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临安新都,十二月深寒,萧瑟之气裹挟大地。 新帝御极不过一年,如今天下初定,正逢天宁节,是以史无前例的隆重开办了,集英殿彩楼上教坊乐人仿百鸟朝鸣,琼楼玉宇,张灯结彩。宗室百官朝贺,各国使臣来贺,奢靡的宴席足足开了三日。 谢昭宁躺在床榻上,面色苍郁,她看着窗外枯瑟的冬景。 热闹的声音隔了很远传来,仿佛是经年梦境。 “夫人,方才殿下派人送来了此物。” 听到声音,谢昭宁回望过去。 女使跪在地上,手中方漆填金的托盘上,放着身织金羽擢,光华熠熠。此乃亲王王妃的服制。 她的手指在上面细细摸索过,浮雕的纹路,名贵的宫百合香,那织金羽翟与这屋中陈设的萧瑟格格不入。她蓦地低笑出声,笑得咳嗽。曾经她为了这东西,使了多少手段,填了多少的性命,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女使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眼神极是担忧。 此时,门突然开了,两列侍卫走了进来,皆重甲执刀。 随即,徐缓的脚步声走入。 女使身子蓦地一僵,脸色浮现惊恐。 “怎么不穿呢?” 在侍卫的垂拱之下,那个人缓步走来,他身着玄紫翟衣,戴七梁冠,玉革带束出身形修长。灯光下只见其眉目精致俊美,黑瞳沉暗,苍白肤色,连唇色也是淡极了,越发显得他尊贵疏离,无法让人想象,这竟是如今权御朝野的淮阳王。 女使更是惧得伏地,身子微颤,一言不敢发。 “你那些年毒比蛇蝎,费尽心机,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谢昭宁并不理他,她收回自己苍白枯瘦的手。 赵瑾蓦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冷厉道:“看着我!” 谢昭宁的下巴被掐得生疼,她被迫抬起了头,眼前这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名满汴京会捐钱与寺宇平民的少年郎吗?他现在的样子,既冷酷又病态,仿佛会笑,又仿佛下一刻随时会杀人。 谢昭宁心中涌起阵阵的悲凉,她闭上了眼睛。 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的? 是从她说喜欢他开始,或者是从她害死他最爱之人开始? 当年赵瑾扶持名不见经传的襄王夺取天下,新皇着封其淮阳王,亲监中书省。赵瑾又以辅佐幼帝为由,亲住垂拱殿,几同亲政。而她呢,早随着顺平郡王的倒台大势尽失,尽失尊贵,不过乱党贼子罢了。 赵瑾他将她带回禁庭囚禁,当天他便给她服了一种禁药,他在她耳边告诉她,这药会让她渐渐口不能言,以后,还会让她看不见,作为对她的惩罚。他便是要让她做一个,既不能看,也听不到的活死人。 她年幼时,曾因战乱受刺激,患了眼疾,一度什么也看不见。那段时间是她最惧怕的日子,他明明知道这些,却还喂她这种药? 她毛骨悚然的恐惧着,拼命地抠嗓子干呕,落到那个地步了,她还想好好活着。 他那时候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时候他还在笑。 疯子,疯子!她扑上去掐他的脖颈,他却不动,任由她掐着,仿佛她不过是个力量轻微的蝼蚁,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那时候她是多么的悔痛,她悔痛着她这一生,她望着金砖上自己的倒影,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上去,痛苦得干呕。是她的错,明明是尊贵的世家嫡女,为何要活得如此肆无忌惮,为何要喜欢着并不喜欢她的少年,不顾他的拒绝,将自己觉得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可当年的赵瑾温润如玉,清风隽雅,又如何会喜欢她?她则因他嫁给他无望,而嫁给了顺平郡王——嫁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顺平郡王竟是他的亲哥哥! 后来为了权势,为取得他的注意,她究竟做了多少阴私的事? 她一步步权势愈盛之后,天下对她恶毒的骂名越来越多。她则依然移不开自己的目光,注意着他,甚至出于嫉妒,暗使手段,赶走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侍女,引得旁人对他非议,这更使得他对她厌恶。 若仅如此也罢了,后来她得知,赵瑾曾经喜欢过的人,竟是他的青梅,且已经嫁给了他义兄之后,她万虫噬心般的嫉妒,做了多少为难这女子之事。后来的一场宫宴上,这女子因喝了她递过去的羹汤,竟中毒而亡。 而赵瑾的义兄在妻子逝世后,也因思念重病成疾,抑郁而终。 所有人都说是她所为,毕竟她曾经干过这么多恶事,可她真的没有做过,若她真的想害一个人,有的是办法,又何必做得如此明显。 那时候赵瑾看她的目光,已是说不出的冰冷。但是后来,他对她又十分温柔了起来。谢昭宁又怎么懂得,一个冷淡的男子对你突然温柔,才是最可怕的。 在阖宫宴请上,她被人下了迷药,后来意外被赵瑾所救。她以为他对自己有情,在担忧中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喜悦。 谁知道很快东窗事发,当时边关告急,君上亲征。查明顺平郡王麾下的将军竟是敌军细作,不知为何拿到了边疆西门关的城防部署,查来查去,便查到了她身上,说那将军是她的私通之人,而证据,正是她遗落给赵瑾的一方丝帕。 无人信她的解释,她被秘密关进了宗正寺。后来实在是见从她身上问不出东西,他们才放了她回来。而她受了这般刺激,旧疾复发,看不见任何东西,被软禁在内院,没了郡王妃的封诰,生不如死。 这时候谢昭宁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赵瑾从没有相信过她。相反,他隐忍下所有的厌恶,不过是为了最终——把她推向地狱。 她忘了曾经所爱,忘了那些虚荣。这时候,反倒有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听不到他的声音,应当是府里也不想让她死了,分来伺候她的下人,但是他待她极好,每日给她准备好新鲜的饭菜,将院里打理得干干净净,当她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便一笔一划地在她的掌心写,他是个哑巴。 她反而笑了,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要在这后院过完剩下的日子了。反而也不觉得可悲,倒是有种说不出的稳定感。她甚至拿出偷偷藏下的珠宝,交给他去改善两人的生活,并且悄悄地告诉他,可以买些他喜欢的东西。他没有说话,谢昭宁却能摸到,他的手掌烫极了。 可是好景不长,那个人突然从府中消失,她寻了他许久都没有找到他。她心想,这便是瞎子与哑巴的不好,一个看不到,一个说不出话来。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他,她才惊慌起来。赵瑾却出现在她面前,原来顺平郡王在陪君上御驾亲征的时候战死沙场,君上也发了急病猝亡。而赵瑾却扶持了襄王登基,控制了天下,亦控制了她。 她对国家之事已毫不关心,只抓着他问,伺候她的小厮呢? 她看不到,只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了。” “谢昭宁,这辈子——对你好的人,我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她踉跄着倒在地上,却被他抓到了禁庭,灌了药,她吐了一大口血,等再度醒来之时,她终于又能看见了。当已经面目全非的世界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大笑出声,一切自己在意的东西都没有了。而她,只是他路上利用的一颗垫脚石。他娶了平章事之孙女为妻,她就是他保留下来的,一个随时可折磨的玩物。 为了能每日看她饱受折磨的模样,他让自己住在他所住的垂拱殿旁的禁庭,怕她畏罪自戕,还派了侍卫严防死守。 他大概想让她疯狂地恨他,可是她连恨都没有力气了。她一直在等死,可已经八载有余,她却仍然苟活着。但是她也活不久了,多年忧思成疾,阴谋算计,她的身体早已是油尽灯枯。 她对面前这个人只剩无尽的厌恶和疏冷,她如今才明白,现在这个冷酷暴戾的赵瑾,才是真实的他。曾经喜欢的那个少年,不过是一个镜花水月的幻影罢了。 谢昭宁缓过神来,她迎着赵瑾的目光:“我记得今日,可是新夫人的生辰。”见赵瑾只是眼睛微眯,她露出一丝笑来,“不知新夫人可知,她父亲昔时之死,是殿下您一手所为呢?” 听到这话,赵瑾宛如被虫蛰一般,突然将她甩开。 她因此扑到了墙上,重重地一阵咳嗽,急促得仿佛要咳出肺来。她看到斑点的血迹落在被面上,刚用衣袖藏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整个人再度被他提了过去。 “想激我杀你?”赵瑾并未看到她吐的那些血迹,他俊美的脸靠她极尽,仍然像她少年时最爱的那般模样,甚至因为轮廓越发分明,还更是好看了。淮阳王如今主宰生死,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倾倒,可他却半跪下来,在她的耳边轻柔地说, “谢昭宁,这辈子,你让我受了多少折磨,我都会一一如数还给你。你休想,就这么去死——” 谢昭宁却只是笑,然后又哭,哭到最后只是狼狈不已的咳嗽。 赵瑾垂眸看着她,此刻的她瘦得宛如一只鹌鹑,蜷缩在床头,仿佛无比的孱弱无依。昔年闻名汴京的毒妇,如今却是这个下场,与她那被天下人敬仰的妹妹简直云泥之别。他从床头拿过一张丝帕,一根根地擦拭自己的手指。 他吩咐女使:“一会儿记得给夫人请御医来,千万好生伺候——别轻易死了。” 女使身体微颤,只能轻轻地应诺。 赵瑾起身离去,侍卫们纷纷跟上去,他却未看到,那被褥上已咳出了大滩的血迹。女使却先看到了,骤然睁大了眼睛,连忙扑了上去:“夫人、夫人……” 谢昭宁却露出了笑容。 灯火辉煌逶迤,天宁节的第四日,宫中戏台,通宵达旦地耍着百戏,大明宫宛如不夜城般热闹。那宫闱深处突然的混乱,尽数被这热闹的盛世淹没。 恨游蜂浪蝶欺人忒甚, 分明仗豪华煮鹤焚琴。 因此铁心肠铅华扫尽, 等候韶华转绿柳回春。 2 第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昭宁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场漫长的睡梦。 不同于在禁庭时,所做的全是噩梦。 这场漫长的睡梦里什么都没有,她像一个初生的孩子,酣睡在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直到梦里漫漶的色彩渐渐褪去,谢昭宁突然睁开了眼。 她看着自己正躺在床上,四周有许多的丫头婆子,她们三三两两坐着,守着她,有的在做针线,有的在剪花钿。她不能说话,但却能听到她们轻柔地说话、讨论。 “这两天寒食节,府中处处都没有烟火,大娘子不爱吃这些冷的糕饼,如今又病了,可怎么好。”一个圆脸的丫头不过刚留头的年纪,叹气着拿起一块做成金鱼模样的枣糕。隔着半掩的纱幕,递到了谢昭宁的面前:“大娘子,您可要吃一些?” 谢昭宁很惊奇,因她不仅听得到她们说话,还闻得到这枣糕散发的淡淡枣香。 梦是闻不到香气的,她深知这一点。 她想吃。 她可能有十年没有吃过寒食节的枣糕,那囚于禁庭的十年,赵瑾唯一能保证的,不过是让她活着罢了。又怎舍得施舍她任何好的东西。 何况谢家的枣糕,是做得最好的,将干枣细细舂碎,与绵糖、黄米面同蒸,做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出锅后还会点缀果干,绵软香甜,她想念过很久。 可惜,她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想吃,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旁边的年长女使瞪了她一眼:“你作什么呢,大娘子本就不爱吃糕饼,让她好生歇息。快去提些热水来!” 圆脸丫头只是吐了吐舌:“奴婢马上就去。” 说着一溜烟地跑掉了,手里的枣糕都没有放下。 谢昭宁非常的失望,她生怕自己下一个梦,就再也梦不到这样的枣糕,再也闻不到这样的香气。但是她怎么都动不了,即便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丫头跑远。 旁边有别的女使叹道:“大娘子昏睡许久了,也不知道何时才醒。郎君也太狠心了些。” 因隔着半重的纱幕,谢昭宁能看到她们,她们却未看到谢昭宁已经睁开了双眼。 正说着话,一个高挑的少女走了进来。 她手里抱着件斗篷问:“青团怎么跑得这样快!” 看到她的面容,谢昭宁震惊地张大了眼睛,丫头的名字在她嘴边,她怎么都喊不出来,这样的憋闷让她胸口起伏。 刚说话的年长女使就叹:“年纪小不稳重,扰了娘子休息,我让她出去了。青坞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少女就说:”天气太寒,大娘子的斗篷怎么也干不了。” 女使则说:“寒食节不能点炉子,否则也可烘干了。” 少女却道:“悄悄热一个手炉来烘吧,娘子最喜欢这件斗篷的颜色,说是最称春日了。这几天倒春寒,娘子醒了怕正要穿呢。” 有人立刻悄然点了个手炉来,屋内的丫头们藏着掖着般,小心地闭了门户,让少女可以烘斗篷。 少女的一双手生得又柔又长。抱着件藕粉色团花暗纹的斗篷,小心地翻动,将它的每一个地方都细细的摸索,湿润的地方都近手炉烤干。像是对待婴孩一样地对待它,郑重而温柔。 谢昭宁看着她的那一双手,想起那人含着笑说:“……她的手这样又柔又长,这样的灵活,天生就是做织娘的。” 但紧接着闪现的画面里,那个人又是如此坚决地让侍卫按着这双手,不顾她的哀求。语气冰冷漠然:“为你做了这么多坏事,她活该被砍了这双手!” “不要——”她听到自己尖利地大喊,“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饶了青坞,跟她没关系,没关系啊!” 青坞哀求的哭声,血溅出来,模糊了谢昭宁的眼睛。 “不要——”在谢昭宁没注意时,她居然喊出了声。 火炉的暖,枣糕的香味,窗外拂过的柔风,瞬间凝滞,仿佛某个咒法消失,她冲破了禁锢她的无形力量,竟瞬间能动了。她大口地喘气,浑身发抖,此时屋子里所有人都被她惊到了,十多个人,大大小小都围了上来。旁近的人连忙抱住了她的肩,“大娘子、大娘子?” 谢昭宁浑身发抖,嘴唇苍白,她怔怔地盯着黑漆的柞木地板,好久好久,突然干涩地咽了口吐沫,说道:“青坞、青坞你快过来!” 青坞怔住了,其他人却赶紧将她推到谢昭宁面前。 谢昭宁急切地捉住了她的一双手,细细地摸索,好的,完整的,好好的青坞的手。 皮肤的温度,干燥的炭炉气息。挣脱了那样无形的桎梏,眼前的一切越发的真实。这些消失的这些人们,又风华正茂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奇怪,将周围的人都吓得怔住了。 “娘子,您不是让梦魇住了。”青坞先反应过来,“可是梦到奴婢了?” 谢昭宁也并不明白是怎么了,只知道这一切并不像梦境。可为何因她而死,已经逝去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了面前。这周围一切的陈设,又像极了年少时,在东秀谢家时的模样。就连枣糕,也是数十年未曾见过的熟悉模样。 她的目光游移在屋中,这屋中布置十分奢华,家具都是上好的黄花梨,在天光下泛着淡淡金色,十二扇围屏展开,上面或是绣花鸟或是珠翠妆点的山水,巧夺天工,精致绝伦。不远处还有一架紫檀木五屏叠镜,略黄的镜面里,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 禁庭十年,曾从水中倒影里,看到过自己形销骨立的脸,枯瘦蜡黄。时光真的太过漫长,漫长得连她自己都忘了。原来,年少的她,是长得这般模样的。 她的五官生得好看,白生生如荔枝般丰盈的脸,眼睫如鸦羽般浓密,又是一双明亮的猫眸,还有些稚气。是刚回汴京时,连汴京都会惊叹的美人。可她总嫌自己不够冷艳,刻意描摹五官,压了这份稚气。何况她品性恶劣,为人毒辣。久而久之,也无人记得她的容貌,只剩下她那劣迹斑斑的过往。 谢昭宁正在出神。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的蛮蛮可醒了?” 谢昭宁抬头看去,只见一穿沉香色万字不断头纹薄袄长褙子,半白头发挽了盘髻,只戴了对宝结的老妇人,在众女使婆子的簇拥搀扶下走了进来。她五官端正,脸色苍白,眉心因常蹙而留有细纹,唇下还有一颗小痣。 一见来人的样子,谢昭宁的眼前便是一片模糊。 这模样她怎能不熟悉,眉眼都是烙进了她的心里的。 是她的祖母,早已逝去十多年的祖母! 在祖母死后的十多年,她曾反复地梦到祖母,但永远都看不见祖母的脸,只有模糊的背影。无论她多么的想念她,在她背后哀唤她回头,都是徒劳。她曾以为,是因为祖母气得,连她的梦都不想入来。所以禁庭的十年,她曾反复地想,要如何才能让祖母原谅自己。 可如今,她看到了活生生的祖母出现在她面前! 屋子里的人都跪下了,青坞忙解释道:“老夫人,大娘子方也不知怎的,突然惊吓了起来。” 女使将老夫人扶上了榻,她便坐在谢昭宁身旁,揽住了她的肩头。语气流露出心疼:“蛮蛮,怎么了?是不是魇住了,没事,祖母在这儿呢。” 蛮蛮是她的小名,只有祖母一个人这么唤她。 祖母说,蛮蛮有比翼鸟之意,望她一生恩爱和顺。 谢昭宁沉寂多年的心仿佛被温暖水潮淹没,祖母死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谁,用这样哄孩子的声音和她说话。身边有人算计她,有人憎恶她,却再没有人来疼爱她。鼻尖酸意弥漫,她紧紧回抱住祖母,突然控制不住地流泪起来。 这更是把祖母周氏吓了一跳。 谢家大娘子谢昭宁是什么人,她自幼在西平府长大,带着几个丫头护卫便敢为非作歹。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桀骜不驯、不受管教的,怎会突然哭成这样! 周氏连忙哄:“是不是因你父亲罚你委屈了?”老太太立刻站在她这边,“你打伤女使纵然有错,但罚你跪三日祠堂着实过了。况你风寒并未好全,怎能如此罚你。”老太太捧着她的脸细看,脸上满是心疼,“瞧着都瘦一圈了,祖母叫人做了你素日爱吃的三色肚丝羹,你现在可要吃些?” 谢昭宁的神台却渐渐地清明了。 祖母说,她打伤了女使,父亲罚她跪三日祠堂?这事听起来似曾相似,又想起方才丫头说‘郎君也太狠心了些’,她才渐渐想起来,竟是在这时候! 她记得这件事! 那是她从西平府回来的第二年寒食节,她听说账设司做了套极好看的头面,正好是赵瑾喜欢的玉兰花的花样,只想着能在宴席时戴上,好生打扮了去见赵瑾,谁知这头面却是给谢宛宁做的,她想取的时候已经送去了谢宛宁处,便带了女使去强闯东院。 谢宛宁并不在院中,她遇到谢宛宁的女使阻拦,生气打了女使几耳光,随即离开了。偏偏这女使被人发现的时候,却倒下芭蕉树下,浑身是血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此时,来家中暂住的堂妹谢明珊指认了她,说亲眼看到她将女使打成重伤。 父亲大怒,罚了她跪祠堂。 这也是她名声的转折点,自此事之后,她在汴梁的豪绅士族里名声就越发的坏了,人人都知她恶毒顽劣。而家中人也从此事后对她十分的厌恶,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刀光剑影,暗中算计,都没有人再信她。 而这一切,眼瞧着是她因为赵瑾做了浑事。却不知道,这背后是她的两位妹妹捣鬼。 谢昭宁眼睛微眯。 当年,若非她们的利诱,她不会对赵瑾穷追不舍。若非她们的利用,她也决落不到后来被天下人辱骂的地步。 3 第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年少的她极为桀骜不驯,并不将这些事放在眼里。看着旁人指责她,也懒得辩驳。何况此时的她,恐怕心神都还在赵瑾,哪里顾得上其他。 可如此百口莫辩之事,祖母开口就是要庇护自己。并不责备她犯了多大的错,只关怀她的身子康健与否。这样的偏爱和庇护,即便祖母逝世了也没有消失,直到最后她真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才是神佛无助。 “祖母放心,我方才只是做了噩梦,一时吓着了。”谢昭宁安慰祖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仍是少女的清亮,她听了太多自己嘶哑难明的嗓音,现下如此清脆,竟还不习惯。 此时外面走进来一着黄色半臂的婢女。 那婢女看到老夫人坐在谢昭宁床沿,却远远站住,有些犹豫。 祖母眉微微一挑,冷冷道:“有什么话,当着我还不能说了不成?” 那婢女才走上前来,屈身行礼道:“老夫人,郎君说,若是大娘子醒了,便请大娘子去正堂说话。” 祖母却淡淡道:“去回了郎君,就说大娘子身子还没好转,眼下不去了,等好了我亲自带大娘子去回话。” 婢女听了果然为难,道:“老夫人,郎君吩咐了,一定要大娘子去的……” 可祖母只是接过青坞递过来的温水,舀了一口口喂谢昭宁,半点不为之所动。 祖母年轻时在家中便是独生的嫡女,被家中宠爱。后来嫁给祖父,亦是被宠,她这辈子顺风顺水,明理和蔼,如今家中子辈孙辈,没有敢不敬重她的。 谢昭宁却不愿祖母为了她而如此。 因十分偏袒于她,她所做之事一应包庇纵容,祖母被人诟病为‘老糊涂了’。后来祖母病倒在床,家中人虽伺候有加,却对祖母失去了敬重。 再后来谢昭宁做出那等恶事,被两个婆子压在跪在祠堂面前。祖母得知她要被罚去静心庵修行时,气得一命呜呼,又被人说是‘罪有应得’。 因为她,祖母死时众叛亲离,且同她一般沦落了恶人之名。祖母走时她不在跟前,却想想也知道,祖母那时候该有多难受。被人尊敬宠爱了一生,临了了却所有人对自己都是恶语。 想到这些,悔痛便如洪水般将她淹没。 “祖母。”谢昭宁拉着祖母的手,“既然父亲都说了,我现下又没有大碍,就去看看吧。”见祖母仍然犹豫,似乎担心她的身子,谢昭宁又撒娇般地说,“躺了许久了,我身子也僵了,正想出去走走呢。” 祖母犹豫了片刻,才放下了手中的耀州青瓷碗:“你若真想看看,祖母随你一起去看看就是!”又吩咐青坞,“把大娘子的斗篷拿过来。” 青坞方才正烘好了斗篷,连忙将斗篷抖出来,露出了斗篷下的手炉。祖母只是看了眼,什么也没说,亲自拿了斗篷来给谢昭宁系上。 祖母温柔的手指绕过她的脖颈,谢昭宁闻到了手炉暖融融的气息。她如归鸟入巢般,只觉得温暖满身,眨了眨眼睛,逼下去了一点又上来的热意。 祖孙二人连同婢女女使,走在了去正堂的路上。 谢昭宁边走边看,昔日在榆林谢家旧宅的记忆渐渐复苏。 谢家祖籍江西。当年谢家高祖带着两兄弟进京赶考,二人均中了进士,一时一门双进士名噪四方。两兄弟在仕途上都十分顺畅,大郎君在审官院平步青云,现已是从三品的同知院。二郎君,便是谢昭宁祖父,外放至鄂州为刺史,携了大儿子一家,已是多年不能归来。 父亲当年因要秋闱了,并没有跟着祖父去任上,而是留在了汴京跟着堂伯父进学,后又在汴京做了官,就在大伯父家不远处立了院子。 因此,众人便把住在东秀巷的大郎君家称为东秀谢家,把住在槐安巷的二郎君家称为槐安谢家。 槐安谢家占地甚广,故谢昭宁住的锦绣堂十分开阔,五间正房,两侧耳房,前后倒座房。皆雕梁画栋,十分精致。院中铺着水磨石,左侧种了一株粗壮的海棠,这季节海棠还未开,嫩芽也稀疏。 谢昭宁看着这熟悉的景致便笑起来,她还记得,这院子初是要给嫡妹谢宛宁居住的,但是她回来了,祖母自然要把这块好地界让给她。为此父母均更为疼惜谢宛宁。 无人知道她这个昔年在汴京城中横行霸道的谢家大娘子,竟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她不是在谢家长大的。 那是当年她刚半岁时,因咳疾久治不愈,汴京医郎束手无策,祖母便带着她去顺昌府寻一隐世名医。谁知一去便赶上了党项人南下,攻占了连同庆州、兴庆、太原在内的大片区域,祖母与她失散,她则被大舅舅所救,在西平府长大。但是后来的十多年,西北大片区域一直被党项人所占据。她们与谢家无法通信。 直到君上御驾亲征,将党项人驱逐到贺兰山以南。四舅舅才派人送信回谢家,这么一问才得知,谢家竟早在十多年前,就找到了所谓的‘她’! 原来战乱后不久,谢家马上带人回来寻觅她,一直焦急地找了两年,竟当真在一农户找到个与婴孩的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孩。据养她的人说,是个老人抱着来求援的,说自己是从汴京来的,只是那老人已逝世了。 这个女孩,便是谢宛宁。 不管当日是那家人为了钱财而胡乱编造,或是当真恰巧。总之母亲以为终于找回了亲女,抱着三岁大的谢宛宁喜极而泣,将她带回了谢家。 谢宛宁从此成了谢家唯一的嫡女,上到父母下到仆从,所有人都将她当眼珠子疼爱着。母亲将她带在身边亲身教养,父亲手把手教她写字,家中请了各式的女师父教她读书作画,汴京皆知谢家嫡女谢宛宁才貌双全。 而谢昭宁在西平府长大,大舅舅长年征战,谢昭宁一个人总是孤独。西平府黄沙漫天,出了城就是荒漠,除了胡杨与沙棘什么都看不到。谢昭宁又能养出什么好性子? 谢昭宁在西平府行事霸道,任性刁蛮,什么学识教养的休想。这样的她回了汴京,哪里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模样!初看到她时,母亲惊得差点昏过去,实在是无法相信,这个才是她的亲生女! …… 谢昭宁思索着往事,前方却很快到了正堂。 锦绣堂离正堂不过是两座桥一条小径。正堂则是临水而建,是五间宽阔大宅,旁植了几株高大柏树,树影婆娑下,婢女们皆垂手而立门外。入内后十分清净,并无多余花草。正门两侧挂着‘家风十世有箕裘,阶兰庭桂肇鸿图’的对联,门口立了四个随从。 谢昭宁曾在这个地方受过无数的叱骂责罚,憎恶透了这个地方。如今看着这个地方,一种战栗却从心中蔓延开,并非害怕,而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她竟能真的再回来! 祖孙二人往里走,两旁婢女行礼。还未入门,就听到了一阵怒声。 一道女声响起:“抢宛宁姐姐的头面不成,还要将她的丫头打成重伤,实在是过分至极。她这次敢打丫头,下次怕不是就要对宛宁动手了!如此下去,怎么了得!您再不管如何使得!” 谢昭宁的脚步顿住。这样的话,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人说起过了。 祖母听了这些话脸色却沉了下来,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不必担忧,无论你父亲如何说你,祖母总是会护着你的。”又冷哼道,“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祖母总觉得是因自己的缘故,才使得她与家中失散,心下有愧。故祖母终于在西平府找到她,便抱着她大哭,从此将她当眼珠子宠着,要什么就给什么。 谢昭宁自然对祖母笑了笑,也握了握祖母的手:“祖母在,我什么也不怕的。” 只见内侧檀色帷幔低垂,两旁各摆放四把黄花梨圈椅,黑漆柞木地板光滑可鉴,正对的长几上供了一对汝窑青瓷瓶,再上是一副鹤鹿同春的画,挂了‘惟善德馨’的匾额。 首位的男子穿儒袍,虽年近四十却仍面容俊朗,只是眉头紧蹙,脸沉得要滴水。这便是谢昭宁的父亲谢煊。他前面站着的着水红色云锦上襦,白色旋袄的明媚少女,则是这次指认了她的谢明珊。 旁边是一梳了挑心髻,穿真红色花罗蜀绸褙子,面容明艳的妇人,也僵着脸十分生气,这是谢昭宁的母亲姜氏。 几个人都抬头,看到了她同祖母进来。谢煊脸色依旧难看,谢明珊则露出冷笑。 而母亲姜氏则冷哼了一声,把头别到一边去不想看到她。 谢昭宁的目光落在了母亲身上,心中情绪极其复杂。 她又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她和姜氏实在是矛盾极多。 她不在姜氏身边长大,姜氏自然喜欢自己养大、教养得当的谢宛宁。何况谢昭宁在家中不敬父母,在外惹是生非。还时常针对谢宛宁,姜氏对她越来越不喜欢。见姜氏对她不耐烦,她也如同斗鸡一样和姜氏过不去,事事作对,弄得姜氏心烦不已。两个亲母女竟搞得如仇敌般,谢昭宁出嫁后,两人更是彼此赌咒发誓,要老死不相往来。 可后来她被关在台狱,快要处死的时候,姜氏在江西探亲,却着急着千里迢迢赶回来看她,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劫道……连个全尸都没有落下。姜氏贴身的婆子白姑来给她传消息,说夫人将所有东西能留的东西都留给了她。 白姑哭着说:“娘子也实在是太过狠心……自您出嫁后,夫人便一直给您寄的东西,您收到后统统都要寄回,有次夫人给您寄的春衣,您还要剪碎了再让人送回来。夫人实在是伤心极了,觉得您是一直不肯原谅她。您看在夫人已经走了的份上……能不能原谅夫人……” 她则抱着姜氏的遗物大哭。 她从未收到过姜氏送来的东西,又何谈退回去。只以为自己嫁出去之后,母亲当真狠心与自己完全断绝,便也冷了心肠从不过问她,就连知道母亲出事,也只是冷笑一声。原来母亲心中并非全然没有自己,只是两母女之间误会已经太深,她对母亲的恨意太深,母亲对她的误解也太深。 原来这当中,一直有人从中作梗,让两母女将彼此视为仇敌,误会离间到如此地步。 姜氏逝世前,她已几年未见过姜氏,可在禁庭的时候,却无数次做噩梦,梦到她死在山匪的刀下,尸骨凌乱。或是已然头发灰白,众叛亲离,落寞地坐在院子里,孤独地望着寂冷的庭院的情景。 如今看到母亲仍然是年轻的模样,长眉入鬓,五官明艳,脸颊丰润,真红色花罗蜀绸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想到那些日后之事,她竟也一时恍惚。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不说话的表情太过奇怪了,姜氏觉得很别扭,仿佛无论他下一秒说什么,她就会哭出来似的。但是这开什么玩笑,谢昭宁前几日还拍着桌子同她吵呢。她皱眉道:“你瞧我做什么,我早派人去传你,为何你现在才来!” 她这般一说,反倒让谢昭宁清醒了过来。 是了,母亲还是十多年前的她,这时候的姜氏把谢宛宁当成了亲女,把她当成无可救药的恶人。但前世等他们发现真相,早已是谢宛宁等人不屑掩藏,事情也完全不可挽回的时候。 她正想说什么,但此时谢昭宁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姐姐可无事了?听说姐姐跪祠堂时昏了过去,我可真是担心极了!”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刻骨入髓。 谢昭宁垂下了眼睛,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疯涌的情绪。她缓缓转过身。 4 第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只见面前一是着雪色单丝罗半臂,鹅黄褶裙的少女,少女的发髻上只插了只白兰玉簪,但面容清丽无双。但是因病而显得脸色苍白,可见是行动都不大方便的样子,所以还由婆子扶着。正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当真是关怀姐姐的妹妹。 而她身侧则是一着藕粉色仙纹绫半臂,浅青缠枝纹褶裙的少女,模样柔婉清秀。 少女见她后连忙走上前,关怀地挽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长姐,我在路上碰到了二姐往这边来,怕长姐有难,所以赶紧跟着过来了……” 这两人便是她的妹妹,谢家二娘子谢宛宁,以及曾经她身边最好的姐妹,谢家庶出的三娘子谢芷宁。 谢昭宁心中却满是嘲讽。 无人知道,其实一直在她身边,温柔待她支持她的庶妹谢芷宁,才早与谢宛宁暗中合谋!这二人当真是好手段,谢宛宁在明,美好宛如皎皎明月凌空。谢芷宁在暗,在她身边引导她的言行,面上却不会有丝毫显露,旁人只会以为她是在劝阻自己。 如这次之事,也是谢芷宁无意提出谢宛宁新做的头面,那玉兰花的花样极好看,玉兰花却正是赵瑾最喜欢的花样。谢昭宁听了怎会不蠢蠢欲动,想去抢呢? 但她这些诱导全部做得滴水不露,当初的谢昭宁是绝不会想到谢芷宁身上去的。 谢芷宁暗使她做了许多恶事,针对谢宛宁就是其中一件,这样谢宛宁才会得到大家的喜爱和同情。谢宛宁则暗使手段离间她和母亲、父亲,致使她们关系差到极致,自然方便逐个击破。即便她后面嫁了人,她们也没有放过她,她们利用她做了无数恶事,得到了许多东西。 她们几人害了祖母和她身败名裂,又害了母亲失去所有。到最后,谢芷宁、谢宛宁高嫁不说,还赢得了满天下的贤名。谢芷宁的母亲蒋姨娘则成了父亲继室,她生的庶子也继承了家业,她们占尽了一切。而谢昭宁和那些曾对她好的人,却均声名尽毁,下场格外凄惨。 往事宛如刀山火海向她倾泻而来,带着火焚的痛苦。可面上,她却只是平静地道:“劳妹妹关心,已无大碍了。” 随即谢明珊却冷哼:“宛宁,都是因为她蛮横,你的女使白鹭才被打,你也因为担心女使生了病!你还关心她做什么!” 姜氏则见谢宛宁脸色苍白,连忙让人扶她坐下。 谢煊见人也来齐了,看向谢昭宁道:“既然人已经来齐了,谢昭宁,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打伤的白鹭!” 谢昭宁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她只是淡淡道:“父亲,人并非我打伤的人,我如何说清楚?” 谢煊皱眉,问道:“你说没有?那我来问你。你见宛宁的头面好,想要抢来自己用,可有此事?” 这些事在谢昭宁的脑海中清晰得犹如昨日,她自然认了。 谢煊又道:“你趁东院无人,带了人去闯你妹妹的住处,遇到白鹭阻拦你,你打了白鹭一巴掌,洒扫的陈姑亲眼所见,又可有此事?” 这的确也是真。 谢煊继续道:“白鹭阻止你,你假装返回,却一个人离了你的丫头婆子,暗中吩咐你的武婢打伤了白鹭,这可是你所为?” 谢昭宁便道:“正是此处非女儿所为,女儿的确打了白鹭一巴掌,但随后便回了锦绣堂,并未吩咐武婢重伤白鹭。” 谢煊眉头一皱道:“这些是明珊亲眼所见,且除了你的武婢,谁又能将白鹭打成那般模样,你又如何说?” 两个武婢是谢昭宁从西平府回来时,大舅舅怕她被人欺负,选给她防身之用,此前她的确靠着这两武婢行事肆意妄为,做了不少错事。 谢昭宁却道:“父亲,此事发生之后,您便罚女儿去跪了祠堂。我也来不及跟明珊妹妹说话,如今能不能让我再多问明珊妹妹几句?” 谢煊面色不虞,他自然不会冤枉谢昭宁,其实他早问什么都过谢明珊了,确凿了才有了这遭问话,现在问她话,不过是想让她心服口服地认错悔改。但既然她要问,那便让她问个明白,谢煊道:“你问。” 谢昭宁转向了谢明珊,对她问道:“我有几句话想问明珊妹妹,你说亲眼看到我吩咐了武婢,究竟是什么时辰,在哪里所见?” 这话谢煊是早就问过她了。 谢明珊对答如流:“约莫是未时,便是在芙蕖堂的那条夹道上!我从漏窗里看见的,你吩咐武婢将那女使踹到了芭蕉树下面,你抵赖不得!” 谢明珊是父亲的二堂兄谢炳老来得女,也是从小在家中千娇万宠长大的,与谢宛宁私交甚好。谢煊、姜氏也极是疼爱这个侄女。 在她眼里,谢昭宁是个从蛮荒之地回来的蛮荒野人,抢了谢宛宁的嫡长女之位,根本不配进入汴京,也不配与她姐妹相称。故凡事都要帮着谢宛宁来对付她。 谢明珊时常言语讥讽于她,背人时骂她‘不知教养、恬不知耻、就该在边关老死’之类的话。私底下也经常对姜氏说她的不是,如何对自己骄横,对谢宛宁欺负的,虽然不过是添油加醋,可日子久了,姜氏难免也觉得谢昭宁性子恶劣,同谁都合不来。 谢昭宁从前虽然气恼,却不知该如何对付她。 终于有一次,她气得想打她,手都抬起来了,却被父亲当场抓到。于是人没有打成,谢昭宁却被罚在屋檐下跪了四个时辰,起来时连路都不能走了。 而谢明珊还在一旁得意地看着她。 谢昭宁眉微挑,她也不慌,笑着道:“那明珊妹妹还真是眼利,那条夹道外的小径两旁遍植冬青树,将漏窗都挡了大半,声音也传不出,明珊妹妹若不是早就跨进了冬青树丛,等着看我吩咐武婢,否则何以这么巧,正好在那时候,就能恰好路过,从漏窗里窥见呢?” 听到她这话,堂中之人皆是一凝。 从谢明珊说亲眼见她吩咐武婢将白鹭打成重伤,到她跪祠堂昏倒,当中并没有人认真地盘问过谢明珊,毕竟这就像极了谢昭宁会做的事。何况还有洒扫的陈姑作证,她看到了谢昭宁在门口扇白鹭巴掌。 谢明珊说的那条夹道少有人走,从未有人注意过,是否真的能从路上看到院中的景色。这点也是后来谢昭宁想不明白,才亲自去看的。只是那时谢明珊已经回了家,白鹭也从府中消失,再无对证,这个事从此便在她头上顶了一辈子。 谢昭宁怎会突然问起来! 谢明珊看了谢宛宁等人一眼,她心中一乱,已经含糊起来:“我刚才没说明白……那时我正带着绣球玩,是它跑进冬青树里,我去找它才发现的!”绣球是谢明珊养的一只狮子犬。 可却与她刚才的说法并不相近了,谢明珊怕大家怀疑,又立刻道,“我没有冤枉她,她的确打了白鹭巴掌,门口洒扫的陈姑也看到的!” 周氏却听出了几分不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然后道:“陈姑见到蛮蛮打白鹭是不假,可陈姑也说了,蛮蛮打了巴掌便走了,你却说蛮蛮吩咐武婢把白鹭打成重伤,这却并不是两回事。我问你,你当真在夹道看到蛮蛮吩咐了?” 谢明珊仍然嘴硬:“我就是看到了,只是一开始没提绣球之事罢了。” 谢煊神色微沉,看不出喜怒。 此时谢芷宁柔声道:“明珊堂姐同长姐无冤无仇,断不会诬陷长姐的,堂姐,是不是你记错了?” 谢明珊却反而从她的话中得到了些许启发。 “我同谢昭宁没有过节,何必诬陷她!”谢明珊却立刻反应过来,“我就是看到她吩咐武婢用太湖石打白鹭,白鹭不敢反抗才被她的武婢伤了!” 她看谢昭宁的表情十分得意。 谢昭宁瞟了谢芷宁一眼,谢芷宁一副没想到自己的话竟反被利用的模样,愧疚地看了谢昭宁一眼。 谢昭宁嘴角一勾,继续道:“我也正想问明珊妹妹,明明没有过节,你为何要来诬陷我,难不成……是背后有人指使?你同我没有过节,可总有与我有过节的人吧,不知明珊妹妹来府中几日,都是住在何处的?” 此时谢宛宁却突然站起身,跪下来含泪道:“父亲,女儿恳请父亲切莫再追查姐姐伤白鹭一事,女儿知道自己能在家中留下来,是父亲母亲怜惜的缘故,若是因女儿再连累姐姐被疑心,女儿心里才要真的难过了!姐姐……姐姐不会重伤我的丫头,女儿相信姐姐,还请父亲不要因此疑心姐姐!” 说着磕了头,只是她脸色苍白,这样一般动作后身子摇摇欲坠,仿佛立刻就要昏厥过去。 她这般病弱,几个关怀她的人立刻拥上去将她护住。 “这是什么话,你就是谢家嫡女,什么留不留的!”姜氏是个最为心软的人,一看谢宛宁不舒适了,连忙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谢宛宁抓着姜氏的衣袖,只见小脸精致漂亮,她长相与姜氏并不相似,姜氏容貌明艳,丹凤眼带几分端丽。谢宛宁却生得娇媚,有一双翡水秋眸。可这是养了十多年的女孩儿,真真是当眼珠子疼到骨子里的。 谢煊也看得怜惜,道:“宛宁,你身子还没好,你快好好坐着!” 因谢宛宁的求情,姜氏转头对谢昭宁道:“就算是明珊的说法有些出入,可陈姑见你打了白鹭巴掌也是真。何况那时,芙蕖堂中没有旁人,只有你和你的丫头,除了你外,还有谁要去打白鹭?这些事你又如何能解释清楚?” 谢昭宁袖中之手紧握,心中冷笑,此刻的母亲果然不是她最后印象中的母亲。 想起当初不得不认错,她平静地说:“可难不成没有证据,母亲就要断定是我所为了?” 此时周氏开口了,她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珊瑚珠串:“没有证据,那便不能认定了蛮蛮。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总之我在这儿,既谢明珊说的话有出入,我就不得让你们平白治了蛮蛮的罪!” 听着祖母的话,谢昭宁鼻尖微酸。这天下地下,此刻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护着她了。 姜氏有些急:“母亲,您这般护着她,当真是帮她吗!她现在就已经如此不服管教,以后闹出大乱子来,又该如何是好!” 周氏却回也不回话,只闭上眼睛数手里的珊瑚珠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姜氏和谢煊都觉得周氏不该包庇谢昭宁,但长辈为尊,又不能奈何周氏。其实倒不是她们只听了谢明珊的话就认定了。而是就谢昭宁的脾性而言,她能做出此事一点也不奇怪,她以前便掌掴过御史台家的庶女,何况能把白鹭打成那样的,哪里是一般女使能做到的,也只有谢昭宁身边那两个武婢可以了。且当时在场的也没有旁人。种种证据都指向了谢昭宁。但是周氏可是不听这些的。 谢煊却想了想,此事不能再这般闹下去了,若是闹出去了,只会对谢家不利,连其余姐儿也被影响。他缓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母亲坚持,明珊的话亦有出入,我也不想平白地认定了你。只对外说,白鹭是从假山摔下去重伤的,我已经派人将白鹭送去了田庄,叫人好生照养她。此事,就当谁也不怪吧,以后谁也别再提起了!” 周氏才松了神色,姜氏欲言,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谢煊继续道:“我本打算,此事若真是你所为,便要将你送去静心庵,让姑子好生教养你半年。”此话一出祖母立刻变色,还没等祖母说话,谢煊就道,“如今虽不能认定你重伤了丫头,但你打了白鹭也有错在先,便改为罚抄经书吧,把金刚经抄一百遍,若是抄不完,便不许出谢家大门!下次再犯,我是决不轻饶的!” 他严厉的目光看向谢昭宁。 谢昭宁明白父亲并不相信非自己所为,只是想要息事宁人罢了。 后来又闹出她把谢宛宁推下阁楼之事。父亲迎面便给了她一巴掌,立刻要让人把她送去静心庵,母亲更是气得不想再看到她。 谢昭宁随即也跪下道:“虽女儿自认清白,但白鹭毕竟是外头聘来的女使,又在我们家中受了伤,女儿也有些对不住她的地方。愿意送她银子将养,医药的钱,也从女儿的份例中出吧。” 听到她的话,谢煊难得露出一丝欣慰。他颔首:“你还算有心,就按你说的做吧。” 谢宛宁看到这里,又强撑着身子站起来,随即曲身:“那我先代她多谢姐姐了,今日之事过去了,还请姐姐不要同我生了嫌隙,咱们姐妹还是一般的好。” 背后站在她后面的谢明珊道:“姐姐你便是太好的性子!叫她如此容易就逃过了,你还要谢她!” 谢宛宁却说:“姐姐总归不是有意的。”说着突然又咳嗽起来,姜氏心疼地将谢宛宁扶住,送她回去歇息,临行前看向谢昭宁,道:“既你父亲说了,要你抄经书,便抄了每日送来与我看!” 谢昭宁嘴角微勾,答应下来。 谢昭宁则站在原地,看着几人走出正堂。谢明珊路过她时,却轻哼了一声,她低声道:“这次便宜了你,下次可没这么轻便了……小野种。” 看她的目光透出无限的嘲讽和恶意。 谢昭宁却并不生气一般,只是笑道:“那可恭候了。” 看着谢明珊等一行人随着姜氏远去的背影,谢昭宁却想起一件事。 当年姜氏的贴身婆子白姑来台狱看自己,除了说姜氏之死外,还说了一件事。 “夫人发现了家中的一个秘密。”白姑跟她说,“这个秘密十分重要,但夫人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次回来看您,是想告诉您的。可惜在路上就遇着了山匪……奴婢觉得这一切太巧了,怎的恰好夫人发现了,就遇到了意外呢。” 谢昭宁明白姑所指,白姑是觉得姜氏遇到山匪丧命,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谢昭宁觉得谢家平静的背后,似乎的确藏着些说不清的异样。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谢昭宁看向槅扇外的天际。 日光已经渐渐收拢了,橘色的夕阳笼罩了庭院,温柔而迟暮。 可对她来说,宛若新生。 5 第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昭宁先送周氏回她住的均安堂。 均安堂离谢昭宁所住的锦绣堂并不远,只隔了个水榭。谢昭宁扶着周氏的手,一直看她。 看到最后周氏都不禁笑了起来:“蛮蛮这是怎么了,总是盯着祖母看。” 因为怕这不过是一场梦,醒来仍是禁园荒败等死的模样,怕醒来再也看不到祖母的脸,怕仍然让祖母那般痛苦地死去。但嘴上却笑道:“祖母戴的抹额上,那枚青色的绿松石好看。” 周氏笑了片刻却眉心微蹙,进而用手揉了揉心口,似乎是不舒服起来。 谢昭宁立刻紧张了,祖母的身子现在就已经有恙了。从祖母频繁胸痛,到后来撒手人寰,也不过半年的时间! 谢昭宁忙问:“祖母可是不适?” 伺候周氏的梅姑道:“老夫人这些日子心疾越发重了,方才也是吃了一枚人参丸,才强撑着出门,咱们先进屋再说。” 梅姑是个长相普通的妇人,只穿件棉的藏蓝褙子,戴了只银簪子,十分朴素。是从前周氏尚在闺中的时候就伺候的老人了。 均安堂布置得十分清净,老太太年纪大了,性喜素净,屋里皆饰白瓷青瓶。 谢昭宁扶着祖母躺下,看着祖母脸色苍白,似乎疼的难受,她抓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 当年,是祖母弄丢的她,可是若干年后,又是祖母接回了她,疼爱她,她将祖母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只要祖母活着,她便觉得自己是有人爱着的,是有家的。故祖母之死,亦是她生命中最重大的挫折。从那时开始,她不仅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还在这谢家陷于众人唾弃、无能为力之地,后母亲、弟弟也都被连根拔起…… 梅姑已经立刻叫了去传医郎,又立刻从床头拿出一拇指大的黑瓷瓶,从中倒出一枚鲜红的药丸,塞进祖母嘴中。 周氏似乎已经习惯了吃这种药丸,不用水来吞服,就这般咽了下去。如此,才看到她的痛苦慢慢减轻,又睁开了眼,看着谢昭宁泪盈于眶的样子,笑道:“你吓着了?……祖母无妨的……祖母还要活着看到你出嫁呢。” 谢昭宁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伸手替祖母顺着心口。 祖母的心疾,原是没有这么重的,是自回了谢家之后,看到她与谢家相处不睦,与父母皆不亲近,愧疚自责,才越发重了。 梅姑在旁见谢昭宁尽心,笑着说:“老太太您瞧,自回来后,咱们大娘子当真懂事多了。” 周氏被按揉着,疼痛略有缓解,神色却是骄傲:“这是自然,我是知道她的,蛮蛮是任性了些,但绝没有坏心过。” 谢昭宁将头埋进祖母的胸口,眼泪湿了她的衣裳。 旁人恨不得她下十八层地狱,唯有祖母这般信她。这样好的祖母,她更不能让旁人再侮辱她。祖母保护她,那些在她身上的污名,也会影响祖母的声名。祖母最后心疾过重,焉知不是因她名声的缘故? 很快医郎便来看了,是老毛病,略施了两针给祖母缓解。随即医郎严肃道:“老夫人此病需静养,切不可操心,亦不可走动,定要保持心情愉快舒畅才好,如此方可延年益寿,若是再动气……怕是与寿命无益的!” 这些话谢昭宁都有预料,与她前世知道的也差不多,谢昭宁低声对祖母道:“我留在此陪您吧。” 周氏却摇头拒绝:“你回去好生歇息……你今日也累了,听祖母的话。你父亲母亲得了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因她还有些事要做,的确不能在祖母处久留,明日再来陪祖母就是了。因此握了握祖母的手,还是起身出了屋子。 梅姑将她送至了门口,谢昭宁低声对梅姑道:“劳烦姑姑注意祖母的身子,另外家中若有事,请姑姑来找我,不要让祖母操心。” 梅姑见谢昭宁神情严肃,温言道:“大娘子放心,奴婢这里都明白。” 谢昭宁才略放心些,朝着锦绣堂的方向回去。 谢昭宁同青坞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夜晚的谢家亭台楼阁隐没于夜色,各处屋檐下都挂着风灯,暖色的灯光将这朦胧之夜照亮。隔着遥远的距离,汴京繁华的喧嚣却是隐约传来,南边的天际,仿佛都倒映着御街和欢门五彩的灯火。 她凝望着天际倒映的光。觉得一种孤寒由心而生。 一直激烈跳动的心才缓慢下来。她意识到她竟然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当年繁盛的汴京,而这些人又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青坞,祖母……她定能改变她们的命数。那些真正的极恶之人,她再也不会让她们得逞,她必得洗清自己,得到父母的信任,再不能任由自己堕下去。 她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只是需得仔细谋划才是。 青坞道:“娘子,外面风冷,咱们先进去吧。” 谢昭宁应了声,带着青坞进了锦绣堂的月门。 只是还没跨入前院,却传来了责骂的声音。 谢昭宁眉头微皱,轻轻伸手,示意青坞停下脚步。 “……娘子屋子里的花瓶,是谁放的?”一个年轻的女声冷厉道,“早便说过了,娘子属兔,与牛马冲撞,屋中何以放置了绘百骏的花瓶!” 有个发抖的小丫头的声音道:“红螺姐姐,是娘子说,那秋海棠旁边若是放个花瓶,更好看些。奴婢才去库房寻了这个花瓶出来,不想冲撞了娘子的属相……” 名唤红螺的女使却冷笑道:“你还怪到娘子身上了?娘子叫你做事,你也这般不上心?我早已叮嘱过多次了,屋中不可出现与娘子属相相克之物,全将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来人,带到那边庑廊下,打二十板子,记得把她的嘴堵住,免得娘子听着寻了晦气!” 那小丫头连忙哭道:“红螺姐姐,求您饶了我这回吧!我当真是无心的……” 但却没人听她的分辨,随即传来堵嘴的呜咽声。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二十板子?便是个壮年男子,也要因此躺床上几个月,一个年轻姑娘,岂不是半条命也没了! 她知道,原先她这屋子里,当真是一团乱。除了青坞略微好些,其余诸人皆同她一个脾性,仗势欺人,惹是生非,还喜欢在外欺压弱小,这红螺便是其中一个人。许多事实则她并未做过,她府上这些女使是做了十成十,但最后还不是算到她头上来。所以白鹭重伤之事,父亲母亲毫不犹豫,就怀疑是她所为。 她也不再等,提步走进去道:“都在做什么!” 谢昭宁一眼看过去,只见一小丫头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扯着胳膊,哭得脸色都白了。面前站着个穿赭红色褙子的女使,正是红螺。 红螺是个生得吊梢眼,模样有几分凌厉的丫头,一见就让人觉得绝非好人。她看到谢昭宁,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娘子回来了!奴婢刚回来,就听说娘子被郎君叫走了,着实担忧得很,但见到娘子无碍,奴婢就放心了!” 谢昭宁看红螺满面的笑容。红螺绝非好人,对内,她对丫头无比严厉,对外,也做了不少坏事。但其实对她倒算是忠心耿耿,做的许多恶事也是为了她,只是可惜,败坏她名声的人中,属红螺下手最重,后来也连累她被疑最深。 青坞与红螺两个都是从西平府跟她回来的。 当时她要回谢家时,大舅舅很是放心不下,可毕竟她是谢家嫡长女,合该有的尊贵身份,也该回到家中与父母团聚,何况跟他在边疆也不是常事,耽误女孩儿一辈子。是大舅舅特意选了的青坞与红螺二人跟她回来,青坞是因她忠心,红螺是因她够狠心,大舅觉得这般两人更能护她。 大舅舅是大老粗,不明白这些内宅的弯绕,正如派给她两个武婢,派红螺这样心狠的人伺候她,只会助长她的气焰,也使得父亲母亲对她忌惮,更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祖母则一直疾病缠身,没法料理她身边的事。 可这二人待她的确忠心,她说东便不往西,何况红螺也是因她而死,她不想舍弃红螺。 正是因为不想舍弃她,才必须要将她的性子掰过来。 青坞与红螺不同,青坞一开始脾性温和,是渐渐才变了。红螺是一开始便心狠,也聪明,其实红螺现在年纪并不大,比她还要小一岁。 谢昭宁冷着脸,对两位婆子说:“放了这丫头,都退下。”又对红螺道,“你跟我进来。” 红螺顿时心生忐忑,以前她罚下人,娘子是从不管的。今日怎的脸色这般难看,难道是在正堂遇到什么事了? 谢昭宁率先向前走去,红螺有些忐忑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谢昭宁坐下,青坞立刻给她倒了杯熟水,红螺则走到了她面前,试探地问:“娘子,是不是正堂里发生了什么事?” 谢昭宁凌厉地一眼看过来,道:“跪下!” 红螺愕然,看了眼青坞,似乎想问什么,青坞却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听娘子的话。 红螺这才跪下,有些疑惑:“娘子究竟怎么了?” 谢昭宁只问道:“方才为何要如今重罚那丫头?” 红螺一愣,答道:“四圣观的道长早便说了,娘子今年行逆水,不可冲撞了属相,奴婢早就叮嘱过她们了,不可在屋中放属相冲撞之物,这些丫头做事还这般不上心,奴婢一时气不过……” 谢昭宁听了心中一气,为如此小事,就要在院子里动这般大的刑罚! 从前的她也当真糊涂,这样的事竟从不过问,放手让红螺去管。 她们三人后来的蛇蝎之名,当真也不冤枉。 谢昭宁道:“你可知二十大板打下去,人是个什么下场?” 红螺这才明白过来:“娘子是觉得奴婢罚得重?只是娘子院中,怎能没有规矩呢,奴婢不罚得重些,这些泼皮懒货做事情只会越发的不当心。焉知今日祸事,是不是因冲撞所致,才使得娘子被责罚的,她们这般,以后还会连累娘子出更多的事!” 谢昭宁顿时气笑了,她还知道连累!她道:“那我问你,我本就在正堂受罚。而你在这边,因如此小事就严惩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叫父亲母亲知道了,我又是什么下场,要遭受什么处罚!” 红螺的确未曾思考这些,顿时愣住了。 没等她说话,谢昭宁又继续道:“你因这等小事就重罚丫头,传了出去,旁人又怎么议论于我?人家并不会信什么属相冲撞的谶言,只会觉得是我心思歹毒,对我非议更多,又该如何办?” 6 第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红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她们院中的人,向来是嚣张跋扈惯了,以前娘子只是不理会,从未说过这些。如此迎头几句,顿时也有了些当头一棒的感觉,娘子说的,似乎的确如此。 红螺顿时气弱了,又辩解道:“娘子,三娘子时常对奴婢说,您是谢家的大娘子,身份尊贵,奴婢则要替娘子管好内宅,不能让旁人看轻了娘子……奴婢也想过了,他日若真的有事,奴婢出去认错,决不会牵连了娘子!”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道:“红螺,你是我的贴身女使,你做的事,在外人看来,与我自己做的事没有分别。不光是你,这院中所有人都是如此,即便是你认错了,你觉得旁人就不会认为是我所为了?我并未吩咐两个武婢重伤白鹭,可父亲母亲却因谢明珊的一句话就相信了,究竟是为什么?正是因我们过去行事,便给人落下了这般口实。你们若真的信了谢芷宁的话,等哪日灾祸降临,我再度被冤枉,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于我。到时候我名声尽毁,下场凄惨,你们难道想看到我落到那个地步?” 此话一出,青坞先看过来,目光中透出些许震惊。 红螺浑身一抖,眼睛顿时红了,连忙说:“大娘子,我绝无此意!” 红螺出身不好,她父母双亡,舅舅又烂赌,将她卖到了西平府的一处勾栏。她年纪小,在勾栏做粗使丫头,被管事婆子打得遍体鳞伤。但她并不服输,有一日趁管事婆子睡着了,竟拿剪刀想报复婆子,被婆子追着打出来。才因此被谢昭宁看见,买下了她。 红螺说起当年救命之恩,又道:“……当年若不是大娘子救奴婢,奴婢兴许早已被勾栏的人打死,怎能活到今天。奴婢……奴婢恨不得做任何事来回报您,怎会想害您!” 谢昭宁知道红螺心中为她,当年真的出事,红螺毫不犹豫地就上前认错,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但这又有什么用,旁人认准了她们是主仆一心,不会听她辩解。 “若不罚你,只怕你记不住我今日之话。”谢昭宁深吸一口气道,“去外面屋檐下跪两个时辰,跪完了,你亲自去向那小丫头赔礼。若再让我发现,你对下、对外做些狠心歹毒之事,我决不会再轻饶,你可明白?” 红螺立刻磕了个头道:“娘子放心,奴婢这就去跪!” 谢昭宁却不知道,她究竟是真的明白了,还是不过在她面前认错罢了。 但眼下也只能暂时如此。 “还有,你们记住,”谢昭宁又继续道,说话轻而慢,“日后无论谢芷宁说什么,你们都一句话别信,一句话不能听。其余的,都如常表现就是了,不要叫她看出来。” 红螺和青坞都震惊地看着她,毕竟曾经谢昭宁对谢芷宁几乎是掏心掏肺,言听计从,但从谢昭宁刚才的那番话中,她们似乎也想到什么令人震悚的东西。而谢昭宁神色似乎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只是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青坞想到了大娘子方才在正堂时,那种奇异的镇定。 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道通传的声音。是谢芷宁来看她了。 谢昭宁嘴角一勾,她正想着谢芷宁定会过来,果然如此。 谢昭宁对二人道:“知道你们有诸多疑问,先不必多问,自己下去想一想。青坞,你去通传全院,告诉她们日后倘若咱们院中,再有在外惹是生非的,或欺凌弱小的,一律按二十板子处理,决不留情。” 青坞和红螺应喏退下,谢昭宁则起身,将屋中的烛火熄掉两盏,才让人传谢芷宁进来。 片刻后,谢芷宁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白蘅走进来了。刚进来就看到谢昭宁正坐在小几边上,屋内只点了一盏灯,背对她看不清表情。 谢芷宁忙走了上去:“姐姐这屋中怎的如此暗!”又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做了姐姐最喜欢的三丝猪肚羹来,今日之事姐姐受苦了,只希望姐姐吃了能开心些呢。” 谢昭宁用了片刻回想曾经的她,面对谢芷宁究竟是什么模样。这家中之人,母亲对自己误会甚深,父亲对自己更是不信。那时候有谢芷宁如此对她,谢昭宁自然将之当成了至亲姐妹。如今她怕沧海桑田,而自己心境已经大不同,叫谢芷宁看出什么端倪来。待调整好了心中情绪,谢昭宁才对谢芷宁道:“还是你待我最好。” 谢芷宁叫白蘅去点蜡烛来,只见连白蘅对这屋子里也是驾轻就熟的,很快将蜡烛找了出来。待白蘅点了蜡烛退下,谢芷宁问道:“我方才在门口,似乎听见姐姐罚红螺了,可是她做什么事情不好,惹了姐姐不快?” 谢昭宁道:“我心里不快,她又凑上来,便发发脾气而已!” “姐姐势必还为正堂的事伤心吧。”谢芷宁坐下来,亲自将食篮打开,从里面舀出一碗羹汤,盛在薄胎的定窑白瓷中,叹气道,“谢明珊这般对姐姐不客气,我也为姐姐生气。来,姐姐喝了这碗三色肚丝羹,想必能好些。” 谢昭宁接过碗,看着那熬得恰好的羹汤。 谢芷宁虽年岁小于她和谢宛宁,但是对她的好实在是丝丝入扣,她被罚了,她便知道送了自己最喜欢的羹汤来。前世的她虽是谢家嫡长女,实则身侧除了女使,只觉得没人喜欢她,所以才桀骜不驯肆意妄为,又怎会不为谢芷宁的这点温柔而感怀呢。所以后来只要谢芷宁哭一哭,说想要什么,她就会千方百计地替她找来,哪怕这个过程中,她的手染满鲜血。 到后来,当她被关在宗正寺的狱中时,得知是谢芷宁最先告发了自己,哭诉她是被迫,许多事情若不是她劝阻,自己只会做得更恶毒过分时,才会如此痛苦吧。 她一定要见谢芷宁一面,但是等来的却是谢宛宁。 谢宛宁给她摆了许多的糕点和羹汤,那样精致的瓷盏,就这么放在牢房污脏杂乱的地面上,她才被封了慈济夫人,却身着织金的蜀州花罗,出现在沉黯的牢房中。 她的语调仍然是那样的柔软又温和:“长姐,你不要怪三妹不想来看你,她跟你虚与委蛇了一辈子,已经演得很是恶心了。但你总归,是替她除了林月白,让她丈夫得到了官职。她也不忍心看到你如此落难的模样,所以特地让我,给你送了这些糕点和羹汤来。她特意叮嘱过了,这个三色肚丝羹,是你最喜欢的,一定要趁热喝。这个鱼肉包子,是她一早蒸的鲜鱼剔出来的肉做馅儿,你定要尝尝。” 她却发疯一般,将所有的杯盏都扫了一地,那些精致的食物和瓷盏碎裂。不是背叛,这不是背叛,是从一开始,谢芷宁就在演。是从她一入府,就已经设计好的一出大戏,她被骗了快十年!到最后她彻底沦落,被万人唾弃,从她身上,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来,她们才放弃了她! 她在暴怒中被谢宛宁的仆妇狠狠按住,又被狠狠摔到了冷如铁的寒床上,只能在颤抖的大哭中,看到谢宛宁带着人走远。 她回过神,再次看到了手里的三色肚丝羹。 谢昭宁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来喝。入口仍然是她喜欢的味道,鲜嫩微甜。 在往后的岁月中,若她真的学了什么,那便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现在面对谢芷宁,只想起血淋淋的青坞,想起死去的祖母。想起被骂成毒妇,被天下人唾弃、连死的时候被天下人都拍手称快的自己。 她心中一转,已经有了谋划,故装作不甘道,“我正是恨她呢,就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总归是因为她我才被处罚了,我怎咽得下这口气!” 谢芷宁神色忧思,也跟着她同仇敌忾:“母亲怎可听谢明珊的一面之词,的确可气!” 谢昭宁拉住了谢芷宁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还好三妹妹还来安慰于我,这家中,便是你对我最好了。” 谢芷宁又笑起来,垂下眼睫:“长姐怎说这些,我也是一见长姐便心生亲切,后来长姐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都要给我。我自然万事也要为长姐着想了。”又犹豫了一下道,“长姐如果真的不甘心,我倒是有法子,对她略施薄惩。只是……” 话却又一转道,“算了,妹妹还是不说了,长姐已经被罚了,若因我的法子再出什么事,妹妹才真是要自责死了!” 谢昭宁心中冷笑,这便来了呢。不枉费她一番诱导。 “你说就是了,真出了事,姐姐什么时候怪过你!”谢昭宁不肯放弃,“究竟什么法子?” 谢芷宁又是再三犹豫,一会儿说怕谢昭宁被责罚,又一会儿说怕事情闹大,姐妹之间不好收场。等到谢昭宁说,凡事她会小心时,才轻声道:“今日二伯母也来了,说是明日要赏母亲新种的茶花。但是谢明珊却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可引母亲她们在花苑看花不回,到时候厢房只有姐姐和谢明珊,姐姐想做什么,也没有人看得见……” 说着将一枚拇指大的葫芦瓷瓶给了谢昭宁。“这里面的药粉能让她痛痒三日不消,悄悄放在茶碗中便可以,好了就没事了。我在来的路上还一直犹豫,想着不知道是该给姐姐好,还是劝姐姐算了好。” 谢昭宁接过那葫芦小瓶。心里全是嘲笑,带都带在身上了,还不知道该不该给?谢芷宁这番欲擒故纵的话的确是厉害,曾经的她的确是傻子,一心觉得谢芷宁这样纠结都是为了她好,不仅要听她的话,被她卖了还得给她隐瞒,生怕拉了自己的姐妹下水。 谢昭宁摩挲片刻,将瓷瓶放进衣袖中:“妹妹真是有心了呢,姐姐一定记得!” “只是想让长姐心情好些罢了。”谢芷宁对她灿灿一笑,“长姐高兴,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谢昭宁也欣然而笑:“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昭宁微露出倦怠之意,谢芷宁十分懂事,便已不打扰她歇息为由,先暂时回去了。 谢昭宁摩挲那小葫芦的瓶子,心里浮现了无数个念头,将小葫芦放进了匣子里,叫了女使们进来伺候梳洗。 身子的确没好全,今日如此多的事,其实谢昭宁早感觉到了吃不消…… 可她看着拔步千工床头顶浮雕的镂空花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想着祖母的病,母亲的误会,还有谢芷宁等人……她想做的事太多了。 谢昭宁渐渐地闭上眼,她必须睡,睡了明日才有精神。 7 第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这一夜睡得昏沉多梦。 谢昭宁回到了自己被关进顺平郡王府的废院时,她双脚戴着软拷,旧疾复发已经看不见了,只能跟着前面的人茫然地朝前走。而许多人就在她旁边议论。 “害死了林夫人,还跟人私通,她怎么还没死……” “当然还差点杀了慈济夫人呢,慈济夫人可是她的亲妹妹。” “呸,慈济夫人除疫有功,赈济贫民,她这样的人也配做慈济夫人的姐姐!怎么不判她个凌迟,别污了慈济夫人的名声!” 她想大声说没有,她想说出真相。但是她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急得满头是汗,但就是说不出来。 紧接着这些人的声音又都消失了,她被扔在地上,随即脚步声走近了,一个熟悉的男声跟她说:“知道什么是报应不爽吗?服侍过你的人都已经处死了,可怜青坞受了如此酷刑还在为你隐瞒。还没有完,你要受折磨的路还非常漫长……那些你害了的人,可都要来找你算账的。” 他的声音近了,在她的耳侧说:“所以谢昭宁,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死了,可真白费我这么多力气了。” 他修长冰冷的手指停在她脸上,温柔缱绻,她竟不知他下一秒是要抚她的唇,还是扼住她的喉咙。 在梦里她痛苦得想尖叫,可还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甚至什么都看不见。 等睁开眼时,谢昭宁看到了纱帘透进来朦胧的烛光,天未亮的清晨,庭院中还是寂静未醒。 她闭上眼喘息片刻。 谢家的子女需寅时就起床给长辈请安,因祖母病重不必去,母亲处却是要去的。女使们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她起身了。 谢昭宁喊了声‘来人’。 “娘子醒了!”很快有声音接道,想必是早就等着她出声了。随即几重纱帘被挑开以银勺勾在两侧,青坞领着几个女使进来,几个女使给她穿衣。 谢昭宁却注意到,青坞的眼下一片青黑,头发却又梳得整整齐齐,想必是一夜未曾睡好。 谢昭宁问道:“红螺呢?” 青坞道:“红螺昨儿个听了娘子的,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膝盖有些红肿了。她也想起来伺候娘子,奴婢却先让她休息了。” 谢昭宁轻叹,她不罚红螺不行。 若只是轻描淡写几句,她实在是怕红螺记不住,毕竟前世红螺干的惊悚之事着实不少,最后被打得半死赶出府去,她想护她都没办法,实在是不想看到她未来是这般模样,只能如此让她长记性。 青坞犹豫了片刻道,“娘子,奴婢昨儿个晚上,和红螺交谈了许久。” 看到她的神情,谢昭宁就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她吩咐几个女使道:“你们先下去,从库房中替我寻几卷之前抄的《金刚经》来。” 几个女使屈身退下。谢昭宁才在妆台前坐下来,拣了一把象牙梳子递给她。 这么多年,青坞一直给她梳头,直到她嫁了人,青坞成了管事姑姑,仍然替她梳头。直到后来青坞没了,再没有人能把她的发髻梳得那样好看了。 青坞是专门学了梳头的,用象牙梳子沾了玫瑰汁子的水,将她软如绸的发丝细细篦一遍。谢昭宁则看着铜镜中年轻又稚嫩的自己,她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青坞手下顿了顿,才问:“奴婢想问,这次郎君他们误会您打伤白鹭的事,是不是……和三娘子有关?” 青坞是个妥帖的人,但毕竟和她一般在西平府长大,没有那些防备人的心思。不过前世她同自己一起嫁入顺平郡王府后,也明白了过来,一直着意提醒自己,只是当时的她被谢芷宁蒙蔽甚深,并不相信罢了。 谢昭宁垂眸,侧过身对她道:“我并没有重伤白鹭,只是因那顶花冠被送去了谢宛宁那里。我才带着人去抢,打了白鹭一巴掌,她却重伤昏倒在树下……而暗示我去抢花冠的,正是谢芷宁。” 青坞脸色骤变,这件事她只一心向着娘子,想着是娘子做的也好,不是也好,她都是要帮着娘子的。原来娘子当真是被诬陷的! 青坞立刻道:“娘子,这背后是三娘子主使的?” 越想青坞越是明白,包括方才大娘子突然罚了红螺,包括过往许多事,它们都浮出了水面,当时她只是有些疑惑,现在想来,正是因为谢芷宁时不时说的话,娘子走的路才越来越偏,郎君和夫人才越来越不信娘子,反而亲近谢宛宁!而娘子呢,却对谢芷宁深信不疑,将她当做至亲姐妹对待,凡事相信,事事听从,和家人越来越远。 如此离心离德,实在是歹毒至极。 谢昭宁道:“却也不止,你想想,真正得利的是谁?” 青坞脑海中浮现了谢宛宁那张柔弱又精致的脸,想到信任她的夫人和郎君,甚至想到了谢芷宁背后的蒋姨娘,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背脊泛起。 青坞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有些焦急,“娘子,不行,您被陷害了,可一定要说清楚!不然这家中人,只以为您才是恶毒的那个,夫人和郎君只会越来越不喜欢您!让别人得了便宜!” 青坞终是明白了过来。 瞧着青坞焦急的模样,谢昭宁笑了笑,可当时的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想,既然你们都冤枉我,那我就做了吧。索性,我是不想再被冤枉了。 却不知道,这般行为更使自己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到最后,她们都说,应该将慈济夫人竖了金身,供在庙宇里令世人参拜。把毒妇谢昭宁做成人彘,埋在地下任万人踩踏。 谢昭宁轻轻地道:“我知道,只是我说了旁人也不会信,又何必去解释。” 这谢家明明是娘子的亲生之家,怎的如此的艰难险阻! 她看着娘子粉嫩的面容,皎洁如月,眸灿若星,眼眶一红,这么好的娘子,还不满十六呢!她低声道:“娘子,奴婢明白了……你若是想要奴婢们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前世,她闯下滔天大祸的时候,青坞便是这么说的,她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谢昭宁胸口一热。 余下多的那些事她也不再说了,只需青坞她们明白她们所处的局面,与她意识一致就行了。 谢昭宁笑了笑,重新拿起梳子放到青坞手上道:“那就替我梳发吧,我们一会儿去母亲那里……你放心吧,我决不会让那些人就这么下去的。” 青坞深深地吸了口气,接过梳子,继续替谢昭宁梳发。 青坞的手细长而灵活,因此也极擅长梳发,何况她从小伺候谢昭宁,包髻、双蟠髻、小盘髻、双螺髻、垂螺髻,她都信手拈来。很快一个双蟠髻便在她的手中成形了,瞧上去鬓发如云,十分精致,连一丝乱发都没有。 青坞按照谢昭宁惯常的打扮,选了一对赤金嵌紫宝石的发箍,却被谢昭宁按下了,她只选了一对米粒大的海珠攒成的珠花。青坞是个极妥帖的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两朵珠花戴在了娘子的双蟠髻上。 整装完毕,两个女使捧着金刚经和吃食出来:“娘子,都按照您的吩咐备好了。” 谢昭宁才带着青坞和众女使们朝东院去。 东院主院为姜氏所住的荣芙院,旁边便是谢宛宁的雪柳阁,蒋姨娘和谢芷宁的白蕖阁。谢昭宁的锦绣堂独在西院,与祖母的均安堂相连。 此时天才蒙蒙亮,一点星子还挂在天际。因还在初春,空气中带着凉薄湿润的寒意。 但是远远的,谢昭宁就看到谢芷宁已经站在两院的岔路口等着她了。只带了一个白蘅,正在张望。 谢芷宁样貌清丽,虽比不过她和谢宛宁,不过她修得柔婉温和。她今日穿了件碧色的窄袖罗衣,人越发清秀。 谢芷宁看到她,立刻露出笑容迎了上来:“姐姐终于来了,我怕姐姐还生着气呢。” 谢昭宁看着她轻轻笑了:“妹妹有心,我吃了妹妹的三色肚丝羹已经好些了。” 谢芷宁自然地挽了她的胳膊,又看了看跟在谢昭宁背后的青坞,笑道:“怎么青坞姐姐眼下青黑,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青坞只管低垂着头,她怕自己抬头露出什么憎恨的表情,会让谢芷宁生疑。 谢昭宁的神色却是那般的自然,只是道:“她昨个亲自给我守夜,没有睡好罢了。” 谢芷宁也不再多问,两个人走在前面,隔了一段路,谢芷宁才十分轻柔地问道:“我给姐姐的那东西……姐姐可带了?” 谢昭宁笑道:“自然带了呢。”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了荣芙院外。 身为主母所住之院,荣芙院比锦绣堂更大,开阔的庭廊下皆立着穿姜黄色比甲,靛蓝襦裙的女使们。院中种着几株木芙蓉,刚披上一层如羽般的叶。 此时屋中还点着灯,依稀地传来谈话声。 谢昭宁走近,便听到屋内人说话:“母亲,这药好苦,女儿能不能吃了蜜饯再吃啊……” 随即又是姜氏哄的声音:“大夫说了,吃太多蜜饯会伤了药性呢,先把药喝了,再喝米粥压一压好不好?” 谢宛宁似乎是在撒娇:“只吃一粒糖梅子就好!” 姜氏似乎拿她没有办法了,笑道:“数你最贪嘴爱甜,只有一粒,多的可没有!” 8 第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昭宁站在门外,听着这几句温馨耳语,比昨日他们在正堂里那样说她还使她触动。她想当年刚回来的时候不就是这般吗,总是看到姜氏和谢煊对谢宛宁的宠溺,即便别的可以一碗水端平,可是他们多年相处,这些东西却融入了骨子里,她求也求不来。 她想问姜氏,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你知道我在西平府的时候,有时候整夜整夜的,抱着膝盖看月亮,只想我的父母、家人是什么样的,他们也在思念我吗,知道我真的很想有父亲母亲吗。但是看着他们宠爱谢宛宁,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心想,原来,你们以为找回了亲生女,并没有想过我。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许是因为回到了年轻的自己,当年委屈全部涌上了心头。但谢昭宁只是扯了扯嘴角,她已经不会被这些东西伤害了。 几人进门,果然看到姜氏正在谢宛宁的床边喂她喝药,谢明珊也在旁,还有个梳着百结髻,戴碧玉嵌珠子箍,穿了身青绿的云锦褙子的妇人正含笑看着。这便是谢明珊的母亲,东秀谢家二房的夫人林氏。父亲谢煊应当先去了衙门,他在度支司钱帛案任判官。 因东秀谢家和榆林谢家也不过是隔了条巷子,两家往来十分紧密,最和母亲交好的便是二房的夫人林氏,她出身钱塘望族林氏,家中前后出过五个进士,端是书香门第,丈夫如今是正四品的谏议大夫。谢昭宁对她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生了两子一女,唯一的女儿便是谢明珊。 如今她和谢明珊在府上小住,是因家中不远万里请了一位蜀地来的绣娘,教导家中女孩们女红。 谢昭宁二人向姜氏、林氏行礼。抬头见姜氏蹙眉盯着她,姜氏打扮得甚是好看,织金云锦的长褙子,头上牡丹髻梳得光滑如云,戴了几朵红宝石攒成的金边珠花。既衬得姜氏如娇花般明艳的容颜,又甚是华贵逼人。她和母亲明艳大气的五官并不像,据说她更像外祖母,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清灵。 姜氏对谢芷宁微笑点头,对谢昭宁却严肃了脸色,上下看了看她的衣裳打扮。 谢昭宁初回府的时候,打扮得同姜氏是一个风格,堆金砌玉,只穿华贵的蜀绸缂丝,颜色也明艳。其实这种打扮并不适合她,谢昭宁却不管。姜氏觉得谢昭宁不可取之处极多,唯独在衣裳首饰上,还算有点品味。 怎么今日穿得这么素净? 姜氏欲言又止,但毕竟才和谢昭宁闹得不和,她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指责谢昭宁。 林氏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笑着对谢昭宁道:“我倒是许久不见昭宁,越发长得好看了。” “母亲!”谢明珊在旁不满,她昨日分明同母亲说了许多谢昭宁的坏话,为何母亲看到谢昭宁还是笑语相向。 林氏却轻轻瞟了她一眼。 姜氏却冷哼道:“你怎么来了。” 谢昭宁和姜氏不和,便使性子,因此请安十次有八次都是不来的。 谢昭宁让身后的女使上前一步,把东西打开,轻声道:“母亲莫气,女儿回去细想,若不是我想拿宛宁妹妹的头面,她也不会生病,所以今天特地来赔罪。这是女儿亲手制的糕点。” 女使打开,里面是一盘茯苓云片糕,点缀了些桂花蜜,看起来分外可口。 谢昭宁亲自端到谢宛宁的床头,自己先尝了一块,再以银签子叉了一块,递给谢宛宁:“我记得妹妹是极喜欢茯苓云片糕的,正好妹妹要喝药,吃了糕,喝药就不苦了。” 谢宛宁病容微褪,抬头以一双翡水秋眸看着谢昭宁,柔和地笑了笑:“姐姐对我这般好,自然要尝一尝的。”说罢也接在了手里。 姜氏看谢昭宁的动作,初她怕谢昭宁是来找茬的。眼下她看乖巧,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随即谢昭宁又从盒中拿出一盘糕点来,递到了姜氏面前:“昨日也让母亲费心了,这是女儿做的蜂蜜白糖糕,母亲尝尝吧。” 姜氏喜欢吃甜,但又不喜太甜,只要那种恰到好处的甜,旁人极难把握她的口味,因此几乎从不吃陌生的糕点。但看到谢昭宁递过来的点心,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她不抱期待地尝了尝,眼睛却微微一亮。 这糕点当真极好吃,甜而不腻,口感绵软,兼之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极合她的口味,姜氏不由又拿了一块吃,问她:“这糕点你如何做的?怎这样好吃?” 谢昭宁道:“我喜欢这样的口味,便想做给母亲尝尝。” 谢昭宁前世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她做的合自己口味的糕点,姜氏也极喜欢。因此前世每当把姜氏气得要背过去了,理也不想理她了,她就做了糕点来给姜氏消气。 两人的口味竟是一样的! 姜氏心里一动,谢宛宁的口味就同她完全不一样,吃东西讲究个淡而无味。血缘便是如此奇特的东西,谢昭宁的口味竟和她如此像。 此时恰逢女使把药碗端了上来,女使接了本要喂谢宛宁,谢昭宁却接了过去,道:“让我来喂妹妹吧,正好是我做姐姐的一片歉意。” 旁人哪里见过谢昭宁这番,自然是眉毛都要惊掉了,若非这药是在自己小厨房煎出来的,姜氏都怕谢昭宁在药碗里下毒。 众人都紧盯着谢昭宁的动作,只见谢昭宁轻轻舀了药凑到谢宛宁嘴边,并没有什么其他举动。谢宛宁也含笑喝下去了:“姐姐待我真是好。我本还怕,姐姐因为白鹭之事与我生分了。” “妹妹哪里的话!”谢昭宁继续边喂边说,“白鹭重伤于我姐妹无关,不过头面一事,还是怪姐姐的。我原来在西平府的时候,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因此回了家里,觉得什么都好。一开始也不知道,那头面是母亲专门给妹妹制的,还以为是两个姐妹都有,所以想先去妹妹那里拿来看看,后来知道只有妹妹有……” 谢昭宁说到这里,轻轻叹气,容色哀婉。 姜氏听到这里挑眉,谢昭宁竟说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她以前还以为,谢昭宁在西平府有她舅舅相护,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哪里稀罕她那点东西。听到谢昭宁说什么‘后来知道只有妹妹有’,她轻轻挪了下身子,这事倒是她考虑不佳,当日宛宁问她要生辰礼,说是喜欢玉兰花的头面,她便让帐设司给她做了,并未多想。别扭问道:“你在西平府的时候,日子过得不是十分富庶吗?” 谢昭宁停下舀药,叹息:“母亲不知道,西平府毕竟是边陲,能吃饱穿暖已是不容易了,哪里有穿金戴银的时候。我小时候只得过一对金蝉的头面,后来都遗失了……” 这话并非假话,西平府长年是军户驻扎,军马粮草自然不缺,但是这些女孩用的金银首饰,丝绸脂粉哪里能有。何况大舅舅长年征战,回城的时间极少。 不过以前她从不露出这些可怜相,总要面子,强说自己在那边千金万金,仆婢簇拥,什么都不缺。其实连被党项人抓都遭遇过,日子狼狈的时候多得很,后来君上收服了西北才好起来。 姜氏听她这般说,脑海里也出现一副画面,无边无际的大漠,边陲小城中长大的小女孩,坐在城楼抱着膝独自望着大漠的景象。虽然并没见过,却不知为何却在脑子里生了根。 看她只戴了一对珠子箍,觉得看上去仿佛比谢宛宁年纪都还小些,姜氏心里一动。可是想到她毕竟打伤了谢宛宁的女使,还逃过了惩罚,她的语气还是僵硬地道:“你若是以后能改好,我同你妹妹也只有原谅你的。不过要是没改正,别的也不用说。” 谢昭宁自然露出欣慰的笑:“我一定改好,那要先谢过母亲了!” 姜氏仍然别扭,把头转开了。其他人却是看向谢昭宁,猜她今日是不是脑子抽了筋。 谢昭宁却在心中想,她知道姜氏也不是对她无情的。只是两母女常年斗鸡一般,关系坏极了。姜氏向来吃软不吃硬,而她又十分倔强,何况还有人离间她们的关系,又怎会好起来。她自然希望姜氏能明白了,站到她这边来,只是眼下两人积怨颇深,还急不得。 突然她眉心微皱,赶紧把药碗放在了旁边,同时用左手轻轻揉着右手的手腕。 林氏见她动作,先问道:“昭宁这是怎么了?手不舒服?” 谢昭宁道:“无妨,父亲让我回去抄经书,我为表诚心连夜就抄了许多,现就有些抬不起手了,不碍事。青坞,把经书交给母亲吧。” 青坞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果然装着十多卷金刚经。 姜氏哼道:“你这会儿倒听话起来了,昨儿个怎么不听?” 却还是让人把经书收了起来。 谢宛宁看着谢昭宁目光微闪,撒娇般道:“母亲,姐姐也是一番好意,您何必冷脸呢!” 姜氏就道:“我哪里冷着脸了,偏你胡说!” 谢昭宁笑着垂下眼睛。 正是此时,外头的管事婆子来回禀:“夫人,花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姜氏才站起来,携了林氏的手:“前些日子你就说喜欢我的茶花,我便多养了许多。此时嫦娥彩花期正盛呢,你挑两盆喜欢的回去。” 林氏也笑:“你养花的手艺是最好的,旁人都比不过去。我正眼馋呢,大嫂上次写信回来,也说她养的金盏兰怎么都不如你的开得好。” 谢芷宁看了谢昭宁一眼,也跟着起身,说想去看看。谢昭宁却说身子还没好全,等着二人回来就好。 谢明珊本不欲与谢昭宁在一处,但是想着谢昭宁单独同谢宛宁在一起,岂不是要欺负了谢宛宁。加之本来对茶花并不喜欢,就轻哼道:“我不想去,母亲去就行了!” 姜氏叫了屋里的女使婆子们多去搬茶花,挪些到外面来。又吩咐剩下的女使婆子:“你们去小厨房看看早膳备得如何了,等我和嫂嫂回来便布膳。另去看看马车备好没有,吃了膳便出城去五岳观。” 谢家在五岳观旁边买了片地做谢家的墓地,谢家高祖便葬在此处。 女使婆子屈身应下。 等姜氏三人一走,屋中便只剩了谢昭宁三人。 谢宛宁突然咳了数声。 谢明珊见她还是咳的难受,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道:“怎的还在咳呢,可要用些茶水?” “许是方才喝药苦着了。”谢宛宁道,“妹妹不必担忧。” 谢明珊轻哼,却认定是方才谢昭宁说的话让谢宛宁动了气。看旁边的糕点,自然不想拿谢昭宁送来的,而是拿了头先吃的糖梅子,“宛宁,你吃来压一压。” “我略喝点茶水便好了。”谢宛宁道,“女使们去取早膳了,等她们回来再说吧……” 谢明珊道:“你何必同我客气!”放下小盏准备去正屋给谢宛宁取茶水,此时谢宛宁也对谢昭宁道。“对了,姐姐若是饿了,外头正屋里放着姐姐素日爱吃的芙蓉糕,姐姐想吃可以取来,怕是吃早膳还要一会儿呢……” 谢昭宁只是笑,取个早膳,却把女使婆子都喊走了,谢明珊还眼巴巴去给她倒茶,谢宛宁这心都快写在脸上了。她道:“妹妹客气了。” 两人均往外走,谢明珊要去给谢宛宁倒茶,谢昭宁则真的去吃芙蓉糕。 旁边就是谢明珊的茶盏,依了谢芷宁的计划,此时她应当要给谢明珊下药了。 谢昭宁自然是不会干这种送上门的蠢事的,她只是捻了一块芙蓉糕吃着。芙蓉糕是以糯米粉做了层叠花瓣,又用红豆沙做了花心,谢昭宁以前觉得好看,便爱吃它。 谢明珊拿茶壶沏茶,见她吃芙蓉糕,心中生气。她也爱吃芙蓉糕,早上宛宁说是这分明是为她备的,怎的她却吃了起来,她低声说了句:“果然是个小贱种!” 谢昭宁眼睛微眯,问道:“你说什么?” 9 第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明珊取了炉上的水倒了热茶,端着又走近了些,冷笑道:“我难道说错了,你方才在那里装什么可怜,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难道宛宁姐姐的丫头不是你打伤?这家明明是宛宁的,你是恬不知耻夺了她的东西,现在还敢在宛宁面前显眼!” 谢昭宁冷笑,昨天谢明珊也这般,只是人多不好计较,她还敢再犯。 以前谢明珊也这般骂她,用词极其恶毒,其间颠倒黑白,叹为观止,年少的她总是被气得发抖,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明珊妹妹,话可是不能乱说的。”谢昭宁看了眼开着的漏窗,面无表情地道,漏窗正好对着去花房的方向,此时大家都还未回来。 谢明珊一听却更得意了,笑道:“怎么,我骂你又怎么了,你还能对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敢打我吗?我不仅当众骂你,背后也要说你,你就是鸡窝里出的凤凰,你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了?就是你恬不知耻想要抢宛宁的——” 她话还没说完,谢昭宁却啪的一声,抬手就抽了她个大耳光! 与此同时谢昭宁直接将她手上的茶杯一挥,滚烫的茶水落到她手上,茶杯也撞到了大理石的屏风上,撞得粉碎。 谢明珊突然觉得颊边剧痛,她几乎没反应过来,浑身颤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昭宁,几乎尖叫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谢昭宁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心想曾经没打到她身上,当真使她遗憾多年,如今终于打到这人嘴脸上去了,心里当真舒畅。 何况打人她可是老手了,顺平郡王府被她抽过的人,没一百也有八十了。 她却一脸无辜:“我警告妹妹了,话不能乱说——妹妹怎么就不听呢,这次只是一个耳光,下次搞不好是妹妹的舌头,可千万要小心啊!” 眼角余光,却从漏窗看到,去看茶花的姜氏等人,已经在朝这边过来了。 她方才早就谋算好了,用茶杯的声音掩盖耳光声。此时更迅速抓住了谢明珊的衣袖,眼中立刻蓄了泪:“明珊妹妹,我不过是……不过是说你该用黄色襦裙配湖蓝褙子,你不喜就算了,何必要用茶水泼我!” 谢明珊根本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打我……” “妹妹,我、我怎么会打你,你说的我倒听不懂了!我手疼得厉害……” 姜氏等已经听到了动静,带着人几步走近,将虚掩的门推开,冷声道:“究竟怎么了!” 谢明珊看到姜氏和林氏出现了,宛如看到救星,立刻奔了过去:“娘,刚才谢昭宁打我,千真万确!她真的打我一巴掌!” 姜氏和林氏看着二人,方才经过漏窗,她们似乎听到谢昭宁说谢明珊烫了她,怎么谢明珊又说是谢昭宁打她,究竟二人谁说的才对? 谢明珊焦急地看着林氏,放开捂着脸的手给她们看自己的脸。谢昭宁果然是个可怖的女人,她是真的会打人啊,她力气好大! 可她却眼见着,姜氏和林氏看她的目光都怀疑起来。 “明珊,我们方才听到声音,你烫了谢昭宁,究竟怎么回事。”林氏出言问道。 方才谢昭宁打耳光的声音以茶杯碎裂声掩盖了,旁人并未听到,只见着了谢昭宁的控述。何况谢明珊的脸并无红肿,耳侧下颌似乎有些红,但看起来也并不像巴掌印。 谢明珊哪里知道,谢昭宁身为一个奸恶之人,这些惩治人的手段炉火纯青。她早已练会打人巴掌不留痕迹的功夫。 这时谢昭宁也走过来,眼眶泛红,只见左手握着的右手也是烫红一片,似乎甚是严重,她哽咽道:“二伯母,我真的没有打妹妹,只是说妹妹该穿浅黄色的襦裙好看,妹妹便不高兴了,打翻了我的茶碗烫着我的手……怪我多嘴得很,可是妹妹,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你又没做什么,我怎么会打你啊!” 谢明珊立刻想跳起来说:我怎么没做什么,我分明骂你是小贱种。你才生气打我! 可是这话,在她嘴里转了一圈没说出来,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恐怕后果比谢昭宁打人更严重。谢明珊真正的娇生惯养,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哪里有别人欺负她的!她不甘心得满眼是泪:“娘,三叔母,我没有烫她,是谢昭宁真的打我!” 林氏半信半疑,从迹象看,的确没有谢昭宁打人的痕迹,倒是谢昭宁被烫伤,茶杯碎裂,这些都是确凿的。可是女儿如此委屈,又不像是说谎。 谢昭宁疼得嘶嘶地,捂着手继续道:“明珊妹妹,我昨晚抄佛经到深夜,眼下手酸得无力,又哪里来的力气打你。母亲,我的手好疼啊……” 她一双水汪汪,如猫瞳般柔美的眼睛看向姜氏。 她性子再劣,也是自己女儿。 姜氏心里一软,吩咐女使:“去拿些纱布和伤药来!” “我什么时候烫你了!”谢明珊急得要跳脚,她从没被这般诬陷过,看谢昭宁那张脸,她扮柔弱起来可真是像啊!可分明她刚才还冷酷威胁她,说要取她的舌头! “你、你这个满口谎言的贱人!我今天定饶不了你!”谢明珊见旁人居然都不相信她,而是相信谢昭宁这个贱人,实在是气急了,说着就要去打她。 林氏反手就将她拉住了,严厉地道:“你究竟发什么疯,说教你说的这样话!你自己伤了人还要污蔑人家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恶劣!” 林氏出身书香世家,对女孩的教导本应严格,应谢明珊是她幼女才加以宠爱,听到她这些胡乱的话,说不过还要打人,林氏已经是气青筋乱蹦了。 见母亲都这样说自己,谢明珊立刻委屈得红了眼,母亲从来连句重话都不会跟她说的! 见得这样混乱,谢芷宁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些焦急,连忙劝林氏:“婶娘莫气,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此时两人的动作之间,突然一个小小的瓶子,从谢明珊的袖中滴溜溜地滑了出来,在柞木的地板上滚了一圈。 姜氏先注意到了,伸手去捡:“明珊,你的什么东西掉了?” 看到姜氏手里那不过拇指大的葫芦小瓶,谢芷宁脸色微变,看向谢昭宁。 谢昭宁这时候还捧着手哭呢,丫头已经拿了纱布来给她包扎了。 只是在没人看到时候,谢昭宁轻勾了下嘴角,方才她同谢明珊拉扯的时候,悄然放入她的衣袖中,谢明珊穿了一件收袖的短褙子,竟一时没有发现。 谢明珊也疑惑:“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东西。” 谢昭宁道:“方才看着,是从妹妹的衣袖里掉出来的,是不是鼻烟壶啊?” 她这般说,姜氏自然打开闻了闻,却见里面是些白色的粉末,细看起来同糖霜差不多,但是没有什么气味。林氏也道:“明珊鼻子无碍,不会随身携了鼻壶,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正当众人疑惑时,贴身伺候谢宛宁的另一个丫头紫鹃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二娘子身上突然奇痒难忍,起了好多疹子!” 姜氏一听顿时着急,见谢昭宁烫伤不重,一时也不顾谢昭宁的烫伤了,连忙朝厢房去,边道:“快去请范医郎来!” 林氏、谢明珊也赶紧朝厢房去,谢昭宁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此时谢芷宁过来了。 她一张清丽的小脸已经是极白了,她低声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那药……怎么去了宛宁姐姐那里,又怎么在明珊姐姐身上发现了?这事情怎闹得这样大。” 谢昭宁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许是有些怀疑她,但她并不在意,她眉头微皱:“这药瓶我方才遗失了,不知道怎么被明珊妹妹拾去了,谢宛宁又怎么中了药,我却是真不知道,莫不成是谢明珊知道此药的作用,给她下了药?或是方才我无意中下在了什么东西中,被谢宛宁吃了?” 谢芷宁的眉心重重地一跳。她也并不知真假,可是谢昭宁的神色似乎并无假意。但是谢明珊会对谢宛宁下药,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谢昭宁抓住她的手,“我也着实担心呢,我们也去看看吧,你说这药只会痛痒三日,是真的吧?” 谢芷宁牙关轻咬,但看着谢昭宁真诚的目光,道:“自然的,妹妹还会骗你不成。” 其实这药远不止疼痒三日这般简单,倘若不知药性的人,因为痒而在身上抓挠,那便极容易破皮生疤痕,再也好不了了。当场是瞧不出的,日后才能知道。女孩子家倘若身上伤了半点,那真是要终身成仇,不死不休了。 谢昭宁心里当然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但她甚至都懒得问。谁的阴谋谁受苦,反正跟她没有关系。 两人走到厢房,只见范医郎已经被领着匆匆来了。 范医郎生得山羊胡须,仙风道骨,很像个道人模样。已是不惑之年,他常年与谢家几个姐儿郎君看病,倒也无碍男女之防。 谢宛宁也正哭着:“娘,我好痒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姜氏在旁哄她道:“没事没事,医郎看了便好了!” 谢宛宁便如乳鸟般偎依着姜氏,纤细的手也紧紧抓着姜氏的手不肯放。仿佛只有抓着姜氏才会好受些。 谢昭宁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只觉痛快。 姜氏将谢宛宁的手缠了微透的丝帕,递出了帘子去。 范医郎看了那红疹如米粒般大小,浮在谢宛宁雪白的手腕上分外醒目,便吩咐道:“二娘子可注意了,即便再痒都不能抓挠,否则会留下疤痕!其他倒无大碍,修养几天就会消了。” 里面传来谢宛宁强忍的声音:“我明白,请范医郎快开些止痒的药吧!” 等范医郎速速写了方子抓药,姜氏就犹豫问:“医郎,我们二娘子从没有这样过,究竟是什么原因致她如此啊?” 范医郎犹豫片刻,才轻声道:“二娘子怕是误食了什么吧。只是这药轻易还得不到,二娘子今日可吃了什么?” “虽然有喝药,可这药她也喝了好些天了,没见有什么不对。”姜氏说到这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那个奇怪的小葫芦瓶子…… 她从袖中拿出瓶子:“范医郎您看看,这里头是什么什么?” 10 第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看到那小瓶子,林氏眼皮一跳,谢明珊不知何事,还在和谢宛宁说话安慰她,谢芷宁则垂下了眼睛。 范医郎拿来打开一看,又倒在手里辨认了一下,才确认道:“这便正是那药了!此药长得像糖霜,二娘子是不是误食了?” 姜氏的眼神也立刻变了,谢明珊也呆住了……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小葫芦,里面是害了宛宁的药……!姜氏没马上说话,而是让人将范医郎送出去,女使也跟着去抓药。 等人走了,林氏立刻去把谢明珊揪起来,厉声问道:“你好生说,你为什么要嫁祸昭宁,还要给宛宁下药?” 谢明珊嘴唇直哆嗦:“我不知道啊!娘,我真的不知道,我连这小葫芦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给宛宁下药,娘,真的不是我,我同宛宁交好,我怎么会害她!烫谢谢昭宁的也不是我,对了,就是谢昭宁,是她和宛宁过不去,是她刚才喂药的时候给宛宁下药,我说她怎么这般好心,她是有算计的!” 说到最后她已经确凿了,指着谢昭宁厉声道:“就是你,你还不承认!” 谢昭宁却捂着伤手,泫然欲滴道:“明珊妹妹,你昨日污蔑我时无人见着真相。今日大家都看到了,你……你怎么还污蔑我,我给宛宁喂药时大家都在,我如何能下药。倒是你刚才喂宛宁妹妹吃糖梅子,我也没瞧真切,不知道是不是你下药……难怪你要烫我的手,想来就是想再次污蔑于我!” 谢明珊都快要被谢昭宁的话气疯了,谢昭宁这个贱种,她为什么这么颠倒黑白,她气得几乎语无伦次了,根本没注意说的什么:“昨日我的确诬陷了你!可今日我没有!就是你打了我,就是你下了药!就是你干的!”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几乎是凝固了。 谢昭宁心里冷笑,她就是要逼谢明珊说出这句话!谢明珊也果然有这么蠢! “你说什么!”谢昭宁先前走一步,“你说了,昨日你是诬陷了我!” 她的表情深深伤痛,兼之泪光闪烁。姜氏一看就愣住了。 林氏和姜氏都没料到闹出这样的事,林氏脸色也极不好看起来,闹成这样,谢明珊干出这等事,叫她还有什么脸面对槐安谢家!她是知道白鹭重伤一事,也知道谢明珊指认谢昭宁的。只是昨日她觉得是谢煊的家事,不好旁观,所以避开没去。 “你是污蔑了宛宁的?”林氏怒斥,“你!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事,你怎能如此胡来!” “我……我……”谢明珊见无从抵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喃喃道,“我没有真的想污蔑她,我也是推论,不是她又能是谁……” 谢昭宁朝着姜氏的方向,哀哀地哭了起来,“母亲,我昨日说我是冤枉的,你们却不信。我真的没有伤白鹭,我真的没有!你们……你们却说我做了!还说要将我送到静心庵去……” 她哭得软在地上,白生生的小脸上全是泪,实在是委屈极了。哭时脸颊边有涡,更显得娇态可怜,她以前她或许顽劣,昨日却是的确被人污蔑了!姜氏看得心里仿佛被揉了一下,连忙道:“你……你别哭了!是我们不好!” 姜氏未曾与谢昭宁亲近过,伸手想扶她起来,但却被谢昭宁推开了。她有些忐忑,叫青坞:“快扶你家你娘子起来!” 此时丫头已经将纱幕撩开,谢宛宁脸上也生了几粒红疹,为了克制自己不去抓挠伤口,她浑身紧绷得发抖。看着姜氏安慰谢昭宁,眼神微微一沉。只是谁也没有看到。 林氏则对姜氏道:“千般万般,都是谢明珊的不好,是她信口胡说才害了昭宁。弟妹,是我对不住你。我定会对她严加管教!再叫人送了茶参补品来,让昭宁、宛宁好生养养。” 听到严加管教,谢明珊已经吓得失了神,但拉林氏的衣袖,林氏也不理会她。今日谢明珊已经是丢尽了她的脸了! 正是此时,外头传来女使请安的声音,父亲谢煊下了衙门回来了。 他进屋时还穿着朱红色的从省服,已经听到了屋内的动静,皱眉问道:“怎么了?” 看到谢昭宁还跪坐在地上哭,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谢昭宁闯祸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没立刻去发作她。 谢昭宁也感觉到了父亲的视线,心中只是冷笑。 父亲是家里最不信任她的人,当年闹出她推谢宛宁下阁楼之事后,谢煊便话都不想再对她说了。后来哪怕她得了权势了,或是被剥了满身尊荣要下台狱了,他都不再与自己联系。 姜氏则走上前一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明珊已经说了,昨日当真是污蔑了昭宁,今日又……唉!宛宁痒得厉害,你看这事是否要彻查一番,看看究竟是谁所为,否则这家中总没个消停!” 谢煊却抿了抿唇,查什么查,这屋中就这么几个人,查到谁头上去又能好了,昨儿个刚处理了白鹭的事,今天又来了。府中争端不断,要是传了出去,影响的是谢家两家的关系。 他先向林氏走过去,作了个揖:“二嫂,家中这般出事,实在是对不住了!” 林氏却道:“哪里,是谢明珊的错,无论什么缘由,她已承认是她污蔑了昭宁,药瓶的事她也说不清楚……是我教女无妨,倒害了两位侄女!” 谢煊已经听姜氏说了,但看了眼谢昭宁的手被烫伤,谢宛宁又哭得哀哀的,他心里也有些责备谢明珊。但身为叔父,这话他也不好说:“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打闹而已,昭宁和宛宁也不会怪罪了妹妹,还请二嫂不要过重责罚她。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这倒不影响咱们家的和睦就是了。” 说着谢煊转身,对在场之人说:“今日谁也不许对外提起此事,二娘子只是意外发疹子,与任何人都无关。谁若是对外提起叫我知道了,便赶出府去也是该的!” 在场女使婆子并不多,皆立刻应喏。 听谢煊不怪罪,还要保全谢明珊的名声,林氏也松了口气。 “我先带她下去收拾了,下午的扫墓她便不去了。”林氏说着。 谢明珊仍然在哭,“我没有!娘,我真的没有,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有泼谢昭宁,没有给宛宁下药啊!” 她这般说着,但是谁也会信她的呢,就这般被带下去了。 此刻谢昭宁已经被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女使终于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给谢宛宁喝下。谢宛宁喝了药才终于不再痒得恨不得挠破皮肤,她忍得浑身是汗,可方才也还是没忍住,挠破了手臂内侧的一点肌肤,只怕会留下疤痕。 谢煊先是走到谢宛宁身前看了她的情形,见了模样甚是心疼,安慰道:“喝了药好生睡一觉,下午的扫墓你便也不去了罢。” 谢宛宁含泪应好,又说:“父亲,我相信不是明珊妹妹所为,她与女儿向来交好,不可能害女儿。您不要怪她……女儿、女儿的伤势并不严重。” 谢煊听了更是欣慰,这个在他跟前长大的女儿心性良善,大方得体。 “父亲都知道,你好生歇息。父亲定会找了最好的药来,必不会让你留疤的。”谢煊柔声安慰她,叫丫头放下了帘子。 谢昭宁听到这里,嘴角微勾,这便是谢宛宁,能利用任何情势为自己获得好处,如此大度善良,又楚楚可怜,父亲怕是对她越发怜惜了。 此时她惊讶的声音却响起:“三妹妹,你这衣袖上,怎的有白色的粉痕,可是方才芙蓉花糕上沾染上的?” 谢煊和姜氏听了她的话,顿时看了过来。只见谢芷宁站在原处,身上穿的那件窄袖罗衣的衣袖上,竟有一抹淡淡的白痕! 谢煊和姜氏走了过来,谢芷宁脸色发白。姜氏则立刻捏起她的衣袖看,皱眉道:“这不就是方才瓷瓶中的药粉吗?”她将方才的瓷瓶打开,倒出些许粉末对比,果然是一样的。 姜氏对庶女却是决不会客气的,立刻沉下脸道:“谢芷宁,这是怎么回事,你好生说清楚?可是你给宛宁下了药,叫她发了疹子的?” 谢芷宁看了谢昭宁一眼。只见谢昭宁还一副甚是惊讶无辜的样子,她心中猛地一沉,随即立刻跪下道:“回禀父亲、母亲,女儿……女儿一向乖顺,从不与姐妹相争,怎会去害宛宁姐姐呢!女儿没有做过!” 谢芷宁因是庶出,人也不出众,并不受重视。但是她一向是乖巧和顺,从不惹事的。这谢煊也是知道的。 可是这药粉痕迹又是怎么回事呢。 姜氏却拍了拍桌子道:“你平日乖顺,难不成今日就不会做了吗?快老实说清楚,是不是你?” “我想着,”谢昭宁听到自己的声音,柔软又温和地说,“芷宁妹妹一向与我交好,会不会,是因为我受委屈,才想去害宛宁妹妹的。可是芷宁妹妹你糊涂啊,你何必因我,去害了她呢……” 说着谢昭宁眼眶都红了,用帕子拭泪。 姜氏又道:“她若是因为你做坏事,也是她的不是!” 谢芷宁向来温言陷害谢昭宁,却没想还有今日被她倒打一耙,看着她哭,再看姜氏的冷视,谢煊的怀疑,谢芷宁也有些心慌意乱。此时谢煊直看着她,沉声问:“芷宁,你说清楚,究竟有没有。” 谢芷宁也哭了出来:“父亲,我没有,没有做过啊!” 此时躺在床上,已经疼得有气无力的谢宛宁缓缓道:“父亲母亲,我看芷宁妹妹,也并不像那样的人,会不会……是明珊妹妹,为了摆脱嫌疑,才做了这般手脚……” 谢昭宁垂首时嘴角微勾,的确不愧能一步步踩着她爬到高位,谢宛宁反应实在是极快。 谢芷宁其实方才只是心慌不知如何是好,听谢宛宁的话,立刻道:“父亲,的确如此,方才明珊堂妹,去倒茶的时候,曾经拂过我的衣袖,我……我当时并未多看!” 姜氏又道:“死无对证,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谢芷宁看向谢煊道:“父亲,我当真并未做过。何况方才,我从未近过宛宁姐姐的身,都是离得远远的,如何能是我呢!” 谢煊想了想,叫了近身伺候的女使紫鹃进来问,得知谢芷宁方才众人都在的时候,她的确离得远,后来她又跟着一起去了花房,才觉得应当不是她。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道:“既是如此,应也不是你所为,但你毕竟不能完全说清。我还是罚你禁足三日,你可认罚?” 谢芷宁连忙伏跪道:“女儿认罚!” 姜氏却看着谢芷宁眼神不善,她就怀疑谢芷宁在其中搞事,可的确她没接触过谢宛宁,又不能定她的罪。但心里对她已极是不喜了。 谢芷宁便这般先被姑子带下去了,走前看了谢昭宁一眼。 谢昭宁却依旧是那副极无辜的样子。 谢煊才走到谢昭宁面前,也看了看她的手,但已经叫女使临时包扎起来了,什么也看不到,他也问:“伤得可重?” 谢昭宁垂眸道:“父亲放心,伤得并不算重。” 谢煊才又问:“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亲明鉴,女儿的确是被冤枉的。”谢昭宁仍然是这句话,她绝不想平白背着这样害人的名声。“也不知是哪里惹了明珊妹妹,不过我总想着父亲说,姊妹之间和睦最为要紧,所以也没有同明珊妹妹计较,只希望日后还能同明珊妹妹姐妹情深。” 谢煊看着她许久,缓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也是受委屈了,一会儿父亲叫人送些上好的烫伤膏药去你那里,你好生用着。不过明珊毕竟是你堂妹,还小了你一岁,不懂事也是有的,日后看到明珊,也不必再与她计较,那金刚经就不用抄了。你今日亦是受了伤,回去歇息吧。” 姜氏动了动嘴唇道:“既之前是冤枉了你,也是我们的不是,一会儿我亦送些东西与你,你也好生用着。” 谢嘉宁才笑了。她再度做出恭敬模样:“多谢父亲、母亲。女儿手还有伤,不能伺候父亲母亲进膳,便先回去了。” 谢昭宁带着青坞出了门。 青坞见终于出来了,才捧着她的手,心疼地问道:“娘子,您的手伤可要紧?” 谢昭宁摇摇头,不是滚开的水,她并不觉得有多疼。 她想到方才母亲提了彻查一事,但是父亲却不同意,怕的是伤了两家的和气。父亲对家中之事一贯如此,总是怕伤了颜面,伤了和气,许多事捂着不说,进而越来越大。 不过恐怕即便调查起来,最多查到谢芷宁的蛛丝马迹,查到谢宛宁却很难,她一向是明哲保身,深藏不露的。谢昭宁有时候也在想,分明她才是在谢家被千娇万宠养大的嫡出娘子,为何会养出这样百密无疏、极善演戏的个性。 但是这般,终于痛快地打了这三人一次,也在母亲面前洗清了自己重伤白鹭一事,前世这般万劫不复的开端终于没落在她身上,她心里也舒畅极了。仿佛前世种种愤懑不甘,也终于能出一口气了。但只是一口,接下来的路还极长。 谢昭宁抬起头,只见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明亮的晨曦披在屋脊上,远处有一些起伏的屋脊,那是汴京著名的和乐楼、遇仙楼、长庆楼的屋脊,也只有汴京,才有这样高的琼楼玉宇。从前她在西平府,未曾见过汴京繁华,后来回了汴京,又关在这四四角角的宅院里,也没得见到汴京繁华。 再后来,汴京于战火中毁于一旦,于是她总想,这是何等的遗憾。这样的盛景,一辈子也没有真切的见过。 谢昭宁想起以前还被关在郡王府的荒院时,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眼睛也看不见了,时常拉着哑巴的手说:阿七,你知道吗,我从没有看到过汴京那些热闹的地方,我听人家说,汴京的御街有十多里长,百丈宽,周围都是街肆,热闹极了。还有金明池,演水戏的时候,就连皇帝也是要去的,还有琼林苑御宴,种满了奇花异草。我以前眼睛好的时候,想去却不能去看。现在即便能去,我的眼睛也看不见啦。 她不知道哑巴叫什么,她问过他的名字,他只是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了一个七字,她便一直唤他阿七。 知道他并不能说话,她也不希望他回答,又继续笑着说:阿七要是也看过,阿七要是可以说话,就能和我讲一讲有多好看啦。 阿七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等半月之后,他却将她领到一片沙地上,叫她摸沙盘上用木雕新做的那些起伏的建筑,她摸到一个地方,他便在她的掌心写‘金明池’,她便知道这里就是金明池,她又摸到了有许多楼宇的地方,他又在她的掌心写‘大相国寺’,她便又知道这是大相国寺。他用这样的方法,带着看不见的她游览在那个沙盘上小小的‘汴京’上,他们是两个残缺的旅人,但是在这个小小的沙盘上,他们好像都能说能看了,什么桎梏也没了,他们好像提着琉璃灯,手牵着手,穿梭在汴京热闹繁华的街肆上,忘却了一切的烦扰,那么轻盈,那么美好。 那种强烈的情绪充盈着她的心,谢昭宁热泪盈眶,哭得不成样子。 谢昭宁收回思绪,眼眶红了,嘴角却扯出一丝笑容。 他现在在何处呢?可此时她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并不能去寻他。 11 第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桌的早膳都已经冷了下来。 谢煊和姜氏坐在四方雕卷云纹的黄花梨桌前,面对着冷了的珍馐,只觉得一点胃口也无,也并不想叫女使进来,把粥菜端去热。 姜氏打开一口白瓷的碗盏,从里面舀出一碗七宝素粥来,递到谢煊面前:“多少吃一些吧,你今儿还有清明祭祀呢。” 谢煊接了过去,才开口道:“家中并不太平,母亲病重不能理事,蒋氏又在钱塘处理铺子的事,可这几日,出了多少的乱子?今日宛宁和昭宁又都受了害,凡事难道你就没有察觉?” 姜氏闻言心里很是不舒服。 蒋氏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家道中落聘到谢家做女使,是在刚丢了谢昭宁,她正六神无主的时候抬起来的。蒋氏生得柔美温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聪明且持重,与她性子全然不同,也很得谢煊器重。前些日子钱塘的铺子有事,蒋姨娘便去了,不知何时能回来。 虽然蒋氏温柔敦厚,对她向来恭恭敬敬。但没有哪个主母,在听到夫君隐隐夸妾室的时候会舒服。谢煊的意思,难道不就是说,蒋氏在的时候,家里也没有这么多乱的事吗? 她冷哼道:“家里几个女孩儿不和,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只是不知道背后是谁捣鬼。以前觉得是昭宁的问题,可今日又知道,这事是谢明珊污蔑了她。那白鹭之伤究竟是谁人所为?我想索性翻过来查的一干二净,你偏不许。若是白鹭之事就彻查,能闹出今日姐妹阋墙,又无意伤了宛宁的事吗?” 听了姜氏的话,谢煊顿时无言。 掩盖已经发生的事,自然是有好有坏,他想的是以大局为重。无论家里出了什么糟心之事,面上不说,旁人也说不了什么。但若不查清楚,任由家里乱下去,恐怕也不是个办法。 但和东秀巷子那边,还是要顾及脸面。他们榆林谢家,虽也是富贵,但在这遍地权贵的汴京,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伯父家却不同,伯父如今是审官院的同知院,这可是极有权力的实缺。 何况三个堂亲个个出色,大堂兄谢炆最为显赫,如今任四川节度使。二堂兄是谏议大夫,亦在朝中说得上话,三堂弟是第三甲的进士,做了司天监丞。这般家世在汴京也说得上话。 他虽也是第二甲进士出身,可父亲已不在,又没得亲兄弟姊妹,唯与伯父家紧紧相连才是。 谢煊道:“罢了,是我说话没注意,你别往心里去。只是这次事关明珊,的确不好去查。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再依你的彻查也不迟。” 姜氏这才好了,但包子也吃不下去了。 谢煊却道:“不过今日之事,说是明珊给宛宁下药,我是怎么也不信的……” 虽然他不想和东秀巷子那边有龃龉,但既然已经认定了谢明珊,他自然不想再牵扯到自己女儿身上去,所以当场也没说话。 姜氏也觉得明珊不像给宛宁下药之人,但毕竟发现了证据,何况还亲眼看到她烫伤了昭宁,她也不想为谢明珊开脱,不由地道:“今日事不提,但那日白鹭之事,已足见是谢明珊说了谎,昭宁应是被冤枉的。” 谢煊看了姜氏一眼,姜氏耳根子软,他也是见识过的。 他道:“你这便信了她?这次虽明珊是污蔑于昭宁,但毕竟只是除去了一个人证,她打白鹭在先,白鹭莫名受伤在后。这府中又不会有歹人出入,白鹭总是被府中人所伤的。又能是被谁所伤?何况今日之事,家中几个女孩儿都牵扯了,唯独她没被牵扯进去,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说没她在背后捣乱,我是死也不信的。” 只是当场二堂嫂还在,他不想彻查罢了。 姜氏听了谢煊说的,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 昭宁也不过是排除了个人证罢了,别的事亦是无法解释的。 她犹豫地道:“可是今日她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似乎真的像是被冤枉的。” 谢煊亦不想说什么了,姜氏为人便是如此,他道:“我自然也不希望是她,只是告诉你,不要对她掉以轻心。” 谢煊又叮嘱她:“家中女孩儿三人中,宛宁性子良善,对姊妹也和顺,不过身子总是不适,这次她又无辜受害,你好生照料着她。上次我去高家议事还遇到了平阳郡主,她还问及宛宁近况。” 宛宁曾于高家琼花宴中,以一手颜体大放异彩,得了高家老夫人,便是平阳郡主的喜爱,觉得她性情温良,极喜之,便将之收为义女,几乎当亲女儿般疼爱。这件事在汴京闻名,宛宁也因此名声更盛。 宛宁是他和姜氏亲养,从一点点拉扯长大,他又教她琴棋书画,读书写字,投入了这般多的心血,感情早已深刻。她又德才出众,竟在外面都能给他争光添彩,让平阳郡主这般人物收做了义女,走出去人家莫不都赞他有这样一个极好的女儿,他心中自然十分疼爱。 姜氏点点头应下,宛宁的身子的确时常不好,需要她多加照顾,这个她是注意着的。 谢煊又道:“昭宁是从西平府回来的,被舅兄宠大,母亲对她也极是放纵,你要严格的管教她才是。眼下母亲这般病重,医郎已经说了,决不能再受半点刺激,不可再让她做出荒唐之事来,害了她祖母的身体。” 他对谢昭宁严苛也是无奈之举,这个女儿不是在他膝下长大,又被她舅舅和祖母给宠坏了,时常做出恶事来,他不严厉些如何才好。若对她不严,迟早将母亲也拉下水,被她害了名声,又殆害宗族,这是他绝不许的! 谢煊想到私下医郎告诉他,如若再这般下去,怕是连半年的活头都没有,他听得心惊肉跳,当即便暗中派人将均安堂守住,吩咐日后无论谢昭宁做了任何顽劣之事,受了何等惩处,都决不能告诉老太太知道,只叫老太太好生养病就是了。而这些老太太都是不知道的,她从来都与世无争。 昨夜谢煊已经跟她说过这话了,她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姜氏道:“你放心吧,我自己的女儿,我还能不知道管教她?” 谢煊心想,你若是真的知道怎么管教,今日就不会出这样多的乱子了。 “至于芷宁……”谢煊沉吟了一声。 谢芷宁虽然才貌不出众,但从不惹是生非,对姐姐们也都极好。谢昭宁如此性子张扬,她还能与之交好,足见温婉乖顺。谢煊只是道:“就好生养着吧,她也是个乖顺不惹事的,平日有她在她长姐旁边规劝几句,倒也还好。” 姜氏却轻哼了声,以前她也是觉得这庶女乖巧,养在那里也不妨事。可今天这事,她却不信她无辜。她道:“我却觉得与她有关,我瞧着她总是不舒服!” 谢煊无言,姜氏平日对谢芷宁并不关心,她眼里只有她生的和她养的,现在还能说出如此言之凿凿的话来? 谢煊不理会她此话,而是想着刚才姜氏所说的,凝视着手里那个拇指大的小瓷瓶:“其实你说的也对,凡事不能总是遮掩……”随即叫了他贴身的李管事进来,将瓷瓶递给他,吩咐道:“查查看这东西的来路。” 他总是隐约有感,觉得和谢昭宁还是有什么干系。倘若最后查到是谢昭宁所为,用这般恶毒的行径,竟能害人毁容,他是决不会轻饶的。 李管事恭敬地应诺,双手接下。 * 谢昭宁从母亲处出来,没有先回锦绣堂,而是去了均安堂看祖母。 昨日祖母病发,她本就十分忧心,只是还要去料理谢明珊的事,来不及先去看祖母,现下料理完了,自然直奔祖母这里。 周氏今日气色似乎好多了,正躺在罗汉床上,靠着迎枕在看书,听到她来的动静,抬头看她含笑道:“今儿是清明,蛮蛮怎的没去祭祀?” 祖母这般问她,谢昭宁顿时有了种岁月静好,祖母与世无争的感觉。 谢昭宁却道:“祭祀又有什么意思,我来陪着祖母才好玩呢。”说着就坐在了周氏身旁,凑过去看周氏看的书,发现是一本《太平广记》。 谢昭宁前世有些不学无术,但这般的书,她还是知道的。 周氏见她瞅着,就笑道:“以前你总不爱看书,觉得看得头疼,如今想看了?” 谢昭宁是边漠长大的,当年大舅舅亦是想让她进学,但谢昭宁性子桀骜,又无人管束,先生又哪里管得住她,因此久而久之,自然就不学无术了。 但如今的她却想变一变,她觉得便是自己以前懂得的道理才少,才使得自己心胸狭隘,现在她极想读书。她拿过这本《太平广记》看,只是此时,周氏却看到了她手背上的烫伤,连忙拿过她的手来看,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昭宁道:“无妨,祖母,只是被茶水烫了一下,并不打紧。” 但周氏却如临大敌,要梅姑将膏药拿来,她拆开谢昭宁的手,亲自给她涂药。 清凉膏装在核桃般大小的乌玉小罐中,祖母用手小心地挑起,涂抹在谢昭宁的手背上,用指腹的温暖轻轻化开。 谢昭宁看着她仿佛给幼猫疗伤般小心,笑道:“都说了无妨,祖母何以这么小心?以前在西平府的时候,我从马背上摔下来,腿上青红了一片,没涂药不也好了。” 祖母却瞪她一眼:“你那时才多大,如今已经及笄了,眼看着便要嫁人,身上若是留下了伤痕可如何是好!你今后每天来我这里,我给你涂药。” 十分放心不下她自己涂药,仿佛怕她马虎了。 谢昭宁便自己赖在祖母怀里,见那两个姑子只在外面洒扫,蹭了蹭祖母柔软的衣襟,轻声地道:“祖母,您知道吗,今日我使谢明珊承认了,是她污蔑了我!父亲母亲也都认了。” 这样好的消息,当然要告诉祖母知道。祖母知道了,病肯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周氏眼眸一亮,笑容也更大了些:“当真?你用了什么法子?” 谢昭宁却又笑:“我不能告诉祖母,不然祖母定说我坏得很,竟然这样算计别人!” 周氏轻轻一叹,伸手摸她的发,随即道:“傻蛮蛮,你这是为自己讨回公道,你用什么法子,祖母都觉得好得很!祖母这辈子,便是长得太过顺遂……” 周氏出身极好,嫁给老太爷后亦没受过苦,儿子媳妇倒也孝顺,这辈子连与别人红个脸都是没有的。做过的最大的错事,便是弄丢了蛮蛮,她因此潜居十余年,知道找回了蛮蛮也不敢去见。知道最后得知,找回的蛮蛮竟是假的,才不远千里,去将真正的蛮蛮接回来。 回来后她本想好好待蛮蛮,却又病得连床也下不得,蛮蛮的教养只能交给她母亲,可她觉得她母亲偏疼谢宛宁,她母亲又觉得她极不懂事,两个人时常吵起来,闹得鸡犬不宁的。她看蛮蛮和她父亲母亲关系不好,时常觉得委屈,又想着她是被自己弄丢的,若不是她,蛮蛮哪里会和父母亲分别,因此自己就加倍的宠溺她,护着她,生怕她再觉得委屈了。 哪怕有时旁人都觉得过了,她也不改,她心想,若是她不疼着蛮蛮,谁又能疼着她呢。 周氏想了想道:“蛮蛮,祖母待你再好,迟早有一天也是要去的。要紧的,还是你要修缮与你父亲、母亲的关系,同他们好生相处,以前祖母同你说这些,你总是觉得烦,但你好生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至于谢宛宁,你不要去在意她,她总不是亲生的,你只要改好了,有祖母在,她决不能越过你去……” 周氏对谢宛宁甚是陌生,因她占了谢昭宁的位置多年,对她有种说不出的不喜。但是周氏还是太过简单,她并不知道谢宛宁和谢芷宁背后的事,更不知父亲对她们二人的偏信,亦不知背后还有个的蒋姨娘。谢昭宁也不打算告诉祖母,她如今这般病重,若是再愁这样的事,还能有多少活着的时候? 待她将这些人一一都除去了,自会告诉祖母,让她高兴,她就不会因此郁结于心,便也能多陪她许多年了。 父亲对她成见甚深,无论她怎样的演,不是将真相彻底揭露在父亲面前,他是绝不信她的。至于修缮和母亲的关系,却是她要做的。 谢昭宁只是告诉祖母:“祖母放心,孙女都明白的!” 谢昭宁看周氏这里布置得空落简单,周氏已经到了不在意这些外物的年纪,博古架上只摆了佛手,高几上也只是一盆绿萝。又因病,祖母不叫孙辈们来请安,伺候的人也少,每次她踏进均安堂,总觉得甚是萧条。 她笑着拉祖母的衣袖道:“祖母,不然孙女搬来和你一同住,叫你这里热热闹闹的!以后孙女若是不嫁,便随祖母住在这里终老!” 周氏听了她的话,却严肃了脸色道:“青春少艾的,不许你想这些,也不许你搬过来,仔细祖母过了病气给你!” 谢昭宁笑嘻嘻地又靠在她身上,周氏才知道她是玩笑话,逗自己开心。 屋中正在给祖孙二人烹茶的梅姑听到也笑起来:“大娘子是恨不得长在您身上罢了!” 周氏也瞪了她一眼。 见谢昭宁伏在自己怀里,梳着珠子箍的双鬟髻,那发丝漂亮得如同绸缎一般,缀在其中的珍珠闪闪莹光,半侧雪白的脸莹润如玉,长睫垂下,脸颊上还微带着红晕,是那样的惹人怜爱,周氏看得的心都要化了。 她摸着她如绸缎般的长发,说:“蛮蛮不许想这些,我的蛮蛮这样的好看,这样的好。祖母想过了,你定是要嫁给这天下间最好的男子的,祖母要好生活到你出嫁的那一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娶得我们蛮蛮呢!” 谢昭宁眼眶一热,祖母前世死时,甚至还未看到自己出嫁呢。 她认真地道:“那祖母定要好生、好生地活到那个时候,看到孙女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周氏笑了笑不说话。 大概是承诺太重了,怕实在给不起,所以不回答。 谢昭宁却执着地盯着祖母,甚至孩子气地伸出小手指来,于是周氏也只能轻叹了一声,伸手也勾住了她的手指,道:“好,都依你,祖母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 谢昭宁看到祖母的手已经极瘦了,手背皱纹纵横,青筋突出,甚至骨骼也隐约可见。她心中一惊,前世祖母之死,正是在她被诬陷推谢宛宁下阁楼,父母亲都不信她的解释,要将她送去静心庵教养的时候,有个小丫头来送东西时不经意露了口风,祖母非要来知道,才气得发了病身亡。 当时祖母的身子本就不好,所以她们才有此招,便是为了除去祖母。甚至谢昭宁也曾想,祖母的身子在那一月内骤然不好,会不会也有人动了手脚…… 她将祖母的手好生握在自己手中,紧紧握着。无论如何,她一定会保祖母好生活着。决不会让她被这些人害了。 12 第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因怕祖母操心太多,谢昭宁陪祖母用了早膳,又服侍祖母睡了,才回了锦绣堂。 青坞已经憋了一路,回去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子,那东西,您是怎么下到谢宛宁碗里的呢?” 谢昭宁嘴角一扯,谢宛宁与谢芷宁先算计她重伤白鹭,本是绝佳之计,但因她突然醒来,找到了谢明珊话中的漏洞才未果。二人索性再生一计,利用她与谢明珊的冲突,想再度诱使她为恶。不过药到她手上,便是这二人大意了,既然是这二人的毒计,她自然加在了给谢宛宁吃的那一块茯苓云片糕中,旁的却都没有。 谢明珊张狂无知助纣为虐,她自然也不会跟她客气。只是谢明珊也实惨,明明与谢宛宁如此要好,谢宛宁算计的时候,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她算在其中。 谢宛宁中了此药,因知道药性,忍住不抓挠倒还无事。可若谢明珊真的中了此招,却定是忍不住的,到时候怕是真的会毁容,谢宛宁的心当真狠辣,非常人所能及。 不过这二人反应倒也极快,她在堂中想牵扯谢芷宁,还是被谢宛宁化解了,只是禁足半月而已。谢宛宁的确不容小觑,所以未来她才会踩着她,踩着许多人,一步步爬到了高位。 她告诉了青坞。青坞才若有所思点点头。她又甚是敬佩,娘子自一病之后,人比以前清醒了。问:“那如此一番,娘子可洗清嫌疑了?” 谢昭宁却只是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她对家中之人是相当了解的,道:“今日这番,也不过是排除个人证罢了,母亲耳根子软,或许会信,但父亲对我成见甚深,恐怕不会信。” 前面已经到了锦绣堂,今日回来里头倒是清风雅静,再无人兴起风浪。 谢昭宁走进去,吩咐青坞道:“去叫红螺过来吧。” 青坞也不耽误,立刻吩咐了正在守门的小丫头青团,让她去请红螺来。 红螺一瘸一拐地来了。 她被罚跪的伤还未完全好转,但也忍着痛给谢昭宁行礼。 谢昭宁看她的神情似乎还好,只是嘴唇有些苍白。便对青坞道:“一会儿给红螺拿上两罐我惯用的药膏走。” 红螺听了甚是惶恐。 娘子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那清凉膏活血化瘀,一罐怕就值五贯钱。 她连忙道:“娘子,奴婢怎配用这么好的东西!奴婢一会儿随便问他们寻了膏药来贴就好了!” 谢昭宁将她的手拉过来,道:“我虽罚你,却只是叫你记住我的话,万不可日后闯出祸来,叫我连保都保不住你,那才是真的神佛无用。可你和青坞都是跟着我从西平府回来的,当年我们三人在西平府相依为命的情谊你忘了,难道还比不过几罐药膏?” 红螺这才没有说话,眼睛却红了。 青坞却笑:“娘子待你这般好,怎么还哭了?” 红螺被这么一问,眼泪反而汹涌而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带着点鼻音道:“那日娘子说了后,我回去想了许久,觉得娘子说得是。以前只觉得娘子刚回到府里,需要立威,决不能被旁人看不起,却没想到如此行径,平白给别人留口舌,害得娘子被人非议……” 青坞看了又笑,说:“我以前也劝你,行事收敛一些,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偏不听。好在娘子的话你还肯听。既然明白了,日后好生做事就行了!” 谢昭宁听着青坞的话,却又觉得一股莫名的酸意。 原来曾经的青坞,是这样的温软良善。 她是怎样让这么良善的人,为了她,一步步成为刽子手的? 她身边的人都是恶人,可她们难道天生是恶人吗?她们不是从来就这么坏的,她们一开始也是纯善的少女,只是跟着她,为了她,被人引导,被事逼迫,一步步变得被人唾骂罢了。 看着眼前两个明媚鲜活的少女,她闭了闭眼睛,心里针刺般的疼。 红螺擦干了眼泪,却又道:“只要娘子原谅了我,我也没什么难过的。眼下奴婢已经明白了,日后全凭娘子吩咐。” 青坞劝红螺道:“你不必太过自责,你会如此行径,还是三娘子告诉你如此做的缘故。她们想污蔑娘子,想离间夫人和娘子,咱们也决不能让她们得逞。” 听着两个人说的话,谢昭宁笑了笑。 她道:“红螺,眼下我便交给你个事。你暗中打探谢宛宁或是谢芷宁身边的人,瞧着最近有什么丫头变动、突然出府或是发配出去,或是有谁的亲戚上门探亲。有什么都告诉我,尤其是谢芷宁。” 白鹭这件事父亲不愿再查,但她必须要查清楚。父亲满心觉得谢宛宁和谢芷宁良善,恐怕心里还认为是她所为,她便定要将这二人揭穿出来。 不过两个院子人员往来是十分复杂的,一个个去摸查,极难找出结果。 当日唯她带着两个武婢在雪柳阁,出了白鹭的事后,两个武婢则已经早被父亲发配了出去。但是武婢们一直与她在一起,也什么都不知道。当日也许知道情况的……唯有一人了! 那便是受了重伤,昏迷未醒的白鹭。 但白鹭是父亲亲自安置的,她又被父亲送去了何处呢。且白鹭如今,恐怕生死未卜,甚至有没有醒来也难说……但总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白鹭再说。 青坞和红螺二人,不过是内宅女使,出了谢家连汴京的四个门都未必分得清,要让她们去探查是不可能的。 谢昭宁想起回来的时候,大舅舅除了给银钱给女使,还给了她一间笔墨铺子,同她说过,若有事要帮忙,找笔墨铺子里一郑姓掌柜便可,此人替他经营生意之事,甚是精明。 谢昭宁便又对红螺说:“你过两日出门一趟,去武学巷子找一家‘翰文笔墨铺’,寻里面一位郑姓掌柜帮忙,让他暗中找寻白鹭的下落。” 谢昭宁叫青坞捧了妆奁过来,从里层拿出一枚不起眼的葫芦纹玉佩,这便是大舅舅留给她的信物。前世这枚葫芦纹的玉佩竟是一次也没用过。 谢昭宁将葫芦纹玉佩在手里握了一握,给了红螺,告诉她:“见了此物,他必然信你,他也只信此物,万不可遗失。另外跟钱掌柜说,找寻两个武婢的下落,将她们救回来。” 两个武婢对她忠心耿耿,因白鹭一事被父亲发卖出府了。可她们也是无辜被冤,谢昭宁一定要将她们救回来,这样被发卖了,不知道要去哪里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救回来后即便不能留在内宅,辟个外院给她们住就是了。 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红螺有些紧张,颔首:“娘子,奴婢明白!” 青坞拿了根绳来,红螺将玉佩系了绳绑在衣襟上,藏在贴身的里衣中。 吩咐了二人此事,青坞便给谢昭宁打了水来梳洗。 谢昭宁看着槅扇外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亮起的风灯,想着府中之事。 谢宛宁和谢芷宁只是略微被她打压,并未真的伤及筋骨。而她真正的目的,还是要揭穿白鹭之事,只是究竟要如何揭穿,借力打力,却是个问题。 谢昭宁仍是沉思,眼下这二人势必极其谨慎,她想激这二人出手,露出破绽来。 * 雪柳阁中仿佛已经安静了,唯独偏门的屋檐下留了一盏豆点大的风灯,叫风吹得晃动,有个小丫头在守夜,靠着梁柱打瞌睡打得头点地。 一个浑身裹在玄色斗篷里的身影靠近了,她竟是独身一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风灯之下。 可这样的动静已经把小丫头给惊醒了,她道:“谁来了?” 那个斗篷下传出一个低柔的女声道:“是我。” 她虽没有露面,但那小丫头却似乎立刻明白了过来,连忙让开了路。 转过一座梁桥,便看到雪柳阁五间的主屋,主屋里还点着灯,在朦胧的夜色中透出暖黄的光芒,此人提步往里走,守着的两个女使自然也不阻拦。等入了屋子,只见谢宛宁正靠在美人榻上看书,伺候她的孙姑自她三岁回府就跟着她,最是熟悉她的习惯,因此烛台都点得亮亮的,叫谢宛宁好看得清书页。这烛光将谢宛宁的脸照得如同莹玉一般微透,微拢的长睫乌黑如墨,雪白的腮线,那红疹已经褪去得差不多了。 此时谢宛宁抬头,便是美人活过来了一般,她的声音在人后透出一种懒散的慵懒,并不像人前那般温和,道:“芷宁,你来了。” 来人摘下了帽帷,叫暖色的烛火一照,果然是谢芷宁。此时她未佩环钗,发亦只是松松一挽,脸上的表情甚是深沉,与平日里有些柔怯的她并不一样。问道:“姐姐身子如何?” 谢宛宁回道:“尚可,喝了药已经不痒了。”又叹道,“今日倒是差些连累了你,幸而成功让你脱身。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芷宁道:“却也不知,她说是无意遗失被谢明珊捡去,傻了我才信她这话。只是前几日她还听从于我去夺花冠,应该不会这般快怀疑我。”眼睛微眯道,“等我解了禁足,再去试探她一二吧,姐姐莫心急。” 谢宛宁便是一笑,道:“这是自然的,你我姐妹之间怎需说这些。我等你就是了。” 谢芷宁看着谢宛宁在烛火下笑的模样,甚是娇美。 她突然想起谢昭宁的模样,她的肤色如冰雪般,唇不点而朱,尤其是一双极其波光潋滟的猫瞳,若是认真看人时,有种摄人魂魄的惊艳。只是平日她为人太恶,竟没人意识到她生得有多好看。叫她这样的美人全心地看着,恐怕极少有人不会爱上她。 没有人意识到这点。谢芷宁是家中最常与之相处的人,所以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是心神慌乱的。蒋姨娘曾对她说过,她才貌并不算佳,可是谢宛宁不同,凭谢宛宁的才貌,日后高嫁是迟早的事,前途无可限量。 那么谢昭宁呢? 谢芷宁微有些出神的时候,听到谢宛宁柔和的声音说:“这些事,实在是多劳烦你了。” 谢芷宁这才回过神来,不再去想那个荒谬的问题。就凭谢昭宁的修养德行,如今的声名狼藉,哪家的好儿郎会想娶她为妻呢?她这想法当真是可笑。 她也道:“姐姐客气,姨娘曾说过,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只有合在一起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妹妹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 谢昭宁这一夜的睡眠倒是沉稳许多,并未再做噩梦。只是她一贯睡得不多,又习惯了早起。因此也不过是在卯时就睁开了眼。 只见帷幕已经是半挑开了,能看到半挑开的槅扇外,天已经是深蓝,几点寒星散布,青坞和红螺站在院子里,指挥着丫头女使们清扫落叶残枝。 看来昨夜下过了雨。 已经过了卯正,她们为何没唤自己起床? 谢昭宁觉得头有些沉闷的痛,想来是得了风寒。她坐起身来,用手试了下额头,似乎是有些发热。 谢昭宁喊了青坞的名字。 片刻后,青坞撩开帘子和帷幔走进来,手里还擎着一盏烛火,道:“娘子您多睡会儿吧,方才东院那边来传话了,说今日所有娘子的进学和请安都免了。” 谢昭宁记得以往在谢家的日程。若非初一、十五,或者节庆这样去给周氏请安的日子,谢家的娘子们都要在归风堂进学,再去荣芙院给姜氏请安的。 谢家是书香传世之家,一贯重视儿女的教学,规矩也十分严格。 哥哥谢承义如今在边关打仗不说,蒋姨娘庶出的儿子谢承廉年不过十岁,送去了国子监进学。剩下的几个姐妹都在家中进学。要学女训女戒,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不可只做那无知粗妇,说出去不像书香门第家出去的娘子。 谢宛宁和谢芷宁都在这样的教导下长大,谢宛宁八岁就会吟诗,十二岁就能写得一手漂亮的颜体,十五岁就能作诗,还能弹得一手箜篌。已是贤名在外的才貌双全。她的字还得到过平阳郡主的赏识,在高家的琼华宴上认她做了义女,由此地位已与普通闺阁女子不同,在汴京圈中亦是颇受追捧,父亲甚是与有荣焉。 而谢芷宁略逊色一些,却也能识得字,品得诗,比别人家的嫡女也不差。 不过谢昭宁却是例外,她在西平府的时候,大舅舅也曾教人请她识字断文,但她哪有那样的耐性,也没有人来管她。不是溜出去骑马,就是捉弄了先生,气得先生称病不肯来教她。西平府合适的先生也不多,久而久之,谢昭宁自然不学无术。 回来后,谢昭宁并非不想好生学。只是谢家规矩极其严,不得迟到早退,再加之女先生也对她很是严苛,久而久之,她便不愿再去学了。 这落在了父亲等人的眼里,更是她本就没有学识,还不精于学的证明。 谢昭宁皱眉,请安免了也是有的,依谢家的规矩,怎会连进学也免了? 谢昭宁从拔步床上下来,道:“也是睡得差不多了,不必再睡。”她看向青坞,直接问道,“究竟怎么了?” 13 第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此时红螺正好端着铜盆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衣裳的小丫头。一个圆脸活泼,便是谢昭宁醒来时,就听见她说要吃枣糕的青团。另一个害羞胆怯,是红螺带着的小丫头红绣。 两个小丫头放下衣裳的方盘,因是第一次贴身伺候谢昭宁,紧张又谨慎地屈身退下了。 青坞和红螺却都吞吐说不出来。 谢昭宁眼睛微眯,知道背后必然有事,道:“昨日你们已经知道了,咱们处的境况很是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连骨头带渣子地吃干净。所以若是有事,不管你们觉得,告诉我是好还是不好——都一定要告诉我。” 祖母病得太重,谢昭宁什么话都不敢与她老人家说,只想着每日能去逗趣讨巧,逗老人家高兴就行了。她心情明朗,便能多活几年陪着她。能与她一起对付那些魑魅的,便唯有她们了。 两个人对她是忠心的,可却没有完全的信任,在她们眼中,即便有她昨日那番行为,她们只将她当做需要她们护住的孩子。 但是谢昭宁不需要她们这般的保护,她们才几年的修为! 想当年她嫁入顺平郡王府后,其实顺平郡王并不喜欢她,新婚之夜就去了边关。她从未见过顺平郡王,心中又有赵瑾,自然也根本无所谓。为了能在顺平郡王府得到权势,她想尽办法地讨了老郡王妃的欢心,暗中对付其他妯娌,终于成了老郡王妃眼中独一份的人。不过最后这些都是空。 看到娘子的眼神,青坞才叹道:“奴婢告诉了娘子,娘子听了可不要生气。昨个晚上,二娘子说疼痒难忍,夫人便照顾了她一夜,还从库房中拿了株五十年的灵芝来熬汤给她喝。因二娘子今晨还未见好转,夫人才传话说,今日的学堂和请安都一并免了。” 红螺便也不忍了,接着道:“范医郎昨儿个明明说了,她那病吃了药便无事了,怎又反复痒起来,不过是装可怜罢了。奴婢看来,她这病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了!” 青坞将旁边铜壶中煮好的木香汤倒进了琉璃盏中,递给谢昭宁。时年汴京之人,晨起后都要喝一盏煎点汤茶药。 青坞解释道:“不告诉娘子,也是怕娘子听了难受。” 谢昭宁接过琉璃盏啜了口,木香特有的味道弥漫开,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 也不怪她们隐瞒,以前的她听了母亲对谢宛宁如何好,总是会难受、生气。她生气也不说,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吵、去闹。 而谢宛宁又总是如此。 她表面看着不争不抢,若真的有了病痛,却会好好利用,不反复地病个三四次是没有完的。她这样的做派,更引得姜氏将心神放在她身上,觉得她体弱多病,日常更是关注她。 以前明明她和谢宛宁都一并得了风寒发热,她却倔强不肯说,可谢宛宁却能利用此机会,又是咳嗽又是发烧,闹得家里人仰马翻,使得母亲更关怀于她。可她见母亲心疼谢宛宁,更不想对母亲说自己也生了病,倔强忍着。 但心里总是不痛快的,还要闹些事出来,越发让母亲觉得她不懂事。如此两母女的误会就会越来越深。 这次之事,一开始本是说她伤了白鹭,谢宛宁卖个惨,什么也不用做就占了上风。可紧接着,她却揭穿了谢明珊,说是谢明珊诬陷了她,自然又是她受了委屈,引得母亲开始对她心软。谢宛宁自然不会听之任之,便借力打力,利用此次受伤,再次卖可怜。 说不定甚至是引导母亲暗中责备自己的——她病的起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了谢明珊算计,算来算去,总是能算到谢昭宁头上。谢宛宁越是病,就越是显得谢昭宁做过的事荒唐。 从前她最痛心之处,不就是见父亲母亲对谢宛宁好吗,她若是知道了,自然心里不好受,搞不好又要做出冲动之事,那便又闹得母亲不信她了。 这便是谢宛宁惯用的招数,也是愚蠢如她向来会踩中的伎俩。 青坞和红螺她们也明白,也见过了各种她耍泼的姿态,知道会导致极不好的结果,所以她们才不想她去。 但她如今听到,几乎要笑出来。这些憋屈,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年,所以从前忍耐的种种,愚蠢的种种,都要算计回来才是。 何况她心中正盘算想如何激怒她们,引她们出手,才能找到她们的破绽,将她们给揭开。谢宛宁便这般送上门来了。 红螺见她不说话,就道:“反正夫人也说了不必去请安,娘子您的手伤又还没有好,咱们便在院子里玩,您前些日子不是说想种水仙吗,奴婢已经给您把种子要来了。” 青坞也跟着安慰她:“是啊,娘子您要是不想种花,咱们可以玩百索。以前在西平府,您玩起百索就不停呢。连都统大人叫您吃饭您也不会去!” 两人还像哄孩子那样哄她,睁着两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她,生怕她还生气。 谢昭宁却笑了笑,她道:“可是我也病了啊,总得让母亲知道才是。” 青坞和红螺一愣。 红螺说:“娘子,您可要三思啊!不如奴婢们陪您去老夫人那里吧,奴婢们今晨炖了党参乌鸡汤,您可以给老夫人送去呢!” 青坞则问道:“娘子,您怎么了?” 看到谢昭宁脸色似乎的确比平日更苍白些,青坞立刻想伸手试试谢昭宁的额头。 谢昭宁却别开了脸道:“无妨,昨日在母亲处烫伤了手,又受了寒罢了,并不严重。”又顿了顿:“总得去给母亲请安吧。以前总是荒废请安,眼下应当每日都去才是。” 两个女使听到此,很是有些警惕,但还是好言相劝:“娘子,您切不可冲动,您身子又还没好,还是在家中修养吧!” 谢昭宁却只是道:“青坞,红螺,你们二人可相信我?” 两人自然都点点头。 谢昭宁就继续说:“那便听我的吧。党参乌鸡汤已经炖好了是不是?” 青坞道:“熬得浓浓的,娘子可要现在喝?” 谢昭宁笑道:“装起来吧,给祖母送一份过去,再给我备一份,我们给母亲送过去。今日是药行算账目的日子,母亲即便陪了二妹妹一晚,也要处理药行之事,想必甚是辛苦。” 红螺和青坞并不明白谢昭宁的意思,但既然娘子吩咐了,她们自然照做。 青坞飞快地给谢昭宁梳好发髻。红螺则亲自去了小厨房,敦促厨房的人把乌鸡汤装好。 谢昭宁垂下头,手轻轻地抚上妆台上那些华丽而又冰凉的珠翠,嘴角微微勾起。 * 荣芙阁门外。 青坞和红螺跟在她后面,一人替她提着乌鸡汤,一人挽着一件厚厚的斗篷。 三人朝荣芙阁中走去,只见荣芙阁甚是热闹,穿着绸缎的仆妇,戴着头巾的掌柜,围围挤挤地一团。外面的四方八仙纹方桌上摆满了账册,女使们往来不绝,将账册往屋子里送。又有已经整理好的账目,从屋中流水般地送出来。 今日是谢氏药行的掌柜们送账目来给姜氏看的日子。 谢氏药行是谢家最大的产业,是谢老太爷所创,后来交到了母亲手上母亲将之发展壮大。如今药行的分行已遍布汴京、钱塘和巴蜀,每年有如水一样的银子流入谢家。 后来母亲逝世,这药行也落到了谢宛宁等人手上,再后来临安时疫,她们以母亲在世时研制的秘方献给新皇,却说是自己苦心研制出来的,特被封为慈济夫人。 谢昭宁才回谢家大半年,这些仆妇掌柜对她多是陌生的,但见着她年纪尚轻却衣着精致,身后还跟着女使,便知道定是回府不久的大娘子,是谢家真正的嫡长女,纷纷恭敬地给她让路。 守在门口的两个女使含霜、含月见是谢昭宁来了,对她笑了笑,她们二人亦是贴身服侍母亲的,因是从姜家陪嫁过来的,对谢昭宁这样跟着姜家长大的娘子极亲近,道:“大娘子,夫人在里面处理事务,您直接进去就好。” 立刻给她打了帘子。 姜氏的西厢房布置得很是奢华,铺了缠枝纹的绒毯,多宝阁上琳琅满目摆着红珊瑚,玉如意,翡翠佛手,整屋的罗汉床、大小几都是金丝楠制成,透着隐约的金色亮光。搭配什么的谈不上,主要就是突出一个富丽堂皇。 姜氏与她虽然矛盾甚深,但是给她屋中布置的,也都是这样华贵逼人的东西。 谢昭宁突然想起自己屋中的那等富丽堂皇,与姜氏这边的摆设一模一样。谢宛宁屋中却不是如此,只是些清淡的装饰罢了。 谢昭宁走进去,只见姜氏的两个贴身女使正在帮她翻着册子,姜氏面前还站在三个女掌柜,皆是精明且稳重的面相。 其中一个微胖的女子身着团花纹的褙子,正满头汗地翻着册子:“夫人您看,这个月钱塘的流水少了三成,是因为川贵受灾,药材减产,咱们大部分的药材都是购于川贵所致……” 姜氏身后另有两人用算盘核算,告诉姜氏数额,姜氏又看了眼册子:“既是如此,怎汴京的铺子流水又未见少?” 女掌柜答道:“这汴京早先就有储存的药材,还没有用完呢,自然流水也未受影响。” 女掌柜这么一说,姜氏就不再问她了,只从春景手里拿过一只笔,将此处圈起来,道:“那下季再来回话的时候,看看是否有变吧。这本册子先过了。” 女掌柜明显松了口气。 账目一本本流水地过,女使们络绎不绝地出去,屋中忙得热火朝天。 谢昭宁看着母亲处理账本。 姜氏在管家上有些许糊涂,绝比不过蒋姨娘的。但在经营上却并不如此,她不会去计较些微的得失,知道抓大放小,将权限放给下面得用的人。这些都是好经营者的特征。不然仅凭得力的掌柜,也不能将药行发展得如此壮大。 姜氏百忙之中,才抬头看到了谢昭宁来了,有些意外,动了动嘴唇。 昨日事发之时,谢昭宁哭得可怜,姜氏觉得她甚是无辜,是被谢明珊冤枉了。但后来谢煊一说,姜氏又觉得他说的亦有些道理,这件事还有蹊跷之处。她本是想找个机会等昭宁来请安时同她好生说话的,可昨晚宛宁突然疼痒难忍,闹了一晚上,她脱不开身,竟将此事暂时搁置了。 但是说话还是比往常柔和一些,问道:“你怎么来请安了?我不是传话下去,今日的请安都免了吗?” 屋中的掌柜和姑姑们大都也是从姜家陪嫁来的,见谢昭宁来了,也给她恭敬地行了礼,带着众人鱼贯而出,将屋内留给她们母女二人。 14 第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昭宁则从青坞手中接过提篮,打开了放在桌上,又从里面拿了一只天青色的薄瓷碗,道:“我听说,因为妹妹的病,母亲昨夜彻夜的忙碌,今日又要料理药行的事,实在是辛苦,故早早地起来,给您送党参乌鸡汤来。” 她从壶中舀出鸡汤,递到姜氏面前。 姜氏半信半疑,谢昭宁还知道给她送鸡汤来? 此前昭宁不光对谢宛宁不好,对她的态度也很奇怪,她稍微说两句,谢昭宁总是不满,大吵大闹,进而连请安也不怎么来。或者她送了她什么好东西,却被她嫌弃扔弃,等姜氏看到时,要么出现在下人手上,要么被弄坏了扔掉,这才是后来姜氏不再明面送她东西的原因。这些实在是让姜氏生气。觉得她当真是在外面养坏了。 那她现在,当真改好了? 姜氏接过那汤,还热烫着,定是熬好了不久就给自己送了过来,不仅熬得浓,又将表面的油星都撇掉了,喝起来也爽口。 姜氏虽不那么喜欢鸡汤,但这样的鸡汤她却能喝两口。 她正准备尝尝的时候,谢昭宁轻咳了一声,红螺立刻要把斗篷给谢昭宁加在身上,道:“娘子您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您今日起身时……” 谢昭宁却急急打断了红螺的话:“红螺,不必多言!” 姜氏有些疑惑,正要问究竟怎么了,谢昭宁却道:“母亲先喝鸡汤吧,我听闻昨日二妹妹病了,她身子可还好?我还想着去看看她的,只是怕她身子还没好,反而扰了她休息。” 姜氏没曾想谢昭宁竟主动地关怀起谢宛宁来。其实在她心中,只是希望两人能和睦相处的,两个都是她的女儿,一个亲生,一个亲养,从内心说其实都是疼爱的。甚至因昭宁是从外回来的,平日对她的管教更在意一些,其实是生怕她走歪了影响了她自己的名声。昭宁从前总是对谢宛宁不好,哪怕谢宛宁百般示好,她都冷漠以对,甚至欺负谢宛宁。她一管教,昭宁反应又更大,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回道:“她已经好许多了。你想去看她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明日再去吧,她今日病得还甚重,怕过了病气给你。” 此时又有药行掌柜送了账册过来,因是前几月就耽搁的,实在是紧急,要姜氏过目。 谢昭宁见此自然道:“既然母亲要忙,那便不打扰母亲,女儿先告退了。”临走前似乎又想起什么,对姜氏道:“对了,母亲一会儿可还要去二妹处?若是要去,这鸡汤也可以给二妹妹捎一些过去。” 因谢宛宁病得实在难受,姜氏的确已经答应了宛宁,今日处理完了药行的事,立刻就去陪她。听谢昭宁问起来,姜氏不知为何心中觉得有丝别扭,随即才点头:“我知道,你先回去歇息吧。” 谢昭宁这才告退了。 谢昭宁对母亲这番反应毫不意外,凭谢宛宁的手段,定是这番的,她亦没什么感觉。 姜氏见她果然走了,收回目光,喝了口已经冷掉的茶,又叫掌柜们进来说话。 药行的事忙完,又要处理管事姑子报上来的家事,等忙完了已经快要晌午了。 姜氏只觉得腰酸背痛,捶了捶腰侧,春景极有眼色,上前帮姜氏轻捶着腰,一边柔声道:“夫人,方才二娘子身边的孙姑来传话,说二娘子那边已经备好了饭菜,夫人可要去陪二娘子用午膳了?”又顿了顿说,“二娘子为了等您,一直没吃呢。” 姜氏本还惦记着谢昭宁送来的鸡汤,一听谢宛宁还没吃饭,又皱起眉头来:“早便与她说了,我处理药行的事是没有时辰的,怎还等我吃饭!” 春景就笑着道:“二娘子这是生了病,便格外依恋您罢了。” 姜氏听到这里也是无奈,谢宛宁这孩子便这样,对她很是依赖,她道:“那快些准备过去吧!” 屋中女使们准备了出门的薄斗篷,又替姜氏换了件衣裳,一行人这才出门。 从姜氏所住的荣芙院到雪柳阁,当中正好便要经过进学的归风堂。 而谢昭宁带着红螺和青坞,早已等在归风堂靠近路的一侧的堂屋中。 归风堂立于风口之上,四面透风,若是不烧炉子,很是有些冷。毕竟仍是春寒,青坞冻得缩了缩手,打算去找人要了炭炉来,给谢昭宁烤火。 谢昭宁自己出门时倒是穿得多,不觉得有多冷,从书架上拿了一册《太平广记》看起来。 红螺问道:“娘子,都快晌午了,夫人当真会这个时辰走这边?” 谢昭宁翻过一页书,道:“放心吧,你娘子是不会错的。” 果然片刻之后,只见路尽头那一株黄杨柳树旁,出现了春景打头的身影。随即后面就是姜氏,还跟着一行拿各色物件的女使。 红螺压低声音道:“娘子,夫人来了!” 三人立刻动了起来,红螺将靠路一侧的窗扇打开,青坞则提起早已准备好的琉璃灯,虽是白日,但今日天气昏暗,还是点了灯看得清楚些。 谢昭宁则走到了窗台前,长案上早就铺好了纸笔墨,谢昭宁拿笔蘸墨练起字来。 当姜氏路过归风堂时,只见斜开的窗扇里露出些许烛光,将这黯然的天地照出一丝暖色。姜氏疑惑起来,问春景:“今日娘子们都不进学,归风堂里怎么有人?” 春景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不然奴婢去打探一番,看是不是哪个丫头在里面忘了吹灯?” 姜氏却听到些悉数的动静,摆了摆手走近了几步,只听里面竟传来阵阵咳嗽声。 随即是青坞劝阻的声音:“娘子,您还是把斗篷披上吧,您咳嗽得太厉害了,若是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然后是谢昭宁的声音:“……不碍事,不过是咳嗽几声罢了。读书便要心智顽强,古人有头悬梁锥刺股,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再者我若不仔细学,以后出去赴了旁人府上有什么诗词茶会的,我岂不是丢了谢氏的脸,叫母亲担忧了。” 姜氏心中微动,竟然是谢昭宁和她的贴身丫头,那个叫青坞的。 她们竟来了归风堂进学,没有回去歇息?谢昭宁似乎还得了风寒,可方才来见她的时候,谢昭宁又并未看出风寒的迹象。这又是怎么回事? 姜氏不由得更近了些,仔细听里面的人说话。 只听是又是红螺的声音:“娘子也真是的,昨天在夫人处烫伤了手,又得了风寒,若不是为了给夫人熬党参乌鸡汤,您的风寒又怎会更重……奴婢想和夫人说,您还拦着不让!” “不得在母亲面前说!”谢昭宁却出声打断了她,痛心疾首地道,“红螺,你向来冲动,也不听我的话。母亲正为了妹妹的病烦忧,连夜都要照看妹妹,今儿还要起来处理药行上的事……我若是再惹母亲担忧,母亲岂不是更劳累了!我病得再重,自己忍着就好了,告诉了母亲,不是让母亲心忧吗……” 姜氏听到这里,宛如心里被狠狠撞了一下。 昭宁昨日竟染了风寒,她怎的不知道,她也不告诉自己?且她为了给自己熬党参乌鸡汤,风寒还更重了,却不许女使告诉她! 谢昭宁从不在自己面前叫苦,她还以为……还以为是谢昭宁自己不想同她亲近。难道以前她只是怕自己担忧,所以不想告诉自己罢了! 姜氏不由得更走近了一步,只听里面青坞隐隐叹了口气:“娘子总是如此!还是要像二娘子那般,会哭会闹,夫人和郎君才会疼惜您啊!” 只听里面沉寂了一下,随即是谢昭宁的声音:“二妹妹的病已经足够母亲烦忧了,我既然是姐姐,自然要更懂事些才是……何况以前都是我的不好,与二妹妹和母亲过不去,其实我只是见母亲喜欢二妹妹多些,所以心里难受罢了,现在想想当真不应该的。”谢昭宁还是叮嘱丫头:“以前我病了,也从不烦扰母亲,毕竟二妹妹的身子体弱多病,母亲总是要照顾她多一些的,我要懂事一些,怎能再去烦母亲呢,所以现在也不能说,你们答应我决计不能!” 姜氏听到这里心神震动! 原来她真的病了,可竟是怕自己担忧,怕自己照顾谢宛宁忙不过来,因为体谅谢宛宁,体谅她的不容易,所以才不告诉自己! 且她还给自己准备了乌鸡汤,巴巴地送过来,却一句不让青坞提她的病。这却不像谢宛宁,稍有病痛,就反复折腾好几日,定是要她在她身边守着哄着的。 她疼惜宛宁没错,也觉得宛宁身子柔弱不易。可是昭宁这样的刚强,还不肯让她知道,似乎更是不容易,惹人疼惜……她明明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啊,在外面这么多年未曾得到她的疼爱,如今回来了,却病了还不告诉她,十分懂事地想。自己反而去照顾养女,没注意到亲女儿的病,哪里有她这样的母亲! 姜氏想到这里,听到谢昭宁咳得更重的声音,竟是一阵阵的心中酸软。她不再偷听,深吸一口气,径直提步朝里面走去。 女使们并未料到她会进去,连忙趋步跟上,屋中三人似乎都并未意料到她会进来,谢昭宁俱很是惊愕的样子。“母亲,您不是要去看二妹妹吗,怎么会到归风堂来……” 姜氏出身姜家,平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样貌又明艳,故也是个性情中人,此时却抹了抹通红的眼眶,上前一步就将谢昭宁搂住怀中,立刻就是一句:“去看什么二妹妹,你病了怎能不跟我说,为什么要瞒我——病得重不重?” 15 第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昭宁却是一愣,想起她仿佛是第一次被母亲抱。 母女二人前世实在是误会太多,到后来几乎闹得见面就要吵。而谢昭宁初回府的时候,又见母亲疼爱谢宛宁,哪怕姜氏要来抱她,她也是避着姜氏的。 姜氏的怀抱极温暖,又带着一丝轻微的脂粉香气。自谢昭宁能走能跳后,似乎并没有人再抱过她,大舅舅不能抱,女使婆子们更不敢抱。她一时竟也觉得有些僵硬。 她看着姜氏原本画了妆容的脸,因哭泣而花了些妆,头上的金簪子也有些歪了。姜氏又说:“是母亲不好,竟不知道你病了,快些和母亲回去躺下,不要在这劳什子的归风堂了,都是你父亲出的主意,什么学堂要修在风口上,瞧把你冷的,脸都冻白了!岂不是要风寒更重了!” 随即她又转头斥责青坞和红螺两个:“你们二人如何照顾娘子的!她病了竟不来通禀我,我看该好生罚了你们才是!” 两个女使连忙跪下请罪。 谢昭宁才连忙说:“母亲,不干她们二人的事,是我不好,是我叫她们不跟您说的!” 姜氏却说:“是我和女使们不好,竟没注意到你生了病。你都病了,就不要再这样懂事了。快随我回去躺下!” 姜氏却不由分说,将她带回了荣芙院,叫她躺在自己的罗汉床上,叫了范医郎过来。 谢昭宁第一次躺在姜氏的罗汉床上,她看着姜氏叫了热水,让人煮了热茶,并且还是罚了青坞和红螺——罚了她们两个月的月例。然后坐到她床边来。 姜氏做到这里,看到谢昭宁睁着一双幽微的明眸躺在那里——寻常会躺在那里的,是谢宛宁,可是她必然会委屈地跟她撒娇,说自己怎么怎么不舒适,要她如何陪自己,要她做什么东西给她吃。她便随着她的意思就行了。 可是今天看到她躺在那里,姜氏却发现,昭宁的鼻梁长得和自己是一样的,略微有一点隆起,又往下勾去,十分的秀气。 这真的是自己嫡亲的亲女儿。 且她还乖巧地坐着,既不说不舒服,也不提什么要求,反而是一副有些不安的样子。 姜氏一时不知所措,一时又是心中酸软。 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察觉到她的额头十分热烫,便拧了热帕子,搭在她的额头上。然后认真地道:“昭宁,母亲跟你说,日后你病了,都必要告诉母亲知道,明白吗?”她顿了顿,道,“你一定要知道,母亲决不会因为照顾你二妹妹,而忽视了照顾你的。何况你是母亲亲生的,我更要弥补你才是。” 毕竟从未与谢昭宁说过这些话,姜氏竟还觉得有些不熟练,但是说出来之后,竟松了口气般。 谢昭宁亦是第一次听姜氏说这样的话。在姜氏心中,她是比谢宛宁重要的吗? 她道:“母亲竟还肯这样疼我,女儿最近时常在反省自己,分明是喜欢母亲和妹妹的,怎的要做那些事来叫母亲为难,请安也不常来,学业也甚是荒废,难怪母亲以前不喜欢我。只是那些害人之事,女儿着实没有做过的,还望母亲能相信于我……” 姜氏只见谢昭宁一向倔强,连句服软的话都是不会说的,没想如今她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平日本就温和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她倒也不稀奇,但这可是谢昭宁。想到这里,姜氏立刻擦了擦眼泪,拉着她的手道:“别的不说,虽然你父亲不相信你,但是母亲自然相信你没做过那些!你是我的亲女,想来与我是一样的性子,你看母亲平日风风火火的,似不饶人一般,可母亲是决不会去害别人的!” 谢昭宁嘴角微勾,母亲果然是没什么心机之人,这便是透出父亲私下对她说的话了,不过她也预料到了,不到揭穿的一刻,父亲是决不会信她的。 此时含月进来了,笑着在含霜端的盆中,拧了一块温热的帕子递给姜氏:“夫人略抹抹脸,哭得妆也花了。”又说,“我们也觉得大娘子平日性子和您是极像的。大娘子哪里是会做恶事的人呢!” 含霜也道:“正是呢!大娘子初回来的时候,奴婢瞧着大娘子就亲切得很,好似当年在府里看到了老夫人一般,咱们老夫人是多和善的一个人。” 谢昭宁长得是像外祖母的。 谢昭宁看了含月和含霜。这两位女使明显是帮自己的,她对她们没什么具体的印象,前世的她实在是过得太糊涂,只记得仿佛每次来,茶果点心都是准备得最好的,别的却不记得。 自助者人恒助之,她愿意努力,立刻就会有本就想帮她的人来帮忙。 谢昭宁还记得母亲身边还有个贴身服侍的叫春景,却是帮着谢宛宁的,后来跟着谢宛宁嫁入了镇北侯府,春风得意。这两位女使却没有印象了。还有后来跟在母亲身边的白姑,亦是十分忠诚,前世便是她最后来找了自己,只是她来了两次都不在,因也是外出办事了。 姜氏接过帕子,却瞪了含霜一眼:“我母亲去的时候,你都还没入府,哪里知道她老人家长什么模样,净是胡说!” 含霜笑嘻嘻道:“奴婢看过老郎君画的老夫人的画像,瞧着就和咱们大娘子极像呢!” 谢昭宁也笑着问:“我当真和外祖母长得很像吗?” 她曾是听说过,却并没见过外祖母究竟长什么模样。她只记得以前白姑曾告诉她,在母亲很小的时候外祖母就逝世了,母亲被外祖父拉扯大的,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便是养大了谢昭宁的大舅舅,二哥却是从商了,在顺昌府经营着姜氏的丝绸和茶叶庄子。 外祖父对外祖母十分深情,这辈子妾室都没有纳过,只有母亲一个女儿。 故姜氏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亦是唯一的女儿,被父亲和两个兄长宠着长大的。虽已嫁为人妇,为人母亲多年,实则仍是单纯直接的性子。 姜氏笑道:“你听她们胡扯,不过是四五成的像罢了!昭宁,上次是母亲误会了你,这次也是母亲竟没发现你病了,都是母亲的不是。”都不等谢昭宁回答,就吩咐含月,“快,去把库房打开,将我那个十八层的妆盒抬过来,叫昭宁选些她喜欢的东西!” 含月她们找钥匙开了库房,很快就将姜氏所说的十八层的黑漆描金的妆盒抬出来,她们将每一层都打开,只见里面金灿灿的,珠宝堆砌,竟是各种各样的头面。有一整套嵌红宝石的,有金累丝楼阁簪,有的更是嵌了数颗明亮的东珠的。 谢昭宁总算是知道,姜氏平日珠翠满头是怎么来的了。 姜氏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头面之事,是母亲的错,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头面,拿去就是了。” 金银珠宝的她不要,不是不想要,反正前世姜氏也都留给了她。她道:“母亲,我不要这些。” 姜氏以为谢昭宁心中还是埋怨自己的。 姜氏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才能劝昭宁要她的东西。她不要,她心里总是不安的。 正是这时,一身着粉底紫花褙子的女使脚步匆匆地进来了,是伺候谢宛宁的紫鹃,见姜氏正坐在谢昭宁面前,嘴角微微抽了抽,却柔和地笑道:“夫人,我们二娘子,已经等了您许久了呢!” 姜氏这才想起来,方才谢宛宁就派人来请她过去,她因看到谢昭宁的病,竟一时全都忘了! 若是以前谢昭宁还没回来的时候,这样辜负了谢宛宁的承诺,姜氏定要愧疚。可看着躺在床上的亲女,她却并没有这种感觉,这是她的亲女,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女,她的亲女也病了,她并不能就这样走开。 何况不知为何,她竟从心里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病了就喝药,饿了就吃饭,何以非要等她去。 谢昭宁知道姜氏的性子,最是耳根子软了,就笑道:“母亲,您还是先去看看二妹妹吧,我不过是风寒罢了,二妹妹许是有什么不好呢!” 姜氏却皱了皱眉,并未管谢昭宁的话,而是直接对紫鹃道:“你先带着范医郎过去吧,宛宁若是有什么不好就先看一看,大娘子也病了,我总得先照料了她再说。” 紫鹃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却依旧笑着道:“那奴婢告退了。” 她又严肃地看着谢昭宁道:“以后……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母亲……母亲怎会为了你二妹妹而弃你不顾。”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抿了抿唇又继续道,“反正只要母亲知道你生病了,是决不会不顾你的!” 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旁边的含月道:“愣在这里做什么,去给大娘子再打一盆热水来!” 含月并没有被训斥的不高兴,反而笑着端铜盆去了。 谢昭宁其实并未料到母亲会说这番话,她以为,现在的母亲还是极容易被谢宛宁左右的。 她也轻微一愣。 * 紫鹃还未回来的时候,春景就已经走了小路,去将发生的事告诉谢宛宁。 春景低声道:“二娘子一向是在夫人面前最得脸的,可要小心提防着大娘子。奴婢看着,夫人和大娘子似乎开始和好了……” “劳烦春景姐姐走一趟了!我这有一盒极好的信阳茶,是今年新采的,拿去与姐姐烹茶喝吧。”谢宛宁谢了她,又立刻让女使拿了一盒茶叶出来,那茶叶挪开,却是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躺在盒中。 春景将戒指握在手中,嘴角微勾,道:“二娘子放心,有什么事奴婢定会来告诉您的!” 谢宛宁笑着送了她走,待她走后,脸色却立刻冷淡了下来,她道:“姑姑,你说,母亲这是又重视了长姐吗?” 谢宛宁喊的是一个站在她身后,满头花发,模样很不起眼的老妇人,此人姓孙,是谢宛宁刚被找回府中,就到她身边伺候的。 方才春景在的时候,她不言不语,好似个聋哑人。此时她才从阴影中走出来,道:“娘子,您忘了姨娘曾经跟您说过的话吗,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谢昭宁和姜氏两个人是天性的血缘相亲,哪怕谢昭宁蠢笨无能,但只要她没什么大错,长此相处,夫人都会渐渐喜欢上她,将您忘到脑后……” 蒋姨娘私下是同她说过此话,在谢昭宁还没回来的时候。不过此前,谢宛宁并未当回事,她只想着谢昭宁如此蠢笨,她稍使手段,就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看着她暴跳如雷气得想打自己却被人收拾,自己心里嘲笑却还要装出一副温良的样子,实在是爽快。 谢昭宁以为自己是嫡长女,便能如何吗?这家是她的,嫡长女的身份也合该是她的,她谢昭宁蠢笨如猪,怎么配得上嫡长女的身份! 可是如今,姜氏却被她三言两语哄骗了,比她哄了十多年还要管用。 不是生身的母亲,果然是靠不住的,谢宛宁心里突然闪过一丝这样冰冷的念头。 孙姑道:“二娘子放心,奴婢会暗中安排人去做的。只是眼下您还需要同夫人极好,以后才能得到夫人手上的药行。谢氏药行极是重要,得到了谢氏药行,便得到半个谢家了……” 谢宛宁却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也知道要同姜氏交好,但是有句话她没有说,其实自从谢昭宁谢昭宁回来之后,姜氏的心思就已经在谢昭宁身上,似乎对自己隔了一层,再没有那样好了。面上看起来没有区别,不过是姜氏出于习惯罢了。 最好的锦绣堂当真是她愿意就这般让出去的?当时姜氏已经在选布置锦绣堂的用物了,她难道还能不搬?姜氏对谢昭宁时常严厉,对她却留有余地,是因为更爱她?不过是姜氏内心想将自己的亲女养好罢了。 白鹭之事发生之后更是如此,姜氏知道谢昭宁是被冤枉的,即便是昨夜照顾她,也是心不在焉的。 姜氏也是,她苦心孤诣这么多年,姜氏竟如此轻易被谢昭宁骗过去。真的只是因为谢昭宁的手段吗? 她不能一直让谢昭宁这般得意下去。 谢宛宁放开自己的掌心,才显出几道已经掐得极深的红痕。又问孙姑道:“姑姑……那药可还在用吗?” 孙姑道:“二娘子放心,一直都用着呢。” 16 第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宛宁第二日撑着病体起身了。 不过不像往常那般去荣芙院。而是亲自到了小厨房,做了一碗五味杏酪羊,去了正堂。 谢煊刚下了衙门,在听管事说远在门外的两个儿子的情况。 李管事道:“大郎君在凤翔府立了功,斩杀了敌军叛乱,被封了巡检,不日就要回来了。小郎君在国子监就学,先生亦说是十分用功勤恳,写了信回来给您请安。” 说着李管事将一封信放在谢煊的案头。 谢承廉这孩子是蒋姨娘所出,同她一般天资聪慧,于进学上极有天分,是考进国子监做的监生。平日也不张扬,每月都要写信回来请安,谢煊对这孩子很是有些喜欢。不过这都是平平,最让他高兴的,还是李管事说的前者。 饶是谢煊平日常将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字挂在头上,闻言也忍不住欣喜:“大郎君被封了巡检,这事当真?” 李管事就笑道:“千真万确呢!朝廷封赏的旨意虽还未下来,但是大郎君已经传了话回来了。” 谢煊不由得站起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武将建功极难,此前谢承义不喜读书入仕,而是想从军时,他是极反对的,碍不住谢承义坚决,只能由着他入了伍。没曾想竟真能建功立业,比那些读书入仕的人还要早些,谢煊听了怎能不欣喜。他忍不住道:“一会儿去夫人那里也传了话,叫她知道这桩好事。” 李管事笑着应喏退下。 正是此时,谢宛宁提着食篮,笑盈盈地出现在了门口:“父亲因何事如此高兴?” 这几日府中都不太平,谢煊心中本就郁郁,有了这样的喜事,自然是心情爽朗。乍然见到自己最为喜欢的女儿来了,仍是满面的笑容:“是你哥哥传了好信回来。你母亲不是说你身子不好,怎的突然来了?” 谢宛宁提着食盒进来,她身质纤纤,因病容而面色苍白,极有几分弱柳扶风的美感。却笑道:“听闻父亲连日累于案牍,女儿心中放心不下,特做了父亲喜欢的菜送来。还有一幅字,是头前仿了父亲的笔墨写的,送来与父亲看看,指点一二。” 当年谢煊的字亦得到过时任翰林学士的赞赏,谢宛宁幼时,他公务还并不繁忙,便教了谢宛宁认字写字,谁想她竟颇有天分,将字写得十分好,她哥哥都远不如她。谢煊因此更是赏识这个女儿。他想着亦不能厚此薄彼,教一教谢昭宁写字,只是如今他公务繁重,何况女大避父,只能写了字帖给谢昭宁练。 只是谢昭宁于这些上并不尽心,字帖她并不怎么用。还应该要好生督促才是。 谢煊听了叫谢宛宁将食盒放在一旁,亲自打开她写的字看起来,很是赞赏:“你比原来又精进了,字骨得宜,浓淡有度,极好极好,果然是咱们谢家的娘子。” 想了想,谢煊又道:“过两日便是你堂祖母的生辰了,这次你堂祖母是过整寿,要去的世家公子们定是不少,你到时亦可好生看看。平阳郡主也要去,她早同我问及你了,说到时候会带你去见见同她交好的世家夫人。” 谢宛宁听到此,苍白的脸色亦浮出一丝红晕,道:“父亲说笑,女儿还并不想这些。” 谢煊却笑道:“你是我们亲养大的,才貌皆是不凡,写这手好字的贤名亦早已传遍汴京。咱们谢家女孩儿,若最有可能高嫁,便是你了。我对你亦是最满意的。” 谢宛宁才笑了,道:“多谢父亲关怀。父亲说最满意女儿……那长姐呢?” 谢煊眉头轻轻一皱道:“你长姐是她大舅舅养大,性子顽劣,极难管教。她出了几次宴会,外头对她的评价便不好起来,我也甚是头疼……只希望严格管教着,她能将性子养好吧。” 他只能缓缓吐了口气道:“若是家中女孩儿都像你这般贤德,父亲便放心多了。” 谢宛宁才笑了笑,这次的笑意荡进了眼睛中,道:“我亦是极喜欢父亲的。” * 谢昭宁昨日回锦绣堂后,却就着姜氏的话想了许久。 第二日去向姜氏请安,姜氏仍问她要什么,一定要给她东西,她就笑着说:“我想跟着母亲学打算盘。” 姜氏本以为她是要珠宝首饰,或是上好的衣裳料子,闻言极是惊讶:“你要学这个?” 虽本朝并不抑商,可女孩儿还是多学琴棋书画的多,学这个的少。 谢昭宁又是笑:“母亲如何这般惊讶,您的算盘打得极好,我自然想学。琴棋书画固然很好,可我却想着能将药行管好,将铺子管得妥当,也是甚好的。” 昔年姜氏是姜家唯一的嫡女,但是于琴棋书画上并不通,女红刺绣更是完蛋。父亲虽然宠她,却觉得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总还得有一技之长的,便请了家中掌柜请她打算盘,谁料姜氏竟学得极好,于家中大掌柜一起打算盘也并不输,姜氏为此很得意。 谢昭宁是真的想学。其实琴棋书画她并不是完全不会,她的棋艺极佳。 她前世后来跟着一先生学过的,那先生说自己于世间少有对手,果然谢昭宁与世家娘子们下棋果然没输过。不过现在的谢昭宁还没学过,她也暂时不会于人前显露。 其余的她兴趣不大,独独想将字练得好些,以后写字总不会露怯罢了。 可是打算盘她却是想学的,她觉得这样的好本事,无论到什么地步,都是有用的。琴棋书画是吃不饱肚子的。谢昭宁后来过苦日子,饿过肚子,她想学一些有用的东西,不管是人到了顺境,还是逆境,总是能用得上的。 姜氏听到她是真的想学,便来了兴致,叫春景去取了两把算盘来。 这两把算盘以小叶紫檀做成,触手温润,入手微沉,已经在岁月的拨弄中呈现出如玉一样淡淡的光泽。边角都包了刻丝银边。姜氏认真地同她讲什么是顶珠底珠,上珠下珠,有什么口诀。谢昭宁听得极认真,也学得极快,许多时候竟是教一遍就会了,姜氏甚是欣喜。 含月就在旁说:“大娘子却当真是夫人亲生的,就连这打算盘的本事,也是学得极快的。” 姜氏却道:“这还不够!” 姜氏随即让含月拿一些家中人情往来简单的账本出来,含月拿了两本,姜氏仍然觉得不够,又指挥她拿更多出来,直到含月抱了一大摞出来,姜氏才严肃了脸色道:“你回去好生练,就以这一摞来练,明儿个就给我查查,你若是能将这些都算了,算盘就是学会了!” 谢昭宁笑容微滞,她手伤未愈,才是初学,难道要算这么多账本? 含月便在一旁道:“夫人,似乎太多了,大娘子的身子还未愈呢!且大娘子又是初学,哪里能算得了这么多。” 姜氏这才回过神来,赧然一笑道:“以前在家中时,姑姑们逼我学打算盘,就是一次练这么多,我竟忘了你是初学。”又告诉谢昭宁:“你还是别练了,先等着,母亲有些东西给你。” 说着叫含霜一起,同她去库房里选东西。 含霜却看向春景,笑道:“只有我们怕是有些搬不动,还请春景姐姐一同前往?” 春景眼神微动,却只能笑着同含霜一起进去搬。等姜氏走了,含月就上前一步,低声对谢昭宁道:“大娘子,奴婢有话想对您说。” 谢昭宁抬头看她。 含月轻声道:“大娘子听奴婢一言,夫人这人就是这般,若是想对谁好了,便有些着急。其实大娘子不知,夫人背地里为您做了许多。您还没回来前,锦绣堂的布置,每一样都是夫人亲手选出来的。还给您备了四季衣裳,各式珠宝首饰,许多都是夫人直接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来的。就是她斥责于您,都还是每月都给您准备了,说是要给您攒嫁妆。不过夫人嘴硬,不肯说是自己给的……” 谢昭宁心中微动。前世白姑来看自己时,说是从她出嫁起,母亲就每年都给她准备东西。她却不知,原来自她回来起,母亲便每年都在准备了。 她总是以为,母亲以前是给了谢宛宁东西,没有给她的。 此时姜氏已经过来了,背后跟着抱了几匹布的含霜。 姜氏将这几匹布给她看,这些布薄如蝉翼,花纹典雅精致,入手软滑如水。谢昭宁亦是淫浸多年的人,一眼就认出,这是极贵重的蜀州春罗。就连当年她嫁入顺平郡王府后,也只能每年得几匹罢了。 姜氏道:“这是极好的蜀州春罗,你看看喜欢哪个颜色,选了母亲给你做件春裳,过两日便是你堂祖母的大寿,许多世家娘子、公子的都会去。你模样生得好看,穿了这蜀州春罗做的衣裳便更好看了。” 谢昭宁笑着看姜氏,她想起前世那些姜氏给她做的,可她却从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她觉得还是要和母亲交好的,但是有一个问题,却是她一直想问的,于是道:“母亲,我可能问您一个问题?” 姜氏疑惑,颔首道:“你问就是了!” 谢昭宁才轻轻道:“我想问母亲,为何前日的玉兰花头面,只给二妹妹准备了一份,却没有我的。” 这件事的起点,无非便是那个玉兰花的头面,她虽是为了赵瑾去抢这个头面,紧接着被谢宛宁等人诬陷,以致后来的万劫不复,可到现在,她却只想问问姜氏,为何当时只给谢宛宁做了。 姜氏想了想,眉头微皱道:“这是你二妹妹央求的,她说她喜欢玉兰花的花样,说想我为她做个金头面做生辰礼,她说既是生辰礼,便不能一模一样。母亲便想着给她做了……”姜氏语气一顿,仍是有些不好意思般,“你……素日里喜欢的却是海棠花,我便想着,等到了你的生辰,再做一个海棠花的给你。” 谢昭宁终于笑了笑,原来是这般。 虽然她早知道姜氏这边也必定是这些人搞的鬼,可是亲耳听到了,她还是心情舒畅了许多。 其实姜氏也有话想问谢昭宁,她想问平日送她的东西,她为何会丢弃或者送人。便是这些行为,最让她误解女孩儿是不喜欢她的。但是女孩儿才刚问了她问题,她又不想反问了女孩儿,毕竟明明一开始是她的不对。 谢昭宁伸手抚过蜀州春罗那软滑的质地,抬起头看向姜氏问道:“既然如今母亲愿意相信,过去那些事我并未做过。那母亲可答应我,您以后也都要相信于我。” 她们身旁有太多魑魅,谢宛宁有父亲的宠爱,有平阳郡主将之收为义女,还有个不知深浅的蒋姨娘和谢芷宁。她们想要算计她,算计母亲、祖母。她决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接下来她要动她们的筋骨,她必然也不会是良善之辈,定然回击。 那么她希望,无论发生任何事,母亲都相信她。 母亲还不明白,她可以不帮她,但是她希望她能信她。 姜氏略微顿了一下,她眼前的女孩儿容色明明尚且稚嫩,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从她的眉眼间看到了什么极深的东西。其实她并不能明白谢昭宁是什么意思,为何说要相信她,难道后面还会出什么事吗?但是既然女孩儿问了,她虽然不明白,但也点头道:“昭宁放心,母亲会信你的。” 谢昭宁才粲然一笑,选了那匹最不起眼的,淡青色的春罗:“母亲,这个就好!” 她最喜欢这样春日怡人的颜色。 姜氏便从她手里将那匹淡青色的蜀州春罗接了过来,心里却犯嘀咕。 她觉得旁边那匹紫色绣了百蝶穿花的蜀州春罗更好看呢,穿上定是与女孩儿的气质相配,可是女孩儿选都已经选了,她再妄加干涉似乎并不好。 谢昭宁看母亲的眼神落在旁边那匹锦绣堆砌的布上,见那布完全符合母亲的审美,就明白母亲的心思,嘴角微抽。 幸好姜氏并不坚持,将布递给旁边的含霜,道:“明儿去给大娘子量了尺寸,给她做一件春裳。” 此时门外通传的声音响起,却是谢煊下了衙门回来了。 与往常眉头紧蹙,仿佛总是郁郁的他不同。今日的他神采奕奕,眉眼含笑,对着谢昭宁亦是点头。道:“这几日你倒是知道上你母亲这里请安了。” 谢昭宁便起身恭敬行礼道:“今晨女儿亦想去给父亲请安的,不过父亲出门上衙门得早,女儿便没有赶上。” 她看谢煊脸上控制不住的笑,暗想怕是发生了什么喜事,才致使谢煊如此高兴。 她虽然也有些好奇,但是也不想开口问。 谢煊闻言也有些意外,嗯了声道:“你若是一直这般懂事,便是最好了。” 谢昭宁只是笑了笑,对父亲屈身告退。 她想到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场景。那是在禁庭的时候,禁庭是一幢两层的楼阁,她在楼阁之上,时常能看到宫里往来的人。 其实最多的是看到赵瑾,他着玄紫翟衣,戴六梁冠,侍卫拱卫,身后是无数捧着熏炉、杌子等物的伺候的宫人,而百官们大气不敢喘地跟在他身后。这样的场景,比皇帝的排场都要大些。 可也看到过几回父亲,他的眉间仿佛郁结着含霜,脸上的沟壑比重重的峰峦都还要重,穿过宫门离去,身侧一个人也没有。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一语不发。 17 第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待谢昭宁走后,谢煊同姜氏提及谢承义立了战功并封了巡检一事。 姜氏极是高兴,再加上初与女儿和解,满是喜悦,还要叫外面的仆妇进来,抬了铜钱去外面洒。 谢煊则拦住她道:“朝堂的旨意还没下来,不可这般张扬!” 姜氏亦是高兴昏了头,此刻冷静下来,道:“你说得是,等他回来了再说亦不迟。” 却是走到了方桌前,为谢煊斟了一盏茶,笑着递给他,道:“孩儿有今天,亦是多亏了郎君的提携,还望莫要嫌弃妾身这盏茶汤才是。” 谢承义虽是靠了自己立下的战功,但当初,却是谢煊花了功夫,将他送去了自己同窗的麾下。 虽姜氏的兄长也从军,但那时候,西平府大片还与汴京无法通信,自不能将孩儿送到兄长名下去。 谢煊与姜氏虽是老夫老妻,但对着姜氏毕竟还是有多年相濡以沫的情分,见烛火摇曳下姜氏容貌依旧明艳,此时心情颇为舒畅,笑道:“这便要给我奉茶了?” 却也斟了一碗茶,同样递给她:“夫人近日既要忙于药行,又要操持家务,甚是辛苦,更要饮茶才是。” 姜氏也接了过来,心中倒也有几分甜蜜。 谢煊在子女面前严肃,其实平日倒也不是不心疼她。就是前几日因着女儿的事,两个人闹得有些不合罢了。这般一碗茶,便都和好了。 她认真道:“我瞧着昭宁是已经改好了许久,这几日她颇为懂事。白鹭那件事,我相信绝不是她所为……” 听到姜氏提起谢昭宁,又对谢昭宁近日评价颇高,谢煊眉头微挑。他这几日忙于公务,除了谢宛宁来书房与他请安,甚至未见过其他家中的女孩儿们一面。虽然他还是不相信她能改好,但还是颔首道:“她若是能改好,自然是最好的。伯母家寿宴的事,你可与她说了?” 姜氏道:“这是自然!我还要好生带着她去呢,前几日聚会,我一直忙着不得空,都是她们姐儿几个同仆妇一起去,想来才因此惹出些事端来,这次我便亲自带着她们去。” 谢煊就道:“以前的事都暂且不提了。这次伯母的寿宴是整寿,往来的王公贵族亦是不少。昭宁和宛宁都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该考虑着婚嫁了。你须得为她们好生留意着。芷宁的禁足我亦先解了吧,叫她一起去,她也快要及笄了,该考虑着婚嫁了。蒋姨娘如今不在府上,只能你费心给她操持了。” 姜氏自然点头,不过脑子里只想着昭宁和宛宁,对谢芷宁她并不留意。打算派个姑姑去盯着就是了。 谢煊要去沐浴更衣,今晚他便歇在姜氏这里了。 姜氏则想起方才昭宁还是并未挑选头面,于是让含霜将头面盒子搬了出来,打算挑了好的给昭宁送去。昭宁问及头面一事,想必心里还是想要头面的吧。 那她挑了好的给昭宁送过去,昭宁势必就不会在意此事了。 她正搭配得兴起,跟含霜说:“这个嵌了紫碧玺石的金累丝簪子好看,配方才那套红碧玺石的手串,我看昭宁以前时常这样配,她的品味与我倒甚是相似,都是极好的。” 含霜嘴角微动,夫人便是喜欢这些大红大紫的东西,以前大娘子似乎也爱这般,但如今大娘子早已是衣着素雅,可她又不能提醒姜氏,只能跟着笑:“夫人觉得好就是最好的,大娘子收到也高兴。” 春景却擎着一盏烛火,走过来道:“奴婢看着,这个嵌了东珠的项圈倒是极配二娘子呢!” 含霜看了春景一眼,没有说话,嘴角却轻轻一扯。 含月又指了另一个金玲珑的发簪道:“奴婢瞧着这个发簪配大娘子也好呢!” 正是姜氏搭配得热火朝天,三个女使也暗暗相争的时候,谢宛宁带着女使紫鹃来了,她因病弱而扶着紫鹃的手,走到姜氏身旁,盈盈一拜道:“母亲,女儿来给母亲请安了。” 姜氏看到谢宛宁,仍是温和地笑:“你来了,身子可已大好了?” 谢宛宁笑道:“已是好了大概了,这些天若不是母亲照料,女儿定是好不了这么快的。”随即又低声道,“昨日之事,女儿不知是姐姐也病了,竟一直痴缠着母亲,还要母亲来陪我,着实是女儿的过错。不知道姐姐身子好没有,女儿也想去看看姐姐。” 姜氏听她这般一说,心里也欣慰了起来。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两个女孩儿都这般懂事,她再满意也没有了。她就道:“你姐姐也好的差不多了,倒不必你去看她,明日我们一同去你堂祖母的寿宴,你定能看到她。” 谢宛宁也笑了笑,看到那满桌子摆得琳琅满目的首饰,想到方才在门外听到的话,她做不经意地笑道:“母亲将这些首饰搬出来,是要清理的吗?” 姜氏也毫不避讳,道:“上次给你送头面,却没给你姐姐送那事,着实是母亲没有处理好,如今总要给你姐姐补上才是。”又对她道,“对了,日后凡事,你就不要同你姐姐计较了,她也不容易得很。你身为妹妹,也要多体谅她才是。” 谢宛宁在一旁,快将手心都掐烂了,却只能强忍着笑道:“母亲说得是,女儿一定记得。” 她的眼睛映着槅扇外暗下的天,也跟着愈发的沉下来。 * 谢昭宁则已经在锦绣堂泡热汤了。 她体虚气弱,青坞便叫医郎开了药,每晚都用热水烫泡。 玉一般玲珑的脚放在黑沉沉的楠木桶中,更称得欺霜赛雪的白。 雾气朦胧中蒸腾而起,将谢昭宁的脸也拢在水雾与烛光中,莹莹如玉得像要化了一般。她靠着迎枕仿佛睡着了,长睫微垂。青坞小心地给她按着脚,柔声道:“娘子,今儿晚上,惠儿来回话说,听到雪柳阁似乎有打人的声音。不过只听到闷棍,听不到人声。” 谢昭宁睁开了眼,她叫青坞买通了雪柳阁外一个洒扫的丫头,若是有什么动静,便来告诉她知道。得知谢宛宁竟私下处罚小丫头,她笑了笑,原来谢宛宁也是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的。 她这些做法的用意,除了想要扳过母亲,便是想要让激谢宛宁和谢芷宁动手。她们二人,一个想要嫡长女的尊荣,一个同蒋姨娘一起,想要母亲手里的谢氏药行,甚至是正室的地位。就必须要把她算计下去。只要她和父亲母亲交好,就会更激发她们动手,想到后来祖母被生生气死,而母亲则意外身亡,谢昭宁眉头微皱。 蒋姨娘深不可测,只会比这二人更难对付,待她回来,这三人成盟,才是难以对付。必须在蒋姨娘回来之前,将这件事谋定。 此时门外响起细索的开门声,仆妇的对话声,谢昭宁和青坞对视一眼,是红螺终于回来了! 红螺此前已经见了郑掌柜一次。郑掌柜一听事态紧急,便说他会立刻去查,还说待有信儿之后,他就通过厨房采买的下人送信进来。昨日厨房采买的人刚传了信来,红螺连夜就出府去了。 料得红螺连夜奔图,势必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谢昭宁立刻示意青坞去给红螺倒茶。 果然片刻之后红螺就进来了,她因为赶路额发凌乱,穿了件极其不起眼的素色短褙子,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对谢昭宁的第一句话便是“娘子,可是渴死我了——” 谢昭宁觉得好笑,让青坞赶紧给她递茶水,红螺也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干净,才抹了嘴,眼睛亮闪闪地对谢昭宁道:“娘子,有消息了!” 谢昭宁立刻让她坐到自己跟前来,青坞则去把门拢上,谢昭宁才问:“如何,郑掌柜可找到樊星和樊月了?” 樊星和樊月便是她两个武婢的名字。 红螺道:“娘子,我初见这郑掌柜时,见他不过是个瘦小的老汉,说话是巴蜀口音,人也其貌不扬,还以为他并不厉害。谁知他竟真的有些门路,他查了郎君这个月送出府去的下人,竟沿着汴河边走边问,在颖昌府遇到了卖樊星和樊月的人牙子,将她们买了下来。” 谢昭宁听后心中一喜,竟将两人救了下来!其实她叫红螺让郑掌柜找人,并未抱太多希望。没曾想着郑掌柜竟真的能将人找到。 她问:“她二人如今在何处?人可还好?” 红螺笑道:“已经按照娘子您说的,把她们安排在了咱们两条巷子外的别院里,奴婢已经去看过了,樊星樊月还好生生的,就是瘦了一圈。她们见了奴婢,激动得抱着奴婢直哭呢。说要誓死效忠娘子!” 谢昭宁一时心中欣慰,这些她并不在意,只要她们活着就是好的。她又问:“可有白鹭的下落了?” 红螺继续道:“白鹭,郑掌柜的确也找到了。郎君将这白鹭放去了乡下的一个田庄,请了一对目不识丁的庄稼汉照顾她,郑掌柜在找她时,曾看到也有其他人在打探白鹭的下落。说他差点被这些人察觉,便使了个计谋,偷龙转凤将白鹭偷了出来。” 谢昭宁眉头微皱。有人也在打探白鹭的下落? 必然是谢宛宁的人,她们找白鹭做什么?难道想找白鹭杀人灭口? 谢昭宁暗自思忖,倒也并不慌。她问道:“郑掌柜将白鹭偷了出来,那她可醒过来了?” 红螺顿了顿,道:“醒是的确醒过来了。但是娘子,白鹭疯了——” 谢昭宁一时完全没有预料到,白鹭疯了?白鹭不过是受了重伤,怎会疯了? 红螺就道:“仿佛是受了什么大刺激,嘴里只会说‘不是我,我没有听到,不要杀我’,但是对于当日雪柳阁的事,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奴婢问了她许久都问不出东西来。” 谢昭宁皱起眉来,白鹭究竟看到了什么,能受如此大的刺激? 可是她已经疯了,又如何能问得出有用的东西来。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白姑说的话。白姑说,夫人发现了家中的秘密,因此有人不留她。 红螺却也忧心道:“白鹭我们纵然找到了,但如今人也是废了,娘子,我们该如何是好?” 谢昭宁思索了片刻,其实她本就没想到竟能将白鹭找到,她们能找到白鹭是意外之喜。只可惜峰回路转,这白鹭却又是疯了,找来也没什么用。不过…… 谢昭宁眼中微光一闪,笑道:“许这也是好事呢,悄然传话出去,就说我们找到白鹭了。要做得像是消息自己走漏了那般模样。” 红螺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眼神微微一亮道:“娘子,奴婢立刻就去!” 18 第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堂祖母的寿宴却是越来越近了。 因堂祖母的寿宴是要大办的,榆林谢家也忙碌起来,父亲特地将家中一半的管事派去帮忙,又借了许多的桌椅过去。姜氏也常去帮衬林氏。 时年汴京举办寿辰,亦是可以请了专门的酒席司来帮忙,只是大寿这样的喜事,光是请人自然忙不过来,许多事还要主人家亲自操劳。 几个女孩儿自然只是准备自己参加寿宴的衣饰,就连谢芷宁也被她的教养姑姑抓着,闭门不出,誓要倒腾出一个光鲜亮丽得好。谢明珊也几次往来谢家,与谢宛宁商议衣裳首饰。 谢昭宁对这些却并不热衷,她正在陪祖母聊天。 周氏知道她要去参加宴席了,撑着病体,兴致勃勃地让梅姑将她年轻时用的箱笼打开,叫谢昭宁选来戴:“虽是十多年前的款式了,但都是好东西,蛮蛮若是喜欢,便直接拿来戴。若是不喜欢,便将上头的宝石珠子取下来,重新镶嵌了戴。” 梅姑笑吟吟地领着两个女使,去找了箱笼出来打开,映入谢昭宁眼帘的果然是极漂亮夺目的珠翠。虽经岁月洗礼,却仍然光华熠熠。谢昭宁笑道:“祖母不必谦虚,这些都是极好看的。” 周氏笑着捡了首饰来给她配,一边道:“咱们蛮蛮这样好看,定能在宴席上遇到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祖母怕是太看得起她,她在汴京中名声如何的坏,祖母又不是不知。 再者她的情感亦是坎坷太多。前世她奢求赵瑾而不得,后亦不知怎的,阴差阳错嫁给了他哥哥,其实凭她的身份,是绝没有机会嫁给顺平郡王的。她只知道大舅舅有一日神秘地告诉她,给她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后来才知竟是顺平郡王。她亦不知道顺平郡王为何会娶她。 只是顺平郡王虽娶了她,却只在新婚之夜模糊地见过他一次,随即他就去了边关,再也不曾回来。故这桩亲事,渐渐也成了外人眼中的一桩笑话。 谢昭宁沉浸于回忆中,被周氏捏了捏她的脸才反应过来。 周氏笑道:“去就好生地去,莫要想那些,别人说的话,我们蛮蛮才不在意呢!你更要在这次宴席上,一雪前耻,叫人家都好生看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谢昭宁也笑,握了握周氏的手道:“到时候若在宴席上遇到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孙女自会给祖母带回来!” 周氏听了才欣慰地躺回去,因病而枯瘦苍白的脸上也出现淡淡的暖色。 等到了宴席当日,家中越发的热闹起来。 正逢春日暖阳,今儿天气又大晴了。谢昭宁一大早就被几位女使,连带着姜氏派来的姑姑从床上撺掇起来收拾打扮。随后便被送到了影壁,三个女孩儿的牛车很快就出发了。 牛车驶出了谢家大门,摇晃之间,谢昭宁掀开了一些车帘朝外看去。 只见汴京的街道鳞次栉比,房屋挨挨挤挤,那樊楼高耸地伫立在前方,竟是当真琼楼玉宇,高耸入云,五彩的欢门上张灯结彩,往来的人络绎不绝,谢昭宁亦是看得怔住。她前世未能看到的景象,果然是如此的壮观!这也还只是汴京的一角呢,其余的地方又该是何等的繁华。 牛车又驶入了小巷中。但过了这小巷却又开阔起来,已经能看到东秀谢家高高伫立的粉墙,粉墙上也是张灯结彩,往来的牛车、马车络绎不绝,搭棚试灶的彩棚结出去五丈长,穿行的仆妇们都身着红色比甲,十分喜气。 她们由牛车送着,从后门直至东秀谢家的后院。 待牛车停稳,几人才被仆妇扶着,牵着手从牛车上下来。 谢昭宁入目便看到谢宛宁被谢明珊接住,她也穿得明艳俏丽,拉着谢宛宁的手笑着道:“祖母已经等了你们许久啦!你们怎的才过来,我们正在里面烹茶吃点心呢,你烹茶的手艺是最好的,快随我去,大家都等着你露一手呢!” 谢宛宁笑得和善,这样宴席的场合,她是极受追捧的。 随后谢明珊自又看到了跟在后面的谢昭宁,却是轻哼一声。谢昭宁才懒得理会她。 随后又有更多的牛车进来,下来一些衣着样貌极精致的娘子。一穿着褐色比甲的仆妇却站上前,笑道:“几位娘子都是咱们谢氏的本家娘子,随我这边来就是了。” 谢昭宁等便随着这仆妇往前走去。 东秀谢家与榆林谢家一般的宽敞,只是假石山水之间更见精致,穿过一道铺着水青石的宽阔甬道,到了东秀谢家的后花园中,此地更是开阔,以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分开,一侧是葳蕤的草木,接连着数道白桥。 另一侧是极宽阔的八卦亭,里头围围拥拥皆是女客,正将一鬓发微白,身着万字不断头纹杭绸褙子的老夫人围在其中,与她笑谈说话。东秀谢家的大房如今在外,便是二房林氏、三房白氏陪在老太太身边待客。 谢明珊因是现在家中唯一的嫡女,看到老太太便扑了上去,在她怀里撒娇道:“祖母,我带着宛宁姐姐来了!她烹茶的手艺最好了,一会儿请她点茶与您老人家喝,她还说一会儿要写字给您献寿呢!” 堂祖母余氏是个极和蔼的老太太,又极宠谢明珊,将她搂在怀里,笑呵呵地应下了。 此时谢昭宁等三姐妹上前给老太太见礼,老太太都一一笑着颔首,待她们都一样的的亲近。但等她们行了礼,谢明珊却拉着谢宛宁坐到了老太太的近旁,要展示谢宛宁点茶的手艺了。 谢宛宁做了谢家十多年的嫡女,又自幼被谢煊教导得才艺颇通。举凡汴京时下流行的东西,鲜少有她不会的,因此这样的宴席上,她总是这样被世家娘子们包围着,风头尽出。这亦是为何,即便谢昭宁回来,也丝毫不影响谢宛宁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她着实优秀过人。 只留谢昭宁和谢芷宁,过来给林氏和白氏行礼,林氏是此前就见过的,她与姜氏坐在一起,两人说话甚是亲热。白氏是三房媳妇,谢昭宁没什么印象,只见她长相秀致,神色却淡淡的,她们请安之后,便说有事起身离开了。 谢昭宁记得,这个白氏虽也出身书香门第,却与林氏不和,和姜氏也并不交好,有些嫌弃姜氏是武将家的出身。 只见姜氏果然在她背后暗暗翻了个白眼,谢昭宁看着觉得好笑。 母亲自嫁到汴京,为避免旁人说她是武将家的出身,没得风度修养,不如书香人家出身的夫人,平日是很注意自己在外的言行谈吐的。和各家夫人交往,也是收拾得体,绝不出错的。唯独在这白氏身上不太容忍。 姜氏今晨一大早就来了,已是忙了一晌午了。问了她来的路上可好之类的话,便有仆妇来请她去宴席上拿主意,只能匆匆告别,叫她和两个妹妹好生玩就是了,她今日怕是都来看不了她们。 林氏就对谢昭宁道:“你们女孩儿别拘束,咱们两谢都是一家人,今儿来的客多,我们未必能照料到你们,你们只管去玩儿就是了。” 谢昭宁和谢芷宁正应喏。 只见一年老仆妇匆匆跑来,对林氏道:“二夫人,平阳郡主来了!” 平阳郡主? 谢昭宁心头一跳,只见前方的夹道上,果然缓步走过来个衣着华贵,眉宇间透着几分威严的妇人。妇人身边还跟着一着浅紫色蜀州春罗褙子,戴璎珞金项圈,容貌娇美的女孩儿。却是对周围的场景很是不在意的模样。 两人被众星捧月地围绕着。不少世家夫人见到她,也立刻上前见礼。 这便是谢宛宁的义母,高夫人平阳郡主。她因母亲是郡主,早年时常出入太妃宫中,太妃见了极喜欢她,便也赐了她郡主的封号。这封号虽无食邑,却很是尊荣。何况这高家还有一特别之处,高夫人的公公,时任度支司正史,是父亲的顶头上司。使得高家于谢家而言,更是特别。 林氏立刻低声吩咐下人,去通传姜氏一声,毕竟平阳郡主是谢宛宁的义母,两家的交情算起来比东秀谢家要深。便是在正堂的谢煊也要传个话过去。 随即上前去,恭敬有礼地把平阳郡主请到八卦亭中,老太太也被仆人扶起来,因是长辈,虽平阳郡主是正一品的封衔,老太太不过是随着儿子得的从三品的封衔,平阳郡主也与她执了平辈礼,并道:“请老夫人的安。” 老太太笑道:“哪里哪里,郡主光临寒舍才是蓬荜生辉。” 老太太和平阳郡主分了主宾坐下来,此时谢宛宁上前给平阳郡主请安。 方才还十分严肃的平阳郡主,看到她却笑起来,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嘘寒问暖:“宛宁何必多礼,我是你义母,便是半个生母一般。快随我坐下来。” 周围人立刻抬出圆凳来,平阳郡主拉着谢宛宁坐下,就连她身边高傲的女孩儿,也同谢宛宁亲热地说起话来。如此这般,就连林氏也没坐下的,显得谢宛宁身份尤其不一般起来。旁人看着她都带着几分羡慕。 谢昭宁看着笑了笑,这位女孩儿就是高夫人唯一亲生的嫡女高雪鸢。 而谢宛宁为何会被平阳郡主收为义女,旁人传说是因赏识谢宛宁的书法,谢昭宁却知道,是为了她的独生女高雪鸢。 据说有一次高家的琼华宴上,高雪鸢在院中玩耍,被一只毒蛇所咬。而正逢谢宛宁在高家参加宴席看到,便不惜性命,以口吮血,又以谢家祖传治蛇毒的秘药治之,才使得高雪鸢脱离险情。 高雪鸢是高夫人唯一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如何不疼,因此特将谢宛宁收做义女。平日只要是参加宴席,便将谢宛宁带在身侧,让谢宛宁得以结交世家夫人,使得她的好名声口口相传。 谢昭宁却觉得没这般简单,根据她对自己这位妹妹心性的了解,她竟如此巧合,随身带了解蛇毒的药?又恰好地看到了高雪鸢被毒蛇所咬? 只是事情已过去这么久,而谢宛宁现在的确是高夫人最心热的人,也不好追踪了。 但见着高雪鸢极热情地同谢宛宁说话,她又想到以后的事,她记得后来,高雪鸢说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是镇北侯的嫡子。可却莫名其妙地,这位公子被撞见救了落水的谢宛宁,从此不得不娶谢宛宁。再后来这位嫡子继承了侯位,成了镇北侯,谢宛宁也因此成了镇北侯夫人。高氏母女气得要死,与谢宛宁反目成仇,但又奈何不了她。 她那时候已经靠着谢氏药行,母亲留下的秘方为己用,封了慈济夫人。 而因她此时还在亭中,自然也感觉到,那高氏母女同谢宛宁说完话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平阳夫人并没有说话,她身边的高雪鸢却轻哼道:“一个从西平府回来的野蛮人,如今也登堂入室了?” 高夫人则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鸢儿,不可这么说话。”却淡笑着看谢昭宁,“听说谢大娘子,前几日伤了宛儿的女使,我们也只是耳闻罢了,不知是否有此事?” 因谢宛宁救了自己唯一女儿的性命,高夫人认定了谢宛宁是极良善之人,对谢宛宁极是疼爱,亦是保护有加。 她说话的语气,虽仿佛只是问问。可是凭她这般身份说出来,旁人听了,只会没有真也听成了三分真,看谢昭宁的目光便充满了探寻。 谢昭宁笑着看向谢宛宁,这事在家中,谢煊一应让隐瞒了。如何外面的人还会知道?实在是让她不得不猜测,是否是谢宛宁暗中传出。若在旁的人家中,女孩们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可是她不一样,她是在西平府长大回来的,便是真的教养有问题,那也是大舅舅的教养不得当,与谢家其他娘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才是为何,以前她们能各种下狠手害她名声的原因。 谢宛宁似乎为她解释一般,连忙道:“义母,义妹,我长姐并未做过,她是极好的!” 高夫人却认定是她纯良,拍了拍她的手:“我看你才是良善过头,许多事你都是不知道的。” 谢昭宁就笑着屈身道:“回禀郡主,家中父母已查明此事乃是旁人诬陷,郡主这般问出,应是还不知道吧。外面不过是一些人云亦云的糊涂人乱说的,郡主聪慧过人,定是不会被这些流言蜚语影响的。” 高夫人表情一凝。以前她不是没有这般为谢宛宁撑腰。可却是第一次让谢昭宁这般说回来。且她说的话又是这般有理有度,得体恰当,又恰好为自己澄清了。 于是她也只能笑笑:“不过问问罢了,既然不是便最好了。” 谢昭宁看到她脸色不虞却依旧面带笑容,她不会让高夫人就这样平白说嘴,日后只会给她的恶名添砖加瓦。而她的话有理有度,高夫人便是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难道要亲口承认自己是糊涂之人不成? 林氏却是八面玲珑的人,笑着上前道:“方才宛宁烹的茶正是好的时候,郡主可要品一些?” 这般便把事情都抹了过去。八卦亭中又恢复了笑语喧嗔,旁人又说起高雪鸢的婚事来:“……听闻娘子与镇北侯家的二郎君定亲了呢,那样的人家,便也就是高娘子才能配了……” 这镇北侯家勋贵传世,虽并非最权贵的世家,但嫡子毕竟有世子的封爵。因此哪怕生性高傲,高雪鸢也露出些含羞之色来。高夫人对这门亲事也颇为满意,脸上露出淡淡笑容。但随后却握了握谢宛宁的手,柔声道:“宛儿,你是我的义女,我定会与你找个不比你妹妹差的亲事。” 谢宛宁便笑了笑道:“多谢义母,只是女儿孝敬您,图的也不是此。” 众人的吹捧声不绝于耳,谢昭宁却听得笑了出来,她倒是十分期待日后谢宛宁的亲事的。谢昭宁觉得坐在八卦亭中毕竟人多,便跟林氏告退,她看了看八卦亭周围散布的桌椅,自觉找了一处最偏僻的坐下。 面前小几上放着数盘瓜果点心,谢昭宁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慢慢磕着。 青坞蹲下来,给她倒茶道:“娘子方才说得好!不该叫她们言语上说了您去。” 谢昭宁就问她:“来之前你不是叮嘱我,莫要惹是生非吗?” 青坞却挑眉说:“可是娘子回得好,就是该回。何况是她们无礼在前!娘子为何要忍!” 青坞毕竟是跟她一起同西平府回来的,还是有三分脾性的。谢昭宁听着觉得好笑,从桌上抓了把瓜子递给她,主仆俩一起啃起瓜子来。 正是此时,只见月门传来一阵骚乱。因不知发生了什么,诸位娘子夫人们都抬头看去。 随着几位小厮引路,竟有一青年缓步而来。他着一身月白色直裰,戴白色玉冠,容貌生得清俊,还摇着绢面折扇。身边是众星捧月般的下人,排场竟比方才平阳郡主来时还大,一看便知家世不凡。 待这位郎君一露面,谢昭宁分明地看到,世家娘子们都骚乱起来。她旁边一个梳着凤尾髻,看起来十分矜持的娘子甚至忍不住激动道:“……是定国公顾家的三郎君!” 这青年缓步而来,别说是林氏,就是老太太和平阳郡主,也从原地坐起身去迎。众娘子们更是纷纷激动得站了起来,但因身份不够高,又不是主人家,自然是不能上前迎的。 谢昭宁看着这青年,若有所思。如今的汴京中,除了皇族之外,有顾王李高四个极盛的家族,高夫人所在的高家便是其一,可这顾家,却是真正的炽手可热。据闻定国公的长女入宫为贵妃,定国公又领了枢密使,颇受君上重用。这样泼天的富贵,整个汴京一只手也是数得出来的。这位顾三郎君,就是定国公顾家的人。 这样的人物,谢昭宁却并不了解,毕竟她前世心神都在赵瑾身上,如何注意得了旁的人。 只是随着旁边娘子的热议,才对这位顾三郎君更是了解一些,这位顾家三郎君虽并非定国公家的世子,却生得极其俊美,又因荫蔽做了左司郎中,是如今极炽手可热的郎君人选。整个汴京的娘子有多少是盼着要嫁给他的。听说这位顾三郎君的母亲,与堂祖母是亲姑侄,否则人家也是决计不会来的。 与他相比,方才高雪鸢所定亲的镇北侯家的嫡次子,似又比较寻常了。 因此她也面色微红地看着顾三郎君的方向。只是她已经有亲事在身,不过看看就罢了。不过不仅是她,在场又有几个娘子是不看的,毕竟那可是定国公顾家,若是能与顾家沾染,自然是泼天的富贵。 顾三郎君风度翩翩地回了堂祖母的话,随后才朝着白桥那边去,那边也进来了一些郎君,正在请顾三郎君过去说话。旁边的诸位娘子们也都骚动了,竟纷纷起身去看。 谢昭宁自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何况,也无意参与这种纷争。 赵瑾便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美男子了,五官如刀凿斧刻般精致,身姿挺拔如松,端然而立时飘逸出尘,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大家就不会注意到旁人。何况他才学卓绝,隐瞒了身份在世家中行走,竟还考中了贡士。这般才貌双全,所以最后才能成为权御天下的狠人。 可那又如何呢,她费心追逐了一世,又有什么好结果吗。 粉骷髅,肉白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好好地磕她这一把瓜子吧。 谁知她正慢悠悠地嗑瓜子,却听旁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劳烦这位,能将你桌上那碟果子给我吗?” 谢昭宁转头看去。 只见一陌生青年竟蹲在她不远处,掩映在一片刚发了芽的垂柳之下,方才竟无人注意到他。 应是方才随着那些郎君们一起进来的吧。 这青年十分的奇特,他是生得极好看的,修眉俊目,下巴狭长,头发如羽缎一般半挽,眼角边还有一颗淡红色的小痣。只是他皮肤极白,仿佛是极少晒太阳的模样。若说赵瑾的长相是青松挺拔于凛冽冰雪之中,那这位青年的样貌就是闲云深山中偏长出一枝箭竹来。 最为奇异的是,他这样一副贵公子容貌的人,却偏生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普通青色布衫,谢昭宁分明地看到,布衫的衣角因洗得太多,甚至破了一个洞,叫他打了个补丁补上,仍旧穿着。 他的神情是极放松的,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穿的究竟是布衣,还是绫罗。 而他的眼神,亦没有看她,反而认真地凝望着她桌上一盘普普通通的樱桃,仿佛极渴望吃两颗的模样。 谢昭宁的嘴角轻微抽了抽。 这位宛如贫寒书生模样的人,是怎么出现在谢家的宴席上的? 且还问她要桌上的果子吃。 他当真是乞讨的不成? 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昭宁看着他的脸,有种心惊肉跳的熟悉感,仿佛极具危险,可是她一点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了。 19 第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9 第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 第二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0 第二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 第二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1 第二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2 第二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2 第二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3 第二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3 第二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 第二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4 第二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 第二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5 第二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 第二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6 第二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7 第二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7 第二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 第二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8 第二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 第二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29 第二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 第三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0 第三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1 第三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1 第三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2 第三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2 第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3 第三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3 第三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4 第三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4 第三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5 第三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5 第三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6 第三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6 第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7 第三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7 第三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8 第三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8 第三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9 第三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39 第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 第四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0 第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1 第四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1 第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2 第四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2 第四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3 第四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3 第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4 第四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4 第四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5 第四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5 第四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6 第四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6 第四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7 第四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7 第四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8 第四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8 第四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9 第四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49 第四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0 第五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0 第五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1 第五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1 第五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2 第五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2 第五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3 第五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3 第五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4 第五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4 第五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5 第五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5 第五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6 第五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6 第五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7 第五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7 第五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8 第五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8 第五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9 第五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59 第五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0 第六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0 第六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1 第六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1 第六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2 第六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2 第六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3 第六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3 第六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4 第六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4 第六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5 第六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5 第六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6 第六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6 第六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7 第六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7 第六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8 第六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8 第六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69 第六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69 第六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0 第七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0 第七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1 第七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1 第七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2 第七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2 第七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3 第七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3 第七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4 第七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4 第七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 第七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5 第七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6 第七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6 第七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7 第七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7 第七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8 第七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8 第七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9 第七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79 第七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0 第八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0 第八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1 第八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1 第八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2 第八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2 第八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3 第八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3 第八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4 第八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4 第八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5 第八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5 第八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6 第八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6 第八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7 第八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7 第八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8 第八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8 第八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9 第八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89 第八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 第九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0 第九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1 第九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1 第九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2 第九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2 第九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3 第九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3 第九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4 第九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4 第九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5 第九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5 第九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6 第九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6 第九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7 第九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7 第九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8 第九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8 第九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9 第九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99 第九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0 第一百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0 第一百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1 第一百零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1 第一百零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2 第一百零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2 第一百零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3 第一百零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3 第一百零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4 第一百零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4 第一百零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5 第一百零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5 第一百零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6 第一百零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6 第一百零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7 第一百零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7 第一百零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8 第一百零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8 第一百零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9 第一百零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09 第一百零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0 第一百一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0 第一百一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1 第一百一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1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3 第一百一十三掌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3 第一百一十三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8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0 第一百二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0 第一百二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4 第一百二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4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6 第一百二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6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7 第一百二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7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8 第一百二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8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0 第一百三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0 第一百三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1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0 第一百四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40 第一百四十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明月曾照小重山》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跟着蓝凌生参观他的灵器世界,楚辰感觉自身吸纳的灵气,也是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时刻,任何能够为白鹿学院赢回一点面子的人,都会成为英雄,哪怕在此之前,蓝天有点儿声名狼藉,但在这一刻,却成为了许多人寄托希望所在。 在外人面前,蓝凌生又恢复成了那般高冷模样,逗比气息全然消失。 “主脉、二脉筑基高手出战,半步筑基出战,练气十二层修士出战,镇杀他们。”楚辰下达最后的命令。 后者永远是一副严肃无比的样子,此刻,居然也微微露出了一张笑脸。 来不及多想,她一个翻身,将自己从床上滚下去,顺着床边踏板留下的缝隙,就势钻进床下。 随着叶晨声音落下,捉着萧如玉的杨莲云,从一边乱草走了出来。 但是,未等他的一众手下一起对艾伦发难,湖中那些原本已经放弃抵抗的沼王和乌波立刻率先对他们发难了。 “老板,不用找了。”袁腾飞不等王宣柔掏钱,直接先拿出了五两银子。 安之琛也只是跟月瑶这么一提:“你觉得不好那就算了,不过可馨如今也十一岁了,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这两年你也帮着相看有没有合适的。”安之琛就是想提前看好,要不然晚了就寻不到称心如意的。 “还没有,马上就要吃了,不过我想一会还要跟着老柏,乔峙过来让我先告诉你一声,上次发现的跟踪者跑进了一个叫‘正阳商会’的地方。”山熊过来汇报昨天派人反跟踪后的结果。 上官嘉淇现在看着子云在一个大木桶里忙上忙下,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一桶碧绿色药汤冒着热气发出浓烈的药香。 庄若兰心里百转千回,盯着向薇跟郝妈妈几个,眼中有着滔天怒火,怒道:”你们既然知道姑娘中毒了,为什么不赶紧去请大夫,还要将蓝溪院关得死死的。你们是怕月瑶命太长,是吧?”分不清主次的仆从,要来何用。 她虽然知道外甥看人不会差,但为了防备万一,这些年也一直都冷眼旁观,可经历了这几年的事,她终于认定月瑶对明珠的是真心爱护,而不是她开始认为月瑶是存了利用明珠的心思攀附上侯府,以致攀附上她的。 另外,就如林扬所说那样,卫道除魔,他的确责无旁贷,这也是每一个夷光神州修士的责任,并不因为来到了遥远的异域而有所改变。 宁夏撇嘴,“只要你不动贼心,这毛料就丢不了。”事实上,宁夏对迟瑾风有莫名的信任感,甚至在他身边还有很强烈的安全感,她不想去追究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一切愿意凭着感觉走。 而宁夏脸色惨白的伸手将颈间的金丝红翡的玉坠,从衣领里拉出来,在那红翡的玉兰花玉坠上,晕染着似水珠般一抹潮湿,迟瑾风转回身,伸手触向那水珠,沾湿了他的指肚,才发现那是血。 “你想当武术冠军吗?还是想干嘛?”宁夏问着蚱蜢,心里想着他闲着没什么学什么功夫?之前在农村放羊都安安分分的他,突然间有远大理想了吗? 紫兰摇摇头,”你出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姑娘。”听那呼吸确实是睡着了,不过主人已经吩咐下来,姑娘身边十二时辰不能离人,姑娘身边是决计不能离人了。 纪景在楼下,望着已经熄灯的房间,他想离开,不想让自己变的像个笑话,却偏偏挪不动脚,像定在了章程家门口,就是走不了。 李恒娥冷着脸说道,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个青年劈头盖脸的损一顿,然后将办公室里所有的脏活累活全部交给他干。 格伯羽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临走时特别祝福阿豪,一定要格外注意刘淼。 画眉娘的脑袋一晕,无力地趴在地上,万分后悔今日做出这样的举动。 经过杨延昭的劝导以后,赢浩便没有再去找赢圣杰算账。接下来的几天里,赢浩一直照顾着床上的赢轩,每日定时喂药。 慕元宝这厮惯会骗人,将他们遇刺说成被家里反对婚事,所以双双出逃。 黎夏天落荒而逃,把自己锁在了洗手间里,身子沿着冰凉的门板,徐徐滑落,压抑着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酒吧的门口站着一名男子,看着这边许久,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目光透着痛惜。 父母的纵容下,他终于可以做一天寻常人,举行自己的婚礼,娶自己的新娘。 面对院长的讨好,夏安宁处变不惊,但旁边的辅导员却瞪大了眼睛,眼底透着一片不可置信。 他回忆了一下,被那神霄五雷劈中的时候,的确浑身一麻,只是这道人的五雷修炼的恐怕不到家,根本伤不到自己的灵魂之体。 “虞狐狸,你到底几分真假!”方才还说为了找她没时间安置他娘。 而林天遥看到在领土上的大厦的墙上,有可怕的刀痕、拳头印、手掌印、刀痕等等,显然是有人在这里留下的。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谢什么?我不要口头上的谢谢,你有本事嘴上说的时候,也做点实际行动!”蓝辰希满心期待的看着她。 孙猴子听着唐静讲述心里已经有了个谱了,八成是情场争风吃醋搞的暗杀,两成是在职时结下的仇杀。深圳嫖娼不就是个例子吗? 因为异世界能量的入侵,使得这个世界的物产相对来说更高一些,所以朝鲜王国的人口也比另外一个地球上更多一些,达到一千一百万左右。 “有,就是那些都是应付作业的,也不好看。”不想那些糟粕出现在他的秀上。 在那些家伙已经到了迷魂阵阵法门口时,上古撼天龙猿发出一声暴吼,巨大的冲击波席卷了这个天地,将那些家伙给给吓了一大跳。 那种美就像是神明与恶魔的结合,圣洁与邪恶并存,让人看上一眼就深陷其中。 南山的太后就是西山大公主?林月馨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惨了,太后来本就是西山的人。 她们也有机会成为先生?要知道,她们不要说先生,哪怕是成为一个普通人,这辈子都是她们所奢望的事情,更不要说成为一名先生了。 与傅承轩吃过饭后,林卿如喜滋滋的回去等消息,却没想到两天之后收到的不是她被选中,可以成功进组的消息,而是第三轮试镜的通知。 徐川听后眼中露出一丝厉色,有人袭击徐家的人让他更加不爽,要是现在能够报仇,他手段肯定比丹辰子还要狠辣。 当王振低下头看到手腕上的那串手链时,他额头上的冷汗“唰”得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夏浩然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大千世界千奇百怪,既然明面上有人类联邦、兽族部落和百族联盟存在,那么,在不为人知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些特殊的势力也说得过去。 很冒失的举动,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危机和磨难,但同时不得不说的是,也给他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和无尽的好处。 “我知道了,已经在调查了。”苏寅政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倒不认为宋宋会和慕白有什么事情。只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迸出他刚才说的话,是他抢了他的乔宋,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去,你是真的能吃。”“柳耀溪”看着满桌的垃圾摇着头无奈地说道。 “按你爸爸的意思去做。”郑奶奶一句话就将儿子打发了,还搞得老院长一脸愤懑。 在座的,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赵子弦都是钱少式微,当然,这并不是他不说话的理由,要是连话都不敢说那还是他赵子弦的风格吗?再说了,他可是厨神的传人,这店胆量都没有?那还真是奇怪了。 口技!出神入化的口技!武田兰竟然用神乎其神的口技化解了尴尬的局面。她既承认了赵子弦宣布的比赛正式开始有效,也挽回了主办法和她自己的面子,没让赵子弦真正的喧宾夺主。 “夏夏,你朋友刚醒,口一定渴了,你去给她倒杯水来。”陆苍不着痕迹的将两人分开。 在此之前,发展相对比较缓慢,连风调雨顺,作为整个北宋粮食生产的支柱的江岸,尚且如此,更别说海边的一个岛屿,在北宋的交通环境下,距离岸边几十里,本就是一个问题。 赵信身边什么都没有,苗家的层次,根本就无法给赵信支持,而仁宗唯一的支持,就是孙吉在内的那些大内侍卫,这些侍卫,对于城市的建设和管理,是没有什么作用。 之回到极北冰原之后的魔王‘裘德·哥顿’心情仍是非常的好,那诡异豪放的笑声不断的从他的寒冰宫殿之中传出来。 伊纳里多有给阿甘打电话说斯通的事,可是电话里这位大咖完全是没给一点商量的余地,现在过来看也只是瞧瞧事情的发展,没有插手的打算,所以,他不想说话。 你看敌军右侧的士兵不甚精锐且骑兵数量稀少,韦恩爵士,你带着骑士们去冲击敌军右阵!”科唐坦男爵右手执着马鞭,指着左前方的威廉所属骑士军团,语气坚决地说道。 这一事件震惊了整个西方世界,它以及后续被劫掠的朝圣者一同,不断累积,最后成为十字军东征的重要原因之一。 紧闭双眼咬牙切齿的茜茜已经做好了被炸的准备,不过幸运的是她这一次恰好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当然也不排除剩余的两张卷轴其实都是融合卷轴的可能性。不过茜茜这一次总算是成功的完成了整个装备融合的过程。 咦,他忽然隐约记起,自己似乎和一个家伙还有过一个卖手机的赌约。 “一部优秀的歌舞片,一部不错的励志片。”甘敬说的很简单,但明显好评。 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但是仔细研究一下浏览记录,当天晚上被打开的视频有好几个,林承宰可以非常肯定,那天晚上徐贤肯定是看了的,而且看的时间还不短,这还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呢。 这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这里可能会发生爆炸,那些闻讯赶来的居民,也赶紧离着远了一点,不想被待会可能会发生的爆炸给波及。 当孙峰带着化得明几人,依次从那冰凉的山涧中跃出之后,不等化得明几人说话,孙峰便望着左前方的树林,神情颇为怪异的说道。 因为经常做饭的关系,初珑对厨具还是比较挑的,买的都是比较好的东西,哪像林承宰,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的。 “会不会是木叶设下的圈套,或者说火影细胞是假的??”兰丸冷静地分析道,毕竟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都透露着诡异。 响声震天,无与伦比!几乎是聚集了多达一万多名学生的热情呼声,气势上可以碾压刚才上场的任何一名歌手。 时间一分分过去,和在地球上只需十来分钟就能感应到地球本源不同,这次卓川足足花费了整整十天时间才感应到地球本源,若非他不是普通人的身体,早就饿死了。 谁曾想。这家伙在发现自己已经瘫痪了之后,那直接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如决绝的断了情思,月光在他身后跟随,似温柔的手无力的牵扯,却终究拉不住他的身影。 虽然开着玩笑,允儿等人也都在准备过来打一打酱油了,林承宰的家里人很少来首尔,难得来一趟,是得见一见。 四人喝了不少酒,商华两兄弟酒一喝多便与季候华大聊了起来。而叶青却是微微闭目,看似也喝了很多,有些醉了。 只见两个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太阳出现了。叶青就像战神一般屹立在比武场中。 话音还未落地,附近围观的弟子长老情不自禁的往后退去,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盖亚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嘴里念叨着什么,但是眼见他停在那,便毫不客气的追上去,直接给了他一拳,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被一把刀的刀背重重的劈了一下。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莫北,脚下穿着一双卡通红色拖鞋、裤脚也被卷了上去,脸上还有几道黑色的磨痕。 耿喜旺稍微休息了一下,接着说:“我本想及早把这事向营座汇报,无奈本田的人处处提防看得很紧,我又害怕本田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提前动手,给我们造成重大损失。所以才想寻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武植看了陈知州一眼,笑笑道:“陈大人不必多礼!”说着猛地一挥手,旁边的金锣队,战鼓队,号角队忽地锣鼓齐鸣,号角长响,紧接着,密林中发出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就见那重步兵长矛斜起,缓缓向庄前移动。 即便王乐再妖孽,战力表现的再强悍,也无法在妖族的天赋神通之下,拿走这场大战的胜利。 武王境界以上,每提升一级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况且这个上官浩宇是焚日王国上官家族中的大少爷,身怀强大的武技。可不是夫子煞这种靠拼命来提升士气的人所能比拟的。 面馆离城门很近,一共有两层,装修得很漂亮,多种颜色的映衬之下,会在无形中增加人们的食欲。 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这幅画面属实恐怖了些,辣眼睛,噢不,辣鼻子。 要不然按照正常流程苏源可以周五正式离职的时候发给他,老陈现在要用到,说明他的领导要问他东西。 牛车上,大家都背着一个包袱,包袱里面装着这次来县城购买的东西。 但蒋烨可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早早的便让秦雅送了一些食物上去。 心中喃喃自语,杨七周再一次将全部注意力都投放到了面前手机上,一刻都不敢分神。 他以嗜血的手段让所有人对他产生恐惧心理,然后再去培养对他绝对忠诚的人。 他们冲着一路走出去的护龙军伸大拇指,还有些人往里面扔着饮料、礼盒、方便面的。 一个是他的授课老师,虽然陪伴他的时间不长,但对方却对他真心实意,待他极好。故而在他心里,早就将南宫阴月当成了真正的长辈,当成了他在乎的人。。 其实在他效忠的那个领地,55银币的食物属于最便宜的那一档,但他已经在珠南领地生活了好一段时间,早就习惯了那里极低的物价水平,现在再来看这个雪糕刺客,着实肉痛。 包括那守卫外围的十个山海强者,如果真的说了谎燕山公也必然会有所察觉。 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连宋总镖头这样武道境界高绝的人物都会做不得已的事?魏长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时候一直在咂摸这句话的味道,还有他面上转瞬即逝的歉疚。 更何况还有百万赢家垫底,日活过亿也不是浪得虚名,都是聚焦年轻人,这才是自己的亲儿子。 面前的持刀百人队又好似变成了千百头豺狼虎豹,威势更甚上一步。 宋芸点点头,这个道理自己当然明白,只不过对于自己来说,既然直播风口正劲,为什么不多挖掘几个主播? 瞧着这与栖山县张家如出一辙的宅院,他放方世下来,自己细细端详这门环细微处都仿照栖山县张家的宅院,如不是浓烈的鱼腥,那就真教人以为是在栖山。 第一都是资深高手,各个领域的精英,关键还必须熟悉,嬉笑怒骂之间,越熟越容易出彩。 “皇后,你千万不能有事,再等等我来救你。”皇帝紧皱双眉,似冬日寒冷的傲雪,依旧是那样的英俊潇洒。 沈锋摇摇头,也难怪老宋有点自乱阵脚,刚听到自己也很震惊,只不过冷静下来发现其实跟万利关系不大。 房间内,苏白听到罗玛格斯离开动静,暗自松了一口气,魔能军团果然够霸道。 空气里一晚上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会儿难得的有了一些温情脉脉的感觉。 丁灵琳轻轻叹了口气,道:“谁说他老了?他看来简直比我们还年轻。“叶开微笑着道:“他当然不会老,有些人永远不会老的……“有些人的确永远不会老,因为他们心里永远都充满了对人类的热爱和希望。 没想到她还是不肯开口。莫非在她心里,那点谎言就真的那么不可饶恕么?哪怕明知道他会吃亏,她也不愿意提醒一声? 喝了口水下去之后,恰在食道的米终于落肚了,差点没把我给噎死。 “什么,步兵,不是骑兵吗?”闻言,正打算开口询问些什么的丘力居当即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且目前这批飞弹也仅剩闪电队当初搭载在飞机上的那批了,也就是不到30枚了。 所以,恳请大人能够接受我广大陇西的子民们!”徐荣以为王天杰看不上陇西而遭到拒绝,当下也同样在王天杰面前重重的双膝下跪于地泪流满面恳求着,说着就要拔剑自刎谢罪。 “还好,大姐塞了银子给狱头,你二哥好吃好喝的供着呢,过段时间就能回来了。”李月姐没见着墨易,但不想弟妹们跟着担心,毕竟担心没有用处,于是便撒了个谎安慰一翻。 “你走神了!”然而就在步惊云回头的瞬间惊呼提醒的时候,一道凌厉的拳风带着拳道神的话再次冲了上来。 “这个让梶尾他们去就可以了。”石室先生认为闪电队足够应付了。 如此不知不觉间,七情法莲的存在便已经深入人心,吸收着天下众人的真心祝福不断成长,仙盟趁机收拢各方,稳定人心,也渐渐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秦隐迈出一步,踩入腐叶之中,目光中一片漠然,是对生命的淡漠,也是对死亡的冷漠。 在这样的极致速度下,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我们就将魁梧甩在了身后扬长而去。 “走,找特斯,干掉黑虎帮!”哈利出了学校之后,便对着安德鲁说道。 这破屋之内,烛火幽幽,随着对方的身影立起,开始弥漫起阴暗。 其实说起来,他并需要把郑琪找出来,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算找到郑琪,也不一定能发生点什么。 而自己,妖族唯一皇,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好累,或许,死,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然而,教官却是不苟言笑,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站在队伍前,就如同一杆比之的标枪。 宁白舟浑身血气激荡,众人眼见那三朵花被冲成粉末,纷纷扬扬落下。 仰天长笑,“看着老夫安然站在这里,而你们的仇怨不得报,是不是觉得上天不公。 不只是齐燕几人一脸懵逼,就连蒋英奇和何丽几人,也都诧异的看着沈浪。 这一次不同,这是至高神雷的本体·是神墓意志最强的攻击力量,是能压制无上主神的力量。 中国队的这位旗手叫做王立彬,那些台湾运动员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九年后这位对他们来说无比陌生的旗手,会定居台湾,成为台湾男篮教练。 第二波清扫工作是针对藩内各种商贾的,王辅臣指挥着以辽民观察家为首的众多官办邸报声嘶力竭地为政策喊好,辽王府为了开启民智也投入重金,每个村都有人每天为村民们朗诵各种邸报。 如今才礼拜二,这些开车的人正在这个时间来钓鱼就证明他们不是普通人,正常员工礼拜二肯定是耍上班的,但是他们却开着车出来钓鱼。而且一钓就是一天,很明显。他们应该是自己做买卖的,否则不会这么随便。 球心位置极端危险,就算是半步无上神器,也坚持不了几秒就被毁灭,第四世界神格被吸入其中都会破损。 罗岚的话可以骗人,但他身后的光辉世界虚影骗不了人。罗岚要是敢造假光辉世界虚影,光辉意志会直接毁灭他的神国。 当然张孝贞的私心和杜暹的抱负并不冲突,他多次带兵冒着刀枪箭雨拼杀,血里火里趟过来图个什么? 有了这个计划,方杰在探地图过程中又多了一项任务——与NPC对话。 营帐中响起一片欢呼声,郁董的手下众将摩拳擦掌,决心跟着主帅去河南大干一场。当即众将达成一致意见,明天就在毫州校场动员全军,杀牛祭旗、誓师出发。 再看看胡斌,只见他西装革履,内穿一件雪白的衬衣,领口处打着一个黑色的领结,看上去就跟影视明星一般,很是气质非凡。 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因此药浴也就格外的重要,现在他使用的这桶红色的药汤名为“威灵仙骨汤”,是青峰派配合练骨所用的药方,同样也是交流成果之一。 事实上,虽然杨秉璋个性刚烈,但是此事错在自己,所以他也完全没有理由躲避李鸿章的质问,只能希望能以诚实打动老上司的心。。。。。。 虽说虎父大多生犬子,可狗也是分种类的好么?你就不能有点志气的当一只藏獒,非要屁颠屁颠的来当哈士奇? 不满周岁母死,依靠祖母和父亲抚养,家境贫苦,少时便外出帮工,咸丰初,其父因遭旱灾饿死。 江阴体育中心体育场位于江阴城东新区,与江阴长江大桥遥相呼应。 回到格蕾丝的公寓,吴楠为了避免尴尬,说回局里还车,连车也没下就离开了。 他的速度、他的灵性、他的进攻欲望、他的大局意识主导了这一场比赛的胜负”。 马上就要迎来第二次世界异变了,如果自己依然没办法突破到圣境的话,那就要面对被这个世界淘汰的命运。 巨蟒嘶鸣,尖锐刺耳。随后,两道巨大蟒首横冲而来,气浪滔天!然而,面对着眼前摧枯拉朽的一切,洛宇,始终按剑不动。 事实上,不管李管事这次过来说什么,除非让他特别满意,他都不会再让他坐在现在的位置了。 “如果安装到战斗机上,这些材料可以装备多少架战斗机?”萧蔚远关切地问。 辰逸纹丝不动,一手抓着段三爆喝出声,而随着这声爆喝,惊变发生了,段三身体先是窒,随后像是触电一般的哆嗦起来,口吐白沫,两个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似乎都要掉出来一般。 “陈,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就担心你不肯见我”威廉首先开口道。 刘灵珊心里有一点舒服,费良言怎么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行,我必须牢牢地抓住他。 崔封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掠过一张张面孔、一道道人影,他的拳头越攥越紧,眉头也深深地拧了起来。 “不是,在我们有了自保能力后,还是需要有大型战舰,来保持对那些窥视我们国家的敌对势力的震慑”陈宁答复道。 “无论美国贷多少给我们,除了你的两成外,剩下的款项我拿出1/2用于购买战舰”载洵答复道。 现在的辰逸可以说距离入魔只差了那么一步之遥,只要他的心神完全被戾气占据,那么他便会沦为一个只知道杀人的魔头,最终被自己越来越狂暴的戾气生生撕裂身体。 “还差两件东西,你便能正式加入我们了。”那鹤发童颜的老妪欣慰而慈蔼地说道。 虎人族男子锐利的指甲划出一道道沉凝的琥珀色芒痕,将崔封头上的斗笠切割得粉碎。崔封的脸颊被隔空荡开的气浪刮得生疼,若是距离再进毫厘,他脸上直接会被切开一道口子。 对上时宗岳的坦然,黄编瞳孔微张,这样的反应,倒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送别亭便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地”,慢慢的也没什么人过来。 永康伯夫人还从未见过蔺昱筠这般模样,她心头莫名窒了下,但随即便是一股恼意生了出来。 董冬妮面带辛福微笑,无意间从缝隙里看见肖亦凡与叶辛月在后方沙发坐着,朝着俩人点点头,心底顿时泛起阵阵失望。 兴盛发展有限公司已经与杜格乡政府谈妥了合作的条件,就在今天签订合同。 这不是戚冉第一次拒接宋逸接送上下班的要求,但是到了后来,确实是她觉得下班没必要离开公司。 早在开战之前,黄裳便已经召唤出了花灵,让其带着大量的彼岸花的种子埋在了战场的地下。 “工作时间怎么能玩忽职守呢,这不是我的性格,要做一件事,必须要认真去对待。”肖亦凡真诚地望着董冬妮认真说道,从这双明亮的大眼睛里肖亦凡看出了一丝担心。 车窗外,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每一条街道,都有着他们之间的记忆,从大学到现在,十年的时间,除了戚冉离开的那三年,所有的记忆都是属于江州的。 闻听此言,唐梦琪顿时低下头去不敢看她,其他的圣元宗弟子也都是满脸羞惭。 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是能量飞舞,各种光芒四射,实在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 现在,这马家集,在他们两人的指挥之下,说不定还有生机,要是交给竹岛秀一少佐,这个崩溃的军官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完蛋了的。 汪洋脸色一变,马上往下冲去,而楼底下突然又传来几声枪响和大声呼救声。 西向,空天合带着圣多情出现在飞猿宗主面前。飞猿宗主于秦家庆生宴上见过空天合,由此识得,急上前行礼。 地台上空,雷阳热力大减,如同三春暖阳,虽能驱走冷寒,再无半丝热辣。 半块板砖和其他神兵利器不一般,不是那么的锋芒毕露,而是无声无息的飞过去。 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为了倪家和杨家不会为了谢策而交恶,吴瑾已经做了最理智的决定。 楚沉夏也只好翻身上马,和刘衍一起往城西奔去。远远便看到了那谢家老宅,老宅内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几声夸张的笑声。 刘衍一面安抚母妃,一面用眼神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这才将怀中的碧玺掏出来,递到泪眼朦胧的高娴妃面前。 浓雾被其迅速召回,覆盖到了它的体表。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叫声,血魄蛟化作一道虚影,向着墨夜冲来。 “将军,北邙的骑兵确实撤走了!”碧水城外溜达了一圈回来的信号兵,传递回来周围五十里的情况。 第一眼看上去好像有点高大尚的感觉,但仔细想想的话确实没太多实用意义。 看着卧室里都是一副陌生的景象,眼前仿佛闪现昨天的疯狂的经历。 大铭朝的都城,高高的城墙让人望而生畏。却还是包不住里面的繁华。 苏铁记得这块地方是被乌梢蛇咬过的,正常的话伤口应该是两道并排的牙痕。刚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刺痛,但经过了这么长的是时间应该早就没事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李家的日子都将会非常的不好过,他们这些幕僚也就失去了意义。 “放心,我们会守着你的!”对于裴梦情的事,橘局还是很上心的。 上层资本将普通民众当做生产资料,当做吹泡沫的原料,泡沫碎后,灾难也落到民众头上。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陈锋身影一跃而起,浑身光华涌动,能量武装凝聚,爆发出超强的力量斩向那老头。 他早就听说了慕云澄所有的事迹,心里对这位同龄人佩服的可谓是五体投地。如今依仗着父亲的权势,就编造了一个所谓假冒云中侯的身份,来挑起王朝内部争端的计划,其实就是想跑出来面对面去见见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怪不得灵力被这巫骨阻止运转,原来是要把所有灵力都喂给这太极图。江寒心中暗道,同时也在思考对策,这么下去的话,他肯定撑不住。 一听到艾莉丝的名字,西蒙神父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将身子向罗猎这边倾了过来。 此时自己的体内能感觉到有无数股气流欲要破冲出来,胀痛只感令慕云澄难以忍受。千机山见他身形忽地不稳,明白是强行打通他经络所致,体内真气往复碰撞,自然不会好受。 苏菡有些不解,说任老师什么意思?我又不走,干吗说让我等他? 但是因为没有很好的审题,选择的是持续时间只有一秒的爆发性防御基因,也只能无奈离开。 所以江寒跟她说那个事情的时候,苏雨歆没有一丝犹豫立马就答应了下来,龘龗要江寒传达的话,可能江寒不懂苏雨歆需要的那“东西”是什么,她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之所以跟着海擎岚去昊海道宗,一是相信得到的情报,二是对自己实力有足够的信心。 出了办公室,方经理心生不平,并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叶世安询问这件事。 消息越传越烈,付清妤人还未到西边,这裴家与付家的恩怨一事,就已先传遍了东洲。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子弹会击中他们的脑门,老将瞬间喷涌而出。 他羞愤难当,恨意滔天。关玉屏眉头紧锁,双眼充血,眼神里充满了惆怅和无尽的悲凉。 听到梁羽羽的心声,沈月溪和梁瑞天对视一眼,二人这才收敛心神。 不多时,房门打开,梁瑞天双手抱在身前,身上落了不少雪,一身寒气,哆哆嗦嗦走进屋中。 这一次自己要是去见了月家的人,说不定还会再搞出什么乱子来呢。 只见天穹之上的陆少阳,浑身散发着浓郁的恶魔气息,一袭白色的长发披落在肩膀之上,手中还拿着一把彻底变黑的九华琉璃剑。 王浩还未扑到柳子轩面前,就被柳子轩掌心中的护身符一道金光击退,整个鬼魂都淡薄了几分,看起来就要魂飞魄散了。 正在其上比斗的二人,恐惧又不甘得对看一眼,齐齐跃下擂台。竟然不战而退!九元遁空阵发出道炫目的白光,包裹在两人周身,瞬间消失。 “我很想知道你要怎么想办法。”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欧瑾瑜走到门边的脚步忽地停下来,锁着眉立在那,直到欧瑞祥扫了他一眼走进房间。 离王城越远,路上的的妖兽也越发多了起来,还品种混杂,什么都有,宋涛一路拼杀过去,倒也收集了不少有用的材料。 初夏蹙着眉,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以为我想,要不是彼此的手脚已经混乱地交叉在一起,我早起来了。 敖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老大以为它同意自己的话了,当下得意起来。 弓万里没想到林风居然对自己如此无礼,心中怒火更甚,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怎用得着在这里丢人现眼?叫南门帮和古剑帮的人看了笑话? “遵命!”何耀点了点头,又随手接住一枚飞向郑西源的短箭,挥手便向着黑暗中掷了出去。 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巨大石洞,上面就是那道裂缝,而下面则是一片岩浆。林风跌落下来的地方在一片石壁延伸出来的巨石上,这里的石壁嶙峋突兀,向内侧凹陷,看样子可以攀爬。 周烛天的话叫何方如坠云端,怎么好端端的又冒出了一个上古八大种族了?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递了一块令牌过来。郑西源接过令牌一看,却只见上面竟是巴菲帝国皇家的纹章。 150 第一百五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岳青玉也是感觉一阵的丢人,话说这林易炼药的实力绝对是很强的。 听着袁洛夜的声音里面也带着几分嘶哑,乔铭赫知道,他在电话那头,肯定也哭了。 以至于,当叶帆一挥手间,自如地将所有飞剑收回,整个广场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切的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汉子装逼装到一半,还没到达他想象的最理想效果,哪能让沈超离开,伸手拽住沈超衣领。 毛毛也楼去了,而且看样子,还是很介意刚刚东方凛那样的反应。 这里是商行最高的位置,各层都有着武力进行把守。想要强行突围出去,可是相当困难的。 路被堵,五辆车停住,十多个穿着极具科技感金属护甲的猛男跳下车,比电影中的钢铁侠更酷更威武。 “谁敢动他,那便是跟我白昕婼为敌!”白昕婼也是怒喝一声,她直接拦在了众人的跟前。 叶帆苦笑,“还能怎么样,就算我现在去找她,无非也只是给她更多压力。我一直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 锦卿正和江杏说笑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她们面前,一身水红色宽袖长裙的杜雪襄,娉婷婷婷的从马车上下来了,面带微笑的看着锦卿。 “哎?这些院子里面的竹子跟咱家住的不是一样的吗?都是紫竹!”林妈发现了问题的缘由,指着那些房子中间错落有致的竹子失口叫道。 “你叫侯伟吧,你的资料我就不念了,也好不到哪里去,照理说你们身上犯下的罪最少也是个无期,严重点的还有可能是死刑。”李泽龙道。 “我明白了。”鸢一折纸表示了肯定,然后以缓慢的步伐走向晨瞑瞳所在的位置。 除英语,苏清宇拿了个九十八分,可这门课程还不算是主课,其它的,两人除了错的地方不一样外,别的竟然全都一样。 孟保郁闷的点点头,这种麻烦的善后工作总是留给他,搂着妹潇洒走人的好事绝对轮不到他。 被托托莉穿在身上的黑莉丝似乎感受到了托托莉想法,期待无比的抖m情绪顿时暴涨作为丝袜的黑莉丝似乎在莫名的颤抖。 其他人见状,纷纷闭口,将目光转向何耿年。在场之人,就属何耿年的实力最强,自然也最有发言资格。 “今天晚上我就带人去平了那个斩龙会的老巢!”萧明说完转身离去,任凭郝飞怎么在后面叫萧明都不理。 孟江河见苏络蔓和颜如风的神色,都微微的变了变,非常的不自然。于是,他立刻摆出了上司的架子,狠狠的瞪了张三一眼,大声的呵斥道。 狮子劫也来过这里几次,也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所以并不算陌生。 最有特色的是最后一页,居然有著名律师根据这些证据给出的一个刑法判断,最高可入狱二十年,没收全部非法所得,并判处五百万以上的罚金。 “找死!那这又如何?!”甘普听到后气急,浑身变得漆黑如墨,一道压倒性强大的能量光柱将半个房间都覆盖了。 那些没有见过大世面的鬼魂,踏进了富丽堂皇的百货大楼的时候,感觉自己进到了皇宫一样。 虽然有些害怕,但尼奥也与温蒂一样,伞中放出了一发发能量弹,不断地攻击着冲来的戮兽。 叶建平到岳州市初上任,这是第一次常委会议,尽管他的背景各有传闻,但是现在才是真正的考验,没有掌控力,怎么当这个领头羊? “说的也对呢!”温蒂笑了笑,如果弗纳人去清剿人类土匪的话,弄不好会加剧双方矛盾的,就好比“弗纳人又袭击人类了”之类的话,会对他们很不利的。 不过,第一因为赛事规定同一药企最多只能有两个项目参赛,第二因为飞鹰生物的那两个项目也很优秀,所以如果让护心贴入赛,脑血栓中药制剂和渐冻人推拿药油都要退场。 “前辈所言极是。”江东讪讪的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是抱着这个目的,弄清覆灭的原因只是表象,更想得到的还是大机缘。 这让他微微有些皱眉:“不像是天堂之主,到底是谁呢能够达到高阶掌控师的境界,而且还能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陆飞喃喃自语说道。 金身畅通无阻,直接冲到了苍穹之中,距离血月越来越近。而金身所承受的压力同样越来越大。 来人抬头,棕色的长袍下目射剑光仿佛实质般整个城市都瞬间不寒而栗。 从闪亮的铜币中,看到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刹那间就明白,他从院宗域权势倾天的人物,变成了一个落魄的乞丐。这也是他曾最为惧怕的生活。 话音刚落,空间之中一片冰凉,浓郁的药味填充至布满,逼人灵气像是在薄雾笼罩的山间,神清气爽又不失心旷神怡。 李三在客厅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他马上转移到另外一个客厅去侦察。 有人细心的发现,魔门六道的人,都急匆匆地赶往了花间派,行走在江湖的魔门弟子,突兀地少了许多。 秦川双目一凝,闪出了几分杀意。也并非自己残戾到非要对老怪物身边的人赶尽杀绝,而是自己想要与半月合作,就不得不拿出一些诚意……不,并非彼此合作,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看着汉王妃的背影,林孝珏想到了自己爱过的那个朱高燧,好似有点模样了。 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可惜的是,他们错误的估计了我的大脑,我大脑的处理能力超过了预期,更重要的是我保留了自己的人格和意识。 “翔龙,我一路上都将手放在墙壁上,这是不是什么寻找线索的方法?”沙里娜一脸好奇的问道。 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那些飞出去的尖锐物居然从翔龙背后出现,呼的一声刺进他的背部。 “是吗?既然如此,就来试试吧,你所说的很强!”泽法·蒂娜说着一脸蔑视的看着她们。 最后我们只好笑了笑,觉得有一些事情,就这样吧,谁还能知道一些什么呢,也是有一点无奈的不行了。 他的笑话让伊莉娜不经一阵好笑,但笑过之后四周又陷入寂静之中。 说到这,他突的抬头看过来,我惊了一跳,原本因为光影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而他之外的地方仍一片漆黑,但这时他目光猛地射掠而来,竟看到那双眸是妖艳通红的。 “那就好……那就好……”彭浩明眼前浮现着她的脸庞,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将她拥入怀抱了,她会不会已经忘记了自己怀中的温暖和味道? 从刚才的诱导回忆过程中,他们得知李洪涛也是曾经服用过红丸的人。可是他后来为什么会跟黑翼扯上关系,还是没有弄清楚。 至于汤昇,正在酒店陪着市委的领导们在酒店大吃大喝,醉意醺醺之间,没发现手机早就断电了,当然接不到儿子朋友和老婆的电话。 光是这股力量就足以吊打一大片的骑士了,史蒂芬现在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怪物了。 忽然,拉拉队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却是一道身影的出现,正是政纪。 三人同时怒目而视,龙大少这一句话又把三人同时得罪了,执着并不等于成功,明显是是在说这酒并非是最好的酒!什么客观的意见?摆明就是在说裁判会偏私吗?。 在一片浓郁的迷雾中,一颗直径在半公里左右的巨大眼球浮现在天际,祂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史蒂芬的身影,转眼间又是数道射线袭来。 事实上,母巢的建设的确顺利,两个月的时间,一座山岳般的血肉堡垒已经在洪荒遗迹中彻底扎下根来。 “大概是三个月前神像脸上就开始长出红苔,后来慢慢的转化为青色。”贝壳中传出来的声音依然如童音般的稚嫩,并没有挨着地,而是如飘浮在水雾之中。 阴间天地间是一片晦暗,天空之中无日夜星辰,无四维,自然也无方向可言。 沈轻茗皱起眉头,心说这问题你拿来问我?我之前甚至都不认识圣宗宗主,怎么可能知道要怎么让他拧转想法? 何飞闻言脸色也就变了,也朝这边望过来,看见苏菡之后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笑,竟然拉着储慧芳大大方方走了过来。 五人说话,天南地北的说着,陈景知道他们是在拉近自己与他们的距离。 “事不宜迟,那我先回去了,龙天,这里就交给你了!”北帝也不待龙天有所表示,悄然瞬移而去。 安暖半边脸肿红,嘴角还有血丝,她直直的盯着守在门口的赵敏。 “没事的,伤口并不太深。但要注意别碰水,有几天就好了。”医生叮嘱道。 这玩意从来没有练过,也不知道,是刀尖对着他飞了过去,还是刀把。只听着一声脆响,楚天挥手打掉了匕首,怒骂了一声,就大步冲了上来。 棺木上侧身坐着一个男子,着一身黑袍,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坐着。风吹过,那人忽然转过身子,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 又开了一坛酒后,阿狸喝了一口道,这是贵州茅台镇的茅台酒,正儿八经的,只是放在庐山糟蹋了,要是放在茅台镇,这一坛酒现在至少是十多万。 随后,他又讲了明天工作安排,满满当当的,几乎连我中午吃饭的时间都占的满满的了。我怎么觉得他这是变相的折磨我呢,我用手机记事本,一一记了下来。 季凌菲眼中又多了一些暗淡,在大厅内呆得有些闷了,她就出来了,在老人院转着。老人院里绿树成荫,环境还不错。 季凌菲捂着脸,拼命不让泪落下,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哗哗往下落。 ……意思就是说怀里抱着个笨蛋,所以他特别有优越感,对吧?唐子萱气得仰头嗷呜一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第二天唐子萱和尹子夜一起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医院方面就告诉唐子萱,她可以出院了。而现在她住的这间VIP病房也要腾出来,给新的病人。 他一边追人,一边拨打电话,叫了更多的手下过来,让他们包围住这别墅附近的所有路口,绝对不能让上官修就这样走了。 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常融此刻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段朝暖只觉得此刻这位神色凝重,本来那个注意力还都在那棠阆身上,这怎么就还开始审问开自己了? 细心敏感的孟天,被龚雪的手轻触自己的脊背后,敏感的鬼畜了起来。 对了,你跟青温哥……你们是朋友?白沐寒犹豫了一下才点了发送。 十四日,大军抵达东兴,与魏军交战,大败魏军,斩杀魏将韩综、桓嘉等。 升起的孟天愤怒的眼神,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位董事长,似乎他已经准备好随时离开公司的准备,已经满不在乎的孟天,拳头拽的紧紧的,大声的教育道面前的这位董事长。 “你不是我,你考虑不到我首要考虑的问题,我前期说过了,我们要做的是股权投资,而且关于董事会那边我也已经做出了计划变更,这个时候如果全部卖出的话。 龙风的身体拜托四条巨大铁链,然后身上的气息更加浓烈,力量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段朝暖觉得这个事情吧,没有什么别的话,反正就是看的不顺眼,那不顺眼嘛,总会有同仇敌忾的那一天。 秦荔子在一旁坐立难安,虽说话题的主人公不是自己,但话题的展开是需要自己的,她觉得有点尴尬。 “开始了就不能停了,你爸爸最不喜欢半途而废的人。”风苒说的认真。 他似是在这里等了很久,对于苏明安的到来没有意外,在转过身时,他缓缓走来,银发飘散,犹如北国湖面月夜凝结的水光。 但尽管如此,人类可歌可泣的抵御意志与牺牲精神,却永不改变、代际相承。苏明安迄今所见的千万旧日之世士兵,在千年万年后……就很可能是普拉亚一位英勇魂猎的祖先。 咦?怎么是柏露呢?她不是要结婚了,还拿那次见面当做黑历史吗? 万婆子正在擀面,有声无力地同她打了声招呼,“姎儿来了,昨儿大宴,老夫人吩咐今早上的膳食清淡些,”说着摸了摸面饼的薄厚,觉得差不多了。 但是,厉卓辰会不由自主想到,会不会在她的心底留下一道阴影。 更为恐怖的是,老天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短暂,所在二十天内无法成功召唤出浩轩的本心,便面临寒冰凌月刀现世的问题。 男人一头黑发,五官偏向东方人的长相,眼眸深邃,鼻梁高挺,标准的俊秀。不像旧神之下的二把手、千年计划的第一主理人,反而像一位优雅的钢琴家。 他转身的刹那,在贺亦彤身上投射的目光,那般的让她不是滋味。 说道这里刘县令涕泪涟涟,空有一种望天地之悠悠,独创而泪下的悲伤。 在众人的耳畔,被掳走的那人的尖叫声一直没有停止,直到远去。 他心中知晓,洛天云断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必将招揽部分筑基巅峰修士。 它悬浮在空中,剑身一颤一颤的,还一个劲的往下坠,很显然是坚持不住了。 别看王翦须发花白,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整个大殿都回响着他的声音。 这就是秦落和朝中大臣都畏惧他的原因,他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没有心的人向来无敌。 阴嫚公主一直沉浸在望远镜的喜悦当中,完全忘了他正在自己身后帮忙调整角度。 因此,艾斯德斯那出众的相貌并没有在莉莉丝的心中增添太多好感。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知道紫山之中有宝贝,前去冒险的人也不知有多少。 经过莉莉丝大量分身不知疲惫的制造下,这艘长约二百多米的大型飞船,已经完成了大部分。 若不是萧逸尘提前收服了陈云虎三人,他此次将要面对的紫府修士,将会高达十一人之多。 “死了?”柳千展打开王府邸报飞速浏览,吃惊地道,“从马上摔死?”笑语,天下最大的笑话。骑射精湛的师傅能死于骑马? 话音刚落,弋筱月就看到前面百里越骑着白马花枝招展地打马而来,弋筱月眉间一跳,有些无语。 傅怀城的视线一寸寸扫过顾轻念,察觉她比起之前瘦了一些,也许是苦夏也许是其他,可他没问出口。 ”现在我倒是觉得你扛不住这六十多拳呢。”李凡撇撇嘴,抓起老头的领子,推给了唐宇轩。 他嘴里说着不会伤害,但是面目狰狞,煞气四射,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我这一去,绝对会吃尽苦头。 她紧皱着秀眉,“那罗刹师伯会不会被她抓走了?”,不仅修炼场上没有罗刹的身影,他们寻遍了南风仙山的每一处也没有寻到他。 153 第一百五十三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刚刚是少将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活动的聚点处。这里很热闹,大约有十几万人,真的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 他现在跟顾熙领了证了,也把顾氏集团的摊子给结果去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过到他的名下,但他已经是唯一说话有效的人。 林锦安想到了或许老爷子就是处于愧疚才将自己收养的,但是无论怎么样,都是老爷子给了自己第二次的生命。 “我妈还没醒过来,答应不了你。”徐韦洲走上去给周大娘掖被角,一边跟佳琦说。 路上,他听到周围传来的声音,倒不是再聊什么大事,而是相互之间八卦,比如谁谁被称为年轻一辈第一人,又比如谁实力强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他不是老死,也不是病死,而是被毒死的,然而当日整个丞相府都没有打斗的痕迹,不过当场却有大王子月天启的贴身令牌。 一间破屋内,四面墙壁还透风,生个火堆,火光驱散黑暗,照亮周围的环境。 “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异想天开!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老公对你做点什么吧!”顾晓柒这话说的非常不客气,直接撕掉了杜兰月的脸皮。 不过此刻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台上这两人情况是怎么回事?这氛围,这场合,这满地的花花草草之类的,怎么总有一种虐狗的感觉? 这让原本有缺陷的一个家变得完整了起来,他有了妈咪和妹妹,还有偶像一样的爸爸,人生是那么的知足。 胡师杰冲着苍海摆了一下手,然后心有所思的一直目送着苍海四人走出了村子。 “苍先生,我们想到你那里看一看,看看你种的西瓜田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松田昭雄提出了一个请求。 不成,我得逃。那东西放我枕下,只怕脑子是要真成一团浆糊了。 这个总教官,脑子有毛病吧,布置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说,还把中心高中的老师和学生全骂了个遍。 黑气与佛光,泾渭分明,互相倾轧,只是两者势均力敌,因而一直胶着。 蛋蛋实在是无法理解大白虎,有那么软软怀抱的姐姐喜欢它竟然不要,真是不懂得生活的猫。 花菱手足无措,不知道两只手该摆在哪里,他看了看移莲,又看了看洛寒,踌躇间,表现出局促不安的腼腆。 “行了,吃饱喝足了之后回家去吧,明天早上咱们还得去收笼子呢“苍海摸了一个牙签开始剔起了牙。 柳三千坐在后座,看着姐妹俩吵架,气氛有点尴尬。她不由得想下车,把车内空间留给这二人。 第二天,我还是照常在盛世丽都上班,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毕竟邵仁杰那个王八蛋老奸巨猾,让他看出来什么破绽了,那我和梁姐就更不好对付他了。 下面是一首附带的字谜,谜面是一句诗句:一江清水乘风去。打一个字。 但看样子,两人去意已决,并不打算征得蔡夫子同意,举步向黑暗中追去。蔡夫子微微眯眼,再也没有说什么。两人存心送死,他好言难劝,众人都是见证。巴不得两人死在矿道中才好,这样一来,倒省去了直接动手的麻烦。 “李强,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局面很糟吧,梁婉仪她,失忆了。我之所以之前没和你说,就是希望梁婉仪还能对你有一种本能的喜欢,但是现在看来,你和我们对于梁婉仪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区别。”楚风这回衣服换好了。 同时我又想起来,在此之前他们是打算把我送到室外的某个地方,那里应该还有他们的一处临时的基地,应该是用来关押犯人的。 一把给陈独孤,一把留给进阶后的胖子,苏家祖传的紫金剑则打算留给自己用。 生命之水入体,东阳那苍白的脸色,顿时好转不少,就连那暗淡的眼神也重新明亮一些。 董大志脸上露出了淡淡的一笑,显得十分的不屑,根本不在乎的样子。这显得董大志就有些神秘,让广亲王一下子摸不准董大志到底是在依仗什么了。 来到会客厅,元真五人坐下,星宙对仆人耳语,仆人出,片刻归来,身后跟了四个中年男子。 金火在药鼎四周熊熊燃烧,但是玻璃制的茶几竟然丝毫无恙,甚至在药鼎很近的手纸,也相安无事。 磅礴的魔能波动甚至粉碎了两名使徒的力场护盾,其他使徒赶忙向他俩输出魔能,稳定阵线。 药已经服用下去,接下来也不需要苏尘做什么了,只要耐心等待他醒来就行。 就是因为叶天皓知道,凭借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刺杀夏帝杨坚,如若不然,他早就去找杨坚的麻烦了。 那么,理由只有一个,元真想早一点结束这场战斗,早一点前往白石广场。 他知道凌妙可说的很对,可,饶是如此,他也仍然想让这一天晚些到来。 这有些类似于薛焕前世所玩的网络游戏里面的附魔系统,随着你所融合的物种的品质类型不同,你的武器所获得的属性也就不同。 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由于即将开学的关系,夜幕降临之后大学城周边的饭馆酒楼顿时热闹了起来,到处都是寝室聚餐的大学生。有几家人气极高的饭馆更是爆满,来吃饭的大学生都排到街上去了。 “放了你,当你把萧家姐妹当成货物一样送给徐家,你是否想过放过他们?”话音落下,林晨一脚重重踏在了萧何的双腿上。 “古兰那边由我应付,你们去解决布露菲德和伯索。”纳兰修斯却并没有迟疑。 六颗颜色各异的星球,就这么出现在了秦力眼前,反观那颗巨大的星球,已然消失。 韩云凡愣了愣,不明白这保安何以改了态度,再转目去看沈若风时,却见沈若风也是满面愕然。 虽说大家都是心如明镜,但这种打脸的事情,还是让高层几名成员觉得脸上无彩。 不过,他同时也在全神贯注的戒备周遭,会不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袭来。 那咻说,我觉得这些食人藤应该只是暂时陷入休眠状态而已,没准一会嗅到咱们身上的阳气后就活过来了,现在事不宜迟,最好趁着这些家伙还没有苏醒,一把火给烧干净了,以除后患。 原来是把敌国首领都给征服了,怪不得,朱棣捂额,这看着也太奇怪了。 他刚跑进去,突然就听他妈呀一声叫了出来。紧接着就是连续两声枪响。 所有人的心猛的一沉,悲伤的情绪迅速的蔓延开来,压的他们再也撑不起脸上的笑容。 见幽冥剑只是拿了出来还没进行犀利的攻击便已经斩杀这闪电蟒龙于无形之中,陆明满意的笑了笑,随即直接收起了幽冥剑。 而且彭越不同于萧何、樊哙等人,他并不是刘邦的死忠,他之所以效忠于刘邦不过是因为刘邦笼络人心的高超手段。若想让彭越对刘邦死心,只需要让他们两人心中生出猜忌即可。 有时候,设计也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比如对刘向玲的提点,就让严绾意识到了自己在设计上,欠缺的一些问题。 萧容成的字比他要规整许多,写的是‘早日和爹娘在一起’。萧慧成写的是‘父母大人身体康健’。萧宝成则写了‘阖家平安’四个字。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外面怎么样了。”秦逸虚空走了几步,打量了一下四周,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两声。 韩子非的所做所言已经彻底的激怒了在场所有的人,奈何此时此刻的他们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子非进行着卓鄙的计戈,心中皆开始期盼,期盼老天能将这恶贼劈死。 秦始皇三十七年,已经沉寂数十年之久的沙丘行宫又迎来了它新的主人,关于它的传奇篇章又得以延续。 这时候王晨说话了“我们确实可以做到,不过幽冥地狱的建立就是要管理那九界死灵所以幽冥地狱又幽冥地狱的规矩,就算是我们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不过今日却要打破这个规矩了,唉……”王晨说后故作叹息一声。 虽然赤瞳和连夜都是一等一的杀手,也不是没有收到过刀伤、剑上、枪伤之类的更为疼痛的伤口,但是战斗时候的忍受疼痛的意志力和这种平常情况下忍受疼痛的意志力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该疼还是会感觉到疼的。 天雷吼,左右流星,杀它们没问题,要是打嗨了还可以开个一刀修罗,然后凭借一刀修罗瞬间提升的身体强度,跳起来给它们来一发太阳之石。 他之所以那么紧张,是因为苍云宗内的仙鹤,并不是无主之物,它们属于灵剑峰月婷长老。 骨链仿佛死物变活物,顺着方平安的胳膊缠绕而起,从他的右臂蔓延到左臂,洁白狰狞的骨链自方平安身后形成一个半圆。 面对众人,古宇游刃有余,不再留手,出手便是骨折,一时间惨叫连连。 第三天中午,外婆拿着牵引绳,要带我去遛弯,再不出去走走,我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的。 人家都是面对麻烦避之不及,这几人倒是好,非要上赶着找麻烦。 一月二十二日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八,后天就是除夕之夜了。今天可能要包一天的饺子,还要带史努比遛一次弯。 下午要给史努比他们包饺子,还有青椒,这回给他们包牛肉馅的,多包一些,除夕之夜的也包出来。 要么离开,要么就换另一种身份继续呆着,总不能一直住在这个地方,说不定还有人频繁的来找麻烦。 上架后每天更新不低于四千,每多三百均订加一千字,两万字封顶。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打了魏家的人,魏家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本来一个魏豪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估计又是惊动了整个魏家。而且还得到消息,你还得罪了一个什么段家,好像是什么武学世家吧。”尹理道。 我看得出醉蓝蓝非常向往这个神秘二转职业,不过为了公会却还提出这样的请求,不得不说她的想法越来越成熟,不过我却实在不忍心看着她把自己喜爱的东西就这样拱手让人,而且还有件事我们几乎都忽略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上官正浩明显抖了一下,凌天,二哥他们疑惑的望着冷血。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据我所知有很多印度人在美国企业当高管,说明他们的高种姓人素质还是可以的,如果聘请一个印度人可以提高销量,那就请呗。在当地做生意就请当地人工作,只要能赚钱,效率差点也忍了。”杭雨说道。 话虽这么说,杭雨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江燕公司的服务道路还长的很,目前服务的企业数量还不够多。 但是沈眉佳是其中一个,这让林正峰不由间觉得对她的爱慕又增添了几分。 为了保护一些练气期的后辈,筑基期的前辈会炼制一些灵器让这些后辈在关键时刻自保。 伴随着声音而至,巨大无比的真元力量牵动着整个酒店大厅,那股强大的气息仿佛使得大厅的桌子都颤抖了起来。紧接着,浑身散发着光芒的林中河冲天而来,右手的拳头上威慑的气息好似要吞并一切一样。 视频的传输信号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带着vr眼睛观看直播的人们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那金林在爆炸出现的瞬间,就被携带者恐怖能量的冲击波撕成了碎片。 “怎么办?”一个修士感觉全身各处都是在被万只蚂蚁啃噬一般。 刚刚观战的时候,孟洛可是见识过这个维克托的Q技能,虹吸能量伤害爆炸范围高,出手了就难以躲避。 等到这这些走到了胡连身边,胡连开始把这些人介绍给众人,正如冷奕猜测的那样,那个少年正是叶阳,而那个赶尸门的陈绥,同样也是赶尸门的门主的儿子,还有几个冷奕也没有在意,似乎还有一个是什么高立国的国医。 高阳的修为已经解封到了半步王境的程度了,身体承受的负荷已经接近目前的极限了,然而这都不是高阳现在所在意的,真正让高阳在意的是眼下握在高阳手中已经黯淡无光的一件罗盘秘宝。 林亮走后第三天,狼刃峡谷上空飘来一大片乌云,狼刃峡谷内的莽林部众人纷纷躲入临时建造的木屋或是开凿出来的岩洞,而在狼刃峡谷顶上的何必帅则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乞丐森然的盯着曹元化道,对于四周暴露出来的人手并没有一点点的在意。 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想象中的进入通道,甚至顾青华上前想要将合成一块的四色玉块给抠下来,也没有成功,而在湖心岛外,进入了嗜血状态的吞灵兽还在不断地朝岛上咆哮着。 随即将手中蒲扇朝着空中一扔,定在身前,蒲扇滴溜溜的旋转起来,周围大量灵气也开始朝着楚焰汇聚而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叶伟天叹息了一声,再次点燃一根烟,整张脸在烟雾中影影绰绰。 对于林枫的枪术陈长老等人都点头不已,用枪者,枪术超乎寻常当然情理之中。 被朱倩倩这么一说,韩轲倒是尴尬了。郑晴见状,急忙说道:“我自己找就可以了,现在的工作挺好找的!”她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好找,自己也不会每天忙着找工作了。 英俊男子也向信天投以鄙夷的一瞥,随即就将目光黏在纳兰飞雪身上,眼中的热望丝毫不加掩饰。 而随着陈旭那不停捻动着的银针,让他更是浑身说不出的一种舒服,就好像是冰冷的寒冬之中送来了一股温暖的火焰,让他浑身如同沐浴在祥和的阳光之中。 看着自己的大军被人族水军从各个方向上冲破,三大龙王心惊不已,但是现在他们三人合力,也是被人皇给死死压制着。 杨天龙也没有闲着,在这块地呆了一会儿之后,他径直驱车朝着昨天发生枪击的那块密林驶去。 面对着愤怒的众食客,南夫人一怔,哭嚎着的十五公主也忘记了抽泣。 戮之肃苍虎感觉很不好,说实话,众神这一次安排的封神试炼,对魔兽有着天然的优势,尤其是它这种特殊帝王级魔兽,前期基本无敌。 李继没听到之前杨尚荆和杨烨的谈话,不过从灭了黄家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听从杨尚荆的一切命令,所以很是干脆地点头应是,退了下去,找了几个衙役就下去了,如今刘府全在县衙的掌控之中,到也不怕有人跑了。 在这个空间中,杜华绝对是个掌局者,而自己,必须在他的地盘上尽量保住自己的命,趁机会逃出去报信。 巨灵神怒吼连连,战意狂涌,但是却仍然无法挣脱这一些黑芒攻击。 声音一落,温义指尖陡然有着鲜血浮现,那种鲜血显得格外的明亮,血腥味道也是相当之重,其中蕴含着强大的灵气波动。 客栈这一大早的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尤其后厨,早就在忙活了。 昌国卫设在一个岛上,四周都是水,所以没走多少时间,两人也就停了下来,站在岸边,看着水中的景色。 156 第一百五十六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可是还没等到尼克弗瑞的情绪平静下来半分钟,厄尔斯的声音却又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 “青省铜安市?王总,老四……咳咳,田丁老家就是铜安市,我觉得可以让他去负责青省的事情。”黎锐波从资料中找到了一些东西,立马就揽下了任务。 而古一既然已经这么认为了,帕奇自然也就乐见其成了,反正他才是占便宜的一方,不是么? “恩。”陈天翊微笑着过来,蹲在唐雅的轮椅起,凝望着那双正在慢慢垂下来的眼眸,忽然又觉得此刻的唐雅又是真实的。 还有一点容易让初学者误解的就是卡牌上的费用数值,比如一张费用为3点的火球卡牌,并不是使用出一颗火球就消耗了3点精神力,而是在3点精神力状态下能正常的控制和发挥这张卡牌的威力。 让方梓诚尴尬的是,他现在很需要研报支持,极度需要第三方的声音,但他又没钱,买不起研究业务,投资人都懒得理睬他的要求了,甚至在知道事情之后,可能会施加压力、让他清仓退场。 只见一袭黑袍的奥利安娜与衣衫褴褛的托尼以及一个罗德完全不认识的人缓缓从烟尘走了出来。 应允之后,奥利安娜便转身离开了,而帕奇没有顾及其它,再次将目光投放到了玻璃容器中的魔法金属模具上。 阿凉的反应出乎了花璇玑的意外,仔细的上下打量了阿凉一番,觉得她并不像寻常姑娘的样子,否则自己这么气势冲天的明摆着欺负,她也不能这么好度量。 他在神秘人走后便出来了,也炼制了不少丹药,正好给石家众人服下。 不一会,林启华拿着吉他回来坐下,轻轻拨动琴弦,飘飘渺渺,若有若无,随风而来,随风而远,就如那兰花之香,清逸,淡雅,又超凡脱俗。 直接盘膝坐下,空间戒指闪烁,一张金色纸张,出现在江枫手里。 看到战龙之色的表情,雪山公子更加自信,还以为战龙之子胆怯。 “然后呢?”看来姬月并没有被琉星的拼老命的夸奖作战有所影响,姬月还是一张扑克脸。看来这样只好转装可怜作战了。 这也太巧了吧!他这刚准备自己打赏自己一个亿呢,就有人抢先打赏了? “混蛋”费威暗骂道,目不转睛的盯着薛浩两人,生怕将他们跟丢。 基本上也都是闲聊,此时的闲聊,其实聊的也都是各种局势。剑神也是因为这个知道的很多内幕。 “到底是神体!”余宇凝重的看着收敛威压,显出身体的唐年,低低说了一声。 奥贝双爪张开直接抓出江南的两个肩膀,翅膀一震,直接带着江南飞向洋楼主体建筑的三楼。 靠,早知道救他这么麻烦,刚才真不应该一下子冲出来,先是她不仅是要用尽全力拉住这一百多斤的汉子不说,还得耐心地给他讲解生存概率问题。 呼吸微弱?曲老儿一愣,鲲老修的是飞禽伏吸之法,呼吸本就比常人慢三四倍。 谢婉儿得知李格特就是李不眠后,不仅完全不介意当吉祥物,而且还极其粘人的围在李不眠身边,这次去法蒂尔王都她也要跟着一起去。 就算那尸骨被偷梁换柱,尸骨碎片用来秽土转生,也应该能转生出尸骨真正主人的样子。 不过呢,湖人也不是吃素的,杨少侠玄铁重剑一出,哪怕火箭两人夹击,他都能射出一片天空。 只见展慕斯拄着拐杖从房间走出来,随着旋律有节奏地走向大家。 看着驱逐舰在拉帕顿的旗舰旁边爆炸,洛奇还来不及失望,就突然感到战骑号发生了极为猛烈的摇晃,眼前更是出现了一片亮光。 他不说话,唐悠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便也跟着沉默了起来。 所以当包围刚刚完成后不久,就开始有大量战列舰被击沉了,一开始还仅仅只是几艘,等到分分钟时间过去被击沉的战列舰就上升到了几十艘,然后就没停下来过。 就这么一愣神,外头七八十号人就已经控制了六七张桌子,至少十七八个没看清什么人的家伙,被三两下放翻在地,一人一副手铐伺候。 随着说话声,鲁维克便将那道伪装成和他一样的负能量从体内驱散出去。 营地内的参谋部的帐篷内,几名军官正在通过热气球观察到的城内情况,绘制更为准确的砀山城防图。 所有的鬼妖鬼差就像是中了定身术,连动都动不了,就连他自己,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完全被限制住了自由,眼睁睁的看着皇城守卫走来,朝着他抓了过去。 尽管时代不同,但是刘大炮对张国荣还是很喜欢的,总体而言,虽然没有多少崇拜感,但刘大炮对张国荣的作品还是历历在目如数家珍。 “是的。”费列格点点头,武圣果然了得,都是识货的家伙,看到记忆金属炼制而成的阔剑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 陈丰听他这么说就放心了。贾宝玉可是贾母的心头肉,他若是开口,贾母肯定答应。依仗贾母的人脉,请个好点的大夫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一只天魔士兵被他当头劈开,入刀丝滑无痕,如蛋糕对半般分开。 “怎么了?”唐程一把扶住林艺,好奇地上前查看,结果把他吓了一跳。 我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汤,汤已经不热了,我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了进来,他外面看上去有几分清俊,穿着一身西装。他身后还带着一位碧绿眼眸的老外。 “不清楚,但引起这场的爆破的人目的很明确,他是奔着中心大楼里的东西来的,不然他不可能会设法阻止我们前往中心大楼。”叶陵说道。 “杜警官过奖了,交流谈不上,我可以过去学习学习。”唐程笑道。 林申望着陆晏瑾有些惊慌的背影,他从没见过主子这般模样,再加上顾笙今晚叫他吃饭的情形,他不由得心里一酸。 毕竟她总归是盗用了表姐的肖像权还闯出大锅,哪怕应该不会影响表姐,但游竹笑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愧疚,这下子或许有个补偿的办法。 一班对阵九班,剩下的三班直接进入了决赛,结果一出,整个三班包括黄毅这个班导在内全部欢呼。 三十支战队,共分为十五个场地,同时进行着,每个场地都有专门的转播平台,而且是全国性的,所有观众都能看到。 如果凤凰之国能够出兵相助,那么,我们就能够暂时闯过难关。不过,要想我们巨龙之国长治久安,必须要励精图治,富国强兵。 安琪乘轿向慕容若灵住处而去,她也事先通知龙野,龙野先行替她解决慕容若灵住处的护卫。当安琪到来时,门口的护卫已经被清理干净。 黄医生傻傻的信了,但等他身体这么一松下来,胡子对着黄医生的脖颈来了一拳。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大厅里已经是坑坑洼洼,所有的东西不管是金属还是石头,只要被纪暝两人碰着,那就是四分五裂,所有人看着纪暝两人就好像在看怪物一样。 四眼仔显得义愤填膺,他最爱吃肉,一天不吃肉就难受,没想到开学以后他的那点生活费根本就吃不起肉。这让他怎么不愤怒? 胖子还以为风凌要自残,赶紧跟了上去,想要阻止他做傻事,然而风凌的拳头已经重重的碰上了巨石。 “法庭,我没有问题了。”胡金平得意洋洋地坐下,挑衅地看了一眼韩东。韩东面色如常,他早就知道吴红娟会扛不住胡金平的几板斧,不过没关系,不是还有他么?他要让所有人见识,谁才是法庭真正的掌控者。 在深域当中莫名出现的这么一大队人马,不用想也知道只会是死冥族的人。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混了这么多人进来。这些人在加上之前被守护之灵抹杀的,算算竟是能有近千人之多。 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刻的白乐,脸上再次透出了一抹浓浓嘲讽之色。 “龙少爷,你说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我就是不做亏心事,恐怕也要心惊肉跳的了……”白蝙蝠急忙辩解道。 倏地,离央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过在看到青鸟即将扭曲消失的身影时,猛地明悟了什么,重新运转起道辰法典,并将青鸟一起给笼罩在周身星芒之中。 自从西南发现无论自己怎么修炼,等级依然停滞不前后,基本上就很少再修炼了。每晚都出门,很晚才回来。相反,陆苍现在几乎每晚都在家亲自教授陆夏修炼。 夏洛特•玲玲完全没有犹豫,巨大的刀子已经冲着自己最为倚重的两个儿子砍了过去。 “郭明秋被鱼缸砸破了头致死?”顾涵浩挂上电话之后,凌澜马上发问,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既然凶手是同一人,说不定这个死者的死法也会跟之前的温瑞霞相似。 随着灵力运转被限制,甚至出现的那股莫名的力量还在渐渐的增强,离央立即就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地步,没有再在意灵力的消耗,离央连连出拳,试图打破这银色光焰所化的大鼎。 中国11世纪开始使用纸币,而欧洲17世纪后才开始使用纸币。公元1661年,瑞典才发行纸币,成为欧洲最早使用纸币的国家。一千多年前中国的货币比今天的美元、欧元要坚挺吃香,中国的钱币物超所值。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他就捡出了十几枚最圆的核桃来,然后他皱着眉,仔细打量一番,又挑出了两枚最满意的,才‘露’出灿烂的笑。 “启禀老夫人,传言不可尽信,竺不知甄家卫家虚实,自家情况却是了然,我糜家虽然略有薄财,却是与那传言画若鸿沟,老夫人、将军千万当不得真。”糜竺一边回答一边是微微出汗,忙自用袖袍擦拭额头。 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当然,到了这种境界,即便是肉身被斩,也不至于万劫不复,可是若是这一剑真的落下去。 现在紫禁城武斗场中,众多武神爆发出实力,若是没有同样武神强者守护,武圣是很容易被击杀的。 在寒潭水府之中,白乐还仅仅只能勉强神魂出窍,可这一路走过来,白乐的实力不断提升,炼化极寒冰花之后,神魂就更为强大了,如今再次离窍,自然也便没多困难了。 “嗖”的一声,候岳的技能【灭魔九龙击】发出,羽箭上附带着强大的气流,形成一条龙的形状,连发九箭,刚刚准备攻击的“魔化血乌鸟”立刻被打了下来。 头很疼,面对此种形势,赵翠想不接手都不行,她不想看到以安和掌厨死去。 其次才是FT战队和CQ战队,不过考虑到之前的比赛四支战队并没有交到手,所以真正的实力强弱还尚未可知。 秦浩南心想这至尊超神兽就是好,都可以这样脱离队伍远距离完成任务。想归想,但是秦浩南也不打算浪费时间,此时他带领着大家,已经沿着正路出发了。 两重劲道的铁砂掌狠狠地轰击在强森身上,即使再刚强的汉子,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来。 就在这时如同破木头撞击铜锣的声音让他吓了一大跳,紧接着便传来了主神的提示。 陆景恒打开了他房间正对着的另外一个房间门,许如宝跟着走了进去,她看着这个房间的布置,怔了一下。 后面的许家聪无奈的摇了摇头,而许家聪今天注定是要失望了,宁静折腾了好几回,最后还是躺在孩子的床上安心的睡着了。 一只巨大的白马从天空坠落,身长足有百丈,只见它在空中不断挣扎,宛如被扼住了喉咙。 “兰福德队长,可以出发了吗?”迈克尔左手左手擎着蓝风的缰绳,边打哈欠边问。 陆景恒听着她的语气,知道她还在生气,他之前说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墨来眼皮微跳,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张着满是恐惧的双眼滚到了墨来的面前,后者抹了个身,让它掉到了深渊之下。 只有知己知彼,出剑才有把握,自己才能活得长久。杨虚彦令人闻风丧胆,想要他死的人,很多。 黑纹病源质血液的样本必须带走,其他实验样本都销毁——反正它们也都没什么作用了。正好我发现了一个古拉美尔高等精灵的遗迹。 “现在谁能告诉我,在神圣猎鹰帝国,传统的、正式的一餐应该包含怎样的菜单流程?”陈岚问道。 西里尔尤其喜欢这种盯人游戏,立刻把眼睛睁到最大程度,漆黑的瞳孔看起来幽深不见底,还出奇的清澈,教人没来由的就不敢直视,更何况是本身心虚的罪犯。 夙容和夙辰一定忙着处理这件事,思考对策,难怪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甘家老爷子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甘玉玉,可见他对甘玉玉有多么的喜欢。 王强就算说他想加入夜鹰,胡媚儿也不可能相信的,虽然他现在很想接近夜鹰。 冉斯年在梦中陷入了沉思,他坐在床上,盯着眼前墙上的人形发呆,耳边却传来越来越大的雨声。 他制定的计划就非常的激进了,通过惊人的发言和行为,来引起大部分人的关注,然后再用他那强大的武力和头脑,让世界记住他们,以此为基础达到振兴共同体的目的,并且夺回过去的成员和旗帜还有名字。 “哗……”在烈焰呼啸的刹那,大地震荡,天地剑威继续呼啸,一股骇人的魔之气势再度从剑魂之上爆。 听完景言的感叹阔论大家都笑了,的确说仇千剑自杀的可信度比去洗澡高很多。 然而他的修为毕竟不够强,虽然躲过了刀和长剑的攻击,另一边的战戟却没有完全躲过。当即战戟的尖端一下子刺中他的胸口,李三桂就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胸口顶着战戟的尖继续向前冲去。 “我且问你,刚刚在古屋出现之前,我们是不是看到有过量的阴气涌现?”黄俊道。 目送着杨动离去,秃头男子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样子,不屑的喃喃自语道。 山坡忽然涌出泥石流,正在清理道路淤泥和石头的官兵和青壮,直接被吞没,敖嚎声瞬间截止,所有人越加惶恐。 先下手为强,要是等到楚国的太医禀告实情的话,他和齐炫钰就被动了。 杨动心头一沉,混无论他怎么激发,这混沌青莲已经没有丝毫的威能散发出来了,果真如他们所说,这混沌青莲被暂时封印了。 在韩珉美妙的遐想中,她跟着那个皮货商人顺利的进了益州的城门。 七彩龙一边全速飞行,一边极目远望。它那巨大的琥珀色龙睛之中,有淡淡的魔法光芒在闪耀。 不过,巴海却并没有说出口,他很镇定,不过既然罗天这样说了,那么巴海自然也会给出一个回答。 没想到仙玉竟会低声下气的口气,向双神请求之前恶言相对,冒犯原谅,按理说仙玉并无一丝过错,又何至于此?而随即便挥袖显现出凡间的谢美霞大义为怀,舍生取义的片段,呈现与双神面前。 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黄忠勇冠三军,被拜为大军先锋,将万骑,人皆两马,方一日,就顺着渭水奔至汧县。 她将布娃娃抱得更紧,尤其是陆厉霆那陌生的眼神,她真的受不了。 随后,玉天泽莲步轻移,走大了修罗的身后,目不斜视,垂手而立。 “可是刚才明明是你将尸王打跑的,你怎么可能不是尸王的对手!”我极力反驳起来。 李二龙直接一跨上了三轮车,那姿势要多帅气就有多帅气,好像他跨上的不是什么三轮车的,而是汗血宝马一样,看的田甜心里都有种异样的感觉了。 刘凡把目光看向骨刺的柄。发现这个柄异常光滑,好似在手中磨过千次万次。 乔米米被他吻的头晕眼花,只能无力的攀附着他的脖子,才不至于让自己软倒下去。 1、保熟——所有果实一经长成必定香甜可口,为当前科技内最佳品质。 当汪涛处理好所有事情的时候,便已经有太监将外国使节拜访的信息传了进来。 “嘿嘿,提一提怎么了,又不是再看你换衣服。”李二龙满不在乎的说道。 红衣吓了一跳,一转身,没人!他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闹鬼了么? 骂什么星炼都可以当成耳边风,反正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回击过去,可是扯到花洺的头上,她却不爽了。 围观众人同样察觉到了异样,没有人再发出喧闹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秦政,等待他的决断。毕竟,名义上秦政仍然是此次会战的最高首领。 虽然三人就此决定了要召唤一只斯芬克斯来算命,问问吉凶,然而以三人目前的状态来说自然不可能立刻开始召唤的。 风齐,天都与云盛本就毗邻,劫走母亲那人很明显地采取了迂回战术,就是不想让人找到母亲。 正要找路往前走,就听到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脚步声,还有人的议论声。 所以特地带来十万佛兵,采用填人战术。说白了就是拼消耗,把这些佛兵当做炮灰,把树界之中的僵尸消耗干净。 尤力三人闻声而顿,极速收敛而回的真元力险些撞得识海炸开,阵阵波涛令得他们一阵晕眩。 只是她一想到之前曲离若说如今宁浅陌不愿意离开朝堂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她的心里又有几分无可奈何,这种感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伤。 上官飞眼睛一眯,这件防护幻器这么眼熟,以防护幻器的稀缺程度,他不相信有这么巧合。 “这表我给你们提成百分之十。”说完之后,顾明棠将盒子给了周爱军,她则是去看那几口大锅里的汤料。 刘一然看着乱作一团的场面,大叫着询问着,但是却没有人回应他,因为没人听得懂刘一然说话。 现在不像以前那样严峻了,放到以前,他们这些人肯定是不敢拿着这么多钱出来买酒喝的,那个时候,家里有钱有物全都是藏得紧紧的,尽量低调地过着节俭朴素的生活,连肉都很少吃的。 在徐阶向皇帝提出这个建议的同时,严嵩便已经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紧接着询问道。 “许云花,许天林,还不赶紧滚过来把我给扶走!”再不走他真的会丢脸丢到家的。 刘一然不禁莞尔,也不再难为烟罗,鹅叫一声后,驮着悟空,向着都城的方向飞走了。 “是,大人慢走,一定将话带到!”负责扫地的奴仆看着马宁远离开的步伐,连忙躬身行礼道。 趁着还没上班,顾明棠这几天带孩子挖野菜,多了的就晒干,还做了苦丁茶。 待她回到长春宫时,苏景墨还未回来,她便躺在塌上,因灵力消耗太多,有些不适,便睡了过去。 先前那位被总督府侍卫所控制的老者听闻,当即怒不可遏,便想要从那些控制他的侍卫手中,挣脱开来。 “宋老师, 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秦放刚才看见宋建设的一瞬间,心里有了主意。 看着这名青年,夜无寒忽然明白纳兰晓妃为何是那种表情了,因为此人一身古装,背后背剑。 但她理智又知道,那时候梦魔已经盯上她了,哪怕白梦今什么也不做,早晚也会出事。到那个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更加难以掌控。 而王锐安虽然也能利用自己的职业优势给背后的人带来好处,但是谁都知道娱乐圈里的事多,每年那些人为了保住秘密就的心力交瘁很久。 李晓燕,“其实我觉得吧!他俩应该是有倒腾钱的本事,不像是干坏事的人,所以咱们也不要想太多。 宁衍之没太明白。白梦今是无极宗的人,未来凌步非登位,她就是宗主夫人,自然对仙盟有利,怎么师父好像有点忧虑? 百里序早已准备的好的灵气猛然冲向关窍,一下突破了药力的禁锢,金丹修为瞬间回到他的身体。 出现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挡住了他的去路,而且看起来还十分熟悉,自己之前似乎见过他。 “第二个就是,我们需要营救的人在南面的23号楼附近,我们的人会带大家过去。 江离猜测这人应该就是老板,果然不一会男人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顾鸿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多谢国师大人了,不过这赔礼是要在这里交给国师大人吗?”说着,顾鸿还转头看了袁守城和袁天罡,显然他的意思是要让他们回避一下。 160 第一百六十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安然不说,我还没注意。再看一眼,果然是安然说的品牌。不过我可没安然这么八卦,对这些事情,我根本就没在意。 有些时候,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费尽心血,越不一定能赚到银子;越是吊儿郎当,抱着娱乐的心态,有可能越能挣到钞票。正所谓欲速则不达,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情时有发生。 娄青衣不想多生事端,趁机说了一句,俯身捡起了令牌收了起来。 然,东方明珠刚奔出几步,魔神姚靳便是手臂一抬。似他这种卑劣下流的无耻之徒,又怎会轻易放弃唾手可得的美人? 不过这样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运气好,直接把粽子给弄死,第二种是运气差,粽子被逼急了,直接现身。 五彩流光将慕容剑心团团围绕,一朵朵玫瑰在她身边盛开,瞬间就将她变得和一个公主一样。 粉衣姑娘一愣,大睁着眼眸却不说话了。她身手不错,虽然不至于被对方的说辞给吓到。可他的手下一个都不见了,而对方人多也是事实,打不打得过还两说。 英俊话音刚落,他的手里就又多出了一团幽绿色的毒雾,被他利用空间珠子的力量,无声无息的送到的王决这个色!魔的鼻子下面,除非他不再呼吸不然必死无疑。 这时,霍晓乾坤袋中光芒一闪,紫瑶出现了,以兽身的形态站在了霍晓的肩头。 这时,却见萧乘风愤然起身,霍地抽出了长剑,剑尖抵在了白衣老者的脖颈下。 右拳上鬼纹弥漫,化为一道五丈之大的鬼纹巨拳,犹如坠空流星般,从天砸下,镇压一切,毁坏一切。 急促的发动精神攻击,他还尝试着凝形,威势强了一大截,可相对应的,消耗的精神力也增加了许多,如今,脑中还有着一丝眩晕感呢。 灭霸左手高举,无限手套发出的红色光芒形成一道光幕,挡住了那些光束炮,令其不得寸进。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李南感觉自己除了有点反复之外,倒还在逻辑性里。 众人凝了凝眉,暗自思考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既解决了住所问题,又能够收敛财富,还可以激发起人类的上进心,让他们战斗提升实力。 “白天道,你要是再笑出一声,那我就得跟你比划比划了。”云天空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说,魔力他们呢?他们去哪了?”阴老怪吸过一个弟子,咆哮的问道,真怀疑要是这个弟子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会被他直接生撕了。 这下子,方寒无语了,他也不想的,谁让神族根本没有结盟的诚意,搞得他最后只能大打出手,不死不休。 李南侧身,不去计较那只鹦鹉,而是盯着门上的把手,精神集中。 李南的医疗水平到底有多少,一个半年的实习医生而已,可以操纵一台大型的内科手术吗?李南自己的心里也是打鼓,不过眼前这种状况,也只能是赶鸭子上架,甭管李南行不行,他都得坚挺的顶上去。 “燕然,我想到时候你据理力争,我也会找出的机会将你杀掉。”无尘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好了,别假惺惺了,说吧,要什么好处?条件谈妥了就赶紧打电话,我儿子还急等着救命呢?”这时林红艳在一边不耐烦地说道。 不过,到此为止,这些新增的游客们也就得到解决。普通的游客来到无尘山中,顺着山道而上所见到的是残破的道观,有人居住迹象。 与此相对应的是,随着他的移动,本来渡上一层白霜的树林慢慢又恢复成为绿色、黄土、枯草的树林。 就见一方大山,浩瀚绵绵,当头一峰,顶天立地!唯有形态,略略异常,山峰棱角并不突出,反而显得圆润,实也奇怪。 却不想,她低估了苏柳,这果然不吠的狗才最凶,不声不响的,竟然就利用宋五公子请到了这安庆侯夫人为她说话。 龙一赶紧接过来,迅速打开黑色的包,将里面的炸弹线路给解除了。 “生死有命,死就死了,自己好好活下去就行。”兰溪月同样严肃地说道。 不过在四维位面中,三维位面生命中的最强力量:主宰,通常都会以惨败收场。因为神族降临四维位面,只需付出不到40%的衰减惩罚就够了。 怪不得你义无反顾背叛亲族,背叛全宇宙众生,铁了心要加入神族,吾当初还以为你是恐惧之下的盲目想法,原来你一早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连带着毁灭的,还有离出口很近的夜狂,此时,洞内还活着的生物。。。 在吕天明和皇甫长明骇然的目光下,一条巨大的蛟蛇冲撞出来,腾空而起。 杨冲翻手一臂重砸直接掀翻了面前的机械士兵,那想要放弃同伴帮助杨冲迅速解决敌人,随后尽可能的用牺牲扩大战局的驾驶员当即转头帮助另一名陆战队员抵抗机械士兵。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正往回走的简亚转头瞥了一眼岩才趴着的地面。 龙易凡和逆命从祠堂中走了出来,外面依旧阳光明媚,东盟区的深秋,难以言喻的美丽,天高云阔。 低调的林羽依旧引人注意,或者说,是他身后的林羽在引人注意。 白零皱了皱眉头,狠狠地咬牙,极力地忍耐着。转头看了眼白依,继而目光坚定,沉稳的踩下了油门,发泄般地撞飞了一只歪歪扭扭的丧尸,朝前驶着。 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第161章 夜色的火光之中,昭宁遥望着赵翊的身影。 师父真的来救她了! 可是他怎么能来,他还要北伐契丹,彻底平定边疆。他这时候根本不能来西北,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战胜契丹,这是他一贯以来的宏愿啊! 何况凭他的才智,他也应该知道这里是为他布下的陷阱,是绝对的杀阵,所以赵瑾他们将她捉来,逼他来救。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他啊!他怎么能来,他怎么能为了她而来。 想到这里,昭宁甚至忍不住想要对他大吼,让他赶紧回去,不要管她。 可是因为他真的来救她,一股温暖的细流还是涌进了她的身体,遍布了她的四肢。原来他是真的这样爱她,他竟然愿意为了她这样的不顾一切。 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的爱着她,护着她,她前世孤苦的时候,没有人在她身边。 她被所有人轻视,被所有人讨厌的时候,她在想,会不会有一个人……会不会有一个人是这样的爱我,不会离开我,不会抛弃我,永远在我身边。她只觉得阿七是那个人,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师父也是如此。 她紧紧地握住了雁翎刀,不再想要赴死,他已经来了,她绝不会死在他面前。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谁想要伤害她,她都不会容忍。 此时的赵翊身着黑漆顺水的玄铁甲,领兵于众人之上,看向了日月台的方向。 他看到许多的火把,正往日月台不远处的山坡上汇聚而去,那些是契丹军。 他的探子才传了信出来,昭宁已经挟持耶律隆逃跑,想来是被这些人包抄了,正躲在那片山坡上,那些往那边汇聚的火把便是要去抓她的。 只要想到她此时正孤立无援,马上要被敌军围绕,赵翊便心脏缩紧,痛得说不出话来。他必须要抓紧,把她从那些人手里救出来。她一定已经很惧怕了,他怕昭宁在惧怕之下,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人质,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赵翊道:“所有将士,火攻前冲!” 一声令喝,庞大的大乾将士朝着日月台浩荡冲锋。 而赵瑾隔着帐篷与火海,看到大乾大军攻来的赵瑾,也早已明白了这是一场声东击西。赵瑾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知道他会来的,他果然来了!他抬手冷声道:“所有人准备,投石阵!” 无数的投石机运转,巨大的投石从天而降,有些甚至浇满了火油,仿若一个个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大乾士兵如何躲闪,顷刻间伤亡甚多。 赵翊看到无数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他早就知道,这既是一场已经布下的陷阱,自然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将昭宁救出去。他道:“结盾阵,前冲!” 霎时间,军队靠拢,圆盾密麻成阵,宛如一条巨蟒向前,投石机一时再不能命中。 而他们身后,火器营的将士驾起火箭筒,漫天的火箭密如雨般,朝着契丹和叛军的帐篷而去,火箭筒上自带着火油,帐篷又极易燃,被火箭矢一点顷刻就燃了起来,霎时就乱了契丹军的阵脚。 与此同时无数潜藏的禁军中帐篷中冒出来,手持双刀杀人,竟凌厉至极,很快将围拢的契丹军灭杀!倒是叛军战斗力强悍,仍然在与大乾军队搏斗。 赵瑾并没想到,契丹军的战力比他想的还要不如,竟渐渐不能支持叛军。而赵翊领军的大乾铁骑营精锐无比,他们冲锋陷阵,突破了重围,直朝着谢昭宁藏身的山坡而去! 赵瑾面色铁青,马上问旁边的副将:“……他们人到了吗?” 副将回道:“已经在路上了,一刻钟便能到!” 赵瑾并不耽误,立刻也领兵朝着山坡的方向奔过去。 此时峡谷之中,耶律隆正前往山坡包抄谢昭宁,他麻药的劲已经过了,提着刀骑着马追击,势要亲自拿下谢昭宁,好生折磨她一番! 但等他刚到山坡之下,就听到背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他回过头,看到无数玄甲森森的大乾铁骑营将士正狂奔而至,声势浩大,恐怕将他踩死都够了! 是大乾皇帝带领的大军,他竟然真的突破了他们设下的重围! 大乾军队果然厉害至此,竟连契丹军和叛军加起来都抵挡不住!耶律隆吞了吞吐沫,心里慌乱,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挟持住谢昭宁,用她来威胁赵翊。他一把拿过自己的长刀,朝着昭宁的方向冲过去。 而赵翊已足够的近,一眼就看到耶律隆的动作,横举长刀纵马疾驰,准备要去救昭宁。无数契丹将士拦在了他面前,决不能让他突破重围,他左劈右砍斩杀无数人突出重围,一时间血浪飞溅,杀如修罗。 昭宁看到了赵翊领千军万马而来救她,众铁骑营开出一道血路,突破重围,朝她的方向奔来,心中满是激动,师父当真是厉害极了! 耶律隆也看到了赵翊越来越近,可那两个探子一左一右与他拼杀,他一时竟不能近身昭宁!眼看失败在即,耶律隆一咬牙,竟从腰间抽出一把弓来,瞬间将弓拉满,对准了谢昭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即便他溃败,他也要拉这个女人陪葬! 赵翊心中大惊,立刻飞身便要去救昭宁。 却是此时,他左侧的契丹军手中,突然暴起一道幽光,此人手里竟是一把长斧!可他若是躲避长斧,就无法救下昭宁了! 赵翊咬牙硬挺了攻来的长斧,胸口顿时有裂痛传来。瞬间他已至昭宁面前,抱着她的身体一转,躲避了耶律隆射来的利箭,随即手势凌厉一刀射出,将那耶律隆瞬间砍杀! 耶律隆没料大乾皇帝竟还能如此杀人,瞪大了眼,鲜血溅出。 紧接着,他的一颗头颅滚落到了地上。 昭宁亦看到了那道银光,躲闪已是不及,不想君上瞬间已飞身至她面前,自己被抱住躲开了利箭,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根箭斜射入她方才所在之地,深入地中寸许,尾羽还在颤动,凶险至极! 而这个刚收复了幽云十六州,权倾天下的君王,她等了很久,想了很久的人,这时候将她抱在怀里,他身上穿着黑漆顺水的玄铁甲,分明是坚硬冰冷,可却让她觉得宽阔温暖。 他一双似海的眼眸温柔地凝视着她。面容依旧英俊无匹,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从未有人能给过她的安全感。他喘息未定,问她:“昭宁……你可有事?” 她本来是恐惧至极的,但是看到他的瞬间,喜悦充斥着她的心,安定充斥着她的心。 过往的什么恩怨、责怪、冷漠,此时全没有了,她想要马上抱着他,告诉他自己没有事,告诉他他来得是那么及时。再好好地同他说这一路的辛苦和不容易。 可是她正要说话,却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她目光下移,看到赵翊身着的黑漆顺水的玄铁甲上裂了缝隙,血顺着缝隙正往外渗透。 昭宁想起方才君上飞身救他之时,旁侧有人趁机攻击于他! 她连忙解开了他的战甲,看到了他胸膛一道深深的伤口,玄铁甲可防刀剑近刺,却防不住长斧流星锤这样沉重的武器,他受伤了! 昭宁的眼泪控制不住,倏忽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方才他是可以躲开的,只是他知道自己躲开了,必然就来不及救她,所以硬生生地受下了这道伤。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了伤!昭宁用随身的汗巾给他包扎,她问她:“师父……痛不痛,你痛不痛?” 赵翊好像并不觉得他受伤了一样,伸手缓缓地摸着她的脸,柔缓地说:“昭宁,不要哭……我来……救你了。”可是他的声音却断断续续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额头渗出了汗,嘴唇泛起一种苍青色。 长斧所伤虽重,但因为有玄铁甲阻挡,只是皮外伤,并不至于让他脸色如此发白。 昭宁突然意识到,他的余毒发作了。 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受伤,君上之前积累的余毒发作了! 昭宁有些慌乱起来。 她的确已经找到了凌圣手,可以给他炼制能治好他的药。可是现在凌圣手并不在此,她手里也没有药,她该怎么办! 此时更多的契丹军涌来,与大乾铁骑营打成一团。 赵翊的情况好像越来越不好,他的眼睛也渐渐闭上了。 昭宁将他搂在怀里:“师父,你不要昏过去,你跟我说话,跟我说话!” 可是这个人却说不出话了,他躺在她的怀里,脸色好像越来越差了。 昭宁越发紧张,她好怕他像她梦到的那般,就此余毒发作,再也醒不过来,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没有他! 她继续唤他,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眼睛紧闭,睫毛低垂,唇色却越来越白。 周围却是战火连绵,是怒吼厮杀,是蔓延成一片的火光。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昭宁紧张焦虑的情绪到了极点。 紧接着,她突然开始听不到声音了。 周围所有战乱的喧嚣成了背景的尘埃,好似突然一切的声音都离她远了,那些杀戮,那些嘶吼,那些兵戈相接的声音,她突然都听不到了。 再然后,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泛起一种深深的血红色,这片血红色逐渐加重,渐渐的,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昭宁怔住了,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是她的眼盲,是她的眼盲再度发作了! 前世她的眼盲发作过两次,一次是幼时发作,第二次是被赵瑾冤枉下狱时。 此时,她的眼盲再度发作了。 昭宁无助地握了握手,眼前除了一片模糊的血红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好像再度回到自己在偏院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知道,对世间的一切充满了茫然。 她很是惊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盲会突然发作! 在她慌乱之时,突然有一只手,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是熟悉的宽厚手掌,是师父的手,他还没有真的昏迷! 因为他握着她,她的心也略微安定了些,他还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他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别怕。顿了一顿,又更缓慢地写下:阿七的事……对不起。 昭宁顿时热泪盈眶,他明明病发得如此,却还在安慰她,还想着要因为阿七的事,同她道歉,他之前虽也同她说过一句对不起,却只是因为那日对她做的事。现在,他是真的因为阿七的事,向她道歉。 他明明是那样骄傲的君主啊! 可是与此同时,这样写字的触感,又给她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 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偏院的时候,她孤立无援,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那个突然到来的人,也在她的掌心同样写下了两个字:别怕。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在抖。 一个曾经想过,可已经被完全否决的可能,突然又充斥了她的大脑。 昭宁这时候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她能感觉到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而她颤抖地抬起手,伸手去触摸他胸膛上那道刚受的伤。 他的盔甲和里衣都破了,她摸到了他的肌肤。 即便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依旧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皮肤疼得瑟缩了一下。 她缓缓地抚着他胸口的那道伤。 它是新鲜的,可是它又是那样的熟悉。 因为那是她曾经在偏院的时候,曾无数次抚摸过的阿七的伤口,阿七曾告诉她,那是一道他的陈年旧伤,的确十分狰狞,所以她信以为真。 可现在她知道了,是因为是刀斧所伤,所以它才是这样的形状。 她的手越发的颤抖起来,这是阿七的伤口,是她曾经试图在师父身上寻找,却没有找到的阿七的伤口! 原来师父就是阿七!是前世那个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一直陪伴她的阿七。是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沉默照顾她的阿七。她却还错怪他,明明……他就是阿七啊,是两个在偏院里偎依的孤独的灵魂啊。 泪水拼命地夺眶而出,昭宁的声音颤抖:“师父……是你,原来就是你……”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阿七说自己是个哑奴,可却武艺高强,学识渊博,她说她没有见过汴京的繁华,阿七就可以做出那样一整个汴京的木雕。阿七说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因为她的确在寺庙里救过他。 最后,赵瑾告诉她,阿七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了。那是因为君上也已经死了,死在了北伐归来的路上。 昭宁泪流满面。 她找了这么久,兜兜转转,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己身旁。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这时候她终于又听到了战火的嘈杂声,听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许征的声音。 他在说:“娘娘,您是不是看不见了?您快把这瓶药服下。这是君上出征之时,特意去岷州的雪山上,给您采的寒山雪莲所制的药,您喝下就能看得见了!” 昭宁手里被许征塞了一只瓷瓶,她一怔,想起了凌圣手对她说的话,他说‘您若是再次发病,需得寒山雪莲来治,否则有性命之虞’。 师父知道了她的病,已经为她采来了寒山雪莲? 她握着药瓶,问道:“许征……你刚才说,师父是去岷州为我采的药?” “正是呢,是我陪着君上一路上去的。”许征道,“您快喝下吧!” 昭宁的手指缩紧。 岷州……岷州! 师父前世是死在岷州的,他明明是出征檀州,却莫名死在了岷州,一个极北,一个极西,她一直在想,师父为何会死在岷州,甚至一直在调查,是不是有人暗害于他。 她又想到了她的梦境,师父病发,倒在了一片冰原上,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那是他给她寻来的寒山雪莲。 她的手指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想起了那段在荒院之时,与阿七——也就是师父最后相处的日子。 那时候边疆的战役刚平定了一半,似乎有复发之相。与此同时,她的眼疾也发作得厉害,什么都看不清楚,人好像一日比一日混沌了,甚至有时候都记不住师父了。 于是有一天,师父告诉她,他要出远门一趟,去找一种奇特的木头,回来给她雕成各式各样的娃娃,她看了就不会记不得他了,但大概要去半个月。 她知道他要走,很惶恐地拉着他的衣裳。 他却在她手心写:让她一定要等他回来,但要给他准备礼物的。于是她便想着,他从来没吃过枣糕,她便做好枣糕等他回来,她一直等啊等,一直在重复做着要给他的枣糕,想着他若是吃到,该有多高兴的时候。 可是她没有等到阿七回来,却等到了赵瑾。 赵瑾成了摄政王,他闯进荒院,灌她喝下去一瓶毒药,他告诉她,这药会让她渐渐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她恨毒了赵瑾,以为自己喝下的是毒药,拼命地干呕,每日都在惶恐。却不知道自己喝下的,其实是解药。 昭宁浑身颤抖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前世师父再度御驾亲征之后,是想要去给她找药的,所以他去了岷州,可那时候他所中之毒,比现在深了太多太多,所以在给她找药的时候病发,死在了一片冰雪肆虐之中。 被赵瑾拿走了药,骗她是毒药,让她喝下。 一种不说出的悲怆在她的身体里冲撞,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浑身都在抖,原来他曾经为自己做了那样多!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倘若今生不能与他重逢,这些她将永远也不知道! 在她哭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拿着瓷瓶的手。 她听到了一道嘶哑的声音:“昭宁,别哭……快喝下去……喝下去……” 是师父的声音! 昭宁擦了擦眼泪,她道:“好,我喝下去。” 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师父余毒发作了,她们很有可能再度陷入了险情,她要好起来,她要让两个人都脱险。 她将那瓶中的药喝了下去,前世今生喝了同样的一瓶药,可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将药喝下去之后,终于感觉到眼前渐渐地清明,她又能看见了。 她看到赵翊躺在自己怀中,因为毒发,终于彻底陷入昏迷,脸色带着青紫。而周围一圈铁骑营的将士正护在她和君上的周围,与契丹军厮杀。 昭宁知道,一旦赵翊余毒复发昏迷,就极度危险,倘若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顷刻会丧命。 她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涌出:“师父,您听我说,你要醒过来,我还有好多的事没有告诉你,您快些醒过来……” 更远处的战火果然蔓延开了,两军交战声势浩大。 一阵更为庞大的马蹄声响起,昭宁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谢昭宁,他已经余毒复发了。” 昭宁抬起头,看到赵瑾领数十万大军骑马而至,风猎猎吹动他的斗篷,他的面容带着一种漠然的肃冷。他身后列队而站的,竟不止是叛军、契丹军,还有身着褐色玄甲,面容深邃的军队,这不是契丹军的装束。 他身侧与他并骑的,也是个如此打扮的人,此人面容冷厉,胡须满面,头戴红缨铁盔,一看便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大将。此人说话道:“大乾皇帝出事,正是大好时机,赵大人,可以开始了。” 听到此人说话的语气,昭宁立刻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这些人是女真部的将士,领军的这个,恐怕是女真的某位大将! 女真部本也属于契丹,骁勇善战,实力强横,绝不在当年的契丹之下。可后来女真首领不满于契丹的统治,独立成国,与契丹决裂。怎会和赵瑾、契丹联合,要对付大乾朝! 昭宁终于明白了,难怪赵瑾说这是个必杀局,他亦是重生归来,知道契丹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所以联系上了女真部,想要三方联手,对师父下手! 他做了太多的谋划和打算,机关算尽,就是要真的杀了大帝! 赵瑾冷漠地看着昭宁将赵翊抱在怀中。 赵翊清醒的时候,自然足够使人畏惧,可是现在他如他所预料那般,赵翊为救谢昭宁,因为余毒昏迷不醒,那这些人便群龙无首,再无需忌惮了。 一切明明如他预料,但是看到她将赵翊抱在怀里,那样的哭,仿佛余生眼里只有他,所有的生机都维系在他身上,还是令他感到扭曲的嫉妒。 这是他前世就已经感受过的,曾令他的嫉妒如附骨之蛆的痛。 他袖中之手缓缓掐紧,道:“谢昭宁,他醒不过来了。省点力气,你直接过来吧,我还可以考虑留他一条全尸。” 昭宁却对他满心的愤怒,冷笑道:“赵瑾,你若想动手,也杀了我便是,否则就滚开,带着你这些契丹女真的宵小滚!” 赵瑾看到了她眼神之中,对自己浓浓的厌恶,一时间如针刺般扎进他心中。他能忍受很多的事,却忍受不了她用这样愤怒而厌恶的目光看自己,让他觉得像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段他再也无力改变的岁月。 他也冷道:“好,你不过来,我便亲自来抓你,到时候有什么死伤,就别怪我了!” 说罢挥手,便要令身后的数万大军而动。 可正是大军要冲锋之时,突然有一道懒洋洋的熟悉的声音,从昭宁背后遥遥传来: “赵瑾,你说这话,为时尚早了吧!” 昭宁回头看去,顿时眼眸一亮! 在她身后,竟有数万的大乾军队奔涌而来,伴随着滚滚的马蹄声。前列的皆是骑马的精甲军,盔甲被火光照得发亮,而领头之人,那俊逸的面容,眼下的红痣都令她感到十分熟悉……居然是顾思鹤! 他身着山子甲,面容一如往常俊逸,只是在边关呆久了,面色晒得有些黑了,气势比从前凛冽许多。他在山脚下勒住了缰绳,给了昭宁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笑容满面地看着赵瑾:“是不是,嗯?” 昭宁心中微动,顾思鹤竟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他居然愿意参与战争了! 不知是谁说服了他,还是他终于想通了。 赵瑾却只是冷笑:“顾思鹤,原来又是你。从前我们斗了这么多场,都没有结果,正好今天,来分个高下吧!” 顾思鹤也冷笑道:“求之不得!” 又低声对昭宁道,“吉安带着药来了,你抓紧唤醒君上,我先顶住!” 说罢一夹马肚,顷刻上前,立刻与赵瑾打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两边大军皆动,都冲锋陷阵交战起来。一时场面宏大,蔚为壮观。 昭宁知道顾思鹤厉害,却不知他与赵瑾究竟谁更厉害。他所带人马毕竟远少于赵瑾,要同时对付叛军、女真和契丹,极其艰难。昭宁知道倘若君上再不醒来,恐怕顾思鹤仍然敌不过这些人。 天下间,除了正在她怀中昏睡的赵翊,无人能打败契丹与女真的联合。 可是此时赵翊脸上的青紫色越来越深,别说醒过来了,倘若再得不到救治,师父恐怕顷刻就要丧命于此了! 昭宁想起方才顾思鹤同她说,吉安带着药来了。吉安在哪里?他带着什么药? 昭宁四下看去,却并未看到人。 这时候,她听到旁侧有人小声地道:“娘娘,娘娘,吉安在这里!” 她这才发现吉安穿着件极不起眼的灰色衣衫,在旁侧的一块巨石下躲避,冲她挥了挥手。在契丹军的眼皮底下,悄然穿过了铁骑营的将士,到了她身边,他手里还捧着一只黑漆木盒:“娘娘,这里面是凌圣手刚炼好的药,您快给君上服下吧!” 昭宁一喜,忙将木盒打开,见里面是一粒黑沉沉的药丸,闻之的确有股奇特的药香,她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吉安当日同宋老者他们在一起,不是随着禁军转移了吗?这药又是从何处而来? 她问吉安:“这当真是凌圣手练的?”又问,“你怎么会同顾思鹤在一起?” 吉安道:“说来也巧,当日我们带凌圣手离开,遇到赵瑾的人沿路追杀,幸好顾大人路过救下了我们,带我们回了西平府。凌圣手到西平府之后,便立刻开始练给君上祛毒的药丸,三日才得了这么一粒。只是他说……” 吉安微微停顿,“因为炼制得太仓促,此药也许能解君上之毒。但若是君上已经陷入昏迷,此药也许并不能使君上醒来,需要您人为将君上唤醒!并且……有一定的几率,君上会再醒不过来。凌圣手说,无论是什么结果,希望娘娘您都不要难过。” 昭宁握了握那枚药丸,方才的喜悦顿时凝滞了,变成了沉重。 但此时实在要紧,也绝无其他办法,只能将此药就着囊中水与赵翊服下。 片刻之后,赵翊脸上的青紫色的确减退了些,人却没有醒来。昭宁再等一会儿,见他当真没有醒来的迹象,眼眶又是一红,难道他真的……会醒不过来吗! 她拉起他的手,将他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掌心微有些粗糙,却透着冰凉。以前他的手总是很暖和的,冬日的时候,她若是两颊冻得冷了,便将他的手拢起来取暖。他也笑着任她拉自己的手,可是现在他却全然无反应。 昭宁轻轻唤他道:“师父,你快醒来呀,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同你说……以前是我错怪了你,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已经不再怪你了,你醒来呀,你不醒来怎么能听得到!” 可是他仍然没有醒过来的模样。 她的泪水不禁流了下来:“师父,我的字还写得很差,棋也下得不够好,你若不醒来,还有谁来教我。你若不行来,冬日里还有谁来给我暖手,我若是被人欺负了,还有谁可以来救我,师父,师父……” 她的泪水缓缓流下,渗透进了他的掌心,濡湿了他的指缝。 赵翊眉梢微微动了动,但他仍然没有醒来。 他沉浸在了一片无边的梦境中。 162 第一百六十二章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第162章 那是春日明媚的日光,寒天凛冽的风雪。 可赵翊梦到了一段巨大的悲伤和尖锐的剧痛。 他梦到很多年前,自己收复西北时受了伤,在药王庙养伤时,遇到了少女时的昭宁。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这是曾在西平府的时候,他救过的那个小女孩。 昭宁每日来对着自己的金身像说话,絮絮叨叨,他觉得好笑,在神像背后答应她。小姑娘吓了一跳,问他是否是神像显灵了,他心想,这般说也没错,的确是显灵了,可怕吓着了她,只告诉她自己是寺庙中的僧人。 她救了病发的自己,后来他爱上了她。他察觉自己爱上她的时候,却心起悲凉,他知道自己余毒极深,不能长命,又如何能耽误了她。 有一日,她哭着跑来,却是诉说她的爱而不得,他更是心中惊惧,原来她已有所爱之人!听闻她另有所爱之人,时常出入顺平郡王府,他便误以为她喜欢顺平郡王,他既不能长命,又见她爱得这般苦,便忍着万般的痛,决定成全她的幸福,赐婚了她与顺平郡王。 后来,她成了顺平郡王妃,却在一场宫宴上,无意间中了迷情之药,被他所救。倘若不解她之药,她恐怕身体会大受损伤,两人便有了肌肤之亲。 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决意,不再管其他,哪怕冒着强夺侄儿之妻的骂名,哪怕她不喜欢自己,也要将她收到自己羽翼之下,好生护着她。 可不想此时战事爆发,为抵御契丹收复幽云十六州,他御驾亲征,当他已收复幽云十六州中的一大半时。却听到汴京传来噩耗,她被赵瑾所陷害,失了权势,发了大病。 他惦念着她现下该如何凄苦可怜,因此在战场上惊惧走神,被敌军砍伤了胸膛。待赢下这场战役后,他暂时让宋应隆领军,立刻赶回了汴京。 等他再次看到昭宁时,只见那个从前骄傲耀眼的小姑娘,却无比可怜地在偏院的屋檐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睛看不见,不许任何人靠近。他震怒,把赵瑾下了台狱,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喜欢的不是赵环,而是赵瑾! 他无比的悔恨,这个悲剧是他造成的,是他给她赐了婚,也是他将她推向了不幸! 当得知其实她那日之后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却因为惊吓过度流产之后,他浑身都在抖,他想要靠近她,可是醒来的她却神智不清,听到男子的声音便害怕,他只能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下:自己是一个哑奴,来伺候她的,名唤阿七。又写下:别怕。 久而久之,昭宁终于接受了他,她逐渐的好转,开始笑,开始依赖他,她问他:阿七,你为什么叫阿七啊? 他心想,因为他们在寺庙里相遇的那日,正是七夕节啊。 她说:阿七,我总是吃你做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呀? 他想起她初来给他的金身像上供的时候,带着是一盘燕子形状的枣糕,便在她的手心写:我喜欢吃枣糕,顿了顿又写:我从来没吃过。 她说她从来没见过汴京的繁华之处:阿七,我听人家说,汴京的御街有十多里长,周围都是街肆,热闹极了。还有金明池,琼林苑御宴,种满了奇花异草。我以前眼睛好的时候,想去却不能去看。现在即便能去,我的眼睛也看不见啦!阿七,你若是能说话,就可以告诉我,汴京有多好看啦! 他听得心中酸楚无比,红了眼睛。想了很久,亲手用木雕做了一个汴京,带着她的手去感受汴京的每个角落,告诉她,这里是大相国寺,这里是金明池。她好奇地一一摸索,两人用两根手指,一起走在‘汴京城’中,们是两个残缺的旅人,但是在这个小小的沙盘上,他们好像都能说能看了,他们好像提着琉璃灯,手牵着手,穿梭在汴京热闹繁华的街肆上,那么轻盈,那么美好。她哭到哽咽。 可后来,她的情况却越来越坏,甚至有时候连他都认不出来。宋院判说,假如再寻不到药,她便有性命之虞。同时边关的情况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于是只能与她告别,说自己去给她寻木头来做雕刻,半个月就归来。却是出征北伐,打下了幽云十六州,随即立刻去了岷州给她寻药。 岷州的雪山终年酷寒,凶险无比,除了他外,没有人能到达山巅采到寒山雪莲。 他迎着朔北的风,在凛冽的雪山上艰难而行,其实这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很坏了,中毒太深,经脉逆行几乎每日都会发作,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可想到她在家里等她回去,想着她的病,他仍然咬牙往前。 他战胜了酷寒和无数的狼群,手下皆一一败退,独他支撑到了最后。 终于在一道冰裂的缝隙中找到了寒山雪莲,想到她终于有救,他高兴极了。可谁知,接下来他遇到了雪崩。积雪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带着他轰然落下了数十丈长的陡坡,他想着要回去见她,答应过她要回去,因此强行咬牙支持,从积雪深处爬起来,此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毒发了。 毒发令身体越来越痛,越来越冷,手指已经在战栗。可是即便脚步蹒跚,他还在往前走,用长剑做拐杖,用手脚做攀登。因为知道她在等他,她在满怀希冀地等他回去。 但是在一片皑皑的冰原上,他终于倒在了冰原上。如山一样的人,终究还是轰然坍塌。 赵瑾带着人骑马来了。 赵翊知道,自己若是身亡,这天下终需要有人庇护,所以没有对赵瑾下杀手。 赵瑾恐怕已经做了摄政王。不过他做不了皇帝,因为赵翊也同时暗中扶持了顾思鹤,而顾思鹤绝不会让他当皇帝,他要让这二人相互牵制,保这天下的太平。 他看到赵瑾走到了他的身边,衣着荣华,漠然地看着他。 赵翊此时因为毒发,浑身如裂开般的疼,连起身都做不到。缓缓地伸出手,把藏在怀中,即便遇到雪崩海啸,也完好无损的寒山雪莲交给了赵瑾,声音嘶哑地道:“带回去……给她……” 不必他说,赵瑾就知道他要给谁。而他知道,赵瑾一定会照着他说的做。 赵瑾接了过去,他垂下眼眸看着手中雪白的寒山雪莲,他道:“皇叔……我实在是佩服您,已经中毒这样的深了,还能收复幽云十六州,还能去雪山之巅为她寻到药。只可惜,你们终究是缘分太浅,从来也是不能厮守的。回去之后,我会告诉她,阿七已经被我杀了,想来,她也可以死心忘了你了,毕竟,她一开始最喜欢的是我。” 他又缓缓俯下身,继续说:“不过,可以告诉皇叔一件事……你知道昭宁为什么喜欢我吗?您还记得,您是太子的时候,我同您一起去西平府吗,那时候,您救了一个小女孩,但是让我送她回家。” 他笑了:“昭宁说,她就是那时候,喜欢上我的呢。当然,我也绝不会告诉她,她认错了。” 赵翊闭上眼,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仿若有千般的波涛海浪涌起,仿若星辰在大地的尽头碎裂。他想起她,想起两个人错过的一生,想起她在荒院里,瞎了眼睛等他。他嘴唇紧闭,流下了眼泪,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瑾终于带着人走远。 赵翊独自一人留在冰雪之上,眼瞳渐渐暗淡,雪花落在他的眼睛里,他想再看她一眼,想再听她笑着问他话,恍惚之间他甚至听见了她明媚的声音: “阿七,你不能回来太迟了,你若是回来迟了,我就不给你准备礼物了!” “阿七,我还想喝你做的鸡汤,你回来之后,又做鸡汤给我喝好不好?” 她拉着他去看她根本看不到的星星,跟他说: “阿七,我一直在等一个人的到来,他能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阿七,你可以永远不离开我吗?” 那时候他在她的掌心写下:好。 于是她满足地拉着他的手,在漫天的星辰下,偎依在他身边睡着。 赵翊的眼中涌出了热泪,手指渐渐僵冻,从未这样的哭。 可是现在他就要死了,他食言了,他要离开她了。 他不怕死,却怕她在等他,却永远也等不到他。 他朝着汴京的方向爬了过去,想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可是路那么长,汴京那么远,而他却再也没有力气了,呼吸也弱了,他再也坚持不住了。 那片风雪肆虐的荒原上,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还朝着汴京的方向,想要回到她的身边,想要回到她的身边去。 而这个时候,她却在汴京春日的杏花下做着枣糕。 她是看不见的,可是她还记得做燕子形状的枣糕,一大早便和姑姑换了枣糕用的面,她将它们捏了好多遍,枣糕一直没有做好,她一遍遍地重新做。因为想到他没多久就会回来,想着他从没吃到过,所以吃到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神情。所以她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一直在重复地做。 到最后她想,这回是一个燕子的形状了,她终于做好了。他看到了必定高兴,她把做坏的都藏着了灶台后面,把形状最好的放在蒸笼里,含着笑容,坐在花树下等他,因为他说他会回来。 赵翊在梦中哽咽,在梦中崩溃,明明他不知这段梦的真假,可是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那充满了希冀的绝望,却让他感觉到,这是真的,是那样曾经撕裂般的剧痛,是两个人永远的错过。 他想要挣脱,想要改变这一切,可他的灵魂被困在冰冻的躯体中,根本无法解脱。 这时候,他感觉到了掌心传来一阵温热。 好像是谁的泪水,流入了他的掌心。 像是一股涓涓细流,带着轻微的温热。 他听到了昭宁的哭声,是她在哭,她在哭啊。 他咬牙挣扎,她在哭啊,她在等他,她一定是遇到了很艰难的事。他要回去,他一定要去救她,他一定要回去救她! 冰雪的桎梏终于渐渐冰裂,漫天的风雪狂卷成漩涡,将天地撕裂开,一道亮光透进来。 昭宁还埋在赵翊的掌心哭的时候,突然感觉他的掌心动了。 她连忙止住哭,惊诧地睁开眼,她看到他的睫毛也微微动了,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就在那一瞬间,昭宁似乎看到他的眼瞳之中,倒映出了漫天的冰雪,倒映出了一片酷寒。 随即,他眼瞳中漫天的风雪消失了,变成了黑夜的火光,还有她哭成泪人的模样。他终于看向她,眼睛里是仿佛千万重山水的情深。 他伸出手去,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擦拭她的眼泪,说:“昭宁,别哭……” 她却更是将他死死抱着,嚎啕大哭:“师父,你醒了,你醒了!” 他想到那样剧痛般的梦境,也将她紧紧抱住,宛如失而复得般用力,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髓之中。 好在,那只是一个梦,他绝不会让那样的梦成真,他会永远守护在她身边,绝不离开。 一旁的吉安看到赵翊醒了,亦是差点喜极而泣,他道:“君上,您终于醒了,您料得没错,顾大人带着兵来增援了!只是眼下,赵瑾实在是狡猾,竟暗中联系了女真部,想要彻底置我们于死地!” 昭宁想起的确还身在战局,要先应对战局,她擦了擦眼泪道:“师父,眼下是叛军、女真和契丹三方联手,您才刚醒,又受了伤,可能应战?” 赵翊看了眼战局,此时对方毕竟人多势众,顾思鹤已是苦苦支撑,他必须要去了。他理了理她的发道:“无妨。昭宁,等我去把那些人都解决了,我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昭宁点头,她笑着流泪说:“好。等你回来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告诉你!” 赵翊胸口的伤因为有战甲的阻挡,并不严重,方才让他昏迷不醒的主要愿意是余毒发作。现在服下了凌圣手的药,余毒已彻底清除,内力比从前还要精进几分。 赵翊将伤口用随身带的纱布缠住,让吉安和许征好生护住昭宁。 随即他重新提起一把长刀,上了战马,仍然领于众铁骑营之前。 他锵然道:“众将士听令,如今是复我国百年之仇,壮我国威之时。众将士冲锋陷阵,凡有战功者,皆论功行赏,冲——阵!” 是君上的亲言! 在场将士无不是崇敬君上人,听到君上如此肺腑之言,如此震动人心,皆是士气大振,浩瀚呼声涌来。随着赵翊的命令,如潮般结阵冲击。 交战在一起的顾思鹤等人也听到了这浩荡的冲阵声。 顾思鹤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气,他已经支撑半个时辰了,倘若赵翊再不醒来,他可就真的支撑不住了! 他心里明白,他还是不如赵翊。这大乾泱泱天下,还是需要赵翊才能保得住。正是因为他知道这点,所以思索再三,他决定还是放下过往的恩怨,为了大乾的百姓赶来助阵。 但赵瑾却是面色一变,一个顾思鹤他还能打平,加上女真大将,迟早能取得胜利。可是赵翊醒了,一切便都不一样了。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同赵翊比,庆熙大帝的名声,绝不是白来的。 他不是已经毒发了吗,是怎么醒的?难道是终究服下了凌圣手的药? 当日没能杀了凌圣手,果然是最大的隐患! 他咬咬牙,决定速战,道:“弓箭阵准备,迎战!” 他一旁的女真大将却不以为然,纵然赵翊之前厉害,可他们毕竟是三军联合,难不成还怕了赵翊! 此时两军再度交锋,可在赵翊的指挥下,大乾绝不落下风。 随着大乾军队中的火统手、弩箭机从遍野中赶来支援,三军联合的部队越来越龟缩,女真大将变了面色,却突见大乾军队的冲锋阵中,似乎露出了一个破绽,他大喜道:“朝着西北方,进攻骑兵!” 赵瑾眉头大皱,想要叫住他,可女真大将已经带领骑兵朝着大乾的破绽冲锋而去,势要一鼓作气破了大乾军队的士气。却是此时,突然有大量的弩箭兵从盾阵下现出身影来,朝着女真的骑兵精锐射击。 女真大将这才明白自己落入陷阱之中,整个骑兵被大乾军队围拢后瓮中捉鳖,直朝马腿、马头等无防护的地方射去,一匹匹马接连倒下,骑兵们也接连被摔到地上,女真大将愤怒不已,嘶吼着想要冲破围堵。却不料,此时一支破甲矛破空射出,竟将他一箭穿头! 他僵在马上,只看到不远处赵翊冰冷的脸,紧接着,他的尸体轰然倒地。而女真将士彻底群龙无首,很快被大乾军队淹没。 另一边顾思鹤带人对付契丹剩余大军,则容易许多。契丹大王子已被赵翊射杀,他的近侍并不太具备军事才能,几万人被顾思鹤训练的骑兵围至峡谷边爆杀,包围圈不断缩小。 赵翊最后对上了赵瑾。 赵瑾的叛军训练精良,装备更是不凡,此时被大乾骑兵团团围住,也并不放弃,仍然在冲锋交战。 赵瑾见赵翊居然醒来的时候,就知道大势已去,恐今日再难挽回颓势,但是人怎会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他立刻挥动手中长刀,策马朝着赵翊的方向冲锋而去。 他若能杀了赵翊,亦能挽回颓势! 赵翊早料到他的举动,横刀一挡。 只是方才他的刀在射杀耶律隆时断裂,此刀并非他常用之刀,难免使用不熟练,竟被震得退了一步。 赵翊立刻又出刀横挑,几个回合过招,赵瑾皆一一躲过,他冷道:“赵翊,这么多年,我同你学刀法,记下了你每个动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打败你,如今可正是时候了!” 说罢又是一刀刺出,却被赵翊偏身躲过。赵翊笑道:“好啊,那便看今日是谁杀谁了。”他终于一改刀势,变得爆裂而极具攻击性,接连几刀悍然朝赵瑾而去。 赵瑾势头一收,提刀阻挡,却发现这几刀与方才十分不同,他竟隐隐不能挡。赵瑾正在震惊之时,只听赵翊继续道:“赵瑾,你的确聪明过人,可是你是否想过,我与你对刀时,会使用杀招吗?”说罢最后一刀凌厉而出,赵瑾竟再也躲闪不及,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被赵翊破了战甲,横刀于脖颈之间。 赵翊持刀立于马上,看他的眼神非常冷漠,是那种几乎没有情绪的冷漠。他并不为他的背叛感到憎恨,也并不感到任何伤心。他是这样强悍之人,没有什么能撼动他。 赵瑾看到自己脖颈间凛冽的刀光,知道自己终于还是彻底败了。 前世,他没有赢过赵翊,如今,哪怕他重生了,他也赢不过他。 赵翊却淡淡地道:“赵瑾,你死之前,问你一个问题。” 163 第一百六十三章(正文完)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第163章(正文完) 赵瑾冷笑,赵翊还要问他什么? 赵翊则径直问:“那个暗卫阿七,是你杀了想嫁祸于我的吧?” 赵瑾不知他竟已查出了真相了,但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也根本无所谓了。的确,他彻底苏醒之时,就想要离间赵翊和谢昭宁,他知道赵翊此人,唯一的弱点就在谢昭宁身上,所以设下了此局。 他大笑道:“对,是我杀的。可是赵翊,难道你就不想杀吗?我不过是提前为了做了此事罢了,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才是。” 赵翊却道:“我本就是阿七,何必要去杀一个假的。” 赵瑾面色微变,赵翊竟然知道了,他如何知道的?赵翊绝不可能也重生了! 赵翊见他变了脸色,心下了然,又问:“赵瑾,最后一件事,昭宁喜欢你的原因,是因为当初你在西平府救了她。是吗?” 赵瑾却渐渐地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赵翊见此,更知道梦中所梦的,皆是真的。 他继续道:“那时候你与我一同去西平府,我救下了昭宁。可是她却错认了,她以为是你救了她,所以才喜欢你。” 他直望向赵瑾:“所以赵瑾,从一开始,你本来就是错的。所有的一切,本来就该与你无关。那么,”他最后笑道,“即是如此——你也应该去死了。” 赵翊最后一刀霍然而出! 鲜血迸溅! 颈间传来了剧痛,而赵瑾瞪大了眼。 他看到大乾军队彻底制服了叛军和契丹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他看到远处的军营仍然猎猎燃烧,火光冲天,他还看到谢昭宁坐在山坡之上,仍然望着战局的方向,可是他看不清她的脸。 赵瑾想到当初昭宁喜欢他的时候,无比的热烈,可他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但是她是这样的热忱,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他,他渐渐地被她打动,所以终于有一天,他问她:你第一次喜欢我是什么时候? 她好高兴他终于理会她,告诉他:她第一次喜欢他是在西平府的时候,他可能不记得了,但是他救了她,陪着她,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喜欢上他了。 可是他不记得这件事,他不记得自己在西平府救过什么人,他记得自己掐着她的脖颈问她:我是什么时候救过你,在哪里?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从一开始,其实她就已经爱错了人,她真正爱上的,还是他已经无比憎恨的人。 从来他的人生中,所有人都只当他是第二位,他曾经以为,她是那个唯一把他当成第一位的人,是他错了,是他错了。原来她也只是认错了人。 所以从此之后,他因爱生恨,恨她爱的根本就不是自己,恨她竟仍然和赵翊纠缠,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赵翊。恨她最后——仍然爱上了身为阿七的赵翊,对他冷硬如冰。 所以将她放在身边,威胁恐吓她,实则从未真正对她做过什么。折磨她,也何尝不是无尽地折磨着自己。 此时赵瑾终于看清了昭宁的神情,她似乎已经看到他要死了,所以她站了起来,也瞪大了眼,可是除此之外,她没有一丝一毫别的表情。他很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悲伤,或是一丝不舍,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钝痛起来,他做错了,是他做错了,他给她带来的,永远都是伤害。那么看到他死了,她怎么会觉得悲伤呢。所以现在他死了,也好,也好,他再也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痛苦了。 如果有来世,如果有来世,她应该再也不想遇到他了。可是,他还是好想再遇到她,那么,他绝不会再给她带来伤害,他只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好好地守护她…… 赵瑾终于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滑落。 滚落到地上之时,一枚不起眼的圆圆的小枣核,骨碌碌地从他的掌心滚落出来,跌入了戈壁的荒野之中,再也分不出来。 隔着刀山火海,隔着数万的兵马,昭宁能看到,赵瑾已经被师父斩杀了。 他临死前一直看着她的方向,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但是他的身体从马背上轰然殒落。落入了死人堆中,她再也看不清了。 不知为何,昭宁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不是悲伤,也绝非不舍。而是,一个她恨了这么多年,在他死之前,她还剧烈的恨着,恨不得亲手将他杀了的人,竟就这样死了,她的心中突然短暂地空了一下。 这样的空并未持续太久,昭宁很快就忘记了这样的空。 因为战役还在持续,大乾的将士越来越占据上风,叛军几乎被屠戮殆尽,她关注着战局,看到大乾终将胜利,看到师父已将叛军逼到死角,心中越来越激动。 最终,大乾的将士们已将最后的叛军、女真等残部抓获,他们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一阵庆贺声爆裂般地响起,蔓延成海! 他们不仅夺回了幽云十六州,还消灭了叛军和女真部,从此边疆至少可有二十年的安宁。而大乾百姓百年的心愿,所有人渴望天下太平,在此刻终于达成了! 昭宁看到他们有人激动得笑容满溢,有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大乾的将士们都兴奋地围拢着赵翊,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呼和声,大声地喊着:“君上万岁!”“大乾万岁!” 当然,她也听到了身边人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她转头一看,是吉安,是许征。一个半男儿,一个真正的男儿,都哭得无比激动,这是每个大乾人心中的梦想,没有人会不被感染。 她站了起来,跟着他们呼喊,跟着他们一起喜极而泣。 这样的声音到最后汇聚成海,不知是谁突然喊出了一声“大帝万岁”! 大帝这二字,是重如千钧的,是不可轻喊的。 可是似乎只有这四个字,才能表达大家心中对君上的激动和崇拜,大乾朝绵延数百年,从没有皇帝能做到这样的功绩,只有君上做到了,他不是大帝,谁又是大帝! 于是这样的呼喊声越来越多,紧接着汇聚成了浩大的海洋,他们都高喊着“大帝万岁!”“大乾万岁!” 这样的声音宛若惊雷,浩荡地在广袤的戈壁上铺展开来,是气势磅礴的洪流,是千古一帝最初的认定。 这样的声音直达昭宁的心里,令她为之颤动,令她也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曾经想过,她不光要看到他收复幽云十六州,还要看到他再度成为庆熙大帝,而在此刻,她终于看到了,她亲眼见证了啊。她看到了历史的发生,她看到了大帝的诞生! 这一刻的幸福,丰满而充实得难以言喻。 她无比地感谢自己的重生,达成了所有她前世想也不敢想的夙愿! 此时,黑夜终已经过去,天空泛起了深蓝色,破晓的白光,已经在天际浮现。 她看到处于中心的君上调转了马头,他跨过了向他表达狂热崇拜的将士们,朝着她的方向奔了过来。 她怔了怔,发现君上的确是朝她而来的,立刻擦了擦眼泪,也迫不及待地朝他跑过去。 她跑得踉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看到了君上脸上洋溢的笑容,看到了他脸上少有的疲惫。也看到了他已经破损的玄铁甲上的血迹,经过了一夜的厮杀,这个如山峰般坚毅的大帝,满身是战争的勋章。 可是到了她身前的时候,赵翊却俯下身,向她伸出了手。 他冰冷的玄铁甲上沾着晨露的雾水,可是他宽厚的手掌是这样的温热。昭宁也向他笑,将手给他,一跃上了他的马背,坐在了他的怀里。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昭宁,马上就要日出了,我带你看看戈壁的日出好不好?” 她用力地点头,笑道:“小的时候经常看,可我好久好久没有看过戈壁的日出了。” 此时朝阳缓缓升起,地平线上折射出金灿灿的耀目光线,将晨曦的光芒洒向这经过厮杀后的古老沧桑的大地。 赵翊带着她,纵马走在这晨曦的戈壁中。 昭宁正专注地看着日出,同他说小时候看日出的趣事,他突然问她:“昭宁,你说你小时候曾经看不见,是不是?” 昭宁靠着他,她道:“是呀,我小时候有一次被党项人抓住,突然就看不见了。方才你病发的时候,我又发作了一次,不过师父你好厉害,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替我找来了可以治我的药?” 赵翊笑着亲吻她的发心,无比的怜爱,他道:“你不是也找到了凌圣手,得到了可以治我的药吗?”凌圣手是昭宁找到的一事,他已经听许征说了。 昭宁笑了笑道:“这也没什么的,我本来就知道啊。” 赵翊却继续道:“昭宁,我有话要问你。当时你看不见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救了你?”他在她的耳边耐心说,“他带着你走出了戈壁,一直陪着你,你怕他要将你卖了,一直不肯吃饭睡觉,他却一直哄着你?你以为这个人是赵瑾,所以,后来你爱上了他。” 昭宁愣住了,师父怎会知道这件事,这已经是同赵瑾过去的事了,但是赵瑾已经死了,她已经不再提了。 难道师父是又开始介意这段往事了吗? 她转过头道:“师父,可那已经是……” 可赵翊却伸出手轻堵住了她的嘴。 他看着她澄澈的眼眸,缓缓地告诉她:“昭宁,其实当时救你的人是我。我等着你睡一觉,便准备送你回去,但军情紧急,我必须前往,只能让赵瑾代我送你回去的。所以昭宁——”他道,“你其实认错人了。” 昭宁的脑中轰然一声,震惊地看着赵翊,嘴唇动了动,她想要说什么,可是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模糊之中,她想起了那个人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若我要真的卖了你,你也没办法反抗是不是?还不如吃饱睡好,即便我将你卖了,你也有力气逃跑。” “你会好起来的,不要害怕,睡一觉起来,哥哥就把你送回去了。” 又递水囊给她喝水,“可以相信我吗?” 那样温柔的声音,那样哄她的话语,是啊,怎么会是赵瑾,怎么可能是赵瑾!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是喜欢他的,原来真的从来都是他,再没有别人。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弄错了这么多次,她居然错了这么多次! 她让两个人颠沛流离,她让两个人受了这么多的苦,她让两个人在时空的洪流里,孤独地流浪了这么久这么久,才重新在今生相逢! 而前世他死在冰冷的雪原,她沉默在荒凉的禁庭。死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昭宁越哭越厉害,甚至哭得浑身颤抖,几乎无法自持。她揪着他的衣裳,哭得喘不过气来:“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弄错了,一直是我弄错了。” 而赵翊却紧紧地抱住了她,抱得好紧,他说:“昭宁,不要哭,不要哭。现在是对的呀!你在大相国寺的灯火里,看到我的第一刻,不是就已经把我认出来了吗?” 昭宁想起了当初在大相国寺的初遇,她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她觉得好像好像阿七,于是她穿过了璀璨的花灯,穿过了傩戏游行的队伍,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不顾一切地揭开了他的面目。 她看到了一张,此生从未见过的,最好看最英俊的脸。 那是她的阿七,也是她的大帝。 也许她重生的意义,就是在他们重逢的第一眼,就将他认出来,再也不会错认了旁人。 昭宁终于抱住了他的手臂,大哭起来。 而赵翊也紧紧地抱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地哭,晨曦的光芒照在两个人身上,他们曾是最孤独的旅人,他们曾一个看不见,一个说不出话来,游倘在木雕做成的汴京城中。现在他们紧紧地相拥,他们再也不会有认错和误会,也再不会有人把他们分开。 等她终于哽咽着,不怎么哭了,他才笑着擦她的脸:“你不是说,有很多事要同我讲吗。现在就可以告诉我啊。” 他以为,她要同他说这一路经历的不容易,怎么出宫的,又是怎么找到凌圣手的,还有怎么被赵瑾绑走的。 可他这么一说,昭宁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没有告诉他。 这几天来实在是颠沛流离,九死一生,她竟然差点忘了这件重要的喜事! 昭宁脸色微红,想着若是告诉他,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会很高兴吗,还是会有所怀疑,毕竟所有人都确凿地说,他不会有孩子了。 但是,她还是要告诉他呀。 昭宁有些不好意思,晨光将她的脸映出毛绒绒的光晕。她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道:“师父,凌圣手已经替我诊过脉,说我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她顿了顿,又轻声说,“有人要叫你父皇啦!” 她心想,倘若他有半点的迟疑,那她马上就要走人,至少半个月内是不会理他的。 即便凌圣手日后用秘药证实,她便是不惧阳毒的女子,她也不会再理他了。 在她于自己耳边,软声说完话的瞬间,赵翊的眼眸已蓦地亮起,自然,他明明应该至少要稍微怀疑一下的,可是他怎会不相信她!何况,他还想起梦境中,两个人意外失去的那个孩子,那个让他痛得五脏俱焚的故事。 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将所有的喜怒不形于色全忘了。 昭宁有了他的孩子,她有了他的孩子! 他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喜悦,无法言说那种,想将这个人永远揽进怀中,再也不放的珍视,只能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爱若珍宝一般地亲吻她,他说:“昭宁,我好高兴,这真好,这真好!” 昭宁见他只有喜悦,没有丝毫怀疑,自然也心中欢喜,将他紧紧抱住。 两个人正是喜悦之时。有声音在远处响起:“君上,娘娘,我们来迟了,你们有没有事啊!” 赵翊和昭宁回过头,只见从夏州城的方向,跑来一辆马车。 驾车的竟然是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冯远。而马车车帘掀开,里面坐着的,是一个虽年过七旬,却头发胡须皆黑的老者,不是凌圣手是谁! 冯远已经看到了大乾胜利,脸上洋溢着笑容,朝着赵翊和昭宁挥鞭子:“老先生不放心君上服药后的情况,一定要亲自来看。君上,您还好吗?” 赵翊嘴角微动,觉得冯远这傻样,好像被许征传染了一般。 可此时,凌圣手却看到了昭宁竟然与君上共骑在马上,他一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胡闹,胡闹,娘娘怀孕了怎么还能骑马,快下来,赶紧下来!” 而驾车的冯远,还有正准备来迎接凌圣手的吉安、许征等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怔,随即皆是大喜,娘娘竟然怀孕了,天啊,娘娘竟然有身孕了!这是怎样的大喜事,简直是足以大赦天下三百次了! 倘若朝中大臣们知道这样的大喜事,知道他们所盼望的,在今天都成真了,恐怕也一个个都要高兴疯了,当即就要去太庙给祖先们上香了! 凌圣手却已经立刻安排起来:“冯远,赶紧把马车赶过来给娘娘坐。吉安,你快去找一些软垫来!” 冯远和吉安都十分乐意,笑嘻嘻地应声忙碌起来。 昭宁坐在赵翊怀中,看着几人忙碌,相视一笑。 在无限满溢的晨光之中,一切都热闹而美好。 是历尽一切之后,他们终于彻底发现了彼此,将永远拥有的美好。 金雀霓裳催芳尽,明月曾照小重山。 ——完 164 番外 - 明月曾照小重山 - 闻檀 只是一时半会,她是穿不上了,这种衣服只适合进宫接受册封的时候穿,别的就算是普通宴席,穿也未免显得太过隆重奢华。 但天一老道仍然觉得太慢了,他实在有些担心自己的寿元是否能等到曲勇大成,所谓“阎王要我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他本已经寿元将近,靠的是那只奇兽风狸才延续寿命,但也不可能太过长久了。 “这是自然的。”苏宜晴一口答应下来,都没有父母的,条件差不多,也要两人看对眼。 京里急事,杨之舟今天黎明就启程去明州,再从明州坐船回京。他在信里,嘱咐陈璟踏实耐心,好好经营药铺;又说将来李八郎进京赶考,希望陈璟可以同行,去京里见面。 这正是八卦门中叫“撩阴掌”,当日宗倩倩曾用这一招对付过曲勇,不过前后两人使出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一百个宗倩倩加起来,也没有铜面人的这般威力。 许氏刚进门,看惯了内宅龌蹉斗争的太夫人就用新夫人年轻不懂得照顾孩子为借口,将三房的嫡长子抱到自己住的梧桐院去养了。 那府尹正等着陈璟回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合时宜。哪怕陈璟瞧着他,他也正盯着陈璟。 再细细一想,结这样一门亲事也不算是坏处,好歹王府提出的人选是定王爷的手下,日后说不准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妖塔摇晃了下,塔尖的兽神之眼抖颤,自然影响了凝聚兽神光湖的兽神瞳光。 只不过霍双晴她们都是中医出身,对这种传说中的验病法有种莫名的敬畏,会主动为其加上光环,周易用来掩饰‘生命源术’刚刚好。 顿时,整个教室爆炸了,所有人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王逸,表情特别的精彩。 毕竟第一代他是十分的不满意,只是上面催的紧,只好研究出来了一个简陋的。 马人族一片哗然,上了年纪的马人不乏见过四位创始人画像的,毕竟他们实在是太出名了。 威力是炮弹的几十倍的冲击波直接发射了出来,被直接命中的布法罗和BABY5惨叫一声直接被炸飞到港口附近的山脉上。 “老大!上主菜了!!”,几个动物把一盘热气腾腾的千层面搬到了猫蝮蛇老大前面。 真要是给这家伙把柄,说不得就要家破人亡,辉夜本身不在乎,不过不愿意连累这养父母罢了。 这时,当李安跟其他几位明星嘉宾都坐在舞台一侧的圆转椅上,舞台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开始陆续的上道具,上泡沫铺垫啥的,道具种类很不少。 整个现场一下子暴乱起来。500亿,是坐在后排的企业连想都不敢想的,一辈子也不知道能赚这么多吗。 曲婉青没有应声,她知道,那柄短剑才是师弟想要的。只不过第一场胜利后,他灵力消耗过多,也受了些轻伤,所以才放弃了第二轮。 三位太一君统摄八景神,为上元太一君,中元太一君,下元太一君,均为周迅存想而出的先天神祇,怀抱灵宝降生,于内景天地之中受命管理天地人。 杨怀平二话没说直接摸出了腰间明晃晃的匕首朝着那只兔子激射了出去,与此同时更是一个箭步冲向了那只兔子。 只是就在这时,感知敏锐的燕初天本能般察觉到一股危险意味,紧接着便是听到阴森的冷语在其身周响起。 残笛上的牵引之力,一直指引向这片山脉,可是偏偏在靠近山脉后,却反而完全沉寂下来。 一向乐观的顾晨曦,看到叶轻舟的这封邮件时,眼角竟有泪水滑落。 男人晃晃悠悠地走掉了,时宗岳再抬头一看,叶轻舟和那个男人居然消失不见了。 上面还雕刻着古朴的花纹。上官惊世左看看右看看,除了觉得这枚戒指很古朴大方,花纹非常的让人舒服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他从这枚戒指上隐隐感觉到了能量的波动。 九喇嘛狐疑的看着鸣人,不知道鸣人搞什么鬼,但还是仔细观察起鸣人的身体起来。 “百毒不侵之体、御毒气罩、灵袍,除了这三种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防毒之术呢?”姜山突然有了这种想法,这三种现在对他来说都比较难,但是除了这些之外,有没有可能还有其他方法? 本来手机铃声刚响的时候,她还是睡得很熟的,也没打算要醒过来。 “怎么不可能?你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像我这样的逆天及修行天赋的绝世奇才,就是这么强大!哈哈哈!”姜山仰头笑道,一脸得意,不可一世的样子。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