收留的赵国军士,外臣看他孤苦无依,便起了善心,可谁知!”红衣男子低头看向躺在泥石地上的一具男尸,脸上露出一丝懊恼之色来,愤怒,不甘,心痛,种种情绪,填满了他的眼眸。他咬着嘴唇,像是咬着他的骨肉一般! 男尸身上并无伤痕,只是紧紧闭合的嘴角流出黑色的血迹。他的右手上静静地放置着一柄短剑,剑锋上还留着点点猩红的血珠,想必,那便是阿离胳膊上的鲜血。 “死士!”嬴政一眼便认出那男尸是死士,死士并不俱是身怀绝技之人,他们之中有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的是老实诚恳的农民,有的还会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你可以嫌弃他们的出身,他们的无能,但是不能否认他们的忠诚。他们就像一群被洗脑的脑残,他们忠心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杀身成仁,剪短所有的线索,让人无处下手侦查。 嬴政看向红衣男子没有说话,红衣男子苦着脸道:“秦王,外臣说不是我所为,你信么?” “不信!”嬴政惜字如金道。 第五十三章 暴走的嬴政 郭开委屈极了,突然之间有一种抱头痛哭的冲动,十几年了,十几年来他都不曾这般委屈过,心里憋着一股气,可是,却没有闸口可以打开泄了这股气。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手怎么这么欠,捡什么不好,非得捡个大活人,怜其武艺高强,不想让其流落街头,谁成想,好心没好报,居然被狠狠地阴了一把,鲜血直流啊,辛亏窦娥还不曾出世,不过么,郭开此时觉得自己好比那窦娥,赶紧来一场六月飞雪,以证清白啊! 看着面前年轻的秦王陛下那张布满寒霜的脸庞,他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转眼一瞧已经被太医署医师包扎完毕却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蒙离,他赶紧移开目光,可是又凑到蒙武那双锐利如刀,仿若要将他吞噬的眼神,嘴角不自在的咧了咧,移目正对着嬴政哭丧着脸道:“秦王,外臣知道此时此刻不管外臣如何解释,如何辩解,始终无法洗脱嫌疑。不过,外臣却还是要强调一点,此次事件真与我赵国无关,这个刺客乃外臣私自主张收留在身边做侍卫的,现在,出了事情,外臣希望秦王能够善待外臣的侍卫。同时,外臣希望能够将消息传回我赵王知晓,派遣使臣来查明此事,还蒙家一个说法,同样,还我赵国一个清白。” 郭开也是思维敏捷之人,他知道此间事情已不是几句话可以说清楚的,所以,他只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公正的待遇,而且,现在赵襄王赵偃已卧病在床多日,虽太医信誓旦旦地说陛下洪福齐天,还能活他个十几年,可是,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看出来,赵襄王赵偃时日不多了。 而不知是否王室子弟自赵成侯赵种之后便遗传了“造反为王”的基因,赵襄王因宠爱倡姬,于是,庶子公子迁便气焰高涨,四处联络各大朝堂要员,倡姬也在赵襄王耳边吹风,两母子企图取代嫡长子公子嘉的太子之位,等赵襄王撒手人寰之后,登顶那九五之尊之位。 郭开自幼便入赵国邯郸学宫师从儒家大能,儒家始祖孔子主张“克己复礼”,一生奔波诸国演讲自己的学说,企图恢复周王朝初期的政治制度,遵从“嫡长子继承制”。且提出“正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后,孟子更是将儒家学说发扬光大,至今,儒家弟子已遍布天下诸国,各个国家朝堂要员都有儒家子弟,可以说,儒家子弟的能量不可小觑。 郭开绝对属于“太子”一党,他很看不过去公子迁上窜小跳,企图夺自己兄长的王位,他多次上谏赵襄王,怎奈何,赵襄王已年老体衰,早不复当年英勇,听不得忠臣劝诫,被倡姬忽悠的神魂颠倒,国内朝堂动荡不安。这时候,郭开突然想到远在秦国的吕不韦,吕不韦当初带着异人逃离赵国,郭开可以说是功不可没。而且郭开听说现在的吕不韦在秦国一言九鼎,权势滔滔,于是,便借着此次是由,求助于吕不韦,帮助公子嘉坐稳王位,顺便,看前段时间秦国发布的选取王姬的诏书是否还作数,看能否缔结两国之好。 只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本想祭奠完蒙骜之后,便去文信侯府拜访吕不韦,现在,摊上这么一摊子事,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只希望,在事情未明确之前,他们不会被愤怒的秦国百姓用眼神杀死,或者出去窜个门被人刺杀,亦或是上个茅厕被人推进茅坑,若是这般,那可真的不是屎也是屎了。 “哦!”嬴政闻言冷笑一声,斜眼瞧了他一眼,那一眼,满是不屑,满是轻蔑,亦或是满是自信。郭开已历经官场数十载的老油条在他的眼神下,不自在地扭动了几下身子,嘴角扯出难看的微笑道:“秦王,有何不妥之处吗?” “哼!”同样的不屑,同样的轻蔑,嬴政这次懒得连动嘴都不想动了,而是用鼻息发出一声轻哼,那傲慢的神态,仿佛是说,你乖乖等着,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哼得郭开心里一哆嗦。 嬴政转身,吩咐道:“将这只苍蝇拉出去扔进鼠洞。令,查明他的身份,将家族之人全部抓捕,扔进鼠洞!”嬴政的表情井然无波,声音无悲无喜,可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嬴政心中所掩藏的暴怒。尤其是听闻“鼠洞”二字,脸色突然之间都好似中毒般,铁青无比,犹似绿幽幽的鬼火映照在脸上。好几个衣着华丽的商人更是忍不住呕吐起来,吐得稀里哗啦,好似要将心肝肺胃全部要吐出来一般。 鼠洞,不只是单纯的老鼠洞,而是专门挖的大坑,里面放置着毒蛇,毒蚁,毒蝎等,凡是剧毒之物,统统放进去。据说,此刑罚流传于犲桀时期。因其惨绝人寰,被各国列为禁罚。而如今,被嬴政提及,可见嬴政心中的暴怒。 “不要以为死了,你就可以留得全尸,我要让你承受那无尽的鼠蚁啃噬之苦,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嬴政心里恨恨地想着。 “传令,朱雀军封锁咸阳各个城门口,严查进出人等,务必查清所有进入咸阳之人的祖籍,身份,居址,一旦发现可疑之人,即可逮捕,若有反抗,杀无赦!命猛虎军两万将士城外五里安营扎寨,拉开大网,搜查咸阳五里之内所有的村庄,山林,乡野,不管是权贵,亦或是流民,身份不明者刑捕!反抗者,杀!传令,王翦为秦国上卿,统帅全国兵马。从咸阳抽调五万精锐军队,即可星夜兼程前往函谷关,着令王翦兵分三路,从西阳,平阳,蒲阳三路威逼赵国晋阳。另,传书赵王,令赵王在十日之内查明此事真相,如若不然,休怪我秦国不顾及两国连襟之好,进攻赵国。” 一条条命令,一条条指令,噼里啪啦被嬴政吐出来,根本不顾及周遭其他国家的使臣或者巨商,好似他们不存在一般。尤其是“杀无赦”三字,众人仿若置身于杀伐阵阵的战场,一阵阵铁血兵戈气息呼啸直上,冻得浑身僵硬,一时之间,众人像是中了定身法,化作一个个泥塑的陶瓷,不发一言。 “是,下臣得令!”嬴政话刚落,一位身材魁梧,浑身肌肉暴涨的肌肉男便高声应道。此人便是猛虎军的莫廖莫都尉,要数他最开心,蒙骜是他一生之中最敬佩的统帅,而今,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作为猛虎军的一员,感同身受,恨不得立刻拍马上阵杀敌,将此次事件的幕后之人杀的片甲不留。 蒙武也眼眸通红,他满含激动地道:“陛下,下臣非常感激陛下对我蒙家的厚爱,可是,现在这个时期,不宜主动挑起事端!而且,下臣虽然也恨极了刺客,可是,那鼠洞之刑实在有违天合,绝对会遭到天下才学之士的抵制谩骂,下臣实在不想陛下为蒙家背负天下的骂名。” 蒙武还想再说什么,嬴政便转身,竖起右手制止了他,他斩钉截铁地道:“如果秦国连为征战沙场,战功彪炳的秦国将军讨回说法的能力都没有,那么,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众位将军追随守护的资格?孤已经一忍再忍,可是,总有人把孤的忍耐当做骄傲放纵的资本,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孤的底线,好,那么,尽管放马过来,孤接招便是!” 一句话,蒙武眼眸中的热泪盈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心中,只剩下这句话,只剩下眼前那张模糊的,却坚定无比的脸庞。 只有一人听完后,脸色突变,额头上的冷汗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落到做工精细的衣衫领上。 “秦王,秦王不可啊!”郭开大声呼叫着,可是那年轻的秦王好似忘记了他一般,走到蒙骜的灵前,躬身九十度道:“老将军,让你受辱了!孤必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说完,旁若无人地迈步走了出去。 郭开依然大呼小叫着,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想要跑到嬴政跟前拦住嬴政,可是还不等近身,便被莫都尉堵截住。看着嬴政越走越远,他无力地垂下双手,喃喃自语道:“开乃赵国罪人呐!”还站在院中的楚国名士无终老先生,卫国国君使臣,楚国商社掌柜俱是一脸戚戚焉,除此之外,还掺杂着恼怒,责备,惊吓,以及幸灾乐祸,没错,幸灾乐祸。其实,蒙骜的葬礼也犯不上被诸国派遣使臣祭拜,至于背后的含义,众人心知肚明。众人对视一眼,纷纷与蒙家之人告罪一声,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郭开满脸悲戚想要伸出双手拉住他们,手抬半截,便无力地垂落下去,好似无力地枫叶,被风吹离落在泥土上。 “蒙将军,开再次赔罪了!”郭开抬起双手,做了一礼,对着蒙武歉意地说道:“还望将军劝说劝说秦王,给开一点时间,开一定会查明真相。”不得不说,郭开拼了,以一国丞相之姿向一位中大夫道歉,说出去很丢份好么? 蒙武点点头:“武会尽力!” 闻言,郭开苦涩一笑。尽力,这完全是看蒙武的心情了。 第五十四章 满室生香 嬴政气势汹汹地走到将军府前,府前依旧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只是,那青砖满地的巷陌道路上,多了一堆堆殷红如花的血迹,那耀眼的光束直射下来,愈加的晶莹剔透,好似一颗颗美丽的血珠宝玉。 “陛下,下臣无能,没有逮住刺客,让刺客给跑了!”嬴政还未站定,猛虎军莫都尉便已得知刺客逃走的消息,当先请罪道。 嬴政移目,仔仔细细地环视一周,摆摆手道:“传令下去,全城搜捕刺客,若是有隐瞒隐匿不报者,夷灭三族,连坐百户!” 嬴政的话音不大,巷陌里的围观民众却听得真真切切,须臾间,众人像是被蝎子蛰了般俱是跳了起来,不少人嚷嚷道:“陛下,民等只是前来哭祭蒙老将军的,可无半点行刺之心呐,还望陛下能够明辨忠奸呀!”还有的市井无赖小声嘀咕道:“这也太狠了吧,还是吕相好,虽也有苛责,但不至于像往昔商君这般严苛!” 嬴政并不曾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而是回身看着陆续走出来的各国使臣道:“惊扰诸位了,政在此先行赔罪,还望诸位谅解政之心情!”嬴政话中自称政,而非孤,方才还心存一番芥蒂的诸国使臣名士听来俱是心头微暖,好似一阵春风抚慰过干裂的土地,带来丝丝温润,纷纷道:“不敢不敢!老朽(外臣)等必将与秦国军士配合调查,绝不会敷衍冲突!”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嬴政这番可气的话说来,他们可不敢尾巴翘上天,目中无人,借机挑事,他们可还清晰的记得方才大发雷霆的年轻君王,他们亦不敢小觑这手握四十万能征善战军士的年轻帝王。 嬴政又恢复了那番翩翩公子的模样,他眉眼含笑道:“如此甚好!孤会记得诸位的恩情!”一番对话下来,嬴政张弛有度,即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发散了出去,震慑了诸国,又打散了诸国使臣名士心中的芥蒂,任他们也不敢再背后嚼舌根,败坏嬴政的名声。众人浑然忘记了人群后面隐隐被猛虎军士看管的赵国使臣一行,好似当做不存在,如同透明空气一般。 嬴政离开了,在猛虎军士的重重严密的防护下回宫了,轻摇着纸扇,嘴角带笑。快拐到街角之时,他好似困乏般抬起右手毫无形象的捂着嘴打了个哈切,眼睛微闭,又眨了眨,嘟囔着:“回宫回宫!真是气愤!若是让孤知道是谁在背后捣乱,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秦国好男官的仆役趾赶紧附和道:“就是,也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行刺陛下,若不是陛下福泽深厚,苍天保佑,还不知道会怎样,想想都觉得害怕!” 嬴政闻言,用纸扇轻轻一敲他的脑袋,翻了翻白眼道:“救你会说话,拍马屁!” 仆役趾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的右前方的人堆里,有一位冷酷如霜的少年,他双臂环抱,眼角余光扫过嬴政一群人,微微含额,便钻入人群消失不见。此少年,便是跟随嬴政出山的少年阿双。 嬴政一走,诸国使臣名士也相互致歉一声,微微寒嘘片刻也散了,只是,身后悄然多了几名乔装打扮的秦国衙司以及雄赳赳,气昂昂的猛虎军士,对此,诸国使臣名士只是嘴角微扯,满不在意的一笑而过。与之不同的是,赵国使臣郭开的队伍则被五大三粗的猛虎军士层层包围着,好似看管犯人一般,走得慢了,还会被身后的军士踢一脚。 渐渐的,人群散去。人虽散了,可关于此间的种种事件也四处传开,咸阳城的民众很快发现,许久不出动的帝国传送官骑着骏马,后背背着包裹,快马加鞭的使出咸阳城,四散而去。一时之间,咸阳四处风声鹤唳,出入的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重兵把守,盘查甚严。城防司的衙司门也三三两两,家家户户,依次排查,户里户外,猪圈牛棚,地窖屋顶,凡是能够藏人的地方俱是重点检查,就差掘地三尺了。 --------------- 咸阳宫西面太后赵姬居住之所。 高达七丈的殿门双扇紧咬闭合在一起,只有几扇窗棂微开着,位置却极为靠边,屋外无任何可以落脚之地,而且,倶被高耸葱郁的松树遮盖,亦或是宽阔无比的湖水虚掩分割,屋内情景一概看不到。 屋内红色帷幔绕柱而上,帷幔上似乎还绢秀着牡丹,杜鹃,百合等花朵,穿窗而入的微风抚动着帷幔,它便随风起舞,似是仙气缭绕的仙女在翩翩起舞。每一处柱间俱是摆置着一盏盏制作精美展翅欲飞的青铜飞凤烛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远之而观,好似一只只飞凤在啼鸣。屋内中央摆放着一鼎硕大的香鼎,鼎内燃烧着西部戎族进奉的极品香料,满室生香,闻之可延年益寿,润之可肤白颜美。这一切,无不彰显着豪华富贵,奢侈大方。 移目绕过层层叠叠的帷幔,里侧有一内室,这便是赵姬的寝室,只见寝室宽阔豪华,格调奇特,华贵侈糜。一张宽大无比的凤床摆放在寝室正中央,被捻是一副飞凤戏龙图,凤床左右落地两盏单足鼎立的白鹤烛灯,烛火微染,映照着寝室内的一切。凤床对面,放置着一条矮几,矮几上摆放着一盏大大的磨得光亮的青铜镜,镜子内的凤床朦胧,好似有一种神秘的诱惑力。 寝室左方树立着一扇宽大的杉木格栅,绕过格栅,一间浴室显示眼前。浴室左方是一个矮榻,可一人侧卧。一面巨大的铜镜立居然立在矮榻对面,浴室内的一切都在镜中呈现出来。矮榻左边有个小小的格物架,架子上摆放着一根铜柱,仔细观之,铜柱竟然酷似男根,显赫而孤立。右方同样一个格物架,架子上同样摆放着一个高高的卷边铜花盘,几类似女子那般,使人一望即生非非之想。四周红色纱帐长垂曳地,风吹纱动,扑朔迷离,使人飘忽神醉。透过飘忽朦胧的纱帐,浴室内中央一个大大的浴池似隐似现,浴池内水汽缭绕,弥漫浴室内愈加朦胧。 “嗯,啊!”一声声低沉的女子声音若隐若现,像是极力被压抑着,可是又忍不住发声出来。浴池内雾气顿时翻滚摇曳起来,好似掩藏着什么似的。几度翻滚,几度摇曳,几度婀娜,几度娇媚,片刻钟后,倶是长长地一阵舒气之声,此间,似是除了女子之声之外,还夹杂着低沉嘶吼的男子之声。 奇也怪也,此间为太后赵姬的寝室,更私密的是浴室,虽已夕阳西斜,也还算是烈阳当空,女子之声也就罢了,赵姬沐浴洗漱一时忍不住寂寞还是说得过去的,可是,那男子声音却作何解释?秦庄襄王异人早已驾鹤西去多年,此间隐秘之地,哪来的男子?难道莫非真是如同朝野间传闻的那般,这男子是吕不韦亦或是嫪毐?可是,这似乎太有点明目张胆了吧?这可是咸阳宫诶,一国之都的王室居所,居然胆肥到如此地步? 十息之后,水雾翻滚,一身赤裸的男子昂首挺胸地自浴池之中站起身来,爬上池壁,也不避讳,嘴角含笑地道:“还不起来?难道还想翻弄一回?”说罢,还示威似地微挺下身,那方才还耷拉着脑袋的物件便如那铜柱般昂首坚挺,观之,如同深山老林那巨蟒一般。 “讨厌!拉我一把!奴家双腿没力气了,上不来!”浴池之内传来一声娇媚的女声,那声音,娇弱妩媚,使人一听便气血奔涌,欲迎还拒,欲说还迎,此间种种,不足道哉。她看着男子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巨蟒,嗔怒的瞧了一眼,那眉眼的春情好似要流出来一般。 男子伸出纤韵有力的臂膀,一把拉过递过来的纤细的双手,微一用力,将女子从水中提了起来。一瞬间,水花四溅,水雾弥漫,朦胧之中,一具肤色雪白的裸体暴露在这水雾缭绕的浴室之中。那宛若葫芦般完美的翘臀,那似游鱼完美的身材弧线,那垂落身后乌黑亮丽的秀发,还有那笔直直挺的玉腿,纤细修长精致的脚趾。她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颊,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容,眼眸之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春情。她环抱双臂,胸前那伟大便遮了大半,透过那肤白的手臂,依稀可见那两点桃红的***好美的一副美人出浴图,只可惜,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够欣赏。 没错了,此两人便是街头坊间风言风语士子文人争相谈资的太后赵姬和“宦官”嫪毐。 赵姬挣脱嫪毐的怀抱,莲步微移,秀臂轻抬,拿过一旁木架上放置的衣衫披在身上,掩藏住那大好春光,殊不知,这番行为,更加激起了嫪毐心中的欲望。他轻轻一拉,将赵姬抱在怀里,便伸出右手毫不客气地放在那伟岸之上揉捏起来,引得赵姬一阵娇嗔:“好啦,时日还多,只是今日时辰不早了,政儿想必快回宫了,你赶紧穿好衣服走吧!” 嫪毐恋恋不舍地狠狠揉捏了那好似蟠桃的**一下,一边穿衣一边道:“我说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那吕不韦实在可恨,居然还敢仗着政儿的宠信,如此胡作非为,饶他不得啊!” 赵姬穿好裤裙,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好啦,怎么说他也是我们母子的恩人,不可行为过分了!” 嫪毐回身在那翘臀上捏了一把:“怎么?难道我还不能够让你满足?比不得那老贼?” 赵姬已穿戴完好,拍开嫪毐的手道:“说什么呢!他已经老了,比不得你!” 嫪毐最爱听得便是这话,于是,他得意无比地笑了起来。 嫪毐与赵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殿门突然被门外的女官敲响:“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女官的声音隐隐传回到浴室内,赵姬怔了一息,然后赶紧催促道:“你快点,是不是政儿回来了?”嫪毐也着了急,但依旧井然有条的穿着,嘴里道:“怎么今日回来这般早?” 午时嬴政带着仆役趾出宫,虽然隐秘,但是宫内俱是嫪毐与赵姬的眼线,怎么可能瞒过他们。往日嬴政出宫都会偷偷去买醉,不过掌灯时分不会回来,像今日这般早还是第一次。所以,两人俱是很讶异。 穿戴完毕,两人装模作样地交谈着走到殿门前,打开闭合的殿门,未等两人装样的道别,门外的贴身女官便道:“太后娘娘,不好啦,宫外刚刚传来消息,陛下前去大将军府祭拜,遭遇刺客行刺,所幸陛下无恙。刺客据说是跟随赵国使臣郭开丞相而来。陛下震怒,下令满城搜捕刺客,命王翦率军陈兵赵国南部,威逼赵国还一个说法,否则两国开战!”女官头脑清晰,不多时,便将将军府前发生的一切简短扼要的说了出来。 赵姬和嫪毐闻言俱是大吃一惊,赵姬急声道:“什么?”说完,转头看向嫪毐。 嫪毐摇摇头,道:“太后莫急,待陛下回来后问个明白即可!” 赵姬闻言,不再多说。 第五十五章 几家欢喜 嫪毐带着一分笑意,三分惬意,十分满足的表情走了,虽说他与赵姬的种种宫闱趣事已传的满城风雨,但该避嫌的还是得避嫌,否则,大家面子上谁也过不去,闹翻了与谁都不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事先便商量好似的,嫪毐刚刚走到咸阳宫西门口,像老鼠般瘦弱矮小的内史肆便一摇三摆地走了过来,那模样,要多嘚瑟有多嘚瑟,要多狂妄有多狂妄,好似就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遛弯一般,浑然忘记了自己顶多也就是个巡山的黑旋风。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嫪毐神清气爽,一扫多日来淤积的漫天乌云,毫不在意内史肆那嘚瑟的模样,便先出声问道。 内史肆闻言,好似春风得意的新郎官,那一双斗鸡眼更加的突兀集中,嘴角的黑毛迎风招展,好似得胜还朝的军士头顶的燕领尾,好不有趣。他兴致勃勃地道:“小人办事,侯爷还不放心。年前收留了一个走投无路的游侠,小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将他的一家老少安顿的妥妥当当,他焉能不尽心竭力。” 说到此处,他那张老鼠脸露出丝丝迷茫之色来,他缓声道:“只是小人不明白的是,那赵国怎么说也是太后的‘娘家’,如今这番,便将赵国置于十分不利的位置。且此时正值山东六国与我秦国交好之时,如此这般,赵国必然会被排除在外,太后的威势必然大减,到时候万一那位趁机谋取权益,这可对我们大大不利啊!” 嫪毐并没有回答,而是神色诧异地仔仔细细地盯着内史肆打量半晌,好似第一次遇到这厮,那张春风得意的脸上满是迷惑,不解以及好奇。内史肆不安地扭动着身子道:“侯爷,是小人说错话了吗?还是……”说着身体更加不安地扭动着,并且有远离嫪毐的趋势。 嫪毐原本神清气爽的神色顿时僵硬到脸上,好比恰巧吃完饭便看到一堆恶心吧啦的狗屎般,像是吞了几十只苍蝇似的。他气急败坏地抬起右脚狠狠踢了内史肆一脚,将他踢了个狗吃屎的姿势,没好气地骂道:“刚想夸你这个猪头几句,本以为你这颗榆木脑袋突然开窍了,谁知,还是如同那蠢猪似的。老子没那恶心的趣味,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老子都能吐了!滚!滚!滚远点!今日别让我看到你,要不然将你这颗脑袋剁了喂狗!” 嫪毐好似一只暴怒的大公鸡,一边跳脱着一边用尖隼啄着瘦麻杆内史肆。内史肆不敢还手,只有护着脑袋狼狈地逃走。看到内史肆已经完完全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嫪毐这才罢手,犹自不平地骂道:“蠢猪!孬怂!” -------------------- 咸阳城西南商市的一处珠宝铺,一张珠光宝气的牌匾高高悬挂在店铺门前的大梁上,上面用燕体浓墨雕刻着“楚氏珠宝行”几个大字。门扇两侧养植着两颗长春树,四季青翠葱绿,被仆役小厮天天浇水清理,干干净净。门扇别与旁侧的米店铺,鱼铺,丝绸店,兵器阁通遭玄黑色,而是艳丽十足的红色,好似那皑皑雪山颠一株散发着红色光芒的雪莲,在这商市里独领风骚,别具一格。 入得商铺,是一座开敞式的中室挑空的楼阁,高三层。一层当中有个大大的圆台,台子四周围绕着八个丈宽的水池,每处水池内都有一个雕琢精细常年吞吐的漓龙,池内有着三五的青莲飘摇,激起水雾朦胧,恍惚间,那漓龙好似真得活过来一般,在这方小天地之内尽情翱翔。围绕水池四周的是一个个半人高的铃木雕花的展柜,柜台上摆放镶嵌着一块块精美的玉石,有红的似火的玛瑙,有淡黄幽玄的和田玉石,有散发着碧绿微光的猫儿石,还有着那镶嵌着颗粒大小的发簪。屋内韵气袅绕,好似仙境一般。这还仅是一般富足商人,小贵族闲逛之地。 上的二楼,较之一层那开阔的空间,二楼是一个个分割巧妙的雅室,雅室风格也不尽相同。有的满室素黑,青铜灯盏,三五帷幔绕梁,条案一张,鼎香一鼎,搬山酒一桶;有的纱帐满屋,地毯铺地,七分红色,三分绿色,青翠殷红,相得益彰,配上桶工精巧的赵酒一桶,便足以;有的四色胡番四处横陈,雕龙画凤,描鬼勾面色彩诡异的青铜大鼎,蒲草一张,牛肉满鼎。雅室七间,风格迥异。 此间事事,隐隐有着高声谈阔之声自那风格诡异的雅室传出。目光破窗而入,观得室内,条案五陈,居东而面西是一身华贵服饰的留着三髯胡须年逾四十之人,他面容丰泰,嘴角含笑,一双带笑的眼睛给人如浴春风之感。他笑呵呵地举着酒樽,倾听着左手之人的诉说、 左手并排坐着两人,其中一人便是前去蒙府祭拜的楚氏商社的楚掌柜,他大腹便便,一张圆滚滚的肉脸,那双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两条缝隙,如若不是那偶尔侧漏的精光,真怀疑他是否看得清。他的手也是胖乎乎,那粗如棍棒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上套着三个扳指,没个扳指都颜色不相同,尤其中指的扳指尤为贵重,乃是楚国王室才能佩戴的鬼面扳指,顾名思义,便是扳指正面精雕细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脸。 此时,他正激情四射地向着华贵男子说着:“哈哈,大哥真乃福将,那赵国看来是栽了,不管是真是假,此次求亲之举必然将那赵国王姬排除在外。别以为不知道那郭开是怎么想的,这两年来,赵国国内夺君之争已愈演愈烈,公子嘉势单力薄,无法抗衡那公子迁,郭开便是寻求支援来了。那公子迁还好,倶密探回报,除了生得一身好皮囊之外,酒色财气样样皆沾,十足的囊包。而那公子嘉不同,据说精通骑射,文治韬略,一身才能不亚于赵武灵王,若是他当了赵国君王,那两面三刀的桥头草韩国必然倒向他们,到时候,我们占取中原之地的目的便无法实现了。不过,幸好,哈哈,天公不作美,注定让他郭开功败垂成。” 华服男子依旧脸上带笑,举起酒樽道:“虽说如此,我们还是不可大意!对了,温叔,前去净乐宫递贴的仆役回来没有?还有前去昌平侯府的小厮回来没?”一连两个问题,华服男子回问着站在一侧的白发灰衣的管事。 老管事赶紧回道:“回来了。不过前去净乐宫的仆役说都不曾入得宫门,只有一个女官出来回说‘我已是方外之人,了却红尘事,若有事情,前去昌平侯府’。而前去昌平侯府的小厮也只是见到了侯府的管事,以及一张布帛。” “哦!”华服男子低垂着头,微微应了一声,接过管家递过来的布帛,打了开来,只见布帛上端端正正的写着“静观其变”四个燕体字。华服男子脸上爬满了疑惑不解。 胖掌柜察言观色,瞧及华服男子脸上疑惑的神色,便急急道:“大哥,怎么了?难道事情不乐观?” 华服男子没有回答他,而是示意老管事将布帛传递给坐在胖掌柜下手的一位身着素衣,脚踩麻布鞋,白发灰面,脸上有着星星斑斑的老年斑的老人,此人便是那楚国名士无终先生,他还有一个身份,当今楚国君王的谋士,这个身份是严格保密的,知者甚少。 无终老人只是微微瞧了一眼,眼睛微闭思虑片刻道:“楚令尹,老朽以为,这是太王太后以及昌平侯由于当年之事无法光明正大的行事,吕不韦赵姬一行顾忌他们手中的权利,一定暗中监制着他们。而昌平侯回言‘静观其变’,表明侯爷虽隐居侯府,但却时时观察秦国朝堂的一言一行。秦国朝堂最近颇为不平静,暗地里一定暗流涌动,说不得会有大变动。我们静观其变的好,待到事情明朗,方可在做打算。说不得,那时昌平侯会重新得到秦国君主的厚爱。” 原来,这华服男子竟然是楚国右令尹项阳,又名楚阳,是现今楚国楚考烈王熊元的母后的娘家楚氏的当家人之一。与左令尹黄歇是楚考烈王熊元的左膀右臂,一应楚国大小事务皆有二人相互配合完成。想不到,一国之相居然早已偷偷地来到了秦国,也不知是究竟为何。 至于剩下的两人,纯粹打酱油的人物,一人是迫于楚国威压楚国南部须臾部落的首领,一人居然是那卫国使臣,居然跑到了楚国商社,看来他们关系匪浅,要不然,这般隐秘之事居然会让他参与其中。 “好了,看来,急不得!此时,着急的怕是那郭开老匹夫了。听说吕不韦闭门谢客,看那郭开老匹夫如何洗脱嫌疑。要不然,看那秦王可不是吓唬吓唬而已。”项阳举起酒樽,满吟一杯,哈哈大笑道。 诸人举樽作陪,俱是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