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寇将至 公元1635年,登基已八载的崇祯皇帝励精图治,重振朝纲。 数年之内废除东西厂,扫除阉党,病入膏肓的大明王朝似有中兴之势。 只可惜崇祯皇帝生性多疑,又急功好进,不久后再次启用宦官担任要职,位列地方督府之上。 而关外后金逼近,战事不断,地方灾祸连绵,暴动时有发生,绵延数百年的大明王朝,已是病入膏肓。 时年正月,天气依然有些清冷,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元宵佳节已近在眼前。 繁华的中都凤阳城内一派热闹的景观,宽阔街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茶馆、客栈、布庄分部两旁,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胭脂水粉、首饰字画应有尽有,多有宽衣大袖的偏偏公子在侍从的陪同下走街串巷,不时驻足吟诗一首,引得围观路人拍手叫好。 远处街角边,一蓬头垢面的少年坐在长满清苔的斑驳石墩前,茫然看着城头。 周边的买卖的商贩和过路的行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这个叫韩羽的傻子,可是凤阳城出了名的人物。 一年前突然冒出来的韩羽,身着奇装异服,举着一个数寸大小的白色‘薄砖’四处胡言乱语,甚至傻乎乎的去硬闯府衙。 若不是开茶馆的大善人张老丈拿出银两说尽好话,恐怕会被那些衙役当场打死。 从此张老丈多了个傻儿子,凤阳城内多了个天天看着城墙的傻子。 “天气凉,韩羽,跟我回去吧。” 走路颤颤巍巍,腿脚不便的的大善人张老丈走了过来,将带过来的一件短褙子披在韩毅身上。 张老丈的眼神里满是柔色,就算整个天下嫌弃这个傻子,他也会视如己出。 韩羽顺从的起身,沉默的跟着张老丈回到茶馆。 “张老丈真是难为你了。” 眼看腿脚不便的张老丈再次将韩羽接了回来,一常来此处喝茶的熟客满脸同情说道,结账之时多给了几钱,也算是积德行善。 其实几乎每一个食客都会刻意的多给一些,可见张老丈是出了名的好人。 “韩哥哥,晚些时候能教我读书吗?”说话的小女孩是隔壁丝绸铺的小丫头,今年年芳十四,长得清秀可人,不仅常来帮张老丈料理茶馆的事,近一年来经常跑来找韩羽问东问西。 韩羽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转头走进一边昏暗的偏房内,转身关上了房门。 “林丫头你不会是看上这个傻子了吧。”一个坐在旁边的熟客大大咧咧的调侃道。 “你才傻呢,韩哥哥聪明的很呢。” “呀,这么急着保护韩小哥啊,还说没看上?” “你们...不和你们说了。”面红耳赤的林家丫头转头跑入后堂。 看着林家丫头那娇羞的模样众人哄堂大笑。 “父亲,店里还是这般热闹。” 众人笑意未散之时,头戴圆边盔,身配腰刀,一身着轻甲的俊朗青年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张老丈唯一的儿子张汤怀。 “军爷。”相熟的客人抱拳打起招呼。 “这可折煞在下了,晚辈不过一小小的百总。” 张汤怀自称官职不大并非谦虚而是实情,明朝施行卫所制,兵士分为战兵和屯兵,也就是营兵和卫所兵。 作为营兵下层军官的张汤怀地位的确不高,加上明末重文轻武弊端严重,军人的地位实在底下。 何况内忧外患,以至战火连绵,十死七八倒是常有,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让自家孩儿当兵参军。 “父亲,韩弟近日可有所好转?”张汤怀得空向父亲询问韩羽的情况。 想到韩羽的情况,张老者黯然摇头。 张汤怀叹了口气,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一般,满是歉然的说道:“今日是正月十四,晚上要通宵值守城池,恐怕无法返归,还请父亲大人海涵。”张汤怀心里愧疚,父亲年事已高,却因军中之事无法在身边照拂,实属不孝。 “张大哥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张爷爷的。” 从后堂提着茶壶走出来的林家丫头,满是认真的保证。 而在一边昏暗的偏房内,坐在床边的韩羽漠然听着外面一团和气的交谈,外面还不时传来那些熟客们讲述的有趣人文趣事。 只是知道历史发展的韩羽,根本没有去听的心情,因为就在今天午夜时分,会发生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今天是正月十四,明天就是元宵节。 也就是说今晚午夜时分,张献忠会率万余兵力,由河南东进兵临城下,而到十五拂晓,张献忠率部乘雾围攻明中都凤阳,镇守凤阳的明将朱国相领兵迎战,伪装入城的农民军将士乘势四处燃火,与城外农民军主力密切配合。 官军遭内外夹击,阵势大乱,城破之后4000余名守城士卒被杀,张献忠焚毁皇陵楼殿,强抢民女,屠杀城中百姓。 而此时凤阳城内仍然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一众镇守的高官每夜把酒言欢,恐怕韩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发展而无能为力。 韩羽的呼吸愈发沉重,突然双拳紧握,下定决心一般的突然站起。 若不是张老丈施以援手,恐怕当日早已死在府衙之前,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会饥寒交迫而死,韩羽丝毫不在乎那些即将被屠杀的朝廷官吏,但自问必须保护隔壁林家小妹,张大哥一家人。 一年了,也该正视现实了。 “什么,你要去找汤怀?”张老丈看着从偏房内走出来的韩羽又惊又喜,坦言说这是一年来韩羽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也是第一次提出要求,“当然,当然了,我这就带你去。” “张爷爷,让我带韩大哥去找张大哥可以吗?”正在一边收拾桌椅的林家丫头,走过来满是期许的主动请缨。 很快韩羽、林采儿二人离开茶馆,朝着边城军营而去。 “韩哥哥,你教人家的算术题好有意思,我都可以帮母亲算账了,还有你讲的白雪公主后来怎么样了?”清秀可人的林采儿,一路不断找着话题和韩羽说着话,尽管韩羽一直保持着沉默。 远处屯兵防御城门的军营已经依稀可辨,坦言说这是一年来,韩羽离开茶馆走的最远的距离。 若不是林采儿带路,恐怕他真会在人流密集的凤阳城街头走丢。 韩羽突然止步,转身毫不客气的打断林采儿自说自话的言语,伸出双手握住她那柔嫩的肩膀。 林采儿又是紧张又是欢喜,略显羞怯矜持道:“韩哥哥你...不要这样...” 韩羽并未意识到女儿家的心思,压低声音极为郑重的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问,立刻回去让你父母和张老丈躲在屋下的地窖里,不论外面发生什么决不能出来!” 林采儿难以置信的看着韩羽,这还是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的韩哥哥吗?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般焦急郑重的言语,虽然不明缘由却发自内心的相信韩羽。 看着林采儿离去,韩羽微微叹了口气。 韩羽很清楚城中已有不少寇兵混了进来,只待大军到来到处杀人放火制造混乱,很多沉重百姓必然遭受无妄之灾。 韩羽之所以将这件事交代给林采儿,其实别看她年纪不大,性格却很是倔强,答应的事情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完成。 况且时间紧迫,韩羽现在也只能相信林采儿了。 韩羽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加快脚步,朝着城门屯兵兵营而去。 第二章 信任 “原来是韩小哥!” 距离城门不远的驻扎军营前,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值守甲士,立刻陪笑着热络的打起招呼。 虽然韩羽蓬头垢面,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但那值守甲士并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样子。 这主要还是因为百总张汤怀,平时把这些属下甲士当做兄弟一般,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对韩羽颇为亲近。 “事情紧急,我想见兄长,还请劳烦二位通报一下。”韩羽说着躬身作揖深拜一礼。 “原来...没想到韩小哥并非...” 两名守卫军营的甲士面面相觑,这韩羽口齿清楚,有礼有节,显然绝非痴傻之人。 若不是这一年来样貌未变,恐怕他们二人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张汤怀的傻小弟。 一身戎装的张汤怀得到通报,放下手头的报批的公文,第一时间走了出来。 张汤怀平时一向与韩羽亲近,何况这是韩羽第一次主动来找他,欣喜之余不由加快了脚步。 眼看站在兵营门前神情焦急的韩羽,张汤怀爽朗轻笑着迎了上来道:“韩弟你怎么来了?莫非是父亲有事通传?” “张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未等张汤怀反应过来,韩羽将他强行拉到一边。 “何事这般惊慌?”张汤怀满是好奇的询问。 “张大哥,数天前河南府方向的南边金寨县和霍邱县,是否有狼烟升起?” 话音未落,张汤怀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 张汤怀常年沙场磨砺出的杀气一瞪之下,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可以抵御的,吓得韩羽不觉后退数步。 韩羽居然知道并不对外公开的军情,虽然并非辛秘,但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会惹来杀生之祸。 不过张汤怀很快释然,韩弟将近一年以来几乎足不出户,即便外出也未离开过茶馆百米的距离,说不定只是听路过的军官随口提起。 张汤怀目光稍缓,略显歉意的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证明是误报,两地平安无事,已有快马斥候前来向守备朱大人禀报,但这是军机,韩弟你是如何得知的?” 听到张汤怀证实有误报狼烟,说明整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 韩羽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的沉声道:“我虽不才,但愿以性命担保,此时两县早已被起义军攻陷,寇军人马正朝这边涌来,而今夜凤阳城边会生大雾,起义军会趁机与城中内应里应外合攻破城池!” 其实韩羽可以明确的告诉张汤怀,前来的领军之将是谁,带了多少人马,武器和兵员情况,甚至会从何处何时攻城。 只是这样只会引起张汤怀的警惕和怀疑,所以韩羽以很保守的笼统方式,将整件事说了出来。 “韩弟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是要掉脑袋的!”张汤怀一惊,满是担忧的看着韩羽。 “张老丈待我如己出,张大哥待我如弟,绝不敢信口开河,”眼看张汤怀脸色阴晴不定,韩羽紧盯张汤怀双眼郑重道:“实不相瞒小弟略懂星象之术!” 韩羽装成神棍也是无奈之举,在这关键时刻,只能指望张汤怀,自然不能说从后世来这种匪夷所思的话。 其实有时候说真话反而更像是欺骗,好在古人对神秘的星象之术十分敬重,虽然听起来十分玄乎,一时也让张汤怀半信半疑。 “会发生什么?”张汤怀将信将疑的询问。 “城破,皇陵尽毁,天下震动!”韩羽毫不迟疑的回答。 韩羽很清楚后果,妄议城破已是大罪,何况是言说皇家园林被毁,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这种说法很有可能牵连张家满门抄斩。 若是张汤怀不信,重则将他移交官府,轻也会将他赶出家门。 不论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这也是韩羽久久无法下定决心的缘由,因为这一切听上去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张汤怀双眼紧盯着韩羽,甚至不自觉的摸向腰间刀柄。 冷汗顺着韩羽脸颊缓缓滴落,甚至可以清晰听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 “我能做什么?”张汤怀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什么,张汤怀还是最终选择了相信了韩羽。 韩羽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此时才发现,冷汗早已浸透后背衣衫。 虽然张汤怀仅仅是选择相信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但却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没有守城百总张汤怀帮助,手无缚鸡之力的韩羽,就算能准确的知道张献忠的一切部署,恐怕也也无法阻止凤阳城被攻陷。 “张大哥,可否面禀凤城守备朱大人,委婉道出加强守备的建议。”韩羽不犹豫的提出早已想好的建议。 “元宵庆典将近,朱大人恐怕无心理会这些事。”张汤怀摇头苦笑。 “凤城城池高耸,城头火炮云集,长驻军大约有四千余人,即便寇军人数再多也不惧,”韩羽语气稍稍停顿,想了想接着说道,“需要提防的是混入城中的寇军,一旦攻城开始必然四处杀人放火,并且一定会伺机里应外合攻下城门。” 虽然韩羽甚至知道寇军将领带了几个小妾,但若是说出具体的带兵将领和起义军人数,很有可能引来张汤怀的怀疑。 这可是随时掉脑袋的事,若非一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张汤怀不把韩羽移送衙门已是仁至义尽了。 “你连常驻军数量都知道?!”张汤怀一惊,甚至真的有点相信眼前的韩弟,真的懂得些星象之术了。 张汤怀看着韩羽微微叹气道:“大部兵力都在军营驻扎,没有调令不得外出,其实我手下常规编制是八十八人,其实二十人并不存在,尚有七人年事已高,九人年不过十五,有战斗经验的并不多,如果真的有寇军攻来,恐怕无力阻止。” 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韩羽,张汤怀也是毫无保留,将目前的情况告知韩羽。 听到张汤怀的话,韩羽并未感到惊讶。 明朝后期部队编制从来没有满员的情况,很多将领都靠吃空饷发家,张汤怀所部还在六成以上已经难能可贵。 其实明朝军民分籍,是把老百姓分为两种,一种称为军,每家世世代代要有一个人当兵或军官,另一种是称为民,世世代代均免除兵役,这种世袭制的招兵方式,虽然不乏精壮,但也让很多歪瓜裂枣混入军队,很大的影响了战斗力,所以才会出现老弱病残充斥军队的情况,这是来元璋所手创的奇特制度,综合了汉的屯田,唐的府兵,与宋的尺籍,并在大明延续了数百年。 这种弊端从后世而来的韩羽自然清楚,只是就连皇帝都搞不定,韩羽自问也没必要瞎操心了。 目前来说情况不容乐观,张汤怀手里能战的精壮不过五十二人。 面对即将到来,趁着夜色大雾偷袭的万余寇军来说,城门官军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张献忠所部就是人人一口唾沫,恐怕都能把他们淹死。 不过很多时候人生就像打牌,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拿到一副好牌,而是要怎么经营好一手烂牌。 虽然眼下情况危急,但也并非毫无生机。 历史上张献忠率领的寇军,之所以能轻松攻克城高池深的凤阳城,完全是凭借黑夜浓雾偷袭,与城内的细作里应外合。 现如今张汤怀虽然手下可战之兵不足百人,但全权负责防御城门。 因为韩羽的关系,张献忠所部已经失去了先机。 城高池深,加上弹药充足的强悍火器,挡住劳师以远,并没有多少攻城器械的张献忠所部并非不可能。 而且韩羽已经没有退路,历史上张献忠攻入凤阳,不仅捣毁皇陵,杀戮官员富户,其实这和韩羽并没有太大关系。 但张献忠为了防止官军反叛,将一众投降的官兵全部斩首,并且连带他们的家属也没放过。 为了保全张老丈一家性命,韩羽早已决定,就算拼了性命也要阻挡张献忠攻克凤阳。 第三章 闭门羹 时至正午,当空的烈阳驱散了原本的清冷,身上总算可以感到一丝暖意。 站在城门驻扎兵营之前的韩羽,静静听着张汤怀叙叙而谈,关于城门的守备之势已有大致了解。 韩羽十分坚定的回应道:“虽然可战之兵不足百人,只要挫其锐气,相信一定可以守住城门,不过需要张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这一年昏昏噩噩,每天度日如年,平时无所事事之下,倒是模拟过防御张献忠所部攻城的策略。 现如今张献忠所率寇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缺少攻城器械,并且已经失去了偷袭先机。 何况寇军劳师以远,又求胜心切,若是能够善加利用,守住凤阳城并不是不可能。 “为兄该如何助你?” 张汤怀虽然是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听从韩羽的建议。 要是只是虚惊一场那再好不过,到时候最多被朱守备训斥一顿,但若是韩羽所说之真,后果不堪设想。 “十名可信任的兵士足矣!”韩羽当即回答,转念正色道,“还请张大哥前往府衙一趟,但不可提及寇军正朝凤城而来的消息。” “韩弟,朱守备忙于筹备元宵佳节,恐怕不会...”张汤怀苦笑着解释。 “只是暗示提点,一旦开战,相信朱守备会第一时间想到西城门!” 韩羽自然清楚明末官吏是什么嘴脸,对他们来说城防巡检公务,哪里比得上寻欢作乐。 韩羽之所以坚持让张汤怀前往,只是让朱守备知道这件事,万一能幸运的获得一些支持,对于守城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前去也无妨。”张汤怀点头应允。 “还请张大哥尽快督促校准炮位射击诸元,将城防器械准备妥当!” “这还用你说...”张汤怀看着韩羽笑骂道。 张汤怀带着韩羽来到军营,第一时间招来两名正在指挥新兵操练的伍长。 此二人左边一个皮肤白皙,看起来瘦高精明,脚步轻盈看起来实力不俗。 后面跟上来的伍长皮肤黝黑,留着粗犷豪迈络腮胡,虽然个子不高,但全身肌肉隆起,看起来十分彪悍。 “大眼贼,黑虎,你俩带着所部士兵跟着吾弟韩羽,不论何事照办即可。” “张百总放心,俺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外号黑虎的彪悍伍长,满是自信的拍着胸脯保证。 那精明瘦高伍长不动声色,只是抱拳一礼算是领命。 事不宜迟,韩羽辞别兄长,带着两名伍长与十名甲士出了军营。 繁华大街上的来往的百姓,眼看手持兵刃的士兵们从军营里走了出来,纷纷避让到一边。 虽然明末士兵的地位普遍不高,但谁也不敢得罪这些蛮兵,总之甲士出动八成没什么好事。 “韩小哥,你的仇家在哪?” 一路上摩拳擦掌的伍长黑虎,忽然冲着韩羽大大咧咧的询问,显然他已经做好了为韩羽报仇的准备。 “仇家?”韩羽一愣,实在不明白黑虎在说什么。 “难道我们出来不是为韩小哥你打抱不平的?”黑虎满脸茫然,心里暗暗嘀咕,“总不能是出来散步的吧。” 在黑虎看来,韩羽来找张百总,一定是在外面受了欺负,他早已做好了暴揍敢欺负韩羽之人的准备。 “黑虎,你还是这么蠢!”一边的瘦高伍长满眼轻蔑,毫不客气的嘲讽起来。 “韩小哥很少外出,周边的街区的地痞流氓,哪个不知道他是张汤怀兄弟的事,哪里会结仇,我们定是有其他任务。” “大眼贼,你少给老子放屁,有胆子就拉开架势打一场!” “呵,我不打傻子。”瘦高伍长冷笑回应。 “两位大人还请息怒,时间紧迫,我们必须立刻前往采石场。”韩羽连忙打起圆场,催促尽快前往采石场。 仪水采石场,是方圆百里之内规模最大的采石场。 每年从凤阳城内的权贵钟爱的石质,而今天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场主黎泉不敢大意,陪着这几名官军在采石场内转悠,两个军官似乎对他爱理不理的。 直到场主黎泉意识到,走在队伍中间的韩羽才是真正的当家人,黎泉暗暗猜测韩羽的身份,态度倒是愈发恭敬起来。 “我要这两个石头!” 当韩羽指着刚刚挖掘出的两大块十多米高的胚石,黎泉连忙赔笑着打算解释。 只是被韩羽毫不客气的打断,黎泉无可奈何,只能下令将巨石装车。 只是让黎泉震惊的是,将巨石装车之后,一众甲士居然将矿工们全部召集,打算将他们关押起来。 虽然矿工们心中愤然,但面对锋利的刀刃,只能乖乖进入房内。 韩羽请伍长黑虎带人看守这些矿工,在其余甲士的共同努力下,推车上的巨石朝着不远处的凤阳城缓缓靠近。 凤阳西城门城头,城门早已紧闭,一些客商怨声道载,但也不敢和官军作对。 刚刚结束督促炮兵校准射击诸元的张汤怀,将城防之事交代给手下队长,翻身上马朝着府邸而去。 元宵佳节本是重要节日,此时的知府宅邸早已是张灯结彩。 请来的戏班开始搭台舌燥,奢华的马车一字排开,为了彰显地主之谊,知府颜容暄亲自在门口迎接。 知府颜容暄身着四品绯袍官服,胸前补子上绣着惊鸿云雁,周边绣着着代表正四品身份的一寸小杂花。 所谓补子,就是缝在胸前的一布,上面绣着各种花纹,用来显示官职身份。 “你这兵卒胆敢擅离职守,难道以你的身份还想参加宴会不成?” 眼看张汤怀策马而来,知府颜容暄脸色一沉,傲慢的嘲讽。 明末文官地位极高,武官地位低的可怜,除了内阁文人把控朝政,文人督战领军之外,更重要的是带兵武将所需的粮草补给,都掌握在文官手里,领兵外出作战的时候,领军大将去求品级不高文官的事时有发生。 别说是张汤怀不过一个小小的百总,就是凤阳守备朱国相,身为正四品的知府颜容暄也是随便呵斥不误。 “大人误会,只是当下寇军繁多,自该小心提防。”张汤怀十分随意的抱拳一礼,面色冷淡的回应。 张汤怀是来找守备大人的,实在没心情和位高权重的知府大人一般见识。 “大胆,难道你在教本官如何做事?!”知府颜容暄怒极反笑,随手一扬,一众知府府邸近卫快速冲了过来。 “你这小子真是该死?还不快向知府大人道歉!” 从一边走出一个全身着甲的朗目大汉,上前一脚将张汤怀踹翻在地。 此人正是凤阳守备朱国相,他一直以来对张汤怀欣赏有加,连忙以斥责的口吻打圆场。 “真是晦气!”知府颜容暄冷哼一声,甚至不理会朱国相,怒而拂袖而去。 张汤怀双拳紧握,实在看不惯知府颜容暄这般狂妄,只是他很清楚在凤阳城,一切都是知府说了算。 “大人...” “你小子可真行,平时你也很机灵啊,也不想想得罪知府大人的后果,你立刻给我回去,等明天我再收拾你!” 朱国相看着张汤怀,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在朱国相看来,张汤怀为人正直,满腔热血嫉恶如仇,加上功夫了得还懂得带兵打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为人不懂得变通,很有可能得罪小人引来杀生之祸,只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性格这东西可不是说改就改的。 “可是...”张汤怀一时欲言又止。 “你小子立马给我滚回去!”朱国相也是火爆脾气,怒斥之后转身进入的知府府邸。 “大人...唉!”张汤怀看着朱守备离去的背影无奈叹气,事到如今也只能悻悻而回。 当张汤怀返回军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也就意味着张献忠率领的万余寇军,已经十分接近中都凤阳。 第四章 细作 此时天色昏暗清冷,带着一丝无尽的寂寥,隐然间暗示着一天的逝去。 快马加鞭返回军营的张汤怀,立刻挑选出二十个从小在凤阳城长大,比较相熟的善战精壮甲士。 这些精壮甲士里面,大多是和张汤怀一起长大的发小,多年前一起参军同甘共苦,自然以他马首是瞻。 很快在一众守城将士惊愕的注视下,两座十多米高的巨大胚石,从后山的采石场运了过来。 在张汤怀的指挥下,巨石被妥善悬挂在城门口,好似城门旁长了两个巨大的瘤子,看起来十分怪异。 守城官兵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张百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张汤怀将所有士兵召集起来,并不算太宽敞的校场上,众多兵士齐整列队。 张汤怀一身戎装,神情肃穆的站在校场高台上环视众人。 “今日之所以召集大家前来,是本官已经得到密报,午夜时分寇军就会抵达,我们必须死守城门!” 张汤怀话音刚落,一时众人哗然,不少人目光闪烁,心中暗暗打起算盘。 “丑话说在前面,今夜谁敢离开城门半步,就不是我张汤怀的弟兄,你们知道我的脾气,别怪我六亲不认!” “刷!” 随着一声轻鸣,站在校场高台上的张汤怀顺势抽出佩刀,满是杀气眼神扫过一众甲士。 正在此时一个甲士冲了过来,向张汤怀禀报道:“大人,城外起雾了!” 张汤怀心中咯噔一下悬了起来。 正如韩羽先前所说,凤阳城周边真的大雾弥漫,难道韩弟真的懂得推算之术不成? 天色渐晚,凤阳高耸的城头之上,一众甲士紧握刀柄,手持火把驻守而立。 城头之上不时有巡逻的甲士来往巡查,这些由张汤怀亲自挑选出来的甲士严阵以待。 尽管有人担心张把总只是得到误报,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是杀头处分也轮不到他们。 不过张百总下了死令,倒也没人敢玩忽职守。 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城墙边角,传来两个甲士交谈的声音。 “二狗你帮我顶下哨,我尿急!” “姚哥你可快点,今夜百总可是查得紧!” 接话被称为二狗的甲士,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略显不情愿的接过接过火把,看着周围满是紧张的说道。 张百总虽然为人豁达,平时对大家亲如兄弟,但对那些偷奸耍滑的人从不手软,大家对张汤怀是又敬又怕。 “这么胆小还当什么兵,老子马上回来!” 老兵姚锐对自己的跟班小弟十分不满,嘟囔了一句朝着不远处的城墙边的台阶走去。 只是姚锐并没有顺道而下,而是加快脚步上前。 很快从昏暗的墙角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缆绳,眼看周围无人,顺势从城头丢了下去。 今夜正值元宵佳节,知府大人和守备大人都在府邸招待士绅权贵。 凤阳城长驻军纪律松散,不少军官甲士偷偷溜出了军营,外出前往青楼寻欢作乐。 而且老天帮忙,今夜凤阳城边大雾弥漫月夜昏黑,实在是破城的最佳时机。 城中潜伏的细作也早已准备就绪,只待里应外合破城,什长姚锐当初的身份就是寇军。 只是姚锐万万没想到百总张汤怀,不仅将大量放在仓库内的武器搬到城头,并且下令施行连坐之法相互监督。 更诡异的是命人从采石场运来巨大的石头,甚至最后道出寇军将至惊天消息。 姚锐甚至怀疑起义军中有官军细作透漏了进攻计划,无论如何,必须将这件事告知张大帅。 虽然姚锐的妻儿还在城中,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 绑紧套索,纵身一跃登上墙垛,而远处传来压低声音,满是担忧的低声呼唤。 说实话对于这个听话老实的跟班‘二狗’,姚锐还是很喜欢的,他甚至在考虑城破之后饶他一命。 就在姚锐打算跃下城墙的时候,突然一张渔网从天而降,瑶锐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套在里面。 大惊失色的姚锐惊慌之下拼命撕扯,一时间渔网上锋利的倒刺将他的全身割得血肉模糊。 突然一根木棒呼啸而下,姚锐顿时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这小子居然是寇军细作,真想现在扒了他的皮!”黑暗中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 “就算要扒皮,也要先交给百总大人审出点什么!”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一间昏黑的宽敞地窖里,被丢在地上的姚锐缓缓睁开双眼,浑身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接着微弱的光亮左右探看,姚锐很快发现,自己被一众虎视眈眈的甲士围在中间。 “给我老实交代,寇军准备何时攻城?你的同党都藏在哪里!?”坐在一边的张汤怀冷声质问。 韩羽站在一边观察着姚锐,一边从户籍本查找姚锐的信息。 “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寇军,什么同党,属下实在是一头雾水啊!” 姚锐跪伏在地,看起来十分无辜,十分从容的向张汤怀解释。 “快给老子老实交代,还有谁是你的同党!”虎背熊腰的王威队长上前,狠狠在姚锐身上踹了一脚厉声呵斥。 “你们已经知道了,告诉我是谁出卖了我!”姚锐眼底闪过一丝愤恨的狰狞。 “天杀的贼寇废什么话,快说!”站在一边的队长王威,毫无顾忌的又补了几脚冷声催促。 “看来事到如今只有坦白一途了,不过你们保证不能杀我!”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姚锐居然谈起了条件。 “你倒是识时务,坦白交代,我自然可以饶你一命。”坐在一边的张汤怀语气平静的许诺。 姚锐忽然看向王队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天杀的,看老子剁了你!”王姓队长怒目圆睁,眼看被姚锐指认,突然抽出佩刀欲砍。 “王队长您不能过河拆桥啊,为了活下去我只能老实交代了!”姚锐一脸恐惧的往后挪了挪,生怕王队长砍过来。 “王队长,姚锐可是你帐下什长,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吗!” 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军官突然上前,同样抽出佩刀挡住王队长,因为和队长王威关系不睦,此时借机煽风点火。 张汤怀看向王威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虽然不该这样怀疑属下,但寇军即将攻城,任何怀疑都不能放过。 话音未落,所有人将目光击中在队长王威身上。 不得不说从始至终只有王威对这个叛徒拳打脚踢,似乎在刻意的逼问什么。 而且姚锐的确是王威手下什长,而且是王威将姚锐一手提拔上来的,难免不招人怀疑。 “刷!刷!” 张汤怀身边一众甲士第一时间抽出佩刀,虎视眈眈的紧盯着队长王威。 “张大人明鉴,属下绝不是叛徒!”虎背熊腰的队长王威惊慌失措的连忙解释,握在佩刀的手臂不断颤抖。 现在一手提拔的军官姚锐一口咬定他是同谋,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队长是无辜的!”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说话的正是蓬头垢面,站在一边久未出声的的韩羽。 第五章 语惊四座 韩羽的话让队长王威喜出望外,只是在场众人却是一脸狐疑。 若不是韩羽是张百总之弟,向来都是足不出户,和军中武官根本毫无交集。 恐怕这些军官会坚定的认为,韩羽和队长王威同为贼寇。 “韩弟你有何依据?”张汤怀第一时间出言询问。 随着一切事情都朝着韩羽的预测发展,对于这个越来越看不透兄弟的意见,张汤怀越来越重视。 “你们看姚锐的手掌虎口,厚重的老茧说明精于使用兵刃,双腿微呈弓形证明驭马之术娴熟,锐利狠辣的眼神哪里有一丝害怕,这种人早已置之生死而度外,绝不会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就会供出同党,我刚刚查过姚锐的兵籍所属,上面的记录明显有问题,不过可以大致确定的是,也许有什么原因让姚锐脱离了寇军,打算在凤阳城内安居乐业,只是现如今寇军将至,或许为了保命,也有可能为了立功,打算出城通报。” 韩羽叙叙而谈,很清楚的剖析姚锐的过去和现在的处境想法。 韩羽语气微微停顿,看着一边满头大汗的队长王威,语气稍缓的接着说道:“至于王队长,恐怕只是收取了姚锐好处,改了这兵籍记录,提拔他当了什长,倒是和寇军应该并没有往来。” 整个地窖里死一般的安静,所有人满眼呆滞的看着韩羽。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被当做傻子的百总兄弟,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清晰逻辑的话。 听着韩羽讲述,整件事变得清晰起来。 其实若是平时,在场众人倒也不会被姚锐牵着鼻子走,只是眼下寇军将至,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罢了。 听到韩羽的分析,姚锐面色煞白,虽然并非严丝合缝,但也被猜测的七七八八。 姚锐实在没想到韩羽这个傻子,居然会是这样一号人物。 “原来如此,倒是我多心了!”张汤怀起身向队长王威抱拳一礼。 队长王威老脸一红,虽然他的确并非寇军,但拿取姚锐好处的事倒是不假,好在张汤怀并没有追究的打算。 感动之下连忙抱拳歉然道:“大人真是折煞在下官了,手下出了这等败类实在惭愧的很,多谢大人秉公之恩,多谢韩小哥大恩!” 韩羽不敢托大,连忙抱拳回礼,让队长王威很是受用,对韩羽好感顿生。 “此时外敌将至,自当精诚团结,否则城破之日,便是我等亡命之时!”张汤怀恰到好处的借机凝聚人心。 “没用的,就凭你们也想挡住张大帅强攻攻之势?凤阳陷落已成定局,你们不过是螳臂当车!” 坐在一边嘲讽的姚锐目光平淡,显然已经没有求生的渴望,对于张献忠是否能攻克凤阳,姚锐似乎满怀信心。 “人死灯灭什么都没了,若你识时务赶紧交代,不仅能让你活命,还能保护城中百姓!” “识时务?好为官吏鹰犬?还保护百姓!”姚锐怒极反笑。 “睁眼看看凤阳城,士绅官吏夜夜笙歌,醉纸金迷,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我且问你张大人,你们到底在保护谁?” 姚锐的话虽然听起来刺耳,但却是事实。 士绅官吏把持市场,加重赋税层层盘扣,即便是凤阳城这样的繁华都市,同样饥民众多,每天饿死之人多达百人之数。 在场的士兵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自然能够感同身受,不得不说姚锐的话极具煽动性。 “任何变革绝非一朝一夕,张献忠等辈看似秉承大义,纵兵劫掠发散食粮,其实只能解一时之需,无异于杀鸡取卵,没有土地根基,想要养活百姓不过是一厢情愿,破城之时不辩官吏忠佞,不问士兵出身,一概屠杀殆尽,至使百姓只有投靠寇军一途,你所谓的张大帅不过是被粉饰的贼寇而已,而现如今后金犯境,寇军趁势攻城略地,岂不是帮了域外蛮夷,不是助纣为虐是什么!” 在场众人包括姚锐在内,都震惊的看着韩羽。 韩羽仅仅几句话,就将张献忠等寇军纵兵劫掠的恶果,剖析得清清楚楚。 虽然在后世,谁都可以通过史书评点一二,可在当下却是警世醒语。 就连姚锐都忽然觉得,什么所谓的义军,什么为人民请愿,不过是一群肆意烧杀劫掠的土匪而已。 在场所有的官兵都有一个感觉,这个看起来并不出众的韩羽很不简单。 “韩弟...” 张汤怀的神情复杂,虽然他已经很高看韩弟,但现在发现还是小看了韩羽。 能说出这番话,即便仅仅是纸上谈兵的一家之言,也可以看出韩羽的不凡。 韩羽一愣,发现一时激愤之下说的太多。 虽然这番话看似毫无问题,但若是被有心人断章取义,也会惹来大麻烦,祸从口出的道路,韩羽是再清楚不过了。 “果然是官吏走狗!” 姚锐被韩羽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用一句不疼不痒的辱骂,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只是韩羽显然并不打算放过姚锐。 “从户籍看,姚锐,你在城东偏西的住宅里还有一对妻儿。” 韩羽忽然转头向张汤怀抱拳一礼道:“张大人海涵,我已请甲士去将母子二人擒来。” 姚锐骤然脸色苍白,全身忍不住一阵颤抖,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冲着韩羽好似发疯一般的怒吼道:“你若是敢碰她们母子一根指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韩羽冷笑一声,冲着张汤怀建议道:“不如将他妻子送入军营,用他儿子来祭旗,还请张大人应允。” 周围的官兵们面面相觑,暗暗赞叹这韩羽可真是狠辣,祸不及家人的道义完全毫不在意。 “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求张大人放过她们母子二人!” 此时姚锐早已泣不成声,铮铮硬汉却因为家人放弃了底线。 “饶命,饶命啊,大人!”不远处的另一间地窖里,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求饶声。 又一个被抓获的寇军细作先是被一顿暴打,接着被烙铁一烫乖乖交代了一切。 很快得知寇军里外夹击,攻伐凤阳是以火把为暗号。 在确认姚锐和数个细作的口供之后,大致可以确定张献忠所率领的寇军何时带来,何时攻城,有多少人马和辎重补给。 虽然防御西城门的官军人数不多,但却是以逸待劳,而且火器众多,器械充足。 反观张献忠所部寇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缺少攻城器械,加上劳师以远,粮食补给更是沿途劫掠。 那凤城周围密布的浓雾,不仅没有成为寇军偷袭攻城的有利因素,反而成为守城官军隐藏巨石和火器的有利条件。 张汤怀多次劝说无果,韩羽还是跟随来到了西门城头。 此时凤城周围大雾弥漫,但远处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似乎隐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恐怖巨兽。 虽然张汤怀希望韩羽躲在家中,但在韩羽的坚持下留了下来,并且主动从军需官那里要来一把弩机和匕首。 其实韩羽本来是想使用火器的,只是明末的火器瞄准有些困难。 加上韩羽从来没有使用火器的经验,最终还是选择了操作相较简单,准头好一些的弩箭。 为了保证韩羽安全,张汤怀去找来一套略显沉重的铠甲,亲自给韩羽披上。 并且婆婆妈妈的一再嘱咐韩羽,无论何时不得离开他身边,刀枪无眼张汤怀可不敢大意。 第六章 以逸待劳 夜色昏黑,被乌云遮蔽的皎月黯淡无光,春意尚轻,时至深夜依然寒气犹然。 凤阳西城门前此时大雾弥漫,可见度不足十米。 一众来回奔走的甲士,在军官的督促下,以最快的速度规整武器。 似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紧张的压抑感,让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站在城头的韩羽,看着琳琅满目的火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此时的凤阳西城门之上,完全成了明火器的集合地。 固定的炮架上,射程长达五里,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那黑洞洞的炮口令人生畏。 旁边架着不少发射间隔短,可以覆盖杀伤宽敞扇面佛郎机。 还有机动灵活,用途形同现代迫击炮一般的山地虎蹲炮,其他手持火器迅雷统、三眼统、拐子统等应有尽有。 最让韩羽欣喜的是火器之中,还有不少‘万人敌’。 这种大型爆炸燃烧武器,可以算是早期的烧夷弹,重40公斤,外皮为泥制,为了安全都装在木框箱,可是守城的利器。 其实从明初火炮生产量相当可观,铸造工艺也很高超,只是问题同样很多。 虽然古代中医学有等身寸概念,制图有分率六法,建筑设计方面实行材分。 但可惜的是在中国古代火器制作中,并没有产生类似的“模数”概念,大多是以重量作为衡量其性能优劣的依据。 如此一来,远远没有以炮身与口径比例为模数参数,以至于火炮各部尺寸组合搭配的性能低劣了不少。 再加上大型火器极为沉重,而且后坐力极大。 有着重而难举,发莫能继的弊端,让火器大多数时候只能作为守城兵器,而不能用来野战。 尽管明朝火器制造工艺弊端众多,但依然引领时代,所谓外夷造火枪,汉人只会造烟花的言论,完全是不了解历史的胡言乱语。 不过就算基恩对明朝火器有着系统性的了解,但想要改变一个时代的火炮铸造体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就算韩羽是当朝天子,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那需要一场巨大的变革。 何况现在的朝廷内忧外患,天赤如血,五年大饥,六年大水,七年秋蝗,完全是亡国之兆。 朱由检虽然勤勉,但也实在分不出精力,去关心火炮的研制和性能提升。 不过这些暂时和韩羽没有太大的关系。 目前最重要的是挡住张献忠进攻,守住凤阳城,保住隔壁绸缎铺的林采儿和张老丈一家性命。 迎面而的清冷劲风呼啸不休,手中火把摇曳升腾,好似随时会被吹灭一般。 韩羽转头看向远处,远处灯火通明的凤阳府邸礼乐不止,依然沉浸在一片欢乐的佳节气氛里,歌舞升平的景象让韩羽一阵叹息。 若不是张献忠残忍好杀,对于官军和其家属一概屠杀,韩羽真恨不得劝张汤怀弃城投降。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忽然远处迷雾缭绕的黑夜里,先是传来一阵战马踩踏地面的声响,紧接着密集的步兵脚步声紧随而来。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按照张汤当初的命令城头的火把尽去,唯有插在墙垛上的军旗随风猎猎作响。 来到凤阳城下已经蓄势待发的万余寇军,正是张献忠所部。 与当初刚刚揭竿而起的寇军不同,多年和官军作战,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成为老兵。 而这些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拥有作战经验的老兵,很快被提拔成下层军官,寇军整体战斗力持续上升。 寇军甚至出人意料的,突破了名将洪承畴统率的朝廷大军,在河南设下的重重包围。 张献忠率部远距离长途奔袭,直捣黄龙来到凤阳城下,打算毁去朱家祖坟,给朝廷来个釜底抽薪。 骑兵在侧,步兵在中,战旗迎风猎猎作响,寇军士兵们手中的兵刃闪着淡淡寒光。 众人紧盯着高耸的凤阳城紧握手中刀枪,寇军士兵们眼神里满是狂热,对于攻城跃跃欲试。 寇军之所以士气如此高涨,是张献忠每次攻城,不仅纵兵烧杀劫掠,而且能抢多少宝物和美人全凭个人本事。 事后张献忠并不过问,也不会夺取索要,而且张献忠对立下战功的官兵出手阔绰,向来都是论称赏金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寇军自然人人效死,相较士气低迷的官军,寇军厮杀起来往往更加奋不顾身。 粗犷大汉张献忠手持兵刃策马上前,看着凤阳城外的浓雾迟疑半饷,才示意身边将领使用火把发出信号。 这是与城内相约攻击城门的信号,虽然大雾弥漫,但火光倒是依稀可见。 只是寇军兵士火把晃了半天,凤阳西城门却毫无动静。 就在张献忠暗暗狐疑的时候,忽然城头升起一株火把,升起降下连续三次。 这正是与城中细作约定,已经攻克城门的特殊暗号。 张献忠大喜过望,趁着城中官吏沉浸佳节气氛里,扬起手臂就要下令全军突进。 “大帅三思,以防城中有诈!” 前军将领王定国,拦在张献忠战马前面连忙劝谏道。 张献忠微微沉吟也觉有理。 官军向来狡诈,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派遣一些兵士前去一探究竟的好。 正在此时西城门缓缓缓缓洞开,直到完全敞开,远处城中青石道路,房屋店铺依稀可辨。 眼看凤阳城城门洞开,张献忠怀疑之心尽去,立刻打算策马奔入。 只是再次被前军将领王定国挡住。 张献忠面露不悦道:“时不我待,怎能畏畏缩缩!” 前军王定国道:“大帅金贵之躯怎么犯险,末将愿做先锋!”说完躬身一拜,带着本部数百人朝着城门冲去。 寇军很快靠近城门,忽然站在城门前的一人朗声询问道:“来人可是张大帅!” “正是本帅!”寇军将领王定国小心谨慎,随口诈言道。 “原来是王将军,禀大人,城门官贼皆死,内城驻军毫无所觉,此乃把总项上人头。” 站在城门的那人说着,将一个带血的人头抛在地上。 夜色昏黑加上大雾弥漫,看不清尸首真容,不过的确是一颗人头无疑。 寇军将领王定国虽然为人谨慎,但也不敢贻误战机,张献忠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他可不想挨一顿杖刑。 王定国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令带来的三百余人冲入城中。 只是那名先前站在城门的男子,突然诡异的腾空而起,很快消失在众起义军面前。 天色漆黑之下,谁也没有注意对方背后挂着的绳索。 正在刚刚进入城门的寇军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两边发出沉闷的轰鸣,原本两块悬挂城墙两边的巨石轰然砸下。 王定国满含恐惧的双眼睁得老大,眼睁睁的看着巨石迎面而来,顿时王定国与不少来不及避开的寇军被砸成肉酱。 而周围杂着碎肉、血浆的两颗巨石。 轰然下落砸死不少寇军的同时,正好挡住了凤阳城西城门,完全阻隔了寇军冲入城中的道路。 第七章 迎头痛击 被骗入凤阳西城门的寇军将领王定国,连同他的数百本部兵士,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大多就被轰然下落的巨石碾成了肉酱。 数十个惊魂未定,侥幸躲过一劫的寇军瘫软在地。 神情恍惚的的看着身后不远处,那两座挡住凤阳城西城门的巨大山石下,不断溢出乌黑浓郁的血迹。 突然箭矢疾飞,火统齐鸣,随着阵阵闷哼惨叫,尚未反应过来的寇军接连倒在血泊里。 其中一支弩箭呼啸而至,没入一名十七八岁的寇军腹部,顿时血浆崩裂,暗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溢出。 发出凄厉惨叫的寇军兵士无力的软到在地,他的手掌紧紧按着伤口,企图抑制鲜血外溢。 满是仇恨的赤红双眼,紧盯着站在阶梯上射出箭矢的韩羽。 好几次被韩羽用弩箭所伤寇军打算借着兵刃站起来,只是最后充满不甘的怒目圆睁,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韩羽握着弩箭的手臂不断颤抖,看着死不瞑目的尸体大口的喘着粗气,此时脑海里一阵空白,那临死前的悲鸣和那绝望愤恨的眼神,恐怕韩羽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侥幸活下来的寇军本就不多,加上毫无防备之下被官军突然袭击,不到片刻都变成了一具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冷静点,韩弟!” 率兵将数十个寇军斩杀而回,铠甲上满是血迹的张汤怀,第一时间赶到面色惨白韩羽身边低声安抚。 看着韩弟惶恐不安的样子,张汤怀没有丝毫小看,想起当初加入战场,第一次砍杀敌军时候,可是差点将胃里胆汁吐出来。 虽然杀死的寇军人数不多,但却重挫寇军锐气,虽然有些遗憾的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并非寇首张献忠。 城门已被沉重的巨石堵上,寇军想要进入凤阳城,只有攻城一途。 张汤怀所部官军虽然人数不多,却是以逸待劳,加上凤阳城城高池深,火器齐备,相信坚持到守备朱国相带兵驰援应该不成问题。 与此同时被挡在城外,拥挤在城头下的众多寇军,还不清楚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厄运很快降临在他们头上。 城头之上早已煮得滚烫的沸油顺势倾泻而下,随着一阵凄厉的哀嚎惨叫,数十个躲避不及的寇军被烫的皮开肉绽,痛苦的倒在地上翻滚哀嚎,只要轻轻一碰,一大片煮熟的血肉顿时脱离,里面的冒着热气的森森白骨清晰可辨。 早已准备好的大型爆炸燃烧武器‘万人敌’,在点燃的同时被抛掷而下。 重达四十公斤的大家伙,正中几个倒霉寇军的脑袋,硬生生砸得红白之物四散飞溅。 随着石破天惊的巨响,数大地都发出轻微的晃动。 随着‘万人敌’在拥挤的寇军人堆里轰然爆炸,一时间火光冲天,瞬间吞噬了不少寇军,烈火里慌乱逃窜之人很快引燃了身边的同伴,火势越来越大,同伴临死前痛苦的悲鸣,彻底绷断了最后内心的神经,顾不得身后督战的兵士,第一时间丢盔弃甲转身而逃。 只是跑出一段距离的寇军并不是安全的,他们正好处在佛郎机俯角的射击范围内。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佛郎机发出轰鸣的怒吼,一时间城下的惊恐奔逃的寇军,好似收割的麦穗一般成片的倒下。 与此同时凤阳城头的红夷大炮发出震天轰鸣,呼啸的弹丸轰然落入远处寇军本部大军里,爆炸的同时产生摧目冲天而起的火光,随着剧烈的爆炸,被打了个措不及防的寇军有不少被直接轰上了天。 爆炸飞溅的弹丸顿时杀伤无数,到处是散落残肢断臂,就连张献忠也被炮弹爆炸产生的余波冲下了战马,在身边护卫的搀扶下狼狈向后方逃去。 大炮持续开火,巨大的声响响彻天际。 城西突兀响起的连绵爆炸声,让正在府邸内饮酒纵欢,面色绯红的官绅们面面相觑。 凤阳守备朱国相猛然一拍桌子,大厅内绕梁礼乐戛然而止。 “到底怎么回事!”感觉不妙的朱国相一脸冷然,冲着外面喝问。 “禀守备大人,是西城门传来的炮声!”一个在外值守的甲士连忙步入大厅,跪地相朱国相禀报。 “难道真的有敌军进犯!”朱国相心中暗暗寻思。 朱国相忽然想到当初他手下百总张汤怀,曾经建议该小心提防寇军偷袭,看来真被他说中了,现如今寇军已至,正在猛攻西门。 坐在主位上的凤阳知府颜容暄,此时神情慌乱,连酒杯溅出的酒水染湿了衣衫都毫无所觉,颜容暄虽然骄横跋扈但他不傻,火炮一响定是发生战事,而能冲到中都凤阳的敌人也只有寇军。 而且最要命的是寇军最恨富家官绅,颜容暄作为最高凤阳知府,甚至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想到寇军残忍的手段,颜容暄不觉全身冰凉,原本刚刚咽下的甘甜美酒,此时却异常反胃。 何况寇军日趋壮大,动辄数万人规模,既然对方敢围攻凤阳,说明兵力充足,此时驻扎在凤阳的守军不足五千,还要加上老弱病残和吃空饷的名额,是否能挡住疯狂进攻的寇军,知府颜容暄实在心里没底,惶恐之下看向平时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凤阳守备朱国正。 “看来前些日子霍丘等州县的狼烟并非误报,朱大人若有差遣,本官自当遵从!” 坐在一边的凤阳同知站起来,向朱国相抱拳一礼,十分恭敬的说道。 凤阳同知倒也聪明,眼前寇兵将至,是否能守住凤阳全靠守备朱国相,现在可不是摆官威的时候,自然态度十分恭敬客气。 守备朱国正倒是没想那么多,不过来敌显然是有备而来,恐怕凤阳城中早已有不少寇军细作混了进来,一旦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此时守卫西城门的,是朱国正最看重的属下张汤怀,但他手下不过区区百人,如何抵挡数量不详的敌军,恐怕炮声一响凤阳西城已是危在旦夕。 朱国正后悔当初没听张汤怀的建议,不过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 凤阳守备朱国正面色一正,立刻对身边所属军官下令道:“立刻调集全部兵马前往西城城头迎敌,闻令不至者立斩!” “不可!”坐在主位上惶惶不安的知府颜容暄,突然站起来出言阻拦,“朱国正你身为守备,必须优先保证本官全家老小安危!” 守备朱国正心中大怒,不过对方是凤阳知府倒也不敢得罪,强忍抽死这个腐儒的冲动,抱拳急切道:“城西军情紧急,必须立刻驰援,若是城破巷战,凤阳危矣!” 眼看知府颜容暄依然满脸犹豫,朱国正加重语气冷然道:“末将身死是小,若是城破皇陵受损,我等必被株连九族!” “陈千总,你带两百兵士驻扎府邸,其余众人随我立刻驰援西城!” 朱国正心中即便有再多不愿,但也不敢把城中甲士都调走,两百甲士保护府邸倒也绰绰有余,若是守不住凤阳城门,就是留守三千兵也无用。 “遵命!”一众站在大厅里,荷刀着甲的军官们朗声领命。 此时凤阳西城门炮声正隆,心急如焚的守备朱国正心中悬了起来,生怕炮声突然戛然而止,如果是那样也就代表着城西已经陷落。 守备朱国正翻身上马,接过身边近卫递过来的兵刃,第一时间下令全军前进。 其实此时朱国正身边的甲士并不多,除去两百守卫府邸的甲士外,身边只有不足五百人。 随着一路前进,不断有奉命召集而来的甲士加入队伍。 虽然官军人数增加了不少,很快达到千余人。 只是原本驻扎在军营的甲士,有不少偷偷溜出去寻花问柳,开怀痛饮,满身酒气脚步虚浮的不在少数。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但在这千钧一发关键时刻,守备朱国正顿时大怒,手起刀落斩杀数名醉意朦胧的军官,顿时吓出一众甲士满身冷汗,不少人的醺醺酒意也醒了不少。 嗖嗖嗖! 守备朱国正领军来到街道路口,突然空中传来箭矢破空的尖锐啸声。 “敌袭,大人小心!” 话音未落,数十只箭矢已经呼啸而至,二十多个明军纷纷中箭倒在血泊里。 先前提醒朱国正小心的近卫,被疾驰而来的箭矢贯穿咽喉,呜咽着倒地身死。 第八章 危机 凤阳城中部街区,守备朱国正率兵至此,突然遭到敌军偷袭。 身为凤阳守备的朱国正也非等闲之辈,气度沉稳并未慌乱,沉着冷静的指挥全军快速突进。 从疾射而来的箭矢数量来看,在此设伏偷袭的敌人数量显然不多,想必他们就是潜入城中的细作,而他们的目的显然是阻止援军前往西城门,这更加坚定了朱国正全速驰援凤阳西城门的决心。 “全军持盾快速前进,别管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快速冲到西城门就是胜利!” 眼看守备朱国正率领官军不要命的向前突进,一众接到死命令的寇军无奈之下,手持兵刃以巷口为依托和明军展开惨烈的巷战,每一刻都有双方甲士倒在血泊里,双方都抱着必死的信念。 若是让明军过去,就意味着此次攻城战将以惨败收场,想要在明军警惕防守之下攻城,对缺少火器和攻城器械的寇军来说,那完全是自杀行为,对官军来说,若是被阻挡在这里,一旦凤阳城西门被攻破,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在朱国正率兵驰援而来,在中部街区被寇军细作所阻的时候,凤阳西城的战斗持续升温。 在毫无防备之下,先是先锋数百人被屠,随后迫切想要攻入凤阳城掠夺的寇军冲上来挤作一团,突然遭到城头明军密集火炮的轰击,一时间张献忠所部寇军死伤惨重。 在护卫搀扶下狼狈逃窜到火炮射程外的张献忠,眼看部下死伤惨重,顿时被激起心中暴戾血性,暗暗发誓要亲自剥了守城明军的皮,不顾身边将领的劝谏,下令全军攻城。 原本一场精心策划的偷袭战,在张献忠栽了跟头之后,赫然变成了攻城战。 密密麻麻的寇军趁着夜色,举着数量并不多的云梯,快速朝着巍峨高耸的凤阳城头冲去,其实寇军此次前来,带来了不少可以冲击城门的冲车,只是两块巨石将城门挡得近乎严丝合缝,这些冲车完全成了摆设,攻下城头,成了寇军唯一攻下凤阳城的进攻路线。 站在城头上的韩羽目光深邃,衣衫迎风猎猎作响,看着远处城下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听着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和响彻天际的进攻喊杀声,一时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欣喜。 寇军势重,此时更是接到死命令全力攻城,城头不过区区百人,情况不容乐观,当然任何事情有不好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此时的寇军已是一鼓作气再而衰,若是能够抵挡这次寇军攻城,那么明军就能守住凤阳。 呼啸的弹丸划着摧目弧线轰然而至,不断在蜂拥冲来的寇军人群内炸开。 随着每一声极具震撼力的爆炸轰鸣,残破的肢体带着血肉冲天而起,灼烧的剧烈火焰照亮了周边,一些完全被恐惧充斥,跪地地上茫然无措的寇军,很快被跟上来的督战兵砍下了脑袋,不少重伤尚未死去的兵士不断哀嚎着,拖着从肚子里流了一地的肠子,朝飞出老远的下半身爬去… 虽然火炮威力巨大,只是寇军数量实在惊人,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悍不畏死的持续冲击,完全用血肉之躯硬抗火器,寇军付出的代价实在难以想象。 在寇军督战队的威慑,来自张献忠攻下凤阳重赏的命令下,寇军变得更加疯狂,悍不畏死的前仆后继,而且常年与明军作战的寇军很清楚,火器固然强大,但同样也有很大的缺点。 不仅有一定的射程和死角,只要冲到城下就能免于轰击,而且长时间的连续开炮,炮膛温度急剧升高,炸膛的状况时有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冲向凤阳的寇军都拿出吃奶的力气,疯了一般的快速突进,一路上甚至不知道踩死了多少被尸体绊倒的同僚。 寇军悍不畏死的强悍攻势,让在城楼上防御的明军震惊不已。 现实是就算加上炊事班和运输队,此时防御西城门的明军人手也不过百人,一旦被叛军靠近攻城,恐怕连僵持都做不到,极度恐惧之下,不觉间手中的动作慢了许多,失误也大大增加。 “不是敌死就是我亡,随我迎敌!” 手持战刀的张汤怀一句暴喝,一众防守城头的命军不禁打了个寒噤,原本持续低迷的士气也提升了不少。 “张大人,贼寇冲到城下了!” 随着一名伍长朗声禀报,话音未落,十多个云梯连续搭在城头。 “按先前计划行事!”面色肃然的张汤怀厉声下令。 三十多个精挑细选的甲士抽出佩刀站在城头边,十多个明军推着早已准备好的猛火油柜来到城头,只待张汤怀下令。 就在密密麻麻的寇军顺着云梯刚刚爬上城头,张汤怀大声下令:“放火烧死他们!” 猛火油柜在明军的控制下,喷出的灼热火舌顺着墙垛下的射口激射而出,刹那间数个云梯上的叛军连同搭在墙壁上的云梯,顿时被滚滚火焰吞噬。 被烈火灼的寇军烧惨叫哭嚎着跌落下去,搭在城墙上的云梯,根本无法承受猛火油柜喷射的高温,很快烧融崩塌。 与此同时早已准备好的滚烫沸油倾斜而下,立刻把一些寇军烫的皮开肉绽,滚石檑木连续被抛掷而下,被砸中的寇军身躯随之凹陷下去,纷纷倒毙在城墙下。 突然正在往城下抛掷檑木的十多个明军,接连中箭翻下城头,明军人数本来就少,一下子死伤十多人,凤阳城头一下子空出一片,其余明军恐惧之下皆躲在墙垛之下,不敢再探出身躯去投掷檑木滚石。 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事总是一件跟着一件,随着城头一声突兀的巨响,一架红夷大炮因为膛口过热,在填充炮弹的时候顿时炸裂开来,数个负责火炮的明军全身乌黑,倒在一边生死不知。 炮管过热炸膛,这是明军最恐惧的事情,尤其是在此时千钧一发的战场上,对于士气的打击十分巨大,其他神情恐惧的炮手们立刻停下手里动作,谁也不想被自家火炮炸死。 远处被火炮炸得苦不堪言的寇军,眼看明军火炮集体哑火,加上城头先前出现的一道火光,很快意识到这是明军火炮连续发射过热,这是最佳的进攻时机,一时间重整旗鼓,朝着凤阳城头蜂拥冲来。 守备朱国正的援军尚未到达,守城明军不过区区数十人,火炮炮膛过热已经集体哑火,无法再压制到处躲藏的寇军,虽然寇军大部分云梯已被猛火油柜烧毁,但寇军就算用剩下的云梯,甚至是套索和明军消耗,这凤阳西城门也是守不住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火炮继续开火,只要能够阻挡后方寇军的前进脚步,也许城头这数十人还能和缺少攻城云梯的寇军僵持一段时间。 只是看那些惊魂未定的炮手,恐怕就算用刀架着他们脖子,他们也绝不会去继续操作随时可能炸膛的火炮。 趁着弓箭手压制城头明军,看着远处少了被火炮压制的寇军大部队,正快速朝着这边冲来,一众聚集在城下的寇军士气大振,纷纷在嘴里衔着兵刃,猫着身子,快速顺着为数不多的云梯朝着城头攀爬而上。 无论怎么看,凤阳西城门被寇军占领只是时间问题。 第九章 一波三折 夜色昏黑雾气朦胧,凤阳城西激战正酣,喊杀之声响彻天际。 蜂拥而至冲到城下的寇军,利用箭矢压制城头明军的同时,猫着身子快速冲上云梯。 不少嘴里衔着兵刃,肩上背着盾牌的寇军紧咬牙关,快速朝着城头冲去。 西城门城头之上,手持雁翎刀的张汤身先士卒,怀始终冲在最前面,率领一众明军砍杀那些刚刚冲上城头,还立足未稳的寇军,每一次砍杀,总有一名惨叫着的寇军鲜血横飞的掉落下去。 缺少火炮的压制,原本被火炮炸怕了的寇军后方大部队,趁着明军火炮哑火的时机,快速朝着凤阳城冲了过来。 眼前情况十分危急,眼看凤阳城西城就要被寇军攻破。 就在这时,在城头所有明军震惊的眼神中,只见韩羽冲到一个红夷大炮旁边,旁若无人的顺势脱下裤子,朝着滚烫的火炮膛口撒尿,顿时一阵青烟袅袅升起。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脱裤子撒尿!”韩羽一边提着裤子一遍大声叫嚷。 一众明军恍然大悟,总算明白韩羽打算用这种方法让火炮冷却,纷纷如法炮制,随着一阵难闻的蒸汽升腾,原本因长时间发射弹丸而滚烫的膛堂,逐渐冷却了下来。 一众明军炮兵立刻填充弹丸,校准方位立刻开炮。 因为寇军人数众多,道路只有那么宽,还要避开城外的深坑陷阱,同时先前冲击的时候,人流很快聚在一起,在这样的人口密集的情况下明军一旦开火,必然造成巨大的伤亡。 不过这些常年和明军作战的寇军很有经验,很清楚明军的火炮虽然威力巨大,但长时间连续开火容易过热炸膛,想要冷却下来需要一段时间,趁着这个间隙,足够他们冲到城下了。 只是凤阳城头突然发出齐鸣火炮的巨响,还有天空中呼啸而来的弹丸,彻底让挤在一起,全速朝着城头冲锋的寇军们傻了眼。 呼啸而至的弹丸,轰然砸入挤在一起的寇军之内,随着石破天惊的巨响,冲天火光接连崩发,每一次火光冲天而起,每一声剧烈的爆炸轰鸣,总有百余人倒地,血浆崩裂,残肢抛飞。 寇军完全被明军的高强度的攻势打蒙了,不时有被炸成碎片的同伴尸体飞上了天,看着远处遥不可及的城墙,原本打算冲向凤阳城门的张献忠所属中军和后军胆怯了,在主将的命令下开始逃往火炮的射程之外,很快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送死行为。 被火炮接连轰击的张献忠所属中军和后军,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四散奔逃,任由军官大声呵斥就是不动,其实那些督战的军官也是做做样子,谁也不愿意当炮灰。 只是援军突然散去,彻底害苦了已经冲到凤阳城下的寇军前军。 寇军所属前军,当初可是接到张献忠全力进攻的死命令,看着身后冷酷无情的督战队,想到即便侥幸逃回去,也要经受扒皮抽筋的酷刑,拥挤在城墙下的前军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只是让凤阳城下寇军无奈的是,原本就不多的攻城云梯已经基本消耗殆尽,仅剩的云梯和套索,根本不能满足大部队同时攻城的需要,尽管他们意识到城头防守的明军并不多,但高耸的凤阳城却让寇军无法前进一步。 就在城门前激战的时候,忽然从凤阳城内,自东往西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在城头激战许久的明军顿时大喜,相信一定是守备大人率兵赶到。 数个正在搬运炮弹的明军满是欣喜的迎了上来,随着一声破空的尖啸,走在最前面的那名明军原本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满脸惊愕的缓缓低头看向箭矢贯穿的胸口,正不断溢出鲜血。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七八个迎过去的明军接连中箭倒在血泊里,他们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援军会要他们的命。 很快黑暗中的人影依稀可辨,人数其实并不多,只有十五六人,这些人的手持兵刃、弩箭,他们身着普通百姓的麻衣,纷纷加快脚步朝着城头冲来,显然这些人就是混入凤阳城的寇军细作。 若是平时这些人倒是不足为虑,可是现在所有的兵力都被投入守城,一兵一卒都分不出来,若是前后夹击,兵力并不多的明军根本守不住西城门。 城门细作从背后杀来,胜利的天平又朝着寇军一方倾斜。 浑身浴血的张汤怀满脸狰狞,扬刀砍翻一名登上城头的寇军,冷眼看向依然灯火通明的守备府邸,心中万分急切,为什么援军依然迟迟未到。 “张大哥,你守住城头,我来抵挡这些寇军细作!”一脸正色的韩羽,冲着张汤怀十分坚定的言道。 “交给你了!” 虽然不知道韩羽有什么办法,但张汤怀本能的相信,眼前这个屡次创造奇迹的韩弟。 “大家助我一臂之力!” 在周边明军难以置信的眼光里,韩羽快速脱下衣衫缠在手上,伸手抱着滚烫的炮口,虽然有衣裳隔热,但很快炙热的气息透了过来,韩羽只觉手掌传来一阵剧痛,只是韩羽咬牙坚持,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周围的明军虽然不知道韩羽打算做什么,但也有样学样,缠上衣衫调转炮口。 只是当炮口对准寇军方向的时候,周边明军也猜到了韩羽的打算,只是这些甲士并不看好这个想法,先不说如此近的距离无法控制火炮后坐力,即便是瞄准也做不到,根本无法杀伤已经距离很近的寇军细作。 虽然韩羽的果决和奇思妙想,让一众守城的明军暗暗佩服,但用无法控制后坐力,难以瞄准的火炮去打寇军库靠近的寇军细作,显然并不靠谱。 只是韩羽并未将火炮对冲杀过来的准寇军细作,而是将炮口吨准登上城墙的石阶。 韩羽整个人坐在地上,用双腿和手臂紧紧抱着炮膛,其他几名炮手也是有样学样,滚烫的炮膛贴在皮肉伤,顿时闷哼之声响起。 韩羽强忍全身火辣辣的剧痛,冲着一边的明军炮手急切沉声道:“快点,立刻填药开火!” 此时往城头冲杀的寇军细作,眼看一众明军居然傻乎乎的抱着滚烫的火炮,暗暗感慨这些家伙已经疯了,在没有炮架的前提下开火,就是站在那里让明军发射炮弹,他们也打不准。 随着点火开炮,呼啸的弹丸冲击而出。 强劲的冲击力直接将韩羽冲出老远,狠狠的撞在墙上,后背强烈的剧痛差点让韩羽昏厥过去,大口喘着粗气,蜷缩在地的韩羽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其他协助抱着火炮的明军也不好过,被冲击力弹飞出去,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边哀嚎连连。 呼啸的弹丸轰然击中通往城头的石阶,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骤然火光迸裂,城头一阵晃动,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强劲的冲击劲风,甚至掀翻了不远处的数名守城明军。 硝烟散尽,前往城头的唯一道路被炮弹炸开,不时有破碎的砖石朝着下方掉落。 断裂的石阶距离足有数人高,顿时让冲到城下的寇军细作傻了眼。 他们可不是神仙,并不会飞,想要攻占城头完全是痴人说梦。 正在此时,城内远处的青石街道上传来阵阵马蹄踩踏的声响,很快冲出黑暗的守备朱国正手提兵刃,一马当先,率领轻骑先一步驰援而来。 原本打算里应外合拿下城头的寇军细作眼看大势已去,慌忙朝着另一边逃去,只是他们的脚步哪里比得上骑兵,很快被追上来的骑兵挥刀斩下脑袋,顿时鲜血飞溅,无头尸体轰然倒地。 第十章 拨云见日 漫天浓雾渐渐散去,凤阳西城门前,张献忠所部与明军已经酣战数个时辰。 高城深池巍峨的凤阳城下,遍布横七竖八的寇军尸体,破碎的肢体血肉到处都是,尤其被鲜血染红的护城河的里,叠在一起的尸体浸透在冰冷的河水里,甚至一时三刻数不出堆积了多少,其中大部分并非被火炮、箭矢射杀,而是失足落水溺亡而死。 寇军前军巨大的伤亡,让躲在火炮射程外的张献忠气得直跺脚,盯着凤阳城头面目愈发扭曲,双眼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眼看进攻不力,极度烦躁的张献忠暴怒之下,抽刀将一名劝退的偏将砍翻在地。 就在张献忠打算用大刀,强逼着中、后军将领全力攻城的时候,突然凤阳城中位置升腾起三枚烟花爆竹,在漆黑的夜空爆裂开来,瞬间照亮了一大片空域,显得十分绚烂夺目。 面色惨白的张献忠全身颤抖着,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三枚升空的烟花,代表着城内明援军已经赶到了西城门,眼下在守城明军兵力充足,士气正旺。 反观寇军缺少攻城器械、士气低迷的情况下,若是继续进攻完全是白白送死。 张献忠不是不甘心,是太不甘心。 为了攻克凤阳,张献忠从很早开始就开始谋划。 不仅派出大量精锐细作混入凤阳城,以待伺机而动,并且拿出不少金银收买拉拢凤阳军官。 张献忠甚至一度比知府还清楚凤阳有多少驻军,有多少火炮,中国历来不缺少叛徒,有钱拿乐逍遥,谁还在乎这钱是从何而来。 其实说起张献忠为何长途奔袭攻击中都凤阳,还要从洪承畴说起。 数月前年关将近,明末最强大的三股寇军势力,很快得知五省总督洪承畴率主力出潼关,在河南信阳大会诸将,准备对寇军实行大规模的军事围剿,一直惶惶不安的寇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并不敢与洪承畴正面死磕。 遂在召开的荥阳大会,执行分兵定向、四路攻战的方略。 随后寇军大致合为三部,一部西返陕西,一部北进山西,一部东入凤阳,而张献忠就是东入的那一方势力。 张献忠虽然先一步远离危险人物洪承畴,但天知道一向耿直洪承畴是否会追着他不放,心急火燎的张献忠下令丢弃辎重轻装前进,其实准确的说张献忠所部也没有多少辎重,向来都是拖家带口走到哪抢到哪,所谓的辎重就是一堆瓶瓶罐罐、破铜烂铁,还有无法跟着行进队伍的老弱病残。 张献忠率部好不容易急行军冲到凤阳城下,之所以敢在攻城器械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攻城,主要是因为前一天还接到城内细作的密报,言守将官吏忙于庆祝元宵佳节,守城将士疏于防范,驻城营兵外出寻花问柳,怎么看攻下凤阳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虽然寇军先锋部队被莫名其妙的全灭,但对凤阳守军了如指掌的张献忠,在强烈的自信和愤怒中,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打算用人命和气势,直接压垮凤阳城,这倒是不奇怪,这一招向来好使,被攻破的城池不在少数。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凤阳城并不是普通城池,城高池深自不必说,墙垛上的火炮众多,火力之猛绝不是张献忠攻破的普通城池可相比的,守城的张汤怀虽然手下不足百人,但大都是从小在凤阳城长大,凤阳城虽大,南直隶虽广,但身后就是家乡亲人,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虽然寇军多次攻上城头,但每一次都会被舍命守城的明军击退,眼看烟花腾空,明军援兵已至,张献忠即便有千般不愿,但也知道这样下去只是无意义的消耗,不得不放下攻入凤阳的奢望。 张献忠双拳紧握,怅然若失的冲着身边近卫下令道:“传令,鸣金收兵!” 一而衰再而竭,在巨大死伤之下,很多寇军早已是裹足不前,为了避开杀红眼的督战队,很多寇军纷纷躲藏在堆积如山的尸体旁,以躲避火炮的轰击,当听到钲声大作,早已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寇军如潮水般退去。 整个战场被死亡的气息笼罩,到处是横七竖八、已经辨不出完整身躯的尸体,刺鼻的隆隆硝烟混着抹不开的浓郁血气,炽热尚未冰冷的血液在冷空气里蒸汽朦朦。 这注定是一个特殊的元宵节,呼吸着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浑身剧痛动弹不得的韩羽靠着溅满鲜血的墙垛大口喘着粗气,漠然看着通过绳索冲上城头的驰援明军,也就是说张献忠的攻下凤阳的计划已经破灭,张老丈一家,隔壁的林家丫头都保住了性命,这一瞬间韩羽莫名感动的想哭。 张汤怀一屁股坐在韩羽身边,将早已卷刃的雁翎刀放在一边,他那污浊遍布的铠甲上满是碎肉和鲜血,早已分不出是他的血迹还是敌人的鲜血,张汤怀伸出手掌按着韩羽脑袋,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韩羽的关切。 “吾弟,我这就待你去疗伤!”张汤怀踉跄起身,说着就要抱起韩羽。 “张大哥莫急,愚弟并无大碍,还请向朱守备请罪!”韩羽轻推开张汤怀,语重心长的劝道。 “何至于此?”张汤怀一脸茫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想想也是,张汤怀率兵死战,成功守住凤阳西城,挫败寇军攻入城中的企图,完全创造了奇迹,怎么看都是大功一件,现在韩羽却让张汤怀去向驰援而来的朱守备请罪,怎么听都有些匪夷所思。 站汤怀满脸紧张,心里暗暗寻思:“难道韩弟先前撞伤了脑袋,才会这般胡言乱语?” “张大哥糊涂,虽然初战告捷,但不论是从后山秘密运来巨石,还是调集甲士使用火器作战,都是在军令之外行为,虽然当时情况危急不可能等着请示,但没有任何一名高层喜欢独断专行的手下,张大哥算我求你。” 张汤怀显然有些不情愿,打了胜仗哪还有请罪的道理。 对他来说,比起莫名其妙的请罪,还是先带韩弟去疗伤更加迫切。 只是张汤怀实在拗不过韩羽,只能苦笑着答应,起身朝着朱守备迎了过来。 看着张汤怀的背影韩羽苦笑摇头,这个大哥什么都好,性格耿直,为人亲善,对他也是关切有加,只是身为营兵下层军官,居然不去揣摩长官的心意,并且有时候颇为冲动,这样下去恐怕说不定哪天会引来杀生之祸,韩羽暗暗心想若是将来有什么营生,一定要拉张大哥入伙,从军并不是长久之计。 之所以韩羽逼着张汤怀见面即请罪,不仅能给朱国正留一个好印象,更重要的是让朱守备明白他的手下并非脱缰的野马,也不是自我膨胀的白眼狼,依然以他马首是瞻,这一点很重要,甚至关乎性命。 眼看全身浴血的张汤怀上前请罪,朱国正满是笑意的上前将他扶起。 “有你在,本官甚是欣慰!”朱国正眼底满是笑意说道。 褒奖的言语只是一句话,看似有些轻描淡写,但实际上有些虚荣的守备朱国正,对张汤怀表忠心的态度十分受用,对他也更加信任。 天色已经透亮,远处东方天际泛着纯净的鱼肚白,新生的朝阳快要呼之欲出。 在张汤怀的搀扶下韩羽缓缓站了起来,看向远处寇军溃逃的方向。 原本志得意满的寇军丢下不计其数的尸体狼狈而逃,一路疾退数十里,甚至来不及收敛尸体,经受如此惨败的张献忠,到底是一头被打伤就跑的野狗,还是受伤发狂的困兽,这一点就连韩羽心里也没底,不过更重要的是,中都凤阳总算保住了。 第十一章 隐患 明中都凤阳,寇军、明军一夜激战,远远看去,城外灼烧的余焰尚未熄灭。 袅袅青烟随清风不断朝着天际升腾,到处破败的军械、旗帜,破碎的尸体肢体散落遍地,护城河内浮尸堆积如山。 天空中盘旋的的乌鸦,不断发出呀——-呀怪叫,给战场蒙上一层凄厉的氛围。 经此一战,以百人之数力挡抗万余寇军,并且奇迹般的杀敌千余。 这可是少有的大胜仗,若是传扬出去定能震慑宵小,传到京师定会让圣上龙颜大悦。 寇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凤阳城门被巨石所堵,无法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万余轻装千里奔袭来到凤阳城下,别说火炮投石机之类的攻城器械,就连供士兵攀爬登城的云梯都少得可怜。 傲慢的寇军先是前锋尽灭,又在强大火器的轰击下损失惨重,虽然寇军多次冲上城头,但都被死战的守城明军赶了下去。 直到守备朱国正驰援到达,张献忠再无攻入凤阳城的机会,只能不甘心的败退而去。 只能说张献忠时运不济,遇到了未卜先知的韩羽。 “守备大人,此次能够成功守住城门,吾弟韩羽甚有助力。”张汤怀遂将韩羽推荐给守备朱国正。 就在一天之前,张汤怀对韩羽只是兄长对兄弟的关切爱护,经此一战更多的则是佩服。 虽然韩羽交战之时吓得脸色苍白,但不仅能够通晓天机未卜先知,而且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若是没有韩羽这凤阳城八成守不住。 “善,招来即见。”朱国正不动声色的说道。 在朱国正看来,张汤怀新立战功,借此安排嫡亲职务倒也正常,反正本也打算升张汤怀官职,倒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当然朱国正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其中不仅是表彰是张汤怀新立战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利益之争。 别看朱国正身为凤阳守备,但只能控制帐下营兵,却根本调不动卫所兵。 本来这也是正常,营兵、卫所兵本属两个官制系统,并不能互相管辖。 其实大明一直施行卫所制,原本并没有所谓的营兵,卫所兵户才是战兵的主要来源。 不过因为大多卫所官侵占军屯田地、私役军士耕种,以至于逃兵数量猛增,加上毫无训练,克扣饷银极为普遍。 明末崇祯年间,卫所屯兵制已是濒临崩溃,大多作战的都是征召的营兵,而非战斗力低下的卫所兵。 不过朱国正帐下营兵,不论是数量还是战斗力都在卫所兵之上,一直以来双方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算相安无事。 只是数月前,卫所千户吕梁和知府颜容暄勾结在一起,借势压制营兵克扣军饷粮草。 知府位高权重,只是守备的朱国正并不敢得罪,因为营兵长时间无法获得军饷,以至于出现过数次哗变。 朱国正对知府颜容暄恨得牙痒痒,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是无可奈何。 而如今让朝廷头疼的寇军张献忠所部,在凤阳城下吃了败仗,最高兴的莫过于知府颜容暄。 所以死伤兵士尚未抚恤,城门也未修缮,尸体还未填埋,上禀朝廷的捷报倒是很快新鲜出炉。 原本斩敌千余变成了灭敌五千,堪堪逼退张献忠所部,也成了官军出城追击数百里,缴获战利品无数。 现在要等的就是朝廷论功行赏了,只是这份奏疏只字不提守卫凤阳城的营兵,而是将整完呼呼大睡的卫所兵捧上了天。 顺便一提,明朝没有奏折这种廉价的书写体,所谓奏疏是用昂贵的丝绢、蜀锦、杭缎做底,然后把自己写的东西裱在上面,并且是根据官级来选择疏本的底色,原本生产这种高规格丝织物的四川,被满清屠杀纵火焚毁,满清一朝丝织业也没有恢复到明末时期的水平。 很显然知府颜容暄打算抢夺功绩,不过朝里有人的朱国正也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所以最终越级以紧急军情直接向朝廷禀报,决不能让帐下营兵白白牺牲,更不能让这些厚颜无耻的家伙坐享其成。 而朱国正也打算借此机会提拔培养嫡系,既然要卖张汤怀一个人情,所以升迁几个亲属,提拔几个近卫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守备朱国正满是笑意,一边想着要为张汤怀的兄弟、近卫安排什么官职,一边顺着指引看向远处的韩羽。 只是原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明显面露不悦。 只见披头散发的韩羽趴在地上左右翻滚,自言自语好似疯癫。 若是这样痴傻之人是守住凤阳城的功臣,朱国正宁可相信张献忠所率领的寇军,根本没攻过凤阳城。 虽然对张汤怀十分信任,打算委以重任,但朱国正绝不会任命一个疯傻之人。 满是担忧的张汤怀心急如焚,快速冲上去查看情况,生怕韩羽有个三长两短。 守备朱国正宽慰了张让汤怀几句,随即带人离开了凤阳西城门,虽然十分器重张汤怀,但对于他那疯癫兄弟的死活并不在意。 凤阳新定,朱国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外敌刚退,和知府颜容暄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朱国正刚刚离开,韩羽瞬间恢复了镇定,丝毫没有先前疯癫症状,哭笑不得的张汤怀很快明白韩羽明显是刻意为之。 其实韩羽并不打算出仕,尤其是中都这种利益争夺的核心地区,说不定前一个时辰还在府衙之内办公,下一刻已在牢中受审。 而且寇军在凤阳城下吃了大亏,不巧的是寇首张献忠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主。 韩羽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气急败坏的张献忠绝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哪天会卷土重来。 在韩羽看来,大明积弊已深,即便他能够祝明军守住一城一池,但想要力挽狂澜挽救明末的颓势,这完全不现实。 起义、屯兵、做皇帝,这也只能在幻想一下。 对韩羽来说,最重要的是保住张老丈和隔壁林家丫头一家性命。 什么天下为己任,韩羽自问没那个能力,况且朝中虽然东林一党把持朝政,但也并非没有贤臣良将,也轮不到韩羽出头。 韩羽早已经打算离开凤阳,前往杭州避祸。 从历史上看,起码短时间内那里相较安全,即便明朝灭亡也有南明支撑。 只是韩羽深念张老丈一家恩情,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只是让张汤怀放弃军职也许还有可能,但让他抛下一众从小长大的弟兄根本不可能,看来只能去做张老丈的思想工作了。 “张大哥莫怪,愚弟并不想出仕,况且天机不可泄露,一旦传扬出去很有可能引来杀生之祸!” 韩羽语气微微停顿,眼看张汤怀满脸苦笑,陪笑着接着说道:“况且守城之功皆系大哥,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一只烤鸡足矣。” “你啊,有时候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张汤怀微微叹气,不过细细想来韩羽此话倒也不假,泄露天机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韩羽既然不愿,非其所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张汤怀还是懂得的。 接下来就是抚恤的程序,为了拉拢张汤怀,守备朱国正也是大出血,为战死的兵士给予三倍的抚恤银钱。 凤阳城虽然保住了,但跟随张汤怀守城的兵士只剩下三分之一。 城南旷野,张汤怀亲自收敛尸体,挖坑,填土、立碑,将烈酒泼洒在坟头。 “壮哉,只要我张汤怀一息尚存,你等父母便是我的父母,定会养老送终,各位兄弟一路走好!” 敬天、敬地、敬兄弟,张汤怀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率部黯然离去。 第十二章 敛财 三里岗村,距离中都凤阳数十里,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村落。 只是半天前,原本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在凤阳城下吃了大亏的张献忠所部,一路撤退至此,村中百户居民一个不留,皆被屠杀殆尽。 一栋略显破旧的民房内,目光森然的张献忠紧盯着放在桌上,从官军那里抢来的地图。 从城内逃出来的细作那里得知,当时防守城头的明军不过百人。 听到这个消息,张献忠顿时脸都绿了,一边怒吼着一派胡言,提刀当场砍了前来通报的细作。 其实张献忠很清楚,这份密报是真的,但只能说那细作比较倒霉,触了霉头引来杀身之祸。 “义父,既然凤阳无法拿下,不如立刻挥师前往庐州、安庆,当与其他起义军联合之后再回击凤阳!” 张献忠义子,并称四将军之一的刘文秀建议道。 “被区区百名官贼击退,若是传出去,天下哪还有老子立足之地!”张献忠厉声呵斥,吓得刘文秀不敢多言。 张献忠话锋一转接着道:“若是现在撤军,只会落入洪走狗的包围圈,所以决不能再退,给我传令下去,立刻伐木造梯!” “可是义父,我军粮草匮乏,恐怕坚持不了三日!”同为张献忠义子的艾能奇,满是担忧的说道。 “尤其是都督佥事,援剿总兵左良玉,其人能征善战,手握重兵,而且正驻兵距离凤阳不远的许州!” 站在一边的寇军将领孙可望插嘴道,不过他很小心的观察着张献忠的神情,生怕触了霉头。 总兵左良玉的名气可是不小,手下兵士战斗力更是不俗,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左良玉不过一自保之徒,拥兵自重自成一派,连皇帝小儿的命令都不听!”张献忠满是自信的冷笑连连,环视众将接着说道,“和我军作战完全是赔本生意,所以左良玉绝不出兵驰援凤阳!” “至于粮草匮乏,还用老子教你们,立刻扮成官军去周边村落劫掠,顺便给老子抢些女人回来!” 张献忠本不过是一个无赖、恶霸。 所谓为天下百姓请命,只屠上层士绅不过是蛊惑的口号,只是随便说说,谁傻谁相信。 虽然明末明军堕落散漫,常常拿无辜百姓的头颅充当军功,劫掠屠杀时有发生,但自称起义军的寇军更是不堪。 中都凤阳,东城。 作为凤阳达官显贵,商贾富豪居住的东城,拥有着整个中都最繁华的街道。 住在这里的人,即便是奴仆家丁,走在街上也觉得高人一等。 不过这几日为了肃清城中叛军细作,整个凤阳城全面戒严,一时严重影响了东街的生意。 本来盘查肃清细作这种事,交给县令县衙即可,只是最忙碌的反而是满脸亢奋的营兵和卫所兵。 对于敲诈勒索,营兵和卫所兵同样很有经验,他们不会去查官家乡绅,只盯着那些没什么背景的富贾。 数天以来,极度亢奋的营兵和卫所兵废寝忘食,争先恐后的闯入富贾家里。 毫无顾忌的的搜查,临走时不仅顺手牵羊,还以审查的名义绑走富贾家中儿女。 若是家中男丁被绑入牢中,顶多是挨一顿暴打,威胁恐吓一下,若是貌美的女眷带入牢中后果不堪设想。 之所以只抓儿女,是因为家主是一家人的盼头,家主被抓只会让家人惶惶终日,一时半会定是凑不齐赎金。 但绑走家中儿女,尤其是独子独女,那些走投无路的富贾立刻会筹集资金赎回家人,这一招可是屡试不爽。 简单来说,就是说你是寇军细作,那你就一定是,谁也百口莫辩。 所以凤阳城内的富贾,纷纷拿出金银托关系赎人,卫所军官和营兵军官顿时赚得盆满钵盈。 营兵和卫所兵做生意倒也很有诚意,给钱就放人绝不含糊,一般就是女眷也是不碰的。 唯一让这些商贾富豪悲愤的是,营兵和卫所兵总是前后各来一次,甚至有时候会反复上门。 只是谁也不敢和这些凶神恶煞的恶魔谈正义和法度,只能乖乖闭嘴筹钱赎人。 搞了这么大的肃清行动,总不能一个细作都没抓出来,到时候若是被人检举可是没好果子吃。 很快营兵和卫所兵很有默契的开始抓人,每天的菜市口都有十多人被斩首,其中不乏被拖来充数无辜之人。 给钱的就放人,不给钱的就砍头,一时民怨沸腾,甚至不少暗骂张献忠,怎么就没能攻下凤阳城。 凤阳守备府,满眼血丝的守备朱国正,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 每天天还未亮,就起身忙着派遣营兵,抢在卫所兵之前,绑架富贾子女以此敛财。 并且派人将钱财送往朝中上下打点,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扳倒一直在头上作威作福的知府。 这一日,许久不出现的朱国正,忽然召集属下聚于府邸。 一众属下嫡系军官悉数到场,就连新提拔的千总张汤怀也赫然在列,只是很快朱国正的提议就吓坏了众人。 “寇军虽败依然势众,万万不可出城追击,还守备大人三思!”张汤怀虽然资历尚浅,却是第一个起身劝谏的。 “贼首张献忠率贼寇屠杀盘踞三里岗,据报正在伐木制作工程器械,寇军虽众但多为步卒,岂有不灭的道理。” “况且寇军新败,士气低迷,待本官亲率一千精骑,定能大获全胜!” “大人...”张汤怀本要再劝,只是被身边的千总陈敬豪拉了一把。 “我意已决,尔等不必多言!” 其实守备朱国正并非鲁莽之人,当初审时度势,快速率部驰援城西就能看得出来。 之所以朱国正会率兵出击,还要从半天前刚刚返回的细作说起。 当初肃清凤阳城内寇军细作,虽然主要的目的是勒索那些富贾,但也抓了不少细作。 朱国正并未将这些人全部诛杀,而是挑选了一些识时务的放走,去刺探张献忠的情报。 为了活命,这些名知必死的细作自然乐意效劳。 半天前一个细作回返,向朱国正禀报了一件出人意料的大事。 简单说就是寇首张献忠,在是否继续攻击凤阳城,这个关键的问题上和属下将领产生了分歧。 很快分歧变成了冲突,张献忠为了留住部队,当着众人的面砍下了那偏将的头颅。 寇军先前吃了败仗,现在张献忠又丧心病狂的斩杀将校,一时间寇军人心浮动。 按照细作的说法,此时跟在张献忠身边的本部人马,只有区区八百。 朱国正听后勃然大怒,怒斥那细作诓骗于他,令人将他打入大牢严刑逼供。 只是将那细作活活打死,得到的情报依然如故。 就在朱国正犹豫的时候,其余细作陆续回来,说法和被打死的细作所说相差无几。 加上在朝廷任职的高官遣人送来密信,为了向圣上举荐,希望朱国正可以再立新功, 若是能够顺利斩杀,连总督洪承畴都无法消灭的张献忠,加上朝廷有人推举,那么入京位极人臣将水到渠成。 在自信心极度膨胀之下,朱国正一意孤行,已经决定率凤阳全部的千余骑兵亲征张献忠。 一脸愁容的张汤怀回到驻扎军营,将会议发生的一切悉数告之韩羽。 韩羽微微皱眉,坐在一边暗自寻思:“张献忠绝非善类,目前故意示弱绝对有诈,看来朱守备是有去无回了!” 不过对韩羽来说朱国正身死是小,但这一千余骑兵,是凤阳城唯一可以让寇军畏惧的机动力量。 虽然骑兵对寇军优势极大,但朱国正并非名将,守成有余进攻不足,而凤阳骑兵也不是关宁铁骑。 一旦在不利的地形下被包围,一千骑兵肯定是有去无回。 只是就算韩羽很清楚张献忠的打算,但他人微言轻,依然无法改变守备朱国正,带着一千余骑兵急着去投胎。 “张大哥,明日再尝试一番,定要劝说守备大人不可冒进!” 韩羽想了想向张汤怀建言道。 “自当如此!” 张汤怀深以为然,他深感知遇之恩,自然不想看着守备朱国正送死。 第十三章 内忧外患 在得知守备朱国正已经决定率兵出征,韩羽依然让张汤怀前去劝阻,完全是出于私心。 韩羽很清楚再次强谏,只会让守备心生厌恶。 不过寇首张献忠也不是善茬,守备朱国正和那千余骑兵,八成是回不来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做好自保的准备,当然这些打算,韩羽并不打算告知张汤怀。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凤阳城门前不远处的校场上冷风正劲,千余凤阳骑兵整装待发。 骑在马上的朱国正一身戎装,脑海里全是预想的凤阳大捷,不自觉的露出满足微笑。 守备朱国正已经年近半百,若不尽快取得功绩,恐怕将来再难升迁。 现如今寇军新败士气低落,内讧反目自相残杀,正是千载难逢杀敌立功的好机会。 朱国正之所以这般自信,是因为这些年来,明军多次正面轻松击溃数倍寇军。 而此次率领的凤阳千余骑兵,对于普遍只是步卒的寇军来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退一步说就算无法取得战果,也完全可以借助骑兵机动力撤离,寇军就是跑断了双腿也追不上。 到时候只要凑些头颅交差,向朝廷表功奏疏之时,还不是想编多少编多少。 “守备大人在此,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一众骑兵很快来到凤阳西城门前,一面容俊朗的什长拍马上前,冲着城头朗声喝道。 只是城门依然紧闭,守城营兵对于什长的喝问置若罔闻,丝毫没有开城的打算。 “大胆,尔等违抗军令,难道活腻了不成!”那什长只觉脸上无光,指着守城营兵冷声呵斥。 “守备大人,贼寇势众不可冒进,万望三思啊!” 忽然从一边冲过来的张汤怀,上前拽住守备朱国正战马缰绳沉声劝谏,言语铿锵有力,完全是铁了心要拦住守备率兵出城。 “张千总,本官命你速速打开城门,否则别怪军法无情!” 朱国看着跪在马前的张汤怀又气又好笑,这个榆木脑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只是时间紧迫,若是让知府得知他率兵出城,一定会前来拦截,到时候一切计划都会付之东流。 好说歹说张汤怀根本不为所动,朱国正气恼之下扬起马鞭猛抽数次,张汤怀依然毫无反应,好似那马鞭根本没抽在他身上。 “张汤怀上前听命!” 张汤怀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跪在战马之前俯首领命。 “本官命你暂领凤阳营兵,协管凤阳军务,等本官回来再收拾你小子!” 朱国正说完不顾挡在前面的张汤怀,猛地策马向前疾驰,跟在一边的兵士连忙将张汤怀拉到一边。 “开城门,违令者斩!”一身戎装的守备朱国正高举马鞭,冲着城头营兵大喝。 眼看守备朱国正发怒,守卫城门的营兵哪敢抗命。 立刻上前打开城门侍立两边,城门洞开,朱国正扬鞭一马当先,率领凤阳骑兵鱼贯而出。 一直站在街巷冷眼旁观的韩羽上前,将满脸怅然的张汤怀扶起。 韩羽既没有劝说,更没有宽慰。 反正想要的都已经得到,虽然只是一句暂领凤阳营兵,协管凤阳军务,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回到营地张汤怀一言不发,一个人走到校场,手持红缨枪舞得虎虎生风,借此发泄心中的沉郁。 坐在校场边缘的韩羽静静看着,脑海里都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韩羽并不在乎守备朱国正死活,不过若是张献忠获胜,士气大振之下,难保不会再度卷土重来。 很快韩羽意识到一个严重而致命的问题。 目前凤阳城目前只有守军四千众,抛开掌握在知府颜容暄手里,那近千卫所兵不算,营兵本来的三千众。 被守备朱国正带走了一千精锐骑兵,剩余的两千营兵都掌握在两个千总手里,而张汤怀虽然新晋千总,但手中兵力只有数十人。 也就是说朱国正所谓暂领凤阳营兵,协管凤阳军务命令,怎么看都像一个敷衍的笑话。 唯一的好消息是张汤怀刚刚晋升,因为朱国正亲自批示,饷银倒是按照千人之数足额发放。 这也多亏了朱国正最近做了不少绑票生意,现在可是财大气粗,否则早已被上层克扣的朝廷饷银连军费都不够,哪有钱拉拢张汤怀。 有利条件的是有钱有命令,不利条件是缺兵少将,面对虎视眈眈的四品知府颜容暄,也许还有一线转机。 很快噩耗传来,果然不出韩羽所料。 不到一天,数个满身是伤的骑兵狼狈而回,惨败的消息彻底轰动了整个凤阳城。 从伤兵那里得知,守备朱国正率领一千骑兵误入敌军埋伏圈。 在无数陷阱和树林河流的不利地形下作战,根本无法发挥机动力的明军骑兵,激战不到半日近乎全军覆没。 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制作好攻城器械的张献忠所部寇军,一定会卷土重来。 只是让韩羽疑惑的是,同样得知这个消息的知府颜容暄,却十分诡异的沉默了起来。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韩羽,立刻拜托张汤怀手下队长王威,希望他派人盯着知府的动向。 王威也是实诚人,感怀韩羽当初仗义执言的救命之恩,亲自带人潜伏在知府府邸周围查看动向。 这天晌午,已经有了消息的队长王威,心急火燎的来到军营找到韩羽。 从队长王威那里得知,最近出入知府府邸的之人甚多,他带人趁着夜色抓捕其中几人严刑逼供。 很快得知知府颜容暄为了保住一家老小性命,已经和潜入城中的寇军细作有所接触,显然已经做好了开城投降的准备。 而在今夜戌时,设宴宴请掌握兵权的营兵千总和卫所千户。 韩羽心中冷笑,知府颜容暄宴请一众掌握兵权的军官前往,想必已经做好了摊牌的准备。 这也难怪颜容暄有恃无恐,作为凤阳知府本是最地方高官,掌握着绝对话语权。 手下又有卫所近千死忠,营兵千总态度暧昧摇摆不定,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颜容暄开城投降。 而且既然并未邀请张汤怀前往,也就是说在颜容暄的看来,这个属下只有区区数十人的千总,实在没有招揽的必要和价值。 此时天际阳光正烈,到夜晚戌时尚有数个时辰,在韩羽看来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城门驻军之地的帐篷里,张汤怀满眼呆滞,不久前韩羽提出的建议完全是杀头的大罪。 “韩弟,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官吏横行霸道,城中百姓积怨已深,若不开仓放粮安抚百姓,我们面对的将不是近万寇军,而是十多万百姓!” “韩弟你不必瞒我,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应该不是你的真正目的。”张汤怀了盯着韩羽良久,微微叹气的说道。 虽然猜不到韩羽的目的,但张汤怀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答。 “王队长,有些话还是你来说吧。”韩羽忽然提高声调,朗声冲着军帐外言道。 一声戎装的王威掀开门帘大步而入,向张汤怀恭敬抱拳一礼道:“禀千总,经下官连日探查,凤阳知府颜容暄为了保命,已与贼寇代表接洽,几位手握兵权的千总也将在今晚前往府邸赴宴。” 张汤怀眉头紧皱,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先不说营兵千总站在知府一边,就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张汤怀属下不过区区数十人,根本无法对抗卫所近千兵士。 “韩弟,为兄还是猜不透为何要开仓放粮?”张汤怀苦思冥想,依然猜不到韩羽的打算。 “张大哥勿忧,愚弟定能让颜知府不敢轻举妄动!”韩羽轻笑着看着张汤怀,满是自信的拍着胸脯保证。 第十四章 粮草 中都凤阳城南,与繁荣街市城东不同。 能住在这里的人都有着显贵身份,站在街上拿砖头随便一丢,不论大小砸中的定是一个官吏。 而凤阳知府颜容暄的奢华宅院,就坐落在最显然的南城街头拐角,可谓是风水绝佳的位置。 装潢奢靡的宅院卧室里,此时炭火正旺,以驱散正月尚未散去的凉意,知府颜容暄满脸惬意,仰面躺在新收小妾的柔膝上午睡小憩。 跪坐在一边小心翼翼伺候着知府大人的小妾,看上去年不过十五。 她身着通肩柿蒂形翔凤短衫,皮肤白皙动人,眉宇如花,是个难得的美人。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来人正是卫所千户吕良。 吕良很清楚知府大人最痛恨打扰他小憩之人,但万事从权,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等颜容暄睡醒再去禀报。 心急如焚吕良一路踹翻打算阻挡他入内的家仆,提刀一路小跑冲入卧室,顿时吓得那貌美小妾花容失色。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知府颜容暄斥责道。 颜容暄狠狠瞪了吕良一眼,在小妾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强行按捺心中的不悦。 这连续几日,都是这娇滴滴的小妾在身边伺候,本就睡眠不足,没想到原本的午睡的清净还被打扰。 不过这吕良身为卫所千户,也是他的心腹,平常办事十分稳妥,今天这般冒失的冲进来定是有大事发生。 “大事不好了,知府大人,”吕良满是急切的禀报道,“我部位于城西,囤积粮草的营地,在不久前被张汤怀领兵占领了!” “什么,好大的胆子!” 听到千户吕良的话,颜容暄顿时大惊失色。 他虽然早已猜到张汤怀近期会有动作,不过手下只有区区数十人,实在掀不起什么大浪。 除了逃跑,谈判、投诚之外别无他法,有人劝颜容暄应该立刻将张汤怀除掉,免得他先一步去投奔城外数十里外的寇军张献忠。 颜容暄对于这种可笑的说法,自然是嗤之以鼻,目前来说,张献忠可是最想杀掉张汤怀的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张献忠率领属下区区数十人,居然控制了整个凤阳城大军的粮草囤积之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以说粮草是维持一支军队士气的关键之一,饿着肚子连兵器都举不起来,好打哪门子的仗。 也许有人会问中都凤阳贸易发达,来往商贾众多,买卖的粮草应该充足,实在没必要对张汤怀控制粮仓那么紧张。 这话倒是没错,但不全对。 中都粮食的确充足,但大多数粮草都掌握在官绅亲属、皇亲国戚之手。 这些人位高权重,朝中更是有实权派的后台,完全是上不交税,下不理官。 颜容暄身为凤阳知府,可是正四品的地方高官,但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连进宅院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强权派不仅兼并强征土地,同时把持市场粮食买卖,并且将大量粮食囤积在家,宁可发霉腐烂也不会拿出来救济百姓。 所以即便是颜容暄亲自出马,也别想征到一粒粮食,想要粮食只能按照市场价去买。 而且这些人京官亲属消息灵通,这种消息根本无法隐瞒。 一旦得知官军丢了全部粮草,他们必然囤积期货,抬高价格收敛财富,他们可不会在意饿死的是老百姓还是官兵。 到那时候,恐怕颜容暄刚刚发下去的安抚士兵的饷银,还不够买一两袋米,必然引起哗变。 所以颜容暄生怕张汤怀狗急跳墙,将劫来的粮草付之一炬。 张汤怀连同那数十个营兵死活并不重要,但那囤积的粮草,颜容暄损失不起。 “吕千户,我记得我可是调拨三百兵士看守粮仓,难道张汤怀手下兵士都能以一当十不成!” 颜容暄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冲着吕良怒目而视。 吕良一时语塞,他的确没脸和颜容暄解释,那被占领的粮仓并不是被正面攻破的。 原来一个时辰前,张汤怀按照韩羽的策略,率领数十人大摇大摆的来到粮仓,用伪造的文书假装是来取粮。 守卫粮仓的卫所兵自认为城中十分安全,加上寇军细作已经被清除的七七八八,实在没什么必要剑拔弩张。 只是没想到这进来的数十人运粮队,瞬间变成凶神恶煞的土匪,突然抽出兵刃冲入军营。 正在豪赌畅饮的卫所兵,瞬间被冲进来的张汤怀等人完全惊呆了,还未来得及反应,锋利的兵刃已经架在脖颈。 三百卫所兵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了俘虏,被关押在一座废弃的粮囷里,和一群吱吱乱叫的耗子为伴。 当然这件事的经过,吕良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面对知府大人的质问,只是眼观鼻,鼻观心。 颜容暄也知道多说无益,起身在小妾女仆的服侍下着装,忽然冲一边坐立不安的冲吕良下令道:“吕千户,本官命你点齐兵马,多备弓弩,稍后随我前往粮仓所在,你立刻派人去抓张汤怀家中亲属过来,若是谈判不成...”一边说着,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 “下官明白,绝不敢让大人失望!” 千户吕良躬身一礼,连忙退了出去,颜容暄的命令很清楚。 谈得拢就谈,谈不论就当场格杀,而且张汤怀可是出了名的孝子,若是拿他老父为人质,相信张汤怀一定会屈服。 就在知府颜容暄,率领千户吕良的五百卫所兵,快速朝着粮仓冲去的时候。 占据粮仓的新晋营兵千总张汤怀,正亲自指挥督促,不断巩固粮仓正门的防御工事。 当初韩羽提出,想要让手握卫所兵的知府颜容暄忌惮,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粮草,才有和一线转机。 虽然这有违张汤怀做人的原则,但为了自保,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按照韩羽的计划,控制凤阳大军储粮粮仓,俘虏三百卫所兵出人意料的顺利。 只是凭借身边不到四十人,想要守住这无险可守的粮仓正门,几乎是不可能。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在占据粮仓的第一时间,张汤怀就亲自上阵,率领一众兵士巩固可有可无的粮仓防御工事。 “张大哥,你在做什么?” 从粮仓深处转了一圈回来的韩羽,看着正在加固粮仓正门的一众兵士,满脸诧异的询问。 “韩弟,你不了解知府颜容暄,他可并非善类!”张汤怀满是认真的向韩羽解释。 “所以绝不会心甘情愿的谈判,凭我等三十余人,想要抵挡十倍的敌人,只能尽快加固工事!” 看着满脸严肃的张汤怀,韩羽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韩羽爽朗一笑,指着身后的粮仓说道:“张大哥,愚弟可从来没说过要守住这里,同样也不打算和知府大人谈判。” “那我们...” 张汤怀一脸诧异,原本以为韩羽打算用粮草威胁颜容暄,以谈判的方式换取生存,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然是运走了,并且那些被俘虏的卫所兵,完全可以还给知府大人。” “王队长,辛苦了!”韩羽转头看向一边的王队长,抱拳恭敬的说道。 “韩小兄弟客气了,我这就去办!” 王队长咧嘴一笑,对于韩羽的尊重十分受用,第一时间带人拉着马车,前去粮仓装粮。 第十五章 反击 数百名卫所兵在千户吕良的带领下来到粮仓,随着一声令下,快速将整个粮仓包围起来。 八抬大轿刚刚挺稳,知府颜容暄微微欠身,不慌不忙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不远处被卫所兵包围的粮仓神情漠然。 虽然张汤怀抢得先机,占据粮仓以要挟,但他手下只有区区三十余人,而卫所兵有五百人之众。 而且粮仓没有防御纵深,唯一的正面木门和周边栅栏不足两米。 没有火炮之类的防御火器,人数少得可怜,怎么看冲破这里斩杀一众营兵,不过只是一个命令而已。 虽然最好的办法,是以谈判的方式保全粮草,但颜容暄内心里,更倾向于将张汤怀这一众不安分的家伙赶尽杀绝。 因为在外人看来,若是他堂堂知府,连数十个营兵都震慑不了,将来何以服众。 原本还担心张汤怀会将销火之物带来,只是从这里朝着屯粮的囷堆来看,似乎并没有点燃的迹象。 这更加坚定了知府颜容暄,原本斩杀张汤怀这个不安分的营官的信心。 另一个原因是,数天前寇首张献忠派人前来谈判,发出最后的通牒,要知府颜容暄开城投降。 颜容暄好歹是四品高官,负责凤阳的全部事物,位高权重自然不会张汤怀数巨威慑吓得开城投诚。 不过在潜进来的寇军使者,将守备朱国正的头颅丢在颜容暄面前,并且冷言若是不开城投降,攻破凤阳之时就是屠城之日。 又对颜容暄许诺很多好处,并且保证城破之日之杀官绅,劫掠一番一日便退,绝不打皇陵和一些皇亲国戚的主意。 坦言说,颜容暄打心底信不过土匪出身的张献忠,寇军所部对于投降的城镇屠杀也是常有之事。 但知府颜容暄只能选择相信,相信这份根本靠不住的许诺。 以此来保住皇陵,保住住在凤阳的皇亲国戚,连同他一脚老小的性命。 而知府大人早已计划好,到时候完全可以将寇军入城隐瞒不报,而是以守住中都凤阳的捷报上呈奏疏,到时候又是大功一件。 其实颜容暄也是有苦难言,这一次寇军大军完全是有备而来,攻城器械十分充足,甚至还带来了七八门缴获的火炮。 而凤阳城内,因为守备朱国正横死,营兵一时军心涣散,有不少军官已经开始和张汤怀接触,已经开始为后路着想。 而吕良手里的近前卫所兵,用他们鱼肉百姓还行,让他们对付如狼似虎的寇军,完全是没有丝毫胜算。 颜容暄对于为官之道自然精通,但兵事却是一无所知,在他看来以目前凤阳的兵力,根本挡不住围攻而来的寇军。 因此原本十分傲慢的知府颜容暄,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了保命,仅仅用半个时辰就说服了自己,很快成了张献忠脚下一条忠犬。 为了确保开城投降时不会出现反抗者,破坏他为保住凤阳城而做出的努力,知府颜容暄数天来,一直积极的整个凤阳城势利。 至于那些不识时务,像张汤怀这样没有政治觉悟的傻子,还是早些杀掉为好。 此时卫所兵以数倍兵力包围粮仓,张汤怀就是想要立刻纵火,与粮草同归于尽也是来不及。 站在粮仓外的知府大人,暗暗权衡利弊良久。 忽然下定决心的颜容暄大手一挥,冲着千户吕良下令道:“给我立即冲入粮仓,张汤怀与之所部一个不留,就地当场格杀!” “是,大人!”吕良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冷芒,立刻俯首领命。 说起来千户吕良对张汤怀早就有些看不惯,随手一挥带着卫所兵猛然撞开木门,快速朝着远处的粮仓冲去。 兵力到达五比一,颜容暄虽然不通兵事,但也清楚胜券在握。 何况张汤怀居然将本就不多的兵士,全部集中在粮囷里,打算死守更显愚蠢。 到时候只要一把火,就可以轻松解决这些隐患,还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只是很多事总是事以愿违。 很快神情复杂的千户吕良就回来了,他的身后是一群十分狼狈,仅着单衣的卫所兵。 这些先前被囚禁在囷里,和无数耗子度过数个时辰的卫所兵,当初是负责守卫粮仓的看守。 “吕千户,张汤怀人呢?!”因为并未听到厮杀声,知府颜容暄略显不悦的质问。 千户吕良心里暗骂,你问我我去问谁? 吕良满是恭敬的欠身抱拳回禀道:“知府大人,属于已经带人将囷都找过了,并没有张汤怀等人的踪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不过...” “有话快说!”颜容暄怒而催促。 “回大人,囷中的粮仓都被搬空了!”吕良不敢迟疑,立刻将先前看到的一切告知颜容暄。 “搬空了,搬哪去了!” 颜容暄顿时大怒,眼看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张汤怀根本没有固守粮仓。 最可笑的是居然这么半天,连运走粮食的张汤怀去了哪里都不知道,难道对方插翅飞走了不成。 “禀大人,下官依稀听到那些运粮的兵士交谈,似乎打算将粮食运往了城中!” 一个被俘虏的卫所百户上前,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张汤怀到底打算做什么?”颜容暄暗暗寻思。 苦思半饷,当想到粮草都被运往城中,他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好!”颜容暄一时面色苍白,按照将粮食运城中的思路,已经基恩猜到了张汤怀的打算。 “吕千户,立刻带人去城中,必须阻止张汤怀!” 吕良虽然不明白要阻止什么,但还是立刻领命,带着包括被解救的三百卫所兵,朝着城中冲去。 当吕良带着近千卫所兵,心急火燎的冲到城中的时候,惊愕的发现,张汤怀等人都穿着平民衣衫,正在给周围的百姓配发粮食。 而那些发放的粮草,正是从仓库里搬来的。 周围人头攒动,看上去密密麻麻,好说也有数万人,卫所兵一时根本挤不进去,反而隐隐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官军来抢我们活命的粮食了,为了活下去拼了!” 就在吕良不知该如何行事之时,人群里忽然想起一个极具煽动性的口号! 周围的百姓顿时被点燃了怒火,从四面八方将近千卫兵围在中间。 虽然这些地位低下,常年处在饥饿边缘的平民,平时对官军十分畏惧,但比起活活饿死,还不如舍命一搏。 而且要命的是,这些百姓不可不是赤手空拳而来,有菜刀、扁担、耙子等,虽然看起来五花八门,但被数万人围在中间,一向欺软怕硬的卫所兵顿时只觉双腿发软,早已失去了斗志。 千户吕良自知中了圈套,抽出兵刃打算率兵冲出去,只是还未有所动作,忽然一把钢刀已经架在脖颈。 满脸惶恐的吕良定睛一看,眼前持刀者,正是一脸冷然的千总张汤怀。 眼看千户被擒,原本还打算抵抗的卫所兵也失去了斗志。 随着第一声兵刃碰撞地面的鸣响,缴械投降的气氛,就好似病毒一样很快蔓延开来,失去斗志的卫所兵很快都主动丢下了武器。 “千户大人亲至,真是荣幸万分!” 手中拿着文卷的韩羽从人群里走了过来,满脸笑容的看着吕良。 “本官乃是千户,告诉你们...啊!” 随着一声惨哼,吕良腹部被一拳狠狠砸中,吃痛呜咽着倒在地上。 “废什么话!”张汤怀漠然冷哼一声,很快两个营兵冲上来将吕良五花大绑。 而那些投降的卫所兵,也被分别关押在两边的房屋里。 最可怜的就是那些原本守卫粮仓,刚刚获得自由的卫所兵,又一次屈辱的变成了俘虏。 第十六章 无中生有 “韩弟,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汤怀爽朗一笑,兴冲冲的向韩羽询问,他甚至已经懒得思考,反正一切交给韩羽就好。 “张大哥以为如何?”只是韩羽并未说出自己的看法,而是轻笑反问。 张汤怀一愣,没想到韩羽有此一问,不过倒也不能让韩羽小瞧,略一沉吟道:“卫所大部皆被囚禁,可谓断颜容暄一臂,但两位手握重兵的营兵千总态度摇摆不定,我们虽然逃过一劫,但也不可大意,如今这聚集过来的数万百姓,虽然是我等的护身符,只是他们依令而行皆为粮食,一旦无法供应很可能揭竿而起,所以解决粮草问题才是关键。” 韩羽心里暗暗点头,这张大哥虽然性格耿直,但并非仅仅是一介武夫,对于现状倒也看得清楚。 “张大哥放心,其实运来分发的粮草只是五分之一,其余皆在半路藏匿起来。” 韩羽说着扬起手中登记用的账簿,胸有成竹的继续道:“所有取粮之人都以登记在册,想要更多的粮食就必须成为民团,倒是不会出现哗变的情况,不过他们都是平民百姓,聚众闹事还行,若是列阵交战恐怕不堪大用。” “韩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张汤怀看着韩羽笑骂道。 “张大哥,既然组建民团,不如挑其精壮,其余老弱妇孺皆当场遣散,以设粥棚以聚人心。” 其实韩羽早已有此打算,否则也不会在半路上拜托队长王威,让他带人将其余五分之四的粮食藏起来。 虽然从粮仓运出来的粮草不少,但不可能每天供给所有百姓,况且前来取粮的,不乏一些顺手牵羊,本不愁温饱的凤阳百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挑其精锐组建民团,至于那些老弱妇孺,也不能弃之不顾,只要设立粥棚,就能避免他们走投无路,被寇军细作利用煽动。 韩羽早有准备,一切都有条不絮的展开,贴榜吆喝大肆宣传,很快凤阳城人尽皆知。 听闻每天配发粮食,并且还有饷银拿,这种好事怎能错过。 虽然数量不多,但却足以救命,那些土地被兼并,走投无路的精壮蜂拥而至。 张汤怀亲自挑选,择精壮一千人,皆配刀枪,每日操练,一时声势浩大。 与此同时,韩羽亲自负责粥棚事宜,而那队长王威完全成了韩羽亲兵,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粥厚可立筷,人行随排序,若问何处去,唯有张营官...”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唱这首民谣,张汤怀这个年轻百总的名字,也很快被很多人熟知。 张汤怀本就生得英武不凡,率部击退围城的寇军,力挫恶贯满盈的卫所兵,又广发粮食救济百姓,一时名声之外。 这几天张老丈家的门槛,都快被提亲的人流给踏平了。 不过张老丈为人随和,每一个都没拒绝也没答应,以至于好多闺中少女都翘首以盼,等着张汤怀上门提亲。 一千精壮每日操练,搭设的粥棚每日救济百姓,一切都步入正轨。 原本知府颜容暄手下的卫所兵,都被张汤怀关了禁闭,现在完全成了没牙的老虎。 惊恐万分的颜容暄紧急召见了两个营兵千总,很快有营兵驻扎在府宅旁边,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虽然每天操练民兵,其实这一千民团自保尚且勉强,并没有攻破知府府邸的战斗力。 虽然有证据表明,知府颜容暄和寇军细作接触,但作为凤阳的最高官吏,依然享有最高权威。 张汤怀不过一个千总,根本无法撼动对方的地位。 若是被反咬一口,自然是有口难辩,所以韩羽一直在等,等颜容暄自己露出破绽。 而得知卫所兵皆被囚禁,张汤怀挑选千人精壮,配发武器每日操练不断,每日开设粥棚救济百姓,一时声名在外,颜容暄愤恨惊惧之下,不疼不痒的发布了几道安抚的政令,便不闻不问,只是增加了守卫府邸的兵力。 中都凤阳城,很快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张汤怀率领的千人民团,和知府府邸周围的营兵剑拔弩张,却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眼看张献忠所部寇军不日就会卷土重来,开设粥棚粮草每日消耗,有些急切的张汤怀有些坐不住了。 倒是韩羽胸有成竹,总是劝张汤怀淡定处之,果然在第四天的晌午,知府颜容暄派人前来。 目的倒也简单,请千总张汤怀前往府宅赴宴。 张汤怀接待了来人,得知知府宴请,很快爽快答应了下来。 似乎生怕被张汤怀拖出去砍了,来人恭敬的说完,不敢在军营里多待,急匆匆的拜辞而去。 刚刚离开,张汤怀冷笑连连,坐在一边韩羽漠然沉吟。 很明显知府颜容暄已经有些坐不住,准备用鸿门宴的老套路温酒杀人。 这也难怪,原本张汤怀手下只有区区数十人,原本没有多少威胁,但现在实力壮大,并且深得民心,一旦张献忠前来遭到攻击,必然把这笔账算在知府颜容暄的头上,但既然无法消灭敌人,只能用这种看似浅显的策略。 不过颜容暄不傻,同样他再也不敢小看张汤怀,这种鸿门宴,张汤怀八成可能不会前往,或者不会亲自赴宴,他只是要拿出诚意,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若是张汤怀不来就是不服政令,心存二心,再加上私训民团,到时候捏造罪名还不是手到擒来。 “千总,这引宴万万去不得!” 大帐之内,张汤怀属下几个百总,满是急切的劝谏。 谁都看得出知府颜容暄不怀好意,这明摆着的鸿门宴,哪有前去送死的道理。 “政令已至,我等自当奉令行事,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言。”张汤怀满脸笑意,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 “韩小哥,劳你劝劝千总!”一众百总立刻围住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韩羽。 谁都知道张汤怀一向很重视韩羽的建议,若是韩羽出言劝说,千总很有可能改变主意,只是让一众百总没想到的是,韩羽不仅不反对,反而还支持张汤怀前去赴宴,只听韩羽环视众人淡然道:“我等身为营兵,受知府大人节制,诸位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韩羽打断了百总的言语,环视左右道:“只要诸位领兵在外,我与张大哥自然安全。” 当然这是韩羽骗他们的,知府颜容暄在张汤怀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只是请他过去吃吃饭、喝喝茶,况且一千精壮训练不足数天,甚至有人连鸡鸭都没杀过,这样没有见过血的部队,根本不会对真刀真枪和寇军战斗过营兵产生威慑。 但韩羽支持张汤怀前往的原因倒也简单,不仅能站在道义上,证明是知府大人先动手,而不是聚众反叛夺权,这一点很重要,否则张汤怀只能亡命天涯一途,而且这也是在张献忠卷土重来之前,彻底扳倒颜容暄的机会。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危机里面同样也蕴藏着机会,当然这些韩羽不会明说,人心隔地皮,谁也不知道张汤怀这些从小长大的发小里,是否有人为了利益,已经被颜容暄收买,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没有大错。 倒是临了的时候,韩羽见到队长王威,希望他人前去客栈,保护张老丈和林家丫头的安全。 王威立刻领命,回营带上十多人,朝着客栈而去。 其实韩羽并未告诉张汤怀,数天前颜容暄曾派人前去绑架张老丈,生怕张汤怀心中愤恨,难以在宴会上保持平静。 至于颜容暄派去的七八人,皆被埋伏在客栈里的王威等人当场斩杀。 纷纷扰扰,尘埃未定,怎么看这凤阳城内争锋相对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十七章 鸿门宴 傍晚时分,换上一身干净常服,束发沐浴之后的韩羽从厢房内走了出来,在外面等待的张汤怀微微一愣,焕然一新的韩羽看起来相貌堂堂,哪有先前邋遢的模样,忍不住夸赞道:“韩弟如此俊逸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倒是张老丈已经派人来催,不知张大哥看上了哪家姑娘!”基恩爽朗一笑,忍不住出言调侃道。 “父亲大人...”想到天天派人来催的婚事,张汤怀一时苦笑不得。 原来张老丈因为为人和善,对于提亲者来者不拒,这边婚期未定,那边倒是有几家人闹了起来。 虽然事情很快得到解决,但婚期倒是不能再拖。 张汤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张老丈的训斥,连忙答应数天之内定有答复。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今夜前往的鸿门宴可是杀机四伏。 虽然韩羽信心十足,对各方面都有所考量,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没有万全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并不会马术的韩羽,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与策马在侧的张汤怀,一马一车很快来到了重兵把守的知府府邸。 作为凤阳最高行政长官,凤阳知府颜容暄与营兵千总陈敬豪,亲自到府邸门前等候迎接。 这倒是韩羽颇为在意,要知道当初颜容暄为了控制营兵,可是宴请了两名千总。 除了眼前的千总陈敬豪之外,还有另外一名四十出头的千总甄兴。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甄兴并未出现在迎接的队伍里,但驻扎在府邸周围的营兵里,却有着甄兴的部从,其中两个带兵的百总,韩羽当初随张汤怀前去领饷银的时候,倒是依稀记得,按理说连知府大人亲自迎接,甄兴虽然手握重兵,但身份只是一个千总,那有胆量拒不出迎。 也就是说,营兵千总甄兴,不是被干掉被夺了兵权,就是被被囚禁起来。 眼看翻身下马的张汤怀到来,知府颜容暄满脸笑意的迎了上去,十分亲切温声寒暄,丝毫看不出原来的官威傲气。 其实颜容暄已经捏造好,关于张汤怀不听政令,意图和寇军勾结谋反的奏疏。 只是得知张汤怀愿意赴宴,颜容暄自然喜不自胜,既然对方送上门来,哪有不送人上路的道理。 颜容暄也是下了血本,不仅令千总陈敬豪带人,在府宅周围调集千余重兵,甚至将另一名千总甄兴的部下也一同调来,而在后堂里,颜融暄亲自挑选的数十名精兵,刀剑弓弩齐备,以掷杯为号。 若是张汤怀识时务,主动交出兵团兵权,倒是可以留他一条性命,若是冥顽不灵,老谋深算的颜融暄,倒是不是当场将他斩杀,只要张汤怀在手,还怕调不动民团俯首听命?一切尽在把握,颜容暄甚至屏退左右甲士,大方的允许张汤怀带刀入内,倒是礼遇有加。 “这位是...” 颜容暄心情大好,就在引张汤怀入内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一边的清新俊逸的韩羽。 “大人,此乃舍弟韩羽,今天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张汤怀一边微微欠身,向知府颜容暄恭敬言道,紧接着提高语气,略显不悦的向韩羽言道,“韩羽,还不快向知府大人行礼,真没规矩!” “草民韩羽,叩见知府老爷!” 颜容暄也是一愣,他当初可是听闻张汤怀有一个傻兄弟,外人评说痴傻邋遢,今日一见分明是清新俊逸。 可见谣言以讹传讹,根本不足为信,当然颜容暄不会让韩羽拜下去,上前满是亲和的将韩羽扶起。 韩羽本也没想着跪下去,膝盖只是做做样子的稍稍弯曲,眼看知府上前,立刻顺势站了起来。 奢华的府宅宴厅内,歌舞升平,精挑细选的歌姬曼妙舞姿引人入胜,器乐绕梁之音引人入胜,场内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凤阳知府颜容暄起身举杯道:“前些日子的元宵佳节,多亏张千总力挫寇军,以百人之数得胜,实乃当世名将,来,本官敬你一杯!” 只是张汤怀并未起身,更没有举杯相庆的打算,就连桌前美味佳肴也是一筷未动,只是漠然看着知府颜容暄。 “怎么,张千总不给本官这个面子?”颜容暄把玩着手中酒杯,一时面露不悦。 “颜大人,有话直说即可。” 张汤怀冷笑连连,谁都明白这是危机四伏的鸿门宴,实在没必要继续伪装下去。 “既然如此,本官便开门见山!” 颜容暄随手一摆,原本的礼乐顿时安静下来,一众舞姬连忙躬身退下。 一时间奢华的大厅内,只剩坐在主座的知府颜容暄,坐在右边上位,手握兵刃虎视眈眈的千总陈敬豪,与坐在左边新晋千总张汤怀,还有狂吃没有地沟油饭菜的韩羽,而屏风后数十名严阵以待的刀斧手,只待知府大人一声令下。 “愿闻其详。”张汤怀语气平静,盯着颜容暄不紧不慢的说道。 当初张千总虽然侥幸击溃寇军,但寇军兵力仍有数万之众,而我凤阳守军不足三千,况且火炮随猛,但并非永无止境,城池虽固,却无法常年坚守,而张千总手下原本不过区区数十人,现如今虽然每日操练临时组建的民团,恐怕也难以抵挡寇军攻城,所以本官以为当行绥靖之策,才能保全凤阳!”颜容暄明显是有备而来,挥斥方遒看着张汤怀叙叙而谈。 “好一个绥靖之策,有趣,有趣!” 正大口朵颐美食饭菜的韩羽,忽然举着一只烤鸡,粗鲁的拍着桌子声援知府颜容暄。 颜容暄心中略显不悦,不过并不把韩羽放在眼里,看着不动声色的张汤怀接着说道:“本官已收到寇首张献忠送来的书信,如今数万寇军驻外围城而不攻,是不愿战火波及伤及城中百姓,只要我等开城让寇军劫掠半日,相信可保凤阳不失...” “颜容暄,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奉君之事,不思报效朝廷,却为了自保开城投降,岂不知寇军凶戾,到时候凤阳城门洞开,寇贼为祸,必然生灵涂炭,你这恶厮,当真该死!”张汤怀怒而起身,抽出佩刀冷声呵斥。 此时精兵在侧,颜容暄自觉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张汤怀横刀而立,傲然冷言呵斥,被张汤怀慑人的冷冽目光注视,颜容暄吓得后退数步,原本握在手中的酒杯随之落地,随着一声脆响,酒杯顿时摔得粉碎。 坐在知府颜容暄右手边的千总陈敬豪,顺势起身抽出佩刀冷视张汤怀,随着酒杯粉碎,原本躲在屏风后的数十名精兵,快速冲了出来,隐隐将张汤怀包围在中间,刀锋、箭矢寒光冷冽,一时间杀气腾腾,只待知府大人一声令下,就将张汤怀当场擒拿。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千总何必冥顽不灵,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颜容暄脸色不善,先前居然被目光吓得惊慌失措,一时有些下不了台,看着张汤怀的目光冷了下来,语气愈发冰冷。 “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被围在数十名精兵之中的张汤怀,傲然横握佩刀,怒目而视的看着知府颜容暄。 “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本官了!” 对颜容暄来说,虽然当场斩杀声名在外的张汤怀,恐怕会引来不少麻烦。 只是张汤怀实在冥顽不灵,若是能生擒自然最好,当场格杀也无不可,张汤怀身死,相信那一千民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颜容暄怒极反笑,微微扬起手掌,就在打算让一众精兵一拥而上的时候,忽然一个求饶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第十八章 瞒天过海 外面夜色朦胧,中都凤阳知府府邸,宽敞而奢华的大厅内。 数十名紧握刀剑的精兵环站左右,虎视眈眈的盯着千总张汤怀,只待知府颜容暄一声令下,即将一拥而上。 身着锦绣云雁补服的知府颜容暄,傲然站在座位旁。 眼看张汤怀冥顽不灵,已是动了杀机,只是他很快被一个求饶的声音吸引,顺势循声看去。 发现原本大口朵颐美食的韩羽,起身一边远离张汤怀一边冲他作揖,一路跑到颜容暄不远处,一副急着和张汤怀撇清关系的样子,只是韩羽很快被周围的营兵挡住。 韩羽连忙高举双手证明身无寸铁,接着焦急的抱拳道:“知府老爷您误会了,张汤怀不识时务,不知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更不能体谅大人为了守卫凤阳殚心竭虑的绥靖之策,空有一身蛮力,只是螳臂当车,草民不才,愿为大人提供藏粮之所,和控制那千人民团!”韩羽扬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腻,愈发献媚的说道。 “韩羽,你这忤逆之徒!” 张汤怀顿时暴怒,怒目圆睁的提刀冲上来企图砍杀韩羽,只是很快被周围的精兵挡了下来。 “知府老爷救我!” 韩羽惊叫一声,快速躲入身边的兵士之中,脚底抹油朝着颜容暄跑去。 周围包围张汤怀的兵士一时没有缓过神来,任由反水的叛徒韩羽冲了过去,一路朝颜容暄跑去。 手持佩刀的千总陈敬豪目光清冷,本要上前阻拦韩羽,不过知府颜容暄微微摆手,示意不必大惊小怪。 若是能不费吹灰之力控制千人民团,并且将所有被抢走的粮食全部夺回来,这个希望实在很吸引人,更重要的是,颜容暄根本不把韩羽放在眼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况身边不远处,还有武功高绝的千总陈敬豪。 只是很快颜容暄脸色一变,哭笑不得的看着紧紧抱住着他大腿的韩羽,连连轻咳掩饰尴尬。 虽然满脸尴尬,但为了维持官威形象,又不好去推抱大腿的韩羽,颜容暄只好强压怒火,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好言相劝道:“你且安心,本官自当保你周全,只是还望你速速松手。” “草民惶恐,但求知府老爷救命!”任凭对方怎么说,韩羽没有丝毫松手的打算。 “好说好说,只是还望速速松手!” 颜容暄按捺心中怒火,强忍猛踹韩羽两脚的冲动,连连和颜悦色的劝道。 趁着间隙,韩羽忽然抄起不远处的灯盏,顺势一把扯开宽大的外套,顿时所有人都傻了眼,只见韩羽全身缠着为数不少的震天雷,只要用灯盏点燃绑在一起的引信,这些数量的震天雷同时引爆,里面的钩型铁片疾飞出来,恐怕韩羽周围的人谁也活不了。 其实当初在往身上绑震天雷的时候,韩羽也是思虑了良久,命只有一条,可没办法复活,不过韩羽很清楚一点,他自己虽然很怕死,但众多娇妻美妾,位高权重的知府颜容暄相信更怕死,唯一困难的是如何冲到知府大人身边。 “你...你想做什么?” 正如韩羽预料的一样,知府颜容暄面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原本站在一边贴身保护颜容暄的陈敬豪,本能的后退几步,远离爆炸波及的范围。 “让他们谁也别动,立刻丢掉兵刃!”韩羽厉声言语,同时将燃烧的灯盏靠近震天雷引信接着戏虐道,“别忘了疯子可不怕死!”当然这只是场面话,被看韩羽语气里满是戏虐,不过是用来掩饰内心的恐惧,好在知府颜容暄比他更怕死。 “放在武器,谁都不许动!”知府颜容暄近乎疯狂的怒吼。 “大人,不可!”手持佩刀的千总陈敬豪,立刻厉声出言劝阻。 陈敬豪很清楚,若是听从命令让这些精兵丢下武器,原本巨大的优势将化为均势,加上毫无骨气的知府颜容暄被挟持,原本大好形势已经完全逆转,而且陈敬豪心有十分忌惮,年轻俊朗的张汤怀,功夫可是出了名的强悍。 “你这狼子野心的狗东西,亏本官对你信任有加,还不快点丢掉兵器!” 眼看陈敬豪居然阻止兵士丢掉兵器,这岂不是将他往火坑里推,若是韩羽着疯子突然点燃引信,后果不堪设想。 惊恐之下的知府颜容暄已经失去了理智,冲十分忠心的陈敬豪破口大骂。 为了保命,什么利益,什么同盟都毫无价值。 虽然这些兵士都是陈敬豪的属下营兵,但却是颜容暄亲自挑选的。 这些兵士自然不会违背知府大人的命令,随着一阵脆响,地上很快堆满了兵器,悻悻然退到一边。 张汤怀手持兵刃上前,冷笑着看着千总陈敬豪。 其实对于这个颇有资历,一直在守备朱国正身边担任千总的陈敬豪,张汤怀发自内心的敬重,正是因为如此,对于陈敬豪打算站在知府颜容暄一边,为了利益打算开城放寇军进来,那么更加不可原谅,而今天,只有一个千总可以活着走出这个大厅。 眼看提刀走进的张汤怀,陈敬豪忽然大笑起来,接着满脸感慨的赞许道:“原来你们兄弟二人联手设局,果然有胆量!”显然与寇军接洽的事情已经败露,而张汤怀兄弟二人,明知是虎穴狼窝,依然赴约而来,这份勇气实在可佩。 陈敬豪行伍出身,也是性情中人,早年家境贫寒,饱尝苦楚,这次为名为利站在知府颜容暄一边,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与知府知府颜容暄合作,不过陈敬豪不会去做解释那样的蠢事,这种情况下或斩杀张汤怀,或是被对方所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在手持灯盏的韩羽、知府颜容暄,连同那数十名兵士的注视下,张汤怀与陈敬豪同时持刀冲了上去。 张汤怀大喝一声,肌肉暴起的手臂全力挥动,手中佩刀自上往下呼啸斩落。 “来得好!” 陈敬豪爽朗一笑,挥刀用里一挡,令牙齿发酸的崩鸣之声顿时响起! 卸去力道的瞬间,陈敬豪攻势愈烈。 双方一味闷斗,转眼过了十余招,陈敬豪凭借经验一时占了上风。 眼看陈敬豪攻防兼备,张汤怀眼神一冷,刷刷刷连劈三刀,腾身向后翻去,打算让开一些距离重整旗鼓。 不料经验丰富的陈敬豪寸步不移地挡了他三刀,张汤怀脚下一动,对方也随之掠起,刀光一展,又把他留住。 只是在张汤怀全力避开的同时,陈敬豪的刀锋突兀的改变方向,疾速朝着面门砍去。 这一次张汤怀避无可避,尽可能的扭动身躯错开,锋利刀刃磕住左臂,顿时衣破袖绽,鲜血长流。 “张大哥!”韩毅忍不住发出一声担忧的惊呼。 韩羽翻手将打算逃跑的知府颜容暄用力扯住,怒而冷声斥道:“再敢跑,老子和你同归于尽!” 颜容暄顿时吓得面色苍白,连连作揖求饶,哪还有当初知府的官威。 “韩弟无妨,些许皮肉伤罢了!” 张汤怀爽朗一笑,随手将斩破带血的衣衫丢在一边,手持战刀再次冲了上去。 “砰砰砰!” 自知经验和刀法都不如陈敬豪的张汤怀,开始以命搏命的疯狂打发。 连续的对冲拼砍,面对张汤怀不要命的凶悍拼杀方式,陈敬豪接连后退,原本的攻势也转为防御。 随着时间推移,毕竟年轻的张汤怀优势越来越明显,趁着陈敬豪一个破绽,张汤怀迫开战刀,用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陈敬豪惨哼一声想要翻身而起,只是张汤怀手中刀锋已经架在脖颈。 第十九章 掌控凤阳 “张千总饶命,你我同僚一场,何必赶尽杀绝,只要放过在下,从今之后定以你马首是瞻!”倒在地上的陈敬豪心中苦涩,刚刚是在不该贪杯,一时不慎满盘皆输,不过陈敬豪并不想死,只能屈辱的哀求饶命。 “汤怀一向敬重陈千总,长以楷模视之!”张汤怀一对虎目紧盯着陈敬豪回应,紧握锋利佩刀冷言道,“只是身为守备朱大人帐下千总,不思守城御敌,却与忤逆之徒狼狈为奸,实在羞愧与你为伍!”说罢战刀用力一挥,还未反应过来的陈敬豪整个头颅滚向一边,飞溅的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张汤怀横握尚在滴血的佩刀,迈着虎步来到韩羽身边,充满杀气的眼神紧盯着知府颜容暄,在张汤怀看来,颜融暄身为洛阳知府,不积极修缮城池,加固攻势,为了保命与张献忠苟合,欲开城请寇军入城,罪孽深重该当立斩。 “千总饶命,饶命!” 眼看千总陈敬豪被杀,自知在劫难逃的知府颜容暄面色煞白,立刻跪下来连连叩首求饶,哪还有朝廷四品高官的威仪。 其实斩杀掌兵千总,完全是张汤怀一腔热血,深恶其背信弃义。 不过对韩羽来说,用千总陈敬豪的命立威已经足够,至于知府颜容暄虽然罪孽深重,但他是朝廷命官,不可妄杀。 当年袁崇焕擅自斩杀总兵毛文龙,深为皇帝忌惮,为将来被杀埋下了伏笔,连袁崇焕都逃不过,何况一个小小千总,所以朝廷命官不能妄杀,只能遣送京师上疏罪责,由圣上亲自定罪,若将杀了知府颜容暄,即便是斩下张献忠头颅送达京城,也难逃死罪。 眼看张汤怀提刀上前,欲斩知府颜容暄,韩羽连忙上前阻拦道:“张大哥且慢,不可妄杀朝廷命官!” “韩弟何意!”张汤怀一愣沉声道,“这等狼心狗肺之徒,当立削其首!” “张大哥,还请听愚弟一言!” 韩羽心中急切,生怕张汤怀一股蛮劲上涌,非要斩杀知府颜容暄。 张汤怀看着满脸急切的韩羽略一沉吟,冷冷瞪了满是惊恐,躲在韩羽背后的知府颜容暄,冷哼一声走到一边,冲一众站在不远处,忐忑不安的营兵冷声道:“叛贼已经伏诛,尔等愿欲同往?” 话音未落,一众营兵立刻跪地求饶,连称只是奉命行事,绝没有反叛之心。 能这么快收服这些营兵,主要是因为张汤怀虽然是刚刚提拔的千总,却是当初守备朱国正赏识之人,斩杀千总陈敬豪立威,擒获知府颜容暄,而另一名千总甄兴目前生死未卜,可以说现在的凤阳城,可以说完全是张汤怀说了算,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其实最让这些兵士震惊的,还是身捆震天雷的韩羽。 这个所谓的呆傻之人,今夜力挽狂澜,若韩羽是傻子,恐怕这世上再无聪明之人。 “禀张千总,甄千总尚关押在水牢里,还有那寇军使者,尚在府邸后院暂住!” 一个三十出头的白面什长上前抱拳跪地,邀功心切的说道,其他军官暗暗后悔,没有早些说出这些。 “我升你为百总,赏纹银五十两,至于领兵之事,稍后再议!”张汤怀胸有成竹,转而向那满是激动的什长下令道,“你速去传令,让驻兵在府邸外的一众百总武官至此,就说知府大人有要事相商!” 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张汤怀并不担心这个唯利是图的墙头草,会闹出什么花样。 果然这感恩戴德的新晋百总,立刻跑了出去,前去诓骗一众驻兵在府宅门前的百总前来。 很快一众驻兵在外的百总进入宴厅。 让他们极度震惊的是,不远处知府颜容暄被五花大绑,千总张敬豪身首异处。 眼看周边的营兵手持兵刃虎视眈眈,即便是傻子也明白这里出了大事,其中几个比较机灵的千总,立刻跪地声明与颜容暄毫无瓜葛,愿以张汤怀马首是瞻,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其中两个张敬豪一手提拔的百总,抽刀上前欲要斩杀张汤怀报仇,顿时被周边的营兵射成了刺猬,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里,这些颜容暄亲自调拨的劲弩,总算派上了用场。 张汤怀如法炮制,再选其中一人百总前去召属下军官至此,很快控制了所有驻兵在府宅周围的营兵。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刚刚被救出一脸怒火的千总甄兴,风风火火而来。 千总甄兴也是性情中人,虽然张汤怀年龄尚轻,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刚刚到来便跪地谢恩,并且申明愿听张汤怀调遣,虽然甄兴资历远在张汤怀之上,听命而从并无不愿,不到片刻,张汤怀不仅控制了府宅外的营兵,而且真正控制了整个凤阳城守军,这一点连知府颜容暄和当初的守备朱国正也没能做到。 “张大人,一众寇军使者皆被擒获!”正在这时,一名兵士入厅朗声禀报。 “将他们...立刻将他们收押,本官要亲自审问!” 张汤怀对这些寇军厌恶至极,本要杀之祭旗,但忽然察觉到一边韩羽微微摇头。 对这个兄弟张汤怀一向敬重,当即改了命令,虽然不知道韩羽有什么打算,但张汤怀倒是十分期待。 “这是上表朝廷的奏疏,颜大人特接你官印一用!”韩羽手握知府印章,似笑非笑的看着颜容暄说道。 在等待千总甄兴前来的这段时间内,韩羽已经请文官草拟了一份奏疏,悉数说明颜容暄之罪状,还有整个凤阳之事的前后过程,守备朱国正战死,颜容暄欲开城放寇军入城,开仓放粮组建民团以自保,鸿门宴杀千总擒知府,事无巨细,完全真实。 自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颜容暄,倒是不吵不闹的待在一边。 就连千总甄兴趁人不注意,上前报复性的猛踹了几脚,知府颜容暄也是一声不吭。 韩羽将奏疏交给张汤怀,没想到张汤怀看了没看,就命人当场密封,待击破寇军立刻送往京师。 韩羽心中感动,脸上淡然一笑,上前附耳向张汤怀说明先前想好的计划。 夜色昏黑,黎明前的黑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伴随着阵阵清冷的寒风,好似冬暮尚未淡去。 凤阳刑营阴森的大牢里,数个被抓来的寇军细作,被吊起来用沾了水的鞭子猛抽。 每一次猛抽总会响起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看起来凄惨无比。 原本这些居住在府宅后院的寇军使者,正享受美人在侧,美酒相伴的幸福。 忽然被一众虎狼之士冲进来强行带走,几个人甚至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上就被拖来,一路上不知挨了多少黑拳阴脚。 几个彪悍的狱卒倒也实在,不管不顾,一句不问就是猛抽,让这些寇军打算拖延点时间都做不到。 若是再这样打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打死。 正在这时,突然从外面冲进十多个黑衣人,不发一言冲上来就是一阵猛砍,很快狱卒们接连倒毙。 那些黑衣人动作迅速,上前扛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寇军们,快速朝着外面冲去。 外面早有马车接应,载着一众寇军朝着城门而去。 当黑衣人们刚刚离开,血气浓郁的牢狱内,那些原本被斩杀满身是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狱卒们接连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彪悍魁梧的狱卒抱怨道:“这猪血实在腥臭,真亏大人能想出这种主意!” “你小子就别抱怨了,谁让你捏的那么狠,不过想出这办法的是张大人的义弟韩羽。” 另一个狱卒一边解释,一边撇开身上粘稠的血浆。 第二十章 反间计 天色已经蒙蒙亮,只是冷风依然萧瑟,远处不时传来一阵车轮划过地面的“吱呀”微响。 载着一众受伤不轻的寇军使者,马车疾速驶过街巷,马蹄急踏,驽马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随着扬起疾抽的鞭子,发出一阵低沉的嘶鸣,十多名蒙面黑衣人策马而行,紧紧护卫在马车两旁,快速朝城门疾驰。 远处晨雾里巍峨的城门依稀可辨,为首策马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尖啸,远处城门好似接到命令一般缓缓洞开,一众黑衣人马不停蹄,护着马车直接冲出凤阳城,一口气跑出十多里才停了下来。 为首黑衣人翻身下马,掀开马车门帘抱拳一礼道:“诸位受惊了,下官奉知府大人之命,劫狱送各位外出!” “这位大人,不知凤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看着黑衣人抱拳询问道。 想到差点被狱卒活活打死,一众瘫坐在马车上的寇军使者心有余悸,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活下去更幸福的事了。 为首蒙面黑衣人略一沉吟言道:“张汤怀密谋千总陈敬豪反叛,突然领兵疾攻府宅,知府大人侥幸撤离,我等赶到时,诸位已经被抓走,时间紧迫,这份书信还请转交张大帅,他日攻城我部将从内策应,只是还望张大帅切勿忘了当初约定!”说着将一份书信递了过去。 “好说,好说,今日大恩,蒋某没齿难忘!” 那留着络腮胡,名叫蒋芝的壮汉一边千恩万谢,一边恭敬的接过书信,小心翼翼的揣在胸口。 能活着离开凤阳实属侥幸,哪还会拉着救命恩人问这问那,在蒙面黑衣人的说明下,前因后果倒也明朗, “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为首黑衣人略显犹豫的说道。 “还请但说无妨。”救命恩人有话要说,一众寇军使者自然十分重视。 “前些日子得到密报,义军李自成、高迎祥所部,似乎秘密接见了朝廷使者。” “此言当真?”蒋芝一脸惊愕的询问。 坦言说黑衣人的话蒋芝并不怀疑,除了对救命恩人先入为主的信任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寇军历来有投降的传统,打不过投降,招安投降,打累了也投降,当然大多只是诈降,对当年前来招安的兵部右侍郎杨鹤,车箱峡围堵寇军主力的五省总督陈奇瑜,都有投降过的记录,尤其是张献忠更是诈降专业户。 拿了朝廷的饷银,安静个数月,待风声一过,换个官军少的地方,再次揭竿而起,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到处天灾不断,百姓以人为食,地方官暴敛无度,朝廷又无法救济百姓恢复生产耕种,活不下去只能重操旧业,以至于后来负责围剿寇军的总督洪承畴,与猛人卢象升,不论寇军投降与否一概格杀。 所以说当黑衣人说道关于李自成,还有高迎祥有可能与朝廷使者密谈,蒋芝并不怀疑。 “知府大人也是偶然得知,并未深追求证!” 面对蒋芝的疑问,黑衣人略显歉然的说道,显然对于这个消息,似乎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蒋芝捋着胡须满脸沉吟,显然这条信息相当重要,因为李自成和高迎祥率领的大军,正朝凤阳赶来。 在向一众黑衣人千恩万谢之后,其中一个受伤相较较轻的寇军使者上前,从黑衣人那里接过驽马缰绳,随着驽马一声低沉的嘶鸣,载着寇军使者们的马车,朝着百余里外的张献忠驻兵之地,快速疾驰而去。 目送马车绝尘而去,为首黑衣人扯下蒙面,正是一脸冷笑的韩羽兄长张汤怀。 从最初二话不说的擒拿囚禁,并且往死里鞭打这些寇军使者。 再到演戏一般的劫狱,紧接着送这些人出城,设下反间计,一切都按照韩羽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发展。 而且在张汤怀出发之前,韩羽多次特意嘱咐,决不可说李自成等人和朝廷密谋的消息千真万确。 这也是韩羽对张献忠的性格十分了解,张献忠身材高大,勇猛非常,素有黄虎的外号,但也生性多疑,若是张汤怀言消息千真万确,反而会引来怀疑,若是只说并无求证,只是偶尔得来的消息,张献忠反而会深信不疑。 韩羽的目的,是为了离间张献忠、高迎祥、李自成三人之间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要离间根本不在一起的三人,还要从当初牛人洪承畴率精锐集结河南,打算围歼寇军主力说起。 因为听闻洪承畴领兵将至,闻风丧胆的寇军三十六营,立刻联合召开会议。 一众首领的部队加起来足足有数十万人,差不多是明官军的十倍,但会议讨论的重点不是联合抗击洪承畴,而是朝哪里逃命。 之所以不敢力敌,最重要的原因为是别看寇军人数众多,看起来密密麻麻十分吓人,但能战战之兵只有一二,从者七八,也就是说寇军的人数基本都是军属家眷组成的,能战斗的精壮士兵只有十分之一二。 若是聚众打打小城市小规模的官军还可以,和洪承畴率领的精锐战斗,完全是找死,寇军已经用无数生命和鲜血证明了这一点,再加上明军之中有曹文诏这类的猛将,还有关宁铁骑这样的强军存在,以至于很多寇军听到曹文诏的名字就会直打哆嗦。 三十六营的头领虽然要逃,但却需要制定一个逃跑的计划。 因为若是大家一股脑跑向一边,很有可能被明军一路追赶,所以最后决定分兵三路,只是谁去哪里争论不休。 大家面红耳赤,最终决定采用抓阄的方式,抓到前来凤阳的除了张献忠,还有李自成和高迎祥,这一点韩羽自然是知道的,后来也暗暗庆幸第一个冲到凤阳城下的是张献忠,若是三人合军一处一同攻来,当初是个张汤怀也守不住。 不过后来韩羽倒也猜到了,为何首攻凤阳的只有张献忠一部人马。 首先韩羽十分在意的是,崇祯八年的张献忠帐下部从,恐怕绝不仅仅只有万余人规模,而从地图上看,从河南前往安徽凤阳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想要带着大部队快速疾进,带着大部队根本不可能做到。 在韩羽看来,张献忠为了抢在高迎祥和李自成之前攻陷凤阳,很有可能忍痛丢弃掉那些多年抢来的瓶瓶罐罐,并且将羸弱无法长途行军的随军家属安置在某地,这也是张献忠第一个来到凤阳城下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部从只有万余人,而这些韩羽很快从被严刑拷打的细作哪里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虽然张汤怀在未卜先知的韩羽帮助下,十分惊险的击退了盲目自大的攻城寇军,并且挟持打算采用绥靖策略的知府颜容暄,可以说完全掌控了凤阳的军政大权,但当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在凤阳城下会师的时候,凤阳城真正的危机才真正到来。 而且更糟糕的是,张献忠这个人睚眦必报,在凤阳城损兵折将吃了这么多的亏,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张汤怀。 当然,张献忠也绝不会大发慈悲的放过城中所有人,城破屠城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所以韩羽除了帮助张汤怀死守凤阳,坚持到五省总督洪承畴,或是总兵左良玉赶来驰援,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只是寇军尚未合兵一处,凤阳城内却出了大麻烦。 麻烦总结起来也就两个字:缺粮。 第二十一章 麻烦不断 不论是庙堂之上的圣上,或是王侯将相,还是民间织席卖履的百姓,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需要吃饭,看起来好似废话,但也证明一个道理,再强悍的人也不能只喝西北风。 所以作为立命之本的粮食,有着超出想象的重要价值,俗话说的好,只要你有粮,可做草头王,只是随着东林党人极力维护地主豪强和工商富贾的利益,让这些上流阶层免于税收交粮,朝廷便将所有的赋税都加在了百姓头上,无奈明末时局内忧外患,天灾不断,田地颗粒无收,千里骸骨遍地,以至各地百姓揭竿而起,所以能混一口饭吃度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而灾荒疾发之地,走投无路的大多数青壮,为了不活活饿死,不是从军就是加入流寇,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说起来也就为了一口粮食,只可惜这点最起码的需求,往往也满足不了。 而韩羽所在的中都凤阳,随着缺粮的消息传开,在不到一天之内,忽然所有米店好似商量好的一般接连罢市,反而是一些小会馆、商铺有少量的粮食出售,很快粮食被炒成了天价,即便如此也是有价无市,紧接着就连牲口吃的糠糙之食,也被迅速抢购一空。 而缺少粮食的传闻,很快像一场瘟疫,在整个凤阳城蔓延开来,上上下下陷入一片恐慌。 尤其是那些设粥棚救济的穷困百姓,更是惶惶不安,因为这些人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家中男子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多年未归,当然其中也有个别精壮,加入了张汤怀组建的民团,随着粮食匮乏,那每天为数不多的米汤,很有可能断供,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将被活活饿死。 而且更恶劣的是,基恩当初请队长王威藏匿起来的存粮,居然被几个利欲熏心看守民团士兵私自盗取贩卖,很快赚的盆盛瓢满,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数人携带不少金银细软,趁夜企图翻墙逃跑的时候,被守卫城防的官兵抓获,更糟糕的是其中一个带头偷粮的,居然是张汤怀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一场缺粮的风波,麻烦接踵而来,已经严重影响到凤阳的正常秩序。 营中官兵忐忑不安,百姓无所适从,只能盲目相信着千总张汤怀,可以和以前一样再创奇迹,几乎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张汤怀处理这件棘手的事,与此同时寇军三方大军合兵在即,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好,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早先回到客栈的韩羽,并不知道凤阳城一场风暴正在形成,每天除了陪张老丈下棋,便是给隔壁的邻家丫头讲故事,每日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思索该如何抵挡三大寇军合兵进攻,虽然韩羽不善兵略,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几日倒是想出了不少点子,总体来说生活倒也惬意。 话说回来自从张汤怀掌握了凤阳城军政实权,几乎忙得没有睡觉的时间,客栈自然也是没回来过的,韩羽每天下棋对弈的时候,可是要听张老丈抱怨数个一两个时辰,反复再说希望张汤怀早点下聘迎娶之类的事情,不得不说孤身一人的韩羽倒是有些羡慕,听着张老丈言语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韩羽也从隔三差五跑来客栈喝茶的队长王威那里得知,这几日张汤怀宴请了同知,知州,县令等人。 这些平时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的地方朝廷命官,对张汤怀十分恭敬,态度十分配合。 这朝廷命官态度的转变倒也不难猜测,因为他们很清楚知府颜容暄完了,光是与寇军私下接触一条,就足以人头落地,他们虽然平时以知府马首是瞻,但现在早已把关系撇的一清二净,为了自保,甚至还有人落井下石,给颜容暄加了不少有实际罪证的证据,至于只是千总小官张汤怀的宴请,他们自然是欣然前往,一时称兄道弟,看起来亲密无间。 以外是喜是张汤怀成了暴发户,因为获得了当初以寇军细作为借口,大量因绑票勒索富贾的金银,除了守备朱国正的库存,还有卫所兵的,军粮充足、饷银及时发放,凤阳兵士一时士气大振,张汤怀趁机重新整合卫所兵和营兵,挑精锐整训,数日以来大有进展,张汤怀豪气顿生,曾向韩羽豪言,即便是张献忠、高迎祥等人率部齐聚凤阳也是不惧。 这一日,午睡的韩羽正在和周公的女儿限级制,突然房门被蛮横推开,面色苍白的张汤怀冲了进来。 听着张汤怀急切的说着凤阳城内发生的一切,韩羽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坦言说韩羽根本没想到凤阳会出现缺粮这种事。 虽然凤阳相较来说并非富庶之地,但好歹也是中都,作为皇陵所在地,多有达官显贵居住于此,奢靡之风极盛,加上这里有大量的商队来往,各个米站早已囤积了数量不少的粮食,即便是寇军围城市价并没有太大的波折,也就是说早先粮食虽然珍贵,但并非出现有价无市的地步,不少凤阳百姓还是买得起日常用度的。 早不缺粮,晚不缺粮,偏偏在知府颜容暄被囚禁之后,这些米站突然同时关门歇业,很显然这件事很不简单,幕后一定有人支持,韩羽很清楚的认识到如果不把这件事解决好,根本不攻寇军前来攻打,凤阳城已经不攻自破了。 “张大哥,有些事该早些决断!”韩羽一边思索对策,一边向张汤怀建言道。 张汤怀面露犹豫之色,他自然清楚韩羽所指,是关于如何处置那些盗窃粮食的官兵,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但其中一个带头的军官,正是张汤怀一起从小长大的发小王韵,此人为人仗义,当初凤阳城头血战,曹韵掩护张汤怀左右奋勇冲杀,身中七刀差点没能活下来,但人无完人,他却有个贪财的毛病,此次更是利欲熏心,伙同数个看守库房的兵士,将大量粮食偷运出去。 按大明律官军私窃军粮可是大罪,而王韵不仅偷窃还高价出售,这件事已经压了两天,在军中影响极其恶劣,有人不屑一顾,有人蠢蠢欲动,张汤怀的权威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加上张汤怀一起长大的同伴都来求情,所以张汤怀一直犹豫不决。 张汤怀看着韩羽,知道他有话要说,也不接口。 韩羽微微叹气,向张汤怀抱拳一礼道:“慈不带兵,义不养财,还请张千总早做决断!” 话都说到这份上,韩羽甚至还以军职相称,完全是警告性质的提醒。 张汤怀很清楚如果他包庇发小,那么一定难以服众,而且这件事将不是终结而是开始,刚刚组建的军队士兵,一定会想法设法的谋取利益,张汤怀熟读兵书,曾读六韬其中一句记忆犹新,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是言赏罚分明的重要性。 这点道理张汤怀自然再清楚不过,也清楚韩羽的话是对的,微微叹了气,心中已有决断。 第二十二章 严军纪 数日之前,军粮被负责看守的官兵监守自盗,本来依律执行即可,只是此事带头的什长,是千总张汤怀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一时这军粮是张汤怀倒卖的传闻俞传俞烈,有令不依,徇私枉法,一时众官兵哗然。 晌午时分,刚刚结束操练的凤阳新军,在校场上齐整列队,这支由民团、营兵、卫所兵组成的新军,虽然训练时日不多,不过因为粮饷齐备,士气高涨,加上老兵皆担任基层军官,战斗力倒也不俗。 很快一身戎装的张汤怀来到校场高台,参与监守自盗的数个官兵,也被五花大绑的押到现场。 被数千人注视着,吓得一众犯事的兵士全身发抖面无人色,立刻冲着千总张汤怀磕头求饶,此次领头的什长王洵心中有愧,不敢与张汤怀对视,微微低着的头看着地面,眼底满是不安。 张汤怀神情坦然,环视台下众多兵士朗声道:“前日什长王洵,伙同兵士监守自盗,私自贩卖!”接着看向一边执刑吏官接着肃然道,“依律该当何罪?” 那执刑吏官一愣,根本没想到千总张汤怀会有此一问。 他死在搞不清楚千总大人所言何意,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依律正言,还是偏私帮衬,急切之下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只是被张汤怀眼神逼得太紧,只能吞吞吐吐的打着太极道:“下官愚钝,尚需查看一番!”吏官一边抱拳言语,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张汤怀的表情,只要稍有不对就会当即改口。 “私盗军粮售卖,依律当斩!” 站在张汤怀身后不远处的韩羽,忽然上前一步沉声言道,虽然他并不想出风头,但这种事必须有人来做。 张汤怀眼底黯然一闪而逝,言语铿锵朗声道:“来人,依律将王洵等人立即斩首!” “大人,万万不可!” 几个张汤怀近卫立刻冲来劝阻,王洵与他们情同手足,自然不能看着好兄弟身首异处。 “滚开,敢阻拦者同罪论处!” 张汤拔刀怒目而视,对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丝毫不留面子。 “都让开,张大哥斩我并不不妥,你等速速退下便还是兄弟!” 被五花大绑的王想洵仰起头,一脸笑意的看向一众为他求情的弟兄,也是到目前为止,第一次与张汤怀四目相对。 “行刑!”随着张汤怀的命令,王洵和一众犯事的兵士都被推上了断头台。 站在一边身材魁梧的刀斧手一时面露难色,若斩其他人倒也罢了,但这王洵与千总大人关系情同手足,而张汤怀为人最讲义气,若是斩了将来难保不会惹来杀生之祸,斩王洵的刀斧手不动手,其他刀斧手也不敢动,皆望向远处督斩的张汤怀。 神情肃然的韩羽上前一步,盯着刀斧手冷声道:“还不动手,你难道打算违抗军令不成?” 此话顿时让刀斧手心中一紧,连忙向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韩羽,满含歉意的抱拳。 “慢着!” 就在刀斧手打算举刀,准备砍下王洵头颅的时候,站在远处的张汤怀忽然扬手制止。 “张千总,你欲何为?”韩羽盯着张汤怀沉声言道。 若是此时释放王洵,那其余犯事的兵士都不能斩,否则不公将引来哗变,即便如此,一旦张汤怀徇私的事情做实,那么一个做不到赏罚分明的将领,决不可能长久控制这支新军,不仅仅如此,这些兵士都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将一发不可收拾,张汤怀打算做什么,现在连韩羽心中也没底。 张汤怀忽然从一边的台下暗阁里,拿出一个酒坛大步来到王洵身边,拉开坛塞让微微仰头的王洵畅饮。 “痛快!”王洵连续畅饮,辛辣刺激着肠胃,用力甩来粘在鬓发间的酒水,半饷神情黯然的说道,“我王洵自知军法无情,绝不做孬种,倒是对不起张大哥了,只是劳烦张大哥,切勿告诉我那老母我因何被斩!” “从今日起,你家中老母就是我母,我会替你养老送终...而你...王洵是守城之时战死的!” 张汤怀刻意控制着情绪,只是那颤抖的手臂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 “大哥保重,小弟先走一步了!” 王洵因畅饮美酒,一时脸色绯红,看着张汤怀爽朗一笑,早已没有先前的不安。 张汤怀提着酒坛站在一边,默然看着刀斧手举起大刀,随着鲜血四溅,王洵头颅坠落在地,王洵已死,其余刀斧手连续举刀,连续砍下哭喊求饶的其余兵士头颅,一时鲜血四溢,浓郁抹不开的血腥味朝周围扩散开来。 张汤怀提着酒坛来到台上,顺势轻轻推开打算上前搀扶的韩羽。 傲立台上,在数千人的注视下举起酒坛畅饮不绝。 不到片刻酒净坛空,摇摇晃晃的张汤怀掷酒坛在地,粉碎陶瓷四散飞落。 张汤怀看向一边吏官道:“部兵作奸犯科,长官监查不严该当何罪?” “回大人,仗脊十击!”执刑吏官看着张汤怀发红的双眼不敢迟疑,立刻朗声回禀。 “军中饮酒,该当何罪!” “仗脊二十!” “来人,仗脊三十,立刻行刑!”张汤怀脱下衣衫,背靠刑台拱背以待。 “不可!”韩羽也是大惊失色,立刻出言阻止。 没想到张汤怀居然会这么做,杀数人震慑全军已经足够,何必再白挨这三十仗脊。 而且从张汤怀的样子看,明显这杖脊绝不是做做样子,三十仗脊活活被打死的可不在少数。 “韩弟你非营兵不可妄言,还不退下!” 韩羽一愣,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坦言说还是第一次看到张汤怀发怒,只不过他在跟自己较劲。 周围刑兵不敢迟疑,连忙持仗上前行刑,不到数下,张汤怀后背已经青紫。 只是张汤怀并不满意,冷眼盯着行刑的兵士沉声道:“你等再敢儿戏,依罪而罚,前面不算重来!” 两个行刑的兵士一时冷汗直流,只能依令而行,不到十击张汤怀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如果是外人来看,张汤怀这样的表现,完全可以震慑全军。 韩羽可以完全确定,从此新军之兵绝无人敢枉法,而整个新军的凝聚力也将极大的提升,人不患贫而患不均,只要将士同甘共苦,赏罚分明,自然能够让兵士为之效死,但张汤怀是韩羽的大哥,看着自己人受这种苦,韩羽心里满不是滋味,不过韩羽绝不会上前阻拦,否则一番努力将付之东流。 军队内部问题已经解决,只有将军权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开始着手解决凤阳城缺粮的问题。 只是让韩羽无奈的是,仗脊三十的张汤怀当即晕了过去。 军中事务皆让千总甄洪兴接手,不过就连不懂兵事的韩羽也能感觉到,经过此事之后,眼前新军的气势为之一振。 就在众人散去的时候,千总甄兴出人意料的走了过来。 眼看周围无人,甄兴低声向韩羽小声言道:“张千总昏迷之前,言让韩兄弟暂领军务,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解决缺粮之事?” 韩羽苦笑摇头,这张大哥可真是会当甩手掌柜,现在将大摊子事直接交给了他,而甄兴之所以如此隐秘,想必是张汤怀嘱咐,让韩羽在暗,甄兴在明,加上韩羽并无官职,这样决定倒也无可厚非。 “甄千总客气,若有差遣,在下不敢推辞。”韩羽自然不会托大,连忙向甄兴恭敬言道。 甄兴对韩羽的恭敬很受用,满是笑意的口称不敢,言相互合作,定能查出哄抬粮价的幕后黑手。 其实甄兴当初希望甄兴和韩羽配合的时候,并不是十分情愿,甄兴唯一佩服的只有张汤怀。 在甄兴看来,韩羽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而已。 眼看韩羽十分识时务,看在张汤怀的面子上,对韩羽倒也客气,只是在关键的问题上,自然不会吧韩羽的想法放在眼里,只是甄兴并不知道,不论是当初抗击攻城寇军,还是后来智擒知府,击破数百卫所兵,其实都是韩羽的主意。 第二十三章 震慑 校场一幕,虽然张汤怀被仗脊昏迷,但很有效的肃正纪法,新军士气大振,原先颓势一扫而空。 张汤怀做起了甩手掌柜,将凤阳军务,完全交给了韩羽来定夺,并令千总甄兴领军从旁帮衬,只不过千总甄兴只服张汤怀,打心眼里对韩羽有些不屑一顾,只因为韩羽乃是张汤怀舍弟,才保持应有的客气,让他依令而行恐是不易。 不过目前最紧要的是解决凤阳缺粮的问题,而不是与甄兴一较长短。 虽然凤阳缺粮近况十分明显,但韩羽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并不知道事情原委,所以短时间内倒并不需要千总甄兴属下兵马,甄兴也乐得轻松,第一时间回到军营领兵操练,对他来说领兵打仗才是军人的职责。 韩羽并没有静等,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当初张汤怀将凤阳的情况告知,韩羽已经拜托队长王威前去调差,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天赋,从小在凤阳长大的王威,似乎天生适合打探消息,不到一天,就将前后始末调查得清清楚楚,让韩羽暗暗感慨,地头蛇的确能量巨大。 中都凤阳,虽然相较沿海县市算不上商贸发达,但因皇家陵园在此,被誉为龙脉中兴之地,当时民间风水之论极盛,所以很多官吏家属,富甲一方之人,都以住在凤阳城内为荣,因此富贾遍布,官属众多,更有皇亲国戚居住于此。 韩羽也从王威那里得知,虽然市面上贩卖的粮食,大多都是商队运来的,但凤阳城内的大多数米市,都掌握在地主豪强等上流阶层手里,而这些地主豪强囤积着大量的粮食,随着张献忠所部寇军在数十里外安营扎寨,劫掠屠杀了所有靠近的商队,市面上粮食涨价倒也在情理之中,但绝不会到眼前这种地步。 只是知府颜容暄被囚禁,张汤怀感刚刚掌握凤阳军政大权,所有米市在一夜之间关门歇业,粮价水涨船高,直到有价无市,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从队长王威送来的名单看,很多人都有参与,看来张汤怀的上位,让这些地主豪强感到不安,这是一众试探更是一种威慑。 客栈厢房内,韩羽拿着名单沉吟,站在一边的队长王威大气不敢出,一对虎目一直盯着韩羽。 自从当初韩羽出言证明王威的清白,让他免于被当做寇军当场可杀,王威一直对韩羽十分敬重,但凡有所差遣,十分尽心竭力,以报救命之恩,张汤怀也暗中挑选精兵数十人归王威调遣,可以说王威早已成了韩羽亲兵队长。 “糟了!” 韩羽突然拍案而起,脸色略显不安,顿时把一边的王威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韩羽这样不安的表情。 “王队长,劳烦你带人立刻前去肃查营兵粮仓,切勿让...” “大事不好了,韩兄弟!”突然房门被推开,一脸急切的甄兴满脸急切的闯了进来。 “甄千总莫急,有事慢慢说。”虽然预感到大事不妙,不过韩羽倒是不急不躁,看着甄兴从容言道。 “我军...粮草被...被烧了!”甄兴吞吞吐吐,言语满是苦涩的说道。 军粮是立命之本,没有饭吃谁还有力气打仗,古往今来军中哗变,多为粮草不济,带兵多年的千总甄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身为最高营官,守卫粮草本是他分内职责,现在粮草被烧了大半,若是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所以这件事甚至没敢向养伤的张汤怀禀报,而是第一时间来找韩羽,当初的直呼其名,也亲切的变成了韩兄弟。 甄兴之所以急着来找韩羽,其实期待韩羽能解决眼前的状况,粮草已被付之一炬,再无回天之力,只是希望共担责任,只要韩羽管了此事,也是难辞其咎,到时候张汤怀总能会拿舍弟开刀,法不责众,倒也不会对他追责。 只是甄兴的这点心思,哪里能逃过韩羽眼睛,心中冷笑连连,韩羽心中懊恼的,只是没能早些想到这些,其实刚才正是希望王队长带人去肃查官军粮仓,免得被这些企图把控市场的地主豪强、士绅官吏的家属毁坏官军粮草。 “什么!”韩羽假装大惊失色的站起,脸上满是夸张的惊讶表情,看着甄兴喃喃道,“明军的粮仓一向有重兵把守,而且储存的粮食的地方颇为隐蔽,若非军中之人,绝没有机会下手,此事事关重大,我只能禀明张大哥,还请甄千总同往。” “韩兄弟莫急,张千总正在养伤,实在不该打扰,我等还是从长计议的好!”甄兴心中一阵慌乱,连忙出言阻止。 甄兴哪能不急,当初粮仓被焚,粮草付之一炬,而负责看守粮仓的百总,当初可是向他行贿,才谋到现在的位置,而且甄兴将擒拿严刑拷打,没想到兵士一时不慎将他活活打死,一时死无对证,一旦此时调查起来,甄兴难保不会牵连其中,以当初张汤怀斩犯事兄弟的严苛,斩他甄兴绝不会有任何含糊。 “军粮被焚,那百总可是甄大人亲信,你可知罪!”韩羽突然面色一肃,冷言喝问。 被喝问的甄兴顿时一愣,他根本没想到事情已经败露,难以置信的看着束手而立的韩羽,很难想象这个平时挂着笑容的青年,居然也有这般气势,惊慌之下顾不得颜面,连忙跪地抱拳道:“下官知罪,还请韩兄救我!” 韩羽上前一步连忙将甄兴扶起,轻笑着安抚道:“甄大人莫急,此事蹊跷,并非甄大人之责,还请详细告知,小弟来想对策。” “张大人那里...” “暂时不必告知,还请甄千总鼎力相助。”韩羽轻笑言语,似乎对一切胸有成竹。 韩羽很清楚情报的重要,而队长王威与的精兵,完全成了谍报人员,用王威自己的话说,他都快忘了怎么拔刀。 不论是营兵内部,或是官吏动向,还是茶肆评书,韩羽基本都知道一二,真是做到了秀才不出门,尽知全城事。 所以甄兴接受贿赂任用亲信的事,韩羽自然是知道的,之所以有此而为,完全是为了震慑甄兴,免得他搞不清楚谁是主事,现在戴罪立功,把柄落在韩羽手里,甄兴自然十分配合,想要尽快解决此事。 韩羽也从甄兴那里得知,那百总已被鞭打而死,完全断了线索。 在厢房内来回渡步的韩羽沉吟半饷,忽然驻足冷笑几声,转头看向甄兴道:“千总大人,劳烦你立刻派人去将狱卒擒拿!” 甄兴先是一愣,很快恍然大悟,那百总虽然酒色无度,但不过三十出头,身体还算硬朗,却在牢狱之中刚刚被抽了数鞭就横死当场,当时甄兴心中不安,烦躁之下并未详查,现在看来其中定有问题。 “下官这就去牢中擒人!”甄兴抱拳一礼,立刻转身朝着外面冲去。 韩羽微微摇头,这甄兴也真是耿直,那狱卒牵涉其中,哪还会继续待在牢里,不过很快转念一想发现小看了甄兴,如果狱卒出逃必然有人接应,接应之人必然是烧粮一方势力,而这势力盘踞凤阳不容得罪,甄兴看似奉命而为,其实依然是为了自保,韩羽暗暗感慨,看来想要用一个把柄震慑千总甄兴,还是太过天真了。 求人不如靠自己,敌暗我明不能有丝毫出错,韩羽转身,看向站在一边的王威道:“请速派人严查城门,不论是谁的马车,都给我拦下来盘查,敢武力阻碍盘查者就地格杀!” 第二十四章 狱卒 傍晚时分,太阳早已偏西,天边的云彩被染得血红,重兵把守的凤阳西城前城门洞开。 其实说到这洞开的城门,也是无奈之举,按照刚刚接受凤阳政务韩羽的想法,此时寇军在数十里外驻扎,李自成、高迎祥所部寇军驰兵将近,一旦合兵不知何时攻来,按理说应该紧闭城门以防偷袭,只是没过两天,张汤怀所在军营,就被一群主动要求打开城门的百姓团团围住。 这些人其中大多是打猎为生的猎户,一些去不远处的森林砍柴养家的少年,还有附近耕田的百姓,封门据守只会让他们活活饿死,虽然粥棚在韩羽亲自监督下,每天依然供给不断,但救助者多为老弱妇孺,这些精壮青年并不在救济行列。 无奈之下,韩羽只能下令打开城门。 不过第一时间令队长王威张贴告示,想要外出就要详细记录,早出晚归皆要统计,那些打猎猎户被令负有巡查之责,打猎之时监督寇军动向,当然也有银饷发放,一众猎户自然感恩戴德,白花花的银两谁不喜欢,韩羽还以保护百姓为名,从张汤怀那里派遣兵士,前去勘查附近耕种的百姓,是否是通敌细作,井然有序倒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这一日,十多人正排着队,接受小吏详细的盘问,然后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这些正在排队的大多背着长弓,腰上挂着短刀,几乎个个身材魁梧,看样子大多都是猎户。 虽然趁着夜色进入森林十分危险,但若是运气好能猎取一些猛兽,用它们的毛皮可以换到不少银两,所以铤而走险者不在少数。 排在队伍最后,一个牵着一匹马,戴着斗笠的男子背着包裹,满是不安的左右探看,好似锋芒在背。 此人名叫高楚,是一名吏狱的普通狱卒,其貌不扬,混吃等死,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两天前,在窑子里散尽银两回家的高楚,被几个突然出现的蒙面大汉打昏绑走,不过这些人并不是高楚猜想的谋财害命,反而给了他不少银两,并且给了他一瓶毒药,让他想办法灌入囚犯的嘴里杀人灭口。 不答应就是死,高楚哪敢拒绝,何况为了这些白花花的银两,铤而走险倒也值得,反正每天冤死在牢狱里的囚犯也有不少,到时候应该也无人追查,只是高楚想得实在太简单了,抓来的囚犯居然是负责粮仓看守的百总。 而且狱卒一共八人,却偏偏选了他来执刑鞭打拷问,高楚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而且十分蹊跷的是,审讯其间狱吏突然外出,为高楚下毒创造了极好的条件,计划十分顺利,高楚下毒之后,提鞭便打,没打两下那百总便一命呜呼,高楚刚刚小心擦拭掉尸体嘴边黑色血迹,满脸惶恐的千总甄兴,在狱吏的陪同下风风火火而来,看了一眼尸体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 牢狱里死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事情本来总算告一段落,不过高楚虽然是小角色,但他并不傻,整件事实在太过顺利,顺利到有些诡异,无论是选他执刑,还是狱吏的奇怪表现,还有那些当初给他银两的那些蒙面大汉,怎么看这件事都透露着诡异,虽然高楚猜不透是谁操纵了这一切,但从那千总的模样看,这百总牵连之事绝不简单,而他很有可能被灭口。 果然正午时分,数个大汉来到高楚家前,一边大力拍门,一边诚言是来送事后的另一半银两,眼看高楚久不答话,数个持刀的大汉蛮横破门而入,只是屋内连个鬼影都没有,早有准备的高楚点燃房屋,将数个大汉活活烧死,随后背着银两快速朝城门跑来。 只是万万没想到韩羽设立的记录制度,让高楚想要立刻出城的计划变得不可能,本来高楚打算花重金,雇佣出城的车队将自己藏身其中,虽然时常杀人劫掠的寇军在数十里外驻扎,但仍有一些商队铤而走险,只是高楚很快发现,守卫城门的营兵对于车队盘查极严,那些负责押车的人稍有不配合,立刻被周边的兵士当场擒拿。 烦躁之下的高楚想到一招,忽然拿出一把银两洒向那盘问的吏目,随着吏目一声惨叫,真正上演了一出用钱砸人的好戏,白花花的银两顿时让周围的兵士和猎户一哄而上,人人都疯狂的抢夺地上散落的银两,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高楚看准时机,突然翻身上马,快速朝着城门外冲去,等守卫城门的兵士反应过来,高楚已经冲出城门。 高楚满脸兴奋,似乎已经获得自由,只要离开凤阳城,天下之大自有安身之所。 只是高楚的美梦瞬间被打破,忽然一支利箭呼啸而至,骑在马上的高楚闷哼一声,当即中箭翻身坠马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队长王威将长弓丢给身边兵士,策马上前一把将高楚提起,快速转身而回。 散发着潮湿恶臭的昏暗牢房外,坐在椅子上的韩羽神情漠然,牢房内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 过了半饷,推门而出的王威向韩羽抱拳一礼道:“韩公子,这小子是软蛋,已经全招了。”说着恭敬递上记录的文案。 韩羽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了半饷,随手递还给王威道:“一个不留,包括眷属全部抓来!” 韩羽的命令很快得到了贯彻,千总甄兴也十分配合的调派官兵,很快所有关于此案的兵士,狱吏,中间人连同他们的眷属皆被抓获,一些企图反抗的,当场被劲弩射成了刺猬,一时凤阳城地主豪强惶惶不安,虽然他们宅中有不少家丁,外面有不少笼络的市井恶霸,但和营兵作对完全是找死。 随着营兵这样大肆抓捕,很明显事情已经败露,参与此事的地主豪强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联合起来,打算向千总张汤怀施压,只是当得知张汤怀卧床养病,一时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给营兵下令,他们只能采取最无奈的办法,让宅中武装起来的私兵、家丁堵住大门,与官军对峙起来。 其中最狂的几个地主豪强,甚至领兵击溃了小股上门抓人的兵士,交战之下死了十多人。 得知此事的韩羽拍案而起,不过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站在一边的王威暗暗发怵,每一次只要韩羽冷笑着暗自沉吟,说明有些人就该倒霉了。 这些地主豪强身份非富即贵,又在凤阳经营多年,想要轻易扳倒他们并不容易,但如果放任这件事不管,不仅会让营兵士气大跌,而且还会让这些地主豪强变本加厉,以为营兵怕了他们,到时候不仅缺粮之事无法解决,而且会让凤阳无法控制。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韩羽决定先拿参与哄抬粮价,带头闹事的地主豪强开刀。 第二十五章 替天行道 冯骥,凤阳城首屈一指的地主豪强,仗着族兄东林党人冯英,在朝中担任刑部尚书,兼并土地,拒不缴税,十分骄横跋扈,他也是整件事的主要参与者之一,根本不把毛头小子张汤怀放在眼里,曾放出狂言,‘卧榻小儿折腾不了几天’。 和有些豪强不同,冯骥府宅的私军并不是将官军骗进来打闷棍,而是冲出去真刀真枪的拼杀,官军淬不及防,加上对方人多势众,被当场斩杀了七八人,其余人仓皇撤离,连尸体都未能收回,眼看强悍的营兵并非不可战胜,一众豪强变得更加咄咄逼人,时常挑衅路过的官军,与此同时冯骥名声大起,其他豪强前来祝贺的同时,一致推选冯骥为盟主,带领大家共抗明军。 冯骥可不傻,盟主虽然好听,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再清楚不过,没有好处谁傻子才当盟主,连连推脱就是不答应,直到其他豪强忍痛出血让出利益,冯骥才勉为其难的愿意担任盟主,接下来冯骥虽然让其他豪强向官军叫嚣,但他却立刻闭门不出加固宅门,显然担心官军报复。 只是一过数天,吃了大亏的营兵似乎没有任何动作,冯骥也总算放下心来。 这一天,卧榻躺在妻妾身边的冯骥无所事事,加上前些日子担心官军报复,一直没有睡好,心情有些积郁,站在一边的近侍刘建明深知主人心思,上前献媚的言禀道:“主人,来日烦闷,不如请戏班前来搭台造戏?” “善,定要点那汉宫秋!”冯骥可是出了名的戏迷,随即大喜,示意近侍刘建明去办。 “小人这就去办!”内侍立刻恭敬一礼,连忙前去找戏班商洽。 说是商洽,其实不过是通知一声,这凤阳城内不仅是戏班,酒肆茶楼、商铺坊市,谁敢不给这些豪强面子?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若是稍有差池,轻则移送官府,重则当场打死,到时候只需些许银两就能摆平,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自认倒霉。 晌午刚过,烈日的余温尚未散去,一辆奢华马车走在路中,一众孔武有力的私兵护卫两侧,十多个市井恶霸走在最前,稍有躲闪不及的过路百姓便拳打脚踢,一路掀翻的摊位不计其数,排场之大还以为朝廷巡抚亲至。 很快队伍来到三庆戏班大门前,很快从门内涌出十多人,为首班主连忙恭敬作揖道:“刘尊驾赏光至此,真是蓬荜生辉啊!” “老薛头,我主近日烦闷想要听戏,特点那汉宫秋,若是演好了重重有赏,若是演砸了,哼哼!” 刘建明只不过是豪强走狗,此时却是傲气十足,根本不把老薛头放在眼里。 “尊驾放心,我即可安排,明日一早即可...” 面对豪强的‘猎犬’与一众凶神恶煞的私兵、恶霸,班主哪敢迟疑,连忙陪笑着言道。 内侍蛮横的打断了班主老薛头的话,阴沉愠怒道:“什么明日,今日必须搭台唱戏...不过...” 刘建明言语一顿,走到一个年芳不过十五,颇有姿色的女孩身边,轻佻的挑起下巴,看着女孩满是恐惧的双眼轻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伦,若是你跟我回去,为你等拖延一天也无不可。” “尊驾不可,不可啊!”戏班老薛头大惊失色,连忙跪地磕头求饶。 这内侍刘建明别看相貌堂堂,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只要沿街看上的女子,总会想尽办法弄到手,而且趣味恶俗,不少女孩被活活折磨致死,曾有少女家人怒告官府,只是却被莫须有的罪名抓了起来,不久诡异的死在牢内,凤阳城内百姓都以恶鬼刘相称。 眼前这被恶鬼刘看上的少女,正是班主老薛头的孙女,本是一时好奇出来探看,没想到却被盯上。 “大胆刁民,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拿下!” 刘建明怫然色变,冷面寒霜的大手一挥,一众手下顿时一拥而上,将老薛头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这些私兵、恶霸一向作威作福惯了,下手毫无轻重,不到片刻老薛头就被打得奄奄一息。 “给我往死里打!”刘建明站在一边恶狠狠的叫嚣。 周围过路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远远看着,几个路过的年轻精壮想要上前帮忙,很快被旁边的路人拉住,虽然这老薛头为人和善,和街坊邻居关系亲如一家,只是谁也不敢去管这些地主豪强的鹰犬走狗,官匪一家,凤阳官吏巴结地主豪强还来不及,哪里会管普通百姓的死活,即便现在千总张汤怀统领凤阳军务,恐怕也无力对付这些这些权贵, “足下且慢...” 正在这时从院内走出一个年轻公子,身着锦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戴四方平定巾,正是早先到来的韩羽,韩羽身边跟着的王威虽然手无寸铁,仅着平常服侍,依然难掩逼人气势,一双虎目盯着刘建明,隐隐将韩羽护在身后。 眼看眼前公子相貌俊逸不凡,身着服饰并非平头百姓,而且身后壮汉孔武有力,眼神咄咄逼人,刘建明虽然骄横跋扈,但眼力倒也不差,倒也不敢得罪,随手一挥让一众手下退下。 “敢问公子何人?”刘建明拱了拱手,略显试探的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坏了班主,这戏可是演不成了,家父前些日子曾拜访过冯家主,相约共观汉宫秋,可现在...”韩羽语气略显不悦,显然责怪刘建明不会办事,忽然韩羽上前两步,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若是让冯家主知道你为了区区一女子破坏了一场好戏,恐怕怪罪下来...” 刘建明心中一禀,他实在猜不透眼前之人是谁家公子,不过能够有资格拜会主人,并且坐厅畅谈的,看来来头不小,正如韩羽所获,虽然冯骥对他一向宠幸,对于抢夺民女之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若是耽误了听戏,管教起来也是十分狠辣。 急切之下的刘建明连忙上前数步,恭敬一礼道:“小人一时鲁莽,还请公子海涵,今日之事万望隐瞒。” “好说,好说!” 韩羽爽朗一笑,只是话音未落,身边的王威突然冲了上去,一把将刘建明提过来摁倒在地,周围的私兵和恶霸总算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手持兵刃快步冲了上来,打算解救被擒拿的刘建明。 忽然从街道两边的街道和房屋内涌出大量甲士,瞬间将一众私兵和恶霸围在中间,眼看官军冲来,顿时激起一众恶霸凶性,在他们看来官军绝不敢在街上杀人,不退反进冲向官军,打算趁乱冲突而出回去报信,只是这一次这些恶霸明显打错了算盘,还未冲到近前只听劲弩呼啸,几个冲在最前的恶霸被箭矢贯穿横死,其余之人惊恐之下将兵器丢在一边,跪地连连求饶。 “你...你是什么人?” 被王威狠狠摁在地上,以脸贴地的刘建明,满脸惊恐的盯着韩羽质问。 “听好了,我是你韩大爷,来人给我打!” 刘建明眼神里满是不安,忽然想到千总张汤怀似乎有个兄弟,好像就叫韩羽。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王威的铁拳已经轰然击中面门,随着一声惨叫,鲜血迸飞的同时打飞了数颗牙齿。 当初就是这伙人偷袭杀了数名官军,周围早已摩拳擦掌的兵士们听到韩羽的命令,立刻冲上去拳打脚踢,打得这些平时恶贯满盈的私兵、恶霸哭爹喊娘,原本在周围叫好的百姓也加入其中,很快人数越聚越多,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人群里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 第二十六章 严阵以待(第二更) 虽然这些被暴揍的私兵、恶霸死有余辜,倒也不能都打死了,韩羽立刻下令,让兵士上前阻拦,接到命令的兵士们不敢迟疑,等驱散百姓,不过被活活打死的私兵、恶霸足有十多人,群殴一时爽,但当街杀人可不是小事,为了报仇聚众群殴的百姓满是不安,生怕官军抓他们治罪。 其实按照当初的计划,是将这些人全部生擒,暴揍教训一顿足矣,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如果一切顺利,甚至可以让凤阳城百姓都站在营兵一边,韩羽微微沉吟上前一步,环视一众参与群殴的百姓温声道:“各位且安,这些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不过在下奉张千总之命,需将剩下的人等带审讯,大家都散了吧。” 得知官军并不追究,一众百姓大喜过望,向韩羽千恩万谢躬身作揖,议论纷纷的人群随即散去。 韩羽想要的正是这种效果,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将在凤阳城传开,官军严惩权贵鹰犬,一定会传为美谈,韩羽甚至在考虑是否要雇些说书的演绎一番,谁掌控了民心,谁才能真正掌控凤阳城,虽然韩羽今天所作所为会得罪权贵,不过也是这些权贵首先出手烧了军粮,反正已经撕破脸,接下来就看谁的道行深。 虽然让戏班的老薛头受了委屈,不过韩羽也算为他报了仇,而且保住了他的孙女,韩羽向王威点头示意,王威随手将揍得奄奄一息的刘建明丢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小袋银两,递给老薛头身边的家人。 “韩大人,这万万使不得,您能为我们做主,草民全家已是感恩戴德了!”老薛头千恩万谢,在家人的搀扶下就要给韩羽下跪,本以为官匪一家,没想到眼前的韩大人秉承正义,暴揍地主豪强鹰犬,为大家出了一口恶气,算是救了整个戏班,哪还有收银两的道理。 韩羽可不敢让年近花甲的老薛头下跪,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温声道:“晚辈并非官吏,只是奉兄长之命暂理政务,至于这些狗东西实在该整治一番,这些银两还请收下,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当做下次来看戏的赏钱吧。” “万万不可,恩公银两决不能收! “怎么,您老是看不起在下!?” “不敢,不敢,唉!”老薛头叹了口气,只能吩咐家人将银两收起来。 “晚辈还有政务处理,先行告退!”韩羽拜别老薛头,率领一众架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私军、恶霸,快速离开了现场。 “立刻将这些人押回牢狱,我要亲自审问。”一路上韩羽大神的吆喝,颠来倒去就那么几句话,好似故意提醒别人一般,一路上有一些人看到刘建明和其带出去的私军、恶霸被官军擒拿,第一时间返回宅院向冯骥禀报。 只是穿过巷口的时候,整个队伍按照计划很快分成两部分,大部分营兵架起乔装的同伴和个别囚犯快速回返府衙,而王威带领的兵士,将奄奄一息的刘建明与大部分俘虏藏在深巷里,以此避开冯骥多年在市井里培养的眼线。 神情漠然的韩羽走到一众俘虏面前,从身上掏出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琉璃瓶,顺手打开递给王威,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扩散开来,让跪在地上的刘建明心中秉然,暗暗猜测难道对方打算杀人灭口?不过细细想来若是想杀他们,当初只要在一边看着,那些暴民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唯一的解释就是眼前的韩大爷别有所图。 人能被利用,就说明有价值,也就是说就可以活命,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死。 想到这里的刘建明连忙跪地求饶道:“韩大爷若有差遣,小的自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吃下去。”王威上前,没好气的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这...这是什么?”刘建明略显胆怯的询问。 “别他娘的废话,给老子吞下去!”王威懒得和这个孬种多说,蛮横捏开刘建明的嘴,顺势将药丸倒了进去。 药丸顺着食道落入肚中,刘建明知道自己完了,现在只能向一条忠犬一般,抱紧韩大爷的大腿才能活命。 “听好了,如果不想两个时辰之后全身溃烂而死,就按照我说的做!”韩羽虽然语气不高,但却把一众俘虏吓得够呛。 对于韩羽的提议,这些鼻青脸肿的私兵、恶霸哪敢拒绝,纷纷表示愿意肝脑涂地,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油条,慷慨激昂的神情实在感动的让人落泪,反正对他们来说也是混口饭吃,跟在谁屁股后面都一样,何况现在的性命还掌握在这个韩大爷手里。 城东繁华之所,豪强冯骥所在宅院。 听闻近侍刘建明被官军擒拿,一众跟随前去的私军、恶霸,被当街打死了不少,满是担忧的之下的冯骥亲自监督加固宅门,生怕官军攻打过来,值得一提的是冯骥的宅院不仅极为宽敞,而且墙高壁深,想要攻入也不是一件简答的事,而且冯骥还通过关系,偷偷私藏了数门火炮,虽然私藏火器可是重罪,但若是万不得已只能用上。 不得不说冯骥也算有些本事,为了稳定军心,拿出不少银两犒赏那些宅中私兵、家丁,而对于那些怯战者当场乱棍打死数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赏罚分明一时间士气高涨,人人效死愿与宅门共存亡。 趁着官军还未杀上门来,冯骥派出亲信联络其他地主豪强,只是这些平时以他马首是瞻的铁杆,几乎每一个都是杳无音讯,就是有消息的也是稍后即到,只是半个时辰过去,只隔着一条街的稍后即到,依然没有任何前来驰援的动静。 其实冯骥并不担心官军敢把他怎么样,他的族兄可是当朝刑部尚书冯英,官居二品位高权重,就是当初的知府颜容暄也对他礼让三分,只是官军向来蛮横,一言不合开抢的习惯和寇军如出一辙,他宅院地下密室里藏着大量的金银细软,而且还囤积着大量粮食,若是被官军抢走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正在此时,被堵死的大门口,传来一阵猛烈而急切的拍击和叫喊声。 门内的私兵、家丁紧握兵刃,紧盯着传来响声的大门,一时间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站在宅门之上,手持弓箭的私兵端详了片刻,冲家主冯骥禀报道:“禀家主,外面来人是刘近侍与宅兵十多人!” 冯骥微微沉吟,很快抬头向那站在宅门之上的私兵老谋深算的言道:“查看四周有无官军伏兵!” “禀家主,街道开阔并无伏兵!” “令他们从旁边的后门进来,让他们注意脚下陷阱!” 想到这些年刘建明对他忠心耿耿,冯骥最终决定还是让他进来,也好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为了避险,将受伤的部下所属挡在外面,只会让其他人寒心。 冯骥的宅院有三处后门,颇有些狡兔三穴的章法,不过真正逃生的却是密道,而这三处宅院后门,早已布置了大量陷阱和伏兵,官军若是不要命的强攻,冯骥完全有把握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只是冯骥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让刘建明与一众私兵进来,就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十七章 讨价还价 豪强近侍刘建明,在韩羽的恩威并施之下,诚惶诚恐的发誓追随,不久前带着十多名私兵刚刚离开,与此同时奉命而来的千总甄兴,带数百精兵一路心急火燎的赶到府邸,一眼看去,韩羽站在正门口以礼相迎,甄兴不敢托大,连忙翻身下马上前见礼,与韩羽寒暄了几句一同入府。 分主宾坐定,韩羽既不谈何时进攻冯骥宅院,也不言叛变的刘建明回返进展如何,而是不紧不慢的吩咐左右上菜,并且饶有兴趣的讲解每一道菜的原料口味、菜品来历,让一身戎装的甄兴有些摸不着头脑。 关于整个计划,韩羽并未向千总甄兴隐瞒,所以在甄兴看来,既然精兵已至,刘建明也答应从内部打开后门放官军进来,现在正是里应外合强攻冯骥宅院的最好时机,虽然佳肴色香味美俱全,但比起拿起筷子,他更愿意拿起杀人的兵刃。 其实甄兴之所以这么急着攻打府宅,除了当初失察被烧了粮仓,打算戴罪立功之外,更重要的是,当初冯骥手下私兵砍杀的数名营兵,其中一个是他的表亲子侄,虽然不能把家主冯骥怎么样,但那些鹰犬走狗,一个也别想跑,而且冯骥这些年收取的不义之财众多,家道殷富自不必说,若是攻下宅院甄兴哪会不动心。 “甄千总海涵,政务在身,只能以茶代酒!”韩羽举起茶杯,起身轻笑着看着甄兴,不紧不慢的说道。 甄兴并未端起茶杯,而是起身来到大厅中央抱拳一礼道:“时不我待,还请韩公子早些下令!” 面对甄兴不善的语气,韩羽不以为意,轻酌手中香茶示意甄兴就座。 “既然如此,在下就开门见山了。”韩羽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甄兴慢条斯理的言道,“当宅破之时,宅中金银细软、囤积粮草皆二八分账,甄千总以为如何?” “韩公子,给我八分实在有些多了,五五即可。”甄兴爽朗一笑,一脸从容的看着韩羽。 “老狐狸!”韩羽心中暗骂,明明二八分账只给甄兴两分,现在甄兴却假装大度,以五五之分以退为进,还好似吃了亏一般,若是韩羽再咄咄逼人就是理亏,以此来堵住他的嘴,的确没有人可以对白花花的银子不动心。 不过想来也是,虽然韩羽的大哥张汤怀,名义上掌控了凤阳军务,前些日子又重新规整新军,兵士足有两千之众,但这些兵士兵源复杂,有卫所兵、民团和接收的陈敬豪属下部从,虽然士气旺盛,但要说战斗力,还是甄兴的千余人更强一些。 千总甄兴感怀张汤怀救命之恩,发誓愿意听从调命,但并不代表他会对金银细软不动心,五五之分已是底线,还是看在张汤怀的面子上,否则宅破之时下令一哄而上,自然是能抢多少抢多少,甄兴信心十足,不怕韩羽不答应,因为新军尚在操练,无暇分身投入战斗,既然让他属下兵士作为攻宅先锋,甄兴自然不会做赔本买卖。 “甄千总误会了,二八之分是你二我八。”韩羽从容一笑,再次加以说明。 甄兴一愣,没想到韩羽依然咄咄逼人,看来不是不懂为人之道就是留有底牌,以甄兴的韩羽的了解,这个当初被称为傻子的小子可不简单,那些称韩羽是傻子的才是真傻,所以很明显后者可能性更大。 “这恐怕有些不妥,韩公子!”甄兴略显不悦的言道,“朝廷饷银多有克扣,我手下还有一众弟兄要养活,恕难从命!” 甄兴很清楚他暂时不能让步,起码在韩羽说出条件之前不能让步。 “甄千总切莫动怒,长兄有言在先,粮仓被焚一事的失察之罪可以既往不咎!”韩羽并不算高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甄兴想要的就是这个,粮仓被焚可是大罪,失察之责同样难辞其咎,而且那纵火的百总是甄兴一手提拔,并给还收过不少贿赂,若是张汤怀拿这件事问责,并且将来呈报上去,甄兴根本无法辩驳,更重要的是帐下营兵虽然听命,但要他们反叛投靠寇军绝无可能,若是甄兴反叛,恐怕会被哗变的兵士第一时间砍下脑袋,所以甄兴急需张汤怀为他正名,免得被当做寇军一党。 “四六之分,韩公子你满意了吧!” 甄兴无可奈何,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谁让他的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想想当初张汤怀的救命之恩,甄兴一咬牙答应下来。 只是韩羽显然并不满足四六分账,眼下城中缺粮,冯骥府宅内的库存就是救命稻草,而且一旦甄兴所部获得粮草,到时候恐怕难以控制,韩羽可不想到时候兵戎相见,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持粮草的供给,所以韩羽势在必得,即便得罪了甄兴也再所不惜,不过韩羽不会撕破脸,而是让甄兴主动压低分赃比例。 “听说甄千总子侄英勇就义,如此良才英年早逝实在可惜,还请节哀顺变!”韩羽把玩着手中茶杯叹气道,“只是按照大明律法,一概涉案囚犯都要交刑狱审讯,到时候可是很为难啊!” “韩公子,你在威胁本官吗?”甄兴盯着韩羽,有些气急败坏的冷言道。 自从侄儿身死,家中老母哭闹不休,要他立刻严惩凶手,若是到时候一概人等皆被韩羽刻意带走审讯,他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这牢狱之处十分有趣,既可以成为避祸的安全之地,也是可以成为被谋害的亡命之所,的确韩羽正是利用权力威胁甄兴。 “三七,本官要私兵的处置权!” 甄兴强忍冲上去暴揍韩羽的冲动,几乎是用全部气力说出这句无奈屈辱的话,不过心里早将韩羽骂得体无完肤。 “甄千总放心,狱吏已经安排妥当,是杀是放都由千总大人说了算。”韩羽满脸笑意,似乎一点都没感受到对方的愤怒。 “韩公子你别说了,三七,只能是三七!” 眼看韩羽还要说话,甄兴急忙抢先打断了韩羽的话。 “甄千总误会了,我要说的是若得一人相助,可保进攻宅院死伤不超五人!” 做人留一线,三七倒也符合当初设想,韩羽自然也不能把甄兴逼急了,现在要说的才是正事。 “韩公子,切莫诓骗于我!” 韩羽的话甄兴是不信的,就算有冯骥近侍刘建明里应外合打开宅院后门,引营兵入宅,一旦和私军对上,一场恶战再所难免,虽然营兵战斗力远在私兵之上,但死伤不超过五人,恐怕就是孙武在世也不敢这么说,甄兴的第一感觉是,韩羽又要耍把戏,抢夺那只有三分的粮草和金银细软,这倒是甄兴误会了韩羽。 “甄千总稍安,此人稍后即到,到时候一问便知。” 韩羽气定神闲,似乎对此人很有信心,一时引起了甄兴的兴趣。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直衣之人进入大厅,从他轻快的脚步看,此人不仅年轻,而且有功夫底子,来人打量了韩羽和正兴稍许,立刻跪地沉声道:“只要大人能主持公道,就是舍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摘下斗笠吧,许子越。”韩羽示意对方起身,略显感慨的言道。 那年轻男子略显犹豫,但还是站了起来,随手将斗笠摘下。 坐在一边的甄兴倒吸一口冷气,惊愕的看着许子越满是扭曲疤痕的脸,甚至看不出原先真容。 甄兴十分怀疑,这个破相的年轻人真的可以帮助他们攻克冯宅,而将死亡之数控制在一伍以下? 第二十八章 刘近侍(第二更) 被韩羽放走的近侍刘建明,与十多个狼狈不堪的私兵,朝着宅院方向跑去。 一路上刘建明眉宇紧锁,一直在考虑是否该背叛家主,坦言说冯骥待他不薄,不仅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居然让刘建明携私兵外出代为办事,虽然冯骥心情积郁之下对家仆常有打骂,但也十分护短,一些少女被折磨致死的命案,也是冯骥出面摆平了官府,而且他出手阔绰,时常犒赏银两,可以说对刘建明有提携知遇之恩。 冯骥对刘建明非常好,甚至有谣言说他是冯骥私生子,但他不想死,更没有以死尽忠的想法,当初被韩羽手下强行塞入口中散发着恶臭的药丸,让刘建明一想起来就浑身哆嗦,那两个时辰之内全身溃烂而死的言语,好似不断在耳边萦绕,为了保命,刘建决定跟着韩羽混,但他首先要确定这些跟他一起回返的私兵,不会坏他的好事。 此时刘建明一行人来到一座拱桥边,桥下溪水潺潺煞是好看,又饥又渴之下顾不得路人诧异的目光,伏在河边大口畅饮,只是越喝越饿,刘建明立刻带人上前抢了烧饼铺,嚣张的打伤了店铺老板,一群人坐在河岸边畅饮河水,大口吃着烧饼倒也惬意。 解决了温饱,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 刘建明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用眼神冲坐在不远处一名留着络腮胡的壮汉微微示意,对方心领神会,显然很清楚刘近侍的用意,刘建明上前拍手,待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微微叹了口气,略显沉重的说道:“弟兄们,我等该何去何从?” 刘建明话音一落,一众私兵面面相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连手中原本酥软香脆的烧饼,也似乎变得不再美味,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尤其还被韩羽下了毒,是背叛家主配合官军里应外合,还是禀报家主以死尽忠,这个严酷的问题摆在每一个人面前。 “刘近侍以为如何?”其中一个精瘦的私兵看向刘建明。 “我深受家主大恩,岂能忘恩负义的背叛,只是如果能活下去,自当奋力一搏!” 刘建明看似大义凛然,其实相当于什么都没说,模棱两可的态度,只是为后面的计划做铺垫。 话音未落,刘建明先前用眼神示意,那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上前一步,环视众人略显激动的沉声道:“我等深沐家主大恩厚恩难赎,但眼下身中剧毒也是身不由己,还是投靠官军保命要紧!”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打算投靠官军!”壮汉身边一私兵立刻出言附和。 “你这天杀的馕糠夯货,我等深受大恩,怎么背叛家主,纵然身死也不能负了七尺之躯!” 壮汉的建议顿时激起几个死忠的怒斥,若不是有人拦着,恨不得上前暴揍这个只知保命的无耻之徒。 很快谁忠于家主,谁打算投靠官军一目了然。 “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了!”刘建明阴冷的双眼,盯着几个家主的死忠冷笑连连。 突然周围的私兵猛然冲了上去,将几个对家主死忠的私兵猛然摁在水里,很快这些私兵,在痛苦哀求的叫喊声中被活活溺死。 “看什么看!”随着一声暴喝,几个恰巧路过的行人被吓得落荒而逃。 “不识时务的狗东西没必要活着!”刘建明冷哼一声,只是他的眼神里除了愤怒还有不安。 处理了尸体,解决了隐患,刘建明立刻向剩余的私兵许诺好处,这些好处也是当初韩羽给他开的空头支票,至于是否能兑现只有天知道,稍稍休憩片刻,刘建明带着剩下的私兵加快脚步,很快回到严阵以待的冯宅。 得知刘建明与十多名私兵返回,家主冯骥有喜有忧,但心里还是更偏向让他们留在外面,只是经过反复斟酌,还是下令让刘建明等人从宅院后门进来,因为将他们挡在外面,只会降低宅院内其他私兵的士气,与战不利。 过了片刻,跟随手持棍棒的家丁,小心翼翼避开充满死亡气息的陷阱的刘建明一行人,从后门进入朝着内庭走去。 走在青石路上的刘建明,心里反复斟酌早先编好的言语是否会有疏漏,而一双贼眼仔细观察着沿途周围。 刘建明很快发现这后门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暗藏凶险,不仅布置着众多危险的陷阱,而且假山、亭台周围,都暗藏着数量不少手持弓箭。劲弩的兵士,最恐怖是拐角之处,有一门威风凛凛的弗朗机大炮,若是官军直接从后门冲进来,会立刻进入火炮的杀伤面,死伤必定惨重,豪强冯骥很不简单,俨然把宅院修成了堡垒,打算和官军消耗下去。 进入大厅,刘建明立刻跪在冯骥面前声泪俱下,从如何侥幸抢夺兵刃斩杀狱卒,再趁机逃走的经过叙叙而谈,老实说刘建明口才很好,言语之时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不去茶肆说书实在有些浪费人才,坐在檀香椅上的冯骥不动声色的听着,待刘建明说完,下令将其他回返的私兵一并招来,不过这些私兵的说法和刘建明虽然稍有出入,但大致并没有问题。 微微沉吟片刻,冯骥还是选择相信跟随他十多年的近侍,上前扶起刘建明安慰道:“好生休息,他日老夫定为你报仇!”接着转身冲站在一边的侍立的郎中禹江道,“禹郎中,快开些药给他们服用,不要怜惜药材,都用最好的!” “遵命,家主!”头发花白,看起来年过六旬的禹郎中恭敬抱拳领命。 禹郎中手法娴熟的为刘建明敷药并且包扎伤口,神情复杂的刘建明忽然下定决心一般,忽然伸手拉住禹江急切询问道:“禹郎中,不知天下间可否有一味毒药,气味腥臭难闻,数个时辰之内会让人全身溃烂而死?!” “这种奇药听说是有的,不过听说这种奇药制作极为复杂,需要百种药叶提炼而成,只可惜老朽时运不济,行医多年并没有真正见过。”禹郎中一脸向往的说道,忽然盯着刘建明询问道,“难道刘近侍见过不成?” “我也没有那个福分...” 刘建明只觉世界一片昏暗,这禹江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解毒了,摆手让郎中退下。 说实话刚刚在与家主冯骥见面,看着家主那信任的眼神,刘建明内心有些动摇,甚至差点将整件事脱口而出。 只是当郎中说有这种奇药,但并未见过,也就是说根本无法解毒,让刘建明真正下定了投靠官军,保全性命的决心。 一间昏暗的密室内,冯骥冷面寒霜束手而立,背对着身后的郎中禹江。 “你的意思是,刘建明那狗奴才有反叛之心?!”冯骥言语看似平静淡然,却隐含几分肃杀之气。 “刘近侍是否勾结官军在下不得而知,不过可以确定被下过毒,只是那毒药并不致命,想必只是恐吓!”禹江阅人无数自然洞悉人性,他不会把话说绝了,刘建明可是跟随家主十多年的近侍,家主是否会顾念旧情还很难说,有时候落井下石会给自己引来麻烦。 “无妨!”冯骥冷笑连连,“若那奴才敢勾结官军,老夫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待郎中禹江离开,冯骥喃喃自语:“刘建明啊刘建明,能不能保住性命,就全看你自己了。” 第二十九章 攻破宅院 奢华的冯宅东厢走廊,其中一间厢房内,躺在床榻上的刘建明辗转反侧。 等待的时候总是让人煎熬,时间似乎变得无比漫长,直到从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刘建明满脸兴奋的翻身而起,满是急切的冲过去打开房门,将几个亲信私兵迎了进来,这几人并不是空手而来,每个人都拿着提盒,里面盛着丰盛酒菜,即便尚未打开顶盖,也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刘建明从柜子里拿出白色小瓶,深吸一口气,快速将白色粉末均匀的洒在饭菜酒汤之内,白色粉末入水即化,很快消失无踪,按照原先的计划,想要解决后门伏兵,迎官军入宅最好办法就是下毒,为了从韩羽那里获得解药,刘建明已经顾不得许多。 在反复确认厢房周围没有其他人,一行人小心翼翼顺着长廊方向,加快脚步朝后门而去。 “谁!”刘建明一行人刚刚接近后门,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这一声厉喝可把加快脚步前进,刘建明惊慌失措的大叫一声,跟在身边的亲信也停了下来,十分紧张的左右探看。 话音未落,十多个手持兵刃的私兵,从周边的围了过来,虎视眈眈的盯着刘建明等人。 “原来是刘近侍,在下肖坤给您见礼了!”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精瘦男子迈着虎步走了过来,那人有着一张大众的国字脸,只是那双阴冷的双眼,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在肖坤的示意下,一众私兵将兵刃收了起来,恭敬的退到两边,依然面色不善的盯着刘建明一行人。 肖坤此人可不简单,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极为狡诈,当年带领同乡百十人,占山为王袭杀过往客商,被官军围剿多年依然逍遥自在,直到三年前被叛徒出卖才被擒拿,本来判了秋后问斩的肖坤必死无疑,只是临刑前昂首挺胸,按其首而复抬,视死如归毫无畏惧,当时被邀前来监斩的的冯骥连连称赞,买通关系用其他死囚替了肖坤性命,至此以后忠心耿耿,乃宅院私兵总领。 若是说刘建明总管内务,相当于管家一般的存在,那么肖坤相当于保安队长,全权负责私兵的训练和指挥,因为冯骥恩宠,刘建明为人骄横跋扈,一向眼高于顶,宅院之内没几个人可以入他法眼,虽然二人很少见面,但对这肖恩颇为忌惮。 “原来是肖总领,有您在此把守,这府宅定是固若金汤啊!”刘建明微微欠身抱拳一礼,并不吝啬赞美之词,只要放倒了眼前的肖坤,官军攻入宅院将变得更加轻松,其实刚才的惊慌失措都是演戏,刘建明本就是奔着肖坤来的,当然也很清楚肖坤所在,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而肖坤身边的两个头目,有意无意的朝刘建明微微点头示意。 “刘近侍过奖,既然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总不能让人小瞧了!”肖坤手指轻轻敲着刀背,似笑非笑的盯着刘建明。 被肖坤阴冷的双眼盯得有些发毛,刘建明心中一沉,脸上不动声色的轻笑着,随手一招,示意亲信私兵上前顺手打开提篮,一时浓郁的菜色清香飘荡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造型别致,精美非常的琉璃酒壶,亲自为肖坤斟满一杯,接着又给自己斟酒的同时扬手示意:“肖总领,请!” “慢着...”肖坤忽然上前一步,顺手拿起刘建明的酒杯,而将自己的那杯酒递了过去。 “请吧!”肖坤冷笑催促。 刘建明忽然哈哈大笑,十分爽快的顺势端起肖坤递过来的酒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接着反过来催促道:“肖总领,请!” 肖坤一愣,疑惑之下端起了酒杯,缓缓朝着嘴边送去。 刘建明心中暗暗庆幸,早听说这姓肖的狡诈似鬼,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还好早有准备,今日肖坤必死无疑,刘建明并不担心私兵哗变将他砍杀泄愤,因为肖坤身边的两个队长是他安插的亲信,只要对方一死,刘建明有信心立刻控制局势,看着肖坤已经放在嘴边的酒杯,刘建明心中急切,恨不得上前一步直接将酒水灌入对方喉咙。 忽然肖坤面色一冷,扬手一挥道:“给我拿下!” 刘建明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周围冲上来的私兵摁倒在地,身边一众亲信尚未来得及抽刀反抗,就被一并擒拿,与此同时被抓的还有两个队长,肖坤上前来到两个队长面前,随手拉过其中一人,将杯中酒水灌入口中,那个被灌下毒酒的队长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七窍流出黑色的鲜血,不到片刻倒地暴毙。 “饶命,总领饶命啊!”另一个队长立刻连连叩首,额头咚咚咚的撞在地上,一时血流如注。 “老子最恨叛徒,来人,拖下去剁碎喂狗!” “肖总领,这是误会...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在下...” “嘘!”蹲在刘建明身边的肖坤,漠然看着散落一地的饭菜酒水,顺手拿起那造型别致的酒壶,端详半饷轻笑道,“好一个隐藏的机关,居然可以内置双向倒酒,也就是说你喝的酒同样有毒,只是解药中和了毒药,不过刘近侍真是了解在下,居然知道我一定会有所提防,佩服佩服。” 被按在地上的刘建明一脸茫然,很明显事情已经败露,只是他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干得好,肖坤!”忽然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让刘建明脸色骤然煞白,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家家主冯骥。 “家主过奖了,对于这种忘恩负义之徒,还是一刀解决的好!”肖坤说着抽出钢刀,满是杀气的盯着动弹不得的刘建明。 “其中定有误会,主人,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奴才!” 刘建明苦苦哀求,显然并不死心,他追随冯骥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不定家主会看在往日情面放他一马。 “你这狗奴才,别叫我主人!”冯骥脸色铁青,漠然看着狼狈之极的刘建明。 当初郎中禹江向他暗示,刘建明已有叛变之心,坦言说冯骥是不信的,只是现如今用毒酒企图毒杀肖坤,利用安插的亲信控制私兵欲洞开后门,这不是和官军勾结还能是什么,证据确凿不容狡辩,这种该死的不忠之奴实在该死,直接在冯骥看来,直接砍下着奴才的脑袋,实在太便宜他了。 肖坤在冯骥手下当差多年,自然明白家主的心思,对于如何折磨人,肖坤可是很有经验,向冯骥恭敬抱拳建言道:“家主,我那圈养的猎犬最喜人肉,尤其是活人血肉,不如将这一众逆奴交给在下处置!” “有趣,就按你说的办!”冯骥正在考虑如何能解心头之恨,肖坤的建议顿时让他心中大喜,对于肖坤也更加亲近。 肖坤随手一招,打算唤来身边私兵将刘建明等人拖走,就在他转头的一瞬,一支破空而来呼啸利箭,瞬间贯穿他的咽喉,倒在地上的肖坤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远处,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大量官军,不断用劲弩射杀周围私兵。 为首一将随手将劲弓丢给身边兵士,满是不屑的瞪了肖坤一眼,拔刀上前砍翻两个企图保护家主冯骥的私兵,顺势将利刃架在满脸煞白的家主冯骥脖颈,看眼家主被擒,一众私兵很快失去了斗志,纷纷丢下兵刃跪倒一片,而被箭矢贯穿咽喉的私兵总领肖坤,带着无数的疑问失去了气息。 第三十章 不共戴天 豪强奢华宅院内,突然从柴房内涌出大量杀气腾腾的官军。 眼看总领肖坤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领军千总甄兴一箭穿喉射杀,家主冯骥当场被擒,周围一众私兵瞬间丧失斗志,他们已经没有继续抵抗的意义,纷纷丢下兵刃跪地求饶,躺在地上的刘建明大口喘着粗气,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兴奋,第一次觉得官军如此亲切。 满脸煞白的冯骥用余光盯着脖颈的刀刃,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稍稍稳住情绪,冯骥以微微发颤的语气,质问站在身边的甄兴道:“你是何人,告诉你,我族兄乃是刑部尚书冯英,要是你敢...!” “你给老子闭嘴,再敢聒噪割了你的舌头!”甄兴冷言暴喝,随后看向跪地的一众私兵冷冷下令道,“把大门打开!” 那些跪在地上等候处置的私兵哪敢不从,抢功一般的争相起身,跑过去搬开宅门前的阻挡物。 随着宅门缓缓洞开,束手而立韩羽,正一脸笑意的站在正门之前,在队长王威带兵陪同下进入院内,而在韩羽的身边,有一个带着斗笠,遮住面容的阴冷男子格外出众,他正是先前去投奔韩羽自毁容貌的许子越。 “纳命来!”看着被擒的冯骥,许子越全身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忽然抽出腰间短刀,疯了一般朝着冯骥冲去,就在这时,站在一边早有准备的韩羽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盯着许子越的双眼沉声道:“许子越,我们约定好的!” 十分激动的许子越胸口剧烈起伏,不断大口喘着粗气,紧握短刀的手掌不断颤抖,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双眼紧盯着韩羽,韩羽被盯得全身发毛,但在关于冯骥生死的问题上决不能退让,似乎想通的许子越忽然松开手中短刀,仰天悲怆道:“韩公子,我就信你一次!”就在他松开了短刀的一瞬,站在韩羽身边神情漠然的王威,也稍稍松开了刀柄,不过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前来冯宅之前,韩羽和许子越已有约定,冯骥将被举检为寇军内应,待凤阳之围解除,将通过奏疏上禀圣上,到时候冯骥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韩羽向许子越的保证和建议,虽然攻入冯骥宅院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韩羽并不想得罪把持朝政的东林党,而且别说是东林党,就是刑部尚书冯英也惹不起,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明哲保身一向是韩羽的初衷。 尽管早有约定,仇人相见依然分外眼红,许子越依然没能抑制心中的愤怒,之所以放弃了当场报仇,是因为许子越很清楚,如果韩羽想要保住冯骥性命,在周围遍布官军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机会,而从韩羽广设粥棚救济百姓,暴打权贵私兵的行为来看,倒是值得信任,其实许子越依然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天理,仅仅是打算相信韩羽一次。 韩羽倒是没有诓骗许子越,相信冯骥无路可逃的最重要原因,还要说起当朝内阁首辅温体仁,温首辅可是一个内斗好手,尤其擅长窝里斗,最热衷的就是干掉和自己作对的政敌,礼部侍郎钱谦益如此,前任内阁首辅周延儒亦如此。 温体仁上任以来,一直与把持朝政的东林党争斗不休,而刑部尚书冯英,作为东林党一员,自然是温体仁的眼中钉,只是一直找不到除掉他好借口,现如今刑部尚书冯英的族弟冯骥,在凤阳一旦被定为寇军一党,温首辅绝不会放过这个扳倒敌人的机会。 所以韩羽坚信温体仁不会放过刑部尚书冯英,也不会放过他的族弟冯骥,而崇祯皇帝对待叛党的态度十分明确,只要待凤阳之围解除,将诸事上疏皇帝,相信接下来只要坐观其变即可。 许子越上前,走到冯骥不远处随手将斗笠摘下,满是狰狞疤痕的恐怖面容把冯骥吓了一跳。 “老贼冯骥,你还记得我吗?!”许子越咆哮质问。 冯骥端详了许子越半饷,微微皱眉道:“难道...你...你就是当初那个余孽!” “余孽?好一个余孽!”许子越眼神变得狰狞,冷冷的紧盯着冯骥道,“吾父许子将用数年之功,为你修缮逃命地道,待地道通达之时,为了保守秘密,你居然派人前来杀我一门,我的父母妻儿、亲戚好友只有我一人连中三刀侥幸逃脱,从此自毁容貌等待时机,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这该死的老贼也有今天!”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冯骥脸色大变,总算明白这些官军为什么会从柴房内突然杀出来,一定是从逃生地道而入,“地道内遍布陷阱、毒烟,绝不可能有人可以进来!” “古来修缮地道,讲究四平八稳,双管齐下,为防止地道坍塌和损坏,在主地道旁边,一般还有支道一到两条以防不测,”韩羽从一边走上来,漠然的看着冯骥言道,“我说的没错吧,许子越。” “韩公子说的是...”许子越略显诧异,隔行如隔山,没想到韩羽年纪不大,居然还懂得地道之术,这实在不简单。 韩羽不再理会面如土色的冯骥,走到一边向千总甄兴抱拳一礼道:“甄千总领兵攻克冯宅,当居首功...”甄兴心中叹气,首功说得好听,分赃三七还是三七,绝不会多给一分,想起当初被韩羽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后生逼得走投无路,一时满是无奈。 “韩公子过奖...只是...”甄兴微微欠身抱拳,满是期许的看着韩羽。 韩羽自然明白甄兴的用意,爽朗轻笑道:“甄千总放心,你我当初约定自当遵从,不过...”韩羽话锋一转,饶有兴趣的看着千总甄兴询问,“兄长的意思是,打算用金银细软换取粮食,不知甄千总以为如何?” 甄兴一愣随即释然,韩羽很明显是在试探,金银细软虽然能在很大程度上提高士气,但唯有粮草才能真正稳固军心,显然张汤怀打算用粮草扼住他和属下千余兵士的咽喉,不过甄兴总觉得这是韩羽的主意。 甄兴考虑的时间很短暂,他毫不犹豫的赞同了韩羽的提议,除了很佩服长张汤怀,感怀救命之恩之外,因为甄兴很清楚外有寇军虎视眈眈,内有地主豪强蠢蠢欲动,自然不会撕破脸,最重要的原因是甄兴对韩羽的忌惮,这个看似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可以控制凤阳政务,运筹帷幄解决诸事,韩羽这样危险的人他可不想得罪。 眼看韩羽和甄兴交谈告一段落,早已等在一边的冯骥近侍刘建明,迈着小碎步跑过来,一脸献媚的跪在地上恭敬道:“多谢主人救命大恩,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此大恩!” “你在我手下办事,救你也是理所当然,现在你立刻带人去找重要的东西...”韩羽温声安抚道。 “主人放心,在下立刻去办!” 刘建明为人精明,自然很清楚韩羽所指所谓重要的东西,对于冯骥将金银细软,还有大量的粮草辎重藏在哪里,作为冯骥的贴身内侍可是再清楚不过,一心想要立功的刘建明异常积极,立刻带着王威手下兵士,朝着地下密室方向而去。 “狗奴,老夫要杀了你!”刘建明从冯骥身边经过的时候,冯骥怒而起身破口大骂,只是被身边的兵士死死压住。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跪在地上的天杀老贼,怎么看都更像一条狗!” 刘建明爽朗大笑带着兵士扬长而去,当初差点被冯骥下令喂了猎狗,现在总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刘建明带人刚刚离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踩踏地面的声响,院内官军在甄兴的带领下,快速组成战阵严阵以待,韩羽的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怒斩 冯宅之外,疾停的战马嘹亮嘶鸣,那迫人之势绝非一般驽马可比。 很快数十名兵士簇拥着为首一人,快步从门外步入,眼看来人韩羽总算松了一口气,正是养伤多日的兄长张汤怀。 看着大哥张汤怀已经完全康复,韩羽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听说这些日子家中养伤的张大哥,可是有些乐不思蜀,自从甩手将凤阳政务交给韩羽,每天卧榻之侧有美人相伴,本来尚未行婚聘六礼,女儿家不该前来相陪,不过张汤怀乃是青年俊杰,倒是少了不少俗礼,二人如胶似漆,倒是羡煞了军营内一众光棍。 这一日,处在温柔乡里的张汤怀从亲兵那里听说,韩羽欲拟攻豪强冯骥的宅院,战阵冲杀向来刀剑无眼,担忧韩羽安危的张汤怀匆匆带亲随策马而来,看到宅院已破,运筹帷幄的韩羽安然无恙,张汤怀总算放了心。 只是当张汤怀看着院内,被不断抬出的众多金银丝软,旁边堆积如山的粮食,想到城内每天不断有人饿死的惨状,而这些地主豪强却在家中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张汤怀看向冯骥的眼神骤然冰冷起来。 “哄抬市价,至使百姓饿死之人众多,焚烧我军粮草,组私兵袭杀官军...”咬牙切齿的张汤怀沉声言道,“该死!” “最重要的是你还有与寇军相通,打算里应外合...”韩羽补充道。 勾结贼寇,这一点最为重要,所以必须强加给冯骥,否则攻入宅院就不是清除寇军内应,而成了打家劫舍,出师有名就是正义之师,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站在道义的制高点,至于是非对错,只有胜利者才能评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张汤怀不是要主持正义,那老夫告诉你,城南的皇室宗亲宅院里,囤积了数倍于我的粮草,你敢去攻他的宅院吗?”冯骥冷笑连连,脸上满是嘲讽,即便已经沦为阶下囚,依然骄横跋扈,丝毫不把韩羽和张汤怀放在眼里。 不等张汤怀言语,韩羽爽朗一笑上前抢白道:“这就不劳冯家主操心了,岂不知我韩羽最喜欢捡软柿子捏,顺便一提,在下可以保证,三日之内凤阳米行会重新开业,粮价也会恢复如初,而那些地主豪强也会乖乖与我们合作,而你不过是用来杀鸡给猴看罢了!” “尔等阴险鼠辈!鼠辈!” 冯骥脸色涨得通红,被韩羽气得暴跳如雷形如疯癫,只是被身边两个兵士死死压住,根本动弹不得。 冯骥很清楚韩羽说的是对的,从冯宅被官军包围到现在,已过去很长时间,而那些平时称兄道弟的所谓挚友,距离这里不过百米,只是直到现在那宅门依然紧闭,丝毫没有互相帮衬的打算,也就是韩羽的计划不仅成功杀了鸡,而且还吓傻了猴子,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些地主豪强就会重新评估张汤怀的实力和决心,恢复粮价,让粮行开张营业并不是不可能。 冯骥因为族兄冯英是东林一党,又是朝廷官居正二品的刑部尚书,嚣张跋扈多年,就连凤阳知府也是礼让三分,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有生命安危,但这并不代表冯家家主冯骥,不会因突如其来的挫败而变得疯狂,狰狞的双眼紧盯着张汤怀,好似一头受伤被困囚牢的发狂野兽,随时打算暴起伤人。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千总,居然胆敢在老夫面前叫嚣,”满脸恼怒的温泽端大怒而出,指着张汤怀冷言呵斥,“吾族兄乃正二品刑部尚书冯英,你以为抓了老夫就能杀我,笑话,待族兄向圣上禀明,定斩你九族,听闻你那尚未过门女孩儿外貌出众,到时候老夫定好好照顾她,照顾到全身每个角落,然后再选一个合适的窑子...”冯骥一边叫嚣一边疯狂的大笑。 在冯骥看来,族兄冯英可是当朝刑部尚书,又有东林一党作后盾,位高权重谁不敬畏三分,只是他完全低估了血性男儿张汤怀,更不该以他最珍视的家人来威胁,龙之逆鳞触之必死,张汤怀怒极反笑,怒而抽刀上前。 “张大哥,切莫冲动!”韩羽大惊失色,意识到不妙立刻冲了上去,企图上前拦住张汤怀。 只是韩羽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张汤怀已经冲到冯骥身边,手起刀落顺势将脑袋砍下,双目瞪得滚圆,充满难以置信的脑袋翻滚而出,浓郁鲜血散漫一地,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张汤怀怒斩凤阳城有名的地主豪强冯骥,一时间整个大院里死一般的安静。 “张大哥,你闯大祸了!”脸色煞白的韩羽微微叹气,一脸担忧的看着尸首分家的冯骥。 “杀便杀了,韩弟不必惊慌...”张汤怀爽朗一笑,显然出了一口恶气。 其实按照韩羽的初衷,到时候只要处决掉冯骥家仆、私兵,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即可,即便要杀冯骥,也要当朝圣上崇祯皇帝来定罪,到时候无论是东林一党,还是刑部尚书冯英都只能咽下苦果,起码不能明面上报复。 只是万万没想到张汤怀被冯骥一激,冲动而为将其斩杀,若是人少之处倒也还有寰转余地,而现在确是酿成大祸,不过事已至此,后悔已是无用,韩羽一时哭笑不得,暗怪张汤怀你倒是出了气,恐怕将来麻烦会接踵而来,必须早些应对的好。 人死为大,冯骥很快被草草安葬,按照先前协定,千总甄兴令人运走了府内十分之三的金银细软,而将粮草全部留下,以表明并无反叛之心,韩羽也不客气,让刚刚晋升的百总王威带人,将剩余的金银细软,粮草米酒全部运回兵营。 离开之前,此次为官军指明地道,立下攻宅大功的许子越走了过来,此时的他重新戴起斗笠,虽然阳光明媚,站在原地的他却给人一种变体生寒的阴冷感觉,许子越向韩羽深拜一礼道:“韩公子,在下这一生只为报仇,而今日狗贼已经伏诛,打算回乡守墓,来日方长还请韩公子保重。” “以身侍墓,绝非大好男儿!”韩羽紧接着话锋一转道,“若许兄不嫌,可愿听我一言?” “韩公子请讲!”许子越抱拳一礼,挺直身子洗耳恭听。 “先收下这个!”韩羽从王威那里接过一个黑色的包裹,将它放入许子将手里。 “这是...”包裹很沉,这是许子越接到包裹的第一感觉,好奇之下稍稍将包裹打开一道缝隙,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包裹里居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有千余两。 “韩公子,你这是何意!”许子越有些不悦,虽然大仇得报都要感谢韩羽,但他也是有骨气的人,绝不会要对方的施舍,若不是眼前之人有大恩于他,恐怕早已拂袖而去。 韩羽心中暗笑,着许子越也是性情中人,这种人喜怒形于色,反而没什么坏心。 “许兄误会了,这些银两是用来投资!”韩羽爽朗一笑道,“湖广之地商贸发达,若是许公子不弃,可去那里发展,说不定将来穷困潦倒,定要去投靠混口饭吃!”韩羽言语看似玩笑,其实说的是实情,明末虽然政局不稳内忧外患,但商贸空前发达,若不是这边诸事尚未解决,有了资本的韩羽,恐怕早已自己前去做生意了。 许子越握着银两眼神阴晴不定,正如韩羽所说他年轻气盛,心中也有一腔抱负,只可惜意外横祸,家中之人皆亡,这些年只以报仇为活下去的信念,现如今大仇得报无处可去,只有回乡守祖坟聊度此生,而韩羽重新给了他希望,更重要的是这千余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许子越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就凭这份信任,许子越犹豫半饷点头应允。 “还有一事,还请许兄相助!”韩羽上前一步,附耳向许子越说明。 事情告一段落,冯府被封,家丁、私兵韩羽都按照约定,交给了千总甄兴处置,是杀是放已经和韩羽没了关系。 离开冯宅之前,韩羽派刘建明去搜集其他豪强的情报,就在他路过一个小巷时,突然一个模糊的人影快速冲了出来,刘建明只觉腹部一沉,接着传来强烈的剧痛,低头怔怔看着腹部插着一柄锋利短刀,伤口处不断喷涌着鲜血,很快作恶多端的恶奴刘建明,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巷里咽了气。 第三十二章 大军压境 凤阳城外五十里,近万饥肠辘辘的张献忠所部大寇军驻扎于此,本来以寇军的作风,一向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转战千里走哪打哪,只是这一次在凤阳城受挫,彻底激起张献忠的凶性,不顾身边将校反对,立誓定要破城屠灭,不掘了皇帝小儿的祖坟绝不离开。 寇军伐光了周围的树木,用来制造架设在护城河上的木板和攻城的云梯,而为了养活这近万人,周边的村落都已经被屠掠殆尽,以至于凤阳城百里之内人迹罕至,缺少粮草的张献忠打算孤注一掷,遂将所有储存的粮食酒肉,拥有的金银细软全部全部发给了兵士,那些抢夺来的女子,也被寇军疯狂折磨之后悉数屠杀于旷野,一时间寇军士气高涨,强攻凤阳的时机已经到来。 这一日,已经整军齐备的张献忠正欲率兵攻城,忽有探马前来来报,言闯王高迎祥和李自成率十万之众而来,此时距离营寨已不到三十里,一摆手摒退那报信兵士,听闻此消息的张献忠一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三军会师,主力人数十余万,攻克凤阳易如反掌,忧的是他日攻克凤阳,这城中金银粮草又该如何均分,甚至张献忠有些犹豫是否要即可攻城,到时候只要首先攻入凤阳,料那闯王高迎祥也不会厚颜相夺,至于李自成,张献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尽管千般不愿,张献忠最终还是放弃了原本独自攻打凤阳的想法,即刻下令兵士暂且休整,对于善骑射,膂力过人,为人豪爽果敢的闯王高迎祥,张献忠心中颇为敬服,从当初三十六营寇军首领,一同共推举高迎祥为闯王可见一斑,今日闯王亲至,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张献忠亲出营寨,将只带十余亲兵的闯王高迎祥,和一脸傲气的李自成迎了进来。 “闯王请,李帅请...”在闯王面前张献忠不敢托大,请二人入帐落座。 “眼看张帅埋锅造饭,攻城器械齐整,似乎欲要攻城?”闯王高迎祥爽朗一笑,首先开门见山的说道。 “看来传闻所言非虚,张大帅被官军击溃败退,听说那守城百余官军都是天兵天将,真是佩服佩服!” 李自成嬉笑之间言语里满是讽刺,在他看来张献忠率领万余大军趁着夜色偷袭,居然被城头不到百人的官军击退,简直是蠢猪式的指挥,尽管明军火器凶戾,万余人一拥而上也早已拿下了城头,而且李自成本就和张献忠当初因为劫掠分赃不均早已不和,这种时候哪会留有情面。 “李自成,不要欺人太甚!”张献忠也是火爆脾气,哪受到了这种鸟气,拍案而起就要拔刀。 “真是好笑,欺人太甚的该是天兵天将才对!”李自成冷笑连连,阴冷的双眼紧盯着张献忠,手掌也顺势紧握刀柄。 “大家同为义军,何必因口舌之争坏了义气,都且息怒!”高迎祥立刻起身劝说,才将二人劝坐下来。 “二位大帅切莫忘了,‘洪恶鬼’正统领大军朝这边赶来,留给我们的时日已是不多!”高迎祥看向张献忠和李自成建言道,“不如给本王个面子,我等三人即刻联军攻城,入城所夺之物三方均分,二位以为如何?” “全凭闯王做主!”李自成轻蔑的瞪了张献忠一眼,起身抱拳言道。 “自当遵从!”张献忠粮草已尽,已是孤注一掷,自然支持闯王高迎祥即刻攻城的建议。 张献忠虽然十分厌恶李自成,但被寇军称为洪恶鬼的五省总督洪承畴,此时正统大军追击寇军,时间紧迫,个人恩怨只能放下,攻克中都凤阳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入城之后李自成的手下敢多抢金银物资,那么就用刀刃说话。 寇军的效率还是很快,在闯王高迎祥的主导之下,大军经过短暂整合,很快以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所部为主力的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中都凤阳进发,队伍之广,一时绵延十多里。 —————————————— 张家客栈,一时前来喝茶的宾客络绎不绝,人满为患之下客人都坐到了街道上。 与以前的常客不同,自从张汤怀全掌凤阳军政之后,凤阳官吏、富贾豪强都成了客栈的常客,一时间形成一种风尚,能够坐在这张家客栈喝茶,完全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这些前来打算巴结张汤怀的权贵平时对张老丈也是恭恭敬敬,哪有平时的官威,一时让凤阳百姓啧啧称奇,不过不论这些权贵出手如何阔绰,张老丈的茶价还是一如既往,多一钱不要。 不论外面如何热闹,客栈之内的昏暗厢房内,似乎比以前变得更加孤僻的韩羽仰面躺着,一直盯着房梁看,让张老丈暗暗叹气,生怕韩羽的旧疾复发,倒是隔壁的邻家丫头林婉儿,时常跑来韩羽的房间,和他说些悄悄话。 张汤怀怒而斩杀冯骥,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完全打乱了韩羽的计划,屠斩官属本就有罪,若是一般官属倒也罢了,但被杀的冯骥族兄乃是当朝正二品刑部尚书冯英,此等大仇不共戴天,冯英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不妙的是冯英还是东林一党,若东林党人进言,很难保证不会影响崇祯皇帝对此事的判断,韩羽很清楚现在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一时不慎就有灾祸降临。 坦言说当初韩羽在选择哪谁开刀的问题上有所迟疑,但凤阳城内地主豪强每一个都非富即贵,要想震慑权贵,挑来挑去也只有冯骥最为合适,事已至此后悔无用,韩羽反复斟酌之下,决定待凤阳之危解除,即可启程前去请人相助。 忽然厢房房门被推开,从这力道看,想必不是隔壁的林丫头。 一身戎装的张汤怀来到房内,看着韩羽正色道:“寇军合营,拥兵十余万,已屯兵城外二十里,恐怕攻城就在今日。” “需要我做什么,张大哥?”韩羽起身,看向神情决然的张汤怀。 “韩弟,家父就拜托了!”张汤怀上前一步,握着韩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嘱托道。 寇军聚众十余万,虽说其中大多都是随军家眷,可战之兵不过十之一二,但统兵而来的高迎祥、李自成,都非易于之辈,手下兵士与官军作战多年,绝非当初的一群乌合之众,而且此次前来的寇军,还拥有缴获来的火炮和投石车,甚至还有几架虽然破旧,但还能用的高大井栏,寇军攻城器械齐备,并且绝不会疏忽大意,是否能挡住士气高昂人数众多的寇军,张汤怀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张汤怀虽然为人乐观,但并非认不清现实,城破之日便是战死之时,他已经没有退路,所以在领兵登上城头之前,顺道前来客栈,正是向韩羽嘱托,虽然很清楚一旦城破,寇军必然劫掠屠城,但张汤怀心中任有一丝希望。 “张大哥放心,凤阳城破不了!”韩羽眼神灼灼的看着张汤怀,信心满满的打气道,“相信只要坚持数日,待五省总督洪大人的援军进入安徽地界,那么寇军一定会因粮绝败退!” 张汤怀意味深长的看着韩羽轻笑道:“以韩弟之才,实在不该屈居于此,待凤阳之危解除,韩弟自当去考个秀才。” “张大哥...”韩羽心中感动,此时寇军大军压境,张汤怀居然还在为他的将来考虑。 张汤怀大笑道:“至于我自当持戈上阵,马革裹尸,只要为兄一息尚存,绝不会让寇军入城半步!”他的语气里满是决然。 第三十三章 凤阳激战 晌午时分,十多万寇军齐聚城外,三方寇军虽然合起军一处,虎视眈眈的盯着凤阳城,数以千计的旗帜迎风猎猎作响,在烈阳的照射下,一众寇军手中刀刃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齐备的攻城器械摆放在大军之前,只等一声令下即可攻城。 不过三大寇军阵营泾渭分明,相较而言只有战兵的张献忠所部人数最少,只有八千之众,重回这屈辱的败北之地,张献忠不断催促闯王高迎祥下令攻城,不过高迎祥并没有立刻下令攻城,因为他很明白历来用兵之要讲究势,十多万大军摆在这里,光是这份气势就能迫人心魄,稍后攻城就会更加有利。 凤阳城头之上,一身戎装的张汤怀面色从容,漠然看着声势浩大的寇众,作为凤阳守城之将,于公于私已无退路,好在凤阳守军经过新编整训,虽然人数缩减为两千,不过不论是意志还是战斗力都绝非当初可比,加上千总甄兴手下的一千主力营兵,以凤阳之坚城,充足的火器与三千兵士,相信可以坚持到朝廷援军到来。 面对声势浩大的寇军,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火药味,守城明军吞了吞口水握紧了手中兵刃,负责火炮的兵士反复校准射击诸元,并且不断重新规整放在一边的弹丸,以此来缓解大战前的紧张,张汤怀自知责任重大,身后就是家乡父老,亲朋好友的所居之地,他暗暗发誓就算舍了性命,也要将寇军阻挡在凤阳城下。 白袍白巾的闯王高迎祥拍马上前,横刀直指城头傲然下令:“兄弟们给我冲,首入内城者官升三级,赏千金!” 号令已至,一时军阵军旗摇曳,即便站的很远的寇军也能得知进攻的命令,一时间喊杀之声震耳欲聋,无数手持兵刃的寇军抬着身边的云梯木板,快速朝凤阳城冲去,数辆高大的老旧井栏上站满了寇军,早已摆成一排的投石车上摆满了凿来的石块,随着寇军头目一声令下,磨盘大小的石块呼啸而起,轰然朝着凤阳城头落下。 伴随着沉重闷响,顿时飞溅起一片混杂着血肉肢体的瓦砾尘土,为了一鼓作气拿下城头,高迎祥、李自成等人也是下了血本,将数门从明军那里缴获的宝贝火炮也被推了出来,不过这些火炮性能不佳,加上并未校准和长期保养,根本无法远距离开火,最惨的是过热炸膛时有发生,不是胆大不要命的,一般没人敢接近这些铁疙瘩。 不过对火器一向依赖的明军一旦被火炮轰击,对于信心的打击往往是致命的,这是高迎祥数次和官军中总结出来的经验,重要的不是杀死多少明军,也不可能靠这些火炮轰破城墙,而是一种心理的震慑,所以今日想要拿下凤阳城,这种威慑必不可少,在一众寇军的推搡下,在众多进攻寇军的掩护下,缓缓朝着凤阳城靠近。 城头之上瓦砾尘土飞扬,数块沾满血污的粉碎石块散落一地,这些原本磨盘大小的石块威力惊人,不过并没有多少准头,对于躲在墙垛后面的明军,只造成了极小的伤亡,尘土很快散尽,一身戎装的张汤怀盯着蜂拥而至的寇军虎目微凝,冲着军官朗声道:“火炮准备,等我命令!”张汤怀微微抬手静等时机。 冲在最前面的寇军已经接近护城河,不少习水性之人毫不迟疑的一跃冲入冰凉的河水,快速朝数米之外的对岸游去,紧跟在后面的寇军快速顺势将肩上扛着的大型木板递送了过去,这些专门用于渡过护城河的大型木板被快速架设起来,蜂拥而至的寇军踩着木板快速朝城头挺进,没有人敢稍有迟疑,因为这些长期和明军作战的寇军很清楚,他们现在处在火炮的攻击范围之内。 而张汤怀等待的时机就是现在,随着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就绪的红夷大炮发出震天轰鸣。 迸射而出的呼啸弹丸,轰然落在护城河刚刚架设木板上,剧烈的爆炸,顿时将十多名急着冲过护城河的寇军炸得肢体横飞,强劲的气浪瞬间掀翻破碎的木板,数十名来不及躲闪,被冲入护城河内的寇军大声呼喊着,不断拍打河水的同时,疯狂的将身边的同伴压入水里,只为借力仰起头吸一口空气。 凤阳城头之上再次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数十枚弹丸呼啸而至,接连不断的轰然爆炸,炸得寇军抱头鼠窜,短短片刻就有数百人人伤亡,只是在阵前督战队的威胁下,没有人敢后退一步,持续而来的密集轰击也激起寇军的凶性,纷纷踩着前面同伴的尸体快去前进,一些只是被冲击波掀飞,还未来得及站起来的寇军,很快被后面涌上来的密集人群活活踩成肉酱。 尽管城头之上火炮威力惊人,每一声爆炸巨响,总能造成不小的伤亡,但寇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每一次红夷火炮轰出一片空地,总有更多的寇军填补空缺,不到片刻护城河里已经堆满了尸体,对全力向城头挺进的寇军来说,虽然无法抵挡明军火器,但只要全力冲到城头之下,明军火炮就将失去作用,凭借十倍的人数优势一定可以拿下城头。 付出惨重代价寇军,好不容易冲过护城河的寇军,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很快又被射程较近的弗朗机火炮与凌厉的箭矢轰袭,每前进一步总有数量不少的寇军当场倒毙,尸体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起,浓郁的血浆四散翻飞。 一些被箭矢贯穿身躯,尚且死去的寇军倒在血泊里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几个踉跄走在尸体堆里,刚刚找到自己手臂的寇军一脸茫然的喃喃自语,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痛处;刚刚中弹被炸烂肚子的寇军跪在地上,疯狂的将混杂着猩红泥土的肠子塞回肚子,在哭喊声中断了气;炸断一半身躯的寇军,疯狂的朝不远处的下半身爬去,忽然惊恐的发现,这根本不是他的另一半身躯... 激战仍在继续,无论是想要拿下凤阳的寇军,还是守卫城池的明军,都有着必死的决心,双方刚刚接触就进入白热化,寇军一波又一波的朝凤阳城挺进,快速冲到城头之下的寇军,立刻将云梯架设起来,立刻有衔着刀刃,一手举着盾牌的寇军快速朝城头冲去。 守城的明军同样早有准备,无数滚石檑木从城头迎面砸来,不少被砸中的寇军身躯瞬间凹陷下去,瞬间朝着地面掉落下去,滚烫的沸油倾斜而下,顿时把避无可避的寇军烫的皮开肉绽,在疯狂的惨叫中死去,忽然从上面抛掷而下的大型爆炸燃烧武器‘万人敌’,一时战死战伤不少寇军。 不过自知走投无路的寇军,丝毫没有退却和恐惧,接连悍不畏死的冲上城头,每当呼啸而来的石块压制城头明军的时候,看准时机的寇军立刻跃上城头,企图站稳脚跟,张汤怀亲自率部在前,手持雁翎刀身先士卒的冲向寇军,接连砍翻数名寇军,周围手持长枪的明军一起突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刚刚冲上来的十多个寇军斩杀,重新夺回了险些被寇军突破的城头。 在张汤怀的命令下,猛火柜被推了出来,这种喷射火焰的武器,对于焚烧云梯有着奇效,随着一声令下,炙热的火焰顺着墙垛下方的小口喷射而出,爬满寇军的云梯燃烧起熊熊烈火,丢开云梯的寇军掉落下去,顿时砸翻不少人。 不断呐喊的寇军悍不畏死的冲上城头,接连被张汤怀领兵击退,很快墙垛上满是飞溅的碎肉,地上遍布粘稠的血迹,刀口已经卷刃,明军开始出现不小的伤亡,浓郁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味传遍每一个角落,让守城的明军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寇军,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守得住凤阳。 第三十四章 孤儿寡母 杀声震天的城头激战正酣,火炮持续轰鸣,城外浓烟滚滚,不时有呼啸入城的石块,轰然砸塌凤阳城内的房屋,几个来不及逃出来的百姓被当场活活砸死,不少惊恐万分外城百姓,纷纷舍弃外城的房屋,携家带口朝着内城逃去。 三大主力寇军如同历史上一般,拥兵十多万合兵城下,剑锋所指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十倍于守城明军的寇军,的确有自傲的本钱,此时正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攻城,韩羽虽然当初设计,放走了张献忠派来和知府颜容暄谈判使者数人,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精心布置的反间计能否成功,韩羽并没有万全的把握。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张汤怀是否能统领凤阳城三千守军,挡住凶悍的寇军攻势,不过韩羽同样也没闲着,在队长王威的陪同下,带领数十名营兵一如既往的搭设粥棚,救济一众饥肠辘辘的城中百姓,韩羽自知不是百人敌,坦言说也没有领兵之能,纸上谈兵忽悠别人倒还可以,若是真领军真刀真枪的拼杀,那是拿命当儿戏。 韩羽不想白白送死,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充好汉,比起在城头多一个炮灰,此时在城内稳定人心反而更加重要,而且在这段时间内,在凤阳百姓的帮助下,城中寇军细作被全部抓出来斩首,对于拥有强大火器,占据城墙以逸待劳的守城明军来说,解决了后顾之忧,就不必分兵拒守,可以将所有的兵力投入正面战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能挡住最初寇军精锐的兵锋,重挫敌方士气,相信守住凤阳城并非不可能。 正在这时,远处走来一个身着素衣的年轻妇人,虽然轻衣素面但气质不俗,绝非寻常人家女子,她右手边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不时满脸急切的向周围的人询问,引来的只有谩骂便是鄙夷,甚至被当场推翻在地,看在眼里的韩羽放下手中账薄,交给身边的文官的同时低声叮嘱了几句,接着朝那妇人走了过去,队长王威将立刻跟了上来,小心保护左右。 虽然张汤掌控凤阳军政,但也有不少消息灵通之人,知道凤阳城很多事都是韩羽出谋划策,凤阳被围,此时寇军急攻正酣,这种时候人心思变,当初韩羽破坏了这些权贵趁机发国难财,断人财路,自然有人伺机报复,况且很难说凤阳城内的寇军细作已被全部肃清,王威自然不敢大意,提刀上前寸步不离的跟随左右。 韩羽突然靠近,顿时让那妇人紧张起来,忐忑不安的后退几步,连忙就要跪地叩首,被先一步上前的韩羽扶起,待妇人稳住身子,韩羽后退一步抱拳道:“在下韩羽并非官吏,只是代吾兄操持粥棚,看夫人不似寻常人家儿女,不知前来所谓何事?” “这位大...公子...奴家林瑶,正在寻家夫姚锐!” “可是营官什长姚锐!”韩羽一愣,随即询问。 “公子识得奴家夫君!?”那妇人忽然上前一步,拽紧韩羽衣袖迫切询问,忽觉有些不妥,再看韩羽身后紧握刀柄的魁梧军官横眉冷对,惊恐之下连忙后退告罪道,“公子莫怪,是奴家失礼了,还请告知夫君现居何处?” 听到什长姚锐的名字,队长王威面色有些不善,当初因为这个被寇军收买的叛徒,差点将他牵扯进去,若不是在场的韩羽仗义执言,理智分析前因后果,恐怕王威早已被当做寇军内应当场斩杀,不过此时的姚锐作为叛徒已被秘密处决,想来这二人便是姚锐的遗孀遗子,常言祸不及家人,王威倒也不会拿这孤儿寡母出气,当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姚锐已经死了。”韩羽并不打算隐瞒的直言相告。 让韩羽以外的是,那妇人虽然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并没有震惊的模样,似乎对姚锐已死的消息有所耳闻,既然如此到处打听姚锐的下落,就变得有些匪夷所思,“还请公子直言相告,奴家夫君是怎么死的?”年轻妇人殷切的看着韩羽,全身微微颤抖着,眼神里有期待更饱含恐惧。 韩羽略一思索倒也了然,虽然作为叛徒的姚锐是被秘密处决,但消息还是会走漏出去,再看这妇人身着素衣,妙目红肿未消,手腕隐隐有青紫痕迹,想必姚锐是叛徒勾结贼寇之事,让她母子备受牵连,在家中无法立足,所以才会寻觅而来,也许不过是为了躲过那些家人而已。 “我父亲是个大英雄,绝不是叛徒!”站在一边的七岁孩童忽然冲着韩羽喊道。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还不快给公子叩头!”林瑶略显惊慌斥责连忙斥责,生怕惹恼了韩羽,虽然抱着希望而来,但如果将来姚锐被认定为叛徒,那么他们母子同样会受牵连,鞭打刑训,充军发配都有可能。 正如韩羽猜测的一样,连这孩子天天听着父亲是叛徒,都已经记在心里,眼前的年轻妇人恐怕受了不少罪。 “姚什长作战奋勇,先前在迎击寇军的战斗中不幸重伤不治身亡,甚至来不及修书一封。”韩羽接着蹲了下来,和孩童保持同样的高度,爽朗一笑道,“你说的没错,你父亲的确是个大英雄!” “王队长,银两。”王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装着银两的小袋。 “公子这万万使不得!”妇人眼看韩羽递过来的银两,连忙出言推辞,林瑶并不傻,凡事无风不起浪,很有可能姚锐真的是叛徒,她之所以匆匆离家,只是为了躲避将她当做扫把星棒打的所谓家人,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听到街坊邻居骂她的孩子是余孽贱种。 “这是抚恤的银两,是你该得的。”韩羽脸上保持着一贯的笑容,从容有度并没有逾越的想法。 “多谢公子,不知...”林瑶一时欲言又止,看着韩羽的眼神更添几分妩媚。 韩羽自然明白林瑶的意思,想要平安返家扫清谣言,需要官家证明,轻笑淡言道:“不久之后就会贴榜公示,还请心安返回。”得到韩羽的保证,林瑶立刻千恩万谢,不过先前眼神中的妩媚早已消散,牵着满脸欣喜儿子的手,捧着一袋银两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韩公子,那妇人似乎对你有些心思...不如...”王威和韩羽关系很好,倒是大大咧咧的开起了玩笑。 “并非如此,那妇人这般作为,只是为了她的儿子,她知道我是谁,也是冲着我来的。”韩羽从容一笑,并没有被利用之后的愤怒,反而是对这个年轻母亲的勇气十分佩服,其实若是韩羽以此事要挟,半推半就也能成事,不过他实在不屑于此。 “原来如此...”王威一愣,将事情前前后后又想了一遍,很快拍手愤怒道,“这妇人真是好心机,决不能让她得逞!” “我们何不顺水推舟,人活着,总是需要希望的。”韩羽从容一笑,并未理会王威的建议。回想起那孩童在得知父亲并非叛徒,而是大英雄之后的喜悦之色,想必那一刻感受到的就是幸福了。 王威对韩羽这般豁达十分钦佩,忽然想到什么微微叹了气道:“若是那些城中的豪强权贵,有公子一半仁义,这凤阳城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你说什么?豪强权贵!?”韩羽忽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依然激战,不断传来喊杀声的城头方向,接着兴奋道,“带上人,我们去找那些权贵豪强!”看着满脸兴奋的韩羽,显然盯上了那些权贵豪强,看来他们又要倒霉了,命令已至,王威并不迟疑,立刻调集剩余兵士数十人,快速跟着韩羽朝着一名权贵的宅院冲去。 第三十五章 条件(第二更) 队长王威的一句无心之言,倒是提醒了韩羽。 虽然无法前往协助守城,不过韩羽自问可以做得更多,立刻打起那些权贵宅中私兵的主意。 这些私兵大都是挑选出来的青年精壮,其中不乏常年习武的绿林好汉,虽然没有接受过高强度的军事协同训练,不过短兵相接战斗力并不算弱,完全可以作为援军投入战斗。 在韩羽看来,大多数情况下,城池间的攻守双方不仅仅是意志的博弈。 随着时间推移,会逐渐演变成惨烈的消耗战,而援军有时候可以极大的鼓舞士气,如果韩羽能顺利争取到权贵豪强的支持,对于守住凤阳城说不定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行动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比等待要少,韩羽决定尽力一试。 不过为了训练招募这些听命的私兵,凤阳城内的权贵豪强们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们可不是随处可见的石头,绝不会因为所谓守城之类的大义,就轻易将这些送给韩羽拿去守城,即便很多权贵很清楚一旦凤阳城破,他们自然是寇军首当其中的劫掠屠杀目标,但比起贡献出手下私兵,他们更愿意让他们和宅院共存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一直躲在幕后默默无闻的韩羽,甚至连个秀才都不是,如果不是他是张汤怀的兄弟,恐怕连进宅府的资格都没有,想要从那些位高权重,傲气十足的权贵豪强手里,征召到足够数量的援军,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不过韩羽并不是一个轻易的放弃的人,脑海里已经有了大致思路。 当初斩杀豪强冯骥杀一儆百,虽然留下了莫大的隐患,不过此时威慑犹在,这些权贵豪强十分惜命,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冯骥,所以韩羽并不打算继续使用武力,更准确的说,一直跟在韩羽身边护卫的队长王威手下,只有数十名精挑细选的精兵,想要从外面攻破权贵豪强宅院并不现实。 并不是每一个豪强家里都有一个密道,等着韩羽直捣黄龙,况且物极必反,若是将这些权贵豪强逼急了,一旦联合起来,韩羽并没有能力对抗,最重要的是张汤怀亲率全部营兵主力,正在城头与寇军激战,根本无法抽调兵力前来支援,韩羽决定亲自登门,说不定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下定决心的韩羽在王威的护卫下,带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精兵,一路朝着东城而去。 不过第一站前往的并不是权贵豪强的宅院,而是来到正五品,直隶知州徐尚的府衙所在,得知韩羽到来,知州徐尚亲自迎了出来,虽然韩羽并无功名在身,按身份来说不过一介草民,但徐尚并不敢小看,光是张汤怀其弟的身份,就足以在凤阳城叱咤风云,谁让三千凤阳守军全由张汤怀节制,连知府颜容暄都被囚禁,豪强官属冯骥更是被斩,徐尚哪敢托大。 连忙从府衙内迎出来的正五品知州徐尚,身着青色锦绣官服,胸口纹着栩栩如生的白鹇补子,气质不俗的脸上挂着笑容,向韩羽微微欠身一拜道:“韩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让府衙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知州大人客气,草民叨扰了。”韩羽欠身一拜,跟随徐知州进入府衙。 周围的捕快衙役小心翼翼的站在两边,略显惊恐的看着这些在府衙院内齐整列队,手握刀柄,一脸凶神恶煞的营兵,那不时散发出的迫人杀气,只有经历冲杀战阵才能逐渐形成,狠厉的眼神一扫过来,顿时吓得几个胆小的衙役后退数步,他们平时欺负老百姓个个狂的没边,但面对这些营兵却成了怂货,甚至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知州徐尚引着韩羽和王威步入府邸,寒暄客气几句分主宾坐定。 知道韩羽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徐尚也不急着开门见山,轻笑着首先言道:“本官年长,就托个大,叫韩公子一声老弟...” “知州大人礼遇,草民荣幸之至!”韩羽欠身抱拳一礼,仔细讲究并无失礼之处。 “怎么,韩老弟看不起本官?”徐知州佯装不悦。 “韩羽不敢,望徐大哥海涵,”既然徐尚喜欢客套,韩羽也立刻很上道的借梯上墙,言语稍稍停顿,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今日小弟前来,的确有一要事相求,还望徐大哥成全!” “韩老弟但说无妨,只要不违背法度道义,在本官分内之事定会照办!”徐尚从容一笑,似乎已经允诺下来。 韩羽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 这徐知州看似态度亲切完全允诺下来,却是以法度道义为前提,什么是法度?什么是道义?还不是全由徐尚说了算,一旦牵动了他的利益,只要以不属分内之事,就可以完全推脱过去。 “此时寇军疾攻城门,一旦城破兵败,小弟我身为张千总亲属,自然首当其中难逃一死,但徐大哥身为知州,乃是朝廷命官,恐怕同样难逃厄运,如今之计只能全力驰援城门以保万全!”时间紧迫韩羽没时间兜圈子,言之凿凿的说明利害。 “韩老弟所言极是,只是本官实在不知该如何帮衬?”徐尚轻笑回应。 徐尚脸上不动声色,手里不停把玩着刚刚拿起的茶杯,饶有兴趣的看着韩羽,似乎对于城破之后的命运并不担心。 韩羽心中冷笑,这徐尚果然如传闻一般喜怒不形于色,别看表面称兄道弟,恐怕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刚刚所言的不知如何帮衬,不过是托词而已,想必现在正等着韩羽开出条件,果然能当朝为官的,都不是简单角色,不过虽然徐尚无利不起早,但只要话未说绝,那么事就有谈判的价值。 韩羽并未接话,而是转头看向王威微微示意,王威心领神会,将肩上的包裹恭敬的递了过来。 坐在主位的知州徐尚不动声色,保持着一贯的玩味笑容,静静注视着韩羽手中略显沉重的包裹,即便不去打开,也能猜到包裹里,定是白花花的银两,很显然韩羽用银两来打动徐尚。 的确明末官吏人人贪腐,已成了一种连崇祯皇帝都无法控制的趋势,朝官如此,地方官吏仗着山高皇帝远,贪腐敛财更是肆无忌惮,能对银两不动心的官吏,恐怕屈指可数,分歧仇怨再大,也不能和银两过不去,韩羽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带来了不少银两,只要守住了凤阳城,韩羽有的是办法,让这些官吏再把银两原封不动的吐出来。 “韩老弟,你这是害我啊!”徐知州并未去看摆在桌上的包裹,而是看着韩羽叹气道,“本官两袖清风,怎会行那贪腐之事,既然韩老弟认为本官不过是个贪官污吏,今日不谈也罢,还请韩老弟速回!”徐尚满脸不悦,摆手下了逐客令。 若是不知知州徐尚的底细,韩羽也许会真的相信他是一个两袖清风好官。 当初韩羽拜托队长王威,可是从市井之徒那里收集来不少消息,其中一些证据确凿,显然这位徐知州屁股并不干净,说什么两袖清风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既然这些银两对方并不在乎,说明徐尚有着更大的图谋。 “韩羽向来敬重徐大哥,推心置腹并无隐瞒,还请明示...”韩羽起身抱拳一礼,看着徐尚询问。 “本官所求倒也简单,只需知府颜容萱的监押权而已...”知州徐尚重新坐定,轻笑着看着韩羽说出最终的条件。 第三十六章 东拼西凑 知州府衙内,身着青色锦衣官服的知州徐尚坐在主座之上,风轻云淡的把玩着手中茶杯,似乎对于监押知府颜容暄的提议胜券在握,徐尚其实很清楚韩羽来此的目的,无非是要他出头,以官府的名义强迫那些权贵交出府中私兵。 这的确是个占着道义的好办法,但也容易得罪人,古往今来为官之道就是吹、拍、哄、贡,从来没听说过主动去得罪人的,只是知府大人对于知州徐尚有着特殊的意义。 韩羽并不知道的是,原来徐知州几乎将自己全部身家,全部秘密送给了颜容暄,想要升官发财调入京师,全指着这位朝中有人的知府大人,所以即便是冒着得罪凤阳权贵的危险,徐尚也打算冒险一搏,前提是韩羽答应让他监押颜容暄的条件。 而徐尚之所以信心满满,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韩羽的身份,虽然韩羽地位特殊,代替兄长张汤怀暂领凤阳政务,连他这五品知州也要亲自外出迎接,只是归根结底,韩羽不过是一介草民,一些小事倒是能说了算,但发布的政令却形同废纸,而要以官府的名义发布政令,只能由他这个知州来做。 面对徐知州的提议,韩羽心中有些犹豫,别看知府颜容暄先前与寇军私下接触,打算放敌寇外城劫掠,用这种想当然的绥靖政策企图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是这种想法并没有付诸于行动,而且对于这个策略的定义并未形成事实,到底是暂避风头争取时间,还是通敌反叛,到时候奏疏上禀,对错全凭当朝圣上崇祯皇帝的决断。 “徐大哥,此事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韩羽满脸笑意,显然并不打算放手知府颜容暄,虽说凤阳被寇军包围,万事从权扣押知府,但无论怎么说逃不了以下犯上的罪责,所以必须紧紧控制着颜容暄,免得徒增事端。 “韩公子请回吧!”徐尚面色一板,不再以老弟相称,不轻不慢的言道,对他来说没什么比仕途更重要。 “一旦城破,徐大哥可想过后果...”韩羽并不打算放弃,这次前来的目的不仅仅需要知州徐尚发声,更重要的是要把他拉下水,因当初张汤怀凭借兵锋强迫一众权贵让出利益,恢复了凤阳米市行价,虽然稳定了城中民心,但也得罪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少权贵的朝中关系,甚至远在冯骥之上,一旦寇军败退难保不会伺机报复,只要能和官府紧紧绑在一起,起码有发声的机会,免得不明不白惨遭诬陷。 让韩羽担忧的正是明末朝堂之上言官,这些人大事上无所作为,但对于弹劾打击异己倒是相当敬业,以下犯上这等大罪自然是口诛笔伐,最重要的是对于这些言官来说,一边是暂守凤阳小小的千总营官,一边是刑部尚书冯英与其背后的东林党,到时候得知凤阳诸事,这些擅长站队的言官才不在乎是谁保卫了皇家祖坟,会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明智的选择。 “相信张大人定能守住城门,至于城破之后,本官愿意一搏...”徐尚似笑非笑的看着韩羽,显然并不打算改变初衷。 徐尚很欠揍,但他乃是朝廷命官的五品知州。 韩羽已经走投无路,即便此时开城投降,张献忠也不会放过张汤怀与其家属,想要保住性命唯一的依仗,就是张汤怀守住凤阳城的功勋,不得不承认,韩羽想要保住凤阳城信念比徐尚更强烈,韩羽没有选择,只能和他合作。 “徐大人既然如此,不如约法三章!”韩羽起身抱拳一礼正色道。 “但说无妨。”对于韩羽的让步,徐尚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无论韩羽提出什么条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首先请徐大人亲书一道声讨颜容暄的罪责檄文,二来看押的狱卒,营兵、官差各居一半,三来颜容暄决不可与陌生人接触,以上三点也是最后底线,否则韩羽只能不敬,强借知州大人的名义发布政令...”韩羽看向徐尚朗声言道。 徐尚微微沉吟,接着抬头道:“本官答应了,还是...” “还请劳驾徐大人外出一趟...” 既然事情已经谈开,一切不过是从利益出发自然没必要客套,韩羽也不客气,立刻要求徐尚施行承诺。 徐尚从容一笑,起身整理了一下官服道:“本官作为朝廷命官,自知守城之责,这府中衙役韩公子尽可带走,请...” 韩羽不懂驭马之术,只能乘轿而行,王威率领一众精兵紧跟左右,很快来到权贵所居的东城。 果然徐尚出面事情好办了许多,虽然很多权贵有些犹豫,但在韩羽提供银两作为担保,并且在城破威胁之下,大多数权贵都交出了不少私兵,零零散散的凑起来足有六七百人,韩羽并没有奢望这些权贵能够掏箱底,能获得这些有不俗战斗力的私兵已是不易。 加上从府衙内招收的官差、捕快两百多人,韩羽又临时招募新兵,有银饷拿,又能吃饱饭,一时报名而从者众多,不到一天,韩羽帐下竟拥有兵士了一千五百多人,有钱又有粮,就能当上草头王,韩羽着实体验了一把。 不过说这些人是兵士,实在有些太高估他们,站在校场之上的众人各行其道,私兵、官差、普通百姓泾渭分明的分成三队,看得韩羽既好气又好笑,好多百姓横握兵刃,一副拿着锄头掘地的姿势,那些官差们倒是站得昂首挺胸,不过显然都是花架子,倒是那些绿林好汉战斗力惊人,不过韩羽是从他们打群架能力上看出来的,十对二十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战斗并不是单挑,战场之上往往是配合作战,个人能力再强万军从中也是找死,所以当年明朝名将戚继光,帐下兵士向来不喜招募武艺不俗的绿林好汉,太有个性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韩羽根本没有机会挑挑拣拣,能凑出这些兵士已是不易。 最初计划已经实现,不过韩羽虽然不通兵事,但也不会立刻带着这群人前去城头支援,一旦真刀真枪的和久经战阵的寇军对上,这些好多人连家畜都没杀过的新兵,恐怕会立刻掉头就跑,逃兵对于士气的打击十分巨大,起码韩羽要让他们懂得,当逃兵索要付出的代价。 韩羽先站在台上,朗声连续宣布了三遍政令。 很快一场别开生面的军训来事了,韩羽先将私兵、衙役、百姓三方分别列队,并从王威帐下精兵内挑出三十人,每人管五十人,用最笼统的方式走正步训练协调性,不过虽然是走正步,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剑盾牌。 还没训练多久便出了问题,几个私兵丢下手中兵刃、盾牌,躺在地上不愿再练,负责训练这五十人的营兵上前,立刻被十多个早有预谋的私兵围起来一顿暴揍,因为没有命令,那营兵并不敢痛下杀手,不到片刻就被打得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满脸愤恨的王威上前一步,扶起那倒在地上身受重伤的兵士,冰冷的双眼扫过一众私兵。 韩羽紧随而来,神情漠然的看着一众私兵淡然道:“入我校营,既为营兵,是谁带的头?!” 一个年纪较长的大胡子男子上前一步,看着韩羽轻蔑道:“你不过一介草民,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训练我等,再说这可笑的训练有何益处,或者带我们上城守城,或者放我等离开!” 韩羽心中冷笑,其实之所以没有给那些营兵,斩杀不听从命令兵士的权利,并不是忘记了,而是刻意如此,韩羽正是在等这种出头鸟,正好杀一儆百震慑全军,这个年纪较长的大胡子男子,十分自以为是的冲着韩羽评头论足,却不知道一切都在韩羽的计划之中。 第三十七章 力挽狂澜 “我且问你,你因何参军!”韩羽横眉冷对沉声质问。 “奉命行事,守卫城池!”那大胡子男子冷笑回应,对于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实在懒得多言。 “先前军令可曾听到?”韩羽连续朗声发问,其实这些问题并不是在问眼前的大胡子男子,而是在质问在场的所有私兵。 “听到如何,没听到又如何?”眼看韩羽语气不善咄咄逼人,大胡子男子心中有些慌乱,这小子不过仗着张汤怀狐假虎威怕他作甚,强压心中不安,恶狠狠的沉声道,“你小子可知我家主人是谁?!” “我管你是谁!”韩羽突然厉声下令,“来人,给我拿下!” 冷面王威猛然上前,手臂顺势一把将大胡子男子擒拿在地,周边的几个私兵想要上前帮忙,王威顺势抽出兵刃冷眼盯着几人,与此同时一众营兵同时持刀上前,迫人的杀气顿时让一众私兵震若寒噤。 “你...你,我家大人可是...!”大胡子男子真的急了,想要报出自家大人姓名以保住性命。 只是韩羽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依令行事,斩!”韩羽大手一挥,向王威下令。 话音未落,刀锋已经没入脖颈血肉,顿时溅起一股妖艳的血污,带血的头颅掉落在地,几个先前参与殴打营兵的私兵顿时吓得瘫软在地,稍微机灵一点的,立刻跪地叩首求饶。 “依军令,协从同罪,斩!”一众营兵得令上前,蛮横的将数个私兵压倒在地,手起刀落顺势斩下头颅。 韩羽以雷霆之势震慑全军,再也没人敢敷衍了事,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很快操练继续进行,韩羽亲自督战,并且对于表现良好的训练兵士,当场晋升和给予银两奖励,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一时人人争先,训练效率大幅提升,不过这一千五百名兵士,韩羽就是神仙,也没办法在数天内将他们变成一支百战精兵,不过好歹可以做到令行禁止。 ———————————————— 凤阳城头上,残肢断臂,粘稠的血浆、碎肉随处可见,浓郁的恶臭血腥味令人作呕。 刚刚击退寇军猛攻的明军瘫坐在地上,甚至没时间去收敛倒在一边的尸体,手中的战刀因多次砍杀早已卷刃,长枪被鲜血染红,每个守城的明军都渴望着眼前死一般的寂静,能够稍微长久一些,只是显然寇军不打算让明军休息,随着远处擂鼓震天,又一波寇军朝着凤阳城冲了上来。 浑身是血的千总张汤怀,背靠着墙壁刚刚睡着不久,很快被城下寇军的喊杀声惊醒,好似被蜜蜂针蜇了一般,猛然腾身而起快速冲到墙垛旁边,满眼血丝的双眼紧盯着远处新一批冲上来的寇军,一时眉头紧皱,这已经是连续不间断的第十二次攻城,寇军完全豁了命,一副不拿下凤阳城誓不罢休的样子。 每天这般激战已经持续了五天,每天从早至晚都是本能般的冲杀,甚至很多人都忘了守城和攻城的初衷,只是尽可能的想办法杀死眼前的敌人,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凤阳城守军的问题逐渐暴露了出来。 首先是火器,随着长时间的消耗,弹药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因为炮膛过热,在寇军第七波进攻的时候,大部分火炮已经哑了火,而张汤怀手中的两千新军虽然并非新兵,但整训不过半月,对于这种残酷消耗攻防战已经有些后劲不足,畏战怯战的情绪在兵士之间蔓延,太多次被寇军冲上城头,若不是千总甄兴帐下的一千兵士起到关键作用,恐怕根本坚持不到今天。 而寇军也改变了战术,仗着巨大的人数优势,将老弱病残和可战精兵混在一起,不断连续频繁的向凤阳连续攻城,根本不给防守的明军喘息之机,尽管这样寇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尸体遍布城下,一眼望去形同尸山血海,但打到这种地步,寇军已没有退路,就算用尸体堆也要堆上城头。 寇军的进攻越发的猛烈,没有火炮的压制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每一次投入的兵力都不在少数,很快借助云梯再次冲上城头与明军展开近战,两军兵士早已杀红了眼,为了生存唯有拼尽全力。 明军火统发出震响,呼啸而出的弹丸贯穿刚刚登上城头的寇军,张汤怀身先士卒,率领明军一齐而上,再次将寇七八名冲上来的寇军击杀,两军从深夜一直杀到了傍晚,一轮红日从西方天边血色透亮,寇军才缓缓退却,新散在地面上的新鲜的血液,在紫日的照射下分外刺眼,再次击退寇军进攻的张汤怀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轰然朝一边到了下去。 傍晚的晚风吹拂着大地,总能给人无限的遐思,但即将到来的静谧夜晚,很快被接踵而来的喊杀之声打破。 寇军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傍晚时分偃旗息鼓,而是趁着明军最疲倦的时候再次下令攻城,而且这一次寇军下了血本,兵力足足有先前的三倍,显然这是早有预谋,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凤阳城,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随着时间推移,凤阳城已经没有拿下,而追击寇军的五省总督洪承畴,已经率领主力进入安徽地界,留给寇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果然突然而来的攻势让明军慌了手脚,张汤怀昏迷未醒,换防的千总甄兴率领兵士正在赶来的路上,防守城头的明军一时失去了主心骨,加上与疯了一般的寇军连续十二次鏖战,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惊恐之下有兵士转身欲逃,眼看凤阳城转瞬即破。 “你们快看,甄千总到了!”一个眼尖的年轻兵士,满是激动的冲着身边的其他人喊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远处有兵士正朝这边快速赶来,不过很快让一众守城的明军以外的是,领军之人并不是千总甄兴,而是千总张汤怀其弟韩羽,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但屡屡创造奇迹的男子,甚至比千总甄兴更让他们近乎迷信的信任。 虽然不知道这千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让明军士气大振,纷纷转头迎上已经架设好云梯,纷纷朝城头爬上来的寇军,韩羽率领的一千五百人,几乎与寇军同时到达,韩羽深吸几口气,强压心中的恐惧,第一个冲上城头,眼看韩羽一马当先,身后兵士自然奋勇争先,很快赌上了刚刚寇军冲上来打开的缺口。 只是这些冲上城头的寇军相当凶悍,不少训练不到数天的新兵惊恐之下不敢上前,一时间登上城头的寇军越来越多,隐隐有将明军赶下城头的驾驶,正在此时七八个壮汉冲了出去,以命搏命的疯狂砍杀,一时竟将寇军的威势压了下去,其中一个壮汉身中数刀,手臂早已被砍断,只见他发出一声怒吼,猛然顶着面前三人冲下城头。 这几个人的血性表现,彻底激发原本有些怯战新兵的斗志,伴随着疯狂歇斯底里的怒吼,舍生忘死的拼命向前冲杀,竟将已经在城头站稳脚跟的寇军再次赶下城去,这一片城头再次被夺了回来,韩羽率兵到来再一次力挽狂澜,成功挡住了寇军。 而那七八个壮汉,正是当初最喜欢在打群架一群绿林好汉,在这关键时刻,是他们振奋了军心。 韩羽快速冲到原本防守城墙的明军身边,急切询问张汤怀的情况,当得知张汤怀只是太过疲惫昏倒了,反复确定并没有生命危险韩羽总算放了心,不过寇军显然不打算放弃,先前差点攻下城头,让城下的寇军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短兵相接这些新兵显然还欠火候,若是僵持下去难保不会被寇军突破。 危急时刻,韩羽果断下令,让原本守城的明军将所有的家当全部拿出来,就连原本压火炮的压石,也被当做檑木丢了下去,尤其其中几个重达40公斤的大型爆炸燃烧武器万人敌,先不说它的爆炸威力,光是当做檑石直接丢下去也能砸死不少,由于寇军急着想要一鼓作气冲上城头,加上以为明军已经消耗掉所有的火器,虽然砸入目击人群的万人敌轰然爆炸,一时寇军死伤惨重,尽管督战军官连连怒吼,依然无法阻挡寇军败退,忽然一支利箭贯穿督战军官咽喉,终于受挫的寇军演变成全面溃退。 第三十八章 决战将至 夜色将近,凤阳斑驳的古城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堆积着,数天以来的残酷战斗,让每一个紧绷的神经变得麻木,杀人与被杀,往往就在一瞬间,只是不久前的张汤怀的意外昏迷,险些让凤阳城被寇军攻破,幸好韩羽率领援兵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暗暗庆幸的韩羽转头,感慨万分的看着满脸疲惫的张汤怀,他全身浴血,早已分不出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迹,而刚才正是张汤怀的拉凌厉一箭,贯穿寇军阵前督战军官的咽喉,彻底瓦解了寇军继续攻城的意志。 看到久别重逢的韩羽,张汤怀满是欣慰的爽朗大笑,上前一个真挚的熊抱,不仅仅是感激韩羽力挽狂澜,更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虽然只有短短数天却恍如隔世,其中酸楚也只有张汤怀自己明白。 “张千总,韩公子...”此时率军赶到的千总甄兴,得知刚刚险些城门死守,也是隐隐有些后怕,略显感慨的看了力挽狂澜的韩羽一眼,更让甄兴佩服的是,韩羽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居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整训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部队,虽然这些人的战斗力远不如营兵,但从可以做到令行禁止这一点看出,韩羽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言语之间不觉间恭敬起来。 “张大哥激战多日,还是稍事休憩的好,不如将城头防务交给甄千总。”韩羽建议道。 “不可!”张汤怀微微摇头,“寇军攻势愈急,怎能安歇?” “午夜时分,定有一战,到时候还需张大哥亲临!”话音一落,张汤怀和甄兴微微一愣,不过很快释然,韩羽多次未卜先知,想必也是推算得来,韩羽扬手指向远处寇军军阵,那不时升腾起来袅袅青烟正色道,“寇军已经埋锅造饭,与往日时间不同,并且将全部的攻城器械全部拿了出来,营分两侧,想必已经集中了全部精锐,打算一鼓作气全力一搏!” “韩公子,也许是这群贼寇忘了时辰也说不定,何况他们何必这么急着趁也强攻,一来寇军大多长期营养不良,夜盲症极多,并不善于夜间攻城,二来午夜攻城一旦混乱,踩踏之下必然死伤众多,实在得不偿失啊。”甄兴虽然佩服韩羽的智慧,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他们埋锅造饭的时间向来准时,一般都会再晚一两个时辰。”张汤怀忽然出言确认,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寇军夜盲症众多,我军兵士也不少,既然双方都不擅长夜战,也许可以凭借人数优势一鼓作气拿下城头也说不定,若我是寇军将领,在寇军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孤注一掷的攻城。”韩羽叙叙而谈。 “走投无路?”甄兴一愣,有些疑惑的反问,不论怎么看,现在都是明军有些走投无路。 “韩弟说的在理!”张汤怀微微点头,的确韩羽敏锐的分析很符合当前形势,“从寇军越来越疯狂的攻势看,想必朝廷大军已经进入安徽地界,况且这群贼寇攻城数日锐气已失,粮草匮乏不利久战,也就是说我们胜利在望!” “张大哥,在我看来,现在才是最凶险的时候!”韩羽话锋一转,“所以还是听我一言。” “困兽犹斗,自然凶险非常,好吧,劳烦甄千总代领城防事务。”张汤怀苦笑言道。 张汤怀相信韩羽说的话,今晚午夜时分,寇军必然全力攻城,今晚这场战斗,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胜败在此一举,最终还是听从韩羽的建议,打算前去不远处的营内休憩,坦言说张汤怀现在还能站着,全靠一股毅力强撑着。 “张千总安心,本官凡事都会与韩公子商议。”张汤怀离开之前,甄兴抱拳言道,随着韩羽力挽狂澜守住凤阳城,甄兴哪还敢小看韩羽,说商量便是商量,并不是敷衍的面子话。 “还请甄千总接手这一千五百兵士的指挥权!”投桃报李,韩羽也给了甄兴一个莫大的面子。 “协同即可,韩公子客气了!”甄兴也不傻,自然不会蹬鼻子上脸,当即推辞了指挥权。 就在防守城池的明军收敛城头的尸体,冲洗粘稠血浆的时候,被连续十三次击退的寇军也变得安静起来,双方遥向而立,似乎都在为最后的决战做着准备,甄兴前来的时候,几乎将库房内所有的军械全部带来,只是明军最依仗的火器弹丸屈指可数,也就是说这一次战斗将无法使用火炮消耗寇军的有生力量。 在与甄兴商议之后,基恩将饷银拉到城头边上,依次发给城防兵士,以此来激发士气,不得不说效果还不错,一时士气振奋,对这些兵士来说,上层的许诺往往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没有什么比拿在手里的银两更让人振奋的了。 很快牛羊被运了过来,放在大锅里煮了起来,浓郁的香气随着空气四溢,不少人大口咽着口水,甚至有些怀疑这些肉真的是给他们的?明朝的畜牧业本不算发达,尤其明末除了达官显贵以外,大多数百姓都是三月不知肉味,一旦遇到灾荒,连树皮草根都是宝,甚至有记载百姓无以为食,以观音土充饥而活活涨死。 韩羽上前,盛一碗肉汤一饮而尽,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接着韩羽上前看向一众兵士道:“贼寇急攻,想要破城而入,焚我屋轩,屠我家眷,我们已经无退路,在下很怕死,但视大家为袍泽兄弟,自当同生共死绝不会后撤,所以今日散发银饷,蒸煮肉食,拜请诸位拼死一战!”说着深揖一礼。 “死战,死战!” 韩羽几句看似平常肺腑之言,但却让这些兵士莫名感触,向来军官都是高高在上,何曾将他们当做袍泽弟兄,韩羽直言怕死但没有人看不起他,因为没有人可以坦然面对生死,同生共死说的轻松,又有几个官吏可以做到,分发银饷,蒸煮肉食,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实在的了,正如韩羽所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因为他们的家人都在凤阳城内,一时间士气大振,众兵士振臂高呼。 站在一边的千总甄兴也是心中感慨,谁说韩羽不懂带兵,他其实已经做到了同甘共苦,身先士卒,让兵士们生有银饷,死有抚恤,任谁都会听命死战,如此以来兵心可用,说不定可以战胜十多万围攻凤阳城的寇军。 太阳逐渐西沉,夜色笼罩大地,城外的寇军大营升起无数火把,隐隐照亮周围,似乎在为最后的总攻做着准备, 大战将至,韩羽站在城头之上漠然向外探看。 忽然队长王威走了过来,先前番与抱拳一礼,接着上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韩羽一愣,满脸急切的跟着王威朝城下走去,很快来到一队骑兵之前,满是无奈的看着骑在马上的张汤怀。 “韩弟,你不是来阻止我的吧!”张汤怀拉住缰绳,看着韩羽爽朗笑道。 “张大哥,你真打算带百人前去偷袭寇营?!”韩羽连忙劝道,“还请三思!” “火器大多消耗一空,护城河已被尸体填满,城墙多处损毁,一旦午夜时分短兵相接,很有可能被贼寇以人数优势攻上城来,即便这样,韩弟你还打算劝我吗?” “可是...” 韩羽满眼无奈,这可不是儿戏,这百人冲入敌阵,而且都是当初残剩的劣马,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为军者,自当冲锋陷阵,马革裹尸,开门!”张汤怀脸上闪过一丝柔色,看着韩羽道,“别忘了当初约定,为兄离开之后,城防事务就交给你和甄千总了!” “大哥保重!”韩羽叹气,向张汤怀抱拳一礼。 张汤怀从容一笑,拍马第一个冲出打开的凤阳城门,精挑细选的百余名精兵紧随其后,快速朝着寇军营地冲去。 第三十九章 夜袭 时节临近初春,天气渐暖,只是深夜时分,空气里依然有尚未驱散的寒意。 阻挡未果的韩羽,第一时间冲到城头,远远看着张汤怀率数百骑兵,趁着夜色疾驰出城,快速朝着寇军大营突进而去。 这个计划很大胆,虽然韩羽清楚,寇军傍晚时分埋锅造饭,为了准备午夜时的总攻,此时大多数寇军必然休憩等待决战的时刻到来,可以说现在的确是寇军最懈怠的时候,说不定真的可以创造奇迹,不过韩羽阻拦张汤怀,并不关乎夜袭,而是刀枪无眼,谁也不能保证毫发无伤的回返。 只是张汤怀性格倔强,决定的事就是八头大马也拉不回来,韩羽只能听之任之。 韩羽立刻找到甄兴,下令让守城兵士不断增加或减少城头的火把数目,以此来吸引寇军哨卫的注意力,倒是可惜当初守备朱国正折损了全部凤阳骑兵,否则张汤怀也不必可怜的带着区区百骑,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目前来说韩羽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是否能平安归来,一切全凭张汤怀的造化。 夜色茫茫,冲出凤阳城的张汤怀一马当先,率领百骑快速前进。 不过话说回来,人少有人少的好处,百余骑造成的动静并不算大,而且在出城之前,张汤怀亲自下令,马衔木,蹄裹布,无故造成响声者立斩,百余骑紧随左右,很快靠近寇军营地,眼看寇军营地就在眼前,张汤怀眼神变得决然凌厉,顺势抽出马背长弓,毫不迟疑的拉弓射出箭矢。 —————————————— 寇军营地之前,三十多个手持兵刃的寇军横七竖八的或站或坐,不少人靠着灌木打着瞌睡。 “那边好像有动静!”一个握着长枪的精瘦哨卫忽然警惕起来,冲着身边睡眼惺忪的同伴低喝道。 啪的一个嘴巴,那警告的哨卫左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一个提着钝斧的彪形壮汉恶狠狠的威胁道,“再敢搅了老子的清梦,直接拿刀剁了你!”这个彪形大汉仗着姐夫是小头目,加上本身身手也不弱,一向嚣张跋扈惯了,那哨卫悲怒交加,但敢怒不敢言,不过想想也是,明军早已被寇军连续的进攻打得喘不过气来,今天傍晚时分的突然进攻,差点将凤阳城拿下,想必现在都龟缩在城里等死,哪会有胆子前来进攻。 当初凤阳守备朱国正率领的一千骑兵的确威胁巨大,但因为孤军深入,被引入遍布陷阱的洼地全军覆没,若是明军胆敢用步兵前来进攻,面对寇军的绝对人数优势,完全就是自杀。 “三爷莫怪,莫怪!”那精瘦哨卫连忙向彪形壮汉告罪,在几个哨兵毫无顾忌的嘲笑声里,悻悻然的坐在一边,他暗暗后悔得罪了三爷,想必刚才远处的动静,一定是他听错了。 “不对,这是什么动静!”先前被吵醒的三爷突然翻身而起,警惕的看着黑暗之中。 “呜...”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闷哼,呼啸而来的箭矢瞬间贯穿他咽喉,那被恭称为三爷的彪形大汉还未来得及反应,脖颈鲜血喷出一团血污,瞬间没了气息,尸体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眼睁睁看着刚刚抽了他嘴巴的三爷中箭而死,精瘦哨兵心莫名的产生一丝畅快,只是很快被无尽的恐惧,从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来看,先前那动静一定是明军,他没时间考虑明军是不是疯了,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明军来了,敌...!”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穿入胸口,精瘦哨兵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双膝一软无力的跪倒在地,紧缩的瞳孔里,怔怔看着冲到近前的明军骑兵,毫无怜悯的举起战刀,顺势将两边的寇军斩杀,这些明军毫无停歇,顺势点起火把,快速策马朝营地疾驰而去。 “记住,尽可能点燃营帐,高呼口号,大家聚拢一起,切勿走散!”稍稍减速的张汤怀环视周围一众骑兵朗声道,“兄弟们,随我冲入敌阵先发制人,杀!”张汤怀说完手持战刀一马当先,全力挥舞兵刃,顿时将几个听到外面动静,从营帐里走出来一探究竟的寇军斩杀,战马借助冲击力一路向前,随着骨头碎裂的声响,不少寇军被迎面的战马撞出老远,重重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两边的明军随手将火把丢在帐篷之上,一时大火弥漫,浓烟滚滚而起。 不少寇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迅速腾空的火焰活活烧死,一众明军骑兵紧随张汤怀左右,一边点火的同时,不断大声呼喊:“数万明军来袭,已经挡不住了,张大帅已死,闯王重伤,李闯将不知所踪...” 这样的口号在黑暗里很快传开,被突然袭击惊恐万分的寇军四处奔逃,踩踏而死者不知凡几,更有甚者趁着混乱的局势,抢夺早已垂涎三尺的同伴财物,趁乱杀人越货的寇军不在少数。 寇军大营一片混乱,到处是悲鸣和惨叫。 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寇军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明军,也不知道高迎祥等人是否真的遇害,到处都是同伴的尸体,火光冲天,炙热的气浪不断席卷而来,不少侥幸逃出来,早已吓破胆的寇军连衣物都来不及穿,光着身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朝远处逃去,不少人暗恨为什么没有多生两条腿。 张汤怀率领百余骑一路冲杀,沿途点火、杀人、喊口号,进攻之顺利甚至远远超出预期,直到闯王高迎祥率领三百骑兵杀来,眼看已经够本的张汤怀,立刻果断的率部朝着凤阳城撤退,从寇军大营疾冲而出,一路撤退到凤阳城不远处,不少骑在马上的明军依然难掩亢奋,这一战实在太过瘾,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虽然不清楚跟随张千总策马一路冲杀杀了多少寇军,但从卷刃的刀刃和溅满血浆的战马来看,必然战果辉煌。 张汤怀大概一番清点,夜袭交战,有三十多个手下没能冲出来,更让他有些可惜的是,若是当初那一千骑兵还在,恐怕这番夜袭能彻底击溃寇军,不过能活下来已是大赚,没什么好抱怨的,看着远处火势滔天,浓烟滚滚的寇军营地,张汤怀顿时开怀大笑。 高迎祥率领骑兵一路追击张汤怀,直到满是愤恨的目光,无奈的看着明军从容入城,他没法再追击了,本来想趁夜总攻,大意之下却被明军先下手,这番偷袭寇军死伤惨重,士气大跌,能够重新聚拢溃逃的兵士已是不易,更不用说继续攻城,谁能想到骑兵损失殆尽,苦苦坚守城池的明军,胆敢率领一百骑夜袭。 高迎祥微微叹气,扯住缰绳拍马而回的时候,神情落寞的看了一眼拥有高耸城墙的凤阳城,他记住了一个名字,‘凤阳营兵千总张汤怀!’经此一战,寇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几乎动用了一切力量,三大营合兵一处,拥兵十多万,居然还是没能攻破只有几千守军的凤阳城,高迎祥已经决定撤兵,再耗下去只会等待朝廷援军的围剿,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和张献忠合作。 第四十章 一片狼藉 闯王高迎祥眼看追杀明军不成,率领一众骑兵悻悻然返回一团混乱的营地,此时大火弥漫,浓烟遮天蔽日滚滚而起,不时有惊慌失措的寇军冲了出来,烦躁悲愤之下的高迎祥扬刀便斩,连斩数人总算稳住了惊慌失措的一众逃兵。 在高迎祥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寇军被聚集起来,按照命令救人灭火,寻找可以利用的物资。 高迎祥十分后悔当初和张献忠合兵一处,否则也不会有此大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不说,经此一败他的威信必然一落千丈,连只有不到四千明军把守的凤阳城都拿不下来,还有什么脸面自称闯王,高迎祥已经放弃了继续攻打凤阳城的想法,早些远离安徽地界,寻找可攻城劫掠,尽快发展壮大之地才是上策。 正在此时,远处一人策马而来,除了身边十多个策马亲兵我,身后还跟着百余步卒,此人正是李自成。 李自成很快与高迎祥合军一处,二人相视漠然,除了感同身受的屈辱和无奈,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自成满脸昏黑,看起来狼狈之极,手下数万兵士与军属,能找到聚集在一起的只有这百余人,满腔怒火一时不知朝谁发泄,一路拍马而来,倒是惨了那些无意间挡在战马前的寇军,直接被撞翻踩踏而过。 要说李自成也是倒霉,先是险些在睡梦中,被突然窜起来的大火活活烧死,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很不巧的遇到纵火杀人的明军骑兵,幸好月黑风高,躲在一边的李自成衣冠不整,看起来顶多是个寇军小头目,张汤怀率领的百骑只是冲杀一阵很快离去,要知道当时李自成身边只有十多人,且个个惊慌失措,若是明军一味强攻,想必李自成根本无路可逃。 李自成有些幸运,侥幸逃过一死,但他同样不幸,数年家当被付之一炬,多年与明军作战的数千百战精兵死伤不少,想要恢复元气,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本就看不惯张献忠的李自成,立刻将所有的责任记在他的头上,岂不知张献忠现在的情况比高迎祥和李自成好不了多少,而且相对损失更大。 一脸暴怒的张献忠手提大刀,愤恨的斩断营帐内所有的物件,周围一众将领侍立两侧,一时口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免得被张献忠拿来泄愤,正在这时一个满脸灰黑,多处被烫伤的偏将推开亲兵入帐,上前一步跪倒沉声道:“大帅,明军夜袭,我军死伤掺重,士气低迷不可再战,还请撤军而退,以免...” “住口!”张献忠一声暴喝,打断偏将谏言,瞪着一对虎目沉声道,“你这懦弱之辈,胆敢乱我军心,该死!”不等周围将校反应过来,张献忠快步而上,一刀斩杀那跪地偏将,接着转头冷言,“胆敢言退者,立斩!”看着身首异处,倒在血泊里的偏将尸体,一众大帐内的寇军将校只觉后颈发凉,很多人顿时将劝退的谏言咽回了肚里。 “大帅,高迎祥和李自成正在率部集结兵士,积极寻找可用的物资!”张献忠义子之一的将领艾能奇,上前一步谏言道,接着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末将以为他二人已经撤军之心,不可不防啊!” “要滚边滚,两个没胆的怂货,此次战败定时他二人未尽全力,当然真该相信那些回来使者的话,”张献忠暗暗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那些被他派去和知府颜容暄接触,侥幸逃回来的使者全部斩首,忽然张献忠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一挑冷喝质问,“等等,难道那二人胆敢动老子的物资、兵员?” 艾能奇微微点头,算是印证了张献忠猜想。 “格老子的,带上所有人,随老子去会会这两个白眼狼!”张献忠说完提刀冲出营帐,一众将校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很清楚仅此惨败攻下凤阳已是无望,应该立刻撤军遁走他处,以便休养生息尽快恢复元气,只是完全沉浸在暴怒之中的张献忠,根本听不进建议,现在倒好,这种情况下还要和同为三十六营的闯王高迎祥与李自成动手,不过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立刻跟上。 一片废墟的营地内,到处是冒着浓烟的帐篷、旗帜,遍地的尸体被烈火烧成焦炭,不少人早已辨不出人形,尤其那些被;乱军踩踏至死的寇军更是凄惨,血肉模糊完全是一团肉酱。 两支数百人的军队剑拔弩张,为首的张献忠怒瞪着李自成冷,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他剁成肉酱。 李自成一脸冷笑,横握刀柄的同时,满是轻蔑的看着张献忠,挑衅般的勾了勾手指。 张献忠早已憋了一肚子鸟气,加上李自成居然领军前来抢夺他营内物资,并且将数百个兵士招走,是可忍孰不可忍,张献忠大喝一声,第一个持刀冲向李自成。 李自成也不示弱,立刻欺身而上,手中战刀从上至下愤然劈砍。 二人互相看不顺眼,奈何罪魁祸首明军已经返回凤阳城,无处发泄的李自成和张献忠,顿时将对方看做死敌,加上眼前抢夺物资兵员之事,以至于剑拔弩张,彻底激发了二人心中怒火。 “住手!”随着一声愤怒的暴喝,闯王高迎祥一脸叹息的上前,“你我皆为三十六营弟兄,本着扶危救困,济天抚民的初衷,只为推翻腐朽朝廷,现如今不思将来如何,却在这里大打出手,也不怕贻笑大方!” “闯王,斗胆问句话,你是否打算撤军,不再攻取这凤阳城?”张献忠借力一推,将李自成逼退的同时,向闯王高迎祥质问道。 “士气低迷,战无可战,朝廷援军已是不远,还是早...” “高迎祥,你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吗?老子建议你还是自称缩头乌龟王比较形象!”张献忠满脸嘲讽,丝毫不留情面。 “放肆,看老子收拾了你!”李自成向来敬重高迎祥,哪能忍张献忠这般侮辱,立刻提刀就要上前,被高迎祥伸手拦住。 高迎祥并未动怒,只是想到死去的弟兄们,一时神情有些黯然,看着张献忠淡然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看在同为三十六营的弟兄的情面上,本王提醒你,不要害了那些一直跟随你的兄弟,让他们白白送死!” “我们走!”不等张献忠回答,高迎祥带着众人离开了此地,不过高迎祥也算厚道,让李自成将劫掠的物资全部放了下来,至于那些士兵倒是直接带走,因为以张献忠的性格,这些人若是留下来一定活不了。 “孬种,天杀的家伙!”张献忠气得直跳脚,但他们根本没办法留住高迎祥。 “整备全军,按原计划攻城,违令者斩!”张献忠看向一众身边将校,孤注一掷的厉声下令。 张献忠可不傻,他很清楚一旦高迎祥和李自成离开,以他的兵力也许很难攻下凤阳城,只是他已经走投无路,如果不一鼓作气拿下凤阳,恐怕他立刻沦为笑柄,三十六营之内再无立足之地,而且明军经此大胜,想必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也许不会想到寇军还会继续攻城,说不定有可能一战可定。 只可惜张献忠根本不会想到,有一个从后世而来,对他性格无比熟悉的人就在凤阳城内,很清楚张献忠不会轻易放弃的韩羽,绝不会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这场预谋已久的孤注一掷,在开战之前已经注定了结局。 第四十一章 贪功冒进 张汤怀亲领数十骑返回凤阳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城头之上明军欢呼雀跃,一时士气大振,纷纷聚拢过来迎接英雄凯旋,经此一战寇军想必再无再战之力,大批寇军从一片废墟的营地内狼狈撤退,对大多数明军来说,将近半月的凤阳之危已解。 韩羽对寇首张献忠的性格十分了解,既然张献忠一改先前的作战原则,倾全部之力和明军死磕数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退走,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松警惕,不过这种建议可以稍后再说,现如今守城明军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倒也不好泼了冷水,张汤怀率百骑入敌营,极大的提升了明军的士气,兵心可用,士气这般高昂,即便张献忠再次攻杀而来也是不惧。 张汤怀刚刚下马,韩羽和千总甄兴便迎了过来。 “张千总神勇,区区寇军果然不过尔尔...”千总甄兴心中佩服,向张汤怀抱拳一礼毫不掩饰赞美之词。 “都是弟兄们奋勇拼杀,我等该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随着张汤怀安全领军回返,韩羽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不过韩羽想的明显更多,即便寇军退却,凤阳城内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处理,不过在他上前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坛美酒,顺势递给张汤怀朗声道:“张大哥武运昌盛,不如在此以敬兄弟们!” 张汤怀拔掉坛塞,闻着酒香感慨道:“如此好酒,自当和弟兄们畅饮!”言语之间将烈酒洒向地面,接着捧着酒坛畅饮数口,冲着洒酒潮湿之处拍胸沉声道,“我张汤怀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定保各位兄弟家人周全,各位一路走好!” “壮哉!”站在一边的千总甄兴深受感染,上前拿起酒坛畅饮! 一时周边的明军为之动容,面对张汤怀的真情流露一时感触良多,张汤怀不仅从来不克扣饷银,和兵士们同吃同住,即便战死沙场,家人也会承蒙照顾,士为知己者死,能有这样一位将领,足以让他们拼死一战。 韩羽暗暗庆幸,他所希望的正是如此,张汤怀的有感而发十分真切,足以打动这些以心换心的兵士们,而掌握兵权,是处理接下来麻烦的关键所在,从拿酒过来开始,设计这一切的韩羽,竟然有些无法融入这种难得的情怀。 回到营帐,张汤怀立刻吩咐营官,尽快将牺牲兵士的抚恤银两准备妥当。 甄兴看准时机,上前向张汤怀抱拳道:“张千总,不如趁着寇军新败乘胜追击,相信定能扩大战果,战机稍纵即逝,万万不可错过。”其实千总甄兴的官职和张汤怀相当,而且更有资历,手下一千久战营兵也更有发言权,本不必向新晋升的千总这般恭敬,更不需要请示,不过甄兴对这个年轻人向来敬重,说是询问其实是协商一同追击,可以说很给张汤怀面子。 坐在一边的韩羽微微皱眉,这个千总甄兴显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寇军虽然新败,死伤惨重倒是没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寇军的兵力依然远在明军之上,没想到前有守备朱国正全军覆没的前车之鉴,居然这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基恩并不在乎甄兴的死活,但他不希望张汤怀也一同前去。 “在下以为,寇军新败,虽然士气低迷,但同仇敌忾的复仇心理,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提升士气,而且寇首张献忠是一头野兽,受伤的野兽更有攻击性,在经受巨大的损失和缺少粮食的困境下,定会拼死一战!”韩羽虽然不像得罪甄兴,但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决不能退让。 “甄千总,我以为韩弟说的在理,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张汤怀略一沉吟,也觉得韩羽说的在理。 虽然知道张汤怀对韩羽的建议十分重视,但甄兴没想到居然这般听之任之,一时对张汤怀好感下降了一大截,眼底闪过一丝不满,转而面色一变轻笑道:“本官也是随口说说,张千总不必在意,营内还有事,本官先行告退。” “甄千总客气,还请自便。”张汤怀并未发现甄兴的不满,眼看对方要走也没阻拦。 韩羽虽然很想上前打圆场,但他的身份与甄兴不对等,若是劝说反而会产生更多间隙,只能漠然而立。 千总甄兴刚刚离开不久,韩羽向张汤怀言道:“张大哥,甄千总定时铁了心要去追击寇军,还请早作决断。” “不是刚刚还在商量...糟了!”张汤怀总算反应过来,刚刚甄兴并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希望他一同领兵出征,话不投机半句多,急着立功的甄兴自然不会和他多说,想必这一会儿已经秣兵历马,准备去追击寇军了。 “必须阻止他,来人,备马!”张汤怀立刻冲出营帐,从亲兵手里接过战马缰绳,顺着马镫纵身而上,策马朝着城门冲去。 韩羽走出营帐,远远看着张汤怀策马远去的背影,很多时候总是这么无奈,总在关键时刻,总有人想要拆台,不过韩羽没办法阻止甄兴,只能希望张汤怀可以尽快赶到,留住甄兴和他那一千主力营兵。 过了半饷,张汤怀还未回来,很快唤来队长王威,乘着马车朝城门方向而去。 很快来到城门的张汤怀,一脸怅然的站在城头看着远处,显然他也没能阻止甄兴追击寇军。 而甄兴带走的一千营兵,可是明军的精锐主力。 要是甄兴大胜倒也罢了,若是战败,以目前凤阳城不足两千新军,是否能挡住张献忠的拼死攻城还很难说,韩羽甚至萌生过干掉甄兴抢夺兵权的想法,不过这一点上,一向正直的张汤怀绝不会听他的。 不过韩羽不会坐以待毙,立刻让王威去招募精壮,当场发放银两。 因为是保护家小,又有银两拿一时报名之人趋之若鹜,韩羽择精壮归为兵士,其实决战时刻用新兵是兵家大忌,更容易因为恐惧而手忙脚乱的新兵,很有可能将这种不安的情绪传染给其他士兵,兵败如山倒正是这种道理,就是天神下凡也挡不住那些败退逃命的新兵,不过谁让甄兴带走了明军主力,这也是无可奈何。 就在韩羽临阵磨枪,在闹市征召新兵的时候,一骑快速疾驰而来,从马上跳下一个年轻兵士,韩羽倒也认识,此人乃是张汤怀的亲兵之一,只见那年轻亲兵满是兴奋的冲韩羽说道:“韩公子,大喜啊,甄兴初战告捷,寇军一触即溃,一战斩首三百余,并且缴获不少军械辎重!” 听到大胜的消息,韩羽脸上没有任何喜色,神情凝重的质问道:“甄千总在哪里,是否领兵回返?!” “禀韩公子,甄千总带人继续追击寇军去了,回来的只有运送战利品的两百兵士!”那年轻亲兵微微一愣,看着韩羽凝重的神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立刻向韩羽禀告。 “糟了!”韩羽一把拉住年轻亲兵,十分郑重的言道,“你立刻回去,让张大哥务必将这两百兵士留住!” 那年轻亲兵虽然一脸不解,但也不敢迟疑,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城门而去。 韩羽心中一叹,果然最不好情况还是发生了,他完全可以确定,甄兴一定是被寇军诱敌深入,想必已是凶多吉少,这两百兵士一定要留下,在将来对抗寇军攻城,也许可以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事已至此,只能全力一战,无论是攻城的寇军和守城的明军,谁能从痛苦的煎熬里坚持下来,谁就能笑到最后。 第四十二章 激战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天边朝阳初升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凤阳城前,张献忠所部寇军集结侍立,不得不说张献忠对于提升士气很有一套,刚刚经历大败,还在粮草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大军依然能够成功集结,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果然能在历史留名的人物都绝非浪得虚名。 就在寇军集结待命之时,十多个赤着上身,被绑在木车上,受尽折磨的明军被推了出来。 其中为首的,正是带兵追击寇军的千总甄兴,其他人也是营兵军官,站在城头之上的韩羽眉头微皱,最不想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除了两百返回运送战利品的两百营兵外,甄兴帐下八百营兵精锐恐怕已经全军覆没,甄兴的贪功冒进,再次改变胜利天平的比重,甄兴死不足惜,倒是可惜可那八百精锐营兵。 “张千总救我!”甄兴虽然知道这样很屈辱,但他不想死,只能按照张献忠交代的话,冲着城头大神嚷道。 周边几个绑在木车上的营兵军官有样学样,冲着城头大声叫嚷。 这时候也顾不得面子,先前几个死硬的明军军官,被张献忠下令掏心挖肺,直接扯出肠子活活勒死,而这些军官就跪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早已吓破了胆,他们很怕死,只要能保住性命,就算让寇军攻入凤阳城也无妨。 一脸怒容的张汤怀手掌紧握墙壁,一时怒而转身,从身边亲兵那里拿过长弓,拉弓射箭射向远处的甄兴。 张汤怀很清楚,他办法去救人,无论是让千总甄兴这样喊下去,还是寇军对这些明军军官的折磨屠杀,对于守城官兵的士气会有极大的打击,虽然于心不忍,但他没有选择,箭矢呼啸而出,瞬间贯穿甄兴胸口,一时鲜血四溢。 被箭矢射入胸口的甄兴先是一阵愕然,紧接着眼底闪过一丝解脱的眼神,随着八百兵士全军覆没,甄兴内心充满了自责,现在被杀也算是战死沙场,倒也算死得其所。 甄兴被射杀,吓得两边几个寇军跌下木车,慌慌张张的朝着两边落荒而逃。 他们根本没想到身在城头的张汤怀,居然有这般惊人的臂力,居然可以射这么远,寇军顿时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眼看甄兴被射杀,满是后悔张献忠立刻下令将木车向后转移,免得再被张汤怀射杀明军军官,不过张汤怀并未放弃,而是朝身边将校示意,很快一众寇军压着数十个满身伤痕的明军来到阵前,在数百名寇军的押送下,朝着城头这边走来。 站在城头的韩羽暗呼不妙,要是放这些明军靠近,寇军会立刻发动进攻,根本没有救援的机会,但若是见死不救,对于守城明军士气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这种招数关外满夷最长使用,经常驱赶抓来的大量明朝百姓冲在前面,去他们的尸体去填堵填护城和陷阱,迫使守城明军不敢使用火炮,多次攻克明军城池。 而现如今张献忠用明军伤兵作为先锋,无论张汤怀怎么做,都会有巨大的隐患。 下定决心的韩羽忽然冲到不远处的明军炮兵身边,满是急切的向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魁梧什长问道:“不知还有多少炮弹?” “禀韩公子,没有了,都打光了!”那什长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立刻向韩羽禀告。 “还有一颗,韩公子,不过先前被血水浸透,不知道是否能用?”一看起来和韩羽年纪相仿的年轻兵士,伸手指着不远处,一颗放在墙边沾满血迹的黑色弹丸,接着犹豫了稍许提醒道,“若是贸然填充,有可能会炸膛!” 韩羽看了看越来越近,已经进入火炮射程的明军伤兵和寇军,冲那什长言道:“无妨,我来点火,你等立刻校准方位!” “打哪?韩公子!?”那什长虽然基本猜到韩羽的目的,但还是有此一问。 “给我瞄准那些寇军!”时间紧迫,韩羽毫不迟疑的言道。 “韩公子不可,他们可都是我们的兄弟啊!”十多个站在一边手持兵刃的明军,立刻冲上来跪地求情,这些人都是甄兴帐下营兵,是先前押送战利品来到城内,被张献忠强行留下的营兵,那些伤兵多是多年肝胆相照的弟兄,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自家的火炮轰击。 这些营兵没想到也不在乎一旦让寇军靠近会如何,他们只想救人仅此而已,他们的想法韩羽岂能不知,只是战争总是残酷的,不能为了数十个人,就冒着被攻破城池的危险。 几个营兵眼看韩羽并不言语,猛然起身想要上前,甚至在想只要看住韩羽,这火炮自然就打不成了,站在一边的队长王威,带领一众兵士抽刀上前,保护韩羽的同时,冰冷的眼神的盯着一众营兵,一时间城头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你们都想造反不成!”张汤怀大步而来,环视众人冷声斥责张汤怀将韩羽手中的火把夺过,“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守住凤阳城,要是你们心生怨恨冲我来便是!”接着立刻示意那魁梧的什长校准炮位。 随着城头一声沉闷巨响,呼啸的弹丸朝着远处的寇军轰然落下,震天爆炸的同时火光迸裂,因为根本没想到明军火炮还能使用,直到数十个小心翼翼前进的寇军被当场炸死,血肉模糊的残缺尸体四散横飞,更多人被冲击****了出来,倒在地上哀嚎呻吟,一众寇军才反应过来。 已经被火炮吓破胆的寇军顿时溃退,纷纷朝着后方奔逃,而走在最前面的一众的明军反而受到波及最少,眼看又活下去的机会,纷纷朝着凤阳城逃去,忽然天际飞来一阵箭雨,顿时贯穿一众明军的身躯,早有准备的寇军连续攒射,不断有箭矢从空中落下,早已倒毙的明军尸体,纷纷被射成了刺猬。 随着擂鼓喧天,张献忠亲自督军,其中全部兵力朝着凤阳城猛攻而来。 眼看明军皆被屠杀,守城明军的士气不仅没有丝毫,反而被彻底激发,纷纷持刃待战,死死盯着不断靠近城墙的寇军。 云梯快速架设,快速攀爬上来的数个寇军从墙垛上跳了进来,张汤怀带领守城明军冲杀而上,刀剑狠狠撞击在一起,迸发出激烈的火花,接连发出让人牙根酸软的刺刺声,只是明军虽然士气高昂,但大多数都是新兵怯战的特征很快暴露出来,禁军连日征战,很快寇军就有十多人在城头之上站稳了脚跟。 一个明军身上被狠狠砍了一刀,虽然堪堪避开了要害,但整个胳膊顿时不翼而飞。 被彻底激发凶性的明军,两眼愤恨的盯着眼前寇军,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猛然冲了上去,单手抱着其中寇军坠下了城头,其他明军有样学样接连冲了过去,虽然有人在冲过去的途中被乱刀砍死,但更多人前仆后继,在疯狂以命搏命的冲杀下,一时之间竟将寇军的锐气压了下去。 张汤怀猛然挥刀砍死了一个寇军,只觉身后有风声渐起,数年战斗的经验让他往右一躲,刀刃划开了他的战甲,张汤怀怒吼一声将钢刀砍向身后的寇军,随着一阵血污冲天而起,头颅打着转掉落在地。 躲在王威身后的韩羽,不断用手中的劲弩射杀敢于靠过来的寇军,片刻功夫已经杀了五人,忽然韩羽扫过城下,顿时大惊失色,不知什么时候,寇军将几门缴获来的残次品火炮推到了城墙不远的地方,此时已经瞄准了城头,而这些火炮要攻击的方向,正是张汤怀领军死守的位置。 韩羽大呼糟糕,突然甩开身边的兵士的保护,快速冲向张汤怀。 张汤怀大为疑惑,显然不知道韩弟意欲何为,随着几声轰鸣声响,寇军使用的残次品火炮因为没有经过有效的保养,忽然炸膛爆裂开来,周边几个负责火炮的寇军,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活活炸死。 寇军之所以将火炮留到现在,是因为大多数使用火炮的寇军都是二把刀,准确的说就是试着来,只是寇军炮弹本就不多,才会留到现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只是没想到其中一半以上突然炸膛,反而战死不少寇军,不过寇军的火炮并不是都不行,其中还是有三门发出巨大的轰鸣,弹丸也飞了出去。 只是其中一枚费了不过三十米,落在远处的护城河里,溅起了一些血肉,一颗击中了城墙,砸下不少石块瓦砾,只有这最后一枚炮弹直冲张汤怀位置所在,随着一声巨响,十多个还未反应过来的守城明军,顿时被当场炸死。 倒在地上的张汤怀,怔怔看着将他压在下面的韩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张汤怀万分庆幸,若不是韩羽及时搭救,恐怕他已经死在刚才的地方,忽然韩羽嘴角溢出鲜血,眼神逐渐变得恍惚,脸色逐渐变得煞白起来,张汤怀定睛一看,发现韩羽的后背血肉模糊,完全挡住了炮弹爆炸产生的余威。 张汤怀虎目含泪,一把抱起韩羽就要离开,只是他忽然驻足,若是他走了,这凤阳城又该谁来守!? 正在张汤怀迟疑之时,快速冲过来的王威朗声道:“张大人,若是信得过下官,请将韩公子交给在下!” “拜托你了!”张汤怀将昏迷的韩羽交给王威的时候沉声道:“你小子可别给老子装熊,听到没有!” 张汤怀握住兵刃,召集周围明军,再次与冲上城头的寇军拼杀在一起... 第四十三章 新的危机 缘来茶馆的二层厢房内,韩毅躺在卧榻上看着房顶屋梁发呆。 自从当日受伤昏迷,时间已经过去数天,好在韩羽命大,被炮弹爆炸余威击中只是皮肉伤, 突然房门被猛然推开,一脸急切的队长王威走了进来,向韩羽抱拳一礼道:“韩公子大事不好了!” 韩羽一愣,显然这所谓的大事,绝不是寇军攻入凤阳城,否则他现在才哪能在屋内养伤,恐怕早被拖到菜市口斩首了。 “不知何事这般惊慌!”韩羽轻笑着,示意王威就座慢慢道来。 王威并未落座,欠身急禀道:“禀韩公子,张千总前日斩了两位权贵子侄,此事已经闹得纷纷扬扬...” “什么!”韩羽满脸震惊,接着捶胸叹气,“张大哥糊涂!” 韩羽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先前扣押凤阳知府颜容暄,斩杀当朝刑部尚书冯英族弟冯骥,即便将来也可以说是为了守住凤阳城万事从权,韩羽实在想不通,张大哥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斩杀权贵。 就在王威准备向韩羽解释的时候,忽然厢房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满脸兴奋的英武男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来人正是他的大哥张汤怀。 “韩弟,你可知叛军已经退去!”张汤怀挥手示意队长王威免礼,爽朗大笑着冲着韩羽说道。 “攻无胜算,朝廷援军即到,粮草严重不足,兵将皆无斗志,败退恐怕也是这些日子了!”韩羽并不意外张献忠率部溃退,倒是惊讶于寇军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还能继续围攻凤阳数日。 “这几日寇军日日来攻,不过强度一次不如一次!”张献忠神情一动,忽然不解的询问道,“韩弟你似乎并不高兴?” 韩羽淡言道:“百姓困苦饥寒交迫,揭竿而起本是无奈,要是城下的尸首关外满夷的,小弟自当和张大哥举杯相庆!” 一将成名万骨枯,韩羽并不为斩杀寇军沾沾自喜,何况凤阳城还有大麻烦要解决。 “韩弟说的在理,为兄受教了。”张汤怀听到韩羽的话,心中一阵触动,接着轻笑道:“韩弟好生休养,待你康复之时,为兄这喜酒也能喝得踏实!”想到未过门的娇妻,张汤怀也是十分感慨,当初他受脊杖之刑卧床休养,她在床边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感情自是极深,在韩羽受伤之后,那女子主动提出改了良辰吉日,让小叔子参加婚宴。 在城头数日衣不解甲,手不离刀的张汤怀在寇军退去之后,第一时间赶往茶馆,看望韩羽的同时,也将好事将近的消息告诉他,只是没想到韩羽似乎有些不悦,让张汤怀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大哥,凤阳城内一切安好?”韩羽忽然盯着张汤怀询问道。 “当然,粥棚之事全权交代下去,”张汤怀语气稍缓,“权贵那里也多有安抚,韩弟没必要瞎操心,只要静养即可!” “唉!”韩羽微微叹气,抬头张汤怀说道,“不知张大哥何时告诉我,前日斩杀权贵子侄之事?” “这...”张汤怀一愣,接着狠狠瞪了侍立在侧的王威一眼,歉意的笑笑,“没错,此二人恶贯满盈,竟然在人家新婚之夜杀人全家二十八口,掳走刚刚国门的女子,那女子跪在军营外,为兄自然不能不管!” “不知此二人是和身份?”韩羽急切问道。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既然行凶自当菜市口斩首!”张汤怀当初并不知道二人身份,不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亲自督斩砍下二人头颅,因为寇军攻势不断,张汤怀多在城头之上,坦言说直到现在对二人身份并不十分清楚。 “荒唐,张大哥,你糊涂啊!” “禀张大人、韩公子,此二人分别是知府之子蒋智,和朝廷左都御史唐世济外甥唐云奎!”站在一边的王威上前数步插嘴道,显然他是有备而来,对此二人有过调查,韩羽只觉胸中一团城门,险些当场昏过去,要是光是知府之子倒也罢了,却不想还有左都御史的亲外甥。 都御史之职,乃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现在杀了他亲外甥,哪有不报仇的道理,前有刑部尚书冯英,现又有正二品,左都御史唐世济,韩羽很有一股劝张汤怀揭竿而起的冲动。 “韩弟不必惊慌,此二人作恶多端杀便杀了,何况中都凤阳远在千里之外,就算左都御史和刑部尚书权势滔天,也不能只手遮天伺机报复,何况凤阳守军都在为兄掌握之下!”张汤怀倒是主动宽慰起韩羽来,在他看来这个韩弟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此二人作恶多端依律当斩,朝廷远在千里之外,总不能捏造罪证蒙骗圣上,对于韩羽的担心,张汤怀倒是不以为然。 韩羽微微叹气,大哥张汤怀虽然勇武果敢,却实在太过耿直,在当朝权贵眼里,想整死谁根本不需要证据,他们虽然不用亲至,但想要立功之人多不胜数,况且凤阳之兵之所以死战,是为了保卫家园,是否会为了张汤怀舍生忘死并不可知,在韩羽毫无防备之下,一场莫大的危机已经笼罩过来。 “张大哥,以我之见,趁使者援军尚未来到,找机会溺杀知府颜容暄,并且想办法除掉千总甄兴原本的嫡系军官,将那一众营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以防将来不测!”韩羽并未避开亲信王威,向张汤怀沉声建议道。 “韩弟你在说什么?”张汤怀满脸惊讶,实在想不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韩羽,居然给出这样的狠辣建议。 “下官愿往,不必脏了大人之手!”王威抱拳主动请缨。 “休得胡言,王队长,你怎么由着韩弟乱来!”张汤怀满脸不悦,对王威这种态度十分反感。 张汤接着语重心长的冲韩羽说道:“甄千总一向待我不薄,守城之时更是齐肩而战,怎能为了控制军队袭杀他提拔的下属,韩弟不必多言,为兄光明磊落,量他颜容暄也不敢胡言乱语,至于冯骥、唐云奎这等人,完全是咎由自取,实在不必担心!” “张大哥若是不愿动手,愚弟可代劳,人心难测,不可不防!”韩毅心急如焚,忍不住提高语气沉声建议。 坦言说韩羽除了对张汤怀一家,还有隔壁的林家小妹外,还有这队长王威外,整个凤阳城谁也信不过,这件事决不能置身事外,只是此时张汤怀深陷危机而不知,气得韩羽想要破口大骂,强烈的言语有一众威逼的态度。 “韩弟,你还是早些休憩的好,这凤阳之事你就别管了!”张汤怀微微叹气无奈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起身的张汤怀冲着王威言道,“即日起降你至伍长,罚饷一月,望你好生反省!” “多谢张大人。”王威躬身一礼,对于这道命令似乎并不在意。 张汤怀最后看了韩羽一眼,在他看来,韩羽是因为当初举着奇怪的铁盒子冲击府衙,差点被官差乱棍打死,所以难免对别人不信任,况且第一次杀人、受伤,难免心理留下创伤,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张大哥请听我一言!”韩羽急切追了出来,只是张汤怀已经扬长离去,茫然愣在原地的韩羽扶着厢门,一时心情难以言表。 队长王威看在眼里,自然明白韩羽心中不好受,微微沉吟片刻,上前数步冲着韩羽劝慰道:“张大人只是吃软不吃硬,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明白韩公子的良苦用心。” “倒是我连累了王队长!”韩羽束手而立,两眼望着外面略显阴沉的天气歉然道。 “韩公子哪里话,在下受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从,小小的队长算不了什么!”王威爽朗一笑。 过了片刻,韩羽忽然走向一边,在王威不解的目光中开始收拾衣物。 韩羽自知左都御史和刑部尚书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要随便一个借口,就有太多人等着落井下石,而性情倔强的张汤怀很难改变主意,尤其在这里耽误时间,不如外出寻求靠山,也许能保住张汤怀一家人性命。 虽然韩羽希望能找到五省总督洪承畴,让他出面说话,起码能保住张汤怀的性命,只是随着剿灭寇军不利,用不了多久洪承畴就会被罢官,何况洪承畴一路追击寇军,韩羽根本追不上也找不到这位传奇猛人,而最近能够说上话的强权派人物,只有许州总兵左良玉。 只是左良玉此人野心极大,而且恃才傲物,连巡抚都不放在眼里的强权人物怎么可能好打交道,直到现在韩羽都没想到如何见到左良玉的办法,更不要说劝他保住张汤怀的性命,不过韩羽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也许还有希望,不过凤阳羽许州尚需时日,韩羽不敢耽误,虽然身体还未好利落,但还是打算立刻上路。 “韩哥哥你要去哪里?”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韩毅身后响起。 他全身一僵,回头看向站在门前,正是满是急切的林婉儿,一时间韩羽心中竟有些委屈。 第四十四章 离城 韩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走过来的林婉儿,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与此同时,刚刚送走一批常来茶馆的熟客,有些忙不过来的张老丈,眼看韩羽的房门开着,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很快发现堆在床榻上的衣物和包袱,显然这是要出远门。 张老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看着张老丈蹒跚的背影,韩羽一时如鲠在喉。 过了半响张老丈再次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小袋银两,塞入怔在原地的韩羽手里,“无论如何都要把盘缠带上,现在外面可不太平,最好等我跟常来茶馆的熟客打听一下,看有没有离开凤阳的商队,一起外出也好有个照应...”张老丈满脸慈祥的看着韩羽,并没有询问他所去何处,既然韩羽不说,想必有难言之隐。 韩羽只觉眼眶有些湿润,微微侧身免得被二人看到,“张老丈,在下需要出城一趟,长则一月,短则十天...” “好好,年轻人外出见见世面也是好的,这缘来茶馆永远都是你的家!”张老丈闪过一丝笑意,人老了总是多了一份牵挂,韩羽许诺一个大概的时期,倒也张老丈少了几分担忧,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的确是有道理的。 时间紧迫,韩羽并不清楚圣上会委派何人担任钦差大臣,所以必须要赶在朝廷钦差大臣到达凤阳之前,提前赶到总兵左良玉屯兵的许州,请求左良玉出面保住张汤怀性命,虽然韩羽还没有想好如何让傲慢的做总兵出面,何况这是要得罪刑部尚书冯英和左都御史唐世济的事。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会有的,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考虑,何况就算将来左总兵愿意出面调停,但想要往返许州和凤阳,现在必须尽快出发,再不能耽误下去了。 “你打算去哪里,何时出发,我也好打听一番?”张老丈略显不舍,语气平缓的向韩羽询问道。 “禀张老丈,在下打算去许州地界,事情紧急,希望越快越好!”韩羽躬身抱拳一礼,虽然心中急切,但也不好拒绝张老丈好意,何况时局不稳,外有贼盗横行,官军横行作恶不在少数,还有豺狼虎豹时常出没,跟着有“打行”组织保护的商队外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样的商队价格不菲,好在韩羽现在并不缺银两。 张老丈笑了笑,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林婉儿神情黯然,也跟着张老丈离开了厢房。 “若是韩公子不弃,在下愿同往!”王威知道韩羽不会改变主意,虽然不知道急去许州所为何事,上前主动请缨。 对于王威,韩羽十分信任,不过还有更重要的是希望他去做,韩羽从床底拿出两个包裹,将其中一个递给王威。 包裹有些沉重,王威稍稍打开,发现里面居然都是白花花的银两,一时不解道:“韩公子这是何意?” “王队长不要误会!”接着韩羽正色嘱咐道,“这救济百姓的粥棚万万不可停下,一旦东窗事发,希望王队长务必保全张老丈一家性命,我会尽快赶回来,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原来...”王威一怔,总算明白韩羽急着去许州,并不是负气而走,而是去寻求帮助,的确凤阳眼下看似平静,其实却是暗流涌动,就连他都看出来张大人斩杀权贵子侄,可是惹上了大麻烦,“不如遣两个兵士一路随行...”既然韩羽信得过他,王威自知责任重大,只能亲自留下来,不过担忧韩羽一路安危,建议派遣两个兵士乔装跟随。 “不必!”韩羽摇头谢绝,“一旦事发,你帐下多一人便是多一分力量,这些银两,足够招揽信得过的人手,此去许州多走官道,又有‘打行”护送,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韩羽向王威抱拳一礼道,“这里便拜托了!” “公子言重了,救命之人自当涌泉相报,王威自当不负重托!” 王威连忙上前将韩羽扶起,言之凿凿的保证,韩羽紧握王威手掌再次拜谢。 第二天一早,并未和张汤怀打招呼的韩羽斜挎着包袱,跟着一个粗犷豪爽的中年汉子来到城门外不远处,与数百人的商队会和,这壮汉名叫崔林江,是护送商队‘打行’的领头,人送外号黑羽雕,在道上小有名气,一般周边的贼寇都不敢打他护送商队的主意,而那些官军也给他面子,并不会盘查克扣,当然孝敬自然不能少。 张老丈之所以找上崔林江,是因为他经常来店里喝茶的熟客,为人豪爽值得托付,在得知张老丈的义子韩羽打算前往许州一地,立刻拍着胸膛保证周全,而且看在大善人张老丈的面子上,崔林江完全把韩羽当作自家侄儿,并未收取价格不菲的搭伙费用。 寇军围城多日,不少商队都脱了生意,很多人都指望这第一单生意回本,纷纷集合在一起打算一同出发,所以才会形成较大规模的商队,为了保证安全,此次出行可是花大价钱请了崔林江为首的“打行”队伍。 商队出发之前,先是杀鸡宰羊告慰神灵,保佑此次打行一切顺利,换上半旧不新的麻衣的崔林江,带领一众‘打行’队伍里的青年,分别和他们的父母跪别,并且提前支付一些作为赡养的银两,这已是例行的规矩。 趁着这些间隙,不少入队的商人与赶来送行的家人告别,明末的生意可不好做,死在路上的商贾不知凡几,一时家属哭声不绝,谁也不知道这一趟远去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本来打算前来的张老丈,因为腿脚不便不能远行,只能委托林婉儿前来相送。 眼看林婉儿前来,恰巧走过来的崔林江整理了一下驽马,一边打趣的说道:“林家小妹可是来送情郎的!” “崔大叔你要是再这么说,下次可不卖你茶喝了!”林婉儿俏脸一红,气呼呼的嗔怒道。 “哈哈,我老崔怕了你了,你们慢慢聊,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队伍才出发。”这林家丫头可是一众茶客的掌上明珠,他崔林江天不怕地不怕,但见了这小女孩也要礼让三分。 待崔林江离开,林婉儿忽然微微低下俏脸,不敢与韩羽对视,紧拽衣角似乎欲言又止。 “你...” “韩哥哥...” 二人同时开口,接着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清风拂过,林婉儿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她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了勇气一般,忽然上前靠近韩羽,趁别人不注意将一个精致的香囊塞入他的手里,转身头也不回的跑开,韩毅上一世并非初哥,只是面对清纯的林婉儿,内心一阵触动。 坦言说前往人生地不熟的许州之地,尤其在这崩乱的明末,更是危险重重,不过正是因为这这凤阳城内有亲人牵挂,让韩羽豪气顿生,一时再无畏惧,现在必须尽快赶到许州,希望尽快保住张大哥一家人性命,待此事解决,定要带着张老丈和林婉儿一家离开中都凤阳这是非之地,韩毅暗暗下定决心,贴身将香囊放好,翻身爬上先前崔林江为他准备的,一匹瘦弱的黑色马驹上。 没错正是爬,韩羽的狼狈的样子,顿时让周边路过的商人捧腹大笑。 “这位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和马车里的女眷们待在一起比较好,不然摔下来可是很难看的啊!” “是啊,何必这么为难自己,你这是爬马而不是骑马啊!” “去去去,你们这些家伙打娘胎里就会骑马啊!”从一边走过来的崔林江,冲着一众嘲笑韩羽的商人笑骂道。 韩羽心中倒是升起一股学习驭马之术的想法,在这个除了马车和轿子之外的明朝,马匹无疑是最便利的交通工具,别的不说将来即便是用来逃命,也总要骑马不是,韩羽刚刚来到商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在前往许州的道路上打发时间的爱好。 “这几个家伙嘴巴惯坏了,韩兄弟可不要放在心上。”崔林江轻笑着宽慰道。 “崔大叔哪里话,不过这策马之术的确要早些学会才是。”韩羽并不在意那些人的嘲笑,既然技不如人,何必多口舌之争,不如沉浸下来,将驭马之术学会,那些人看不起他的人,自然会乖乖闭上嘴。 队伍已经整备齐整,崔林江带领三十多个佩戴武器的精壮,策马查看整个队伍,并且与每一名商人交谈,确认已经齐整可以立即出发,别看崔林江五大三粗,但心思颇为细腻,每个领头商人的背景、身份、爱好都记载心里,说起来头头是道。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商队按时出发,数百人的队伍,数百匹骡马的队伍,很快离开了久经战火的凤阳城,即便护城河和地上的寇军尸体已经清空,但依然可以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鲜血早已浸如大地,恐怕数月之内都不会淡去。 就在商队刚刚离开不久,忽然一队人马从凤阳城门冲出,朝着商队风驰电掣追赶而去。 第四十五章 遇险 一行明军策马而来,马蹄飞快,踏地声震。 众人循声看去,为首之人正是抗击寇军,死守凤阳的英杰张汤怀,他策马所过之处,一众认识他的人深沐其恩,纷纷躬身行礼以示尊敬,策马而行的张汤怀不敢托大,一路行来向周围百姓拱手示意,战马疾驰,很快追上商队排头的崔林江等人。 “且慢!”一声疾呵,顿时让刚刚离开凤阳城的商队停了下来,负责安全的崔林江微微皱眉,他与张汤怀见过几次,对这个年轻军官倒也熟悉,只是此时张汤怀地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实在没法确定他的目的。 一些商贾心中戚戚,生怕这追来的年轻军官索要贿赂,这种事以前没少发生,直到张汤怀翻身下马,直接冲到韩羽面前,得知其中缘由的商贾们才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当得知那连马都不会骑的年轻后生韩羽,居然是千总张汤怀兄弟,一时先前那些嘲讽韩羽为乐的商人们一时忐忑,生怕韩羽借机报复,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对于先前的嘲笑,韩羽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韩弟你这是何意?”张汤怀风尘仆仆策马而来,跃下战马满是无奈的埋怨。 “小弟离开之后,张大哥定要保重,切莫轻信他人,更不可再杀权贵!”韩羽微微叹气,再次向张汤怀劝道。 “昨天是大哥的不对,你留下可好?”张汤怀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为兄被家父指着鼻子在店门口骂了半天,我有时候都在怀疑你我到底谁是亲生的。”张汤怀爽朗大笑,显然张老丈的话他都听了尽去,十分后悔的追了过来。 韩羽心中暗道:“我正是为了救你,否则谁愿意去那正在交战,随时可能送命的不毛之地!” 只是这种话根本无法说出口,要是让张汤怀知道韩羽要前往交战的不毛之地,去找许州总兵左良玉,说什么都不会让他去,而且韩羽自知就算留在凤阳,眼前的局面也不是他一介平民可以控制的,张汤怀虽然掌控凤阳全军,但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千总,身份地位,有时候决定着一切,若是穿个皇亲国戚,即便是个地方权贵,也不会是眼前这幅局面。 前往许州主意已定,也是唯一可以解决眼前困局的办法,韩羽只好拿出早已编好的理由敷衍道:“前日终于得到家中亲戚尚在人世,此去许州探望,长则一月,短则十日必然回返,万望大哥照顾好张老丈!” “那可是家父,还用你说!”张汤怀笑骂道,“顺便一说,为兄还会替你照看好未来的弟媳林婉儿,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前去上门提亲,看我不打断他们的狗腿!” 韩羽摇头苦笑,这张大哥几天不见,匪气大增不说,而且霸气十足。 “拿着这些纹银,就是去看望亲戚也别丢了面子,尽快回来,别忘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张汤怀很清楚这个平时话不多的韩弟可是十分执拗,决定的事情八匹大马都拉不回来,也不再继续挽留。 这个人人都说是疯子的人,却比谁都精明,若不是他运筹帷幄,恐怕叛军早已拿下凤阳,张汤怀甚至有一种感慨,凤阳城太小,容不下韩羽,正如有些鸟是笼子关不住的,总有一天要翱翔天际。 “差点忘了大事!”张汤怀一拍脑袋,连忙贴身放着的一把手弩递给韩羽,认真的嘱咐道,“这手弩是挚友相赠,杀伤距离三十米,威力不小,可惜每次只能填充一枚箭矢,人心险恶,带上有备无患。” “多谢大哥!”韩羽推辞不得,只得将纹银和手弩收下。 张汤怀走到一边,向崔林江恭敬嘱托,希望在路上对韩羽多加照顾,面对凤阳英杰,崔林江自然不敢敷衍,连连应允,不过就算他不说,崔林江对韩羽也十分照顾。 张汤怀将韩羽抱起,推上他的心爱坐骑,“韩弟,此马名为纤离,颇通灵性,定能护佑你直达许州!” 通体纯黑的骏马蹭了蹭韩羽小腿,性情温顺的纤离,似乎并不反感韩羽骑在它身上。 “大哥珍重...” “韩弟保重!” 队伍再次出发,张汤怀束手而立,一直目送队伍消失在视线里。 “大人,我们该回去了!”夜幕逐渐降临,同来的亲兵不忍出言提醒。 “你们先回去,我再等一会!”张汤怀平静的下令,目光并未离开韩羽离开的方向。 数百人的队伍加上辎重颇为绵长,为了避免掉队和遇到不必要的事耽误行程,走了三十多里后队伍停了下来,崔林江亲自前往每个商队领队的营寨,商讨协同事宜,虽然已经护送过很多次,但这种事崔林江还是亲自上阵。 晚些时候,坐在火堆边的崔林江,给五六个随父母出行的孩童讲过去戍边的故事,坐在一边的韩羽平静听着,虽然崔林江讲得很平淡无奇,却不时引起孩子们的惊呼声,想必当初刀口舔血的日子,也绝不是崔林江说的那么简单。 尤其崔林江所说,干这“打行”的营生,要懂得三会一不,一要会搭炉灶,折叠二要会修鞋,折叠三要是会理发,而那一不其实就是不洗脸,因为对这些“打行”之人来说,洗脸和到家是同义词,唯有到家才会洗脸,这规矩韩羽还是第一次听说。 韩羽本以为这只是迷信规矩,不过很快从崔林江话里得知,原来不洗脸其实是为了保护皮肤,在户外,冬季寒风凛冽,春秋风沙扑面,夏季骄阳似火,用土碱洗完脸之后,凌厉的风一吹,脸反倒很容易受到伤害,会如同被刀子割了一般生疼,韩羽心中感慨,果然行行有门道,倒是涨了见识。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翩然而来,落落大方的微微欠身一礼,这女子比韩羽年龄略长,仪容韶秀,有着说不出的清绝脱俗,松松地绾着墨黑的长发如似绸缎般轻柔,眸如空灵,唇若樱瓣,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 女子从篮子里拿出精心制作的糕点和米粥,分发给几个孩子,同时递给坐在一边韩羽和崔林江。 韩羽忽觉这样盯着人家看有些失礼,连忙起身抱拳道。“多谢姑娘。” “韩小哥切莫客气。”眼看韩羽窘迫,女子掩嘴轻笑,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姑娘认识在下?”韩羽略显诧异。 “若非韩小哥长兄开仓放粮,恐怕我们一家人早已饿死,当初家中并无储粮,粮食早被炒到了天价!”女子言语之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看来眼前这个女子,同样也是凤阳开仓放粮的受益者。 “二位且坐,小女先告退了。”女子向韩羽、崔林江二人盈盈一拜,转身从容离去。 待女子离去,崔林江靠过来冲着韩羽小声说道:“看傻了吧韩小子,她叫张芷墨,人称西苑妙子,长相温婉可人,又饱学诗书,前去提亲的人连门槛都要踏平了,要是我年轻二十岁,也定要上门试上一试!” 不顾哑然失笑摇头的韩羽,崔林江接着说道:“可惜她性格要强谁也不嫁,后来一直帮他病重父亲打理店铺,家道也算殷富,此次更是带着三个伙计前去许州进货,当真是不输男儿的女中豪杰!”崔林江总算有了正形,言语之间对张芷墨颇为钦佩。 韩羽微微点头算是了然,不过虽然对这个张芷墨印象不错,但也只是当故事听听,现如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尽快前往许州,找到许州总兵左良玉,定要保住张大哥一家人的性命。 崔林江似乎想要继续韩羽说些什么,不过很快被那些孩童缠住,急着让他讲故事。 “嗷呜!”突然远处黑暗里,一声尖啸辽远的狼嚎声,打断了崔林江的故事会。 旷野的狼嚎声幽冷而恐怖,很明显这支商队被一支狼群盯上了。 拔刀而起的崔林江煞气逼人,和先前温和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立刻挥手示意,让韩羽带着一众孩童躲进骡马围成的圈子里,韩羽当初参与过凤阳之战,在这种情况下并未慌乱,按照崔林江的指示,带着几个惊恐不安的孩子走了过去,和其他商人们聚在一起。 崔林江翻身上马,一手持刀一手拿着火把,命令“打行”众人拿出武器靠在一起,防止狼群突入牲口组成的一圈肉盾,而他自己则亲率十多名精壮策马来回奔驰,希望借助火把的光亮震慑即将到来的狼群。 与此同时,突然远处地面传来急促而细密的踩踏声响,韩毅瞳孔紧锁,顺着骡马腹部的些许空隙看向昏暗的远方,众多突兀出现的幽绿眼睛,充满了冰冷且喋血的气息,韩羽不自觉的紧握揣在怀里的手弩。 没想到出师不利,第一个晚上就遇到了成群的狼群,指示月色昏黑,实在看不清有多少数量,不过从那细密的脚步声推测,这群狼足有数十匹,不过崔林江似乎颇有章法,加上商队人多,也许可以挡住群狼,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总是事与愿违。 第四十六章 狼袭 昏黑的旷野之上,群狼指朝着商队冲来,也许是本能的恐惧,围成一圈的骡马们开始狂躁的嘶鸣,几次想要挣脱驭马人逃离,好在这些驭马人颇有经验,很快将受惊的骡马控制下来,免得保护一众商人失去保护。 炙热灼烧的火把猎猎作响,崔林江高高举起,只能照亮周围数米,听着那细密而急促的踩踏声,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瞳孔,充满了喋血的气息,一众站在最前面的精壮不觉心里发毛,比起对上山贼盗匪,这些绿眼畜生更加危险,只是作为“打行”的一员,本就干着刀口舔血的营生,即便心中畏惧,也只能跟着崔老大持刀上前。 崔林江经验丰富,从声音判断狼群已经进入射程,他忽然冲着数个拉弓射箭的同伴下令道:“听我命令,放!”箭矢激射而出,随之传出破空的尖啸声,数头冲在最前的恶狼迎面中箭,顿时鲜血迸飞,呜咽倒地不再动弹,发出凄厉的悲鸣。 浓郁的血腥气息激发了其余群狼的凶性,好似本能一般的分散开来,悍不畏死的从好几个方向冲了过来,手持钢刀,高举火把的崔林江目光冰冷,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滴落,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型狼群,想要活命唯有死战。 好在天色渐亮,只要想办法利用骡马组成的肉盾坚持到黎明,相信狼群必然退却,虽然想要阻挡数十头的大型狼群绝非易事,不过常年行走江湖,崔林江大风大浪经过不少,一群畜生又有何惧! 站在这里和狼群搏杀并非上策,崔林江翻身上马,招呼左右策马朝着狼群冲了上去,一众骑手尽量将战马靠在一起,齐头并进接近狼群的同时战刀呼啸而下,顿时掀起一阵浓郁血污,借助战马的冲击力,顿时数头躲闪不及的恶狼被疾行之马撞飞出去,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倒在地上不断悲鸣。 忽然一匹狼腾空而起,锋利的牙齿紧紧咬住驽马前胸,很快撕开一道巨大的血口,驽马受惊左右横冲踩踏,顿时将两边的驽马撞翻,骑手来不及反应,顿时掉落坠马摔得七荤八素,原本组成的阵型也散乱,很快被周边围过来的狼群包围。 随着一声惊呼,一名被甩下战马的骑手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后颈被恶狼锋利的牙齿咬碎,浓郁的血污喷涌而出,那骑手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叫,手中火把和兵刃掉落在地,无力的身躯软软跪地的瞬间已经没了气息。 另一个坠地骑手惨哼连连,半个身子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动弹不得,眼看恶狼逼近,恐惧的挥舞着手中火把大声呼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锋利的牙齿嵌入骑手脖颈,骑手不断挣扎,只是让尖牙利齿嵌入更深,往外涌出鲜血的伤口被拉扯得越来越大,又一头狼扑了上来一口咬碎了他的咽喉... “霍小子!”崔林江双目狰狞,提刀冲了过来。 冲到近前的崔林江手起刀落,战刀硬生生砍下一头躲闪不及的恶狼头颅,鲜血喷涌的恶狼身躯跌落在地不断抽搐着... 战阵被破,原本的优势已经失去,崔林江率领一众精壮且战且退,不断有人被被咬碎脖颈和咽喉,更有凄惨之人被撕破小腹,顿时混杂着鲜血的内脏流了一地,看起来凄惨之极,崔林江手起刀落结果了这些重伤的同伴,且战且退的同时不断斩杀恶狼,随着时间推移,旷野上堆积了不少人与狼的尸体。 就在崔林江带人和狼群恶战的时候,不少商人蜷缩在骡马围成的‘肉墙’内瑟瑟发抖,其中不乏有先前对崔林江不屑一顾之人,而在这一刻都期望着这些‘打行’之人,能够战胜这些恐怖的畜生。 韩羽同样坐立不安,紧握着怀中的手弩都快浸出了汗水,不远处的昏黑之处,不断传来恶狼的悲鸣和人类的惨叫,数次起身打算看个究竟,只是除了星星点点的数团火光,实在看不清崔林江等人怎么样了,忽然韩羽听到一阵低沉的莎莎声,那是踩踏在杂草上的声响,而且这个声音离这里很近。 韩羽左右探看,很快发现骡马聚集的后方,居然出现了数对散发着绿色幽光喋血瞳孔,这些瞳孔韩羽再熟悉不过,正是先前朝着商队春来恶狼的眼睛,没想到这些畜生,趁着商队众人将注意力看向正面战场的时候,这数头恶狼居然从后方悄悄摸了过来。 “小心后面,恶狼来了!”韩羽好似被蜜蜂蛰了一般,顿时腾身而起,立刻从胸口拿出手弩,对准恶狼来袭的方向。 不少满脸担忧,围坐在一起的商人,顿时被韩羽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渗人惨叫,一个驾驭骡马的驭马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恶狼扑倒,刚刚喊出的救命余音尚未淡去,驭马人已经被恶狼的利齿咬开了喉咙。 失去驽马人的控制,一众骡马立刻失去了控制,一声凄厉的嘶鸣,其中一头血流不止的骡子蹭的站了起来,想要甩开挂在脖颈上的恶狼,直到被咬断气管浑身无力的牲畜翻到在地,周边几头骡马受惊四散而逃,原本围成一圈保护商人们的‘肉墙’瞬间瓦解,对驭马人尸体啃食了半饷的恶狼纷纷调转方向冲入人群。 韩羽看准时机,瞄准扣动机关扳机,十多米外的一头正在啃食尸体的恶狼,瞬间被呼啸而来的手弩箭矢贯穿头颅,恶狼身体一挺,顺势倒在了它刚刚杀死的商人尸体旁边。 杀死一头恶狼,韩羽信心大增,起身主动寻找起恶狼来,忽然数十米外,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孩童被恶狼咬着后腿,求饶哭叫着被拖入不远处的茂密灌木,很快哭喊声戛然而止,让举着手弩的韩羽后颈发凉,这个孩童就在不久前,还一脸崇拜的围在崔林江身边听故事,只是不到片刻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其实冲入人群野狼只有数头,算起来的人类的数量是狼群的数十倍,只是早已吓破胆的人群好似绵羊一般四散逃窜,甚至没有人敢拿出手中的武器与恶狼对峙,不少成年人接连被恶狼从后面扑倒咬碎后颈,一些披头散发的妇人哭嚎着,不断拍打靠近的恶狼,直到被活活咬死,一些走散的孩童直接被狼群叼走,再也没有踪影... 第四十七章 斩狼(第二更) 昏黑的旷野之上人狼大战持续上演,比起崔林江带人正面拼杀狼群,这群原本被保护的商人就显得十分不堪,在数量数十倍的情况下,被区区数头恶狼追得四处躲藏,周围的空气里到处充斥着血腥和恐惧的味道,片刻之间,不知被猎杀了多少人,虽说人类也是动物,既然是动物都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只是被数头恶狼连续猎杀,只能证明数量并不代表强大。 周边不断响起的哀嚎惨叫不禁让人后背发凉,不过站在慌乱奔走人群中的韩羽紧握着手弩,躲避在数个货箱旁边,小心观察周围的同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得不说当初凤阳一战,经过战争洗礼的韩羽,不知不觉中心性变得更加坚强,虽然害怕但并非畏惧,加上先前射杀一匹野狼,让他信心大增,何况手弩之中还有两枚威力不小的箭矢,倒也足够自保。 韩羽对于狼还算比较熟悉,这种天生的杀手很敏捷而且速度很快,向来都是一击致命,而手弩只有最远三十米的有效杀伤距离,这么短的距离内,韩羽只有一次失误的机会,而前提是向他冲来的狼只有一匹,虽然周边恶狼正在大肆捕杀,但这些人大都在手弩射程之外,韩羽想要救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韩羽左右观察的时候,发现货箱的挡板可以当做盾牌使用,而丢在地上的一柄短斧倒是一件不错的武器,不过至于拿着短斧和狼近身搏斗,韩羽很快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许有人可以徒手战胜恶狼,不过韩羽自问没这个本事,除非突然武松、兰博上身,也许还有一战之力。 韩羽亲眼目睹不断有人被扑倒在地,锋利的牙齿总能第一时间准确的咬断咽喉,好在韩羽躲在货箱旁边,并未引起恶狼的注意,只要坚持到崔林江返回,或者这数匹狼吃饱喝足,想必自然就会退去。 只是韩羽的如意算盘并没有顺遂心意,并不是被恶狼发现,而是眼前十多米外,一个仓皇逃跑的女子突然被石块绊倒,花容失色的匆匆起身,突然被一边快速冲过来的恶狼扑倒在地,韩羽定睛一看,正是当初送她糕点的张芷墨,张芷墨不断翻滚挣扎,眼看就要香消玉损,韩羽立刻举起手弩对准恶狼。 将手弩瞄准恶狼的韩羽手臂微微颤抖,一时间并未扣动扳机,冷汗不断顺着脸颊滴落。 对于手弩的射击坦言说韩羽只是个二把刀,从大哥张汤怀那里获得不到两天,根本没有进行过有效的射击训练,先前射杀一匹狼的确有些运气的成分,尤其一人一狼距离很近,很有可能杀狼不成先射杀了张芷墨,况且一旦射不中,一定会将恶狼引过来,这么近的距离下,韩羽根本没有第二次瞄准射击的机会,韩羽不是圣人,救人起码要先保全自己,只是眼睁睁看着一个美人在眼前消香玉损,韩羽同样做不到。 “管还是不管!”大冒冷汗的韩羽心中不断挣扎。 “快逃,韩公子!”被压在恶狼下的张芷墨,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韩羽,竟然第一时间让他快逃,而不是乞求救命。 一瞬间韩羽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顿时精神高度集中排除周边的杂音,手臂不在颤抖,屏住呼吸用手弩瞄准不远处逞凶的恶狼,就在恶狼利齿咬向柔颈的时候,蓄势待发的韩羽毫不迟疑的扣动扳机。 “嗖”地一声破空声响。 呼啸而出的箭矢快速接近恶狼,突然一道鲜血飞溅而起,虽然它的前肢被箭矢贯穿鲜血四溢,但恶狼并没有倒下,疼痛和鲜血彻底激起了狼的凶性,恶狼突然迈开四肢朝着韩羽快速奔驰了过来,大惊失色的韩羽立刻举起手弩,慌乱之下扣动扳机,射出手弩里的最后一支箭矢。 只是那呼啸而出的强劲箭矢并未射中恶狼,而是硬生生的刺入地面,险些击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张芷墨。 “完了!”韩羽只觉眼前一阵昏黑,冷汗早已顿时打湿了衣衫,不过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快速拿出箭矢打算往手弩里填充,心里不断暗暗叫骂,“让你当英雄充好汉,现在死定了!” 十多米的距离并不算远,快速冲过来的恶狼根本不给韩羽机会,扑上来一口咬下,目标直指韩羽咽喉,这一下若是咬实了必死无疑,眼看来不及填充箭矢,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口,韩羽顺手抄起货箱的顶盖挡在眼前,随着一声闷响,并不算厚实的顶盖被恶狼硬生生的咬出一个大洞。 恶狼甩开破碎的顶盖,再次朝着韩羽一口咬下,危急之时韩羽心中充满不甘,人生在世岂能轻言放弃,就算要死也要拉上这头狼垫背,韩羽的身躯快速向左躲闪,险之又险的避开咽喉要害,只是恶狼锋利的獠牙深深嵌入右边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韩羽惨哼一声,双眼紧盯着伏在身上的恶狼,甚至可以闻到令人作呕的恶臭,恶狼松开獠牙抬头的瞬间,撕开血肉的同时带出一片飞溅的血迹,全身毫无力气韩羽仰面翻倒在地,好似认命一般,就在恶狼再次咬下的时候,韩羽忽然大喝一声,抄起一边的短斧猛然朝着恶狼眼窝砍去。 噗呲一声闷响,短斧深深嵌入恶狼眼窝,滚烫的鲜血洒满韩羽一脸,韩羽翻身而起,用力拔出短斧,接着用尽全身力气,疯了一般的大声叫喊的同时,不断抡起短斧朝着恶狼的头颅猛砍,直到死去的恶狼脑袋被砍得血肉模糊,毫无气力的韩羽仰面翻到在地,茫然看着天际星辰,要是在原先世界,有人告诉他可以单人杀掉一头狼,韩羽一定会嗤之以鼻,不过今天他却做到了。 “MD,真疼啊!”当亢奋过去,先前被恶狼咬过的肩膀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疼得韩羽眼角含泪,真想爬起来再砍那畜生几斧头,只是他全身毫无力气,就是动动手指都困难。 “韩公子,韩公子...你可不能死啊!”青丝散乱,梨花带雨的张芷墨跪坐在韩羽身边,一时忍不住痛哭失声。 看着身边妩媚动人的张芷墨,韩羽心中不禁感慨,想必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看来不是后世的文学家杜撰出来的。 第四十八章 阴翳之人 仰面躺在地上的韩羽连动一根指头的气力都没有,忍着右边肩膀撕裂一般的剧痛,甚至连欣赏身边美人的兴致都没了,韩羽忽然心中一凝,依稀听到远处低沉踩踏地面的细密脚步声,只有恶狼奔驰的脚步才会如此,今天出门一定没有看老黄历,真是祸不单行,这次看来是必死无疑。 “快走,别管我了!”急切之下的韩羽,忽然冲着张芷墨吼道。 “韩公子何意,我...”她的话戛然而止,怔怔看着不远处徘徊着一匹恶狼,它的身形矫健而敏捷,眼睛散发着淡淡幽光,充满了喋血的气息,嘴角的血迹尚未干固,不知道咬碎了多少人的喉咙,也许是看到同伴的死亡,更多一份拟人似的仇恨,显然这头恶狼不打算放过韩羽。 徘徊片刻的恶狼,最终确定韩羽并没有杀死它同伴的武器,迫不及待的朝着基恩冲了过去,韩羽很想起身推开早已吓傻的张芷墨,只是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恶狼冲了过来,突然一柄短枪从恶狼左腹贯穿而入,随着一声凄厉的悲鸣,挂在短枪上的恶狼四肢松开不再动弹,恶狼的浓郁的血迹撒了韩羽一身,浓烈的腥臭味让他忍不住稍稍侧身大吐特吐。 “韩小哥你没事吧!”浑身是血的崔林江拔出短枪,一脸关切的询问,当看到韩羽右肩撕裂的伤口,立刻从身上拿出一瓶巴掌大的药瓶,接着将瓶口对准伤口,“忍着点,这药止血特灵验!”话音未落已将药粉倒在伤口之上。 “啊!”强烈的剧痛让韩羽全身紧绷蜷缩,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这疼痛丝毫不亚于当初血肉撕裂的痛楚,过了半响,奄奄一息的韩羽冲着崔林江谢道,“多谢崔大叔救命之恩!”刚刚真是千钧一发,若是崔林江来得再晚一些,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活着就好!”眼看韩羽没事,崔林江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若是韩小哥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怎么和张老丈交代,忽然崔龙江注意到一边那匹脑袋被韩羽斧头砍得稀烂的恶狼,顿时心中一惊,满是诧异的喃喃道,“韩小哥,这...这是你干掉的!” “侥幸罢了,崔大叔,商队怎么样!”韩羽岔开话题询问道。 韩羽不得不关心,若是商队死伤太过惨重,丢失的骡马货物过多,很有可能散伙,连这数百人的商队都这般危险,一人上路恐怕很难到达许州,虽然韩羽对明末的乱象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外出而来,才明白以前的考量还是太过简单。 崔林江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顺手从恶狼的尸体上拔下短枪,沉默了半饷才微微叹气道:“这次可是死伤惨重啊!”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虽然狼群已经撤离,只是商队的死伤惨重,丢失的骡马辎重更是不少,对商人来说货物有时候可要比生命还重要。 “崔队长,韩公子他疼得厉害!”惊魂未定的张芷墨一直看着韩羽的情况,纤细柔美的皓腕紧贴着紧他的臂膀,妙目看着被恶狼獠牙穿透的伤口,眼泪哗啦啦的直往下掉,梨花带雨实在惹人怜惜。 “咳咳,韩小哥的伤口还是尽快包扎的好...”崔林江似笑非笑的建言道。 “我...是...是的...”张芷墨一愣,紧接着脸色泛红,忽然发现她与这个年轻男子居然靠得如此之近,先前担忧紧张之下,不觉间整个身体都靠在韩羽身上,连忙语无伦次的后退少许,崔林江走了过来,一边为韩羽包扎,一边冲着韩羽满是调侃的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夸赞韩羽居然这么快就能和美人搭上关系。 商队被狼群袭击损失惨重,经过简单统计,失踪和重伤者将近近百人,只能被迫就地扎营,而且被惊吓逃走的骡马带走不少财物,不少商人痛哭流涕,不仅是亲人惨死,更重要的是这次运货可是带着全部家当,有些甚至是借贷进货,失去了财物让他们生不如死。 而韩羽也享受了特殊待遇,张芷墨亲自为他更换纱布。 虽然要主动脱去男子衣衫让她满脸羞涩,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张芷墨倒也很快释然,只是在换掉纱布的过程里,韩羽忽然感觉到肩膀有一丝潮湿,回头看去没想到张芷墨再次落泪,韩羽连忙起身抱拳道:“还是请崔大叔来更换即可。” “不妨事,公子不必推脱,比起当初救小女的英勇,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可算得上豪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着张芷墨的妩媚的姿容,韩羽忽然心头一阵炙热,盯着她的双眼询问道。 “当然算得。”张芷墨微微避开韩羽眼神,轻笑着和韩羽回应道,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微红慌乱的看向一边。 张芷墨一时心乱如麻,当年她适龄待嫁,只因家母早丧,家父多病,担心无人照料,立誓锁闺隐嫁,为了劝退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家,以只嫁豪杰为理由,这本是一个一个托词,现在被韩羽这般的询问,不觉间心中多了一些异样的触动。 “大小姐,我们要不要...”正在这时一个相貌白净,身着侍从宽衣,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子步入帐篷,看到赤着上身和张芷墨站在一起的韩羽,先是一愣,接着眼神闪过一丝厉芒,只是很快换上一副笑脸笑脸抱拳一礼道:“禀大小姐,崔队长邀请各位商领前去帐篷议事。” “陶轶,韩公子的伤口尚未包扎...”张芷墨冲那入帐的白净男子言道。 从她的语气来看,此人应该是此次跟随前去许州进货的伙计,而且韩羽一向细察入微,此人眼神阴翳,心机颇深恐怕绝非善类,而且作为侍从,居然敢这样故意直接闯进女主人的帐篷,显然不怀好意,作为女主人的张芷墨太过心善,况且也是第一次外出,恐怕并不知人心险恶。 “既然崔队长相请,自然事关紧急,还是早些去为好。”满脸笑意的韩羽看向张芷墨谏言道。 “也好,只是公子对那伤口切莫大意,晚些时候再替公子换药!”张芷墨言语之间表现出的关切和亲昵,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这并不代表的侍立一边的陶轶是睁眼瞎,微微低沉的目光早已变得森然,只是抬头的时候再次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 待张芷墨带着侍从陶轶离去,韩羽眼神逐渐转冷,这个身为侍从的陶轶肯定对姿容出众的张芷墨有想法,本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倒没什么,只是此人城府颇深,从那闪过的阴森表情,恐怕会迁怒于他,如果真是如此就别怪他先下手为强,韩羽披上衣服,顺手拿起先前压在衣服下的致命手弩。 第四十九章 设局(第二更) 昨夜狼群夜袭,各个商领虽然各有损失,但还是决定继续前往许州,在休息的一天里,作为“打行”队伍头目的崔林江,全额退还了那些打算离开商贾的入伙费,其实当初的约定是共同担责,他这么做显然不符合当初定下的规矩,很快引来昨夜死战的“打行”众成员的不满,不过在崔林江的坚持着这些人成员只能妥协。 崔林江同样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只是眼看着一些商人不仅全家被狼咬死,驮着钱财货物的骡马,也在狼群袭击时受惊逃走,实在凄惨可怜,崔林江行走江湖久了,看惯了生死,但对于这些年轻人还是能帮一点算一点,对他来说这种钱不赚也罢。 崔林江亲自带人策马在附近寻找骡马,总算小有收获,接着掩埋了尸体,商队再次启程,只是人数少了将近五分之一,很多人依然沉浸在痛苦和伤感里无法自拔,这商人的营生本是如此,虽然比那些戍边在外,九死一生的士兵好一些,但突遭横祸也在五五之数,尤其近年来匪盗猖獗,不少无良官军作恶多端,这营生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每当商队安营扎寨,韩羽总会暂时离开队伍,使用手弩练习射击,虽说不能做到百发百中,但准头有了很大进步,而崔林江对韩羽用斧头击杀恶狼的事依然记忆犹新,愈发看中的同时,在队伍休憩巡逻的时候,总会带上韩羽策马而行,并且教授韩羽真正的御马之术。 这御马之术可是一项很有用的技能,虽然每天策马巡逻十分辛苦,腰胯总是生疼,但韩羽还是坚持了下来,不到数天已经小有起色,这还要多亏了张汤怀送他的坐骑纤离,纤离不仅颇具灵性,而且脚步稳健,主动配合着韩羽的策马而行,让崔林江一时羡慕不已,加上可能韩羽颇有天赋,这策马之术倒是进步飞快。 傍晚时分,崔林江带着韩羽巡逻,经过商领张芷墨的帐篷,正巧看到提壶出来打水的张芷墨,张芷墨的眼神有些迷离,恍惚的眼神甚至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经过的韩羽,她那盘起的发丝略显散乱,脸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辨。 “似乎有些不对劲!”骑在马上的韩羽暗自寻思,但巡逻任务尚未结束,只能稍后去看看情况。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西城,一众商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干粮,交谈闲聊打发时间,刚刚结束巡逻的韩羽将纤离拴好,接着将一堆粮草放在马槽里,因为营内不能骑马,担心张芷墨的韩羽并未回帐篷休息,顾不得吃饭,而是径自来到张芷墨所在的帐篷外面。 走金帐篷的韩羽忽然听到里面似乎有动静,用力一推里面居然被什么挡住了,万事从权顾不得许多,韩羽猛然一脚踹开冲了进去,定睛一看顿时怒火中烧,只见躺在张芷墨面色潮红香肩半露,内着的小衣已经漏了出来,迷离的眼神不断喘息着,似乎对趴在身上正在撕扯衣服的侍从陶轶浑然不觉。 眼看韩羽冲了进来,惊慌失措的陶轶满脸愕然的喃喃,“大...大小姐...她晕倒了!” “该死!”韩羽冷着脸怒喝,飞起一脚正中陶轶胸口,随着一声惨叫,陶轶仰面跌飞了出去,倒地地上蜷缩着身子哀嚎不断,韩羽并不解气,上前一顿猛踹,突然陶轶从袖口抽出一柄匕首,猛然朝着韩羽刺来,猝不及防之下的韩羽被划破右边手臂,韩羽同时抽出手弩扣动扳机,只是右臂受伤,一时失了准头,并未射中要害,而那呼啸箭矢贯穿陶轶腹部,顿时流血不止。 就在再次扣动扳机,准备射杀这个禽兽不如家伙的时候,陶轶突然将手中匕首朝韩羽投掷而来,韩羽快速避开再次举起手弩瞄准的时候,陶轶已经冲出了帐篷,而箭矢呼啸而出,帐篷被溅满一滩鲜血,韩羽追了出来,地上只有半波血迹,而陶轶已经没了踪影。 能这么快没了躲藏起来,想必这恶徒陶轶还有内应,尽管意识放心不下,但理智告诉韩羽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到时候跳进黄河洗不清,韩羽用衣衫盖住她的娇躯,用手掌轻轻触及额头,发现张芷墨面色潮红面额滚烫,显然被下了药,大致知道缘由的韩羽杀气腾腾的快步离开帐篷,提着手弩打算去杀了陶轶这个恶徒。 “你怎么从我家大小姐帐篷里出来了!”韩羽刚刚从帐篷里出来,正巧遇到一个浓眉大眼侍从,此人名叫刘言才,是张芷墨带来三个家仆的其中一个,平时一向沉默寡言,主要负责骡马的饲料喂养,而他好似等在这里一般,满脸惊恐的看着韩羽大声叫嚷。 韩羽心头大震,很快明白陶轶并不单单想要唐突大小姐,准备将生米煮成熟饭,而是设下了连环的圈套,到时候只要把所有罪责推倒韩羽身上,再对经受打击的大小姐张芷墨表现出关切和爱护,相信定能报的美人归,还能侵吞张家殷富的财产,当真心机深沉。 韩羽知道自己不能逃,要是现在逃走,反而正中陶轶下怀,到时候身上的罪责便当真落实,再也没有反驳的机会,所以唯有当面对质,再有张芷墨清醒之后的证词,相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浓眉大眼的家仆刘言才也是一愣,本因为韩羽惊慌之下会立刻逃走,没想到韩羽站在原地冷笑的看着他,虽然与计划有些出入,但刘言才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大声叫喊,不到片刻周边的人群都聚拢过来,众人一时议论纷纷,相互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这个人,他侮辱了我家大小姐!”浓眉大眼的家仆刘言才,用手指着韩羽歇斯底里的喊道。 话音一落,顿时周边众人为之哗然,居然发生这种不齿之事,原本对韩羽当初斩杀恶狼颇为敬服的一些人,顿时对韩羽怒目而视,夺人清白,罪大恶极,就是杀了也是活该。 “刘言才,你连帐篷都没进,就说我侮辱了你家大小姐,你可真是未卜先知啊!”韩羽冷笑反唇相讥,突然提高语气狰声道,“贼子,你与陶轶勾结,欲谋害你家大小姐是何居心,还不快快老实交代!” 正在这时身中两箭,鲜血打湿衣衫的陶轶被抬了过来,指着韩羽声泪俱下的斥道:“次人道貌岸然其实包藏祸心,居然下药打算侮辱我家大小姐,正巧被我撞见,竟要杀人灭口,诸位定要为我做主啊!” “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当然会颠倒黑白!”韩羽冷笑倒是俨然不惧,只要张芷墨指正,就算陶轶说的天花乱坠也是无用,韩羽的话再次引来一阵哗然,围观的商人们顿时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最终提议待崔队长到来,只要询问张商领,相信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第五十章 出乎意料 事情很快传开,当得知商队公认的美人张芷墨被侮辱,怀着各种心思的人群纷纷聚集过来,很快把帐篷周围围得水泄不通,不明事情的商人们相互打听,冲着韩羽和陶轶、刘言才指指点点,有同情的,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大家都在等候崔林江的到来。 前夜狼群来袭,负责保护商队安全的‘打行’头领崔林江,带人死战狼群可是救了不少人,这些商人们深沐其恩,自然颇为信服,虽说崔林江和韩羽比较亲近,但这种事关名节的事倒也无法徇私,而且谁也不知道帐篷内发生了什么,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交给崔林江来处理比较妥当。 一路急匆匆赶来崔林江,已经从身边人那里了解了个大概,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牵扯韩羽,崔林江眉头微皱只觉有些棘手,虽然对于韩羽十分看重,应该不是那种恶劣的登徒子,但年轻人难免管不住裤子,若是韩羽真的牵连其中毁了张芷墨名节,只能说凤阳缘来茶馆的大善人张老丈看走了眼,他崔林江也绝不会手软,但也绝不会让人冤枉了韩小哥。 崔林江已经来到帐篷附近,看着远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顿时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大步上前,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想要偏袒韩羽都不可能,而周围的商人们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这韩小哥颇具胆略,当夜狼群来袭,以手弩射杀恶狼颇有建树,虽然受伤但以一柄短斧砍死一头恶狼,想必绝非邪恶之徒!”最外侧的年轻男子不无崇拜的说道。 “的确如此!”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附和道,“而且这韩小子尊长爱幼,为人和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正因为胆子大,才做下这种荒唐事!”站在年亲人身边一个年龄略长,留着小胡子的男子不屑道。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弱男子插嘴道:“听说这韩羽长与张妙子眉来眼去,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 “让开,都让开!”几个来得较晚,站在外面的眼尖之人大声呼喊,“崔队长来了!”接着这些人跟着崔林江深入人群,顿时引来被挤开人们的叫骂。 为了避嫌,崔林江上前并未和韩羽说话,而是环视众人抱拳一礼朗声道:“承蒙各位信任,我受邀而来评判此事,大家素知我与韩羽亲近,劳烦各位在此监督,也好避免好人蒙冤,坏人得逞逍遥法外。”崔林江并未步入营帐,而是冲围在周围的女眷拜请,很快几个中年妇人主动请缨入了帐篷。 眼看崔林江办事得体,周围围观之人也算放了心,先前还有崔林江会偏袒韩羽的言论不攻自破,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帐篷入口之上,韩羽傲然而立,心中坦荡并无担心,现如今周边被围得水泄不通,量他陶轶和刘言才配合演戏多么逼真,只要张芷墨出面指认,他立刻会用手中手弩射杀二人。 刘言才面色煞白,来回渡步满脸急躁,本以为将韩羽堵在帐篷门口,他便是有理说不清,只是从刚才和陶轶眼神交流之下,发现张芷墨并未破身,若是张芷墨出来指正陶轶,他俩必死无疑,商队有商队的规矩,尤其这种长途跋涉的商队最忌讳这种事,一时刘言才有些后悔和陶轶合作,虽然不论是美人还是富足家产都很有诱惑力,但起码也得有命花啊。 躺在架子上,身中两箭的陶轶因失血过多十分虚弱,他恶狠狠的瞪了胆小怕事的刘言才一眼,其中心中更加忐忑,无论是下药还是入帐行不轨之事都是他,一旦东窗事发他必死无疑,快要喷出火来的双目盯着不远处傲然而立的韩羽,心中早已恨到了极点。 本来陶轶通过跟踪韩羽每日行踪,已经大致算好了时间,包括刘言才的‘恰巧’路过都是计算在内,本来以为韩羽会如往常一样,在巡逻之后饲养坐骑,接着填饱肚子才就会来这边,没想到他居然来早了一步,彻底打乱了陶轶的计划不说,还险些将他射杀,如此大仇怎能不报,只是一旦张芷墨出来指认,在重伤虚弱之下根本无路可逃。 过了半饷,一脸疲惫难掩出众姿容的张芷墨,在几位妇人的搀扶陪同下缓步走了出来,她的眼神隐含屈辱,恐怕先前发生的那场噩梦会永远刻在心里,而那个刻骨铭心的身影让她内心痛苦,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张芷墨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难道男人真的都是这般不堪,思绪纷扰,令张芷墨的动人姿容更添几分憔悴。 “这下完了!”站在不远处的刘言才心中秉然,眼看走了出来的张芷墨居然目光清澈,看来茶里下的药量少了,想必当初之事并未忘记,惊恐之下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连手中的草料筐咣当坠地都未察觉,胆小怕事的刘言才很想跪地求饶,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推给陶轶,的确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担当了帮凶,这点罪责应该不会引来杀生之祸,对刘言才来说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躺在架子上的陶轶全身一阵哆嗦,险些掉了下来,他同样没想到张芷墨会这么快清醒过来,将下药的刘言才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的陶轶,在张芷墨目光扫来的时候,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眼看张芷墨无恙,韩羽也是松了一口气,是药三分毒,要是过量很有可能置人死亡,幸好当初来得及时,并未让恶徒得逞,心中震怒的的韩羽上前数步,微微欠身抱拳道:“张姑娘,陶轶和刘言才此等恶徒实在该死,在下这就替你杀了这卑劣之徒!” “饶命啊,饶命!”听到韩羽杀气腾腾言语,想到先前险些被射杀的陶轶,软骨头的刘言才立刻跪下来磕头求饶。 就在韩羽举起手弩,对准躺在架子上陶轶的时候,忽然站在不远处的崔林江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一把夺过手弩的同时,顺势将韩羽压倒在地,微微叹气漠然道:“不要动,韩羽,免得伤了你!” “崔大叔,你这是何意!?”眼看崔林江微微叹气,眼神里满是失望,韩羽心头一震,转头看向张芷墨,没想到满脸疲态的张芷墨正神情复杂的看着他,韩羽只觉心中一阵冰凉,这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五十一章 命悬一线(第二更) 韩羽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被崔林江扣住手臂动弹不得,双眼难以置信的怔怔看着张芷墨一时说不出话来,难道当时尚未清醒,而在为她披上衣衫时反而被记在心里?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张芷墨出言指证,虽然并没有发生肌肤之亲,但做了下药这种不堪举动韩羽也是必死无疑。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很多人也同样注意到了张芷墨复杂的眼神,一时纷纷出言声讨,更有气急败坏之人落井下石,纷纷捡起石头朝这边砸来,眼看事情有些失控,崔林江双目如电,忽然狠狠一拳将韩羽打翻在地,眼看崔林江出手,其他人总算住了手,因为大多数石头都砸在了崔林江身上。 “奴家有些倦了,先行告退!”张芷墨神情复杂的看了韩羽半饷,出人意料的并未指证。 张芷墨十分要强,以一人之力担负家族荣辱,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劝服病重家父,初次前去许州,却遭受这般沉重打击,虽然并未破身,但也的确被韩羽看光了身子,屈辱之下,哪里还受得了周围众人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尤其一些嫉妒张芷墨的悍妇,毫不客气的冷嘲热讽,声音之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噙着泪水的张芷墨不顾他人挽留,转身快步离开了现场。 那些挽留张芷墨之人并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如果想要行刑,自然要有指证,现在张芷墨突然离开,要是直接处决了韩羽倒是与规矩不符,况且崔林江似乎有些异议,认为再次问过她之后再做定夺。 几个德高望重的年长商领,自然也要给崔林江面子,商议之后命人将韩羽用铁索锁在空地之上,饥渴难耐的韩羽坐在地上神情漠然,人算不如天算,哪曾想张芷墨只记住了他的面容,现在倒好,一旦出言指证,那便是他的死期,就是崔林江也保不住他,韩羽怪不得张芷墨,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只恨当初多管闲事,让自己身陷囫囵。 几个路过的孩童,满是惊恐的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逃离,好似生怕韩羽起身去抓他们一般,若是从前,这些孩童可是会围上来听韩羽讲故事,想到当初那温馨的场景真是恍如隔世。 夜色渐黑,略显潮冷的空气让韩羽忍不住轻咳几声,大脑里不断思索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他决不能死在这里,时间对他来说十分紧迫,必须尽快赶到许州,请求左总兵前去凤阳解救命悬一线的张大哥。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韩羽微微叹气,对于目前的现状依然是一筹莫展,别说平反昭雪,光是这条铁索都无法打开,何况饥渴难耐,在这荒郊野外就是逃跑,又能跑去哪里,忽然韩羽觉得有些不对,原本周边还有照亮的数个火把,不知何时全部同时熄灭,天色昏黑没有月色,可视距离不足数米。 警惕之下韩羽用余光不动声色左右探看,很快发现远处黑暗里,有两个看不清真容,手里提着家伙之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韩羽心中冷笑,看来是生怕夜长梦多,跑来杀人灭口了,韩羽随手拿起身边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石头,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二人面容已经依稀可见,距离坐在地上的韩羽不过十余步,手中的刀刃闪过一道寒光,韩羽怒目而视,准备在对方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全力丢出石块,这么近的距离若是被砸中脑门,就算不死也要昏迷。 一步,两步,三步... 看着不断靠近的二人,韩羽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好似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手掌紧握的石头,甚至浸出了汗水。 “什么人!”就在提刀而来的二人靠近打算杀人灭口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暴喝,二人好似被蜜蜂蜇了一般,快速转身朝着远处逃去,先前暴喝之人追了片刻,只因天色昏黑,很快追丢了二人,当那人返回过来,韩羽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崔大叔。 “韩小哥,你受苦了!”接着略显尴尬的歉意道,“万事从权,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韩羽自然知道崔林江说的是傍晚时分,被围观的众人丢石头的时候他那凶狠的一拳,坦言说刚开始韩羽同样无法接受,只是后来仔细一想,崔林江那一拳完全是为了保护他,若不是崔大叔出手,恐怕被激怒的围观之人可不仅仅是用石头砸,若是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恐怕韩羽会被当场活活打死。 “崔大叔哪里话,在下哪会不知好歹,若不是那一拳的保护,恐怕早被当场打死了!”韩羽心有余悸的说道,法不责众,当时若是被打死,可是无处伸冤,对于崔林江的救命之恩,韩羽自然深感五内。 听到韩羽的话,崔林江欣慰一笑,接着绷着脸色肃然道:“韩小哥,你老实告诉大叔,你是否有过轻薄之举!” “在下对天发誓,若有轻薄之举不得好死!”韩羽目光炯炯坦然立誓。 崔林江暗暗松了一口气,古人对于誓言还是很看重的,他也相信韩羽绝不是这种人,况且张芷墨对韩羽颇有好感,这从当初张芷墨看韩羽极度复杂的眼神便可想而知,实在没必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而今夜前来杀人灭口的二人,更是让崔林江相信韩羽是被冤枉的。 “崔大叔,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微微沉吟的韩羽,忽然冲着崔林江请求道。 “虽然有违道义,但我还是相信韩小哥!”崔林江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双眼变得坚定,接着拿出钥匙准备为韩羽松开铁索,“我会为你将坐骑来,这些米饼你先垫垫肚子,凤阳可是万万不能回的!” 韩羽一时哭笑不得,显然崔大叔误会了他的意思,伸手挡住崔林江正色道:“崔大叔你误会了,我不会走的,若是真的走了不仅做事实了卑劣之事,而且也会牵连大叔你,不如听我一言!”韩羽凑近崔林江,低声附耳交代了几句。 “这真的能行!?”崔林江略显惊讶的看着韩羽,有些不确定的询问。 “崔大叔安心,在下可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韩羽自信一笑。 崔林江略一沉吟,接着豪爽的说道:“既然韩小哥这般信任,我老崔岂能推脱,这手弩拿着防身!” 看着崔林江远处的背影,坐在地上的韩羽强行按捺心中的不安,明日一早恐怕便要行刑,生死在此一举了。 第五十二章 鬼神之威 凌晨时分,醉醺醺的家仆刘言才从陶轶那里出来,摸了摸揣在胸口的银两一时喜上眉梢,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大小姐张芷墨居然误把陶轶当作了韩羽,虽然并未当场指证,加上崔林江从中阻挠并未动刑,但韩羽的确是从张芷墨帐篷里出来,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任由他口才再好也难逃干系。 本来刘言才跟着陶轶,提着兵刃打算前去杀人灭口,免得夜长梦多再出波折,先灭了周边照明的火把,快速靠近被铁索锁住动弹不得的韩羽,眼看就要得逞,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崔林江,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二人只得狼狈逃走,幸好夜色昏黑,崔林江并未追上,二人心有余悸之下只能放弃。 夜色渐深,心中忐忑的陶轶和刘言才辗转反侧,拿出米酒对坐而饮,以此来打发时间,酒过三巡话便多了起来,陶轶拍着胸脯向刘言才承诺,只要等他娶了张芷墨,侵占了张家家产,定要分一半给刘言才,留言才对大小姐同样很有心思,只可惜他体态臃肿相貌丑陋,比不得陶轶俊朗相貌,况且陶轶纵意花丛手段了得,也只有他才能讨得大小姐欢心,越想越气的刘言才借着醉意发起了牢骚。 忽然一人步入帐篷,吓得略有醉意的陶轶、刘言才猛的站起身子,原本的醉意被吓醒了三分,若是这些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他们必死无疑,定睛一看来人是同来的三仆从之一的袁柯,顿时松了一口气,显然不把这个后辈放在眼里,而且也不怕此人去告密。 袁柯面容清秀看起来岁数不大,虽然一脸怒色但明显有些惧意,先前刚刚清点完库存,这本是三个人的活,但却只有他一个人去做,返回的时候听到二人不堪入耳的言语愤而步入帐篷,只是他向来胆小怕事,甚至不敢和陶轶大声说话,只是事关大小姐,涨红着脸的袁柯鼓足勇气沉声道:“陶大哥,刘叔,大小姐对我等不薄,你们何必设计陷害于她!” “你小子懂个屁!”刘言才没想到这个一向木讷胆小的之人,居然胆敢向他们指手画脚,说着起身一脚将他踹到在地。 “别打,别打,我再也不敢了,刘叔!”倒在地上的袁柯忍着胯部传来的剧痛,蜷缩着身子甚至不敢惨叫出声,生怕刘言才再对他拳打脚踢,原本主持正义的气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疼吗?袁小子!”陶轶制止了刘言才的拳打脚踢,蹲在倒在地上的袁柯身边,满脸笑意的询问。 “陶大哥,多谢您救我...我再也不敢了!”袁柯对于阻挡刘言才的陶轶心怀感激,一时恨不得跪下来叩头致谢。 “不过...”陶轶脸色骤变,突然抄起一边的木板朝着袁柯身上一顿猛揍,直到袁柯被打得奄奄一息,陶轶才将快速打折的木板丢在一边,从腰间拿出一柄匕首,冲着袁柯的缓缓比划着,不顾袁柯苍白的脸色冷声道,“今天的事情你若是敢泄露半句,我就将你的肠子扯出来然后把你勒死,听懂了吗?” 蜷缩在地上的袁柯连忙点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完全被吓破胆的他别说去告密,就是陶轶让他一辈子住在帐篷里他也不敢有丝毫违逆,看着逆来顺受的袁小子,陶轶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从袖子里拿出银两丢在袁柯身上,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整治这个半大的小子陶轶还是手到擒来。 只是一番如何玩弄大小姐,如何毒死张家家主,以尽快获得家产的豪言壮语,完全被袁柯听了去,所以陶轶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半大的小子,现在用威慑的手段先稳住他,反正让人不能言语耳朵失聪的方法多得是,陶轶亲自把刘言才送到帐篷外,从胸口衣夹里拿出一袋银两塞入他手里。 刘言才两眼放光,紧紧攥着银两假装推脱了几句,立刻兴高采烈的将白花花的银两揣进怀里,好似生怕对方反悔一般,刚要抱拳言谢,忽然陶轶上前一步,他的眼神异常狠厉,附耳低声交代了几句。 “真要这么做?”刘言才有些迟疑,陶轶居然打算用毒草弄瞎弄聋袁柯,虽然平时对这袁小子拳打脚踢,但这小子如狗一般听话,出来多日事无巨细大多都是袁柯做的,他和陶轶不过就是装装样子,坦言说用起来十分顺手,刘言才这般迟疑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若是弄残实在可惜。 “无毒不丈夫,我可不想死!”陶轶语气十分果决。 “好,你就放心吧,此事我来办!”刘言才被陶轶的语气所感染,何况刚刚收了人家银两,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一时豪气顿生,主动允诺去寻来毒药,不过想到以后的活要他们自己来干,一时叹了口气,在帐篷内心有余悸,身体微微发抖的袁柯并不知道他的命运,已经被外面两个人十分草率的决定了。 刘言才一路不时伸手入怀里摸摸银两,一路喜少眉梢甚至哼起了小曲,此时天色依然昏暗,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深沉,一落朝储物的地方走去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些清冷,臃肿的身躯打了几下哆嗦,忍不住咒骂道:“真他娘的鬼天气!”忽然刘言才怔在原地,惊恐的看着不远处一个身着带血白衣,赤脚散发看不清真容的幽鬼,那幽鬼脚尖脱离地面,缓缓在半空中飘荡一般。 刘言才一时全身僵硬,双眼瞪得滚圆,突然怪叫一声,疯了一般的朝着另一边跑去,只是没跑几步一个踉跄坐倒在地,眼前居然又出现一个同样装扮的恶鬼,眼看无路可逃,做贼心虚的刘言才立刻跪了下来,丑陋的撅着屁股不断叩头,希望以此来避开恶鬼,空气中传来幽幽的迷幻声音,吓得刘言才险些昏过去。 忽然漂浮之人朝着这边飞来,不断叩首的刘言才大惊失色,急切的喊道:“不关我的事,都是陶轶让我陷害韩羽,是他让我下药,唐突的大小姐的也是他,真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原来如此!”一声冷斥突然响起,正在此时脸上青筋暴起的崔林江从一边走了出来,冰冷充满杀气的双眼紧盯着跪在地上的刘言才,与此同时几个原本离地漂浮的男子也落了地,他们身后都有一个挑竹竿的背笼,原来这些人都是‘打行’成员假扮的。 刘言才很快反应过来是他了当,不过口说无凭,此地只有崔林江和他的手下,只要咬牙矢口否认,到时候只说崔林江严刑逼供,刚才所说之言自然做不得数,想到这里刘言才信心大定,冷笑着看向虎视眈眈崔林江,只是忽然从周边走出来数个德高望重的商领,立刻让刘言才的心情跌倒了低谷。 第五十三章 追杀(第二更) 崔林江先前将一众德高望重的商领请来,接着按照韩羽的办法,黎明时分令人扮作恶鬼等在刘言才前来的必经之路上,做贼心虚之下果然上当,慌乱之间吐露真言,将陶轶的罪行完全供了出来,不过很快意识到上当受骗的刘言才本想耍赖推脱,当看到一众神情漠然的商领,一时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崔林江并未声张,而是亲自带人去捉拿陶轶,只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帐空,只剩下躺在地上惶恐不安的袁柯,崔林江眉头微皱,以为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不过很快从袁柯那里得知,原来陶轶是外出解手尚未回返,崔林江用手一探发现被褥还是温的,立刻令人先绑了很有可能也是同党的袁柯,接着立刻带人去追。 也是崔林江运气太差,若是早来片刻或是晚到稍许,就能稳稳的擒拿陶轶,当他命人将袁柯捆走,众人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正巧被刚刚解手回来,正浑身打着哆嗦的陶轶躲在一边看的真切,眼看崔林江这般悍然前来抓人,一向狡诈的陶轶立刻想到定是刘言才那边出了事,那软骨头恐怕撑不了两下就会把他供出来。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陶轶面目扭曲,看起来狰狞之极,当年为了混入张家霸占才貌出众的大小姐,尽快侵吞张家财产,这些年做牛做马上下打点,五年光景一晃而过,好不容易在家中混出些地位,原本在去往许州路上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打算将生米煮成熟饭,眼看就要美梦成真,却没想到最后时刻鸡飞蛋打,陶轶把坏他好事的韩羽恨到了极点,只是现在还是保命要紧,他没胆子返回帐篷取盘缠和衣物,朝着崔林江带人搜索的反方向而去。 崔林江带人一路追击搜索,只是根本没有陶轶的踪迹,想必是追错了方向,按照时间推算想必已让恶贼逃之夭夭了,他将部下分散出去继续寻找,并且沿途询问刚刚起来活动的商人与其家属,不过依然毫无所得,无奈之下的崔林江赶到到囚禁韩羽的地方,一把甩开刚刚解开的铁锁叹气道:“都怪我老崔没用,让天杀的陶轶跑了!” “崔大叔可否将事情经过一并告知!”陶轶为人狡诈,自然不会傻乎乎的步行逃离,若是崔林江策马去追,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所以一定会策马逃离,所以想要追击陶轶,只要去确定哪个方向有驽马离开即可。 二人边走边说,快速听完崔林江关于前后追捕的过程,韩羽顿时信心大定,看来陶轶逃离时比想象的更加狼狈,衣衫不整身无分文,很有可能陶轶还未获得逃离马匹,依然藏在商队之中也说不定,正在这时,远处一个全副武装的精壮跑了过来,向崔林江禀报似乎有人看到过陶轶的踪迹。 天色尚未大亮,空气依然有些清冷,仅着单衣浑身发抖的陶轶一路朝着营地西边跑去,这所以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大多数驽马都被拴在这边的树木旁,正如韩羽猜测的一般,陶轶打算策马逃离,免得被崔林江策马追上。 “这不是陶兄吗?”就在陶轶经过一处帐篷的时候,忽然一个身着普通麻衣,看起来颇为精神的三十出头的大胡子男子,抱着些许柴火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正巧迎面碰到身着单衣的陶轶,因为商领张芷墨善良友好,并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平时平易近人人缘极好,所以陶轶、刘言才和袁柯大家倒也认识。 这个三十出头的大胡子男子名叫符志仪,为人热络好爽,是一个老实巴交玉器商人,此次带着妻儿一同前往许州,先前倒是有过几次照面,陶轶倒也认识,虽然急着逃离营地,但他还是强装从容抱拳轻笑道:“原来是符兄,天色微亮,听先辈说紫气东来正是吐纳修养的好时候,怎么留在帐内安歇!” “夫君外面何人?孩儿可是有些饿了!”符志仪刚要答话,帐篷内忽然传来一个舒婉的女性声音。 “好好,马上就来,等为夫劈了这些柴火,等会也好埋锅造饭!”符志仪闪过一丝笑意,比起生意妻儿对她来说更为重要,只是他那妻子不愿他孤身上路,将大儿子留给邻居照看,自己则带着刚刚襁褓的孩童一路跟随而来。 陶轶轻描淡写的看了看不远处两匹拴在树边的驽马,心中急切但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生怕被符志仪看出什么,眼看天色渐亮,到时候恐怕无路可逃,忽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技从心来,陶轶拦住打算抡起斧头劈柴的符志仪,爽朗轻笑道:“符兄,兄嫂之命怎能不从,正巧在下需要活动一下筋骨,这劈柴之事还是交给在下代劳吧!” “这如何使得!”符志仪连忙推脱,这陶轶可是有钱人家的仆人,将来说不定还要找他疏通关系,哪能让他干这种粗活。 “无碍,真的无碍!”陶轶脸上满是亲和的笑容,已经伸手去接劈柴的斧头。 “那多谢兄弟了,一会定要留下来小酌几杯!”符志仪眼看推辞不得,若是再说下去恐怕会伤了面子,松开手中斧头再次道谢一声,转身走到帐篷前面刚刚掀开门帘刚要说话,突然惨哼一声,猛然跪倒在地,符志仪难以置信的转头看向一脸狰狞的陶轶,居然用斧头猛然劈中他的后背,一时鲜血喷涌。 “你...你!!!”符志仪双眼瞪得滚圆,实在不明白陶轶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轶并不理会帐篷内看着丈夫惨死尖叫的妇人,从容的顺势抽出斧头。“去死吧!”再次用力劈砍而下,这一次正中符志仪的脑袋,顿时红白之物散满一地,一脚踹开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手提斧头浑身是血的陶轶掀开帐篷走了进去,看了一眼吓得面无人色的妇人和哇哇大哭的襁褓婴儿,顿时抡起斧头再次劈砍而下。 “不要伤我孩儿!”那妇人紧抱婴孩,背对着陶轶企图挡下猛然一击。 噗呲一声闷响,被砍中的妇人惨叫一声,后背血肉模糊的伤口处顿时鲜血喷溅,她的嘴角溢出暗红的鲜血,微微颤抖了几下很快没了气息,只是断了气的妇人依然紧抱着怀中婴孩。 已经杀红眼的陶轶显然不打算放过婴孩,抽出不断滴血的斧头,对准哇哇大哭的婴孩头颅高高举起,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帐篷门帘突然被掀开,一支手弩箭矢呼啸而至,骤然贯穿了陶轶的咽喉,鲜血飞溅,无力的尸体软软的倒在地上,满是不甘的双眼怔怔看着冲进帐篷的韩羽和崔林江,在悲愤和不甘中咽了气。 第五十四章 私刑 神情复杂的崔林江先韩羽一步,一把掀开门帘,快速冲入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帐篷内,看着惨死的符志仪怒目圆睁,再看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紧抱襁褓婴儿的妇人,顺手将不断啼哭的婴孩抱在怀里,茫然愤然的猛踹了陶轶几脚,随即摇头感慨道:“真是造孽啊!” 符志仪性格豪爽,很对崔林江的脾气,二人也是老相识,常常把酒言欢很是投缘,没想到却被陶轶这恶徒用斧头劈死,符志仪夫妇横死,不仅留下眼前的襁褓女婴,还有凤阳家中的六岁男童,恐怕今后孤苦伶仃无人照顾了,崔林江忽然心头升起一股浓浓倦意,想想这些年走南闯北岁数也大了,待此次许州之行结束之后,也是该将‘打行’交给其他人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韩羽与其他“打行”的行师紧随而入,眼看帐篷内的惨重也是心中戚戚,看着崔林江神情怅然,想必崔大叔与这对夫妇早先相识,不过好在陶轶已经伏诛,也算为符志仪夫妇报了仇,韩羽上前一步叹气道:“还请节哀,崔大叔,有些事还是尽管处理的好!” 崔林江一愣,很快明白韩羽一语双关,不仅提醒应该尽快安葬横死的夫妇,而且作为陶轶同党的刘言才,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神情骤然变得冰冷,语气一字一顿的言道:“的确有些人该被早些处理!” 崔林江抱着婴孩大步而出,忽然止步冲韩羽言道:“这丧葬之事望韩小哥代劳,我...”想到已故的昔日好友,言语之间崔林江有些动容,虎躯一颤竟说不下去,微叹一口气掀门帘大步而出。 韩羽微微叹气,这崔大叔看似粗犷,实则重情重义,虽然看起来依然面容淡然,但从那黯然疲惫强忍悲痛的眼神来看,可见崔林江此时何等煎熬,符志仪横死他有极大的责任,若不是因为带人寻错了方向,若是早一点擒拿陶轶,这悲剧就不会发生。 韩羽在几个年轻“打行”行师的帮助下,将尸体从帐篷里抬了出去,无奈此地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没法弄来棺材,实在没法风光的丧葬,韩羽将夫妇二人随身带来的玉器放了进去,在赶来的一些商人们的注视下,两具尸体就地掩埋在不远处树林旁的一片空地上,隆起的土堆之前,插着两块写着夫妇二人姓名的木板。 当韩羽返回的时候,刘言才已按商队的规矩判了罪,古来对于家仆逆主向来从众触发,而刘言才光是陷害、迫主两条罪名,他便必死无疑,得知要被削首,面无人色的刘言才跪在大小姐张芷墨面前不断磕头求饶,每一次脑门都狠狠撞在地上砰砰直响,不到片刻已是鲜血横流。 只是张芷墨神情漠然丝毫不为所动,她虽然心地善良,但并非软弱可欺,先前听闻刘言才供述,陶轶狼子野心,居然打算毒害张家家主,以侵吞殷富家产,此次前去许州之心是早有预谋,只是不巧被韩羽撞破坏了好事,张芷墨心知愧对韩羽,患得患失之下心情沉郁,对于作为陶轶帮凶下药的刘言才更没有丝毫怜悯,恨不得早些催促崔林江斩下他的人头。 在得到德高望重商领们的一致同意,神情冰冷的崔林江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刘言才头发,不顾他死猪一般的挣扎嚎叫,将他那臃肿的身躯拖到众人之前,举起磨光的大刀猛然劈砍而下,顿时鲜血四溅,双眼睁得滚圆的头颅滚出老远,一时围观的商人们拍手称快,对于如此卑劣之徒,早该有此报应。 年龄尚轻胆小怕事的袁柯也被拖了出来,不过从刘言才供述里他并没有参与其中,本来此事也有包庇之罪,但一直沉默寡言的张芷墨忽然出言求情,一众德高望重的商领商议之下倒也并未追究,崔林江举起尚在滴血的大刀,顺势斩断绳索,看着袁柯冷声道:“好男儿自当光明磊落,即便不能称王拜相也不能软了骨头,畏畏缩缩活着还有何意义!” 袁柯坐在地上微微颤抖,忽然冲崔林江叩首,接着向张芷墨连连叩首,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头颅明显抬了起来,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坚定,经历此事的他,虽然不可能一蹴而就变了性格,但起码不愿再唯唯诺诺的苟且存活。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本要起身准备离开的张芷墨忽然神情一动,远远看向站在人群里外侧,静静看着台上的崔林江行刑,一时心中怅然若失,若不是她犯了迷糊,韩羽也不会备受牵连,若不是终归平反昭雪,恐怕上这断头台的便是韩羽。 歉意之下的张芷墨有些无地自容,其实对于对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韩公子本就心生好感,否则也不会每日亲自为他换药,只是此事一出,恐怕再难挽回当初情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子,却可惜是有缘无分,张芷墨凄楚一笑,将不敢奢望的念想埋入心底,尽量显得从容的起身返回帐篷。 知道事情始末的商人们纷纷前来致歉,还有人凑了些银两细软相赠,其实商队的商人们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性情淳朴爱憎分明,并非刻意针对与他,只不过被蒙骗而已,虽然受了莫大委屈,倒也不能怪罪他们,韩羽的豁达坦然让不少心中有愧的商人更加看重,得知那襁褓婴孩也是韩羽救下,一时赞誉有加,唯一让韩羽有些无奈的是,张芷墨似乎刻意躲着,即便遇到也是形同陌路,让韩羽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经历了狼群袭击和恶徒叛主的商队再度出发,因为耽误了时日前进的速度也快了些,每日风餐露宿虽然辛苦,不过韩羽每日不是策马而行便是勤练射击手弩,每日持之以恒倒是进步不小。 一次打猎韩羽拔得头筹,用手弩猎杀了一头野猪,崔林江看中韩羽剑术天赋,只要有闲暇之时便会教授韩羽如何使用弓箭,并且忍痛割爱将他示弱珍宝的长弓赠予,只可惜韩羽手臂力有不怠,无法真正拉弓射箭,不过每日勤奋练习崔大叔教授的保命之术,臂力大有长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使用这把宝弓。 随着时间推移,商队距离许州只有不到百里之地,一路上已有不少商人到达沿途的县城,在缴纳搭伙费用以后主动脱离了队伍,队伍人数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大约两三百人的规模,越是靠近许州,即将面对明末猛人之一的左良玉,韩羽心中竟充斥着迫切和兴奋,对于如何劝说左良玉出手相助,韩羽倒是有些想法,至于灵不灵一试便知。 第五十五章 美人如玉(第二更) 这一日时至傍晚,一路从凤阳出发,仅剩三百余人的商队途经一处名叫狮子口的山峡,远远看去,怪石嶙峋的两峰之间距离不到数米,形同一线天,韩羽从崔林江那里得知,此处之所以被称为狮子口,是因为每当有劲风穿峡而过,总会传来如狮吼一般的呼啸声因此而得名,只要穿过了这里,到达许州只要三天路程。 只是天色渐晚,并不适合趁夜前进,崔林江这些年走南闯北,很清楚眼下时局并不太平,眼前这样的地形,很有可能有贼寇埋伏沿途袭击过往商队,若是将他们往中间一堵便是插翅难飞,若是从山上丢下山石檑木,更是极大的威胁,虽然崔林江自问在江湖上有些名头,但总有不讲江湖情面的贼寇不按照规矩办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决定先派几个行师前去山巅探查一番,崔林江亲自挑选了几个身手不错的行师前去山巅,临行之前反复交代仔细观察,若是遇到贼寇切莫纠缠,即可返回禀报。 崔林江找来一众德高望重的商领商量,最终决定在狮子口不远一处靠着水源的坡地旁边安营扎寨,在这里搭营很有讲究,不仅坡地易守难攻,而且视野开阔,若是有风吹草动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何况靠近水源,一旦遇到数量较多的山贼,也可以据坡而守,缓解人数较少的劣势,别看只是简单的安营扎寨,里面可是有大学问,好几次崔林江就是靠着这些经验侥幸活了下来。 得知队伍就地安营寨扎,刚给坐骑纤离喂过草料的韩羽,在返回的路上见到了刚刚返回的崔林江,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崔大叔,为何队伍要在此安营扎寨,不如趁着天色尚亮,尽快过了这狮子口! “韩小子,你可曾听说过晨不酣睡,夜不过峡的说法!”崔林江爽朗一笑接着道,“其实这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赏脸了,虽然我老崔有些名气,但时局****,早就没了规矩,总有不少贼寇不管接这“打行”营生的是谁,劫掠成性杀人越货,所以万不可大意。” “原来如此,多谢崔大叔指点!”韩羽微微欠身抱拳一礼,转头正要离开,忽然被崔林江叫住。 “崔大叔还有何事?”韩羽止步转身看着崔林江询问。 “欲速则不达,勤加练习自然没错,不过切莫伤了筋骨,还有...”崔林江忽然叹气道,“你可别错怪了张妙子,若是有空不如前去聊上几句,有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 “多些崔大叔!”韩羽抱拳言谢,他并非不知好歹,自然明白崔林江是好意,希望他能和张芷墨冰释前嫌,其实韩羽根本没有怪过她,说起来张芷墨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怨恨之说,之所以形同陌路,只是因为没有时间和精力。 商队距离许州地界只有不到三天路程,韩羽虽然有些想法,但依然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说服位高权重的左总兵,他韩羽不过一介草民,既无背景又无兵权,身为许州总兵的左良玉凭什么听他调遣?何况韩羽想到朝廷的钦差也许已经到了凤阳,张大哥一家命悬一线不免有些焦躁不安,只是这些话他并不打算告诉崔大叔,即便说了除了徒增担忧之外毫无助意。 辞别了崔林江,心中一股闷气无处发泄,韩羽来到拴着坐骑纤离的地方,将长弓和装满箭矢的箭囊放在马上,翻身上马朝着远处树林疾驰而去,这是韩羽这些日子以来平静内心最好方式,途经帐篷正巧看到出来取热水的张芷墨,跟在一边屡次想要代劳的袁柯一脸委屈,这些事张芷墨一向亲力亲为,袁柯倒也不敢越俎代庖,生怕被对他有大恩的大小姐嫌弃。 策马而行的韩羽与张芷墨四目相对,竟生出别有情怀,韩羽忽然勒紧缰绳,纤离不满的打了几个响鼻,倒是很快停了下来,“小可前去墙边树林弓马校练,张姑娘可愿同往?” 听到邀约的言语,张芷墨顿时红了脸,没曾想韩羽竟然这般唐突,不过心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垂头柔声道:“若是公子不嫌奴家碍手碍脚,自当前往相随。” 站在一边张家家仆袁柯听到这里有些不乐意了,虽然对韩羽十分钦佩,但这般将大小姐带走,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交代,本要出言阻止,只是看到大小姐满是信任的眼神,一时硬生生将刚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韩羽顺势拉起轻盈的张芷墨,让她坐在前面共乘一骑,近在咫尺的距离,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呼吸,顿时让忐忑不安的张芷墨心跳加速,她的耳根早已红透,不断暗暗责怪自己原本的矜持去了哪里,居然这般轻易便答应下来,满是僵硬的伸手紧握着韩羽拽着缰绳的手掌,似乎生怕掉下去一般。 其实张芷墨不仅才貌俱佳,而且一直替病重的父亲打理家业,自然是个伶俐的女子,只是先前遭遇横祸倍受打击,事情虽然过去依然环绕在心头,使她被韩羽相邀之时有些六神无主,轻易让他占了主动,本来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却紧贴在一起,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气息,早已乱了方寸,韩羽捻着张芷墨柔弱无骨的纤手,看着她那雪滑的柔颈,不觉暗自感叹,美人在怀,淡香凝鼻,甚至有些冲动探知这动人身子是怎样个妙法。 骏马纤离哪里知道韩羽心思,显然有些不满又上来一人,闹脾气一般的来回踩踏了几下,突然加快速度朝着远处树林冲去,马蹄飞快竟快速入风,张芷墨心惊之余,不觉紧靠在韩羽怀里。 疾驰半饷,黑色骏马纤离忽然停了下来,并非被拉住缰绳,而是这里绿草丛生,决定在此饱餐一顿,丝毫不给身为主人的韩羽面子,眼看周围树木丛生,倒是练习箭术的绝佳之地,韩羽倒也不好继续赖在马上,不过满脸惧意的张芷依然闭着双眼紧靠在他怀里,一时倒也无法下马。 忽觉周围风声已听,缓缓睁开双眼的张芷墨发现纤离已经停了下来,忽然醒悟过来还靠在韩羽怀里,连忙哑然失声想要避开,只是坐骑之上只有这点距离,躲闪之下反而贴得更紧,一时让她羞红了脸。 韩羽一笑作罢,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引来美人不悦,翻身下马接着张芷墨下马。 “韩公子,下一次绝不可这般唐突!” “张姑娘的意思是有些期待下一次!”韩羽爽朗一笑。 “不和你说了!”张芷墨被韩羽一说,顿时醒悟过来,连忙垂头走到一边,看起来楚楚动人。 韩羽正要说话,忽然心头一动,上前强行拉着张芷墨冲到一边的树林里。 “韩公子...不要这样...”手足无措的张芷墨想要推开韩羽,只是很快发现韩羽并没有轻薄的意思,而是警惕的盯着远处树林,顿时明白想歪了的张芷墨一时有些庆幸,但竟有一丝怅然若失,不过她还是乖巧的站在韩羽身边安静不语,而远处的沙沙声越来越响,似乎有什么正在快速靠近。 第五十六章 以一敌三 傍晚时分,距离商队营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清风拂动,策马带着张芷墨来到这里的韩羽,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踩踏地上枝条的声响,顺势将惊慌失措的张芷墨拉到一边躲避起来,听着咯吱破碎的声响越来越近,紧握着手弩的韩羽对准传来声音的方向,按着扳机蓄势待发。 一般来说这样的树林里有野兽出没并不奇怪,不过只要不是黑熊或是大型猫科动物,韩羽完全有把握将它击杀,而在外面悠闲吃草体型高大的黑色良驹纤离也不好惹,从别人那里得知,先前恶狼袭来的那个夜晚,其中一头恶狼就是被纤离一后蹄踹死的,若是普通野兽恐怕不用韩羽出手。 只是从不远处钻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一个人,此人浓眉大眼大约四十出头,看起来身材并不算高大,身着一套崭新灰色布衣,不过看起来并不合身,手里提着一把开路用的大刀,骂骂咧咧的拍打掉落在身上的蚊虫,忽然看到不远处一匹高头大马,中年男子先是一愣,接着转头冲着身后朗声喊道:“周老三快来看,这里有一匹良驹!” “牛大眼你这老家伙净胡说八道!”后面的树林里传来一声略显气恼的暴喝,显然对走在前面开路中年汉子,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感到满是气闷,“二当家可是交代过,让我尽可能踩个点子,一个月没收成了,二当家他老人家都急疯了,幸好有这商队肥羊...”很快从树林里紧跟着窜出来的一个魁梧汉子言语戛然而止,怔怔看着远处悠闲吃草的骏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个名叫周老三的汉子也没想到这里真有一匹骏马。 “谁让前些时候许州城里的鹰爪孙们突然攻杀上山,家当全都丢了,二当家为了泄愤,居然一气之下杀了所有的娘们,当真可惜了!”回想起那雪白的肚皮,先一步来到此地的牛大眼满是感慨的说,接着话锋一转接着言道,“不如我们将这马带回去给二当家,必是大功一件,还去探什么点子,这鸟树林老子可不想再钻了!” “真是小家子气!”周老三满是鄙夷的看了牛大眼一眼,借着傲然说道,“我们可是有线报,这支商队可是富得流油,金银细软、骡马辎备自不必说,那一个个妇人可是肤白貌美,听说还有一些尚未婚嫁的姑娘随行,到时候...”周老三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牛大眼同样傻乎乎的跟着狰笑了起来。 “不对劲!”靠近骏马纤离的周老三忽然一惊,顺势抽出腰间大刀警惕的看着周围! 牛大眼被周老三吓了一跳,不过常年刀口舔血,让他很快举起先前开路割草的钝刀,眼看周围寂静无声,被吓得一惊一乍的牛大眼满是不满的看向周老三,若不是周老三这小子有些功夫,而且性情狠辣,他早一脚踹上去了。 周老三并不理会牛大眼,冷着脸,握着大刀看向周边树林走了过去。 先前躲在阴影里的韩羽也是一愣,没想到从树林来的并不是野兽,而是两个大活人,本打算现身的韩羽因为周老三的一句话赫然止步,接着这两个人满口黑话,比如点子就是对象,敌人,鹰爪孙指官军,其他韩羽也是一知半解,而这二人一路劈开杂草而来,目的居然是为了盯住商队,明显不怀好意。 随着二人对话的深入,韩羽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他们是附近的山贼,已经盯上商队,而且还被许州的官军围剿过,所以韩羽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很危险,既然狭路相逢已经避无可避,韩羽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搏,好在这二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若是能成功偷袭干掉一个,以手弩中三枚箭矢的数量,倒是有把握干掉剩下一个。 只是没想到那魁梧的壮汉不知从坐骑纤离身上发现了什么,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提着大刀朝这边谨慎的走了过来,此时距离甚至不到二十步,虽然手弩的速度很快,但并非无法躲避,面对十分警惕的山贼周老三,很有可能无法一箭射杀。 失去先机的韩羽,静静用手弩对准距离越来越近的周老三,可以很清楚看到对方的侧脸,最要命的是韩羽并不擅长近战,此时手中只有一把手弩,若是那边的另一个山贼一并冲来,以一敌二绝非对手,只是就在韩羽扣动扳机的时候,忽然从远处树林里又走出一个山贼,顿时让韩羽心中一片冰凉。 三个山贼三枚箭矢,他不能有丝毫失误,而且从这规模看,前来山贼的数量绝不仅仅是这三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看了一眼怀里同样不安的张芷墨,韩羽顿时信心大增,无论如何也要护她周全。 那从树林里刚刚钻出来的山贼也是一通骂骂咧咧,还加上一阵怨天尤人的感慨,接着和牛大眼聊了起来,似乎二人关系不错,满是警惕的周老三也被来人吸引,打算告知他们附近可能有人的时候,突然一支箭矢呼啸而出,骤然贯穿他的咽喉,尖锐的尖头从后颈突出,带出一大片血污,呜咽的周老三双眼瞪得滚圆,满是不甘的颜面倒在地上。 周老三突然横死,顿时牛大眼和刚来的山贼愣在原地,不过他们可不是雏,多年将脑袋挂在腰上,刀口上舔血早已看惯了生死,只是一愣很快判断出隐藏在不远处的只有一人,二人没有惊慌逃跑,而是从两边朝着韩羽躲藏的地方冲了过去。 眼看已经暴露,韩羽一把将怀里的张芷墨推向一边,自己则迎着两个贼寇冲了过来,“快走!”韩羽来不及多说,眼看两个山贼已在眼前,强行按捺心中的不安,瞄准其中一人顿时扣动手弩机关,长时间的训练果然发挥了关键作用,呼啸而出的箭矢没入那个最后来此的山贼胸口。 那山贼原本突进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双眼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刺入的箭矢,忽然瞳孔忽然一阵紧缩,随着嘴角溢出鲜血尸体轰然倒在地上,他实在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居然这般精准的将他射杀。 再次射杀一人,顿时让韩羽信心大增,扬手对准最后一名山贼大眼牛,再次扣动机关,箭矢顿时呼啸而出。 大眼牛眼看同来的两人皆被当场击杀,而且看韩羽的架势显然还有再战之力,惊恐之下想要转身而逃,忽然箭矢从手弩里呼啸而来,大眼牛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箭矢居然射中了他手中横握的钝刀,顿时弹飞刺入树杆。 弟五十七章 单骑救主(第二更) 韩羽连续射杀两个山贼信心大增,眼看就要拿到完美的三杀,没想到射出势在必得的箭矢,居然巧合的击中牛大眼手中的钝刀刀刃边缘,弹飞而起贯穿一边的树杆,让韩羽顿时心中一阵冰凉,此时他手无寸铁,唯一的选择就是逃跑,只是被杀了两个同伴眼前的山贼岂能干休,何况坐骑纤离就在山贼身边,若是山贼策马来追,迟早会被追上。 而且韩羽并非一人,他必须保证张芷墨的安全,所以决不能逃,看着同样怔在原地,冷汗顺着韩羽的脸颊缓缓滴落,不过先前被射杀的山贼就在不远处,他原本手中的大刀就落在一边,只要先一步冲过去拿起大刀,也许还有一搏之力,想起当初曾用短斧砍杀了恶狼,顿时让韩羽重拾信心,若是运气好也许可以解决眼前的山贼。 就在韩羽小心翼翼的向前挪步,缓缓靠近先前被射杀山贼尸体旁大刀的时候,满是后怕的山贼牛大眼手臂微微颤抖着,从手弩里射出箭矢的强大力道,不仅让他的手臂有些麻痹使不出力气,而且迸裂了虎口,不断有鲜血滴落而下。 劫后余生让牛大眼又喜又怒,喜的是这原本让他十分嫌弃的钝刀救了他一命,居然幸运的活了下来,怒的是居然被个白面书生逼迫到这种地步,回过神来的牛大眼,心中彻底被愤怒填满,恨不得立刻提着钝刀上前将韩羽大卸八块,而且从韩羽惨白的面色看来,那手弩恐怕短时间无法使用,让他的胆子大了起来。 更吸引牛大眼的是远处的张芷墨,在山上也算有些资历的牛大眼,只能从几个当家那里得到些残羹剩饭,那些被送来的年长妇人虽然听话但却少了很多趣味,有些姿色的女子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贼众,他何曾见过张芷墨这样美人,顿时觉得给他曾经留下无数个美好回忆夜晚的妇人简直恶心至极。 想到韩羽居然占有这样的美人,妒火中烧的牛大眼顿时杀气腾腾,忽然发现韩羽居然不断向前挪步,而不远处就是被射杀额周老三尸体,顿时明白韩羽想要拿起那把大刀,牛大眼冷冷一笑,若是被这失去手弩的白面书生拿刀砍了,他这些年岂不是白混了,虽然牛大眼并没有学过功夫,不过悍勇斗狠决不在话下,当初还杀了两个前来攻山的官军。 牛大眼不动声色,假装并未发现韩羽的动作一般,就在韩羽突然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满脸兴奋的一把握住周老三尸体旁大刀的刀柄之时,牛大眼突然冲了上去,一脚踩住刀刃,抡起手中钝刀对准他的头颅大喝一声:“去死吧!” 本以为没有被牛大眼发现目的韩羽,在靠近周老三尸体的尸体时候,看准时机快速冲了上去,一把握住沉甸甸刀柄心中一喜,如此一来起码在兵刃上不输眼前的山贼,只是没想到牛大眼早有准备,突然冲上来踩着刀刃让韩羽无法拿起,抡起钝刀猛然斩来,半蹲身取刀的韩羽无处可躲,眼看即将横死心中倒是升起一股豪气,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这买卖倒也不亏。 “不要!”忽然远处传来张芷墨的凄苦之声,顿时让韩羽一阵叹气,本以为她已经离开,并将山贼袭击商队的事尽管告知崔大叔,却没想到张芷墨并未离开,而是朝这边冲了过来,想到她一旦被擒,韩羽心中一阵惋惜,只是此时他已是自身难保,临死之前倒是有些埋怨老天,其他人穿越不说带着枪炮舰船,好歹也是富贵满堂起码一身武艺,他可倒好落得这般境遇。 就在钝刀快速斩来的瞬间,突然满脸狰狞的牛大眼整个身躯好似炮弹一般疾飞而出,轰然撞在远处的树杆上,重重跌落在地有气无力的闷哼惨叫,韩羽一脸震惊的看着骏马纤离来回渡步,正是它在关键时刻救了韩羽的命,劫后余生焕如新生,韩羽站了起来向纤离抱拳深恭一礼,不过纤离显然不买韩羽的帐,来回踩踏渡步的同时满是嫌弃的打着响鼻,似乎在训斥韩羽太过羸弱一般。 虽然时间紧迫,很有可能还有山贼赶来,不过韩羽还是快步走到奄奄一息的牛大眼身边,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对准山贼冷声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打算何时向商队下手!”这个问题很关键,若是能知己知彼,想必商队被攻破的危险性就会小很多。 牛大眼睁开双眼,看着悬在头顶的石块,一时大惊失色,满是惊恐的嚷道:“小爷饶命,那山寨之上有三百弟兄,有三大当家,每人手下百十号人,其实从商队出发之前,已经有了线索,我们打算趁着夜色偷袭,我什么都说了,饶命,饶命小爷!”牛大眼全身多处骨折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痛哭流涕的苦苦哀求。 “去死吧!”韩羽举起石块猛然掷向山贼头颅,顿时红白之物撒了一地,韩羽只觉一阵反胃,不过能手刃最后一名山贼的成就感让他释然了很多,正在这时韩羽听到远处树林里再次传来脚步声,看来跟在后面的山贼正在靠近,事不宜迟必须尽快离开,韩羽转身上前一把抱起张芷墨,翻身而上拍马而走。 正在这时从树林中冲出数个山贼,看着地上一众同伴的尸体满是震惊,再看远处策马而走的韩羽,顿时悲怒交加,虽然明知道追不上但还是不死心的追了上来,韩羽面色冰冷,忽然从纤离身边拿起崔林江赠给他的长弓,顺势抽出箭囊箭矢,转身瞄准疾射,因为距离并不算远,加上三分运气,呼啸而来的箭矢瞬间贯穿一名山贼眼窝。 那山贼闷哼一声,双膝一软,尸体直挺挺的轰然倒在血泊里,周围的山贼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羸弱的白面书生,居然有这般强悍的箭术,原先的戾气顿时收敛,谁也不敢再追,满是不甘的看着韩羽策马绝尘而去。 “怎么办!”一个山贼摊着手,心有余悸的询问。 “快去向当家的禀报,这支商队不爱好惹!”另一个山贼没好气的沉声说道。 第五十八 狮云寨 距离许州三日路程西南方向有座云狮山,山下的峡道狮子口是通往许州的两条必经之道之一,而此地最有名的还数后山的云狮谷,不仅面积广阔而且向来迷雾缭绕,看起来好似一片神仙仙境,外人却不知道其中凶险,迷雾浓郁之处多有毒性的瘴气,泥潭沼泽更是不少,早些年常有上山寻药、伐木之人一去不返,被周围村落的百姓称为夺命谷。 仔细说来云狮谷半年前被一伙贼寇占据盘踞,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云狮山摸得一清二楚,这些山贼从不讲江湖道义,时常劫掠过往商队,对护送商队的“打行”行师从来不留情面,手段狠厉通常一个不留,倒是会留下家道殷富的显贵之人,割下他们的手指或耳朵送返家中,以此来换取赎金。 不过凡事总有特殊,山寨的二当家肖虎颇为嗜杀,只要轮上他带人劫掠,所有劫持的男丁,不分贵贱长幼一概当场格杀,多次引起三当家娄子安的不满,大当家岳友冲担心伤了兄弟情义,经常从中规劝,只是二当家肖虎依然是我行我素,三当家娄子安气愤之下带着手下弟兄去了谷中分寨,二人都是不安分的主,剑拔弩张多有间隙,让大当家岳友冲头疼不已。 这一日,三人重聚主寨云海堂,只是三大当家的脸色都不好看,当听到四个弟兄横死在一个白面书生手里,大当家岳友冲一惊,没曾想这商队之中竟有这般好手,以一敌三战胜不说,还骑行攒射再杀一人,若是商队“打行”行师都有这等本事,他们即便倾巢而出恐怕也占不得便宜,作为大当家要为弟兄们的将来考虑,自然不能冲动行事,对于袭击商队之事一时有些犹豫起来。 脸色涨红的二当家肖虎震怒而起,顺势将手中酒杯砸得粉碎,坐在一边把玩着匕首的三当家娄子安,听到此次居然折了四个弟兄,而且让对方逃走可谓打草惊蛇,不仅毫无担心反而一脸幸灾乐祸。 原来这死去的四人都是二当家肖虎的部下,本来按照原本商议,先按兵不动,待商队路过峡谷之时再侦查不迟,没想到肖虎明面上答应,私下里却派人前去查看,打算先下手为强宰了这头路过的‘肥羊’,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四个弟兄被干掉不说,还让对方活着从容离开,这可是奇耻大辱。 而且几个放弃探点任务跑回来的山贼,逢人便说那白面书生的厉害,早把韩羽吹得神乎其神,简直就是长坂坡单骑救主的常山赵子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到的三人以三敌一,本是毫无悬念的战斗,没想到全部折在了树林里。 后赶到的他们被那策马而行的白面书生射杀一人,其他人心中惶恐不敢再追,这种丢人之事被二当家知道,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个白面书生大吹特吹,若不是生怕二当家不信,说不定早就将韩羽吹成了吞云吐雾,拥有三头六臂的妖怪。 这几个山贼为了自己性命编故事倒也痛快,却不想以讹传讹之下,对狮云谷得知此事的山贼们士气打击巨大,想到这年纪轻轻的白面书生以一敌三尚且从容退去,若是多来几个这样的猛人,他们这三百弟兄还不够人家杀的,这种沉闷的气氛甚至影响到几个小头目,有意无意的向大当家表示不可进攻这支商队。 “啧啧,好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三当家娄子安一脸嬉笑,既然对方理亏,面对早已看不惯的二当家,这种时候哪有不猛踩的道理,话锋一转嘲讽道,“二当家帐下兄弟当真神勇,折了四人不说,还被吓破了胆,若不是老子不敬鬼神,还以为那白面书生是大罗金仙下凡了呢!” 眼看肖虎脸色阴晴不定,娄子安忽然起身冷声质问:“我云狮寨立寨之前早有规矩,向来都是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的吃酒,大块的吃肉,福则同享有难同当,什么时候冒出个吃独食的恶习,岳老大我看此事决不可姑息!”虽说娄子安很清楚此事根本伤不得肖虎分毫,但恶心恶心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眉宇宽阔的黑面二当家肖虎一时恼羞成怒,只是娄子安虽然语气不善,但所说皆为事实,忽然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竟无心反驳,他自知坏了山寨规矩,私下行动吃独食可是大忌,若不是他和大当家岳友冲是过命的弟兄,恐怕此事并不容易揭过,惭愧之下跪地冲着大当家抱拳道:“岳老大,兄弟知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三,你少说两句!”大当家岳友冲冷斥一声满脸幸灾乐祸的娄子安,接着上前一步连忙将肖虎扶起好言安抚道,“此事无碍,切勿伤了自家弟兄情义,只是此次让这商队有了准备,还需从长计议!”语气里略显叹息,显然对于放弃这支商队也是心有不甘。 “二弟愿往,定报此仇!” “三弟愿往破之!” 二当家肖虎羽三当家娄子安,几乎异口同声的同时请命。 “娄老三,你那分寨先前不是挖出毒蛇巢穴,无故伤了王蛇,蛇群报复而来,寨中弟兄死伤十之二三,伤者不下一半,你拿什么去攻商队,还是回你那分寨玩你的婆娘去吧!”肖虎得到岳老大安抚,顿时来了精神,眼看娄老三要和他争夺袭杀商队的优先主攻利,立刻揭起了对方的伤疤。 此事可是三当家娄子安的心头大忌,当初分寨有几个山贼感慨蛇王厉害,被三当家娄子安得知,当即将几人捆了起来割了舌头,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议论此事,而此时肖虎故意说来,正是要激怒三当家。 娄子安脸色渐沉,强压怒火冷声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许州的鹰抓孙攻来,一时兵败如山倒,被追上斩了四十多个兄弟,对了,他们好像是二当家你的人,罪过罪过,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特意提醒一下!” “你这天杀的!”还是肖虎首先被激怒,顺势抽出佩刀就要开干。 “来来,小爷陪你玩玩!”娄子安冷笑连连,顺势也握住腰间刀柄。 “都住手,给我听着,此次攻杀商队由我亲自指挥!”两鬓略显斑白,带着一丝书卷气息的岳老大,忽然沉声言道。 肖虎、娄之安恨恨的瞪了对方一眼,反正梁子早已结下,倒也不怕多这一出,不过既然岳老大打算亲往,二人也只能俯首听命,虽然相互之间看不顺眼,但对于曾经救过他们性命的岳老大,不论是心黑凶戾的二当家肖虎,还是狂傲不羁的三当家娄子安都是相当尊重,若不是岳友冲,恐怕他二人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了。 其实二人这般各不相让,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金银细软和白嫩的婆娘,要想让他们手下的弟兄死伤流了血,事后再让他们将劫掠的财物女人吐出来,只有两个字可以总结,‘做梦!’就在狮云寨三大当家商议之时,在狮子口不远处山坡上安营扎寨的商队一座帐篷里,得知山贼已经盯上商队,一时众人同样眉头紧锁。 第五十九章 自以为是 距离狮子口不远的坡地上,商队众人驻扎在此,按照计划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出发,待韩羽策马返回营地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正巧遇到数个举着火把手提兵刃的‘打行’行师,顺着营地周围的坡道来回巡视。 一众行师眼看策马而回的韩羽纷纷挥手打起招呼,这个年轻小子可是崔老大看中的人,加上性情开朗,出手阔绰,这些个性颇为张扬的打行行师也乐意和他亲近,再看韩羽怀里的张芷墨,顿时有人嬉笑着吹起口哨起哄起来。 靠着胸膛的张芷墨眼看前面这么多人,一时羞怯之下垂头脸红起来,她与韩羽不过只有数面之交,若是这般亲昵,难免遭人非议,先前因背主恶徒,张芷墨听过的恶毒流言蜚语已是听到不少,自知人言可畏,只是纤离速度极快根本无法离开韩羽怀里, 韩羽勒马而停,顺势翻身下马,向其中一个年龄略长的行师抱拳道:“胡兄,不知崔大叔现在何处?” 那年龄略长的行师本想调侃几句,带着美人夜入小树林,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只是忽然觉察到翻身下马的韩羽居然神色迫切,准确的说似乎有些慌乱,胡姓行师顿时收敛起先前的嬉笑脸色,神色一肃言道:“崔行总先前正与几位商领议事,若是韩兄弟着急,径直前往营中帐篷即可!” “多谢胡兄!”韩羽翻身上马,顺势一扯缰绳拍马朝着营内冲去。 “这韩小子真是好运气,竟得到张妙子垂青,”最外侧的年轻行师看着韩羽远去的背影,不无羡慕的说,“要是能春宵一夜,第二天死了都值!” “就你小子这模样,半夜出来吓人都不用化妆,适合你的只有我家那头如花老母猪!”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行师一脸鄙夷的说道,一听此话先前说话的年轻行师不乐意了,怒火中烧的反唇相讥,周围的行师也没闲着,纷纷口无遮拦的互相调侃起来。 “都闭嘴,都不想睡觉了,给老子继续前进!”胡姓行师怒声呵斥,对于颇为资历的胡姓行师大家又敬又畏,相视一眼不再多言,一行负责今夜巡逻的行师举着火把,继续顺着小路前进,先前崔林江可是三令五申的交代过,深夜时分必须谨慎巡逻,先前狼群袭击依然历历在目,一众行师没人敢大意。 另一边策马一路冲到帐篷前的韩羽翻身下马就要入帐,忽然想到什么尴尬一笑,连忙返身接下坐在马上气呼呼的张芷墨。 “奴家先回去了!”亲眼看着韩羽与山贼厮杀,隐隐有些后怕的张芷墨盈盈欠身一礼,说罢朝着营帐方向走去,韩羽上前送她一路回到不远处的帐篷,虽说时间紧迫,倒也不急在一时,忠仆袁柯在帐篷之前焦急的来回渡步,眼看大小姐回来总算松了一口气。略显畏惧的看了韩羽一眼,和张芷墨交谈了半饷确认无碍才返回自己帐篷。 送走了张芷墨,韩羽立刻返回议事的主帐篷之前,顺势掀帘大步而入,原本里面略显激烈的议论戛然而止,崔林江和一众商领转头看了过来,崔林江似乎知道韩羽傍晚时分去了小树林,冲着他挤眉弄眼,忽然发现一个年过六旬的商领看了过来,崔林江神情一僵满是尴尬的轻咳几声,接着埋怨道:“韩小哥有何重要之事,不能稍后再说!?” 崔林江其实是在提醒韩羽,这样莽撞的闯进来实在不妥,还是早些向这些商领赔礼道歉,免得徒增间隙,崔林江的意思韩羽自然清楚,只是从先前山贼的谈话里,想必已经盯上了商队,早些告诉他们早做准备,这些俗礼倒也没必要顾及,韩羽抱拳一礼,将树林间听到山贼间的谈话告诉众人,一众在座众人顿时眉头紧锁,看来看来又惹上了大麻烦。 “韩小哥,他们有多少人?!”崔林江对韩羽十分信任,而且这种事实在没必要撒谎,所以问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因上一次恶狼袭击,崔林江手下折损了好些兄弟,若是山贼人数太多,即便占据有利地形恐怕也难以抵挡。 “从我杀死的一个那里得到消息,他们是狮云寨的人,三大头目加起来差不多三百人!”韩羽立刻回应道。 “韩小哥杀了一个山贼!?”坐在右边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的俊朗商领,满是担忧的抬头询问,向来行走为商,最不可得罪沿途城镇官军大爷,上下打点孝敬自不能少,不然车上货物十有八九会以各种名义克扣,其次不能得罪沿途贼匪,若是被贼惦记上定要折损不少财物,而这匪类最不能得罪,否则恼羞成怒拼起命来,遭殃的可是商队。 韩羽眉头一皱,这商领居然责怪他惹恼了山贼,当真有些可笑。“准确的说杀了四个,最先来了三个开路的山贼都被我杀了,韩羽环视众人补充道:”后面从树林深处冲出七八人,被我转身用弓箭射杀一人,其余几人不敢追击,应该都散了!”语气异样平淡,所言之事确是实情,而且过程复杂的多,而且若不是坐骑纤离及时救援,恐怕早已做了刀下鬼,其实这些韩羽并不打算说出来,他不想邀功,更不想让这些商领觉得这些山贼不堪一击,只是很显然事与愿违。 “韩小哥竟这般神勇?”另一个三十出头的精壮商领讶然道,没想到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的韩羽,竟有骑射之能。 “韩羽此言当真!”一个大腹便便,身着华服的五十出头肥胖商领略显迟疑的向他询问,坦言说林中若是遇到豺狼虎豹倒是有可能,突然冒出来一众山贼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就算有山贼出现,韩羽以一人之力斩杀四个山贼实在有些匪夷所思,难道这些山贼是站在原地让他杀的,至于韩羽的说辞他是压根不信。 “自然当真!”韩羽心中一沉,事情已经这般明朗,这些人居然还在怀疑,难道非要山贼杀上门来才能如梦初醒? “只是听说那片树林周围人迹罕至,杂草丛生足足半人高,向来泥泞难行,若是要从山上穿越密林而来...”先前年过六旬的商领颇明显阅历丰富,对这沿途的地形十分熟悉,以他的见识,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在这样的密林间前进,所以韩羽所说山贼之事十有八九是假的,只是老者之所以语气犹豫,是因为实在不明白韩羽为什么要说谎,老者忽然想起先前听说这个年轻的韩小子急着要去许州,莫非因此才会撒谎?”不过看在崔林江的面子上倒也不会说破。 “一个月前许州的官军刚刚清缴过狮云寨的山贼,听说斩首八百余,三大头领的头颅现在还悬在城头上,”那俊朗的年轻商领看着韩羽冷笑连连,“难道这些人是复活的鬼魂不成!”韩羽怒极反笑,忽然发现他根本无法说服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刚刚离开的帐篷内顿时传来一阵恼怒的喝斥。 第六十章 搬救兵 韩羽刚刚离开帐篷不久,向一众商领告罪的崔林江连忙追了出来,其实对于韩羽的言语崔林江并不怀疑,只是这些商领都是老主顾,给的佣金也算丰厚,他手下还有一大帮子人要养活,倒也不能强出头。 “韩小哥且慢!”崔林江快步上前,笑嘻嘻的说道,“就因为几句话恼羞成怒了?” “山贼势强,不可不防!”韩羽没好气的应道。 若是山贼袭来,商队被挡在山坡上可是无路可逃,以目前的态势来看,还是尽快穿过狮子口才是上策,只是也没想到这些商领竟然一脸狐疑,不信斩杀四个贼寇倒也罢了,居然对山林里出现山贼也是丝毫不信,显然不打算趁夜拔寨前进,韩羽甚至在想是否该今夜策马直接前往许州,只是无法丢下张芷墨和崔大叔独自逃离。 “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就好似挑夫以为圣上也挑着金扁担!”眼看韩羽神色稍缓,崔林江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夜晚拔营而行的确是商会的大忌,不仅因为夜晚时分不少人目不能视,而且当初经常发生偷窃事件,他们也是多年行走的商人,有着自己的打算,反正防御之责都在我手里,韩小哥你就放心吧!” “崔大叔,可是...” 韩羽本要再说,只是很快被轻笑着的崔林江打断,“你小子带人家姑娘钻了小树林,还在这里怨天尤人,还不快去说几句贴心话,再敢聒噪我可踹你了!”崔林江笑骂着作势欲踢,赶着韩羽朝张芷墨帐篷那边走去。 “别别...崔大叔...” 听到外面的言语声,略显疲惫的张芷墨掀帘而出,眼看正在推推搡搡的韩羽和崔林江,略显惊讶的微微顿首,向二人抱拳一礼道:“二位深夜前来可有要事?”只是妙目看向韩羽的时候,微微显得有些不自然。 “没事没事!”崔林江爽朗大笑着摆手道,“不过我是没事,韩小哥可是有事,他担心张姑娘夜色漫漫,后面什么词来着...你二人慢聊,我先走一步!”崔林江老脸一红,好在天色昏暗倒也看不真切,满是鼓励的拍了拍韩羽,接着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二人独处,眼看气氛有些尴尬,张芷墨看到韩羽略显拘谨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盈盈欠身相邀道,“韩公子请...” “小可唐突了!”韩羽跟随张芷墨入了帐篷,不得不说张芷墨实在贤惠,这看似巴掌大的帐篷空间,竟被悉心装点的颇为温馨,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想必是类似熏香之物,韩羽忽然想到自己的帐篷,前后对照不禁自嘲苦笑,一时有些不想回去。 张芷墨向韩羽递过来一碗其温尚存的姜汤,想到今日韩羽为了保护她以一敌三,杀贼寇于树林,策马疾走反身骑射再杀一人,那伟岸的英姿让她一时竟心跳加速,“崔行总已经走了,公子若是困倦可以早些回去休息。”只是留韩羽过夜实在不妥,若是传出去恐遭人非议,若是有人添油加醋的以讹传讹,让身体欠佳的家父知道出了这等丑事,恐怕再也不会让她出来操办家中事务。 韩羽忽然上前,紧握住眼前柔软无骨的细嫩小手,顿时响起一声惊慌失措的娇呼,张芷墨没想到韩羽竟这般唐突,象征性的挣扎几下,眼看无力挣脱,一时面色绯红,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垂头不敢羽韩羽对视,连声抗拒道:“韩公子不可...”因为慌乱害怕,言语之时已是泪光闪闪。 韩羽并未松手,而是目光炯炯的正色道:“贼寇势强,恐怕明日一早就会攻杀而来,若是商队被围在山坡上,坚持数日倒有可能,只是时间一长恐怕人心难测...”韩羽看着张芷墨,一时竟无法说下去,让一个弱女子带人前往许州搬救兵,怎么想都不可能实现,况且现在世道这么乱,若是长相普通的一般女子倒也罢了,但张芷墨姿容太过出众,而且江湖阅历不足,若是贸然前去恐遭不测。 而且就算顺利到了许州,成功见到了许州总兵左良玉,问题是手握重兵的左良玉又凭什么率兵前来救一支非亲非故,没有多少油水的商队,其实说服左总兵韩羽倒是有几分把握,也想过他亲自前去,只是放心不下对他有大恩的崔大叔,况且他的手弩加上弓箭之术,到时候抵挡贼自然能尽一份薄力,思来想去也只有张芷墨能够信任。 眼看韩羽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里满是忧色,心性聪慧的张芷墨立刻联想到今日遭遇山贼,听到的那些对话,略一沉吟便知韩羽未言之事,虽然有些哑然韩羽竟打算将这么重要之事交给她,但还是轻言允诺道,“韩公子若是让奴家去搬救兵,自当遵从照办!” “思来想去也只有张姑娘可以信任...”韩羽所言不假,说服左良玉的一番言语,实在不能被外人所知。 “奴家自知责任重大,只是...”张之墨面露犹豫之色,“附近驻有官军之处唯有许州,听说此地握有兵权的是左总兵,只是许州并无值得信任之人,若是耽误了时日...” “无妨!”韩羽忽然上前,附耳向张芷墨交代了几句。 “韩公子此言当真!”张芷墨略显诧异的问道。 “当真!”韩羽颇有把握的自信言道,“事不宜迟,还请张姑娘早些出发!” 站在帐篷外大约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乔装打扮的张芷墨从里面走了出来,借着火把的光亮韩羽顿时一愣,只见张芷墨身着一袭书生袍,似乎有过裹胸撑腰,脸型也有少许变化,器宇轩昂隐隐带有几分英气,颇有男子气概,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而且她的皮肤似乎暗淡了稍许,似乎涌了特殊的易容之术。 眼看韩羽满脸惊讶,张芷墨连道:“一点小把戏,倒让韩公子见笑了!” “张姑娘稍等!”韩羽说着从一边牵来纤离,此马是张汤怀之物,上次树林救主让他对纤离十分信任,此次张芷墨以身犯险,自当以刺马相伴,韩羽摸了摸马首,接着转头看向张芷墨言道,“张姑娘请!” “公子好意不敢推脱!”张芷墨接着缰绳马镫翻身上马,纤离来回踩踏渡步,似乎对这个新主人的身份颇为熟悉,看起来十分顺从,韩羽看在眼里哭笑不得,当初他扯动缰绳御马之时,纤离可一点面子都没给,险些把他直接丢出去。 “崔大叔!” “崔行总!” 从远处走来的崔林江摆手道:“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不顾听到一家人脸色泛红的张芷墨,崔林江指着身后五个魁梧的行师说道,“此五人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定会护送张姑娘前往许州!” “还有一事!”崔林江忽然冲一边招手,忽然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女孩,怯生生的从黑暗里走了过来,“翠儿,过来!” 女孩心思倒也灵巧,从崔林江所指,很快明白骑在马上的俊朗儒雅书生,就是今后服侍之人,眼看那公子长得俊俏心中顿时一喜,连忙跪地叩首道:“小女翠儿,今生今世愿跟随主人!” 韩羽上前打算将翠儿扶起,只是跪在地上的翠儿只是看着乔装成书生的张芷墨,不敢私自起身。 “快起来!”张芷墨连忙翻身下马,上前将翠儿扶起。 “崔大叔你这是何意!?”韩羽疑惑的看着崔林江。 “傻小子,张姑娘总不能和一群糙汉子住在一起吧,若有差遣自有丫鬟来做!”崔林江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 韩羽恍然大悟,一时懊恼竟忘了此事,其实以张芷墨大小姐的身份,家中自然有贴身的近俾,先前倒是听她说过,其实此次出现是瞒着家里出来,所以贴身的近俾也未带在身边,不过现在有了翠儿倒是方便了许多,既然是崔林江带来的,想必人品绝无问题。 “不过韩小哥,翠儿可不便宜,银两还没给人家呢!”崔林江后者脸皮一笑。 崔林江原本在韩羽心中高大的形象轰然倒塌,敢情这银两还要他出,好一个借花献佛。 翠儿起身,一脸茫然的看着张芷墨怯声询问道:“主人,不知张姑娘是谁?” 第六十一章 先发制人 距离许州数天路程之外的狮子口,韩羽所跟随的商队驻扎与此,崔林江亲自带领手下行师来回巡逻,不过一夜过去,并没有山贼的踪影,一夜未睡的韩羽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今日商队早些动身,也许可以赶在山贼到来之前通过峡谷,相信也是接近许州,整个商队也会更加安全。 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的韩羽背着长弓箭囊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赶到山坡边缘的时候,正巧迎到顶着哈欠的崔林江。 “韩小哥,幸好平安无事!”崔林江轻笑道。 “我们这一夜心惊胆战的,两个鬼影都没有!”一个原本并不该今晚守夜的行师,冲着韩羽没好气的抱怨。 “希望商队可以尽快出发,拖延下去恐怕...等等!”韩羽从容说道,对于那行师的抱怨就当没听见,只是韩羽突然一愣,指着远处三十多团枯草沉声道,“崔大叔,那些枯草是什么时候的在那里的!” 听到韩羽的询问,周围的行师先是一愣,接着哄堂大笑,崔林江也是哑然失笑,不由戏虐的说道:“那些枯草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我老崔恐怕要去问问土地神仙,顺便替你问问是公是母,韩小哥,你看可好!” “那些枯草与周围的草色颜色不同!”眼看崔林江不解,韩羽接着解释道,“你们看那枯草,这三十多团的色泽显然更深,应该生长在更加潮湿的地方,而周围的枯草明显色泽浅的多,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山贼!” 不说之前倒是没什么,现在仔细一瞧之下还真是这么回事,佩服韩羽的观察入微之外,更是心中一阵后怕,若是这三十多人突然攻杀过来,毫无防备的他们说不定会一败涂地,崔林江紧皱眉头就要抽出兵刃,只是被韩羽一把拉住。 “崔大叔,不妨听我一言!”韩羽脸上闪过自信的笑容。 黎明时分,趁着夜色靠近商队的三十多个山贼身上裹着厚厚的枯草,这些从狮云谷内顺路采来的枯草有些潮湿,披在身上异样难受,还散发着发霉的腐臭味,只是他们哪敢违抗大当家岳友冲的命令,更重要的是大当家已经许诺,一旦成功拿下商队,所有抢到的战利品他们抢到多少就拿多少,靠近观察着商队的一举一动,也将在第一波进攻时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们在等,等待三大当家带领大部队到来,在这之前所受的这点委屈倒是可以忽略不计。 “陈大门牙,大当家他们什么时候来啊!”其中一个伏在地上的山贼压低声音,冲着爬在他前面半米外的一个精瘦男子询问道。 “盛诚你小子给我闭嘴,再敢叫这个外号老子扳掉你的门牙!”精瘦男子怒而斥道。 “都给我闭嘴!”一个虎背熊腰的为首山贼低声呵斥,“要是暴露了行踪,老子先弄死你们两个!” “陈大门...陈爷,陈爷!”眼看对方就要发火,那最先问话的山贼连忙改口,“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唉,的确有点!”那被唤作陈爷的山贼略显没好气的说道,就在转头的一瞬间愕然看着后方惊愕道,“不好,后面着火了!”一众爬在地上的山贼顺势看去,只见远处的不知何时火势蹿了起来,其实直到现在才发现也怪不得他们,趴在地上本来视野就被杂草挡住,先前一点熏烟并没有引起注意,直到后方火势滚滚而起,被无意中看到才醒悟过来。 虽然这里的火势虽然不大,倒是不会烧死他们,但趴在这里被这滚滚浓烟熏陶也是够呛,众人顿时看向为首的山贼。 “都给老子爬稳了!”为首趴在地上虎背熊腰的山贼恶狠狠的威胁道,“谁要是敢动一下,老子就弄死谁!” 很快周围燃烧枯草产生的浓烟滚滚袭来,很快倾覆在一众裹着枯草,趴在地上的山贼头顶,他们完全是铁了心,在三大当家尚未到来之前,绝不挪动分毫,好在浓烟只是在头顶飘忽,倒也不会发生窒息。 山坡之上,刚刚从一边回来手持长弓的韩羽满脸笑意,提着环首刀的崔林江大笑着说道:“没想到韩小哥的箭术长进如此之快,竟能从侧面将引火箭矢射入这些贼寇的后方,他们不是喜欢趴着,就让他们永远涨不起来!” “崔大叔,一会可否听我号令!”韩羽抱拳请权道。 崔林江爽朗一笑道:“自当如此!” 眼看远处被浓烟完全倾覆,裹着枯草的山贼们一动不动,韩羽举起手中长弓,身边数个行师也一同拉弓搭箭。 “放!”随着韩羽一声令下,箭矢呼啸而出,骤然落入枯草,数堆枯草顿时一颤再也没了动静。 以韩羽的猜测,看来这些山贼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破胆,其实实际情况的是一众躲在枯草堆里的山贼完全被吓傻了,原来那个为首的虎背熊腰山贼,居然被箭矢贯穿眼窝挺尸当场,一些山贼本想起身转身而逃,只是头顶那滚滚浓烟,一旦吸入肺里恐怕会活活熏死,纷纷转向朝着远处爬去。 “崔大叔!”韩羽再次搭箭,转头看行一边一众用布带挡着脸,跃跃欲试的崔林江等人,这些蒙在脸上的布带都浸过水,可以很有效的抵挡浓烟,而且他们是顺风,倒也不会担心会被浓烟呛死,听到韩羽的下令,崔林江提着环首刀,率领一众行师朝着山贼所在的地方冲去。 眼看护卫商队的“打行”行师门蜂拥而至,一众山贼又惊又惧,纷纷往前爬去,只是他们显然不擅长四肢爬行,速度远没有奔跑而来的行师们速度快,不到片刻就被追上。 这些山贼也是常年刀口舔血,困兽犹斗之下顿时被激起血性,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起来舍命一搏,纷纷提刀而起,只是刚刚起身还未站直,眼前顿时一阵昏黑,那呛人的刺鼻烟熏味,差点没让他们直接下了昏死过去,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战斗,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一轮箭矢再次呼啸而来,三个山贼顿时中箭倒在血泊里。 崔林江一人当先,顺势举起环首刀,一刀砍下迎面一个山贼的头颅,无头尸体倒地的同时,周围的山贼的士气顿时降到了冰点,纷纷转身而逃,只是在浓烟之中根本无法全速前进,不到片刻数个惊慌失措的山贼,竟然因吸入太多浑浊空气倒地而死。 山贼兵败如山倒,反观崔林江带领的行师士气大振,一路追着山贼砍杀,除了生擒三人之外,其余山贼皆被斩杀,数个时辰之后,当狮云寨的大当家岳友冲,二当家肖虎,三当家娄子安带领山贼倾巢而来的时候,看着满地的尸体一时心中秉然,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商队,居然将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先锋全部斩杀。 三大当家面面相觑,显然这商队并非煮熟的鸭子,而是块难啃的骨头,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第六十二章 山贼的图谋 枯草的火势已经熄灭,将晨空染得灰暗。 狮云谷三大当家倾巢出动,带领二百多山贼将山坡围了起来,虽然精挑细选的先锋数十人被杀,血淋淋尸体还被绑在木桩上,对山贼们产生极大的震慑,但常年刀口舔血的营生,自然不能灰溜溜的逃回去,更不能做赔本买卖,无论如何商队这头肥羊是吃定了。 “岳老大,肖虎愿做先锋!”提着闪着寒光的短斧,虎背熊腰的黑面壮汉肖虎上前主动请命。 “先锋已灭,已是士气低迷,若是再输一阵,恐怕再无进攻之心!”娄子安侧脸轻蔑的看了一眼肖虎,向大当家岳友冲抱拳道,“刀剑无眼,若是二当家折在了山坡下,岂不是我狮云寨莫大的损失,还是让小弟我带人冲锋为好!” 肖虎听到此话怫然色变,这娄子安忒不是东西,居然诅咒他若是进攻必然死在此地,肖虎怒极反笑,举起手中短斧突然朝着娄子安冲去,对方冷面一笑,顺势抽出腰间佩刀眼神里满是轻蔑,二人的部下连忙冲上去抱住头领,免得自家人自相残杀,可不能让站在山坡上的仇人们看了笑话,何况岳老大在场,别看他长相斯斯文文,若是真凶戾起来,肖虎、娄子安都不够看。 “行了!”岳大当家冷喝一声,看着远处山坡淡然道,“你们谁也不用去,破这群行师我自有办法!” 手持长弓的韩羽站在崔林江身边,看着站在弓箭射程之外的贼寇,这些贼寇虽然人多势众,是行师数量的五倍以上,不过并没有进攻的打算,也许是先前精锐先锋被灭士气遭受重创,需要一些时间激励士气,也有可能是打算趁夜发起进攻,只是有一点韩羽可以确定,那就是这群山贼显然不打算放弃。 按照时间算来,张芷墨带人前往许州搬救兵已有一日有余,即便顺利搬得救兵来回还要五天,目前来说双方兵力是五比一,好在人数较少的商队一方有不少精壮加入进来,填补了人员匮乏的空缺,虽然他们不习战阵,但搬运辎重还是可以做到,而且商队一边占据山坡有利地形,水源充足,箭矢齐备,还在山坡周围布置了不少陷阱,虽然山贼人数较多,若是疯狂强攻,恐怕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愈发凝重的气氛之下,连空气里好似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只是围而不攻的山贼不知为何,竟在一边旁若无人的埋锅造饭,似乎并不急着进攻,虽然这样来说对商队一方十分有利,只是却让韩羽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 先前趁着夜色,张芷墨已经带人前往许州搬救兵,既然昨夜有山贼全身裹着枯草靠近过来,想必已经注意到离开的众人,就是用脚趾头去猜也能想到一定是去许州搬救兵,不过韩羽倒是不担心张芷墨等人会山贼追上,一来一去的禀报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在明知道也许会有许州的官军到来将他们一锅端的情况下,这些山贼却丝毫没有急着进攻的打算,反而在周边埋锅造饭休憩起来。 按理来说眼看部下被杀,理应不顾一切的冲杀上来为同伴报仇,若是被商队先前的手段吓破了胆就该早些退去,只是山贼们的一反常态让韩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他苦思冥想半天,依然猜不到山贼打算做什么。 韩羽坐在山坡边缘一块磨盘大小的嶙峋怪石上,身边放着长弓和箭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仔细观察着不远处的一众山贼,似乎打算从里面看出什么,只是很快摇头苦笑,就在这时突然三十多个山贼突然朝前猛冲。 翻身而起的韩羽顺势捞起长弓搭弓欲射,直待山贼进入射程,直到此时韩羽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山贼们先前只是装装样子,现在终于忍不住打算强攻上来,只是韩羽原本自信的笑容很快凝固,原来一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那些冲上来的三十多个山贼竟没人手持兵刃,只是背着箭囊长弓,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体健彪悍的壮汉,更诡异的是每个山贼只前进了五十步突然停了下来,顺势拿出箭矢朝着商队方向猛射,很快散射的箭矢从空中,以最大仰角的最远距离飘忽而来。 “敌袭,举盾!”崔林江大喝一声,快速冲到韩羽身边,将他护在身后。 其实说是盾牌,其实只是一些找来的木板,上面捆了些握手的布带,不过阻挡这些箭矢倒也足够。 铛铛! 两支箭矢刺入木板便失去了威力,而那些前进五十步山贼连续搭弓射箭,好似完成任务一般胡乱的散射,在最短的时间****光了所有的箭矢便立刻返回退去,这些箭矢并没有造成多少杀伤,反而有不少连山坡都没上去,眼看山贼退去,一众商人与其仆从家眷纷纷挤上前来,虽然十分害怕这些山贼,不过还是打算上前一睹真容。 偷袭?震慑?疲敌而待?韩羽一时竟有些看不懂这些山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不对!”韩羽突然起身,一把从地上拔出一根箭矢,从上面扯下一块布条,展开一看上面居然写着不少言语,一目十行定睛一看韩羽总算明白山贼在打什么主意了。 “崔大叔!”韩羽说着,顺势将原本绑在箭矢上的布条递给崔林江。 崔林江一愣,接过布条看了几眼,忽然怫然色变道:“这些山贼居然在劝降,实在是开玩笑!”崔林江满脸嘲讽,随手将写满字的布条丢在地上踩了两脚不屑道,“区区手段,以为能让我打行众人动摇不成?!” “这一招可不简单!”韩羽指着远处一些商人和其仆从和家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将箭矢上的布条拿了下来,一些能够识文断字之人不仅自己看,还将上面的内容宣读给身边的人,不少人闻之色变,不自觉的看向行师们。 这种情况韩羽看在眼里,上前再次拿起几个箭矢上的布条仔细查看,内容大致差不多,都是希望商队缴械投降,如果仅仅是这点内容倒是不会起到任何煽动性,但写这些字的人显然十分洞悉人性,居然里面明确注明,他们只为弟兄报仇,只要商队缴械投降他们只杀打行的行师,与其他人并不瓜葛,到时候财物分文不取,自当让商人们离去,而如果负隅顽抗,待攻破商队一个不留一并处决。 这一招看起来简单,却在恩威并施之下隐隐却将商队分成两个集团,有了集团就有了利益,为了利益就会形成对立,人也是动物,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如果只是以牺牲少部分行师为代价,而能保全他们的性命和财产,这买卖显然很划算。 这也是韩羽担心所在,若是山贼攻杀而来没说的,拿起刀剑就是干,但若是这些商人与其仆从家眷打算放弃保护他们的行师,换取那虚无缥缈的安全和没有保证的信任,韩羽等人又该如何自处? 俗话说得好,不要把别人想的太坏,但也不要把别人想的太好,很显然在看过那些箭矢上绑着的布条,一些人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韩羽立刻来到崔林江身边,将这些想法告诉了他,崔林江微微皱眉,同样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若是在平地之处,若是这些商人窝里反,行师们完全可以策马逃离,只是原本打算长期坚守,所以占据了这一块高地,现在反而成为掣肘,根本无法策马跃下山坡撤离。 不过事情还没有发生了难以挽回的那一步,崔林江决定找那些德高望重的商领交谈一番,只要有他们的支持,相信后方完全可以相安无事,崔林江将指挥权交给一个手下行师,第一时间前往帐篷去寻商领,非常时刻就要行非常之举,若是有人图谋不轨,只能以血腥镇压方能自保。 第六十三章 人心难测 山贼射来的箭矢,上面绑着写着字的布条引起不小的震动,眼看山贼人数众多,数量是行师的数倍,恐怕这山坡防御不了多久,山贼在布条里有言在先,他们只为找行师门报仇并不为劫掠财物,不少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趋利避害,若是能牺牲这些行师保全他们的性命和财产,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就在商人们私下谋划蠢蠢欲动的时候,崔林江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各个德高望重商领的帐篷,与他们说清厉害,这些年长德高望重的商领可不傻,自然明白所谓山贼,哪里会讲什么诚信,若是没了这些行师,恐怕早已攻杀上来,几个商领一边好言安抚崔林江,很快一致决定一同出面稳定人心。 崔林江和一众行师虽然一路上拼死保护商队,但他们是收过钱的,说白了护送商队是他们的职责,终究还是外人,但这些德高望重的商领则不同,他们同为商人可谓同气连枝,在一番话语之下,很多商人也醒悟过来,明白若是少了打行行师门的保护,他们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纷纷表示支持行师门的同时,管束仆从和家眷,一时人心大定。 得知事情总算平息,韩羽不仅感慨,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些商领果然有办法。 又过了一天,天气依然半冷不热,本来有些担心山贼会趁着夜色偷袭,崔林江亲自带队加强了戒备,只是一夜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一天晌午,太阳升到半空,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随着时令的变化,气候渐暖,景致也变得春意盎然起来,只是被围在山坡上的韩羽等人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人人手不离弓,大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随时准备和山贼搏杀。 只是在不远处驻扎的山贼,依然一副懒散休憩的模样,好似来远足踏青一般惬意。 韩羽一时猜不透山贼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不过只要不让山贼攻上山坡,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只要许州的援军到来,眼前之困立解。 从帐内回来的崔林江走到韩羽一边坐了下来,脸上略显愁容,显然遇到了什么事,不过韩羽并没有去询问更没有宽慰,如果崔林江打算告诉他不用问也会知道,至于宽慰更不需要,在韩羽眼里崔大叔多年走南闯北,遇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实在轮不到他一个毛头小子去宽慰。 崔林江一双虎目看着远处的山贼,有些发愁的叹气道:“虽然山贼并未攻杀上来,但被围困数日人心变得浮躁起来,甚至德高望重的商领希望我们派人去和山贼谈判,打算用财物买生路!” 韩羽知道崔林江还有话要说,只是洗耳倾听并未多言。 果然想到什么的崔林江忽然神情一变,气恼的接着道:“若是我们派人去谈判,岂不是在向山贼卑躬屈膝,何况我决不能拿着手下弟兄的性命去试探山贼的企图!” 韩羽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算是了然,显然今早的商谈并不愉快,若是谈别的,以崔林江的心性倒是不会闹崩,只是关乎手下行师们的性命安危,重情重义的崔林江绝不会有好脸色,虽说眼下若是和商领们闹崩并不是明智之举,但要让崔林江备受委屈同样也有些强人所难,现在也只能期望许州的援兵能早些到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过了片刻,几个妇人拿着做好的饭食走了过来,分别递给一众行师,韩羽接过一块青稞饼,忽然想起当初和张芷墨第一次交集,也不知道张芷墨一行人是否顺利到达许州,能不能见到左总兵借来救兵,一切都是未知数。 韩羽摇了摇头,将犯人的思绪淡去,各人自有各人福,在这里瞎操心也毫无用处,拿起青稞饼就要开吃,忽然韩羽的动作一顿,因为他无意中看到那些妇人神情略显慌张,手中拼命紧握的篮子好似救命稻草一般,甚至还有人不时转头看向远处的帐篷,似乎在看什么。 “不对劲!”韩羽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向帐篷观察,果然发现似乎有人在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韩羽突然暴喝一声,“不能吃!”顺势将一边崔林江手中的青稞饼打落在地。 只是韩羽还是慢了一步,在这里的行师们其实早都饿了,没两下就将手里的青稞饼吃了个干净,接着拿起水壶大口喝了起来,就算吃的慢的也只剩下一半,愣愣的看着韩羽起身暴喝。 韩羽一把拽住妇人手腕,双目秉然道:“快说,这青稞饼里有什么!” 妇人完全被突然起身的韩羽的吓傻了,顿时恐惧的哭闹起来,泣不成声的同时嘴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整句。 崔林江本要劝阻,只是当听到韩羽冷眼质问这青稞饼里有什么的时候,崔林江怫然色变,一时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忽然不远处的帐篷门帘被掀开,一个锦衣三十出头的俊朗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冷漠的盯着一众行师,韩羽倒也记得,此人是几大商领之一的彭黎,先前曾因韩羽射杀山贼担忧报复,虽然不清楚青稞饼里藏着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调味料。 商领彭黎出现的一刻,一众行师也很快反应过来,有人满是惊惧的将手中不多的青稞饼丢在地上,而那些已经吞进肚里的行师们苦着脸,面对身死关头,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忽然有人行师脚步变得朗朗跄跄,很快横七竖八的跌倒在地,转眼之间眼前只有韩羽和崔林江二人还清醒着。 韩羽神色冰冷,实在不能理解彭黎为什么要帮着山贼,这个人看起来十分精明,自然不会相信山贼那一套说辞,按理说不该做做自毁长城的事,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这也是让韩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若是此时山贼突然攻杀过来,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的能力。 对韩羽来说,想要解决眼前的危机,只能从彭黎身上下手,只要能射杀彭黎,再从那些妇人逼要解药,相信还有回旋的余地,韩羽不动声色的握着手中早已蓄势待发的手弩,只要商领彭黎再前进十步,他就有把握将他当即射杀。 只是彭黎显然十分谨慎,在手弩射程之外停下脚步,满是嘲笑的看着韩羽,似乎韩羽的计划早已被他看破一般。 “你这个天杀的叛徒!”手持环首刀的崔林江怒而呵斥,若不是担心这些行师都中了毒,恐怕早已冲上去手刃彭黎。 “你错了,崔行领!”彭黎嘴角扬起一丝戏虐的笑意,看着崔林江轻笑道,“我虽为商人,但却做着另一种买卖!” “原来你是山贼内应,看来从当初凤阳开始,你已经盯着了这支商队!”韩羽盯着彭黎冷笑言道,脚下缓缓向前靠近,只要再前进数步,韩羽就有把握用手弩射杀二十五布开外的彭黎,只要杀了此人,在山贼冲杀而来之前解决这场危机。 “怎么,韩羽你就这么想杀我?”彭黎虽然狂傲但并非愚蠢之人,韩羽道一举一动都在观察之下,不过彭黎并未后退,而是顺势从一边扯过来一个被吓得面色苍白的妇人,而他自己则躲在身后满是戏虐的看着韩羽。 韩羽神情一冷,站在原地不在前进。 突然一道箭矢呼啸而至,正朝韩羽射来,突然一个身影上前一步,崔林江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瞬间将胸口的箭矢拔下,顿时飞溅出一大片血污,他微微抬头看着彭黎冷笑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将死之人也敢猖狂!”彭黎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冲身边仆从冷声道,“给我割下他的头颅,我要向大当家请功!”一众山贼顿时围了上来,即便同时上前来的七八人,韩羽依然横眉冷面毫无惧色,顺势举起手弩瞄准走在最前的仆从,突然韩羽的手臂被重伤的崔林江一把摁住,冲他耳边淡然道,“活着才有希望!” 第六十四章 小人得志 山坡商队驻地,突然响起一声尖啸的短笛鸣响,远处山贼驻地回应似的响起一声辽远的号角,原本在周边休憩的山贼纷纷翻身而起,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的提着兵器朝着山坡冲来,人人争先,生怕慢上一步连口汤都没得剩。 瘫坐在地的韩羽靠着奄奄一息的崔大叔,神情惨然的看着周围遍地身死不知的行师们,不远处那刚刚从崔林江体内拔出,丢在一边血迹尚未干固的箭矢看起来异样锐利,忽然韩羽的瞳孔一阵紧缩,扬起微微颤抖的手掌上浸满了鲜血,一时内心波涛汹涌,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的心中万分苦涩。 本以为山贼只是打算动摇人心,再趁势一鼓作气攻下山坡,虽然凶险万分,只要人人奋勇搏杀倒是有一线生机,只是万万没想到山贼之所以从容不迫,对于商队围而不攻,所依仗的竟是在商队内安插的内应,对抗山贼主力的一众行师生死不知,崔大叔奄奄一息,仅剩的韩羽一人就是兵圣孙武附体也再无无回天之术。 清风瑟瑟,一向爱惜性命的韩羽,在无比悲壮的氛围之下举起了手弩,原本打算即便要死也要拉上三人陪葬,只是崔林江最后劝说的耳语。让韩羽改变了主意,没错,只有活着才能报仇,只有活下来才能救远在凤阳的张大哥一家,若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那此次许州之行还有什么意义。 数个听从彭黎命令上前来的仆从,小心翼翼的靠近,生怕眼前的韩小子鱼死网破拉他们几个垫背,韩羽的箭术可是小有名气,尤其那致命的手弩,三十步之内几乎箭无虚发,怕归怕,但违抗主人彭黎的命令后果更惨,眼看韩羽并没有扣动手弩机关的打算,硬着头皮快速从上来的普通将韩羽拉到一边顺势摁倒在地。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看起来略显干瘦的年轻仆从从腰间抽出弯刀,提着奄奄一息崔林江的头发,用锋利的弯刀用力一挥割下他的头颅,被摁在地上的韩羽怔怔看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似乎要将这个彭黎的仆从面貌深深记在心里。 束手而立的彭黎冷笑连连,眼看着崔林江身首异处,上前数步用靴子踩着韩羽嘲讽道:“这就是反抗的代价!” 彭黎眼看被摁在地上的韩羽默不作声,只是满是杀气的双眼紧盯着他,一时心中只觉无趣,猛踩了韩羽几脚轻笑道:“算你小子运气好,杀了二当家肖虎四个弟兄,他一定要亲自招待你,所以老子只能留你一条狗命,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要朝你射箭吧,是因为我相信崔林江这个傻子一定会为你抵挡!”彭黎说着自顾自的狂笑起来,好似完成了一件如何了得的壮举一般。 “在我索命之前,别死了!”再次抬起头的韩羽眼神里,竟隐含着一丝淡然的笑意。 被韩羽好似水晶碎片般锐利的眼神盯着,彭黎只觉有些发毛,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忽然想到他才是决定生死的人,顿时恼羞成怒,对两边的家仆冷声道:“给我打,打到他服软为止!” 只是不论两边的仆从如何拳打脚踢,韩羽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彭黎。 当初肖虎曾派人来和他们私下接触,警告过他们这个杀了他手下弟兄的家伙必须活捉,留给他亲自折磨,谁要是提前打死了一并受刑,想到这里,这些听从彭黎命令殴打韩羽的仆从也不敢狠下重手,渐渐做起了样子,不似拳打脚踢反而更像是按摩筋骨。 属下仆从的敷衍了事,彭黎自然看在眼里,但他同样明白若是韩羽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二当家肖虎绝不会放过他,满是不悦的随手一挥,几个仆从立刻如释重负的退到一边。 在彭黎手下仆从的带领下,一路跟过来的山贼避开了山坡周边布置的众多陷阱,半身高的土坑里布满尖锐的木尖,不少草垛里埋着足够刺穿脚掌的铁刺,不少用来捕猎用的兽夹隐藏在必经之路的枯草里,一众山贼看在眼里暗暗咋舌,若是当初强攻上来,天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半路上。 冲在最前的二当家肖虎,连续踹开挡在面前的山贼,带着七八个亲卫直接来到山坡商队驻地。 彭黎满是笑意的迎了上去,微微欠身拱手一礼,打算和二当家肖虎打个招呼。 不费一兵一卒解决一众行师,帮助山贼拿下整个商队,彭黎心里自然是十分得意的,既然是他二当家肖虎也该给他几分薄面,只是很显然肖虎根本看不起这些衣冠楚楚之人,黑着脸沉声道:“哪家的土狗,给老子滚开!” 彭黎里被二当家肖虎爆粗口暴喝,顿时愣在原地,弯了一半的身躯完全僵在那里,一时难掩愤愤之色,只是二当家肖虎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彭黎作为山贼的合作者,虽然控制了局势,但也不敢表露出不满,只是在心中很优雅的问候了肖虎祖宗十八代,风轻云淡的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亲和的笑容。 “你这瘦弱的书生小子就是杀我弟兄之人?”肖虎不在理会彭黎,而是大步走到韩羽面前沉声道,“如果不是老子最多把你活埋了,如果真的是你,那么你一定会后悔没有死在老子到来之前!”肖虎的眼神凌厉而秉然,就好似野兽一般充满了喋血气息。 “不过这小子已算是很有骨气了!”后一步赶到山坡的三当家上下打量着韩羽说道。 “难道我应该表现出被吓得尿裤子?”韩羽微微仰着头冷笑讽刺道。 娄子安一笑并未回应,和一个俘虏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站在娄子安左前方的大当家岳友冲,饶有兴趣的打量起韩羽,不得不说韩羽的年龄比想象中的要小,而且能以一敌三,并且还能策马翻身骑射射杀一人,拥有这般功夫之人出现在这穷乡僻壤倒是不易,岳大当家一时生出爱才之心。 其实大当家岳友冲之所以看中韩羽,并非他这个人而是箭术,先前一场血的教训,可是让坐井观天的山贼们真正领略了正规军的厉害,当初狮云寨刚刚建立不久,巧合之下绑架了离开许州,前去外地婚嫁的许州知州之女的车队,斩杀了迎亲队伍不少人,并将知州之女苏瑾绑上山来。 知州之女苏瑾二八年华,长得花容月貌,三大当家哪里见过这等美人,只是在分配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就在三人垂涎之时,许州官军连夜出动围攻狮云寨,企图救出苏瑾,山贼仗着山势易守难攻并没有把进攻的明军放在眼里,就算你火器厉害,山谷中十分潮湿无法使用,上山之路就那么宽,人数再多也展不开。 只是让山贼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左良玉手下的精兵可不是吃素的,弓马娴熟自不在话下,虽然处在扬角的不利位置,却箭箭致命,接连正中山贼面门,原本打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贼,遇到左良玉帐下精兵一触即溃,被狂追十多里,死伤半数以上,若不是狮云谷面积极大,恐怕狮云寨早已全灭,见识过箭术之威的大当家岳有冲想得更多,自然希望韩羽教授山贼们箭术。 只是现在杀了崔林江,一众行师也被毒杀,想让韩羽俯首称臣根本不可能,更别说倾囊相授,更麻烦的是韩羽当初射杀的四个山贼皆是肖虎部下,而肖虎为人一向暴戾,手段十分凶残,让他放弃斩杀杀过他部下的仇人也不可能,两难之时岳有友冲忽然神色一动,看向跟在身边一脸玩世不恭的三当家娄子安,微微上前附耳交代了几句。 二当家黑面肖虎并未理会先前说话的娄子安,一双充满暴虐的眼睛眼看韩羽默不作声,反而眼神里满是嘲讽之意,怒极反笑的森然道:“好小子,等老子亲自挑断的手经脚经,剜掉你的膝盖骨,看你如何猖狂!”说着掏出略钝的弯刀就要上前。 “慢着,这个人老子要了!”说话的正是一脸玩世不恭的三当家娄子安。 第六十五章 内讧 “娄老三,你小子找死不成?!” 眼看三当家娄子安居然敢上前阻拦,气急败坏的二当家黑面肖虎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好似威胁一般的看了过去。 “有趣!”娄子安脸色一沉,盯着肖虎傲然道,“老子倒是想看看是谁找死!” 娄子安本是听从大当家岳友冲的命令,上前企图保住韩羽性命,其实原本对于眼前这个俘虏能不能活下来并不上心,只是肖虎一句争锋相对的言语,顿时激起娄子安原本心底积聚的怒火,二人本有间隙,这些年来多有摩擦,早已形同水火,若不是岳大当家从中调停,恐怕早已真刀真枪的干起仗来。 肖虎坚持的娄子安铁定反对,所以肖虎要杀韩羽,他自然不会让这件事顺利实现,恐怕在娄子安心中岳老大的命令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意气之争才是当务之急。 “老子先剁了你!”肖虎早已怒火中烧,一直以来只是看在岳老大的面子才一忍再忍,现在胆敢这般狂妄,实在没有忍让的道理,大不了先剁下娄老三的脑袋,再向岳大当家负荆请罪。 “肖老二,长本事了?”三当家娄子安抽出腰间佩刀大步上前,紧盯着肖虎沉声道,“让老子教你怎么做人!” 被摁在地上的韩羽冷眼旁观,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活泛起来,眼看岳老大似乎并没有杀他之心,而这狮云寨的肖老二和娄老三看起来早有间隙,从这水火不容的架势来看,也许可以从中谋划一番,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亲自动手,对韩羽来说报仇要趁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并不适用于他。 “都给我住手!”大当家岳友冲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他冰冷地低语,用双手将两人分开一段距离,“若是想要手足操戈,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眼看二人怒气未消只是站在两边互相怒目而视,岳大当家叹气道,“别忘了当初歃血为誓,大家都是兄弟何必动刀动枪,非要血溅三尺才好?!” 眼看站在两边的肖虎和娄子安并不言语,岳友冲趁机出言道:“我狮云寨易守难攻,弓箭自然是最好的防守利器,奈何我等皆不通箭术,才有数月前的惨败,而这韩小子弓马娴熟,不如听大哥一言,留他性命充任教习!”岳友冲说着看向肖虎,想要韩羽活命,唯一反对的恐怕只有二当家肖虎。 肖虎黑着脸嘴角微动,只是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岳友冲很清楚,这二弟心里根本不服,若是今天不让他答应下来,恐怕会背着他找机会干掉韩羽,那么原本打算提高弟兄们箭术的计划就会付之东流,所以今日决不可草草了事,定要当场说个明白。 其实岳友冲根本不在乎韩羽性命,无论他是否教的好,将来都必死无疑,杀了手下弟兄的人还能活?笑话!到时候谁来处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其实岳大当家也有趁机敲打肖虎的意思,让他在这件事上低头,也是为了让肖老二明白,这狮云寨到底谁是大当家。 “二弟不如这样!”岳友冲语气稍缓,看着满脸不忿的肖虎言道,“若是韩小子教得好便留他一条性命,若是教得不好,半月之内没有成果,此人就交由你处置,你看如何?” “大哥此言当真!”肖虎神情一遍,略显兴奋的看着束手而立的岳友冲。 “君无戏言!”岳友淡笑道。 韩羽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他只有半月可活,而在这段时间内,他必须教会一众没有丝毫箭术基础的山贼,韩羽很清楚这岳大当家虽然话说得漂亮,其实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先不说半月出成果根本不可能,就是让这些山贼人人箭无虚发,到时候是否有成果还不是岳友冲一句话。 韩羽自然不会盲从于虚无的陈诺,何况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更没有诚信可言。 好在还有半月时间,足够韩羽做很多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在岳大当家的命令下,山贼们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劫掠,大量的金银细软,锦缎丝绸被两眼放光的他们一阵哄抢,那些女眷被当场扒光了衣物,强迫他们的男人跪在一边目睹施暴的全过程,最狠的便是二当家肖虎,因为无法斩杀韩羽,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所到之处见人就杀,眼看被斩杀的几个女眷,不少山贼暗叫可惜,但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免得殃及池鱼。 坐在一边的韩羽漠然看着,对于那些曾经帮助山贼内应彭黎,用食物毒害行师们的妇人,还有叫嚣着用行师们性命换取他们安全的商人们,眼看被山贼施暴、当场斩杀没有丝毫同情,反而感到一丝畅快,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道路,也是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可惜了崔大叔到死还要保护这群自私自利的人。 与此同时,先前解决掉行总崔林江与其手下一众行师的商人彭黎,酝酿了一下言语措辞,上前一步满是恭敬的向岳大当家抱拳一礼道:“岳大当家,多日不见甚为想念,在下曾花费重金,为弟兄们带来了百坛好酒,还请笑纳!” “好说,好说!”岳友冲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 彭黎强行按捺心中升起的怒火,脸上依然堆着献媚的笑容搓着手追问道:“岳大当家,您看赎金也给了,按照约定商队也给您送来了,也该按照约定放了知州大人的千金了,不然在下回去不好交代啊!” 原来彭黎之所以带着商队前来这里,并且协助山贼毒杀一众行师,正是为了救回被山贼绑架上山的千金苏瑾,不过彭黎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并不是为了英雄救美,家道殷富的彭黎并不缺女人,这样费尽周折其实是为了步入仕途。 因为明朝商人地位低下,是不可能考科举的,但想要出人头地只能入仕为官,而苏知州曾经答应,只要能救出他女儿,便替彭黎掩盖了商人户籍身份,助他参与科举考试,彭黎虽然自问没有多少惊人的才学,但他有的是银两,而上到朝廷高官下到狱吏虽然人人官威十足,但没有人和白花花的银两过不去,只要拥有参与科举的资格,花上数万两白银捐一个状元便是。 “你急什么!”岳友冲没好气的冷哼一声,周围几个凶神恶煞的山贼顿时围了过来,不时打量着他身上值钱的玉佩等物,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吓得彭黎冷汗直流,踉跄后退数步的同时连忙告罪。 不过毕竟彭黎是有功的,倒也不能把事情搞僵了,岳友冲转而语气稍缓道:“你回去告诉那苏知州,就说苏小姐在山寨吃得好,住得好,每天逍遥自在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就说苏小姐若是打算回去,我自当亲自送回去许州,而你就别操心了!” 岳友冲当初的确答应过彭黎,只要将周边三支成规模的商队引来这边,事成之后便放了苏大小姐,只是现如今岳大当家并不打算实现诺言,不放走苏知州的千金,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一旦苏瑾安全返回,吃了这么大亏的苏知州绝不会善罢甘休。 要知道当初山贼可是杀了迎亲的队伍,而肖虎亲自斩下了苏知州未来女婿的头颅,唯有苏瑾在他们手里,那就是保命的平安福,别说三支商队,就是彭黎带来三百支商队,人还是照样不放,不过岳友冲很看重这种里应外合,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想要与彭黎合作下去,倒是需要给点甜头。 彭黎一愣,心中怒火蹭蹭的往上冒,语气不善的沉声道:“岳大当家,你怎么...” “行了!”大当家岳友冲蛮横的打断彭黎的质问,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轻笑道:“今日有此斩获彭兄当居首功,今夜狮云寨设宴,你务必赏光到场,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不顾脸色阴晴不定的彭黎,径自朝着远处走去,他必须尽快阻止肖虎,若是再迟一些,恐怕整个商队俘虏都被他杀光了! 第六十六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 (二更) 一脸沉重的彭黎带着三十多个身手不错的家仆,跟随山贼前往狮云寨,数月筹谋,乔装易容改变身份,从许州周边的城市里精心物色成规模且没有官家背景的商队,将他们带来这里然后帮着山贼里应外合,解决掉商队雇佣的行师或可战的家丁。 数月以来消耗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并且凑够天价赎金给予山贼,只是没想到事情临了,岳大当家居然变了卦,明显没有兑现承诺的打算,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气急败坏而走,但彭黎并不是这样,事关前途他并没有放弃,可以说整件事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所谓山贼哪里会有诚信可言。 其实在他前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这数十个跟随而来的家仆,都是用重金召集,以一当十的好手,一路上扮作家仆保护彭黎左右,只要入了险峻难攻的山寨,定能将苏大小姐救出来,不过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需要有人转移山贼们的视线,彭黎第一时间想到了只有半月可活的韩羽,彭黎一路上都在斟酌,该如何利用这个韩小子。 彭黎之所以这般急切的打算铤而走险,是因为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每年二月时节,从乡试脱颖而出的举子,都将前往京城参与会试,这将决定是否可以录用当官,若是错过了今年会试,又要再等上三年,而他等不起。 虽然彭黎并没有参加过县一级的院试和省一级的乡试,连最基本的童生都不是,更别说秀才、举子了,但这个世界上能用银两摆平的事对他来说都不是事,他早已经上下打点过,只要能救出苏瑾,这些事苏知州都可以帮他摆平。 因为他们走在最后,彭黎倒也不担心羽韩羽交谈会被有心人发现,不动声色的靠近押送韩羽的几个山贼身边,随手将一些银两散乱的撒在一边,略显迟疑的拦住其中一个山贼,故意提高音调惊呼道:“这位兄弟,你银两掉了!”他这话是有意让其他山贼听到的。 那被拦住的山贼本要开骂,不过眼看地上白花花的银两顿时心情大好,瞬间原谅了彭黎,立刻朝着银两冲了过去,甚至把押送韩羽的重要职责瞬间抛在脑后。 不过此地地势险要,若是在道路狭窄的山路上转身而逃,恐怕会立刻滚下山去摔得尸骨无存,何况他们手里都拿着劲弩,完全有时间射杀韩羽,倒是不担心对方逃脱,其他几个山贼同样不甘示弱,纷纷冲过去哄抢起来,甚至当场动起手来。 彭黎趁机靠近韩羽,压低声音加快语速道:“想要活着离开狮云寨,就老老实实和我合作,听好了,今晚午夜时分,听到三声鹧鸪鸣叫立刻出来相见!”韩羽听到彭黎的建议,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显然对于保住性命十分迫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活命更真实的理由了,彭黎并不担心韩羽反水,因为他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最懂得揣摩人心,韩羽有着比他更为迫切的理由,那就是活着离开狮云寨,而能帮他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 眼看几个捡完银两回来的山贼走了过来,彭黎突然面色变得狰狞,起脚猛踹向韩羽,直到几个山贼上前将他拉开,依然骂骂咧咧不停,一副满是仇怨的模样,即便告诉别人他是去和韩羽耳语的,恐怕都没人相信。 待彭黎离开,韩羽原本满是喜色的眼神很快淡去,这个彭黎实在太过自信,以为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没错,韩羽的确有着马上离开狮云寨的迫切理由,前往许州,请求左总兵出面解救大哥张汤怀乃是当务之急,眼下更迫切的岳大当家提出的所谓箭术教授,并不能保住他的性命,无论半月之后教授箭术是否有所成果,二当家肖虎都会砍下他的项上人头。 无论怎么看,韩羽都有着和彭黎合作的理由,只是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永远不会理解对韩羽来说,复仇比活命更加重要。 而彭黎命人砍下了崔林江的头颅,毒杀了一众行师,就算暂时无法离开狮云寨,也要让他杀人偿命,而彭黎救援知州千金的计划,在开始之前已经注定了失败,正是因为他小看了韩羽。 夜幕很快降临,住在一间茅草房里的韩羽神情坦然,静静听着外面山寨空地上不断传来的喧嚣,被劫掠来的妇人们不断哭喊呻吟着,交织着山贼们戏虐的喝彩和粗重的喘息声,而彭黎送来的百坛美酒,让嘴里淡出鸟来的山贼们开怀畅饮,一场疯狂的晚宴就在寨内持续上演着。 韩羽突然起身推开木门,门前两个身材魁梧的山贼立刻警惕的看了过来,韩羽并未理会,径直朝前走去,很快两个手持兵刃的山贼连忙跟在身后,“怎么,去方便你们也要跟着,还怕我跑了不成?”韩羽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两个山贼轻笑道。 两个山贼面面相觑,的确这山贼防备森严,除非韩羽会飞,否则绝对无法逃离,而且韩羽除了擅长箭术,近身格斗的功夫还不如一个普通山贼,现在韩羽手无寸铁倒是没什么可怕的。 “二位请放心,我稍后便回!”韩羽看着两个山贼真诚的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大当家,半月之内教授你们箭术,若是有所成果,到时候大当家自然会放我下山,自然没有冒险逃离的意义,二位还是尽快去喝酒吃肉的好!” “我二人也是奉命行事,韩公子还请早回!”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山贼十分客气的说道,对于韩羽的箭术,山贼们都十分敬畏,都想学这门本事,自然对于韩羽十分客气,何况山寨守备森严,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插翅难飞,倒也不担心韩羽逃走,倒也没必要跟着去方便的韩羽惹他不快。 “多谢且安!”韩羽微微欠身,径自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本来按照当初约定,要在听到三声鹧鸪鸣叫之时再出来与彭黎相见,共商逃离狮云寨之事,韩羽并不是随意的提前出来,而是待那些山贼畅饮有一段时间之后,预判时间的韩羽才提前从茅草房走了出来,躲在悬崖边不远处的一片树丛里,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韩羽刚来不久,陆陆续续有喝得烂醉的山贼来到这边,站在悬崖边方便。 而韩羽要等之人很快出现,这个人并不是当初约定见面的商人彭黎,而是彭黎的手下,当初那个奉命割下崔林江头颅的仆从刁宏,虽然彭黎谋划着大事,但他的手下那些仆从却很快和山贼们打成一片,畅饮不断称兄道弟起来,此时走过来的刁宏满面红润,脚步有些虚浮,显然不久前有些酒色过度。 站在悬崖边不远处,刚刚扯开裤子,在此等候多时的韩羽猛然冲上去,一脚踹中刁宏后背。 若是平时,以刁宏的身手韩羽哪能得手,只是他现满身酒气,反应变得十分缓慢,虽然听到了后面来人的动静,却根本来不及反应,被韩羽一脚踹中朝着山崖下坠去。 生死之间刁宏的酒意被吓醒了大半,多年行走江湖锻炼出来的身手,在关键时刻让他本能的一把扯住身边的枯藤,脚掌踩住岩壁,整个身体悬在半空,心有余悸的刁宏看了一眼背后的地面,满是庆幸的大口喘着粗气,回想起刚刚一切的刁宏满脸狰狞,盯着从悬崖边缘探出半个身子一脸漠然的韩羽。 “你这天杀的混小子,待老子上去定要剥了你的皮!”刁宏气急败坏的叫骂起来。 面对刁宏的谩骂,站在悬崖边的韩羽充耳不闻,从一边捡起一块边缘较为锋利石头,开始去磨藤条的末端。 “韩大爷,是我错了,请您高抬贵手,求求您了...”眼看韩羽的动作,紧握藤蔓悬在半空的刁宏怫然色变,满是急切的哀求的同时,想要用手掌攀住一边的石壁,只是他的身形距离石壁有一些距离,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摸到,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刁宏只觉手中力道一松,这个人朝着山崖下坠落而去,很快一团血污四散飞溅,坠落下去的刁宏死得不能再死。 忽然远处传来三声鹧鸪鸣叫的声响,看来彭黎已经按照约定而来,韩羽随手将手中石块丢掉,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衫,神情漠然的朝远处走去,对他来说复仇才刚刚开始。 第六十七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狮云谷后山的狮云寨,一座隐秘的山峰之上,好不容易从山贼们混乱疯狂的酒宴脱身而走的商人彭黎,急匆匆的来到距离韩羽所在茅草屋不远处的地方躲藏起来。 性情谨慎的彭黎仔细观察周围,确认除了两名把守的山贼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扬起手学着鹧鸪鸣叫三声,按照约定韩羽应该出来相见,只是那茅草屋的木门迟迟未开,好似韩羽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彭黎一时犹豫起来,是否该继续学鹧鸪鸣叫,只是他生怕引来山贼警觉,最终只能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彭黎的心情也从迫切转化为愤怒。 在高高在上的彭黎看来,韩羽不过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碌碌庸才,虽说他根本不在乎对方的生死,初衷只是利用而已,但韩小子这种小人物居然胆敢将他晾在这里,是可忍孰不可忍,等成功救出知州的千金一定要给他好看。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双眼盯着茅草屋满是满是怒火的彭黎心中一震,转身的同时脸上已经堆起了笑容,就在这短短一瞬间,他已经想到最少十种来这里天衣无缝的借口。 只是看到来人竟是等待的韩羽,原本堆起的笑容瞬间褪去,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彭黎满脸愠色韩羽自然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上前欠身抱拳一礼道:“彭商领海涵,在下内急提前出来了!” “韩公子,想要活命就乖乖听话,别耍什么小聪明!”彭黎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 “不敢,不敢,在下还指着彭商领救命!”韩羽连忙告罪。 听到韩羽服软,彭黎脸色一缓,慢条斯理的言道:“韩公子当初杀了数名山贼,血仇早已结下,贼首岳友冲绝不会信守诺言放你下山,那半月之期只是托词罢了,想要我带你下山,你必须先替我做一件事!” “还请彭商领直言!”韩羽满脸期许的言道,“若能保住性命在下自当听从差遣,只是还请彭商领立誓以诺!” 这傻小子实在可笑,蒙在鼓里还未可知。 但对彭黎来说,正需要这样的傻子替他转移视线,当初为了经商利益不知弄死了多少竞争对手,为了骗取信任立下的誓言多到连他自己都忘了,所谓廉价的承诺信口拈来,根本做不得数,若是这个世上真有轮回报应,恐怕早被天雷活活劈死了,而彭黎每天过着神仙日子,而那些诅咒他的人坟头青草早已过膝。 “若食言而肥,自当不得好死!”彭黎豪言立誓,不得不说彭黎身材高大,外表俊朗,言谈举止得体优雅,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实在难以让人心生恶感,眼前激昂立誓的确很能让人信服。 韩羽漠然而视,心中冷笑连连,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小人,怎么可能真心信守承诺,韩羽之所以让彭黎立誓,只是为了让他自己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何况彭黎当初杀了崔大叔和一众行师的血仇,怎么可能为了保命轻易揭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有时候这许诺的誓言可是当真灵验。 “事关生死,韩公子你可听好了!”彭黎把玩着手中玉扳指傲然强调,“你只有一天时间,必须查清许州苏知州的千金小姐苏瑾的关押所在,摸清有多少山贼把守,他们的轮岗时间,什么时候送饭等等,若是这件事你办好了,我不仅可以带你出去,而且下山之后会赠你万两白银,足够娶上几个娇妻美妾,当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了!” 韩羽脸上满是欣喜,连连作揖至谢,恭维之词接踵而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即便是听惯了恭维的彭黎,还是喜欢被人奉承。 “行了,尽快回去吧,明日午夜时分我要结果!”彭黎摆手示意韩羽尽快回返,免得引起山贼的注意。 其实以彭黎的能力,调查大小姐苏瑾被关押所在,有多少山贼看守,轮岗时间在什么时辰十分容易,之所以让韩羽前去调查,正是为了吸引山贼的注意力,到时候他会旁敲侧击的透露一些口风,到时候山贼们绝不会联想到是他在背后推动整件事,就算韩羽亲自前去向山贼三大当家告密,恐怕他们也不会信,韩羽终究是要被牺牲的,但在死之前必须发挥他应有的价值。 眼看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彭黎一时心情大好,甚至原谅了韩羽先前将他晾在那里等候的罪责,早先他已经通过苏知州的关系用白花花的银两上下打点妥当,只要成功从山寨救出苏大小姐,苏知州替他隐瞒了商人户籍,就可以以举子身份前往京城参加会试,虽然不敢夸口保证高中状元,但入朝为官那是手拿把攥。 彭黎刚刚离去,神情从容的韩羽一路返回茅草屋,眼看韩羽返回,两个满脸急切的山贼连忙迎了上来,先前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山贼略显不满的说道:“韩公子,您可总算回来了!” “我就是想跑也插翅难飞!”韩羽忽然话锋一转沉声道,“我要见大当家!” 眼看二个山贼有些迟疑,韩羽正色补充道,“我发现山寨之中有官军内应,事关狮云寨存亡,劳烦二位前去通报,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大当家,切记万万不可向旁人泄露半句!”眼看韩羽一脸正色不似玩笑,何况话说到这份上,两个山贼对视一眼不敢迟疑,留着山羊胡的山贼一路小跑,很快来到大当家岳友冲居住所在,只是被护卫茅草屋的魁梧山贼拦了下来。 “石欣,你小子不好好看守韩小子,跑来这里作甚!”一个敞着麻衣,体型魁梧的山贼,上前拦住一路急切跑来的山羊胡石欣,此人名叫陶三,是个猎户出身,一身功夫十分了得,常年在山中狩猎豺狼虎熊等猛兽,一次意外坠落重伤被岳友冲所救,一直跟随在侧保护周全,本来嗜酒如命,自从担任近卫以来滴酒不沾,他可是岳大当家最为信任的亲信,就是二当家肖虎和三当家娄子安也要敬畏三分。 “大事不好了...没什么,我要见大当家!”石欣转念一想,临行之前韩羽交代过,不可向旁人泄露半句,立刻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冲着茅草屋大声嚷道,“大当家,大当家,小的有要事求见!” 大当家不胜酒力,刚刚回来安歇,这石欣实在实在哪壶不开提哪壶,“石小子你找打是不!?”近卫陶三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要不是岳友冲常言山寨弟兄都该亲如一家,他早上去一脚将这个石小子踹翻在地了。 “石欣?韩羽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披着外衣的岳友冲推开木门走了出来,看着一脸急切叫嚷的石欣微微皱眉的询问道。 留着山羊胡的山贼石欣也是一愣,没想到大当家居然记得他这个小人物的名字,顿时脑子里一阵空白。 “你小子倒是说话啊!”忍无可忍的陶三上前一脚,顿时把石欣踹翻在地。 “陶三,不可鲁莽!”岳友冲自知团结的重要性,一直高高之上谁愿意为你卖命,立刻上前将石欣扶起,温声嘘寒问暖。 石欣感动的热泪盈眶,忽然想到现在不是感恩戴德的时候,还是正事要紧。 “不急,进来说!”岳大当家眼看石欣支支吾吾,以为在这里不便说明,并不知道他是感动之下脑袋里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的石欣连忙应诺,进茅草屋之前满是小人得志的看了一眼近卫陶三。 “你说什么?这山寨里有鹰抓孙内应?!”当从石欣那里得知韩羽的原话,岳友冲又惊又惧,当初官军上山围剿,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事情过去数月依然忌惮不已,只是岳友冲有些不解的是韩羽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他,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好处,看来想要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唯有召韩羽前来询问。 第六十八章 各怀鬼胎(第二更) 借着天边皎洁的银白月光,韩羽跟随留着山羊胡的山贼石欣,绕开有可能遇到山贼的大路,而是顺着鲜有人走的崎岖小道而行。 来到大当家岳友冲的茅草房时夜色已深,岳大当家虽然为人仗义但性情多疑,除了亲信近卫陶三之外,周围并没有其他山贼把守,神情漠然的近卫陶三,打量韩羽的同时上前蛮横的搜身,待确认身无寸铁,才转头向站在一边的岳友冲微微点头。 岳友冲对于韩羽所说,狮云寨有官军内应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韩兄弟快请!”大当家岳友冲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满是亲切的拉着韩羽步入茅草屋。 步入茅草屋的韩羽不动声色四下打量,虽然这里并不算宽敞,不过陈列的书籍倒是不少,靠近窗边的书桌字画,笔墨纸砚规整一新,砚内墨汁未干看来岳大当家时常写字,右边靠近床榻的柜台上,数把劫掠来的古筝竹笛精心摆放,很明显每天有着认真擦拭,颇为考究的八仙桌和木椅颇具匠心,整个屋内装点的颇有典雅之感。 岳友冲满脸笑意的邀韩羽落座,颇为直爽的说道:“韩兄弟不必见外,既然担任教习教授弟兄们箭术,也就是寨中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他并没有急着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没有提及山羊胡山贼是否向他禀报过,当然这是岳友冲刻意为之,因为在谈判时候越是想要得到利益,越来显得漠不关心,否则只会让对方坐地起价,而且岳大当家十分自信,既然韩羽请寨中弟兄前来传话,也就是说定有所求,所提只有让韩羽潜意识里以为这个消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价值,定会急切的说出来。 只可惜韩羽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岳大当家这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根本不上套,而是慢条斯理的指着房屋的文玩古迹,字幅画作信口胡诌起来,一副要和岳友冲胡诌到天亮的架势,岳大当家年近五十,精力自然比不过韩羽,最终还是忍不住打破僵局询问道:“听闻韩兄弟曾言山寨中有鹰抓孙内应,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来了!”韩羽心中暗道。 看来岳大当家已经决定稍稍妥协,不动声色挺了挺身,抱拳一礼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的好!”韩羽有的是耐心,既然岳大当家失去耐心,他反而继续打起太极,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陪着岳大当家慢慢耗。 韩羽的心思同样瞒不过岳友冲,不过事情还没办成,话也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半,却在这里恬不知耻的讨要好处,这无赖的性情不上山落草为寇当真是糟蹋了人才,岳大当家一时哭笑不得的说道:“韩兄弟不如划出道来,岳某也好从长计议。”他倒是先听听着韩小子会如何狮子大开口,一时间竟来了兴致。 “待事成之后,请大当家务必将苏大小姐赏给在下!”韩羽神情从容,不紧不慢的说出一句惊人之语。 “韩羽,你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岳友冲脸色一沉,语气不善的沉声言道。 被劫掠上山的许州知州之女苏瑾,不仅是一众山贼的保命符和聚宝盆,而且二八年华姿容出众,三大当家皆有心染指,奈何生怕为个女人兄弟相残,大家心照不宣的将苏瑾养了起来,至于归属至今也没个定论,苏瑾被劫掠至山贼老窝数月,当真吃得好,睡得好,竟破天荒的还是处子之身,但这并不代表岳老大,肖老二和娄老三淡忘了苏瑾,反而更加重视善待,而韩羽竟然想要争夺他们视若珍宝的美人,这明显是自己找死,若不是岳友冲还用得上韩羽,恐怕早已唤陶三进来砍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子的脑袋。 韩羽微微欠身从容一笑,抱拳正色道:“岳大当家莫恼,在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岳友冲怒极反笑,面露愠色的质问道:“好一个为了岳某,你倒是说来听听!” “在下之所以想要苏大小姐,是因为在下从寨中弟兄们闲谈时得知,岳大当家,肖虎二当家还有娄子安三当家对苏大小姐皆有情意,只因担心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兄弟情义,既然如此不如先将苏大小姐赏给在下,断了其他二位当家的念想,待将来大当家放在下下山,苏大小姐必然完璧归还,不知岳大当家以为如何?”韩羽叙叙而谈,自从当初从山贼交谈那里得知寨中秘闻,早已成竹在胸,并不担心岳友冲不上钩。 “不贪小利,必有大谋!”岳有冲并没有失去理智,反而神色更加冰冷的讪笑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只是为了活命!”韩羽看着岳有冲双眼,略显无奈的解释道。 “此言何意?岳某有些听不懂!”他明知故问的言道,其实岳友冲心里很清楚,韩羽已经猜到半月之后便是他的死期,杀了山寨的弟兄就不要想着活命,更不可能被放下山去,否则他如何笼络人心,山贼们绝不会为一个不看重他们性命的首领卖命,至于教授箭术只是托词,无论教得好坏,都不能改变韩羽被杀的命运。 韩羽从容一笑,站起来抱拳道:“在下虽然愚钝,但也明白手上欠了性命,大当家绝不会放过在下,但我永远相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官军内应与我有血海深仇,在下相信若是能助山寨渡过难关,放过在下一条性命并不算亏本买卖。” 大当家岳友冲脸色阴晴不定,让韩羽心不觉悬了起来,若是岳有冲不上钩,他就是计划的再完美也是白搭。 “一心想要活命,这才是最可信的!”岳大当家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对于韩羽的提议算是应允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韩羽立刻将与彭黎谋划之事,详详细细的告知岳大当家,并且还会加上一定的分析,既然彭黎打算利用他,韩羽自然毫不客气的反过来利用,大家半斤半两互不相欠。 岳友冲越听越心惊,一时间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想不到彭黎上山之前居然做了两手准备,一时不觉后背发凉,若是毫无防备的山寨弟兄们遭到彭黎手下这三十多个好手的突然偷袭,是否会被夺走苏大小姐下山尚未可知,但若是鱼死网破杀了苏瑾,恐怕用不了多久官军就会杀上寨来,越友冲不想死,所以彭黎必须死。 第二天午夜时分,听到鹧鸪鸣叫,韩羽如约前去面见彭黎。 为了获得彭黎的信任,韩羽有所保留的将苏大小姐关押之地的情况选择性告知,因为若是说得太过准确,反而会引起十分精明的彭黎怀疑,况且韩羽已经从岳大当家那里得知,其实彭黎早已派人将周边情况调查的清清楚楚,让他调查不过是为了吸引山贼们的注意力,岳大当家为了让戏更加逼真,甚至安排人手吩咐下去调查盯着韩羽。 看着彭黎自鸣得意的从容神色,韩羽心中冷笑连连,不过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的逢场作戏,在得到彭黎救他出去的保证,并且获得一袋足有百余两银子的酬劳以后,韩羽千恩万谢的告退。 第三天夜色逐渐降临,生怕夜长梦多的彭黎准备动手,带着一众好手顺着早已规划好的路线,一路避开巡逻的山贼,十分顺利的来到关押苏大小姐的山洞,眼看功名利禄既就在里面,现在只差救出苏瑾安全下山,彭黎心中一阵火热,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在等另一边的动静。 第六十九章 刀俎鱼肉 彭黎带着数十个精挑细选的好手,一路避开山贼沿途巡逻的山贼,在关押苏大小姐不远处的山洞前潜伏下来。 之所以不急着动手,是因为彭黎早先安排韩羽去山寨南边纵火,尽可能的吸引山贼的注意力,当临行之前早有许诺,会带派人前去接应,这当然是又一个谎言,终究要被舍弃家伙的死活并不重要,他倒是希望韩羽能被当场射杀免得麻烦。 眼看约定的时辰将近,南边山寨却迟迟没有动静,彭黎不觉迟疑起来,难道韩羽出卖了他不成?不过很快疑虑尽去,他很肯定的相信韩羽为了活命,就算明知道是被利用也只能乖乖听话,唯有站在他这边,才有活着离开山寨的可能,只是他显然低估了韩羽的魄力,更不会想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就在彭黎疑虑的时候,忽然山寨南边方向火势升腾,一时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想必韩羽已经得手,大喜过望的彭黎立刻挥手示意,让跟在身边的几个百里挑一的仆从先去洞穴里查看一番,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并没有被冲昏头脑,越是到关键的时候越是小心谨慎,时刻保持一份理智和惊醒,这也是彭黎这些年的生存之道。 几个提着短刀,猫着腰的仆从立刻脚步轻巧的冲了上去,顺着旁边光秃秃的斑驳岩壁小心翼翼的靠近山洞,在确认里面看守山贼的数量之后,看准时机一鼓作气冲了进去,只听洞**传来数声呜咽和闷哼,接着一个提着带血短刀的仆从山洞里走出来,向彭黎躲藏的这边快速挥了挥手。 彭黎起身整理了一下微微皱起的衣衫,按捺内心的激动,朝着山洞大步走去。 身边重金聘来的仆从护卫左右,提着兵刃小心观察着四周,直到进入幽黑昏暗的山洞。 彭黎扬起衣袖挡住口鼻,满是厌恶的看了一眼数个倒在血泊里怒目圆睁的山贼尸体,他们的咽喉皆被短刀切断,显然都是一击致命,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些重金聘来的江湖好手果然都不简单,一时彭黎信心更甚,一路朝着里面走去。 山洞并不算深,很快彭黎戛然止步,已是来到关押苏大小姐石室门前,石门已经被几个仆从联手推开,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色素衣之人,一动不动的面壁跪坐在宽敞的石室墙边,她身材窈窕,大致可以判断出是一个女子,对背后敞开的石门没有丝毫反应,死一般的寂静竟显得有些诡异。 “苏大小姐安,不才彭黎,特奉知州大人之命前来迎小姐回府!”事关将来仕途,面对不知是疯是癫的知州千金苏瑾,就是蓬头垢面、长相着急也不敢有丝毫不敬,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底,若不是平怕被看轻,就是跪下来叩首也无妨。 只是彭黎躬身行礼半饷,那面壁的女子却毫无动静,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苏大小姐!?”彭黎心中一突,竟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连忙快步朝那毫无动静的女子走了过去,当看到被削掉口鼻,刺瞎眼睛,正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的女子正面,吓得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的彭黎面无人色,周围的仆从连忙上前搀扶,只是看到那被折磨致死的女子惨状也是唏嘘不已。 彭黎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个名叫宁欣月的刚烈女子他竟也认识,此女是商队一个小商领刚刚新婚的妻子,跟随商队一路来到许州,自从他丈夫被山贼剁下了脑袋,一直找机会寻死,当初一个企图用强的山贼被直接咬断了命根,得知此事的嗜杀二当家肖虎,将她独自带往后山再也没了消息,而今天她的尸体竟出现在这里。 彭黎并不在乎宁欣月的死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廉价的女人而已,以他的财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些年来死在他脚下的人不知凡几,连鬼神都不敬畏哪里还会怕死人,他之所以吓得站不起身子,是因为意识到原本被关押在这里的苏大小姐竟不知去向,而在这里刻意摆上一具尸体显然是为了请君入瓮。 彭黎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韩羽出卖了他,难道说这个惜命的韩小子真的打算和他鱼死网破,竟放弃了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和山贼们串通一气,准备要他的命?彭黎越想越害怕,身躯竟不自觉的打起哆嗦,他还有万贯家产,将来前途似锦定能位极人臣,怎能死在这荒芜之地! 彭黎满脸苦涩,他很不甘,肠子都悔青了。 但这就是现实,无法改变的残酷现实,他被本以为可以利用的韩羽摆了一道。 彭黎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只是因为小看了韩羽,也许从一开始韩羽就想着和他同归于尽,一切的逢场作戏不过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彭黎自以为洞悉人性,以为可以肆无忌惮的利用他们,将别人踩在脚下当做垫脚石,却没想到终日打鸟却被鸟啄了眼睛。 这山洞并不深,也没有另一个出口,这些彭黎都是清楚的,即便这些重金聘来的江湖好手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也根本守不住这里,而当这些江湖好手们得知他们无路可逃,金钱买来的忠诚就会荡然无存,很难保证不会有人割他的脑袋前去哀求活命,到那时候便是彭黎的死期。 自知陷入绝境,彭黎自问不能坐以待毙,忽然站起来冲一众扮作家仆的江湖好手下令道:“看来事情已经败露,现在立刻下山撤离山寨,只要保住彭某性命,待安全离开山寨之后每位将得到五倍酬金!”其实这些江湖好手前来之前,早已得到一笔丰厚的酬金,五倍之数可不是小数目,就是家道殷富的彭黎也是一阵肉痛,不过银两可以再赚,但性命只有一条,作为商人的彭黎十分爱财,但银两和性命孰轻孰重还是很好决断。 其实早有一些心思活络的江湖好手反应过来,眼看彭黎放弃了继续营救苏大小姐的打算,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自然要听命行事,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傻乎乎的去送死,有银两拿总要有命花,何况在江湖上为了维持信誉,叛主的江湖好手几乎没有,否则一旦坏了名声,便断了营生,再也没有人会花银两雇佣他们,那就有些得不偿失,尤其这些颇有名气之人更是看中名声,忠诚度也更高。 数个提着兵刃的精瘦江湖好手之前开道,其余殿后,将彭黎护在中间,一行人加快脚步朝山洞外走去。 就在靠近山洞出口的时候,突然其中一个江湖好手一把推开彭黎的同时,大喊一声,“小心!”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伏倒在地,没等重重仰面跌倒在地的彭黎反应过来,突然洞外箭矢呼啸而入,不断产生破空的鸣响,尽管一众江湖好手及时躲避,依然有人中箭闷哼倒在血泊里。 半饷之后箭袭停了下来,躺在地上的彭黎瞳孔紧缩,满是恐惧的全身发抖。 很快洞外传来大当家岳友冲不紧不慢的言语:“彭黎,岳某拿你当兄弟好生招待,却不想你狼子野心,若非韩兄弟深明大义,倒是被你这宵小之徒得逞了,有什么遗言尽快说吧!”之所以还耐心的彭黎说话,是因为岳友冲知道此人家道殷富,若是能从将死之人身上敲些竹杠何乐而不为?无论如何触及忌讳的彭黎必须死,但还能活多久,由他这个大当家决定。 第七十章 血债血偿(二更) 听着岳大当家虽然冷淡但并未说绝的言语,彭黎略显慌乱的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歉声道:“岳大当家明鉴,在下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能否饶过在下?只要让在下活着回去,半月之内定筹十万两白银送来,若不应诺不得好死!” “彭商领真是好算计!”洞外回话的并不是大当家岳友冲,而是语气戏虐的韩羽,“想当初还曾承诺,只要时机成熟血洗狮云寨,砍下三大头领的头颅先去请赏,再悬挂在许州城头以示惩戒,不知这允诺还是否作数!?” 山洞内的彭黎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显然韩羽一番添油加醋可是害苦了他,不过现在和对方争辩并没有意义,反而只会越描越黑,况且岳友冲绝不会相信一个带着人手深入腹地,企图劫掠苏大小姐的恶商。 好在山贼爱财,这也是岳大当家没有把话说死的原因,而且在彭黎看来,只有他有能力为山贼们源源不断的送来商队,并且帮助他们里应外合兵不血刃的劫掠,留着他性命的好处可比杀了他多,无论如何这个转机一定要好好把握,只是失去的信任往往很难修复,彭黎毫不迟疑的忍痛大出血,也许才能保住性命,谁让这里是山贼的地盘。 只是彭黎没想到韩羽从中作梗,几句看似不轻不淡的话立刻让他的计划流产,山贼绝不会放他下山,返回去筹集银两根本不可能实现,只是彭黎旗下的家族产业规矩森严,唯有亲自到场才能提出现银,这是彭家祖辈立下的死规矩,数代以来从未改变,即便山贼砍下他的手指寄回去也筹不到一两银子。 彭黎清楚的认识到,恼羞成怒的山贼可不会白吃白喝的养他一个月,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形,正是先前在石室里见到的那具被二当家肖虎折磨致死的女尸,顿时吓得他浑身直哆嗦,山贼们、尤其是二当家肖虎的残酷手段彭黎可是见识过的,实在不想亲自尝试一番。 想到这里彭黎一咬牙一跺脚,顾不得人道沉沦,下定决心一般的冲着外面的岳大当家朗声喊道:“岳大当家,我家祖坟里埋有不少金银细软,十万两白银还是有的,只要岳大当家愿意放过在下,其余二十万两定在半月内凑齐一并送来!” 听到彭黎的话,洞外一众山贼面面相觑,没想到彭黎居然为了保命连祖宗都不要了,要是彭家祖辈知道后代有这种不肖子孙,恐怕会被气活过来不可,邀请别人去抄自家祖坟,不说此举是后无来者,起码是前无古人。 站在外面的岳友中脸色渐冷,他虽然落草为寇,手上不知欠了多少人的性命,但向来对生养的父母祖辈最为敬重,其实当初若不是全家被战败的官军数人头冒充军功所杀,恐怕饱学诗书,准备考取功名的他也不会落草为寇,可以说彭黎是自作孽不可活,被岳友冲厌恶的同时,也宣判了他的命运。 “韩兄弟,一会看你的了!”岳友冲压低声音先向韩羽微微示意,“来人,将韩兄弟的手弩和长弓拿来!” 眼看韩羽准备妥当,束手而立的岳友冲对着洞内朗声喊道,“彭黎,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岳某就再信你一次,带着你的人出来即可,岳某保证不会伤你性命!”说话岳友冲满脸冷笑,显然这话做不得数,恶人自有恶人磨,彭黎做梦也想不到遇到个重孝道有原则的山大王。 韩羽自然明白岳大当家的意思,从身边山贼手里接过长弓,顺势从箭囊里抽出箭矢,搭弓瞄准山洞位置,周围几个山贼有样学样,举弓瞄准山洞出口,静等彭黎带人出来。 过了片刻,走投无路只能选择相信岳大当家保证的彭黎,带着一众重金聘来的江湖高手,小心翼翼的从山洞里走了出来,眼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垂头丧气早已没了当初的傲慢。 只是当看到迎面举弓而立的韩羽和一众山贼,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突然箭矢呼啸而出,随着破空尖啸声接连响起,数个走在前面的江湖好手纷纷中箭倒在血泊里,虽然这些人功夫了得,在江湖上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奈何也挡不住袭来的密集弓箭,十分窝囊的被接连射杀。 一支箭矢擦着彭黎的脸颊呼啸而过,猛然贯穿站在他侧后方的一个江湖高手的咽喉,尖头透颈而出,死不瞑目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在瞳孔紧缩的彭黎脚边,这些江湖高手也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眼看有死无生纷纷拔刀死战,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奈何山贼们射来的箭矢虽然准头不佳,但胜在密集无法快速前进,加上韩羽箭术致命凌厉,总能避无可避的一击致命,更恐怖的是岳友冲亲信近卫陶三实在功夫了得,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不到片刻地上躺满了尸体,唯有商领彭黎一人活着。 “岳大当家你这是何意!?”惊惧交加的彭黎甚至忘了恐惧,瘫坐在地歇斯底里的冲着岳友冲叫嚷。 “岳某说过保你性命何曾食言?”岳友冲眼底闪过一丝厉芒,语气稍顿话锋一转道,“至于你这些部下实在没有活着的必要,顺便一提,你现在必须立刻绘制出你家祖坟详细的位置地点,若是稍有偏差,就剜你心脏下酒!”岳友冲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匕首直接递给身边近卫陶三道,“交给你了!” 神情冷漠身材魁梧的陶三并未多言,从岳友冲手里接过做工精巧的锋利匕首,冰冷的眼神不断在彭黎胸口打量,似乎在考虑从哪边入手比较好。 被陶三盯着浑身发颤的彭黎哪敢迟疑,急切的从山贼手里夺过纸笔,开始绘制标注彭家祖坟所在,什么祖辈,什么金银细软,还有那飘渺的光明仕途,都比不上他的性命重要。 快速而详细绘制地图的彭黎心里不怪岳友冲,反而恨透了韩羽,若不是这小子将他出卖,他也不会沦落到这般窘境,垂头丧气的彭黎早已经绝了心思,丝毫不敢再耍小聪明,现在只求山贼拿到金银细软可以放他平安下山,至于找韩羽报仇,以他的身家权势有的是机会。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生怕岳大当家失去耐心的彭黎便绘制好了地图,并且上面有着详细的注解,包括地理位置,周边的山川树木标记,守墓人的姓名年龄,墓**的机关陷阱等都有详细说明,站在一边的韩羽不动声色的瞄了几眼,不得不说若不是这详细地图,恐怕谁都找不到彭家祖坟。 “可有遗漏?”岳友冲将地图收起来,看着彭黎沉声质问。 “绝无遗漏!”跪在地上的彭黎连声说道,“还请岳大当家尽快派人前去,也好早些放在下回去为弟兄们筹措银两!” “我相信你,彭商领!”眼看彭黎一喜,岳友冲满是鄙夷的讪笑道,“可惜啊,可惜!” “天杀的彭贼,你也有今日!” 双眼满是杀气的韩羽,突然夺过一个山贼手中略显沉重的大刀,朝着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彭黎走去。 “你...这是...岳大当家救命!”彭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实在没想到岳友冲居然食言而肥,眼看韩羽走进,身死之时的俊朗公子彭黎一咬牙,从倒在一边的尸体旁边捡起一把带血的短刀,紧盯着韩羽打算舍命一搏。 突然一道箭矢呼啸而至,韩羽可不讲什么道义,手弩连射三发,分别击中岳友冲持刀的手腕,左边脚踝和右边大腿,剧痛让彭黎跪倒在地,竟像个孩子一般哭喊求饶起来,韩羽眼前浮现出彭黎当初是如何下令砍下崔大叔脑袋的,毒杀一众的行师的血仇让他血气上涌,用力挥刀朝着彭黎脖颈砍去。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哀嚎惨叫,韩羽全力挥舞的大刀嵌入血肉脖颈,顿时伤口鲜血横流,却因为力道不足,并没有直接砍死彭黎,韩羽大喝一声拔出大刀再次横劈而下,顿时鲜血横飞,直到彭黎没了气息。 第七十一章 心有间隙 狮云寨,原本囚禁苏大小姐的山洞之前躺满了尚未收敛的尸体,一众山贼静静站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看着不远处浑身溅满鲜血的韩羽,连续不断的用手中大刀猛砍彭黎尸体,那狰狞歇斯底里的模样不禁让人暗暗咋舌,这个看似儒雅的书生凶狠起来竟这般狠厉。 不敬鬼神的商人彭黎可谓机关算尽,随口发誓毫无诚信,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利用别人,不久前曾向韩羽保证若违背誓言不得好死,没想到竟成了现实。 “韩兄弟,住手吧!”为之动容的大当家岳友冲,看了一眼脖颈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前劝阻道。 大口喘气的韩羽踉跄后退数步,随手将大刀丢在一边,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为了报崔大叔和一众行师的血仇愤然手刃彭黎,但并不代表他乐在其中,从当初凤阳城杀人,再到后来射杀山贼,直到现在砍杀彭黎,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只是生逢乱世,想要自保唯有杀人。 “来人,尽快收敛尸体!”岳友冲随口下令。 岳大当家很快想到当初韩羽的建议,让他先将烫手山芋一般的苏大小姐当做安抚的手段赏赐下来,以绝了二当家肖虎和三当家娄子安的觊觎之心,韩羽昨夜与岳大当家夜谈时保证过,待他下山时会将苏大小姐完璧归还。 颇为心动的岳友冲很看重这两个过命的兄弟,并不想因为一个女人伤了兄弟情义,不过他已经年近五十尚未娶妻,山寨上劫掠来的胭脂俗粉他根本看不上眼,能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子并不容易,只能略施手段对不起二弟、三弟了。 岳友冲下定决心一般上前数步,冲迎过来的二当家肖虎和三当家娄子安正言道:“此次多亏韩兄弟深明大义,若是被彭贼劫走苏大小姐,恐怕许州的鹰爪孙们定会冲杀而来,我狮云寨一向是由于功则赏有过则罚,所在岳某决定将苏大小姐赏赐给韩兄弟,不知二位贤弟以为如何?” “不可!”娄子安不悦的皱眉道。 “绝无可能!”肖虎厉声反对,一双满含杀气的阴翳双眼紧盯着韩羽。 二人意见第一次出奇的一致。 虽然不知道韩羽给岳友冲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岳老大同意将苏瑾赏赐给他,在彭贼的事情上算什么狗屁的深明大义,在肖虎和娄子安看来那不过就是出卖保命的低劣手段,话说回来,就是韩羽攻下了许州城也休想占有他们心爱的女人,看向韩羽的眼神愈发不善,显然触及了他们的底线连岳老大的面子都不给。 眼看二当家肖虎和三当家娄子安的不善眼神,韩羽不仅毫无惧意反而心中一喜,不怕二人不同意,就怕这二人并不看重苏大小姐,同意拱手相赠反而不好,不过韩羽脸上一副无奈坦然的神色,好似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岳大当家看在眼里也是一惊,没想到这两个过命的弟兄竟皆这般看中苏大小姐,幸好当初没有脑子一热强行收下苏瑾,否则兄弟手足之情必然荡然无存,很有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兵戎相见,只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同样垂涎苏瑾的岳友冲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将苏瑾赏赐给韩羽。 大当家岳友冲束手而立,佯装为难的皱眉道:“韩兄弟立下大功,若是不赏恐难以服众!”接着避开韩羽和周围山贼,上前冲肖虎和娄子安言道,“我等兄弟自当以情义为重,当初为了一个女人闹得不欢而散,还不如借花献佛留下韩羽这个大才,将来若是许州的鹰抓孙再敢来袭,就用弓箭让他们有来无回!” “岳大哥,我对苏姑娘有意,绝对不能让与他人,此事绝无商量,若是执意要送给韩小子,别怪我带人直接抢去山寨!”三人中娄子安最是年轻,敢说敢做毫无顾忌,虽然和二当家肖虎水火不容,但对敬重的大哥岳友冲一向俯首听命,但在苏瑾的问题上竟然直言顶撞,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没说的,那女人只能是我的!”肖虎本就对韩羽不满,还指着哪天找个由头干掉韩小子为他的部下报仇,没想到岳老大居然打算将他看中的女人送给仇人,一时对岳友冲也不满起来,气恼之下连大哥的敬语都省了。 岳友冲脸色阴晴不定,又是心寒又是心惊,没想到一个女人竟让兄弟们生出间隙,先不说将来韩羽完璧交还苏瑾,这个女人也决不能继续这样囚禁下去,顿时脸色一板沉声道:“此事我意已决,你二人尊令行事即可!” “可是大哥...” “住口!”岳友冲顿时火了,顺势怒而摆手打断兄弟话语,冲神情冰冷的肖虎和愤愤不平的娄子安沉声道,“你二人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再敢多言都给我滚下山去,从此以后再无兄弟可做!” 肖虎和娄子安满是惊愕的对视一眼,有些不理解大哥岳友冲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虽然心中不忿但也只能隐忍下来,冲着岳友冲抱拳应诺,尤其是二当家肖虎,阴翳的双眼紧盯着站在一边的韩羽,似乎在说你小子给老子等着,总有你一个人走道的时候。 看着肖虎威胁的不善眼神,韩羽从容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向大当家岳友冲抱拳一礼道:“多谢大当家,在下自当好生照看苏小姐,免得其他宵小之辈染指觊觎。”韩羽言语很冲,一副抱定岳友冲大腿的架势。 “好好!韩小子你有种!”肖虎怒极反笑,怒而拂袖而去。 “大哥,我也走了!”娄子安心知大哥岳友冲打算用苏瑾招揽韩羽,眼看事情没了转机,索然无趣之下抱拳一礼也带人很快离开。 韩羽将一切看在眼看,心中冷笑连连,别看事情好似顺利解决,其实祸端已经埋下,这样发展下去定会离心离德,不过不管怎么说三大当家都是过命的兄弟,倒也不会兵戎相见,这并不符合韩羽的利益。 虽说崔大叔和一众行师都是被彭黎所杀,但着狮云寨的山贼也是同伙,同样脱不了干系,韩羽从显岳友冲索要苏大小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推波助澜,让心有间隙的山贼们自相残杀,有时候杀人并不需要亲自动手,最快最锋利的兵刃是借来刀。 韩羽跟随山贼石欣,在数六个山贼贼众的护送下,一路朝着暂时软禁苏大小姐的另一个山洞走去,这个当初看守茅草屋,留着山羊胡的山贼因为通传有功被升为一个小头目,手下也管着七八个弟兄,自此以后完全成了韩羽跟班。 送韩羽前去苏大小姐所软禁的山洞的路上,找着理由满是讨好的搭着话,只是诸位一千两纹银有多少,最好的青楼是哪一家之类的问题,哭笑不得韩羽只能敷衍的回答了几句,石欣倒是乐此不疲问了一路。 “韩公子到了,苏小姐就在里面...”山贼石欣满是恭敬的向韩羽恭敬言道,接着上前趾高气昂的冲两个守在这里的山贼傲慢的说道,“都回吧,奉大当家之命,这里以后老子负责看守!” “石小子,别以为你跟了个外人就这么张狂!”临走之时那原本看守山洞的山贼满是不爽的说道。 “老子就是这么狂,天生的改不了了,怎么,你想咬我不成!?”说着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 “走着瞧!”被石欣气得满脸通红的山贼,带着几个山贼离开,显然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韩公子放心,您慢慢享受,没有您的允许一个飞虫都飞不进去!”石欣向韩羽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满是恭敬的退到一边,颇为威势的指挥几个手下分别把守在周边。 韩羽漠然点头,朝着山洞内开凿的石室而去,是否能搅动山寨风云,这苏大小姐是很重要的一环。 第七十二章 知州千金(第二更) 举着火把,步入略显昏暗的山洞并不是很深,很快来到一座石门前朗声道,“在下韩羽,求见苏小姐!” 过了稍许时间,韩羽再唤一声依然没有回应,韩羽上前深吸一口气,脚下一沉踩紧地面,用了不小的气力才缓缓推开发出轰鸣的石门,韩羽暗暗感慨,这山洞门前实在没必要派人看守,就是挡在这里的厚重石门苏大小姐也逃不了,随手将火把放在一边,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石室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大,四四方方颇为考究,周围桌椅床榻,蒲团毛毯,雕刻屏风丝毫不少,书卷气息浓郁,文玩古籍,琴棋书画样样皆有,唯一就是那些摆在屋内,很不协调的铜鼎、纺车占据了很大的空间,看样子三个当家为了讨得这个大小姐的欢心,倒是不遗余力。 不远处的纱床上躺着一个美人,这女子虽然不及张芷墨美貌,但也是一等的美人儿,她胡乱的套了件男袍,裸着双腿,直挺挺的躺着,雪白的瓜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对于进入石室的韩羽没有丝毫反应,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不时妙目睁合,一定会被人当做一具尸体。 “苏大小姐,在下...”韩羽抱拳一礼,只是他的言语忽然被打断。 “来了?!”苏瑾的声音出奇的清晰,仅仅听她说话,就能感受到让人不舒服的冰冷。 苏瑾缓缓起身,空洞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韩羽,接着顺手去脱披在身上的男袍,苏瑾突然格格笑了起来,用冰冷的语气唤道,“奴家不在乎你是谁,来吧,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是哪个男人又有什么关系,”眼看韩羽漠然不动,苏瑾脸上浮现一丝疯狂的怒意,忽然扬声道,“怎么,还要奴家跪地求你不成?!” “大小姐,你恨杀你未来夫君的山贼吗?”韩羽淡然一笑,并未理会苏瑾的诱人身姿,上前走到八仙桌前做了下来,扬手斟满一杯酒自顾自的品饮起来,不得不说送来这里的都是价格不菲的上品美酒,倒是便宜了韩羽,说起来原本喝酒只觉辛辣,所有酒都是一个味道,直到近来时常品酒,倒是越来越懂其中滋味。 “明知故问!”苏瑾并没有披上衣物的打算,只是环抱身体冷笑道,“想必你就是彭黎那恶贼,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韩羽再饮一杯并未过多解释,看来这苏大小姐对于彭黎也是有所耳闻,神情漠然的言道:“在下敬重的前辈、挚友也是被彭黎勾结山贼所害,不过在下已经手刃彭黎,替他们报了血仇!”说着随手将彭黎随身携带的名贵玉佩丢在地上,顿时摔碎了一边。 “这么说,也是商队一员?”苏瑾略一沉吟接着冷哼一声,漠然讪笑道,“你当奴家是三岁孩童,这种顽劣的伎俩那三个该死的贼首不知使了多少,你来这里难道还是救我不成,自作聪明的家伙当真可怜可笑!” 明知道无路可走的苏瑾毫不顾忌,甚至期望着激怒眼前的韩羽将她杀死一了百了,自从当初婚队被山贼偷袭,眼睁睁看着前来迎亲的夫君被肖虎斩下脑袋,被劫掠上山的每一刻她都想着寻死,只是因为恐惧,自尽根本下不了手,所以她一直在试图激怒三个贼首,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已经半月没有见到三个贼首的踪影,除了送饭的聋哑女眷外,韩羽是半月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男人。 只是韩羽显然不为所动,好似没有听到苏瑾的讽刺言语,再饮一杯的同时淡然道:“苏小姐可想报仇?” “谁不想!”被韩羽一句说中无法企及的希望,脱口而出的苏瑾连忙改口,“谁想了!” “也许在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放下酒杯的韩羽看向苏瑾,只是看到诱人的身躯一时略显尴尬的轻咳一声看向一边。 韩羽其实早猜到苏瑾会上套,复仇就好似让人上瘾的毒药,明知道它会让人万劫不复,但依然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就算以性命为代价也再所不惜,所以眼看夫君被杀的苏瑾,绝不会放过这个并没有多少把握的机会。 眼看坐在八仙桌旁浅饮的青年书生错开眼神,并且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苏瑾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仅着小衣交谈实在不妥,脸色泛红任性的嚷道,“不许转过来偷看!”接着手忙脚乱的穿起一边放着的衣物。 看向一边的韩羽微微苦笑,心里暗暗嘀咕刚刚进来的时候早就看够了,哪还有需要偷看。 不过韩羽的确曾萌生染指苏瑾的想法,抛开诱惑的美人躯体不说,若是和眼前这个许州苏知州的千金生米煮成熟饭,那他就能以知州女婿的身份去见许州总兵左良玉,也许可以更容易说动总兵左良玉出面保全张大哥的性命,只是这样做风险极大,很有可能引来知州的记恨,韩羽自问并不是好人,为救张大哥可以不择手段,但他实在过不了心中那道坎,还是将苏瑾平安救出去再作打算。 已经穿好衣服的苏瑾优雅从容的来到韩羽对面坐下,颇有气质的坐姿果然是大户人家熏陶出来的小姐,只是她脸颊的红晕尚未淡去,一时说不出的诱人,不过苏瑾并没有完全信任眼前这个一袭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妙目盯着韩羽冷声质问道,“杀了贼首与你有何好处?!” “而且你能来此,说明颇得贼首信任,实在令人生疑!”苏瑾起身靠近过去,紧盯着韩羽双眼,似乎希望从里面看出慌乱和迟疑。 “彭贼已死,但山贼皆为帮凶,尤其三大贼首皆该死!”眼神炯炯的韩羽放下酒杯,语气森然的说道。 “奴家且信你一回,”眼看韩羽眼神森严不似作假,那名贵玉佩之上的确有彭家印记,而那每日前来送饭的聋哑女通过写字曾告诉过她,外面后山满是尸体,所有的事情综合起来,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男子倒是值得信任,“不知你可有计划!” “自然是有!”韩羽语气稍顿,接着为难道,“不过要委屈苏大小姐了!” 苏瑾冷笑一声不屑道:“有话便说,奴家死都不怕,还怕区区委屈?!”对于韩羽的谨慎,苏瑾一时竟烦躁起来。 “在下先卖个关子,”韩羽满是自信的笑道,“到时候定让三大贼首死无葬身之地!”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苏瑾忽然想起先前打算了韩羽自报家门,又想起先前仅着小衣无所顾忌的诱惑韩羽,顿时脸色绯红起来,满是怒意的盯着他,似乎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顿时让韩羽哭笑不得。 当苏瑾从韩羽那里得知,竟是贼首岳友冲安排了这一切,假意将她赏赐给韩羽,将来再找占为己有,苏瑾冷笑不止,大骂岳贼无耻,这些山贼可是当着她的面杀了苏瑾心爱的夫君,竟还妄想着让她倾心杀夫仇人,他们天真的以为这种久居深闺的大小姐会为了保命,一定会顺应现实倾心与他们,只是他们并没有想到,苏瑾的心中的复仇之火从未熄灭。 一场复仇的大戏,在苏瑾的配合下,韩羽的筹谋中缓缓展开。 第七十三章 山雨欲来 狮云寨后山,自从大当家岳友冲为了拉拢外人,执意将劫掠来的知州千金苏瑾赏赐给韩羽已有三日,心情沉郁的三大家娄子安数日以来昏昏噩噩,每日狂饮不止,喝到兴起就要择人决斗,先是挑关押作为肉票的商队男丁过瘾,索然无趣之下转而挑选手下贼众应战。 娄子安心情不佳,出手凶狠无忌,仅仅三天便重伤了十多人,虽然事后清醒过来异常后悔,但再度醉酒之后一如既往,三当家娄子安身手不差,醉酒挥动短刀之时,两三个贼众近身不得,何况这些贼众也不敢伤了三当家,以至于娄老三醉酒之后手下贼众们纷纷躲藏起来,生怕被当成发泄对象。 每次山贼劫掠商队,大当家岳友冲对商队里运送的字画书籍、金银细软更感兴趣,对残忍嗜杀的二当家肖虎来说,比起容易玩坏的柔弱女人,杀人和美酒更能激起他的欲望。 娄子安身为狮云寨三当家,所有抢来的女人都是他先挑,说来也怪,狮云寨这些年来袭击劫掠商队,绑上山的女子也有不少,其中也有美貌甚至在苏瑾之上的年轻女子,大多数夜春宵便赏给部下解馋,可这娄老三偏偏只对气质出众的苏瑾念念不忘,甚至很少去碰其他女人。 其实仔细说起来,娄子安之所以对苏瑾上心,还要从当初山贼伏击迎亲的队伍说起,当初奉命前去踩点迎亲队伍的娄子安,正巧看到从马车内走下来的苏瑾,那一颦一笑的动人的容颜深深印入娄子安的内心,后来知州千金苏瑾被劫上山来,二当家肖虎本要用强,被娄子安愤然阻拦,二人差点当着所有山贼的面兵戎相见,肖老二和娄老三势同水火正是从那时候开始。 数日以来,岳大当家得知因为苏瑾之事娄老三每日昏昏噩噩,在这件事上怀有私心的岳友冲又是自责又是气愤,所以昨日傍晚派人前去分寨,责令娄子安前去主寨面见,打算用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论如何不能看着娄老三这般消沉下去。 虽然心情不佳,但岳老大传唤不敢不去,一大清早宿醉渐去的娄子安,独自一人顺着山路前往主寨。 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娄子安快要到达主寨的时候,正巧路过苏瑾所居的山洞,一时触景生情为之动容,竟丝毫挪不动脚步,什么大当家的狗屁命令,既然落草为寇就要快意恩仇,他的心头一阵炙热,甚至萌生了将苏瑾强行掳回分寨的想法,只是忽然想起当初岳友冲冒死救他性命的场景,原本心中的烈火被瞬间浇灭,微微叹气接着朝主寨而去。 “原来是三当家,韩某有礼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韩羽脸上稍显惊讶,接着春风得意的冲着三当家娄子安抱拳一礼道。 韩羽的确有得意的资本,当初射杀狮云寨山贼还好好的活到现在,替同伴报了血仇手刃仇敌,深得岳老大器重,借机索要占有苏大小姐,每日教授箭术颇有章法,学到保命技艺的山贼们也是敬重有加,好似谁都刻意忘了韩羽手上还欠着人命,连一向嗜杀的二当家肖虎也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动手,他娄子安虽然又羡又妒,但也不敢杀了岳老大身边的红人。 只是态度上可没有丝毫客气,娄子安漠然的看了韩羽一眼,满是厌恶的朝着一边走去。 微微欠身满是恭敬的韩羽并不在乎娄子安冷漠的态度,脸上挂着笑容继续言道:“三当家可是前去大当家所居,昨日倒是听闻了,正巧韩某欲去主寨操持教习箭术,愿随通往!” “快滚,再敢来烦老子,一刀砍了你!”烦躁之下的娄子安怒而拔刀,血气上涌之下真想一刀剁了春风得意韩羽。 “三当家息怒,这就走,就走!”韩羽脸上满是恐惧,连忙一阵小跑朝着主寨方向而去。 “呸,该死的东西!”眼看韩羽没了踪影,娄子安面目不善的碎了一口,正巧看到远处山洞,心中原本沉寂的火热再次燃起,眼看四下无人,立刻朝着山洞疾步而去,无论如何都要和苏瑾见上一面,甚至暗暗决定,就算和岳老大和肖老二分道扬镳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三当家!?”刚刚从山洞石室里出来的苏瑾,眼看疾步走过来的娄子安先是一惊,后退数步保持距离盈盈一拜。 眼看苏瑾对他这般提防,娄子安心中一沉,微微叹气道:“苏小姐可安好!?” “三当家真会说笑,自从来这山寨可有安好?”苏瑾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忽然想到什么怯生生的说道。 “你不必怕我!”娄子安温声道,“我想带你走,现在就走!”他直勾勾的盯着苏瑾,眼神里满是期许。 “只是奴家身子已经不洁,自然不能侍君左右!”苏瑾脸上先是一喜,接着蒙上一丝黯然,纤手拽着衣角语气异样的低沉,“再说又能去哪里?”怅然若失的神情看起来楚楚可怜。 “天大地大,难道没有我二人容身之所?”娄子安语气有些激动,“还是你嫌弃我山贼的身份?!” “三当家曾从肖虎手里救奴家性命,若是能与三当家长相厮守自是情愿,只是...”苏瑾欲言又止。 “你担心韩羽那厮?”娄子安冷冷一笑,扬手傲然道,“你且放心,谁敢拦老子必杀之!” “既然三当家有心,奴家自当跟从,不过还需收拾一番,劳烦三当家傍晚时分过来,也好从容离开!”苏瑾似乎想通了一般,语气舒缓了不少,看向三当家的娄子安的眼神一时充满柔情。 “也好,到时候也好给韩小子提个醒!”娄子安佯装不悦的说道,“苏小姐若是还叫我三当家岂不生分?!” “娄公子!”苏瑾略显羞怯的垂首亲昵道。 这一声又羞又娇的‘娄公子’叫得娄子安全身舒坦,好似全身毛孔一下子张开一般,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抱起苏瑾亲热一番,不过他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只要等到傍晚时分就能抱得美人归,有些迫不及待的娄子安一直目送苏瑾返回山洞,才满是不舍的朝着主寨而去,直到娄子安到达主寨依然没有觉察到,苏瑾居住所在原本被看守的山洞旁边,竟没有一个山贼。 过了半响,一脸漠然的苏瑾从山洞里再次走了出来,看着娄子安离去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厌恶。 忽然苏瑾似乎自说自话一般,冲不远处一块足以挡住身形的嶙峋怪石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娄老三!?” 苏瑾所指没有告诉娄老三的内容,是关于韩羽与岳老大的交易,怀有私心的岳老大假意将她赏赐给韩羽,将来再以金屋藏娇的方式悄悄占有,这种能让娄子安和岳友冲立即反目的极好诱因,韩羽却反复交代万万不可告诉娄子安,苏瑾不解所以质问,甚至在怀疑韩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韩羽从那块可以挡住身形的嶙峋山石走了出来,并没有急着回答心生质疑的苏瑾质问,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全力朝远处掷出老远,一时间倒是玩心大起。 “韩羽!”苏瑾语气稍高,厉声追问。 “敢问苏姑娘,若娄老三得知其中始末,以他的心性会怎么做?”韩羽一边再次捡起几块散落的石头,一边冲站在不远处面色不善的苏瑾询问道。 “谁知道他会做什么!”苏瑾眼神一扬不屑的回应,“难道这不是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你让奴家唤他傍晚时候过来,难道你要杀他不成?” “杀他?为什么要杀娄老三,他可是搅动狮云寨风云重要的一环!”韩羽忽然脸色一正补充道,“以娄老三的个性,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会前去找岳友冲对峙,计划定会前功尽弃,只要苏姑娘相信在下按照计划行事,定能报仇雪恨!” “希望你不要信口雌黄!”失去继续交谈下去兴趣的苏瑾冷哼一声,转身朝着山洞走去。 第七十四章 当面挑衅(第二更) 一路赶到狮云寨主寨的韩羽,照常将安排学习箭术的山贼们聚集起来,其实所谓的教习,就是将平时射箭的感觉告诉这些没有丝毫基础的山贼,古来箭术无非讲究眼力,臂力,巧劲和时机的把握,虽然说起来三言两语看似简单,但想要善于箭术,不仅要大量的练习还要所谓的天赋。 而韩羽教授这些山贼箭术,无外乎不断近乎疯狂的练习,以至于在韩羽的严苛要求下,不少傍晚回去的山贼连提着裤子方便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岳老大已经三令五申,若是学不好箭术必定重罚,而且想起当初被官军攻杀上来,那精准的箭术直到现在还让一众山贼头皮发麻。 既然不能偷懒,那只能练。 山贼们可不想被岳大当家派去山下蹲点,吃力不讨好不说,往往数天连个鬼影子都不见,还是留在山上逍遥自在,若是时机轮上还有囚禁的女眷可以夜晚‘谈心’,一时间竟人人努力,生怕被别人比了下去。 不过其中不乏偷懒者,比如韩羽的忠实跟班石欣,一拿起弓箭就愁眉苦脸,好似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两一般,不过石欣和他手下几个山贼的成绩一向稳定,虽然很多山贼都清楚这是韩羽刻意为之,但谁让别人不是韩羽的跟班呢,一时偷偷孝敬的,拍马屁的络绎不绝,韩羽俨然成了狮云寨第一红人,谁见了都要敬称一声韩先生。 不过今日韩羽没有教授任何技巧,只是吩咐交代让一众山贼自己练习,而他自己径自朝着远处,躺在磐石旁敞着肚皮晒太阳的二当家肖虎和他的手下亲信们走了过去。 虽然狮云寨早有规矩,大当家岳友冲也向来提倡众人平等皆兄弟,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等级和派系,这块很适合晒太阳靠着休憩的磐石就是二当家肖虎的个人领地,任何非他手下的人一旦靠近,轻则暴打一顿,重则当场斩杀,二当家肖虎曾用误入这里山贼的滴血人头警告了所有人。 眼看韩羽朝着这边走去,正愁眉苦脸练习射箭的山贼石欣大惊,一路小跑追上来,气喘吁吁拦住韩羽道:“韩哥儿,那里可万万去不得,二当家当初可是杀人警告,任何人不得靠近!”对于石欣来说他和韩哥儿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知道他是谁的亲信,没人会再收他委以重任,所以除了忠心跟随之外别无选择,而且韩羽没有架子尊重他人,重情重义又有本事,相处久了自然忠心耿耿。 韩羽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个石欣竟对他的安危这般上心,即便是从自我利益出发,打算跟随左右希望有更大的发展,但也足以印证那句‘仗义每多图够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有名对联,韩羽从容一笑道:“无妨,岳大当家命我前去有要事相商,量他没那个胆!” 石欣有些犹豫,但也只能听命行事退到一边,紧握着腰间佩刀站在不远处警惕看着,若是有危险也好第一时间冲上去救援。 “这不是刚抱得美人归的韩小子吗?”一个干瘦的山贼翻身而起,冲着韩羽戏虐的嚷道。 另一个满胸黑毛的大胡子男子接口营笑道:“老子们早先问问了,那小骚蹄子的身子到底怎么个妙法!”说着周围的山贼哄堂大笑起来,其他山贼也是来了劲,纷纷用污言秽语调侃起来,只为替躺在最上面闭目养神的二当家出口恶气。 韩羽眉头一皱,突然举手臂,扣动扳机的同时,一支箭矢呼啸而出,瞬间贯穿那个满胸黑毛的大胡子山贼的肩胛骨,随着一声惨叫顿时血流不止,周围的山贼顿时怔在原地,谁都没想到韩羽竟因为几句话,当着一向护短的二当家的面动手伤人! 倒在地上捂着伤口惨叫呻吟的大胡子山贼冷汗直流,看向韩羽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听好了,老子是故意射偏的,若是下次嘴上没把门,一定贯穿你的咽喉!”韩羽眼神森然,语气冰冷,瞪着那满眼恐惧的大胡子男子冷声言道。 “好大的口气,敢动老子的人,你活腻歪了吧!”二当家肖虎翻身而起,从一边抡起大刀,瞪着韩羽沉声言道。 “只是好心替二当家管家管教,这种不听话的狗迟早会惹来麻烦!”韩羽换上一副笑脸,他并不是来和二当家肖虎吵架的。 “别以为当了大哥的狗就可以横行霸道,你终究是个外贼!“二当家肖虎冷声讽刺,不过因为岳老大的关系,他倒也不能当场杀了韩羽,其实肖虎早已做好了除掉韩羽的准备,想要在狮云寨让一个人消失其实并不是很难,只是韩羽一向太过谨慎,让肖虎找不到动手的机会而已。 “见的人多了,发现还是狗好,显然它们更懂礼数。”面对肖虎的谩骂韩羽不以为意,因别人的谩骂与之吵架,并且气恼愤恨那是弱者的表现,说多了都是闲扯淡,一言不合就开干,打不过就乖乖闭嘴有能力再战,很多事情解决起来很简单。 “找死!”肖虎虽然不能动手杀了韩羽,但并不代表不能出教训他一顿。 韩羽可不是软柿子,同时举起手弩,这样的距离韩羽完全有把握一击射杀肖虎。 二当家肖虎虽然凶戾,但他不傻同样也怕死,他可是见识过韩羽手弩的强悍,这么近的距离直接冲上去定会被当场射杀,既然已经撕破脸便再无顾忌,忽然扬手招呼手下朗声道:“给我一起上,让这混小子学点规矩!”肖虎已经做好了准备让一众手下下重手当场打死韩羽,到时候法不责众,岳老大总不能拿他抵命,要是实在过不去找一个当替罪羊背黑锅即可。 “慢着!”韩羽突然暴喝一声,双眼紧盯着肖虎沉声道,“二当家可敢借一步说话!” “韩小子,你怂了不成?”肖虎冷笑质问。 “原来二当家才是真怂,竟不敢与在下一个手无缚鸡的书生相谈!”韩羽举着手弩毫无顾忌的嘲笑起来。 “老子有何畏惧!”肖虎冷哼一声,这么近的距离倒也不怕韩羽耍花招,接着转头冲一众手下漠然道,“都给老子退到一边!” “有屁快放!” “肖老二,老子知道你加害我之人不死,坦言说我也早看你不顺眼!”韩羽压低声音冷笑道,“今天傍晚,在后山三颗大槐树旁你我一对一决斗,生死各由天命,你可敢来!” “韩小子,你不会暗暗通知岳老大整老子吧!”肖虎眼珠一转,怎么看这都像一个陷阱。 “敢于不敢,痛快点,老子最看不起怂货!”韩羽漠然嘲讽,满是杀气的眼神里满是狠厉,的确有杀肖虎之心。 肖虎眼神一冷,转念一想后山的确距离主寨较远,即便岳老大得知消息想要赶过去也来不及,他只要派人盯着岳老大动向即可,何况这决斗是韩羽自己提出来的,要是死了也是活该,想到这里除掉韩羽之心愈发炙热,管他是不是陷阱到时候只要剁下这小子脑袋,枉他早有计谋也是白搭。 “韩小子可别不来,老子等着你!”说完提刀转身而去,弄得周围一众山贼满脸愕然,不知道韩羽跟二当家说了什么,这当面出手伤人的仇居然不报了,不过这些山贼自然不敢去质问肖虎,灰溜溜的抬着受伤的大胡子山贼,跟着二当家小胡离开原地。 抽刀冲到韩羽身边打算保护的山羊胡山贼石欣,眼看韩羽竟然三言两语逼退肖虎一时惊为天人,更加坚定了紧随韩羽左右的想法,坚决的站在韩哥儿这一边,石欣并不知道因为这个明智的决定,让他最终活了下来。 第七十五章 肖虎死于此树下 狮云寨主寨,结束了一天教授箭术的韩羽早早朝着后山而去,先前当面挑衅了二当家肖虎,约定后山三颗槐树下一决生死,相信以肖老二的性子定会前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过凡事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搅动狮云寨风云在此一举。 临近傍晚时分,带着六个精挑细选的心腹贼众的二当家肖虎,一路朝着后山而去,在肖虎看来,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岳老大得知发飙,待事情尘埃落定,给韩羽随意安插个罪名再找岳老大负荆请罪不迟。 虽说先前约定单打独斗,不过摩拳擦掌的肖虎可不会傻到独自前往,他对韩羽那凌厉的手弩十分忌惮,若是藏在暗处偷袭,岂不危险,若是到时候韩羽违规使用手弩,他便让一众手下一哄而上,至于使刀搏杀,肖虎更不把那手无缚鸡的书生放在眼里,对他来说,除了箭术韩小子一无是处。 生怕夜长梦多的肖虎心情迫切,前往后山约定三颗槐树旁的时候不禁加快了脚步,用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远远已经可以看到三颗颇为显眼的大槐树,这些树生长有些年月,盆根错节,暗灰色干皮纹路斑驳,所以一说起三颗槐树,整个狮云寨的山贼都知道,倒也找不错地方。 小心谨慎的肖虎并未径直上前,而是令两个心腹过去,以确认周围是否有有陷阱、伏兵。 两个心腹贼众对韩羽同样忌惮,心知若是有陷阱他俩必死无疑,但也不敢违抗肖虎的命令,小心翼翼的朝着三颗槐树旁走了过去,探头探脑的在周围转了一圈,并没有所谓的陷阱,站在槐树旁朝四周开阔地探看,哪有半个人影,遂向站在嶙峋怪石后面的二当家肖虎招手示意。 “咦?!”忽然一个山贼惊呼一声,看着大槐树上一行用匕首刻下的字满脸疑惑,只是他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连忙冲同来的另一个山贼喊道,“刘保四快过来,你不是吹会吟诗作赋,快看看这上面刻着什么?!” “来了,催什么催!”头发稀松的刘保四一边不满的叫嚷,一边满是不情愿的走了过来,顺着叫喊的山贼所指看去,其中一颗老槐树上的确用匕首刻了一行字,刘保四故作沉吟的端详起来,不断喃喃道,“不错,不错,嗯,对!” “快点说,到底写得是啥!”先前那个山贼忍着一脚将刘宝保四踹飞的冲动不悦问道。 “这个...”刘保四满脸尴尬,平时说会吟诗作赋完全是吹牛,就是识文断字都做不到,但也不能让别人小瞧了,轻咳一声自信道:“从上往下第三个字是个死字!” “呸呸,你他娘的就认识个死字真不吉利!”另一个山贼碎了几口,满是鄙夷的看着刘保四。 “你俩小子在这嘀咕什么?!”走过来的二当家肖虎面色不善的问道。 刘保四表功一般的抢着道:“二当家,小的发现这里刻了一行字,正打算向您禀报!” 二当家肖虎定睛一看,也注意到了老槐树上那一行用匕首刻的字,只是肖虎沉吟了半饷,冲着身边其他山贼斥道,“谁认识上面写着什么,快给老子念念!”杀人的本事他有,但这些好似天书一般的文字倒不认识。 说来也好笑,撇开留字之人的打算不谈,只是忘了大多数山贼都是文盲,险些白忙活,好在肖虎手下并非都是文盲,很快一个上过一月私塾,急着立功的山贼快步上前,卖弄一般的看向那一行刻字就要大声念出来,只是突然神色一变,涨得的通红的脸上,戛然而止的张着嘴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认不认识!”肖虎怒而呵斥。 “二当家这字倒是认识,只是不敢念出来!” 少给老子卖关子,再不念出来剁了你的狗头! 那山贼一惊,心中暗暗叫苦,虽然只上过一月私塾就落草当了山贼,但一直以来识文断字都是吹牛的资本,现在反而有可能引来杀生之祸,肖虎残忍嗜杀,显然不是和他开玩笑,山贼深吸一口气,好似豁出去一般朗声道:“上面写着‘肖虎死于此树下’!” “天杀的韩小子,定是这厮诅咒老子!”肖虎神情变得狰狞,怒而喝斥道,“定要断碎了他喂狗!” 韩羽刻意留下的一行刻字彻底激怒了二当家肖虎,紧握着手中利斧来回渡步,一肚子火气蹭蹭的往上冒,等着砍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韩小子,只是夜色逐渐西沉,韩羽依然迟迟不见,让肖虎愈加烦躁起来。 “二当家,你且看那边!”一个正在朝周边看的眼尖山贼,忽然惊喜的冲肖虎禀报道。 “什么!”肖虎没好气的暴怒一喝,瞪得滚圆的双眼,吓得那山贼怔在原地不敢继续往下说。 极度烦躁的肖虎此时心里盘旋的思绪,都是如何更残忍的弄死韩羽,除了弄死韩小子之外,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兴趣,不过还是顺势看去,忽然看到远处一个姿容出众的女子,在一个聋哑少女的跟随下朝远处山洞走去,肖虎定睛仔细一看很快可以确定,那正是数天前赏赐给韩羽的知州千金苏瑾,肖虎也想起来,大当家岳友冲为了拉拢韩羽,将这座山洞赏赐了下去,那山洞距离这三颗老槐树倒是不远。 “去,给我把那小骚蹄子带上来,老子要问问韩小子去了哪里!”肖虎冲着身边山贼下令道。 几个得令的山贼一路小跑,快速冲到山路上将苏瑾二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山贼蛮横的将聋哑少女踹倒在地,其他山贼扯着惊慌失措的苏瑾,往半坡上的老槐树所在而去。 眼看苏瑾被带了过来,黑着脸的二当家肖虎猛得站了起来,举起手中利斧语气不善的森然道:“告诉老子韩小子去了哪里,否则就将你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说着利斧已经贴近苏瑾脸颊,周围的山贼心中暗叫可惜,这种姿色的美人若是杀了实在可惜,还不如临死前让他们乐乐,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免得被气头上的二当家一斧头砍了都没处说理去。 “奴家不知,二当家饶命!”苏瑾满脸惧意,怯生生的看着二当家肖虎。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肖虎冷哼一声,显然已经动了杀机。 “天杀的肖虎,你敢动老子的人!”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充满杀意的暴喝,呵斥之人正是按照约定如期到来,准备带苏瑾离开的三当家娄子安,兴冲冲的一路赶来,期待早些抱得美人归的娄子安,根本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肖老二,居然吃了豹子胆敢动他的人! “娄公子救命!”被两个山贼架起动弹不得的苏瑾,突然歇斯底里的朝着娄子安求救。 肖虎一愣,没想到韩羽没来,来得却是娄老三。 虽然不清楚娄老三为何前来,但这个女人是找到韩羽的关键,况且量他娄老三也不敢动手,满是不屑的扬起手掌给了苏瑾一个响亮的嘴巴,脸颊顿时肿了起来,看得娄子安又是心疼又是震怒,这一记耳光彻底激怒了娄老三,连他的女人都敢打,那么都去死好了,什么兄弟义气,什么山寨规矩统统都滚蛋。 满脸杀气的娄子安抽出腰间短刀,猛的朝老槐树那里冲去,娄子安的手下们虽然没明白过来事情原委,但既然首领开打他们总不能待在旁边看戏,何况他们和肖虎手下早有间隙,纷纷抽出兵刃跟着娄老三冲了过去。 眼看娄子安疯狂的模样,肖虎也是一惊,眼看对方人多势众不可力敌,同样怕死的肖虎气势顿时软了下来,连忙朗声解释道:“娄老三你疯了不成,听老子给你解释!”只是心中满是怒火的娄子安哪里会去听,冲上来手中短刀直刺肖虎要害。 第七十六章 推波助澜(二更) 暴怒的娄子安带人冲杀过来,眼看事情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同样不是善茬的二当家肖虎眼神渐冷,大喝一声扬起手中利斧,猛砍向不识好歹的娄子安,虽然肖虎更想干掉韩羽,但既然娄老三先来找死倒也可以成全他。 说起来二当家肖虎站在半坡上,含恨提着短刀,不顾一切冲上来的娄子安已有力竭之势,加上又是仰角,完全处于劣势,娄子安的战斗力和肖虎只在伯仲之间,这么大的劣势之下,自然不是肖虎的对手,何况因为娄老三冲得太快,他的手下们并没有及时跟上来,而半坡上的肖虎一方明显更占优势。 娄子安还是太过年轻冲动,一时怒火中烧全无冷静,这样下去要死的不是肖虎而是他娄子安。 事已至此,容不得后悔,避无可避娄子安愤然上前,不偏不躲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就算拼个同归于尽,也要要了肖虎的命。 只是躲在一边暗中观察的韩羽,并不希望二当家肖虎和三当家娄子安同归于尽,无论如何年轻气盛的娄子安必须活着,否则让谁来对付势力最强的大当家岳友冲?韩羽早就对苏瑾说过,想要搅动狮云寨风云,娄子安是绝对的关键。 早有准备的韩羽搭箭上弓,瞄准远处站在半坡上手持斧头,全力砍向娄子安的肖虎手臂,虽然韩羽有把握直接射杀肖虎,但这样就不能让三当家娄子安和大当家岳友冲反目成仇,肖虎该死,而且必须死在槐树下,但杀死他的人只能是娄老三。 箭矢呼啸而出,产生一丝划破空气的低沉尖啸,在肖虎砍下娄子安脑袋之前,没入他持斧的右臂,一时鲜血崩裂,惨叫一声的肖虎只觉手臂无力,原本顺手的利斧顿时重若千斤,抓握不稳掉落在地,而此时娄子安已经冲到近前,手中锋利的短刀顺势没入满脸惊恐的肖虎胸口,带血的刀刃从后背穿体而出,不断溢出浓郁的鲜血。 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的肖虎嘴里不断溢出鲜血,微微抬起的空洞的双眼,紧盯着站在眼前满脸凶戾的娄子安,他的手臂无力的乱抓着,似乎是在哀求一般,直到娄子安猛然抽出短刀,带出一大片血线的同时,肖虎瞳孔一缩,尸体轰然倒在血泊里没了气息,肖虎做梦也不会想到是韩羽设计了这一切,并且将他送进了阎王殿。 眼看二当家被杀,几个心腹山贼义愤填膺的冲了过来,忽然又是一支箭矢呼啸而至,悍然贯穿一个山贼的面门,只听噗通一声,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的尸体仰面翻到在地,周围的山贼看在眼里心中生寒,很快纷纷丢下手中兵刃跪在地上等候三当家发落,虽然他们很想为二当家肖虎报仇,但相较来说还是自家性命更加重要,人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苏姑娘你可无恙!”娄子安满是关切的上前温声询问。 苏瑾只是垂手抽泣并不言语,似乎没有听到娄子安的关切询问一般,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娄子安心中满是歉意,自然不会怪罪,想到她受了惊吓,该早些休息为好,也没有再多追着问话,而是冲那怯生生站在一边,姿色普通的聋哑少女扬了扬手,示意她好生照看苏瑾。 这聋哑少女名叫钰棋,是大当家岳友冲起的名字,虽然口不能言也听不到别人说话,但通过别人的手势和唇语倒是能理解个大概,也是除苏大小姐之外,唯一在山寨上没被山贼折磨过的少女,看到三当家的手势,钰棋连忙上前搀扶着惊魂未定的苏瑾,朝着半坡下的山洞石而去。 正巧韩羽走了过来,正巧看到朝他瞪了一眼的苏大小姐,似乎在提醒他计划一切顺利,韩羽暗暗佩服她的演技,微微躬身可以保持一定距离,当然这是做给朝这边盯着的三当家娄子安看的。 “韩兄弟,多谢你仗义出手!”虽然韩羽救了他性命,但娄子安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似乎并没有多少感激的意思。 “在下救援来迟,还望三当家切莫怪罪!”韩羽微微欠身,恭敬的抱拳歉然道。 韩羽自然不会因为救了娄子安而侍功而骄,虽然出手相助依然态度谦逊,而且韩羽也清楚娄子安心中所求,杀了二当家肖虎并不是个人恩怨,而是为了苏瑾,而苏瑾是大当家岳友冲赏给韩羽的,只是因为韩羽还救了他的命,若是直接抢过来实在不妥,所以娄子安言语冷淡,正是等着韩羽主动将苏瑾让出来,只是佯装不知的韩羽左右而言他,倒是弄得娄子安觉得有些理亏。 “韩兄弟,我娄老三喜欢直来直去,还是开门见山好了!”娄老三眼看韩羽揣着明白装糊涂,直接朗言道,“我要带走苏瑾,只要韩兄弟让步,我那仓库里只要看得上的奇珍古玩,金银珠宝,韩兄弟想拿多少拿多少!” “三当家客气,只是...”韩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韩兄弟不愿意!?”娄子安脸色阴沉起来,语气森然的说着。 他已经很给韩羽脸面,只是没想到韩羽不感恩戴德,反而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要继续占有苏瑾,娄子安已经动了杀机,手掌不自觉的摸向腰间血迹尚未干固的锋利短刀,连二当家肖虎都杀了,再杀一个韩羽算什么。 “三当家误会了!”眼看娄子安动了杀机,韩羽连忙解释道,“在下别无所求,只求平安下山,无论是苏小姐还是三当家库存金银珠宝,在下都没有染指的想法,还请三当家明鉴!” 听到韩羽这么说,娄子安顿时脸色一缓,拍着韩羽后背爽朗大笑道:“韩兄弟仗义,我也不能小家子气,我那库中金银细软你带走一半,我来作保,韩兄弟随时可以离开狮云寨,就这么说定了,若是再敢推脱老子可要发火了!” “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韩羽略显犹豫,看着三当家娄子安言道。 “韩兄弟有话便说,何必如此见外!”娄子安爽朗一笑,扬手示意韩羽但说无妨。 娄子安自以为抱得美人归,又干掉了宿敌二当家肖虎,心情大好之下,和救他性命的韩羽称兄道弟起来。 “三当家实不相瞒,虽然大当家将苏小姐赏赐给在下,但数天以来从未合榻而眠。”韩羽犹豫了一下正色言道。 娄子安一愣,接着脸色不悦起来,这韩羽就算是拍马屁也太过虚伪了,居然告诉他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就在身边,他却坐怀不乱,也就是说苏小姐现在还是清白身子,骗鬼去吧,难道当他傻不成。 “三当家不必怀疑!”韩羽自然清楚三当家娄子安已经心生不悦,接着解释道,“其实之所以将苏小姐赏赐个在下,只是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实大当家和在下有过协议,将来在下安全下山之时,将苏大小姐完璧归还。” “胡说八道!”震怒的娄子安咆哮着打断韩羽。 娄子安虽然冲动但很精明,否则也做不了狮云寨三当家,尽管韩羽所说不多,但他已经完全清楚,那个一向敬重的岳大哥竟然为了占有苏瑾而演了一出戏骗过了所有人,难怪当初急着力排众议,非要将苏瑾赏赐给一个外人。 得知真相的娄子安满脸狰狞,虽然冲着韩羽咆哮怒吼,但他已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因为韩羽实在没有骗他的理由,娄子安大口喘着粗气,背叛好似一把锋利的尖刀,瞬间绞碎他一向敬重大哥的内心。 “若是大当家得知三当家杀了他的兄弟,抢了他心爱的女人,敢问会如何处理!?”韩羽语气不急不缓的提醒道。 “以韩兄弟之意我该如何?”稍稍平静下来的娄子安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还是向韩羽询问。 韩羽语气闪过一丝阴冷,推波助澜的回应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第七十七章 先下手为强 听到韩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建议,三当家娄子安有些犹豫起来,他略显苦涩的喃喃道:“岳大哥他应该...不会,不认...兄弟之情吧!”娄子安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低,连他自己都不信岳老大会放过他。 被杀了过命的兄弟肖虎,心爱的女人也被抢走,要是岳友冲还能热气吞声那还是男人?何况岳友冲的手下势力更强,尤其是那满山追着猎老虎的陶三更是强悍的吓人,若是亲自带人来攻分寨,恐怕那些一向对岳大当家敬畏有加的手下兄弟会有一半投降,说不定会拿他的脑袋以换活命。 更糟糕的是肖虎被杀,他的手下岂能干休,一旦加入岳老大阵营更是血上加霜,山寨有山寨的规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是二当家,即便娄子安负荆请罪岳友冲也不能放过他,否则人心就散了,于情于理岳老大非杀他不可,很快想清楚前因后果的娄老三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向韩羽抱拳一礼道:“还请先生助我!” “无毒不丈夫,不如一劳永逸解决肖虎部下,免得他们投入岳友冲一方!”韩羽语气平淡建言。 韩羽之所以不温不火的劝说娄子安干掉肖虎手下近百人,而不是先建议尽快干掉岳友冲,是因为韩羽很清楚这些人无法拉拢,他们对于他的愤恨并不亚于手刃肖虎的娄老三,一旦将来狮云寨无主,他们将是一群不安分的因素,既然如此,还是让他们变成一具具不能动弹的尸体更加安全一些。 “如此甚好,我即可派人去办!”娄子安略一沉吟也觉有理,身为山贼最擅下三赖的招数,下毒这种招数并不需要韩羽来教,只要少了肖虎手下们加入岳友冲阵营,双方胜负就在五五之数,只要死守分寨就有和岳老大谈判的条件,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杀了曾经救过他性命的岳老大。 韩羽从娄子安不安的神色很清楚的觉察到,对于这个一向敬畏的大哥岳友冲,娄子安心中依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不过这也是因为岳友冲当年曾冒死救了他的性命,不过这并不妨碍韩羽的计划,起码在表面来看,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的进行着,韩羽目前要做的,只是让所有山贼知道肖虎已经身死,岳老大和娄老三为了一个女人正在剑拔弩张。 韩羽微微斟酌了一下,欠身抱拳劝谏道:“三当家,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和岳老大约见,开诚布公的说清楚,是战是和自然明白。” “也好!”娄老三叹气道,“这件事就劳烦先生了!” “自当遵命!”韩羽抱拳一礼转身退走,很快将忠实跟班,留着山羊胡的山贼小头目石欣唤来,韩羽找到一个偏僻角落,确认周围无人之后,压低声音正色言道,“此事十分火急,你切记将我的原话告知岳老大近卫陶三,只能是陶三!”韩羽看着洗耳恭听的石欣很郑重的补充强调了一句。 石欣全神贯注的听着韩羽的言语,生怕漏掉一个字,虽然有些不解韩羽的用意,为什么这番劝阻岳老大不可赴约的话只能告诉近卫陶三,而不是直接告诉岳老大,不过既然是韩羽的安排相信自有道理,石欣可是个人精,很清楚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将一番话记在心里。 只是石欣刚要离开忽然被韩羽拦下,让他两个时辰以后再出发,石欣心里更是糊涂,韩羽刚刚还说此事十万火急,但却让他驻留在此岂不是前后矛盾,不过他也只能以令而行,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立刻顺着山道朝主寨而去。 韩羽脸上闪过自信冰冷的笑意,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对岳友冲的性格还是颇为了解,重情重义是他的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自知在处理苏瑾的问题上理亏的岳友冲一定会赴约而来,已经失去了二弟肖虎,总不能再砍下三弟的头,说不定真的会放过娄老三也说不定,只是韩羽绝不会让这岳老大和娄老三这两个过命的兄弟冰释前嫌,这些年欠下这么多人命,也到了偿命的时候了。 石欣一路来到主寨,直接冲着大当家所在的茅草屋冲去,忽然一声惨叫,被一个健步冲上来的近卫陶三一把摁倒在地动弹不得,“狗崽子,你不好好跟着的主子,三更半夜跑来这里作甚!”说着好似钳子一般的手腕加强了力道,其实陶三早都看到了跑来的石欣,只是这小子最近太过嚣张,正好借机惩治一番。 “松手,松手,陶大爷,是小的错了,快点,断了,手臂要断了!”石欣一边惨叫一边告饶,心里早把这野蛮人的祖宗十八代亲切问候了一遍,“有人要谋害大当家,在下奉韩公子之命特来禀报!” “怎么回事!”一听到大当家岳友冲可能有危险,身材魁梧的陶三一把将石欣提了起来,语气冰冷的质问,“快快说来,若有差池老子打断你腿!”当初陶三狩猎黑熊,搏杀之间重伤倒地,幸得岳友冲救命,对岳大当家的安危,陶三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充满杀气的冷冽眼神吓得石欣面无人色,连声道,“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被丢在地上的石欣语气微微停顿,整理了一下语言正色道:“大当家可能不止,二当家肖虎已被三当家斩杀!” “什么!”陶三大惊失色,一双虎目紧盯着石欣。 虽然二当家肖虎和三当家娄老三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平时为了劫掠的财物、女人摩擦不断,只是碍于岳友冲的调和震慑,倒是没有人敢出手杀人,再说三人都是过命的弟兄,也不至于夺人性命,若不是石欣满脸正色,陶三早已一顿猛拳砸上去了,这种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按照三当家的意思,正是派我来请岳老大赴约,其实想着半路派人截杀一劳永逸!”石欣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自觉的后退数步,免得这野蛮人一激动又把他举起来了。 “不可能,借他两个狗胆,还反了不成!”陶三暴喝一声显然不信,若是说肖虎被杀倒是还有可能,但一向对岳友冲敬畏有加的娄老三绝没有这个胆子,退一步说就算娄子安干掉了二当家肖虎,违背了狮云寨道义,以岳老大重情重义的个性,很有可能放过娄老三,实在没有必要袭杀岳友冲。 “我也是不信,只是娄老三已经从韩公子那里抢走了苏大小姐,也知道了苏大小姐之所以赏赐给韩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二当家和三当家死心,准备将来金屋藏娇一人独占!”石欣叙叙而谈,将韩羽交代给他的言语,悉数告知近卫陶三。 “竟有这等事!”陶三神情阴晴不定,实在没想到一向豁达的岳友冲,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兄弟在先,现在想起来娄老三心生杀机倒不是不可能,过了半响叹了口气喃喃道,“岳兄你真糊涂啊!” “走,快随我进去禀报!”陶三一把扯过石欣就要往茅草屋冲去,虽然岳友冲已经安歇,但发生这种大事实在拖不得,也顾不得唐突准备破门而入,忽然从听远处跑来一个满脸煞白,不断气喘吁吁的年长山贼,他满是恐惧的冲着陶三和石欣嚷道,“大事不好了,都死了,都死了啊!” “你给老子慢点说,天塌不下来!”陶三暴喝一声,顿时吓得那略显年长的山贼一个机灵。 连忙上前冲着近卫陶三禀报道:“二当家手下的弟兄,都口吐黑血中毒死了!” “什么!”陶三大惊失色,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一定是娄子安先下手为强了,先有斩杀二当家肖虎,再毒杀他的全部手下,看来准备谋害三当家的图谋也一定是真的,陶三又惊又怒,带着前来禀报的二人蛮横的冲入了茅草屋。 第七十八章 袭杀 被破门而入惊醒的岳友冲,翻身而起拔出战刀,眼看是最为信任的近卫陶三才松了一口气,随手将战刀插回刀鞘略显疑惑的询问道,“原来是陶三,不知何事这般惊慌!?” “大当家,大事不好了!”陶三眉头紧皱沉声言道,“二当家肖虎被杀,手下兄弟皆被毒杀,现在还派人前来邀大当家赴约鸿门宴,其心可诛,还请大当家早做决断!” 满脸疲惫的大当家岳友冲,还是第一次看到陶三露出这般担忧的神情,只是陶三的后面一句,顿时吓得岳大当家当即清醒过来,这每一条重磅消息都实在骇人听闻,若不是这话是从陶三嘴里说出来的,恐怕岳友冲早已当场叫骂起来。 “陶三,此言当真!?”岳友冲面色微沉的询问。 “千真万确!”陶三满脸肃然的说,接着指着先一步到来的山羊胡石欣,和后一步前来禀报二当家肖虎手下皆被毒杀的年长山贼道,“他们二人可以可以作证!”接着向站在一边的两个山贼催促道,“石欣,赵老六,你二人还不快向大当家如实道来!” “我记得你,你叫石欣,是韩兄弟的手下!”岳友冲一边消化着刚才带来的重磅消息,一边和气的冲留着山羊胡的山贼石欣言道,“你先说。”无论是真是假,首先要听他们说完再做判断,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倒也不会因突然发生的事而乱了方寸。 石欣将斟酌了一下言语,再次将先前告知陶三的内容告诉了岳友冲,岳大当家仔细听着,好似生怕错过一个字,那阴晴不定的面容看得叙叙而谈的石欣有些发毛。 “他怎么死的!”岳友冲有些哽咽的询问,他所指正是肖虎。 石欣不敢迟疑,连忙抱拳回禀道:“禀大当家,钢刀贯胸一刀致命!” 确认过命的兄弟肖虎被杀的消息是真实的瞬间,瘫坐在椅子上的岳友冲沉默了许久,眼泪从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流了下来,显得静默无声,知道韩羽不会骗他,没理由更没有意义,他倒是理解韩羽将当初将苏瑾完璧还给他约定的秘密告知娄子安,人性趋利,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和安全下山的保障,韩羽又凭什么为他保守秘密?能派亲信石欣来提醒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那么你呢?”岳友冲双眼看向赵老六,扬声戏谑道,“也就是说肖虎手下弟兄皆已被毒杀身亡?” 找老六不敢多言,满是紧张的恭侍在侧连连点头,好似生怕大当家拿他开罪一般。 坐在椅子上的岳友冲面无表情,忽然冲满是担忧的陶三询问道,“刚刚听说娄老三约我前去赴约,是也不是?” “大当家不可前去,这是明摆的鸿门宴!”素知岳友冲重情重义秉性的陶三立刻厉声劝阻,即便这有些以下犯上,很有可能引来对方不满,但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岳友冲送命。 “韩公子也在小的前来之前多次嘱咐,大当家万万不可前去赴约,这狮云寨还得您说了算!”石欣连忙劝道,同时还旁敲侧击的替韩羽说了好话,要是将来岳老大取得胜利,倒也有韩公子的功劳。 “我知道你们说得没错,只是如果拒不前往,那么我狮云寨自家弟兄就要自相残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岳友冲紧握双拳,下定决心一般的黯然道,“我绝不让这种事情继续发生,死的弟兄已经够多了!” “不可,你休想离开这里!”心急如焚的陶三也顾不得尊卑有序,突然起身将岳友冲拦住。 “滚开!”岳友冲心乱如麻,加上二弟肖虎横死,三弟打算要他性命,心烦意乱之下冲着陶三怒吼。 “除非从尸体上踏过去!”陶三上前数步,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好,那老子就踩着你的尸体过去!”脸色有些狰狞的大当家岳友冲一把抽出大刀,猛然朝着陶三砍去,站在面前的陶三神情漠然的看着刀锋,竟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突然从一边冲上来的石欣一把将陶三推开,那吗,猛然砍下的刀锋顿时落向一边,岳友冲冷哼一声,提着到快速冲了上去,招呼数个山贼朝着分寨方向而去。 “滚下去,你要压着老子到什么时候!”陶三冲着山羊胡石欣怒斥道。 “是,是!”石欣干笑了两声,连忙爬了起来。 “陶兄不打算去追?”眼看神情漠然的陶三翻身而起,不过只是面目表情的坐在一边椅子上,显然并没有去阻拦大当家岳友冲前去分寨见三当家娄子安想法,一时有些好奇的发问。 “刚才老子已经算把命还给他了,还阻拦个屁!”陶三想到岳友冲真的提刀杀他,面色顿时一冷,忽然转念想到什么的陶三忽然放声大笑,半饷才讪笑道,“这狮云寨的天恐怕要变了,这搅动风云的韩羽当真了得!”陶三眼神闪过一丝杀意,说着不再理会石欣和赵老六,突然提刀走了出去。 带着六个手下亲信,顺着山路快速朝分寨而去的岳友冲只是蒙头赶路,他想要尽快见到娄子安,告诉他愿意冰释前嫌,免得狮云寨的弟兄们自相残杀,大当家岳友冲已经失去了一个过命兄弟肖虎,他实在不想再失去娄子安,那个名叫苏瑾的女人他已经不在渴求,只要能阻拦即将覆灭的狮云寨,他愿意承受一切代价。 突然黑夜里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岳友冲神情一动,突然一道凌厉的箭矢呼啸而来,瞬间贯穿岳友冲的咽喉,捂着咽喉痛苦呜咽的大当家翻到在地,眼神满是悔恨,他后悔为了一个女人让兄弟离心,后悔没有派人盯着两个兄弟,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机关算尽的大当家岳友冲,很快步上二当家肖虎的后尘魂断狮云寨。 早先等候在此的韩羽手持弓箭,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等着岳老大到来,韩羽有万全的把握,心中有愧的岳友冲一定会去找娄子安,之所以先前石欣前去务必将事情始末告知陶三,正是为了让陶三出面阻拦,如果没有人阻止他与离心离德的兄弟见面,说不定冷静下来的岳友冲会派人前去,或者等第二天约娄子安见面。 也许是老天都看不惯狮云寨恶贯满盈的三大贼首,韩羽的计划出人意料的顺利,当岳友冲带人出现在韩羽的视线里,韩羽举弓便射,一箭瞬间贯穿了岳友冲咽喉,鲜血飞溅,尸体瘫软倒地,第二个贼首魂断自家地盘,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眼看大当家殒命,周围的山贼满脸惊慌,突然又一支箭矢呼啸而来,顿时漠然一个山贼的胸口,那山贼连惨叫都没来的发出,尸体顿时软到在地,其他山贼大惊失色,在这昏暗的环境下天知道埋伏了多少人,顿时转身而逃。 只是躲藏在暗处的韩羽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又是连射两箭,中箭的二个山贼其中一人被射中后颈当场毙命,另一人被贯穿大腿,倒在地上痛苦的求饶,只是另外两个快要被吓掉魂的山贼哪里敢回头,快速朝着远处逃去,生怕迟上一点被夺了性命。 那倒在地上捂着大腿哭喊的山贼忽然抬头,发现神情漠然的韩羽正站在他身边,刚要说话突然匕首划破了他的咽喉,飞溅而起的鲜血染了韩羽一身,看着山贼痛苦死去,神情漠然的韩羽转身朝着分寨而去,还差一步,复仇就要成功。 也许连韩羽自己都没想到,一月前看到死人还双腿打颤的他,不知何时杀人已经变得这般从容淡定,也许就是现实让韩羽清楚的认识到,弱者就是羔羊活该被屠戮,唯有强者才能生存,果然在任何时代这都是真理。 第七十九章 陶三的决然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亮,在狮云寨分寨休憩一晚的韩羽刚刚起身活动,忽然气急败坏的娄子安带人冲了过来,盯着韩羽面色不善的冷声言道,“你这厮为什么要杀了岳老大,若是当面说清楚,说不定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岳大当家岳友冲被偷袭射杀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以为是娄老三下令的分寨贼众们一时哗然,他们虽说是三当家的手下,但平时大当家对他们不薄,山贼们最看重兄弟情义,这自家兄弟偷袭下黑手实在太过下作,一时人心浮动,甚至有人前来质问怨声道载,对娄子安背叛大当家的满是不满。 娄子安第一时间得知此事,而且得到准确消息,岳友冲的亲信陶三等人似乎有所动作,加上听到分寨手下们的不满一时心中惶恐,立刻想到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擅长箭术的韩羽,只是韩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的行动只能是奉命行事,这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只是身为山寨三当家的娄子安,总不能低声下气的向手下山贼们解释什么,恼怒韩羽暗自行动的娄子安,立刻气急败坏的来找韩羽出气。 听到娄老三的质问,韩羽毫不客气的冷笑连连,满是不悦的沉声反问道:“敢问三当家,若是岳老大出现在分寨下面,您是愿意放弃苏大小姐,还是想要开寨投降?” “这...”娄子安尴尬苦笑,显然这两点娄子安都不想妥协,不过想到眼前的危局,连忙歉然抱拳道,“先生勿怪,只是眼下人心浮动,保不定那些感怀大当家恩情的之人打算聚众哗变,岳大当家横死,陶三等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先生可有应对之法!” 娄子安很快意识到想要挡住陶三那些强悍的猛人,只能依靠韩羽的箭术,若是将他得罪了负气而走,如何挡得住为大当家报仇而来的陶三等人,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没了退路,娄子安只能强行按捺心中的不快,一条路走到黑,若是一切顺利,不仅他可以成为狮云寨的大当家,而且还能和苏大小姐长相厮守,舍命一搏倒也值得。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韩羽正色道,“只是三当家首先要明白,向来只有强者为尊的道理,那些胆敢哗变之人都是不敬您的统领,想要别人畏惧,唯有手段狠厉!” 韩羽的意思很简单,只要这些手下畏惧于他就不会哗变,其实这不过是竭泽而渔的下策,虽然能有一时的效果,但并可能永远压迫这些人,只要岳老大的陶三等人带着报仇的山贼们到来,这些人必然爆发心中的怒火,娄子安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只可惜娄老三依然茫然不知,还将韩羽当做力挽狂澜的救命稻草。 娄子安也是发了狠,将带头声讨他的几个山贼斩首示众,看着那血淋淋的头颅,再也没有人敢妄自议论,整个分寨的气氛为之一肃,纷纷在娄子安的指挥下,来时设置陷阱加固寨门,虽然比不得坚城要塞,但三米的木制栅栏倒也算是不错的防御工事,娄老三在韩羽的怂恿下彻底下定决心要争狮云寨之主,即便要杀掉更多的山贼也再所不惜。 就在分寨稳固工事的时候,主寨的山贼们聚集起来,纷纷请愿要为大当家报仇雪恨,只是作为岳大当家手下两个头目却迟迟未见,陶三眉头微皱朝着山洞提刀而入,一把踢开一个想要阻拦的山贼,其他山贼畏惧陶三威势一时不敢阻拦。 陶三一路走到山洞深处,只见作为岳友冲两大部下的裴镇川与姚谦,正胡吃海喝畅饮不止,一点没有前去为岳友冲报仇的意思。 “裴镇川、姚谦,你二人是什么意思?”陶三沉声道,“弟兄们可都在外面等着呢!” “陶兄弟,你别生气,听我解释再训不迟!”姚谦笑呵呵的起身轻笑道,“眼下大当家已死,二当家同样一命呜呼,我们自当识时务尊三当家为大当家,大家都是狮云寨的兄弟,何必非要弄得剑拔弩张不可呢!” “你们的意思是大当家的仇就这么算了?”陶三厉声质问,“你们还是人吗?!” “陶三,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小子识时务听命倒也罢了,若是一意孤行休怪老子要了你的命!”脾气火爆的裴镇川突然起身,将手中海碗猛然掷地,满脸怒容的盯着陶三冷声道,“你以为你今天走得出这里吗?”裴镇川早就看不惯陶三这小子,既然不识时务,就将他斩杀与此,便没再也没有可以阻挡他归附三当家。 裴镇川话音未落,周围十多个手持兵刃的山贼纷纷围了上来,虎视眈眈的盯着陶三,虽说陶三的强悍人尽皆知,但双拳难敌四手,若是他们一拥而上定能手刃这个怪物。 陶三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一众围过来的山贼,只是盯着裴镇川和姚谦二人,突然提刀冲了上来。 “快快,给老子砍死他,拿下陶蛮的人头重重有赏!”眼看陶三冲过来,满是急切的姚谦急忙叫喊起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围的山贼们仗着人多纷纷冲了上去。 陶三丝毫不顾身后围过来的山贼,手提大刀一路冲杀,手起刀落顿眼前一个山贼头颅翻飞而出,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冲上来的一个山贼一刀砍入陶三背后血肉,陶三闷哼一声冷面转头,一把掐住那山贼咽喉顺势提起,只听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陶三顺势将手中尸体全力朝着后面丢了过去,顿时撞倒数人。 陶三对后背鲜血直流的伤势不管不顾,快速朝着两个贼首冲去,手中大刀大开大合,碰到的山贼非死即伤,虽然山贼们人多势众,但在陶三的强悍的攻势之下,竟被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满脸惊恐的姚谦转身欲逃,被神情冰冷的裴镇川一脚踹翻在地,裴镇川满是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提刀朝着迎面而来的陶三冲了上去,全力挥动大刀直砍向要害脖颈,陶三神色一愣突然加快脚步,在兵刃砍中脖颈之前先一步冲到裴镇川近前,手中大刀顺势贯穿腹部,顺势将尸体丢向一边,满是杀气的双眼盯着不远处瘫软在地的姚谦。 “陶大爷,我都是被这混蛋教唆的,饶命,饶命啊!”姚谦连忙跪地求饶起来。 陶三走上前来,忽然双手握住姚谦脑袋用力一扭,只听喀嚓一声脆响,被扭断姚谦尸体无力的晃了起来。 随手将尸体丢在一边,满脸充满煞气的陶三转头看向一众山贼,这些眼看贼首被杀的山贼纷纷跪地求饶。 “都跟着老子,去分寨给岳老大报仇!”陶三说完提着尚在滴血的大刀,朝着sd外面走去,裴镇川、姚谦已死,现在声望最高的最然是陶三,再也没有人敢有反对意见,纷纷跟随左右,岳友冲手下百余人在陶三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朝着分寨而去。 当分寨的三当家娄子安,得知陶三处决了想要投靠他的山贼头目裴镇川、姚谦,最后一点期许也荡然无存,看来主寨岳老大的手下们非要他的项上人头不可,看来刀兵相见再所难免,满是不安的娄子安很快来到分寨大门前,顺着短梯一跃上到寨门前看向远处,很快陶三率领的百余名山贼已经依稀可辨。 看到为首身材魁梧的陶三,娄子安心中一沉,想要对付这个天生蛮力的怪物,只有依靠韩羽的箭术远距离射杀,急切之下连冲身边的山贼吼道:“还不快把韩先生请来,天杀的蠢货,快点去!” 那被呵斥的山贼连忙跳下寨门前台子,朝着韩羽所居之处冲去。 第八十章 变天(二更) “逆徒娄子安,你贪图美色,生性残忍,竟相继害了二当家和大当家性命,按照山寨规矩唯有以死谢罪!”陶三上前一步,冲着分寨朗声言道,“诸位兄弟,大当家身前对大家不薄,常言众人平等赏罚分明,奈何被宵小之徒所害,今日前来只杀贼首,其余之人绝不追究,你等还不快快打开寨门,难道还要为这不忠不义之徒死战不成?” 陶三话音一落,聚在分寨之前的山贼们议论纷纷,若是以前他们还不信,现在倒是可以确认,的确是娄老三亲手杀了二当家肖虎,而为了苏瑾派人杀了岳老大也不是空穴来风,尤其当初下毒干掉了肖虎的全部手下,那些人可都是狮云寨的兄弟,何况不久前娄子安用残酷手段斩杀数个颇有威望资历的山贼,对于娄子安的人品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只是让他们贸然打开寨门,用娄老三的脑袋去换性命也不太可能,因为现在带人前来的是陶三,并不是遵守诺言的岳老大,陶三那冷酷无情的手段可是人尽皆知,天知道若是一旦放弃抵抗,这些打着为大当家报仇的山贼会不会拿他们开刀,原本可以一同作战兄弟间的信任,早已经随着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死亡而消失殆尽,比起相信别人还是相信自己最为稳妥。 陶三也是一愣,本来以为这些平时受过大当家恩惠的山贼们,听到他自认为很有善意的提议,就算不直接围攻砍下三当家的脑袋,起码也会打开寨门放他们进去,只是没想到双方依然剑拔弩张,分寨里面的山贼依然手持兵刃,警惕的盯着聚集在分寨外的陶三一伙。 三当家娄子安眼看手下山贼们,并没有因为陶三的煽动还有所动作,总算送了一口气,此时对于陶三恨到了极点,朗声冲手下山贼们叫嚷道:“大家不要相信他的话,根据可靠消息,是陶三谋害了大当家,并且派人在二当家所在之处的水井里投放毒药,其实他早就预谋着坐上大当家的位置,从他刚刚杀了岳大哥的亲信裴镇川和姚谦夺权可见一斑,大家跟着我替岳大当家报仇!” 听到裴镇川和姚谦被杀,一众分寨的山贼一阵哗然,他二人可是岳友冲除了陶三之外,最为信任的两个山贼头目,除了陶三的带领的十多个亲卫之外,其余山贼都由这二人率领,若是真是陶三杀了这二人,这岳老大是被谁所杀一时实在很难说得清楚,一时有些搞不清楚事情原委的山贼们本能的站在娄老三这边,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实至名归的三当家,总比陶三这个近卫靠谱的多。 陶三面色一肃,现在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无法善终就以真刀真枪的搏杀解决这一切,背叛兄弟在先的娄子安必须死。 “为岳大当家报仇,随我冲杀!”陶三手提大刀一人当先,朝着分寨冲去,身后的山贼们的斗志瞬间被点燃,纷纷手持兵刃叫喊着朝着分寨冲去,分寨之中的山贼们同样无路可退,纷纷举起手中兵刃严阵以待,就在这时忽然一支箭矢呼啸而来,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只见那锋利而致命的箭矢,从后颈贯穿站在寨门台子上的三当家咽喉。 随着一声闷哼娄子安瞳孔睁得老大,手掌用力撑住寨门,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远处手持长弓的韩羽,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娄子安想要大声质问,韩羽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咽喉被贯穿,声带被破坏的娄子安发不出任何声音,在屈辱和不甘之中轰然倒地,失去气力的尸体从寨门上坠落而下已经没了气息。 “你敢杀了三当家!”几个三当家的亲信悲怒交加,手持刀刃朝着韩羽冲了过来。 韩羽神色漠然,连续搭弓射箭,冲来十多个山贼相继被射杀,很快韩羽扬起手弩,对准这些冲到近前的三当家亲信,三箭三命,其余的山贼被突然冲上前的石欣率人上前当场斩杀,不到片刻那些娄子安的死忠派便被斩杀一空。 “开寨门!”韩羽声调虽然不高,但传入每个在场山贼们耳里却极具威势,很快有山贼连忙上前将寨门推开。 韩羽在忠心跟班石欣带人护卫下,穿过一众山贼来到山寨门口,看着陶三淡然道:“娄子安罪孽深重,但已经伏诛,这分寨众人同为狮云寨兄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了,你还是带人速速回返做你的大当家为好!” 陶三心中微叹,这韩羽完全是将他放在分寨弟兄们的对立面,虽说万事从权杀了岳老大的两个亲信,如果执意掌权很有可能被手下记恨,很有可能将杀害岳老大的黑锅强行给他背上,所以韩羽现在这番话,只是告诉他只有一个选择。 很识时务的陶三心中微微叹气,忽然单膝跪地低头沉声道:“我谭三深感岳大当家救命之恩,从未觊觎过大当家之位,先前斩杀裴镇川和姚谦,是因此俩恶贼打算投靠娄老三,并不打算为岳大当家报仇,现在逆徒已经伏诛,我陶三自当离去,只是家不可一日无长,韩公子虽非狮云寨出身,但性情豁达,足智多谋,还请不弃担任大当家一职。” “不可,在下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学子,怎能担当此大任!”韩羽连忙推脱道,他可不是客气,这山贼的大当家可没一点好处,他可不想整天带着一群亡命之徒打家劫舍,而且一旦有了贼寇背景,将来被人翻出来可是不可磨灭的污点,虽然说起来这些山贼比那些卖国求荣的权贵小人好得多,但并不代表韩羽打算落草为寇,他还要尽快救出张大哥,带着他们一家赶往江淮富庶之地做买卖去。 “韩公子切勿推辞,小的石欣跟定您了!”留着山羊胡的石欣满是期许的劝道。 不少山贼想到韩羽平时不错的为人,深得大当家岳友冲信任,加上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并且一剑封喉三当家娄子安,无论怎么看起来韩羽的确是大当家最合适的人选,一时间不少山贼跪了下来,高声请愿希望韩羽担任大当家。 “诸位快起,我韩羽可是承受不起!”只是韩羽扶起一个,另一个复跪,弄得韩羽无可奈何。 沉吟片刻韩羽环视众山贼扬声道:“虽说在下不会落草为寇,但想要为大家指一条明路!” 听到韩羽并不打算担任大当家,不少山贼心中戚戚,三大当家已死,他们又该何去何从,一旦官军再来围剿,恐怕没多少人能够活下来,只是听到韩羽言给他们指一条明路一时期许起来,不过他们目不识丁,只会打家劫舍,实在不知道韩羽所指的明路是否能走得通。 “若是诸位信得过在下,可南下前往扬州之地!”韩羽环视众人正色道,“那里有在下一位朋友,只要大家前去,定能找到活命的营生,实在没必要天天提着脑袋过活!” 韩羽所指的朋友就是许子越,当初那个全家被凤阳权贵冯骥杀了全家,而自毁面容的男子,韩羽曾将不少银两给予,希望他前往扬州之地做生意,并且开玩笑的约定,将来走投无路定要去混一口饭吃,相信这些日子已经小有规模,即便没有做大,只要这些山贼前往带上这些年劫掠的金银细软,相信定能有一番作为。 坦言说若是活得下去,谁愿意做这刀口舔血的营生,虽说前往扬州之地路途遥远,但只要能活下去四海为家也无不可。 韩羽也没急着逼迫他们,反正危机已经解除,给这些山贼一些时间考虑也无不可。 第八十一章 尘埃落定 “韩公子,您可要和我等一起动身!”听过韩羽一番详细的描述和畅想,一个对提议颇为心动山贼,满是恭敬的询问,虽说韩羽并不打算大当家,但不少山贼发自内心的服他,何况为他们指了一条不必再落草为寇的明路。 “只待这边的事情解决,在下自当前往扬州!”韩羽肯定的言道,“不过先需修书一封,确认我那朋友所在之地,沿途打点也好我等前往。”路途遥远,贸然前往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还是等修书确定许子越所在之处,虽然许子越起步的银两都是韩羽资助的,但也要征求对方的意见,这山寨山贼近两百多人想要一次全部安排下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听到韩羽的保证,不少山贼纷纷表示跟随前往,落草为寇刀口舔血的营生实在过得有些提心吊胆,而且随时有可能被官军围剿,若是能有一个稳定生活下去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当然也有数十个山贼不愿离开,虽然其中不乏不再打算落草为寇,但并不打算前往韩羽所说的扬州之地。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韩羽也不吝啬,将三个当家的私藏的库房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些年山贼们藏匿的金银细软数量实在不少,价值足有数万两白银,这一下倒是便宜了韩羽,将将里面的金银细软拿出一部分分发给这些山贼,也算仁至义尽。 就在韩羽准备送许州知州之女,大小姐苏瑾下山前往许州的时候,正巧遇到十多个先前被打发出去,去挖彭黎家祖坟的山贼们满载而归,恶商彭黎为了保命并没有说谎,这些山贼拿着彭黎详细绘制的地图前往彭家祖坟所在之地,杀了守墓人一家老小,掘开坟墓盗走了陪葬金银,这一次性带回了金银足有十万两之多。 只是让这些山贼难以置信的是,这下山一趟却没行到狮云寨竟然变得天,三大当家皆已殒命,狮云寨已是名存实亡,还死了百余名弟兄,不过他们也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将从坟墓里挖出来的十万两白银悉数交给了韩羽,短短一天之内韩羽收获了将近二十万两白银,看着堆成小山一般的金银细软,暗暗咋舌的韩羽一跃翻身成了暴发户。 这一天韩羽亲自前来,吩咐几个山贼从众多抢来的货物里找出一个软轿,很快翻整一新,虽说苏大小姐毫发无伤,斩杀苏瑾未婚夫头颅的二当家肖虎也已经伏诛,但一众山贼都参与了迎亲队伍的偷袭,身上都欠着人命,理应用软轿抬着苏大小姐下山,昨夜韩羽可是苦劝了一晚,许诺了种种好处,才让苏瑾放弃回去后求家父苏知州发兵清剿山贼的初衷。 “韩公子!”忽然一人大步走来,向韩羽朗声言道。 “原来是陶兄,不知前来所谓何事?”韩羽看向走来的陶三,抱拳一礼轻笑询问道。 “韩公子...”陶三一时欲言又止。 韩羽心中一动很快了然,冲周边山贼挥手示意,那些山贼立刻放下手中东西,从仓库里退了出去,韩羽知道陶三有话要说也不言语,只是看着他微微抬头示意,虽然谭三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说不定会为岳老大报仇,不过韩羽想要收服这个强悍的豪杰,所以打算赌一把。 “韩公子真是好手段!”眼看周围山贼已经离去,陶三忽然似笑非笑的看着韩羽。 “陶兄的话,在下有些听不明白。”韩羽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罢了,是非曲直已经没必要再提!”陶三忽然脸色一正,看着韩羽正言道,“我陶三希望追随公子!” 束手而立的韩羽并未多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陶三愿意跟随他虽然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三大当家已经殒命,狮云寨已经名存实亡,留在这里的山贼们已经失去了主心骨,陶三也是一样。 其实当初陶三原本打算接替岳老大的位置,带领这些弟兄们继续守住狮云寨,只是被韩羽一番话推倒了风口浪尖,若是当了大当家,就是明摆着将杀了岳友冲的罪责扣在自己头上,眼看山贼们对他毫不信任,心情复杂,心灰意冷的陶三决定跟随韩羽。 而韩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个身材魁梧的陶三有野心,准确的说不是不甘平庸,不过想来也是正常,历来有些本事之人怎么甘于小富即安,只是韩羽必须确认,陶三并没有为岳大当家复仇的打算,虽然韩羽很欣赏做事果决,身手强悍的陶三,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决不能将一个不确定的隐患留在身边。 “说起来,岳大当家可是死于我手!”过了半响,韩羽忽然盯着陶三双眼言道,他很想从陶三的眼神里看出什么。 “若是当初岳友冲听我之言,派人约见娄老三,到时候一定会冰释前嫌,那时候恐怕被砍下脑袋的就是你韩公子了!”陶三眼神不偏不躲,看着韩羽淡然道,“胜者为王败者寇,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在下打算追随你的原因也很简单,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反过来干掉了三个山贼头目,这份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 韩羽爽朗一笑,扶着陶三手臂道:“在下得陶兄,便是如虎添翼!”韩羽自然不会去问陶三想要什么的蠢问题,向来部下都是论功行赏水涨船高,不是他陶三该求什么,而是韩羽能给什么,该给什么。 韩羽吩咐石欣等数个山贼小头目继续把守山寨,自己则带着陶三率领七八个面相白净,看起来五官端正的山贼担任轿夫和随从,抬着软轿去山洞之前等着苏瑾出来,可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直到日渐三竿苏大小姐依然没有出来的意思。 其间苏瑾一向信任的侍女钰棋出来了三次,向韩羽连连告罪,不过看那神色是偷偷自己跑出来的,想来知道自己要回去继续做她的大小姐的苏瑾,这傲慢脾气可是见长,竟将韩羽等人晾在外面一个时辰,不过谁让他是知州千金,何况在山寨之上也受了不少苦,韩羽摇头苦笑倒也并未怪罪。 过了半饷,苏瑾总算走了出来,只是那妆容让韩羽顿时一愣,只见沐浴之后的苏瑾梳着天鸾簪,头顶斜插着一支累丝嵌宝银凤簪。手拿一柄牡丹薄纱菱扇,身着一袭妃色的紫绡翠纹裙,脚上穿一****烟缎攒珠绣鞋,说不出的华贵庄重。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睛挖下来!”眼看韩羽等人怔在原地,苏瑾气呼呼的说道,一句话顿时原形毕露。 轿子缓缓升起,一行众人抬着苏大小姐朝着山下而去,距离许州只有三日路程,即将面对明末猛人左良玉,是否能说动这位左总兵出面保住大哥张汤怀性命在此一举,好在他救了苏瑾,手中又多了一张牌,成功的机率大大增加,似乎一切都正朝好的一面发展。 只是先前被山贼围困在山坡之上,带着几个行师前往许州求援兵的张芷墨至今没有消息,而且官军并没前来攻打狮云寨,在这里胡乱猜想毫无益处,只要到了许州城一切就会明朗。 第八十二章 苏府 许州,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屯兵之地,百姓皆知许州总兵左良玉率部屯兵于此,也让城中百姓也避免了被贼寇侵袭,数年经营下来,商贸通商倒是小有规模,只是自从狮云山上来了一种山贼,数年来多劫掠屠杀,以至于许州的商贸往来彻底中断。 虽然当初官军出兵围剿,只是熟悉山谷的山贼纷纷藏匿起来,并没有完全消灭,正巧当时许州苏知州的千金出嫁,被山贼突然偷袭,那苏知州的乘龙快婿被砍了脑袋不说,苏大小姐也被绑上了山寨,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落入一群饥渴难耐的虎狼山贼之手,那后果实在不堪想象。 数天过后没有女儿消息的知州苏越,悲愤交加之下打算请左总兵出兵围剿山寨,准备为他的女儿女婿报仇,没想到却收到山贼一封书信,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想要他的女儿活着就不要攻打山寨,虽然有些怀疑女儿是否活着,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逼急了山贼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以至于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每日茶饭不思的苏知州还要听夫人的哭诉,心烦意乱之下火气渐长,一月以来已经五个家仆侍女因犯了小错而被活活杖毙,心思活络的家仆眼看家主心情不舒,找了个机会劝谏不如张贴告示,相信天下奇人异士众多,众赏之下定有人可以救出大小姐。 知州苏越顿觉有理,重赏那劝谏家仆的同时,命人出了一份告示,不过这告示并未以官府身份,救人的细节也是遮遮掩掩,反正是找天下能人志士前来约定之处,若是能完成交代的任务定有重赏。 此告示一处,许州城顿时炸开了锅,因为山贼的缘故,城中生意日渐萧条,以至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游手好闲无事可做的精壮,很多人都看到了定有重赏四个字,但对于完成任务根本没有记在心里,只有有点力气的精壮纷纷慕名而来,见到约见之人就是一顿自我吹捧。 在屏风后旁听的苏知州,刚开始只是脸色不悦,只是越听越震怒,这些前来之人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菜市场,上到古稀老者,下到十岁孩童竟纷纷到来,忍无可忍的知州苏越当场发飙,那些前来碰碰运气的年轻人直接被送进了打牢,这是官府的告示传开之前,依然有不少人前来碰碰运气,一时间牢狱人满为患。 就在知州苏越快要绝望的时候,商人彭黎的出现,让这个失去爱女的父亲重新燃起了希望。 虽然彭黎只是低贱的商人身份,而且还和山贼似乎有些来往,根本没资格登堂入室,不过只要能救出女儿苏瑾,就是静若上宾也无不可,往日罪责都可以一笔勾销。 彭黎同样也是经过千辛万苦,不知花了多少银两才打听到苏知州的千金被山贼绑上山寨,眼看京城举行会试的二月将近,若是错过还要再等上三年,彭黎多方打探总算得知苏知州千金被山贼绑上山寨之事,立刻前来毛遂自荐愿意担此大任,只是他的要求,让知州苏越一时犹豫起来。 原来商人彭黎所求的是隐藏商人的身份,并且成为有资格参加京城二月举行的会试的举子,这个看起来的简单的要求,其实十分困难,首先明朝规定商人不能登堂入室,当然这登堂入室指的不是房子,而是官府衙门,也就是说商人身份的彭黎不能参加科考,这是朝廷的硬性规定,就是银子再多也没辙。 虽说彭黎朝廷上下的官吏早有打点,只是隐藏商人身份擅自篡改户籍,只能是手握大权的地方官吏,只是不查倒好,若是上面追责下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虽然和彭黎交好的地方官不少,但愿意为他更改户籍的倒是没有,直到遇到苏知州。 救女心切的苏越也顾不得丢官的风险,和满是自信的彭黎一拍即合。 只是知州苏越已经为彭黎办好了一切,甚至连哪年考取乡试第一名,卷子之类的都准备妥当,只等救出苏瑾就申报朝廷,却没想到彭黎竟被山贼砍了脑袋,担心山贼会迁怒女儿的苏越想越害怕,最终害怕变成了愤怒,将所有介绍彭黎和他见面的人员全部法办,一时人人自危。 刚刚从衙门回到宅院的知州苏越,将手中一本珍爱的古籍丢在一边,起身坐下连续数次,看着窗外初春的精致竟没有一丝兴趣,尤其那叫个不停的笼中鸟,更是让他烦躁不安,朗声言道,“来人,给我把这些畜生给我丢出去!” “老爷,大喜啊!”唤来的仆人眉飞色舞的冲着苏越说道。 “喜从何来!”苏越眉头一皱,对他来说除了女儿苏瑾的安全之外,并没有所谓的喜事。 那家仆心中一突,立刻意识到触了老爷眉头,若是今天没有喜事,恐怕一顿板子是逃不掉了,连忙跪下来惶恐道:“是大小姐回来了!” “哪个大小姐...你再说一遍!”苏越噌的站了起来,眼看那家仆吞吞吐吐,立刻不悦道,“真是废物,话都说不清楚!”说着自顾自的朝着外面跑去,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振奋人心的了,虽说自从彭黎身首异处,苏越基本已经心灰意冷,但他宁愿相信这一切的是真的。 “老爷您慢点!”那家仆连忙追了上去,若是老爷有个磕磕碰碰,他十条命都不够偿还的。 苏越一路小跑冲到府前,发现他那夫人早先一步到来,早已和女儿相拥哭成一团,周围的侍女们纷纷垂泪,侍立左右的家仆们同样神情黯然,虽说大小姐归来是一件大好事,只是他们作为仆人必须表现出和主人一样的情绪,主人在哭他们若是放声大笑那一定是嫌命长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苏越看着平安回来的女儿苏瑾,皱了数月的眉宇总算舒展开来,虽然他很想上去冲女儿说回来就好,但先一步注意到韩羽等人的苏越,还是拿出一家之长的威势,板着脸愠怒道,“妇道人家只知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真是让客人看了笑话!” “别理你爹,走,跟娘回屋,让娘好好看看!”苏瑾的母亲陈氏因为是大户人家女子,是苏越的结发夫人,在宅中地位很高,女儿回来大喜之下丝毫不给丈夫面子,拉着苏瑾朝屋内走去。 知州苏越轻咳几声掩饰尴尬,接着面色一正看向韩羽,其实自从这个年轻人进宅以来他早已打量过,为官多年见过的人多如牛毛,其实每个人都会因为所处的环境,地位的不同,还表现出不同的气质,甚至这种气质埋进了骨髓,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之时就会不经意的表现出来,只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一袭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似乎有些不同。 按理说平头百姓见到官吏,不是诚惶诚恐就是献媚讨好,起码早已经跪下来叩首,但韩羽眼神炯然清澈,只是略显好奇的打量了周围的布景,便礼貌性的抱拳一礼,既没有傲慢无礼,也没有跪伏讨好,就因为这个不经意的行为,倒是让苏越高看了几分,那些软骨头的宵小之辈就是别人想要尊重他们,他们也站不起来,苏越也算确定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救出他女儿之人,而不是只是一个跑腿送人的。 就在苏越打量韩羽之时,韩羽同样也在打量知州苏越,也许因在宅院之中,苏越并未身着官服,只是寻常的便服,他的身材并不算高,不过皮肤百褶相貌堂堂,一言一行都有门道,既给人一种高高的威压,又能让人生出惊服之感,想来也是,能够官居知州这么多年,自然绝非简单人物。 韩羽欠身抱拳一礼道:“草民韩羽,拜见知州大人。” “不知公子是如何救出小女的!”官威十足的苏越随口问道,虽说有可能就是韩羽救了苏瑾,但身为知州的苏越自然不可能和一个草民客气,免了跪礼这般面对面的说话,已经是一众莫大的恩惠。 “三大贼首已经伏诛!”韩羽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说得苏越愣在当场。 第八十三章 苏越的判断 听到三大贼首皆已伏诛,知州苏越一脸错愕,自从女儿苏瑾回来他就想到了种种可能,只是万万没想到三大山贼首已经身死殒命,虽然这消息尚未证实,但眼前这个自称韩羽的年轻人应该没有诓骗他的理由,何况这种事一问女儿苏瑾便知,忽然想到这样站在外面绝非待客之道,连道,“韩公子,里面请!” “大人先请。”韩羽向陶三等人微微示意,靠后半步跟着苏越来到奢华的客厅。 “看茶!”分主宾坐定,苏越扬手示意一边侍立的侍女。 “多谢大人!”韩羽起身抱拳一礼,倒是周全了礼数。 对于韩羽的恭敬苏越还是十分满意,眼看韩羽并没有没有一般年轻人的莽撞,浅尝几口香茶,手指轻点着杯壁温笑道:“事情来龙去脉,还请韩公子详细道来。” 韩羽略一沉吟,将当初他所在的商队如何被山贼劫掠,商人彭黎前来引发的风波,再到如何见到苏大小姐,接着三大贼首自相残杀,最终身死殒命的经过一并详细告知,苏越神色平静淡然只是静静听着,似乎在判断韩羽所说的真实性。 当然韩羽并不是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所说的内容里刻意略去了和贼首达成协议之类的事,也没有提及手刃彭黎,至于彭黎伙同山贼引商队前来供山贼劫掠之事也是一语带过,因为韩羽很清楚彭黎之所以能这么做,自然是得到了知州苏越的默许,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多说只会引来灾祸。 “韩公子当真了得!”听过韩羽的详禀,知州苏越抚掌大笑。 “不敢当,大人!”韩羽谦逊的说道。 “小女苏瑾命悬一线,多亏韩公子仗义出手,不知韩公子可有心愿,本官自当全力促成!”苏越想了想,轻笑着试探性的问道。 但凡入了这会客厅的,不是帮忙拉关系,就是贿赂求官的,至于比他职位高的官职,都是他前去人家会客厅,而韩羽直到现在依然没有说明所求为何,让知州苏越一时心里没底,虽说这人情完全可以赖掉,只是此事传出去他的名声就臭了,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很容易遭同僚鄙夷,为官多年的苏越很看重人情世故,所以这人情必须还。 听到知州苏越试探性的询问,韩羽心中一喜,心中不由暗道:“来了!” 韩羽之所以一直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说所求什么,正是在等苏知州主动提出来,其实韩羽也是为了试探,眼前这位大人是否看中人情,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对一件事的看***因为性格而变得不同。 比如有些人看到一个蜡烛,会觉得还少一个蛋糕,而有的人却觉得缺少一个皮鞭,有的人看到大海看到它的幅员辽阔,而有的人看到的却是淹死过多少人,所以对韩羽来说,眼前的知州大人如果看中人情,那么这人情便价值千金,救了女儿苏瑾的性命就成了最难还的人情,若是苏知州心情凉薄,那么这人情就一文不值,敷衍两句就能打发过去,好在现在看来苏越属于前者。 “在下数年前听闻左大人驻兵许州,心中神往已久,还请劳烦知州大人代为引见。”韩羽起身抱拳一礼,说出早已想好的话,他很清楚若是坐地起价只能引来反感,而且不到万不得已,韩羽并不打算让知州苏越还了这个人情。 “仅此而已?”苏越一愣,有些疑惑韩羽的所求竟只是引荐,这种举手之劳甚至不用他去通报,只要塞上一些银两,那些军饷严重不足的兵士们,绝对会乐得屁颠屁颠的帮忙通报,所以这请求完全就是客气敷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所求。 如果说韩羽想要在左总兵手下某个一官半职倒是可以理解,但眼看韩羽一副书生面相,哪里受得了军旅之苦。 最重要的是苏越虽然身为知州,但他也没办法将一个陌生人安插进左良玉的军营,更不要说担任一个不错的官职,左良玉虽说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手下兵士虽然军纪败坏,但却不要不能打仗的庸才,所说驻军与此受知州节制,但苏越哪里敢得罪左良玉,每次都派人将粮草银饷早早送去。 “在下出手救苏小姐只为道义,别无所求。”韩羽抱拳一礼,言之凿凿的说道。 不动声色的苏越眉头一皱,韩羽这话他是不会信的,微微向身边侍女示意,很快一个低头快步走来的家仆手里端着不少银两,走到韩羽面前跪地将银两高举过头,苏越上前豪爽道:“韩公子,些许银两还请收下。” 韩羽目光一扫,这足有一千两纹银,这苏知州果然出手阔绰,不过若是一月之前也许会垂涎不已,不过自从在狮云寨获得价值将近二十万两纹银的金银细软,这区区千两纹银实在看不上眼,连忙欠身抱拳,以一副惶恐的模样道:“大人这是何意,在下万万不能领受!” 苏越心中一动,这千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连苏知州都有些肉痛,很多普通人甚至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按理说拿着这些钱也能当个富家翁了,只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年轻人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再次让苏越高看了几分。 只是苏越反而担心起来,向来人都是不为小利,必有大谋。 “难道想要图谋他女儿,入赘当女婿不成?”苏越暗暗寻思起来。 虽说韩羽面色仪表出众,但明显就并非世家子弟,没有显赫的背景,有没有功名,怎能当他苏越的女婿,虽说先前本应该是他女婿的世家公子以外被山贼砍了脑袋,让很多豪门望族都觉得苏瑾是克夫的扫把星,但想要做他女婿之人依然数不胜数,自然不能韩羽占了便宜。 不过先前在苏瑾跟随母亲回房之时,似乎有意无意的看向韩羽,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早让苏越警惕起来,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还了这个人情,决不能让韩羽称心如意,在苏越的心中一惊坚信,韩羽并不是嫌弃银两多,而是嫌太少,一惊有了决断的苏知州已经有了决断,也失去了和韩羽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眼神向一边的侍女示意。 侍女心领神会,在为韩羽添茶之时,刻意将茶杯添满。 这向来添茶都是七分,若是添满就是委婉的表达赶客之意,韩羽心领神会,起身抱拳道:“大人且安,在下告退!” “韩公子这就要走?”苏越起身挽留道,“不如留下来尝尝本官夫人的手艺?!” “大人心意在下愧领了,在下还是早些回去的好!”韩羽淡然一笑,并未将苏越的客套话当真,接着进言道,“不过大人,那引荐之事...” “放心,本官自会办妥,你且在客栈暂等些时日。”不再挽留韩羽的苏越从容道。 韩羽从苏府出来,神情立刻一变,冲等在外面的陶三低声道:“立刻派人回去,让山寨的所有人躲藏起来,这知州大人可不打算放过狮云寨!” 第八十四章 狗眼看人低(二更) 从苏宅返回客栈的韩羽,虽然只和知州苏越有过短暂交谈,但却从中感受到那为官多年锻炼出来的城府,乘龙快婿被杀,耽误了苏越往上爬的可能性,女儿被山贼绑上山寨,天知道经受了怎样的折磨,这口气怎么可能轻易咽得下去,虽然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及一句关于狮云寨,但显然苏越并不打算放过这些山贼。 若是以前韩羽自身难保,自然不会去管这些山贼的死活,但现在却不同,韩羽有这个能力给他们一条活路,这数百人不仅是一股势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数百条鲜活的人命,不过那些拿着银两下山,并不打算追随他的山贼就没必要去理会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陶三并未多言,甚至没有询问来龙去脉,立刻派一个得力的山贼立刻返回山寨。 韩羽现在也算资金雄厚,挑选的客栈自然是许州城数一数二的,远远看去最吸引人的便是烫金牌匾,豪迈写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数层装潢奢华大气的楼层,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其中所住之人都是小有资产,否则恐怕连小厮的打赏都给不起,只是因为日近傍晚,客栈客房早已慢了,连草棚都没有,更不要接待韩羽这一众十多人。 掌柜端详了韩羽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虽说眼前这年纪不大的小子长得白净俊逸,身边又有十多人跟随,但身着不过常见的长袍,那些手下更是清布麻衣,想必是哪个穷乡僻壤进京赶考的举子,虽说举子很有可能做官,将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老爷,但也有多年不中穷困潦倒之人,这富来客栈有些背景,倒是不会把一个穷酸的举子放在眼里。 “没地方是什么意思!”站在韩羽身边的陶三冷斥一声质问道。 “没地方就是客满了,难道诸位听不懂人话!?”小厮眼看掌柜一脸戏虐看好戏的样子,顿时一脸傲然的说道,这些年只要掌柜不想接待的客人,都是他们这些小厮负责驱赶,虽然这些人看起来五大三粗,但想来也不敢在衙门不远处闹事,接着满是嫌弃的摆手道,“就你们这些穷酸的家伙,还是去前面的客栈吧,免得脏了店面!” “怎么,还不滚!“小厮眼看韩羽等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忽然从袖口里掏出几钱丢在地上斥道,“拿着爷的赏快滚!” 眼看小厮在驱赶客人,不少客人从厢房内走出来看起了热闹,这种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总有一些搞不清楚自己身份的人,想要住在这种彰显身份的客栈里。 “你小子找死!”陶三可是暴脾气,哪里能忍受这小厮狗眼看人低,眼看韩羽同样神色冰冷并没有阻止之意,心中一冷上前一把将小厮举过头顶,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客们,眼看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厮惨叫连连,再看陶三这杂耍一般的好戏,纷纷大声叫好起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三尺青锋脱鞘而出的青鸣,声音未散,一道身形已经疾驰而来,那手中锋利兵刃直指陶三面门,陶三预感到危机到来,随手将小厮丢在一边,顿时砸翻了一块桌椅,顺势抽刀横挡,铛的一声闷响,刀剑撞在一起出崩鸣之声。 “够了吧!”一个低沉冷厉的声音,从一个横握长剑,戴着斗笠看不出真容之人嘴里传来。 “有些本事!”陶三神色严肃起来,此人剑法虽说力道不强,但刁钻锐利,必须小心应对,不过被激起战意的陶三哪能干休,就要冲上去教训一番这个自大的家伙,忽然被一边的韩羽扬手拦了下来。 “原来是刑部捕盗司的胥吏,失敬失敬!”韩羽向陶三暗暗点头,接着微微欠身向那戴着斗笠的之人抱拳轻笑道,“大人虽然功夫了得,但身为女子一人只身上路,若是遇到危险如何得了!” 周围众人也是一愣,没想到竟有官差住在客栈,一时议论纷纷起来。 戴着斗笠之人微微抬头,看向韩羽的眼神闪过一丝冷厉,沉声言道:“快说,你是如何得知!”那质问的语气好似面对罪犯一般。 “大人衣着虽有掩饰,但女子独有的香气,实在很难瞒过其他人。”韩羽不置可否的回应道。 “谁问你这个了!”戴着斗笠的女捕快语调微扬,盯着韩羽质问,“快说,你是如何知道本吏的身份的!”若不是忌惮站在一边手持大刀虎视眈眈的陶三,恐怕早已经冲上来拿下韩羽逼问了。 韩羽顺势指了指女子腰间,隐隐从衣衫里漏出小半截的一块铜牌,虽然看不清真切的字体,但从那朱红色的一角,可以判断出那是一个‘捕’字,女捕快哑然惊叫一声,气呼呼的盯着韩羽,接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回到厢房狠狠的将门关上,不知这是在冲韩羽生气,还是在自责自己的冒失。 就在所有宾客议论纷纷的时候,谁都没发现人群中有双眼睛,紧盯着那女捕快的厢房。 掌柜本来还在心疼被女捕快猛拍的厢房房门,只是很快听到惨叫呻吟的小厮,立刻想起来眼前这些不速之客竟然当面打人,这可是太岁头上动土,想到以前也有人在客栈里闹事,只是被那些官府的衙役弄进牢里,个个变得服服帖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客栈闹事,掌柜向另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刻从后门而出,前去官府找衙役前来,到时候定要这些穷酸土鳖好看。 不动声色的韩羽自然看到掌柜派小厮前去报信,不过不论去找谁前来韩羽都是不惧,随手抱起一个酒坛随口问道:“掌柜的,不如你行个方便,给我们一些客房,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没发生过!!”那中年掌柜冷笑连连,满是可怜的看着韩羽,到这种时候知道服软了,怕了?已经晚了,“你们给我等着,一会就有人来收拾你们!”掌柜有着官府衙役作为依仗,言语十分狂妄,一些看客微微摇头,暗暗为韩羽惋惜,看来这年轻小哥真是不懂外面的规矩,竟然来一个有着官府之人背景的客栈闹事,等进了牢狱不死也要脱层皮,有可能功名都保不住。 韩羽猛的拿酒坛朝掌柜掷了过去,冲周围的陶三等人冷声道:“给我砸!” 陶三等人可是山贼出身,哪里受过这种鸟气,韩羽的命令好似天籁之音,纷纷拿起最近的东西开始猛砸起来,一时间整个客栈不时传来碎裂的声响,陶三等人可是破坏的好手,不到片刻就将所在的地方砸了个七七八八。 全身颤抖的中年掌柜完全傻了,本以为刚刚韩羽是在告饶,没想到竟是在警告,可怜那中年掌柜以为可以羞辱韩羽一番,却没想到先被韩羽砸掉了整个客栈,那疯狂的架势简直是专业的,一众在楼上看热闹的住店客人,满是惊愕的看着韩羽等人疯狂的打砸,谁也没想到会上演这么一处,难道这个年轻公子有着强大的背景不成? 听到动静从厢房内走出来的女捕快,眼看韩羽等人疯狂的打砸先是一愣,转而冷笑看着,这家店可是和官府有些关系,用不了多久官差就会到来,若是将这个先前让她下不了台的混小子关了牢狱,倒是一件好事。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这里闹事!”随着一声暴喝,十多个傲气十足的带刀衙役,在小厮的带领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八十五章 仗势欺人 听到一声暴喝从外面传来,韩羽顺势看去,十多个傲气十足的带刀衙差已经进了福来客栈。 “停!”韩羽扬手下令,示意陶三等人停下打砸的同时,顺势将捧在手里的酒坛猛的丢在衙差们不远处的地上,砰的一声闷响,顿时酒水撒了一地,粉碎的陶瓷四处散落,吓得一众衙差后退数步,手掌本能的握住刀柄,严阵以待的盯着企图‘袭击’他们的韩羽。 “安大爷您算来了!”泪流满面的掌柜跪倒在衙差脚下,看着满地被砸坏的桌椅板凳,砸碎的花瓶酒坛,一时悲从心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就是这些蛮贼,几位官爷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那被抱住大腿的衙差满是嫌弃抱着他大腿的掌柜,生怕弄脏了他崭新的官服,只是平时收了不少好处,倒也不好将他一脚踢开,好言安抚了几句,冷眼看向一身书生儒士打扮,满脸从容笑意的韩羽,再看身边五大三粗的陶三等人,怎么看都是一脸匪气,这种人绝不可能是世家豪门的出来的,八成就是前往京城路过许州的举子。 为首的衙差名叫安大海,在这许州地界也是小有名气,市井小民和贼匪寇盗都要敬称一声安爷,坦言说光靠每月发下来的饷银还不够他逛一次窑子,因而常常带人走街串巷寻找营生。 好在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就有对错,而这对错往往就是他安大海说了算,至于那些不给孝敬还打算去县衙告状的,先打折你一条腿,再给你安个勾结盗匪的罪名弄进牢里,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这福来客栈是安大海最喜欢来的地方,因为每次都能从擒拿之人身上狠狠捞一笔,有时候甚至会用被擒拿的无辜之人,顶上那些尚未破案的案件,反正只要孝敬得当,上面的吏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人稀里糊涂的就被砍了脑袋。 这天,久没开张的安大海眯着眼,懒散躺在堂口外的石阶上晒着太阳,想到窑子里几个小骚蹄子身子的妙处,一时全身不安分的扭动起来,只是最近有些手紧,那窑子后面可是有不小的背景,安大海可不敢乱来,没银两可不敢进那消金窟。 正巧福来客栈的小厮前来求援,言客栈里有人闹事,一听此话安大海立刻喜上眉梢,甚至没来得及通知一起出行的吏官便带人先一步出发,反正到时候弄来银两不少了他的就是。 打量了一番韩羽和身边的陶三等人,也算阅人无数的地头蛇安大海傲然道:“尔等蛮贼胆敢在这里闹事,来人给我拿下!” 在安大海看来,这种明显是在穷乡僻壤小有身家,不懂外面规矩的家伙简直就是肥羊,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们送进牢狱,搜光他们随身携带的银两,再令他修书一封回家讨要银两,这种事衙差安大海不知干过多少次,早已是轻车熟路。 正在这时从外面赶来一人,此人留着短须,看起年近四十,身着一套半就不行的吏服,一脸不悦的走进来冲着安大海,丝毫不留情面的抱怨道:“你小子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想吃独食不成?!” “薛老哥误会了,这不是事情紧急,生怕蛮贼跑了不是!”安大海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意,心中却是一阵怒骂,这姓薛的不过一小吏,根本算不得官,按理说根本管不到他,只是因为县令大人为了避免任何一方私吞银两拒不上交,所以规定这外出搞副业必须两方一起出行互相节制,只不过担心薛斌回去在县令耳边嚼舌头,安大海才满脸讨好言语。 薛斌同样很清楚他俩互不统属,眼看安大海给了他面子,就坡下驴站在一边不再吱声,反正到时候弄来银两交给县令大人也算交差,只是当看到韩羽的时候,薛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忽然想到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白面书生,只是一时竟想不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将他拿下!”安大海安抚了小吏薛斌,转头冷眼傲然看向韩羽,接着冲身边一众衙差下令。 锃的一声轻吟。 顺势抽出大刀的陶三和一众山贼,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众衙差的同时,隐隐将韩羽护在中间。 一众衙差也是一愣,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打算抗法,竟然公然持械与他们对峙,一般来说那些人只见官差到来,不是惊恐的哀求不断,就是拿出银两讨好,像这样敢于争锋的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尤其那身材魁梧满脸杀气的陶三,给人一种危险的秉然之感,一时间这些借官势横行霸道的衙差有些胆怯起来。 “真是一群废物!”见一众手下竟胆怯不敢近前,安大海满是气急败坏的骂道,只是他却躲在最后面,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 站在二层的看热闹的女捕快,眼看她竟和这些羸弱之辈同属官差,一时竟有些无地自容。 没想到这个刚刚还打砸客栈,匪气十足白面书生,竟有这般骨气,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纷纷起哄叫好起来。 “一群欺善怕恶的鼠辈,还是尽快滚回去吧,何必在这里丢人现眼!”韩羽很清楚这些地方的衙差有多黑,看起来维护治安除暴安良,其实大多数时候治安就是被他搞坏,除的是安良,逍遥法外的才是有些背景的暴戾之徒,对于这些披着衙差皮的流氓,韩羽哪会有好脸色,就算当场杀了他们,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相信知州苏大人也会出面解决。 韩羽伙同这些官差不知进退惯了,一向把百姓当做软柿子,被韩羽喝了一声,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虽说不敢带人冲上去,但还是抄起一边灯盏就要掷过去,突然站在一边冷眼旁边的小吏薛斌猛然想起来韩羽是谁,这不正是那个救了苏大小姐,被知州大人请入客厅畅谈年轻书生! 先前薛斌奉县令之命,将这月的批文连同孝敬的银两一并送了过去,正巧看到坐在客厅内的韩羽,当初还琢磨这是哪家的公子,现在倒是想了起来,却发现安大海竟打算将灯盏掷过去的蠢事,若是惹怒了这韩公子,到时候知州大人怪罪下来,他们身上随便拿出一条罪名宣判也是必死无疑。 事关生死,全身冷汗直流的薛斌一个健步冲了上去,赶忙一掌拍掉茶杯,顺手给了安大海狠狠一个耳光怒骂道:“你小子找死啊,韩公子这样的贵人也是你能唐突的!”接着一个劲的朝安大海使眼色。 安大海完全被这一巴掌打闷了,只是看到小吏薛斌猛挤的眼睛,忽然听到一个什么贵人韩公子,忽然想起城中都在传一个姓韩的公子从狮云寨救出了苏大小姐,当初安大海还在感慨是哪家的祖坟上冒青烟,才有这样和高高在上的知州大人攀上关系的机会,想到这里顿时一个激灵,看着冷笑连连的韩羽一时肠子都悔青了。 忽然看到一边还等着让他做主的掌柜,安大海总算找到了出气筒,上前一顿猛打猛踹,顿时打得福来客栈的掌柜哭爹喊娘,不少人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二层原本打算看热闹的女捕头倒是很清楚梳理清楚了一切,很显然这个穿着普通材质服侍的年轻韩公子有着不一般的后台,对于这种仗势欺人之人她实在看不惯,冷冷瞪了韩羽一眼转身回了厢房。 第八十六章 冲突 “这样打下去,若是出了人命岂不晦气!”韩羽看着被打得哭爹喊娘的福来客栈掌柜,语气淡然的说道。 “韩公子说得在理!”薛斌满脸赔笑的说道,接着冲衙差安大海颐指气使的沉声道,“还不住手,没听到韩公子的话吗!?” 安大海连忙住手,满是献媚的冲韩羽抱拳道:“只是此人有眼不识泰山,竟唐突了韩公子,小的也是为公子您打抱不平啊!” 韩羽心中冷笑,出气就说出气,歪理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接着冲陶三示意点头。 陶三自然明白韩羽的意思,从身上掏出一小袋银两,丢入满脸讨好的小吏薛斌手里,神情漠然的转身退了回去。 “韩公子这不是折煞小人了!”薛斌连忙推脱道,只是那手中紧攥着银两显然没有退回的打算。 “各位办差也是不易,拿着喝茶,切勿推脱!”束手而立的韩羽从容一笑,并没有傲然的神情。 让小吏薛斌不禁感慨,这韩公子果然有大家风范,难怪能被知州大人器重,看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今日有个照面混个脸熟也是一件好事,现在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替这个前途无量的韩公子出口恶气,眼看瘫倒在一边呻吟不断的福来掌柜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安衙差,这掌柜似乎与通缉的贼盗有些相像!”小吏薛斌冲着安大海充满深意的说道。 衙差安大海本来还忐忑得罪了韩羽,手足无措的侍立在一边,听到小吏薛斌的话心中一喜,这份人情算是欠下了,转头冲着那神色慌张的掌柜恶狠狠厉声道:“早觉得你这厮有问题,来人给我绑回去严加拷问!” 听到衙差安大海的话,福来客栈掌柜刹那间面如纸白,瘫倒在地动弹不得,那牢狱可比阎王殿,进去的就没有活着出来的,他知道得罪了贵人,只是谁能想到一个衣着简朴的年轻公子,竟有着这般强势的背景,只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罢了,这掌柜也是无妄之灾,不如几位衙差将那寻衅滋事的小厮带回去好了。”韩羽看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的掌柜,语气淡然的朝着小吏薛斌和衙差安大海说道,眼看日渐西沉,再去找其他客栈倒也麻烦,不如就住在这里,大棒已经亮了出来,该是拿出胡萝卜的时候了。 “韩公子真是慧眼如炬,在下也觉得这小厮更像前些日子通缉的盗匪,安兄你说是吧!”眼看韩羽出言,心思活络的小吏薛斌立刻奉承道,同时提点安大海切莫犯了糊涂。 “正是,正是,小的也这么认为!”衙差安大海也是连连点头,对韩羽的说法十分认同,转头对一众跟随而来的手下衙差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贼人绑了!”一众衙差也醒悟过来,立刻上前将先前被陶三狠狠丢出去,蜷缩着身子动弹不得的嚣张小厮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小吏薛斌和衙差安大海对韩羽告罪几声,尤其安大海上前给了福来掌柜几个嘴巴,好生训斥了一番,让他小心伺候韩公子,在韩羽的允许之下,二人才拽着五花大绑的小厮朝着府衙返回。 韩羽从陶三手里接过一小袋银两,随手丢在千恩万谢叩首的福来客栈掌柜面前,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道:“拿着,给我们安排几间客房,好生送些饭菜酒水来!” “各位大爷,快请!”客栈掌柜连忙爬起来,弓着身走在前面,一步三回头的引着韩羽等人来到福来客栈最好的厢房,这种事本来让小厮来做即可,只是深感韩羽救命之恩的掌柜,恨不得一路跪着才能表达感激之情,至于被韩羽打砸的店面,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人活着可比什么都重要。 等待苏知州引荐的韩羽一行人就在福来客栈住了下来,不得不说这福来客栈不愧是许州最好的客栈,无论是厢房、饭菜都是一等一的,若不是韩羽有着和知州大人的交情,恐怕真没办法住进来,第二天一早,福来客栈有着官家背景的大东家前来致歉,当着韩羽的面一顿嘴巴打得那侍立在旁不敢动弹的掌柜好似猪头,当即表示银两全免,想住多久住多久。 和韩羽称兄道弟的福来客栈大东家刚刚离去,坐在大厅里索然无事的正在品茶的韩羽,忽然被外面一阵嘈杂声吸引过去,很快在七八个精锐护卫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二楼,只是韩羽看到为首身着锦衣翩翩公子的时候,差点一口名贵的香茶大红袍差点喷出来,来人正是知州苏越的千金苏瑾,不过值得称道的是,女扮男装的苏瑾别有一番风味。 眼看苏瑾径自走了过来,韩羽起身微微欠身抱拳道:“苏大小姐!” 苏瑾先是一愣,眼看被韩羽一眼认出女伴男装,气呼呼的坐在韩羽身边的的椅子上不满道:“无趣,真是无趣!” “苏大小姐赏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韩羽略显恭敬的询问,虽说苏知州要引荐左良玉恐怕没这么快,但还是试探性的询问起来。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苏瑾面色一冷,满是不悦的嗔怒道。 “在下不敢!”接着冲掌柜漠然道,“还不快上最好的茶!” “喝茶,喝茶,真是无趣!”言看韩羽笑而不语,苏瑾忽然信口说道,“韩羽,不如你入赘娶我好了!” 韩羽一时哭笑不得,这小妮子当真敢说,不过说起来苏瑾不仅外貌出众,而且又是知州大人的千金,想要娶她的人恐怕可以绕许州城一圈,多少人挤破头只为能和苏瑾说上一句话,虽然不知此话是否是一时兴起,但起码韩羽要比太多人幸运的多,不过韩羽还是毫不迟疑的坚定回答道:“不行!” “啪!”苏瑾一拍桌子,猛然站起来手指指着韩羽气恼的质问道,“怎么,连你也嫌弃本姑娘是克夫的扫把星!?” “苏小姐误会了。”韩羽解释道,“只是不才并不打算入赘,就算要娶也要风风光光的六聘迎娶,再说不才并不想当大小姐心上人的替代品!”韩羽很清楚苏瑾从来不缺追求者,就是现在那些豪门厌恶她克夫不与来往,那些寒门世家子弟为了攀附知州苏越,依然乐此不疲,只是苏瑾根本看不上其他人,韩羽有自知之明,倒也不会因为苏大小姐一句信口之言沾沾自喜。 苏瑾一愣,转而神色一暗,的确对这个救过她命的韩公子只是有些好感,甚至谈不上喜欢,更不可能牵扯所谓的举案齐眉,只是每一夜都只要一合上眼,夫君被山贼斩下脑袋的一幕就会出现,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加上府中沉闷,就是后花园赏赏花,也有一大堆家仆护卫跟着,今日烦闷之下偷偷跑了出来,想到韩羽住在福来客栈,便不自觉的走了上来。 不知为何,苏瑾心中生出一股怨气,也许是被韩羽说破心事,或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安慰,冷着脸起身就要朝外走去。 忽然二层一间厢房传来一声惊呼,先前那个秉持正义的女捕快一脸慌张的冲了出来,冰冷的目光环视在场所有人冷声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走!” 苏瑾本就心里有气,没想到冲出来找事的,立刻不屑的反唇相讥道:“我要走了,看谁拦得住!” 那女捕快眉头一皱,突然朝着苏瑾冲来,苏大小姐身边几个护卫立刻冲了上去,凌厉剑锋呼啸而出,瞬间划过数个护卫的手腕,一时鲜血横飞,手中的刀剑顿时掉落在地,横握长剑正对苏瑾脖的女捕快冷声道:“别让本使说第二遍!” “你...你!”带着哭腔的苏瑾,转头看向不远处站起来的韩羽幽怨道,“快来救人家!” “这位大人,这位可是知州大人的千金,你...”韩羽温声提醒道。 “本使管她是谁,今天谁也别想走!”手握长剑控制着苏瑾的女捕快毫不客气的打断韩羽的言语,语气愈发冰冷。 韩羽眉头一皱,看来事情并不简单,想到刚刚女捕快一脸慌张的从厢房里冲出来,忽然心中一动已是有了计较。 第八十七章 破贼 福来客栈气氛无比凝重,一众手腕被利刃划过,眼睁睁看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手持长剑横在知州大小姐苏瑾的脖颈,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冷汗顺着一众护卫的脸颊滑落,若是大小姐有个闪失,他们不仅必死无疑,连同他们的家人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韩羽,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带着哭腔的苏瑾被剑锋一横,原本求救的言语戛然而止。 “大人稍安勿躁,有事好商量!”心中已有计较的韩羽朗声安抚道,这个女捕头身为官差,按理说应该明白知州千金代表着什么,只是在韩羽表明苏瑾的身份之后,依然我行我素,看来整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闭嘴!”挟持苏瑾的女捕头冲着韩羽冷斥一声,环视周围众人道,“在场之人将身上所携之物全部放在桌上,快!” 韩羽眉头一皱,看来这女捕快挟持苏大小姐并不是心血来潮,她想要借助保护苏大小姐的护卫,控制住所有大厅里的人。 韩羽八成可以确定这个女捕快应该丢了东西,而且是一件足以让她十分看重的贵重之物,甚至不惜得罪知州大人。 挟持知州之女可是大罪,即便事态平息恐怕这官差也做不得了,而且即便偷了女捕快重要之物的盗贼就在大厅里,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听话的拿出所盗之物,何况若是有些经验的惯盗,恐怕早已将所窃之物藏匿起来,不过对这个女捕快来说,只要让所有人留在大厅,就有将被盗之物找回来的可能性,看来也是孤注一掷了。 韩羽向陶三使了眼色,身材魁梧的陶三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一柄短刀从背后缓缓抽出。 听到女捕头的话,大厅里的众人都是一愣,不过在韩羽的带领下,将随身携带之物逐个放在桌上。 韩羽看准时机,忽然冲到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身边,拍着他的肚子不悦道:“唉,你这里藏了什么东西,还不快点拿出来,你想害死苏大小姐不成!” 那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满脸愕然,一时脸色神情尴尬,半天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这鼓起来的就是肚子,里面全是脂肪,哪有什么藏匿之物,只是总不能站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掀开衣物让大伙看一肚子肥肉,只是被韩羽一顶可能害死苏大小姐的大帽子扣下来,那肥胖商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女捕头同样看了过来,就在她转头的一瞬,突然心中一秉暗呼糟糕,左手顺势抽出一把贴身携带的匕首,企图挡住迎面冲来手中锋利的短刀,砰的一声闷响,匕首、短刀呼啸交错,强劲的力道让女捕头只觉手臂发麻,满是震惊的看着陶三,没想到当初交手过的这个壮汉先前竟隐藏了实力,力道之强令人骇然。 眼看占据优势,陶三哪会放过,顺势贴了上去手中短刀悍然朝持有长剑的手臂斩下,这一击快若闪电,逼迫女捕头不得不抽手以长剑刺向陶三正面胸口,企图阻止陶三救下苏瑾,只是没想到陶三并没有急着冲过去,而是横向将短刀架在女捕头的脖颈,一瞬间 “韩公子,此人该如何发落!”陶三警惕的盯着女捕头,冲韩羽请示道。 韩羽上前迎过心惊后怕的苏瑾,听到陶三的言语,想也没想的说道:“放了她,我可不想为难这位大人!” “不行,我要让她尝尝苦头!”苏瑾听到韩羽竟不打算为她出气,而是想要放掉这个挟持她的女捕头,一时怒火中烧的嚷道,“来人,给我扒了她的衣裳,挂在客栈门前!” 被陶三短刀横在脖颈的女捕头听到苏大小姐的话,顿时脸色煞白,士可杀不可辱,她身为刑部捕盗司官差,常常天南地北的追捕恶贯满盈之人,自然并不怕死,可是将她一个大姑娘扒了衣服挂在客栈门前,可比杀了她还难受,只是被陶三所制动弹不得,一时下定决心虽死不能受此侮辱。 韩羽苦笑连连,这女捕头可是刑部捕盗司的人,代表着官府脸面,虽然职位不高但前来许州定有差使,别说韩羽,就是苏知州想必也会礼遇有加,若是在这里将她痛打一顿出气,或是侮辱了她,恐怕会惹上大麻烦。 “苏大小姐切勿息怒,这位官差想必也有差事在身,不如暂且回去休憩,待尘埃落定我定让她登门道歉!”韩羽冲着苏瑾说道,无论如何先要安抚这个苏大小姐,不管怎么说她也遭受了这无妄之灾。 “也好,韩羽这里交给你了!”苏瑾忽然想起她无意中听到父亲苏越,曾经提及过这些神出鬼没的官差,他们不仅调差恶贯满盈的流寇盗匪,有时候也会调查官吏,苏瑾似隐隐有些后怕,瞪了女捕头一眼,带着一众护卫离开了客栈。 “放开她!”韩羽坐在一边,喝了一口香茶冲陶三说道。 陶三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还是顺势收起短刀,返身站在韩羽身边满是警惕的盯着女捕头。 “在下韩羽,不知女捕头怎么称呼?” 眼看苏大小姐离开,周围的一些原本喝茶吃饭的食客也准备起身离开,不过韩羽刚刚也算帮了她,犹豫了一下淡然道:“刑部捕盗司白茹雪,你的这份人情算是欠下,只是恐怕没机会还你了!” “没关系,有的是时候慢慢还!”韩羽将香茶一饮而尽,起身轻笑道,“在下还要带着白捕头去知州府登门道歉呢?” 不等白茹雪说话,韩羽上前向陶三交代了几句,忽然上前从一边拿过一个晚上才会点起的灯笼,冲在场刚要离开的众人朗声道:“各位且慢,今日是在下儿子满月的日子,特此让大家猜上一猜,若是猜中这灯笼有什么,这一百两纹银当场相赠,决不食言!” 此话一出,在场原本打算离开的食客纷纷充满兴趣的围了过来,一百两纹银并不是小数目,这彩头倒是很有吸引力。 “这位公子,既然是彩头,起码要说个谜面,不然如何猜得中!”站在最前面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两眼不时看向那白花花的五十两纹银,势在必得的冲着韩羽询问道。 “这位大哥说的是!”韩羽赞了一句,接着朗声道,“说来也巧,今天无意之中看到里面有一物件,说起来和这位白捕头还有些渊源,似乎是有人刻意藏在里面!” 韩羽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就在这时陶三率领数个山贼猛的冲了上去,将人群中几个左顾右盼之人当场擒拿,一众食客满脸震惊,看着一脸冷笑的韩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给我搜!”随着韩羽一道命令,陶三等人对几个人上下其手,很快在一个人的衣袖里,找到一块手掌大小的硬快,陶三顺势抽出短刀用力一划,那破开的袖口划出一块铜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周围刹那间安静下来,铜牌长两寸,宽八分,正面镶着一个朱红色的‘捕’字,背后是几行小字,刑部捕盗司,十八行省同行。 捕头白茹雪满脸震惊的上前将铜牌收起,这块铜牌十分重要,不仅代表着她的身份,也有一些特权,若是丢失可是大罪,所以才会铤而走险的挟持苏大小姐,企图勒令在场所有人的人留下来再仔细盘查,没想到却被韩羽很简单的搜了出来,一时满是好奇的看向韩羽。 眼看捕快白茹雪看来,韩羽轻笑着解释道:“这一百两纹银可不是小数目,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不是没有,但之下并未见过,而这些被擒之人大多左顾右盼,虽然并非十拿九稳,但也是有八成把握,这与这些人,想必就是白捕头苦苦追捕之人。” 大恩不言谢,想到韩羽刚刚说儿子满月,捕头白茹雪抱拳祝贺道:“恭喜韩公子之子满月!” “儿子嘛,会有的。”韩羽尴尬一笑回应道。 捕头白茹雪一愣,转而噗呲笑出声来,暗暗摇头这韩公子当真有意思,忽然想到什么建言道:“正巧本使也要去见苏大人,不如一同前往。” “乐意之至!”等了这么久的韩羽的确想要去见苏知州,必须尽快见到左良玉,请他出面保住身在凤阳的大哥张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