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前的旧梦 午后的阳光懒散的洒在扬州府的城头上,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应和着匆匆的行人,往来的车马,无不体现出这座古城的繁华,自隋唐以来,这座繁华的府城在各个朝代都向世人彰显着它的魅力,川流不息的京杭大运河更是为这座城市奠定下了繁华富足的根基。 城南的谢府,大门上的朱漆已经大片的剥落,门前杂草丛生,与周围喧闹的盛世景象格格不入,来往的行人也都潜意识的避开这个处所,绕道而行。十年的时间仿若还是没有能度尽这深宅大院里的三百四十六条冤魂。离谢府大门不远,有个茶水铺子,南来北往的脚夫船工都喜欢来这里歇歇脚,端着粗瓷茶碗闲谈些张家长李家短,时不时的传出一阵大笑。茶水铺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白底紫纹锦袍,外罩透明丝织长衫的少年,却显得有些另类,他握着茶碗,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宅院出神,对周围的喧闹声充耳不闻。 “小哥儿,你不是本地人吧?”铺子里的伙计倒是个察言观色的机灵人,凑过来给少年茶碗里加着水问道。少年微微移开了盯着朱漆大门的目光,淡淡回道:“小二哥何以认定我是个外乡人呢?” “嘿嘿,客官,其实这个容易的很,南来北往的车夫走卒,第一次到我们这个小茶水铺子歇歇脚的,都跟您一样,你瞧瞧这地段儿,那可是寸土寸金呐,这么繁华的地界儿,冷不丁冒出个荒凉的宅子,这来往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绕着走,可不就成了光天化日之下的稀罕事儿嘛,所以呀,头一遭遇见的人都向您这样。” 少年听了没有做声,小二尤自继续说道:“这个宅子十年前可不是这样,江南谢家知道不?听老人们说,那时候咱么江南地界儿有一半的生意可都跟谢家有关联,那叫一个威风啊,那谢家主人谢道蕴也是跺跺脚,扬州城颤三颤的人物,据说漕运上的头头脑脑都是跟他相交莫逆的朋友,别的商人再有钱那也不顶事,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可这谢家不一样,本身就是盘踞江南百年的望族,族中子弟虽然没有能出个登阁拜相的人物,可有功名在身的那也是一抓一大把啊,你看现在的应天巡抚吴敬斋吴老爷,那会儿是咱扬州知府,跟谢道蕴那还是烧黄纸斩鸡头的把兄弟呢,可这祸事还不是说来就来,现在想想,人呐也就这么回事儿,昨日还风风光光的,第二天醒来就大祸临头,”小二说到不禁摇头感叹,“据说十年前,突然京里就来人了,说这谢家是建文余党,说抄家灭族就抄家灭族了,三百四十六口人,就在这宅子里头全部被咔嚓砍了脑袋去,从此这宅子就荒废下来,街坊们都说这地方杀的人太多,阴气重,从此人们就都跟躲瘟疫一样的躲着走了。” 小二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子话,也是口干舌燥,再看这人一点感兴趣的样子都没有,不禁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摇摇头,拎着大茶壶就走开了,估计是找水润嗓子去了。 其实小二说的这些,这个少年都知道,甚至比他知道的更多,因为他本该也是这三百四十六个冤魂中的一个,要不是当年他的奶妈为了报答他母亲曾经的救命之恩,用自己的儿子替下了他,把他塞进了后花园的枯井里,侥幸逃得一命,他应该早死了吧。 他记得那天晚上,爹要考校他功课,因为白天贪玩,没有背书,还被打了手心,奶娘牵着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他刚走出书房不远,就听见前院的吵闹声,接着一个个身穿飞鱼服的人就出现在了连接内外院的拱门之前,他们手上握的刀还向地上滴着血,廊上的烛光照在刀刃上,让那把刀更加显的妖艳起来。 奶娘慌忙抱起他往后花园跑,把他一个人扔在一口枯井里,对他说:“三郎,不要哭,不能出声啊,过会儿奶娘来找你。”那时候他还小,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让他忘记了哭,他怔怔的看着井口,等他的奶娘来接他,就这么等啊等,奶娘再没有出现。后来,也许是饿了,他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后来才知道,是他爹的结拜兄弟,扬州知府吴敬斋悄悄救了他,对外说是自己夫人娘家的侄子,他从此有了个新名字,颜安,他再也不是谢无忧谢三郎了,谢无忧三个字只能永远的藏在他的内心最深处。 “少爷,少爷,船已经备好了,咱们可以启程了。”一个青衣小厮朝着颜安跑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半截的烤地瓜,边说还边冲着颜安一个劲儿的笑,也不顾他现在那满口的“金”牙多么晃眼。 颜安被这一嗓子惊的回过神来,对着他的头就来了一下,“咋咋呼呼的干嘛,这一口茶刚进嘴,你想呛死我啊?”这青衣小厮名叫张福,当年颜安被吴敬斋偷偷救下来之后,给他安排的一个小书童,吴敬斋怕这孩子受到的打击太大,从此活在阴影里,找来个同龄的孩子陪着他读读书,说说话,顺便也能照应照应他的生活起居,这些年来张福一直跟着颜安,名为主仆,其实跟亲哥俩也差不多。 “少爷,小的错了,嘿嘿,”说完又咧开嘴,一个劲儿的傻笑。“少爷,刚才我去找船的时候,那船家的女儿,长的那叫一个水灵,用厨房吴婶的话,那就叫。。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宜男之相,那腚长的,啧啧啧。”边说还边两个手瞎比划,好像那船家女儿就剥光了在他面前一样。颜安不屑的瞟了他一下,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日头,掏出四枚铜钱放在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张福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连忙追上去。 “少爷,你说你这次进京赶考,考个状元回来那才好,到时候小的跟着后面也能风光风光,以后少爷你当上大官了,小的就给你做师爷,嘿嘿。。”颜安没心情打断张福对美好生活的愿景,慢悠悠的朝码头走着。 “少爷,你看看老爷身边的马学才,虽然是个师爷,可那些个知府老爷见了他不得弯腰作揖的叫声马先生?少爷,到了京城你可要好好温书,小的的前程可就靠少爷你啦!” “张福,少爷我欠你的?就你这大嘴巴,加上你这跳脱劲儿,就算少爷我当上官了,就算是让你当上师爷了,你还不得给我到处惹祸,把少爷我送上菜市口?” “话不能这么说,老爷说过,人走的路多了,比读一万本书还要好,小的现在不是正跟着少爷你出来了嘛,虽然小的现在是有点没心没肺,保不准等我们从京城回到苏州后,小的就变的跟少爷你一样稳重了,”张福随时不忘给颜安送上一记马屁。 “那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有空没事多读读书,你这样还好意思说是少爷我的书童?我可丢不起这人。” 。。 。。 一路上,张福是啰嗦个没完没了,颜安实在是不堪忍受,不得不加快步伐,和张福拉开距离,然而张福却从始至终贯彻着紧跟少爷步伐的中心思想,两人这么一追一赶之间,码头已经遥遥在望了。 运河上百舸争流,纤夫们沿着河岸,前倾着身子拽着纤绳,身后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码头两边的摊贩扯着嗓子吆喝着,各种吃食琳琅满目,苦哈哈的力巴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坐在石墩子上歇脚,天南地北的聊着,时不时的说一两个荤段子,总能让这些汉子们发出一两声大笑,一旦有船靠岸,他们就会像飞蛾扑火似的扑过去。 “张福,你租的船呢?” “那边呢,少爷。”说着往前指了指。那是一艘木船,差不多一丈宽,船上有木板搭建简易船屋,一个少女正在船头生炉做饭,嘴上哼着乡间小曲儿,身旁一个老船家坐在船舷上钓着鱼。 颜安沿着石堤往木船走了过去,朝着船家作了个揖,笑问道:“老人家,不知道在下晚上可有口福,可以尝尝这开春运河里的鲜鱼?” 船家回头一看,心想我不认识这人啊,接着再一看站在旁边的张福,才知道原来是租他船进京的正主来了,连忙放下钓竿,起身弯腰打招呼:“公子一看就是贵人,千万别跟小老儿这般客气,公子叫我孙老七就可以了,”接着指了指他身边的少女,“这是小老儿的孙女,叫她二丫就行。” 颜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量了这个少女一眼,长的挺清秀,并不像一般船娘那般肤色黝黑,五官也算精致,一把小巧的银梳斜插在发间,虽然是一身宽松的粗布衣裳,但还是能让人一眼就感觉到身段的窈窕,离让人惊艳或许是差了些,不过倒是有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灵秀之感,难怪能让张福这小子恋恋不忘呢。 “小老儿趁着这一会儿闲工夫,倒是钓了两尾鲜鱼,晚上叫二丫收拾收拾,熬上一锅鱼汤让公子您尝尝,那味道再是鲜美不过了,公子您先屋里坐会儿,歇息歇息。” “那就有劳老人家了。”颜安没有客气,和张福一起钻进了船屋。太阳慢慢西沉,橘黄色的余晖印在河面上,随着水波荡漾开来。颜安透过窗户看着码头方向,这座落日余晖下的扬州城带给了他太多太多的回忆,家族的仇恨让他很茫然,他至今都不知道导致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谁?虽然这些年吴敬斋也曾暗中打探过,不过都是石沉大海。 吴敬斋没有子嗣,夫人亡故的早,后来也没有再娶,官场中向他这样的封疆大吏谁不是三妻四妾的,这方面吴敬斋确实算的上是个另类,所以吴敬斋一直对颜安视如己出,关爱有加,颜安也一直称吴敬斋为叔父。八年来安稳的生活一度让他真的把自己当成颜安了,只有在午夜梦回,被恶梦惊醒的时候,他才提醒自己,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谢无忧,他的父母族人一夜惨死,他要揪出幕后之人,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二章 遇上一群糟心的人 颜安摇了摇脑袋,甩开这些杂乱的思绪,挑开竹帘走上船头。张福正帮着二丫洗菜,不时的转头跟孙老七聊着闲篇,聊到高兴处一老一少两个都是一阵大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吓着水里的鱼。 见自家公子出来,张福甩了甩手,一双湿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不知从哪端了张小木凳给颜安,孙老七也笑着跟颜安打了个招呼,二丫还是跟初见时一样,有点害羞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颜安坐下随意问道:“老人家,我们从这到京城要多久啊?” “一路上顺当的话,二十天就能到天津卫了,再改乘马车,小半日功夫就能到京城,肯定不会耽误公子你考试的,”孙老七笑着回道。 “公子,你别怪老汉我多嘴,这有钱的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是三五个一起包上一整艘大船进京,舒坦不说,速度还快,这小船紧凑,舱里也小,这一路上十天半月的,可要委屈公子你了,小老儿这也就是随口一说,公子你不要在意,”孙老七给烟锅子填着烟丝。 “老人家,这大船虽好,可不如小船自在啊,这一路上停走随心,可以尽情饱览沿途风光,况且我也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有一个没心没肺的书童跟着,我就已经头大如斗了,莫说跟那一大船的人在一起了。”说完颜安和孙老七都看着张福笑了起来。 张福被颜安调侃惯了,浑不在意,依旧专心的给二丫打着下手。颜安和孙老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已经是漫天星斗了,远处一艘艘画舫也朝着码头驶来,画舫上管乐之声不绝于耳,船头上的姑娘沿着运河边招揽客人,夜里的运河是属于他们的。 “公子,爷爷,该吃饭了。”二丫的话打断了颜安和孙老七的谈话,张福从船屋里搬出一张短腿的小方桌放在船头,二丫端上一锅鲜美的鱼汤,随后又端上三碟清炒的时令蔬菜,让饿了半天的颜安食指大动,鱼汤的鲜香气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颜安主仆和老孙头三人围着桌子席地而坐,二丫在一旁温着一壶酒,二丫现在不像刚才那般害羞了,嘴里哼着小曲儿。颜安喝了一口鱼汤,鲜美的滋味在舌头上打转,接着顺喉咙滑进肚子里,一口温热的鱼汤,驱散了初春的寒意,颜安眯着眼睛,手拍着桌子帮二丫打着拍子,很是怡然自得。张福有一个好胃口,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来嘴就没停过,这不,一会儿功夫,两碗鱼汤就已经下了肚,二丫看着张福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曲儿也唱不下去了,掩着嘴偷笑,被孙老七瞪了一眼这才作罢。 小船上的四个人边喝边聊,这一刻,没有公子、书童、船家这些身份作为羁绊,其乐融融。 忽然一艘大船的出现撞破了这难得的情境,缓缓往这边靠来,水波把颜安他们的船掀的摇摇晃晃,鱼汤撒了一桌。 “刚才是哪个小娘子唱的曲儿啊?来,上前答话。” 颜安朝那艘大船看去,此时船舷处正站着一个身穿蓝色织锦长衫,腰系透雕玉带的公子哥儿,手里端着一个白玉酒杯,自作潇洒的迎风而立。二丫不知所措的躲在孙老七身后,颜安还没发话,张福已经开口了:“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掀翻了我们一锅鱼汤,招呼不打一声就问东问西,家里的老人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 那蓝袍公子没想到这破船上的刁民居然敢顶撞他,这才打量起这小船上的人,顶撞他的人一副小厮打扮,边上还坐着一个老船夫,还有一个布衣少女,只有一个白衣青年,现在还安坐如山,不紧不慢的喝着酒,衣着打扮看上去也不怎么样,他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这蓝袍少年叫宋时,老爹宋守成正是现任的扬州知府,船上还有几位都是一些官宦子弟,像苏州知府齐国栋的公子齐轩,苏州同知的公子,州判的公子等,都是相约一道夜游运河的。 “你这贱民,你可知道我是谁,居然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招呼一声就能把你送进牢里吃牢饭去,别说什么劳什子鱼汤了,到时候我让你连水都没得喝。”宋时说完扯高气扬的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大船上面其他几位公子哥儿见有热闹可瞧,都坐不住了,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宋兄,让你叫个唱曲儿的都这么费劲?” “就是啊,宋大哥,你刚才还自告奋勇的要去,咱们兄弟正好给你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想不到小娘子没请来,倒是让别人奚落一番,哈哈哈。” 张福自打跟着少爷以来还没被人这么瞧不起过,现在吃也吃的差不多了,这个年龄段本就是荷尔蒙过剩的时候,牛脾气也犯了:“你倒是说说,你是个什么货色,看能不能吓住小爷我,别什么毛猴子都能撒丫子跑出来称山大王。” “宋时,你磨磨蹭蹭什么,赶紧把小娘子请上船来啊,给我们唱曲儿助兴才是正事。”齐轩也在一旁笑嘻嘻地起哄道。听着周围的起哄声,宋时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他在扬州地界儿是个横行霸道惯了的主,现在连一个小厮都能随意顶撞于他,有些恼羞成怒,没再多费口舌,直接示意两个家丁去拿了那个少女,身后两个家丁会意,跳上小船就要拉扯二丫。 孙老七老实巴交一辈子,哪遇见过这事儿,只能不停地弯腰作揖,像宋时讨饶,他知道这些官宦公子的德行,真要是让他们把二丫带走,以后二丫还有脸活嘛。那两个家丁见这老头儿拦在前面碍事,张福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敢动手,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家丁一抡膀子,孙老七就被推倒在地,头磕在了船舷上,瞬间血流如注,二丫被这阵仗吓哭了。颜安见状,也坐不住了,快步走上前去,扶起孙老七,张福在一边护着二丫跟两个家丁对峙着。 “各位公子当真是威风的紧。”颜安抬头向宋时等人看去,沉声说道。 宋时可不认识颜安,刚待继续发作,却被齐轩捂住了嘴,其他几个苏州来的公子哥儿们也都集体禁声。刚才光线较暗,他们根本没注意到颜安。这时,齐轩在宋时耳边耳语几句,宋时身子一颤,便呆住了。齐轩随后笑着抱拳跟颜安打起招呼:“不知道颜兄在此,是我们孟浪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刚才宋兄也是喝醉了些,这才犯得糊涂,望颜兄海涵,颜兄要不过来喝上几杯,借此机会正好也让兄弟几个向颜兄赔罪。”去抓二丫的两个家丁一听,觉得不对味了,也撤了回去。 “向我赔罪就免了,只要他跪下向这位老人家磕头赔罪,这事就算了。”颜安指着宋时说道。 宋时一听,心想这还了得?自己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而且还是扬州知府的公子,怎么能向这贱民磕头认错,传扬出去,他还有脸出门吗?随即赶紧使眼色向齐轩求助。齐轩会意,只能硬着头皮当起了和事佬:“颜兄,这位是扬州知府宋守成宋大人的公子宋时,能不能给小弟一个面子,磕头就免了吧,让宋公子给老人家道个歉,医药钱也让他给老人家出了,另外再奉上白银二十两,你看怎么样?” 颜安笑了,“齐轩你也别在这充好人了,刚才推波助澜的也有你一份,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倒是先讨起价来了,”说着瞥了眼宋时,“至于宋时宋公子嘛,想来是难以屈尊,没事,我可以帮帮你。” 说完,颜安一个起落间便落在了宋时身边,颜安自小后便跟着家里的护院教习练武强身,后来吴敬斋见他颇有天分,还特意给他请了一个更高明的拳脚师傅,从此颜安每天都是起床后先习武再读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懈怠过,现在虽谈不上是绝顶的好身手,可在同龄人之中已是相当不俗了,张福作为颜安的书童,也跟着颜安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学着,不过张福可没颜安那么刻苦,直到现在也就比一般护院强些。 张福见少爷冲了上去,也不怠慢,紧随而上。只见颜安抓住宋时的手臂,往后一扭,一脚踹在他腿弯上,宋时扑通一声,猛地跪在了船板上,他身后的七八个家丁护院刚反应过来,正想一拥而上,救下自家少爷,却被随后而来的张福拦了个正着,三两下便被张福打翻在地。 齐轩等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他们没想到颜安还有一身好武艺,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他们也不想再上前触颜安霉头。 见宋时这会儿还在挣扎,颜安抓着他胳膊的手用力往上一提,宋时登时就老实了,只剩下凄厉的嚎叫声回荡在运河上。 孙老七见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往后还要在这儿讨生活呢,被这些人记恨上怎么得了,他带着孙女儿又能去何方谋生呢?在二丫的搀扶下孙老七起身向颜安说道:“公子,算了吧,老汉没什么打紧的,就是蹭破了点皮。”颜安看了孙老七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自己是不怕这些人报复,可孙老七不行。 “宋时是吧?既然老人家替你求情,今日就暂且放过你,要是让我知道你日后挟私报复,必定让你比今天痛苦百倍,滚吧!”说完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随后颜安和张福跳上小木船,扶着孙老七准备上岸,找一个郎中给看看,这时两个巡街的差役已经到了跟前。 “这里什么情况,何事吵闹?”其中一个圆脸差役冲着颜安一行人大声质问道。齐轩一看这情况,心道好不容易对付过去了,你们两个跑来凑什么热闹,便朝这两名差役喝道:“滚远点,不开眼的东西,我看最吵闹的就是你们,我们正在饮酒聊天,偏偏你们两个狗东西过来聒噪,搅了爷的兴致。”圆脸差役抬头一看,见齐轩在船头说话,自家少爷在一旁没有作声,只是一个劲的揉着胳膊,迎着船头的灯笼,少爷左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不放心的又向宋时问了句:“公子,这.” 宋时今天晚上脸面丢尽,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大吼一声:“有多远滚多远,滚!”两个差役一见这情况,虽然一肚子疑问,却还是掉头跑了。 “哎,少爷今天怎么了,脸上有个脚印,我看的真真儿的,肯定让人给踹上去的。” “嘘,小声点,少爷让走就走呗,谁知道里面什么门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理在理,走走走,咱哥俩也找个小馆子,整两口。” “你请客?上次和你去倚翠楼花了老子一个月的俸禄,回家交不了差,被我家婆娘骂的个狗血淋头,到现在我大腿上的淤青还没散呢。” “瞧你那点儿出息,我请客,我请客,多大点事儿啊。” “嘿嘿,那感情好,走走走。” “小亲亲,不要你金,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两个倒霉差役哼着小曲儿下馆子去了。 第三章 初到京城 颜安和张福带着孙老七上岸找了个郎中看了下,郎中说并没有什么大碍,简单的处理包扎了一下之后,一行人就出了药房往回走。一路上张福扶着孙老七,二丫和颜安走在后面,晚上二丫被吓得不轻,以至于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路上经过一个小馆子的时候,颜安顺道买了些白切羊肉、卤鸭掌等吃食,晚上好好的一顿饭被搅和了,大家的肚子到现在还空着。 回到船上,四个人随意吃了点东西,二丫便扶着爷爷进了舱里休息。颜安和张福和衣躺在船板上,把腿架在船舷上说着话,说着说着张福就有节奏的打起了呼噜,颜安转过头看了张福一眼,恶作剧的捏了捏他的鼻子,张福耸了耸鼻尖把身子转了过去。 颜安也想像张福这样,心里不用背负太多的负担,没有多么崇高的理想,平平淡淡的活着,可他做不到,十年前的画面总是侵蚀着他的灵魂,经常半夜被那把带血的钢刀吓醒,后来他知道了,那叫绣春刀,是锦衣卫的标志,那是直接属于皇帝的私人武装,监察天下的利器,皇帝为什么会和一个身处朝堂之外的商贾之家过不去,并且还按上一个莫须有的建文余孽的罪名,难道自己的家族真的是和当年的建文皇帝有关?脑子里胡乱的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的合上了眼。。 初升的太阳撕开天边的薄雾,卖吃食的小贩们已经开始在码头上叫卖起来。颜安被周围的声音吵醒,睁开眼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层薄毯,二丫听见动静,掀开竹帘从船舱里走出来。 “公子醒了,现在刚入春,夜里露重,我怕你们受凉,就给你们拿了条毯子,对了,奴家刚刚熬了一些小米粥,船上还有自家腌的酱瓜,公子就随意吃点暖暖身子吧。” “有劳姑娘了,不知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谢公子挂心,爷爷没什么大碍,就是年龄大了,经这么一磕,恐怕要歇个一段时间,怕是要耽误公子的行程了,我刚才和爷爷商量了一下,准备吧公子的船资还给公子,爷爷说要回乡下老家住一阵,怕昨晚上的那个人再来找我们麻烦。”二丫低着头,手抓着衣服的下摆。 “嗯,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本来是想今天跟老人家说的,船资就不用退给我们了,拿着钱给老人家买点吃的补补,人上了年纪可比不得我们这些年轻人,磕磕碰碰的总要多注意些,那个宋时看着也不像什么胸襟宽广的人,你和你爷爷回乡下住一阵也好。” 直到这时张福才慢悠悠的醒过来,起身就问是不是吃饭了,结果换来颜安的一个铁板栗。孙老七昨晚上流了不少血,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起身,颜安不想打扰老人休息,便婉言谢绝了二丫留他们吃早饭的好意,临走的时候,颜安关嘱二丫早些带孙老七回乡下,别在码头上久留。 按照颜安的吩咐,二丫晌午就摇着桨离开了码头,带着爷爷回乡下老家了,二丫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昨天拿给颜安的毯子里包着二十两银子。 此时颜安已经在一艘北上的客船上了,本来颜安打算再租一艘小船的,但是好几个船家都由于路程太远没有时间,最后只好找了艘客船。 颜安有些晕船,在船上的日子颜安都是晕晕乎乎的,等二人终于在天津登岸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天之后了。颜安本来想去车行雇个马车直接去京城的,可是耐不住张福一个劲儿的喊饿,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只好随便找了家馆子吃了点东西。 “少爷,你急什么啊,我这还没吃饱呢,老爷说过吃饭要细嚼慢咽。”张福一只手拉着颜安的衣服,一副深闺怨妇的样子,一脸幽怨的看着他,另一只手还不忘往嘴里送着包子。 “张福啊,你现在才是少爷,你见过像你这样的书童?一路上该走该停全是你说了算,看来是该找个时候给你松松骨了。”说完甩开张福那只沾满汤汁的手,径直往店门外行去,张福见状,掏出一块碎银子扔桌上,连忙追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再拿上两个包子。 “少爷,少爷,您别生气,千错万错全是小的的错,我这也是怕你没吃饱嘛,”说完拿出刚才捎上的包子递给颜安,“呐,少爷你再吃一个吧,去京城还要走半日呢,这路上可没什么吃食了,嘿嘿。”颜安瞟了他一眼,“我就不吃了,还是省下来喂你这头猪吧!”张福听颜安这么一说,不带半点犹豫的就把手缩了回去,拿起包子就往自己嘴里塞,颜安的讽刺对他没有丝毫杀伤力,填饱自己的肚子才是正经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多吃些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少爷好,吃不饱我哪来的力气伺候少爷。 带着个活宝张福,颜安一路上倒是不闷,而且就连干粮都能省下不少,因为只要天天看着这家伙就已经气饱了。 从天津到京城的路上挺顺利,马车刚好赶上关城门之前进了城,颜安和张福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张福下了马车之后到处东张西望,跟乡巴佬似的,颜安好点,虽然他也对这座陌生的城市感到新奇,但还能克制自己。张福跑在前面上蹿下跳,看什么都好奇,手也没闲着,东摸摸西摸摸的,颜安跟在后面看着他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摇头。 “少爷,你看你酒楼,可真气派,比我们苏州的缘味楼气派多了。”张福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酒楼说道。颜安听见他的声音,朝那边看去,眼前是一个四层的建筑,灯火辉煌,飞檐上的琉璃瓦片反射着周围的灯光,另人炫目,进进出出的也都是衣着光鲜之辈,门前车马云集,就连门口的上马石都是大理石的。 “张福,走,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用饭了,”颜安说道。 “得嘞少爷,小的全凭少爷做主,”小跑着来到颜安身边卖乖讨好。 颜安走到门前抬头一瞧,得月楼三个鎏金大字便映入眼帘,字体苍润挺拔、飞扬灵动,一看就是名家所书,大门两边有一副对联,上联:处处通途,何去何从?求两餐分清邪正;下联是:头头是道,谁宾谁主?吃一碗各自西东。心想这酒楼老板倒是一个妙人,停顿间,小二已经迎了上来:“两位客官里面请,二位打算吃点什么?咱们得月楼的松树鳜鱼和得月童鸡最是好卖,熟客们都是必点的,另外火踵神仙鸭、碧螺虾仁味道也不错,这些可都是咱们家的招牌菜,”小二哥在一旁滔滔不绝的介绍着。 颜安走到一个靠窗户的桌子旁坐下,对小二说道:“就你说的这四道菜,另外再来上两盘爽口的时令蔬菜,一壶竹叶青,就这些吧,哦,对了,现在先给我们泡上两杯龙井。”小二依言应下。颜安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眼睛望向窗外,自从朱棣迁都之后,对自己的龙兴之地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大肆修建,街面均以青石铺就,城中楼阁林立,现在虽是晚上,街上行人依旧络绎不绝,街边商户灯火通明,偶尔可以看见一队维护治安的官军从街上走过。 张福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颠着腿,手撑着脑袋看着门口,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不大一会儿,小二就把酒菜上齐了,张福拿起筷子眼巴巴的看着颜安,虽然平时不大守规矩,但是在公共场合张福还是懂得分寸的,只要颜安没动筷子他也绝不动。 “吃吧吃吧,这时候倒是正经起来了,”颜安没好气的说道。张福得到颜安允许,火急火燎的就开动起来,不愧是大酒楼,口味确实是没的说。主仆两个吃的正欢,却被门口的一声喝骂声所惊扰。只见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左手抓着一个闲汉,右手拿着一根马鞭作势要打:“你这毛贼,居然偷到姑奶奶身上来了,看我不抽烂你的皮。” 别看是位少女,手劲儿可是不小,那闲汉左右却是挣脱不得,这时刚好附近有一队巡逻官兵经过,小跑着朝这边赶来,一位身穿巡检服饰的人走到少女面前,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哪有半点平日里的威风,一脸讨好的摸样弯腰作揖:“小的见过义安郡主,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郡主尽管开口。” “嗯,你来的正好,本郡主刚抓了个毛贼,居然偷到本郡主头上了,一看就是个惯犯,你给我把他送到顺天府,跟杨艺那个老头说给我好好审,别给我随意糊弄过去,让我知道了,小心他的胡子,”说完扬了扬小拳头,随即就有两个官兵上前锁了那个闲汉退到一旁。 “是是是,小的谨遵郡主吩咐,那没事的话小的就告退了。”少女点头嗯了一声,官兵随后就押着那个毛贼往顺天府方向走去。 等少女进了酒楼,颜安才看清了少女的长相,眉如远黛,眸如秋水,脖颈修长,脸上略施了些淡妆,身上穿着百蝶穿花夹袄,脚登描金云纹粉靴,很是娇俏可人。一见少女进来,酒楼掌柜赶紧迎了上去,跟在少女身后点头哈腰的往楼上走。 颜安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吃菜,再一看张福,正睁着一双贼眼盯着少女猛瞧,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若是拿个酒壶在他嘴下接着,估计流下的口水能把酒壶给装满。少女这时候无巧不巧的刚好也朝这边看来,见张福一脸猪哥相的盯着自己流口水,登时柳眉倒竖,开口呵道:“你个色胚子,看什么看,再看姑奶奶把你眼珠子挖了喂狗。” 张福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却还要强自嘴硬两句,颜安想拦都拦不住,“你不看我就知道我在看你?我虽然长得不如我家少爷俊朗,可也算的上是眉清目秀了,你想跟我搭讪也不用骂人啊,这手段也太不高明了,”说完还一脸臭屁,鼻孔朝天。 “你你。。你个无礼之徒,牙尖嘴利,姑奶奶今天非要拔了你那一嘴的狗牙。”说完就张牙舞爪的向张福扑来,颜安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拦下了那个少女,连忙拱手道歉:“姑娘息怒,他是在下书童,平时对他纵容的紧,便惯下他这个嘴上不饶人的毛病,请姑娘手下留情,往后在下一定严加管教,”说完瞪了张福一眼,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跟这位姑娘赔礼道歉?”张福见少爷发火了,不敢不听,颇有些不情愿的起身道了个歉。 “一个书童就这么刁钻,你这主子确实是当的差劲,看在你还算明事理,比这厮好多了,本姑娘就不跟他一般计较了。”说完恶狠狠地瞪了张福一眼,没有再做纠缠,噔噔蹬的上了楼。 “你能让我省省心吗?这里是京城,不是家里,往后少给我惹事,”颜安狠狠的在张福头上敲了一记。 一个小插曲之后,颜安和张福吃饱喝足,结完账准备找个客栈投宿,大酒楼就是不一样,两个人就吃了整整三十两银子,张福感念少爷晚上的带他吃了顿好的,找起客栈来相当的卖力,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一家看上去比较雅致的客栈,颜安喜欢安静,就没有住单间,而是直接租了个小跨院下来。奔波了一天,颜安早已是疲惫不堪,洗漱完之后就早早的睡了。 第四章 拜访蹇义 吴敬斋是个精明内敛的人,这十年来他看着颜安一点点长大,从一个瘦弱孩童渐渐长成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刚开始几年颜安总是沉默寡言,后来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渐渐的有所好转,虽然还是有些略显孤僻,不过对身边的人也算是温厚有礼,和熟悉的人在一起还能偶尔开开玩笑,不过吴敬斋知道,颜安这么多年来还是没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朱棣和朱元璋一样,是个多疑的人,任何对他产生威胁的东西,都是选择粗暴的方式去毁灭,这一对父子心中,从来没有法不责众这一说,只要你敢挑战他的底线,他就敢对你举刀。虽然距靖难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不过朱棣心中的那根弦一直没有松动过,他要他的江山万年永固,就必须在有生之年扫清朝堂内外一切反对他的声音,他要给自己的子孙铺就一条直通万世的康庄大道,所以他重建了锦衣卫。现在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步步杀机,锦衣卫、东厂依然在四处拿人,没有人说得清自己过了今天晚上是否还能再看见明天的太阳。 四年前,吴敬斋其实就已经探查到了一些义兄谢道蕴一家被杀的蛛丝马迹,当年锦衣卫正在江南各地构陷富户商贾,贪墨查抄所得,江南地界儿上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逐渐尝到甜头的鹰犬们,胃口越来越大,一般的商贾早已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了,在利益的驱使下便盯上了那些世家大户,可是这些世家大户背后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家中子弟也都或多或少有在朝为官者,当时锦衣卫还没有像现在这般无所忌惮,照理说他们应该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不至于饥不择食冒然动手,可是时任扬州千户所千户的庞永偏偏就动手了,谢家树大招风,自然成了第一个目标,后来事发,庞永被一个叫刘永的御史弹劾,被皇上下旨砍了头,事情到此应该算是终了了,可是弹劾的那个御史后来却发生的意外,也死了。吴敬斋知道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一定还另有隐情,假如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这背后之人得多么可怕,一件连皇上都惊动了的案子居然就这么简单的了结了,涉案的两个人都这么“合理”的死了,吴敬斋再想查探,却是什么也查不到了。 吴敬斋深知这里面的水太深了,颜安是谢家唯一的骨血,有时候放下仇恨好好活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吴敬斋千方百计的想把颜安留在自己身边,他曾经试着跟颜安提过,要向朝廷举荐,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当个官,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惜被颜安拒绝了。 当颜安提出要去京城参加科举的时候,吴敬斋知道,自己怕是留不住这个孩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放下,他这是要去京城找寻一个真相,可是,当他知道一切的时候,还能够全身而退吗? 颜安进京的时候,吴敬斋让颜安到了京城之后拿上他的信件替他拜访一下自己的恩师,他知道京城对颜安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让颜安离开京城那个是非圈子。这么多年情同父子,他不想见到颜安出事,吴敬斋好几次都差点想跟颜安说出他的猜想,好让颜安知难而退,可是每次话都到嘴边了,却都被自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颜安出了客栈,在街边吃了些豆腐脑,顺便向卖豆腐脑的老汉打听了一下方向,他今天要去拜访的是当朝吏部尚书蹇义。 来到蹇义府邸门前,眼前的场景跟颜安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本以为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府邸不说多么富丽堂皇,怎么说也得气派些吧,结果看见的只是一座灰砖淡瓦的普通宅院,正门也就一丈来宽,门上漆皮已经开始剥落。颜安上前叫门,开门的是一个老仆人,探出头来问他找谁,颜安说明了来意之后,老仆人让他在门口稍待片刻便进去通报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大门再次被打开。 “老爷请公子进去说话,请跟我来吧。” 颜安跟在老仆人后面,绕过一道影壁之后,院内一簇簇的竹子随风晃动,点缀在道路两边,竹叶沙沙作响。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个拱形门,走进去之后发现这里应该是一个小花园,遍地的花草映入眼帘,园内布局精巧,此处主人在园林技艺上应该颇有造诣。颜安还没来得及仔细观赏,就已经来到了一个堂屋前,堂上一位老人正坐着喝茶,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和蔼,没有想象中那些高官们的威严气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富家翁呢。 颜安走进去弯腰行礼:“后学末进颜安,见过蹇大人。”蹇义起身走到颜安面前抬手虚扶,问道:“你就是敬敏的侄子?”敬敏是吴敬斋的字,颜安起身回道:“吴敬斋正是家叔,这次来京之前,家叔托晚辈代他给您老问安,这是家叔让晚辈带给您的信。” 颜安说着就把信掏了出来,蹇义接过信叫颜安坐下,吩咐下人上茶,接着就坐下看起了信。颜安没有出声打扰,闲着无聊便打量起屋中的摆设,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东面的墙上有一副对联,不过只有上联没有下联,上联是:四水江第一,四时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颜安一时想不出,正盯着上联发呆。 “你对对联很感兴趣?”颜安收回目光发现蹇义正笑着看向自己,便回道:“晚辈对对联一道功力尚浅,只是平时有空闲的时候会瞎琢磨琢磨。” 蹇义笑着对颜安说:“这对子是去年老夫偶然间想到的,只是写出了上联之后,确怎么也想不出下联,一些同僚来家里做客见到了,也曾对出来几个,不过老夫都不是很满意,所以直到现在下联还空着。”说完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时,颜安刚好看见蹇义身后的孔子画像,惊喜的说道:“晚辈有下联了。” 听颜安说他对出来了,蹇义有些意外:“你说来听听。”颜安起身吟道:“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孺人,岂敢在前,岂敢在后。”蹇义听完略一琢磨,回头再看颜安的眼神就不大一样了,抚须说道:“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对出下联,难得难得,而且下联对仗工整,立意也好,尤其是‘岂敢在前,岂敢在后’八个字,老夫尤为欣赏,你很不错,单这一点就足见你才思敏捷,根基扎实,日后再稍加锤炼,定然能够出人头地。” 颜安骤然被称赞,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过奖了,晚辈刚才也是偶然看见您背后的孔圣人像才有的灵感,当不起大人这般赞誉。” 蹇义挥挥手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老夫身为吏部尚书,负责全国官员升迁调度,功绩考评,虽然别无长处,可是这双看人的眼睛还是很准的,你此次来京城,是准备参加今年科举的吧?” 颜安恭声回道:“大人说的不错,十年寒窗,受圣人教化而不能用之于民,岂可甘心。”蹇义听完颜安的话,对他很是赞赏,接着蹇义又考校了颜安一番,问了一些关于国家民生方面的问题,颜安都对答如流,而且提出的一些观点都很有可行性,一老一少相谈甚欢,最后还不忘比拼了一下对联,蹇义对颜安的表现很是满意,这样的好苗子不多见呐!这时想起自己那个门生吴敬斋给他的来信,蹇义觉得要是真把颜安外放到地方上去,实在是太屈才了。 老少二人相谈正欢,老仆进来禀告,说皇太孙来了。原来蹇义不光是吏部尚书,还身兼太子詹事,他学识过人,为人正派,所以朱棣就把皇太孙朱瞻基交给了他教导。 蹇义和颜安刚准备起身相迎,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老师可在屋内?学生来拜见老师了。”接着颜安便看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身穿镂金紫色长袍,腰系玉带,足登黑色短靴,看着十三四岁的样子。 “老臣见过殿下。” “在下颜安见过殿下。” 朱瞻基上前扶起蹇义,看了旁边的颜安一眼,问道:“老师,这位是?” 蹇义指着颜安笑着说:“他叫颜安,他的叔父是老臣的门生,现在是应天巡抚,他这次进京是为了参加今年科举的,今天替他叔父给我捎来了一封信。”接着又为颜安介绍道:“这位是皇太孙殿下,”颜安听完朝朱瞻点头示意。 颜安见皇太孙来了,自己也不便久留,便向蹇义告辞,走的时候蹇义告诉他没事经常来坐坐,考试之前如果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也可以来找他请教,颜安谢过之后便离开了。 “老师,你怎么对此人如此看重。” “殿下,这个颜安才思敏捷,学识不俗,而且举止有度,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想来今年的金榜上会有他一席之地的。” “哦?学生可是很少见老师如此夸赞一个人呐,想来此人定是一个不俗之人喽?”朱瞻基不觉间对颜安起了几分兴趣。 第五章 被敲竹杠了 从蹇义家出来,颜安准备回客栈叫上张福一起出来吃个饭,下午呢正好在这京城里四处转转。 颜安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指望着科举走上仕途,能够衣锦还乡,光宗耀祖。颜安不是,踏足官场只是第一步,科举只是他的一件工具而已,只有融入京城官场,在这个大明核心的官员圈子里,他才能接触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事实的真相总是被一堵无形的墙格挡着,让他迫切的希望看见墙后面的东西,科举就是他手中的一把梯子,翻过这把墙的梯子,哪怕墙后面依然迷雾重重,至少他进来了。 回到租下来的小院,颜安远远的就看见张福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两只手枕在头下面,正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嘴里还哼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烂调子。 “哟,挺安逸的啊?”颜安轻手轻脚的走到张福边上调侃道。把张福这小子吓了一跳,爬起来抱怨了颜安两句,不过当听到颜安跟他说出去吃饭时,精神头立马就起来了,还连夸颜安英明,屁颠屁颠的拉扯着颜安的袖子催促他赶紧动身。 两人这次就随便找了个馆子,可不能天天去得月楼,那样的话颜安也吃不消。张福就一点好,不挑食,好的也能吃,差的也能将就,只要能管饱就行。中午祭完五脏庙之后颜安决定和张福两个去东市看看,听饭馆掌柜说,东市是京城商铺集中的地方,热闹的很,据说在那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本来就是出来闲逛的,就没有租马车,走走就当是消食。两个人就这么慢吞吞的朝着东市走去,等到了东市牌坊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正如先前酒楼掌柜所说,这儿果然热闹非凡,什么卖首饰的、卖文房四宝的、卖布料的因有尽有,张福这时候充分发挥了一个跟班的风采,不停的帮颜安挡开周围的人流。 颜安往前行了一阵,发现一群青年围在一个店铺门口,颜安觉得好奇,打算上前看个究竟。上前一看,原来这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这不是临近科考了嘛,店老板是个精明人,趁机搞了个小活动,门口挂了一副上联,谁对出让他满意的下联来,就免费赠送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看上去好像这店老板下了大本钱,其实不然,他出的对子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对上来的,反过来说,能对上的自然是胸中有些墨水的,假若此人得以高中,一套文房四宝算什么?以后只要稍作宣传,某某某用过他们家的文房四宝,这生意还能差了去? 自从朝廷弄了一套八股取仕的法子出来之后,文人们便喜欢上了对联这种娱乐方式,既能磨练自己的八股技艺,又能娱乐身心,何乐而不为?这不,一会儿工夫门口就挤满了进京赶考的文人。颜安往挂在那的对联看去,上联是: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这是一个拆字联,看上去简单,真要短时间内对上来可不容易,周围的那些文人一个个都在抓耳挠腮的思索,颜安也一样。 “张懋,你别再跟着我了,我才不会跟你去赴那个什么宴的,一帮傻大个儿在一起只会吹牛,一点都不好玩,而且我都说了我晚上有事,你还老是跟着我,烦不烦啊。”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颜安转过头一看,不就是昨晚在得月楼碰见的那个少女嘛,这时她正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那青年正一脸哀求的看着那个少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乐儿,你就别骗我了,你能有什么事?你爹就差把你锁家里了,你就去吧,露个面也行啊,只要你今天去了,下次我们去郊外打猎一定喊上你,我可是跟他们打了赌.”张懋意识到说漏嘴了,赶紧收声,眼珠子乱转,想找个话题把话头揭过去。 “好啊,你个混蛋,居然还拿姑奶奶打赌?你赶紧给我滚,说不去就不去,不去不去不去。”说完加快脚步就往前走。 人生地不熟的,颜安不想多事,可还没来得及把头转过去,就被少女见了个正着。少女指着颜安有些疑惑的问道:“咦?你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我们是不是哪儿见过啊?” 既然被认出了,颜安只好抱拳回了个礼,回道:“昨日在得月楼,在下的书童曾言语冲撞过小姐。”常乐儿听后抓着脑袋想了想,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此时张懋又凑了上来,满脸堆笑的说道:“乐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可还没等张懋说完,常乐儿就打断了他:“我不听,我不听,我说你烦不烦啊,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说完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颜安,眼睛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于是转头对颜安说道:“喂,你说请我吃饭的呢,打算好去哪吃没有?”边说还边朝颜安眨眼睛,颜安一看,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自己什么时候就答应过请你吃饭了?一时有些发蒙。 还没等颜安回话,常乐儿就直接替颜安决定了,开口道:“好了,别想了,就去昨天的得月楼,”说着还上前挽住了颜安的手臂,然后又转身对张懋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了张大少爷,晚上本小姐没空,你刚不是还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吗,你看,现在事儿来了吧?” 颜安没想到逛个街还能碰见敲竹杠的,实在是出门不利,现在也搞不清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只好站在那看着这个小丫头表演。张懋见常乐儿居然挽着一个陌生人的手臂,心中顿时醋意大发,看向颜安的眼神充满不善。 “小子,你是什么人?我在京城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识相的赶紧让开,别自讨没趣,”张懋一脸倨傲的说道。 还没等颜安发话,常乐儿就把话头接了过去:“你管的可真宽,你以为这是在你的破军营啊?你听好了,他是本小姐的朋友,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好,还有,现在该让开的不是他,而是你。” 张懋见常乐儿丝毫不给他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看来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他狠狠的瞪了颜安一眼,就掉头走了。常乐儿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被这家伙纠缠了快一个时辰,烦都烦死了。 颜安等张懋走远了之后,这才对常乐儿说道:“小姐,那人已经走了,没什么事的话,那在下就告辞了。”平白无故被人当了回枪使,颜安心里有些不舒服,说完就拉着张福准备离开这里,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拉住了。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这样就生气了?本来吃饭的事本姑娘只是随便说说,不过见你这个样子,今天这顿饭你还非请不可了,你别忘了,昨晚的事本姑娘还没跟你们计较呢。” “小姐,在下真的还有事,下次吧?”颜安面带笑容,一脸真挚的说道。 “骗鬼呢吧,告诉你,本小姐决定了的事没人改的了,今天你请也得请,不请也得请,告诉你,像你这种文弱书生,本姑娘可是一只手就能撂倒哦,你要不要试试?”说着还握了握粉嫩的小拳头,摆出一副无害的表情,长这么大都是别人奉承巴结自己,还没被几个人这么无视的拒绝过呢,常乐儿心中有些气恼。 见她这样,颜安只好“屈服”,谁让昨天晚上张福这家伙惹事呢!要不哪来的把柄给别人抓,请人吃顿饭想想也是应该的,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心里还是免不了嘀咕了两句。 “喂,想什么,心里骂我呢?”常乐儿凑上前说道。 被人揭穿,颜安有些不自在,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自己在心里嘀咕几句,都能被发现。 “没有没有,姑娘误会了,在下哪敢呐,”颜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常乐儿一脸不信的看着他,接着说道:“你叫什么,我这喂喂喂的叫你太不方便了,还有,我叫常乐儿,以后你也别姑娘姑娘的叫我了,叫我常乐儿或者乐儿都可以。” “在下颜安。” “颜安?听着不错,那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以后在京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帮忙,告诉你,在京城没有我常乐儿办不成的事儿。”常乐儿迫不及待的想在颜安面前显摆一下,让他知道知道自己多厉害,正好也可以让颜安明白,请自己吃顿饭亏不了他。 颜安配合的作出一副很崇拜的样子,看着她说:“那我就先在此谢过了。”颜安的态度让常乐儿很满意。 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围有一群人围在这儿不知道议论什么,颜安看出她在疑惑什么,就跟她简单说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常乐儿听完后来了兴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正好可以看看最后谁能拿到那份奖励,于是就拉着颜安往前凑过去。 “哎,对了,颜安,你对出来吗?”常乐儿问道。 “不知道,不过暂时还没想出一个好的下联,”颜安淡淡的回道。常乐儿鄙视的看了颜安一眼,心想对不上就对不上,死要面子。 常乐儿正在心里鄙视着颜安,突然边上传来一声呵斥:“哎,你车上的柴禾刮到我了,没看见啊?你倒是看着点啊。”那个推车的汉子停下来,忙不迭的向那人赔不是,颜安看着那一车的柴禾,忽然间就想到了一个下联,脸上不禁露出喜色。 常乐儿在一旁看着颜安,随口问道:“对出来了?” 颜安笑着点了点头,便拨开人群走了过去,拿起店门前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提笔写到: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字体苍劲有力。 店老板见状,走上前一看,闭着眼睛琢磨了一下,发现下联对仗十分工整,相当巧妙,于是满脸笑容的上前向颜安表示祝贺,旁边的伙计已经忙活着把颜安的下联挂上了。 周围的人一看已经有人对出下联,都有些懊恼,看来那套精美的文房四宝注定与自己无缘了,再一看已经挂好的下联,更是捶胸顿足,自己怎么就没想出来呢,看着也不是很难啊!常乐儿看见颜安果真对了出来,也有些与有荣焉,手舞足蹈的挤到颜安身边,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跟颜安一起来的一样。 店老板拉着颜安朗声宣布:“感谢诸位的捧场,这位公子已经对出了下联,稍后本店就会为这位公子奉上一套定制的文房四宝,诸位也不要羡慕,今日鄙店第一天开张,时下正值科举,会试之前本店商品一律八折。” 众人闻言,先前的气馁之态一扫而空,大家都很高兴,同时也充满羡慕的看向颜安,有才学的人走到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在众多炽热目光的注视下,颜安显得有些不自在,而身边常乐儿却很享受这种感觉,颜安不想在这多待,他拉了拉常乐儿的衣服,小声跟她说:“别傻笑了,离开这儿吧!” 常乐儿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颜安生拉硬拽的拖走了,等店老板发现正主儿不见了的时候,颜安已经走出很远了。 第六章 人生第一张欠条 三个人跑出去老远才停下,常乐儿到这会儿还没弄明白呢,这么有面子的事儿跑什么呀?跟偷了别人八吊钱似的。 自己出身将门,父亲和爷爷都是冲锋陷阵的沙场名将,讲究的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从小到大见到过最多的娱乐节目就是拳脚比试,上马厮杀,正因为接触多了,她反而对那些有学问的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在她心目中,自己将来的夫君应该是那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风流人物。从刚刚那件事上可以看出,这个颜安还是挺有才学的,不过再一看颜安那身瘦弱的身板儿,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能上马冲锋的料,想到这常乐儿心中叹了口气,接着又暗自啐了口自己,瞎想什么呐,真是不知羞,才见了两回面而已啊! 颜安走着走着,发现常乐儿居然没有再叽叽喳喳的说话了,有些好奇,就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和张福一起慢吞吞的走在后面,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且还时不时的傻笑两声,那双脚也没闲着,路上的小石子儿都像是跟她有仇似的,被踢的到处乱蹦。 颜安于是就站在原地等着他们,常乐儿正心不在焉的只顾闷着头往前走,颜安也没想到这位小姑奶奶走路连路都不看,整好儿就跟颜安撞了个满怀。颜安在条件反射之下,就闭上了眼睛,双手平举以示清白,常乐儿经这一撞,身边也没个人扶一下,一下子重心不稳,整个人就向后倒去,只听见扑通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听见响声,颜安睁开一只眼偷瞄了一下现场,只见常乐儿单手撑着地,正拿眼睛瞪着她,张福在一边也摆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看着他,好像在说少爷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颜安,你怎么回事,不看路哒,痛死我了。”常乐儿冲着颜安吼道,颜安一脸茫然,心中感叹这到底是谁撞谁? “我站在这儿等你们两个,谁叫你自己走路不看路的,还能赖我?我就是想躲开也得来得及啊,”颜安解释道。 常乐儿一听,心想我被你撞倒了,我才是受害者,你还反过来怪我走路不看路,说的好像全是我的错一样,就想问一句,还有王法吗? 这么一个漂亮的少女躺在地上,自然会引起路人的围观。常乐儿一看这么多人围上来,小心思一动,干脆也不起来,就这么往地上一坐,一双大眼睛很配合的蓄满了泪水,就这么盯着颜安看,那委屈劲儿真是我见犹怜。 女人总是能够轻易的博取到别人的同情,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围观人群没有辜负常乐儿的期望,都在旁边对颜安指指点点,随后就开始指责,颜安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鬼丫头,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转眼间就变的楚楚可怜起来,这变脸速度实在让人叹服,真想问一句姑娘你是四川的吧? 没办法,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颜安走过去,想扶起她,常乐儿这下更来劲了,一把甩开颜安的手,哽咽的说道:“我要你先给我道歉。” 人群中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就开始起哄了:“对,道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你也忍心把她推倒,心是怎么长的,要我看,这不光要道歉,还得让他带这位姑娘去找个郎中瞧瞧,大家说是不是?” 颜安强烈怀疑说话的人是医馆的托儿,围着这么多人也不是个办法,她疯自己可不能陪她疯,再这样下去,自己不定被人埋汰成什么样子呢! 颜安凑在常乐儿的耳边小声说道:“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啊,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真好意思,说赖在地上就赖在地上了。” 常乐儿也一样小声的说道:“你就赶紧道歉吧,要不马上被人打了,我可不管你。” 颜安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好顺了她的意,好在常乐儿还算有点良心,把围着的人劝散了,要不然,其中有几个青年非得留下来监督颜安领常乐儿去找郎中不可。 人群散了之后,常乐儿得意的对颜安说:“早点道歉多好,非要嘴硬,还推脱责任,现在知道厉害了吧,”颜安听着她数落自己,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当三个人来到得月楼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得月楼还跟昨天一样热闹,满眼看去当真是座无虚席,颜安不得不感叹京城里有钱人之多,进了得月楼,这回小二没有再上前推荐什么招牌菜了,而是掌柜亲自来了。 只见那位富态的掌柜满脸堆笑的向他们跑来,来到常乐儿跟前先是弯腰行了个礼,接着才开口说道:“郡主,您今儿个怎么有时间过来了,小的领你上楼,这里太闹腾了,今天后厨刚弄来一批鹿肉,新鲜着呢,小的马上就吩咐他们给您做好了送去。” “嗯,叫厨房快点,逛了一天饿死我了,哦对了,你看清楚这个人,今儿个的饭钱算在他头上,”说着向颜安一指,那掌柜听了常乐儿的嘱咐,这打量起颜安来。 颜安现在脑子里有些乱,“郡主”?这丫头是什么来头?常乐儿,难道跟郑国公常茂有什么关系?还没等颜安理清楚头绪,就已经到了四楼了。 得月楼四楼不大,现在上面就他们三个人,看上去虽然素雅,但却不失档次,桌椅板凳无不用料考究,整层楼只有一张饭桌,临窗而设,坐下来就可以俯瞰整个南市的夜景,屋内燃有香料,味道很淡,闻起来让人很舒服。 颜安看着常乐儿,有些惊疑的问道:“你是郡主?”常乐儿却不以为意的说道:“对啊,怎么了?”颜安心中咯噔一声,心想你堂堂郡主就这么一个人随处溜达?刚刚居然还当街耍无赖,这也太有失身份了吧! “哦,没什么,就是刚才听那个掌柜的那么叫你,一时好奇罢了,对了这家酒楼也是你家的?” 常乐儿冲他一笑:“不错不错,倒是有些眼力见儿,居然被你猜出来了。”颜安冲她翻了个白眼,这京城里随便吐口痰都能吐到当官儿的鞋面上,要是见了谁来,掌柜的都要这么殷勤伺候的话,还不得把自己累死?别的不说,就说那掌柜把你当祖宗供着的样子,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好吧,难怪你挑这吃饭呢,搞半天是自己家的产业,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颜安接着和常乐儿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她来历这么不凡,估计整个大明除了皇上那一家子,能跟她们家相提并论的估计没几个,就说她爷爷常遇春,那可是在朱元璋老爷子手底下戎马一生的人物,而她父亲是当朝郑国公,还身兼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 “你问了我这么多,也该说说你自己吧,你是哪人啊,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哎。”常乐儿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问道。 “我是苏州人,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的考生。” “会试?哎,那你说说假如你考中了之后,想当个什么官儿,你先说来听听,我帮你参考参考,”常乐儿兴致盎然的说道。 “还没考呢,我想什么,就算考中了你参考参考就有用?” “你怎么就知道没用?” 。。 . 。。 毫无营养的聊了一阵,屁都没能聊出一个,也许颜安在推广家乡的风土人情方面很有一套,竟然让常乐儿对苏州起了浓厚兴趣,看她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拉着颜安沿运河而下,去看看颜安口中描述的江南。 这时酒楼掌柜领着一群手捧托盘的侍女走了上来,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桌,每一道菜都做的异常精美,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可惜这些佳肴此时看在颜安眼中就变了味儿,颜安想起来这顿饭是要自己掏腰包的,可是自己身上带的钱够吗?他心虚了,正纠结的当口,颜安想到,实在不行,常乐儿不是还在嘛,酒楼都是他们家的,还担心什么。 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颜安这才打量起桌上的菜品,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鹿肉送进嘴里,还别说,今天这些菜,不管是从份量上还是味道上来看,都比昨天自己来的时候好的多,而且旁边还有侍女帮着倒酒。 席间,三个人推杯换盏,东拉西扯的随便聊,常乐儿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的性格,不扭捏不做作,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规矩,一顿饭吃下来,三个人都很轻松,没有丝毫拘束。 月上中天,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三个人也吃的差不多了,颜安想起来该结账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常乐儿,支吾的问道:“这个,这个我们吃了多少钱?” 常乐儿冲他甜甜一笑,对旁边的侍女轻声吩咐了一句,侍女随即就下了楼,没过一会儿,得月楼的掌柜就上来了,先对常乐儿行了个礼,接着状若为难的向常乐儿递去一个眼神,常乐儿看着掌柜说道:“你愣着看我干嘛,算账啊!” 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对颜安说道:“公子,承惠纹银四百两。” 颜安呆住了,这是吃饭吗?这是抢劫吧,颜安知道一定是常乐儿再作弄自己,开口对她说道:“吃什么了就这么贵?你看我像是随身揣个百把两逛街的人吗?” 常乐儿坐正了身子,对掌柜说:“你没有算错吧,这可是我朋友,你别让人认为咱们得月楼店大欺客。” 掌柜的蒙圈了,难道刚才那个侍女传错了话,不是四百两?本打算再给常乐儿去个询问的眼神的,结果发现这位小姑奶奶压根儿就没看自己,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说:“没、没算错,就是四百两。” 常乐儿责怪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我让你们上这些名贵的菜了吗?谁身上会带几百两银子出门,”接着又转向颜安说道:“都是下人们不懂事,这样吧,我做主给你打个折,就给二百两好了,身上没带钱也没关系,打个欠条也行,”说完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常乐儿忍着笑意又继续说道:“对了,颜公子,你不会打算吃白食赖账吧!” 颜安看她又是唱红脸又是唱白脸,都快气出内伤了,他知道这丫头是故意捉弄自己,把心一横,写就写。一炷香之后,颜安磨磨蹭蹭的终于把欠条写好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因为吃饭给不起钱打的欠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三个人出了得月楼,各自打道回府,分开的时候,常乐儿还让颜安以后有空就去郑国公府找她玩,颜安刚被她宰了一刀,正郁结着呢,心想你就慢慢等吧,一天下来被你作弄的还嫌不够? 第七章 参加会试 离会试还有十天,颜安不打算出门了,准备好好的准备准备。还是跟在家的时候一样,每天起床先练一个时辰的拳脚,吃完早饭再开始看书,张福在颜安做正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打扰他,日子过的单调却充实。 离会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在会试的前一天,颜安准备叫上张福,上街买一些考试用的东西,顺便也放松放松心神,两人刚走出小院门口,就遇见一个不太想见面的熟人。 常乐儿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有两个家丁抱着一大摞的东西跟在她后面,这时,常乐儿刚巧看见了准备出门的颜安,于是兴高采烈的跑过去,问道:“怎么?要出门?” 颜安没有理会她,而是一脸惊讶的看着常乐儿,心想,明明记得那天分开的时候,自己没有告诉这丫头自己住这儿啊,便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常乐儿一脸的得意:“你以为你没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就找不到你了?告诉你,只要是在这京城里面,我常乐儿找个人就跟喝水一样简单,是不是见到我很意外很开心啊?嘻嘻…” 颜安到现在还惦记着自己被逼着写欠条的事呢,口气自然不会好:“意外确实意外,就是有些闹心,假如你现在能够消失的话,我想我会挺开心的。” 听颜安这么说,常乐儿感到特别委屈,而且很生气,自己知道这家伙快要参加会试了,自己问了好多人,才知道需要准备什么,最后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套考试用具,而且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另外她还准备了许多苏式糕点,就连晚上睡觉用的鹿皮毯子都给颜安备上了,结果别人压根儿就不待见她。 常乐儿气的一跺脚,大声说道:“好,既然我这么惹人嫌,那我走,”说完叫人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跑了。 看着常乐儿的背影都消失不见了,颜安还没回过味儿来,这丫头今天怎么了,自己不就是想跟她斗斗嘴嘛,至于这么生气,扭头就走吗?张福见少爷把常乐儿气走了,于是上前打开地上的包袱,对颜安说道:“少爷,难怪乐儿小姐生气呢,原来她是好心给你送东西来的,你看,都是些考试用的东西,连吃的都准备好了。” 颜安这才明白常乐儿为什么生气,不禁暗自懊恼,自己跟她斗什么嘴啊真是的,本来打算出去置办东西的,现在看来也不用了。随后吩咐张福把常乐儿送来的东西收拾好,就回房去了。 第二天,张福早早的就租了一辆马车,颜安和张福坐着马车往贡院行去。来到贡院门前,门前的空地已经被全国各地前来的考生给挤满了,大家都静静的看着贡院的大门,那里面就是决定他们去留的地方,金榜题名那自然是欣喜万分,一旦落榜,那可就要再等上三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年啊!贡院大门有五间,叫做“龙门”,取的是鲤鱼跳龙门之意,门上有三块匾,中门上写着“天开文运”,东门上写着“明经取士”,西门上写着“为国求贤”。 颜安和张福下了马车,也跟那些人一样,站在那安静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了,从里面先跑出来两队官兵,接着一个颇具威严的官员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一段例行公事的讲话之后,官兵们开始维持秩序,为了防止作弊,考生进入考场时要脱掉鞋帽,搜遍全身,在通过严格的检查之后,考生们依次入场并找到自己的号棚,如果被发现哪位夹带书本、小抄什么的,对不起,立马送交有关部门严办。 号棚是一排排低矮的建筑,每个号棚门口都有兵丁把守,考生进入号棚之后,门口的兵丁会从外面把门锁上,这叫“锁院试贡”,颜安带着东西进了号棚,看着这即将陪伴自己很多天的狭小空间,熟练的把东西拿出来放好,接着就开始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等考生们全部进场之后,贡院大门缓缓的合上。时辰一到,便有官员开始分发试卷,颜安拿到试卷,题目是“治天下者审所上”,意思是说治理天下,主要是看国家崇尚什么,把什么放在第一位,颜安没有马上作答,而是像老僧入定一般,闭目沉思,中间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颜安才开始提笔,因为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所以一篇文章写下来,中间毫无停顿、一气呵成,颜安搁下笔,甩了甩酸痛不堪的手臂,长吁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又连续考了两场。在最后一场考试中,等颜安答完卷子时,距离会试结束还有一天时间,在这么一个五尺见方的地方反正也做不了什么,索性就披着常乐儿给他的鹿皮毯子睡起了觉,这些天下来,颜安早已是疲累不堪,一会儿工夫就睡熟了。 会试终于结束了,等考官们把试卷全部收缴妥当之后,考生们才被放出了号棚,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有喜有悲。感觉自己考得不错的,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那些感觉考砸了的,都是如丧考妣,更有甚者,干脆就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官兵托拉出去。 出了贡院大门,颜安远远的就看见张福站在那儿东张西望,张福也很快发现了人群中的颜安,快步迎了上来说道:“来,少爷,东西我帮你拿着,咱的马车在前面,人太多了,马车走不进来,我就让车夫把马车停在前面牌坊底下了。”颜安点点头,把东西递给张福之后,两人一起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颜安现在连话都不想说,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好好吃一顿,然后再倒头大睡一觉。 等颜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张福知道少爷这些天累坏了,见颜安醒了,便吩咐小二把饭食送到了房间里面,连一应的洗漱用品都帮颜安准备好了,看见张福这般殷勤,颜安都觉的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这家伙开窍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勤快过?颜安都快被感动了。 好好的睡了一觉,现在又饱餐一顿,颜安感觉浑身舒坦,从屋内搬了张椅子,就坐在院子里晒起了太阳。 此时汉王朱高熙的王府之内,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正在和朱高熙谋划着什么。这人名叫郭祖佑,是一个秀才。当年皇上起兵靖难,他前往投靠,他认为自己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是在谋略方面比那些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们强多了。 当时,郭祖佑来到燕军大营自荐,恰巧被姚广孝撞见,一番交谈下来,姚广孝就知道此人不堪大用,便向朱棣进言:“殿下,此人在我看来只是一个虚有其表,夸夸其谈的人,耍点小聪明,浑水摸摸鱼还行,从争夺天下的大业上讲,此人毫无用处,当然了,殿下起兵靖难,有人前来投靠,自然是好事,也不便回绝,这样吧,干脆就打发他去做一个管粮草的书办算了!” 从此,郭祖佑就摇身一变,成了燕军后勤上面的一个绿豆小官,这虽然与他的初衷不符,但他能怎么样?于是整日里唉声叹气,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终于有一天,郭祖佑的机会来了。朱高熙接到命令,率领三千人作为开路先锋往济南进发,刚好郭祖佑就是负责管理这支部队粮草的。出征后他们遇见了一支南逃的残军,朱高熙很轻松的打败了这支部队,并且俘虏了两千多人,于是郭祖佑就找了个机会跟朱高熙说:“我们携带的粮草有限,突然多了这两千多个俘虏可不好办啊,何不就地掩杀,回去之后,就说遇上了敌人的偷袭,我们在反击过程中,全歼敌军。” 朱高熙觉得在理,这样一来,自己说不定还能平白记上一功,便听从了郭祖佑的建议,回去之后果然得到了朱棣的赞赏,朱高熙觉得这个郭祖佑不错,便把此人调到了自己账下做起了自己的谋士,后来朱棣叫朱高熙去外地就藩,也是此人出的主意,才让朱高熙留在了京城,从此郭祖佑就成了朱高熙的绝对心腹,凡事都与他商量。 “王爷,太子得朝中众多文官支持,所以才能稳坐东宫,王爷您虽然军功卓著,靖难时的将军们也都与您交好,但是在文官中的影响力实在是太薄弱了,这次科举正是一个机会,虽不至于能赶上太子在文官中的威望,但好歹也能稍稍弥补一下双方之间的差距,”郭祖佑摸着短须,一副高人摸样。 朱高熙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略有所思的问道:“先生,你觉得本王应该如何去做?” 郭祖佑轻轻一笑:“王爷,我们可以举办一次文会,邀请这些考生前来,王爷可以和这些考生在一起交流交流感情,待发榜之后,对高中之人施以恩惠,对落榜之人宽怀勉励,再有先前的文会作为铺垫,想来这些人必定会对王爷您感恩戴德。 朱高熙听完之后显得很高兴,起身拍拍郭祖佑的肩膀,吩咐道:“这件事本王就交给你去办了。”说完便向外走去。 第八章 父女交心 这些天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一件事,汉王朱高熙据说要举办一个文会,从这件事看来,郭祖佑的宣传工作还是做的不错的,对外宣称说是汉王要以诗词会友,广邀进京的考生前去共襄盛会。 对老百姓而言,这消息一文不值,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有没,他们关注的只是米多少钱一斗,肉多少钱一斤?吃饱穿暖家有存粮,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他们的追求。在一些当官儿的看来,这是一个汉王打算培植自己文官势力的信号,不过并不被他们看好,在他们看来太子在文官集团中根深蒂固,汉王这样的小打小闹根本就是蚍蜉撼树,而此时身处东宫的太子朱高炽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恰恰也是这么想的。 颜安最近窝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看书,晒晒太阳,日子过的平淡无奇。当张福从外面给颜安带回了汉王要举办文会的消息时,颜安并没有在意,这些皇天贵胄们没事不就喜欢这样吗,自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 常乐儿最近没来找过颜安,一方面是因为心里的气还没消,另一方面是自己的老爹把她禁足了。用他爹的话来说就是,堂堂郡主整日的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老常家的脸都被丢到姥姥家了,并且还拿自己跟别人比,什么某某尚书家的闺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某某侍郎家的小姐针刺女工样样在行。常乐儿为此跟常茂吵了一架,这些天,这对父女两个没有说过一句话,常乐儿是懒得说,常茂是放不下老脸去说。 今天,郑国公常茂听下人们说,小姐这几天吃的少了,还整天在房间里坐着发呆,连下楼走动走动都不愿意,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病了。 常乐儿以前天天跑东跑西,运动量大,自然吃的多,现在整天在家里歇着,自然也就吃的少了,再说说常乐儿发呆这事,哪里是发呆啊,她是在想,颜安这家伙怎么还不主动来找自己道歉,等本小姐出去了,非得好好治治这个混蛋不可,至于怎么个治法,常乐儿还在思量当中。 这不,到了晚上,常茂实在是坐不住了,就来到了女儿的绣楼前,都准备上楼了,常茂却收回了脚,这丫头前几天居然敢顶撞他,她不来找自己还要当爹的去找她,想到这就准备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几步,就又心疼起闺女来,下人说她生病了,病的重不重? 常乐儿这时正站在窗边发呆,恰好看见自己老爹在楼下转圈儿呢,于是调皮的喊道:“爹,您这是干嘛呐?你把这花圃里的土踩实了,明儿个还得松,可真是难为我们家的花匠了。” 常茂听见闺女的声音,有种被看破了的尴尬,结巴道:“咳咳,乐儿啊,还没睡呢?爹就是睡不着,随便转转,正好顺道来看看你,”常茂搓着手,笑着的看着自己闺女。 “哦,这样啊,那您就上来呗,在下面瞎转个什么,”常乐儿冲着常茂说道。 常茂上了楼,一进门就开口道:“闺女啊,听丫鬟们说,你最近吃的少了,还经常发呆,是不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啊?”常乐儿知道,一定是家中下人乱嚼舌根惹得,看着老爹担忧的样子,常乐儿笑着说:“您看我像生病的样子吗,您别听那些小妮子胡说,我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闺女啊,你娘去世的早,她临走前可是最放心不下你,托爹好好照顾你,这些年来,爹总是忙这忙拿的,没有顾上你,不要怪爹,爹没有其他子嗣,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爹也是想让你比别人更优秀一点,将来找个好夫君,你也好有个依靠,这样就算爹明天就闭眼了,到了下面也好跟你娘有个交代不是,爹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常茂轻轻拍着常乐儿的手,“这些天你整天闷在屋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来,跟爹说说。” “没什么,就是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人,他是来京城参加科举的,我那天正好顺路,就给他送去了些考试用的东西,不过那家伙居然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气死我了,要不是这些天您老人家禁我的足,不让我出门,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常乐儿说着还扬了扬小拳头。 常茂听了之后,很是义愤填膺,一副誓要与自己闺女站在统一战线的样子,说道:“你放心啊闺女,这小子居然敢如此怠慢我女儿,爹帮你教训教训他!”常乐儿听老爹这么一说,赶紧摆摆手,说到:“不用不用,这种小事还是女儿自己处理吧。”常乐儿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气,他要真去找颜安算账的话,颜安还不得被自己老爹扔护城河里喂王八去! 常茂混迹朝堂这么多年,历经三朝,什么事没见过,哪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这丫头怕是对那小子动了心了。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常茂觉得时间不早了,便嘱咐常乐儿早点休息。 常茂离开常乐儿的住处回到书房,想想自己女儿晚上说的话,摇头自语道:“长大了啊,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能让乐儿如此上心,京城里那么些个王孙贵胄,也不曾见乐儿提过嘛!”想到这,常茂便让下人去叫管家常询。 常询是常家的老人了,当年是鄂国公常遇春的亲兵队长,随着常遇春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后来在战场上被箭矢射中了左腿,留下了后遗症,走起路来有点不方便,军中自然是待不下去了,家中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投靠,常遇春便让他改姓了常,隐姓埋名做了自己的管家。府里上上下下没人敢小瞧这个早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些护院们就算一起动手,在这位老人手里也讨不了多少好,就连军中的一些将领,也很少有人能够作为他的对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书房的门就被敲开了:“少爷,您找我?”常茂停下敲击着书桌的手指,抬头说道:“进来吧。” 常询进了书房之后微微弯腰行了个礼,在常茂的示意下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那双历经风霜的手掌平放在腿面上,依然保留了军中的坐姿,他并不像平常老人那样显得暮气沉沉,尽管已饱受岁月侵蚀,在脸上留下了风霜的痕迹,却依然像一柄剑一样,静静的坐在那,收敛起滔天的剑芒等待着自己的将军问话,以前的将军是老爷常遇春,现在是少爷常茂,他用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守护整个常家,斩尽一切威胁常家的存在。当然,在外人面前,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一副慈善的笑容,显得平和而亲切。见过他发威的人,只有常家家主和那些已经死在他手下的人。 “今天我听乐儿说最近她遇见了一个人,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乐儿在我面前提起过外人,这丫头看来还挺在意这个人的,女大不中留啊!你去查查最近乐儿都见过谁,查到之后顺便摸摸这个人的底细,把他带回来,我想见见。”常茂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淡淡的说道。 常询笑了,常乐儿是他看着长大的,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儿一样了,“少爷,看来乐儿是长大了啊,不知道是哪个小家伙这么有福气,被我们乐儿相中了,我明儿个就去看看,带回来给他老丈人瞧瞧,”说完之后,便笑着走出了常茂的书房,常茂看着那个渐渐走远的佝偻背影,不禁失笑道:“询叔居然也开起玩笑来了,少见,少见呐!” 第二天,一个有点瘸腿的老人找上了颜安,这位老人正是常府的管家常询。 常询见到颜安的时候,颜安正在小院里练武,常询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打招呼就直接欺身而上,颜安感觉身后有掌风袭来,都没来得及考虑,赶紧一个侧身躲了开去,正想看清是谁偷袭自己呢,结果人没看见,倒是看见刚才那个打向他后背的手掌变成一记手刀,向自己的咽喉切来,颜安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伸手去挡,登时就感觉一股巨力涌向自己手臂,一阵酸麻,颜安被震退了三四步方才止住身形,心中骇然,凝神看去,原来对方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这一身浅灰色的粗布衣裳,衣服被浆洗的微微泛白,此时这个老人正静静地打量着自己,颜安定了定心神,抱拳问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无缘无故偷袭我?” 常询撵着花白的胡须,笑着说道:“小家伙不要生气,刚才我见你在练武,便一时手痒,老头子我并不是来故意找麻烦的。”听他说完,颜安翻了个白眼,还一时手痒,还好自己这是有点底子,换个人的话不定怎么样了呢! “哦,原来是这样,那不知道老先生来这是有什么事,难道只是路过?”颜安没有多说废话直接问道。 “当然不是,老头子我正是为你来的,有个人想请你去跟他见上一面,小家伙,你看要不现在就动身吧?”常询依旧一脸微笑。 颜安一愣,自己在京城没熟人啊,难道是蹇义?不过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蹇义不可能找个人来请他,还弄得神神秘秘的,难道是常乐儿?也不可能,这丫头的性子不是这样的,要找自己估计直接本人就来了,哪会这么麻烦。 见颜安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常询笑着说道:“小家伙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假如真的对你有恶意的话,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了,别看我年纪大了,对付你这个小家伙还是可以的。” 颜安想想也是,看这老头子的身手估计两个自己都打不过,算了,那就跟着去看看吧! 第九章 颜安的对策 出了客栈大门,颜安跟着常询上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青年汉子,一路上沉默寡言。虽然俗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可是颜安的心还是有些七上八下,总也定不下来。大清早的就莫名其妙遇上个怪老头,手上功夫还厉害的紧,软硬兼施的拉着自己出门,到现在自己连要去见什么人都不知道。 车厢里很安静,颜安心里琢磨着事儿,面带不安。再看常询,坐在那跟弥勒佛一样,脸上挂着一抹淡笑,闭目养神。 颜安终于忍不住了,于是开口问道:“老先生,不知是谁要见我?”常询置若罔闻,依旧是那副样子,并没有答话。 过了没多久,颜安又问道:“老先生,您身手真厉害,在下佩服的紧,不知老先生姓甚名谁,想来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常询依旧坐在那不动如山,把颜安当成了空气。颜安两次问话均不见对方有所回应,心中更是不安。到现在为止,对方的背景来历,来找自己的目的,自己都无从得知,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无冤无仇的,对方还能坑害自己不成?想想对方的身手,要对自己不利也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想到这,颜安干脆也学着老人的样子,闭口不言,安静下来。 行了不久之后,马车的速度突然放缓下来,颜安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宽广的宅院,院墙估摸有两丈多高,马车行至院门前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了院子,颜安注意到院门上没有标识,估计是宅院的后门,可仅仅是一个后门,都比蹇义家的大门还要气派,看来此处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啊。 下了马车,颜安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花园之内,脚下的路面上,不规则的铺着一层鹅卵石,道路两旁种植了许多兰草,离着不远就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水面平滑如镜,湖的两岸之间有曲桥相连,沿着湖水两岸栽植不少的杨柳,现在刚刚入春,柳枝上抽出的嫩芽儿让微风都不忍轻拂。周围花圃里的梅花还没有落尽,正怏怏的开着,而它旁边的迎春却开的如火如荼,仿佛是在对它发起嘲弄,当真是春色满园,美不胜收! “小家伙,跟我来吧!”常询走在前面带路,颜安紧跟在后面。一路上左弯右绕,穿廊过院,假山奇石另颜安目不暇接,亭台开间到一石一木的细部处理无不透析出自然典雅。美景当前让人忘却时间,恍惚间二人已经在一间房屋前停了下来,常询轻轻敲了下房门,在得到里头的回应之后,便笑着示意颜安自己进去。 颜安狐疑的推开门,这是一间书房,陈设简单,此时书桌前坐着一个中年人,正对着阳光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此人国字脸,五官刚毅,虽离着有些距离,但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无意间散发的威严气度,让颜安感到很压抑。 “你叫颜安?”常茂淡淡的问道,问话的同时把颜安上上下下大量了一个遍,他想看看自己闺女口中的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颜安平复了一下情绪,弯腰行了一礼,回道:“正是在下,不知尊驾怎么称呼,找我来这儿又是有什么事,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并不相识吧?” 常茂没有回答颜安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你是苏州人士,从小被叔叔吴敬斋收养,据传是吴敬斋的妻侄,由于吴敬斋妻子早亡,膝下无子,后来也没有再行婚娶,所以一直把你视为己出,从小悉心教导,而你从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在十六岁时就考中了举人,这次来京是参加科举的,我说的可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颜安一听,心里暗暗警觉起来,这人是谁?他把自己的来历查的如此清楚,目的何在?而且他真的就仅仅查到了这些吗?他难道跟当年的事有牵连?想到这,颜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已经准备好,只要情况稍有不对,就拼命离开这儿。 “你究竟是什么人?”颜安握紧了拳头,警惕的看着他。 常茂却不以为意的冲颜安摆摆手,说道:“小家伙不用紧张,我没有想过对你不利,来来来,别站着了,找个椅子坐下说话。” 颜安见他神情不似作假,便依言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不过警惕之心却是一分不减。看此人衣着气度均是不凡,应当不是无名之辈,假如他与当年的事无关,那他如此调查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阁下把我的身份调查的如此彻底,是为了什么?直接明说了吧,不要再云里雾里的戏耍我了,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在下就告辞了!”颜安目光直视的盯着对方。 见颜安有些坐不住了,常茂突然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我虽然与你不曾见过面,但是我却听乐儿在我面前说起过你,一时好奇,就想和你见见。” 乐儿?颜安脑子里浮现起常乐儿古灵精怪的样子,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起身,恭敬的说道:“恕小子无礼,刚刚不知道您竟是乐儿的父亲,望国公爷宽恕!” 常茂和颜悦色的说道:“不知者无罪,坐下坐下,你无需如此拘礼,老夫就乐儿一个女儿,她性子跳脱,喜欢四处乱跑,经常在外面惹事生非,假如碰见些心怀不轨的人就麻烦了,我这个当爹的不能不小心,上次听乐儿跟我提起过你,我才让人打探了一下你的来历,希望你不要心存芥蒂才好啊!” 颜安连说不敢,开口道:“乐儿小姐是跳脱了一些,不过在下看的出来,她心思单纯,虽然偶尔喜欢弄些恶作剧,不过本性纯良,惹事生非根本无从谈起,在下倒是觉得她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常茂听颜安说完,莞尔一笑道:“好了,你就别往她脸上贴金了,我自己的闺女我还不知道?对了,听乐儿说,你是要京城参加科举的,不知道你对自己可有信心?” “谁能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呢?在下觉得,只要努力去做了,就用不着想太多,不是有一句诗嘛,叫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今次不中,还有下次,只要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就好!”颜安从容的说道。 “不错,说的好,人生在世岂能对事事都患得患失,人都是被自己打败的,行军打仗也是如此,如果每次大战之前都畏首畏尾,左思右想,这仗还怎么打下去,要知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敢轻易言胜,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四个字而已,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悟的透彻!”常茂看向颜安的目光充满赞许,接着常茂好似有意考考颜安,便问道:“自从元朝败亡,有一部分势力逃往草原,这些年来,屡屡袭扰我大明边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曾多次出兵围剿,对方一见我大军袭来,便遁入草原深处,避而不战,每次都是迫于后勤压力,草草收兵,等朝廷大军一退,对方又死灰复燃,如此往复,徒呼奈何!对于此事,你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大明的边疆问题颜安早年就听叔父讲过,所以并不陌生,稍一思索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于是说道:“见解谈不上,不过在下认为,草原上地广人稀,朝廷派大军北征也只能起到一时的震慑之效,根本无法让对方伤筋动骨,每次出征都是对国力的一种考验,长此以往,朝廷必然不堪其累。其实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为什么非要想着去剿灭他们呢,草原上的威胁主要来自鞑靼和瓦剌,由于草原上物资匮乏,他们想要获得盐铁等物资只有通过我大明购得,虽然有商贩铤而走险向草原部族走私货物,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更本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才是边疆屡受袭扰的根本原因,我们可以抓住这一点,向那些愿意臣服于我大明的部族开放边市,互通有无,让这些臣服于我们的部族去收拾他们,必要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提供军事上的协助,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谁愿意整天刀口舔血的过活?当然,铜铁等物资还是要严加把控的,我们不能自己早就一条猛虎出来威胁自己,开放边市的同时,我们可以传授他们农耕之术,让中原之地愿意北迁的家庭,去北边和那些游牧民族一起开垦荒地共同生活,渐渐同化他们,几代人过去之后,谁还分得清谁是谁?也许这个过程耗时日久,不过却可以兵不血刃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常茂坐在椅子上,消化着刚才颜安的这番话,片刻之后,眼睛一亮,就跟看稀世珍宝一样的看着颜安,想不到自己的无心一问,竟然发现了一个人才,常茂很是欣慰,高兴的说道:“后生可畏啊!如果我大明能够多一些像你这样的人,何愁我大明不万世永昌!” 接下来常茂又向颜安提出了一些军事方面的问题,颜安都能从容不迫、应对自如,提出的一些看法和见解都让常茂有耳目一新之感。 等到颜安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颜安刚出常府大门,就碰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常乐儿,常乐儿看见他,眼中充满了惊讶,好看的小嘴张成了“O”型,不过一想到上次去给这家伙送东西时的场景,一张小脸就摆了下来,冷淡地说道:“你来我家干什么,我可还没原谅你呢!” 颜安见到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准备逗逗她,于是说道:“谁说我是来找你的,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常乐儿本来就余气未消,听颜安这么一说,整个人就更加不好了,强忍着怒气,扭过头去不理颜安,抬腿就往门里走。 颜安知道不能再逗她了,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哟,这就生气啦?好了,上次的事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别生气了,来,笑一个!”说着还冲常乐儿做了一个鬼脸。 常乐儿见到颜安作怪的丑样子,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又是把脸一板,问道:“那你说说,你今天来是干嘛的?” “我今天真的不是来找你的,”话刚说到一半,常乐儿就狠狠的掐住颜安手臂上的肉,恶狠狠的说:“原来我还以为你是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来找我道歉的,想不到啊,你刚才道歉,不过就是顺便,是吧?” 颜安被她一掐,疼的龇牙咧嘴,这可不是颜安故作姿态,要知道常乐儿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可是从小就开始练武的,手劲儿可想而知!见颜安疼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了,常乐儿这才放手,经过颜安的一番解释,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老爹把他叫来的,想到那天晚上老爹跟自己说,要帮她出气教训教训颜安的话,常乐儿紧张起来,连忙问颜安是不是被她爹给收拾了,颜安愣在那半晌,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后来常乐儿把前因后果跟他一说,颜安这才恍然大悟。 第十章 成别人情敌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常乐儿以既然道歉就要道的彻底为由,非得让颜安继续请她再去得月楼吃一次。经过上次的事之后,颜安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谁知道这个小姑奶奶这次打算要多少银子! “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吧,你家那个得月楼我实在是吃不起了,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换个地方吃饭,就当是我给你道歉赔礼了,怎么样?”颜安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看你这副小气的样子,真是丢人,算了算了,本姑娘今天就放你一马,我现在也想不起来去哪儿吃,这样吧,你前面带路,我边走边想!” 颜安听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路上小心的陪着常乐儿说着话,跟她讲些自己来京城路上的趣事儿,生怕她又心血来潮,出什么幺蛾子。 正在说者卖力,听者开心的时候,颜安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于是停下脚步,神神秘秘的对常乐儿说:“今天中午我知道吃什么了,而且我保证你之前肯定没吃过!” 听颜安说得神秘兮兮的样子,常乐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便问道:“你说说看,什么东西我没吃过?” “跟我来,马上你就知道了,”颜安拉着常乐儿的手臂,循着香味儿飘来的地方走过去,拐进一个巷子,只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吃摊儿,在靠近墙根的地方用竹竿支了一个低矮的棚子,一对老夫妻正围着一口铁锅忙活着,棚子里坐着不少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想来应该是一些附近做事的工匠。 颜安拉着常乐儿走进棚子,找了个空桌子坐下,对那对老夫妻说道:“老人家,两位,就在这吃。” 那个老婆婆放下手中的事,走过来拿抹布擦了擦桌子,笑着说道:“两位客官先坐一会儿,马上就给你们做好送上来。” 常乐儿坐下之后,扫了眼周围,凑到颜安耳边说道:“我说你可真是够抠门的,你说的好吃的就是这,你看这桌子上全是油,看着就不干净,别吃到最后闹肚子!” 颜安不用想就知道,估计她从来没有到这种地方吃过饭,于是对她小声说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告诉你,这叫鸭血粉丝汤,是我家乡那边的一种小吃,原本我以为只有我们那儿才有,可是刚才闻到香味儿我才知道,原来在京城也有,我敢保证,只要你吃一次,你就忘不了这个味道了。” 虽然听颜安说得挺玄乎,可是常乐儿还是一脸的不信,在她眼中,就这么一个路边摊,能做出什么美味出来,皇宫里御厨做的鲍鱼熊掌、象拨驼峰都没能让自己爱不释口,难道这儿做出来的东西能比得上御厨做的不成? 常乐儿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两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就端到了两人面前,颜安闻着这鲜美的味道,食指大动,也顾不上旁边的常乐儿了,立马就拿调羹舀了一勺汤汁,送入口中,接着再吸溜一口粉丝,当真是爽滑鲜美,回味无穷。 看着颜安在一旁吃的一脸陶醉,常乐儿也忍不住动起手来,就在喝了第一口汤之后,就再停下来了,由于喝的太急,烫的她直吐小舌头,颜安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就小声劝她吃慢点,常乐儿却对颜安的话置若罔闻。 吃饱喝足,常乐儿咂咂嘴,摸摸自己溜圆的小肚子,一脸的满足,转头对颜安说道:“味道真的很不错哎,可惜我这肚子装不下了,要不然再来一碗也没问题呀!” 颜安打了个饱嗝,撂下汤勺说道:“那是自然,天下的东西并不是越贵越好吃,美味在民间啊,你生来就锦衣玉食,像这种东西都被你们视为粗鄙之物,要是老百姓能够天天吃上一口这样的东西,那就天下太平了。” 常乐儿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路边上吃个东西都能吃出大道理来,不就是有点文采嘛,没事显摆什么!” 老婆婆见两人吃完,便过来准备收拾桌子,在闲谈中颜安得知,原来这对老夫妻是应天(今南京)人,有三个儿子,前些年朝廷北征的时候,他们有两个儿子都先后战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儿子跟他们相依为命,本来有朝廷的抚恤,加上家中的几亩薄田,倒也能平安度日,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那么几亩地还被当地的豪强给霸占了,那些人天天上门闹事,索要田契,一家三口迫不得已之下,才辗转来到京城讨口饭吃。颜安和常乐儿听完虽然气氛,可也束手无策,县官不如现管,你就算帮他们出头了又怎么样,你们还能一直照看着不成? 汉王朱高熙用完饭,想起晚上文会的事,寻思着也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便派人去叫郭祖佑,听说汉王召见,郭祖佑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赶到朱高熙的书房。 “殿下唤我前来可是为了今晚文会之事?”郭祖佑小声探询道,朱高熙此时正修理着指甲,抬头问道:“不错,不知文会准备的怎么样了?” 郭祖佑捋着胡须,笑着的说道:“王爷放心,文会早已经准备妥当,请来的宾客都是一些跟王爷交好的朝廷大臣,那些考生也都派人去通知了。” 朱高熙听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没什么事就让郭祖佑先退下了。晚上的文会就是自己的第一步,大哥啊大哥,这么些年了,要不是那些酸腐文臣在父皇面前嚼舌根,现在坐在东宫里的就是我朱高熙,你给我等着吧,太子之位到最后一定会是我的,一定是!朱高熙看着东宫的方向,攥紧拳头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旋即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懒散的样子。 颜安回到客栈刚坐下,张福就跑了过来,原来早上颜安出门之后,就有人送来了汉王的请柬,张福不敢大意,就一直守在房内等着颜安回来。颜安接过请柬看了看,大意就是汉王今晚在城南的留景园举办文会,邀请在京的考生一道参加。看完之后,颜安把请柬放在一边,心想不去的话不就得罪这个汉王了?于是便转头对张福吩咐道:“今晚我去汉王那参加文会,你就不用陪我去了,也不知道要折腾到多晚才能回来,你自己吃完饭就不用等我了,我现在有些累了,没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我先睡一会。” 因为留景园离这儿并不算太远,所以颜安就没有叫马车,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往那儿走去。街上的行人渐渐的少了,路边的小商贩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耳边不时传来一两声大人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酒肆里的小二站在店门前,热心的招呼着来往的行人,屋顶上阵阵炊烟伴着弥散开来的饭菜香味,那是家的味道,自己的家呢?或许十年前就没了吧! 来到留景园的门口,一个身体微微发福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前迎接宾客,沿着园子的墙边上,已经停靠了好些辆马车。颜安递上请柬进了园子,园子里到处张灯结彩,侍女仆人往来穿梭,一些管事摸样的人站在一边连声催促着。 颜安走进设宴的屋子,里面已经坐着不少人了,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话,估计都是同乡或者好友什么的,颜安在这儿没有熟人,于是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无聊地剥着桌上的坚果打发时间。 没过多久,有一个腰系玉带,身着蟒袍的人走了进来,笑着跟众人抱拳行礼:“诸位能够前来参加此次文会,本王不胜荣幸,今晚不论身份高低,大家用不着太拘束,玩的尽兴才好!”颜安心想,这人估计就是这次文会的发起者汉王朱高熙了,据说此人曾数次在战场上救过皇上性命,深受皇上宠爱,就连太子都只能望其项背。 大家见汉王了,赶紧起身行礼:“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朱高熙走到主位前坐下,对大家摆摆手,笑着说道:“大家快快起身,本王不是说了嘛,今晚没有什么王爷、大臣,大家一视同仁,本王虽是武人,但也是自幼饱读诗书,受孔孟教化,向来敬重满腹才学之人,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本王邀请大家到这来,谈经论史、以文会友,希望大家将来都能用心为朝廷办事、为百姓谋福,来,我们共饮此杯!”劝酒过后,宴会逐渐步入正轨,宴上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声不绝于耳。 颜安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看着这些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要说这朱高熙不愧是从沙场里走出来的,往那一坐自有一股王者气度。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虽然谈不上俊逸潇洒,但那种上位者的气质却是常人比不了的。 正在颜安心不在焉的时候,一个人向颜安走了过来,“你不就是我前两天在街上碰见那小子吗?怎么,你也是前来参加科举的考生?” 颜安抬头一看,这不是那天在街上追着常乐儿的那个人嘛,后来他听常乐儿说过,这人叫张懋,父亲是当朝英国公张辅,深的朱棣信任,自从老一辈的军中将领相继离世之后,张辅在军中的威望是越来越高,隐隐成了军中第一人,连常茂也比不上。 这个张懋自幼得张辅悉心教导,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将领了,更是被朱棣授予神机营指挥使一职,拱卫京城。颜安连忙起身说道:“原来是小公爷,当日在下并非是有意得罪,望请小公爷见谅!” 张懋轻哼一声,开口说道:“见谅谈不上,我就说一句,你以后离乐儿远一点,你跟她在一起没有将来,你是什么身份,乐儿是什么身份!” 颜安一愣,敢情他是把自己当成情敌了,难怪一副面色不善的样子呢,颜安真是欲哭无泪,一直都是那丫头缠着我的好不好,我还被她敲了二百两银子呢,颜安不由地摇头苦笑,说道:“小公爷误会了,我跟乐儿姑娘只是普通朋友,才见过几次面而已,您想多了!” 张懋想起那天常乐儿挽着颜安手臂的画面,自然是一脸不信,淡淡地说道:“无论是我想多了也好,没想多也罢,我只是想通知你一声,免得到时候你怪我没提醒你!” 朱高熙想找张懋喝酒,找了半天才发现,张懋正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说着话,张懋朋友不多,他的朋友自己应该都认识才对啊,朱高熙被勾起了好奇心,于是端起酒杯往那边走去。 第十一章 来自张懋的敌视 朱高熙来到颜安和张懋身边,把手搭在张懋的肩上:“张懋,你倒是会躲清静啊,本王找了你半天,”说着转眼看向颜安:“这位是?”颜安向朱高熙拱了拱手:“在下颜安,是今年参加科考的举人,承蒙王爷不弃,遣人送来请柬,才让在下有机会一睹王爷英姿!”说完后,有意无意的瞄了眼旁边的张懋,“前几日在下在街上有幸遇见过小公爷,今日不想在这儿又遇上了,所以多聊了两句。” “哦?那倒是巧的很,大家既然都认识,来,咱们三人喝上一杯。”朱高熙显得很高兴,今天的文会本身就是营造自己形象,拉近与文人之间关系的,朱高熙可谓是下足了本钱,一晚上见谁都是笑脸相迎,完全没有丝毫架子。张懋在一旁冲颜安嗤笑一声:“王爷,你们慢慢聊,我和这位颜公子谈不上熟络,暂且告退!”说完就径直走开了,弄得朱高熙一脸尴尬,不知道张懋这家伙今天怎么了,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朱高熙讪然一笑:“颜公子不要在意,这家伙平时就是这样,咱们不必理他,”说完举杯向颜安劝酒,以图化解尴尬。“颜公子是江南人吧?”颜安笑道:“王爷明鉴,在下确实是江南人士,”朱高熙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前几天不知道听谁说的,好像蹇义府上那副对子被一个叫颜安的年轻人给对上来了,蹇义对那小子是大加赞赏,不会眼前这个颜安就是那个颜安吧,“颜公子是否曾去过蹇尚书家啊?”朱高熙打量着颜安,颜安一惊:“王爷怎么知道的?在下来京城之后确实去拜访过蹇大人。” 朱高熙听后心里思量起来,这蹇义是三朝老臣,现在更是坐镇吏部,负责天下官员的考评升迁,关键是他和东宫关系亲密,现在还是皇太孙的老师,这个颜安一来京城就去蹇府拜访,难道他已经是太子那一方的人了?这小子既然得到蹇义赞赏,想来一定是个颇具才能的人,身后又有蹇义支持,可想而知只要他一旦入仕,升迁速度绝非常人可比。 “果然如此,前几日本王听人说,蹇大人对你是赞誉有加啊,不知你和蹇大人是何关系?”朱高熙貌似随意的问道,颜安回道:“家叔考中进士那年,主考官正是蹇大人,所以在下来京之前,家叔曾嘱咐我到京之后代为拜见!” “哦?颜公子的叔父是?” “家叔是吴敬斋,现在担任应天巡抚一职!” “原来是这么回事,想不到颜公子和蹇大人还有这等渊源,来来来,喝酒喝酒!”朱高熙和颜安又聊了一阵之后,便借故离开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屋内的氛围到了高潮,一些人开始行起酒令,比拼起诗文,他们难得有机会参加这样的文会,只要自己稍微表现的出众一些,让在座的一些大人物们记住,他们才能更有机会出人头地,一时间屋内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绞尽脑汁的写诗作词,生怕自己被别人比下去似的,朱高熙一会儿拿起这首诗说声不错,一会儿拿起那首词赞不绝口,这么一来,更是让大家兴致高昂。 朱高熙随后又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对众人说道:“大家既然如此热情,本王索性就拿这块玉佩作为彩头,在座的各位谁作出来的诗最好,这块玉佩就是谁的。” 在朱高熙的带动下,又有一些诗词相继出现,其中一位叫徐文瑞的作了一首咏梅诗很得众人称道:柯干如金石,心坚耐岁寒;平生谁结友,宜共竹松看。这首诗既是咏梅,也是咏志,在这么短时间内作出来很是不易,就在众人要把此诗列为头名时,有个人起身抱拳说道:“王爷,在下这儿也有一首,”接着便踱着步子念起来:“三月雪连夜,未应伤物华;只缘春欲尽,留著伴梨花。”念完之后又换来一片的叫好声,此人叫周吉,也是一个颇有才名之人,这是一首写春雪的诗,也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大家一下子犯了难,这两首诗都是佳作,该如何评定呢?朱高熙扫视众人,发现颜安还是坐在那自斟自饮,并没有参与进来,于是大声说道:“颜公子,不知你可有佳作?”颜安本来不想凑这份热闹的,在他看来,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时间作出来的诗文并不能展示出这个人的真实水平,现在听朱高熙点自己的名,只好起身:“王爷,在下才疏学浅,就不在这里卖弄了。”朱高熙笑着说道:“今日大家在一起,就是图个高兴,没什么卖弄不卖弄一说,颜公子用不着太谦虚,能得蹇大人赏识的人,怎么能说是才疏学浅呢,照这么说的话,本王不就是不学无术了?” 颜安还没来得及回话,坐在朱高熙旁边的张懋开口了:“王爷就别为难他了,我看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说的像是实话。”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张懋今天说话夹枪带棒,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颜安也有些恼了,你自己受了常乐儿的气,怎么非跟我过不去。 不蒸馒头争口气,颜安抱拳道:“承蒙王爷盛情,那在下就献丑了,”说着便拿起旁边现成的纸笔,略一思量便下笔写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刚落笔,周遭就有人忍不住念了出来,等念完之后场面登时就安静了,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咀嚼回味,在场的众人,虽然不一定人人都能作得一手好诗,可是鉴赏的本领还是有的,无疑颜安这首诗写的极好,把梅和雪一起夸了,意蕴深远,而且梅和雪刚好又对应了先前徐文瑞和周吉两人所作的诗,抛却书面含义,也算是充当了一回评判,意思是说,大家也不用再争论是咏梅诗好还是咏雪诗好了,在我看来不分上下。 安静之后,朱高熙率先鼓起掌来,大声笑道:“颜公子高才,此诗立意深远、富含哲理,让人读后回味无穷,今日这首诗可谓是镇压全场了,这块玉佩本王赏你了!”不过张懋表情却跟朱高熙恰恰相反,只见他别过头去闷不做声,看见颜安被人夸赞他就打心眼儿里不舒服。 接下来,大家又是对对联,又是猜字谜,颜安没有再继续凑趣,文会就这样,一直闹到很晚才结束,朱高熙一直把众人送出门口才作罢,颜安没有在此久留,而是直接回了客栈。 人群散去后,留景园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朱高熙靠在椅背上假寐,这个颜安很入自己的眼,一身才学不说,难得的是此人不骄不躁,沉稳有度,这样的人只要稍加培养,就可以成为自己这方阵营里的中流砥柱,自己的手下,现在大多数都是武人,犯浑耍狠一个个都很在行,谈到能够运筹帷幄,掌观大局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数来数去也就郭祖佑、陈瑛两人尚且可用,但是这个颜安和蹇义关系不清不楚,别到时候人没引来,却招来头狼。 郑国公府,老管家常询进了常茂的书房,向常茂汇报了一件事情,听完常询的汇报,常茂静静地思躇起来,朱高熙今晚举办文会常茂自然知道,先前,朱高熙还派人登门邀请过自己,自己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现在朝中夺嫡之争已经是愈演愈烈,自己不想踏进这摊浑水,当年****祖的事还犹在眼前,好好的一个徐家就这么没落了,虽然现在徐达三子徐增寿还担任着五军都督府的右都督,不过平日里却不怎么去衙门办公,说到底,就是挂了一个虚名,要不是有个徐皇后在背后撑着,现在谁还会用正眼去瞧徐家,自古以来夺嫡之争都让许多人趋之若鹜,这是天下间最大的赌博,拿身家性命去赌,赢了飞黄腾达,输了满门尽诛。 常家现在已经是位极人臣,自己受封郑国公,世袭罔替,另外还兼着都督府的左都督,膝下就常乐儿一个女儿,扶保新帝这种事一辈子干过一次就够了,实在是不想再做第二次!朱高熙这次借文会为由网罗人心,这个颜安初出茅庐,先前尽管知道他去蹇义府上拜访,但是那毕竟没有什么大关系,可是现在他去留景园,就不一样了,在有心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倾向汉王的讯号,或许他自己还懵懂无知。乐儿对这小子动了心思,可自己能放心他和乐儿在一起吗?常茂已经打定主意,是要找个时间跟这小子说道说道了,如若不行,也好让自己闺女趁早断了心思! 颜安回到客栈,此时他哪会知道,自己正在被两个大人物惦记,第二天就是朝廷的放榜之日,自己这第一步不知道迈不迈的过去。第二天一早,颜安和张福就早早地起了身,今天是放榜的大日子,张福也很紧张,颜安在院子里打了几套拳,和张福去外面随意吃了点,就往榜棚走去。 等他们到了地方的时候,榜棚前早已挤满了人,有人盯着榜单,嘴里小声地念着上面的名字,若是发现自己上榜了,甭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必然都兴高采烈的互道一声恭喜,那些没上榜的人,嚎啕大哭者有之,失魂落魄疯言疯语者有之,有个别的居然就这么直挺挺的晕厥过去,世间百态、喜怒哀乐尽聚于此。 张福挤开人群,眼睛直溜溜的扫视着榜单,嘴里还念叨着颜安、颜安。片刻之后,张福欣喜的大叫起来:“我家少爷上榜了,我家少爷上榜了,颜安,哈哈,你们看就这个,颜安是我家少爷,”一边说一边往颜安身边挤。 “少爷,你上榜了,你看,在那,在那。”张福拿手指着榜单上的一个角落,一个劲儿的冲颜安喊叫,顺着张福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果然是自己的名字,颜安心里不禁舒了一口气。 第十二章 郑国公有请 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再看已经是正午时分,于是两个人就在附近找了家看上去不错的酒楼,准备稍微庆祝一下。人的心情和饭量果然是成正比的,一桌子菜在不经意之间就被二人分食一空,解决完午饭,颜安叫了两杯茶,两人又坐着坐着歇了一会儿,就在颜安走出店门的时候,他遇上了一个人。 老管家常询依旧是一副慈和的摸样,正笑眯眯的看着颜安,原来是常茂要见他,颜安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昨天上午刚刚见过,也没聊些什么,今天又来,难道又是常乐儿在他爹面前告了自己什么黑状?颜安没有多想,嘱咐了张福一声,告诉他自己有点事要处理,就跟常询上了马车,往郑国公府去了。 还是跟昨天一样,常询把他领到了书房门口,让自己一个人进去。颜安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常茂依旧在那把玩着他的玉扳指,见到颜安之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来啦,坐下说话吧!” 颜安没有做声,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个小厮进来奉上了一盏香茶,等小厮退下后,常茂开口了:“听说昨天你去参加汉王的那个文会了?”颜安不知道常茂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你现在一定满肚子疑问,不知道老夫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吧,我只能说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因为乐儿的关系,我才对你多了一些关注,你的学识不错,刚才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过,这次会试,你榜上有名,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颜安刚想回话,就被常茂打断了,抬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接着说道:“假如这次你没有考中,我也不会叫你过来,既然你已经会试高中,作为一个长辈,有些事总归要和你说清楚,至于你怎么定夺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颜安有些茫然的看着常茂,说道:“国公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常茂用手有韵律的敲击着桌面,问道:“你知道现今朝廷的情况吗,汉王和太子明争暗斗,现如今,已呈愈演愈烈之状,汉王当年跟随陛下靖难,曾数次救陛下于危难,陛下当年曾经许诺过,若得天下,就封汉王为太子,可是在天下平定之后,陛下食言了,因为当年靖难,陛下是打着恢复祖制,清君侧的旗号起兵的,既然要遵循祖制,太子之位必当立长子为太子,虽然陛下宠爱汉王比太子多一点,可只要陛下改立汉王,必将引来文官的坚决反对,这样就会有人说陛下当年靖难,师出不义,会引起轩然大波,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汉王自然不甘心,陛下前几年让汉王离开京城去封地,汉王不从,陛下出于对汉王的亏欠,此事就此不了了之,当年靖难的大多数武将是同情汉王的,毕竟他们一起经历了刀山血海,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情谊,自然是忠于汉王,而文官们觉得太子端重沉静,言行识度,就都拥戴太子,这两方势力一直以来都是互相倾轧不断,”常茂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昨天去赴汉王的文会,在有心人眼中,你已经站的不正了,假如你落榜了,自然没人去在意你这样一个小角色,但是你现在已经名列会试榜单,过了明日的殿试,就是在朝官员了,那些太子一方的人,难道不会琢磨琢磨,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会不会是汉王安插进文官集团的钉子?当然了,他们并不会轻易的去动你,汉王也许还会在背后扶持你,可是你一个无根浮萍般的小人物,能抵御住两派的战火吗?”常茂说完之后,两眼盯着颜安,想看看颜安怎么说。 颜安听完常茂的话,暗暗吸了一口气,自己确实没考虑过这么多,他去赴汉王的文会,只是无意之举,现在经过常茂的提点,颜安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想不到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居然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过早地搅入派系之争,确实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可昨天的文会,自己去都去了,还能怎么办呢?颜安站起身来,朝常茂一礼:“国公爷,您觉的在下现在该如何去做?” 常茂笑了,从颜安态度上看,昨日他去赴会确是无心,他颔首示意颜安坐下,说道:“现在既然事已发生,你也用不着去做什么了,只要记住两个字就行,低调,从今往后恪守本分就行,切不可再轻易踏足进去!”颜安略一考虑就知道了常茂的意思,起身再次对常茂恭敬的行了一礼。 常乐儿正在房间里看书打发时间呢,就听见贴身侍女香竹对她说,询爷爷带了一个年轻人去了老爷书房,转念一想,就猜到估计是颜安,她偷偷一笑,转身就出了阁楼,往自己老爹的书房跑去。 来到屋子前,常乐儿打算过去偷听一下,看看自己老爹跟颜安在说些什么,可是发现常询正守在书房门口,吓得常乐儿赶紧缩回了脖子,随后她踮起脚尖,猫着腰,还小心翼翼的朝四周围看了看,这才向书房的侧面窗户摸去,像猫儿一样。 常询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其实一直都在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常乐儿刚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眯起眼,看到了常乐儿这幅样子,不觉有些好笑,常询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那边是哪只小毛贼啊?” 常乐儿心中咯噔一声,不好,被发现了,于是转过头,冲常询吐了吐可爱的小舌头,理直气壮的说道:“询爷爷,我才不是毛贼呢,我是来找爹爹的。” 常询哈哈大笑起来:“你个鬼机灵,找你爹用的着脱了鞋?”原来常乐儿为了放轻声响,刚才把靴子脱了下来,现在被常询一语道破,露出一脸的窘迫。 “怎么,不说话啦?你这丫头,我看是来偷听的吧!”常询看着她,玩味的笑道,常乐儿穿上靴子,跑过去一把挽住常询的手臂,撒着娇,问道:“询爷爷,是不是颜安在里面啊?” 常询装傻充愣,一脸疑惑的看着常乐儿:“哪个颜安啊?里面是有个叫颜安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嘴里说的颜安。” 常乐儿一把甩开常询的手臂,嘟起嘴,说道:“哼,询爷爷,你是故意的,当然就是那个颜安咯,难道还有两个颜安不成,不理你了。” 常询撵着胡须笑道:“哟,我们乐儿生气啦?好了好了,爷爷告诉你,是你爹叫颜安来的,有事要跟他说,你现在可不能进去,就在这先陪询爷爷说会话,好不好?”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了,“是谁在外面吵闹啊?”常茂站在门口说道,颜安跟在他身后,常乐儿一见自己老爹出来了,蹦蹦跳跳的跑过去,嬉笑着行了一个礼,转眼间就跑到到颜安身边,歪着脑袋问道:“喂,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叫你过来找我玩,从来看不见你的人影,我爹一叫你,你就来,什么意思?” 常茂见常乐儿这么没规矩,佯作生气地喝道:“乐儿,不得无礼,爹找颜安是有正事要说,你整天四处惹祸,还不站到一边去。”常乐儿对着颜安“哼”了一声,走到一边拉着常茂的手,撒起娇来。 颜安心里苦笑一声,这小姑奶奶怎么哪儿都有她,昨天晚上就是因为她,才不明不白的受到张懋的敌视,惹不起那就躲吧,于是颜安向常茂和常乐儿抱了抱拳,说道:“王爷,郡主,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回去还要准备一下明天的殿试。”常茂没有再做挽留,让常询领着颜安出府去了,常乐儿本来还想拉着颜安出去逛街来着,也被常茂阻拦下来。 汉王府里,郭祖佑正在和朱高熙说话,他受朱高熙吩咐,去查了一下颜安的底细,发现颜安的叔父吴敬斋和蹇义的关系并不是多么密切,确如颜安所说,吴敬斋当年中进士的那年是蹇义主考,后来二人并无多少交往,这次颜安进京拜访蹇义,也就是礼节上的往来而已,朱高熙听完之后,这才放心下来,这样的人,自己才能用的放心,昨日前来赴会的人,被朝廷录取了的,他都已经了然于胸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剩下如何利用安插这些棋子了。 颜安回去之后,发现张福直到这时,还在跟客栈里的老板和小二吹着牛,扬扬得意的样子,看上去就跟他自己金榜题名了一样,颜安走过去敲了一下这小子的头,把他拽回了院子里,看见他吐沫横飞的样子实在是丢人。 下午颜安一直呆在房间看书,为明天的殿试做准备,稍不注意,张福就又不知道跑哪去了,估计是牛皮还没有吹过瘾,又出去找他下嘴的目标去了。 第十三章 报喜的终于来了 众人参拜山呼万岁之后,朱棣微微点头,示意殿试可以开始。考生和考官们依次入座,一名官员朗声说道:“开考”,接着就有人开始分发考卷,殿上有考官来回巡视,这儿不比在贡院号棚里答卷,有些人已经开始忍不住的汗流浃背了,这种感觉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很多人在看完考题之后,都无法下笔,不是说试题有多难,而是脑子里有些空,在这金殿之上,平日里的才思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颜安也有些紧张,这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旁边有朝廷大臣看着,场上有考官走着,上面皇上老爷子盯着,内心想平静都平静不下来。颜安静坐不动,不想,不看,不闻。那种压抑的感觉总算是好了点儿,这才开始看起考题,考题是: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颜安看完之后闭目沉思,这个题目非常明确,就是要求考生站在帝王的立场上,回答如何执政和用什么样的思想指导执政的问题。 酝酿了一会儿,颜安睁开眼,提笔写道: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何为实政…… 何言汉宣哉!臣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颜安洋洋洒洒,中间毫无停顿,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搁下笔,小心的吹干墨迹,将卷子呈上,然后有考官带他出殿等候。出来之后颜安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第一个交卷的,现在离殿试结束约摸着还有近一个时辰,这在皇宫大内,也不好随意走动,颜安只好静立廊下。 这段时间之间之内,陆陆续续又有考生相继交卷出来,都如颜安一样,站在门外静默不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卷子全部收封完毕,有太监出来宣他们入殿,又是一场俗套的流程,朱棣说了一番勉励的话之后,就让他们退下了,从头到尾颜安都没能瞧清朱棣到底长得什么样。 颜安随着众人出了宫门,站在太阳底下松了口气,总算是过去了,前前后后二十多天,就看结果如何了。从天黑入宫,现在已经到了正午,颜安打算先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下午回客栈给叔父去封信,报个平安。 三天之后,京城里热闹起来,街上鞭炮声不断,礼部报喜的官差后面总跟着一群百姓,他们都是跟着报喜的人后面去讨喜钱的,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整个京城里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只要自家客栈里住着考生的老板,更是扒着门框,翘首以盼,只要自己店里出个榜眼或者探花,那可就了不得了,日后就是铁打的招牌,谁不想沾沾文曲星的文气儿?倘若祖坟冒上一阵青烟,状元公落在自家的店里了,那就得摆酒宴,邀请街坊四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张福一早就在客栈的大堂里坐着了,只要有报喜的官差走门前路过,张福都会高兴的往前凑。 人说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张福现在可算体会到了,前前后后都路过四批报喜的人,可就没一个是冲这边来的,等着等着,张福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客栈掌柜扒了半天的门框,门上的漆皮子都快被搓掉了,就是不见报喜的人往自家店里来,不禁露出一脸的失望。 就在客栈掌柜心灰意冷,准备回去坐会的时候,一队礼部官差找上了门,远远的就开始大声高呼:“江西吉安府沈芾高中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说话间,报喜的官差们就进了店里。 客栈老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名报喜的官差上前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掌柜的,别愣着了,沈芾沈探花在哪间房。”掌柜的这才如梦初醒,突来的喜讯让他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的说道:“稍等稍等,我这就去叫探花郎,这就去!”说完就匆匆的往上楼跑,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在楼梯的拐角处,还被台阶绊了个跟头。 客栈外面鞭炮齐鸣,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基本是闻讯赶来的街坊四邻,其中还有一些是街上跟来的懒汉,探花郎下楼后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周围都是讨要喜钱的人,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伸着手说着吉祥话儿。 张福早被鞭炮声吵醒了,看着这喜庆的场面,心里正暗暗着急。就在门外热火朝天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报喜的铜锣声,这次前来报喜的人更多,乌压压的一群,为首的差役大喊一声:“南直隶苏州府颜安高中一甲第一名,赐“进士及第”,让让,让让,说你呢,状元公何在?”那嗓门儿响的,把锣鼓声都盖了下去,客栈老板一听,都快哭了,真是祖宗保佑啊,自己家客栈一下子同时出了状元公和探花郎,这以后,哪家客栈能比得过自家?张福听了之后,脸长都显现出了兴奋的红晕,撒丫子就往后院跑,一边跑一边喊:“少爷,少爷,天大的好事,你中状元了。” 颜安闻讯之后,说不激动是假的,他没有搭理张福,径直来到了店门口,那报喜的官差见到正主出来了,连连作揖行礼:“小的们拜见状元公。”客栈掌柜这时候也凑了过来,点头哈腰,花花架子众人抬嘛!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颜安看着这些前来贺喜的人,心里洋溢着满足感,等准备发喜钱的时候,一摸衣兜,傻眼了,自己居然忘记准备了,掌柜的在一旁看见颜安这幅样子,连忙吩咐小二去柜台取钱,“状元公,没准备吧,没事没事,喜钱我帮您出了,”这时候了,颜安也没和他客气,朝他感激的一笑,便和报喜的人寒暄起来。 一番忙碌之后,沈芾和颜安被请上马,他们要去皇宫门前集合,“状元”、“榜眼”、“探花”是要一起游街的,常乐儿在家听香竹说今天殿试结果出来了,马上“三鼎甲”要骑马游街了,再一打听名字,今科状元居然是颜安那家伙,其他两个人的名字被他自动忽略了,常乐儿乐了起来,心里偷偷佩服自己的眼光,随便认识一个朋友就是状元。 常乐儿换了一套衣服,火急火燎的出门往大街上跑去,等颜安系着红花,骑着大马招摇过市的时候,常乐儿在人群中高兴的喊道:“颜安,你这家伙当上状元啦,系着个红花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跟小媳妇儿似的。” 随行的官差听闻正待呵斥,也不知道谁家的丫头,在这时候疯言疯语,打眼一瞧,连忙闭上了嘴,常乐儿的大名在京城可谓家喻户晓,差役们偷偷看了眼颜安,心想状元公就是状元公,看样子和这小魔女关系不浅,想来来头应该不小。 颜安循声望去,看见常乐儿挤在人群中,是又蹦又跳,不由对她瞪了一记白眼。街道两边站满了人,有些妇人还戳戳自家的顽童再指指颜安,也不知道在训斥些什么,游街结束之后,颜安会同所有考生一起进宫谢恩,大家如今都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见了面难免不寒暄两句,互道一声恭喜,身为状元的颜安自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一番毫无营养的客套之后,大家跟随礼部官员进宫面圣谢恩,礼部官员向皇上交了差事,殿上朱棣赐下恩荣宴,恩荣宴设在礼部,到时候皇上和百官会一同前往。 恩荣宴上,朱棣先作了一番赐宴演说,接着礼部官员和新科进士们一起向皇上和在座的各位官场前辈敬酒,这么多天下来,大家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下来了,大家吃吃喝喝,场面轻松热闹。 做菜的厨子都是宫里的御厨,手艺自不必说,何况大家也不是冲着菜肴的口味来的,吃的不是味道是荣耀。桌上鸡鸭鱼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时令鲜蔬,瓜果拼盘,让人从心里透着满足,既然有菜当然也有酒,上好的宫廷玉酿管足,大家频频举杯,遥相呼应,颜安是状元,前来敬酒的人更是多如牛毛,还没吃几口菜呢就被灌的晕晕乎乎的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人正处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酒来必干,等到最后,几乎都是东倒西歪出的礼部大门,礼部官员早早的就安排了差役,负责把这些喝醉的人一一送回下榻的客栈。 等颜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张福这两天出门恨不得把头扬上天。一见颜安醒了,赶忙倒了杯水递上去,颜安靠在枕头上,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宿醉醒来头脑有些发胀,张福在边上唾沫星子乱溅的说着话,听说客栈老板把他们的房钱全退了回来,说是不能收状元公的钱,现在三餐也都是老板亲自送到院子里来,就连张福都被老板巴结上了,央求着颜安能不能给他们店题一副字儿,张福被老板奉承的轻飘飘的,想也没想就帮颜安做了主。 听到这,颜安打断了张福的话头:“题字?那你去题吧,你现在可了不得了啊张福,都能帮少爷我做主了。”张福脸一垮,可怜兮兮的瞅着颜安:“少爷,不就题个字儿嘛,我心里想着,人家都没收咱们房钱,打赏的喜钱也没要,少爷您也不是一个愿意白得别人恩惠的人啊,所以小的就帮你应下来了。” 颜安就是想提点提点他,这小子是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类型的,以前无所谓,现在马上自己就要当官了,这乱许诺的毛病再不收敛收敛,迟早要招来大祸,“题字是小事,张福,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后凡是说话都要小心,不要被人捧两句就找不着北了,什么事都大包大揽,再不长记性的话,少爷我迟早和你一起上菜市口。” 张福嘿嘿一笑:“少爷,我记住了,以后小的一定当心,那题字的事儿?” “知道了,等吃完饭就去给他写了。” “得嘞,少爷,我去给你拿饭菜,”刚走到门口张福又回头说道:“对了,少爷,刚才忘记说了,早上有个人过来,说是汉王请你去赴宴,留下一张请柬就走了,”说完,张福就跑出了门。 第十四章 装病 颜安闭着眼靠在床头,看来汉王是等不及要笼络自己了,要是在之前,或许颜安都用不着考虑就从了,可自从听了常茂的一席话之后,颜安知道了其中的凶险。 常茂其实说的话不错,中立确实是最稳当的做法,可他没有考虑到实际情况,他是世袭罔替的国公,身上还兼着都督府的左都督,位高权重的自然没事,汉王和太子就算拉拢他不成,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要他能保持中立这二位大爷就阿弥陀佛了。可颜安不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给你面子向你递上橄榄枝,你还装腔作势幻想保持中立?门儿都没有,人家掐吧掐吧手指头都能捏死你。 常茂叫他低调,话是这么说,可现在自己成了一甲头名状元,怎么低调?看来自己要认真做一番打算了。 颜安正想着事情呢,张福就端着饭菜跑了进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少。。少爷,尚书府的人来了,跟早上递请柬的人说的一样,也是要请你去府上赴宴的。” “哪个尚书府,你说话能不能说全乎了?” 张福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水:“听那人说是吏部尚书还是礼部尚书来着,哎呀,反正那人吐字不清的,呐,这是请柬,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颜安接过张福递来的帖子,打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蹇义送来的,估计他就是太子那边的说客了。 其实一个颜安对太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等把颜安培养起来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只是上次颜安去蹇府拜访,一番交谈下来蹇义对他十分看好,这才向朱高炽推荐,蹇义主掌吏部这么些年,要是没有几分眼力见儿是万万不行的,朱高炽对他也一向信服。这要是放在往年,蹇义也用不着大费周章的亲自出马去拉拢颜安,只要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应该怎么站队,可偏偏今年不同,汉王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突然横插一杠子,蹇义怕颜安涉世未深,被汉王抢先一步给糊弄走了,这才亲自出面的。 蹇义考虑的确实很准,可还是被汉王抢先了一步。颜安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两张请柬在犹豫,怎么答复呢?不管去了哪边都要得罪人,而且还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实在是难以抉择,本来就有些发胀的脑袋更是难受了。 就在颜安困扰不堪,用手揉着眉心的档口,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装病!颜安唤来张福,附耳吩咐了两句,张福听完之后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颜安起身吃了些饭菜,感觉实在没什么胃口,加上心中还有些恶心之感,干脆就继续上床躺着去了,反正都要装病,那就彻底一些吧。 张福按照颜安的吩咐,下午跑了趟汉王府,随后又去了尚书府,总之一句话,就是少爷昨日恩荣宴上饮酒过度,早上醒来头疼欲裂,病了!为了小心谨慎起见,回客栈的路上还顺道去了趟药店,抓了几幅醒酒药。 常乐儿昨天知道颜安考中状元之后就坐不住了,本来打算当天晚上叫上颜安一起庆祝一下的,可惜颜安去参加什么鬼恩荣宴去了,最后只好作罢。今天一过晌午,常乐儿就从家里出来了,自奔颜安住的客栈而去。到了客栈门口,刚巧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张福,见张福手里还拎着药包,便上前问道:“张福,你这手里拎的药是给谁吃的?” 张福一见常乐儿,小跑着走上前:“嘿嘿,原来是乐儿小姐啊,这要自然是给我家少爷吃的,你是来找我家少爷的?” “废话,我不找你家少爷难不成还是找你的呀,颜安昨儿个不还兴高采烈的游大街来着么,怎么说病就病了,走,带我去看看。” 张福一把拉住常乐儿,凑到她身边神神秘秘的说道:“其实少爷他没病,是装的,你用不着担心的,”说完还跟做贼似的,四处看看。 装病?常乐儿的小脑袋一时想不明白,对张福说道:“好好的人装什么病,是脑子有病吧!” 张福听常乐儿这么说,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常乐儿:“乐儿小姐,你可真是神了嗨,我家少爷就是脑子有病,今天一起来就不停的揉脑袋。”常乐儿懒得跟张福在这儿继续废话了,拔腿就往颜安的房间走去。 进了颜安屋子,看见颜安正盖着一床薄被躺在床上,背后垫了两块枕头,“喂,你的书童说你脑子有病,是不是真的?”颜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惊了一下,转头一看原来是常乐儿,这才展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想想这天下间的女子,估计也就常乐儿这么一个活宝了,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你听他鬼扯,我只是昨天晚上在席上多喝了些,今天醒来头有些发胀罢了。”颜安没好气的说道。 常乐儿搬了张凳子坐到床边,前倾着身子,小声问道:“那你装病是怎么回事。” 颜安拿出那两张请柬让常乐儿看,你说我为什么装病?这不装病能行嘛!常乐儿虽然有些刁钻古怪,平时说话做事也跟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不过毕竟是在皇城根儿上长大的,自己爹又是当朝国公,这点政治天赋还是有的,接过来一看就明白了,忍不住幸灾乐祸道:“那你准备装多久的病?这几天你不就得要上朝听封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还是趁早想办法吧!” 颜安现在没心情跟她置气,虽然常乐儿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偷笑,不过说的话倒也不错,这装病确实不是长久之计,颜安掖了掖被子,“想不到乐儿姑娘你如此聪慧,以前可真是我眼拙了,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来找我,还不兴我来找你了?人家也是在家待得无聊嘛,我又没有兄弟姐妹,我爹呢又是天天忙东忙西,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家里从来没人管我,原先还有个好姐妹可以说说话,可是去年她也回山西老家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不是好不容易遇上你了嘛,我不找你玩找谁玩?” “你爹忙,那你娘呢?也不管你啊?” 常乐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气氛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沉闷。 颜安自知失言,赶忙岔开话题:“对了,有件事我得跟你说下,还记得上次街上纠缠你的那个人吗,叫张懋的,因为你的关系,我可是被他给记恨上了,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得为我负责。” “他找你了?放心,甭理他,他敢找你麻烦,我就去找他麻烦去,跟绿头苍蝇似的,天天嗡嗡嗡的跟在我后面,烦都烦死了。”常乐儿拍着自己的胸脯,给了颜安一个‘你就放宽心吧’的小眼神。 颜安装着感激涕淋的摸样:“那小生就拖乐儿姑娘庇护了!”常乐儿见颜安这副搞怪的摸样,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常乐儿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没办法,谁让颜安今天要装病呢!看着常乐儿的背影,颜安有些恍惚,以前总觉得这丫头刁蛮,任性,还爱耍些小聪明,没有个女儿家的样子,一直没把她放在心上,不过刚才两个人坐着安安静静的聊了会天,颜安感觉很温馨,很舒服。自己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身边就一个张福,常乐儿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小妹妹,有时候被她一闹腾自己的心反而轻松不少,不知道将来这丫头嫁人了之后是不是还是这幅摸样,想着想着,颜安不觉笑了起来。 再说张福去了汉王府之后,朱高熙听过门子回报,有些恼火,自己堂堂汉王下请柬去请你,你倒好,还玩起装病这一招了,以为考中个状元就了不起了?本王想整治你就整治你,简直是岂有此理,朱高熙气的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郭祖佑这时从外面进来,见到朱高熙气急败坏的样子,开口道:“王爷用不着生气,刚才我安排人去打探过了。” 朱高熙停下脚步,猛灌了一口茶水问道:“怎么说?这个颜安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郭祖佑放低声音:“王爷勿脑,下面人回报,今天颜安一天没有出门,连饭食都是他那小书童送进屋子里吃的,而且今天除了王爷您,蹇义那边也派人给他送了请柬,也被他回了,手下还说,他那书童来王府报信之后,回去的路上还去了趟药店,抓了几副药,是醒酒和治头痛的药,估计这颜安没有撒谎。” 朱高熙暂时压下了怒火,抬头看着郭祖佑:“哦,难道真是本王多心了?”郭祖佑在一边笑着说:“现在看来确实是咱们多心了,从蹇义的态度上看来,此子却有值得称道的地方,王爷既然要掌握这个人才,不宜操之过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人生在世,总有所图,总结来说,无非就是权、财、色、名,只要掌握了他的弱点,此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高熙瞪着郭祖佑,咆哮道:“你就只知道靠嘴说,那他到底图什么你知道?本王要的是结果,不是你这些狗屁倒灶的废话。” 郭祖佑见朱高熙发怒,嗫嚅了半天都没说出半句话,小心的举起衣袖擦着汗。站在那心里多少有些憋屈,你还骂我,这些年来要不是我帮你出主意,你现在还能呆在京城?早回你的封地耕田去了,当然这些话郭祖佑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表面上是不敢展露分毫的,陪在朱高熙身边这么多年,他可以说是比朱棣更了解他这个儿子,表面恭孝仁义,实则心狠手辣,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第十五章 被组织出卖了 颜安装了三天病,中间常乐儿又来过一次,都没有待上多久,算是暂时躲过了麻烦。可是今天不能再装病了,因为按照惯例,今天是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去吏部的日子,今天他们就会领到朝廷授予他们的官印和委任状。 恩荣宴结束之后,稍微有些关系的人就开始在京城四处走动了,托关系、论交情、递银子,无非就是想给自己谋求一个好前程,今年这科的人比往年好了太多了,绝大部分人都谋得了好差事,有钱有关系的自不必说,那些没钱没关系的也都受汉王的关照捞到份不错的工作。 颜安来到吏部值房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候,正喜笑颜开的说着话,书吏在门前点名,一次点两人,被点到名的就去旁边的屋子领取官印和相关文书,出来之后不免互相问候一句,如:“张兄,不知你被授予何职?”另外一个一抱拳:“哎哟,原来是李兄啊,在下不才,外放余杭知县。”那个继续:“余杭是个好地方啊,我就不如你了,被外放松江做知县。”接着两人就这么一路吹捧,找馆子交流感情去了。 等一个个的被点名,都领了官职回家去了,整个值房就剩下颜安一个人了,这时进来一个小吏,没有再点名了,走到颜安身边躬身说道:“状元郎,蹇大人叫您过去。” “哦,好,那就有劳你前面带路,”颜安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说道。 跟在小吏的身后,颜安来到了蹇义的值房,这次蹇义穿了一身官服,坐在办公的桌子后面正在提笔写着什么,见颜安进来,蹇义搁下笔,笑着说道:“来啦,来随便坐,老夫把你安排在最后是有话要跟你说。” 颜安给蹇义行完礼,依言坐下,说道:“大人有话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蹇义示意人关上房门,“颜安,老夫没有看错你,你殿试时的策论我都看过了,陛下和我都觉得你是个有才识有远见的人,这个状元你是实至名归,陛下曾对你大加赞赏,今后你入朝为官,应当尽心尽力,为国家和百姓谋福祉,为陛下分忧才是。” “大人请放心,在下今后自当用心做事,不负大人赏识,不负陛下隆恩!” “那就好,那就好啊,你还年轻,刚入官场,做人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呐,现在朝廷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太平,像纪纲,陈瑛之流,仍然嚣张跋扈,构陷百官,仗着陛下的宠信,欺上瞒下,让人深恶痛绝,”蹇义说着渐渐的压低了声音。 颜安知道蹇义留他到最后绝非单单为了跟他说这些话,下面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只是没想到纪纲的权势已经这么大了,就连蹇义这样的三朝老臣,吏部尚书提及他的时候都要压低声音,不敢张扬。 蹇义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那天陛下点你为状元的时候,恰巧太子殿下也在场,陛下曾把你的卷子也让太子看了,太子殿下读完之后对你很看好,太子殿下自幼饱读诗书,温良恭俭,已初具明君之象,可惜汉王,仗着靖难之功,陛下恩宠,在朝中广织党羽,一直不把太子放在眼中,平时违制乱礼,骄奢淫逸,如果不是有汉王在背后撑腰,陈瑛之流怎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忠良,谋权夺利!”说完蹇义重重的拍了下桌案,怒不可遏。 颜安没有多语,只是说道:“蹇大人不必动怒,陈瑛纪纲之流总有一天会受到国法的制裁,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只是他们的报应未到罢了!” 蹇义平息了一口怒气,摇头叹道:“话虽如此,可难道我们只能干坐着,指望老天爷去收拾他们?老夫老啦,要是等老天爷来管这人间事的话,老夫估计是看不到此二贼伏诛的那天了,在有生之年,老夫一定要为朝廷除此二人,否则老夫死不瞑目!” 颜安实在是没想到,蹇义年纪一大把了,火气却很大,他说陈瑛是汉王在背后支持的,要除掉陈瑛不就是要和汉王为敌吗?他是在等我表态啊,颜安心中烦闷起来,这种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顺带着对蹇义也有了些怨念,你们大胳膊大腿儿的比拼力道,非要把我这小虾米放到台面上来,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怎么办?难不成翻脸走人?跟蹇义说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当我的官,报我的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叔父的恩师,哎,算了,先顺着他的意思说吧,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颜安在心中苦笑一声。 “大人,在下虽然人微言轻,不过也希望能为天下,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事,只要能让此二人伏诛,在下愿陪大人一起披荆斩棘,赴汤蹈火,”颜安一脸正气的说道。 蹇义听颜安这么一说,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便没有再多言,拿起桌上的文书和官印起身走到颜安身边,说道:“好好好,老夫有你这一番话就够了,放心,天塌下来老夫给你顶着,这是你的官印和相关文书,把它们收好。” 颜安接过来打开一看,有些发愣,蹇义早料到颜安会有这幅表情,开口解释:“本来按照惯例,前三甲应该是被派往翰林院任职的,不过由于陛下对你赏识,所以才直接任命你为监察御史。” 好家伙,难怪刚才跟我说天塌下来都不用怕呢,原来是要直接把我给发配到陈瑛的老巢里去啊,这回天是真的要塌了,这摆明是给你腰间系上一条绳子,再把你踹下悬崖,你有种就自己把绳子割断喽,要不然你就给我抓紧了。 又和蹇义闲聊了一阵,颜安没有多待,便出了吏部。站在街上,颜安感觉整个天都是灰暗灰暗的,世人都说京官好,谁知京官更烦恼啊! 第二天,颜安硬着头皮来到督察院报到,倒是没有人故意为难他,随便给他先安排了一个整理卷宗文书的差事,美其名曰是让他熟悉熟悉督察院的工作流程,颜安坦然接受了这份光荣的差事。接着有小吏把颜安带到他的办公场所,那小吏指着一间面朝北的瓦房说道:那就是你以后办公的地方了,这是屋子的钥匙,你收好。”说完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颜安没有和他计较,谁让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呢。 由于常年照不到阳光,在门口就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霉味,颜安捂着鼻子向里走,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这人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胖的跟个肉球似的,此时正拿手撑着头看着自己,出于礼数,颜安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哪想到这人居然连理会都没理会他,仍旧那样看着自己,颜安摸了摸鼻子,转身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随手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一份卷宗看了起来。 上面记载的都是某年某月,某某御史上书弹劾谁谁谁,是什么原由弹劾的,最后查下来是怎么样之类的东西。翻着翻着颜安发现,这里面真是事无巨细,只要弹劾过的事都有记载,居然还被他看到说有一个礼部侍郎,与儿媳妇发生了些不正常的关系,被儿子发现了告到御史台,后来这个侍郎被罢官流放,儿媳妇被浸了猪笼,一看年份是洪武八年的事儿,颜安摇头轻笑,接饶有兴趣的继续翻看。 正在颜安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刚才那个他进屋看到的人走了过来,凑到颜安身边说道:“哎,你就是颜安吧?”颜安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他,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那人拉过一张椅子,在颜安对面坐下,轻声说道:“不光我知道你,整个督察院谁不知道你啊,你不就是蹇义派到督察院里来的嘛!” 颜安这下确实是被惊到了,这事怎么传出来的,虽然自己清楚别人迟早知道,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你听谁说的?” “这还听谁说?今天早上就传开了,说是金科状元很受蹇义器重,于是便向皇上推荐,安排到督察院任职。” 颜安听后就明白了,感情自己这卧底被组织给出卖了,别人压根儿没打算让自己潜藏,而是直接把自己推上了台面,跟陈瑛唱对台戏。看来蹇义为了让自己彻底站好队,把自己系根绳子推下悬崖还不够,还在悬崖底下铺满了刀子,现在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你说你只是虚以委蛇?谁信呐! 颜安没有慌乱,放下手中的卷宗,平淡的说:“在下承蒙皇上错爱,实在是惭愧、惭愧啊,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并不像颜安想象中那样,对他怀有敌视,有些吊儿郎当的说:“哦,我叫萧洒!”颜安一听,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这名字起得,真是实在! 颜安的反应早在萧洒预料之中,他浑不在意的说道:“我小时候我爹娘给我算命,说我五行缺金、水,西属金,加个三点儿就是洒了!”说着他伸了伸懒腰,由于太胖,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清幅度,“你以后再这儿当差可当心点吧,多看、少问,别老想着办什么大事,混混日子,拿拿俸禄就得了!” 颜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督察院的人都是陈瑛手下,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应该是同仇敌忾啊,这家伙倒好,还提点起自己来了,于是忍不住问道:“不知萧兄在此是担任何职?” 萧洒圆溜溜的小眼睛冲颜安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不就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对你敬而远之,反倒还点拨你嘛,大男人说话拐弯抹角的,忒娘们儿了,我跟你一样,也是管理这些档案文书的,没办法,那些跟着后面摇旗呐喊的都出人头地了,我学不来他们那样,也做不出罗织罪名害人性命的事,自然不被他们待见,发配到这里理所应当!” 原来这家伙倒是个良人,颜安便想邀他晚上一起吃个饭,谁知被萧洒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你这家伙是太子那边的人,我现在已经不受人待见了,再跟你搅和到一起,还不得被别人挤兑死,你好歹后面还有人给你撑腰,我虽然腰比你粗,可没你结实! 第十六章 旧事重现 一转眼来京城已经快半年了,颜安每天都是照常去督察院办公,说是办公其实就是档案管理员,闲着没事就和萧洒吹吹牛聊聊天,期间也没人来找他麻烦,汉王也好,蹇义也罢,都没有再找过他,倒是常乐儿隔三差五的叫他去逛逛街,吃吃饭,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惬意。 在离督察院不远的地方,颜安租了个房子,不能总住在客栈不是,房子没多大,就是一个普通的两进的宅子,几间大瓦房,颜安和张福一人一间,还有一间作书房,另外还空着一间就就留着堆放杂物。 今天一早,颜安还是和往常一样,来到自己的值房,一进屋子萧洒就说:“安子,昨天我和你一起去吃那鸭血粉丝,结果就忘了跟酒馆说今天不用送饭了,这不,我就把酒菜装食盒里给带了过来,咱中午用不着再去食堂吃那些泔水了。” 萧洒和颜安一样,都是父母双亡,独自一个人在京城,平日里吃饭都是在家附近的小酒馆定,每个月月底结账。起初萧洒不愿意跟颜安多接触,不过几个月下来,两个人整天待在一个屋子里,说话是难免的,一来二去就好的跟哥俩一样了,颜安叫他“胖子”,他叫颜安“安子”。 “那敢情好啊,以前都是你占我便宜,这次我也占占你便宜,”颜安走过去笑着说道。 萧洒哼了一声,跳起来,他这身材怎么做到的就不深究了,“说的好像你总吃亏似的,你忘了,上次你带来的那个丫头,叫什么乐儿的,一顿饭吃了我一个月的俸禄,可怜我后来天天吃萝卜咸菜度日,一个月下来瘦了我好几圈儿,”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腰上的肥肉。 颜安听他一说,走过去捏了捏他腰间的赘肉,笑着说:“你这叫瘦了好几圈?假如人人都跟你这样儿,户部尚书都得抹脖子,每年的冬衣夏服,不知道要多用多少布料。” 萧洒打开颜安捏着他肉的手,一脸得意的说道:“我这叫富态,你懂什么!” 颜安不想搭理他了,绕过萧洒走到自己桌子旁坐下,继续翻看那些卷宗,再撩拨这家伙,他能引经据典的跟你阐述肥胖的好处,没半个时辰根本停不下来。 萧洒见颜安不搭理自己,跟打了胜仗的公鸡一样,坐下来补觉去了。颜安翻看卷宗,翻着翻着一行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永乐四年,御史刘永弹劾锦衣卫扬州千户庞永肆意妄为,以勾结建文余党为名,构陷当地富商巨贾,妄动私刑,草菅人命,查抄所得,尽为私用。最后朱棣震怒,着纪纲详查,这个庞永最后被判以死刑。 颜安心中难以平静,这么多年了,终于被自己无意间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虽然上面没有言明那些富商巨贾都叫什么,但是时间却吻合上了,那年不正是永乐四年吗,先前他只知道屠尽自己家满门的是锦衣卫,具体是谁他并不知道,他曾把纪纲列为最大的嫌疑人,可是这上面的记载确是一个叫庞永的千户,当年纪纲还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嚣张跋扈,难道自己先前的猜测都是错的?颜安总感觉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可惜庞永已死,不对,还有那个叫刘永的御史,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颜安叫醒了萧洒:“喂,胖子,我跟你打听个事,咱们督察院有没有一个叫刘永的御史啊?” 萧洒眯着他睡意朦胧的小眼睛,认真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我总从来到督察院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颜安拿起手上的卷宗递给他看,说道:“卷宗上这不写着的,我见有人敢弹劾锦衣卫,有些好奇,随口问问。” 潇洒接过来一瞧,恍然大悟道:“你说的这个啊,我前几年就看过了,听人说这个刘永有次出京办事,半道上被匪徒给杀了,随身财物都被洗劫一空,朝廷为此还加大了剿匪力度呢!” 颜安傻眼了,庞永死了,刘永也死了,这名字叫永的怎么都活不长,白瞎了这字儿了,颜安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桌前坐下,萧洒没有在意,接着睡他的觉去了。好不容易查到点线索就这么断了,为此颜安还浑浑噩噩了好些日子才缓过来,无奈之下只好把此事暂且放在一边。 现在正是七八月份,走在路上白花花的太阳直晃眼,河边的柳枝儿无精打采的垂着,树上的蝉似乎也耐不住这份燥热,在不停的呱噪。大人们吃完饭都去午睡了,剩下些梳着垂髫髻的顽童没人看管,三五成群的聚在树荫底下耍闹。 本来中午颜安自己是带了饭的,当打开食盒后才发现,饭菜已经开始泛起了酸味儿。颜安准备拉着潇洒出去吃鸭血粉丝,却被萧洒以那东西吃不饱为由拒绝,颜安没有强迫他,只好自己一个人去了。 来到摊棚里坐下,老婆婆跟往常一样笑着跟颜安打了个招呼,也许应为颜安也是江南人,老婆婆每次都给颜安的碗里多放上些鸭血鸭肠之类的。颜安跟老人家提过几次,叫她不用这样,岁数这么大了挣点钱不容易,老人家每次都是笑着点头应下,结果第二次来还是一如既往,颜安也就没有再提过,只是偶尔偷偷往老人家的钱娄里丢点散碎银子。 由于天气闷热,来喝粉丝汤的人远没有初春那时候多,现在棚子里就颜安一个人。很快满满的一碗粉丝汤就被端了上来,轻轻吹开上面漂浮的香菜叶,喝上一口,口齿留香!颜安正吃着呢,这时从棚子外面跑进来一个中年汉子,估计因为跑得太急,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张婶儿,出、出大事儿了,张大叔和你家小三儿被人打了,张大叔好像伤的不轻。” 张大娘听了之后就瘫软在了地上,颜安赶紧上前把老人家扶起来坐在凳子上,向那人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那人也是一脸的焦急,急促的说道:“现在我也不清楚,当时我一见张大叔倒在地上,就赶忙跑来送信了。” 张大娘坐在凳子上没吭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知所措,颜安吩咐那人前面带路,扶着老人往事发地赶去。一路上颜安从那人口中得知,原来他和张老汉的儿子是一起做事的,前些天有人找到他们,说是家里的一间屋子漏雨,要找人休整一下,这不是个什么大活儿,费不了多少力气,小三儿就寻思着把他爹也一起叫上,在旁边打打下手什么的也好多领一份工钱,前面都很顺利,可就在最后结算工钱的时候对方变卦了,到处挑他们的错儿,争来争去对方最后只同意付一半的工钱,小三儿自然是不依,就跟对方吵了起来,结果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动起了手,张老汉一看这还得了?就上去劝架,混乱中就被打倒在地了。 等颜安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顺天府的差役围了起来,一个身穿绸缎衣服的人正在旁边跟捕头说着话。颜安准备扶着张大娘上前看看情况,却被差役拦了下来,好说歹说才放他们进去了,那名捕头听到手下的汇报转头扫了颜安他们一眼,走过来说道:“你们是滋事人的家属?” 张大娘战战兢兢的回道:“大老爷,民妇是家属,是家属。” “那老汉和那个小伙子是你丈夫和你儿子吧?”捕头接着问道。 张大娘连连点头,那捕头这才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得有个思想准备,刚才那位老汉混乱中失足跌倒,头刚好撞在桌角上,找来郎中的时候已经不行了,你儿子现在暂时被我们带回了衙门了解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张大娘直接就昏了过去,颜安连忙掐她人中,这才悠悠醒转,醒了之后就坐在房前的台阶上痛苦起来。 “要哭出去哭去,真是晦气,好巧不巧非要死在我们家,那小子刚才居然还想跟我动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冯府,我家老爷可是当朝四品的佥都御史。”刚才在旁边跟捕头说话的那个人走过来呵斥道。 话音刚落,颜安猛然抬头愤怒的盯着他,人命关天,不说上来宽慰两句,反倒说出这么一句混账话,仗着有点权势就欺压良善,克扣工钱,还搭上了一条人命,就连前来的捕头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盯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当着官差的面打我不成?真是一帮刁民,什么东西!”说完仰起头,还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颜安看着那副小人的嘴脸就涌上来一股无名火,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响声悦耳。那人捂着脸,一脸不敢相信,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颜安,接着看向旁边的捕头说道:“你都看见了吧,这、这、这刁民居然敢打我,还不快把他抓起来治罪?” 那名捕头早就受了一肚子气,从来这儿开始,这家伙就对他颐指气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现在听他说话,便装傻充愣的说道:“秦管家,谁敢打你?我刚才一愣神没注意啊!” 秦管家知道他是故意的,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连那捕头也一起骂上了,“你们好啊,合起伙儿来了是吧,如此不把我冯府放在眼里,我一定要告诉老爷,非得治你们一个不敬之罪,你们给我等着瞧。” 捕头听他放狠话,浑然不在意,也不理会,笑着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挥:“弟兄们,没什么事咱们撤了吧,晚上一个不许走,我请客!” “谢头儿。”手下差役哄笑一声就开始勾肩搭背的就往外走,颜安扶起张大娘也跟着后面走出了冯府。 第十七章 打狗无需看主人 从官差的口中得知,张大娘的儿子小三儿并不会有事,只是由于有人意外丧生,官府只是带两个当事人回去录一份口供,说明情况而已。颜安别过官差,就先送张大娘先回家了,由于丈夫突然身亡,加上刚才一场大哭,现在显得有些精神萎靡。 张老汉虽然丧命,可是连喊冤都没地方喊,你说是人推得,可是又有谁敢出来作证?再说了,张老汉又不是青壮小伙,这么大岁数了,别人完全可以咬定是他年纪太大,自己脚下没站稳,跌倒所致。 由于下午还要回衙门当差,颜安就没有久留,对张大娘劝慰一番之后就离开了。回到值房,颜安发现萧洒不在,房间里面闷热的很,颜安索性就坐在门口的栏杆上纳凉,脑海里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中午发生的事,那个秦管家口中的冯大人他当然知道,也就是左都御史陈瑛豢养的一条狗。 再过一段时间,来督察院就快五个月了,颜安知道不管是汉王也好,太子也罢,他们都在等自己做点什么,要是继续这么无动于衷下去,自己这冷板凳也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既然你们都想看我闹出点动静,那我就在这潭池水里搅上一搅吧! 第二天一早,一封奏折送到了朱棣的案头,上面写的大概意思就是佥都御史冯国栋治家无道,家中仆人倚仗主人权势,骄横跋扈,欺压百姓,致人枉死,这奏折自然是颜安递上去的,其实这种事根本就用不着上书给皇帝的,天下间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假如都一一上报给皇帝亲自处理,别说朱棣了,就是工作狂朱元璋复生也忙不过来。 颜安只是想给太子方面一个讯号,我开了第一枪了,你在后面开不开炮掩护我就自己看着办吧,如果蹇义不理会自己,选择袖手旁观,单靠颜安所奏的这件事,皇上最多就是交由顺天府查办,陈瑛也不会为了这件小事为难自己。但是假如有蹇义帮忙就不一样了,颜安不相信作为老对手,斗了这么多年,手上就没有其他罪证。自己也正好借此机会来个投石问路,看看蹇义先前对自己说的话是真情还是假意,或者说自己一开始就是上位者手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朱棣看了颜安的奏折,有些头疼,这个颜安在督察院待了几个月就递上来这么一个东西,但送上来了,自己也不能不管啊,于是就写了个条子递到了顺天府。 这几天京城热的出奇,顺天府尹杨艺正在后院头疼,刚才接到宫中内侍递上的条子,让他仔细查办冯国栋府上的管家欺压百姓,致人死亡一案。杨艺琢磨着,难道上面要对督察院的疯狗么下手了?可怎么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呢,思来想去,杨艺有些坐不住,跑到蹇义府上打探消息去了! 蹇义听了消息之后,知道颜安这是坐不住冷板凳,来递投名状了,虽然蹇义早就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有想到颜安这小子这么会挑,原本以为颜安也就弹劾几个外围官员,谁曾想他上来就挑了个大鱼,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底还是年轻人火气旺啊,蹇义心中感叹! “冯国栋,好吧,那就先拿你开刀吧!”蹇义思量了一番之后,自言自语道。 接着转身知会杨艺:“此事就按皇上的意思办吧,你现在就回去点齐人马,去冯国栋府上拘押相关人等,用不着客气。” “大人,这么光明正大的去拿人,冯国栋能袖手旁观吗,那可是他的妻舅啊!”杨艺有些为难。 蹇义笑了起来,智珠在握的说道:“我要的就是他不袖手旁观,你别多心了,就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次日早朝,礼部侍郎马景良出班上奏,言太祖曾劝导官员不要为“声色货利”所惑、所累,盖为慕声色获利者,朝兴暮败,而佥都御史冯国栋整日流连青楼楚馆,不加自律,更是以权谋私,走运私盐,牟取暴利,昨日臣还听说,冯府近日找人修整房屋,克扣工钱,最后还使一个工匠无辜丧命,臣以为朝廷应着有司查办,以振纲纪! 朱棣听完大怒,你说你喜欢逛窑子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你勤勉做事,不耽误工作就行,不过你居然敢走运私盐,昨日接到参你的折子,朕还道只是你家中下人们欺上瞒下犯下些事,你并不知情,现在看来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即朱棣就下令把冯国栋押了下去,着大理寺和刑部协同查办,被拉出去的时候,冯国栋一脸死灰,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倒霉。 颜安上书弹劾冯国栋的时候,陈瑛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对方突然发难,深浅不知,自己如果贸然插嘴替他辩护,说不定最后人没保住,自己还惹上一身骚,对方如果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也不会轻易发难,怪只怪冯国栋自己平日里不当心,被人揪住了把柄,现在相救都救不了了。陈瑛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下朝之后一定要知会下面一声,让他们都赶紧把自己的屁股擦擦干净,别重蹈覆辙,等别人找上门来才知道后悔! 散朝之后,督察院陈瑛的值房里吵翻了天,一帮子人围着陈瑛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冯国栋的下场让他们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他们的目的就一个,让陈瑛拿个主意。 “大人,你别不吭声,倒是拿个注意啊,别人都欺负到门上来了,我们督察院不显些姿态出来,威信何在?” 接着又一个人发话道:“大人,太子那边这次突然发难,依在下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这些人必留有后手,咱们需得小心防范,切不可轻举妄动啊!” 陈瑛在在上首平静的看着手底下这些人,等他们议论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都别说了,现在我只要你们做两件事,第一,各自回去之后,约束好自己的人,别认为自己偷偷摸摸的干的那些勾当别人不知道,别以为别人拿你们没办法,这次冯国栋的事也算是给你们提了一个醒儿,太子蹇义之流虽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这么多年都在扮演忍气吞声的角色,可时候到了,他们也是会咬人的!” 重重的一拍桌子,然后用力的一挥衣袖,陈瑛继续说道:“第二点,你们最近都给我安分点,冯国栋就别想着去救了,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如果所料不错,相关的证据已经到大理寺和刑部的手上了,贩运私盐?哼,只是一个由头罢了,到提审的那一天,还不知道要挖出些什么狗屁事来!” 众人抱拳应是,紧跟着又有一个官员问道:“那个上书参奏的颜安,大人准备怎么处置,当时蹇义那个老狐狸把他安排进咱们督察院就没按好心,现在看来却是一个祸害!” “这个颜安暂时不能动,还跟往常一样就行,好了,没事的话就都下去吧,记住我的话!”陈瑛端起茶杯,悠悠的开口说道。 上午冯国栋才被下了狱,下午就在京城官场中传开了,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这中间还有一个监察御史的影子,一个锅里舀食吃的互相打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儿。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把一个四品官给参了,就算参倒了,那位子还能轮的到你去坐?也不知道图的什么,听闻此事的人无不摇头叹息,好好的一个状元,这才当官儿几天啊,就这么胡来,能讨得了好?还是太嫩太莽撞了啊! 外面热火朝天议论纷纷的时候,颜安却心安理得的坐在自己的值房里闭目养神,他不急可是有人急,萧洒正在一旁来回踱着步子,“安子啊安子,你这是闹的哪一出,闲日子太安逸了要给自己找点麻烦?你也不想想你惹得是什么人,这做事之前你怎么不先过过脑子,这回完了,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萧洒满屋子打转干着急,回头看颜安,一句话不说,就听他这么念叨,萧洒忍不住了,冲到颜安面前用力推了他一把,大声说道:“你能不能别装死了,你倒是说句话,真是急死人了。” 颜安让萧洒坐下,对他安抚了一番,笑着说道:“你先别着急,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放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你就这么肯定?你不要以为你后面有人撑腰就没事,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到那时候,谁都保不住你!”萧洒看向颜安的眼神,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虽然相交只是数月,但是颜安知道,萧洒和督察院里其他人不一样,在所有官员中,能够独善其身没有卷入夺嫡之争中的,颜安到目前为止就知道两个,一个是常茂,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胖子。他看似愚鲁,却是个内秀之人,凭他的才智,只要他愿意,完全不至于在现在这个闲职上一待就是五年。 颜安朋友不多,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个胖子再为自己担心,便示意萧洒附耳过来,把自己的想法悄悄的告诉了他。 第十八章 江南水灾 萧洒听完才知道,原来颜安心里早就有了计较,看来是自己多虑了。颜安还是参与进去了,站在朋友的角度上,萧洒是希望颜安和自己一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虽然他不明白颜安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过想来他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苦衷,谁没有一点自己的秘密呢? “安子,估计你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了,我只希望你将来不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为了权位,不择手段,我不像你,我胆小怕事,我不想有一天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萧洒说完,显得有些落寞。 此时的刑部大牢,冯国栋蜷缩在牢房的角落里,透过墙上狭窄的通风口,射下了一束阳光,正照在他的鞋面上,他痴痴的看着阳光中飞舞的灰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有人进来给他传了一句话,叫他安心的上路,老家年迈的母亲会有人帮他照顾,让他放心。 冯国栋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走到头了,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只等一过堂,这些年来,自己背地里干下的那些事就将大白于天下,绝无幸理。曾经的盟友已经救不了他了,或许等到自己上断头台的那一天,也不会有人来为他送行吧,自己连当年的刘永都不如!他颤颤巍巍的把手伸向阳光,从手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微笑着呢喃道:“真好,真好……” 提审冯国栋的那一天,狱卒发现冯国栋已经在狱中自杀身亡,心口上插着一把发簪,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当狱卒去大堂上回报之后,所有人都显得很沮丧,先前准备的证据都成了一堆废纸,本想借此撬开冯国栋的嘴,想让他再攀咬出几个督察院的官员,也成了空谈。冯国栋死了,冯府的秦管家也被查出许多不法之举,平日里欺压良善,草菅人命的事儿都被抖搂了出来,最终判了个斩立决,一场闹剧就此惨淡收场! 颜安听到此事的时候,也有些嘘叹,他们也曾躇踌满志的想为天下苍生做点事,只是后来渐渐的被权欲蒙蔽了眼、遮住了心,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罢了,就像潇洒问自己的那样,自己将来会丧失本心,变成一具只知道弄权谋私的行尸走肉吗?颜安也不知道…… 离冯国栋的死已经半个多月了,半个月来京城风平浪静,太子那边没有因为拉了一个冯国栋下马,就对陈瑛一派穷追猛打,陈瑛也没有因为此事而反击,大家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这天中午,颜安路过巷子口,熟悉的粉丝摊已经被一个茶水铺替代,颜安这才想起张大娘,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反正闲着没事,颜安就打算去她家里看看。到了张大娘家,开门的是她儿子张三儿,张三儿是一个看上去憨厚的青年,身板很壮硕,由于常年在外干活,所以皮肤显得有些黑。 “你找谁?”张三儿没见过颜安,一脸疑惑的问道。 “哦,在下颜安,以前经常在大娘那儿吃粉丝汤,今儿个路过那儿,发现变成了一个茶水摊儿了,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大娘!”颜安解释道。 “三儿啊,是谁来啦?”张大娘扶着墙站在房间门口,侧着身子对着他们。 颜安见张大娘出来,于是开口说道:“大娘,是我颜安,正好顺道,就进来看看你。”张大娘听出颜安的声音,笑着说道:“原来是颜公子来啦,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了,三儿啊,快去烧壶热水,给公子泡杯茶。” 三儿听了娘的话,就跑进厨房烧水去了,张大娘伸出手,估计是想拉颜安进屋,左右探了几下都没有摸着颜安,颜安见状,赶紧走上前抓住张大娘的手,问道:“大娘,你的眼睛?” “哎,别提啦,年纪大了不中用,三儿的爹死后,我多哭了两次,就把这双老眼给哭瞎了,以前还指望着和他爹两个人做点吃食,攒两个钱好给我家三儿讨一房媳妇儿的,现在他爹突然就这么撒手走了,我这眼睛也看不见了,哎……原先存了些给他讨媳妇儿的钱,给他爹办完后事,这孩子还非得请什么劳什子郎中给我瞧眼睛,直到现在,眼睛没瞧好,钱却花了个精光,现在我们娘儿两就靠三儿出去卖点力气挣点辛苦钱过日子,有时候想想真不想拖累这孩子,死了倒干净,”说到这,张大娘摆摆手,笑着说道:“瞧我这老婆子,人年纪大了就爱啰嗦,公子不要见怪。” “大娘,不碍的,事憋在心里反而伤身,说出来好!”颜安搀着张大娘在炕上坐下,岔开话题,说道:“大娘,你现在不出摊了,我以后再想吃到您做的粉丝汤可就难喽!” “这有什么难的,往后你想吃了就来大娘这,大娘虽然现在眼睛看不见了,做碗粉丝汤还不容易?”或许是因为听到别人称赞她的手艺,张大娘兴致高了一些。 这时候,张三儿正好端着茶碗进了屋子,他把茶碗放到炕上的矮桌上,示意颜安慢用,便坐到了一边,看来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颜安喝了一小口茶水,朝着张三儿问道:“不知兄弟你怎么称呼?”张三儿没想到颜安突然跟自己说话,他看颜安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和自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一时间显得有些紧张,瓮声瓮气的回道:“我叫张栓,在家中排行老三,公子叫我栓子或者三儿都行。” 颜安冲他笑了笑,说道:“栓子,这房子是租来的吧!” “嗯,”张栓一个字没有多说,颜安又问道:“不知一个月多少租金?” “一两,”张栓依旧惜字如金,“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你还得请郎中为你娘治眼睛,挣的钱够用吗?”颜安又问道。 “够!” 张大娘在一边听着颜安和他这个木讷儿子一问一答,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对颜安说:“公子不要见笑,老身这个儿子哪儿都好,就是嘴笨,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跟他那死去的爹一个样。” “无妨,我反而觉得这个样子很好,老话儿不是说嘛,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太能说了也不定是件什么好事!”颜安说完,面露犹豫之色,又开口说道:“大娘,我想跟您商量件事,如果您不同意的话也没关系,就当我没提过。” “公子用不着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您就说,老婆子我听着呢!”张大娘笑呵呵的看向颜安。 颜安这才开口:“大娘,实不相瞒,我现在在朝廷里做了个小官,在京城也租了个房子,就我和我的书童两个人,正好还空了一间房子出来,我寻思着栓子白天出去干活儿,把您一个人丢在家里他也不放心,要不您就和栓子搬我那去,栓子从今往后也别出去找活儿干了,就在我身边做事,我看栓子有一把子力气,平时就在家里做些看家护院的事,也方便照顾您,这租房子的钱刚好也能省了,您看怎么样?” 张大娘听颜安说的这么周到,虽然自己同意,可也想听听儿子的意见,便问道:“三儿,你觉得公子说的怎么样?” “我听娘的,”张栓回得简洁明了,听见儿子这么说,张大娘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样也好,这位颜公子打见他第一面起,就知道是个贵人,儿子这也老大不小了,跟着颜公子后面说不定还能有个好前程,这房钱还能省下来,存个几年,给儿子娶个媳妇儿,自己也好放心的去见儿他爹了。 想到这,张大娘才开口说道:“公子,你可真是一个好人啊,为我们娘两想的这么周到,老婆子我还能不答应吗,”然后又对坐在旁边的张栓说:“三儿啊,还不快谢谢公子!” 一番感激话之后,颜安让他们今天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把房子退了,明天一早就叫人来接他们,张栓应了下来,颜安走的时候,张大娘非要亲自把颜安送出门,好一番劝说之下这才作罢。 第二天一早,颜安就叫张福去接了张栓和他娘。人和人果真是讲究一个缘分的,就说颜安和张栓吧,不管颜安怎么跟他说话,他的回答都是能怎么精简就怎么精简,再看看张福,相处几天下来,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有时候颜安看着他们哥俩儿说的高兴,就想上去插句嘴,可只要一见颜安过来,也甭管你笑的有多灿烂、多阳光,张栓立马就变成先前愣头愣脑的木讷样,搞的颜安现在只要一看到张栓和张福两个凑在一起说话,就绕着走,省的大家尴尬。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朝廷就发生了一件大事。江淮地区闹起了水灾,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朝廷上正在为此事发愁,有句话叫“天下赋税仰仗江淮”,这次江淮地区的灾情如果处置不好,将有可能动摇国本,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拿出一个赈灾的章程出来,同时还要选派一名得力的官员前往,代表朝廷安抚灾民,并且协同当地官员处理好相关赈灾事宜! 为了此事,太子一派和汉王一派的官员吵得不可开交,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差事,干得好是应该的,干得不好,哼哼,那就等着问罪吧,大家吵来吵去,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应下此事。像蹇义,杨士奇这些人,他们倒是愿意去呢,可是朝廷离得开他们吗?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有个人出来说话了。 右都御史康成上书,举荐监察御史颜安前往江南,理由有二,第一点,颜安本就是江南人,对当地的情况较别人更为熟悉;第二点,颜安是新科状元,天子门生,是代替朝廷出使江南安抚灾民的最佳人选,而且还可以通过这件事顺便历练一下,将来也可以更好的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 第十九章 安抚使 早朝上,朱棣把康成的奏章,当着百官的面念了出来。作为一个造反得天下的皇帝,朱棣有着深厚的政治功底,有权谋、有手段!自己两个儿子背地里争斗的事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坏事,他崇上优胜虐汰的自然法则,只要这两个儿子不来造他们老子的反,他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他宠幸陈瑛和纪纲这两个人一样,我不管你们有多臭名昭著,只要我还需要你们,你们就不会死,只要不碰触到自己的底线就行。 “康成举荐颜安为钦差,代朕巡狩江南,负责救灾事宜,众位卿家以为如何?此事事关重大,今天大家不妨在此议上一议。”朱棣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手下的这帮臣子们,平淡的说道。 大臣们闻听之后,神态各异,太子派的官员一个个都向蹇义投去问询的目光,蹇义此时也有些措手不及,本想着经过上次冯国栋的事之后,陈瑛必定会对颜安发难,自己也都做好一切应对的准备,可是偏偏没想到时隔半月,对方竟然会在江南水灾这件事上做文章,这件事只要做好了,颜安自然能够简在帝心,可是汉王和陈瑛会这么好心?假如他们从中做点手脚,颜安远在江南,自己也只能鞭长莫及、徒呼奈何了! 颜安是个不错的苗子,蹇义是要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的,心中权衡再三之后,决定还是不能让颜安去冒这个风险,他现在还年轻,出人头地的地方多了,不必急在一时!心中既已打定主意,于是出班对朱棣说道:“陛下,颜安为官时日尚浅,虽然有些才学,却输在经验不足,江南水灾,是关乎民生、关乎社稷的大事,岂可让一个初出牛犊的年轻人担此重任,臣以为,此事还是缓议为好!” 蹇义话音刚落,朱高熙就开口了:“父皇,儿臣对蹇大人的说法不敢苟同,颜安此人儿臣是见过的,此人才华横溢,才思敏捷,是个颇有主见的人,他虽涉世未深,但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不会沾染官场上的歪风恶习,才能更好的为朝廷办事,玉不琢不成器,此事不正好是对他的一种历练吗?现在去江南的是一个青涩稚嫩的颜安,谁敢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就不会变成一个可堪重用的青年能臣呢?况且此事迫在眉睫,岂可再拖下去,望父皇圣明烛照,早作定夺!” 朱棣听后,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说的确实不错,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嘛!自己也看过这个颜安殿试的文章,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借此事历练一番也好,随即便让人拟旨,封颜安为江南道安抚使,代天宣抚,负责相关赈灾事宜,另派户部主事丁荃为副使,从旁协助! 在朱棣的拍板定案之下,早朝结束了。蹇义没有直接回吏部,而是转道去找郭资去了,郭资是户部尚书,跟自己一向交好,在任户部尚书期间,几经罢免,后又被重新启用,可见此人的能力不凡。这次皇上让颜安去江南,又派了一个户部主事随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难道皇上也担心陈瑛举荐颜安,动机不纯,所以才派了一个己方阵营的人从旁帮衬?这次往江南运送赈灾钱粮,正是郭资一手负责,蹇义打算和他商量一下,江南那边,自己是有心无力了,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后方不出纰漏,让颜安此行顺利一些。 郑国公府,常茂下朝回来便叫来常询,两人一道进了书房。等常询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一脸嘘叹,这个小家伙看着挺伶俐的人,怎么就喜欢往风浪里钻呢! “询爷爷,你这是怎么了,一路走一路叹得,我爹下朝回来了?”常乐儿刚在在院子里闲坐,突然看见常询路过,于是开口问道。 “原来是乐儿丫头啊,怎么,今天没出去疯去?真是难得啊,你爹刚下朝,正在书房处理事情,吩咐下来,让人不要打扰。”常询见到常乐儿,脸上顿时就笑开了! “询爷爷,你是不知道,颜安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都找不到他人,我一个人待着都无聊死了!”常乐儿撕扯着手上的花瓣,撅着小嘴说道。 常询看着常乐儿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说道:“颜安现在好歹也在朝为官了,哪能还像以前一样,整天陪你一起疯,刚才听老爷说,皇上今天还派了颜安一个差事,让他去江南办事,明天就要出发了,你最近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老爷最近准备叫上几个青年才俊来府上,打算让你看看,有中意的话,就让你们先相处着,到时候让人来府上提亲!” 常乐儿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慌张,旋即开口说道:“谁说我想嫁人了,也不先跟我说一声,我这就去找我爹说去。” 说完之后,还没等常询反应过来,人就跑得没影了。见常乐儿气呼呼的重进书房,常茂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口说道:“乐儿,你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门也不知道敲一下,说吧,出什么事了,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还问我呐,就是爹你惹到我了!”常乐儿不客气说道。 常茂被逗乐了,说道:“好端端的,爹怎么就惹你生气了,你倒是说给爹听听!” 见常茂还不承认,常乐儿更是生气,回道:“是不是你说要找人来府上,让我挑个中意的,然后就想把我嫁了?” 常茂一听,原来是这回事,于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不错,你也不小了,爹是考虑叫上些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打算让你先看看,有中意的话,爹也好开始安排不是。” “你怎么不跟我先说一声,问问我同不同意,我跟你说啊,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呢,你就别操心了,要是你非要叫那些人来,我就把他们都打出去!”常乐儿气哼哼的说道。 “胡闹,这事是由得你做主的?什么事爹都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你别再说了,此事爹已经定下了,最近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儿也不许去,尤其是那个颜安,以后别再去找他了,爹不想多说什么,你知道知道,爹这是为你好!”常茂说完就不再理会常乐儿,自顾自的做起事来。 常乐儿见自己老爹这是铁了心了,恨恨的一跺脚,跑了出去。来到府门前刚要出去,下人们早前就得到老爷吩咐,哪敢放这位姑奶奶出府,赶紧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常乐儿见他们居然敢挡自己,于是就大声叫骂开来,下人们得到老爷下的死命令,听见常乐儿叫骂依旧无动于衷,气急之下,常乐儿顺手甩了一鞭子,正好抽到了一个下人的手臂上,衣服瞬间被抽裂开了,只见那个被抽中的人,立马就给常乐儿跪下了,开口说道:“小姐,不是我们要拦您,实在是老爷下朝回来的时候,给小的们下了死命令,只要小姐出去了,就要扒了小的们的皮,求小姐开恩,不要让小的们为难,如果您实在要出去,就去跟老爷说说,只要老爷同意了,小的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万万不敢阻拦小姐的!”说完之后,一群人都跪在了常乐儿的身边,不停的朝她磕头。 常乐儿狠狠的把鞭子往地上一扔,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她刚才是想出门去找颜安的,刚才听常询说,颜安被皇上派往江南办差,本想着让颜安带上自己,离开京城躲得远远的,看爹还怎么让自己见那些什么狗屁青年才俊,结果现在连门都出不去。 气冲冲的回到房间,常乐儿就坐在桌子前,闷不做声,香竹见小姐心情不好,也不敢出声,小心翼翼的端了一杯茶给常乐儿送去。香竹刚把茶杯放好,常乐儿就把杯子摔在了地上,大声呵道:“我说我要喝茶了吗,自作主张!” 香竹吓得立马跪在地上,抽泣道:“都是婢子不好,求小姐不要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婢子就万死莫恕了!” 见到香竹战战兢兢的样子,常乐儿上前把她扶了起来,说道:“别哭了,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心里生气没处发罢了,你去把这打扫一下!” 等香竹把地上收拾好之后,常乐儿随口问道:“香竹你家中还有亲人吗?”香竹虽然不知道小姐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姐你忘啦?当年香竹家里遭了灾,来到京城后流落街头,是小姐和询老伯见香竹可怜,才把香竹带进府中,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的,家里哪还有什么亲人啊!”提起往事,香竹脸上显得有些落寞。 常乐儿拍了拍额头,说道:“也是,不是你这一提,我都差点忘记了,都怪我不好,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香竹连连摇头:“没事的小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心思早就淡了,要不是遇见小姐,香竹说不定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只有每月探亲日的时候,看见府中其他姐妹去见亲人的时候,才会有点感怀!” “探亲日?什么叫探亲日,我怎么不知道?”常乐儿好奇的问道。 经过香竹的讲解,常乐儿才明白过来,原来府中有很多下人并没有签订卖身契,只是来府上做事,按月领银子而已,府中每个月都会安排他们与亲人见上一面,地点就在郑国公府的后门,平时是不允许出府私自探亲的,所以下人们就称呼这一天叫做探亲日,恰巧明天就又是每月一次的探亲日了,听到这里,常乐儿突然想到一件事。 “香竹,你去拿一套你穿的衣裳给我,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你家人!”常乐儿兴奋的吩咐道。 第二十章 以死相挟 颜安接到圣旨之后,并不显得怎么吃惊,康成举荐自己去江南赈灾的事,他早就有所耳闻,要说不是陈瑛在后面授意的,颜安打死都不会相信。或许这件事并不简单,很有可能,陈瑛会在背后做手脚,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然后再以此为由,光明正大的收拾自己,可是这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自己在督察院坐了半年多的冷板凳,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要等到猴年马月自己才能查清当年的真相,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闲散官儿,就算查明真相之后,自己又拿什么去跟仇人相斗,手握权柄,自己才有资格从容的面对未来的腥风血雨。 这次去江南赈灾,虽然内藏凶险,可对自己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把这件事儿做好了,让皇上在心里记住自己,何愁不能鱼跃龙门!接旨谢恩之后,颜安偷偷塞了些银子给传旨太监,并且客客气气的把对方送出门去,与人为善总不会错的。回来后,颜安便叫来张福和张栓这对兄弟,吩咐他们准备准备,明日启程去江南。 既然是钦差总要有个钦差的样子,等颜安三人来到码头的时候,一艘高大的官船已经停靠在码头上了,码头两边和船上都有随行的将士把守,闲人不得靠近,船上旌旗招展,船头挂着好些个硕大的灯笼,上面写着“永乐十二年甲午科状元”、“督察院监察御史”、“钦封江南道安抚使”等字样。 颜安上前出示了官凭文书,一番虚头巴脑的恭维话之后,就跟着相关人等准备登船。这时突然有两个女子往这边冲来,被周围警戒的将士拦下,颜安听见动静,转身看去,觉得其中有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有些眼熟,由于离得太远,不是看得很清楚,旁边的钦差副使丁荃见颜安停下脚步,便顺着颜安看着的方向望去,旋即转过身,笑着说道:“大人还是先登船吧,此行责任重大,皇上催的急,依在下看,还是抓紧启程为好!” 颜安指着看去的方向说道:“那边怎么回事?” 丁荃谄媚的回道:“估计是两个不懂事的野丫头,不小心跑到了警戒范围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让将士们驱散了便好,大人请登船!”颜安听他这么说,也就没有再过于在意,可是刚抬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常乐儿今天早上,换上了丫鬟的衣服,就拉着香竹往郑国公府的后门跑去。当香竹听了常乐儿的计划之后,登时就被吓住了,吓得瞪圆了眼睛看着常乐儿,常乐儿费了好大的劲儿,软硬兼施之下,才降服了这个丫头,让她老老实实的屈服了。由于府上丫鬟仆人众多,来到后门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在这等着了,常乐儿用手绢捂着口鼻,有些平日里和香竹交好的丫鬟还跟香竹打起了招呼,好些人都好奇,香竹不是没有亲人了吗,还来这儿干什么?好在都被香竹敷衍了过去,一路有惊无险的出了门。 常乐儿在路上找人打听了一下,知道了朝廷钦差是坐船沿运河而下,去江南赈灾,现在船已经停在码头上了,没空再听那人描述那艘船有多么气派,常乐儿就拉着香竹往码头赶来,生怕到晚了颜安已经走了。 等到了码头的时候,常乐儿松了一口气,船还在,不由分说就往船的方向跑去,却被负责警戒的将士拦了下来,常乐儿正想发飙的时候,看见颜安正准备登船,于是就朝着颜安大声喊道:“颜安,你个混蛋,竟然敢让人拦住本小姐,还不赶紧让他们放行,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听到这个声音,颜安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这个小姑奶奶怎么挑这时候来了,无奈之下,只好吩咐丁守望等人先上船,自己先去处理一下事情。常乐儿的喊声自然也被丁荃听到了,正寻思着这个女人是谁,怎么听着好像跟钦差大人关系不浅的样子,可是就这么大喊大叫,也太不成体统了吧!心里想归想,不过既然见颜安都没有说什么,自己还多嘴干嘛,于是笑着说道:“大人请自便,那我等就先上船等大人好了!” 颜安苦笑着走到常乐儿面前,说道:“乐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还穿着一身丫鬟的衣服,没什么事就快回家吧,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因为事出仓促,就没有来得及通知你!” 常乐儿摆摆手,来不及跟颜安多解释了,直接说道:“我回家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就是来找你的,我要和你一起去江南。” 颜安听了之后,一个踉跄,显些摔在地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一个劲儿的连连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你开什么玩笑,我这不是去玩,是有正事要做,带上你像什么话,何况你刚才说什么,你偷跑出来的,那就更不行了,我把你带走,你爹还不得把我扔护城河里喂王八去?” 常乐儿瞪着颜安,吼道:“你办你的正事,我又不打扰你,我就想去江南玩玩,你别那么多废话,就说一句,带是不带。” “不带!”颜安避开她的目光,坚定地说道。 常乐儿听颜安说得这么决绝,也不和他多说,冲到运河边上,作势就要往河里跳,颜安被她的举动吓得亡魂皆冒,要是常乐儿就这么一头扎下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估计自己不死也不行了,被吓住的不止颜安一人,边上的香竹也张大了小嘴,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家小姐,这个情况小姐没有跟自己说过呀,这已经超出剧本范畴了啊! 说时迟那时快,颜安脚尖用力的一点,整个人就像箭一般窜了出去,险险地拉住了常乐儿的手,然后用力一提,把这疯丫头拉上了岸,颜安吼道:“你这是搞什么鬼,不就是不带你去江南嘛,你用得着这样子?你要是出个什么意外,老子还得给你抵命!” 常乐儿现在没心思考虑,颜安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好的身手,撇着嘴问道:“那再给你个机会,你带不带我,你要是再敢说不带,我还跳!”说完还向河面望了望,要挟的意味展露无遗。 碰上这么一个主儿,颜安还能怎么样,他可不敢去赌,知道苦着脸,点了点头!常乐儿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不过颜安提前跟她来了个约法三章,第一:一路上不允许展露身份,就说是自己的表妹;第二点:路上所有的一切都要听自己的,不许擅自做主,想到哪儿做到哪儿;第三点:到了江南之后,不许随意离开自己身边,就算有事要外出,也要先得到自己同意,需得有士兵相随。 常乐儿为了能离开京城,想都不想,就满口应下了,颜安这才把她们领上船,同时趁着常乐儿没注意,吩咐他去郑国公府报个信。上了船,张福自然是认识常乐儿的,可是看到少爷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就没有说话,丁荃听了颜安的介绍之后,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有点破,这个颜安是蹇大人看中的人,自己没必要为了小事和他结怨,说到底他们也都是太子的人。 在船工的号子声中,官船扬帆起航,缓缓离开了码头,往江南行去。常乐儿是第一次出远门,对什么都觉得好奇,一路上黏在颜安身边问这问那,几天下来,把颜安弄的是焦头烂额,有常乐儿跟在颜安身边,张福自然不好打扰,于是整天拉着张栓坐在一起吹牛聊天。 “栓子,你家不是应天的嘛,这次你要回老家看看吗?”张福磕着瓜子儿,随口问道,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张栓回话,便朝他看去,只见张栓坐在那正发着呆,还一个劲儿的痴笑。张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张栓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张福,问道:“啊,啥事儿?” 张福抓起桌上的瓜子壳就朝他扔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啥事儿,你说啥事儿,你一个人痴痴呆呆的想什么呢,还不停的呆笑,发春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栓瞬间就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啥事儿,没啥事儿!” 张福这才确定张栓肯定有事瞒着自己,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他就一个劲儿的摇头,冷不丁的提高声音,呵道:“还不快说,难道还要我帮你说出来?不就是……” 张栓被张福吓了一跳,冲过去一把捂住张福的嘴,说道:“你小声点,被人家姑娘听到了怎么办!”接着慌慌张张的跑过去,把房间门关好,才继续道:“福哥,你觉得她怎么样?俺要是能讨她当媳妇儿,就是死也甘心啊!” 张福没想到,冷不丁的居然诈出了一件大事,开口问道:“哪个她?我告诉你啊,你别瞎打歪心思,那是少爷喜欢的人!” 张栓瞪圆了眼睛,急促的问道:“少爷也喜欢她?我怎么没看出来,这么多天了,少爷也没怎么搭理她啊!” 张福把手里的瓜子儿放下,四处瞧了瞧,这才凑到张栓的耳朵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这么笨,这叫欲擒故纵你知道不,虽然少爷嘴上不说,可心里喜欢,我张福跟着少爷这么多年,这点还看不出来?你以为少爷都跟你一样,什么事都挂在嘴上,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到处瞎咧咧?” 张栓是个死脑筋,凡事就喜欢说清楚,听完张福的话之后,没等张福反应过来,就拉开门跑到了船头的甲板上。颜安这时候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常乐儿在一旁拉着他东拉西扯,见张栓跑了过来,脸上涨得通红,便问道:“张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慢慢说。” 张栓憋在那,过了一会,才跟下了决心一样,大声说道:“少爷,你是不是也喜欢她?”颜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的满头雾水。 “张栓,你说少爷我喜欢谁?我没听明白。”张栓见颜安还在装糊涂,紧接着就开口道:“还有谁,就是香竹呗,福哥都跟我说了,说你嘴上不说,心里喜欢,说这叫玉什么顾纵来着!” 第二十一章 临扬州 张福紧跟着张栓跑出来,可等他跑到这儿的时候,张栓已经把话说完了,张福心想这下完了,这个二愣子,刚才不说清楚,自己还以为他喜欢乐儿姑娘了呢,颜安听张栓说完,被一口茶水呛到了,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这时刚好看到了站在张栓背后的张福,大声问道:“张福,你跟张栓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喜欢香竹了,你今天不说清楚,少爷我就把你扔进这运河里喂鱼!” 张福一脸苦涩,连忙解释:“少爷,不是张栓说的这个样子,哎哟,也是他说的这个样子,我怎么说呢,是张栓他说他喜欢了一个人,我以为那人是乐儿姑娘,就跟他说乐儿姑娘是少爷您喜欢的人,叫他断了心思,可我哪知道他说的是香竹啊!”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让颜安下不来台了,自己是对常乐儿有点感觉,那不过是一种想宠着她的感觉,就像对自己妹妹一样,听到张福在这儿胡言乱语,颜安当即呵道:“你还在胡说!” 张福一脸冤枉,开口道:“少爷我说的句句属实啊,要是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颜安见张福还不住嘴,上前就准备收拾他,却被常乐儿拦住了,刚才常乐儿听了张福话,倒是觉得颇为受用,一直以来自己都以为颜安不喜欢自己,直到现在,听到他书童的这番话,才知道原来颜安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常乐儿像小妻子似的拦住颜安,对张福说道:“你们两个还不下去,真等着下河喂鱼呐?” 听完常乐儿的话,张福赶紧拉着张栓回了房间,张栓现在就是再笨,也明白过来了,感情是自己闹了个乌龙,少爷根本就不喜欢香竹,而是喜欢乐儿姑娘,一颗心这才放进了肚里。张栓现在是心里舒服了,张福可是委屈死了,把张栓恨了个彻彻底底,要不是这个夯货说话说不清楚,自己至于被少爷怪罪嘛! 几天下来,颜安都没给过张福一个好脸色,这个碎嘴的家伙,一直就改不了那个多嘴的毛病,早就跟他说过,以后说话做事谨慎些,可他呢,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把自己的话当放屁,这回要不是常乐儿拦着,非得仔细的敲打他一番。 自从这件事之后,一路上常乐儿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笑眯眯的,再也不拉着颜安问东问西了,只要一有时间就坐在那静静的看着颜安,也不多话,颜安只要一转头看向她,她就立马状若无事的把眼睛瞥向一边,就连颜安喝的茶水都要亲自过问,起居饮食上面更是不用多说,没事就往厨房跑,对着一帮厨子耳提面命,打扫颜安的房间更是他最快乐的事,还不许别人插手。 香竹这些天反而比常乐儿更像小姐,张栓撇开了张福,整天围着香竹献殷勤,什么事情都抢着来,根本用不着香竹动手,委屈张福一个人,整天坐在自己房间里自怨自艾:“都是成双成对的,就我张福这么命苦,一个人没人陪没人疼的!” 沿着运河顺流而下,老天爷似乎也知道这些人是赶往灾地救灾的,好心的送了他们一场东南风,船鼓足了帆,比之前预想中的到达时间足足提前了五天。以至于当船停靠在扬州城码头上的时候,码头上竟无一人迎接,等扬州知府宋守成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码头迎接的时候,却被告知钦差大人已经轻装从简,带着一行人往城外粥铺去了。 这次江南水灾,波及的范围很广,数月之间,断断续续的暴雨使得河水暴涨,淹没良田无以计数,仅扬州一府,受灾县就有大半以上,尤以江都、兴化等县为最,另外常州、苏州、松江等府也受灾严重。 颜安一行人来到位于扬州城外的粥棚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些难民挤在一间间临时搭建的草棚下面,人挨人、人摞人,颜安想进去看看,发现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些已经饿死了的人就这么随意的码在草棚的一角,逐臭而来的苍蝇围着尸体乱飞,旁边活着的人,双目无神的盯着外面的细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常乐儿看到这个情景,跑了开去,趴在一旁干呕,颜安看着这些灾民,竟然连上前劝慰一两句的勇气都没有,颜安仰起头,忍住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粥棚走去。 粥棚外面有兵丁把守,他们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颜安一行人,只不过实在是饿得没劲问话了,才没有出声质询,当颜安走到他们面前亮出钦差令牌的时候,他们目露希望的默默退到一边,粥棚里现在正熬着粥,颜安走过去掀开锅盖,锅里的粥,稀得都能照出人的影子来,颜安拿起锅边的勺子,在锅里搅了搅,发现就连一勺完整的米都捞不到,颜安饱读诗书,通晓经史子集,竟连一个能形容他此时心情的词都找不到。这时一个主事摸样的人走了过来,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颜安没有回答他的话,顺手就把锅勺砸在这个人的身上,大声斥问:“你来告诉我,这锅里的是什么,是拿来救命的粥吗,这别说是粥了,连他娘的米汤都算不上,你们就是这么赈灾的?” 那个主事摸样的人,无缘无故遭受了一通斥责,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起来,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可是官府开放的粥铺,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颜安还没说话,左右随行的便装护卫就开口训斥道:“放肆,朝廷钦差,江南安抚使颜安颜大人在此,哪容得你放肆,还不退到一边,听候垂询!” 那人听完,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哆嗦的说道:“卑职扬州府知事杨思远,参见钦差大人,不知大人在此,言语冒犯了大人,实在是该死。” 颜安盯着他,冷漠的说道:“你该不该死先放到一边,现在我要你给我解释一下,这锅中之物!” 杨思远抬起头,开口说道:“大人,不是在下有意这么做,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扬州府各地的粮仓都调不出粮来了,现在仅存的一些粮食别说是熬厚粥了,就是熬稀粥,恐怕都撑不过五天了,现在只有等朝廷的第一批救灾粮到了,才能缓解一下现状,”说着指了指门口的两个兵丁,继续说道:“颜大人,你看看这些朝廷的士兵,他们也和灾民一样,也是整天饿着肚子在当差啊!” 颜安听杨思远说完,惊疑的问道:“江南地区说是朝廷的粮仓也不为过,何至于粮库空空至此。” 杨思远回道:“去年朝廷北征,向南直隶征调粮草进京,官仓里的粮食被抽去七七八八,本来想着等今年的秋粮收上来补充进仓的,谁曾想到竟出了这等泼天的灾事。” 颜安接着又问道:“扬州是天下首富之地,官府没粮,那些乡绅富户难道也没粮了吗?那些粮商手里难道也没粮了吗,为何不先向他们筹措,等朝廷赈灾粮一到,再还给他们,这样也不至于平白无故饿死这么多人啊!” “颜大人,你说的这些办法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衙门里也去找过这些人,可是他们都说手里也没有多少存粮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杨思远说道这里不禁也留下泪来! 颜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如果真的如此人所说,灾情是到了怎样一个地步啊,假如真到尸殍遍地的时候,就算陈瑛等人肯放过自己,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颜安示意杨思远起身,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带着一行人离开了这里,回城的路上刚好碰见了前来寻他的扬州知府宋守成,宋守成见到颜安的时候,刚想说几句客套话,就被颜安制止了,颜安现在没有心思跟他攀谈,只是吩咐他先回府衙再说。 路上,颜安吩咐手下护卫先带常乐儿等人去驿馆休息,颜安和丁荃两人和宋守成一道回了知府衙门,屏退了左右,三人依次坐下,刚才虽然从杨思远口中,知道了一些大概的情况,但是颜安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想通过宋守成的嘴,听到哪怕一丝有利的消息。三人坐在一起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结果得知,现在粮库中的存粮已经不足两万担,假如只是供给扬州府城周边的难民,熬点稀粥活点野菜,还能支撑到朝廷第一批赈灾粮食到来,可是现在城外的灾民,有很多都不是扬州府的,很多都是周边州府跑来的,人都来了,你怎么办?见死不救?所以现在只能面向南直隶所有的粮商、富户借粮应急!至于借不借得到,现在还很难说,反正扬州城的粮商们都已经被问了个遍了,等到的答案就两个字:没有! 颜回到驿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默不作声,大家都知道颜安的心里有太多的压力,整个灾区的百姓,都把身家性命压在了他的身上,大家现在只能祈祷,希望颜安能够挑起这份担子,不要被压垮! 第二十二章 守株待兔 次日一早,颜安叫上丁荃,带了几个护卫便出了门。灾情形式严峻,与其整日里坐在驿馆里忧心,不如出去四处走走看看,也许能有些意外的收获也未可知。 常乐儿打从昨晚颜安回来之后,就一直关注着他,她能感受到颜安心里的不畅快,颜安一夜没睡好,她也一样!早上起来,发现颜安带着丁荃往外走,于是凑上前,拉着颜安的衣袖,也闹着要出去转转,颜安拗不过,只好同意。 一行人出了驿馆,往城南走去,城南濒临长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由于江水年复一年的冲击,沿江两岸的地下泥沙,被江水裹挟一空,再加上连日的暴雨,地面塌陷严重,整片整片的良田沉入江底,百姓们以往生活的地方,现在尽成泽国。 出得城来,颜安注意到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人正在施粥,而且周围也不见有官府的标志,昨天听宋守成说过,现在城中粮食紧缺,就连一些富商大户,也是没有多余的存粮的,那这是些什么人?颜安一时好奇,边往那边走去。 走近了发现,施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脸上虽不施粉黛,却还是难掩她的清丽,头上插着一支羊脂玉簪,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配饰,不难让人产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感觉!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叨扰一下,我等是松江的客商,家里遭逢天灾,久闻扬州是天下首富之地,原先想着来扬州购些米粮回去,度过这难关的,哪曾想刚来扬州,就听人说,这里的米粮也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在下也曾向城中几家米行求购,都遭到了拒绝,适才准备离开此地,打算去别处再看看,想些办法,不想刚出城门,就看见了姑娘施粥的善举,心中不免好奇,难道姑娘家中还有多余的米粮吗?”颜安拱手施礼,不紧不慢的问道。 年轻女子见颜安开口询问,便把手中的勺子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家仆,抬头捋了捋发丝,朝颜安微微一笑,说道:“公子客气了,公子想向我购粮,怕是也要失望了,我家中虽然略微有些存粮,可也不方便卖予公子,想必公子也看见了,这扬州城外,灾民遍野,我纵然不遗余力,也仅仅只能向他们施舍一些清汤寡水的稀粥,就算这样,我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再继续施舍下去,我看公子还是去别处再想些办法吧!” “请恕在下多嘴,在下一路走来,除了看见官府办的粥铺以外,就只有姑娘您在施粥了,难道偌大的扬州城,就缺粮缺到如此境地了?姑娘您尚且有余力做些善举,难道其他的富商大户就没有能力了?”颜安接着问道。 年轻女子见颜安问出这样的话,心里疑惑,于是开口说道:“公子,恕小女子冒昧,公子您不是一个商人吧?” 颜安听完,强自镇定,开口问道:“哦?姑娘何以见得我不是一个商人。” “公子如果是一个商人,岂会不知商为利往的道理?我听您说的这些话,倒觉得你像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年轻女子淡淡一笑,没有再理会颜安,接着施粥去了! 颜安愣在那,想不到自己连假扮一个过路客商都如此失败,三言两语之间就被人看破了,商为利往,呵呵,好一个商为利往,原先颜安从来没有把人心想得这么阴暗过,昨天宋守成跟自己说,城中富户也没有余粮了,自己就简单相信了,假如果然像这个年轻女子所说,这些富户们有粮而不拿出来,无非就是等着发一笔国难财。 “颜安,喂,你怎么了,一动不动的。”常乐儿在旁边摇了摇颜安的手臂。 颜安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走,我们去找宋守成!”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一马当先往城内走了去。 “大人不是说要去江边看看的嘛,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丁荃在嘴里嘀咕了两句,常乐儿可不管颜安去哪儿,在她心里,只要能在颜安身边待着就足够了,见颜安一走,她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扬州城,一座幽深的宅院之中,现在正摆着宴席,在座的都是当地的富绅巨贾,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随着脚步声,一个富态的中年人走进了屋内,大家随即都安静了下来,这个中年人正是扬州商会的会长祝斌。 “祝大哥怎么到现在才来?我们都在这等了老半天了,公子那边可有什么话传下?”一个身材瘦弱的人起身问道。说话的是扬州城中最大的粮商褚善仁,祖上三代都是从事的粮食生意,名下店铺遍及江南,虽然相貌猥琐,却是不折不扣的一方巨富,走到哪别人都得尊称一声褚老爷,虽然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瘦猴,但是敢当他面调侃的却不多! 祝斌在主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肚,这才开口说道:“公子说了,让我们再等几天,具体等到什么时候,他会再行通知!” “还继续等?宋守成昨天传话过来,说是朝廷的钦差已经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能说了算了,而且朝廷运送赈灾粮的官船,不日就要抵达扬州,要是等到那时候,咱们可得白白少赚很多啊,要不再向公子请示请示?”褚善仁焦急的说道。 祝斌重重的放下筷子,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只瘦猴,你就真缺那么点银子?公子自有公子的谋算,况且公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是真有什么不满,用不着在我耳边念叨,你大可自己去跟公子说。” 褚善仁见祝斌发怒,赶紧上前赔笑,给祝斌把酒满上,说道:“祝大哥这是干什么,小弟也就是随口一说,那就听公子的,听公子的!” 祝斌这才对众人悠悠说道:“你们的心思,公子岂能不知,公子还让我转告各位一句,大家不必如此心急,这次朝廷运来的粮食并不多,投到我们江南来,最多也就只能溅起一点水花,余下的米粮朝廷正在四处筹措,现在除了这第一批粮食,第二批什么时候能运到还未可知,大家尽可把心放进肚子里,银子跑不了!” 在座的听祝斌说完,本想也跟着褚善仁后面说上两句的,都把话又咽进了肚子里,酒宴又恢复了热闹,大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心也定了下来,酒宴过后,就都心满意足的各回各家了。 颜安匆匆赶到知府衙门,在后堂找到宋守时,没有等对方行礼拜见,就大声呵道:“宋大人,昨日你跟本官说城中富商手里没有米粮,可是实情,你看着本官,老老实实的再说一遍。” 宋守成有些不明所以,这钦差大人今天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进来就质问自己,没办法,谁让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个钦差,宋守成牵强的笑道:“颜大人怎么了,没错啊,我先前派人,都去那些人府上问过,他们就是这么回下官的,后来下官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来他们才勉强凑了些粮食,平价卖给了城中百姓,后来实在是凑不出了,本官也没有办法啊,现在城中百姓,手里拿着钱都找不到买米的地儿,要是他们手上有粮的话,我想他们也不至于现在连店都不开了吧!” 颜安旋即又说道:“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们不是在囤货居奇呢?” 宋守成支支吾吾的回道:“那,那他们如果在背地里搞些动作,我也无从得知啊,依大人看,我们该怎么办?” 颜安转头看着丁荃,开口问道:“丁大人,你是钦差副使,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丁荃没想到颜安突然问到自己头上,稍加思索之后,开口说道:“大人,如果真如你料想的那样,那么这些人必是早就谋划好了的,我们就算继续上门借粮,也无济于事,他们假如真的有囤货居奇的打算,我们可以派人守住通向扬州的交通要道,再派人在扬州城内外搜寻他们屯粮的仓库,他们必然会想办法,偷偷把粮食转运出去,我们守株待兔,只要发现有人偷偷运粮,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拿人问罪,自太祖时起,对于囤货居奇、哄抬物价的商人,只要一经发现,就是抄家流放,到时候,粮食自然就有了!” 颜安听后微微点头,开口说道:“丁大人想的与我不谋而合,哪有猫儿不偷腥,就算那些老猫能忍得住,小猫也能忍的住?”说完之后,颜安让张福带上自己的信件前往城外大营,命扬州卫执行此事,同时让人在扬州城周边暗中搜寻,看能不能发现藏粮的地方。 宋守成见颜安直接跳过了他,没有动用府里衙役,而是直接让扬州卫去执行,知道颜安恐怕是不信任他了,脸色不禁有些变得不自然起来。 第二十三章 见面 颜安吩咐完,没有理会宋守成,径自回了驿馆。现在的安排,完全是因为在城外听到那名女子的话之后,做的一种假设,自己并不确定,假若那女子只是随口说的一句戏言,自己的这些安排就毫无用处了,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筐里。等张福办完事回来之后,颜安把他叫到房间,又吩咐了一番,张福随后就叫上张栓一起,偷偷出了扬州城。 常乐儿在自己屋子里待不住,于是就跑来找颜安说话,“哎,无聊死了,之前听你说江南怎么怎么好,结果现在只要一出门,到处都是灾民,现在我一点游玩的兴致都没了,没想到一场水灾,居然这么严重,我跟你说哦,刚才我在门口,看见一个小孩儿就趴在泔水缸里找东西吃,我本来打算把他带进来,找点东西给他吃的,结果那小孩儿看见我走过去就跑了。”常乐儿弯着腰,把脑袋搁在桌子上说道。 颜安给她倒了杯水,开口水道:“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扬州城罢了,江南各府受灾的岂止一个扬州,虽说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在路上,可那只是杯水车薪,归根究底,这副重担还是要落在地方上,当地官绅如果都不肯出力,对灾情置之不理的话,这次皇上交代给我的差事恐怕就难了。” “要我看,你猜的肯定没错,他们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呢?要我是你的话,就直接带人把他们都抓起来,把粮食都给他们搜出来,拿去赈灾!”常乐儿坐直了身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颜安摇了摇头,说道:“你把他们抓起来有什么用?你知道他们把粮食都藏在哪儿了?何况我们也没有证据,怎么能平白无故的抓人,这些人世代经商,跟官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假如把他们抓起来,我们又没有拿到证据,不是引火烧身嘛!” 常乐儿气鼓鼓的说道:“那就让那些百姓活活饿死?早上那女的说的话,我看一点不假,那些商人都是混蛋,为了利益可以不顾百姓死活,全部杀光了才好!” 颜安摇摇头,没有接她的话,现在网已经洒下了,有没有鱼落网,现在还不好说,颜安刚才已经派人去给那些粮商们下了请柬,准备跟这些人碰个面,探探他们的口风。 下午的时候,扬州城中大大小小的粮商们都收到了颜安的请柬,同时他们还收到了一个消息,钦差大人已经让卫所的官兵在进城的要道关口设下暗哨,并且让人在暗中查探他们存粮的地方。褚善仁急匆匆的找上祝斌,焦急的问道:“祝大哥,那朝廷钦差给我们下请柬了,还有,他让人沿途设卡,暗中搜寻我们屯粮的地方,现在咱们怎么办?” 祝斌逗弄着笼中的画眉,毫不在意的说道:“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这些我都知道了,让他折腾去呗,现在城里的耗子都饿跑了,哪儿来的粮给他查!” 褚善仁吞吞吐吐的说道:“可是我那货仓里还有三万石粮食没有来得及运出去呢,今天早上刚刚装的船,本想着趁着晚上天黑运过去的,现在可怎么办?” 祝斌听完,猛地将手中逗鸟用的竹签向他掷去,开口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我十天前就通知你们,让你们把手上的粮运出去,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褚善仁现在哪还有心思管祝斌怎么骂他,焦急的说道:“祝大哥,你要骂我也等想出个办法再骂不迟啊,你就快先给小弟我出个主意吧!” 祝斌现在虽然怒火冲天,可也知道,再骂也是无济于事,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去给徐国良备上一份大礼,这扬州卫的官兵归他管,我跟他还有点交情,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应该会卖你一个人情,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再出什么乱子,你就自求多福吧!”褚善仁满口应下,千恩万谢之后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晚上,颜安来到了福顺茶楼,上了二楼的雅间,此时房间里已经坐满了接到他请柬的人,见颜安进来,众人连忙起身施礼,一番客套之后,颜安开口道:“本官奉旨处理江南水灾之事,现在城外有上万的灾民食不果腹,每天都有人被活活饿死,朝廷的赈灾粮还在路上,本官心急如焚呐!” 众人齐声回道:“大人心系百姓,真乃百姓之福!” 颜安冲他们摆摆手,继续说道:“可是本官到了扬州才知道,官仓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听知府宋大人讲,现在官仓中的存粮,已经支撑不到赈灾粮的到来了,所以今日本官找大家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看看能不能一起想个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见颜安把话说开了,大家开始交头接耳,一个个都是面带难色,祝斌扫了眼周围的人,没有做声,这时一个人开口说道:“颜大人,不瞒你说,在你来扬州之前,知府大人已经找过我们好多次了,后来我们大家一起凑了点粮食,平价卖给了城中的百姓,现在是真的没有粮食了,就拿我自己的店铺来说吧,自从闹起了水灾,江南各地粮食都紧缺起来,以往的进货渠道都断了,就靠着店里的存粮撑着,可顶不住买的人多啊,几天下来就销售一空,最后自己只留下了一些,留作自家吃用,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啊!”紧接着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陆续开口:“是啊,梁老板说的没错,现在我们手上的粮食也就仅仅够自家吃用罢了!” 颜安看着这些人哭穷的嘴脸,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场面这才安静下来,颜安淡淡一笑,说道:“想不到大家的处境如此艰难,看来本官是拜错了庙了,既然如此,本官也不为难各位,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假如有人借着水灾赚黑心钱的话,只要被本官查到,有一个算一个,流放抄家太麻烦,本官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众人见颜安笑着说出这句话,不禁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往上钻,有些自觉心虚的,更是转过了头,不敢去看颜安,祝斌眼见大家的反应,终于坐不住了,要是等颜安再撂下几句狠话,这些人非得露出些马脚,毕竟在座的,有很多人都跟自己没有什么交情,只是被利益临时栓在一起的罢了! “大人,江南遭灾,我们虽然比不得大人那般忧心,可也想为这些乡亲父老们做些事,我们也正在四处筹粮,可这也不是说筹到就能筹到的,我们自当尽力而为,至于有没有人会借着水灾赚黑心钱,在下不敢妄言,不过可以明确的回大人一句,只要发现这样的人,我们所有扬州城的商人就第一个不答应!”祝斌不卑不亢的对颜安说道。 颜安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祝斌回道:“在下忝为扬州商会会长,姓祝名斌。” 颜安笑了起来:“原来是祝会长,失敬,本官刚才也就是随口给大家提个醒而已,毕竟人心隔肚皮,指不准就有人愿意去铤而走险,到时候为了几个钱把命丢了多不值当,大家就把这句话当成一句劝勉之言听了吧,现在既然有了祝会长的承诺,本官倒是不那么担心了,希望大家能够同舟共济,和江南百姓一起度过这次难关,好了,本官初来乍到,祝会长不嫌麻烦的话,可不可以帮本官介绍一下在座的诸位,今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还是先认识一下的好。” 祝斌没有推辞,把在座的都一一给颜安做了介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颜安继续待在这也没有什么用处,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便回了驿馆。 “大人,你觉得这帮人说的都是真话吗?”颜安和丁荃走在回驿馆的路上,冷冽的细雨打在身上,有些凉意,丁荃紧了紧衣服,开口问道。 颜安吐出一口浊气,轻笑一声,说道:“真话?哼,演的倒像是真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个叫祝斌的,应该是这些人中当家作主的。” 丁荃一记马屁毫不吝啬的拍上去,哈着腰说道:“大人心明眼亮,下官真是自愧不如啊!” “好了,你就别把在京城时的那一套带到这江南来了,现在还有闲心拍马屁,你不也看出来了,现在我们要想办法让这些人把粮食拿出来才是正经的!” “是是是,嘿嘿,属下习惯了,习惯了,大人不喜欢,那以后我就改!”丁荃打了一个哈哈,说道。 回到驿馆的时候,张福和张栓已经回来了,上午的时候,颜安让他们带自己的信去找漕运总兵王全安,王全安是叔父吴敬斋的好友,这扬州卫的官兵毕竟用着不放心,他们常年驻扎在地方上,难保不会和地方上的官员豪强有牵扯,现在自己身边可信的人不多,颜安拜托王全安帮他守住水路,以防万一。 今天白天让人沿途设卡,盘查扬州城内外,敲山震虎,假如有猫腻的话,总会露出马脚的,现在扬州城已经自己围住,颜安不相信,对方做事会做的滴水不漏,现在就剩下耐心的等待了。 外面的小雨一直没有停过,天上的夜幕漆黑如墨,颜安坐在房间里,听着窗外呜呜的风声,呢喃道:“永夜难消啊!” 驿馆里,没有休息的不止颜安,丁荃、张福、张栓等人也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待着,谁的心里都没有底,就跟赌博一样,现在就是在赌对方会出现疏忽,自己这一边等不起,城外上万的灾民等不起。 第二十四章 截获粮船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逝去,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整个扬州城沉寂的吓人,这时一匹快马出现在了扬州城的城门下,马上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在城门官兵的呵问中,年轻军官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大声喊道:“我乃漕运总兵王大人麾下,奉王大人之命,有紧急军务要呈报钦差颜大人,还不速速开门,延误军情者,杀!” 城门上的官兵听见喊话声,不敢怠慢,赶紧把这位不速之客放进了城,年轻军官进得城来,直奔颜安下榻的驿馆而去。 天很快就要亮了,颜安正盯着桌上随风摇曳的烛火出神,难道自己猜错了?或者说,对方早已经把城中的粮食都妥善处理好了,根本不怕自己查?就在颜安暗暗质疑自己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不过在颜安听来,却堪比世上最动人的琴音。 颜安整了整衣冠,端坐着等待来人,这时张福已经把那人领了进来,“卑职淮安漕运守御千总吕梁,参见钦差大人!”吕梁进了房间后,给颜安行了个军礼。 颜安示意他起身回话,便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今夜丑时,有一艘货船从扬州的方向而来,沿着运河北上,船上不点烛火,冒雨前行,我们按照大人的吩咐,本打算暗中跟在他们后面,查清他们的去处,结果被他们察觉,后来他们点起火把打算引火烧船,我们上去阻拦,发现船上运的全是粮食,由于夜里下雨,火才没烧起来,王大人这才命卑职火速前来,报与大人知晓!” 颜安重重地拍了一下腿,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虽然没能查出这批粮运往何处,但是却肯定了一点,扬州的这些富商们果然屁股不干净,只要他们冒出了头,就总有办法对付,对了,船上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可曾问出这船粮食的主人是谁?” 吕梁回道:“一查出船上是粮食,卑职就赶来见大人了,我走的时候,船上的人都被绑了,至于这船粮食是谁的,属下不清楚!” 颜安起身,拍了拍吕梁的肩膀,轻笑道:“是我着急了,现在那些人在什么地方?” “王大人说,他会亲自把这船粮和抓的人押送到扬州来,估计今天早上就能到,到时候大人直接去码头上等着就好。” 一个晚上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自从来到扬州,脸上就像被搭了一张湿纸,憋得人透不过气,现在总算好了,马上只要从那些人嘴里问出点什么,然后再顺藤摸瓜,就可以把这些人一网打尽。颜安吩咐张福带吕梁先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等颜安一行人来到码头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码头上没什么人,只有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一家卖早点的铺子刚刚开门。清晨天气比较凉,外头又下着雨,颜安带着丁荃、常乐儿等人进了这家卖早点的铺子,一帮人叫了些豆汁儿和麻球,坐下吃喝起来,店主笑的合不拢嘴,现在正闹着灾荒,店里的生意大不如从前,没想到今天一开门就贵客临门,瞧那公子的气派,肯定不是一般人,伺候好了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钱,想到这,手上揉面团的手都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气。 等大家吃完,天已放亮,颜安坐在那,眼睛盯着远处的运河水面出神,由于晚上没怎么睡好,常乐儿显得有些萎靡,坐在一边不停的打着哈欠。就在这时,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张栓眼睛尖,已经先叫了起来:“少爷,有船过来了。” 颜安微微颔首,起身走出了店铺,常乐儿撑开伞紧跟着颜安走出去,静静地站在颜安身边,张福拿着伞,朝常乐儿的背影撇撇嘴,对于常乐儿抢了他的活儿表示不满。船来的很快,刚才还只是一个黑点呢,现在都能看出轮廓了。 宋守成今天一早,收到下人禀报,听说凌晨有一个漕运总兵手下的人进了城,然后直奔颜安所在的驿馆而去,宋守成琢磨了一会儿,回过味来,知道估计是出事了,没吃早饭就去了驿馆,到了驿馆才知道,颜安天不亮就去码头了,然后又是一番奔波,等宋守成火急火燎的赶到码头的时候,正巧碰上有两艘船靠岸,一艘是货船,一艘是漕运衙门的官船。 宋守成一到,颜安就发现他了,不过并没有多理会,常乐儿在颜安旁边低声说道:“这个老头儿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我们前脚刚来,他后脚就到!” 颜安听后笑了笑,就向漕船迎了上去,王全安刚下船就已经瞧见颜安了,笑着朝颜安行了个礼:“漕运总兵王全安,参见钦差大人。” 颜安连忙上前扶住他,苦笑一声:“王叔你就不用这样了吧,您是长辈,该我给您见礼才是,您这样可就折煞晚辈了!” 王全安身材魁梧,一脸的络腮胡子,他是个武人,不像读书人那般说话拐弯抹角,王全安用手在颜安肩膀上重重一拍,大笑道:“想不到啊,你这个毛娃娃现如今都当上钦差了,这次回江南也不知道去你王叔府上坐坐,好不容易收到你的信,还是要你王叔帮你跑腿办事的。” 颜安刚准备说话,不想常乐儿突然窜上去,用力打开王全安放在颜安肩上的大手,嘀咕道:“说话就说话,拿手乱拍什么,拍出个好歹来怎么办!”颜安赶紧把常乐儿拉到身后,显得有些尴尬。 王全安楞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常乐儿,然后对颜安问道:“这位姑娘是?” 颜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王全安解释,于是敷衍道:“王叔,这个小侄稍后再跟你解释,我们现在还是先去看看抓住的那些人吧!” 王全安冲颜安眨了下眼睛,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宋守成跟了上来,向颜安和王全安见礼,颜安让他在后面跟着,一行人随王全安上了船。船舱里绑着十来个船工摸样的人,嘴巴都被破布堵着,旁边有官兵看守,王全安进去后,吩咐人把他们嘴里的布团拿下,接着又让人端了几把椅子,等大家都落座后,颜安开始问话。 “说吧,这船粮是谁让你们运出城的,别跟我玩什么威武不屈之类的把戏,多想想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儿,为了江南的灾民杀几个人,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颜安好整以暇的说道。 “大人,如果我们说了,能不能放了我们?”其中一个汉子开口问道,身边其他的人也都一脸希冀的看着颜安。 颜安搓揉着手掌,淡淡的回道:“本官可以答应,只要你们如实说来,绝不为难你们,不过现在还不会放你们走,一方面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第二嘛,就是防止你们通风报信,相信你们能理解!” “能,我们能理解,大人我们说。”说完,十几个人一起给颜安磕头,接着就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听了半天,颜安总算听明白了一些大概。这船粮确实是从扬州运出去的,昨天上午装的船,他们只是跑腿的,对方让他们负责把粮运到张家沟,然后就会有人接应,后面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找他们运粮的人叫胡天虎,这个胡天虎也算是扬州城里的一个人物了,一些人想做一些不方便露面的事就找他,他替人办事收取好处,不管事情合法不合法,只要有钱他就做,另外,这人手下还纠结了一批地痞流氓,平日里在码头收取些钱财,平民百姓很少有人敢违逆他的。 看整个事情问的也差不多了,于是颜安就让人把他们带下去暂时看管起来。宋守成一直在旁边看着颜安问话,胡天虎这个人他是知道的,褚善仁一向跟这厮走的近,这船粮八成就是胡天虎帮褚善仁出面找人运的,想到这,宋守成上前说道:“颜大人,今天一早下官就听人说,漕运衙门有人连夜进城去找大人,下官就琢磨着估计大人有了什么发现,便匆匆赶来,想不到大人你虽坐镇扬州,却运筹千里之外,实在是让下官佩服万分呐!” “宋大人,你倒是耳聪目明,好了,你既然来了,那就随本官一起去会会这个胡天虎吧。”颜安一边说话一边往舱外走去。 宋守成急忙跟上去,抱拳说道:“全凭大人做主,下官这就回衙门,点齐人马来和大人回合!”宋守成说着便准备离开,他必须要想办法通知褚善仁早作打算,要是让他被颜安抓住,再供出自己这些年收受贿赂的事就完了。 就在宋守成准备下船的时候,却让两个官兵拦住了去路,宋守成转身笑道:“大、大人,这、这、这是干什么?” 颜安风轻云淡的说道:“宋大人不必惊慌,只是本官之前下过令,今天现场所有的人都不得私自离开,这也是没办法,假如有人通风报信,让首恶逃脱可就不妙了,宋大人,你觉得本官这么做,可有不当的地方?” 宋守成干笑道:“大人说笑了,这么做合乎情理,合乎情理,只是要去抓人,总要去衙门叫上捕快衙役不是,下官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大人多少时间的!”说完便打算继续下船。 “慢着,”颜安大呵一声,说道:“宋大人不必回去叫捕快了,你没见漕运总兵王大人在这儿吗,这次我向王大人借调了一千兵马,现在船上就有两百余名官兵,何必舍近求远,今天就让这些漕运上的官军临时充当下捕快吧!” 宋守成嘴里这、这、这了半天没说出话来,颜安向官兵们下达了命令,以颜安、王全安为首,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常乐儿表现的尤其兴奋,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呢,昂首挺胸的走在颜安身边,像个女将军一样。 第二十五章 白忙活一场 与常乐儿的兴奋劲儿不同,宋守成现在可谓是愁肠百结,心不在焉的跟着后面。两百多人的动静很大,路上的百姓纷纷侧目,不知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扬州城的城门都暂时由漕运官兵接管,只许进不许出。 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城南的倚翠楼,据说胡天虎昨天晚上在这过夜,到现在还没离开。王全安吩咐官兵先把倚翠楼围了个严严实实,两个官兵这才上前敲门,稍时,一个****打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一群官兵,吓傻了眼,颜安把手一挥,前来的官兵就一股脑的冲了进去,里面一时间热闹起来,女人的叫骂声,男人的呵斥声不绝于耳,等颜安等人进去的时候,楼上不管是嫖客还是娼妓都被拉出了房门。 “哎哟喂,我的天呐,这是怎么啦,官爷,我们可是正经的楼子,在衙门里都是备了案的啊,大人你带人这么一闹,你可让奴家以后怎么做生意哦,这日子没法过啦!”倚翠楼的老鸨子,哭天抢地的大喊着,这时她看见了站在颜安身后的宋守成,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凑过去,贴在宋守成的手臂上腻声道:“哎哟,宋大人,您也在啊,您快跟奴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那女儿可是天天在我面前念叨您呐!” 颜安站在一旁,调笑道:“想不到宋大人居然是这的常客啊,古有廉颇、黄忠,我看宋大人也不差嘛,有那么点儿后来者居上的意思。”丁荃、王全安听了都忍俊不禁起来,常乐儿伸手掐了颜安一下,嘴里呸了一声,小声说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守成站在那,双手不停的推攘着妓院的老鸨,干笑着回到:“大人,你别听这老鸨子胡说,下官向来洁身自好,偶尔来此,也就是看看歌舞,小酌几杯罢了。” 大家都选择无视了宋守成的辩解,扭过头去不理他,这时胡天虎已经被人指认了出来,押到了颜安面前,这家伙虽然被官兵押着,可是一点没有被抓的觉悟,头扬的高高的,看都不看颜安一眼。 “你是胡天虎?”颜安找了张凳子坐下,拍了拍衣服,随口问道。 “正是爷爷我,我劝你识相点,把老子放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堂哥可是锦衣卫扬州千户胡秉忠胡大人!”胡天虎一脸倨傲的说道,他堂哥这块金字招牌他用过不止一次了,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谁听了不得让他三分,也正是因为有他堂哥在,所以他在扬州城里胡作非为才没有人管他,可是他万万想不到,今天他遇到的是颜安。 “哦?想不到你倒是有一门好亲戚,不过嘛,本官和你那堂哥不熟,想卖他个人情也卖不了,真是可惜了,”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一个问话的好地方,颜安命人将胡天虎押到一个没人的空房间里。 进了房间,颜安站在胡天虎面前,开口问道:“昨天你让人往城外运了一船粮食,这批粮食是谁的?” 胡天虎扭过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颜安的话,颜安见他这样,笑了笑,突然上前,抓起他的手臂,上下一撮,只听见一声骨节的脆响,胡天虎就扶着胳膊惨叫起来,瞪圆了眼睛,朝颜安骂到:“你个混蛋,你他妈到底是谁?你姥姥的,我一定会告诉我堂哥,让他好好收拾你!” 颜安见他还在嘴硬,二话不说,就要上前卸了他另外一只胳膊,就在这时,有一个身穿飞鱼服的人冲了进来,拦住了颜安。此人正是胡天虎的堂哥胡秉忠,作为锦衣卫千户,扬州城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颜安带官兵进城的事他一早就收到线报,虽然最近上头传来消息,让他对于钦差宣抚江南的事袖手旁观,可现在钦差找上他弟弟了,他怎么能坐得住,急忙敢来,还是慢了一步。 “在下锦衣卫扬州千户胡秉忠,见过钦差大人,”胡秉忠向颜安抱拳行了个礼,继续说道:“不知舍弟犯了什么事,劳驾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颜安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心想不愧是进了锦衣卫的人,果然长的相貌堂堂,英武不凡,颜安笑了笑:“本官奉旨负责江南赈灾事宜,想必胡大人已经收到了消息,可是扬州富商们沆瀣一气,暗中囤积米粮,以图暴利,置灾情于不顾,官府几度上门,向他们借调粮食赈灾救民,均被他们以手中无粮为由拒绝,就在昨夜,令弟帮着这些奸商往城外偷偷转运粮食,本官只好找他询问,想不到啊,你这个弟弟倒是嘴硬的狠,极不配合,要知道灾情如火,本官实在是没有时间对他晓之以理了,只好使用非常手段,想来胡千户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假如因为令弟的原因,让灾情恶化,我想不管是皇上,或是身在京城的纪纲大人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胡秉忠知道颜安不是在恐吓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胡天虎,早前就知会过他,最近不要胡作非为,江南灾情牵动着皇上最敏感的神经,在扬州经营多年,里面的事胡秉忠比谁都清楚,只要牵扯进赈灾的事里面,就是万劫不复,祝斌也曾打算拉他一起分一杯羹,都被他拒绝了,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弟,财迷心窍,居然牵扯了进来,想到这,便朝胡天虎呵斥道:“天虎,颜大人说的可是实情?你还不赶紧向颜大人交代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帮别人运的是什么东西?”说完拼命朝着胡天虎打眼色,只要自己这个弟弟一口咬定不知道船上运的是什么,只要说清楚了,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胡天虎虽然浑,但并不傻,见到自己堂哥给自己使眼色,随即就反应过来,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船上运的是粮食啊,昨天早上,褚善仁那个混蛋找上我,说是让我找人帮他把城西一间仓库里的药材运出城,运到张家沟就没我什么事了,说是自会有人接应,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药材和粮食的重量相差甚远,一眼就能看出来,颜安知道胡天虎在说假话,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现在已经知道,是褚善仁让他运的就足够了,毕竟现在不是和锦衣卫那边翻脸的时候,颜安笑着走过去,扶起胡天虎,顺便帮他把脱臼的胳膊装了上去,开口说道:“胡兄弟,多多见谅,本官也是一时情急,既然话都说开了,就没什么事了,等本官把皇上交代的差事办完了,一定请胡兄吃饭赔罪!” 胡天虎见自己堂哥刚才都没有帮自己出气,就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钦差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心里虽然憋了一肚子气,也不敢发泄出来,随手向颜安抱了抱拳,就当是回礼了,颜安没有在意,向胡秉忠告辞之后,就带着一帮人出了倚翠楼,准备去找褚善仁。 褚善仁今天早上收到手下的回报,知道昨晚上粮船没有到张家沟,就知道出事了,由于江南闹灾,所以他早早的就把妻儿送回了山西老家,在这边也没什么牵挂,褚善仁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些细软,随后就跑到了祝斌家里,把情况告诉了祝斌,结果被祝斌一通大骂,接着就被打发到城郊的大明寺避难去了,祝斌嘱咐他没事别处去乱跑,等会风声过了再说,褚善仁前脚刚走,紧接着一只信鸽就从祝府飞了出去。 颜安赶到褚善仁家中的时候,早已是人去楼空。扬州就像是一个泥潭,颜安陷在里面,就感觉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儿,不管做什么,总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头绪,还让它溜走了,回驿馆的路上,颜安显得有些失落。王全安是漕运总兵,运送赈灾粮的事还要他负责,他不便在扬州久待,跟颜安打过招呼之后就离开了扬州,走的时候留下了五百官兵给颜安调用,并且承诺,朝廷的赈灾粮会在两天内运达扬州。 颜安让丁荃、张福带人去码头,把昨晚扣下的粮食运到官仓里去,从明天开始,在城外多设两个粥棚,吩咐完之后便和常乐儿先行回往驿馆。 常乐儿知道颜安现在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于是就给颜安讲起了笑话:“说从前有一个老秀才,他老来得子,很高兴,就把他的儿子取名为年纪,一年之后,他的夫人又给他生了个儿子,于是他就给他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学问,然后又过了一年,他夫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老秀才就给他这第三个儿子取名叫为笑话,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有一天老秀才就叫他的三个儿子去上山砍柴,当他的儿子们回到家时,老秀才就问他的夫人说,儿子们砍得怎么样啊?他夫人回道,年纪有一大把,学问一点儿也没有,笑话倒是一箩筐!”常乐儿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弯了腰,“颜安,你说这老秀才的夫人是不是一个妙人,这回答的,笑死我了……” 颜安听完之后,心情确实是好了一点,不过并不是因为笑话的原因,实在是常乐儿的样子太夸张了,没见过给人讲笑话,听的人没笑,自己倒是笑的东倒西歪的,颜安摇摇头,说道:“乐儿,这么好笑吗?你赶紧正常一点,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跟个小傻子似的!” 常乐儿止住笑,见颜安听了她的笑话之后居然无动于衷,于是便装作凶狠的样子,大声说道:“你个死颜安,臭颜安,你给我笑,就现在,快点!”说着还举起小手,做了个掐人的动作,颜安被他掐了好多次了,心里已经有了阴影,见躲不过,只好张嘴假笑两声。 “你带点感情,笑的这么别扭,敷衍我啊?” “哈哈哈哈……” “发自内心的笑,来,再来一遍!” “呵呵呵……哈哈……” 一时间,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颜安顿觉丢脸,旋即拉着常乐儿就闷头往驿馆方向跑去。 第二十六章 银面公子 褚善仁的消失,让查粮的事又陷入了僵局,不过好再也不算是徒劳无功,收缴的那一船粮食足够应付这几天的消耗了,另有王全安的承诺,朝廷的赈灾粮船这几日便会抵达,让颜安好歹松了一口气。 绵延一个多月的雨也渐渐停歇,人们又重新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决口的河堤、江堤,在各地官府的配合下,都封堵的差不多了,灾情总算是有所缓解。现在还没入秋,天气炎热,大灾之后的疫情防治工作也已经开展开来,朝廷下令,灾区的防疫问题由当地所在州府负责,如果出现重大疫情,就拿当地主要官员问罪,城外灾民的避难处,每日都早晚消毒,尸体集中焚化,颜安这两日忙的焦头烂额,灾区所有的赈灾公文跟雪花一样的飘到颜安的案头,等着他一一批复。 朝廷的粮船也已经运抵扬州,接着还将沿着运河继续南下,分送到其他州府,看着浩浩荡荡的船队,满仓的粮食,可一旦分发下来,也是捉襟见肘。粮食的问题现在还是赈灾的重中之重,自从褚善仁莫名的消失之后,祝斌曾找过颜安,当面表达了一番对褚善仁的不满,说了些自己与褚善仁相交多年,居然都没有看清楚此人的真面目云云,这种言辞上的试探,颜安已经不想再做了,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祝斌再装,颜安也在装。 随着赈灾粮的到来,颜安所住的驿馆迎来了一位客人,当日离京之时,常乐儿以死相挟,颜安不得已之下,带着她来到江南,曾让人知会过郑国公,常茂听闻自己闺女离家出走了,立马就命人去追,等追的人来到码头的时候,颜安的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次刚好借粮船南下,常茂便把常询派来了,交代说,无论如何也要把常乐儿给抓回去,弄得常乐儿这些天连驿馆都不敢待,天天跑到城外粥棚帮着官差打下手,这一来却苦了常询了,年纪一大把了,整天跟着常乐儿屁股后面满城乱转,要是换个人,估计常询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可偏偏对这位小姑奶奶,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骂不舍得骂,打不舍得打,只能不停的哄着。常询折腾的没办法,只好找上了颜安,让颜安帮他劝劝,常询想来,估计也就颜安说的话常乐儿能听得进去了。 颜安想着自己后面做的事还有很多,常乐儿在这儿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假如迸发疫情就不妙了,还是让常乐儿回京比较稳妥,于是就答应了常询的请求。当天下午,颜安找到常乐儿,笑容满面的说道:“乐儿,询老伯既然来带你回京,你要不就先回去吧,你看看这儿,灾情刚刚才有所缓解,也没什么可玩的,等灾情过去了再来也行啊!” 颜安这几天太忙,都没有理她,本来一见颜安主动来找自己,常乐儿心里还是挺高兴的,结果颜安一开口,常乐儿一张小脸登时就垮了下来,连连把颜安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说道:“我不听、我不听,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就让我回去,我才不干呢,你赶紧走吧,谁说我也不听!” 这一幕恰好也被常询看在了眼里,颜安走过去,朝常询耸耸肩,一副你也看见了,我也无能为力的样子。多次相劝无果,常询也就只好随常乐儿去了,自己也留了下来。 不光颜安这里来了客人,祝斌府上也来了一位客人,褚善仁粮船被扣的当天,祝斌就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公子,这个公子祝斌也没有见过,两人之间一直都是靠信鸽往来,传递消息。十年前,有人找上了他,许诺只要自己帮他们做事,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扶持他,对方没有食言,这些年来,祝斌暗中帮他们搜集官场情报,按时往一个地方运送粮草、茶盐等物资,而对方给他提供银两,帮他在各地疏通关系,让他在短短的十年间,从一个小商人变成了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店铺遍及大江南北,更是让他稳稳的坐上了扬州商会的会长。 “公子,不知您此次亲自前来有何指示?”祝斌恭敬的跟在这个人的身后,低眉顺目的询问道,由于紧张,身子都微微有些发抖,这些年来,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脾气,用心狠手辣,足智多谋来形容他,丝毫不为过! 这位公子脸上带着一副纯银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停住脚步,取下挂在廊前的鸟笼,把笼子里的那只画眉抓出来握在手上,轻声说道:“今天晚上,你把那些人都叫过来,我要跟他们见见,白拿了别人的东西,总要给他们一个说法不是。” 祝斌听了吩咐,点头应下,躬身问道:“公子,您让属下找的人,也已经找好了,都是些亡命徒,他们并不知道是谁雇的他们,就算出了岔子,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 银面公子微微颔首:“你做的不错,清水潭那边你要让人盯紧些,另外那个叫宋守成的,你也可以准备准备了,这个火引子咱们得运用好。” “属下知道了。”祝府之中,一个阴谋正在悄然无息的酝酿着! 下午,颜安准备去城外看看,也不知道新增的粥棚弄的怎么样了,丁荃前些天被颜安派出去巡查河堤了,所以颜安这次就叫上了张福和自己一起,常乐儿见颜安要出门,死缠烂打的非要跟着,颜安拗不过,只好带上了她。 三个人一路说着闲话,就在快出城的时候,颜安听到路边有争吵声,掀开车帘一看,这不是熟人嘛,只见宋时一边拉扯着一名少女,一边对着少女喝骂,周围围了些百姓,虽然大家在一边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就是没人敢上前制止。遇到这样的事,既然看见了,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颜安一行三人下了马车,朝那边走去。 “你个小贱人,撞碎了本少爷的玉佩,居然还想跑,今天你要是赔不了银子,就乖乖跟着本少爷回家,做个铺床叠被的丫鬟。” “我没有想跑,求求你放过我,我爷爷还在等着我给他送粥,您行行好,我会赔钱给你的,不会跑的!”少女手上端着一碗稀粥,泪水打湿了脸上发干的泥斑,露出惶恐和不安。 “赔?你拿什么赔?别拿送什么粥的事骗我,我告诉你,不赔钱就别想走!”宋时并没有被少女的求饶声打动,不依不饶的说道。 常乐儿这时已经冲了上去,飞身一脚就踢在了宋时的手腕上,吃痛之下,放开了拉着少女衣服的手,转身骂到:“是哪个不开眼的乱管闲事?”骂完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管闲事的还是个美女,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睛,整个人愣在那,跟木头一样。 “大白天,一个男人在街上欺负一个弱女子,你把男人的脸都给丢尽了,看什么看,还不快滚,还要姑奶奶我动手请你不成?”常乐儿扶着那位少女,恶狠狠的瞪着宋时说道。 宋时这个人,什么都不好,就是好色,一见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见到常乐儿之后,他顿时惊为天人,他现在已经把刚才的事忘到一边了,堆着笑说道:“姑娘误会了,是这丫头撞坏我东西在先,赔不起钱想跑,我这才抓住她的,既然姑娘都出面了,我就不和她一般计较了,我看姑娘你不像是本地人,不知仙乡何处啊?” 常乐儿安慰着少女,这种纨绔子弟她在京城见的多了,饮恨在她手底下的纨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像宋时这种人渣,常乐儿就压根儿没打算搭理他。宋时见这位美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自尊心有些受不了了,正待上前再做个自我介绍,想必只要说出他的身份,这个女子怎么说也得给自己几分面子。 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颜安已经来到了宋时身边,开口道:“宋公子,一段时间没见,倒是风采更甚了嘛!” 陡然间听到恭维的声音,宋时习惯性的准备回个礼自谦两句,可礼刚行到一半,整个人就顿住了,他听他爹说了,这次的钦差大人叫颜安,因为之前与颜安有些不愉快,所以自从颜安来了扬州,他就很少去知府衙门,省的碰上了尴尬,再说了,自己和颜安也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心想着扬州这么大,他办他的公务,我过我的日子,互不影响,谁知道流年不利,只要自己一做点什么事,就能碰见这个煞星! 宋时挤出一副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抱拳说道:“原来是钦差大人,大人过奖了过奖了,在下还有点事儿,就先失陪了!”说完就跑开了,没别的原因,就是怕,上次被颜安教训的场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人在一定的位子上,看问题的方法就变的不一样了,要放在从前,见到这种事,颜安免不了又要教训宋时一顿,可现在不行,自己还用得着宋守成,如在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宋时打一顿,宋守成脸上也不好看,见到宋时识趣的走了,颜安也没有阻拦,此时常乐儿还在安慰那个不停抽噎着的少女,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颜安也不想在这多做停留,招呼了常乐儿一声,就打算驱车出城。 第二十七章 纵火焚粮 就在大家准备继续动身的时候,那位少女仿佛认出了颜安,有些不确定的叫了声颜公子,颜安感到诧异,在扬州自己还有熟人?转身向少女看去,少女脸上沾满了泥水污渍,头发跟枯草一样纠结在一起,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颜安才认出她来。 “你是二丫?”颜安试着问道,旁边的张福听颜安叫这位少女二丫,赶忙走到少女身旁,绕了一圈,这才惊喜的喊道:“公子,真的是二丫!” “二丫,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的,你爷爷呢?”颜安走到二丫身边,常乐儿见到这幅场景,心想不经意间居然还碰上颜安的熟人了,这时候自己也不方便插嘴,于是就安静的站在了一边当起了听众。 听到颜安问起自己的爷爷,二丫刚止住的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出来,回道:“爷爷就在前面不远的一间破庙里,乡下的屋子都被大水淹了,没有吃的,后来听说城外有人施粥,我就带着爷爷来了城里,在一间破庙里暂时住下,后来爷爷不知道怎么的,就病倒了,直到现在都还躺着呢,”二丫边哭边说,忽然哎呀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说道:“公子,我要走了,爷爷还等着我呢!” “二丫,走,带我去看看你爷爷,”毕竟相识一场,自己既然遇上了,那就能帮一点是一点吧,二丫充满感激的应下,随后就带着颜安他们往自己栖身的破庙走去。 地方离的不远,就在城墙根底下,就是个残破的土地庙,由于年久失修,有一半的屋顶都已经塌陷了,甭管它昔日是否曾香火旺盛过,但是现在,它也就是给附近百姓堆放柴禾的一个地方而已,颜安推开半掩的庙门,孙老七就躺在一堆干草上,这些天连续下雨,屋子里的气味很不好闻,听见门外的动静,孙老七作势想要起身,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二丫,是你回来了吗?”孙老七有气无力的问道。 二丫快步走上去,扶起孙老七,顺手从旁边拿了两捆稻草垫在他身后,想让他靠的舒服些,道:“爷爷,是我,我给您打了碗粥,而且颜公子也来看您来了。” “颜公子,哪个颜公子啊?” “爷爷你忘啦?就是今天开春的时候,要租我们家的船去京城的那个颜公子啊!”二丫解释道。 孙老七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由于长时间躺在庙里没有出去过,所以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外界的光线。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从上次在码头上遇见宋时开始,孙老七的日子就没有安生过,和孙女儿回到老家没多久,就遇上了水灾,房屋和田地都被大水淹了,接下来自己就一病不起,听二丫说颜安来了,孙老七很是意外,开口说道:“颜公子,老朽实在是不能给您行礼了,这地方脏,也没个让您歇脚的地方,让您见笑了!” 颜安随便找了个草垛子坐了下来,毫不在意的说道:“您好好歇着就行,就别管我了,今天我也是在街上碰巧遇上二丫,于是就顺路来看看您,您病的这么重,就别在这里待着了,马上我让人给您找个客栈先住下,把病养好才是正经事。” 孙老七连连推脱,平白无故怎么能白白受人恩惠,道:“小老儿谢过公子了,其实小老儿我和二丫住在这儿挺好,我这病不碍的,休养休养自然就好了,您能来看看我小老儿就感激不尽了,哪能再劳烦公子。” 真是个淳朴倔强的老头儿,颜安随即打断道:“您就别推来推去的了,你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二丫啊,她可就剩你这么一个爷爷了,你再看看这地方,连个门都是东倒西歪的,这灾荒年月,外面什么人都有,二丫一个姑娘家住在这你就放心?” “就是啊,您就听颜安的,我和二丫挺聊得来的,以后我要是想找二丫说说话,难不成还要老往这破庙跑啊?” “对对对,住到客栈去多好,您千万别过意不去!” 常乐儿和张福也跟着后面劝说着,见大家这么说了,孙老七如果再端架子拒绝,也就太不是抬举了,随后几个人又挤在破庙里闲聊了一阵家常,最后走的时候,颜安让张福带着二丫和她爷爷去找个客栈住下,张福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自从张福认出二丫开始,他那两只眼睛就没少往人姑娘身上瞧,颜安早就看在了眼里,大家一起这么多年,张福的性情颜安还不明白?算当是给这小子营造点机会吧! 孙老七病的不轻,而且逃难的时候腿也受了伤,行动很是不便,颜安便把随行的马车交给了张福,自己和常乐儿步行出了城,走的时候和张福约好了,各自事情办完之后直接回驿馆就行。 新设的粥棚离城门并不是很远,因为大部分的灾民都喜欢聚在城墙底下,也许在他们心中,觉得离府城近点活命的机会就大一点吧!当颜安和常乐儿来到粥棚的时候,见到的情况已经比他第一次来扬州时见到的好了很多,灾民聚集的地方分为了一块块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位郎中负责疫病防治,由于郎中数量太少,有不少仵作都被临时派了上去,这块临时的安居之所到处飘散着药香,等颜安来到熬粥的地方,见到的也不再是清汤寡水的米汤了,虽然还是离颜安的标准还差了不少,但是也好歹能算得上是粥了,这些天的努力还算是换回了一些效果。 丁荃也传回了消息,江南各地决口的堤坝也都修补的差不多了,现在拦在颜安面前的难题就剩下两个,粮食和灾民安置。上次朝廷拨付的赈灾粮支持不了多久,颜安曾上书问询过,第二批粮食什么时候能运到,可一直都没有收到朝廷确切的答复,马上眼见着就要入秋了,今年的收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好不到哪去,百姓们没有存粮怎么能熬过冬天,要是粮食现在不准备充足,一旦到了冬天,运河结冰,就是有粮也运不过来。 总从褚善仁不知所踪之后,颜安一直派人暗中搜捕,他确信只要抓住了褚善仁,像以祝斌为首的那些人就会一个个浮出水面,他们手中藏匿的大批粮食就能为自己所用,只要粮食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自然就都能迎刃而解,可惜这么多天下来,搜捕的事一直没有进展,褚善仁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他一丝一毫的行迹。 颜安来江南快半个月了,和他的焦头烂额相比,陈瑛和朱高熙却显得悠然自得,此时在京城一处隐蔽的庄园里,陈瑛和朱高熙正在凉亭下对酌,颜安在江南的情况通过宋守成的手,不断地传到他们耳中,宋守成遵照陈瑛的吩咐,对赈灾的事从不多嘴,任凭颜安自己忙活,适当的时候再给祝斌之流传递些消息,顺便捞点钱财。 “王爷,江南那边粮食吃紧,户部那边运过去的首批赈灾粮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听说这几天蹇义没事就往郭资那儿跑,估计是江南那边快顶不住压力了!”陈瑛给朱高熙满上一杯酒,缓缓地开口说道。 朱高熙讪然一笑,道:“随他去吧,去年北征,朝廷的粮食本就不足,除了从湖广想办法调粮之外别无他法,偏偏现在还没到秋收,湖广的粮食还在地里头呢,郭资他这个户部尚书就是再有能耐,也只能是旱地里的蛤蟆,干鼓肚!” “王爷,话是没错,可是别忘了,朝廷是没粮,可是藩王们有啊,太祖爷得天下之后,对藩王们的供养政策极其优渥,自洪武二十八年开始,朝廷每年的岁入米粮可是有三分之一都分派给了众位藩王,只要郭资如实上奏,以陛下的性子,藩王们还敢不掏腰包?”陈瑛压低声音,凑到朱高熙耳边说道。 朱高熙听闻,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可别小瞧了我那些叔叔,他们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要从他们兜里掏东西门儿都没有,这点你就不用多想了,”朱高熙夹了口菜,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继续说道:“你吩咐下去,让他们抓紧查明那些富商藏匿的粮食所在,然后让我们的人在当地闹点动静出来,是时候该让那个颜安滚回京城来了,我要让父皇知道,我朱高熙才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颜安奔波了一天,身子疲乏不堪,正准备睡觉,就听见有人来报,说是存放粮食的仓库着火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颜安带上随从赶到粮仓的时候,大火还在继续着,火光映红了夜晚的扬州城,官兵们慌乱的救着火,由于火势太大,根本就不见成效,一直到了后半夜,火势才渐渐平息,粮仓已经被大火烧的满目疮痍,救出来的粮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这场凭空而来的大火,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人为的,到底是谁呢?陈瑛还是汉王?或者说是江南的那些富商?陈瑛和汉王就算要针对自己也没有必要玩这么一出,说到底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小卒子,他们针对自己不过就是想扇太子和蹇义等人的耳光而已,要知道纵火焚粮,要担责任的不仅仅是自己,江南的各路官员都逃不了干系,而这些官员的背景错综复杂,分属不同的阵营,陈瑛和汉王不至于为了自己而得罪这么多人,要说是那些富商,也说不通,他们说到底不过就是求财,烧粮仓这种跟朝廷对着干的事,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那这幕后纵火之人的身份就值得推敲了,颜安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回了驿馆。 第二十八章 阴谋初现 遇到这种事,犯愁的可不是颜安一个人,宋守成听闻此事的时候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连官服都没来得及穿,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等来到地方的时候,看到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粮仓,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那么多地方,哪儿起火不行,非得粮仓起火,关键还是发生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等朝廷追究下来,就算有陈瑛护着自己,估计也是难逃一死了。 宋守成正六神无主的时候,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的颜安,现在他哪还管什么阵营不阵营的问题,跌跌撞撞的就跑了过去,当场就给颜安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颜安求救,人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总会想着找个人和自己一起承担,好减轻自己内心的恐惧。 颜安正心烦意乱着呢,就碰上这么一个活宝,一大把年纪了,跪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成什么样子,于是让人把他扶起来,找了张凳子让他坐下,开口说道:“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身为朝廷命官,才出了一点事就这幅摸样,你不要脸面本官还要呢!” “大人教训的是,下官也是一下子慌了神,让大人见笑了!”宋守成抹了把老泪,苦着脸继续说道:“大人,现在粮仓烧了,朝廷追查下来如何是好,咱们还是赶紧拿个注意,把这一劫躲过去才是啊!” 颜安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就这德行还能当上知府,也不知道祖坟上的青烟是怎么冒的,有点事就想着推脱责任搪塞敷衍,要是所有官员都像他这样,大明何愁不亡。 “宋大人,这火是人为的,现在当前首要任务就是想办法抓住纵火之人,对方既然敢纵火焚烧官仓,目的怕是不止于此,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如果你还想保着你的项上人头,我们就得精诚合作,查明幕后之人,否则后面还会发生些什么本官就不好说了。” 宋守成总算从刚才的慌乱中缓了过来,正色道:“下官定当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大人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人为呢,这闹灾的年份,多灾多难也是常情,说不准又是天灾也不一定啊!” 颜安真是被这小老头给气到了,到了这份上了,还想着把责任归咎到天灾上面去,还真是官场中的极品,颜安愤然拉起宋守成,将他拖拽到垮塌的房屋处,大声说道:“宋大人,如此重的火油味你闻不到吗,啊?还天灾,就算是天灾,要烧第一个也是烧你。” 宋守成一脸尴尬的陪着笑,说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是下官胡言乱语,大人您年纪轻轻,就如此明察秋毫,洞悉万物,让下官仰慕万分呐!” 颜安实在不想和这家伙在这儿继续浪费时间了,打断了宋守成如潮的马屁声,吩咐道:“别在这说些没用的了,赶紧在城中加派巡查的人手,注意来往的可疑之人,动静小点,别闹得就跟害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打发走了宋守成,接着颜安跟守粮仓的官兵交代了一声,粮仓被烧的消息暂时不能宣扬出去,要是传开了不免会引起恐慌,虽然刚刚火光冲天,但好在这里地处偏僻,只要今晚在场的人不说,相信消息还是能瞒上一段时间的。 城中祝斌府上,虽已是深夜,但书房里的灯还一直亮着,祝斌此时正躬身站在银面公子的身后,小心的回报着情况,今晚官府粮仓被烧正是祝斌找的人做下的,他尽管不知道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也不敢多问。 银面公子静静的听完祝斌的汇报,嘴角扬起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弧度,开口说道:“派去的那些人你负责把他们解决掉,扬州城中的那些富商,愿意听从我们号令的留下,到现在还模棱两可摇摆不定的,你也想办法让他们消失的自然点,现在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不希望因为这些人出什么乱子。”杀人对于他来说就跟踩死几只蚂蚁一样,说的轻松惬意。 公子的做事风格祝斌早已习惯,没有半分犹豫的点头应下,忽然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小声的询问道:“公子,那褚善仁怎么办?官府那边一直在不停的追查,大明寺那地方虽说隐蔽,可属下还是有些担心,咱们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把他送出扬州境内?” “那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哪有闲工夫管他,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之后,银面公子就离开了书房,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床头,常乐儿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地起身,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香竹在外屋听见动静,端着洗漱物品就敲门走了进来,常乐儿这时候还没有完全清醒,正闭着眼睛坐在那回味着刚才的美梦呢,梦中她正在草原上放羊,放着放着突然有只狼窜了出来,可把自己吓坏了,后来自己拿出放羊的鞭子,对着那只狼就胡乱的抽了过去,把狼身上的毛抽的到处乱飞,结果那只狼居然开口求饶了,睁开眼一看,那只狼居然长了一张颜安的脸…… 香竹放下洗脸盆,转过身看见常乐儿正坐在那,闭着眼睛一个劲儿的笑,香竹吓坏了,以为自家小姐魔怔了,听老人说,有些人睡着了还能走路说话,如果遇见这种情况千万不能把那人叫醒,否则那个人会死掉的,香竹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常乐儿刚才听见推门声,料想是香竹送洗脸水进来了,可到现在也听不见这小妮子说话,于是睁开眼,打算看看是什么个情况,结果就看见一双大眼睛正茫然地看着自己,大清早的,冷不丁被这么一吓,常乐儿仅剩的那一丝睡意也没有了,双手下意识的往前猛地一推,只见香竹一屁墩坐在了地上,脸上写满了错愕。 “你个死妮子做什么呀,大清早的跑来吓人,小姐我脸上有花吗,凑那么近?” 香竹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服,不确定的问道:“小姐,你醒了?” 常乐儿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大声说道:“我当然是醒了,不过你醒没醒我就不知道了,说说吧,你刚刚在搞什么鬼呐!” 香竹嘘了一口气,道:“奴婢刚才见小姐你闭着眼睛坐在床边,还一个劲的笑,以为小姐你。。你睡觉睡魔怔了,奴婢就没敢吱声。” 听完香竹蹩脚的解释,常乐儿很大方的赏了她一记白眼,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就直接去洗漱了,自己总不能跟这丫头说,小姐我是梦见颜安了才笑的吧,那多丢人,以前自己总讨厌其他女子那种扭捏劲儿,可事到临头了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能免俗,对于感情,朦胧的感觉真的不错,如果什么都说明白了,反而就少了那么几分韵,而且自己可是女孩子,总归还是要一点点矜持的嘛! 常乐儿正边洗漱边想事儿呢,在一旁伺候的香竹突然开口说道:“小姐,刚才奴婢去院里打水,刚好看见颜公子从外面回来,看样子怕是夜里就出去了,见到奴婢的时候也没说话,像是有什么心事!” 常乐儿对香竹提供的这个“情报”来了兴趣,问道:“张福也是跟他一起回来的?” “那倒没有,奴婢就看见颜公子一个人,没见张福跟着。”香竹给常乐儿递上毛巾,接着自顾念叨着今天早餐如何的丰盛。 一个人大半夜跑出去干什么,常乐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把毛巾往香竹手上一塞,就独自跑出了房门,丢下了一脸茫然的香竹。她不明白又是什么事刺激到小姐了,自从离京之后,小姐就像变了个人,究竟是哪儿变了,她也说不上来,香竹看着房门摇了摇小脑袋,收拾起东西来。 颜安回来之后,在自己屋子里不安的走动着,接下这个差事之前,自己以为只要提防着陈瑛和汉王的小动作就可以了,谁曾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天发生这么多事,事情糟糕的情况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明里的暗里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自己,现在他真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上是赋予自己权利了,可总有许多无形的线束缚着自己,就像现在明知道那些商人手中有粮,可人家就是不拿出来,你怎么办?扬州城里的衙役官兵倒是不少,可你能放心用?眼见着秋天就要到了,天气一冷,难道还让灾民住在茅草搭建的棚子里?颜安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次的事也算是给他上了一课,今后凡是当谋定而后动,急功近利实在是要不得,假如自己之前没有急于跳出来找陈瑛他们的晦气,那么自己现在应该还在督察院的值房里,跟萧洒插科打诨吧! 颜安正在进行自我检讨的时候,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自从有一次说教了常乐儿一番后,这丫头就养成了敲门的好习惯,似乎是还没能运用好这项技能,所以每次都敲的特别响,就跟和门有仇似的。 “姑奶奶,您快请进吧,门又没关,你直接进来不就行了,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常乐儿这才迈进屋子,大刺刺的往凳子上一坐,道:“你这人事真多,以前不敲门你说我,现在敲门了你还说我,你是喜欢这么跟我较劲还是咋滴?” 颜安没敢接她话头,自打认识了常乐儿,他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别跟女人讲道理,索性直接岔开话题,问道:“大清早,你这么急吼吼地跑我这来有什么事,说吧!” 常乐儿滴溜溜的转了下眼珠子,神神秘秘地问道:“你昨晚出去了?” “嗯,不错,想不到你消息挺灵通的嘛,我本来打算过会去找你的,既然你自己来了,我就跟你说了吧,我觉得你还是跟询叔先回京城吧,江南这边的事出了些麻烦,接下来我恐怕有的忙了,估计没时间照顾你了,而且你待在这也没什么事做,到处都是灾民,你也无聊不是?”颜安看着常乐儿,认真的说道。 第二十九章 血腥手段 颜安突如其来让她回京城,常乐儿有些措手不及,之前询爷爷要带自己走的时候,颜安都没有明确表示什么,现在却突然开口,结合颜安夜里出去的事,常乐儿心里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认识颜安这么久,他很少用如此认真的口气和自己说话的。 常乐儿没有开口,而是抬头看着颜安,像是等颜安再给她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常乐儿虽然大大咧咧,可也有一套自己原则,凡事都得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接受任何的敷衍。 颜安见她这样子,知道想蒙混过去是不可能了,于是拿过一张凳子在她身边坐下,说道:“你知道我昨晚上出去干什么了吗,朝廷拨付的赈灾粮被人放火烧了,对方是什么目的我现在还说不好,假如跟那些商人或者汉王党无关的话,那就是还有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势力参杂在其中,接下来他们还会做什么,实在是没办法揣度,所以你还是先回京城比较好,你如果在这里出点什么事,你想想你爹能放过我?” “有这么玄乎吗,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啊?”常乐儿眨巴了下眼睛,有些底气不足的问道,她其实心里知道颜安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多了下嘴。 “常乐儿,我没有跟你说笑,有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千万别耍性子!”颜安加重了一些语气,这次常乐儿必须要离开,有她在身边自己总是要分心在她身上,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得了。 废了一番口舌之后,常乐儿终于答应再考虑考虑,接着回房去了,离开的时候还显得有些闷闷不乐,颜安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细节了,不过总算是了了一个后顾之忧。草草的用过早饭,颜安又出了驿馆,他现在着实是合不上眼,跟他一样的人也不少,当颜安来到府衙的时候,扬州府的大小官员们都到齐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不安二字,宋守成见到颜安,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颜大人,下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城中各个要道还有城门口都安置了人手,都让他们换上了便服,不会有人察觉的,只要发现形迹可疑之人,一定会第一时间羁押起来报与大人您知晓。”宋守成慌慌张张地跑到颜安身边,把颜安引到主座上坐下。 颜安坐下后,先是示意宋守成暂时屏退众人,然后才开口说道:“宋大人,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有些话我就跟你明说了吧,我们这么漫无目的得搜捕是没有用的,我让你这么做无非就是聊胜于无,碰碰运气而已,”听见颜安这么一说,宋守成急了,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打断道:“大人,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朝廷上面一旦知道了,最轻也得判个流放,大人您可一定要拿个注意出来才好啊!” 颜安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这家伙了,除了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之外,一点注意没有,就知道干叫唤,碰到这样的队友也是无奈,等把宋守成安抚下来后,这才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火场的木料上有火油味吗?火油可是禁止民间贩卖的军备物资,这些天江南阴雨绵绵,湿气比较重,对方怕火势起不来才用了火油,这就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线索,你在扬州为官这么多年,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扬州城里有谁会卖这种东西吧?” 宋守成好歹也为官一辈子,倒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不堪,颜安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如果再不知道该怎么做,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既然现在有了线索,宋守成急不可耐的就准备出去安排,刚起身就被颜安摁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个什么,除此之外,现在还有一件事要抓紧办,粮仓被烧,粮食现在又不够了,你得派人想办法去湖广一带走一趟,想办法筹措一些,光指望着户部调拨是行不通的,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自己也得想辙!” 宋守成听完,脑中又想起陈瑛的来信,不知道是听颜安的还是不听颜安的,面色有些为难,颜安上次通过王全安,其实已经知道宋守成是陈瑛的人,见他还再犹豫,颜安好整以暇的说道:“宋大人,你可别忘了,这粮食是为什么不够的,要是再因此闹出些什么事的话,本官逃不了干系,你难道就讨得了好?” “咳咳……大人说的哪儿的话,下官和大人您都是为朝廷效力,扬州府又是下官的辖地,应当得、应当得,下官只是在考虑派谁去比较合适,事关城外数万灾民,总要派个稳妥的人不是。”宋守成笑着说道,事到如今,哪还能管得了那么多,什么陈瑛张瑛的,跟自己小命比起来都是屁。 颜安也朝他微微一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告辞回了驿馆,现在该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精神一旦松懈下来之后,困意就随之席卷而来,躺在床上,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常询白天也听说了夜里发生的事,人们都说人老成精,常询稍一琢磨,就知道这事情背后不简单,这次说什么也要带常乐儿离开了,本来打算当天就离开的,可是常乐儿非要等颜安醒了跟他打完招呼再离开,要不自己死也不走,常询无奈只好妥协。 就在颜安熟睡的时候,祝斌却还在忙碌着,做坏人也不容易,有时候比好人操心的事还多。城中的富商现在都聚集在祝斌府上,祝斌召集他们说是有要事相商,一个个都显得很兴奋,他们这些人盘踞扬州多年,昨天夜里粮仓失火的事,他们早就通过不同的途径知晓了,现在祝斌叫大家来还能有什么事,一定是时候到了,通知大家伙儿可以准备赚银子了,当祝斌走进屋内的时候,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站起来朝他打起招呼。 “祝老板,是不是该放粮了?” “祝会长,这次的米价咱们定多少,这百年难遇的水患,怎么着也得好好的赚上一笔吧!” “胡老七,你跟着起什么哄,你手上才多少粮食,再赚能赚多少,要说赚钱,除了褚善仁那只瘦猴子就剩咱们祝会长了,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十分热闹,祝斌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等众人都说的差不多了,祝斌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这次的粮食不卖了!”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灭了所有人内心兴奋的火焰。 “祝老板,我们没听错吧?” “废了这么大的力气,说不卖就不卖了?那么多粮食,不卖放在那发霉啊?” 祝斌喝止住了这些人不满的声音,面无表情的开口说道:“这些粮食我自有大用,这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公子的意思,这些年你们也都受过公子的恩惠,怎么?现在敢违逆公子的意思了?” 那个被唤作胡老七的商人坐不住了,开口说道:“我是受过公子的恩惠不假,可这次的粮食都是我倾家荡产筹集的,就等着把粮食卖了赚回来呢,你现在说不卖就不卖了,不是在强人所难嘛,这件事我不同意!” 一看有人开口反对,其他人也都跟着后面应和起来,这种场面祝斌早就料想到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门外就闪进来一个人,眨眼的功夫胡老七就倒在了地上,脖子上出现了一条淡淡的血痕,胡老七瞪着眼睛,一只手捂着脖子,另一只手举在胸前,仿佛想抓住什么,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再看那闪身进来的青年,嘴角扯出一抹邪异的弧度,手上正把玩着一把柳叶大小的小刀。 “还有谁有异议尽管说出来,丧葬费我祝某人帮他出了!”祝斌扫视着众人,淡漠的开口说道。有了这么一出,谁还敢有什么异议,钱和命比起来,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扫视了一圈后,发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祝斌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心里还是不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公子是不会亏待大家的,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有人借着心中的不平之气,在外面胡言乱语些什么东西,就别怪我祝某人不讲情面了!” 到了这份上,还能怎么样,大家都是商海沉浮半生的人,见风使舵的功夫早已练的炉火纯青,紧接着一个个又都换上了一副笑脸,把刚才还跟他们同一阵营的胡老七贬得一文不值,并且赌咒发誓一定会跟着公子和祝会长的脚步云云,全然不顾胡老七死不瞑目的眼睛还在盯着他们。 “祝老板,既然大家现在都说开了,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么一大批粮食做什么用啊?如果有用得着我周卓群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愿意为公子效犬马之劳。”这时一个中年胖子站出来说道。 祝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道:“有些事该告诉你们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们,不该你们知道的也别多嘴问,你们各自回去之后一切照旧,有什么事我会再派人通知你们!”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称是,唯恐落在别人身后,毕竟那个玩刀的青年还站在旁边,胡老七的前车之鉴还不远。 第三十章 灾民乱 等打发完这些人之后,祝斌让人把胡老七的尸体处理了,接着就跑到了后院,那位银面人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喝着酒,祝斌没敢打扰,垂首站在凉亭外耐心等候,等一壶酒喝完了,银面人才淡淡地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回公子,都办完了,开始有一个人忍不住跳出来反对,属下就把他解决了,有了前车之鉴,其余的人就都老实了,消息也都散布出去了,相信不用多久就能传开,”祝斌恭敬的回道。 银面人微微颔首,道:“你做的不错,你的家眷我都安排人把他们妥善安置了,接下来你就不要在人前露面了,就先去清水潭那边负责看守那些粮食吧,那边不能出纰漏,总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坐镇,我才能安心,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尽管赶过去吧。” 祝斌依言退下,等祝斌走后,银面人看着眼前满池的荷花,自言自语道:“十几年了,该是时候了……” 颜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张福下午一直在房间里守着,现在终于见颜安醒了,赶紧跑过去,低声说道:“公子,老爷来了,后来得知你在休息,就没让我叫醒你,说是等你醒了让你去一趟。” “叔父来了?人现在在哪,快带我去!”这些天颜安愁的食不下咽,身边也没个人说,扬州这边一摊子烂事,自己也一直都没有能抽出时间回家里看看,叔父突然从苏州来到这里,自己正好有一些解决不了的难题,终于可以有人一起商量了。 颜安从京城刚进南直隶境内的时候吴敬斋就知道了,如果没有点耳目,这巡抚也就白当了,如果宋守成是扬州府的地头蛇的话,吴敬斋就是江南这块地界儿上的一条强龙。颜安这么些天遇到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了如指掌,他也知道颜安在京城得罪了督察院,这次颜安的差事又是陈瑛举荐的,吴敬斋担心颜安初出茅庐不知深浅,所以一早就到了离扬州城不远的高邮县,时时关注着颜安的情况,直到昨天夜里,当他得知屯放赈灾粮的仓库失火,吴敬斋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本来打算让颜安历练一下的,可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渐渐脱离了他掌握,于是他一早就赶来了扬州。 等颜安来到吴敬斋下榻的客栈,叔侄二人简单的叙了一下家常,其间吴敬斋免不了要数落一下颜安,什么到了家门口了也不回家看看之类的,尽管他知道颜安一直被赈灾的事牵绊住脱不开身,可他只能通过数落眼前这个小子来表达他对颜安的关怀。 这种温情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吴敬斋就直接了当问道:“对于昨夜的事你怎么看?”一听吴敬斋这么问,颜安心里有些惊讶,他想不到消息居然传的这么快,看来这个消息包不住多久了,颜安没有深究吴敬斋消息的来源,毕竟就算叔父不问,他也会说出来向叔父请教的,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跟吴敬斋说了一遍,吴敬斋似乎很满意颜安看事情的眼光,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那现在仅有的一些粮食也没了,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颜安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让人去湖广那边了,希望能有些收获吧,另外之前截获了一船粮,是城内一个富商的,可是等我跑去拿人的时候,那人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现在我还一直让人继续暗中搜捕,我的感觉告诉我,这人还在扬州境内,只要抓住了此人,我就能拿到那些商人们屯集粮食,准备哄抬物价的证据,到时候不怕他们不服软!” 吴敬斋笑道:“照你这个法子,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你等得起,城外的灾民等得起吗?这还仅仅是一个扬州,江南还有那么多州府,你怎么办?” 颜安被问住了,愣在那半晌没有说话,接着吴敬斋继续说道:“那些商人藏匿粮食的地方我已经帮你找到了,具体多少现在还不得而知,他们对粮食看管的很严,我的人很难接近,至于粮食的问题我会让王全安先运一批漕粮过来救急,那些商人们的粮食暂且不要动,先静观齐变,那些看守粮食的人我总感觉不像是普通人,我心里总有些不安,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把那些灾民安置好,其他州府的灾情我一直让人照看着,出不了大乱子,你先安心管好扬州这边的事就行。” 听完之后,颜安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转念一想,又有些纳闷,“叔父,既然有漕粮为什么不拿出来先赈灾呢,蹇大人还给我来信说户部那边还在尽力筹措,让我自己斟酌行事。” “那些漕粮是运往西北边陲的军粮,借调出来只是解一时之急,后面还是要赶紧补上的,这还是你王叔看在和我的交情才应下的,”吴敬斋没好气的瞪了颜安一眼。叔侄二人大半年没见,要说的话自然不少,天色渐晚,于是二人便叫上一桌菜,继续边吃边聊。 吴敬斋的到来,让颜安总算是去了一块心病,可宋守成这会儿却愁死了,祝斌等人藏粮的事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时他们找上自己,让自己帮忙隐瞒,并且还送上了一份厚礼,正好京里也来了信,自己是公事私利两不误,于是就应下了,早上颜安让他想办法弄粮食,他能去哪弄?于是就跑到祝斌府上,打算跟祝斌先拿点,结果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祝斌早就不知道跑哪了去了。 宋守成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得给京城去封信,趁着现在还没有出乱子,跟上面先说清楚,想到就做,片刻功夫,洋洋洒洒一封信就写完了,搁下笔,宋守成靠在太师椅上舒了口气,把信用火漆封好,刚准备叫人把信送出去,师爷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大叫道:“老爷,不好了,出大事,城外的灾民都闹起来了!” 这刚消停了片刻就又来事了,宋守成显得有些烦躁,用力一拍桌子,道:“慌什么慌,天塌不下来,什么事说清楚,那些灾民怎么了?” “老爷,事情是这样的,本来呢今天下午还是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晚上放粥的时候有几个人喧哗起来,说是官商勾结,不管他们死活,有粮不拿出来,准备赚黑心钱,还说朝廷运来的赈灾粮昨儿个晚上也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结果那些灾民们就闹起来了,现在消息越传越快,已经弄得人心惶惶的了,老爷您得赶紧想个办法,这要是闹成民变可怎么办!” 听完师爷的话,宋守成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师爷吼道:“你还愣着干嘛,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赶紧去通知钦差大人,你跟我说有个屁用,想办法想办法,我能想什么办法!” 见宋守成对自己大发无名火,师爷有些幽怨的瞥了他一眼,便急匆匆地退下了,等师爷走后,宋守成越想越不踏实,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找颜安比较好,自己只是个知府而已,俗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反正赈灾的事现在都是由颜安负责,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应该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吧,宋守成现在也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了。 颜安和吴敬斋边吃边聊,席间,吴敬斋跟颜安说了不少他的为官心得和处事之方,这些经验之谈恰恰正是现在颜安所欠缺的,这些经验跟一个人是否聪明没有一点关系,只能靠后天的积累,就在颜安认真汲取着吴敬斋人生经验的时候,门外想起了敲门声。 随后一个身穿灰衣的大汉走了进来,在吴敬斋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吴敬斋脸色有些微变,大汉退出去后,颜安忍不住问道:“叔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吴敬斋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些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四个字:“灾民暴动!” 颜安陡然一惊,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就被吴敬斋拉出了门,到了门口,发现刚才那位报信的大汉已经驾着马车在门前等着了,等上了马车,颜安才稍稍理清了些思绪,说道:“叔父,昨晚粮仓刚刚失火,今天就有灾民****,这太巧了。” 吴敬斋苦笑一声,自语道:“巧?这是早有预谋啊,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听吴敬斋说的云里雾里,颜安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本想再问问的,可一看吴敬斋已经坐在那合上了眼,眉间皱成了川字,不知想什么去了,只好暂时压住了问话的冲动。 马车飞快的行进着,一路颠簸之后,总算是来到了城外灾民的聚集地,原先煮粥的棚子已经被推倒了,遍地狼藉,一大批灾民正聚集在一起,大声的吵嚷着,有些人手上还拿着锅勺、木棍等物,负责守卫此地的官兵都被围在了人群中间,有的人脸上还挂了伤,正往外流着血,看着周围这些舞勺弄棍的灾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就在灾民们想继续在这些官兵身上发泄对官府的不满时,颜安扯着嗓子大吼一声:“都先住手!” 在场所有灾民的眼神都被这一嗓子吸引了过去,发现不远处的马车上正站着一位眉目俊秀的青年人,这时一个胆子稍大的中年人挤出人群,朝颜安喊道:“你是谁?我们这些老百姓都快饿死了没人管,你有本事倒是让那些贪官住手,给我一条生路啊,居然还让我们住手,这些贪官污吏打死一个少一个!” “打贪官、打贪官、打贪官……”一时间所有灾民都跟着后面叫嚷起来。 第三十一章 人老面子大 场面眼瞅着就要失控,甚至有一部分灾民已经朝着颜安他们的马车聚拢过来,这时吴敬斋从马车里钻出来,走下马车朝面前的人群拱手说道:“乡亲们,大家不要冲动,请先听老朽一言。” 刚在那个说话的中年人继续说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都听说了,运到扬州来的赈灾米粮昨夜全部都烧光了,那些商人们有好多粮食就是藏着不拿出来,他们和那些当官的都是串通好了的,反正到最后也是饿死,还不如趁现在多杀几个贪官给我们陪葬。” “对,我还听说当官的把仓里的官粮都转给了那些商人,等把粮食卖了再一起分钱,他们根本就是不顾我们的死活,还不如反了!” 面对这些的灾民,吴敬斋根本插不上嘴,就在群情激奋的时候,一大帮锦衣卫赶到了这里,锦衣卫千户胡秉忠骑在马上,他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颜安等人,看着这些手拿“凶器”的灾民,胡秉忠把手一挥就准备开始镇压,一时间绣春刀出鞘的声音直钻耳膜,还没动手就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颜安赶忙举起手,朝着胡秉忠喊道:“且慢动手!”只要这些锦衣卫动了手,这些百姓哪还能有幸免之理,到时候百姓们不反也得反了,通过这些灾民的描述,他们也只不过是受人挑唆而已。 听见声音,胡秉忠这才发现了不远处的颜安,他微微抬手示意手下的锦衣校尉暂且住手,向颜安抱拳说道:“想不到颜大人也在此地,怎么?颜大人想要维护这些反贼?” “胡千户这是哪儿的话,本官怎么可能维护反贼!” “那颜大人您为何出言阻止本官,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颜大人您还是先退到一旁,等本官把这些乱民收拾了之后再陪大人叙话,”说着胡秉忠就准备再次动手。 颜安一个箭步冲过去,拦在那些锦衣校尉前面,道:“胡千户,你说的反贼乱民在哪,本官怎么没看见。” “颜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啊,你身后的这些人不就是嘛,颜大人要三思啊,您还年轻,犯不着为了这些乱民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胡秉忠骑在马上,笑着说道。上次自己弟弟那件事,虽然最后自己的弟弟没有怎么样,可胡秉忠心里还是耿耿于怀,明明知道胡天虎和自己的关系,可还是把人给折磨了一顿,显然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所以今天胡秉忠也不打算给颜安面子。 颜安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想应该三思的是胡千户你才对,这些都是受灾的百姓,陛下的子民,怎么能是乱民,这妄杀良民的罪名我想胡千户你也背不起吧!” “哦?灾民?你看看那些受伤的官兵,你敢说这些人不是乱民?况且颜大人你只是朝廷的宣抚使,怎么赈灾才是你该操心的事,这维护治安缉拿人犯的事自有当地官府和我们锦衣卫来管,大人您恐怕无权过问,至于我这么做事有罪还是无罪自有圣上评断。” 颜安听完刚准备反驳,吴敬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知老夫是否有权过问?”吴敬斋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站在了颜安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这么看着胡秉忠。 见到来人,胡秉忠一惊,赶忙下马抱拳行礼,对于颜安,他可以倨傲一点,虽然颜安挂着一个钦差的头衔,可办完了皇上交代的事就得滚蛋,对自己没有丝毫威胁,而吴敬斋不同,那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实打实的二品大员,除了极少数人能生前升到一品,一般人只有死后才能被追封个一品官,所以说二品几乎是升到顶了,再加上吴敬斋盘踞江南数十年,根深蒂固,就算自己是锦衣卫,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自己还得在江南待着呢,要是得罪了这个老家伙,将来能有自己好日子过? “不知老巡抚在此,如有得罪,还请大人见谅!”胡秉忠姿态放的很低,不低没办法,锦衣卫在江南的千户十有八九都是被眼前这个人给撵跑的,跟韭菜一样,被割了一茬又一茬,别的巡抚当上个几年就去京城享福了,眼前这位可好,在江南一待就是十多年,也不挪挪窝,纪纲大人向皇上打了好几次这老家伙的小报告,都不见皇上有什么动静,可见这老家伙的背景之深。 “好了,客套的话就别说了,你先带着你的人回去,这里的事有老夫处理,”吴敬斋虽然笑着,可说的话却让人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都说一二不离三,胡秉忠这还没走呢,宋守成又带着一帮衙役跑来了,宋守成刚才去驿馆找颜安,结果颜安不在,他估摸着颜安估计也收到消息了,说不定已经先自己一步出城去了,接着又一路匆匆忙忙的往城外跑,现在天色已黑,宋守成跑到颜安面前刚准备行礼,发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怎么锦衣卫也来了,在一看颜安身边,好家伙,吴敬斋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宋守成一个哆嗦,早在陈瑛的来信中就知道,吴敬斋是颜安的叔叔,但颜安一直没提,自己也就一直没多问,想不到在这遇上了,也不知道吴敬斋这时候来扬州是什么意思。 宋守成满脸堆笑的给吴敬斋和颜安行了礼,开口说道:“想不到老巡抚您也在呐,您来扬州也不通知下官一声,下官也好给您接风洗尘啊,之前就听说老巡抚和颜大人是叔侄,本官当日初见颜大人的时候,就感觉颜大人气度不凡,和老巡抚您极其神似,果真是一脉相承!”要说这宋守成别的不行,拍马屁是一顶一的高手,一下子拍俩,一个都不旁落。 “行了,马屁下次再拍,先处理正事!”吴敬斋打断道。 “是是是,下官但凭大人吩咐。” 胡秉忠在一旁看宋守成表演完,才知道吴敬斋是颜安叔叔,难怪吴敬斋帮颜安说话呢,知道自己待在这也没用,跟吴敬斋告辞后就带着人马走了。 那些锦衣卫来的时候,周围的那些灾民听说颜安也是官时,一个个都仇视的看着他,后来又看见颜安挺身而出救了他们,对颜安便不那么敌视了,尽管如此,可他们心里还是存有一些芥蒂,没有办法,官员善于逢场作戏的本事早已深入人心。 等锦衣卫全部走了之后,刚才那位中年人上前对颜安说道:“刚才那个锦衣卫的头头说你是朝廷派来的官儿,那你说说,你们当官的和那些黑心商人勾结,把粮食藏起来是不是真的?” 颜安还没来得及回话,宋守成就抢先呵斥道:“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这些疯言疯语,你们这些天都吃得什么?朝廷给粥给你们吃,派郎中给你们瞧病,你们还聚众闹事,还知不知道有王法二字?” 颜安狠狠地瞪了宋守成一眼,转而对灾民说道:“你们是从哪听到的这些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就是那些人,”中年汉子转身朝一边指去,接着手臂悬在半空中愣住了,有些疑惑的自语道:“刚才还在那的啊,怎么没了?” 颜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边只有倒塌的茅草棚子,哪有什么人,在来的路上颜安就知道,这些灾民肯定是听人挑唆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昨晚上放火烧粮仓的人在背后搞的鬼,因为粮仓被烧的事,只有当时粮仓驻守的人知道。 颜安温言劝慰道:“别找了,那些人估计早就跑了,你们是被人利用了,你们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本官会和你们共度难关,而且明天就有新的粮食运过来,所以你们尽管放心,你们受人挑唆,跟朝廷作对,开心的只会是那些背后挑唆你们的人,你们难道真的愿意被别人利用?昨天官府的粮仓确实失火了,可那火也是人为的,他们不光是跟朝廷过不去,也是跟你们过不去,他们烧的都是你们的救命粮,所以,以后要是再有人说什么官府不管你们了之类的话,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听了颜安的话,再加上先前告诉他们这些消息的人现在又跑了,他知道颜安并不是在骗他们,老百姓永远是最淳朴的人,只要有活路就不会闹事,中年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两声,说道:“俺知道了,俺要是有大人您这脑子就不会被人骗了,您放心,下次再有人跟俺们说这些东西,俺就把他抓起来交给大人。” 颜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就对了,官府现在正打算帮你们重新盖屋子,马上眼见着就要入秋了,总不能还挤在茅草棚里不是,可是现在工匠人手不够,你们这边这么多人,你看能不能帮我找找,看谁会盖房子,把人数统计起来告诉我,工钱官府会照样付给他们。” “这有什么难的,俺帮大人去找人手,官府帮我们盖房子我们怎么还能要工钱,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大人放心,这事就包在俺大牛身上了!” “行,那咱们就说定了,期间如果有什么难处就来城里的驿馆找我。” 吴敬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看着颜安把事情有条不紊的处理好,心里很是欣慰,他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空,在心里说道:“你儿子已经长大成人,比你当年年青的时候可是要出色多了,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当年的事不该波及到他身上,如果你的命不够的话,还有我。” 第三十二章 不告而别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暂时平息,有了大牛的帮忙,灾民们也渐渐散开了,吴敬斋和颜安坐着马车先行一步回了城,留下宋守成在那儿收拾残局,既然这家伙正经事干不了,体力活总要多担待些吧。 回城的马车上,吴敬斋开口对颜安说道:“我恐怕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扬州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自己能应付的来。” 听到吴敬斋突然要走的消息,颜安有些诧异,回道:“叔父,您今天才刚来就要走?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向你讨教呢!” “傻小子,有些事只有自己去经历了才能体会其中妙义,叔父只能送你一句话,‘谦虚温谨,不以才地矜物’,现在你只要能做到这几点就足以受用了!” 颜安心里琢磨着吴敬斋的这句话,他知道吴敬斋是让他为人处世,谦虚、谨慎,不要因为有些才华就矜骄于人,颜安认真的点头应下。 马车行到驿馆门口停下,等颜安下车之后,就直接离开了,没有煽情的离别之词,叔侄二人就这么匆匆的见面又匆匆的离别。 站在驿馆门前,一直等到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颜安才收回目光准备进屋,可刚一转身就吓了一跳,常乐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闷不做声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我可告诉你啊,欠条上那两百两银子就当是给我的精神补偿了,我可不还了!”颜安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半开玩笑的说道。 “哦,不还就算了,二百两哪够啊,本小姐再多给你一百两,三百两怎么样?” 颜安登时胸口也不拍了,那些烦心事也没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了,那多不好意思,你这么有诚心,那您受累能把一会儿把多出来的一百两给我送屋里去吗,我累得不行了,得赶紧回屋歇会了,”说完就扒拉开常乐儿,往自己房间走去。 “哼,你想的倒美,这三百两是从你欠我的钱里扣的,扣完之后你还欠我……你等等我算算……你还欠我六百多两,零头就不跟你算了,哎,也就是我人好,天底下哪还有我这么大方的债主啊!”常乐儿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颜安刚刚迈出去的步子立马收了回来,梗着脖子喊道:“喂喂喂,你怎么算账的,这外面放利钱的也没你这么高的利息啊,你这是什么时候涨的价,也不通知我一声,不算啊告诉你,我不认账!” 常乐儿大声回道:“就今天,就刚才,就现在涨的,通知你,你出门怎么不通知我,询爷爷要带我回京城,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我留下来等你醒了打完招呼再走,我怕打扰你休息,就跟傻子一样在房间等了一整天,结果晚上跑过去一看,张福才说你出去了,你个混蛋,我告诉你,你欠我的钱你一辈子都还不清,不服气你就去衙门告我啊!” 颜安心想着,我出门还非得跟你打招呼,还讲不讲道理了,刚准备辩解两句的,结果常乐儿根本就不给机会,扭头就跑开了,颜安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太在意,接着便独自回了房间。 这些天一桩桩的事把颜安压的喘不过气来,一沾枕头,颜安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颜安起床在院内耍了一套拳,以前自己练拳的时候总能看见香竹在院内忙东忙西,今天突然少了那么一个身影,反倒是有些不习惯起来,这时张福刚好路过,颜安于是把他拉过来问道:“今天香竹人呢,怎么没看见,你看见没有?” “少爷,我哪会注意这些,我忙到现在刚回来,你自己去她们住的地方看看不就知道了,”张福说完就想走,却被颜安一把拉住了。 “你这么早是跑哪去了,少爷我早上找半天没找着你人,”颜安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擦着汗问道。 张福嘿嘿一笑,脸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今天早上我见厨房做了蟹黄汤包,我寻思着就给孙老七送去了一点,他不是病了嘛,吃点好得,身体也能好得快点不是。” 颜安信他才有鬼,于是调笑着说:“你是给孙老七送吃的,在我面前你还装,说得好像你多高尚一样,你那点花花肠子还骗的了少爷我,要说这孙老七倒是好福气,有个乖巧的孙女儿,要是没有二丫,哪能吃上热腾腾的蟹黄汤包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福上前捂着颜安的嘴,贼眉鼠眼的朝四周扫了扫,小声说道:“少爷你说话声音小点,这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呦呦呦,你还不好意思啦,脸皮都可以当城墙使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肚子都被你说饿了,你去厨房也给少爷我拿两个汤包过来,今天就在院子里吃了。” 颜安坐在那揉着肚子,等了半天都没见张福挪步子,再一看,这小子正谄媚的冲着自己笑呢,那神情,看得颜安差点没把隔夜酸水给吐出来。 “你愣着干嘛,去拿早点去啊!” “嘿嘿…这、这个,少爷,这个汤包都给二丫他们爷俩送去了,我没留。” “什么,你自己的那份送人我不管,你把我的也送出去了?” 张福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傻笑着点头。 “好吧,那还有什么吃的?” 张福这会儿精神了,立马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直等他出了院门颜安才听见他的声音:“少爷你等着,我去厨房看看,马上就回。” 颜安对着张福的背影‘呸’了一口,这家伙现在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少爷,整个一白眼狼。 趁着张福去拿早饭的间隙,颜安去井边洗了把脸,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井水粘在脸上已经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了,还记得进京赶考的那个时候呢,这一眨眼,大半年就过去了,果真是如圣人所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 就在颜安感叹时间逝如朝霜的时候,张福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老远就喊道:“少爷,不好了,我刚听厨房做饭的大婶说,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绿竹就去厨房拿了好多干粮,说是要回京城。” 颜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闷着头就往常乐儿房间跑,推开门发现床上的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的,屋子里看着也像打扫过了,房内圆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我走了!颜安往凳子上一坐,苦笑着自语道:“用得着走这么潇洒嘛!” 颜安是想常乐儿离开扬州,这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毕竟这里最近这么乱,颜安实在不放心,可现在常乐儿这么不声不响的一走,颜安又感觉突然间少了什么东西,从京城到江南,颜安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尽管到了江南之后,自己忙得几乎跟她都说不上两句话,可有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就是感觉踏实,常乐儿对他的感情颜安能感觉得到,他迟迟没有作出回应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是凶是吉,要是为此耽误常乐儿一生,又是何苦来哉! 在常乐儿的房中,颜安坐了很久,最后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那种蠢蠢欲动,以后再说吧,现在想这些实在有些言之过早了,深吸一口气,甩开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颜安走出了房间。 张福一直在门外等着,刚才见颜安情绪低落的样子,张福没敢出言打扰,现在颜安出来了,张福凑上前问道:“少爷,要不我去追追,说不准现在船还停在码头上没走呢!” “算了吧,现在江南不太平,反正我们迟早也是要回京城的,又不是不见面了,走,吃饭去,今天有批粮食要运到,等吃完饭你跟我一起出去,这次一定要妥善安排,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第三十三章 大难不死 细雨,大明寺,褚善仁正坐在房内煮茶,这些天他一直躲在这里,平时连房门都很少出,对外面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每天能做的就是在不安中等待,今天不同,祝斌来了。 茶水烧开,褚善仁熟练的封壶、分杯、分壶、奉茶,祝斌的到访,让他认为自己再也不用在这寺庙里窝着了,整天的青菜豆腐,一丁点荤腥都见不到,等祝斌抿了一口茶之后,褚善仁有些着急的问道:“祝大哥,怎么样,外面现在什么情形?” 祝斌放下手里的杯子,眉头微皱,轻轻叹了口气:“外面情况不是很好啊,那个姓颜的钦差,虽然是个毛头小子,却有一股子蛮劲儿,到现在还在到处搜捕你,这大明寺估计也不安全了。” 褚善仁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道:“这小子真是可恨,白得了一船粮就算了,何必总和我过不去。” 见褚善仁气急败环的样子,祝斌隐秘的一笑,继而说道:“何止这些,他没抓到你人,现在正准备查封你的铺子呢,听说是因为帮灾民盖房子缺钱,你这刚好又撞到他枪口上,你人虽然是跑了,但那些商铺和田地怕是要保不住咯!” “什么,你说他要查抄我的田产,那家伙凭什么?”褚善仁现在是真急了,他虽然现在逃避在外,也仅仅是为了躲一下风头,而且那船粮食的事,仅凭一些人的证词也很难定论是他的,这也就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暂时避其锋芒罢了。 “祝大哥,不行,我得回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不就是一船粮嘛,说到天上去能有多大罪,况且他能不能把我定罪还是两说呢!”褚善仁站起来,梗着脖子说道。 祝斌在一旁赶紧劝慰道:“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小心隔墙有耳,坐下坐下,你别太冲动,现在什么才是朝廷的重中之重你看不出来,先前我们送银子给胡秉忠让他和我们一起干,他都推辞了,依着以往锦衣卫那帮狗腿子的尿性,送上门的肉他们能不吃?所以说你这回只能认倒霉,人家就算一刀把你宰了你也没地方说理去,随便给你按个阻挠钦差办事的罪名就够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看着他把我的那些田产都充公了吧,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祝斌捏着下巴,假意思索了一番:“有了,你那些田契地契暂时过到我的名下不就行了,等到时候我再还给你,谁还能说什么!”说完祝斌就盯着褚善仁,等着他的表态。 褚善仁听完有些犹豫,方法倒是一个方法,可把身家放到别人手上,心里总是不怎么踏实,正躇踌着呢! 见他这样,祝斌打了个哈哈:“来来来,喝茶喝茶,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我也就是一个提议罢了,说老实话,把你换成我,我也不一定能答应,其实想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你也不用过于担忧,等以后我这做哥哥的还能不帮衬着你,东山再起也是指日可待的!” 东山再起?说得容易,自己忙活了快半辈子,才积攒了这一点家业,似乎想通了什么,褚善仁把心一横:“祝大哥,小弟对你还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你等着,我这就把地契给你拿来,”说着就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尿壶,从里面掏出一个油纸包,掏出来的时候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祝斌看着,肚子里一阵翻滚,心想还好没先动手把这废物宰了,居然把东西藏这种地方,看着都受不了,真是够恶心的! 等褚善仁把地契拿来,递给祝斌的时候,祝斌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褚善仁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着解释道:“嗨,祝大哥,这是藏红花泡的水,颜色相近罢了!” 听这么一解释,祝斌才伸手接下,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跟一个即将死的人也没什么好聊的了,跟褚善仁告辞之后祝斌就出了房间。 送走祝斌之后,褚善仁回到屋里继续品茶,浑然不知他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就在他怡然自得哼着小曲儿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长相,一把柳叶大小的尖刀就已经射入了他的心脏位置,由于速度太快,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就倒了下去,十三已经记不清他到底做过多少次这种事了,他对自己的手法有足够的信心,见褚善仁倒下后他便迅速的离开了现场。 大明寺门外的马车上。 “办妥了?” “嗯!” “那咱们走吧!” 等祝斌的马车走后,张栓从路旁的大石后面探出头来。自从褚善仁失踪之后,颜安就让张栓盯着祝斌,颜安冥冥之中总感觉通过祝斌能查出点什么,这些天只要祝斌去了哪,颜安总能第一时间知道,张栓为了完成颜安交给他的差事,连驿馆都很少回,晚上都只能猫在墙角打个盹,多亏了底子好、身体壮实,要是换成张福来做这个,早就不成了。 驿馆里,颜安听完张栓的叙述,有些欣喜地问道:“你确定庙里的人是褚善仁?” “我也不确定,等他们走后,我去司里打探了下,有个小和尚说,祝斌确实是去庙里见人的,听说那人住在寺里已经有好些天了。” 管他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想到这颜安叫来张福,吩咐他和张栓带人去大明寺一趟,如果是褚善仁,就把他抓回来,要不是因为今天漕粮运到,颜安非自己去不可,三人商量完就兵分两路,各自去了。 此时的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内,祝斌也在跟他的主子汇报着工作,从褚善仁那拿到田产地契的事他也没有隐瞒,银面人静静地听完,吩咐道:“你现在赶到清水潭,把粮食分批运往江南各地,路上千万小心,宁可多运几次,也不可贪多暴露,本来想着让扬州先乱起来的,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吴敬斋那个老东西会突然来扬州,胡秉忠那个废物没敢动手镇压,这么多年,我们在南直隶的势力一直被这个老东西不断打压,总有一天我要跟他算总账。” “公子不必气恼,扬州现在虽然暂时没乱,但是南直隶其他地方现在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姓吴的那个老东西还能分身不成,只要粮食在我们手上,那些老百姓还能不听公子你的?”祝斌在旁边谄媚的拍着马屁。 “不要小瞧吴敬斋,如果他没有点本事的话,咱们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只能借着天灾才能展开还击,好了,你抓紧动身吧,这次我会让十三和老七跟你一起去,”说着银面人交给祝斌一块牌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什么材质做的,上面隐隐透出点点银光,灿若星辰,入手很沉,等祝斌把牌子小心的收好后,银面人接着说道:“这是天星令,一共只有五块,你可以视情况调动本教力量相助,归根究底就四个字,不容有失,如果出了意外,我用你全家的命来填!” 祝斌带着一脑门子的冷汗退下了,就连揣在怀中的那块令牌都像是变得炽热起来。 颜安来到码头,一支漕船队伍已经停靠在岸边了,这次王全安没有亲自来,是他手底下一个参将负责押运的,颜安正在考虑这批粮食该放在哪里,火灾之后,官仓还没有建好,而且防守也是个问题,那名参将像是知道颜安的担忧,上前说道:“颜大人,末将来的时候王大人交代过,说如果大人您担心粮食安全的话,就干脆放在船上由末将看守。” 颜安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一方面这些漕兵对水面上的押运看守工作很在行,这另一方面嘛,就是放在船上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就开着船离开码头,颜安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这边刚刚商量好粮食的存放问题,张福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人找到了,确实是褚善仁,不过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去了半条命了,还好张福他们赶到的及时,要不然现在这家伙说不准就死了。 等颜安赶到驿馆的时候,郎中已经帮褚善仁处理完伤口,现在虽然还昏迷不醒,可性命总算是保住了,现在已经用不着通过褚善仁找他们藏粮的地方了,因为吴敬斋早已经摸清了地方,颜安想找到他的目的就是想问出粮仓失火,还有挑动灾民的事是不是也跟他们有关,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背后的主谋是谁。 原先颜安也没有想过这些事会和这些商人有关系,可这些商人一直没有动作,假如只是为了钱的话,最起码应该有所行动,着手大批量的出粮换银子,毕竟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再等一段时间,该饿得都饿死了,他们卖给谁去,可偏偏他们没有一点动静,这才让颜安想到,会不会这些商人和那些人本就是一类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让百姓恐慌,可他们这么做图什么呢,难道就仅仅为了和官府对着干?颜安坐在院子中沉思着。 张福这时跑到颜安身边:“公子,跟你说了你估计都不信,我听郎中说,这家伙的心和常人不一样,我们都长在左边,可他的长在右边,所以他才逃了一劫,你说奇不奇怪,难怪他不是个好东西呢,原来心长歪了,”说着还用手在自己胸前比划着,似乎想看看自己心长没长歪。 颜安在想东西,所以也没搭理他,张福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少爷,你说那杀手也真是胆大,就大白天的在寺庙里动手,也不怕菩萨怪罪,真是反了天了!” 话音刚落,颜安猛一拍大腿,呢喃道:“对呀,反了天,反了天,可不就是要反了天嘛!” 第三十四章 前往清水潭 颜安这么一惊一乍的,张福有点接受不了,“少爷,我说的话对你有这么大触动?” “触动你个鬼,赶紧去把张栓找来,我有话问他。” “得嘞!” 那些人就是要江南乱起来,刚才听张福说什么反了天了,颜安脑子里瞬间蹦出两个字,造反!他们这么做,不图钱不图利,不是图谋造反的话还能有别的什么更好的解释吗?只是面对朱棣这么一个强势的皇帝,颜安想不通他们的勇气是从哪来的。 张栓听说颜安叫他,没有耽误立马就赶来了,见颜安坐在那里想事,于是走过去小声问道:“少爷,你找我?” 颜安抬起头,一把拉过张栓的手,着急的问道:“栓子,你昨天跟我说,祝斌这几天没回家,一直躲在城西的一个宅子里是吧?” “对啊,这几天他一直待在那边,出门都小心翼翼的,好像不敢见人似的,他身边总有个青年跟着,我好几次都差点被他发现。” 颜安起身拉着他,边往外走边说:“走,带上人,跟我过去一趟。” 张福从屋内出来,刚好看见颜安正拉着张栓往外走,在后面喊道:“少爷,你去哪儿,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了,你在这里好好守着褚善仁,别让他再出事了!”颜安头都没回,出了驿馆,王全安留给他的人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一帮人急匆匆的往西城赶去,等到了张栓所说的地方,颜安发现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小宅院,张栓自告奋勇上前敲门,可敲了半天都没人应,颜安让张栓回来,两个身材魁梧的漕兵得到颜安示意,上前大吼一声,上前猛地一踹,那扇木门当即应声而倒,紧接着颜安就带着人冲了进去,把整个院子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祝斌的身影,颜安感到有些泄气,张栓也很纳闷,自己之前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祝斌是躲在这的没错呀,而且这几天都不怎么出门的,就今天早上去了下大明寺,按理说现在该回来了啊。 无奈之下,颜安只好带着人先回去了,看来只能等褚善仁醒了再说了,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吧。 回到驿馆,丁荃从外地回来了,现在正记得满院子乱转呢,看着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见到颜安,丁荃冲过来焦急的说道:“大人,不好了,很多地方的灾民都闹起来了,现在很多地方都谣言四起,说是官员和商人勾结,把粮食都藏起来,等着抬高价格了卖出去,我听到消息就赶紧回扬州了,不知道这里怎么样?” 颜安把丁荃引进屋内,把之前的一些情况跟他说了一遍,包括自己的猜想,丁荃听后大惊失色,开口说道:“大人,如果真是你料想的这样的话,咱们得赶紧把这帮商人抓起来,问出他们藏粮所在,先把粮食找出来,以安民心,现在那些灾民还只是闹闹,要是等出了人命的话就难以收场了。”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现在先联名上书,说明事情的原委,让朝廷下旨,要求锦衣卫和地方上的驻军不得贸然镇压,再有,其实他们藏粮的地方我已经知道,说来惭愧,这还是托了长辈的提点。” 听说藏粮的地方颜安已经知道了,丁荃才慢慢定下心神,开口说道:“之前就听说应天巡抚吴敬斋吴大人是大人的叔父,想必这个消息是他告诉大人你的吧!” 颜安笑笑没有说话,等颜安写完奏折之后,丁荃在后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用六百里加急送去了京城,之前吴敬斋让自己现在暂时不要去动那批粮,以免打草惊蛇,可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怕是等不及了。 对方的目的已经显而易见,整个江南都被他们搅的天翻地覆,只要他们再从背后怂恿一下,惹得朝廷派兵镇压,接着他们再登高一呼,用先前藏起来的粮食招兵买马,那些百姓还不跟他们走?那将是水灾变兵祸,后果更严重! 颜安出门叫上张福,一同前往扬州卫大营,同时让张栓先行一步,快马通知王全安,请他帮忙派兵协助,去扬州卫之前颜安还去了一趟知府衙门,让宋守成最近密切注意那些商人的动向,颜安怕宋守成因为平日里收了那些人太多好处,到时候不上心,还特意向他透露了一点消息,把这小老头惊的目瞪口呆,颜安急着要赶去清水潭,哪有功夫管他,交代完就走了。 宋守成这回是真吓到了,现在他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因为颜安跟他说,这些人很有可能涉及谋反,谋反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抄家灭族的事儿,偏偏自己之前还把官粮偷偷卖给了他们一部分,这要是真的坐实了是谋反的话,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调兵的过程很顺利,颜安毕竟是个钦差,虽然文武互不统属,不过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等颜安集结人马赶往清水潭的时候,银面人收到了消息。 “他往哪个方向去的?”银面人急促地问道。 “往北去了,大约有五百多人,全是扬州卫的官兵。” “北?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好了,你先下去吧!”银面人打发走那名报信的手下,低头沉思起来,现在所有事都安排妥当,只等着点燃最后一把火了,只要江南一乱,他就成功了,只要手里有粮食,他就什么都不怕,粮食,不好,他们向北去了,北面不就是清水潭吗? “快来人,”银面人大喊一声,一向智珠在握的他现在也着急了,因为清水潭那里不光有这次从各个商人那收来的粮食,还有一部分是这些年偷偷积累下来的粮草马屁,甚至还有一部分兵器! “公子,出什么事了?”手下们进来后问道。 “那个姓颜的带人往北去了,我担心清水潭恐怕要出事了,老三,你带上人去截住他们,能杀了那个姓颜的最好,不能的话也要想办法拖住他们,多带点人,他从扬州卫带了一些官兵走的,”接着银面人又吩咐道:“老五,你带人把那些商人都处理了,本来想从他们身上再榨出点银子来的,看来现在是等不了了,老九,你飞鸽传书通知各个据点,让他们提前动手,让百姓都闹起来,弄出些人命,再给各地的锦衣卫和卫所送点消息,逼他们出兵镇压。” 三人各自领命去了,银面人接着让人准备了快马,一路风驰电掣的往清水潭赶去,他要赶紧去那边坐镇,把东西都转移走,来不及转移的也要毁掉,总之不能落在朝廷手里,自己辛辛苦苦,到头来帮敌人做嫁衣,他可接受不了。 到了高邮地界,正好碰到路边有一条河,于是颜安就让大伙儿各自去打点水,润润嗓子歇一会,这么快步的急行军,谁也受不了,大家打水的打水,不打水的就找个树荫处歇脚,互相有认识的呢就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着闲话。 颜安也准备去树荫底下歇一会儿,刚下马,张福跑了过来,把刚刚打来的水递给颜安,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射穿了水壶,要不是刚巧有水壶挡着,这一箭就射到颜安身上去了,颜安迅速拉着还呆立在那的张福往路旁的一颗树跑去,同时大声向众人示警。 听到颜安的呼喊声,所有人都麻利儿的动了起来,寻找着离自己最近的掩体,对方接着又射了几箭,发现根本就伤不到颜安,接着一批黑衣人便冲了出来,领头的那个黑衣人直奔颜安而来,在他想来这么一个小白脸钦差,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等把他解决了,这些官兵没了主心骨,自然就容易多了。 看来人架势,张福拔刀上前,大吼一声:“你们这些鼠辈,休想……,”慷慨激昂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黑衣人打断了,黑衣人一手刀法使得行云流水,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在刀法一道下了很大的功夫,张福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那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险而又险的避过一刀之后,这家伙掉头就跑,边跑还边说:“少爷,我去帮其他人去,这家伙就交给你了!” 黑衣人看着张福逃离的背影,嘴角牵动了一下,这样的活宝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没有去追张福,继续向颜安快速逼过去,黑衣人借着惯性起身一刀就向颜安的脖颈处斜劈过去,他的眼神已经泛起了红光,仿佛已经看见了颜安血花迸溅的样子,结果意料中的场面并没有实现,这用劲全力的一刀却被颜安轻描淡写的避了过去,黑衣人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一定是这小子碰巧躲过去的,一定是,他在心里想到,虽然心里想着事,可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半分停顿,稍一转刀刃之后,又向颜安腰间袭去,颜安纵身而起,脚尖在刀身上一点,接着一记扫腿踢中了对方头部,黑衣人没想到颜安居然会武功,大意之下被踢到在地,脑子里顿时一阵轰鸣。 颜安从来没有跟人交过手,正好借此机会印证一下,想看看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等黑衣人起身之后,颜安笑着示意他继续,黑衣人从没受过这种侮辱,适才是因为他一时大意,等调整好心态之后果然就不一样了,攻守间进退有据,跟颜安斗了个旗鼓相当,几十回合之后,颜安才找到了一个破绽,手掌重重的印在了他的胸口,一口血当时就从黑衣人嘴角溢了出来,见首领受创,其他人本想上前营救,可等他们刚有所动作,颜安却已经伸手扣住了他们首领的脖子。 第三十五章 被算计了 “都给我住手,”颜安大吼一声,官兵们见颜安已经擒住了敌首,纷纷向他聚拢过来,黑衣人也都一个个脱离战圈,眼睛死死的盯着颜安,却不敢妄动。 颜安扯起一抹微笑:“说说吧,你们都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我可以放你们走,你们就可以从此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这总比整天刀头舔血的日子要来的舒坦吧!” 被扣住的黑衣人朝着颜安嗤笑一声,随后嘴角就流出了黑血,转眼间就瘫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一见首领自杀了,都跟发了疯似的向颜安冲来,双方又你来我往的打在了一起,颜安不停的喊着留活口,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只要被抓住了,他们就毫不犹豫的咬破嘴里的毒囊,瞬间毙命,没被抓的就继续死战,居然没有一个人逃跑。 颜安站在一边,越看越心惊,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死亡对他们来说似乎没有一点儿震慑力,三十几个人硬是在几百名官兵的包围下挣扎到现在,最后虽然被全灭,但自己这一方也付出了六十多条人命作为代价,本着对死者的尊重,颜安留下了十几个人在这边,让他们通知附近官府,把这些不知名姓的人安葬掉,至于那些官兵的遗体就暂时送到义庄,等着他们家人前来领取。 吩咐完之后,颜安继续带着人往清水潭进发,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谁也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早先还一起说笑的朋友转眼间就送了性命,等颜安抵达离清水潭不远的一个村庄时,发现王全安已经接到消息,早早的等在这了,见面后颜安把路上遇到的事说了一下,王全安听完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从来还没有听说过钦差遇刺的事呢,看来对方来头不小,所图更是可怕! 赶了大半天的路,大家都饿了,在村子里草草吃了点东西,歇了歇脚之后,就继续往清水潭进发,王全安是靠水路吃饭的,只要是运河附近的支流、湖泊他几乎都知道,当颜安说出清水潭的时候,王全安着实想了老半天,后来经手下提醒这才想起,那地方其实就是白涂河上游的一个小湖泊,面积不算很大,因为周围长满了芦苇,附近又没什么人烟,所以几乎没人去那边。 现在是晚上,连白天都鲜有人出没的清水潭现在更是一片死寂,一阵风吹过,芦苇沙沙作响,听的人浑身发毛,要不是因为有这么多人一起,估计大家早就掉头跑了,由于不知道对方的确切位置,所以只能沿着湖岸慢慢搜寻,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为了减小动静,所以前进的很慢,直到大半夜,一个眼见的官兵才前来汇报说,前面隐约有烛光,颜安迅速传令下去,让所有人蹲下,接着向官兵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忽明忽暗火光在闪动,并且仔细听还能听到说话声,王全安低声跟颜安说,他带一队人绕到他们背后去,让颜安耐心在这里等着,到时候以火把为号,一起冲过去。 王全安带人离开后,颜安就紧紧地盯着前面,现在马上就要入秋,昼夜的温差很大,这儿这么空旷也没个挡风的地方,很多人都冻得直打摆子,而且蹲久了腿也受不了,所有人都在心里祈祷早点行动。 就在大家快熬不住的时候,王全安那边终于举起了火把,颜安闻讯而动,所有人几乎都同时起身抽出佩刀,跟在颜安后面往前冲去,等到了近前,对方居然没有多少惊慌的神色,颜安和王全安对视一眼,都发现有些不对劲,就在这时,芦苇荡里出现了许多船只,一时间四方灯火通明。 “颜大人果然是年少有为,居然被你发现这个地方,你既然到了这,想必那些酒囊饭袋已经被你收拾了吧!” 颜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艘双层大船,此时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正站在船头看着他们,颜安笑着回道:“让阁下失望了,现在既然见面了,不妨就把话说清了,你们整天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我实在没兴趣陪你们玩下去。” “哈哈,颜大人快人快语,好,就依你所言,说实话,你之前那样稀里糊涂的其实挺好,何必突然变得这么精明,这大好的江山说到底也是朱家的,你又何苦自作聪明枉送性命呢,如此年轻,可惜啊……”银面人仰首望天,叹息道。 颜安不屑的‘呵’了一声:“天下是天下人的,看你也是读书人,难道连‘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都没听过?百姓何辜,就你这种其身不正的人够资格揭竿起义吗?何况你就这么有信心能留住我?” 听罢,银面人有些恼怒的迹象,颜安在他眼里就是个蝼蚁般的人物,现在反而大言不惭的教训他来了,怒极反笑:“那咱们就试试吧!” 似乎是冥冥中连老天爷都配合他一样,颜安这边的人开始一个个的瘫软在地,跟被收割的麦子一样,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能站着的就只剩下王全安跟颜安了,自从到了江南,自己就一直被对方玩弄在鼓掌之间,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以为可以摆脱这种被玩弄的命运,结果天不遂人愿,颜安压抑住内心的挫败感,脑子记急速思考着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是没有带兵的经验,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可以说自打出了扬州城之后,所有的事自己都很小心,只有……对了,颜安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就是跟王全安汇合的那个小村子,自己到底是心软,看见有个小馆子,心想着让大家吃口热的,晚上好办差,只有他和王全安因为要商量晚上的行动方案,所以就耽搁了没吃! 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手笔,银面人得意的说道:“颜大人,我都说了你还年轻,江湖险恶你怎么可能懂呢,我这也就是随手而为,没想到你们还真上当了,哎……我都替你身后的这些将士不值啊,他们本可以轰轰烈烈的战死,说出去还好听点,结果就这么……” “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全安怒了,他是军伍出身,性烈如火,见对方一直在不停的戏弄他们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却不知这种情形正是对方想要看到的,银面人好整以暇的玩弄着手指:“你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居然比不上一个年轻人沉稳,朝廷养的都是些什么人,真是一无是处!” 王全安说话间就想冲过去把面前这个人活撕了,却被颜安拦了下来,“阁下好算计,这段时间以来,在下处处受制,看来倒是不冤!” “嗯,说的不错,这句话我爱听,看来你比其他人好多了,懂得尊敬对手的人不好找,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老三既然能折在你的手里,想必是有点本事的,我也很久没和人动过手了,这样吧,我们也来个…嗯…来个君子之约吧,只要你能赢了我,我就放你们走,我这可是难得发一次善心,年轻人要珍惜哦。” 说完不等颜安同意,起身就向颜安扑来,速度之快让人咂舌,至少颜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快的身法,常询似乎也不过如此,可常询都多大年纪了,来不及继续感叹,颜安迅速做出了回应,只见他脚尖在地面用力一点,身子便往后退去,银面人的手掌就在眼前,带起的掌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向后飞起,一进一退之间,不觉已退后了两三丈的距离,就在后继无力之时,颜安一个旋身向左边闪去,就在颜安准备出手扳回劣势之时,对方的一记扫腿已经近在眼前,颜安狠狠地飞了出去,白天刚用在黑衣人身上的一招,想不到这么快自己也尝到了。 见颜安倒地,王全安就准备冲上去,银面人似乎料到了王全安会这么做,淡淡地开口:“你乱动的话我就让人把这些士兵全杀光!” 颜安双手一拍地面,弹身而起,这一次他没等对方先出手,而是主动冲了过去,颜安和银面人你来我往打了很久,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打飞了多少次了,颜安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张福和张栓这两个小子死哪去了,怎么还不到? 原来先前半途遇见伏击,颜安就猜测对方或许已有所准备,自己的这次行动只是临时起意,对方居然还能再半路布下埋伏,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等和王全安汇合以后,颜安就吩咐张福和张栓去高邮州找人帮忙,因为吴敬斋走的时候曾经嘱咐过他,有事的话就去那找一个叫汪冲的将军。 随着一记反身劈山,颜安又一次飞了出去,颜安这次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了,一口血就从嘴中喷了出来,眼神也已经开始涣散,王全安的眼睛已经通红,如一头发怒的雄狮一般,指关节被攥的咯吱作响,可他不能出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的憋屈已经快要让他发疯! 第三十六章 后援 银面人缓步走到颜安身边,揶揄道:“看来你是输了,好了,陪你们玩了这么久,是时候该结束了,”说着就准备弯身扭断颜安的脖子。现在这种情况,王全安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用力一蹬地面往前窜去,打算救下颜安,可终究是离得太远,对方的手已经离颜安相差咫尺,王全安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实在不忍心看见即将到来的那一幕。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银面人的手却被一个东西弹开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普通的小石子。 “谁?” “二公子,多年未见,一切可好!” 银面人循声望去,只见吴敬斋闲庭漫步似的从夜幕深处走了出来,随后四周举起了无数火把,一时间亮如白昼! 见到来人,银面人仰天长笑起来,接着突然止住笑声,咬牙说道:“老东西,哪儿都有你,你现在还有脸叫我二公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挫骨扬灰,”说着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颜安,“这是你的侄子吧,今天我就先收回点利息好了!” 常乐儿离开扬州之后,阴错阳差之下就碰见了去搬救兵的张福,得知颜安可能有麻烦后,心里对颜安的那点埋怨瞬间一扫而光,不顾常询的劝阻,吵着闹着非要跟来,刚才她看见颜安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整个心都揪了起来,趁着吴敬斋跟银面人说话的档口,悄悄朝颜安靠了过去。 恰在此时,银面人抬起手臂用袖箭对准了颜安,常乐儿没有多想就朝颜安扑了过去,随着“噗”的一声,射出的箭矢钉入了常乐儿的后背。 “乐儿!” “郡主!” 吴敬斋和常询同时惊呼起来,他们刚才所有心神都集中在银面人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常乐儿是怎么跑过去的,银面人也是一惊,他没想到这居然都能让颜安逃过一劫。 常询迅速的冲到常乐儿身边,吴敬斋也紧跟着跑了过去,银面人见状悄悄后退了几步,这两个老家伙给他的感觉有些危险。 颜安见常乐儿帮他挡了一箭,刚才还动弹不得的身体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起身托住常乐儿的身体,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似乎像是失去了什么,心好疼好疼,已经干涸了十年的眼眶再一次被泪水打湿,常乐儿费力地抬起手,帮颜安擦着嘴角的血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道:“你现在可真丑,别咳咳……别哭哦,我现在可没力气笑话你,我现在感觉好累呀,你抱着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常乐儿的眼睛开始慢慢合上,手也顺着颜安的脸颊滑落下来,只有嘴里还呢喃着:“我说过的,你欠我的钱一辈子都还不清……” 常询见此情景,再也压制不住,转身就朝银面人那边冲去! “别睡啊乐儿,你不是要跟我斗嘴的吗,你醒醒啊……”颜安现在跟个孩子一样,不停的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他现在才知道,怀里的这个人原来对他如此重要,心底那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烙在心头,疼的窒息! 吴敬斋伸出手探了探常乐儿的脉搏,发现脉象尽管很微弱,但好在还有,这才略微放心,在颜安耳边轻声说道:“还有脉象,要赶紧找郎中取出箭矢,或许还有救!” 颜安猛地抬头,慌乱的说道:“对,对,郎中呢,快找郎中啊!” 这里荒郊野地的,又没有马车,只有几匹马,颜安现在又是这幅摸样,谁送常乐儿去呢?这时远处的打斗声传来,吴敬斋随即下令围剿,随后欺身而上加入常询和银面人的战团,对常询说道:“郡主还有救,你先送郡主去找郎中,这儿我来应付!” 常询闻言,不做犹豫,转身撤出战团,从颜安手里接过常乐儿就离开了。 “老东西,为了当年一个死人,值得吗?”银面人躲开一掌,对吴敬斋说道。 吴敬斋的招式已有返璞归真的迹象,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内藏变化,身形飘忽难以捉摸,银面人顿感吃力,他想不到吴敬斋比刚才和他交手那个老头还厉害,一愣神的功夫他就中了吴敬斋一掌,胸腔里一阵翻滚,接着血就跟不要钱似的从嘴里喷涌而出,吴敬斋却显得云淡风轻的样子,开口说道:“有些事,像你这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永远不会懂,参与那件事的人我迟早一个个的找出来!” 银面人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病态的笑了起来:“你知道让人像狗一样圈养的痛苦吗?你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我们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你有本事就去金銮殿上杀了朱棣那个贼子,哈哈哈……” 闻言,吴敬斋略微有些动容:“你说清楚,我可以暂时饶你一命!” “饶了我?你有什么资格饶了我,你不过是一个家奴而已,想知道真相你就慢慢查吧,我们还会碰面的!”说完银面人突然拿袖箭向吴敬斋射去,接着吴敬斋躲避的空隙,纵身消失在了身后的芦苇中,吴敬斋回过头来再想追,已经来不及了,清水潭虽小,可水道四通八达,加上现在已是深夜,追到几率几乎没有。 吴敬斋看着银面人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这时有人来报:“大人,有消息了,对方从这里转运出去的粮食都已经全数扣押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吴敬斋走到颜安身边,柔声说道:“事情已经了了,你说让我在水陆要道设伏,果然收到了成效,已经有消息传来,那些粮食都已经找到了,看来我果真是老了,这次要不是受你提醒,这些粮食可就又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你回去之后好好养伤,剩下的收尾工作就让叔父我来吧!” 银面人钻入芦苇中之后,见没有人追,怕其他地方有埋伏,索性就地躲了起来,一直等到天亮之后才露面,一路小心翼翼的往淮安府的一个据点赶去,他故意跟颜安他们拖延时间,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把粮食多运一点出去,现在他要确认粮食没事了才能安心! “公子,您去哪了,属下听说清水潭出事了,派人寻了您一晚上,没事吧?” 银面人几经周折来到据点,没有理会手下的关切之词,迫不及待的问道:“东西都运出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答话,看面前这些人衣服互相推诿的态势,银面人怒道:“说话啊,一帮饭桶,老五、老九,你们两个说!” 老五磨蹭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公子,官府提前在周边的关口设了埋伏,东西都被截了,弟兄们本想奋力一搏的,无奈对方人数太多,我们的人死伤惨重,只有一小部分逃了回来。” 听闻始末,银面人再也压抑不住,愤怒的咆哮起来:“废物,废物,事情办砸了还好意思回来,给我全部杀了一个不留!”由于情绪起伏较大,一不小心牵动了体内的伤势,又咳出血来。 此时躲在角落里的祝斌吓得浑身打颤,这次其他人就算能逃过一劫,他也逃不了了,这次转运的事正是他负责的,好在接下来有人帮着他说话了:“公子,身体要紧,那些人确实把事办砸了,可我们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是不是能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老五,我的话你现在也敢质疑了?机会?哼,我给他们机会谁给我机会,等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功了,现在没了粮食,我拿什么去拿捏那些灾民,你不用多说了,人贵精不贵多,那些个废物留着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十三那把狭长的柳叶飞刀就已经划破了祝斌的脖子,他一向是最听公子话的。 第三十七章 朱棣震怒 高邮知州衙门,颜安等人都在这里,经过郎中整治,服了药之后颜安行动已是无碍,只是常乐儿伤势颇重,背后的箭矢虽已经取了出来,但由于没有及时止血,再加上脏腑也有损伤,所以到现在还没能醒转过来,从昨晚到现在大夫一直在屋里忙碌,隔一会儿就要诊视一下,香竹守在一边煎汤换药,眼睛哭的通红,她想不明白,怎么自己就离开了小姐一小会,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安儿,你身上有伤,就别在这守着了,郡主醒了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颜安对吴敬斋的话恍若未闻,依旧倔强地坐在那儿,盯着常乐儿出神。当时明明心里已经知道对方有所准备,当时如果自己不那么冲动,耐心等吴敬斋一起前往,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就因为自己不甘心,为了亲自抓住对方,为了满足自己那一点虚荣心,才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他恨透了自己! 官场上消息暗中传递的速度令人无法想象,颜安和丁荃的六百里加急还没有放到皇帝的案头,汉王和陈瑛却先一步知道了消息,他们之前还想着让人在江南弄点动静出来,好参颜安一本的,现在看来还好没有掺和一脚。 汉王府的花园内,陈瑛心有余悸的说道:“王爷,想不到这次一个水灾居然牵扯出了那一位,皇上暗地里找了他十几年都没有头绪,现在突然冒出来,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朱高熙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掸掸衣袍,道:“江南的事我们就不用在插手了,顺其自然吧,有一个朱文圭就够颜安那小子喝一壶了,我们如果再插手,要是让父皇得知,还以为我跟建文余孽暗通款曲呢,你传个信过去,之前各地官仓里不是还有些粮食的吗,就给颜安吧,我要打的是太子的脸面,可不想江南真的乱起来!” “朱文圭?王爷说的是建文的二子,那个起初被圈禁在中都广安宫后来逃脱的那位?” 朱高熙嗤笑一声:“不是他还是谁,他自以为行事隐秘,跟个过街老鼠似的,到处东躲西藏,一直都自视甚高,殊不知在本王眼里他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王爷龙凤之资,岂是他可以比拟的,现在江南灾民受建文那帮人挑唆,要不要知会纪纲一声,这锦衣卫一弹压的话可就难收场了!”陈瑛建议道。 “你不用担心,本王一收到消息我就跟纪纲打过招呼了。” “那江南大营那边?” 朱高熙扔掉手中的棋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淡笑道:“江南大营一直死死握在徐家手里,我那位舅舅,自从靖难之后就一直唯唯诺诺,空有个右都督的名头,这些年来跟我和太子也都不亲近,既然这样就随他去吧,江南大营惹出点乱子才好,这块肥肉早就该属于我了!” 接下来几天,大批大批的粮食借由水路运往江南各地,闹得不可开交的灾民这才稍稍停将下来,但是要求朝廷严惩奸商贪官的声音却愈演愈烈,江南各个州县的官员们惶惶不可终日,宋守成也一样,当初他们听信那些商人们的挑唆,把官仓里一部分粮食交了出去,想着弄点油水的,结果银子没看见,却牵扯到谋反里面了,这事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憋在心里真是心烦意乱惶惶不可终日。 常乐儿还是沉睡不醒,只能靠着参汤维持性命,现在她这个样子也不宜再回京城,便跟着颜安坐船先回了扬州,几天下来,颜安也逐渐冷静下来,虽然心里还是担忧不已,但比刚开始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太多了。 回到驿馆之后,发现褚善仁已经醒了,现在颜安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于是让人把他看押好,等事情了结了之后和一干人等一并发落,褚善仁听到消息吵着闹着非要见颜安,说是要戴罪立功,检举揭发涉事的人,他现在哪还能想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糊涂蛋,别人利用完他之后还准备要他命,可悲的是他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连别人的真实目的都搞不明白,还整天做着发财的美梦。 颜安听褚善仁详细说完,才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的官员也牵涉其中,简直胆大包天,为了银子可以无视百姓死活,颜安正色道:“你可有证据?” “有,当然有,其他州县的我不敢说,不过和宋守成之间的钱粮往来一直都是我负责的,当时我就留了个心眼儿,偷偷记了一本暗帐,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光是这次的,就连以前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送给宋守成多少银子,都记得清清楚楚。”褚善仁忙不迭的点头回道。 “好,只要你所言不假,到时候愿意出面指正,我可以答应饶你不死!”在褚善仁的千恩万谢中,颜安离开了暂时关押他的房间。 朱高熙以为他是隔岸观火的那个人,殊不知火已经快烧到他的屁股蛋子了,江南的官员很多都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底下人居然会瞒着他捅出这么大一个窟窿。 朱棣跟他老爹一样,是一个勤勉的皇帝,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着呈送过来的奏章,朱高炽坐在他下首,尽管朱棣对这个儿子有些不喜,但毕竟将来是要接替自己的,所以平常都会把他叫来同自己一起处理政务,好为将来做准备! 就在朱棣拿刚刚看到的一本奏章考校朱高炽的时候,司礼监太监黄俨急匆匆的走进来,跪禀道:“陛下,江南安抚使颜安有六百里加急传来。” “哦?呈上来!”朱棣接过信件,拆开封口快速浏览起来,看着看着朱棣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一旁的朱高炽偷瞄到朱棣这样,心里顿时惴惴不安起来,颜安可是自己的人,要是惹了什么乱子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不敢出声,只能耐心的等着朱棣先开口。 “混账!”朱棣看完之后差点没一掌把桌子给拍断了,朱高炽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父皇,是不是这个颜安做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 朱棣沉声回道:“与他无关,江南乱了,颜安信中分析的不错,这是有人要跟朕过不去啊,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江南兴风作浪,以为朕不知道,这次更是趁着大灾搅风搅雨,当朕好欺吗?” 朱高炽长得虽然木讷,但不代表他就真的笨了,从朱棣的话中他琢磨出了一点东西,黄俨见朱棣发怒,随即装作支支吾吾,犹犹豫豫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说!” “是,陛下,奴才收到消息,江南各地的很多官员似乎都牵扯到其中,由于涉及的官员太多,奴才也拿捏不准,这是下面递上来的一个账本,上面记录了官员以官粮谋私的来往账目,至于是真是假还请圣上斟酌!”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呈了上去。 朱棣接过,随意的翻了一下,内容当真是触目惊心,这还是自己治下的江南吗? “去,把纪纲、蹇义叫到雍肃殿等朕!”朱棣抬手往前一指,滔天的怒火使他的手臂都在不自然的颤抖! 纪纲正在府上和一群美人儿嬉笑玩闹呢,听说皇上传他,连忙唤来侍女,穿好官服后就跟着前来传话的小黄门进了宫。 来到雍肃殿外,刚好碰见同样被朱棣传召的蹇义,纪纲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哎哟,蹇老大人,皇上也叫您了?不知是为了何事,蹇老大人可能跟在下透露一二啊?” 蹇义淡淡一笑:“纪大人是皇上的心腹,您都不知道,老臣又从何而知呢!” 二人心照不宣,整了整衣冠走入殿内,今天的气氛跟以往有些不一样,参拜之后朱棣没有让他们起身,大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朱棣才开口说道:“你们两位,一人掌管百官的功绩考评之权,一人肩负监察缉捕之责,以往一个个都说江南吏治清平,官员人人兢兢业业,对政务没有丝毫懈怠,是这样的吧,朕有没有记错?” 蹇义和纪纲没有吱声,听皇上口气他们也知道这不是个好苗头,说是或不是都没好果子吃,干脆就闭口不言,作诚惶诚恐状。 “不说话了?这样有用吗?如果朕也跟你们一样,遇事就缄口不言,这国还治不治了!”朱棣怒极反笑:“呵呵,这就是朕的臣子,我大明的肱股之臣,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言的江南吏治!”朱棣转身拿起那本账册,狠狠地甩在他们的面前。 蹇义和纪纲就这么趴在地上翻看起来,看得二人面色苍白!蹇义是因为对这些官员的胆子感到震惊,纪纲是因为担心朱棣向他问罪。 纪纲此时心里把陈瑛骂了个底朝天,自己看在朱高熙的面子上才对江南的那些官员睁只眼闭只眼,结果要不不出事,一出事就被人连锅端了,这么大的烂摊子让自己怎么办,现在已经有了个东厂骑在锦衣卫头上了,要是让皇上再对锦衣卫的办事能力起了疑虑,那锦衣卫衙门还怎么在朝堂上站住脚,到时候再弄个西厂、北厂什么的,锦衣卫怕是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了。 第三十八章 醒转 朱棣看着他们两个人,沉声道:“蹇义官降一品,先继续留在吏部听用,至于纪纲你,南直隶的事以后就交给黄俨办吧,如果锦衣卫以后还是如此不堪重用的话,你这个指挥使的位子也就不用再做了,自己去苑马寺报道,替朕养马去!” 蹇义跟纪纲垂首谢恩,朱棣这才让他们起身,吩咐纪纲通知锦衣卫江南千户所,把涉案官员全部押送进京,由大理寺和锦衣卫一同审理,接着吩咐蹇义回去准备准备,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一次功绩考评! 等二人退下后,朱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江南的事虽然让他恼火,可是真正让他担忧的还是纪纲和汉王的关系,江南的官员大多数都是依托于汉王的,之前自己居然从来没有从纪纲那听到一点消息,锦衣卫这把刀现在看来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意志,偏偏自己现在还需要这把刀,自己这个二儿子在军中素有威望,跟陈瑛的关系又比较暧昧,现在再加上锦衣卫,太子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看来是要找个机会重新排座了……”朱棣自语道。 黄俨在旁边一直没有作声,朱棣还是燕王时他就一直跟着朱棣了,他知道这位爷的秉性,所以平时他能不多嘴就不多嘴,也正是因为他的谨言慎行,朱棣才会把东厂交给他打理。 好歹也算是盟友,纪纲气恼归气恼,不过还是差人给陈瑛和朱高熙透露了一点口风,朱高熙跟陈瑛正相谈甚欢呢,突然接到纪纲的传讯,两个人当即就傻了。 “这些混蛋,平时贪点小便宜就算了,现在居然连私卖官粮的事都敢做了,本王迟早要被这帮蠢材害死,”朱高熙烦躁的踱着步子! 陈瑛很内疚,因为这些人都是他举荐给朱高熙的,“王爷,都怪下官识人不明,还请王爷恕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得赶紧想办法把咱们从里面摘出来!” 陈瑛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王爷,要不明天下官就让人上书弹劾,还是说尽力保下几个,毕竟说到底他们和那些反贼也没有什么瓜葛!” 话音刚落,朱高熙就调过头,训斥道:“保什么保,这次保下了,下次呢?再有下次,是你给他们擦屁股还是本王给他们擦屁股?就按你第一个说得办,到时本王也会主动给父皇上折子的,他们死不死在其次,要是因为这件事让父皇对我产生芥蒂,就太划不来了!” “可是这样一来,这些年咱们在江南的辛苦可就白费了!”陈瑛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提醒道。 “江南,呵,本王要的是天下,要的是太子之位,有时候人要懂得取舍,父皇的赏识才是最重要的,你不用多说,就这么办吧!” 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场之中向来如此,陈瑛也想不到,自己随意提拔的几个芝麻小官儿会给自己惹来这样的麻烦,不知当他知晓蹇义也受到牵连时,会作何感想,用一个江南换了个蹇义降级留用,这生意做得,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同僚说! 朱高熙这边刚商量完,东宫那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商讨。 刚才朱高炽从乾清宫出来之后,就感觉要出事,果不其然,刚回到东宫,就收到消息,蹇义被皇帝训斥了一番,最后官降一品,万幸的是仍暂代吏部尚书一职,朱高炽随即派人前往宫门外守着,蹇义刚一出宫就被带来了。 “蹇师,江南那些官员大多都是汉王的人,父皇怎么会迁怒于你呢?”朱高炽急急问道。 蹇义却显得很淡然,并没有因此而气恼,回道:“殿下不用着急,您应该高兴才是,此次老臣只是适逢其会罢了,谁叫老臣管着吏部呢!” “哦?喜从何来,还请蹇师说明!” “殿下,江南那些官员听谁的?” “当然是汉王,那些人都是汉王举荐的,当时为了江南的官员任命咱们没少跟他争!”朱高炽不知蹇义是什么意思,自己刚才刚说过,怎么还问! “好,那纪纲这次为什么也和老臣一起被陛下训斥呢?”蹇义断过茶碗,轻抿一口,慢条斯理的问道。 朱高炽想了一会,眼中露出喜意,恍然大悟道:“本宫明白了,纪纲和汉王关系暧昧,汉王的人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纪纲却三缄其口,最后还是黄俨这个东厂太监提起,父皇这才知道,父皇一定在想,以锦衣卫的能力不可能输给东厂,那么纪纲隐而不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纪纲已经倒向了汉王,所以父皇这回才大发雷霆! 蹇义抚须笑道:“陛下可不仅仅是训斥了他,以后江南的监察大权也跟他无缘了,陛下已经下旨,今后江南换由东厂接管,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点在于陛下已经意识到殿下跟汉王之间的平衡已经失去,陛下这次让老臣重新举办一次官员考评,看来陛下已经准备在朝堂上重新洗牌了,这不正是陛下有意为殿下您增添筹码吗?” 朱高炽听完蹇义的分析,简直比夏天喝了冰镇葡萄酿还要畅快,自己这个太子被打压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翻身了! 在吴敬斋和颜安的共同努力下,江南各地灾民的情绪终于平息下来,宋守成等大批官员被锦衣卫捉拿,押解进京的时候,所有百姓都“夹道相送”,那场面让人不忍直视,灾民宁可饿着,也要把手里的馍馍向他们砸去,就这么一小段路程,他们硬是被各种杂物打得鼻青脸肿,宋守成到这会儿竟然还不死心,梗着脖子不停的向颜安求救! 朱文圭想煽动百姓造反的阴谋终是没有达成,现在有了大批的粮食供给,灾情迅速瓦解,除了这些黑心官员,那些跟着朱文圭后面摇旗呐喊的商人,也在褚善仁的指认下一一伏法,家产全部充公,以用做灾民重建家园的经费,这些人现在都被关押大牢中,等候朝廷处决,颜安没有食言,在人犯名单中划去了褚善仁的名字,褚善仁千恩万谢之后,拜别颜安回了山西老家。 江南各地的米店也相继重新开业,百姓们估计是吓怕了,城中所有卖米的地方都被前来购粮的百姓挤满了,所有人都尽可能的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大灾之后他们才领悟了一个道理,钱再多也没用,没了吃的一切都是白扯!这种火爆的场面直到官府贴出告示,表明粮食充足之后才有所缓解,毕竟买多了也要考虑虫蛀问题不是! 就在所有人庆幸终于熬过灾情之时,颜安却意志消沉,离常乐儿中箭已经快十天了,现在依然还是昏迷不醒,颜安几乎找遍了全城的大夫,可就是查不出原因,眼见着躺在床上的人儿一天天消瘦下去,颜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尽可能的每天抽出时间,坐在床边跟常乐儿说说话,常询跟香竹都被他挤兑的插不上手。 颜安今天跟往常一样,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她,柔声的叙述着。 “乐儿,你不是一直说要在江南走走看看的吗,你醒了之后我就带你去,我跟你说,冶春茶社的四色锅饼香酥爽口,可是扬州一绝,你这么馋,一定爱吃,还有什么翡翠包子啦、双麻酥饼啦,我数都数不清,吃饱了咱们就去登凤凰山,嫌累的话我们可以去保障湖泛舟,带你领略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旖旎,对了,你可能不喜欢这些舞文弄墨风花雪夜的事,那我们……” 颜安自言自语刚说到这,就被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打断:“谁说我不喜欢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是因为颜安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常乐儿终于醒了,听见这久违的声音,颜安不知怎的,鼻头没来由的一酸,他的手颤抖着向常乐儿的脸颊伸去,指尖稍触即离,他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常乐儿握住颜安往回缩的手,说道:“怎么又哭啦,这么听话啊,我让你等我醒了在哭你还真就哭?好了好了,到时候你说的那些点心,我多分点给你,来,给本小姐笑一个!” “谁哭了,撒手,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这么多天没吃正经东西,一定是饿花眼了!”颜安说着就准备起身,谁料常乐儿就是不撒手,颜安怕牵动她的伤口,只好任她抓着。 常乐儿眨巴着眼睛,问道:“假如我这次真的死了,你会一辈子都记着我吗?” “刚醒怎么就又犯迷糊了,说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我是说假如,”常乐儿认真的看着他。 颜安抚摸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不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辈子记着你的,我欠你的钱还没还清呢,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慢慢还,还一辈子最好!” “好了,嘿嘿,我现在饿了,你去给我拿吃的吧,嗯……我要喝杏仁儿粥,记着多搁点糖!” 第三十九章 抄家致富 昏迷了这么多天终于醒了,所有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些天,那位帮常乐儿诊治的大夫一直留在驿馆,不是他愿意在这一待就是十来天,而是想走走不了,颜安难得无礼了一回,在常乐儿昏迷期间禁绝他离开一步,此时最高兴的恐怕非这位倒霉的郎中莫属了。 香竹得知小姐醒了,第一时间就把郎中唤来,经过细致地诊断,确认常乐儿已无大碍,只是气血亏损严重,后面要好好将养,不可太过劳累! 大伙儿的心这回才算是安进了肚里,送郎中出门的时候,颜安塞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结果招来了一顿千恩万谢,十天一百两,郎中心里些许埋怨一扫而空,估计现在让他长居于此也是可以的! 颜安跟常乐儿的感情经此一事之后迅速发酵,大家都看在眼里,张福这个人精又怎会不知,得知消息,撇下一边的张栓就跑了过来,准备趁这时候讨好讨好这位未来的少夫人,谁料却被香竹挡在了门前:“去去去,我家小姐的屋子也是你进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 话刚到半截,房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小妮子,你等着,总有你求哥哥我的一天!”张福面对门板,嘟囔了一声之后扭头就走。 颜安亲自把粥端去看着常乐儿吃下之后便离开了,现在常乐儿需要静养,有香竹在一旁照顾,自己也放心,现在心无挂碍,也该是时候处理剩下的事了。 这次官粮一案,牵连的官员之多、影响之大当属罕见,江南官员十去其五,牵扯进来的商贾更是多如牛毛,不过大多都属于阻挠赈灾、哄抬物价而已,跟造反实在是沾不上边,他们只知道发起人被称作‘公子’,其余的一概不知,说到底不过就是一群受人蒙蔽的可怜人,在朱文圭眼中这些人连颗棋子都算不上! 扬州的政务现在暂时由一个叫杨威的官员担任,他之前只是一个七品推官,跟宋守成的关系也不好,一直被打压,如今知府同知这些顶头上司都被锦衣卫带走了,现在总算是熬出了头! 颜安来到知府衙门的时候,杨威正在审理那些商人的案子,衙门口吸引了众多前来围观的百姓,颜安找了个不算拥挤的地方站着,这个叫杨威的官员不愧是之前做推官的,对大明的刑名律法了如指掌,尽管受审的人数众多,但他都能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依律而办,审讯的过程枯燥而漫长,一直等到落日西垂,杨威才宣布退堂。 人群散去后,杨威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外的颜安,两手提着官服下摆,走到近前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大人何时到的,怎么也不知会下官一声?” 颜安笑着说道:“也没来多久,刚才见杨大人断案,本官收益良多,说到刑名律法,你是我的前辈,看来之前把这些烦琐事交给杨大人算是找对人了!” “颜大人谬赞了,只是术业有专攻罢了,大人请,咱们还是移步后堂叙话吧!” 来到后堂,杨威跟颜安汇报了这些天的审理情况,要是换做平常,像这种事其实都算不上事,就算追究起来也就罚点银子了事,可这帮人倒霉就倒霉在跟朱文圭沾染上了关系,结果大多数人都被判的抄家流放,就这还是朱棣老爷子网开一面的结果,要是回到十年前,不灭你全族就算是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大人,水灾过后,沿江两岸的田地大多已沉入江底,有很多百姓现在无田可耕,虽说乡绅家里田亩不少,可官府也不便从他们手里强行划拨田地,而且那些乡绅后面多多少少有官场的背景,下官也得罪不起,还请大人给拿个主意才好,”杨威说的有些苦涩,他芝麻绿豆大的官儿,那些乡绅根本就不买他的账,对他而言这事确实为难! 颜安闻言,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将此事暂且押后,灾民住的问题还没解决,商量这些确实有些为时过早。 原先灾后重建的银子是要落在户部头上的,不过现在不用了,据杨威所说,官府目前查抄商贾所得的银两就已经足以支付这笔开销了,或许还有结余,由于银子太多,现在还在统计之中,颜安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看来抄家果真是个致富的捷径,都听说江南商人富有,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这些商人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临了还让人羡慕了一把! 现在银子有了,安排起事儿来颜安都感觉有了底气,颜安把选址、木料购买、工匠招募等问题一股脑全交给了杨威去安排,最后吩咐他到时候只要把账册送给自己过目就行! 颜安谢绝了杨威留自己吃饭的好意,告辞离开了知府衙门,回到驿馆的时候刚巧赶上大家吃饭,常乐儿自从喝完粥又休息了一下午之后,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不过由于先前长时间没有进食的缘故,所以她现在还只能吃些粥和羹汤之类的流食,为此没少抱怨! 接下来几天颜安一直陪着常乐儿,她本就不是个沉稳性子,为了让她躺在床上休息颜安可没少花心思。 为了不让常乐儿觉得无聊,颜安买了很多小玩意儿回来给她打发时间,像什么皮影儿、陶响球、九连环之类的,常乐儿哪见过这些,他小时候尽玩匕首弓箭去了,碰碰这个摸摸那个,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当看见捏的惟妙惟肖的泥叫叫的时候,还傻笑着拿起一个猪摸样的对颜安说这像你,接着又找出一个兔子摸样的说这像我,搞的颜安一脸黑线! 除了买这些东西外,颜安没事还会给常乐儿讲些江南的风土人情,陪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当然两人偶尔也斗斗嘴,结果自然是以颜安失败而告终。 平淡温馨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在这期间,帮灾民重建房屋的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上次那个叫大牛中年汉子,没有忘记颜安交待他的事,前些时候给颜安送来了他统计的工匠人数,当时看到那份名单时,颜安都惊呆了,只见上面全是一条条的竖线,后来听完大牛的解释才知道,原来他不会写字,但又不想让别人帮忙,在他心里这是钦差老爷吩咐他的事,以后跟别人提起也有面子,所以他坚持自己动手,名字不会写没关系,他就用线条代替,一条竖线代表一个人,颜安听完解释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光看这个你也不知道谁是谁,颜安索性就让大牛暂时负责管理这些人,对于颜安的安排大牛自然没有异议。 根据朱棣的旨意,东厂的势力已经延伸到了江南,锦衣卫在江南的权利瞬间就被架空,现在江南各地的锦衣卫千户就成了摆设,平时耀武扬威的锦衣校尉们都夹起了尾巴,权利交接的速度让人咂舌,朱棣是在给纪纲提个醒儿,天下都是朕的,朕让你风光你才能风光,背着朕搞小动作没有好下场。 东厂想要进一步得到皇帝的重视就得拿出点成绩来!所以东厂刚入主江南就展开了对朱文圭的搜捕,朱文圭的天星楼在这场风波中损失惨重,江南的许多据点都没一一捣毁,这段时间,朱文圭把黄俨的祖上三代都骂遍了,他刚从吴敬斋手底下捡了一条命,现在又被黄俨到处撵着跑,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怎么受得了,这太欺负人了,朱文圭下定决心要给黄俨一点颜色瞧瞧! 第四十章 突如其来的邀请 东厂怎么闹腾颜安没有心情去理会,自从常乐儿受伤之后,常询就没有过好脸色,走哪儿都像是别人欠了他八吊钱似的,尤其是对颜安,罪魁祸首朱文圭跑了,颜安理所当然的被他拿来顶缸,以前总是和颜悦色的小老头变“坏”了。 这不,一大早院子里就传来了张栓的惨叫声,那天看过常询和银面人的交手,张栓就对这位老人家起了仰慕之心,死活要跟着常询学功夫。 常询总不能拿颜安出气,好歹现在人家也是个钦差,总要顾及皇上的脸面不是,现在可好,他身边的小跟班自己送上门来,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就针对张栓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惨绝人寰、闻着伤心听者落泪的训练。 “自己想办法把自己解开,要不然你就这么一直挂着吧!”常询坐在院子里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看都不看的对着正倒吊在树上的张栓说道。 张福倚在门栏上磕着瓜子儿,饶有趣味的看着张栓的惨样,颜安也被面前的景象搞蒙了,从张福手里捏过一个瓜子,小声问道:“这怎么回事,栓子得罪他了?” 张福憋着笑,说道:“少爷,要是得罪的话就好了,栓子这是自找的,非说要跟这位询老伯学本事,结果这几天被人收拾的都找不着北了,今天据说是要锻炼腰腹的力量,昨天是让栓子围着驿馆跑圈,我看着都心寒,那手段,啧啧啧!” “跑圈就跑呗,还能有什么手段,”颜安不以为意的回道。 “少爷,你见过让狗撵着跑的么,要说这询老伯就是有点子,咱们驿馆后院的那只大黄狗你知道不,他让栓子抱着还没断奶的小狗崽子跑,那大黄狗还不玩儿命的追着他?几圈下来,险些没被咬成光腚!” 这回轮到颜安惊讶了,听完颜安感觉自己后面都凉飕飕的,张栓这一根筋的脑子,就算撞破南墙也未必回头,这下可有的受了! 颜安走到常询身边坐下,面带笑容讨好地说道:“询伯,这是在干嘛呐?” 常询都没抬眼看他,自顾自的喝着茶。 颜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这是在练什么功夫呢,要不咱先吃饭,吃完了您再接着教?” “你用不着问我,你自己问他,他愿意的话我没有意见!”常询不愠不火的说道。 常询这边话音刚落,张栓就开口了:“少爷,我跟询伯说好了的,我只能自己把自己放下来,放不下来我就这么一直吊着!” 看张栓面色通红的在那扭动挣扎,对于自己都不放过自己的人,颜安还能怎么办,只好随他去了,但愿他能做到吧,要不今年过年非得多上百来斤腊肉不可!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常乐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郎中说只要最近不剧烈活动,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昨天颜安已经和她说好了,今天两人去街上转转。 吃完早饭,两人就携手出了门,路过前院的时候常乐儿不禁对张栓多看了两眼,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从颜安嘴里听说了,她知道这是询爷爷变着法儿的对颜安撒气呢,功夫哪有这么个教法的,不过对这位从小就疼爱自己的老人,常乐儿是打心底里尊敬的,所以只好暂时委屈张栓了! 在驿馆里憋了那么久,这一出门,常乐儿看什么都觉得有兴趣,现在街上的光景和之前完全是两样,街头巷尾再也见不到蜷缩着的灾民了,街道两旁又重新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小摊位,人群熙熙攘攘,商贾步履匆匆,这座古城又焕发出了它该有的景象! “颜大哥,乐儿姐!” 颜安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二丫,孙老七年纪大了,自打病好了之后就和二丫在街头摆了个小摊儿,专门卖鱼汤。 “二丫,最近怎么样,现在生意还好吧!”常乐儿蹦蹦跳跳的走过去,拉着二丫的手笑着问道。 “嗯,这多亏了颜大哥,要不然我和爷爷现在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呢!” 见颜安来了,一旁忙着添火的孙老七站起身,手在布围子上擦了擦,迎上来说道:“颜公子来啦,来,快里面坐,今天这鱼可新鲜着呐,老汉听说乐儿姑娘前段时间受伤了,喝点鱼汤对身体好!” 闻言,常乐儿窜到锅边,皱起可爱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很香哎,快快快,帮我盛一碗,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口水快要留下来了。” 颜安跟孙老七瞧见她这嘴馋的样子,相视一眼,一起摇头大笑,见自己被人笑话,常乐儿的脸蛋腾地一下就红了,她跑到颜安身边,偷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这一招一直以来都屡试不爽,果然,效果出奇的好,颜安立马就老实了,二丫在后面自然看到了常乐儿的小动作,捂着嘴偷笑一声,不知怎的,脑海里就出现了张福的样子,张福估计打死也想不到,他今后的悲惨日子居然就源自于常乐儿这不经意的一掐! “对了二丫,张福那跟屁精最近来过没?”常乐儿坐下后不经意的问道。 二丫脑子里刚想到张福,现在被常乐儿这么一问,让她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双手不安的揪着衣角,羞怯的回道:“已经有三天没来了,估计他有事要忙吧!” 见二丫一脸扭捏的样子,常乐儿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还算着日子呐?张福能有个什么事,要姐姐说,想见他的话就去驿馆找他呗,你平时不多看着点,指不定他就跟谁跑了!” 听完常乐儿教给二丫的追夫心得,颜安都为她感到羞愧,这哪是一个郡主该说的话啊,就是非要说你也得分地点不是,没看见人家爷爷还在旁边吗,况且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跟你一样撒的开;每个男人都跟自己一样知情趣不是? “咳咳……乐儿,你乱说什么呢,二丫的事自有孙老伯做主,你瞎操的哪门子心!”颜安在一旁提醒道。 常乐儿一听不乐意了,回道:“我这叫瞎操心吗,我是在给二丫传授经验呢!” “你……哎!” “我怎么了,你你你你你,想说就说!” 孙老七见状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颜公子乐儿姑娘你们两位就别争了,我岁数大了,也不图什么了,二丫的事全看她自己,老汉看张福那孩子也不错,是个正派人,要是他们两个真能走到一起,老汉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孙老伯,您只要点头了就好,您放心,张福和二丫的事包在本姑娘身上了,张福以后要是敢欺负二丫,我第一个饶不了他!”常乐儿信誓旦旦的保证。 “颜大哥,乐儿姐,我去给你们盛汤,”二丫被议论的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跑开了。 就在大家喝着鱼汤相谈正欢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一个丫鬟装束的少女走进茶铺,声称要找钦差大人,颜安打量了这位来历不明的少女一眼,一时之间想不起他们在哪见过,出声问道:“姑娘怎么会知道本官在这的,找我又是有什么事?没有记错的话本官和姑娘应该不认识吧!” “大人误会了,不是奴婢找您,是我家小姐找您有事!”这个丫鬟连忙解释道。 “哦?你家小姐?本官在扬州并没有什么亲朋故旧,有公事的话可以去知府衙门,如果是为了私事的话,不好意思,本官并没有什么兴趣!” 这不是颜安耍官威摆架子,双方又不认识,而且对方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种活在监视下的感觉颜安很不喜欢,现在又找上门来请自己,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事求自己,颜安不想平白无辜沾上麻烦! 丫鬟一听颜安拒绝,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小姐千叮呤万嘱咐一定要把钦差大人请过去,现在却被人家直接拒绝了,这可怎么办啊,小丫头站在那急的眼圈都红了! 到底是女人心软,常乐儿摇了颜安一下,小声劝道:“你还没弄清楚别人找你什么事呢,这么着急拒绝做什么,反正闲着也没事,不如就去看看,光天化日的,对方还能起什么歹意不成!” 要说颜安现在最听谁的话,常乐儿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好了好了,说吧,你家小姐在哪?我去就是了,别哭了。”颜安无奈道,他实在想不通,女人怎么动不动就掉眼泪,还是自己身边这位好,认识这么久就没在自己面前哭过,顶多就是动手罢了! 小丫头一听颜安答应了,眼泪瞬间就止住了,这收发自如的本事颜安自愧不如,向孙老七告辞之后,颜安和常乐儿就跟着这个小丫头后面走了。 第四十一章 郑灵素的请求 走了没多远,三人在一家茶楼门前停了下来,茶楼不大,布置的缺很典雅,金菊已经嗅到秋意正放肆的开着。 小丫头领着颜安走进一间雅间,这个房间位置极好,窗口正对着保障湖,微风裹挟着水草的清香扑面而来,此时屋内已有一位白衣女子临窗而坐,发丝轻扬,飘然若仙,此时正面对着湖水静静地品茶。 听见脚步声,白衣女子起身向门口看来,当她看见颜安的时候显得有些惊讶! “是你?”颜安、常乐儿还有这名女子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不就是在城门口向灾民施粥的那位姑娘么?”常乐儿率先说道。 “芊儿,你先退下吧,”等那位叫芊儿的丫鬟退下后,这名白衣女子向颜安和常乐儿微微一福:“正是民女,想不到公子就是钦差颜大人,上次民女不识大人真容,若有什么不是的地方还望大人恕罪。” “姑娘客气了,那日因为有公事在身,所以才隐瞒了身份,现在不是在公堂之上,大家随意一些,叫我颜安就行。” “本姑…我叫常乐儿,”常乐儿吐了吐舌头,差点就把对颜安的那套自我称呼说了出来。 “民女郑灵素,叫我灵素便可,”郑灵素请颜安和常乐儿坐下,接着又为二人奉上香茶。 颜安轻嗅一口,惊奇的赞道:“灵素姑娘,此茶是魁龙珠吧?” “什么是魁龙珠,我怎么没听过,”常乐儿插嘴问道。 颜安笑着答道:“你当然没听过,此茶是扬州独有,是用浙江龙井、安徽魁针,加上扬州的珠兰配制而成,再以扬子江水泡沏,茶色清澈,别具芳香!” “此茶确是魁龙珠,大人博学多才,灵素佩服!” 听颜安说得很厉害的样子,常乐儿都迫不及待的想尝尝了,苦于现在刚刚冲泡,实在难以下嘴! 就在常乐儿跟茶做着斗争的时候,颜安开口问道:“灵素姑娘,今天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还请姑娘言明!” “灵素今天唐突冒犯大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实不相瞒,家父郑沐钦此时正关在扬州府的大牢,罪名是事涉谋反,我也曾去知府衙门击鼓鸣冤,可是得到消息,说家父的案子是由东厂接管的,我无奈之下才想到找大人您求助!”郑灵素尽量让自己说的平缓,可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现在是多么的忧心如焚! 颜安心想,看来又摊上事了,谋反这种事简直就是沾之即死,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有转机,如果已经有确凿证据的话,郑灵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自己聊天?早应该和他爹关一起等候处决了。 “灵素姑娘,你慢慢说清楚,你父亲怎么会牵扯到谋反上面去的?” 郑灵素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家父在扬州是做药材生意的,家弟不争气,整日游手好闲,于是父亲就出资开了个药铺由他打理,想让他收收心,别整天想着不劳而获,五天前,有一个生人到店里,说是要买治刀伤的药,而且要的量很大,官府有规定,治疗刀伤的药是禁止大批量出售的,可是那人愿意出高价,我那弟弟一时脑热,就偷偷卖给了他,没想到果然惹来了灾祸,官府的人第二天就上门把父亲和弟弟带走了,说是勾结乱党,可家父和弟弟真的不认识那些人啊,现在是有口难辩,颜大人,我知道此事难办,我不求你帮家父和弟弟伸冤,只求你能想办法让我去牢里探视家父一眼,也好再尽尽孝道!” 正如郑灵素所说,这事确实棘手,颜安相信她所说的话没用,现在主要还是看东厂的态度,只要让东厂相信了,这事也就简单了,可怎么才能让东厂相信呢?颜安正思索着对策呢,常乐儿却已经大包大揽的开口了:“灵素姐姐,你别太担心,现在不还没定案呢嘛,你要去探望自己的父亲是人之常情,我带你去,看谁敢拦!” 见颜安还没表态,常乐儿却开口应下,郑灵素有些愕然,她还不知道常乐儿的身份,所以只当常乐儿是玩笑之言。 “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谢过常乐儿之后转而又对颜安说道:“大人如果觉得实在为难的话就当灵素没说,其实我也只是病急乱投医,本没有报太大的希望的,所以大人您也不必为难!” 正主没有着急,常乐儿却急了:“颜安,你倒是说句话啊,闷不做声是几个意思?” 女人的世界确实难懂,转眼间已经姐妹相称了,颜安抿了口茶,打趣道:“郡主都发话了,我还能不答应吗?” “郡主?” 颜安解释道:“哦,先前忘记介绍了,这位就是当朝郑国公独女,皇上钦封的义安郡主!” 郑灵素闻言,刚起身准备行礼就被常乐儿抢先一步按住了:“姐姐用不着这样,现在咱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何必弄那么生分,我们的颜大人也答应了,姐姐这回可以放心了吧!” “谢郡主,谢颜大人,大恩不言谢,灵素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今日的恩情!” 颜安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但是要想帮你父亲和你弟弟脱罪恐怕就难了,不过我会尽量而为,你心里得有个准备才好!” 郑灵素稍显落寞的回道:“大人不必为我担心,能做到这点,灵素就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就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常乐儿是个急性子,既然都已经商量好了那还等什么,于是拉着颜安和郑灵素就离开了茶馆,向郑灵素打听清楚牢房的方向后就往目的地走去。 郑灵素知道,能让自己进去见父亲一面已是不易,所以就让芊儿先回家了,颜安是钦差,牢里的差役自然是认识他的,当三人到达大牢的时候,先是被牢头奉承了半天,最后却被告知他们要见的人已经被东厂提走了,接着颜安他们又匆匆忙忙的赶往东厂在扬州的办事地点。 颜安现在已经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为什么不叫辆车了,这么来回的跑让人实在是受不了,等他们好不容易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正午了,这回颜安可没有先前在扬州府大牢得到的那般礼遇了,甚至连大门都没能进去,这些东厂的番子哪管你是什么钦差,他们只认黄俨跟皇帝。 常乐儿哪里忍得住,上去对着那些守门的番子就是一顿大骂,东厂刚把锦衣卫的气焰打压下去,现在真是心气儿正高的时候,你说你是郡主我就相信?说话间就把刀拔了出来,其中一个番子说道:“要疯去别处疯去,再在这儿胡闹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常乐儿心想,皇宫我都想进就进,一个破东厂居然这么嚣张,于是上去就给了那个番子一脚。 这番子估计也没想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的怎么就有这么大胆子,在东厂门口就敢打自己,面子和里子都丢尽了,一时情绪失控,挥刀就准备砍向常乐儿,颜安刚准备出手,却有人比他更快。 常乐儿早上一出门,常询就偷偷跟了上来,一直躲在暗中保护,清水潭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可不想再发生第二次,当看见有人对常乐儿拔刀时,常询第一时间就冲了上去,转眼间就夺了对方手中的刀,顺势就朝那人砍了过去,随后那个番子就捂着耳朵惨叫起来,常询寒声说道:“看在黄俨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再敢对郡主无礼,我就把你剁了喂狗,滚!”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人,眨眼间一群番就涌了出来,番役们抽出佩刀虎视眈眈的看着颜安一行人,就在场面一触即发的时候,一个阴柔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 “是谁在门口闹事,还真是有嫌命长的?”一位管事摸样的人从里面慢步走了出来,在门前站定,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把玩着指甲。 常询不屑的冷哼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给我拿下!” 慢条斯理的吩咐完,他抬头向颜安等人望去,他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敢跑这闹来了,当看到常询时,整个人就不好,再一看站在颜安身边的常乐儿,更是跟见了鬼一样,义安郡主怎么跑扬州来了,他来不及多想,尖起嗓子喊道:“住手,都住手!” 番役们刚往前冲了没两步,这边就喊停手,差点没闪着腰,这一会儿一个主意,到底是要玩哪样啊,众人心里暗自抱怨着。 第四十二章 常询收徒 “奴婢见过义安郡主,郡主万福金安!”那位东厂管事瞬间换上笑脸,一路小跑着来到常乐儿面前,弯腰见礼。 “你看本郡主现在哪儿万福哪儿金安了?一帮狗才,居然还敢对我动手,对了,你叫什么,下回见到皇伯父我也好帮你美言几句!”常乐儿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在对方脑门子上连点。 这位倒霉的管事脸上挂着干笑,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奴婢任安,郡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的一马,都怪下面人不长眼,冲撞了郡主,郡主放心,我回头就好好收拾他们。” 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常乐儿也懒得再跟他啰嗦,直接了当的说道:“好了好了,看在你态度还算不错的份子上我就先饶了你,这几天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叫郑沐钦的人,对了,还有他儿子,都关在哪了,带我去看看。” 任安听常乐儿提起郑沐钦,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要看郑沐钦倒是没事,可要看他儿子的话就难办了,昨天在动刑的时候,手下人下手重了些,那小子一时没熬住,当场就死了。 现在常乐儿问起,任安也不知道常乐儿跟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是跟她说人犯死了一个,也不知道这位小姑奶奶会把自己怎么着,一时间犹豫起来,愣在那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让你很为难?”常乐儿瞥了他一眼,加重语气问道。 任安擦了擦冷汗,强笑着回道:“不为难,不为难,郡主这边请!” 任安一路忐忑的带着常乐儿、颜安他们来到了关押人犯的地方,刚一进门就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这里本是原来锦衣卫拷问犯人的场所,常年累月下来,地面已经微微呈现出暗红色,走在里面让人不自觉得感到背脊发寒,走了没几步常乐儿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常询不愧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这种场面对他而言连小儿科都算不上,一路显得很平静。 等来到关押郑沐钦的地方,任安让手下打开牢门,然后就退到了一旁。 “爹!”郑灵素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来到郑沐钦身边,泪水夺眶而出。 郑沐钦的情况看上去不是很好,头发披散开来,身上和脸上都有明显的鞭痕,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郑灵素跟他说话都不见他有半点回应,只是在不停的念叨着:“我不是乱党,不要杀我!” 郑灵素摇着他的肩膀哭喊着:“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看看我,我是灵素啊!” “不要过来,你走开,你走开,我不是乱党,我不是!”郑沐钦连忙挪到墙角,两只手在身前乱挥,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跟他说话的“陌生人”。 颜安拉过任安,开口问道:“这怎么回事,人怎么变成这副摸样了?” “这…这这……!” “这什么这,人刚关了几天就这样子了,对了,他还有个儿子关在哪了,怎么没看见?”常乐儿出声质问道。 任安慌神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是换成一个什么王爷家的郡主,任安也不会在乎,可眼前这位不一样,常茂和皇上是过命的交情,她又深得皇上喜爱,实在是得罪不起! “郡主,您也知道,他们涉嫌勾结乱党,上面又催的紧,为了早日问出那些乱党的藏身之处,所以提审他儿子的时候就稍微动了点刑,也不知怎的,那小子说死就死了,这老头突然间接到儿子死讯,就变成这样了。” 郑灵素自然也听到了任安的话,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当即就瘫倒在地,双目无神的看着地面,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常乐儿走上前,把郑灵素从地上扶起来,小声劝道:“灵素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才好!” “姓任的,你可真是有本事,这事以后我再找你算账,现在我要你把剩下的这个人放了,快点让人把手链和脚链解开。”常乐儿接着转身对任安说道。 任安苦着一张脸,哀求道:“郡主,这个我做不了主啊,人犯的名单已经呈报上去了,要是我私自把人放了,这可是死罪,求郡主开恩,不要为难小的了!” 常乐儿哪管他为难不为难的,她只知道从小到大自己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当即呵道:“你不放人,本郡主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见常乐儿如此沉不住气,颜安走到常乐儿身边,轻轻拉了她一下,小声说道:“不要冲动,现在他们的罪名还没有洗清,要是强行把人带走会招来麻烦的。” 常询也在一旁小声劝到:“乐儿,不要胡闹,这儿好歹是黄俨的地头,得罪了他会很麻烦。” 颜安和常询的话还是起了作用,常乐儿没有再坚持下去,现在人反正也已经见了,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待久了整个人都不舒服,于是颜安一行人带着郑灵素暂时离开了东厂的据点,临走的时候常乐儿还恶狠狠的威胁了任安两句! 出来之后,郑灵素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显得很沉闷,她这个状态颜安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于是交代常乐儿先跟常询回驿馆,等把郑灵素送回家之后自己再回去。 人的生命有时候确实很短暂,今日不知明日事,说不准哪天就大难临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颜安从郑灵素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能体会那种骤失亲人的痛苦,甚至更加深刻,更加刻骨铭心,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这种事外人没办法安慰,节哀二字说与做是两码事。 “谢谢!”走着走着郑灵素突然间说道。 颜安微微摇头,没有说什么,等把郑灵素送到家之后,颜安就掉头离开了。 刚回到驿馆,常乐儿就找来了,“灵素姐姐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情绪很低落,弟弟死了,自己爹现在还在牢里关着,这事落谁头上也是一个坎儿,翻过去是需要时间的。” 常乐儿找了个凳子坐下,拿手托着脑袋,感叹道:“灵素姐姐真可怜,施粥救了那么多灾民,你说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好人有没有好报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恶人一定没有好下场!”颜安坚定地说道,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常乐儿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先前颜安和常乐儿他们离开之后,任安就跑去找黄俨报信,原来黄俨也来了江南,为了让东厂进一步得到皇上的支持,朱文圭的人头无疑是一个比较好的投名状,要是能通过朱文圭找到他爹朱允炆的话那自然就更妙了。 接到任安的消息,黄俨思索了一会儿就吩咐任安放人,为了一个小商贾没必要跟郑国公府较劲,何况那人现在也神志不清,不管他是不是乱党自己也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了,索性拿他做个人情,郑国公常茂现在是唯一一个还没有选择站队的大佬,正是各方拉拢的首要对象,自己适当的表达一下善意并不是什么坏事! 第二天一早,常询依旧坐在院子里喝茶,张栓今天没有再被吊到树上,而是换成了劈柴,根据常询的要求,每一根柴劈完之后都必须同样粗细,这待遇和前几天想比提升的可不是一点半点,驿馆里的伙夫为此还特意为张栓开了回小灶,下了碗面条给他送去以示感谢。 张栓这几天的表现被常询看在眼里,常询原本是想着拿张栓出出气,可这小子愣是没有丝毫怨言,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常询最终被他这股子拙劲儿打动,一大把年纪也没个弟子传人啥的,于是常询就动了收徒的念头。 “张栓,做我徒弟你愿意吗?”常询喝着茶,突然问到。 张栓正劈着柴,一时没听清,转过头说道:“询伯,你说啥?我刚没注意!” 常询老脸一红,他刚才是犹豫了好久才开口的,毕竟自己折磨这小子这么久,现在又说要收人家做徒弟,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关键是自己酝酿了这么久的一句话,这小子居然没听见。 “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劈柴吧!”常询端起茶碗,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张栓憨头憨脑的笑了笑,就准备继续,这时在一边打水的香竹看不下去了,气的一跺脚,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呆啊,于是走到张栓身边,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说道:“你个榆木疙瘩,刚才询伯说要收你做徒弟,问你愿不愿意呢!” “我当然愿意,”张栓扯着大嗓门说道。 香竹翻了个白眼,以手扶额,道:“你跟我说干嘛?”说着朝常询坐的地方努努嘴。 张栓这才反应过来,兴奋的跑到常询身边,殷勤的给常询续了杯茶水,激动的喊道:“我愿意,询伯,我愿意啊!” 第四十三章 放人 听到张栓情真意切的表达,不知怎么的,常询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既然你愿意拜我为师,那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跪下给为师奉茶?” “哎,哎,好,”张栓端过桌上的茶杯,跪下后双手把茶递给常询,正色说道:“张栓给师父叩头了,以后师父让俺干嘛俺就干嘛,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师父的刀山俺来上,师父的火海俺来下,一定不皱眉头,俺……” 张栓本来还想说下去的,却被常询拦住了,“停,就这样吧,起来起来,我收下你了!”常询真是被张栓征服了,合着不收你做徒弟的话,我还得亲自上刀山下火海?要不是把这愣小子拦住了,指不定还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在后面等着呢! 颜安在屋子里听见张栓的宣誓般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走出房门对着张栓问道:“张栓,你大清早的叫唤什么呢?” 结果没得到张栓的回应却得到了常询的回应,“好好在你屋子里待着,老夫收个徒弟,怎么着,还得跟你汇报?” “您继续,您继续,”颜安笑着回道,随后转身跑回屋子,常询现在被颜安定为第一号不能惹的对象,这老头现在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打不过他,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颜安心里想到。 早上大家吃饭的时候,常询正式向大家宣布,从今天起张栓就是自己徒弟了,常询不是很善于表达,大概说了一下就不作声了,众人纷纷对张栓表示祝贺,唯独张福例外。 张栓那个榆木疙瘩也收,自己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却无人问津,张福很怀疑常询的眼光是不是出了问题,最近少爷也是,整天陪着乐儿小姐,对自己都不闻不问了,自己可是贴身书童哎,还能不能尊重一下贴身这两个字,张福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吃完饭,颜安决定今天去各处工地上看一下,也不知道灾民的房子建的怎么样了,自己怎么说也是个钦差,也不能总是撒手不管不是。 灾民的房子现在已经建的差不多了,百姓不图房子多豪华,只要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知足了,工地上的工人们分工明确,锯木料的锯木料,夯土的夯土,连那些妇女孩子都亲自上阵,帮着递东西倒水什么的,朝廷找人帮他们盖房屋,还不收钱,如果不帮点忙他们就觉得好像欠了别人什么似的,老百姓是最知道感恩的一群人! 人性的贪婪尤其是在为官之后展露的最彻底,一切祸乱归根究底都是来源于这两个字,钱要越多越好,官要越高越好,当自己的利益与百姓的利益相冲突时,这个官就变坏了,宋太祖有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颜安独自在工地上转了一圈,有很多见过颜安的百姓纷纷上前跟他打招呼,扬州城现在已经传遍了钦差大人如何克己为民的事迹,有好事者还编成了段子在茶楼酒肆传唱,像什么‘对峙锦衣保灾民’、‘清水潭搏命借粮’之类的。 大牛正和一帮工匠在抬木料,陡然间看见了颜安,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跑过来。 “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儿这么乱,你放心,有俺大牛看着,出不了什么事!” 颜安笑着说道:“从动工到现在我都没来看看,心里不踏实,这工期尽可长点没关系,但一定要把事做仔细了,不能马虎!” “这俺知道,大人你坐下歇歇脚,我给你拿水去。” 大牛走开后,几个小孩子蹲在离颜安不远的地方,怯怯的向这边看来,突然间来了个衣着华贵的陌生人,让他们感到很好奇,他们都是受灾的百姓家的孩子,大人在做事没时间照看他们,只好由着他们在工地上乱窜。 颜安朝他们招招手,似乎知道这人不是坏人,其中几个胆大的孩子就围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颜安搂过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问道。 “你先说你叫什么,然后我再告诉你。” 这小子倒是不认生,一点儿亏都不吃,颜安摸着她的头哈哈大笑起来:“好,我叫颜安,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小男孩儿吸溜了一下鼻涕,回道:“你的名字还行吧,但还是没我的好听,我叫蓝旭,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听他说的跟个小大人似的,颜安也来了兴致,故意说道:“我怎么没听出来哪儿好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可不好!” 他虽然想不通名字和卖瓜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这个人好像并不赞同自己说的,于是挣开颜安手臂,对着旁边的几个孩子指去,接着转头对颜安说道:“他叫二蛋,他叫小豆子,这个叫小狗子,你说说,我的名字是不是最好听?”说完一脸认真的看着颜安,等着颜安答复。 这么小的人就知道争强好胜了,颜安笑着答道:“蓝旭,这些只是你身边的人,天下有好多好多的人,听你的名字你父亲想必也是个读书人吧,难道他没有告诉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吗?” 大牛这时刚好过来,听到颜安和蓝旭的对话,走到颜安身边小声的说道:“大人,这孩子也是可怜,他爹以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他娘又走的早,遭了灾之后,他爹为了把吃食省给孩子,给活活饿死了!” 跟颜安解释完,大牛冲着蓝旭说道:“蓝旭,快去张婶那,她刚才还念叨你呢,你说你这孩子,早饭不吃到处乱跑什么!” “我吃过了,你跟张婶说不要担心我,”说完就跑开了! 对着蓝旭的背影,大牛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给颜安倒了一碗茶:“大人,这地方寻不到好茶,您就将就将就!” “我没那么金贵,你去忙吧,不用陪着我,我随便看看就准备走了。” 颜安准备马上去找杨威,现在已经入秋了,百姓过冬的粮食还没有,得准备准备把粮食分发下去,再有就是分田地的事,等把这两件事办妥自己就可以回京城复命了,江南这儿就留给朱文圭和东厂慢慢玩吧,也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按照黄俨的指示,今天一早有两个番役把郑沐钦送回了家,郑灵素没有想到东厂这么轻易就把人放了,于是把原因都归咎在了颜安和常乐儿身上,把父亲安顿好之后,郑灵素就赶往驿馆,准备当面道谢,结果只碰见了常乐儿,后来听说颜安一大早就出门了,于是郑灵素就一边陪常乐儿说话一边等颜安回来。 期间其实一直都是常乐儿在说,郑灵素只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等到快要正午的时候,颜安才回到驿馆。 “回来啦,灵素姐姐等你好久了,跟你说个好消息,东厂今天早上把人放了,灵素姐姐是特地来向你道谢的?”颜安刚回来,常乐儿就兴奋地对他说道。 听说东厂放了郑沐钦,颜安显得很惊讶,“人放了?怎么这么快?”昨天那个叫任安的还苦着脸不答应,说是怕上头怪罪,这一夜的功夫就转性了? 常乐儿得意洋洋的回道:“早点放人不好吗?要我说,他们一定是迫于本郡主的压力,这才把人放了。” 郑灵素这时走上前,对颜安一礼:“这次多亏了颜大人和郡主,灵素感激不尽!” “灵素姑娘客气了,我其实也没帮到什么忙,是伯父吉人自有天相罢了,”颜安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没有帮到什么忙,他这个钦差对别人没有一点威慑力,昨天能进去探监还是多亏了有常乐儿在,现在听到郑灵素道谢,颜安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常乐儿本想留郑灵素一块儿吃个饭的,结果因为郑沐钦的情况不太好,需要人照顾,所以就被郑灵素婉言谢绝了。 第四十四章 尘封的真相 掰着指头算算,从离京到现在已经快三个月,此行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 丁荃这个副使这趟江南之行可比颜安累多了,那是满江南的转悠,在马车上颠簸的时间比走路的时间还长,一段时间下来,把挺好的一个人愣是折腾的跟牢里放出来的一样,当颜安见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不知道已经几天没洗了,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一股子酸味儿! 先前杨威说的田地的事,颜安也早已向朝廷递了折子,现在圣旨都已经到了,旨意中说,那些被抓的官员和商贾名下的田产,将按无田户各家男丁的多寡分配下去,同时减免江南一岁赋税,来年春耕的种子统一由官府发放,等榜文张贴出去之后,满城欢腾,人们每每言及此事,无不称颂皇上贤明,朱棣这回算是狠狠收获了一回民心。 江南之事既然已了,也是时候回京复命了,本来颜安打算回京之前回一趟苏州的,毕竟在家门口转到现在,一次家都不回有些不大好,结果还没等颜安动身,吴敬斋就先来了。 自从清水潭一事之后,吴敬斋消失了一段时间,这次他来找颜安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他知道有些事终究纸包不住火。 晚上,颜安房中,叔侄二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两人都没有先说话,吴敬斋的表情显得十分复杂,叔父这么晚找自己,颜安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安。 静坐了一段时间,吴敬斋终于开口了:“叔父今天来是要把一些事告诉你,这个秘密叔父已经守了几十年了,今天不说的话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颜安没有打岔,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话对自己很重要! 吴敬斋幽幽一叹,继续道:“其实我和你父亲相识的时间远比你想的要早的多,我们不光有结义之情更有袍泽之义,二十年前,我和你父亲在科举中同时高中,那时候的我们和你现在一样年轻,有理想、有抱负,意气风发,但我们的仕途并不坦荡,后来太祖皇帝驾崩,建文继位,他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立志削藩,当时的那些藩王们可不像现在,那时他们就是雄踞一方的诸侯,手握兵权,为了掌握这些藩王们的动向,建文建立了一个情报机构,当时我和你父亲同为侍读学士,也许是天意吧,皇上选中了我们两个,随后我们就被皇上罢官,转到了暗处专门负责管理那个情报机构。” 颜安忍不住问道:“难道传言是真的?我父亲是因为跟建文有关系才惹来灭门惨祸的?” 吴敬斋的身体突然绷直,由于激动身子有些微微颤抖,沉声说道:“确实是因为建文,可事实跟你想的不一样,你听叔父说下去你就知道了。” 颜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吴敬斋接着说道:“我和你父亲接手那个情报机构之后,尽职尽责,几乎倾尽了我们全部的心力,当然努力并没有白费,一年之后我们的情报网就几乎覆盖了整个大明,那些分散各地的藩王们也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那时建文如果不忧忧寡断的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靖难了,可惜建文并不具备一个帝王该有的果决,虽然我们竭尽全力,可也仅仅是延缓了一点败亡的时间罢了,最后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把建文偷偷救出皇宫,燕王登基后,对建文一党大肆屠戮,我和你父亲因为一直处在暗处,所以并么有受到波及。” 吴敬斋起身走到窗边,深呼一口气,这些曾经的记忆仿佛回想一下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在窗前静立了片刻,吴敬斋才继续开口说道:“救出建文之后,你父亲回到家中,表面上是继承家业做了商人,其实依旧负责着情报工作,而我则被推上前台,做了永乐朝的官,我们就这样一明一暗,在扬州一待就是七年,天下逐渐安定,百姓们安居乐业,可建文复国之心任然未死,你父亲不想再看到战火重燃,于是就想脱离组织,想安安心心的过普通人的生活,后来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我,结果没过几天,就发生了那场灭门惨祸。” 颜安急促的问道:“叔父,当时我虽然还小,可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人是锦衣卫啊!” 吴敬斋解释道:“你确实没有记错,当时如果建文自己出手,你父亲一手提拔的那些人怎么可能为他所用,而那个情报网也将脱离他的掌控,于是他故意透露消息,说你父亲是建文一党,最后才是你见到的那样,由锦衣卫动的手,后来经过我的暗中察访,发现事发前,建文曾秘密进京,至于向谁透露的消息我还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建文和那人之间一定有什么协议,这也正是我不想让你进京的原因。” 事隔十年,直到今天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颜安脑子里很乱,吴敬斋没有打扰他,突然之间要让颜安接受这么多东西,是需要时间的。 颜安独自呆坐了很久很久,忽然问道:“叔父,那你现在还跟建文那些人有来往吗?” 吴敬斋谓然叹道:“你叔父我现在只忠于百姓,这也算是你父亲的遗愿了吧!” “建文那些人会放过你?”颜安有些为吴敬斋担心,脱口问道。 吴敬斋轻轻一笑,道:“你父亲去世前,其实就已经把那个情报网交给我了,近十年来,我一直对建文一党在南直隶的势力进行打压,谁放过谁还未可知呢,还记得上次你在清水潭见到的那个银面人吗,他就是建文帝的二子朱文圭,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说完,吴敬斋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递给颜安,说道:“这个你收好,这是暗影头领的信物,我也有一块,这一块是你父亲的,我已经替你保管了十年,将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暗影?就是你和父亲建立的那个情报网?”颜安疑惑的问道。 吴敬斋认真的点了点头,颜安小心的接过这块曾属于父亲的玉佩,仔细打量起来,结果发现这玉佩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就是一个长方形的玉牌,颜安疑惑的看向吴敬斋。 “你对着烛光看看。”吴敬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接开口说道。 颜安依言把玉佩对着烛火,结果发现玉佩中居然有一个“昌”字的纹路,真是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时吴敬斋把他那块玉佩也递给了颜安,颜安结果一看,这块上面赫然有一个“永”字的纹路。 吴敬斋笑道:“当年我和你父亲怕令牌被人模仿,于是就从皇宫内库里找到了这两块玉牌,我们称之为‘永昌令’,只要有玉牌在手,整个暗影组织都为你所用,所以你千万要收好。” 颜安用力点点头,把“永”字的那块还给了吴敬斋。 “叔父,暗影现在还在运转?” 吴敬斋苦笑着摇摇头,说道:“现在暗影只在江南一带活动,其他地方的成员都蛰伏了,活动的越平凡暴露的机率越大,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人或许已经习惯了平常人的生活,”说着吴敬斋掏出一份泛黄的名册递给颜安,“这是所有暗影成员的名册,如何打算就看你自己了。” 吴敬斋最后离开的时候,提醒颜安在京城要留心那些皇子,很有可能跟建文勾结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送走吴敬斋之后,颜安四处查看了一下,然后就迫不及待的翻开那本名册看了起来,看完之后,颜安的感觉只能用震惊来形容,按照名册的记载,暗影成员已经渗透了大明朝的方方面面,甚至连宫里都有暗影的人,但是正如吴敬斋所说,现在他们已经融入了平常人的生活,对于该不该打扰他们,颜安很纠结。 第四十五章 表白 江南之事已经办完,明天就就要启程回京,常乐儿一大早就跑到颜安房里,准备拉颜安陪自己上街买东西,她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因为担心回京之后被常茂责罚,所以她打算带点当地的特产回去,讨好讨好自己家的老爷子。 常乐儿拉着颜安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刚刚跑了很多家店铺,挑来挑去就是挑不到中意的。 颜安陪着她光南市就来回走了不下五趟,实在是累得不行,于是开口问道:“乐儿,你到底想买什么,咱能不能坐一会想好了再走!” 常乐儿停下来瞪了颜安一眼:“我这么费心思折腾还不是为了你,回京之后你总要去见我爹吧,这礼物不花些心思能讨我爹欢心?” “我要讨你爹欢心干嘛?”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我们都……”常乐儿纵然大大咧咧,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这种事在大街上怎么说的出口,在那支吾了半天,最后气得一跺脚:“好,你就在这慢慢歇着,我自己去买行了吧!”说完就一个人往前走去。 颜安见自己把常乐儿气走了,赶紧追上去,一脸讨好地说道:“乐儿,你等等我,我就开个玩笑,要不我们去街头那家珠宝行看看?” “你动点脑子好不好,我爹会稀罕那些东西吗?” “江南糕点出名,要不我们带点糕点回去怎么样?”颜安继续说道。 “不行不行,等把糕点带到京城,早变味儿了,到时候你吃啊,继续想!” “那你爹喜欢什么,你先跟我说说!” 颜安一句话点醒了她,随后常乐儿欣喜的说道:“我知道买什么了,你跟我来!” 等被常乐儿拽到地方的时候,颜安发现这儿不就是和郑灵素见面的茶楼嘛,常乐儿走进去一拍柜台,喊道:“老板,你们这的魁龙珠卖不卖?” 老板是个稍显富态的中年人,一听说常乐儿要买魁龙珠,高兴的连连点头,“卖、当然卖!”这魁龙珠在店里卖的并不好,不是说味道差,而是因为价格太贵,一般人来茶馆随便泡壶茶叫盘糕点也就是了,谁舍得花那冤枉钱。 老板咧开嘴笑的那叫一个欢快:“这位姑娘,你要多少?你放心,我店里的魁龙珠绝对是最地道的,不瞒您说,冶春茶社的大掌柜跟我是连襟!” 常乐儿哪管他说的这些,什么冶春冶铁的她压根儿不知道,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你给我装个十来斤!” 颜安听完脚下一个踉跄,心想这到底是买茶还是贩茶啊,那老板也愣住了,笑容僵在了脸上,好家伙,开口就是十来斤,自己店里的魁龙珠加起来都不超过五斤,这是个大买卖啊,稍微一愣立马就回过神来,笑逐颜开的说道:“姑娘,你稍后,我这就去准备,等着我,我去去就回,很快就回!” 就在那老板准备走的时候,颜安开口了:“掌柜的且慢,我这妹子不懂事乱说的,我们要个一斤左右就可以了,”说完,颜安转身凑到常乐儿耳边说道:“你要那么多干嘛,买回去得喝到猴年马月去,你以为是买大米白菜呐?” 老板心头的一把火瞬间就让颜安给浇灭了,心想这哪是你妹子不懂事,分明就是你不懂事!可打开门做生意还能指责客人的不是?老板干涩的笑了两声:“那行,我这就给你包上,您稍等。” 等结完账出来,常乐儿暗自咂舌,小声跟颜安说道:“这么一点儿就一百五十两银子,咱们是不是被骗了啊?” “魁龙珠产量极少,这个价格还行吧,你现在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拦着你了吧,要是照你所说买上十来斤的话,今天我就只能把你抵押在那儿了。” 常乐儿轻锤了颜安一拳,笑着道:“你敢,要押也是把你抵押在那儿!” “我一个大男人,别人也不能要啊,你就不一样,虽然长得丑点,但做个粗使丫头还是可以的。” 等常乐儿准备找颜安算账的时候,颜安早已经远远的跑开了,常乐儿在后面一跺脚指着颜安喊道:“你个混蛋给我站住,别让我抓着你,要不有你好看!” 颜安在这儿跟常乐儿笑闹的时候,张福却在驿馆里呆坐着想着心事,他心里寻思着这明天就要跟少爷一起回京城了,再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是二丫到时候嫁人了怎么办? 张福思来想去,越想越坐不住,然后一咬牙,起身出了驿馆。 二丫没想到张福会突然来找自己,还没等她来得及打招呼,张福就一把拉过二丫的手,一口气跑到河边,张福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说道:“二丫,我明天就要跟少爷离开扬州回京城了。” 刚才张福一句话不说,拉着自己的手就跑来了这里,二丫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呢,听到张福跟自己说话,二丫低着头“嗯”了一声! 见二丫没了下文,张福急了,急声说道:“二丫,我说明天我就要走了,回京城了!” “嗯!” 张福傻眼了,二丫怎么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难道她不喜欢自己?张福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原来自己这样的就是少爷口中所说的单相思。 张福正失落着呢,二丫忽然说道:“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怪怪的?” 男人得有个男人的样儿,扭扭捏捏的怎么行,张福想到颜安跟自己说过的话,把心一横,自我安慰道,这没什么丢脸的,喜欢就是喜欢,说出来二丫还能把自己吃了,想到就做,张福看着二丫,用前所未有的认真口吻说道:“二丫,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我喜欢你!” 张福一口气说完,瞬间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然后一脸希冀的等着二丫答复。 二丫没想到张福突然跟自己说这些,显得很吃惊,直愣愣的就这么和张福对视着。 “二丫,不管怎么着你倒是说句话啊,我知道我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而且人又懒,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努力一定改!”要是颜安在这一定会吓一跳,张福什么时候说话变这么认真这么诚恳了。 现在二丫哪能还不知道张福对自己的情谊,低下头玩弄起脚尖,声如蚊呐的说道:“爷爷年纪大了,要走也得带着爷爷一起走,这要爷爷同意才行。” “这么说你同意了?” 二丫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心里煎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二丫的答复,幸福来得太突然,张福感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站在那就手舞足蹈起来! 路上人来人往那么多人,见张福跟疯了一样,二丫赶紧跑过去拉住他,张福这才停下了他那不知名的舞步,兴奋的对二丫说:“走,去找你爷爷!” 张福和二丫来到孙老七面前的时候,孙老七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俩,张福脸皮这么厚的一个人都被看的低下了头,现在回想起来,当着人家爷爷的面,招呼不打一声就把人家孙女儿给拉走了,确实有些不地道。 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话总还是要说的,张福抬起头,略显紧张说道:“孙老伯,我想跟您商量个事,你看你年纪这么大了,身边就二丫一个人照顾,遇见个重活儿都找不到人干,要……” 话到一半就被孙老七打断了:“张福啊,你想说什么我知道,老汉活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你虽然平日里油嘴油舌,但我知道你这孩子心眼儿不坏,你能中意我家二丫是这丫头的福气,我没有什么好反对的,只要你们两个能好好的就行!”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张福高兴的说:“孙老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二丫,一定不让她受委屈,我和二丫都说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京城,到时候我和二丫一起孝顺您!” 孙老七笑着点点头,接着又继续抽他的旱烟去了! 第四十六章 谢府遇故人 因为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回京,所以大家都早早的回房休息了,只有颜安的房间灯还亮着。 颜安坐在房间里着看书,一直等到深夜,颜安把头探出窗外向周围看了看,除了能听见张栓的呼噜声之外,外面见不到一个人影,大家似乎都睡着了,颜安吹灭了房里的蜡烛,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了出去,纵身一跃,就翻过了驿馆的围墙。 他要去一个地方,城南谢府。 今天是颜安父母的忌日,颜安故意延缓了一天回京的时间,就是为了能去祭拜一下自己的父母,为了小心起见,颜安不得不选在了深夜,毕竟他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一路上穿檐过户,等颜安来到谢府门口的时候,这里跟上次自己见到的一样冷清,站立了半晌,颜安走到门前,推开一道缝隙之后闪身而入,这是他十年以来第一次回家,借着月光,颜安往当年父亲的书房缓步走去,虽然现在这里已经不复当年的模样,但对于颜安来说依旧感到亲切。 就快走到书房的时候,颜安居然发现前面有微弱的火光,颜安心里登时一机灵,震惊莫名,这么晚了谁会来这里?自己家满门被诛,早已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世上了,难道是叔父?想到这,颜安打算走进一点再看看。 颜安躲到杂草中,小心翼翼的朝着火光处靠近,等近前了才发现,一个白衣女子正在那边烧纸钱,旁边还摆上了香烛供果,由于那女子是背对着自己,所以颜安一时也看不清她的长相。 这会是谁?如此小心深夜前来,一定也跟自己一样是怕被人发现,再看这人背景年纪应该也不大,自己也没有姐姐妹妹啊,颜安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那名跪在那的女子说话了:“娘、弟弟,女儿来看你们了,你们如果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父亲早日康复,前些日子,三弟也走了,都怪女儿没用,我既不能为你和二弟报仇,又不能为三弟报仇,有时候真想一死了之,可现在父亲神志恍惚,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我真的好累,娘,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颜安躲在草丛里,照这女子所说,难道她母亲是以前自己家的丫鬟?可丫鬟怎么会有孩子,而且听她的意思,好像她还有个弟弟也跟她娘一起死了,难道他娘是自家的亲戚?颜安脑子里现在乱七八糟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颜安被杂草扫了一下鼻尖,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谁!”那名女子转过身,一脸惊恐的问道,在一个死了几百条人命的荒废宅院里,深更半夜的碰见一个人,确实挺恐怖的。 颜安知道自己躲不下去了,加上从这女子口中也听出来了,她也不是自己的敌人,于是颜安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颜安走到这名女子面前才发现,他们居然认识。 “灵素姑娘?”颜安惊讶道。 “颜大人!” 接着这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着,彼此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最终还是颜安没忍住,开口问道:“灵素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那大人你呢,又怎么会来这儿?” 颜安略微犹豫了一下,回道:“我叔父吴敬斋跟这家主人以前是结拜兄弟,今天是这家主人的忌日,我叔父没时间,我就来替他来祭拜一下!” 吴敬斋和谢道蕴是结义兄弟的事,郑灵素也略有耳闻,听颜安这么一说,相信了几分,于是回道:“我来祭拜我娘还有我弟弟,我娘以前在这里做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不知令堂以前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啊?”颜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 “我娘其实不是这府里的下人,只是经常会来这儿帮着做点针线活,谁知就不幸遭到了意外,颜大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灵素就先告辞了!” 颜安自然没有什么意见,郑灵素要是不走,自己还怎么祭拜,“哦,没什么,灵素姑娘慢走!” 郑灵素刚才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可颜安还是觉得她没有说实话,郑灵素走后不久,颜安便偷偷地跟了上去,直到亲眼看见郑灵素出了谢府大门才折返回来! 要是让人知道当年谢家还有人活着,那幕后之人恐怕想尽办法也要把他杀了,颜安这么小心谨慎,只是想让自己少一些麻烦,也让对方少一些麻烦。 颜安祭拜完父母之后就按原路返回了驿馆,颜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刚刚祭拜的时候,居然有人在不远的地方一直看着他。 终于要离开了,因为颜安最烦迎来送往,所以大家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登上了回京的官船,在桨声灯影中缓缓驶离了扬州。 朱文圭在黄俨的穷追猛打下躲到了应天,由他一手建立的天星楼损失惨重,此时天星楼应天的据点内,朱文圭正对着一帮下属宣泄着心中的怒火。 “黄俨,如果没有我给你提供那些账本,你哪能向现在这样春风得意,想过河拆桥,你做梦,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一定会!”朱文圭坐在那不停地自言自语,一会儿发怒一会儿大笑,状若疯魔。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朱文圭的发泄对象,现在屋子里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遍地都是碎瓷片。 也许是发泄累了,也许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朱文圭突然起身,“老五,你带人去趟华严庵,要活的!” “公子,这……” “这什么这,现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要怪就只能怪黄俨那个老狗,要不是他穷追不舍,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要是那位出点事,我倒要看看,他黄俨怎么跟燕贼交待,到时候都不用我动手,燕贼就能把他活剐了!”朱文圭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个画面,说完之后便神经质的笑了起来。 颜安他们走的匆忙,船上的食材准备的有些不足,等船行到徐州府的时候,不得不暂时停靠补充一下物资。 “你就陪我一起上街转转吧,船要到明天才走,总闷在船上无聊死了!”从船刚靠岸,常乐儿就跑到了颜安的房间,一直央求到现在,颜安虽然说了一堆理由,可最终还是屈服了。 徐州被称为华夏九州之一,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和商贾云集中心,光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知道此地有多么繁华。 常乐儿挽着颜安的手走在街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在大街上就跟一个男子如此亲密,实在有伤风化,同时这些人也对颜安充满了嫉妒,心想如果这位姑娘能挽着自己的话,就是死也甘心啊! 颜安现在已经习惯了常乐儿这个举动,或者说他很享受这种温馨的感觉! 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在路过一间店铺的时候,常乐儿被一阵呼喝声吸引了注意力,然后转身对颜安说道:“我们也进去看看,好不好?” “赌坊有什么好看的,而且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去了干嘛!”说完颜安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常乐儿一把拽住颜安的袖口,“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赌坊呢,就是进去看一眼,我又不赌咯,走嘛走嘛!” “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啊,真是拿你没办法,青楼你还没去过呢,难不成也要进去看看?”颜安一边被常乐儿拉着往里走一边嘴里调侃着。 常乐儿似乎并没有听出颜安话里的调侃意味,反倒是眼睛一亮,扭头回道:“你这个提议不错,我记下了!” 颜安瞬间一脑门子黑线,心中不由发出一声感叹:真乃当世奇女子! 第四十七章 促织 赌场里当真是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里面人流拥挤,每张桌子前都围着一群人,加油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常乐儿拉着颜安在里面转了一圈,看到双陆牌九这些赌博的戏码常乐儿显得有点趣味索然,正当常乐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咬它、咬它……”一帮人围在一张桌子前,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桌子上的一个瓦钵,此时里面正有两只蟋蟀在相互撕咬,两个公子哥摸样的年轻人各手持一根蛐蛐草,时不时的在瓦钵里拨弄两下,由于喊得太过激动,两人的脸上挣得通红。 现在是秋天,一年中只有这时候才会有人斗蛐蛐,千万别小看这些不起眼小东西,其实这些小家伙金贵着呢,一些富商巨贾为了一只品相好的蟋蟀,动辄花上几百两甚至几千两银子,而且在喂养方面也要仔细,一般都是拿肉末、板栗喂食,蛐蛐喝的水得是秋天草尖儿上的露水,虽然寿不过百日,可也算是享尽了人间之福! “颜安,快看快看,那只青色的好像要不行了!”常乐儿在旁边一时看的兴起,激动地对颜安说道。 颜安其实对斗蟋蟀还是很有研究的,小时候他和张福二人就经常玩这个,听常乐儿跟自己说话,颜安也往瓦钵里瞧去,只见那只梅花翅的蛐蛐儿斗志昂扬,此时正咬住了那只青背蛐蛐儿的一条腿,无论那只青背蛐蛐儿怎么挣扎,对方就是不松口。 其中一位年轻人,兴奋的大笑一声,“胡川,看来你这只青背将军也不怎么样嘛,看来这两百两银子你是输定了。” 那位被称作胡川的公子哥儿眼见着自己的蛐蛐儿就要落败,本就心里烦躁,现在又经对方这么一激,心里更是躁乱不堪,只见他突然起身,对着站在他身边的一个青年打了一巴掌,“混蛋,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蛐蛐儿?我告诉你,这二百两银子今儿个就算你头上!” 这个胡川是当地一个乡绅家的独子,有个伯父是山东布政使司的右参政,在当地是个横行无忌的主,几乎没人敢招惹这位爷,就连知府老爷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这个被打的青年叫冯彬,他爹是靠卖蛐蛐儿为生,现在他子承父业,前些天胡川找上他,让他帮着找只品相好的蛐蛐儿用来应对今天赌斗,胡川是什么德行他自然知道,赢了或许没事,输了指定倒霉,既然躲不了,他也只好求神保佑别出什么漏子了,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 冯彬捂着脸跪在地上,嘴角往外溢着血,“胡公子,你行行好放过小的,你就是把小人卖了也值不了两百两啊。” 胡川抬腿朝着冯彬的肩膀又踹了一脚,“嚎丧呐,老子是看中你的本事才让你帮着挑选,现在你挑的这只蛐蛐儿如此中看不中用,这二百两你要是不赔给我,我就把你那个妹妹抓回去抵债。” “这人真是不要脸,自己输了还怪别人,”常乐儿站在一旁抱着不平,要不是颜安拉住她,估计现在那个叫胡川的已经被打成猪头了。 这是那位赢了赌斗的年轻人来到胡川身边,笑着劝道:“好了好了,你让他拿二百两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何况这促织之戏输赢本就是常事,也不能全怪他,你就消消气,大不了这赌资我不要了,不用再为难他了。” “这人说话倒还中听,比这叫胡川了好多了,”常乐儿对着颜安小声说道。 颜安轻笑一声,“人的好坏哪是光看就能看出来的,要我说这二人很有可能是串通好了的。” “串通?你从哪看出来了,我怎么看着不像。” 颜安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低声说道:“你接着往下看就知道了。” 不劝不要紧,一劝胡川的脾气更大了,“蒋洲,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胡川是像个赖账的人?呐,这是二百两银票,你给我待一边儿去,这儿还轮不到你做好人。” 蒋洲接过银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接着蹲下身子对跪在地上的冯彬说道:“哎,也是怪我不好,要是我不弄出这么个赌局也就不会出这档子事,现在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冯彬现在是六神无主,突然发现蒋洲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哪能轻易撒手,旋即一把拉住蒋洲的袖口,慌乱的说道:“可以的蒋公子,你要不借我二百两银子,我以后一定还给你,一定会的,你相信我!” 蒋洲听完,皱起眉头,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冯彬啊,不是我不相信你,要知道二百两银子可不是两百个铜钱,虽然你说还,可这么一大笔钱你要还到什么时候!” “五年,不,三年,蒋公子,三年之内我一定把钱还给你!” 蒋洲听完没说话,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一咬牙,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帮你一回,但是三年时间也太长了,刚才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这样吧,我家最近刚好在招丫鬟,要不就让你妹子到我家做个丫鬟,做得好的话,一年下来的工钱加上七七八八的打赏怎么着也有个七八十两,两年也就还清了,另外你妹妹在我家做事,我也用不着担心你会躲起来不认账,说到底我们毕竟不熟,你觉着怎么样?” 冯彬一听,觉得蒋洲说的也不无道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稍微一想就点头答应了,蒋洲随后掏出一张契约,只要冯彬在上头按个手印,这事也就成了。 常乐儿看到现在哪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果然如颜安所说,这个蒋洲和胡川是一丘之貉,打得就是冯彬妹妹的主意。 就在冯彬准备按手印的时候,常乐儿突然窜出,一把抢过那张契约,转身对冯彬骂到:“你傻啊,他们是故意算计你的你没看出来?你见过随身带着契约来赌坊的?” 常乐儿一句话算是点醒了冯彬,冯彬听了整个人都呆住了,抬头看着蒋洲问道:“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 蒋洲也没想到自己和胡川唱的这出双簧会被人揭穿,要不是最近朝廷在搞什么吏治考核,他为了不给他爹惹麻烦,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带人上门抢人就是了! “你是谁,不知道不要乱说,我这帮人反倒还帮出事来了?”蒋洲盯着常乐儿,眼神中充斥着警告、威胁的意思。 这时颜安从围观的人群中迈步走了出来,接过常乐儿手中的契约扫了一眼,冷笑着说道:“哦?那这卖身契如何解释呢,呵呵,二两银子,你可真是做的一手好生意啊,蒋公子!” 来一个多管闲事的还不够,现在又出来一个,可恶的是对方居然一点都不忌惮自己,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戳穿自己,怒声呵道:“你是什么东西,多管闲事这个毛病我劝你还是改改的好,别到时候缸里的鱼没救成,自己再一头栽进去淹死!” “天下间只要还有你们这种败类,这管闲事的人就少不了,至于你说的这个比喻,呵呵,恐怕天下间能装下我的缸不多!”颜安掸了掸衣袖,云淡风轻的说道。 蒋洲眼睛眯了眯,看颜安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心里感到一阵不安,难道这人有什么大的来头? 就在蒋洲心思急转的时候,胡川开口了:“蒋洲,磨磨蹭蹭的跟他们废什么话,让人把他们轰出去不就完了。” 听到胡川开口,蒋洲的心放了下来,是啊,这不还有胡川这个二愣子嘛,他大伯可是山东布政使司的右参政,朝廷的三品大员,有这货撑着,自己还怕个什么,于是就吩咐随行的下人对颜安和常乐儿动手。 这些人欺负欺负普通老百姓还行,遇到颜安和常乐儿这种练家子就不够看了,一帮人张牙舞爪地冲上去,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撑住,就被颜安跟常乐儿打倒在地,一个个蜷缩着满地打滚! 这下蒋洲跟胡川傻眼了,颜安也就罢了,连常乐儿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美女居然也这么厉害,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赌坊的东家,开赌坊的要是没点背景根本就没办法立足。 这处赌坊的东家叫钱元,为人很低调,据说此人和应天巡抚吴敬斋有些关联,是真是假倒是没人验证过,但不管是捕快衙役还是流氓地痞,到了这都不敢闹事! 第四十八章 掌嘴 “蒋公子、胡公子,你们来这里玩儿我欢迎,可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这儿太清净想让我听个响儿?”钱元板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 见钱元走了出来,蒋洲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钱老板说的哪儿的话,我们都是常客了,你什么时候见我们在这里闹过,是这两个人,他们在这里捣乱,我想让下人把他们赶出去,想不到他们居然就动手了,你看,我的手下到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蒋洲倒是不放过任何机会,见自己治不了颜安和常乐儿,就想借钱元的手教训这两个人,这脏水泼的那叫一个自然。 钱元顺着蒋洲指的方向看去,见颜安和常乐儿正气定神闲的站在那,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接着对颜安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这时从门外冲进来几个捕快,进来之后就跑到蒋洲身边,“蒋公子,你没事吧,那两个贼人在哪?” “你猪啊,这么明显看不出来,还问!” 受到训斥,那名捕快也不敢多言,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颜安和常乐儿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哪能还不知道,上去就准备拿人。 颜安朝着这些捕快大喝一声:“你们就是这么办案的?不问原由就随意抓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蒋洲现在可谓是有恃无恐,仰头大笑一声:“原由?我怀疑你们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把江南闹的天翻地覆的乱党,这个理由怎么样!” “我看你这个长得跟猪头似的家伙才是乱党,瞧你长得那副磕碜样,就这还好意思大白天上街。”常乐儿两手叉着腰,说完还朝地上呸了一口。 “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等会把你抓起来我看你是不是还这么凶,长得这么可人,到时候把你往青楼一卖,自然有人教你规矩,你们愣着干嘛,抓人!” 在颜安准备表明身份的时候,钱元开口了:“慢着,我家少爷什么时候成了乱党了,蒋公子,要是让我家老爷知道你这么无礼的话,怕是你爹这个同知的位子得调一调了!” 钱元不说话则以,一说话,不光是蒋洲、胡元蒙了,连颜安也蒙了,少爷?自己家什么时候有了个开赌坊的仆人了! 蒋洲看了钱元一眼,结结巴巴的说道:“钱老板,你是不是认错了,他是你家少爷,那不就是这次来江南的钦差颜安?” 钱元大声呵道:“我家少爷的名讳是你能叫的,我认错,哼!你是该求神拜佛祈求我认错,你不但诽谤钦差,还意图对钦差图谋不轨,到时候你好好请教请教你爹,看看能给你定个什么罪!” 蒋洲听完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那些捕快也赶紧跪下来,朝颜安不停的磕头认错,胡川一见情况不妙,弯腰对颜安行了一礼,笑着说道:“颜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出的主意,这些动手的也都是他们家的下人,要是钦差大人没什么吩咐的话,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钱元的人拦住了,胡川可怜巴巴的看着颜安,一脸求放过的样子,颜安也懒得跟他计较,便示意钱元放了他,胡川感动的都快哭了,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停的弯腰作揖:“谢钦差大人,谢钦差大人!” 反之蒋洲就没这么好命了,居然敢对常乐儿出言不逊,颜安对那几个还在磕头求饶的捕快说道:“别跪着了,去,拿你们手上的链子把那位蒋公子锁起来!” 那几个捕快一听,相互对视一眼,随即起身就向蒋洲那边走去,三下五除二就把蒋洲锁了起来,他们知道蒋洲算是完了,连他老子蒋子清估计都要受连累,不说别的,就吴敬斋那关你都过不去,人绑完了,颜安让其中一个捕快回衙门报信,让他那个做同知的爹来这儿领人。 冯彬今天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大起大落,这一连串的事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不用再担心那二百两银子的事了。 钱元走到颜安身边,小声说道:“少爷请随我来,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这里人多眼杂,我们里面叙话。” 颜安点点头,转身叮嘱常乐儿在这里看着蒋洲,跟着钱元来到赌坊的二楼,这里跟楼下的噪杂相比安静许多,布置的也算雅致,钱元帮颜安沏了一杯茶,开口说道:“少爷不必对我心存疑虑,少爷离京来江南办差,是我负责把少爷在江南的情况按时报与老爷知晓,所以我自然能一眼认出少爷。” 颜安静静地看着钱元,没有说话! “我也是暗影的人。” 听对方提及暗影,颜安很惊讶,身体暗中绷紧,准备稍有不对就抢先动手! 钱元苦笑一声,作势撸起袖子,打算让颜安看看自己手臂上的刺青,颜安一见他有所动作,瞬间出手扣住钱元的脖子,“你究竟是谁?” “少爷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让你看下我手臂上的暗影刺青。” 暗影刺青是辨别成员真实身份的方法之一,吴敬斋给他的那本名册后面就有所记载,但凡新人加入,通过观察期之后,都会按照加入的先后顺序登记造册,第一个加入的就是一,第二个加入的就是二,以此类推,接着在每年一度的集会时,统一把数字刺在新成员的手臂上,数字的写法也跟一般的写法不同,只有暗影为数不多的几个首领认识,整个暗影只有创始人吴敬斋跟颜安不需要刺青! 颜安将信将疑的掀开钱元的袖子,上面刺着二零五,颜安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二零五对应的是一个叫钱启的人,颜安厉声说道:“暗影没有叫钱元的人,你要是不解释清楚,那我只能对你说抱歉了!” 钱元连忙解释道:“少爷,我叫钱启,钱元是我的化名,这间赌坊是暗影的产业,我负责打理,所以才用了个假名!” 听他这么一说,颜安才放下了警惕,“不好意思,我过于谨慎了!” “少爷说的哪儿的话,谨慎一点好,做我们这一行,不谨慎就说明离死不远了!” 颜安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开口问道:“暗影还开门做生意吗?” 钱元笑着道:“那当然,要不然这么多人怎么养活,忘了跟少爷说了,只要是咱们暗影的产业,招牌上都会有一个篆体的‘火’字印章,寓示着星火燎原的意思!” 这个吴敬斋倒是没有和他讲过,颜安也是第一次听说,要是自己早一点知道的话,也就不用这么麻烦的印证钱元的身份了! “钦差大人在哪呐,下官蒋子清求见!” 颜安在楼上听见了下面的动静,于是就起身和钱元一道下了楼,“你就是徐州府同知,这位蒋洲的父亲?” “是是是,大人明察秋毫,下官就是!”蒋子清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哈腰的回道,他刚才一听说自己那个儿子冲撞了钦差大人,就跟火烧了屁股似的往这赶,连轿子都没坐! “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你想必已经听报信的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犬子无状,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念在犬子年幼的份上放他一马,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求大人垂怜!”蒋子清弯着腰,不停地向颜安拱手施礼。 颜安冷哼一声,说道:“我可以原谅你,但你这个儿子居然出言侮辱郡主,说要把郡主卖到青楼里去,当真嚣张跋扈的很呐,郡主原不原谅你我就做不得主了,还有,这话要是传到郑国公耳朵里,也不知他老人家会作何感想!” 郡主?还卖到青楼里?蒋子清听完脚下一软,差点没昏过去,蒋洲就没他爹那个心理素质了,两眼一翻就倒下了,蒋子清现在哪还有工夫关心这个逆子,膝盖一软就朝常乐儿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都怪下官平时公务繁忙,对这个逆子疏于管教,如今他冒犯郡主,自是死不足惜,可下官人到中年,膝下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望郡主大人大量,要打要骂全凭郡主处置,只求能饶他一条性命,下官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郡主的恩情的!” 常乐儿没想到这人说哭就哭,还说的如此声情并茂,于是偷偷地看了颜安一眼,颜安用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常乐儿读懂了颜安的意思,清了清嗓子说道:“看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容易,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就掌嘴吧,随便打个两三百下这事就算了。” 颜安被常乐儿说的话吓到了,一个不小心被口水呛到了,在一边剧烈地咳了起来,蒋子清听完之后也忘记了嚎哭,随便打个两三百下?这还不如直接杀头来的痛快呢! 见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自己,常乐儿意识到可能自己说的惩罚过重了,便又往看着颜安看去,颜安现在咳得不行,就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示意常乐儿等会,哪知道常乐儿看见颜安的手势,旋即就开口说道:“刚才本郡主开了个玩笑,现在我可是认真了啊,听着,掌嘴一百下!” 蒋子清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心想罢了罢了,谁让这逆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呢,一百下就一百下吧,总比刚才两三百要好不是! 至于最后蒋洲被打成什么样子,反正颜安是没忍心看,不过听说是被人用布蒙着头出门的,估计也是怕被街上行人看见,引起百姓恐慌吧! 第四十九章 未来老丈人 经这么一搅合,上街逛逛的心思也就淡了,临了的时候,冯彬非要拿几只蛐蛐儿给颜安,这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走在回去的路上,常乐儿有事没事就朝颜安瞅两眼,“你总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颜安停下脚步,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刚才是怎么看出来那两人是一伙的,我怎么就一点没发觉呢!” 弄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颜安得意的指了指手中的蟋蟀葫芦,说道:“就是它们告诉我的。” 常乐儿被颜安的话勾起了兴趣,迫不及待的问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颜安不急不忙的说道:“你还记得他们逗蛐蛐儿时的情景吧,蒋洲那只蛐蛐儿显得过于生猛了一些,玩过促织的人稍一留心就可以看出不正常来,那分明就是点了药的,照理说胡川没理由看不出来,如果看出来了却又不说,那他们不是商量好了的还能是什么。” 听完颜安的话,常乐儿这才明白了,“想不到连斗蛐蛐儿也能作弊,看不出来你懂的还挺多的嘛!” 难得听见常乐儿夸自己,颜安心里挺高兴,连脚下的步子都有点轻飘起来,正自鸣得意着呢,常乐儿下面一句话又把他打回了原形。 “对了,你叔父的官儿可比那个同知大多了,你对这些旁门左道又这么了解,你老实跟我说,你以前不会也是一个浪荡公子吧?” 颜安心头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就这么被浇灭了,等二人回到船上的时候,刚好赶上吃晚饭,席间,常乐儿把下午的事添油加醋的向大家显摆了一下,整个的中心思想就是她如何智勇双全,如何识破歹人诡计救人于危难之中,中间完全没有颜安什么事,颜安也懒得申辩,坐在那自顾自的埋头吃饭,最后这顿饭在一片叫好声中圆满结束。 次日清晨,官船缓缓离开码头继续北上,自打离开徐州以后,常乐儿就迷上了促织,没事就拉着颜安陪她一起玩,一段日子下来,颜安身上的那点促织技艺被常乐儿学了个七七八八,对于常乐儿在促织上面的悟性颜安是自叹不如! 半个月后,通州码头已经遥遥在望,一下船常询就带着常乐儿回了郑国公府,其他随行人员也都各自散了,只有颜安和丁荃二人坐着马车往皇宫行去。 刚下朝,朱棣就回到雍肃殿批阅奏折了,这位堪称劳模的皇帝没有给自己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或许只有让大明江山在他眼皮子底下运转,他才能安心吧! 听到内侍的禀报,朱棣放下手中的朱笔宣颜安和丁荃进来,这次江南之行在朱棣看来,颜安做得还算可以,虽然在处理事情的手法上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对于一个刚入仕途的年轻人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在那种情况下能稳住阵脚就是不易了,为政处事的经验可以慢慢学。 “微臣颜安、微臣丁荃,叩见皇上。” “平身吧,江南的事朕已经接到奏报,你们办的不错,尤其是颜安,朕听说扬州的百姓对你是交口称赞啊!” 颜安一听,心想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说我笼络民心呢,于是恭声回道:“皇上过誉了,皇上您泽披四海,我是皇上的臣子,与其说百姓感念微臣倒不如说是感念皇上。” 朱棣起身走到颜安面前,笑着说道:“去了趟江南,倒是学会拍马屁了,没少有人奉承你吧,啊?” 颜安心想我有拍你马屁吗?看来跟宋守成待久了,自己都变的谄媚了,颜安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有答话。 看见颜安窘迫的样子,朱棣放声大笑起来,“好了,你们舟车劳顿也乏了,朕就不留你们了,准你们三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朱棣让他们走颜安自然求之不得,跟朱棣聊天比跟常乐儿聊天还累,说句话还得逐字推敲,在常乐儿面前说错话顶多被掐一下,要是在这位爷面前说错话,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离开皇宫之后颜安就直接回了家,之前和常乐儿说好了明天要去郑国公府,带着人家闺女在外面晃悠了几个月,总归要解释一下。 第二天一早,颜安就拎着早就准备好的魁龙珠去了郑国公府,自打一进门,颜安就感觉府里的下人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见到常茂的时候常乐儿正好也在,她知道今天颜安要来,早早的就等着了。 颜安以晚辈之礼见过常茂之后,把手里的茶叶递了上去,“常伯父,晚辈听说您爱喝茶,正好这次去江南,就顺道给您带了点魁龙珠。” 按照常理,这时候常茂最不济也会客气两句,然后接过礼物,大家再继续往下聊,可常茂偏偏玩儿起了个性,连瞟都没瞟颜安一眼,若无其事的喝着茶,颜安现在还保持着递礼物的动作,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累! 颜安求助地看了常乐儿一眼,常乐儿会意,走过去接过东西,笑着说道:“哎呀,想不到我就顺口提了一句我爹喜欢喝茶,你还当真就记住了,”接着走到常茂身边,“爹,颜安给你带东西来了。” 常茂哼了一声,常乐儿见状,上前轻轻摇了摇常茂的肩膀,“您就别生气了,昨天我不是说了嘛,是我逼着他带我去江南的,跟他又没什么关系,而且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回来了,你以为你不说爹就不知道了?要不是这个混小子,你能受伤?我这态度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常乐儿吐了吐舌头,询爷爷也真是的,说好了不会说的,过会儿我非得要拔他两根胡子解解气,“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再说了,要怪也要怪那些乱贼,我受伤之后要不是有颜安照顾,说不准就再也见不到爹你了。” “你倒是会帮他开脱,”常茂伸手在常乐儿额头上点了一下,然后瞪了颜安一眼,“别傻站着了,坐下吧,要不外人看了该说我常府不会待客了!” 常茂也是没办法,自己女儿********扑在这个小子身上,拦都拦不住,这次又稀里糊涂的跟他跑出去几个月,这要是传出去有嘴都说不清,官绅豪门家嫁娶讲究的就是个名声,单说颜安这个人那是没得说,家室才学样样不缺,可偏偏要跟着皇子后面搅和,要是把乐儿嫁给他,常家还能继续保持中立吗,但要是他反对的话,自己女儿一定会伤心欲绝,他是一个政客同时也是一个父亲,在经过反复的利益权衡之后,最终还是由父爱战胜了理性。 颜安规规矩矩的找了个地方坐下,他今天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常茂对他的态度他并不感到意外,双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常茂憋不住了,说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点茶叶?” 常茂本来他打算等颜安先开口的,结果这小子今天变成了闷声虫,难道还要自己凑上去,求这小子把自己闺女娶了不成,那也太不合自己身份了。 从常茂的话里颜安听出来了,看来常茂并不反对他和乐儿在一起,于是连忙回道:“不不不,晚辈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哦?那就说吧!”常茂表面上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却想这小子以前看着挺机灵的,今天怎么这么木讷,问一句说一句,就不能一下子说完? 颜安其实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想摸清常茂的反应,要是常茂心情不错,那咱就接着说,要是火气太旺,那咱就先回,等哪天您心情好了咱再聊,这一老一少两个人“各怀鬼胎”。 “晚辈恳求伯父成全我和乐儿!”颜安一撩衣袍,跪下说道,本来颜安想说一些煽情的话的,后来一想眼前这位是个武人,感觉还是这样直来直去比较好。 这种事,常茂自然要拿捏一下,皱着眉头说道:“这次乐儿跟你去江南,差点把命都丢在那儿了,我怎么敢放心把乐儿交给你。” “江南的事是我的错,可正是因为经历了那次事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乐儿在我心里是那么重要,恳请伯父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爹,你就成全我们吧!”常乐儿也在一边撒起娇来。 常茂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略作沉吟之后,叹道:“哎,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反成仇,罢了罢了,你都求爹了爹还能怎么办,但是不是现在,这小子要想娶你过门,还得先让你爹我看到他的能力,要不然爹还是不会同意的。” “我就知道爹你最疼我,”拍了常茂一个马屁,常乐儿转身对颜安说道:“笨蛋,你还跪着干嘛,我爹都同意了!” 第五十章 入翰林 “老爷,圣旨到了,传旨的公公正在前厅等着呢!”一个仆人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向常茂禀报。 常茂本来还打算跟颜安聊聊的,既然已经注定了要和这小子同舟共济,这舵还是要帮他掌掌得,现在突然听说圣旨到了,常茂站起身来说道:“你们两个在这待着,我去去就来,过会儿我还有话要对颜安说。” 交待完之后,常茂急忙让下人准备香案,带自己前去接旨,却见那个通报的下人支支吾吾的回道:“老爷,那位传旨的公公说,旨意是给颜大人的!” 常茂刚迈出去一条腿,一听旨意不是给自己的,老脸一阵发烫,“刚才不说清楚,现在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颜安快,随我一同去接旨!” 等来到前厅的时候,颜安发现这次传旨的公公还是个熟人,他第一次接圣旨就是这位来传旨的,颜安上前抱拳道:“有劳公公奔波,这旨意是皇上给我的?” “颜大人说笑了,咱为皇上办事是应当的,哪有什么奔波不奔波一说,咱在这儿可要先给颜大人道声喜,以后您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咱!” 这时常茂上前笑道:“哟,孙公公,今儿怎么劳您亲自来了!来来来,咱们把正事儿办了,稍后咱们再好好叙话,您觉着怎么样?” 这位传旨太监叫孙芾,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一直都很得朱棣信任,从某些方面来讲黄俨都未必比得了,传旨这种事本该是由司礼监的人来做的,但今天却是孙芾亲自来了,可见朱棣对颜安的态度是有异于常人的,常茂不清楚皇上这是在打什么注意,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过人的地方,但从目前看来,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孙芾捏着个兰花指,回道:“那咱就听国公爷的。” 下人们摆好香案,待常茂和颜安跪下后,孙芾打开圣旨,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监察御史颜安,勤勉尽责,江南之行,虽非也善,是以年少,仕者可渐积,朕愿以为国用者,着即赐封颜安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恭恭敬敬的扣头谢恩之后,颜安双手接过圣旨,他本来想着就算要升官也不会这么快,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从七品的监察御史直接变成五品的翰林侍读学士,看来皇上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嘛。 常茂起身后心里琢磨开了,这圣旨原来是皇上亲手写的,难怪是孙芾来传旨呢,这个侍读学士虽然只是从五品的官,但确是绝佳的晋升之阶,当朝的各部尚书、侍郎无不在翰林院挂着职,看来皇上对这小子还真是恩宠有加。 想到这,常询走到孙芾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孙公公受累了,来里面请,用点茶再回宫复旨不迟。” 孙芾跟在朱棣身边这么多年,对朱棣的心思虽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十分心思猜出个七八分还是不难的,这次皇上未跟吏部商议就直接下旨让这个颜安进入翰林院,由此可见,此人已简在帝心,平步青云也只是时间问题了,正愁没机会跟颜安亲近呢,郑国公就请他进去用茶,孙芾哪有拒绝的道理。 三人分宾主落座之后,孙芾笑言道:“颜大人得皇上赏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您在国公府躲着清闲,可让咱跑断了腿,将来有机会免不得要向颜大人讨上一杯酒水!” “理应如此,孙公公有时间尽可去我府上,本官初涉官场,将来如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公公多多提点。”颜安侧身行了一礼,谦虚的说道。 见颜安对自己如此礼遇,孙芾心里很高兴,他是个太监,很多人虽然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但骨子里是看不起他的,伺候皇上几十年,识人的本事对他而言早已是驾轻就熟,谁真情谁假意他一眼就能看破。 “颜大人可要折煞咱了,咱还想让您提点提点呢,咱跟着皇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皇上对一个年轻人如此恩遇,咱跟颜大人比起来算个什么,要是咱也有颜大人的才智,有郑国公从旁提点,咱也就不用做这个跑腿的活儿了!” 孙芾看似随意的一句话,颜安却好像还听出了些别的意味,但具体是表达的什么颜安不清楚。 这句话孙芾表面上是说给颜安听的,其实是说给常茂的,在他看来,颜安跟常茂的关系有些不一般,要是能跟颜安还有郑国公打好关系,对自己的好处就太大了,他跟黄俨同是跟着当今圣上从燕王府走出来的,凭什么黄俨就能入主东厂,在外面风光无限,还不就是靠着跟赵王朱高燧有关系,自己哪儿不如黄俨,这个念头这么些年一直在孙芾脑海中出现,但朝中不是太子党就是汉王党,他是皇上身边的人,只要依附上其中任意一方,对他来说都是灭顶之灾,皇上是不会容许身边的人参与进党争的。 孙芾今天见到常茂,心思才又活络起来,郑国公位高权重,关键在于他不属于任何一方,以前他也想过交好郑国公,可一直苦无机会,今天能见着常茂还是托了颜安的福,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常茂当然听出了孙芾的弦外之音,要是放在以前,常茂肯定是假装糊涂,自己都是国公了,又不打算图谋不轨,脑子坏了才跟一个太监结盟,可现在不一样了,常茂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颜安考虑,要是宫里有孙芾关照着,对颜安而言有利无害。 常茂起身站到颜安身边,拍了拍颜安的肩膀,转身对孙芾说道:“孙公公,颜安是我晚辈,现在皇上封他做了翰林侍读学士,以后是要经常在殿前走动的,还望孙公公一定关照一二,到时候颜安和小女的婚宴还请孙公公赏光!” “一定一定,都说才子配佳人,国公爷觅此佳婿,真是可喜可贺啊!”孙芾畅快的大笑一声,抱拳恭喜道,虽然常茂没有明确答复,但堂堂国公嫁女儿要请自己,不就是最好的暗示了嘛,想到这,孙芾整个人都变得荣光换发起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孙芾又接着跟颜安、常茂闲聊了一阵,随后就起身告辞回宫了,今天出宫之前,孙芾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大的一个收获,回宫的路上,孙芾心想,这颜安居然是郑国公未来的女婿,再加上他那个叔父吴敬斋,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踩在黄俨头上的样子。 “朕让你去传个旨怎么弄到现在才回来?”朱棣坐在龙椅上,埋头批阅着奏章,开口向孙芾问道。 孙芾恭敬地回道:“皇上,奴婢去颜大人府上没见着人,后来一打听,原来颜大人去郑国公府上了,后来奴婢又赶往郑国公府,所以才耽搁了时间!” 朱棣抬起头,疑惑的问道:“颜安跟常茂有什么关系?” 孙芾走到朱棣身边,小声说道:“听说郑国公看上了颜大人的才学和人品,说是要把义安郡主嫁给他呢!” 朱棣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老滑头,和朕从小玩到大,只要一遇着什么好东西就爱跟朕抢,朕好不容易发现这个颜安不错,他又来插一杠子,居然闷不做声就把乐儿许配出去了,这老东西,这一手玩的好啊,这颜安将来就是再优秀,都是他常茂的女婿了! “郑国公跟陛下是英雄所见略同,奴婢跟这个颜安也算接触过两次,他跟朝堂上的其他大人比起来,确实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但待人接物温润有礼,才学自不必说,只要再经陛下您的手这么稍稍一雕琢,那就是一块美玉了!”孙芾一个马屁献上,把朱棣、常茂还有颜安都一起夸了,现在大家都有着共同的利益,岂能不卖力。 第五十一章 朱棣遇刺 第二天,一个消息就席卷了京城,皇上给义安郡主赐婚,新郎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颜安,百姓们喜欢的就是个热闹,皇上赐婚多风光的一件事,颜安一时间成了京城里所有单身男人羡慕的对象。 常茂对于赐婚这个消息并没有感到意外,昨天他透露给孙芾知道的时候就等于是透露给了朱棣,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圣旨,赐婚这种事一般都是发生在皇子和公主身上,对于臣子的子女来说,这是一份莫大的殊荣,看来皇上还是念着他和自己之间的手足情谊的! 常乐儿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就一个人躲进房间偷偷乐去了,虽然赐婚旨意上没有规定完婚时间,但圣旨都颁布了,这事就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常乐儿心里这会儿才算是踏实了,她躺在床上尽情的想象着自己和颜安两人未来的生活,大到将来生男生女,小到以后的一日三餐油盐酱醋,此时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这个喜庆的消息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显得不那么美好了,比如说汉王朱高熙,颜安那时候虽然倒向了太子,但也算不得什么,说到底颜安就是一个小人物而已,后来颜安上书弹劾冯国栋,这也没什么,最多就是个爱捣乱的小人物,现在不一样了,颜安要是娶了郑国公的女儿,那郑国公不就等于成了太子的人,这是朱高熙最不想看到的。 自己为了拉拢英国公张辅,对张懋是礼遇有加,这些年下来,张辅至今都没有表态要支持自己,没想到自己那个太子大哥,随随便便拉拢了一个颜安,结果这个颜安就莫名其妙做了郑国公的女婿,朱高熙愤怒的大吼了一声。 喊完之后,朱高熙的心里才好受一些,现在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样才能避免郑国公倒向太子那一边,郭祖佑站在一旁,等朱高熙发泄完之后,他凑到朱高熙耳边低语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朱高熙的脸色瞬间就好转起来。 吴敬斋自从那天跟颜安分别之后,就离开了扬州,东厂在江南和朱文圭的天星楼斗得不可开交,让他的心里隐约有种担心,有句话叫过犹不及,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不要说朱文圭那种心理扭曲的人了,朱文圭的势力在东厂的打压下损失惨重,现在朱文圭逃到了应天,消息通过暗影一个接一个的传到吴敬斋的耳中。 按理说朱文圭在现在这种局势下应该离开江南,可他不但不离开,反而还逃到了戒备森严的应天,这是为什么呢?吴敬斋起初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后来等他收到暗影传来的消息,说天星楼的人出现在华严庵附近,吴敬斋这才弄清楚了朱文圭的打算。 等吴敬斋赶到华严庵的时候,天星楼的人已经撤离了,华严庵里不见一个活口,面对眼前的一切,吴敬斋的心沉到了谷底,黄俨跟吴敬斋差不多是同时收到的消息,黄俨这时候再也顾不得装什么幕后高人了,撒着丫子就跑到了现场,吴敬斋发现黄俨居然就在应天,对此没有感到一点吃惊,因为跟妙一真人失踪想比,什么都不重要了! 妙一真人是中山王徐达幼女,姓徐名妙锦,因为厌恶朱棣的暴行,所以拒绝入宫,最后逼不得已在华严庵带发修行,东厂刚接手江南,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让朱棣知道了,黄俨根本承受不住朱棣的怒火。 华严庵出事后,黄俨一边拼命的四处缉捕天星楼反贼,一边上奏折给皇帝,在他想来,主动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要是等别人报与皇上知晓,自己可就真的完了,华严庵的遇害人中没有发现徐妙锦,这就说明人还活着,如果自己能把人给救回来,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颜安直到下午才听说了皇上赐婚的消息,他赶紧换上朝服准备入宫谢恩,这种起码的官场规矩他还是知道的,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在门外见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当见到朱棣的时候颜安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皇上怎么跑自己家来了,颜安来不及多想,随即就准备下跪行礼,他刚刚弯腰就被朱棣制止了,“进去说话,朕今天是微服出访,不用太过拘礼!” 颜安点头应是,把朱棣迎进院内之后,颜安才疑惑的问道:“皇上今日怎么会有空闲到微臣家里来了,臣刚刚还准备进宫向皇上您谢恩呢!” “嗯,你倒是有心了,朕今日闲暇就出来转转,刚好就路过这儿,要不是孙芾告诉朕你住在这儿,朕还不知道呢,索性就进来坐坐,向你这个准新郎官讨杯茶喝!”朱棣打趣地说道。 颜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皇上您就不用调侃微臣了,对了,刚好臣这次从江南回京带了点当地的茶叶回来,这就泡好请皇上尝尝,烦请皇上去书房稍坐,臣去去就来。” 等颜安把茶泡好送到书房的时候,朱棣正在和孙芾说着什么,颜安把茶杯放在朱棣面前,“皇上,您尝尝,此茶名叫魁龙珠,是魁针、龙井、珠兰配置而成,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接着颜安又递了一杯给孙芾,“孙公公你也尝尝!” 孙芾显得有些为难,朱棣这时候开口了:“孙芾你就尝尝吧,说了今天不用拘礼!” 孙芾应下后这才笑着接过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赞叹道:“这茶果然别具芬芳,皇上,咱们颜大人看来还是个懂茶之人哩!” “茶虽好,但若无水,世人又岂知茶味。”朱棣眯着眼睛,似乎是有感而发! 颜安旋即回道:“皇上所言极是,臣相信茶若有心的话,自会感念水的恩情!” 朱棣仰头大笑一声,“好了,这茶也品了,坐也坐了,朕这就回宫去了!”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 颜安跟在后面,一直把朱棣送到家门外,这才弯腰行礼,小声说道:“臣恭送皇上!” 就在这时,四名黑衣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二话不说举起刀就朝这边砍来,颜安大惊失色,要是朱棣在自己家门口出什么事的话,自己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旋即冲孙芾低喝一声:“保护好皇上,”接着整个人就冲了出去。 朱棣看见黑衣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慌张,正准备拿这些人练练手呢,结果就看见颜安窜了出去,朱棣站在那儿抚须说道:“看不出来,这小子武艺也如此了得,难怪常茂把他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他了呢!” 颜安想抓住活口,所以没有下死手,这四个黑衣人现在心里后悔死了,雇主说目标是个文弱书生,不会功夫,这叫不会功夫?他们看得出来,对方是想抓活口才手下留情的,要不他们的小命儿早没了,四人相互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掉头就跑,颜安原以为这四人也像江南遇到的那些死士呢,以至于压根就没想过他们会逃跑,结果一时大意,就让他们给溜了! 颜安走到朱棣身边,“皇上,微臣无能,一不小心让刺客跑了。” “这不怪你,走,随朕一道回宫,看来有些人已经认为朕手中的刀生锈了呢!”朱棣阴沉的说道。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阴云密布,秋雷滚滚,风卷着雨拍打着肃杀的北平城,雨打在人的脸上,冰冷生疼。 雍肃殿内,纪纲和杨艺正跪在殿上,他俩现在心情就跟殿外那见鬼的天气一样,“纪纲,朕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忘了吗?京城里居然都能出现乱党,这就是所谓的天子亲军?这指挥使的位子,你要是做不了就趁早给朕滚一边去!” “皇上,请再给臣一次机会,明天落日之前,臣一定找出那些乱党!”纪纲跪在那不停的磕头,内心惴惴不安,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已经让皇上对自己的忍耐到了极限,自己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人,一旦失势,自己将万劫不复。 “念在你跟随朕多年的份上,那朕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记住,是最后一次,”朱棣接着又喊道:“杨艺,朕把京城的治安交给你,就是看重你的老成持重,结果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胆敢当街弑君,朕一视同仁,也同样给你个机会,这次你从旁协助锦衣卫,要是抓不到人的话,你就去北疆戍边去吧!” 朱棣正训斥着杨艺和纪纲,一个小太监在孙芾耳边说了些什么,孙芾听完小太监的禀报,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小跑着来到朱棣身边,小声回禀道:“皇上,奴婢刚收到黄俨从江南传回的消息,说是妙一真人被人绑走了!” 朱棣一个转身抓住孙芾的肩膀,大声问道:“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孙芾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朱棣一眼,可皇上问话又不敢不回,只好又战战兢兢地说了一遍:“黄俨从江南传回消息,说妙一真人被人绑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朱棣沉默了半晌,咬牙切齿的低吼道:“真是一群废物,一群废物!传话给黄俨,十天之内找不回妙锦,让他自尽谢罪!”再一看纪纲和杨艺还跪在那,现成的出气筒不用不白不用,朱棣抬腿一脚就把纪纲踹倒在地,大吼一声:“滚,都给朕滚!” 第五十二章 永夜难消 朱棣对徐妙锦的感情是矛盾的,他不是风花雪夜的李后主李煜,徐妙锦也不是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小周后,两人爱恨纠葛了十年,这位钟灵毓秀的女子一直是他求之而不得的一场梦。 孙芾伺候朱棣多年,对这位主子的性情知之甚深,他走到颜安身边,小声说道:“快走吧!” 出了雍肃殿,颜安好奇的问道:“孙公公,你刚刚说的妙一真人是谁,皇上怎么会突然情绪失控?” “颜大人,你就别问了,听咱一句话,你只要不闻不问就行,回吧回吧!” 见孙芾不愿多说,颜安也不勉强,最后带着满肚子疑问出了宫门,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也太过于荒唐了,四个武功如此平常的人就敢跑来刺杀朱棣,目标好歹是皇上,你也稍微尊重一下对手啊,何况朱棣是马上得天下,一身功夫自不必说,对方没道理不知道,如此粗陋的计划,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夜里,两道手谕从宫里发出,一道是给京卫指挥使宋郴的,而另一道用八百里加急发往了江南,宋郴接到手谕之后,三千营随后便接管了京城九门,只许进不许出,锦衣校尉也跟疯了似的,大半夜都不消停,举着火把挨家挨户的搜询可疑之人。 此时汉王府上,朱高熙正和几位进京述职的边关将领一边饮酒一边观赏歌舞,这些军中的中高级将领才是他真正的依仗,这些人每年回京述职后来汉王府小聚,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当然,这种聚会一般都是暗地里进行,作为一个藩王,如果明目张胆的结交边军将领,那就是找死了,朱棣就是再怎么喜欢他这个儿子,估计也是不会容忍的! 酒宴正酣,郭祖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隐晦的给朱高熙打了个颜色,朱高熙会意,随便找了个托词就暂时离开了酒席,跟着郭祖佑来到房门外。 “王爷,收到消息,皇上今天遇刺了,好在没有受伤,纪纲跟杨艺早些时候被叫进宫里,听说被训斥的不轻!” 京畿重地,守备森严,居然会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事,朱高熙惊讶的问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查出来了吗?” “好像是张懋的人!” 朱高熙瞳孔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张懋?你是不是弄错了,他脑子坏了去干行刺皇上的事?” “哎哟,我的王爷,你忘了今天中午的事了?消息说,皇上遇袭的地点就在离颜安家不远的地方,我估摸着张懋的目标是颜安,谁知道刚巧皇上也在场,结果就弄拧巴了,现在锦衣卫那边正全力搜捕呢,咱们要不要帮着把这事压一压。” 朱高熙犹豫了一会儿,笑着说道:“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让他们折腾去吧,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往里掺和的,话说回来,这兴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郭祖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王爷胸中有丘壑,属下就是拍马也比不上啊,那属下就暂且告退。” “对了,回来,最近你消停点,那些勾栏瓦肆不要去的那么勤,别迷魂汤灌多了抖落点什么出来,听见了没有!” “哎,属下知道、知道,王爷您就放心吧!” 郭祖佑离开后,朱高熙挑起嘴角笑了笑,“张辅啊张辅,你可生了个好儿子啊!” 与汉王府里的歌舞升平相比,安定门大街上可要热闹多了,纪纲一出宫就召集了锦衣卫所有的人手四处搜捕,今年也是流年不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落到了自己头上,现在一点线索没有,要在短时间内找出凶手实在是太难了,但当时情急之下已经在皇上面前许诺过了,现在这块骨头就是再硬,自己也得硬着头皮啃下去,不光要啃,还得啃的漂漂亮亮的! “传令下去,给我挨家挨户的搜,外地在京人员都要仔细查验路引,并且须有两名以上本地人担保方可,否则全部带回去严加审问,听明白了没有?”纪纲的手紧紧地握住刀柄,对身边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吩咐道。 今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夜,知道些内情的都躲在家里等着看戏,明天纪纲要是交不了差,那么他们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铲除这个恶贼,不知道内情的人都待在家里碾转反侧,提着耳朵听着府门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生怕这些索命鬼跑来敲自己家的门。 要说谁现在最受煎熬,非张懋莫属,他今天早上听说皇上赐婚,要将义安郡主许配给颜安,一时间气愤难平,于是就找了些江湖上人,打算把颜安这个横刀夺爱的小人给宰了,谁成想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现在他是后悔都来不及了,皇上大怒,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在到处抓人,刚刚他还听说连三千营都出动了,抓到那几个人是早晚的事,要是那些人把自己供出来,一切就都完了,他想过跟自己父亲坦白,但就怕一说出来,到时候还没等皇上怪罪,自己爹就把他打死了! 赵凯是张家的家臣,可以算是张懋的心腹,今天出面找人的也是他,见张懋坐立不安愁眉不展,赵凯笑着说道:“少爷不用担心,这事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什么叫严重,弑君知道吗,那是要灭九族的!” “少爷你弑君了吗,你打算弑君了吗?” 张懋脱口而出:“我当然没有,我张家深受皇恩,我吃饱了撑的去弑君,”可随后,张懋又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当时皇上在场,这罪名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当时你劝我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听呢,何苦来哉啊!” “少爷,人抓不到自然最好,就是抓到了也牵扯不到少爷您头上,小的已经想好了,当时去雇人行凶的是我,而且当时我是蒙着面的,就算那些人被抓了,也供不出什么来!” “是啊,是啊!”张懋心里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自语道:“那咱们就耐心观望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再漫长的夜也总会过去,第二天一早,颜安就独自出门了,昨晚他思前想后,最终还是觉得昨天下午的刺杀不是冲着朱棣去的,要说现如今这天下谁最想杀朱棣非朱文圭那些人莫属,可昨天那四个蒙面人的路数怎么看也不像是朱文圭的人,倒像是一帮江湖劫匪,可那些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颜安在街上一路走一路四处张望,可走了大半天都没有见到哪家商铺的牌匾上有暗影标记的,就在他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块带有标记的牌匾“露华阁”,但是看样子好像是个青楼。 现在是清晨,就是再急色的人也不会选这时候去青楼的,颜安鬼鬼祟祟的走到门前,敲响了露华阁的大门,没办法,现在自己好歹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要是让人瞧见了传扬出去,说自己大清早的逛青楼,那还不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谁啊这是,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安生!”说话间一个青衣小厮打开门,睡眼惺忪的看着颜安,“你是谁啊,要照顾我们生意的话晚上请早儿,上午我们不做生意。” 这个小厮话音刚落,颜安就一个闪身进到里面去了,还顺便反手关上了大门,小厮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你、你你是谁,怎么还强闯进来了,你赶紧走,不走我可就报官了!” 颜安和颜悦色的说道:“小哥,我不是坏人,你用不着紧张,我是来找你们这管事的人的,我有点生意要跟他谈谈!” “生意?”小厮将信将疑的看了颜安一眼,说道:“你在这等着吧,我先去问问,要是老板愿意见你我再来带你过去。” 等这个小厮走后,颜安扫了这里一眼,还别说,要不是自己事先知道这里是青楼的话,咋一看还以为到了一家古朴风雅的茶馆了呢,这儿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脂粉气,随处可见的只有盆栽、字画、古琴,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子黄桷兰的香味。 第五十三章 老爷子的遗产 “公子有礼了,鄙人就是这露华阁的老板,不知公子有什么生意要谈!”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颜安的眼神从墙上挂着的《雪景寒林图》上移开,转身笑道:“您客气了,这露华阁果然是个好地方,如此名贵的画作就这么随意挂在大厅供人观赏,真是够阔气的。” “好画当然要挂出来才能体现它的价值,但来往于这里的人大多没有公子您的雅兴,让此画蒙尘实在是罪过,鄙人米修,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颜无忧!” 米修抬手示意颜安坐下聊,接着让人奉上香茶,“颜公子,恕在下眼拙,我们之间似乎并不熟识,不知公子今天来是要谈一笔什么样的生意?” “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后也不认识,在下是个卖印章的,不知道‘火’字的印章米老板还收不收了。” 米修听完颜安的话之后,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颜公子来的真是时候,我正打算买一枚这样的印章,走,咱们里面聊!” 随后,颜安跟着米修进了一间房间,刚一进去,米修就压低了声音问道:“阁下是从哪儿来的,来京城所为何事?” 这里没有其他人,颜安也懒得再解释,于是直接掏出了那块玉佩,自从拿出玉佩后,米修的眼睛就再也没有挪开过。 “你、你就是少主?”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一丝兴奋,自从谢道蕴死后,除了江南还有暗影在活动外,其他地方的成员都蛰伏待命,这一等就是十年,从少年人熬成中年人,头发由黑熬到白,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等少主长大成人,等少主带领他们为老主人报仇! 颜安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得到回复后,米修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的给颜安磕了一个响头,颜安心想这是什么规矩,见个面需要这么大礼参拜嘛,他刚打算侧身躲开,就被米修按住了,“少主,您坐好了,我这个头不光是给你磕的,也是给老主人磕的,我等这一刻等了十年了!” 没办法,人家都这么说了,颜安也就只好坦然接受了,等米修行完礼之后,颜安问道:“咱们在北方的人手有多少,现在大家都过的怎么样?” “少主就是不问我也正想跟少主汇报呢,我们现在在北方的人手加起来刚好两千八百人,去除外围成员的话,有一千七百四十八人,现在所有人都是蛰伏状态,平时各地区之间不互相联系,只有每年年底的时候,各地的执事长老才会在京城聚一下,为通过考察期的新成员举行明心仪式。” 听完之后颜安发现,暗影在北方的情况远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好得多,“米修,暗影在京城的负责人是谁?” “京城的负责人正是属下,同时属下也是暗影的十八位执事长老之一。” “没想到我倒是会找,一下子就找到正主了,好了咱们言归正传,这次我来是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帮我查四个人的来历?”颜安用手摸着耳垂,缓缓的开口说道。 “少主您有事尽管吩咐,用不着跟属下客气,对了,这四个人的相貌特征有吗?” 颜安站起身走到窗边,微微摇头,“对方是蒙着面的,我只能告诉你这四个人昨天申时在斜桥巷出现过,看他们行事风格像是江湖中人,大白天的黑衣蒙面手持利刃,相信他们就是再小心也是有迹可循的,最好连幕后指使的人也一并查出来。” “少主放心,您要找的人,就是躲到护城河里的王八壳子里,属下也能帮你把他揪出来,想必中午之前就能有消息了。” 米修说完就准备出去安排人手,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朝颜安说道:“少主,你在这稍坐,我去叫一下其他人,刚才光顾着高兴,都忘了这茬了!” 颜安站在窗前不由感叹起来,难怪世人都想往高处爬呢,有权势的感觉真好啊!随便吩咐一件事,下面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忙碌,你的脸色就是下属们的晴雨表,你高兴了他们才敢高兴,你不高兴了他们就算再高兴也得装作不高兴。 米修的速度很快,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就回来了,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大概有十几个人,当他们见到颜安的时候,表现跟先前米修差不多,惊得颜安都不敢做声,他怕自己一说宽慰的话,这些人都能哭出来,所以他只能不停地挥手示意大家不用如此,手忙脚乱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噗嗤……”一个不和谐的笑声出现,在这个情景下显得有些突兀,颜安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紫衣裙的女子正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己,当发现颜安朝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赶紧低下头,脸上绯红一片,就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红晕。 米修自然听见了笑声,当即转身呵斥道:“卿儿,不得无礼,还不赶紧向少主赔罪!” “没事没事,”颜安出声劝阻道:“如果大家都能像这位姑娘这样我反而自在,别动不动就行礼磕头的,我这人受不得这个!” 米修瞪了那个女子一眼,这才向颜安介绍起这些人,这十几个人都是当年跟过谢道蕴的老人,只有刚才那位少女是后来加入的,她叫苏婧卿,是露华阁的花魁,同时也是米修的养女。 大家一一跟颜安自我介绍完之后,就都退出了房间,最后只剩下米修跟苏婧卿留了下来,没办法,十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实在憋闷。 “我以后就叫你米叔吧,你们也不用叫我少主了,在外面就称呼我公子,这样才不会显得扎眼,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现在的名字叫颜安,以后别弄错了。” 对颜安的建议米修自然没有意见,连连点头称是,苏婧卿忽然惊讶地捂住嘴,米修实在忍不住了,训斥道:“卿儿,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平时的沉稳去哪儿了?” 苏婧卿起身向颜安行了个万福,“婧卿适才听闻公子名讳,以致一时失态,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无妨,姑娘为何听到我的名字会如此吃惊,难道你认识我?” “那倒不是,只是今科状元似乎也叫颜安,难道就是公子你?”苏婧卿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坐在一边的米修也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刚才自己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熟悉呢! 不知不觉老天爷又给自己制造了一次露脸的机会,颜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或许、可能就是我吧!” 三个人就这么坐在房间里闲聊了一阵,颜安把自己现在的住址也告诉了米修,方便他们有什么急事的时候可以联系自己,颜安后来又问了暗影在京城里其他一些据点的情况,通过米修的描述,颜安才知道,父亲和叔父留给自己的是怎样一份重礼。 暗影的人通过不同渠道把颜安需要的消息送到了露华阁,效率之快远远超出预期,捏着手上的纸条,颜安终于知道昨天那四个蒙面人是什么人派去的了,他猜测的没错,那四名刺客是京城海沙帮的成员,刺杀的目标不是什么朱棣,朱棣只是凑巧碰上了而已,而背后花钱雇佣他们的具体是谁不清楚,但那个人最终进了新城候府,到了这一步颜安根本就不用猜了,这事绝对和张懋脱不了干系,看来情字头上有无数把刀啊! 自己一直避让着他,想不到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该不该把这个线索交给纪纲,颜安犹豫起来,按理说对于一个想要拿走自己命的人不应该手软,但之前他听常乐儿提起过,其实张懋这个人本心不坏,常乐儿没有必要骗自己,但这次张懋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阴狠了呢? 颜安沉思良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受人挑唆!而最有可能挑唆张懋的就是汉王朱高熙,但就算如此,你也拿朱高熙没办法,因为朱高熙压根从头到尾就没出过面,你拿他没办法,就算抓住了刺客,到最后也只能追查到张懋头上! 第五十四章 有口难辩 大家静静地坐在一边,颜安闭着眼睛,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自己想那么多干嘛,不管是张懋也好、汉王也罢,自己出头总归不大好,现在自己根基不深,还是以隐忍为上策,那就帮帮纪纲,让他去出这个头吧! 昨夜还是阴云密布,今天已经晴空万里了,官兵和锦衣卫在街面上来来回回的跑过,扬起一阵阵的烟尘,酒肆茶馆里的客人们探头探脑的向外张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平时街上的那些地痞流氓可遭了罪了,以前他们都是跟顺天府打交道比较多,现如今换上锦衣卫,他们还真有点不习惯,那些人的脾气比顺天府的衙役们坏多了,一句话不对就是一个大耳帖子甩过来,越是求饶打的越狠,运气好的被打完也就算了,要是碰上时运不济的,被打上一顿不算,大铁链往你脖子上一挂,带到哪儿就说不清了! 纪纲心里现在正焦灼不安,要在偌大的京城找到四个毫无特征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从马背上下来,走进路边的茶摊,随手拿起一个茶壶就往嘴里灌起了水,摊主躲到旁边一脸惊惧的看着他。 “报,卑职听几个百姓说,昨天下午有四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城西的一间仓库,可能与昨天行刺的事有关,还请大人定夺!” 纪纲眼神一亮,放下手里的茶壶,冷笑一声说道:“走,去那个仓库看看!” 城西的这间仓库正是海沙帮的地盘,海沙帮的人大多是一些街头懒汉,平时帮一些外地客商带带路赚点赏钱,同时也帮人寄存一些违禁货物,比如私盐茶铁这些,他们负责帮雇主绕过官差的检查,把货物装上船就算完事。 此时海沙帮的仓库里,几个人不知道正在争吵些什么,其中四个正是昨天去行刺的那些人。 “街上那些锦衣卫看样子就是冲你们四个来的,昨天我就说了,让你们不要贪那点钱,现在好了,整个海沙帮都快要搭进去了。” 其中一个麻子脸的怒道:“你就会说风凉话,我们四个接下这个活儿还不是为了帮派,现在往冬天过,生意越来越少,官府里的那些牛鬼蛇神哪个不要打点,这上上下下几百张嘴等着,没钱你拿什么喂!” “不要争了!”这时坐在首位的一个中年男人发话了,“大家都是一个帮的弟兄,现在我们是在商量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不是来争论谁对谁错的,昨天那人说目标是个普通的书生,我们这是被人耍了,现在京城内外全部戒严,看来那个目标人物来头不小,现在我们离开京城是不可能了,大家想想,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老大,要不我们给纪纲送份大礼,让他抬抬手?” “潘子,你真是被吓糊涂了,你见过那些索命鬼什么时候是看钱办事的?到时候你钱还没递上去呢小命就先没了。” “那怎么办,瞧现在街上这架势不像是会轻易罢手的,以锦衣卫的手段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潘子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昨天去的四个人当中就有他一个,完全没想到会捅出这么大一个娄子。 看大家都低着头不作声,坐在首位的中年人开口了:“现在还有一个办法,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干脆就去找昨天我们要行刺的那个人,跟他说清楚!” 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对这个建议显得有些信心不足,你先前要杀人家,现在跑过去求别人放过你,光是想想都觉得不靠谱,潘子忍不住开口道:“大哥,这能行?”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呗,总比窝在这等死强,潘子你亲自去找那人接头,现在就去越快越好,路上小心点!” “好,我听大哥的!”潘子起身就往外走去。 纪纲带人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地方,一会儿工夫把这间仓库围了个结结实实,接着一队锦衣校尉冲进去见人就抓,这些人虽然手上都有些功夫,可哪有胆子动手,一个个都乖乖的束手就擒,整个抓捕过程顺顺当当,等这几个人被押出来之后,纪纲骑在马上朝这些人不屑的撇撇嘴,就这些歪瓜裂枣也敢行刺皇上,他连跟这些人说话的兴趣都没有,吩咐左右把这些人押回去,他自己则打马赶往皇宫向朱棣复旨去了! 颜安让人把消息透露给纪纲之后就离开了露华阁,刚才他跟米修闲聊中得知,昨天孙芾口中的那个妙一真人就是徐妙锦,难怪朱棣大发雷霆之怒呢,看来那个叫黄俨的东厂太监要有罪受了! 颜安刚回到家张福就跑了过来,说道:“少爷,有个人在院子里等你呢,你去看看吧!” “找我?”颜安自语一声,抬腿往院子里走去。 来人正是潘子,他在这儿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一见颜安走过来,他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说道:“公子,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颜安蒙圈了,当即就后退了两步,平白无故的受人这么大一礼可不好,“哎,我说你是谁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公子,我们昨天下午见过的,小人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为了赚一笔银子,这才冒犯了公子,真正要对你不利的,其实是另有其人啊!” 现在颜安总算听明白了,感情是昨天的那些刺客,可他怎么跑这里来了,难道纪纲还没来得及动手? 颜安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三个呢?” 潘子答道:“锦衣卫和官差查得紧,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颜安把他带到书房,开口说道:“你刚才说另有其人,那你说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潘子一时间哑口无言,在那呆立了半晌,才继续说道:“那人找我们的时候是蒙着脸的,我也不清楚,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要不您想想,您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颜安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装作思考的样子,说道:“我以前没的罪过别人啊,这刚当了两天官儿谁会跟我过不去?” 潘子为了让颜安不再追究他们,特别积极,开口说道:“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官场上是非最多,我听人说,太子和汉王两派就一天到晚斗个不停,你不得罪人但别人会来招惹你啊!” 颜安偷偷看了这家伙一眼,心想这人真配合,于是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了,我跟太子走得比较近,难道是因为这个?” “那就难怪了,肯定是汉王看不惯你了呗,所以他才找上门让我们刺杀你,我们和公子你无冤无仇的,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次怎么样。” 颜安真是佩服这人脑补的本事,自己刚说个开头,他就帮自己补全了,是个人才,颜安大度的说道:“好在我也没伤着,你又帮我分析出幕后主使,那这次就算了吧,但如果还有下次就别怪我了!” 终于得到颜安的答复,这下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潘子抱拳道:“公子胸襟广阔,请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公子如果有用得着我们海沙帮的地方,只要你言语一声就行!” 等潘子走后,颜安坐在那笑了起来,这回有好戏看了! 潘子回到仓库,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知道,谁知刚进门,就冒出来一群锦衣校尉,二话不说就把他绑回了北镇抚司。 “你们绑我做什么,那位公子已经说饶了我了,你们赶紧把我放开!”潘子被绑在木架子上,在那不停的叫唤。 这时看守他的那个锦衣校尉不高兴了,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呵斥道:“鬼叫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公子说饶了你,我告诉你,就是天王老子说饶了你都没用,连皇上都敢刺杀,我说你小子有种啊!” 潘子这回蒙了,急忙问道:“皇上,什么皇上!” 那个锦衣校尉轻蔑的一笑,说道:“怎么,装傻?跟我这装迷糊没用,等会大人提审你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皇上了!” “不是的,是别人给我钱,让我去杀一个年轻公子哥儿的,我连皇上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刺杀皇上,你们弄错了,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潘子话音刚落就被一拳打晕了过去,“老子跟你搭句嘴,还没完没了了你还,不知死活的东西,呸!” 第五十五章 各有盘算 等潘子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站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校尉,一个面色阴沉的人正坐在不远的地方。 “我没行刺皇上,我没行刺皇上!”潘子刚睁开眼就不停地喊着,他清楚这罪不能认,这可是要灭九族的罪名。 詹世杰是锦衣卫佥事,此人尤善曲意迎逢,此时一见这个人犯居然如此无状,便一鞭子抽了过去,骂道:“嚷什么,纪大人面前岂容你放肆,问了你才能答话,这么急着张嘴赶着去死?” “好了,抓紧问吧!”纪纲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如老僧入定一般。 进宫面圣之后,皇上对他的口气总算是缓和了一些,自打受陈瑛手底下那帮废物连累了一次,自己就遇事则不顺,现在也该是自己转转运的时候了,这次徐妙锦失踪皇上大怒,黄俨也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自己只要再办点大事出来还愁不能挽回圣宠? 纪纲发话了,詹世杰不敢怠慢,走到潘子面前问道:“说说吧,你为什么刺杀皇上,背后是谁指使的?” “我没有刺杀皇上,是有人花钱雇我去刺杀一个年轻书生的!” 詹世杰怒道:“到现在了你还敢狡辩,你是看我长得面善欺负我是不是?看来不调教调教你一下你是不会招的,来人,教教他怎么回话!” 就在几个校尉准备上前对潘子用刑的时候,一个锦衣卫百户进来禀报,说是皇上来了,纪纲连忙起身,带着一干手下垂首站在一旁迎候。 “好了,朕就是想来看看你们问得怎么样了,”朱棣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颜安静静地站在朱棣身后。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跑这儿来了,本来是打算从这些人犯嘴里掏出点东西,借此机会敲打一些人的,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臣刚刚审问过,此人到现在都没有如实招供,臣正打算对他用些刑法,陛下有所不知,这些亡命之徒一向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纪纲站在一旁抱拳回道,眼睛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颜安。 “我没要杀皇上……”潘子被锁在木架上,双目无神不停地呢喃着,现在他已经被吓傻了。 朱棣起身走过去,沉声问道:“在京城有多少你们的人,华严庵的事是否也是你们所为,你们绑走的那个人现在在哪,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朕,朕兴许会饶你一命!” 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潘子挣扎起来,“什么庵什么人的我真不知道,只是有人给钱,让我去杀一个年轻公子而已,这位大人,求你饶了我,求你了!” 这时颜安走到朱棣身边,小声说道:“皇上,也许是臣想多了,这人可能真的不是那些乱党!” 朱棣看着潘子微微点了点头,颜安走上前问道:“谁指使你行凶的,对方要你杀的年轻人是谁?” 潘子刚准备回话,抬头一见是颜安,顿时喊道:“公子,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要杀你,是那什么汉王要杀你啊,我……” 见这家伙还准备继续说下去,颜安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潘子见颜安给他使眼色,也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闭口不言。 颜安想办法把朱棣带到这来,一是怕纪纲借题发挥,利用这件事党同伐异,那样的话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倒霉,二来就是要通过潘子的嘴把有些话说出来让朱棣听到,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颜安站在那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 朱棣现在算是闹明白了,本指望如果这个刺客跟掳走徐妙锦的那帮人有关的话,自己还能问出些有用的线索,结果空欢喜一场,想问的没问出来,倒是问出个王爷买凶刺杀朝廷命官的丑事来! 有些事还是要早下决断啊,朱棣在心里叹息一声,对纪纲说道:“这事你给朕好好查查,看是否真的是汉王的主意,有了消息告诉朕!” 纪纲连忙躬身应下,等朱棣和颜安走了之后,詹世杰凑过来问道:“大人,现在还问不问了?” “算了,皇上已经相信这小子说的话了,就算敲打出什么来也没用,皇上的心根本没在这上头啊!”纪纲说完在椅子上坐下,皱着眉思考起来。 就凭着这个毛贼的三言两语皇上居然就让自己去查汉王,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汉王跟自己一向亲近,皇上没理由不知道,就是要查也不应该让自己去查啊,想到这,纪纲对詹世杰吩咐道:“你好好盘问一下这个小子,看看背后的人是谁,另外查查汉王那儿最近有什么动向,弄清楚了告诉我!” 纪纲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跟朱高熙划清界限,不出意外的话,皇上已经准备着手剪除汉王羽翼了,自己现在如果不尽早抽身,等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既然要自己查那就查吧! 听说那些刺客被锦衣卫拿了,朱高熙跟郭祖佑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一同笑了起来,随后他让人准备好马车,是时候该找张懋聊聊了! 新城侯府。 “张懋见过王爷!” 朱高熙上前拉着张懋就往屋里走,并且一脸焦急的样子,张懋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朱高熙这是怎么了。 进屋之后,朱高熙关上门,担忧的问道:“刺杀颜安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什么都瞒不了王爷你,人的确是我安排的!” “那些人被锦衣卫抓了你知不知道?” 张懋有些不以为意,他刚才见朱高熙慌张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王爷,你这么匆匆忙满的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如果是的话,那就不必这么担心,这事我早就知道了,那些人都是我花钱雇的,他们连我是谁都不清楚,抓了也就抓了,还能供出我不成?” 朱高熙凑上去小声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事我既然能知道,纪纲还能查不到?何况纸哪能包住火,颜安那小子再怎么说也是个官,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之前经赵凯一番劝说,张懋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现在听朱高熙所言,不由的又开始担心起来,“王爷,那怎么办,你快帮我想想办法,纪纲不是跟你走的挺近的嘛!” 朱高熙佯装为难,开口说道:“不是本王不想帮你,关键这事已经惊动了父皇,纪纲虽说跟本王关系不错,但要让他在这件事上含糊过去,估计会很难办啊,你说说你也是,当时怎么就想出这么个偏激的法子,哎……” “王爷,那照这么说我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也罢,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高熙哪能让他断了求生的念头,他还想着把他爹张辅拉进自己的阵营呢,“你也不用如此,天无绝人之路,办法其实说有还是有的,就是你父亲新城侯那……” “王爷,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办法,怎么还牵扯到我爹了?” 朱高熙接着说道:“你自己去主动认罪,本王让一些熟识的大臣一起联名上书保你,只要新城侯能答应和本王一起上书,我相信问题应该不大,你父亲跟着父皇后面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毕竟你只是一时脑热犯下的错事,我想父皇不会深究的!” 张懋前思后想了老半天,最后一咬牙答应下来,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潘子在几位刑讯大汉的伺候下记起了不少事,把他知道的和他自己猜想的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只要有了明确的目标,锦衣卫的办事效率还是很恐怖的,不到小半日功夫,一摞资料便送到了纪纲手上。 背后之人跟新城侯府有关系,而且事发前汉王曾去过那,看来那小子倒不是信口胡说,事情果然跟汉王有牵连,纪纲嗤笑一声,自语道:“朱高熙啊朱高熙,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成事不足却取死有道!” 纪纲站起身,手重重的拍在这摞材料上,他心中打定注意,什么枝啊杈啊的,也没有朱棣这个树干来的扎实,现在还不到自己另择高枝的时候! 第五十六章 常茂的分析 朱棣让颜安进翰林院就是打着培养他的心思,现在朱棣处理政务的时候,身边除了太子朱高炽之外又多了个颜安,在宫里当差没个眼力见儿哪行,对颜安这个新贵自然百般迎奉,为此颜安没少让翰林院的同僚在背地里议论。 下午,颜安正在雍肃殿内为朱棣研磨,朱棣有时也会询问一下颜安对某件事的看法和意见,朱高炽见颜安如此受父皇器重心里很高兴,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讯号。 这时,孙芾进来禀告,说是纪纲在殿外等候传召,朱棣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纪纲急匆匆的步进殿内,见朱棣任在低头批阅奏折,便没有做声,静静地站在那等候。 “来找朕有什么事,说吧!”朱棣捶了捶酸痛的手臂,抬头问道。 纪纲回禀道:“皇上交代的事微臣已经查的差不多了,那些刺客的目标确实是颜安颜大人,背后出钱雇他们的是新城侯府上的人,在事发前汉王曾悄悄去过新城侯府上,这事是否跟汉王、新城侯有关系,臣不敢妄言,还请皇上斟酌!” 颜安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研起磨来,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后面果然有汉王的影子。 朱棣挥手让纪纲退下,在纪纲快出殿门的时候,朱棣说道:“对了,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你就不用再插手了!” 纪纲低头应下,等纪纲走后,朱棣又继续批阅起奏折,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从宫中散值之后,颜安打算去郑国公府找常茂商量商量。 一出宫门,颜安发现朱高炽的马车正停在不远的地方,像是在等自己,颜安上前行礼道:“殿下是在等下官?” 朱高炽掀开车帘,温和的说道:“本宫在这等你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汉王那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本宫自会为你做主,你用心为朝廷做事就行,平时没事的话多去本宫那走走,不要太生分了。” “多谢殿下关心,臣知道了!” 朱高炽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现在去哪儿,要不本宫捎你一程。” 颜安回道:“谢殿下好意,臣习惯了,走走就好,殿下有事就先忙去吧,不用管我。” 本就是一句客气话,朱高炽没有坚持,接着便坐着马车离开了,颜安看着朱高炽的马车,心想太子果然如外界说的那样,说话温和有礼,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好感。 郑国公府离皇宫不远,走两步就到了,自从皇上下旨赐婚之后,颜安来常询府上受到的待遇跟以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还没走到大门口呢,门子就已经迎上来了,一口一个姑爷的叫着,都不用颜安问,一个个就开始主动自报家门,生怕颜安记不住似的。 对这些人颜安也不吝啬,一人一个银豆子,见者有份,现在颜安在京城的产业可不少,暗影的产业都是谢道蕴当年出资营造让底下人经营的,多年下来积累了不少钱财,上次在露华阁,米修就给了他不少银钱,要不是颜安推脱,他都打算把在京的产业全交给颜安打理。 一路有热情的下人们领着,颜安直接进了后院,此时常茂正在耍着一杆长枪,常乐儿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这丫头眼尖,见颜安来了,把手中的瓜子一扔,拍了拍手就跑了过来。 “你今天怎么想到过来啦?你在翰林院当个官比人家内阁的阁老们都忙,我想找你人都找不到。” 颜安说道:“我也没办法,皇上要我跟在他身边,我还能抗旨不成?” 常乐儿噘着嘴说道:“那行吧,不过你今天既然来了,总该陪着我出去转转了吧!” 常茂见自己闺女在那边不知道跟颜安嘀咕些什么,完全无视自己,于是朝那边故意咳嗽了两声,凸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哪知道常乐儿对常茂的暗示丝毫不在意,要不是颜安还算懂事,她现在估计都已经拉着颜安出门去了。 “见过伯父!”颜安上前施礼道。 “好了,不用文绉绉的行什么虚礼了,怎么,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 见常茂直截了当的开口发问,颜安也不拖沓,把这几日的事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常茂知道,包括皇上的反应还有自己的猜想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常茂还没开口,常乐儿先坐不住了,“张懋这个混蛋,他居然敢让人杀你,我这就去找他算账!”说着就准备往外跑。 颜安赶紧起身拦住她,说道:“你坐下,稍安勿躁!” 常茂酝酿了一阵,开口说道:“我知道汉王为什么要怂恿张懋对你动手了,皇上给你和乐儿赐婚这件事让他不安了,老夫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他这是担心老夫倒向太子那边,至于为什么汉王自己不动手,而是撩拨张懋那小子动手,估计是在打张辅的主意,张辅跟老夫一样,一向也是对朝中的纷争避而远之,如果张懋行刺成功的话,皇上一旦震怒,汉王只要找上张辅并答应为张懋求情,为了这个宝贝儿子张辅一定应允,这样一来,在其他人眼中张辅就是汉王的人了。 颜安若有所思的说道:“可是看皇上的反应,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啊,那汉王这个如意算盘不就落空了?” 常茂笑道:“皇上估计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不表态,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汉王在军中的声望已经够高了,皇上当然不愿意张辅再倒向汉王!” 常乐儿气氛的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常茂老神在在的说道:“当然不行,汉王那我们不便多言是非,可张懋这小子还是要给他点教训的,他这鲁莽的性子张辅不管我管!” 颜安其实对这件事也不是多么在意,他只要知道真相也就是了,现在见常茂要为自己出头,颜安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 别过常茂之后,常乐儿就跟着颜安后面出了门,现在街上已经是华灯初上,街上到处都是卖各种吃食的摊贩,什么签盘兔、炸蟹、脆筋巴子应有尽有,闻着路两边飘散出的馋人气味儿,两人干脆也不找地方吃饭了,就这么一路吃了过去。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常乐儿看见了什么,忽然拉着就拉着颜安跑进了一家买珠宝首饰的店铺,女人对精巧的首饰永远没有免疫力。 这是一间双层店铺,规模看上去不小,店内装饰布局都很考究,此时店内有不少人正在选购,常乐儿进店后没有停留,拉着颜安直奔二楼,看来她平时没少来。 楼上的人虽然也不少,但比起楼下就少了很多了,在场的都是些衣着华贵之人,颜安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这儿的首饰无不是精雕细琢的上品,让他都忍不住想多看了两眼,更别说那些女子了,难怪来这儿的顾客这么多呢! 常乐儿逛了一圈,最后相中了一个发钗,有时候真不得不佩服这些工匠的技艺,一个小小的发钗都能做的如此精致,金银丝互相缠绕,做成一只孔雀开屏的摸样,上面点缀着绿松石、月长石、红玛瑙等物,在灯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拿在手中雀尾还会轻轻摆动,当真是栩栩如生。 “少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去沏茶!” 颜安听见声音转过身去,发现米修正站在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颜安好奇的问道:“这儿也是你在负责?” 米修回道:“我偶尔来这边,今天是过来盘帐的,正好就看见少爷你了,怎么,少爷是打算挑个东西给心上人?后面还有几样好东西没摆出来,我这就让人拿出来给您瞅瞅!” 常乐儿听完颜安和米修的对话,一脸疑惑的看着颜安,“他叫你少爷,这阆苑斋原来是你的啊?” 米修刚才没有注意到常乐儿在这,行礼道:“郡主也在呐,我可有日子没见着您了,您看上什么言语一声就行,稍后我让人给您送到府上。” “米掌柜,以前我来这可没见你这么热情啊!” 米修笑道:“郡主说笑了,这以后不就是一家人了嘛,应当的应当的!” 常乐儿闻言低下头,用脚在地上划拉着,脸上绯红一片。 第五十七章 到底是谁傻 “相公,你看那支发簪多漂亮,我就要这个了。” “好好好,不就一个发簪嘛,为夫这就买来给你,老板在哪儿呐,这只发簪我要!” 米修听见客人招呼,走过去笑着问道:“不知公子您看上哪件了?” 这时那位先前说话的妇人走上前,指着常乐儿手中的那支孔雀簪说道:“喏,就是这支,要多少银钱,你说个价吧!” 说着这个妇人就准备伸手去拿,常乐儿哪里会让她得手,略微一侧身就躲了开去,“这位夫人,这簪子是我先看见的,你还是四处再看看吧!” 妇人闻言,转身走到那个男人身边,撒娇道:“相公,妾身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物件儿,你看……” 男子搂着这个妇人劝慰了一番,拿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掐,接着转身对米修说道:“老板,这簪子多少钱,你让人给我装起来。” 见自己男人帮她出头,妇人挑衅的看了常乐儿一眼,常乐儿哪受得了这闲气,伸手在颜安手臂上掐了一下。 颜安不知道怎么回事,扭过头看着常乐儿,只见常乐儿朝着旁边努努嘴,颜安这才明白过来,不就一只发簪嘛,没听米修说吗,好东西还没摆出来呢,外面的这些玩意儿让给别人就让了呗,整个阆苑斋都是自家的! 他哪里清楚女人之间暗地里较劲是不需要理由的,常乐儿见颜安还站在这一点反应都没有,于是踮起脚尖趴在颜安耳边嘀咕道:“你看看人家,刚才那女的还用眼神向我挑衅来着,我不管,就是卖给阿猫阿狗也不许卖给她!” 耳边传来一阵阵热流,颜安痒痒的难受,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常乐儿说完又从后面推了颜安一下。 颜安只好走过去,说道:“不好意思啊,这簪子我们先看上了,你们再看看别的,比这好的也不是没有!” 常乐儿这时也有样学样,冲着那个妇人做了个鬼脸,妇人转过头哼了一声,随即腻声道:“相公……” 男子在妇人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朗声说道:“我跟老板说话呢,你插什么嘴,随便进来长长见识也就算了,怎么,还真想买啊,你买得起吗?” 说话归说话,这么埋汰人颜安可不干了,笑着说道:“呵呵,那这样吧,多说无益,你我二人公平竞争,价高者得怎么样?” 男子嗤笑一声,“就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公平竞争!”说完打开折扇,摆出一副sao包的样子。 常乐儿心里偷笑一声,想不到这家伙也会坑人,在自己店里跟人竞价,还说公平,可真够厚脸皮的,不过…不过我喜欢! “哎呀,谁刚才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现在自己却当了缩头乌龟,不敢比就自己出去呗,还站在这强自撑着,这都快到冬天了,还拿个破扇子扇啊扇的,也不怕得风寒!”常乐儿跑到颜安身边挽着他一只胳膊,揶揄的说道。 米修这个老人精这时候也上前一步,笑着说道:“这位公子的方法好,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谁都不能得罪,既然二位都看上了,那就公平竞价吧,这支孔雀簪是我们阆苑斋少有的精品,卖是卖一千二百两银子,如果二位同意比价的话,今天我做主,底价八百两!” 被常乐儿一挤兑,男子火也上来了,心道比就比,我还能怕了这小子不成,于是率先开口:“既然这样,那就陪你玩玩,我出一千两!” 在他看来,颜安有没有一千两还两说呢,自己这也就是出远门,身上才带了几万两银票,一般情况谁揣着几千两银票上街,他猜的不错,颜安身上就几百两银票,要不是上次米修给了他一些银两,平时他身上都不超过二十两。 见对方报价,常乐儿没有放过一丁点打击的机会,“人家老板刚刚都说了,这簪子平时卖都卖一千二百两了,你就出一千两,可真会占便宜,我们出两千两!” 男子气的面色通红,盯着颜安说道:“她说的作不作数?别乱报价最后收不了场,那可就难看了!” 颜安轻笑两声,不以为意的说道:“当然作数,至于最后能不能收的了场就不劳你担心了,对了,你还出不出价了?” 男子站在那有些犹豫,一支簪子两千两是有点贵了,这时那妇人又摇了摇他的手臂,男子一咬牙,出声道:“两千三百两!” 常乐儿不屑一顾的说道:“几百两几百两的加,真磨蹭,一点男人的气量都没有,老板,我出四千两,俗话说有钱难买心头好,本姑娘今天志在必得,哼!” 这时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一听常乐儿出四千两,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四千两都可以在京城买个不错的宅院了,就为了一个簪子,啧啧啧……这姑娘不简单呐! 颜安听到常乐儿说四千两,也是微微一惊,心想有你这么报价的嘛,把人吓跑了怎么办,说的好像这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似的! 男子看见颜安脸上吃惊的表情,心里高兴起来,还让女人帮你报价,现在好了吧,看你倒时候拿不出银子来怎么办!他已经料定常乐儿的报价已经超出了颜安的承受范围了,于是向米修问道:“老板,假如有人乱报价最后拿不出银子来怎么办?” 米修笑容满面的回道:“公子不必担心,要是有人乱报价,到时候要承担他自己所报价格的一半作为罚金,一时交不起罚金的可以立下字据两个月之内还清,两个月还不清的那就顺天府大堂上见了。” 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看向颜安说道:“听见没,她已经出价四千两了,你要是没那个底子就别出来充大个儿,现在吓到了吧,我出四千一百两,哈哈……” 周围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年轻人太冲动了啊,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搭进去了,要是到时候还不上银子,年纪轻轻的往大牢里一关,一辈子可就毁了啊! 颜安清了清嗓子,故作紧张的说道:“多谢兄台挂念,这、这千把两我还是、还是出得起的!” 常乐儿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抬价格,眼睛一转继续说道:“六千两!” 听到这个报价,男子都同情起颜安来,有这么一个红颜知己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瞧那没脑子的劲儿,败家啊! 这时那位妇人也忍不住开口了:“八千两!” 在她想来,颜安他们是输定了,自己把价格每拉高一点,这个死妮子到时候就会越凄惨。 男子见自己夫人也开始报价,本来想制止的,这么乱报到时候假如别人不跟了,自己不得亏死,但一想还是算了,看对方那愚蠢的样子,自己还担心什么! 果然,常乐儿毫不犹豫的说道:“一万两!” 周围人一个个的开始摇头,疯了,真是疯了! “一万五千两!”妇人高兴的喊道。 “两万两!” “三万两!”妇人得意极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价,真是太畅快了。 妇人由于激动,脸上潮红一片,她笑啊笑啊渐渐笑不出来了,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刚才那个傻姑娘不继续报价了,此时正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常乐儿装作落寞的样子,说道:“哎,我没那么多钱了,这个簪子就让与姐姐吧!” 男子这时也傻了,搞了半天不是别人傻是自己傻,三万两啊,就买这个个破簪子,关键是自己总共就两万多两,按照要求就是自己得交一万五千两的罚银,并且什么都捞不着,想到这儿,男子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就是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妇人的脸上。 米修这时笑成了一朵花,迎上去说道:“公子,您果然豪爽,承惠纹银三万两,现银、宝钞、各大钱庄的通兑票皆可。” 男子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老板,内人是看见对方刚才乱报价,所以陪着他们瞎闹的!” 米修一张脸登时就垮了下来,“瞎闹?公子,我们阆苑斋在京城立足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还没人敢在我们这儿瞎闹的呢,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呐?” 见米修变了脸色,男子也不再笑脸相对了,冷哼一声说道:“刚在那个丫头报价两万五千两,只要她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这三万两我就认了,要是拿不出,那就是他们乱报价在先,这就怪不到我们头上了。” 常乐儿冲着这个男子翻了个白眼,“这里人这么多,你让我拿这么多银子出来我就拿出来,丢了你赔啊?” 男子冷笑着说道:“这么大的店铺,一个房间难道还找不出来,让老板带你们去验证一下,自然就清楚了,没事,我不急!” 常乐儿故作羞恼的样子,说道:“好,验就验,老板,找个人少的地方,本姑娘跟你去查验银两!” 米修点了点头,领着常乐儿就往里间走去,颜安也跟着后面往里走,男子上前一步拦住了,“你就在这待着,你们这一去跑了怎么办!” 颜安看着他苦笑一声,于是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常乐儿跟米修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见常乐儿一脸高兴的样子,男子心里突突起来,难道这鬼丫头真有那么多钱? 第五十八章 金龟婿 “公子,我已经查验过了,这位姑娘没有乱报价!”米修淡淡地说道。 “不可能,怎么可能,我不信,我要亲自查验,你们是一伙的,我要让人封了你们铺子!” 米修冷冷的说道:“这位公子,这些都是按你的要求做的,没钱咱就立字据画押,我劝你不要再多生事端了!” 常乐儿这时开口说道:“掌柜的,既然他这么不放心,让他查验一下也无妨,输就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说着常乐儿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刚一掏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这珠子大约跟鸡蛋差不多大小,正散发出柔和的荧光,璀璨夺目! 米修说道:“这位姑娘手中的叫夜光珠,本店保底估价二十五万两,公子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男子名叫陈杰,安徽清流县人,现任云南安宁盐井盐课提举司提举,他也许名不经转,可他有个远房叔叔只要一提起却是人人知晓,左都御史陈瑛,他这次进京一是为了述职,二嘛就是打算到陈瑛府上走动走动,朝廷在搞什么吏治考核,一批又一批的三无官员被扒了官皮,闹得他心神不宁。 有陈瑛在背后撑腰,陈杰根本没把颜安等人放在眼里,于是说道:“掌柜的,一个破簪子三万两确实太贵,这样吧,三千两我买下了,你也有的赚,省的闹到最后大家脸上难看!” 米修斜眼看了看颜安,打算看看颜安的意见,这里毕竟是京城,随便拉出一个人说不准都跟某位高官有联系,没必要为了这事得罪人! 可常乐儿这时却已经抢先开口了,“你这种怎么说话不算数,感情刚才我是陪你小孩子过家家玩儿来啦,这周围可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知道现在谁脸上难看!” 被人几番挤兑嘲弄,陈杰终于忍不住了,大喝道:“放肆,我乃是堂堂朝廷命官,你们居然串通一气,坑骗本官钱财,我这就让人把你们抓起来,再封了你们店铺,看你们到时候是不是还这么牙尖嘴利!” 陈杰刚把话说完,出乎他意料的一幕发生,只见常乐儿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就往窗边走去,接着把茶杯摔了下去,冲着外面大喊一声:“有喘气的没,给本姑娘过来抓人!” 不光是陈杰,所有人都蒙了,这小姑娘彪悍啊,周围的人都一个个暗自猜测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人,听说话的口气好像来头不小! 巡城的官兵听见响动,迅速的往这边聚拢过来,稍时,一众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就噔噔蹬的上来了,大声喊道:“刚才是谁往街上扔杯子的,出来说话!” 常乐儿怡然不惧的拨开人群走出来,“本姑娘扔的,你有意见?” 刚才还大着嗓门喊话的官兵一看是常乐儿,立马就蔫了,五城兵马司归兵部管,常乐儿的二叔常升现在就领着兵部尚书衔,他们可没少跟这位姑奶奶打交道! 由于被人群围着,陈杰没有看见这些官兵的表情,挤过来开口说道:“各位来的正好,这丫头和这里的店家合谋诈取本官钱财,你们速速将他们带走审问!” 听陈杰自称本官,但又面生的很,于是问道:“你是?” “本官安宁盐课提举司提举,家叔乃是督察院陈瑛陈大人,”报完家门之后,陈杰得意的扬起头。 结果料想中的马屁声没有出现,“啊呸,你居然敢诬陷郡主,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什么陈瑛李瑛的,对不起,不认识!” 县官不如现管,陈瑛在厉害也跟他们这些大头兵挨不上,常乐儿接着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米修也凑上前表示可以作证。 陈杰这时已经没有心情再争辩什么了,刚才那个官兵口中喊出的一声郡主已经把他镇住了,现在一回想常乐儿之前的行事风格,他终于想到常乐儿是谁了,真是流年不利,一进京就碰上这个姑奶奶! “陈大人,你现在怎么说?不要让我们为难啊!”那个官兵站在那,不慌不忙的问道。 陈杰没有说话,在喉咙里哼了一声,三万两银子是肯定没有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万两的银票递给了米修,闷声说道:“只有一万两,爱要不要!” 常乐儿也就是看不过他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想整整他罢了,见他服软便朝米修使了个眼色,米修接过银票,满脸堆笑的说道:“要,当然要,小人就谢过公子了,以后公子再来光顾的话,一律给您九九折!” 周围那么多人看着,陈杰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抬腿就下了楼,那名妇人一见自家相公走了,忙不迭的跟上去,“相公,相公,你等等妾身……” “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万两,把你卖了都没有一万两,滚……” 听见陈杰恼怒的声音,常乐儿和米修站在楼道口一起大笑起了。 随后常乐儿掏出钱袋递给那个官兵,“拿去吧,赏你们的!” “这、这不太好吧,这都是小人们应该做的,当不得郡主赏!” “废话真多,说是赏你们的你就拿着,扭扭捏捏的干嘛,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一群人站在这耽误人家做生意,撤了吧!” 官兵们接过钱袋,千恩万谢之后离开了阆苑斋,常乐儿这才蹦蹦跳跳的来到颜安身边,“笑死我了,你没见刚才那家伙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跟戏台上面的变脸一样,有趣极了!” 颜安坐在那吃着干果喝着茶,听常乐儿说完之后哎了一声,“开心是开心,可无缘无故又多了个敌人,你没听他说嘛,他是陈瑛的侄子,看来以后我得时刻躲在你这个郡主的羽翼之下了。” “陈瑛有什么好怕的,他还能吃了你不成,放心,他要是敢欺负你,我饶不了他。” 看常乐儿一副认真的样子,颜安笑道:“好了好了,有你保护我我还怕什么,我是捡到宝咯!” “那是,对了你看,这是米掌柜刚才给我的,漂亮吧!”常乐儿掏出刚才那枚夜光珠,欣喜地说道。 “漂亮漂亮,快收起来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当心被人惦记上!” 常乐儿闻言,这才把珠子重新放回盒子里收好,突然间她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开口问道:“刚才被那个陈杰一打岔,我都忘了问你了,这阆苑斋怎么变成你的产业了,那个米修还叫你少爷,你之前两百两银子都打欠条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变财主啦?” 颜安说道:“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些产业都是我父亲当年置下的,以前我年纪小,一直都是我叔父在打理,从江南回京之前我叔父才把这些产业交给了我。” 常乐儿眼里冒着小星星,拖着香腮说道:“听你的意思,那你在京城的店铺还不止这一家咯?” “具体多少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呢,都是米掌柜在打理,应该不少吧!” “哇,想不到你现在变成大财主了,我家就一个得月楼和京郊的一些田庄,看来我的眼光不差,最最边边就找了个金龟婿,哈哈哈……” “谁金龟了,你才金龟呢,瞧瞧你那财迷的样子,眼睛都快变成铜钱的样子了,”颜安调笑道。 常乐儿忽然在颜安身边坐下,眨着眼睛问道:“颜安,到现在我都没听你说过你爹娘,你给我说说呗!” 颜安没有想到常乐儿会突然问这个,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他本来打算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跟常乐儿讲的,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颜安起身拉着常乐儿进了一个房间,有些东西迟早是要让她知道的。 进了房间之后,颜安关上门窗,接着把常乐儿摁在椅子上,认真的说道:“乐儿,有些事我本来打算以后慢慢告诉你的,既然你今天问了,我索性就告诉你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你知道了以后谁都不可以说,包括你爹!” 常乐儿被颜安的样子吓到了,她从没有见颜安如此严肃过,她看着颜安的眼睛,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颜安坐下来,仿佛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静,静的让常乐儿都感到有些不自在,过了好久之后,颜安才缓缓开口说道:“我其实不叫颜安,我姓谢,谢无忧是我的名字,我爹就是当年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谢道蕴,十年前……” 第五十九章 帮女婿出头 叙述的过程很慢,仿佛是一个重新经历的过程,阆苑斋里的客人渐渐少了起来,窗外的月儿似乎也因为困倦而躲进薄雾里休息去了。 颜安这是第一次把自己心里的秘密跟别人分享,说完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常乐儿托着脑袋认真听完之后变得沉默起来,她没想到眼前这个时而正经时而不羁的颜安,心里背负着这样的秘密。 她突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跟颜安一起静坐了片刻,常乐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要不然我爹又该生气了!” 颜安笑了笑,起身送常乐儿回家,两人在路上静静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今天的路好像变短了些,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郑国公府门口,就在颜安准备离开的时候,常乐儿突然大喊一声:“颜安!” 颜安一转身,就看见常乐儿朝着自己这边飞奔过来,然后一把抱住他,“你放心,这是你的秘密,从现在开始也是我的秘密,你是本姑娘看上的人,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人一定斗不过你。” 说完之后就又蹦蹦跳跳的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背对着颜安挥挥手,“你要加油哦,不要让本姑娘失望!” 颜安站在那看着她的背影,呢喃道:“会的!” 第二天早朝之前,一件事在朝臣中间传开了,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哎,李大人你听说了没有,新城侯府出事了。” “新城侯张辅?出什么事了,我没听说啊!” “听说昨儿个晚上,新城侯亲自把他儿子送进了大理寺大牢。” “哟,真的假的,这张文弼可真下得去手,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他也下的去手,对了,听说是因为什么事了吗?” 就在这时,张辅骑着马来了,刚才那位说话的官员向大家使了个眼色,随后就站在那闭口不言了。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随着一嗓子腻歪人的长音,早朝开始了。 所有人都缄口不言,有意无意的向张辅那边看去,像是为了配合大家似的,张辅侧跨一步,出班奏道:“皇上,臣张辅有事启奏。” “有什么事说吧,别跪着了,起身回话!” 张辅不为所动,依旧直挺挺的跪在那,大声回道:“臣有罪,臣教子无方,以至于让那逆子全然不顾王法教化,雇凶当街袭杀朝廷官员,臣现已将那逆子送进了大理寺,等候皇上发落。” 朱棣露出吃惊的神色,随后对大理寺卿沈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查清了吗?” 昨天夜里,张辅把他儿子送来大理寺,沈荣哪里敢收,谁知道这是闹的什么幺蛾子,他岁数也已经不小了,就想安安稳稳的熬到致仕,朝廷上的纷争他是不想参与也没能力参与,他是左右推脱,可张辅就是油盐不进,死活非要把亲儿子往牢里送,也不知道是发的哪门子神经。 现在一听朱棣问起,沈荣心里惴惴不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硬着头皮回道:“臣昨晚刚收到人犯,这个、这个臣还没来得及详查,望皇上恕罪!” 朱棣大笑一声,说道:“也对,是朕思虑不周,你退下吧,来,传纪纲。” 不一会儿功夫,纪纲进入殿内,“臣纪纲参见皇上!” 朱棣说道:“纪纲啊,上次那个刺杀案查的怎么样了,你迟迟不给朕答复,人家张辅倒把自己儿子关进大牢了,你说说,这案子跟张懋有没有关系?” 纪纲抱拳回道:“皇上,虽有矛头指向新城侯府,但经臣查明,此案跟张懋并无牵扯,只是侯府里的一个叫赵凯的下人所为,现在这人正关在锦衣卫诏狱里面,已经招供画押了。” 朱棣怒道:“竟然有这等恶仆,居然瞒着主人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用等到秋决了,今天就给朕活剐了此人,朝廷命官都敢刺杀,置朝廷法度于何地?” 接着朱棣从龙椅上站起来,走过去扶起张辅,“文弼,你听到了吧,此事与张懋无关,都是下人所为,下朝之后你就去大理寺把他接回家吧!” 张辅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泣声道:“那个叫赵凯的乃是那逆子从小到大的玩伴,要是那逆子平时不说一些混账话,那赵凯也不会有胆子私下里犯下如此大罪,皇上,臣觉得还是让那逆子在狱中静心思过为好,也好打磨打磨他的性子。” 朱棣还想再劝说什么的时候,一直闷不做声的常茂说话,常茂在朝中一向沉默寡言,以至于让大家都忘了还有这号人,所以当常茂开口的时候,所有人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不知道这位这时候开口是要说什么。 “皇上,张辅所言不错,一个仆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下这等错事,主子如果平时言行得当,做下人的也不会曲解其意,所以张懋虽没有直接参与,可也有一定的责任,在狱中思过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张懋现在还统领着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臣觉得还是暂时把神机营从他手上收回来的好,等将来他性子稳当一点再交与他也不迟!” 朱棣知道这是帮颜安出气的来了,也不能怪,这刚刚找了个不错的女婿,转眼间就被别人惦记上了,要不是颜安还有几分本事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老丈人帮着出出头站站岗无可厚非。 “嗯,常爱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就先撤了张懋神机营指挥使一职吧。”说完之后朱棣转身看着常茂,问道:“不知常爱卿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常茂不慌不忙的说道:“皇上,还有一些军务上的事臣要禀报,近日臣发现三大营军备松弛,臣听说居然有一些将官在营内饮酒,视军纪于不顾,臣认为既然吏部正进行吏治考核,何不也让兵部对军内将领进行一次军纪审查,剔除军中这些年来落下的沉疴旧疾!” 朱棣来回踱着步子,原来在这等着呢,看来颜安这件事真的触动了这老小子的神经了,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朱棣开口道:“那就以你所言,着兵部办理。” 朱棣也有他的打算,从常茂的表现看来,估计他已经知道了刺杀颜安这件事背后有汉王的影子,现在说是要搞什么军纪审查,实际上不就是要狠狠敲打汉王一棒子,本来朱棣就打算敲打汉王一番的,现在正好,那就让常茂代劳吧! 要说今天这早朝上谁最窝囊的话,非朱高熙莫属,他本来已经联络了一些官员,就等着今天早朝张懋一认罪,自己等人就联名保举,可结果连张懋人影都没见着,人家张辅自己大义灭亲抓子请罪了。 弄了半天就推出来一个家仆顶罪,而父皇居然想都不想就相信了,当即宣布张懋无罪,自己准备了半天的说辞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朱高熙心里现在憋屈极了,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散朝之后,群臣议论纷纷,在知情人的透露下,众人才算搞懂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难怪常茂这位当了这么多年泥胎菩萨的人都忍不住站出来了呢,感情被刺杀的人就是这家伙的未来女婿,有几个跟常茂私交不错的人听闻之后,贼笑着对自己车夫说了一声:“走,去郑国公府,通知家里一声,今天中午有人管饭了!” 几天下来,不管文臣武将,一个个苦不堪言,现在只要一见到蹇义跟常升,真可谓是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一些平时大大咧咧惯了的武将们都不得不夹起了尾巴,要是有心人就会发现,近几天被撤职的官员将领,都多多少少跟汉王有关系。 朱高熙现在不好,很不好,天天闷在王府里生闷气,那些官员天天跑过来吊着嗓子求救,没有办法,朱高熙只好把王府大门关上,挂上闭门谢客的牌子。 “我的王爷哟,您赶紧拿个主意吧!”陈瑛在朱高熙面前不停的转着圈,这次他们督察院下面的各道监察御史,罢官免职的不在少数,从前只有他们弹劾人,这次却让人给弹劾了,虽然都是些七品小官,可这些都是督察院的根基,损失一两个无所谓,这弄的跟割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谁受得了。 朱高熙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我说你别转圈了,底下那群人不让本王安生,你也不让本王安生,你们督察院是干什么吃的,他们都骑到你脖子上了,你也想办法找找太子那帮人的茬啊,你这么转就能转出办法来了?” 陈瑛找了个椅子坐下,苦着脸说道:“王爷,你说的我能不知道?我让人上折子了,可要么就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要么就是被皇上驳回,我有什么办法,我一个靠着笔杆子办事的人,现在笔杆子不顶事了,我总不能跟纪纲一样拿把刀去找人拼命吧!” 第六十章 偶遇萧洒 现在他哪还能不明白,这是自己老爹要收拾自己呀,朱高熙稍一琢磨,就有了一个主意,既然你们都想在本王身上剐上两刀,那本王也帮你们一把。 陈瑛现在没有转圈了,正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呢,实在是憋屈啊,以前让人闻风丧胆的督察院,现在就跟一头小绵羊一样,是人都能过来踢两脚。 “陈大人,回去让你的人也上折子弹劾本王,措辞越是激烈越好。” 突然听见这话,陈瑛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朱高熙笑了笑,轻声说道:“你没听错,父皇现在对我产生了戒心,既然如此,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陈瑛眼睛一亮,拱手说道:“王爷高见,这果然是一个妙计,我这就去办。” 待陈瑛走后,朱高熙椅坐在门前的栏杆上,秋风瑟瑟、思绪萦怀,望着水中晃动的枯荷,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每个人第一眼看过去,想到的都是萧索、凄凉,可偏偏忽略了淤泥中那一节节的嫩玉,含蓄内敛有时候也是一种美! 皇上要的是平衡,是稳定,现在朱高熙就是要摆出一副姿态给朱棣看,现在人人都欺负儿臣,连之前的一些心腹都顶不住压力开始倒戈了,父皇您看着办,要么就看着儿臣万劫不复,要么就对儿臣施以援手! 翰林院是个好地方,这里几乎囊括了天下所有的书籍,其中不乏众多孤本绝篇,今天朱棣没有叫颜安去雍肃殿,让他难得有了个闲暇时光。 自从被任命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之后,颜安还没怎么在这里待过呢,翰林院的同僚,除了和自己同一科出身的有点面熟之外,其余的一概不认识。 没有人上前理会他,他也懒得去理会别人,颜安坐在桌子前,随便找了本书就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这官做的就是舒服,难怪那么多人十年寒窗削尖了脑袋往官场里扎呢,就这么喝喝茶看看书,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颜安收拾了一下便往街上走去,刚出翰林院大门,正好就碰上了前来寻他的常乐儿。 “乐儿,你怎么跑这来了?”颜安疑惑的问道,常乐儿一般没有急事,很少往这里跑的。 常乐儿见是颜安,于是拉着颜安的手臂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停下,开口说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找米修了!” “你找他干嘛?” 常乐儿笑嘻嘻的说道:“我找他打听你在京城有多少产业啊,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小颜安,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颜安拍开常乐儿捏着自己腮帮子的两只手,苦笑道:“就这事?我说你这小脑袋里除了钱之外还有别的嘛,说说吧,那你现在跑这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常乐儿随即挽过颜安的胳膊,摇晃道:“跟你商量一下呗,以后这些店铺都给我打理吧。” 说完之后常乐儿仰起头,一脸希冀的看着颜安,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手也放在了恰当的地方,就等着颜安自己下决断了。 颜安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胳膊,笑着说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做主,你做主就行了!” 常乐儿这才展颜一笑,“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嘻嘻…以我常乐儿的能耐,一定会让这些店铺更上一层楼的,……” “停停停,”颜安打断了常乐儿喋喋不休的势头,委屈的说道:“乐儿,我知道你厉害,咱商量一下,能先找个地方让我垫下肚子再说吗,我好饿啊!” “哦,对不起啊,我都忘了你还没吃饭呢,走,我请你吃好的去。”说完就拉着颜安往前走去。 陈瑛从汉王府回到都察院之后,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言语中对朱高熙有诸多不满,发泄了一阵之后,陈瑛把一些心腹叫进了屋子,具体说的什么不清楚,只是听见陈瑛在里面说什么要弹劾汉王。 自从颜安走后,萧洒都回归到了从前的样子,变成了一个透明人,每天点卯散值、混吃等死,可前几日家中突然来信,信上说如果他不想当这个官的话,就趁早回家结婚生子、延续家族香火。 本以为躲在京城可以求个清净,谁知道还是躲不过家中那些老头子的眼线,陈瑛的值房门口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萧洒晃晃悠悠的从门前走过,眼睛不经意的往里瞟了一眼,便哼着小调出了督察院大门。 以前颜安在的时候,两个人都嫌弃衙门食堂里的饭食难吃,经常一起上街打牙祭,现在就剩下自己一人,孤单呐! 常乐儿拉着颜安走在街上,突然常乐儿摇了摇颜安手臂,说道:“哎,你看看,那是不是萧洒?” 颜安无精打采的抬头看了过去,还真是,只见萧洒那大胖子嘴里叼着一个麦秸,一步三摇的走在前面,身上穿着一件官服,官帽斜在头上,看到大姑娘小媳妇儿什么的还凑过去偷瞄两眼,就这德行也不知道怎么被吏部选上的。 “胖子,胖子,你给我站住……”颜安扯着嗓门喊道! 萧洒对‘胖’这字敏感,一听有人喊胖子,还以为自己刚刚凑上前偷瞄那个妇人的举动被人发现了呢,要是被人指认出来,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自己堂堂朝廷命官可怎么丢得起这个人哟! 想到这里,萧洒瞪着一双小眼睛四处打量起来,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要是发现喊自己的是个面色不怎么友好的大汉,他就跑! “哎,胖子,我说你鬼鬼祟祟的看什么呢,”颜安绕到他背后,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开口问道。 “我没看、我没看,兄弟你认错人,”萧洒一个激灵,立马转过身就准备解释,那灵敏程度,啧啧啧,谁说胖子就笨拙的,那是人家藏拙了! 转过来萧洒才发现,弄了半天原来是颜安,那话怎么说来着,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愣是把自己吓得够呛,出了一身白毛汗。 萧洒拍了拍胸脯,呼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啊,我说安子,你以后在街上碰见我叫名字就叫名字,什么胖子站住,这都什么玩意儿,我还以为刚才看…” 萧洒一句话下来差点就说秃噜嘴了,还好收住了,这常乐儿还在旁边呢,要是让人姑娘知道自己干这事那得多丢脸! 颜安跟他待在一起有不少时间,他这点毛病还能不知道,调侃道:“看什么,你那绿豆眼转的过来吗!” “你们说的什么呀?”常乐儿在一边好奇的问道。 “看风景、看风景,”萧洒直接岔开话题,随后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啊,大中午的不吃饭就到处乱跑?” 颜安这才想起来,对啊,走了这么久这是要去哪儿啊,于是转身看向常乐儿,常乐儿开口道:“你看着我干嘛,得月楼马上就快到了,再坚持坚持!” 萧洒凑上去挽着颜安另一只胳膊,说道:“走走走,咱们就是有缘,我也还没吃呢,你瞧瞧,这不是赶巧了么不是。” 颜安冲他翻了个白眼,对这胖子的脸皮厚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三人来到得月楼的时候,掌柜的已经迎在门口了,雅间酒菜也都置备妥当,待遇已经是今非昔比,本来还安排了两个倒酒布菜的侍女,被颜安挥退下去了,吃饭的时候旁边杵着两个人,说话都不方便。 萧洒坐下来之后狼吞虎咽了一番之后,开口说道:“安子,你进了翰林院将来混个一部堂官儿还是有希望的,不像我,哎……人和人比不了啊!” “你在我这还装什么样子,你不就是喜欢现在这种生活状态嘛,优哉游哉的多好,人家说大隐隐于市,我看你的境界比他们还高,你这叫大隐隐于朝,”颜安举杯说道。 萧洒突然想到了家中的来信,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管你隐在哪里,谁又能真正逃过世俗的羁绊呢? 抛开脑中的思绪,萧洒抬头问道:“听说皇上给你们两个赐婚了,看来江南之行你们之间进展很快嘛,什么时候成亲定下来了没有?” 被人提起自己的婚事,常乐儿这种性子的姑娘都红着脸低下了头,颜安回道:“婚事不急,我叔父到现在还不知道皇上给我赐婚的事呢,总得按部就班慢慢来。” 第六十一章 买宅子 萧洒囫囵的往嘴里塞着东西,一口酒一口菜吃得好不畅快,对颜安的说的话只能不停的用‘嗯、嗯’来表示回应。 又是一杯酒下肚,萧洒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哼唧了一声,肥厚的手掌不停地屡着他的大肚腩,“安子,刚刚我在督察院听见陈瑛说要让人弹劾汉王,今天这家伙可是发了好一通无名火,现在兵部、吏部携着天威整肃官场,把汉王一派的官员弄的人心惶惶,你说陈瑛是不是嗅到什么味儿,现在想跟汉王理清界限了? 颜安搁下筷子,偏过头问道:“你听清楚了?” “嗨,瞧你这样儿,不相信了是不是?我萧洒可是出了名的不打诳语,我这眼睛和耳朵灵着呢!” 还真是个稀罕事,朱高熙要是知道陈瑛反水的消息也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两人以前一直过从甚密,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可现在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看来要在官场上找一个信得过的盟友真的很难啊,颜安摇头一笑,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常乐儿在一旁帮颜安夹着菜,鱼肉的话都要小心的剃干净刺才会放入颜安的碗碟里,当真是极尽温柔! 听见萧洒在那自说自夸,于是忍不住开口回道:“胖子,你说陈瑛想跟朱高熙划清界限,想让人弹劾朱高熙,可这么重要的事他会大着嗓门的说,还凑巧让你听见了?” 常乐儿无意的一句话突然点醒了颜安,对啊,这种背主的事会这么不小心?怎么说你也得找间密室啊、荒山野庙啊之类的地方吧,督察院里人多眼杂,陈瑛就这么大的自信,敢说里面都是自己的人,在官场中滚了半辈子的老王八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颜安不相信。 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这件事是假的,是陈瑛故意说出来给人听的,二是事情是真的,但陈瑛压根不怕朱高熙知道。 要是假消息的话,陈瑛放这个风出来有什么意义呢,还嫌汉王一派的官员心里不够闹腾,想再添上一把火?这不是翻起麻枯打油,没事找事嘛! 那就是消息是真的,但这么重要的消息就这么泄露了,如此疏忽大意不像是官场老人的作风啊,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自从当了官之后,颜安明显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别人打个喷嚏自己都要琢磨半天,是受凉啦还是故意的啦! 既然想不通就干脆不想了,不管真也好假也罢都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三人吃吃饭说说闲篇儿,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分别之后,萧洒回他的督察院打盹去了,常乐儿本想下午去巡查她的“新产业”的,结果被颜安拉住了。 “干嘛呀,舍不得离开我啊?”常乐儿转过身俏皮地说道。 “是是是,我舍不得你,那什么,从江南回来之后,我那房子里住满了人,有些显得拥挤了,张福和张栓两个只能在厨房里搭了一个炕挤着睡,我想换个大点的宅子,你下午没事的话就陪我去找找呗,京城的地头你比我熟不是!” “我早说什么来着,好吧,那我就陪你去四处看看,这回要挑个大一点的,一定要有个大一点的后花园,有个小湖泊什么的就最好了,再来个……” 常乐儿歪着脑袋盘算着,颜安出言打断道:“大小姐,你说的是郑国公府吧?” 常乐儿嘻嘻一笑,“那我爹也不能卖啊,要不我回去找他商量商量?” 颜安抬腿就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感情好啊,那我们就直接去你家找你爹谈谈吧!” “喂,你等等,我说笑的你真去啊,我爹会把你丢护城河喂王八哒!” 西市,这里是京城最大的交易市场,一些家用的牲口、使唤的奴婢、暖床的侍女这里都有的卖,甚至有一些犯官妻女有时也会偶尔出现在这里,这里的每个路口都会有一帮人聚集在那,眼睛不停地扫视着来往的行人,谁是真有钱谁是表面光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就是牙人,他们负责帮买卖双方撮合交易,收取佣金,随便拉一个出来,无不是舌灿莲花、嘴里跑马的角色! 颜安跟常乐儿一进西市就被这些人瞄上了,呼啦一下子颜安周围就挤满了人,一个个都七嘴八舌的自我推荐着,由于人多嘴杂,他们说了些什么颜安是一句都没听清,最后实在不堪其扰,颜安大喝一声:“都闭嘴,你们这么吵吵嚷嚷的我到底听谁的!” “公子,我胡半醒是西市出了名的老实人,要价绝对合理,您找我就对了!” “公子别听他的,这家伙就是来这骗点酒钱,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是六时醉六时醒,要不怎么会得了个半醒的雅号!” “哎,我说三赖子,你上会带人去挑耕牛,结果人家买回去三天不到牛就死了,别人找上门来,你还死活不认账,就你还好意思说我,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 颜安举起手说道:“好了好了,都别吵吵了,我自己长着眼睛呢,会看人!” 见这位金主发话了,众人都乖乖闭上了嘴,这时人群外面一个瘦弱的少年引起了颜安的注意,当颜安看向他的时候,他眼神躲闪了过去,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既不往前挤也不离开。 颜安剥开人群向他走了过去,笑着问道:“你也是牙人?” 少年垂着脑袋,不敢与颜安对视,先是摇摇头接着又赶紧点点头,常乐儿见到他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到底是还是不是呀,你这又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 过了半晌,少年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抬起头说道:“我是……牙人,我、我刚开始做这、这个。” 估计是紧张,他说话显得不是很利索,听完少年的话,颜安笑道:“你不用紧张,今天我就雇你了,对了,你的酬劳是怎么个算法?” 听说这人要雇自己,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这才抬起头看向颜安,尽量让自己放松,开口说道:“三两!” 周围的那些人一听,全都仰头大笑起来,“都不问问人家要买什么你就开价,一头耕牛二十多两银子,一间宅子两百多两银子,你要三两是说你多还是少呢?” 少年听到周围的奚落声,又一次低下了头,默默地转身走开了,可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颜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干嘛去,我说了雇你就是雇你,你理会别人做什么,喏,这里是二十两。” 不光是少年吃惊,周围的人也吃惊了,还没见过生意没谈妥就先给银子的呢,二十两啊,就是撮合人卖掉一间大宅院也没有这么多酬劳吧,真是傻人有傻福,众人都在感叹老天不开眼,这么一个大主顾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这太多了,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少年也慌慌张张的推辞道,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银子呢! 常乐儿拿起钱袋塞在他手上,“好了,给你你就拿着,过会帮我们找房子的时候用点心就成了!” 少年这才怯怯地收下,有些犹豫地说道:“你们要买的是大宅子吗?这几天倒是有个大宅院要卖,这宅子据说是前任礼部尚书的宅邸,虽然价格合理但需要的银钱也多了些,之前有不少人去看过,都没有谈成,二位要去看看吗?” 常乐儿笑道:“那就走吧,钱是小事,只要宅子我们看着满意就行!” 少年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又补充道:“那宅邸要价五万两!” 颜安被他逗笑了,“没事,你带我们去就行,其余的你不用担心。” 少年这才领着颜安跟常乐儿往前走去,交谈中颜安得知,这个少年叫夏一鸣,他做牙人的时间并不长,三人走到一间茶楼前停下,“公子,就是这里了,这间茶楼是牙行的产业,京城哪儿有大宅子出售都会在这里挂个牌子,有人看上了知会一声就行,到时候卖家会来这和我们商谈价格和细节。” 颜安点点头,进去之后自有殷勤的小二送上茶点,把看中的房子告诉小二之后,颜安三人便在坐着耐心等待起来。 茶楼里生意很好,有逛累了歇脚的,也有跟颜安一样来看房的,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卖家终于来了。 第六十二章 变故 一个看上去就很精干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太阳的余晖印在他的脑后,有些看不清他的面貌。 他走到茶楼的柜台前,跟伙计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转头朝颜安一行人看了过去,对着颜安一阵打量,自从他挂牌出售这栋宅邸,招来了不少人看房,可结果都在价钱这一关上面退缩了。 “在下黄济,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可是您要买我那宅子?”看这人穿着显贵,倒像是个诚心买房子的主,这才走过去张口询问。 颜安起身拱手行礼客套了一下,待各自介绍完说明来意之后双方坐下,这时小二过来殷勤的帮他们换上新茶,三言两语之间大家就摆脱了初识的尴尬。 “听说那是前任礼部尚书家的宅邸,不知黄兄跟那位大人有何渊源?”颜安刚才听夏一鸣说,曾经有人冒充房屋主人做卖房的勾当,结果买主最后财物两失,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听说有这种事,自然要多留心一点。 黄济听颜安这么问,不觉笑了笑,“颜公子不必担心,我和那位尚书大人非亲非故,这宅子也是我先前买下的,房契这些东西会跟银钱一起同时交割。” 知道被人识破,颜安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鼻子,随即问道:“这宅邸作价多少?” 黄济突然笑了起来,“颜公子,在下冒昧的提一句,你还真不是一个做买卖的料,这房子还没看呢就先问价,就是我说出来,是高是低你也评判不出,我们何不先去看房,到时候边看边聊,有实物参照岂不更妥!” 颜安回道:“倒是让你一眼看穿了,好吧,那就劳烦黄兄前面引路,我们这就去先看看宅子吧!” “应当的,我的马车就停在门外,诸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同乘前往。” 常乐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回头说道:“不嫌弃,这样正好省了我们叫车的钱哩!” 这股精明劲儿把颜安给逗乐了,黄济跟在后面,看着常乐儿的背景,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等大家上车之后,在车夫的吆喝声中,马车向东城驶去。 路上颜安得知,原来这个叫黄济的人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商人,是山西人氏,之前他买下这栋宅子是想着把老家的亲人都接来京城安居,后来事情有变,所以这宅子就闲置了下来,这才挂牌出售。 像这种动辄上万两的宅院是很难卖的,一般生意人走南闯北居无定所,不会愿意下重金购房,而朝廷上位高权重的官员,自有官家分配,闲散小官又买不起,蹇义是个另类,朱棣给他房子他不要,颜安也是个异类,官小钱多! 路程不是很远,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一座宅邸门口,从外面看上去这座宅邸就给人一种恢宏之感。 大门看上去是新做的,这里之前是尚书府邸,既然被一个商人买去,门前的一应规格自然不能继续使用,平民家的大门上是不允许有铜钉的,门前也是不能有石狮子的,你就是再有钱也不行,你要是弄上这一套放在自家门前抖抖威风,不定就把自己小命给抖落没了! 进去之后,跟在黄济在里面转了一圈,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大”,颜安估算了一下,大概有接近二十亩地的大小,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个不小的园子,假山竹石相互辉映,不管是从整体上看还是落眼于细微处,只能用布局精巧来形容。 还没等颜安发话,常乐儿就先忍不住赞叹起来,直接拍板决定就这儿,见常乐儿穿梭在花草之间,东看看西瞧瞧,露出一脸的满意之色,颜安摇头笑了笑,继而转向黄济说道:“你也看见了,看来就算我说不买也不行了,那咱们就谈谈价钱吧!” “颜公子年少有为,又有如此佳人相伴,实在令人羡慕,既然公子这么直爽,我也就不用市井商人那一套手段来框你了,这宅子我买下的时候是十三万两,我买下之后又修葺了一番,本来是打算要价十五万两的,你出十四万两就是了。” 之前夏一鸣跟他说这宅子要五万两,但看了一圈之后他发现这宅邸肯定远远不止这个价钱,现在黄济一开口,果然不出所料,颜安并没有感到多意外,这个要价应该是比较合理的,可一旁的夏一鸣却睁大了眼睛。 他站在那嗫嚅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颜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这跟你没关系,”说完之后颜安掏出一个玉坠交给他,吩咐他去阆苑斋找个叫米修的。 没办法,颜安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只能让米修从账上先支取了,听颜安提起阆苑斋,黄济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之色。 颜安不是一个拖沓的人,看中一个东西觉得值了就买,要是看不上就是白送给他,他也不一定要,颜安和黄济坐在凉亭里闲聊着,常乐儿这时已经不知道跑哪儿转悠去了。 接到夏一鸣的传信,米修立马就动身往这边赶来,没有让颜安等上太久,等见到颜安的时候,米修笑着抱怨道:“少爷你要买宅子跟我说一声不就完了嘛,哪还要劳您亲自出面!” “我是今天突然间有的念头,以后人多了总不能还挤在那个小宅子里,正好下午有时间便出来看看,买宅子交接的事我不是很懂,所以叫你来帮把手。” 听米修叫颜安少爷,黄济有些疑惑,这米修在京城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手底下管着不少店铺,各个行业都有涉足,一直有传言说这些产业不是米修自己的,现在看来传言非虚啊。 “米掌柜,好久不见了,想不到在这碰见了,”黄济首先打起了招呼。 米修刚才忙着跟颜安说话,根本没有注意旁边是谁,在他看来除了颜安之外没几个人值得他多关注,现在突然听见有人跟他打招呼,这才抬头看去。 “哟,黄兄,怎么,这宅子是你的,你没蒙我家少爷吧?”米修笑着回道。 黄济不以为意,他和米修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对米修的为人自认还是很了解的,“米掌柜说的哪儿的话,我黄济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就是没想到这位颜公子居然就是你背后的东家。” “好了,事办妥了之后咱们再聊,现在还是先去衙门里立契吧,”接着米修又回头恭敬的对颜安说道:“少爷,这事我去办就行了,您要不就先回去歇着吧!” 这种事颜安本就不熟,于是点头应下,这时常乐儿也正好转悠完回来了,于是大家就一起往外面走去,米修和黄济上了马车先走了一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再耽误一阵,衙门散值了,又得拖到明天! 颜安和常乐儿站在门前正商量着去哪儿,夏一鸣怯怯的走过来,把先前颜安给他的银子拿出来,准备还给颜安,在他看来今天这个交易,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询价谈价自己都没插得上手,这钱赚的不安心。 “你这是干嘛,银子给你了就是你的,怎么还还回来了,收着吧!”颜安笑着说道。 “不、不不,我没帮上你们忙,说的消息也不准,不能要你的钱,”夏一鸣低着头,手里托着钱袋伸过去。 等了好久没见颜安说话,夏一鸣缓缓抬起头,可哪里还有颜安和常乐儿的身影。 颜安和常乐儿离开后,又去了西市,现在宅子买了,这么大的地方总要些下人打理,要是放出消息招人的话一时半会肯定招不到那么多人,常乐儿本来说从家里调拨一些人过来先用着,被颜安拒绝了,现在两人还没成亲呢,这么做总归不太好,于是两人就打算直接去买一些奴仆回来。 现在不是乱世,插草卖身这种事是肯定是看不见的,买卖奴仆是官府的产业,卖的都是一些犯官家眷,要价不依,一般男的是按身板的强健与否定价,女子是按外貌长相而论,当然要是有识文断字的那价钱就另算了。 买卖奴仆的地方跟戏院差不多,中间一个台子,那些奴仆被人一个一个的带上台,跟货物一样供人挑选,买主坐在台下,看中了之后去后台完成交易。 颜安坐在台下看了半天,心里大概也弄明白了基本的交易流程,就在这时,后台传出了激烈的吵闹声,争吵声之后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拳脚声,再后来一个人影就被抛了出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外面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姐弟重逢 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向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身形消瘦,看着年纪不大,此时他正蜷缩着躺在地上,由于疼痛,额头上往外渗着汗珠。 稍时,从后面走出来四五个大汉,其中一个管事摸样的人淡淡的开口说道:“去,把这小子扔出去,这才过了半个月就又来闹事,真是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颜安和常乐儿刚才一直看着这边,这躺在地上的少年不就是夏一鸣吗,见那些人又准备动手,常乐儿没有多想,立马就跑过去拦住了那些人。 “他才多大年纪,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孩子还要不要脸了,都给本姑娘住手,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常乐儿叉着腰,一脸鄙视的看着眼前这几个大汉说道。 见居然还有人敢在这里管闲事,这名管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京城里谁不知道这里现在有汉王撑腰,就连一些纨绔子弟到了这儿也都要收敛收敛。 “呦呵,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找个没人的地方会情郎,跑这来管什么闲事,奉劝你一句,没事别给自己找麻烦,你这细皮嫩肉的,到时候要是动起手来擦着碰着了,倒怪让人心疼的!”说完之后几个大汉一齐哄笑起来。 ‘啪啪啪’笑声未落,三个耳刮子已经结结实实地甩在了那名管事的脸上,那一张猥琐的脸登时就浮肿起来,手指印清晰可见。 颜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打完之后站在那甩了甩手,说道:“这脸皮还真厚,我的手都被你震麻了!” “论着干沙麽,归吾打,哎哟……”管事捂着红肿的脸,大着舌头叫到。 那几个大汉一下子没听清,反应了半天才把他的话破译了出来,撸起袖子就向颜安冲过去,旁边围观的人急忙四散退开,拳脚无眼,要是被打上两下岂不是无妄之灾。 颜安没有兴趣跟这些人耍把式,辗转腾挪间就站在了那个管事的背后,用手扣住他的喉骨,然后轻声说道:“现在还打不打了?” 那名管事现在都吓傻了,心想这人怎么跟狸猫一样,隔着那么多人还能轻而易举的来到自己身边,听见颜安问话,便哆嗦着回道:“不、不……” 夏一鸣现在终于缓过劲儿,从地上爬起来,见是颜安跟常乐儿在帮自己,随即捂住肚子连连弯腰致谢。 见颜安控制住了场面,常乐儿走到夏一鸣身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跑这来了?” 夏一鸣刚想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看来刚才被打的不清,平复了一会之后才继续道:“我是来这找我堂姐的,半个月前我来过一次,他们说只要我有一百两银子,就可以把人带走,我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今天好不容易凑够了一百两,可等我带着钱来这的时候,他们却说要二百两才肯放人,我一时情急就跟他们争论起来,后来他们就动手了!” 颜安的手紧了紧,那名管事的尿差点没被吓出来,谁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要是对方脑子里哪根筋打错了,自己的小命说不准就交代了。 颜安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微笑着说道:“看不出来你挺会赚钱的嘛!” 管事的都快哭了,拿手不停地指向自己的嘴,示意颜安他有话要说,颜安稍微松了松劲儿,他贪婪地喘了几口气,开口说道:“这位好汉,不是小的故意要刁难他,只是那丫头不日就要送往教坊司,到时候人要是没了,小的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这里是归教坊司管,教坊司的奉銮也就是个九品官,按理说自己把人带走也就带走了,正是因为教坊司奉銮人微言轻,是人都能来踩两脚,如果出现一两个稍有姿色的女子,那些大佬们一个招呼打下来,你就得乖乖把人给送过去。 如果这个女子也是被哪个大人物看上了,自己这么把人带走,恐怕就要无形中得罪人了,就在颜安左右为难的时候,那个管事的又继续说道:“好汉,我们都是跑腿的,纪大人我们也得罪不起啊,我上有老下有……” “给我闭嘴,”颜安呵斥道,纪大人,现在要说还有哪个纪大人能让人如此畏惧的话,估计也只有纪纲了。 思量了一会儿,颜安忽然松开他的脖子,开口道:“现在那女子在哪,带我去看看。” “你们不能把人带走啊,要是非要把人带走,您还不如直接杀了小!”这名管事哭丧着一张脸站在那,就是不肯挪动半步。 常乐儿可没这耐心,上来就踢了他一脚,“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呀,让你带路你就带路,你要是再磨蹭,我就把你身上涂满蜂蜜扔蜂房里去,然后再把你丢进盐水缸里,等你被泡皱了,然后把你拖出来,用铁刷子刷上两遍,再……” 听常乐儿在这絮絮叨叨的说着,连颜安都感到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听来的这些东西,心里还能阳光点吗? 那名管事听的脸色煞白,从刚才这二位的表现来看,不像是光说不练的主,暗地里咬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就算你们把人带走了能带到哪去,到时候自有纪大人收拾你们。 “二位,我带你们去还不成嘛!” 这里从外面看着不大,可里面弯弯绕绕的还不少,颜安跟在他后面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就在常乐儿又忍不住要对他动手的时候,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等打开门锁推开门,里面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惊恐地看着他们,身子不停的往后退。 “姐!”夏一鸣沙哑着喊了一声。 女子显得很震惊,“一鸣,你怎么会来这里,”短暂的欣喜之后,女子狠狠的打了夏一鸣一个耳光,哽咽着呵斥道:“姐姐怎么跟你说的,谁让你来找我的,姐姐的话你都忘了?” 夏一鸣站在那,不管女子怎么喝骂都不吭声,女子骂着骂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开始抽咽起来。 “姐,我是来接你走的,要不是有这位公子和这位小姐帮忙,我就见不到姐姐你了!” 女子朝着夏一鸣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走到颜安跟常乐儿面前,行了一礼道:“夏月涵见过两位恩人,舍弟年幼莽撞,以致将两位无端卷入风波,趁现在你们还是快走吧,要是连累了你们我如何能心安!” “姑娘不必如此,既然碰上了就是上天的安排,何况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无需介怀。” 常乐儿也跟着后面说道:“就是就是,小事一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颜安知道夏月涵是担心给他带来麻烦,于是转头看向那个管事,见颜安笑着看向自己,他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脖子,到现在还感觉这凉飕飕的冒着阴风呢,于是连忙点头哈腰的朝夏月茗说道:“别愣着了,走吧,这位公子已经出银子买下你了!” “夏姑娘,你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没事的话就先离开这儿吧!” 夏月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真的要离开这儿了,本以为自已这一辈子都要像货物一样被人送来送去,想不到一下子就雨过天晴了,她木然地摇了摇头,随后夏一鸣就扶着夏月茗往外走去。 等常乐儿领着这姐弟二人走了之后,颜安对那个管事的说到:“别苦着脸了,来笑一笑,放心,要是有人找你要人,你就让他去郑国公府找义安郡主要人,哦对了,卖身契呢?” 想来借用一下未来夫人的名头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纪纲总不至于吃一个女人的醋,等颜安拿着夏月涵的卖身契离开之后,那管事倚在门框上念叨着义安郡主义安郡主,念叨了片刻之后,突然大声喊道:“快来人,******人都死哪去了,快去禀报纪大人,就说人被义安郡主带走了。” 等颜安出来的时候,常乐儿和夏月茗姐弟两个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随后颜安领着他们随便找了一间酒楼,跑了一下午他已经饿得不行了,正好借吃饭的时候跟常乐儿商量一下怎么安置这姐弟两个,现在人是带出来了,可要是不管不顾再被抓回去,可不就白费功夫了嘛! 自从出来之后,这姐弟两个就不停地说着话,颜安和常乐儿两个成了最好的听众,等酒楼里的伙计把酒菜都端上来之后,这姐弟两个任旧在不停的相互倾诉,颜安不得不出言打断道:“二位就不考虑先吃点垫垫肚子?” 第六十四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被颜安这么一打趣,夏月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是月涵失礼了,望恩公恕罪!” 颜安笑道:“我就是随口一句玩笑话,你不要介意才好,你们姐弟重逢是喜事,来,咱们边吃边聊吧!” “夏姑娘,你不用总恩公恩公的叫我们了,听着怪别扭的,我叫常乐儿,你叫我乐儿就行,他叫颜安,你叫他……嗯,你随便叫就行,”常乐儿坐在一旁笑嘻嘻的插嘴说道。 言谈中得知,原来夏月涵和夏一鸣并不是什么堂姐弟,而是亲姐弟,他们的父亲叫夏卓言,原本是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大概两个月之前,夏卓言遭纪纲构陷获罪,得了个被抄家流放的下场,夏一鸣当时在江西老家,因而侥幸逃脱。 颜安听夏月涵说完之后,回想起她先前扇夏一鸣耳光,责备他不该来找自己的场景,心中了然,夏一鸣毕竟年轻,以为他跟别人说夏月涵是自己堂姐,身份就不会让人知道,岂不知别人或许一早就清楚他的底细了,只是对他这个毛头小子不屑动手罢了,否则以锦衣卫的能力,岂能让他如此招摇。 夏月涵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惊艳女子,但会不自觉的让人产生亲近之感,温婉如水,再加上从小到大的礼乐熏陶,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书香气,或许这才是导致他们夏家遭劫的真正原由吧。 现在虽然把她接出了火坑,可鬼知道纪纲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颜安决定让他们姐弟二人暂时寄居到未来老丈人府上,有这样的靠山,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敢轻易冒犯。 出了酒楼,颜安把他们一路送到郑国公府之后才折返回家,张福现在跟二丫打的火热,颜安早不知道被他抛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对此颜安倒没什么怨言,反而还听高兴,最起码这段日子耳根清净不少。 这些天,一些平时跟朱高熙亲近的官员开始上书弹劾汉王的种种不法行径,起先只有少数人,可越到后来参与‘倒王运动’的人越多,仿佛汉王真的要完蛋了似的,一派树倒猢狲散的景象,京城里谣言满天飞,最近汉王府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冰河期,别说人了,鸟儿都懒得光顾。 朱高炽虽然跟朱高熙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以前多少次梦里预见过这种情况,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并不好受,他们虽然盛世显赫,可也仅仅是一些人谋取前程的跳板而已,风光时前拥后呼,没落时凄苦难言,用无数白骨垒砌出一条至尊之路,一切都值得吗,帝王和圣人都主张的‘仁’在哪?为了那把椅子,连遮羞布都懒得扯上一块,最后就算如愿以偿又有什么面目去向天下人宣扬什么仁德礼法? 朱高炽心情不好,很不好,东宫的一处正殿里四散着浓烈的酒气,蹇义站在门前皱了皱眉头,出于一个老师对弟子的了解,他知道朱高炽在想什么。 蹇义推开紧闭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朱高炽坐在那不停的自斟自饮,看上去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朱高炽开口说道:“你来啦,我就知道瞻基那孩子会去找你的,坐吧,陪我喝两杯。” “殿下,天家无亲!”蹇义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辅佑的人,大明的太子。 朱高炽讪然一笑,“最是无情帝王家,呵呵,你也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说,这条路上充斥着血腥和背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本宫累了!” “殿下出于对手足兄弟的同情,这无可厚非,但是殿下别忘了,自古以来这条路上只有一个胜利者,没有人能够选择退出,你背负着太多太多人的期望,有官员有百姓,你可以全你的手足情,可又拿什么来全这众人义呢。” 蹇义不是一个利用皇位之争来谋取富贵的人,他只是秉着本心选择了一个他认为值得扶助的储君,朱高炽不能这么消极下去,朱高炽仁慈不代表朱高熙会手软,打了这们些年的交道,他对这位汉王的性子太了解了。 朱高炽静默了半响,开口说道:“蹇师,对汉王一派官员的打压就此为止吧,不必再多造杀孽,让大家都准备准备,趁这个时候上书,逼汉王离开京城就藩去吧!” 看来自己没有白来,蹇义心里暗暗想到,“殿下,其实你以为只有你同情汉王吗,这事不用你吩咐,皇上会有决断的,至于逼汉王就藩的事,老臣以为现在还不合时宜,不出所料的话,皇上现在正同情着汉王呢,我们这么做的话就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了,你让皇上怎么看殿下你。” 朱高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开口说道:“既然这样,那这些事蹇师就自己拿捏着办吧,本宫有些累了,你就先去忙吧。” 蹇义本来想跟朱高炽言明,这不过是朱高熙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而已,他利用的就是亲情这个砝码,精明如朱棣这样的帝王也不免动容,可要是他如实说了,又有点像是在挑拨人家兄弟关系,朱高炽有一点没说错,他们再怎么斗,毕竟都是同胞兄弟,自己又何必冒头去做这个坏人。 不出蹇义所料,接下来一段时间,那些弹劾汉王的折子不是留中不发,就是被朱棣驳回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整风运动就此平息,朝堂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汉王一派元气大伤,倒没有什么报复的举动,而蹇义得朱高炽示意,也没有再对他们穷追猛打,所有人都在积极维护这样的祥和氛围。 这些风浪跟颜安挨不着边,他依旧在他的翰林院当着差,没事就跑去帮朱棣研研墨,陪朱棣说说话,散值之后就和常乐儿逛逛街,要么就跑去找萧洒吹吹牛,日子过得清闲安逸! 买下的那栋宅子米修也已经帮着收拾好了,家丁护院、丫鬟厨娘一应俱全,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米修从哪儿搬来了一对石狮子放在了门口,看那材质和雕工俱是不凡,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搬家的那一天,常乐儿自告奋勇的跑来帮忙,其实就是想过来把自己将来的房间挑好,选好了房间进去之后就围着她那个跨院转悠,吩咐人搬搬这移移那儿,折腾了半天才收工,走的时候还特意交代,那个房间的东西别再动了,俨然已经是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雍肃殿,朱棣正低声和一个人说着话,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被赶了出去。 “皇上,妙一真人自从逃脱后下落不明,臣正在暗中搜寻。” “嗯,你做的很好,江南的事你继续留心,十几年了,行百里者半九十,千万不可懈怠,朕有感觉,就快了,他就快露面了!” “臣自当尽心,要是皇上没有什么其他吩咐的话,臣就告退了!” 朱棣朝他挥挥手,说道:“去吧,这次就不要这么急着离开了,朕帮你做了一回主,将常茂家那个丫头许给了颜安那小子,你这个做叔叔的总得露个面,去找常茂把聘礼给人家下了,把婚期定下来,颜安这小子朕还是挺喜欢的!” 颜安今天算是乔迁之喜,常乐儿回家之后生拉硬拽的把常茂‘请’来了,颜安也亲自去请了下蹇义,蹇义没有摆架子,如约而至,本来还想叫上萧洒的,但一想到这家伙现在还在督察院混饭吃,这场面确实不大适合他,于是就作罢了。 蹇义和常茂二人虽然同朝为官,但基本上没什么私交,要不是因为颜安,估计一百年他们也不会坐在一张桌上喝酒,对于蹇义把颜安拐进太子阵营的事常茂依旧有些耿耿于怀,所以言谈间不是很客气,蹇义并没有在意。 等大家落座准备开席的时候,听下人来报,说门口有个人来找自己,口气不大好,并且让自己去门口见他,颜安有些纳闷,难道自己还少请了什么人不成?于是告罪一声,往门口走去。 等见到来人,颜安才恍然大悟,难怪下人说那人脾气不好了呢,吴敬斋跑来见自己侄子,却被人拦在门口不让进,脾气能好才怪了呢! 颜安快步走上前,欣喜的说道:“叔父,你怎么来京城了,来也不知会一声,这些人都是米修安排的,第一次见您不认识在所难免,您老就别置气了!” 吴敬斋轻哼一声,“我来为什么要知会你,这皇上都给你赐婚了,也不见你通知我嘛!” 颜安赔笑着解释道:“我正准备写信告知你的,这不还没来得及嘛,对了,今天我刚搬进这里,于是就把蹇大人还有郑国公请过来吃顿便饭,现在还没开席呢,有外人在这您就消消气,过后您再训斥,我一定用心听着!” 第六十五章 下聘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吴敬斋当年参加科举的主考官就是蹇义,虽然二人平时没有什么书信来往,但师生关系还是在的,听说蹇义也在,吴敬斋下意识的整了整衣冠,由颜安引着往饭厅行去。【ㄨ】 饭厅内常乐儿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的筷子,常茂和蹇义两个人坐在那闷不作声,打从刚才颜安离开后,这二位就没有交谈过,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味道。 “学生见过恩师,多年未见,不知恩师身体近来可好?”吴敬斋进屋之后就来到蹇义身边行礼道。 蹇义一时没认出吴敬斋,他为官一辈子,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后来还是看到一旁的颜安,这才反应过来,“你是敬敏?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老夫险些没认出来,坐下吧坐下吧,今晚陪老夫好好喝上几杯。” 常乐儿之前是见过吴敬斋的,这时候见他进来,走上前甜甜地唤了声伯父,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就活跃起来,大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常茂却被孤零零的撇在了一边。 “咳咳……”常茂清了清嗓子,吴敬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样一个快成了精的人物,对于常茂刻意的举动哪能不明白,随即拿起酒壶帮常茂满上酒。 “今日在下来的唐突,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望郑国公见谅!”吴敬斋端着酒杯起身说道,说完之后仰起头一饮而尽。 面对吴敬斋,常茂倒是没有摆脸色,颔首回敬了一杯,两人虽然之前不熟,但现在不同了,只待颜安跟常乐儿一成婚,他们就亲家了。 酒席上有了吴敬斋这个中间人在,气氛才算是有了缓和,常茂依旧不大愿意和蹇义说话,蹇义也不打算舔着脸去招惹常茂,于是吴敬斋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今晚的主角,在常茂和蹇义的热情攻势之下,终究抵不住身体里一阵阵上涌的酒意,最后光荣醉倒。 吴敬斋一趴下,场面顿时冷清下来,常茂最先忍不住,起身向颜安说了一声,就领着常乐儿打道回府了,蹇义也没有多留,随后也走了。 送走这两位大佬,颜安吩咐下人把吴敬斋扶回了房中,独自站在厅中,看着满桌子的杯碗盏碟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儿,一位是当朝国公,一位是当朝尚书,跟个小孩子一样,互相置了一晚上的气,以前也没听人说过这两位不合啊,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再有什么事,打死也不把这两位搁一起了,光看着都闹心! “少爷,该起了,醒醒!” 昨晚上颜安看书看到很晚才睡,现在实在困得不行,忽然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于是十分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接着眼前就出现了张福那张亘古不变的笑脸。 “我今天又不用去翰林院,你大清早的跑这来叫唤什么,别吵了,让我再睡会儿。”说着颜安就又闭上了眼,翻了个身背了过去。 “少爷,我知道你今天休沐,不是我要来叫你,是老爷在前厅等着你呢!” 经张福一提醒,颜安才想起这茬子来,睡了一觉差点把叔父昨天来的事给忘了,“张福,去帮我把衣服拿来,”说着颜安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本来还想跟张福说些什么的,现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颜安坐在床上,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四个少女呆住了。 “张福,这怎么回事?”颜安冲着张福问道。 张福笑嘻嘻的把衣服给颜安递过去,解释道:“少爷,这是我帮您挑的四个丫鬟,以后就由她们照顾你的起居。” 说完张福又转过去对那四个少女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见过少爷!” “见过少爷!”四个少女齐声开口道。 “笨死了,什么少爷,我叫少爷,你们怎么也叫少爷,这是我的少爷,不是你们的少爷,你们得叫老爷,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张福站在那人模人样的训斥道。 “见过老爷!” 张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嗯,这才对嘛,下次都长点心,别我叫什么你们就叫什么,要懂规矩!” 颜安坐在那看着晨光中乱舞的吐沫星子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我看这家里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你了,刚给你几分颜色你就了不得了,瞧瞧这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四个少女听颜安在说张福,一个个的低下头,死命地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一看自己落了面子,张福有些幽怨的瞥了颜安一眼。 随后颜安又对那四个少女吩咐道:“你们四个先下去吧,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我自己来就行!” 颜安起身穿起衣服,见张福还在站在那看着自己,开口问道:“你还在这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没事就出去买早点回来!” “少爷,家里有厨娘,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就行!” 颜安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潦倒了大半年,这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等颜安来到前厅的时候,吴敬斋正坐在那独自品着茶。 “叔父,您找我?” 吴敬斋放下茶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昨天我进宫,听说皇上已经下旨给你和乐儿赐婚了,乐儿那孩子我也觉得不错,叔父没什么意见,正好趁着我来京去把聘礼下了,把婚期定下来,叫你来就是要跟你说一声,今天就别出门了,过会跟我一道去郑国公府上下聘去!” 颜安点头应下,随后问道:“叔父,昨晚我没方便问,您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上次你离开之后,江南出了一档子事,皇上让我负责查办,这次我是来复命的,这事过后我再跟你细说。” 见吴敬斋现在不愿意多说,颜安也就没有再问,吃完早饭之后,颜安跟着吴敬斋来到了郑国公府,门子虽然不认识吴敬斋但认识颜安,见颜安后面跟着一帮人,手里抬着系着红绸的担子,知道这是未来姑爷下聘礼来了,于是忙不迭的打开大门,一路小跑着进去报喜去了。 过了没多不久,常茂就亲自迎了出来,昨天晚上在颜安府上见到吴敬斋的时候,常茂就知道这两天颜安就要来下聘了,但没有想到这么快,今天没有蹇义在场,常茂自然了不少,一路跟吴敬斋有说有笑的往里走去。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颜安来下聘的事很快就在府里传开了,过来讨赏的人络绎不绝,没办法,谁让颜安以前出手阔绰呢。 “别急,都有都有,哎,谁推我,拿过了的别再拿了啊,我这人记性特别好,可别来糊弄我,”颜安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银豆子的钱袋,做了回散财童子。 香竹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于是一字不落的全告诉了常乐儿,一听颜安在前院发着钱呢,常乐儿急了,这傻子,这府里这么多人,他发的过来嘛,况且也不能有钱就乱花呀! “香竹,快带我过去看看!”现在颜安的钱就跟自己的钱一样,颜安不心疼她心疼! 当常乐儿来到前院的时候,见到颜安正被一帮人围着,领了赏的人往外挤,还没领到的往里面挤,场面一片混乱。 常乐儿走过去大喊一声:“都在干嘛呐,不用做事的是不是,都给我散了!” 在国公府里,常乐儿的威信是相当高的,大家一听小姐发话,刚刚还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一眨眼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乐儿,你这是?” “你这家伙是不是缺心眼儿啊,稍微意思一下不就行了,还真当起财神来了,钱没地方花就放我这儿,”常乐儿气呼呼的冲颜安说道。 颜安摸着头笑了笑,走过去说道:“今天这不是高兴嘛,你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常乐儿轻轻踢了颜安一下,“可不就是为了这个,听说有个傻子在这乱发赏钱,我再不来看看,将来还不得跟着你后面喝西北风?” “哪能啊,瞧你这小财迷的样子,好了,我叔父和你爹去前厅了,你来都来了,那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第六十六章 秋狩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吴敬斋随常茂来到了前厅,二人有说有笑仿若老友一般。 这孩子往后有了常茂的照拂,往后倒也可以放心不少,常茂看似武人,实则心思缜密,在朝中能玩转的过他的屈指可数,吴敬斋嘴上答着话,心里在暗自思量着。 一般大户人家婚嫁礼数颇多,细微处要注意的地方不说,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总是绕不过去的,更遑论郑国公府这样的显赫名门了,颜安和常乐儿虽然是因缘巧合之下结识的,现在又有天子赐婚,但形式还是要走上一遍的。 “国公爷,有件事想要与你商议一下!”吴敬斋开口说道。 “有话就说,这以后就是亲家了,说什么商议不商议的,生分。”常茂喝了一口茶,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吴敬斋在京城不能待太久,要是按照六礼的顺序慢慢来的话,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了,今天来之前他就带上了媒人,准备今天把该忙的都忙完。 “我这次来京不能停留太久,您看这请期之前的事咱们就一块儿办了行不行,当然了,要是国公爷感觉仓促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常茂侧耳听了半天,原来就这事,说道:“我们这些刷枪弄棒的不在乎这个,就按你说的办就好。” 常茂既已首肯,在吴敬斋的授意下,媒人上前开始进行一系列的流程,本来是要卜卦看男女双方八字是否相夹、可有相冲之处的,但这是天子赐婚,还卜个什么东西,卜得吉兆还行,如果不是的话可怎么办,所以这一步媒人稍微应付了一下就跳过去了。 接下来下聘书、礼书,一圈子忙下来,那媒人已经快累的直不起腰了,她干了半辈子也没遇见过今天这样的,在她想来要是双方愿意,估计今天就抬新娘子过门都不是问题。 等颜安和常乐儿来到这的时候,吴敬斋和常茂都已经商量好婚期了,日子就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十四,离现在还有四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婚期定下来之后,吴敬斋没有在京多做停留,第二日就回了江南。 现在已经是深秋,眼看着这一年就要过去,对于很多人来说,今年都可以算的上是一个相对安稳的一年,除了江南闹了场水灾之外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今年北边的鞑靼和瓦剌也很配合,并没有大规模的滋扰边关,朱棣修身养性了一年,这对于狂热好战分子朱棣来说实在是难得。 今天上朝时,朱棣突然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消息,三日后在京郊举办一次秋狩,在京为官者及四品以上官员的子侄,弓马娴熟者皆可参加。 谁都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发奇想来这么一出,不过就这事来说,大家还是双手赞成的,朱棣骨子里是个尚武的皇帝,要是自家子侄在这次秋狩中表现突出的话,从此一飞冲天也未可知。 对于张辅一类的人来说,他们的子侄自然无需去争夺这个露脸的机会,可这类人毕竟是少数,于是这两天各家府邸都上演了全武行,街上再难见到纨绔子弟无所事事的身影,但凡会些拳脚的都被他们老爹关在府中练习骑马射箭。 这种好事常乐儿没有理由不知道,自打她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整天缠着常茂,吵嚷着她也要参加,说是要让人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常茂这两天就没有一刻清净的时候,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 自从上次被刺杀,颜安在朱棣面前露了那么一手,所以这次朱棣特意点名让他也参加秋狩,在文官中享有这一殊荣的就颜安一个,除此之外别无分号。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纪纲这几天把郊外一大片的山林里里外外搜索了四五遍,外围有大批的锦衣卫警戒,里面也安插了不少暗哨,可以说这一大片的山林现在全部落入了纪纲的掌握之中,有几只鸟儿飞进飞出他都能了如指掌。 当天,朱棣穿上了他久违的战甲,腰悬长剑背负弯弓,猩红色的披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那位叱咤疆场的永乐大帝又回来了,参加秋狩的人早早的就在午门外等候了,当朱棣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出现的时候,周围响起一片称颂之声。 颜安今天也穿着一身银甲,这还是常乐儿帮他从常茂那儿“拿”来的,是常茂年轻的时候穿的,颜安穿在身上出奇的合身,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打扮还真就显得英气勃发起来,常乐儿跟随在常茂身后,不停的往颜安这边瞅。 随着朱棣一声令下,大家纵马往郊外行去,颜安总是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张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放了出来,此时正骑马跟在张辅身边,当颜安看向他的时候,他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到了郊外,颜安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漫山遍野红彤彤的一片,跟火云似的一直绵延至天地交接处,草木掩映之间,野兔之类的动物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缩回毛茸茸的脑袋,吓得四散奔逃。 所有人到了临时搭建的营地,下马休息了一阵之后,朱棣起身说道:“朕刚才看了一下,发现本次参加秋狩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你们的父辈都是于国有功之臣,但愿你们还没有被安逸荣华磨掉棱角,还知道马怎么上剑怎么拿,今天就是你们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此次获得猎物最多的人,这把弓就赏给谁!” 说着朱棣从孙芾手中接过一把长弓,这把弓的两头呈龙首状,金丝缠绕弓身,光看这卖相就知道这把弓不会差,关键还在于这是皇上对获得者的一种认可,只要是入了皇上的眼,以后的路自然要比别人好走很多,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朱棣举起宝弓的时候,下面的勋贵子弟都沸腾了,所有人都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姐,你说今天我能不能拿到第一,得到皇上赏赐的这把宝弓?” 说话的是一个少年,除了皮肤略微有些黑之外也算得上是清秀了,他是开国公、兵部尚书常升的独子,名叫常继祖,之前一直在边关历练,这次回京刚好赶上这次秋狩,于是就跑来凑热闹了。 常乐儿切了一声,“就你?怎么算也轮不到你呀,给我哪凉快哪待着去!” “你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我在边关待了一年多,难道还比不上这些整日里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常继祖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 常乐儿看都没看他一眼,常继祖在那自傲了半天,发现常乐儿根本不理自己,转身看去,发现自己这位堂姐眼睛直勾勾不知在看什么,于是顺着常乐儿的目光看去,发现一个银色小将站在不远处,卖相不错,常继祖心里给颜安下了一个论调,可是怎么感觉这人身上的铠甲这么眼熟呢,对了,这不是以前在大伯家看见的那套铠甲吗! 之前听老爹说皇上给堂姐赐婚了,对方是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难道就是这位,看这身打扮,乖乖,允文允武啊,都快赶上我了! 常继祖用胳膊拐了拐常乐儿,“堂姐,看姐夫呐?这儿人这么多,影响不好,以后看的时间还长着呢,不急在一时。” 被这么一说,常乐儿的脸不自觉的就红了,转身就准备赏这小子一个铁板栗,结果发现常继祖早有准备,说之前就把头盔带上了,常乐儿一见没地方下手,笑着说道:“乖,把你那破帽子摘下来,要不然……”常乐儿比划了一个掐人的手势。 常继祖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常乐儿突然用力一跺,漂亮的鹿皮靴就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常继祖的脚面上,一下子没忍住,常继祖大叫一声:“嗷!” 朱棣正在那给这帮年轻人上思想教育课呢,大家都静静的听着,所以这一声叫出来尤为突兀,朱棣转身看去,“常继祖,怎么,你有什么要说的?” 见朱棣看着自己,常继祖脑袋瓜子一转,回道:“皇上,我觉得您说的特别好,我一时没忍住,是在给您叫好呢!” 常乐儿瞥了他一眼,这小子,一年多没见,还是这么鬼精鬼精的,皇上都敢骗,接着脚上又狠狠用了一下力,这才作罢! 常继祖强忍着疼痛,面对朱棣嘴上还得保持着笑容,可真是难为他了。 第六十七章 被包围了 朱棣高谈阔论了一阵之后,终于宣布秋狩开始,常继祖如蒙大赦,远远的逃离了常乐儿的身边,上马之之后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 看着常继祖落荒而逃的背影,常乐儿不由噗嗤一笑,随后转身上马,正当她也准备离开营地的时候,发现颜安却倚在马背上优哉游哉的,于是便勒转马头踱了过去。 “你站着干嘛,别人都先行一步了,你再这么愣着,到时候恐怕连只野兔都猎不到!” 颜安不慌不忙的跨上马,笑着说道:“我要是跟在这些人屁股后面,那才是真的连只兔子都打不到呢,这么一大群人纵马弯弓的齐头并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林子里有猎物也早吓跑了。” 常乐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颜安说得蛮有道理的,接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让他们先行一步呗,过会我从侧面的小路走,没必要跟他们待在一起,僧多肉少我又何必再跟着后面起哄,再说了,经他们这么一下,那些猎物往两边奔逃,刚好也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想不到你也会耍小心机嘛,老实说,是不是平时跟我在一起也耍过小心机啊?”常乐儿噘着嘴问道。 颜安连连摇头,“天地良心,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不都是被你欺负嘛,而且你这么冰雪聪明,以你的才智我能骗得了你吗,何况这也不叫心机啊,只是审时度势而已。” 被这么夸张的表情一逗,常乐儿抿嘴笑了起来,“算你老实!” 这条小路是颜安刚才来的时候发现的,跟进山的大路不同,这里杂草丛生,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走过了,骑在马背上野草都能齐腰,草尖从手背上扫过让人觉得痒痒的。 由于路面都被草覆盖,所以颜安和常乐儿行进的很慢,一路上常乐儿不停的挥舞着小手跟杂草做斗争,又慢吞吞的往前行了一段路,颜安提出下马步行,现在已经进入了树林里面,周围可以明显的看出有野兽活动的痕迹,颜安生于南方,如果可以乘船打猎的话还成,在马上他可就不行了。 两个人把马拴在了树上,小心翼翼的往前摸去,林子大了不光什么鸟儿都有,大型野兽更是不会少,要是冒冒失失的往里闯,碰见什么猛兽的话跑都跑不了。 别看颜安说的头头是道,可野外狩猎他也是头一次,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功夫再好又能怎么样,你还指望跟野兽见招拆招、点到为止?一般人打猎也就打打山猪野兔之类的,真要是有谁能弄头老虎扛回家那就是十里八乡的英雄了。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颜安迅速警觉起来,一把拉过身边的常乐儿蹲进了草丛里,接着颜安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的杂草。 前面是一块陡峭的山崖,常年的山泉润养,使得崖壁上生出了绿油油的苔藓,此时正有四根绳索从崖顶上垂了下来,有四名黑衣人站在那警惕的扫视着四周,顺着绳索陆陆续续的还有不少人攀援而下。 这些是什么人颜安不清楚,反正不会是进山观光的,之前这片山林被锦衣卫搜了很多遍,今天周围又有三大营的人警戒,如此严密的防守竟然还是出现了漏洞,谁能想到看似天险的山崖也能成为一条闯入这里的通道。 风在林间穿梭,树叶的沙沙声遮掩了那些人的谈话,颜安慢慢转身朝常乐儿比了一个后退的手势,潜意识告诉他,他得把看到的这些传出去。 常乐儿会意,和颜安一起小心翼翼的往后挪去,“噼啪”,地上一截枯枝被常乐儿一脚踩断,传出了刺耳的声音,引起了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在山崖下面负责望风的几个人已经朝着颜安他们的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以颜安的功夫他自然不用担心,最不济也能全身而退,可现在多了个常乐儿,他没有把握能在一群人的围攻中保证两人毫发无伤,此时颜安的手心已经沁满了汗水,脑海里快速的思量着对策。 “你找机会走,我引开他们!”颜安用口语告诉常乐儿,为了能让她明白,他尽量说的简短,并用手比划。 说完之后不待常乐儿同意,就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黑衣人一看有人,没有多想,抽出朴刀就紧跟着颜安身后追去。 常乐儿按照颜安的话,躲在草里一动不动,随后从山崖上又陆陆续续的下来了不少人,好像知道已经被人发现了,他们围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接着一起朝着颜安刚才跑的方向追去。 等人都散了之后,常乐儿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又在原地蹲守了一会儿,在确定安全了之后才按原路返回,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颜安,这么多人追过去也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脱身,越想心里就越急。 双拳难敌四手,颜安没有选择反身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树林里到处是岩石和荒草,这些都是很好的掩护,利用山中复杂的地形,他跟这些不速之客展开了惊险的角逐。 “小心,这小子就在这附近,刚才看见他往这边跑的!”其中一个人扫视着四周,小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这两个人背贴着背,仔细的观察着周围,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刚刚他们二人紧跟着颜安,就一眨眼的功夫目标就消失了,他们知道目标一定躲到了某个地方。 颜安背靠着一颗大树的树干,正低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近一点,对,再近一点。” 要解决这两个人其实很容易,关键是打斗声会把他们附近的同伴招来,所以颜安只能想办法找到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然后再想办法避开其他人回营地去。 就在此刻,颜安从树干上纵身跃下,手中的刀朝着二人的脖子划去,结果跟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刀尖多递了几分,以至于造成的伤口看上去并不美观,看来这段时间自己疏于练习,出刀的准头大不如前了,颜安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摇了摇头,在心里面感叹一声! 解决了这两个尾巴,就在颜安准备寻路返回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人就在前面不远,大家小心点,不要太分散,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出这片林子!” 没办法,颜安只能继续窜回了树上,利用枝叶遮掩行迹,树底下虽然有两具尸体,但有句话不是说了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般人肯定认为自己杀了人之后早就跑远了,只要等这波人离开之后,自己就可以轻松的躲开追踪折返回去。 可毕竟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这群人过来之后,不出所料注意到了这两具尸体,观察了一下周围之后,这些人站在那没有动作,似是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之后,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紧接着所有黑衣人就开始在四周围搜寻起来。 难道他们知道我还没有离开,颜安心里有些郁闷的想到,这么下去自己被发现那是迟早的事。 过了一阵,一个个黑衣人走到头领身边,纷纷摇头,看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在表达没有找到人,那个头领开始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踱起步来,你看尸体就看尸体吧,也不知道好好的发什么疯,突然就对着颜安藏身的大树锤了一拳,树身倒没有怎么震动,可躲在树上的颜安却吓了一跳。 那人锤树干的时候,颜安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呢,脚下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了一下,一些树叶就这么飘了下去。 颜安心里懊恼不已,这下暴露了,看来自己还真不是一块玩躲猫猫的料,树叶飘下去的一瞬间,下面十来个黑衣人一起抬头。 颜安略显尴尬的冲他们笑了笑,“咳咳……哈,各位有礼了,这上面风景不错,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上来试试,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那名领头的黑衣人冲颜安讥笑一声,结果手下递来的长弓,弯弓搭箭瞄了过来。 颜安可不想死,双脚一用力,猛蹬了一下树干,以此借力往来时的方向窜了出去,可等他刚一落地,这边又出现了一些黑衣人,颜安握紧了手中的刀,看来对方早有准备,可他是怎么就料定自己一定躲在这附近的,还早早安排了人在这里埋伏。 “颜大人,我们又见面了,清水潭一别近来可好,”见颜安从树上下来后,黑衣人收起弓箭,笑着问道。 颜安大量了一下对方,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 “颜大人不必疑惑,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您不认识我正常,只是没想到哪儿都能碰见您,看来您和我们还真是有缘呢!” 说完之后,黑衣人挥了挥手,‘啾’的一声,一个黑影从空中落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意料之外的帮手 那是一只凤头鹰,身上布满黑白相间的纹路,颜安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对方就是靠它来掌握自己行踪的,本以为可以借助复杂的地形甩开这些人,没想到最终却败给了一只畜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明显不打算再跟颜安继续啰嗦,时间紧迫,先前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拖得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于是朝周围的随从打了个手势,一群人就向颜安扑了过去…… 常乐儿骑着马飞奔回营地,朱棣此时已经不在营中,这里暂时由一个叫韩彬的锦衣卫千户负责,常乐儿不由分说,直接冲进了此人的营帐。 春困秋乏,韩彬正在帐中休息,对于突然间有人闯入自己营帐十分恼怒,睁开眼正想训斥两句,可话刚到嘴边就咽了下去。 连忙起身走到常乐儿近前,开口问道:“郡主您这是……?” 常乐儿这时候可没空跟他闲聊,直接把先前和颜安在林中见到的事说了一遍,韩彬听完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这周围防卫如此森严,里里外外都有人警戒,外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混进来,听这位郡主的口气还是一大帮人,这就更不可能了! 见韩彬在那迟疑,常乐儿不耐烦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击鼓示警啊!” “郡主,你当真看见有一伙人潜进来了?”韩彬还是不放心,如果常乐儿说的都是真的,那事儿就大了,可如果是假的,那自己的事儿就大了! “本郡主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见常乐儿一脸认真,韩彬终于待不住了,冲出账外大喊道:“击鼓,赶紧派人禀报指挥使大人,就说在东南方向发现一群不明身份的人闯入,快!” 这么多年的苦练没有白费,颜安在一帮人的围攻中腾挪移转、苦苦支撑,每当他想要突围而出的时候,总会被人挡住,这种被压着打的感觉让他渐渐烦躁起来,招式转换之间也出现了一丝空挡,‘噗呲……’,一把刀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划破了颜安的袖口,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浸润而出。 就在这时,一阵鼓声传来,颜安知道常乐儿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心中稍定,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儿,援兵就过来了。 “堂主,这鼓声是不是冲咱们来的?” “让他们速战速决,不管对方有没有发现我们,此地都不能久留!” 说完之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路追踪过来,好不容易抓住了那个女人,本想着再立一功的,看来是不成了,真是可惜。 颜安发现这些人的招式突然间狠辣起来,刹那间腿上又添了一道伤口,行动速度明显减缓下来,心中不由苦笑一声,难道自己今天就要饮恨在这荒山里了吗,这也太凄凉了一点吧! 弓弦声响,咻的一声,一根羽箭没入了一名黑衣人的头颅,从额头钻进后脑钻出,黑衣人手中的刀还尤自举在半空,眼睛睁的老大,整个人站在那一动不动。 这突如起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能射出这一箭的弓得什么样的臂力才能拉动啊,贯穿头颅,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怖,看着从那人脑子里溢出的红白之物,颜安胃里一阵翻涌,那些黑衣人都吓得愣住了,眼神不安的扫视起四周,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箭会不会冲着自己脑袋来。 颜安回头看去,张懋正骑在马山慢慢往这边踱来,颜安心中不免好奇起来,他怎么会突然间救自己,被一个先前要杀自己的人救了,这感觉有些怪异。 这种情形下颜安没时间客套,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冲张懋微微点了下头。 见颜安那边来了一个帮手,看样子身手不弱,他知道再这么耗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要是等到对方大批人马赶来,自己这些人就走不了了,他不得不佩服颜安的运气,上次在清水潭也是在最后关头让他逃了一命,这次也是这样,真是邪了门了! “撤!” 得到指示,这些人不再恋战,随后警惕的向后退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确定这些人真的退去了之后,颜安终于松了一口气,想到张懋还在旁边,于是转身说道:“这次多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现在恐怕已经躺在这儿了,我欠你一条命!” “你不欠我什么,我只是不想让乐儿伤心而已,之前我让人去杀你,这次又是我出手救了你,我们扯平了,希望乐儿选择你是对的!”说完之后,张懋便在待一旁不再出声。 颜安无奈的笑了一下,这人还真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毫不避讳,接着颜安开口说道:“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 张懋抬头看了颜安一眼,随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我和乐儿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虽然她一直对我不假辞色,但我并不在乎,因为她几乎对所有人都这样,可自打你出现之后,我发现她变了,我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如你,我嫉妒!” “所以你之前才雇凶刺杀我,”颜安静静地看着他。 “不错,当我听到皇上赐婚,把乐儿许配给你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我想要杀了你,只要你死了我就还有机会,”说着张懋自嘲的笑了笑,“我没想到的是,你除了文采出众之外,还有一身好武艺,那些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颜安笑道:“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你夸我,感觉不错!” 张懋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颜安,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些你都清楚,甚至比我自己还清楚,你把这事往朱高熙身上引,使皇上没有深究我的罪责。” “张兄这是哪儿的话,我可没有能耐去左右皇上的决断,此事本就是汉王在背后怂恿所致,冤有头债有主!” 张懋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现在知道乐儿为什么会选择你了,你的胸襟我比不了,易地而处,换做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一个对自己产生过杀念的人!”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你这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我也学不来不是?” 张懋和颜安相视一眼,随后一起仰头大笑起来。 “颜安,颜安……”常乐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颜安知道这是她带人接应自己来了。 “这里!”颜安大声回应道。 不一会儿,就看见常乐儿带着一群官兵往这里赶来,当看到颜安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时,常乐儿瞬间慌了神,跑到颜安身边仔细查看起来,最后确定这些伤口并没有伤到要害之后,她才吁了口气,接着又气急败坏地问到:“那些人呢?” “什么人?” “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黑衣人啊!”常乐儿睁着眼睛问道。 “跑了!” “跑了?” 颜安看着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往哪边跑了?” 颜安给她指了个方向,常乐儿当即喊道:“你们带人往那边去追,一个都别漏全部抓回来!” 看见颜安浑身是血的样子,常乐儿恨不得把那帮人给生吞了,指挥完之后,常乐儿这才发现张懋也在这儿,想到之前张懋让人刺杀颜安的事,常乐儿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寒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刚才那些人不会又是你派来的吧!” 张懋瞪着一双眼睛,‘我、我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最后还是颜安帮他解了围。 “乐儿,这是跟张懋没关系,刚才幸好有他,要不然我说不定已经死了。” 常乐儿听完才就此作罢,不过依旧没有给张懋好脸色,张懋也知道常乐儿现在不待见自己,从头到尾闭口不言,听着这两个人在一边嘘寒问暖的说着话,张懋起身躲到了一边,虽然现在他已经接受了常乐儿跟颜安在一起的事实,可心里那道情感的伤疤还没好利索呢,看见二人当着自己面卿卿我我哪里受得了! 纪纲随后也赶到了这里,在得知那些人已经逃离了之后,便走到不远处的那两具尸体旁边查看起来。 “大人,这些人鞋上面沾满了青苔,应该是从山崖上下来的,我们之前布防的时候也发现了那处地方,可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敢从那里下来,是属下疏忽了,请大人给属下两天时间,属下保证能把这群人抓回来!” 纪纲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算了,不能全怪你们,也是我疏忽了,这里地处偏僻加上地形复杂,要是他们往哪个山里一躲,想抓住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吩咐下去,让底下人最近多留意一点,如果发现什么异常马上来报!” “属下知道了!” 这时,颜安扶着一棵树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纪纲身边,开口说道:“纪大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想我知道这些人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