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的威尼斯,游人如织。 雷雅托桥横跨于大运河上,刚朵拉小船在运河中往返,接送着一拨又一拨的旅者。常年暴晒在威尼斯的艳阳下,船夫们精壮的四肢大多被晒得黝黑,他们站在船尾,戴着各色草帽,摇着船桨引吭高歌,原生态的意大利民间小曲儿就回荡在两岸色彩鲜艳的建筑之间。 岸上、桥上的游客们走走停停,时不时举起相机,记录着这座浪漫水城的风情,太阳也未停下脚步,缓缓西移,拉长了人们的影子。 岸边商店前的餐桌旁,一名年轻的女人捧着本书,安静地阅读着。 女人长得很美,皮肤白皙而晶莹剔透,鼻梁高挺,眼眸呈现出淡淡的茶色,若是不经意地一眼扫过去,会误以为她是本地人,可仔细打量,就能发现这张脸更多地呈现着亚洲特征。事实上,这是个有着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的亚洲姑娘。 她在商店门口的餐桌旁坐了很久,从中午开始,直到日落黄昏。 比她更早来到这里的一位摄影师,金发碧眼,身材修长,站在距离她十米远的河岸边。他的相机用三脚架支撑着,镜头对准了雷雅托桥,也无意间将那年轻女人的身影纳入其中。 正是如此,他才注意到了她。 华灯初上时,游客明显少了,原本拥挤的雷雅托桥上渐渐安静。 光线昏暗,已经不适合看书,那女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端起桌上的一杯柠檬酒,小缀了一口,又淡淡地扫了一眼水面上的景致。待她将酒杯放回桌上,拿起书打算起身时,年轻的摄影师已经抛下了三脚架上的相机,朝着她疾步走去。 摄影师用美国口音的英语与她打招呼:“嗨,你好,我……我是一名摄影师。” 年轻女子的眼神有些迷茫,呆了半晌,目光才聚焦到眼前这位男子身上,她左右顾盼了一阵才拿指尖点了点自己:“我?” “是的,这位女士,我在跟你打招呼。”摄影师微微笑。 年轻女子礼貌地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中,也用英语答话:“你好。” 那位摄影师很有绅士风度,在征得她同意后,才在她的对面落座。 “我在这里拍照,从日出到日落,一整天了。”男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摄像机,“我看到你整个下午都在这儿。” 年轻女子轻轻耸肩,微微偏了偏头:“是的。”淡淡笑着,等着他的下文。 “我的相机里有了你的照片,而这些照片可能被刊登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但我得征得你的同意。”摄影师切入了主题。 年轻女子听了,显得有些惊讶:“美国《国家地理》?很棒的杂志。”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们为了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需要静静地守候在某个景点,十几甚至二十多个小时,我当然不能吝啬于自己的肖像权而毁了你一整天的心血。”流畅的英语,英式发音。 那位摄影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表达了谢意后,走到商店中点了一杯红酒,又返回来。 夜幕笼罩下的威尼斯褪去了喧嚣,星光与灯光倒映在河水中,熠熠生辉。 喝红酒的时候,摄影师的眼睛扫过那女人手中的书,他从事摄影许多年,习惯性地去观察周边的事物,然而这本书封面上的几个字方方正正,结构复杂,明显不是英文,他没能看懂。书面上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瓷制花瓶,瓶身上有彩釉的花纹。 “这是哪里的瓷器?”摄影师好奇询问。 她原本看着运河发呆,听得询问,转过头来,又是用那一脸迷茫的神情问他:“什么?” 摄影师用手点了点她书本上的图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指点低头看手旁的书,看到他的手正点着封面的花瓶,不由一笑:“哦,这是中国的瓷制花瓶。” 她这回笑容很大,露出了一口贝齿,让这个笑容显得阳光灿烂,而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一抹月牙,不等他开口,便自顾自介绍:“中国的国名都与瓷器挂钩,中国的瓷器很有意思,种类繁多、魅力纷呈。” 摄影师又指着她书本封面的几个结构复杂的文字:“你认识中文?所以,你来自这个瓷器的故乡?” “是的。”她答。 她之前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跟他聊起中国的瓷器,眼中的茫然一扫而空,这时候,她的眼睛就显得很灵动:“不同地域,不同朝代,瓷器显现着不同的特色。南方的白瓷,北方的青瓷,唐代的青花,宋元明清的颜色瓷、彩绘瓷……” 兴许是因为他聊起了她感兴趣的事物,她像老朋友一样跟他侃侃而谈,谈天说地,之后又将话题拉到了他的摄影。 “很多游人都只是把美丽的景色当做一片幕布,与风景合个影就走了,这样根本无法品味到景色的真正美好,美景如美酒,需要慢慢品,就像你这样。”摄影师拿起自己的红酒杯,轻轻地晃了晃。 “我能看看你的作品吗?”年轻女人问。 “当然可以。”摄影师从三脚架上取下了相机,走回女人面前,大方地递给她。 她翻着一页页照片,发现每一张照片之间几乎没有差别,翻了近乎三十多张,才感受到光与影的变化,不由地问:“你拍了多少张?” 摄影师微微笑了:“估计有一千张吧。” 年轻女人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她倒回去看,看到了最近拍的几张照片,黄昏中的河畔,有她,周围的游人一直在流动,只有她保持原有的姿势,没怎么动过。 “我的老师是《国家地理》杂志的特约摄影师,他教会我一种新的照片处理方法,时间也像一位旅客,我得把它们捕捉到照片中,从清晨到黄昏,最后从这近千张照片中挑选出合适的部分,融入时间母版,白天和黑夜就全都融合在同一张照片里了。”摄影师说完这些,观察着女人的眼睛,担心自己说得过于专业,她理解不了。 “如此一来,只有像建筑物一样未曾挪动的我会在照片中留下清晰的面目,而其他旅者都会成为模糊而流动的背景,所以,你只征求了我的肖像权是吗?” “的确如此。”摄影师回答。 漂亮,有情调,还很聪明,摄影师心想。 她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再次弯起,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露出些少女的腼腆来,又带着几分雀跃:“我给你看看我朋友拍的照片,我出门前特意将他的作品存入了手机。”说着,她从包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递给他看,“你可以往后翻,有很多的。” 得到了她的允许,摄影师翻看着她相册里的照片。 每一张照片的背景都美得令人窒息,有的是碧海蓝天,有的是深绿色的植物园,还有的是名胜古迹,可极致的景色完全没能掩盖住这些画面的主体——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 她站在高原的劲风中,发丝乱舞。 她赤脚走在沙滩边,低着头沉思。 她在庞贝古城脚下,发愣出神。 摄影师翻了几张照片,发现眼前的女子正托着腮,用微微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像是等待着他的点评。 “很专业。”摄影师的称赞是发自内心的。 得到了肯定,年轻女子笑了。她一直知道,那个人的摄影技术很棒,但是能够得到美国《地理杂志》摄影师的亲口称赞,她还是为他感到高兴。 “看得出来,这位摄影者很爱你。”摄影师继续翻着照片,每一张都要停顿至少十秒钟。 听到这句话,女人怔了怔。 “这些照片,都是他抓拍的吧。摄影者唯有对眼前的素材真正热爱,才能有灵感,照片是摄影者心意的表达,他的所思所想都能从作品中一览无余,他眼中的你是怎样的,照片中的你就是怎样的,你看,在他眼中,你如此美丽。”摄影师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中的她。 “这不可能。”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脱口说出了这句话,像是很直白地质疑对方的专业性,显得没礼貌,她又补充道,“也许是你搞错了,我还有另一个好朋友,她每回给我拍的照片都惨不忍睹,但我们关系很好。” “我说的这套理论不适用于业余摄影师的,他们还未将自己的灵魂融入相机。”摄影师见她忽然沉默,不知她到底是喜是忧,但他需要告诉她事实,“他很爱你,我很确定。” “你给了我灵感。”那个人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年轻女人的心不由得一抽,甜蜜与疼痛同时袭来,她思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啊,曾对她说,她给了他灵感。 手机相册里的光与影在摄影师的指尖流泻,新翻到的照片与之前的不同,主体变了,不再是眼前的女子,而是一位英俊的东方男人,总共有三张照片。 第一张,男子的侧面,他身姿英挺,站在一片东南亚的密林中,阳光穿过热带特有的植被枝叶,形成斑驳的光点,落在他身上。他抬着双手,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比划成一个镜框,微微眯着眼眸,表情专注,仿佛正在勾勒着摄影角度,兴许是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满意,他唇角轻轻勾着,从容又自信。 第二张,依然是侧面,一身骑士装备,他骑着马飞奔,马蹄恰巧落在一个水坑里,溅起的水花被定格在空中,反射出七彩的阳光,尽管如此,也未能掩盖骑手的潇洒风姿,那种属于年轻、健康的男性所特有的活力。 第三张,正面照,背景是非洲大草原,血红的夕阳将枯黄的草染了色,他倚靠在一辆越野车上,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头发下是深邃的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只手夹了一根烟,穿了一身黑衣黑裤,腿很长,很放松地倾斜着。 “是他吗,为你摄影的人?”摄影师问。 年轻的女子还在发愣,听了他的问话,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的。” 摄影师从手机中抬头看她,河岸商店透出柔和淡雅的灯光,让他能看清她的脸,此刻,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颊有了淡淡的红晕。 少女的娇羞? 摄影师笑了笑:“这位男士英俊,有男人味,而且很爱你,你们应该相爱的。”他将手机还给她。 西方人说话向来直白。 她接过手机的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开口时,声音也透着沮丧:“他只是热爱照片中的风景,或者,在他眼中,我也不过是一道风景罢了。” 而在他的生命中,我也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她想。 “我的判断不会错的,相信我,他心里有你。” “他曾经是我的丈夫。”年轻女子说话声音很轻。 “曾经?”摄影师不解。 “我们已经离婚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瞬间暗淡了。 涵养良好的摄影师并不打算刺探她的伤心往事,举起红酒跟她干杯。 柠檬酒的杯子与红酒的杯子轻轻触碰,在威尼斯的星空下发出细微的交击声,她一口饮尽了柠檬酒,所有情绪都随着那杯酒咽了下去。 那是常思齐出国后第一次对外人提起吴尘。 吴尘啊吴尘,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 有时候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有时候又希望你永远忘记我。 第一章 奔驰AMG飞快地行驶在马路上,尽管卢峰已经把车速提到交通规则限度以内的最快速度,常思齐还是不断催促他:“快点快点!我们这一趟是瞒着你哥偷溜出医院的,得快去快回。”她的一只手被白纱布吊在脖子上,单手解着病号服的纽扣,显得有些费劲。 卢峰斜眼看了看后视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囔道:“我要告诉我哥。” 常思齐脱下病号服,单手从一个纸袋中抽出一件淡绿色阿玛尼长裙,瞧见后视镜中卢峰带有怨念的眼神,一边将套在身上的裙子往下拉,一边吩咐:“别偷看!” 轿车轮胎碾过一块石子,车身一阵颠簸,常思齐的身子猛然脱离了座椅,脑袋撞在车顶上。 砰! “Ouch!” 卢峰见了,吹了声口哨,眼光从后视镜收回,平视前方,嘴角却微微上扬。 常思齐抚摸脑门,忿忿道:“不许笑!” 卢峰张嘴,皮笑肉不笑—— “哈!” “哈哈!” “呵呵!” 常思齐也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轿车到达了目的地——爵世酒吧。 常思齐将病号服随手丢在车上,理了理裙摆,下车朝酒吧走去,走了没几步,又顿足,回头看看:“真的不一起进去?” 卢峰坐在驾驶座,脑袋一偏:“哼!” 常思齐顿时怂了,倒退几步走到车边,清了清嗓子:“听说这帮人是黑白两道同时混的,我一个人……” 想了想,改口:“一个女人……” 想了想,又改口:“一个独臂的女人进去可能会有危险,万一我真的有去无回,你怎么跟你哥交代呢?” 卢峰这才回头,斜视她:“你也知道危险?” 常思齐认怂地揉了揉鼻子:“剧组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把庄晓和江瑞踢出了剧组,之前两个多月的剧本都白拍了,钱也白花了。我这不是帮他拉投资来了么?” 卢峰:“这么点钱,我哥都搞不定?” 常思齐:“这么点钱?四千万呢!” 卢峰:“那也是小意思。” 常思齐:“无论如何,这笔损失都跟我有关,我得想办法弥补不是?” 卢峰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常思齐:“去不去?” 卢峰不动。 常思齐撇撇嘴:“算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办。”转身向酒吧走去。 卢峰偷偷看她背影。 常思齐忽然转身,朝着卢峰竖中指。 卢峰忙回过头,继续装木头人。 常思齐循着手机上的包间房号,口中念念有词:“A013……A013……”终于找到了门口,透过雕花的玻璃门,隐约可见里头坐了三个男人,最左边的男人有着大背头,满面胡渣,中间一个寸头,穿了背心,胳膊肌肉上有龙形纹身,最右边的男人十分瘦小,扎了马尾辫。 常思齐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径直地坐到中间那个肌肉纹身男的正对面,甚是豪迈地从桌上拿起一个干净的酒杯,自顾自倒满一杯酒,单手举起酒杯朝着纹身男致意:“勇哥好!这杯我敬你!”她穿着淑女风格的裙子,拖着个被白纱布包着的胳膊,做这套动作时,显得很不协调。 对面三个人都盯着他看。 纹身男指了指一旁的大背头:“他才是勇哥。” 常思齐尴尬地微微转过身子,朝大背头道:“勇哥好……” 最右边的马尾辫小个子男人嚷嚷:“你谁啊你,混哪的?” 纹身男道:“别呀,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漂亮妞儿呢?” 纹身男转过头,色眯眯地看着常思齐:“妹妹,你来找勇哥什么事?”语调暧昧。 常思齐放下酒杯,用手背一抹嘴:“叶观杰介绍我过来的,说是勇哥对投资电影有兴趣?” 一直沉默的大背头这才缓缓开口:“哦,你是常小姐吧?这个事儿阿杰跟我说过,没问题!”大背头拍拍胸脯,偏头对一旁的马尾男小声嘀咕了几句,马尾男点点头,走出包间门。 常思齐没想到这个勇哥这么好说话,连忙从包包里掏出一份剧本策划书,递到勇哥面前:“勇哥,这是项目的具体情况,您可以看看再决定是否投资。” 勇哥却推开了那本策划书:“甭看了,阿杰介绍的,我绝对放心!事情包在我身上,来!喝酒!”勇哥说着,将常思齐面前的玻璃杯拿开,换了个红酒杯到她跟前,给她倒了杯红酒。 常思齐悄悄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距离她溜出医院已经一个小时了,吴尘说回家给她拿换洗的内衣,她估摸着吴尘开车来回一趟需要两个小时,现在,恐怕他已经在返回医院的路上了。 常思齐得到勇哥的投资允诺,想着速战速决:“勇哥仗义!早就听叶观杰夸您眼光独到,人也豪爽,来!这杯酒,我敬您的!”说着,一口干了红酒。 对面两人见了,拍手叫好。 “好!” “好妹妹!” 常思齐将一份投资协议书拿了出来,一把拍在桌上:“勇哥,我把协议书带来了,您看看。”她又从包中拿出一支笔,“我把笔也给您带来了。” 勇哥扫了眼合同书,接过,随手丢在一旁:“放心,签个字的事儿,不就是四千万么?小本买卖。先喝!”说着,又为常思齐倒红酒。 勇哥又转身问纹身男:“瘦子呢?瘦子去拿酒怎么还不回来?” 包间门口有人应道:“来了来了!” 小个子的马尾男瘦子经过包间门口时,看到一个皮肤白净的大男孩正杵在门口,男孩穿着运动服,比他高了两个头,他仰着脖子狐疑地瞪了大男孩一眼,那男孩不屑地偏过头,随手将运动服上的连衣帽戴到头顶。 瘦子将托盘中的几杯烈性鸡尾酒放到桌上。 勇哥将酒杯推到常思齐面前:“爱喝啥,自己挑。” 常思齐已经几杯下肚,虽然她酒量不错,但这样杂乱地一通喝,非醉倒了不可,她开始推辞:“不是想扫勇哥的兴,我的胃不好,再喝就要伤身了,还请勇哥谅解。” 一旁的纹身男道:“骗谁呢!刚才两杯红酒下去,眼睛都不带眨的。” 瘦子跟着瞎起哄:“就是,你不给咱大哥面子呢。” 勇哥挥了挥手,身旁两人立马止声,不敢再说话了。 勇哥笑笑:“常小姐都说不喝了,你们不要为难一个小姑娘。” 常思齐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表:又十分钟过去了,吴尘这下肯定已经在回医院的路上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客气道:“勇哥通情达理,我先谢过了!这合同放您这儿,好歹四千万的投资,您有空再仔细翻翻,决定了就给我个电话。” 纹身男见她起身,腾挪了一步,挡在她身后:“哎哎哎……怎么回事儿?这就想走了?不是好歹四千万的投资吗?” 常思齐疑惑:“什么?” 马尾男也道:“四千万的投资,妞儿没什么表示?” 常思齐有点明白过来,但还是不确定,虽说她知道这是一帮怎样的人,但是她相信叶观杰,叶观杰安排的这件事,她应该不会有危险,而且方才这个勇哥说话还算讲理,她把目光移到勇哥身上,征询地望着他,谁知勇哥已经换了副痞痞的表情,用一根牙签剔着牙,开始翻起剧本策划书来。 常思齐心中忽然凉了下来,但是不得不继续装傻:“什么表示?” 纹身男浑身肌肉健硕,像一座小山一样挡在常思齐身后:“至少抱一个吧?” 常思齐在心里“呸”了一声叶观杰,暗想“叶观杰办事不靠谱,就知道这四千万没这么好拿”,听到纹身男提的要求,咬一咬牙:“就抱一个?”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望着勇哥。 纹身男道:“就抱一个!” 勇哥微微点头。 常思齐怎么着也算一个演员,虽然只是个新人,但是演个拥抱、拉手的亲密戏还是没问题的,若是抱一个就能为吴尘拉来四千万的投资,解决他的困难,何乐不为? 常思齐大大方方地走到勇哥身旁,张开双臂。 勇哥却坐着不动,“呸”得一声,从口中吐出牙签。 常思齐不解。 一旁的纹身男道:“怎么?还要勇哥主动?自己不会过去?” 常思齐心下不爽了,但是想到吴尘,咬了咬牙,微微弯下腰,伸着双臂,磨磨蹭蹭地靠近勇哥,心想就意思意思,谁知勇哥猛然伸手拉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就倒在了勇哥腿上。 一旁的纹身男和马尾男哈哈大笑。 纵然常思齐神经大条,此刻也感到了深深的屈辱,更何况那勇哥的一只大手已经很不老实地在她背部游移。 常思齐道:“放手!”已经换上了低沉的、警告的语气。 勇哥不为所动,在她背后的大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常思齐横躺在勇哥腿上,被勇哥摁住了腰身,身子动弹不得,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到了地上的一个啤酒瓶,朝着桌腿猛然一砸。 啤酒瓶砰然炸响,玻璃四碎开来,其中一道碎片反弹到空中,与常思齐细腻、白皙的脸部肌肤擦身而过,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马尾男和纹身男吓一跳,勇哥的身子也猛然一抖。 常思齐单手握着半个玻璃瓶,玻璃尖锐的碎裂处精准地对住了勇哥的脖子。 常思齐继续冷冷道:“放手!” 勇哥不老实的大手从她身上挪开,举起,作投降状。 常思齐从他腿上挣扎着站起,碎酒瓶牢牢抵在勇哥脖子处,但她的手已经微微发抖。 那勇哥虽然举手示弱,但是额头已经青筋暴起,他还从没被一个女人威胁过,此时碍于那个抵着他喉咙的破酒瓶,只好压抑着怒气。 “死女人,你想干嘛?”一旁的纹身男跨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常思齐的胳膊。 常思齐单手握着的碎酒瓶尖端更紧地抵住了勇哥的脖子,一道血痕从他脖颈处蜿蜒淌下。 “你再过来一步?”常思齐的身子在颤抖,但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勇哥骂了一句“操”,道:“小娘们你玩真的?” 纹身男和马尾男都十分紧张,两人用豹子一样的眼光盯着常思齐,像是随时要扑上去撕碎她一般。 常思齐深吸一口气,道:“我这手可是没有动,若是您自个儿的大动脉非要往玻璃上凑,那可不是我故意的,我大不了进去蹲几年,您可得给自己备着个好点墓碑了。” 勇哥不仅人生第一回被一个女人威胁,还被威胁得这么彻底,连马尾男和纹身男都要对常思齐另眼相看了,这女人看着高高瘦瘦、弱柳扶风的模样,不料言行举止简直像个女侠。 但是勇哥毕竟是勇哥,“大哥”的头衔也不是白来的,该嚣张就嚣张,该服软就服软,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立马换了副笑脸,语气也软了:“常小姐不愧是演员出身啊,这是想让哥儿几个见识见识演技吧?”他指了指桌上那份剧本策划书,“你的实力我了解了,不必说,你演的这戏一定火,这合同我签,我马上签。” 他说着,一边看着常思齐眼色,一边伸手去拿合同和笔,在合同上签名:“来,你看,这不就签好了吗?你先把酒瓶放下,我们再好好聊聊合作的事?” 常思齐知道他这是缓兵之计,但她也已经骑虎难下,通往包间的路大概三米,中间挡着两个男人,正死死盯着她,她只好挪开了酒瓶。 正在这一瞬,大背头“砰”地一拍桌子,猛然站起,一把揪住了常思齐的长发,又将她摁压在桌上,怒道:“你这个贱女人,还敢对我动手了?四千万?嗯?张口就是四千万?懂不懂道儿上的规矩?还演员?演员不就是让我们搞的吗?” 第二章 又是“砰”得一声,包间的门被人踹开了,穿着运动服的大男孩倚着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声道:“常思齐,你再不回去我哥就要找我算账了啊,你可别拖累我!” 大背头见了,歪着嘴冷笑:“哟,哪里来的小白脸,也是演戏的?哪个剧组……”话没说完,一只球鞋扑面而来,正中他脑门,劲道还大得不可思议,在他脸上印了个鞋印的同时,还给他砸出鼻血来了。 纹身男和马尾男立马飞扑上去,左右两边夹击卢峰。 常思齐依旧被勇哥钳制着,她的额头磕到了桌角,破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正沿着额头、鼻梁往嘴角淌,火辣辣得疼,她声音却镇定:“你要怕拖累,就自己回去好了。” 卢峰单脚一勾,绊倒了冲在前头的纹身男,又一胳膊肘击中了马尾男的腹部,还能分出精力跟常思齐聊天:“这主意不错,那我走了啊。” 常思齐冷哼一声,道:“出卖队友,可耻!” 一个拳头挥向卢峰,卢峰轻松避开,反而抓住对方胳膊,顺势往后一拉,对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身体前倾,倒在地上...... 再次干倒对方,卢峰点头道:“嗯,好吃不过饺子,好卖不过嫂子!”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让屋内另三个人都分了神,趁着大背头分神的当儿,常思齐手中的酒瓶子一个猛力扎入他大腿,大背头闷哼一声,骂骂咧咧,正要重新抓她头发,她的高跟鞋已经精准无误地踹向了大背头的下.体。 卢峰飞快地取下另一只脚上的球鞋,捏在手里当球拍,那两个男人的脑袋就像被他玩弄在手中的球一般,被他的鞋底板打得砰砰作响。 大背头躺在地上捂裤裆,常思齐这一高跟鞋踢得忒准了。 房间内三个男人倒在地上哀嚎。 卢峰和常思齐从包间走了出来,卢峰走在前头,常思齐走在后头。 卢峰打趣她:“看不出嘛!挺会打啊!” 后面只有高跟鞋蹬在地面的清脆响声,常思齐沉默不语。 卢峰这才转身看她,只见她面颊有一处破皮,额头上也破了个口子,一道血痕从口子处蜿蜒而下,一张如花般娇艳的小脸挂了两处彩,显得格外惹人怜,而她的眼眶红彤彤的,眼里包了一包泪水。 卢峰本还想调侃她“方才那豪迈劲儿都哪去了”,见她眼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圈的模样,调侃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两人回到车上。 卢峰发动了车子,光脚踩在离合器与油门上,他的鞋子落在酒吧了。 后座久久无声,卢峰忍不住从后视镜观望,只见常思齐已经默默地换回了病号服,低着头掉眼泪,她哭的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感觉到后视镜里的目光,常思齐挪了挪位置,将脑袋一偏,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刻狼狈的样子,额头与脸颊的破皮口子正在提醒她方才经历的屈辱。 卢峰从副驾驶座上抽了两张面巾纸,头也不回地递给她:“呐。” 常思齐不接,只是将自己那条换下来的淡绿色长裙一把盖在自己的头顶,把自己的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的。 卢峰悻悻地收回了手。 不一会儿,后座传来翻包的声音、打开纸巾包装的声音以及擤鼻涕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后座的人平静了下来。 卢峰才问:“待会怎么向我哥解释?” 常思齐道:“就说我们出去散了个步。” 卢峰:“我鞋都散没了。” 常思齐:“买一双。” 卢峰从后视镜看了看她,她脸上的血迹都还没干:“那你的脸呢?不要了?” 常思齐从车内摸出一瓶矿泉水,又从包里抽出纸巾,用矿泉水浸湿了纸巾,往脸上敷。 “等等。”卢峰将车停下,“我去买双鞋。” 车子停得有点急,常思齐手中的水瓶一抖,矿泉水洒了她一脸。 “靠!”常思齐骂,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倒被矿泉水冲了个干净。 卢峰回来的时候穿了一双拖鞋,飞快地跳上驾驶座,一边重新发动轿车,一边随手甩了个塑料袋给常思齐。 常思齐接过塑料袋,里头是酒精棉球、红药水和创可贴。 “虽然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破相了可要丢饭碗了。”卢峰踏着拖鞋踩油门,车子朝着医院飞驶。 “要你管?”常思齐只用酒精棉球将脸上的血痕擦干,没再用红药水。 “放心吧,我们这幅样子回去,少不了一顿训,你还不如把红药水涂上。” 常思齐将沾了红药水的棉签举到脸庞,看了看表,还是放下了:“不,我觉得我们还可以被抢救一下。” 卢峰:“还有几分钟?” 两人原先按照吴尘回一趟家的最短时间给自个定了两小时的期限。 常思齐:“十一分钟。” 卢峰:“坐稳了!” 奔驰AMG的马达轰鸣。 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病房,吴尘果然还未到达医院,常思齐飞快地跳到病床上,卢峰急急忙忙地将她手里的酒精棉球和红药水夺过来,常思齐又一把夺了回去,要塞进被窝里藏着,两人正毫无默契地掩盖“犯罪证据”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门边响起:“你们到哪去了?” 还是常思齐反应快,立即坐正道:“卫生间。” 卢峰也转身,重复常思齐的话:“嗯,卫生间。” “去卫生间买了红药水?还花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吴尘将手中的一个购物袋丢在常思齐床上,又在两人跟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质问般看着他二人。 常思齐好奇:“哪里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了,不就五分钟么?” 吴尘清亮而深邃的眸光从卢峰穿了拖鞋的脚上挪到病床上露出一半的红药水袋子,最后定格在常思齐的脸:“去爵世酒吧了?” 常思齐连忙掏出袋子中的红药水,对着卢峰的脸颊涂了起来,一边涂还一边埋怨:“小峰你怎么回事儿,这么大人了,上个厕所都能跌倒。” 卢峰拿眼睛瞪常思齐。 吴尘:“卢峰,你带她去的?” 卢峰脸色一变,又连忙配合常思齐的动作:“幸好这里本就是医院,买个红药水都方便。” 吴尘认真地审视着常思齐的脸:“你脸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常思齐装聋作哑,继续为卢峰涂红药水,还埋怨道:“你看,你跌倒就算了,还拉着我一块儿摔!” 卢峰和常思齐一问一答,把吴尘当个透明人。 卢峰小声对常思齐嘀咕:“我两不会一块儿上厕所!” 吴尘:“……” 吴尘站起身,走到距离常思齐一米远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明显,你换了一套衣服,让卢峰开车送你到距离这医院8公里远的爵世酒吧,你喝了酒,卢峰跟人打架了,你脸上还有被尖锐东西擦伤的痕迹,回来的路上,卢峰买了一双新鞋,你用酒精擦了伤口,但是担心被我看出,所以没用红药水。” 常思齐指着卢峰:“你出卖我!” 卢峰:“我倒是想!” 吴尘:“你身上除了红酒味、啤酒味,还有医用酒精和红药水的味道,卢峰打架的时候喜欢用鞋底板打人,他打完人总是忘记捡回鞋子,所以得买一双鞋,他脚上的拖鞋是Muji的,你们去过康复大药房,因为你们没把买来的酒精和红药水口袋藏好,口袋上写着“康复大药房”五个字……” 常思齐默默地掀开被子,想要将那只口袋藏好,却被吴尘抢了个先,吴尘从她手中抽出那袋药,顺手丢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分析:“我经过医院停车场时,顺手摸了摸我们家的车,引擎是热的,所以你们开车的路径很明显了,途径康复大药房和Muji店,最终通向一个既能喝到红酒,又能喝到啤酒的地方,只有爵世酒吧,还有,你去的时候换了身衣服,回来的时候重新换回了病号服,但是你慌乱中把病服穿反了。” 常思齐:“……” 从小就领教着吴尘可怕的观察力,卢峰习以为常,此刻已经站到了吴尘一旁,面带质问地观望着常思齐,仿佛他是跟着吴尘一起过来的,此刻正一道批斗常思齐的所作所为。 常思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算出我一共花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 吴尘一根食指点地:“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一个小时又二十五分钟,当然,实际时间应该更长,我前脚走,你们后脚就离开了吧?” 常思齐:“……” “你不是回家帮我拿衣服了么?怎么这么早回来……”常思齐低着头,声音已经小得像是在哼哼。 “我可没说回家拿。”吴尘指了指床上的一个购物袋,购物袋上印着医院附近某个大型购物中心的logo。 常思齐翻了翻购物袋,里头的内衣是全新的,总共有五套,既有性感蕾丝款的,也有可爱小熊款的。常思齐心底浮现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她的爱豆吴尘,两个月前成了她的合法丈夫。 吴尘见她翻看购物袋里的内衣,解释了一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随意选了几款,你捡着穿。” 常思齐语气平静地回道:“哦,其实我不挑。”心却像被一道电流击中。 门外忽然有吵闹声,吸引了屋内人们的注意,吴尘和卢峰双双转过脸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你们难道不认识我吗?谁敢拦着我?”一个尖利的女声在医院走道中响起,伴随着高跟鞋急切的踢踏声。 “认识啊,你不就是那个《蓝色的举重鬼怪》里的女一号庄晓吗?明星也不能随意扰乱公共秩序啊。”女护士的声音。 很快,这个名叫庄晓的女明星出现在常思齐的房间。 “姓常的!你凭什么冤枉我?你凭什么说是我害你?!”庄晓那张平日里都“浓墨重彩”的脸今天显得很是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她将手中的几张纸团成一团,猛地砸向病床上的常思齐。 常思齐用单手捡起那团纸,颇有些费劲地摊开来看,发现那是一张法院出具的开庭传票和一份应诉通知书。 “你出车祸那完全是你自己运气背,与我何干?!我他妈根本没碰过你开的车!”庄晓的叫嚣声很快吸引来一圈围观的人群,有医院工作人员,也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更有几个消息灵通一路跟踪着她的娱乐记者,正拿着相机对着房间内的一幕拍照。 常思齐一头雾水,她也不明白庄晓为何会收到法院的传单,但是见庄晓如此咄咄逼人,她没了好语气,冷声道:“你碰没碰过我开的车,自己心里清楚,我没找你麻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心奉劝你一句,你现在最好老实在家待着,甭出来作妖了。” 见常思齐这态度,庄晓更为恼怒,大声叫嚷:“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你靠给导演陪睡上位,抢走我的代言,现在还来冤枉我……”说着说着,庄晓的语声带了哭腔,掩面啜泣起来,“你毁了我……你嫉妒我所以要毁了我……”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娱乐记者连忙抓住机会采访庄晓:“庄小姐,这么说,常小姐和吴导的绯闻是真的了?” 庄晓抽抽搭搭道:“对……每次拍完戏,这个女人就坐上吴导的车……她见我没背景,没人撑腰,所以坑害我,现在剧组不要我了,我的经纪公司还要雪藏我……我该怎么办……” 记者的相机“咔咔”作响,好几个镜头对准了病床上的常思齐,也有娱乐记者朝着常思齐发问:“常小姐,你不解释一下吗?” 常思齐知道,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的,无论她怎么解释,最终都能被某些不良媒体歪曲成对她很不利的新闻,而且她也不屑于解释,她只是想演戏而已,如果有人说她演技不行,那她难过,会反思,如果是这类无中生有的谣言,她就懒得搭理。 “常小姐,能把您手中的法院传单给我们看看吗?您真的要起诉庄小姐吗?”又一个娱乐记者问道。 常思齐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庄晓一把夺走了她手中那几张皱巴巴的纸,摊开到媒体记者面前:“你看看,你们看看,她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告我?” 有一个娱乐记者接过那几张皱巴巴的纸:“法院盖了章,看来庄小姐确有触犯刑事条款的嫌疑啊。” 庄晓傻眼:“啊?” 她原本想博取同情的,谁知把矛头引到自己头上来了。 一直不说话的常思齐都为庄晓的智商担忧,忍不住替对手说话了:“我可没起诉她……” 娱乐记者见到向来不爱跟媒体打交道的常思齐跟他说话了,颇为激动,兴奋地盯着常思齐:“但是通知书上写着“本院已受理常思齐诉你方庄晓纠纷一案……”,常小姐怎么解释呢?” 常思齐随意摆了摆手:“反正不是我干的,你们爱信不信。” “是我。”一直坐在墙角椅子上的吴尘开口说话了,他坐的位置太偏,门外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也在场。 这一下,门外的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吴尘也在这里!是吴尘!” “啊啊啊……我要吴尘的签名……” “吴导,能说说具体情况吗?”原本站在门框外的娱乐记者想要走进房门,他身后的一帮人探头探脑,奋力地往房内挤。 每当这种时候,卢峰就会上前,充当吴尘的人肉屏障,他一言不发地拦在门口,不让一只漏网之鱼钻进来。 吴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坦然地面对镜头:“是我,以家属的身份帮她提起的诉讼。” 记者追问:“家属?” 吴尘:“嗯,丈夫。” 第三章 这一下,非但记者和群众们惊呆了,连庄晓都忘了哭哭啼啼,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常思齐却在努力思索吴尘什么时候给她提起的诉讼,忽然想起某天晚上,吴尘拿着张打印出来的的纸走到她房间让她签字,她当时困得神志不清,也不管是什么东西,胡乱签上字就又倒回被窝里了。 庄晓这人胸大无脑,但是这一刻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原来吴尘和常思齐不是绯闻关系,人家是真正的夫妻关系,她得罪了常思齐就是得罪吴尘,所以尽管她名气不小,雪藏她将给公司造成一笔不小的损失,公司依旧这么做了。 “我没有……我没有动过她的车,吴导!请您相信我!”庄晓的语气很委屈,她认为是吴尘在背后操纵一切,只要说服了吴尘,她就还有机会,“吴导,请您不要剔除我,剧组中途换人还要损失一大把钱,对您也不合算啊。” “对,你是没有动过她的车,你只不过指使江瑞在轿车脚刹下头顶了根铁管,让开车的人踩不了脚刹而已。”吴尘淡淡道。 “是江瑞,一切都是他的错,跟我无关啊吴导!”庄晓急急地朝前迈了一步。 吴尘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以保持跟庄晓之间的两米距离:“这些话,你到法庭上说去,或者跟江瑞说,看看能否说服他不在法庭上指证你。我们查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江瑞的罪行记录已经明确,据我所知,他保留了与你沟通的全部短信、微信记录,声称一切都是你的意思。” 庄晓没料到江瑞会出卖她,听了吴尘的话,两腿都软了,一下子扑到了常思齐的病床上,对着常思齐哭诉:“我错了……是我做错了……思齐,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我向你道歉,你帮帮我,帮我求求吴导,不要雪藏我……我母亲得了肾病,需要好多好多手术费,我不能被雪藏,我要赚钱给她治病,呜呜呜……” 她的态度转变太快,常思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开始分析:“咦?你现在还在担心雪藏?你现在最担心的不应该是这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吗?这案子可轻可重,往重了说,就是故意杀人未遂啊,严重的话可以蹲监狱的。” 庄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你……你说什么?” 常思齐:“还有啊,你让我帮你求吴尘,你被雪藏跟吴尘有什么关系?都是因为你在媒体面前口无遮拦惹来太多麻烦,你的公司为了给你公关才雪藏你,你不反思反思自己,倒向别人兴师问罪来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玩手段?” 庄晓一把扯住了常思齐的衣袖:“不!我不能坐牢!我母亲生病还躺在医院,我不能有事……思齐,你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 这一场闹剧的信息量太大,门口抓住了时机的几个娱乐记者心里乐开了花,忙着拍照、录像。 “让一让啊,都让一让嘞,外卖到了!”一个美女捧了个外卖盒,拨开门口围观的人群,想要挤到常思齐的病房中,卢峰连忙拉了她一把,美女与他擦身而过,瞬间发香扑鼻,卢峰的嘴角微微翘起,一张白净的面庞上有淡红色晕染开。 “四七,你要的小龙虾来了!”美女将常思齐病床上的板桌拉开,将外卖摆在上头,又将一次性筷子掰开,想要递给常思齐,忽然发现常思齐没受伤的那只手被庄晓死死抓着,她转身对卢峰道,“怎么回事儿?怎么让闲杂人等进入病房了?还不快请出去?” 卢峰听了,连忙走到庄晓身旁,揪了揪她的衣领:“喂,请你出去。” 美女又道:“怎么?怜香惜玉?不舍得赶人走?” 卢峰立马用双手抓着庄晓的胳膊,想要将她拽出门。 庄晓死死抓着常思齐的衣袖不放手,几乎是尖叫了起来:“思齐,求你不要告我!我求你……” 常思齐的衣袖被她拽得老长,身子都不得不往前倾,一旁的美女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庄晓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让常思齐的衣袖从庄晓手中解放出来。 卢峰几乎是连拖带抱地将庄晓弄出了病房,又将看热闹的人群打发了出去,费力地关上了门。 “费雪娜,病人能吃小龙虾吗?”吴尘开口,他叫“费雪娜”的全名,说明他现在并不高兴。 “能啊。” “能啊!” 常思齐和美女费雪娜异口同声地回答。 吴尘:“胳膊摔断了,忌辛辣刺激性食物,应多吃能转化为有机质骨胶的食品,比如瘦肉、鱼类、鸡蛋、豆类和新鲜蔬果。”他说着,打了个电话给保姆,“小芹,你做点清淡的饭菜,给医院送来。” 挂了电话,又吩咐卢峰:“我还有点事,你在这儿监督,别让她两吃外卖。” 费雪娜抱怨:“表哥!我又不是病号,我为什么不能吃?” 吴尘:“外面的饭菜,质量没保证。” 卢峰:“哥,外头人多,你一个人出得去吗?” 吴尘没说话。 卢峰拿外套:“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等这两人一走,费雪娜和常思齐就大喇喇地开动了。 常思齐看着费雪娜为她剥小龙虾的壳:“fish,还是你最好,我嫁到你们家的这两个月,每天过着清规戒律的日子,都快修成佛了!”她开始抱怨吴尘,“除非是夜场戏,晚上八点以后不让吃东西,吃饭不能太快,吃的东西不能太油,不能太辣,不能太冰……光吃饭都这么多讲究!” 费雪娜调侃:“怎么?后悔嫁给我表哥了?我早提醒过你了,嫁给他之后日子不好过。” 常思齐:“不后悔,就冲你能喊我一句“嫂子”,我也值了。” 费雪娜:“占我便宜有这么高兴?” 常思齐:“高兴。” 费雪娜:“你有本事占我哥便宜去啊。” 常思齐接过费雪娜剥好的虾肉:“那我觉得有点难。” 费雪娜叹了一口气:“唉……真不知道我哥的病能不能好,你说你,嫁给我哥这样的人值吗?我哥就像商场玻璃展柜里的非卖品,只能看,不能摸,那跟追韩国欧巴有什么区别?” 常思齐:“有区别啊,追韩国欧巴还隔着一道屏幕呢,你哥能天天在我面前转悠,我就看看解解馋,哎我说你这表妹当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费雪娜:“我不是你闺蜜吗?还不得为你好?” 常思齐拿手背一抹嘴上的油:“不,已经不是我闺蜜了。” 费雪娜:“?” 常思齐:“叫嫂子。” 费雪娜:“滚。” 第四章 黑色林肯加长轿车停在一所大学校门前,吴尘的私人心理咨询师梅舒朝着轿车走来,半路却被一个古铜色皮肤的年轻男人拦住了去路,那男人将一束花硬塞到梅舒手中才肯放她走。 梅舒无奈地接过了鲜花,坐上了轿车:“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次讲座因为提问环节耽误了。” 吴尘:“没事。” 他和卢峰坐在车内横向放置的软皮沙发上,卢峰手中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吴尘手中捧着一本摄影杂志,两人都没抬头。 司机陈叔见人都到齐了,发动轿车,问了句:“去心理诊所?” 吴尘:“嗯。” 卢峰正登陆着吴尘的微博账号,将方才偷拍到的吴尘的照片发到微博上,很快就有人抢着评论了,网友们在网络上的发言向来比生活中更肆无忌惮—— “你真以为我们是欣赏你的才华才看你的电影?你错了,我们只是欣赏你的颜值。” “啊,老公发照片了,目测一大波情敌即将到达战场。” …… 卢峰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对自己拍的照片满意,对粉丝的热情也满意,作为一个“哥控”,他很为他哥骄傲。 但他的微笑很快收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些对吴尘不满的评论—— “《朝圣者》真是烂片,巨难看!男女主互动超尴尬。” 吴尘上一部电影《朝圣者》争议很大,喜欢这部作品的人对它评价很高,不喜欢的人将它贬得一文不值,两拨人在吴尘的微博底下掐架。 卢峰好歹是导演助理,《朝圣者》这部作品也有他的一份力,他不满地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引起了吴尘的注意。 吴尘:“怎么了?” 卢峰看着电脑屏幕上一条条出格的评论,不知该如何向吴尘转达,他默默地将耳机带上:“没什么,我打游戏。” 但是他的一点小心思都逃不出吴尘的观察力。 吴尘放下了杂志:“拿过来。” 卢峰装傻:“什么?” 吴尘:“电脑。” 卢峰挪动鼠标,想要悄悄关了微博页面。 吴尘:“不要关。” 卢峰愁眉苦脸地把笔记本递给他。 吴尘面不改色地拉着滚动条,一条条阅读着微博评论,表情平静。 微博评论处,吴尘的死忠粉正在跟其他人争论—— “那是你们自己看不懂,吴尘的电影本来就无关风月。” “什么无关风月?他就是讲不好感情故事。” “是不是牵个手就能高.潮了?没见过情侣之间这么缺少互动的,真的在讲爱情吗?” “不走感情路线?那为何要男女主演感情戏?有病吧?” “除了感情戏,其他部分也很难懂好吗?要不要这么抽象?” “编剧是不是从没谈过恋爱的菜鸟啊?” …… 卢峰终于在吴尘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表情:他眉头皱了起来,抬起右手按压着眉心,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吴尘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一包烟,取出一支含在嘴里,微微偏了头,将那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了烟雾,之后闭上了眼睛,长睫毛下垂着。 坐在他身旁一米远处的心理咨询师梅舒为他打开了车窗,同时有意无意地朝着他挪近了20厘米,而吴尘皱着眉,也不动声色地朝着另一边挪了将近半米。 两人平排而坐,中间又拉回了超过一米的距离。 又失败了,梅舒心想。 吴尘从来不喜跟人有肢体接触,甚至不能接受别人太靠近他,这个距离因人而异,身边亲近之人稍好一些,若是陌生人,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是一米。 刚才梅舒试探着突破那一米的距离,而他用行动拒绝了。 方才的一幕让车内氛围有些尴尬,卢峰没话找话,对梅舒道:“你的讲座怎么样?” 梅舒手中还捧着那束鲜花:“还行。” 兴许也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吴尘扫了一眼梅舒,见到她捧在手中的玫瑰花,淡淡道:“恭喜。”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梅舒几乎是本能地解释:“这是听我讲座的听众送的花。”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他有丝毫的误会。 吴尘的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嗯,恭喜你演讲成功。” 梅舒心中有些懊恼——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想多了吧? 吴尘捧起了一本摄影杂志,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一期的摄影主题为文物保护,摄影作品的内容包含了印度的石佛像、中国的兵马俑和叙利亚、也门、伊拉克的浮雕,如今的盗宝贸易在全球范围都很猖獗。 梅舒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望着他古典俊美的容貌,和仿佛天生自带的高雅脱俗的气质。他看杂志的时候很认真,眼睛深邃得如同一滩湖水,让人望一眼便不自禁地沦陷,这个男人啊,舔个唇都能迷死人,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就感觉整个世界瞬间美好起来了。 梅舒还记得吴尘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诊所时的场景,他举止得体,表现得太过于正常,正常到她看不出他有任何心理问题。 她像老朋友一般为他沏了一壶茶,然后状似随意地与他聊天,想从他字里行间探查他的病情。 那段时间,常有一些年轻的男性打着心理诊疗的借口来追求她,导致梅舒以为吴尘也是那些一本正经的泼皮无赖。 第一眼见到吴尘,她只是觉得这客人长得真好看,不仅好看,而且还有些眼熟,不过她仔细思索了一阵,都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她甚至心想,如果这位男士又是打着看病的幌子来追求她的,兴许她会考虑考虑。 直到聊起他的工作,她才忽然有了些印象,他是一名导演,也曾出现在一些电视和电影中。 梅舒不太关心影视剧和演艺圈,虽然遇到吴尘后,这一点被改变了。 在聊到差不多的时候,梅舒终于切入主题:“睡眠质量好吗?” “一般。” “饮食呢?” “饮食规律,挺好的。” “工作呢,有压力吗?” “有一点。” …… 他是一个很被动的客人,问一句,答一句,回答也是简洁明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怀疑这又是一个冲着她来的客人。 她笑了:“你需要我给你开一些抗抑郁类的药物吗?” “应该不需要。”他回答。 “嗯,那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她问。 “……” 他沉默着,不说话。 “哦,那就没事了,你看我们大家时间都挺宝贵的,你若单纯是想找个人聊天,恐怕我并不合适,我这儿可是按小时收费的。”她说。 她以为如此一来,他就会说明自己的来意,或者至少要个联系方式,但是出乎她预料,他走了,真的就这么走了。 “真是一个古怪的客人。”她看着他走出诊所,坐进了一辆黑色林肯轿车,不由得笑了。 她再一次看到他是在电视荧幕上,他参加一个电影发布会,向来不关心娱乐八卦的梅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吴尘穿了一身得体的西装,独自坐在一个角落里,像人群中的一座孤岛。 一般的新闻发布会上,明星才是主角,导演只需要在一旁唱唱配角,但是吴尘导演很年轻,本身也客串过一些电视剧和电影,有很多颜粉,这就导致观众的焦点全在他身上,观众们举着相机对着吴尘拼命按快门键。 出席这类场合,吴尘都会穿上剪裁合身的名贵西装,年轻的导演本身资历不深,更需要打点自己,以示对观众和粉丝的尊重。 所幸他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西装也很适合他,浅白色的衬衣袖子松松地挽起,184的身高,坐在椅子上时,只能曲着一双长腿,而小脚西裤与他的大长腿很搭。他静而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额前的碎发稍稍盖住了乌黑深邃的眼睛。 当听到有人批评他或者他的电影时,他默不作声,当有人表扬赞美他或者他的作品时,他会举起话筒淡淡地说一句谢谢。 他的手中握着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有时候会以笔在纸上飞快地写几笔,尤其是在听到批评意见之时。 偌大的舞台,闪亮的镁光灯,而他坐在舞台靠近后台的角落处,处于光圈的边缘,与台上的主演相聚三米,与台下的观众相聚三米。比这物理距离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吴尘的表情,他从头到尾低着头,淡淡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与观众没有什么眼神交流,那样的表情,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梅舒这才回忆起一个细节:吴尘来她的诊所时,原本坐在沙发的中央,当她握着茶杯在他对面沙发坐下时,他朝着一旁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段距离,本该面对面交流的,变成了斜对面。 这个人,仿佛刻意跟任何周边的人保持着空间距离。 她蓦然明白过来,他并非冲着自己来的,他是真的来看病,最重要的是,他压根没有信任她,所以不肯对她说自己的问题。 对于一个心理咨询师来说,让病人向自己敞开心扉是一种能力,这个吴尘,激发了她的斗志,她想要取得他的信任,也想要知道他的病情。 梅舒在网上查到了他的工作邮箱,给他发了邮件,约他再一次会面。 其实吴尘去过很多心理咨询处,结局几乎都一样,对方问一句,他被动地答一句,最后却并未说明自己的问题,无功而返,像梅舒这样重新找他会面的情况,是第一次。 梅舒果然是专业的,她这回跟他聊起了他的兴趣爱好。 他在说起摄影的时候,话就变多了,向来淡漠的脸上也表情生动了起来:“摄影技术的发展也是非常重要的,在美国有一种新的摄影技术,已经能够捕捉光的运动,光路拐角之后成像,这项技术若被用在医学方面,就能透视人的身体,减少病人治疗时的痛苦……” 虽然她听得一知半解,却一直微笑着聆听,时不时点头,以表现自己对他所说很感兴趣。 他说话的语调不紧不慢,声音低沉性感,她觉得听着很舒服。 “你去过很多地方?听说你曾周游全世界?”梅舒问,她事前在网上搜索过他的相关资料,对他大致有一些了解,她知道他喜欢旅游。 “还好,读书的时候,每一个寒暑假都会去游玩。” “一个人吗?” “跟我弟弟一起?” “你不是独生子?” “是独生子,我的弟弟,卢峰,是父母领养的。” “他现在是你的助理?” “嗯。” …… 他们从摄影、旅游聊到了电影。 梅舒这才发现他懂的真多,知识面广得不可思议,是不是搞创作的人都懂得很多? 若想获得对方更多的信任,不能只打探对方的信息,而要适当地用自己的私人信息与之交换。 “我也是独生女,不过我跟孤儿没什么两样。”这是梅舒的隐私,她很少跟人提起。 吴尘听了,沉默,他不会主动打探别人的隐私,除非对方自己说。 “我的父亲死了,母亲患了精神疾病。”她继续道,脸色平静,但是谁知道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和平静脸色背后的真实心情呢? 或许是真的忘却痛苦了,或许是疼得麻木了,又或者从未真正放下。 “你是因此才选择了心理咨询的工作?”吴尘问。 “是的。”梅舒语气依然平淡。 吴尘从口袋中掏出烟盒,打开,发现里面已经没烟了。 梅舒微微地笑了,从抽屉中取出一盒卷烟,将玫瑰香味的烟丝塞到卷烟纸上,小心地烟卷好,递给吴尘:“我这里只有卷烟,不知道你是否抽得惯。” 吴尘接过她的卷烟,点燃,吸了一口,并未对她的故事予以评价,就像他的电影,从来只是一种客观表达,不说理,不教化。 “心理学有意思吗?”。吴尘问。 “很有意思。”梅舒将桌上的一个竹筒制成的烟灰缸朝着吴尘面前推了推,方便他弹掉烟灰,“干这份工作,我觉得很有意义。” “愿闻其详。”作为一名导演,吴尘是愿意听故事的,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任何收集素材和灵感的机会都不应该放过。 “比如有些人被心理学界定为人格障碍,但有趣的是,人格障碍带来的并非全是坏影响。我会鼓励我的患者合理利用自己的人格特质,将绊脚石转化为垫脚石。”梅舒觉得这个话题很好,能够引到他的问题上去。 吴尘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但是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不爱开口,他向来喜欢当一个聆听者,而非表述者,因为善于聆听的人往往能捕捉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我告诉他们,患有多动症的孩子往往精力旺盛,如果引导他们将精力释放到对的领域,就能在该领域获得比别人更大的成就,而社交焦虑型人格的人腼腆又孤僻,但是他们敏感细腻,喜欢独处,善于聆听,而且考虑问题很全面,有一些名人就是社交焦虑型人格,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与比尔?盖茨。”梅舒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吴尘的表情,吴尘的眼眸的确亮了亮。 梅舒起初怀疑吴尘是分裂样人格障碍,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淡然,看着没什么情绪,也不主动与人交谈,最重要的是他的社交距离,他讨厌跟人接触。分裂样人格障碍的人,情感世界一片空白,对社交暗示没有反应,而且表情冷漠,若仅从表面看,吴尘比较符合这类人格。 但是今天的聊天,让梅舒看到了他的精神世界,浩瀚若大海,广博如星空,原来他眼睛里的世界如此宽阔,如此美丽。 “你有兴趣吗?可以测一测自己的人格,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遍我的观点:任何人格特质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好坏之分,所以你不必有精神负担。”梅舒道。 吴尘用她的电脑做了一套人格测验,他做完测验后,梅舒看了看数据:“你跟著名的推理小说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一样,是社交焦虑型人格,难怪你们都爱创作。”其实梅舒说这些只是为了安慰吴尘,让他放松心情,从而将症结说出。她刚才给他做的是MMPI明尼苏达多项测验,这项人格测试不是用以界定人格特质那么简单,而是用来鉴别精神疾病的。 性格特点本就是正常人性格中的一部分,只有当这些特点表现得特别极端时,才会被定义为“精神病”,每个人性格里都有不稳定的因素,正是这种因素使人形成自己的个性,从而与众不同。 吴尘的情况虽然不至于到达精神疾病的程度,但是某些数值偏高,这些偏高的数据表明,他靠近分裂样人格障碍:情感冷漠,独来独往,除了生活或工作必须接触的人外,基本不会主动跟他人交往。 但是他也有些不相符的方面,比如分裂样人格障碍的人不修边幅,脱离现实,对批评和表扬无动于衷,说话跑题,用词不妥。而他衣着得体,说话简洁,逻辑严密,当聊到对他电影的批评时,他会皱眉。 对患者疾病类型的判断不能仅仅依靠测试数据,还需要结合心理咨询师对当事人的观察,综合判断。 在梅舒看来,他显然并未达到疾病的程度,但是他在某些方面的确有问题,而最关键的症结,她还未找到。 第五章 吴尘的症结,是在他们第三次会面时被揭开的,他主动告诉她自己的的感受,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是异性,那会让他感觉恶心,每当跟人靠得太近,他会很没有安全感。 梅舒一直在对他进行治疗,最近他的电影《朝圣者》上映,估计顶着不小的票房压力,而新片拍摄很不顺利,听说他要跟两个演员解约,这将引来投资方的不满,梅舒明白他的处境。 黑色林肯轿车停在梅舒的私人诊疗所门口。 梅舒的私人诊疗室布置得像家一般温馨,窗边一圈摆满了绿色植物,淡绿色的窗帘布上绣了精致的小草图案,浅绿色的沙发和透明玻璃的矮茶几摆在中央,墙边还有一张浅白色躺椅,整体以浅色调为主,让人感到宁静安详。 吴尘将西装外套挂上了衣帽架,然后躺上了那条柔软的浅白色躺椅,梅舒打开了音乐,熟悉的曲子就从音箱中流出。 自从得知了他的症结,梅舒就一直在查资料并思索疏导症结的方法,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选了这首舒缓的轻音乐,对他进行治疗。 每当吴尘压力很大或者心情低落而来到她的诊疗所,她都会通过谈话和播放音乐的方式让他缓解压力,但是吴尘并不知道,之前的那些都是伏笔,今天才是梅舒对他进行正式治疗的日子。 音乐从音箱中流出。 “把你联想到的画面告诉我。”梅舒坐在远处的音箱旁,对吴尘说话。 吴尘闭着眼睛,整个人身体放松,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身子两侧,大提琴曲深沉而优美,回荡在整个房间。 “看到了碧蓝的海洋和翻腾的浪花。” “还有呢?” 曲子带着淡淡的忧伤,那种恰如其分的忧伤,不是痛彻心扉,也不至于淡然无味。 “海边的悬崖。” “悬崖上面是什么” 细细品味,除去忧伤,还带了一丝异域风情的浪漫。 “绿色的草地,还有牦牛。” “风景美吗?” “很美。” “音乐美吗?” “嗯。” 吴尘听着音乐,陷入了浅浅的睡眠。 梅舒望着电脑中的另一首歌曲,放在鼠标上的手有些发抖,她也不确定吴尘能不能接受这支歌曲。 梅舒在听完吴尘叙述儿时的遭遇后,苦苦思索怎样让他忘掉不愉快的经历,从而助他克服与别人之间的接触障碍,恰好她听到了这支美国作曲家结合童话故事编写的歌曲,惊奇地发现故事的内容与他儿时的经历惊人地相似。 这是一个荒诞而惊悚的故事,却配上了优美动人的旋律,这样的反差反而让这首歌显得很独特,越品越有味。 梅舒让吴尘听了很多次这首曲子,剥去了歌词之后的纯音乐,让他感受曲子的优美,联想很多美好的事情,如今,她打算让他配合着歌词来听一遍完整的歌,通过先前的美好联想,冲淡儿时的痛苦记忆。 梅舒点击了播放键。 前奏没有任何差异,低沉的大提琴音响起,吴尘躺在浅白色的软椅上,睡容如同婴儿般安详。 接着,英文歌响了起来,美国女歌手的声音低沉而深情。 “My-age-is-300-and-72,I-think-with-the-deepest-regret,” (我372岁了,带着深深的惆怅想起) “how-I-use-to-pick-up-and-voraciously-chew-the-dear-little-boys-that-I-met.” (我曾如何结识并贪婪地咀嚼我遇见的可爱的小男孩们) 吴尘的表情微微一动,但他很快又平静下来。 “I’ve-eaten-them-raw-in-their-holiday-suits,” (连带着他们假日的套装,我把他们生吃了) “eaten-them-curried-with-rice.” (还是伴着咖喱饭吃的他们) “I’ve-eaten-then-baked-in-their-jackets-and-boots,” (我吃着在夹克衫和靴子里烘焙过的他们) “and-found-them-exceedingly-nice.” (还发现他们好吃极了) 吴尘的眉头已经深深地皱了起来,原本放松地垂放在身侧的手臂肌肉变得坚硬,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 “But-now-that-my-jaws-are-too-weak-for-such-fare,” (但是现在我的咽喉吃这种食物太吃力了) “I-think-it’s-increasingly-rude,” (我觉得做这种事是越老越粗鲁了) “to-do-such-a-thing-when-I’m-quite-well-aware,” (当我十分清醒的时候) “little-boys-do-not-like-being-chewed.” (小男孩们不喜欢被咀嚼) 听到此处,他额头已经是细细密密的汗,身子也微微地颤抖。 他已经彻底陷入了梦魇。 梦中,他还是个十岁的小男孩,被囚禁在Alma太太的豪华别墅里。 Alma太太是个美国女人,身材肥胖,满脸赘肉,五十多岁年纪,喜欢穿花裙子,身上喷了浓浓的香水,她是从人贩子手里买到他的。 他被关在她的卧室里,那卧室虽然装修得很豪华,却充斥着浓烈的酒精味和刺鼻的香水味。 吴尘躲在一个小小的木柜子里,透过柜门的缝隙观望着外头的女人。 每当那个肥胖的美国女人吸毒或是酗酒,他就害怕得颤抖,因为他知道噩梦就要来了。 那个女人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露出满是肉褶子的肚子和肥得流油的四肢。 “出来吧,我的小宝贝。”她的声音明明温柔无比,在吴尘听来却像是地狱恶魔的声音。 Alma太太无数次将他从木柜子里拖出来,用她粗壮的指头剥开他的衣服。十岁的他是那样弱小,像一只小鸡般被她拎起来…… 狭小漆黑的木柜子,日复一日的囚禁…… 满眼的肉褶子,刺鼻的香水和酒精味,粘腻的汗水,还有他呕吐出来的污秽物…… Alma太太是恋童癖患者,起初,她以某个男人为中介,以收养孩子为借口,得到过很多福利院的漂亮小男孩,但是有一天,那男人无意间看见了十岁的吴尘,将他拐到Alma太太的别墅,Alma太太见了吴尘,很是惊喜,花巨资买下他。 她将其他小男孩都放回了福利院,唯独留下了他。 Alma太太知道自己恋童癖的疾病,也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他被关了半年的时间,直到Alma太太病情好转,并自我忏悔。 那个美国女人打算自首,可她若自首,势必会牵扯到中介男人,于是,中介人贩子拿着刀,捅进了Alma太太肥胖的肚子。 吴尘照例躲在木柜子里,看着柜门外的Alma太太倒在血泊之中,死状可怖、面容扭曲,那个人贩子手中执着滴血的刀具,从他的木柜旁边缓缓走过。 十岁的吴尘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但是人贩子知道这间房内应该还有一个小男孩,他必须把这个小男孩找出来,杀了他,以绝后患。 人贩子开始搜索柜子,一扇扇柜门被打开,吴尘躲在黑暗的柜子中,浑身哆嗦,从柜门缝隙中依稀能看到他手中带血的尖刀。 …… 第六章 …… 歌曲还在私人诊疗所内循环播放—— “So-now-I-contentedly-live-upon-eels-and-try-to-do-nothing-amiss,” (所以我现在心满意足地以鳗鱼为生,并尽量不犯错) “and-pass-all-the-time-I-can-spare-from-my-meals,” (我可以把花在吃饭上的时间省出来,来度过所有的时间) “in-innocent-slumber-like-this,” (在这无罪的睡眠中) “innocent-slumber-like-this.” (在这无罪的睡眠中) 躺在软椅上的吴尘表情痛苦,浑身战栗,像是被梦魇扼住喉咙般呼吸困难,他衬衫的前三颗纽扣在他挣扎过程中被解开,露出一小片胸膛,透过衣襟,能看到他的锁骨和胸肌的线条,除此之外,还有他胸前的一个蓝色圆形吊坠,吊坠的中间是一只金色的眼睛。 这是一颗来自希腊的“恶魔之眼”,传说能够挡开恶灵,带来好运。 吴尘用双手紧紧地攥住了那颗“恶魔之眼”,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梅舒见了,手忙脚乱地去拿鼠标,想要关闭音乐,却不小心打翻了电脑旁的一个水杯,又扯到了鼠标连接到电脑主机的线,她干脆一把关了电脑总电源。 诊疗室内瞬间恢复了安静。 “吴老师……”梅舒走到吴尘旁边,轻轻地唤他。 吴尘醒来的时候,满身大汗,手脚冰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梅舒递给他一块温毛巾,并不住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刺激性的治疗方法的。” 梅舒第一次听他述说儿时被拐卖的事情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在得知犯人之一的Alma太太是恋童癖患者后,她联想到了治疗恋童癖的厌恶疗法。 恋童癖患者以男性居多,像Alma太太这样的女性患者极为罕见,受害者包括了男孩和女孩,其中年龄多在10-17岁之间。 除了给患者使用激素来限制恋童癖患者的性.欲外,还有一种厌恶疗法,即当患者接触到儿童或儿童模型时用电疗刺激,肌肉注射催吐药使其呕吐等方式破坏其病理条件反射,如此反复强化,来让患者改变恋童癖的行为模式。 梅舒向来不赞成这类以伤害身体为代价的刺激性治疗方法,但受到启发,想到用音乐治疗吴尘的方法,原理与厌恶疗法相反,就是通过多次反复的音乐安慰来让他将儿时记忆与美好事物联想在一起,以此让他接受自己的过去。 她第一次听到这首美国童谣改编的曲子时,就发现歌曲内容与吴尘的经历有着可怕的相似之处,但是她看见吴尘如此痛苦的模样,再也不忍心继续使用这套治疗方法了。 吴尘用温毛巾擦了把脸,沉默地坐回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支梅舒给他的卷烟,他抽着烟,望着茶几上那只竹筒削出来的烟灰缸发呆。 梅舒觉得很愧疚,她再一次揭开他的伤疤,让他进行痛苦的回忆,却没能治好他。他的情况若得不到好转,就一辈子无法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因为他抗拒任何人的触碰,也不能像正常的男人一样去爱一个女人。 “对不起……”梅舒再一次道歉,“我不该如此冒进的。” 吴尘将烟头摁在了竹筒制的烟灰缸中,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平淡:“没事。” 得到了他的原谅,梅舒心情好多了,她从抽屉中拿出一盘围棋,摆到茶几上:“杀几盘?” 吴尘点了点头。 “你放心,这是朋友之间的娱乐活动,不收费的。”梅舒将围棋盘摆在茶几上,想通过玩笑让他放轻松。 下棋能让人平心静气,她这么做是为了让吴尘平复心情。 吴尘淡淡地笑了笑,从黑罐子里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常思齐和费雪娜大快朵颐,几盒龙虾瞬间只剩一堆龙虾壳。 费雪娜用湿巾擦了擦手,也躺到了常思齐的床上:“往边上挪挪,腾个地儿。” 常思齐一动不动:“你先把这些垃圾收拾了呗。” 费雪娜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吃太饱动不了,要不你来?” 常思齐斜视她:“我是病人,你好意思?” 费雪娜:“嗯,好意思。” 正在此时,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费雪娜从床上突地跳下,飞快地从椅子上拿过一个塑料袋,常思齐几乎是本能地用仅剩的那只能运动的胳膊刷地将一堆龙虾壳扫入塑料袋,但是用力过猛,整堆龙虾壳被她扫到费雪娜脸上,之后纷纷掉落在地上。 费雪娜:“握草!” 常思齐又忙抽了张纸巾给她擦脸。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病房中,他摘下口罩和鸭舌帽,是个年轻男人。 费雪娜心虚地转身,一看,不是吴尘,提着的心瞬间落地,没忍住,又看了一眼,这一回,她仔仔细细打量起了这个推门而进的男人,他肤色偏白,头发染成深黄色,一只耳朵上戴了个蓝宝石耳钉,一张脸很英俊,明明很迷人,却偏偏很冷峻,让人感到被拒于千里之外。 常思齐也吓了一大跳,见到进来的是叶观杰,舒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吐槽:“下回进门能不能先敲个门?” 叶观杰那双透着冷意的眸子仔细地盯着常思齐的脸,来回扫了扫,接着微微眯了起来:“阿勇干的?” 常思齐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知道他在问她脸上的伤,摸了摸额头和脸颊破口处的创可贴,没好气:“可不是,要不是看在你面儿上,我早就报警了,下回再把这么不靠谱的人介绍给我,我可……” 叶观杰的脸色很不好看,眸光更冷,转身对身旁一直跟着他的男人道:“阿蒙,你帮我打听打听爵世酒吧包间有没有监控,找到了直接给公安局送去。” 他的助理阿蒙犹豫:“杰哥是要报案吗?阿勇那伙人可不是好得罪的,要不这回就算了,以后甭打交道就是了。” 叶观杰点了点头:“也成,你帮我把兄弟几个都叫过来,今晚去卸了他一条胳膊,我也不报警了,这事儿算扯平。” 阿蒙的脸色变得很臭,幸好常思齐开口阻止:“叶观杰,你做事情能不能成熟一点……” 叶观杰正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从中抽了一根出来,拿了火机点燃,听到常思齐的话,点烟的手一顿,想了想,将香烟呸得吐到地上,还拿鞋踩了踩,将烟头熄灭,他低着头看那根烟,声音低沉,甚至带了一丝隐忍:“不成熟?除了你,我在谁的面前不成熟过?” 叶观杰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常思齐呆了呆,他很少在她面前这么严肃的,今天的他从进门开始就古里古怪,浑身透着冷意。她知道叶观杰交的朋友很杂,什么人都结交,这回这个勇哥估计是得罪过他,加上自己也被坑了,八成是提醒了叶观杰新仇旧恨。 常思齐忽然感到房内气压很低,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这点伤也不算什么,就不要再去招惹那种人了。” 叶观杰抬起头来,视线从地面挪到常思齐的脸上,眼眸深邃而清冷,他平日里常对着常思齐嬉皮笑脸,用这种眼光看她,还是头一回,常思齐与他四目相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你是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叶观杰用那冷而深的目光直视着常思齐。 “啊?”常思齐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观杰的薄唇微微上扬,露出他常在荧幕上表现出来的一面,冷傲不羁,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以后我不会再管你的闲事儿了,有夫之妇的事儿,不需要我管。”说着转身就走。 他身后的助理阿蒙跟着出门时还不忘记向常思齐解释:“杰哥刚才是从广告片场逃出来的,现在得赶回去了,下回再来看望你啊,常小姐。” 一直旁观的费雪娜眼睛都瞧直了:“真人比荧屏上好看很多啊,虽然荧屏上也很帅。” 常思齐不满:“你不是说你是我一个人的粉丝么?我不是你唯一的爱豆么?” 费雪娜:“他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啊?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 常思齐:“我怎么知道?神经病犯了呗。” 费雪娜:“你这话千万别在外头说,小心被叶观杰的粉丝捣成肉泥。” 常思齐:“怎么,对他有兴趣?你后宫还有空位?” 费雪娜妩媚一笑:“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位主儿,还要什么后宫?后宫都可以解散了。” 观光游览车顺着蜿蜒的公路盘旋行驶着,后头是一辆黑色林肯轿车,依旧是陈叔开车,吴尘和卢峰坐在后座,这是通往西山花庭,也就是他们父母家的路,西山花庭坐落在这一片风景区。 吴尘手捧着一本书,卢峰望着窗外的景色,窗外满目翠色,道路两旁有咖啡馆、茶馆、酒吧以及青年旅社,还有一些富有艺术气息的小店,兜售着本地老字号。 “哥,你真要开口向老爹借钱?”卢峰收回目光,望着吴尘。 吴尘依旧低头看书:“不然怎么办?” 卢峰骚了骚脑袋:“总觉得不像你的风格,你以前不是最不愿意向老爹求助的吗?” 吴尘:“不能再拖了,这部戏前半段场景必须趁着春季到南方拍摄,如果错过了,就要等明年。” 卢峰是了解吴尘的,他对镜头和取景十分苛刻,他决定取某时某地的自然景色,就绝不允许用其他场景代替,也不允许搭棚拍摄。 随着轿车深入西山,沿街的高档餐饮楼少了,偶有当地的植物研究所和高档养老院,被快速行驶的轿车甩到了后头,如此,春天的西山才被揭开了面纱,露出其真正的美丽。绿树掩映,花草藤蔓,透过路旁的树木,已可隐约看到不远处西山花庭中的花池与亭廊。 到了西山花庭门口,门卫见到公子爷的车,连忙开了门禁。 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正走向院内的一辆轿车,司机为他打开车门,他打算迈步上车,见到林肯轿车,又回过头来,等候在原地。 卢峰连忙下车,小步快走地来到男人身旁,恭敬地喊了声“父亲”,作为养子,卢峰在吴道之面前向来保持着毕恭毕敬的态度。 吴道之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后方的吴尘,吴尘走下车,远远地也看到了吴道之,他本是来找父亲借钱的,真与父亲四目相对时,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吴道之冷厉的表情,他曾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不能延续家族荣耀的,不配做我吴道之的儿子。”那时候,从小到大学习优异、能力出众且沉默寡言的吴尘第一次开口将自己“想要一辈子守着摄影机”的理想公之于家人,向来对他寄予厚望、打算让他继承家族生意的吴道之就回了那么一句。吴尘没有丝毫反驳,但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开口喊过吴道之一声父亲。 卢峰从小调皮捣蛋,总是挨训,所有人都拿吴尘这个榜样来教育他,他从小仰视着吴尘,不料这个从小被夸到大的榜样骨子里比他这个野孩子还反叛,在最重要的人生抉择时丝毫没有屈服,现在的天鹅骑士堡就是吴尘靠自己拍剧和演戏赚来的。 卢峰喊了一声父亲,但是他很清楚,吴道之真正想听的这一声“父亲”是从吴尘嘴里喊出来的,就比如此刻,吴道之望着吴尘的目光,是有期盼的。这一回,常思齐被剧组一男一女两个演员坑害,吴尘非要剔除那两人,换人带来的资金困难居然逼得他回来向父亲借钱,也是卢峰料想不到的,不过这样也好,也许这将成为这对父子解开心结、互相谅解的契机。 吴尘迈开步子向吴道之走来,吴道之嘴角上扬,带了点笑意:“今天有空回家了。”吴尘的目光下移,看到他手中拿的报纸,封面是庄晓和常思齐的照片,吴尘就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了——失败了,所以有空回家了。而吴道之脸上的笑,是带着讥讽的。 吴尘求他资金支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了,原本快到嘴边的那一声“父亲”也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字:“嗯。”说完,他朝着吴道之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家门大踏步走去。 当吴尘转身,吴道之眸中的目光瞬间黯淡了,唇角的笑容也立即收敛,面露疲惫之色,他笔挺着的脊背也有些耷拉下去,卢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尴尬地骚了骚头,道:“那我也进去了……”说着就想开溜。 “等等。”吴道之开口,卢峰听了,又转身,面露不解。 吴道之摊开手中的报纸,上头,娱乐记者将常思齐描述成一个大学时期就被人包养,跟男明星叶观杰牵扯不清,又跟女明星庄晓互相撕逼的女艺人。 卢峰见了连连摆手:“嫂子不是这样的人,媒体乱报道的。” 吴道之微微点头,打算进入车内,想了想,又忍不住回头,问:“是个怎样的姑娘?” 卢峰想了想,道:“是个跟哥一样,为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奋不顾身的人呢。” 只不过吴尘想要守护他的摄影机,常思齐想要守护的是吴尘。 “嗯,一类人挺好。”吴道之坐进了车内。 一类人挺好?父亲是肯定了吴尘吗?卢峰有些摸不清头脑。 第七章 黑白两色的旋转楼梯像是琴键,两侧摆着两排绿萝,常思齐每回走上楼梯,都觉得自己踩在钢琴键上。她推开一间房门,房间很大,房内被布置成一个电影放映厅,墙壁上有巨大的电影屏幕,屏幕前头是一个环形的沙发,可容纳四到五人的样子,一侧还有竖排的冰柜,里头有各类酒饮,冰柜前是一个吧台,上面摆着影院专用的爆米花机,另一侧是圆弧形的落地窗,此刻的外头正刮风下雨,大树在狂风中舞动,形成摇摆的黑影。 房内屏幕上正在放映着一部影片,沙发边的墙上镶嵌着一台水晶吊灯,正散发着柔柔的光,吴尘就坐在沙发上的光圈中,手中拿着笔记本,听着电影的台词,左手飞快地写着字。他身上随意裹了件灰色珊瑚绒的睡袍,睡袍裹得很松,露出一片胸膛,除了未被擦干的水珠之外,还有那个很少被他摘下的“恶魔之眼”。 他的肩上还搭了条浴巾,乌黑的头发呈半干状态,额前的碎发干得快,碎发下是那双如湖水般深邃清澈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柔光中投下阴影,高挺的鼻梁下是好看的M字唇,对于常思齐来说,最要命的是他的唇珠,每当她见到那性感的唇珠,就有一种想吻上去的冲动。他平日里穿得很正式,如果是坐在摄影机后头工作,就穿得休闲一点,但是像这样穿着浴袍的模样,常思齐是第一次见到。 他坐着认真记录的模样,常思齐之前也看到过很多次,但都是在电视机前,或者杂志上,在网络发达的当下,吴尘还是习惯随手携带着纸质的笔记本,随手记录对电影和拍摄的看法和灵感。 两个月前,她跟吴尘登记结婚,并搬到天鹅骑士堡,虽然住到一个屋檐下,他两却是分房睡的,但常思齐一点儿不介意,她心心念念的爱豆愿意娶她,已经是她自认为的此生最幸运的事了,爱豆还主动将她接到自己的房子里,对她来说更是莫大的幸福,虽然爱豆不让碰,但是像这样偶尔借口一起看电影并趁机偷眼看他福利还是不少的。 常思齐是聪明的,她知道太黏人的女孩招人烦,尤其是吴尘这样习惯性跟人保持距离的,所以尽管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她也不敢太放肆地黏吴尘,天鹅骑士堡很大,总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大厅,有好多客房和其他带有功能的厅室,所以哪怕是跟吴尘走进同一间电影放映厅,她也要装出偶遇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表情,作出些微吃惊状来,道:“原来你在这儿啊,巧了,我也正想看电影呢。” “坐。”吴尘见她进来,放下笔记本和钢笔,将手中的浴巾往沙发上一搭,走到吧台边,从冰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倒了两杯酒过来,递了常思齐一杯,“看过吗?觉得这部片子怎么样?”他目不斜视地问她。 大荧幕上放映的是很经典的片子:《这个杀手不太冷》。 吴尘将经典的好片都收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观看,他觉得好片子是常看常新的,他愿意花很多时间去研究每一个镜头,每一段音乐和每一句台词。 “嗯,很好看。”常思齐的确很喜欢这部片子,“Mathilda最终活了下来,将那盆绿植栽入了泥土中,象征着希望。” “可是十二岁的孩子,哪里懂什么爱情?”吴尘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红酒,将酒杯放到茶几上,又拿起了笔记本和钢笔,“我觉得她对Léon产生的只是像面对父亲时候的依赖感。” “不,她懂。”常思齐的回答斩钉截铁,因为十二岁那年,她已经懂得对少年吴尘的好感是爱情的开端。 “我不懂。”吴尘叹了叹气,“我没有办法体会他们的心情,没有办法产生共鸣,所以我写不好剧本。”他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到自己的问题,但眼前的人,是他选择了将要在未来几十年共同生活的人,所以他对她坦诚相待,但是他发觉,这些话说出口后,他还是有些伤自尊。 那一刻,家庭放映厅里的灯光晦暗,窗外还电闪雷鸣,荧屏的亮光将吴尘古典的容貌映衬得忽明忽暗,但常思齐还是看清楚了,他脸上的迷茫和哀伤。 她一直觉得单相思是辛苦的,一个人因为另一个人牵肠挂肚,他笑的时候自己也跟着欢乐,他痛苦的时候自己也跟着忧愁,最关键的是,无论自己的情绪怎样被他左右着,他却不知道,从头到尾,自己都是在唱独角戏,所以,喜欢一个人反而感到孤独,那是求而不得之苦。 可是此刻她看到吴尘脸上的无奈表情,她忽然有些同情他,她这才发现,他也是孤独的,没有能力爱一个人,所以根本无法体会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感觉,他的情绪很平稳,感情世界如同毫无波澜的一潭死水。若让常思齐选择,她情愿是懂爱的一方,哪怕暗恋多苦,只要不说破,好歹还有个信仰,还能体会亦苦亦甜的滋味,还能看得懂很多爱情电影。 常思齐便对他解释:“恋爱不仅是一种心理感受,更是一种生理反应,当爱情来临,人会生病,症状就是神经质、双手潮冷、十分紧张,恐慌又期待,还会心痛。”说着,她以手轻抚自己的心口,心想:就像我对你这样。 吴尘转过头来看她,眼中带着好奇,那眼神让他像是坐在小学课堂里求知的学生。 “你的大脑会发生变化,它会充满催产素、爱的化合物,所以你不必担心,哪怕你有心理问题,但恋爱是生理性质的,跟心理无关。”这后半句话就是常思齐在瞎扯了,她将爱的能力完全归因于生理,而将心理因素彻底剥离,只是为了安慰吴尘罢了。 但是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说他“心理有问题”,又忙着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没关系,你说的也是事实,不过,我记得费雪娜说,你没有谈过恋爱。”吴尘的关注点却并不在她的这一大套理论,而是针对她本人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他望着她的目光是探究的,因他觉得既然她没有过爱人,就该跟自己一样,为何会懂这么多? 常思齐被说得一愣,只好找借口:“我看书看得多嘛,其实我什么都不懂,都是书上看来的,哈哈哈……”她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但是你的确懂。”吴尘又强调,得知她跟自己一样是感情上的白纸,他有点耿耿于怀,因为他觉得连她都比自己这个导演懂,懂得爱情电影,懂得主角们的心理感受。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放映厅,他脸上的失落在闪电的白光中被她一览无遗,她试图用玩笑转移话题:“其实这种天气并不适合看爱情片,应该看恐怖片。” 吴尘听了,觉得甚有道理:“你说的对,我这里有好多恐怖片,有僵尸的,有丧尸的,有灵异类的,还有恶鬼类的,你想看哪种?” 常思齐其实很胆小,从来不敢看恐怖片,她怎么总是给自己挖坑,然后往下跳? 于是她指着吴尘手中的钢笔,开始转移话题:“咦?你左手握笔呢,原来我们的吴大导演习惯用左手写字?” 吴尘看了看手中的钢笔,随即换了右手拿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又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常思齐。 “哦……原来你两只手都会写字啊,听说用左手劳动有助于开发右脑,用右手劳动能开发左脑,所以你才这么聪明?”她嘴上说着,心中却为自己成功转移了话题而小小得意。 吴尘放下了钢笔,拿起沙发上的遥控器,问:“所以我们现在到底看什么片?” 常思齐的小心脏一抖,要死,爱豆怎么这么执着,哦,她忘了,吴尘的确执着得可怕,听说他为了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还跟家里闹翻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常思齐指着他胸前那枚恶魔之眼的吊坠:“啊咧,你这坠子真好看啊,能给我戴着玩玩么?”她其实是在紧张,因为正常情况下,她是绝对不敢提出让他把吊坠摘下给她玩玩这类要求的,而紧张的情况下,她说话就不经大脑。 但是吴尘很配合,真的放下了遥控器,伸手将那枚恶魔之眼从脖子上摘下,递给了常思齐,因为在他的价值观中,妻子有权利分享他的物品。 常思齐接过那枚恶魔之眼,呵呵干笑两声,不得不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将坠子戴到自己的脖子上,还掏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当镜子照:“奇怪,戴到我身上怎么就没那么好看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真心觉得这坠子戴在吴尘的胸前时是发光般地耀眼,而戴到她脖上,就变普通了,她眼光瞟一眼吴尘,他正单手托腮,随意地打量着她,睡袍因他这个动作而敞开更多,他脖颈下方的锁骨也因这个动作越发突出,常思齐恍然大悟,脱口道:“我知道了!不是这枚吊坠好看,是你的锁骨好看!” 脱口而出后,常思齐又愣怔了,当面对着爱豆说这种话,总觉得像是在调戏对方,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又不能收回,好尴尬的…… 这时,窗外一阵电闪雷鸣,一阵大雨被狂风刮过来,打在落地窗上,像是上帝之手握着个巨桶直接将雨水狂冲到渺小的人跟前,常思齐本能地龟缩。 吴尘的嘴角上扬,单手拿起遥控器,在手中打着转儿玩:“承认自己不敢看恐怖片有这么难吗?” 常思齐撅起嘴,有些沮丧地将那枚恶魔之眼丢回吴尘手中,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不早点给我个台阶下?” 吴尘的笑容放大,常思齐很少看到他笑得这么灿烂,她看呆了,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吴尘摁下了遥控器的某个键,于是,巨大的荧幕上,露出了丧尸那死灰色的脸,突出的眼珠子,流了鲜血的唇角,正被镜头放大,放大,像是要从荧幕上走出来。 常思齐还只顾着欣赏吴尘的那个笑容,吴尘笑着与她对视,手指却悄悄地摁上了遥控器的音量键,音量被调大,可怖的配乐在漆黑的放映厅里回荡,仿佛要将人吞噬,直到此时常思齐才反应过来,吓得面色刷白,“啊”得一声尖叫,本能地扑向了吴尘,但吴尘似乎早有准备,腾得站了起来,常思齐扑了个空,整个人跌落进沙发里,抱住的是一条浴巾,上头还散发着吴尘沐浴过后的清香。 第八章 吴尘笑着将放映厅全部的水晶吊灯都打开,房内瞬间通亮,他又将片子调了回来,荧幕上的Léon正抱着绿色的盆栽疾步走着,吴尘拿起茶几上那杯红酒,喝着红酒的时候,眼光还带着笑意瞟向躺在沙发中的常思齐。 常思齐将脑袋埋在那条浴巾中,心脏却砰砰直跳,不知是因为方才荧幕上的丧尸,还是因为吴尘的笑容,亦或是因为这条吴尘的浴巾。也许,她更多的是在担忧方才差一点的越界行为。 她待在吴尘身边总是小心翼翼的,因她清楚他需要跟人保持距离,她很自觉地与他保持着至少一米远的空间距离,但是方才她不仅突破了那一米的距离,还直接生猛地扑向了他,幸好她爱豆反应敏捷,躲开了。她在心中提醒自己,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控制好自己的语言和行为,千万不能出现这样的越界之事,因为她害怕失去他。 常思齐从沙发中站起来,面色已经恢复淡然,默默地朝房外走,吴尘却在这时开口了:“上哪儿去?” 常思齐:“去洗澡。” 吴尘低头看着手中的恶魔之眼,吊坠中间金色的眼睛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倒映着他自己此刻的脸,他已经收敛了笑容,却止不住唇角的上扬。但是常思齐一走,一些近日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重新浮现脑海——如何搞定剧组缺少的4000万? 他关了放映厅的影片,拿起沙发上的浴巾,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走到了放映厅隔壁的房间,这间房内摆满了各类飞机模型和车辆模型,初次进入房间的人一定会感到穿越了时空来到丛林野战之地,因为房内有高矮起伏的山地模型,地上铺设了长长的铁轨,老旧的喷气式火车停在轨道上,其中几截车厢还钻在一个山洞中,“山林”里有“坦克”和“越野车”,空中有绳子坠着的“播音747”以及其他各类战斗机。他抚摸着地面上的一个个武器模型,想了想,拿起一旁桌上的一个相机,打开房内的灯,开始为木架上、地面上以及空中的各类模型拍照。 常思齐挑了一套跟吴尘一模一样的灰色睡袍,躺进了浴缸,她这头安静地洗着澡,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是老吴。 老吴是吴尘养的金毛,此时它的嘴里正叼着一只LV的钱包,摇头摆尾地朝着常思齐走来,高高昂着头颅,想要把嘴里的钱包递给她。 常思齐若再不伸手接着,怕是那钱包就要掉进她的浴缸里,她连忙擦干净了手,从金毛嘴里抢救下这只无辜的钱包。 金毛见她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尾巴甩得很欢,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常思齐好笑地将钱包摆在一旁的架子上,打算待会拿回去还给吴尘。 不多时,金毛又回来了,这一次,它又叼了一份礼物,是吴尘那辆奔驰AMG的车钥匙,它又是拱着嘴,奋力地想要把车钥匙递到浴缸里,常思齐又连忙接下,金毛欢欢喜喜地跑了。 它第三回进入浴室的时候,常思齐已经沐浴完毕,穿好了睡袍,看清楚它这回叼着来的东西后,常思齐脸颊飞过两抹红云,它叼来了一条吴尘的内裤。 “……” 这条不正经的狗! 常思齐沐浴完,将老吴叼来的东西抱在手中,经过书房的时候,发现吴尘正站在书房通往收藏间的过道中。吴尘的书房里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书,从经济学到法学,从电影艺术到宗教哲学,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墙壁上还挂着各类照片,有很多是自然风光,但是更多的是星空图,每一张照片的右下角都标注了拍摄的时间、地点,看样子这些都是吴尘的作品,然而这上头没有一张吴尘自己的照片,甚至连人物照都很少,仅有的两张:一张是非洲某贫困区的小孩啃着一块饼干,另一张是某山区土泥墙房子门口拄着拐杖孤独而坐的老人。不过常思齐的手机相册里倒是有很多吴尘的个人照,包括剧照和生活照,她关注着吴尘的微博,他的微博是由卢峰打理的,卢峰常常偷拍他,并将他的照片传到微博上骗取粉丝的转发与点赞。 “在做什么?”常思齐将手中抱着的物品放到一旁的书桌上,走到书房与收藏室的过道中,只见吴尘拿着相机对着收藏室拍了个远景图。收藏室内摆满了各类兵器,虽然是模型,却是一比一的比例,除了红缨枪、剑、刀、矛、戟等中国古代兵器之外,还有一些枪支模型。 见吴尘在拍照,她便不言语了,吴尘一旦站到相机或摄影机的后头,就变得专心致志,眼里心里只有镜头,仿佛自动屏蔽了外面的世界,但是不料吴尘回了她的问题。 “天鹅骑士堡可能要卖,我希望搬家后还是按照原来的布置摆放这些藏品。”吴尘从过道走进了收藏室,站在一排刀剑跟前,左右比划了一番才按下快门键。 常思齐也跟随着进入收藏室,顺手拿起了一柄左轮手枪的模型,捏在手中把玩:“为什么要卖房搬家?”但她才问出问题就想到了答案,“是为了那四千万的电影投资吗?” 她听卢峰说过,天鹅骑士堡是吴尘从小梦想着的殿堂,如果说每一个女孩从小就有一个公主梦,梦想着拥有属于自己的公主房,那么天鹅骑士堡就满足了所有男孩对于国王梦、殿堂梦的幻想,里头的每一间收藏室、每一个藏品都融入了吴尘的心血。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你再等等,说不定还能等到投资,之前联系过的那些投资商中可能有愿意投的,他们也需要考虑的时间。” 但是吴尘此刻并没有在思考投资的问题,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常思齐握住他左轮手枪模型的手,那把枪是他到日本订做来的,仅此一把,很是珍贵,平常就摆在架子上,自己都不舍得把玩太过,怕把这宝贝弄坏,而此刻,常思齐一根食指穿在枪把手里,一圈一圈地转着这柄手枪,他好怕它从常思齐的手里飞出去而摔坏了。 可是出于从小到大的教养,他不好意思开口阻止她,因为他明白,眼前的人已经跟他结婚,是他的妻子,她拥有支配他所有财物的权利,他得从现在就开始适应这一点。 常思齐见他良久不说话,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手,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很在意这柄模型。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柄手枪放回架子上,见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她便笑了。她忽然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很可爱,像一个礼貌、懂事,却爱着自己玩具的孩子。常思齐很能理解吴尘的这种心情,因为她自己也爱收藏,家里摆着一大堆藏品。 松下了一口气的吴尘开始赶人:“很晚了,还不去睡?”手中拨弄相机的动作未停,朝着墙面上的一堆手枪模型按下快门,他不确定再让她在这里多待几分钟会发生什么“惨剧”。 “哦。”常思齐答应着,却一步三回头,有些不舍。 吴尘的卧房就在常思齐隔壁,跟她的卧房差不多大,只是布置不同,除了床柜、衣柜等卧房必要的家具外,房内还有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壁灯释放着柔和的蓝光,照亮了鱼缸中一群颜色、形态各异的热带鱼,鱼缸一旁的墙壁上还有一支温度计。常思齐好奇心起,忍不住迈步走到他的卧房中,观赏起来。卧房与阳台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玻璃门,常思齐推开阳台门,看到一个通往房顶的阶梯,依然是黑白琴键的风格,她拾级而上,惊喜地发现房顶有一个小房子,内部摆着两台镜筒粗壮的天文望远镜,像两个昂首挺胸观看天空的机器人,窗外的风雨已经停了,从阶梯上就能看到雨后的夜空,星光灿然。 如此美景让人抵挡不住诱惑,常思齐沿着卧房的阶梯走到房顶,将两台天文望远镜从小房子里推了出来,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微风带来了葡萄园的清香和酒庄的酒香,沁人心脾。 乌云退散,月亮复出,星夜朗朗,常思齐兴致勃勃地将天文望远镜推到露台上,又跑到镜头后面,兴奋地将眼睛贴上去观看。 “咦?什么都看不到呀!”她眼前一片黑暗。 “你好像,没有打开镜头盖……”她的身后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常思齐肩膀一抖,双手像被明火烫了似的,飞快地缩了回来。 但是吴尘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他走到常思齐身旁,稍稍比划了她的身高,然后站在另一台天文望远镜后头,之后矮下身子,蹲到与她差不多高度,根据眼中看到的天空,双手娴熟地调整着机器上的中垂、手轮、赤道仪等。 “你到这边来看。”他从望远镜后头挪开,给常思齐让位。 常思齐在他调好的望远镜后头,果然看到了空中放大了数倍的星星。 “你看到的是最容易寻找的大熊星座,能看到北斗七星吗?” 吴尘已经为她调整好了主镜、寻星镜、目镜等一切镜头,此刻的望远镜正将大熊星座清晰地放大到常思齐的眼前,但她依然看得眼花缭乱,找不到那一把勺子。 “大熊星座有71颗可见星,其中北斗星由其中最亮的七颗星星构成,你不要被其他暗淡的星子干扰,只看最亮的几颗就行了。”吴尘见她没有回应,便在一旁提点。 常思齐在他的提示下,果然有了收获:“真的,能看到!” “嗯。”吴尘对星空很痴迷,这种时候,自然而然地走到常思齐身旁,矮下身子为她调整调焦钮,一边调整一边道,“勺柄的第二颗星叫做北斗六,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光点,我已经给你调焦了,你仔细看,是不是有五颗熠熠生辉的星星?” 常思齐发现新大陆一般开心道:“有!看见了!”她笑着去看吴尘,恰好见他从望远镜的镜身中抬起头来,距离她很近,近到她稍稍迈出一小步就能触碰到他的怀抱,近到她能闻到他沐浴过后的清香,她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就像中学时代站在五星红旗下一样。 对,五星红旗。 她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品尝到“怦然心动”的滋味,是在初一升国旗的五星红旗下。 学校向来以成绩为重,就连在选择升国旗的旗手时,都只考虑成绩优异的学生,除此之外,还需要相貌端正,身材高挑,常思齐很幸运,满足了这几项条件,光荣地成为了国旗手的一员,比国旗手的荣誉更令她高兴的是她终于能和吴尘学长站在同一个地方了。 吴尘一直在这所中学读书,从初一到高二,当了五年的国旗手,很熟练地整理着那面长高比为三比二的五星红旗,整理好之后,国旗的四个角被四名学生握在手里,前方两名女生,后头两名男生。 常思齐之前接受过培训,但是当她第一次握着红旗一角,站在吴尘的前方时,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五星红旗长192厘米,高128厘米,吴尘就拿着那面国旗的一个角,站在常思齐的后方,理论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是128厘米,但是红旗并未被完全拉直,所以这个距离还要更短。 常思齐还记得吴尘每周一升旗时候的表情,高高的个子,白净的面庞,哪怕同样穿着校服,他却能穿出跟别的学生完全不同的出尘气质。当这个童话王子般的人物站在她身后时,她开起了小差,这个小差开得很不是时候,让她走在半路打了个趔趄,身子直直地朝着水泥地面栽倒。旗杆位于一个高台上,高台下方的广场上站着4000多名师生,4000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台上的四名国旗手,在见常思齐绊了一跤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唏嘘声,有人为她紧张地捏把汗,有人带着看笑话的心情期待着喜剧的一幕,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常思齐以为第一次升国旗就要出一场大糗,身后有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歪斜的身子拉正了回来。 她没回头看,便知道那是谁,脸颊瞬间红得跟国旗差不多颜色。 四名旗手将国旗拿到了旗杆下,吴尘就站在她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双手熟练地拉动着绳索,将红旗缓缓升到高空,微微昂着头,面色沉静,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空中。 接下来的流程是升国旗、奏国歌,国歌被放了两遍,每一遍46秒,总共加起来92秒,常思齐觉得这92秒很漫长,她的心脏全程都在扑通扑通狂跳。 常思齐的第一次怦然心动,92秒,是在五星红旗下。 迟钝如她,居然也会在十三岁这样一个年纪情窦初开,就像一朵含苞的鲜花遇到了雨季的第一场大雨,就自然而然盛开了。 那时候,她并不知他的病情,但她还记得他扶了自己一把,原来,仅仅是这样的触碰,已经算奢侈。 第九章 “1922年国际天文联合会瓜分天空、设立边界,将整个夜空分成了88个官方星座,另外还有一些小的星星集群,形成了明显的模样,被称为星群。”吴尘还在为她科普天文学知识,他已经走到另一架天文望远镜后头,给自己调整着角度和焦距,房顶安装了地灯,光线柔和,但并不十分明亮,恰好能让常思齐看清吴尘的模样。 “地球就像陀螺仪,地球的岁差干扰引力,地轴在天空划圈,需要2.6万年才能划出一个完整的圆圈……” 从常思齐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吴尘的侧脸,以星空为幕布,若夜神之子,他的眼睛能夺去星辉的光芒。 “黄道上下8度左右范围里的区域叫做黄道带,占星家把12个黄道星座的每一个与太阳经过的月份联系起来,实际上,黄道星座不止12个,而是13个,被遗忘的星座是蛇夫座,有55颗可见星……” 吴尘见常思齐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以为她没听懂,便问她:“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常思齐刚才一直在开小差,他在看星空,她却在看星空幕布前的他——爱豆刚才说什么来着?天文学意义上的星座? 幸好常思齐本身也看过天文学类的书籍,大致猜到他所说的:“哦,你是说天文学意义上的星座和占星学的星座不一样?” “嗯,我不相信星座对应了人的运势和性格,而现有的星座体系也不一定是准确的,你看,十二星座的划分是按照月份来的,但事实上,每个星座大小不同,比如太阳只需要7天就划过了最小的黄道星座——天蝎座,而通过室女座却需要44天。” 关于这一点,常思齐倒是有自己的思考:“没错,我也不相信星座,但是天文学上的黄道十二宫与占星学上的星座是两个不同的学科体系,我们只要将它们区分为科学和文化来评判,就没有对错之分了,科学的归科学,文化的归文化。” 听了常思齐的言论,他忍不住偏了头去看她:“你说的有道理。”他忽然发现,她总是能够理清自己的思绪,把很多问题分开来看待。 “我记得,我们《寻找神谕》剧本中有一段话:与天空中这些亿万年寿命的星体相比,人类似乎很渺小,但是人有思想,能够观察并分析它们,这时候,人类好像又超越了任何星体。”常思齐问吴尘,“这段话,是你写的吗?” 他这么喜欢星空,直觉告诉她,这段对话传递了他要表达的思想。 吴尘淡淡地“嗯”了一声。 “但是我们又如何知道星体没有在观察并分析人类呢?” “愿闻其详。”吴尘总是很愿意听一些新鲜的观点。 “星星也有生命,也有出生和死亡不是吗?” “对,虽然科学家并未直接看到星星死亡,只是通过推测得出的结论。” “很多时候,我觉得微生物在人体中,就像人类踩在地球上,微生物不了解人类的生命,而人类不了解星体的生命。”常思齐终于从观赏男神中回过神来,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也许微生物也拿着它们的望远镜在研究人类和其他动物。” 吴尘一直沉默而认真地听着,听到此处,他的眼眸亮了亮。 正如费雪娜所认为的,常思齐和她表哥吴尘是同一类人,他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与话题,有着相通的精神世界。 这个夜晚太美好,常思齐时而清醒,与吴尘侃侃而谈她对星体与星座的看法,时而又如醉身梦中,望着吴尘那古典而俊美的脸,听着他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响在耳畔。 到后来,她终于被困意征服,迷迷蒙蒙地沿着黑白琴键般的阶梯走下,摸摸索索地爬到了床上。 她一直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有着对爱豆的信仰和尊敬,不至于因贪欲而越界,但是当她醒来后发觉吴尘就与她躺在同一张床上,而自己的脚正搭在他身上时,她是崩溃的。 她忘记了,人在睡着时,身体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又或者,她潜意识里想要与他靠近。 尽管心中慌乱不已,她还是尽最大努力控制身体,平稳地将自己那只不安分的脚从吴尘身上挪开,挪动的时候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吴尘忽然醒来,发觉她的不轨行为。 她猫腰着身子从床上爬下地,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这样轻手轻脚,就连飞到窗边的两只鸽子都未被惊动,只是依旧低着头以鸟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却不料,有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老吴。 昨晚吴尘告诉她,这条金毛名叫老吴。 她理解他把狗当做家人,所以它跟着吴尘姓吴,但是不明白为何叫它老吴而不是小吴,毕竟它才一岁多大。 “希望它活得久一点,久到有一天我可以称它为老吴。”吴尘是这样回答她的。 她便想起了自己养狗的经历:“我收集过很多东西,但是最奇怪的应该是螺帽,我家里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螺帽。” 吴尘与她一道坐在房顶露台的秋千上,疑惑:“螺帽?” “嗯,我小时候养过两条狗,它们口味很奇怪,喜欢拿生米当零食吃,咬在嘴里嘎嘣脆。” “真是奇怪的狗。”吴尘很少打断别人说话,但他对常思齐说的这段故事很好奇,忍不住插话,“后来呢?跟螺帽有关?” “后来它们出去玩,有一只狗把路边洒了老鼠药的生米给吃了,就死了。我感觉外面的世界对于狗来说太危险,就用项圈和绳索拴住了另一只狗,可是它好像学会了自己松开项圈上的螺帽,就常常偷跑出去玩耍,我也因此养成了收集螺帽的习惯,只是为了一次次拴住它。” “狗很聪明。”吴尘道。 “是啊,它在一次逃出去的过程中被车撞,受了很重的伤还挣扎着跑回家,见了我,一边呕血一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我摇尾巴,没过一阵就死了。”事情过去很久,常思齐再回忆起来,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狗已经死了,我收集螺帽的习惯改不了。” 那是凌晨三点,房顶露台的迎春花开得热烈,常思齐披散着长发,坐在花团锦簇的白色秋千上,轻轻地荡着双脚,雨后的微风有些湿冷,宽大的睡袍披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吴尘忽然发现原来她这么瘦,身子很单薄。 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可是到底该如何做,如何说,他又不明白。 “下去吧,很晚了。” 这是他最后说出口的话。 此刻的老吴蹲在阳台的落地玻璃窗前,它原本眺望着窗外的景致,感觉到身后有动静,便转头去看,目睹了常思齐起床的全过程,见她下了地,老吴欢快地叼起阳台上的一卷绳索,跑到她身边,示意她带自己遛弯。 天鹅骑士堡本身呈现着哥特式建筑风格,门前园子的结构还原了一个欧洲贵族的家庭花园风貌,不远处是一片葡萄园,葡萄园对面的酒庄也是欧式风格。 老吴估计是每天都出来遛弯,对这片葡萄园比常思齐更熟悉,它熟门熟路地扯着绳子带了常思齐往前走,与其说是常思齐在遛狗,不如说老吴在遛身后这只两脚兽。 水泥浇筑的小道环绕葡萄园一圈,途中还有一片天鹅湖,一群群白天鹅栖息在水中,此时的老吴就显得很霸气,像一个老干部检阅部队一般昂首挺胸经过天鹅湖,离它近的白天鹅被吓得扑扇了翅膀飞到了对岸。 湖边的椅子上坐了个中年大叔,腆着大肚皮,手中举着一杯白兰地,他是酒庄的管理人员,认出了吴尘的狗,爽朗道:“哟,老吴今天这么早就出来溜达了?” 老吴便摇着尾巴走到那大叔身旁舔了舔他的手,平日里都是吴尘或者他家的保姆阿姨来遛狗的,最近换了个年轻女人,大叔感到惊奇不已,他还从未见过吴尘将年轻女人带到天鹅骑士堡来过,强行压下满腹八卦的欲望,只礼貌地跟常思齐打招呼:“早啊。” 常思齐笑了笑,大方地回了个“早”。 老吴在大叔身边绕了一圈,没闻着食物的气味,继续遛着常思齐往回天鹅骑士堡的方向走。 四月底的清晨,葡萄植株开满了青黄色米粒般的小花,奇异的香气充斥着葡萄园周边的道路。 老吴走路不走直线,左边钻钻,右边嗅嗅,有时候,短短的十米路能走十分钟,有时候又忽然狂奔起来,像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行进。 此刻,老吴又很激动,牵着常思齐开始日剧跑,显得很亢奋,常思齐终于忍不住甩了绳子:这狗她是遛不动了,爱跑哪跑哪儿去! 眼前却出现了个跑步的人影,一身干净利索的运动装,逆着光看不清脸,但是粉丝辨认爱豆的能力是很强的,哪怕是逆光中的一道身影,来的果然是吴尘。 老吴激动地围着主人团团转,又是跳又是喊:“汪汪汪汪汪……” 吴尘停下脚步,蹲下来揉了揉它的圆脑袋,任凭它在他脚旁又是蹭又是舔的。 常思齐回想起今早自己无意间将脚搁在他身上的惊慌失措,又看看眼前老吴被吴尘半捧在怀中抚摸着,她忽然好羡慕一条狗啊。 老吴是一条可爱的狗,不仅人来疯,还败家,它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一看到姑娘,它就非叼个贵重礼物送人家。得亏吴尘清心寡欲,否则换个天天把不同女人带回家的过夜的,比如叶观杰,这狗是可以偷摸着把家败光的。 天鹅骑士堡地处郊区,不像闹市那样人多,哪怕来了人,也常常是开车过来,美女们都坐在车里,所以老吴很寂寞,它能接触到的漂亮姐姐很少,每当它被牵出去溜圈时遇到个漂亮姐姐,不必它出动,人家姑娘几乎都会兴奋尖叫着朝它跑来,不过不是冲着它来的,人家姑娘喊的是:“吴尘!吴尘!”原本萌宠是小伙子们的把妹神器,但对于老吴来说,它的主人是它的把妹神器,一条好色的狗活在这样一个主人手底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十章 吴尘颀长的身影沐浴在清晨的阳光和葡萄园的清香中,常思齐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去拥抱他的冲动。 “怎么起得这么早?”吴尘的手抚着老吴毛茸茸的脑袋,抬起头来看着常思齐,他那清澈如湖水般的眸子就呈现在常思齐面前。 “昨晚迷迷糊糊怎么就睡到你房间了,跟你的床不太熟。”想到自己那只搁在吴尘身上的不安分的脚,常思齐的心脏砰砰地提高了跳动频率。 “没睡好?”吴尘问。 “嗯。”常思齐颇有些委屈地应着。 吴尘忽然站了起来,长腿一迈,跨了一步走到距离常思齐一米远处,低头细细打量着她:“看着挺精神,黑眼圈都没有。” 常思齐从来都很注意在爱豆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一直是化了妆才敢面对他的,今天被老吴催着出门,草草地给自己化了个底妆,没来得及化眼妆,吴尘或许是没看出来,以为她是素颜了。 真没想到爱豆这么直男。 但是怎么可以让他知道自己这是化了妆后的效果呢?见吴尘用那好看的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的脸,常思齐开始感到浑身不自在,微微侧过身子避开他的直视,很后悔今天没有化个精致的妆容:“没睡好又不一定都表现在黑眼圈,也可能是其他表现嘛!” 吴尘很是执着地挪了一步,挪到常思齐正对面,继续以探究的眼神打量她的脸:“其他表现?是什么?面颊潮红?” 见他这么执着,常思齐也不再躲避,抬起头正面与他对视:“对,你不知道吗?有些人睡不好就会导致面部毛细血管扩张性能变差、角质层受损、血液循环受阻、血管壁瘀滞,使得面部呈现一条条红血丝。” 吴尘一脸“受教了”的表情点着头:“那这种红血丝能用化妆品遮盖住吗?” 去你的红血丝!常思齐不想让吴尘发现自己见到他紧张脸红,所以鬼扯了这么一通,谁料吴尘这么好学,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然能了。” 常思齐以为他还得问什么牌子的粉底遮红血丝的效果更好,不料他却微微一笑,道:“那你赶紧回去遮一遮,不然待会爷爷见到你,还以为你害羞脸红。” 趁着这段时间不拍戏,吴尘打算带常思齐回去看爷爷,时间就定在今天。 “哦,你爷爷是不是喜欢大气一点的姑娘,不喜欢含羞带怯的?”吴尘的爷爷算是在家族中最有说话分量的,他跟常思齐领证前带她见过爷爷,就算见家长了,因为只要爷爷同意,其他人就不敢反对。但是吴尘的爷爷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实在让常思齐捉摸不透,每回见他都端着自己。 “我爷爷?他应该喜欢我奶奶那样的姑娘。” 吴尘一句话把常思齐噎住:“你这话我没法接。” 望着吴尘清澈的眼眸和漂亮的脸蛋,常思齐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男人和女人的思维路径是不一样的,况且吴尘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自己的男神啊,这神跟人的想法更是不同的……男神说什么都对! “那我这就回去遮我的红血丝。”常思齐朝吴尘大方地挥了挥手,迈开步伐向天鹅骑士堡的大门走。 “还记得家里的密码吗?阿姨在厨房做饭,可能听不到门铃声。”吴尘捡起老吴的绳索,老吴兴奋地蹦跶了两下。 “知道啊,88620831对吧。” “是88260813……”吴尘纠正。 “哦。” 待吴尘和老吴绕着酒庄和葡萄园跑了一圈回来,就见到常思齐蹲在家门口,手中握着一串葡萄,嘴角还沾了紫色的葡萄汁。 常思齐的视线沿着眼前的这双大长腿抬头望去,微微一笑:“这庄园的葡萄不错哎,蹲在这里一边吃葡萄一边赏景是一大享受。” 吴尘也不急着开门,就这么瞧着她。 常思齐知道什么都躲不过吴尘的推理,但又有些不服:“你别这么鄙夷地看着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这种记性差的,但是记忆力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嘛,而且我对数字特别不敏感,不能跟你们这类天才比的。” 吴尘走到门边,指着密码锁,问:“我说过1922年国际天文联合会瓜分天空,把夜空分成了多少个官方星座? 常思齐:“68?” 吴尘摁了个“88”,又问:“地轴在天空划圈,需要多少万年划出一整个圆圈?” 常思齐:“一年?” 吴尘不语,手上也没有动作,一副“再给你几次猜测机会”的模样。 常思齐:“两年?” 吴尘继续等。 常思齐:“难不成是三年?” 吴尘在密码锁上摁了个“26”,常思齐恍然大悟:“哦,是26年啊,真够久的。” 吴尘斜着眼眸打量她一眼,语气有些无奈:“是2.6年。” 常思齐还得意地笑笑:“那我原先猜得很接近了嘛!” “黄道上下多少度范围内的区域被称为黄道带?” 这回常思齐很有信心:“这个我地理课上学过,是23.5度!” 吴尘摁了个“08”:“你说的是黄道面与赤道面交角的度数。” 常思齐郁闷,在心里腹诽:哪有一大清早就让人做天文学题目的?人家就一个十八线的小戏子,怎么会懂那么多有的没的? 但是这话是绝对不敢对男神说的,毕竟男神说什么都对。 她知道古代有的新郎在入洞房前需要答对新娘的很多问题,也许吴尘也有一套择偶的试题吧,她此刻站在天鹅骑士堡的门口,就如站在洞房门口一样,心情也如被考验的新郎官一般。 “黄道星座的数量。” 常思齐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昨晚在聊星座的时候跟吴尘重点探讨过,所以她脱口而出:“12。” 吴尘眼中的鄙视更为明显了,常思齐的小心脏一缩,忽然想起来他们讨论的过程,星象学比通俗星座多了个蛇夫座,连忙纠正:“13!” 吴尘这才在密码锁上摁下了“13”,大门豁然洞开,老吴“嗖”得一下蹿进门,飞跑向餐厅,它知道阿姨此时应该做好了早餐。 常思齐起得早,又被关在门外,肚子饿得受不了才去偷摘葡萄园里品种早熟的葡萄吃,此刻闻着房内的食物香,思绪也飘到了餐桌,但是吴尘拦在她面前,她不敢突破那一米的距离,只好原地站着。 “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天才,所谓的天赋也不过是努力练习的结果,大脑这台机器也是越训练越能快速运转。我们生活的周遭处处都有数字,车牌号、门牌号、路标、广告横幅……只要你有心,就能找到,起初你可以练习观察,通过联想的方式快速记忆,到后来你还能玩数字,最简单的,用路上看到的数字玩二十四点,这样,你的运算能力又上去了。”吴尘道。 大清早的,常思齐就被吴尘迷得七晕八素,接着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现在又被各种教育,兴许是葡萄提供了能量,让她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没被吴尘带偏。 “你说得不对。”常思齐道。 吴尘身边的人往往都被他教育,尤其是晚他出生一点的,比如卢峰,比如费雪娜,现在又多了个常思齐。卢峰是个哥控,把吴尘的话奉为圣旨,费雪娜是个大俗人,把吴尘当做高智商神经病,不跟他一般计较,所以他们被教育后往往频频点头,很少有反驳的。 但事实上吴尘希望他们反驳,他认为真理定是需要辩论才能靠近的,所以常思齐此话一出,他的眼眸亮了亮。 “你喜欢数字吗?”常思齐问。 “嗯。”吴尘点头。 “那不就得了,所以天赋不是努力练习的结果,是在兴趣趋势之下不由自主地疯狂练习的结果,你喜欢数字,我讨厌数字,所以我记不住家门密码。每个人的兴趣点不同罢了,比如我个人比较擅长文字……” 说到这里,常思齐忽然想起吴尘的语言天赋也很强,文字处理能力更是厉害,当年上同一个中学时,吴尘学长的作文经常被她的语文老师在班级里作为优秀例文进行朗读,有时候还是让她朗读的。 常思齐又改口:“不对,跟你比起来,我语言文字也不算强。那就比如音乐吧……” 她又顿口了,因为想起来吴尘的钢琴水平比她强,她当年因学业压力,钢琴考级考了个五级就半途而废了,而吴尘在中学时期考了个钢琴十级,还在T城政府牵头的某个重要活动上表演过。 “你好像在音乐方面也不弱……”常思齐望着吴尘,忽然很难找到自己比他强的地方,难怪费雪娜说他是变态。 她想起方才跟吴尘讨论黑眼圈,终于找了个自己的强项,挺胸道:“比如我的兴趣是化妆,你对化妆没兴趣,练习得少,所以没我强。” 吴尘听完,居然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下回我也练着试试。” 常思齐“噗嗤”笑了出来,脑海中浮现出吴尘浓妆艳抹,被化妆成女人的形象,居然是比女人还肤白貌美的模样。 吴尘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拿你练手。” “不行,你不能练。” “为何?”吴尘终于给常思齐让了道,让她进了门。 “我怕你学会了之后就弯了,我可不想成为形婚的牺牲者。”常思齐笑着道。 吴尘却并未笑,原本微微弯着的唇忽然紧抿,把那个好看的笑容给收了,因她的反驳而清亮的眼眸也黯淡了下去。 常思齐见了,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过了,现在的吴尘虽然是个直男,却是个需要跟任何人保持距离的直男,她跟他的相处模式,跟形婚也没多大区别,她这话岂非是在提醒吴尘他有心理问题? 气氛顿时尴尬,常思齐连忙小步快走,跑向餐厅。 第十一章 T城的道路排水系统不好,稍稍下个暴雨,路面就会积水,天鹅骑士堡位置较高,倒是不受影响,但是车子才开出酒庄,就可见明晃晃倒映着蓝天绿树的地面——昨晚一夜豪雨,路面全是积水。 “早知道换个日子了,今天路面积水,开车都麻烦。”常思齐坐在副驾驶室,将车窗摇下,望着外头路面的水坑。 “不,今天正好。”吴尘双手握着方向盘,注意观察着路况,“父亲和母亲去看望外公了。” 原来是这样,他是刻意避开了吴道之。 常思齐不再多问,她觉得他应该不喜欢这个话题。 车开了半小时才驶离郊区,汇入了城市主道的车流,上午九点多,本来还未过早高峰,幸好是周六,路上还算畅通。 卢峰坐在车后排,一路抱着手机刷着微博“嘿嘿嘿”地傻笑,他刚才举起手机对着吴尘偷拍了一张照片,用吴尘的微博号上传,评论区立马有粉丝秒速抢前排,说什么“老公开车好帅”。 常思齐转头去看,卢峰伸出根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暗示常思齐不要声张。 吴尘是喜欢车的,也喜欢开车,在眼下路况较好的时候,他加大了油门,保持着较高的车速,春天的风从车窗吹进来,吹着他额前的碎发,也拂过他风衣的领口。吴尘依旧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没什么情绪的模样。 车子行到某个路段的时候,车速忽然缓了下来,常思齐看向车窗外,一个穿着白裤子的妇女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正在车边上的人行道缓缓走着,人行道与车之间的马路有个巨大的水坑,吴尘将车速降下来的同时还将车朝着远离行人的方向拉了拉,车轮缓缓压过水花。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一辆跑车车主不耐烦了,引擎声轰隆隆的,由远及近,声音渐大,并在他们的车后不断鸣笛,吴尘方向盘微微一打,给后来的车辆让了路,那跑车轰鸣着从他们的车旁飞过,呼啸着穿过人行道边的水坑,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人行道上传来一声尖叫,那个女人的白裤子瞬间被那辆跑车溅了一身泥水,孩子的脸上也有泥水,女人大声地咒骂了起来。而吴尘的车缓缓地趟过了那个水坑,之后才渐渐加速,恢复了原先的速度。 常思齐忽然为自己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而感到骄傲,她见过他骑马奔驰的照片,也见过他开着越野车驰骋并溅起一大片水花的模样,那是在非洲大草原上。这是一个收放自如的男人,他懂得在适当的场合释放自己,在最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 她觉得自己慢慢的更懂他了,他是个外表温和又守礼的人,但内心有着自己的狂野和张扬,他将自己的男性张力与野性释放在草原的越野车上,释放在浪花包裹的冲浪板上,释放在自己的作品中,但是他不愿开车溅到路人哪怕一小滴水,这是他的教养。 车子开到西山花庭,三人下车走到一楼大厅,吴尘喊了两声“爷爷”,都未见动静。 卢峰扯着嗓子喊“陈妈”,也没人答应。 “奇怪了,连陈妈都不在,不是说好了我们今天回来看爷爷的吗?”卢峰嘟囔着,一双嫩白的手忽然捂住了卢峰的眼睛。 卢峰的脸立马通红,忍不住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娜娜姐……真没想到你今天也来。” 卢峰脑后响起个声音:“猜错啦,不是娜娜姐,是Coco妹!” 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孩从卢峰身后跳到他面前,这个自称Coco的女孩扎着马尾辫,身上还穿着印着某高中Logo的校服。 卢峰一看是她,满脸嫌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作业做完了?马上就要高考了还到处乱窜?” Coco“嘁”了一声:“我又不像你,读起书来那么费劲,我有吴尘哥的指导,一定能考上影视学院的,她说着这些话,却眼冒桃花地盯着吴尘,又兔子般地跑跳到吴尘跟前,嗲嗲道,“吴尘哥哥,今天我爷爷跟你爷爷一块儿玩摄影,我就跟过来了,你能不能帮我补习功课?” 这孩子一个大跨步没止住,走到了距离吴尘半米的地方,双手还不由自主地想去拉吴尘的胳膊,吴尘反应飞快,几乎是本能地倒退了几步,没注意到身后就是常思齐,身体就跟常思齐来了个亲密碰撞。 常思齐时刻牢记着要跟爱豆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吴尘忽然倒退,背部贴到了她的胸前,反到是她大惊失色,本想跳开去,脚一撇,不小心倒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以脸贴地的瞬间,一只胳膊强有力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捞了回来。 常思齐站稳,看到的是吴尘的胸膛和脖颈,他的喉结差点贴到她的鼻尖,意识到自己已远远突破了与吴尘一米的界线,常思齐像弹簧一样往后蹦跶了两步。 这一跤摔让常思齐揩到了爱豆的油,估计得跟多年前五星红旗下的那一跤一样,能让常思齐记一辈子了。 Coco见了这一幕,面色震惊到无以复加,指着常思齐的手都在抖:“你……你就是常思齐!” 她又转身质问般地看着吴尘:“娱乐新闻里说的都是真的吗?吴尘哥,你……你真的跟她领证了?” 卢峰了解Coco的性子,这孩子一直迷恋吴尘,像追星一样追着吴尘跑,算是个很狂热的粉丝了,吴尘若是点头,她今天估计要大闹西山花庭,于是连忙连哄带骗道:“怎么可能呢!思齐姐姐跟你吴尘哥一起拍戏的,好朋友而已,那些新闻只是公关营销,为了给你思齐姐姐炒热度,你懂的。” Coco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就知道吴尘哥不会娶女人的。” 这话说得就有歧义了,不娶女人?难道还娶男人?吴尘可是个传统保守的直男,不能忍被别人如此误解,原本还安静站着,听了小丫头的话,居然开口道:“我当然娶女人。” Coco立马变脸,哭嚷着:“吴尘哥不会娶别的女人的对不对?你一定会等我到结婚年龄再跟我领证的对不对?呜呜呜……” 卢峰连忙抓住即将失控的小丫头:“对对对!你吴尘哥非你不娶的,你就放心地回家写作业吧!”说完又给吴尘使眼色,“爷爷应该在别院小瀑布那里等我们呢,别让爷爷久等了。” 但是吴尘不愿意说谎话,居然对小丫头道:“我为什么要娶你?” Coco嚎啕大哭,赖坐在地上,卢峰在一旁手足无措。 吴尘自己惹下的烂摊子,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卢峰一脸哀怨地望着吴尘。 常思齐跟在吴尘后头,听到屋内女孩凄惨的哭声,居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悯,同样作为吴尘的迷妹,她很理解那丫头此刻的悲伤。 别院古色古香,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一道泉水从小山里淙淙流出,间或积累成一小股瀑布清泉以及碧色潭水。 常思齐跟着吴尘拾级而上,心里有一个疑问,想问又不敢问,毕竟吴尘这么耿直,万一答案太过伤人怎么办?但是经过一番内心斗争后,她还是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愿意跟我领证?” 走在前头的吴尘脚步一滞,转身望着常思齐:“因为合适。” 常思齐不解:“你怎么知道我们合适?” “因为你说过,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你也说过,柏拉图与他的老师苏格拉底已经将这个话题探讨得很透彻了,爱情是在追求最好的过程中不断错过的麦穗,婚姻只不过是在时间、体力、利益等权衡之下所作出的最合理的选择。你把婚姻看得这么透彻,就能在婚姻中保持理智。”吴尘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未加思索的。 常思齐的第一个念头是丰一帆向吴尘八卦过自己,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如若不是吴尘亲耳听到她跟丰一帆的对话,以丰一帆的能力,不可能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八卦到吴尘耳中,刚才吴尘说的跟她对丰一帆讲的,一字未差。 所以常思齐抱怨:“你怎么偷听我跟丰一帆讲话!” “不是偷听,你们聊天时,我恰好在你们身旁那堆道具箱子后面休息。” 常思齐只觉得头皮发麻,努力回忆着自己两个多月前跟丰一帆的对话。 她当时在跟丰一帆聊吴尘的另一部电影《朝圣者》。 “感情线差哪了?柏拉图式的爱情懂不懂啊?”丰一帆作为《朝圣者》的编剧之一,受不得半点差评。 “嗯,你说的也对,如果电影想要讲述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情,那么男主从未靠近女主,也不祈求拥有她,就说得通了。”常思齐一脸认真地回忆着电影的情节,“但是观众需要代入感呀,这种精神上的感情很难通过镜头表现出来,观众很难看懂唉。” “你觉得现实生活中存在柏拉图式的爱情吗?那种纯精神的,毫无肢体接触和身体欲望的爱恋?”丰一帆问道。 当时,常思齐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吴尘那张俊美的脸,心中打了个咯噔:可不是嘛!她对吴尘的感情,不就是一场精神上的孤独的暗恋?她从不奢求得到他的人,只需要远远地观望着他,便能心满意足了,也正为此,她才会出现在这剧组中。 “相信。”常思齐回答得很坚定。 “那你能接受纯粹精神的恋爱?没有性的那种?”丰一帆满脸不可思议,写剧本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听说有人能接受无性的爱情,他还是很吃惊。 “当然能。”常思齐觉得所有的暗恋不都是无性的爱情吗?一方为另一方默默地付出,不求回报,不求拥有。 “咳咳……”丰一帆有点被吓到,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常思齐,“你谈过几场恋爱?”能轻松说出这种话的人,必定是情场上的菜鸟吧。 常思齐摇了摇头:“没。” “为什么不谈一谈?那样可以改变你这种幼稚的想法。” 常思齐笑了笑,道:“我喜欢有计划的生活,就像规划一场旅行一样,可唯独爱情就像在海边散步时无意间拾到的贝壳,是没有办法提前规划的,所以,全力以赴规划好旅行就够了,何必在未到达海边的时候非得强求一枚贝壳呢?”常思齐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刻意为之,有多余的精力,何不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可是你不能一直这样消极被动,没有经验的人容易在婚后吃亏。” “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柏拉图与他的老师苏格拉底已经将这个话题探讨得很透彻了,爱情是在追求最好的过程中不断错过的麦穗,婚姻只不过是在时间、体力、利益等权衡之下所作出的最合理的选择。”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第十二章 原来是这样,吴尘说的合适,是因为她相信柏拉图式的纯精神恋爱,所以无论她对他是否有爱,都不会苛求肢体接触,对他来说就没有负担。 想到这里,常思齐其实很想问一句“那我可不可以爱你”,毕竟如若他听到了她跟丰一帆完整的对话,应该知道她说的是没有肢体接触的精神恋爱,毕竟也是一种恋爱,她甚至还想贪心地问一句“那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纯粹精神上的就够了。 常思齐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但只要事情牵扯到吴尘,她就变得无比耐心,比如这种时候,她还是选择谨慎保守,把自己的贪念和冲动压制了下去,她很珍惜现在的日子,能跟吴尘同住一个屋檐下,能跟他去看望他的家人,能了解他的成长环境,能对着他天马行空地鬼扯瞎聊…… 回想起吴尘方才对待Coco的耿直态度,她就更不敢开口了,她是一个坚强的、有着强大内心的人,可唯独在感情上脆弱无比,她怕被拒绝,怕受伤,怕失去……她对待这段与吴尘的婚姻,如同对待一只无意间停落在她跟前那朵花上的蝴蝶,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就把蝴蝶吓跑了,所以她很克己,克制到呼吸都很轻微。 吴尘自顾自走着,发现身后没了动静,转身便看到常思齐呆立在原地,他的目光停落在她细跟的高跟鞋上,有些后悔方才在正堂大厅的时候没提醒她换鞋,便安慰道:“还有几十米就到了,待会下山,我让陈妈给你拿双鞋上来。” 常思齐刚想到这段关系的脆弱,满心黯然,脸上的表情自然也很低落,她轻“哦”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吴尘就以为她是走得累了,不想走了,他是一个有着强烈道德感和责任感的,明白这种时候身为丈夫有义务去帮助妻子,比如背她上去,但是心理上的障碍突破不了,就陷入了两难,他想了想,决定打电话给卢峰,却恰好见到卢峰和Coco两人在常思齐身后拾级而上。 Coco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已经在跟卢峰有说有笑,也不知卢峰是如何将她安抚下来的,她走到常思齐身边的时候,对着常思齐斜睨了一眼,“嘁”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哼,吴尘哥还是我的,就是暂时在你这里放一下。”她又转头见到吴尘,高兴地蹦跳着,快走几步想要追上,卢峰连忙拦在她跟前。 “刚不是说得好好的?我已经告诉你吴尘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了,可不是你这样猴急猴急的……”卢峰双手张开拦截着Coco,在她耳边低语着。 Coco一拍脑门,也压低声音道:“对对,我都忘了,我要端庄大气。” 常思齐对这位Coco并无反感,毕竟同是吴尘后宫的,这若是到了微博战场,她们可是同一阵营,手撕黑子、造谣者的友军,只可惜这位友军占有欲太强了,想一人独罢爱豆,脾气还这么大,甚至向友军开炮,让她避之不及。 卢峰安抚了Coco,转身朝着吴尘走,故意横亘在他与Coco之间,还对着吴尘挤眉弄眼,催促道:“快上去吧,爷爷他们见到我们应该很高兴的。” 吴尘却命令道:“卢峰,你背着思齐上山。” 卢峰除了费雪娜,其他女人是不肯背的,有些为难地问:“为什么呀?” 一旁的Coco听了,又吵嚷了起来:“凭什么呀?她有脚,自己不会走路啊?” 吴尘道:“她穿高跟鞋,爬山不方便。” “那不会把鞋脱了啊?”Coco冷眼瞧了瞧常思齐的脚。 唯有常思齐站在原地,一脸疑惑:“穿高跟鞋怎么就爬山不方便了?”说着,沿着阶梯小跑了起来,随着高跟鞋蹬地的清脆响声,她很快超越了卢峰和Coco,又超越了吴尘,跑到最前头,“不走吗?” 一行人到达小瀑布处,瀑布倾泻而下,形成一个碧潭,水流淌过碧潭之后,流逝渐缓,形成个小溪流,小溪流两旁是水杉树,水杉树之间搭了几个秋千,鸟鸣声啁啾,从树顶、树枝间传来。溪流上搭了一座白石桥,石桥上正立着两个老人,跟前分别架了两台长筒镜头的相机,相机对准的是水杉树上的鸟儿。 一个老人身着中山装,面容清瘦、白发苍苍,另一个老人身形矮胖,圆脸长耳、面目慈祥。 潭水边有个茅草顶蘑菇形状的凉亭,内有木制桌椅,卢峰和吴尘见了眼前情景,很是默契地轻步走到凉亭中落座,常思齐见状,也很有眼力见地惦着脚走向凉亭,生怕高跟鞋的响声惊动了两个老人镜头对着的鸟儿。凉亭中的陈妈正在沏茶,见到孩子们来了,抬头笑了笑,将茶水一一摆在他们跟前。 Coco兴致勃勃扑到那位胖老人身边,大喊了一声“爷爷”,水杉树上的鸟儿受惊,扑簌簌地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胖老人无奈地拍了拍孙女的肩:“你把鸟吓跑了,我跟你吴爷爷拍什么呀?” Coco往两个镜头前一站,大拇指朝自己一点:“拍我啊!我很快就能考进电影学院然后出道的,到时候,就天天对着镜头了!” 她的胖爷爷一脸慈爱地大笑道:“好好好,我孙女儿很快就要成明星了。” 一旁吴尘的爷爷却很不高兴地一挥中山装的衣袖,吐出一句“丧气倒灶”,面容冷峻地走进凉亭,坐到了吴尘旁边,陈妈赶紧给他沏茶,老爷子从中山装的上衣兜里掏出一根木制的烟斗和一包烟丝,将烟丝一点点塞进烟斗,吴尘拿出火机,为他把烟点上,老爷子瞟了眼吴尘,原本冷峻的面容一下子温和了起来,还带了点得意的笑容,朝着吴尘点了点头。 胖爷爷也到凉亭落座,见到几个年轻人,喜道:“哟,小尘和小峰今儿个怎么有空回来。”又对着一旁的常思齐笑道,“好漂亮的女娃娃!” 常思齐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朝着胖爷爷点头致意,打招呼道:“爷爷好。” 那位胖爷爷笑得像个弥勒佛,高兴地点头,道:“叫我张爷爷就好了。” 常思齐又乖巧地喊了一声:“张爷爷”。 吴尘爷爷正抽着烟,听了之后,白眉微皱,从嘴里取下烟斗,瞅着常思齐道:“自己的爷爷都不会叫,漂亮又有什么用!” 卢峰听了,嘴角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这位老爷子脾气向来古怪,喜怒无常的,今天貌似心情不好,才见面就吃起孙媳妇儿的醋来。 常思齐上回见吴尘爷爷时,老爷子从头到尾板着个脸,面无表情,她因此从头到尾都十分紧张,告别后更是觉得老爷子不喜欢自己,怕是跟吴尘没戏了,不料后来吴尘就告诉她爷爷同意他们领证。 今天这老爷子不仅板着脸,还一脸不高兴,常思齐听他这一句,明白过来是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向他问好,连忙补了一句:“爷爷好!” 老爷子斜瞅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个头,常思齐提着的心这才落下。 那Coco听自己的爷爷夸常思齐,很不满地坐到胖爷爷身旁:“爷爷,她有什么漂亮的,瘦不拉几皮包骨的!” 西山花庭隔壁就是T城的植物园,这位胖爷爷原先是个老编剧,如今归隐,在植物园里住下了,还自愿当起了管理员,作为编剧,他很清楚演艺圈的一些事儿,就对孙女道:“你以为演员那么好当?为了在镜头前好看,连饭都吃不饱!” “要多吃饭,生胖娃子。”吴尘爷爷开口。 常思齐听了,偷偷瞟了一眼吴尘,他果然眸光一黯,低头喝茶。 Coco大叫:”那怎么可以!吴尘哥怎么能跟她……” 卢峰连忙从桌上的干果盘子里抓起一大把核桃仁,塞进Coco嘴里:“多吃核桃补补脑,高考得个好成绩!” Coco一把拍开卢峰的手,“呸”得将满嘴核桃仁吐到地上,抗议:“我不吃核桃也能考得好。” 吴尘爷爷一脸严厉:“女娃子不要浪费粮食,把核桃仁捡起来!” Coco一脸震惊,指着地上的核桃仁:“什……什么?您让我捡地上的核桃仁?”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敬吴尘家的老爷子三分,因为她知道这位老头是吴家真正的当家人,吴尘的婚姻兴许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她不得不讨好。但是这老爷子古怪得很,居然为了节约粮食,让她捡回地上的脏核桃仁吃,可那有什么办法?为了嫁给吴尘,就是要做一些牺牲的,Coco狠了狠心,真弯腰捡起了核桃仁,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委屈地看着吴尘,她希望吴尘理解自己为他做的牺牲。 一只烟斗伸过来,“啪”得一下打在Coco放在唇边的手上:“掉到地上的东西,怎么能直接往嘴里塞!”老爷子的力道不浅,Coco白嫩的手居然被打出了个红印。 Coco在家可是被宠大的,何时受过这等严厉的教训,瞬间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不是您让我捡起来的嘛,呜呜呜……”她哭着把头埋进自己胖爷爷的怀中。 张爷爷连忙打圆场:“老爷子是让你不要随地丢垃圾,把核桃仁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Coco伸手指着陈妈:“不是有她在吗?我捡垃圾了,她在这儿干嘛?” 又是“啪”得一声,老爷子的烟斗这回打在Coco的脑袋上,凉亭中瞬间安静,常思齐跟卢峰面面相觑,吴尘却一脸平常地自顾自喝茶,老爷子打完了收回烟斗,放进嘴里吸了两口,张爷爷和陈妈一脸尴尬,凉亭边的泉水淙淙声音依旧,水杉树中的鸟儿鸣啼了几声。 接着,一阵嚎啕大哭打破了宁静:“哇哇哇……爷爷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张爷爷赶紧用手为她揉着被打的脑门,教育道:“保姆阿姨的工作也是很辛苦的,我们应该珍惜每一个人的劳动成果是不是?” 常思齐忽然明白了吴尘的教养来自哪里,对这位老爷子的态度,从原先单纯的畏,到如今多了一份敬。 第十三章 Coco的哭声惹人烦,吴尘眉头一皱,站起身:“爷爷,我用一用你的相机。”他大步跨出凉亭,走至白石桥上,开始调节三脚架的高度。 老爷子盯着正在嗑瓜子看热闹的常思齐:“你去,给我拍几张鸟的照片。” “什……什么?”常思齐可没乱丢垃圾,也没浪费粮食,居然也无辜被点名,“爷爷……我不太会拍照,拍不好。”她知道老爷子挑剔,以她那业余玩家的水平,拍出来的照片肯定入不了老爷子的眼,何况一旁有专业摄影师吴尘做对比。 老爷子举着烟斗的手高高扬起,作出一副要打过来的样子,常思齐吓得一屁股站起:“我去,我这就去!”一路小跑着来到吴尘旁边的相机跟前,还听到后头传来老爷子的声音,“现在的小娃子,一个赛一个的犟,不打不行。” 老爷子说完,举起烟斗,狠吸了一口,卢峰眼见常思齐被吓得屁颠屁颠的,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老爷子那根烟斗就忽然落到了他的脑门上,“啪嗒”一声,前所未有得重,把卢峰打得一脸懵逼,Coco看了,破涕为笑,又在老爷子一瞪之下强行憋住。 陈妈赶紧拿了纸巾将地上的核桃仁捡到垃圾桶中,为众人解围:“大家高高兴兴的就好,这地儿待会都是要一并清理的。” 常思齐对着相机一顿调焦,又将镜头左挪挪,右移移的,一旁的吴尘却像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喂,你也不帮帮我,我待会怎么向老爷子交差?”常思齐低声对着吴尘抱怨。 “嘘,小点儿声,别把鸟吓跑。”一只蓝色的鸟栖息到溪流边的水生植物丛中,正好落在吴尘的镜头里。 常思齐就有样学样,也将镜头对准水边植物丛,压低声音道:“老爷子怎么喜欢难为人呢?明知我只是个演员,偏让我摄影,他若是让我给他演一段戏,我保准过关。” 吴尘按下快门,抬起头来正视着常思齐:“爷爷喜欢听京剧和黄梅戏。” “哦,我觉得老爷子还是很通情达理的,我一定会拍几张漂亮的图向他交差。”常思齐“咔嚓咔嚓”地一通按快门,没注意到吴尘扬起的唇角和眼中的笑意。 吴尘一站到镜头后面,就自动进入工作状态,即便凉亭中打打闹闹,喧哗声一片,都影响不到他眼前安静的树与鸟、水与天、光与影,他喜欢这样的状态,不需要说话,只要观赏和思考,这样的状态,他能维持一整天。 但常思齐就不一样了,她站得腰酸腿疼,这任务简直是对她的体罚。 两人站了许久,常思齐回头悄悄看了眼凉亭,见老爷子背对着他们,便求助于吴尘:“Help!趁爷爷不注意,你帮我拍几张呗,容我交个差。” 吴尘也回头去看,见老爷子正背对着他们,在给晚辈们讲述京剧里头“四徽班进京”的故事,而卢峰和Coco明明昏昏欲睡,却因忌惮他那根烟斗,强睁着眼睛,唯有张爷爷很有兴趣,时不时点评几句。 吴尘便指挥常思齐:“你到我这边来。” 常思齐如临大赦,挪着小碎步跟吴尘换了台相机,却听到身后Coco大喊:“爷爷,她作弊!她让吴尘哥帮忙!” 常思齐吓得连忙往回蹿,一把抓住跟前的相机。 老爷子的烟斗再一次袭向Coco:“打断别人说话,没礼貌!” Coco连忙拿两手护着脑袋,哭丧着脸。 老爷子拿余光瞟向远处正摄影的两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吴尘见常思齐胆怯龟缩的模样,双手环抱在胸前:“还需要我帮助吗?” 常思齐抱紧了相机,对他挥了挥手:“不用不用,你回去吧。” 张爷爷也望了望拍照的二人,对老爷子道:“你这对孙儿孙媳,可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般配得很呐!” 老爷子也面露得色:“我挑的孙媳妇儿。” 张爷爷道:“真好啊,说不定很快就给你生个曾孙子,肯定也是漂亮得很。” Coco听了这话能忍?立即反驳:“才不是呢,卢峰哥都告诉我了,吴尘哥得了心理疾病,他根本不可能爱一个人,他结婚也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两人更不可能睡到一张床上去,就跟形婚一样!” 老爷子听了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卢峰一把捂住Coco的嘴:“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啊。” Coco挣扎着从卢峰手中逃脱,辩驳:“这不是刚才你跟我讲的吗?你说吴尘哥为此一直在看心理医生,我说不信,你还给我看了他去心理诊所的单子。”她说着从卢峰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梅舒心理诊所”的药单,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看着药单,白纸黑字诉说着他宝贝孙儿的病况,手中的烟斗掉落在地上,他双手忽然扶住胸口,身体抽搐着从凳子上倒地。 卢峰慌张道:“糟糕了,爷爷的心脏病……哥!” 吴尘见了,放下相机,疾步走到老爷子身旁,将老爷子身体平放在地上,语气急速却镇定,道:“陈妈,带消心痛或者益安宁丸了吗?” 陈妈急急地翻找着凉亭木凳上老爷子的背包。 “卢峰,打救护电话。”吴尘又对卢峰吩咐道。 “好。”卢峰立即拿出手机。 见到陈妈因心急,翻老爷子的包时毫无章法,将背包翻得一团乱,吴尘又吩咐道:“陈妈,你下山去屋子里拿药上来,思齐,你来翻看爷爷的背包,找药。” 陈妈和常思齐点头,陈妈脚步匆匆地下山,常思齐开始翻看爷爷的背包。 Coco感觉是自己闯祸了,哇哇大哭。 吴尘给爷爷做着心肺复苏急救,听到哭声,眉头紧皱。 常思齐从包里翻到一瓶药,连忙递给吴尘:“这是消心痛,你看对不对。” 吴尘看了一眼药瓶,点头,拧开瓶盖,常思齐很有默契地递了一杯水过来,吴尘给爷爷喂了药。 一旁的哭声不停,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常思齐听了都觉得心烦,抬头冷着眼眸瞪着Coco:“你能不能闭嘴!” 常思齐这个眼神像冰刀一般锋利,Coco看了居然吓一跳,不由自主地就停止了大哭,只是小声哽咽着。 吴尘的电话响了,他摁了个扩音键,是门卫打来的:“糟糕了,一群记者潜伏在大门口,我们没发现,现在记者们的车挡住了救护车进来的路!” 卢峰骂了声娘,站起身就打算往山下冲,常思齐一把拉住他:“卢峰,你和吴尘一起把爷爷弄下山去,狗仔由我去处理。”常思齐说着飞快地脱了高跟鞋,赤着脚朝山下飞奔。 常思齐光脚跑到大门口,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门卫和保安要求娱乐记者们将堵在门口的车开走,有些记者嘴上答应着,脚上却丝毫挪不开步伐,举着相机朝西山花庭的前院拍照。 还有的居然对着镜头做现场报道:“前几天,有橙子们爆料说吴尘的家就在西山植物园附近,今天我们亲自来验证,果然如此……”橙子是吴尘的粉丝们自发给自己取的名。 也有有良知的记者在帮着劝说其他人:“大家快回去挪车吧,救护车来了,一定是吴导家里出事了,救人要紧啊!”但是这样的声音太微弱,被淹没在嘈杂的声音中,更有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呜呜作响,场面一片混乱。 门卫见到常思齐过来,慌乱地跑到她面前:“常小姐,这可怎么办?” “我去让救护人员下车走进来吧,车是开不进来了。”一旁一个保安说着就要杀出记者和镜头的重围,被常思齐拉了回来。 “你们这院子有后门或者偏门吗?”常思齐问。 门卫道:“有是有,但是需要开车兜个圈子。” “救护车开过去多久?”常思齐问。 “十五分钟。” “好,这样,我来吸引这些记者的注意,你趁机抓紧走到救护车上,带他们开车到后门去。” 门卫听了,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眼前的姑娘高挑瘦弱,说话也轻声细语,但不知为何,在这种紧急的氛围中,她的身影让人看了就有一种想依靠的感觉,而她的声音让人听了就不自觉地镇定下来。 门卫正要打开铁制大门走出去,常思齐阻止道:“等等,我打个电话再跟你一起出去。” 她拨通吴尘的手机,那头的声音急速低沉:“怎么样?” 常思齐来不及做过多的解释,只道:“你们将爷爷送到后门等着,救护车会过去。” 吴尘只说了个“好”字,就挂了电话。 “开门,邀请记者们进来。”常思齐道。 一旁的保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让他们进来?这……”他还以为常思齐是要出去引开记者,谁知她要放记者进来,这么多人一拥而入,肯定得把前院闹得一塌糊涂,主人的好几辆名车都停在前院,万一刮花个油漆,锤破个车窗什么的,还不得他负责? 常思齐见保安犹豫,不再理会他,走到保安室,摁下了铁门的开关,大门缓缓打开,早就有眼尖的记者看到了常思齐,在外头朝着她打招呼。 一群记者蜂拥到常思齐身边,话筒扑面而来—— “常小姐,您是跟随吴尘一起来夫家的吗?这里是吴尘的家没错吧?” “请问吴尘在家吗?” “常小姐,如今我们都相信您是真的跟吴导结婚了,请问你们为何会走到一起?” …… 常思齐的目光在门卫小哥身上扫了一眼,见他呆愣在原地,有些气恼,朝着他猛一挥手,示意他赶紧插缝溜到救护车上去,门卫小哥经她一提醒,赶紧逆着人流奋力往外挤。 常思齐担心自己行为将记者目光引向门卫小哥,连忙换了副笑脸,礼貌地对着一众记者道:“各位记者朋友们大老远跑过来不容易,我请大家进屋里坐坐吧。”说着就往院子里走,她身后那群记者便纷纷前赴后继跟着往里冲,都想挤到最前端,能采访到常思齐。就这样,人流被引入院子里,门卫小哥得了空,飞快地朝着远处救护车方向狂奔。 没人注意到一众记者群里有一个身材矮小、目光锐利、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将目光锁定到门卫小哥身上。这个是著名的狗仔“鼠哥”,他追踪娱乐新闻、偷拍明星隐私的时候从不扛着相机、话筒这等累赘之物,都是一只手机走天下。他被称为“鼠哥”,是因为身材矮小却灵活如鼠,老鼠懂得躲在阴沟或下水道,而他,也能躲在各类阴影处,将明星藏得最深、最阴暗的隐私消息挖掘出来。 第十四章 鼠哥从业多年,直觉告诉他这个门卫小哥才是这次新闻的重点,于是悄悄逆着人流紧跟着门卫。 门卫小哥上了救护车,对救护人员道:“前门被堵,我带你们去后门。” 救护车开始倒车,接着调头。 门卫小哥担心警笛声引来注意,对司机道:“师傅,把警笛关了吧,别引得记者们跟过来。” 鼠哥见门卫上了救护车,救护车调头,警笛声关闭,暗道:好一个声东击西! 他咧嘴一笑,跨上自己的摩托车,悄悄跟在那救护车后头,心中暗自窃喜,同样是娱乐记者,却只有他能搞到独家爆料,他感到洋洋得意。 常思齐一直用余光关注着门卫小哥的动向,发现了那矮小的男人跟踪着救护车消失在拐角处,只觉那男人看着眼熟,细细一想,忆起这就是娱乐圈有名的狗仔“鼠哥”,比普通狗仔都要精明厉害,总是能抓住更多明星的把柄来讹诈钱财,有时候甚至收了钱还对明星隐私进行爆料,以无赖著称,常思齐不免有些着急,想要打电话通知吴尘,奈何她还要应付眼前众多记者,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安,跟这帮记者周旋。 她平日里不爱搭理记者,只因她从不将造谣者和爆料者放在眼里,但是今天不同,他们手中握着的是吴尘爷爷的性命,她只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常思齐方才飞奔下山,头发凌乱,她理了理头发,顺了顺呼吸,道:“拍戏认识的。” “常小姐怎么追到吴导的?吴导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常思齐耐着性子笑了笑:“可能是因为诚意打动了他吧。” “吴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一旁的记者帮助常思齐回答:“那还用问?当然是常小姐这样的,否则也不会娶啊。” 一群记者哄笑了起来,常思齐也挤出一抹笑,感激地望着那位替她回答的记者。 在记者眼中,常思齐是个虽然不怎么红,却十分高冷的女演员,但自从吴尘在镜头面前承认自己是她的丈夫后,记者们都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苦于这高冷的十八线女演员不爱开口,今天却见她侃侃而谈,表现得十分友善,记者们都很亢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当普通的问题问光了,有刻薄的记者开始挖她的隐私,甚至是痛处。 “听说常小姐父母都不在世了,吴家算是大户人家,愿意接受你的家庭吗?” “常小姐的父母是如何离世的?听说你还有个奶奶,奶奶同意这门婚事吗?” “你在吴家会受委屈吗?听说吴尘父子不合,家长会为难你吗?” “你们算是门不当户不对吧?毕竟你相当于一个孤儿。” …… 常思齐的心已经沉到谷底,脑海中回忆起儿时夺走她父母生命的那场事故。 五岁那年,她跟父母一道去T城东边5A级风景区游玩,爬上景区的高山,有一处玻璃栈道,她从小胆大,喜欢刺激的玩意儿,见到那玻璃栈道后,闹着要走上去。 “思齐,妈妈恐高,要不让爸爸陪你上去,妈妈在这里等你?” 五岁的思齐左手牵着爸爸的手,右手拉过妈妈的手,道:“不要嘛,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才能开心,一个都不能少。” 恐高的妈妈为了女儿高兴,强行克制自己的害怕,走上了玻璃栈道,熟料脚底的玻璃忽然碎裂。 常思齐顿觉脚底落空,母亲的尖叫声响起,在这千钧一发间,一双大手猛然将常思齐拉入怀中,紧接着,她随同这个怀抱,身子失重,朝着悬崖坠落下去。 是父亲的怀抱,熟悉、温暖,在失重的状态下,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感觉令她想起玩过山车。 她从小长得快、长得高,又喜欢寻刺激,父亲曾虚报她的年龄,抱着她坐过一回过山车。 但是这回不是玩游戏,她见到与他们一道坠落的妈妈在一块突出的岩壁上刮擦了一下,妈妈背部的衣服瞬间被撕裂,连带着皮肉,鲜红色立马溢出,将妈妈淡蓝色的连衣裙染得鲜红一片,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尖叫,来不及害怕,就感觉身体落入水中,而那个怀抱也在身体接触水面的瞬间离开了她。 原来山崖底下是一片湖,她来不及屏住呼吸,湖水立即灌入了她的口鼻,鼻腔一阵酸痛,湖水沿着鼻腔进入呼吸道,令她恐慌地扑腾起手脚。 但是她越紧张挣扎,身子越是不受控制地往水下沉,这个孩子,从来未曾思考过生死的问题与生命的意义,她对死亡的理解仅局限于动画片中被奥特曼打倒的怪兽,以及她家养了一年多不幸病逝的小狗,但是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这就是死亡。 原来死亡的过程这么痛苦,这么可怕…… 她几番挣扎,身子却一直下沉,忽然,双脚触到了坚硬的肌肉,那是父亲的大腿,挡住了地心引力对她的死亡拉扯,她紧张颤抖的身子一下子稳住,试探着睁开紧闭的眼睛,在水中看到了父亲宽阔的胸膛。 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托举,她终于渐渐上升,脑袋露出水面,紧接着是脖子,最后整个上半身离开水面。 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双手抹了把脸,抹掉眼睛上的水,睁开眼睛去看,看到了不远处有落水的人,那人时沉时浮,双手扑腾挣扎,常思齐看清楚了,那是她的妈妈。 “妈妈!”常思齐急得大哭,嘶声力竭地叫喊。 “救命!”她绝望地哭泣,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妈妈的方向探,一双小手极力伸展,但是距离妈妈太远。 水深两米多,但令人绝望的是思齐的父母都不会游泳。 她的父亲沉在水底,双手将她托举出水面,她眼见着爸爸呼出的水泡在她身边打圈圈,早熟懂事的她知道爸爸在水底下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她甚至能感觉到爸爸托举着她的两双手渐渐无力,她的身体也因此有些摇晃。 而远处的母亲还在挣扎扑腾,母亲周边的湖水带有红色,常思齐知道那是母亲方才在崖壁上刮擦出的鲜血。 在这生死关头,她忽然看到远处崖壁突出的石块上站了两个叔叔,她绝望的心中忽然一亮,朝着崖壁努力挥舞着小手,对那两个叔叔呐喊求救:“救命!” 她激动地大喊:“我们在这里!” “救命!” “这里!” 远处妈妈挣扎的水花渐渐微弱,妈妈的脑袋和双手再也没浮出水面过,只剩气泡时不时冒出水面。 常思齐更急切地看着悬崖上的叔叔,他们没有行动,她以为是自己太小只了,叔叔们没看清,又或者自己声音不够大。 她更奋力地探出身子去挥舞双手,大喊着,声嘶力竭,喊声中带了呜咽。 “救救我们……” “救救我妈妈……” 她看到其中一个叔叔从裤兜中掏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仿佛不愿意看她似的,刻意偏过身子默默地吸烟,另一个叔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与她四目相对。 她嗓子哑了,喊出的声音也喑哑,这时,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浸入水中,水底下那双托举着她的大手渐渐无力,湖水浸到她脖颈的时候,她整个胸腔再次被水淹没、挤压,呼吸重新变得困难,她双唇被湖水冻得发紫、身体害怕得直哆嗦。 远处妈妈坠湖的地方已经没了气泡,几抹红色也已经被稀释得没了踪影,只剩下一点点波纹在原地荡漾。 妈妈死了! 常思齐急得发疯! “妈妈!”她呐喊,但声音哑得几不可闻。 她哀求地抬头望着崖壁上的叔叔,那两个叔叔正俯视着她,他们看到她了! 但她已经没力气喊了。 她腰间的那双大手渐渐松了,她的身子再次下沉,湖水从脖颈、下颚往上蔓延…… 她知道是爸爸撑不住了,她的泪水淌下,滴入湖中。 爸爸也不行了吗? “爸爸!” “爸……”一大口湖水呛入她口鼻,令她咳嗽起来。 咳了几声,直到湖水淹没到她头顶。 她的眼睛一阵发黑,头部发晕。 许是湖底下的爸爸听到了她的咳嗽声,那双大手重新扶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托举了起来,但是,那双手的温度已经被冰冷的湖水夺走,也没了原先的力道,仿佛将她举到口鼻伸出水面已经费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的口鼻一直在水面上上下下的,因那双举着她的手已经不稳。 常思齐虽小,却也明白这是父亲在意识弥留之际,用尽自己最后的生命在挽救她,她不能放弃。 她开始学会屏住呼吸,每当口鼻露出水面时就吸一大口气,待落入水中时就用那一口气撑着,直到她在水底的爸爸用毅力强撑着再次将她托出水面。 第十五章 常思齐很少去回忆这段经历,太绝望,太痛苦。 那两个沉默着站在崖壁上脸色冷漠的叔叔无疑给这次惨剧增添了一抹阴影。 偶尔没办法将画面驱逐出脑海的时候,常思齐就连带着想起那两个叔叔,但她每回都给那两个叔叔找借口:或许他们不会游泳吧,他们也一定没带手机吧。 只有这样想着,才能安慰到自己,让自己相信,她的父母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可能获救,人也不会坏到见死不救。 只有这样想,她才能相信人心还是美好的,这个世界还是有温暖的。 当救援的船只出现时,那两个叔叔消失了,她获救了,父母死了。 爸爸的尸体保持着托举的模样,身体僵硬了,双手放不下来。 “一个都不能少“,这句话成了常思齐的梦魇,如果不是她要走玻璃栈道,就不会发生这起事故;如果不是她要求恐高的妈妈跟她一起走玻璃栈道,妈妈不会死。 常思齐依旧被话筒和相机包围,但眼前的声音已经渐渐淡去,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模糊,周遭的一切慢慢的,都变得不可见,不可闻。 最痛苦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艳阳高照,湖水泛着层层银光,救援船只的甲板上有鱼腥味,打捞尸体的工作人员身穿雨衣裤,他们把妈妈的尸体从湖中打捞上来,看到妈妈背部被岩壁撕裂的巨大伤口,脸上有不忍的表情。 有好心的救援叔叔抱着常思齐,用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眼前残酷的一幕,但她已经将那一幕永远印刻在脑海,她的父母,脸色惨白、浑身僵硬,双双平躺在船只甲板上,爸爸的手保持着托举的姿势…… 那双托举着的手,仿若爸爸死前用尽最后一点生命向她发出呐喊:“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她记得那双大手为了托举她,从温暖到冰凉,从柔软到僵硬…… …… “常小姐,你怎么了?” “说说话啊。” 记者提醒着她。 也有记者为了挤到她跟前,不小心踩到了她光着的脚背上,她也没感觉到疼痛,眼神是空洞无神的,倒是那位踩到她的记者大呼一声,跳了开去,还奇怪地问道:“常小姐怎么没穿鞋?” 常思齐对着话筒,什么都说不出,她的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流得止不住。 眼前人潮涌动,天空湛蓝,不远处西山花庭的假山石有喷泉,水流灌满了池水。 那种溺水的感觉再次向常思齐袭来,她眼睛发黑、头脑发昏。 她终于晕倒在地。 “常小姐晕倒了!” “大家不要再挤了!” …… 西山花庭的后门,卢峰与吴尘配合着医护人员将爷爷抬到担架上,两人随后跳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后的鼠哥得意地将刚才老爷子被抬上车的照片发微信给在前门堵人的同事,那位记者同事大呼道:“吴尘在后门!” 记者们纷涌而退,有的迈开脚步跑进一旁的植物园,想要抄小道到后门,也有的记者上了自己的交通工具,沿着大路往后门赶,但是一众人赶到时,只有鼠哥笑嘻嘻地举着手机,告诉他们救护车早就开走了。 天鹅骑士堡二层卧房,睡梦中的常思齐哽咽着、哭泣着。 “妈妈……” “救救我们……” 吴尘问正收起医疗箱的家庭医生:“真的没问题?” “应该只是太疲劳了,让她注意休息。” 医生离开,卧室只有常思齐断断续续的哭声,虽然医生说她没有生病,但不知为何,她的梦话与哭泣让人听了十分揪心,即便不知她此刻梦到了什么,光看她的额头的冷汗与死死抓住被褥而骨节苍白的手就知道她陷入了绝望可怕的梦魇。 吴尘本想喊醒她,让她摆脱梦魇,但医生说过让她好好休息。 窗外夜色渐浓,星子布满天空,又是一个有星有月的春夜。 吴尘眉头微皱,望着常思齐睡颜的目光有些游离,爷爷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却还住着院,剧组的钱还没搞定,天鹅骑士堡可能要卖,而新婚妻子又病倒了。 吴尘打开电视,刚好是娱乐频道,今日最大的娱乐新闻自然是发生在西山花庭的一幕,电视荧屏中,常思齐被一群记者围攻,她的脸色渐渐苍白,那些尖锐的问题被记者们连珠炮似地问了出来。 当被问及父母的时候,常思齐笑容愈发勉强,嘴唇开始哆嗦,眼圈忽然红了。 有记者不小心踩到她的脚,她也没反应,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西山花庭院中的喷泉池水,眼神空洞,泪水却啪嗒掉落…… 镜头被拉回到播报新闻的记者,吴尘“啪”地关了电视,目光落在常思齐的脚背上,方才医生为她处理脚伤,从她脚底的皮肉中取出了一块尖锐的碎石头。 他回忆起她穿高跟鞋爬山的模样,她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高处,双手背在身后,笑意清浅,声音温雅:“穿高跟鞋怎么就爬山不方便了?”说着像一只欢脱的小鸟般,踮着脚,鞋跟离地,用前脚掌踩在山石小径上。 他又回想起她下山的模样,她将高跟鞋一脱,白嫩清瘦的双脚踩在布满碎石与树枝的地面,步履匆匆,飞奔下山……还有就是方才电视镜头里的一幕,她脚背被皮鞋狠狠地踩到,却面色木然、眼神空洞……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许是与她在一起的一幕幕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手机铃音忽然响起,是常思齐的。 吴尘犹豫着要不要帮她接,一想到可能是她的家人看了新闻报道很着急,便将她的手机拿了过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思齐的奶奶:“Sukey,Are-you-OK?”语气颇为急切。 奶奶是英国人,习惯跟思齐说英文。 “She's-all-right-now,don’t-worry,granny.”吴尘答。 “Watts?” “Yes.” “尘,You-scared-me,你歪公,他好吗?”奶奶的中文发音有些奇怪,吴尘愣了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爷爷:“He-is-out-of-danger,Thank-you-for-your-concern.” 电话那头舒了一口气。 床上的思齐已经停止了哭泣与哽咽,但是依旧满脸泪痕。 吴尘不喜欢多管闲事,也能感觉到常思齐的过去兴许是女方家不肯谈论的敏感话题,但他此刻忽然很想了解,便将话题往这方面引。 “She-cried-in-her-sleep,She-called-her-mommy.”吴尘仿佛只是向奶奶汇报思齐的情况。 “Poor-girl!”奶奶口气满是怜悯。 奶奶果然把当年的惨剧告诉了吴尘,吴尘挂上电话,点燃一根烟。 他喜欢听故事,听不同国家、不同人的种种故事,有高兴的,有悲伤的,有振奋人心的,也有平淡无奇的……但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冷静、理性、没有代入感。他甚至在对方说着故事的时候,在脑海中思考这些故事素材能否写入剧本或是搬上荧屏。但是当思齐的奶奶将思齐父母意外去世的那段经历讲述给他听时,他的情绪也跟着变得极为低落。 兴许是奶奶讲述时的哭泣声太过夸张吧,又或者这样的故事是他从未听过的。 许是烟味太浓,床上的人儿忽然咳嗽了几声,吴尘抬头,发现常思齐已经醒了,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有汗水和泪水,她的一双美目望着他,像一只病痛中乞怜的猫儿。 他被她望得一怔。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他将一块毛巾递给她,又将还未吸完的香烟拿到烟灰缸中碾灭,站起身去打开窗户,让烟雾飘散。 “什么时候醒的?”他问。 “爷爷怎么样?”她问。 几乎是在同一时候。 “你打电话的时候。”她答。 “爷爷度过危险了。”他答。 他开窗的手一顿,方才接听电话的音量没调低,思齐奶奶电话里语气夸张、哭声不小:“你听到了?” “嗯。”常思齐接过毛巾,擦了擦脸。 “抱歉,但我们是一家人,我有权利,也有责任去了解那些对你产生根本性影响的大事。” 常思齐不说话,屋内陷入一片宁静,只有壁灯柔和光线照耀下的热带鱼在游弋。 他以为她不高兴,因为他侵入了她的私人领域,便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其实,我也曾遇到过对我产生根本性影响的大事。” 他向来是个倾听者,很少讲述自己的事,那段过去也难以启齿,但是此刻作为挖掘了对方秘密而伤害到对方的人,他不知还能如何弥补。 “我经历过一场凶杀案。”吴尘道。 第十六章 常思齐听费雪娜说过他曾被恋童癖的美国老太太囚禁,也猜测过他的不能跟人触碰与情绪淡漠的怪癖与那场囚禁有关,但她从不知他经历过凶杀案,不由地被吸引了注意力,也为他提起了心:“你是受害方?” “差不多吧,当时我藏在木柜里,眼见着凶手将尖刀刺进一个美国女人的肚子里,他知道房间中应该还有一个我,到处翻箱找柜地找我。”吴尘的声音松弛有度,富有磁性,像他的电影一样,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但她听得紧张不已,可能关心则乱。 “那后来呢?他找到你了吗?”常思齐急急地问。 “找到了,他打开了柜门,我们四目相对。”语气依旧平淡,不像在说自己,而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不像一些语速快的人,会把一个故事一口气说完,常思齐听得着急:“什么!那怎么办?” “一个路过的叔叔闯了进来,徒手跟凶手搏斗,从他手中夺下了刀子。” 常思齐回想起多年前站在岩壁上居高临下望着自己却连电话也没帮忙打的两个叔叔,而这位叔叔就挺身而出了,心中感到些许安慰:“果然,这世上还是好人多,那后来呢?凶手被抓获了吗?” “嗯。”但吴尘表情变得很凝重,气氛莫名低沉。 她知道吴尘在一般情况下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所以见他紧皱的眉头和黯然的眼神,不由得问:“是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法庭在审理案件的时候,让我出庭辨认凶手,我没去。” “为何,因为害怕吗?” “不是我害怕,是我的父母担心我害怕,没让我去。” “你真的不怕?哪怕是亲眼见着凶手杀人?”常思齐问。 吴尘回想起那个凶手,他戴着鸭舌帽,压低帽檐遮住自己上半张脸,他跛脚,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多次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常思齐见他未答话,又觉氛围太过压抑,不由换了轻松的语气,调侃:“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掩饰的,害怕就说怕呗,我绝对不会取笑你。” “不是害怕,是愧疚,尤其是现在回想起来。”吴尘道。 “愧疚什么?” “我没有出庭作证,没有履行证人义务,法官跟我的父母很熟,碍于情面,也没有强行要求我出庭。”吴尘道。 常思齐明白了,吴尘属于三观很正、极有道德感、极有原则的人,童年的时候可能未意识到出庭的义务,也不会违背父母的决定,但是现在的他再回想起来,就认为那是自己做的一件错事。他自己也写过一些讨论案件、涉及法律正当程序的作品,曾抨击过这种纵容证人逃避作证的违背正当程序的事,他更看不惯让人情、关系凌驾于正当程序之上的行为,但做这种事的正是他的父母,他又能如何? “其实也没什么,你那时候还小,任何父母都会想着保护孩子的,而且你要相信警察、检察官,他们会尽力找足证据、查明案件的。”常思齐安慰他。 “但是我听陈妈说,当时有一对母女来我们家,跪在我家大门前,央求我的父母带我出庭辨认凶手,她们说那位被抓的嫌疑犯是她们的家人,是被冤枉的。”吴尘忍不住伸手去拿烟,这说明他此时有了精神压力——是他的道德感在压迫自己。 “那个案件最后怎么样?” “嫌疑犯被判了死刑。” “那对母女呢?就这样罢休了?” “嗯。”吴尘点燃了香烟。 “为什么……”常思齐忽然想到吴尘的家世,以他家的力量,定是能用什么方法让那对母女不得不罢休的,她忽然明白吴尘为何会愧疚了,不只是简单地想要维护正当法律程序。 这可能存在的冤假错案,跟他未出庭辨认凶手有极大的关系。 常思齐一下子想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如果这真的是冤假错案,那真凶岂不是逍遥法外?你是目击证人,岂不是很危险?” 她大脑开始运转,理清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公公婆婆当年真的不该阻止你去辨认凶手的,让凶手逃脱,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对你也一样啊。” “在那个时候,检控机关所承受的破案压力也是极大的,让他们承认抓错了人,会面临极大的阻力,你明白吗?”吴尘起身,走到窗边,让手中的烟味远离常思齐,“多年后,我去了解过那起案子,其实侦查机关私底下也怀疑过冤案的可能,因此在抓获嫌疑犯后还多次进行调查,但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了那名嫌疑犯,最关键的是,嫌疑犯自己认罪了。” “既然认罪了,那么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又高了,所以你不必过于自责。”常思齐道。 吴尘眸光黯然:“不……” 吴尘正要解释,被常思齐抢了个先:“不对!你说嫌疑犯最终被执行了死刑,那么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垂死挣扎,努力辩护,怎么可能丝毫不反抗,就地赴死呢?” “对。” 常思齐虽然只是个不出名的年轻艺人,但她读的书多,了解过监狱里的一些事儿,她大胆猜测:“所以……嫌疑犯是被刑讯逼供了吗?做出认罪的口供也是逼不得已?” “有这种可能。”吴尘道。 常思齐心中一片悲凉:“如果是被冤枉的,那对跪在你家门前的母女太可怜了。” “我问过陈妈,想要联系到她们,但是只听说她们移民了,连去了哪个国家都不清楚。” “是你父母担心她们闹事才安排的?” “我不清楚,但我怀疑当时的法庭也并不希望我出面辨认凶手。” 常思齐细细一想:“对,就像你说的,万一你指认出嫌疑犯不是真凶,就说明他们抓错了人,他们压力也很大。” 每个人在不懂事的孩提时代都曾犯过错,大错,或小错。有的孩子因为调皮弄坏过家里的冰箱,有的孩子因为一时的贪念偷过一块橡皮,有的孩子因为冲动打疼过小伙伴……可这些小错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孩子们终归原谅了自己。可另一些不小心犯了大错的孩子就没那么幸运了,就像“一个都不能少”对于常思齐来说就是一个大错,而吴尘在那一场官司中的缺席也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 他们是否能原谅自己? 吴尘一只手搭着窗台,另一只手夹着烟,表情平静地望着常思齐,他的过去,讲述完了。 常思齐心情沉重,低着头看着吴尘床上的丝绒棉被,不言不语,她跟他一样,都是犯过大错的人,她有何资格代替谁去原谅他? 一阵手机铃音打破了屋内的低气压,这回响起的是吴尘的手机。 他接起,卢峰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听得出他很兴奋:“哥,有投资方愿意加入,我们的4000万有着落的,不用卖天鹅骑士堡了!” 吴尘嘴角终于扬起,对着常思齐微微一笑:“剧组工作很快重启。” 第十七章 昆士兰酒店在T城上层社会中颇有人气,仿造麦肯锡湖而建的游泳池边坐了一个男人,身着藏青色毛衣,手中拄着根木制拐杖,他虽已年近花甲,但脸上的皮肤依旧光华,一双鹰眼炯炯有神。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穿着紫罗兰色包臀裙,露出性感白皙的大腿和乳.沟,脸上的妆容依旧浓墨重彩,她此刻正在啜泣:“烽爷,您这次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坐牢的……” 老男人的一对鹰眼此时不像平日里透出精明,倒是显得有些迷离,正带着笑意地盯着对面女人的胸脯:“你我交往这么久,还谈什么帮不帮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 庄晓的脸上依旧布满愁云:“可是……我这回得罪的人背景太硬,我怕……” “哦?还有这种事?你倒是说说,背景有多硬?我看看是不是我们道儿上的。”烽爷道。 庄晓连忙掏出手机,搜索了“吴尘”两个字,然后递给烽爷。 网上对于吴尘的介绍集中于他的作品,以及他本人在圈内的人脉,对于其家庭背景和财力状况并未提及,剩下的多是关于他的八卦绯闻,以他与常思齐的婚姻为重点。 “新锐导演?青年才俊?这就是你说的背景硬?”烽爷笑了,笑得有些轻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罢了,已经有好几个穷导演来找我投资他们拍片了。” 烽爷一边说一边随手点开网页上吴尘的照片:“看着挺俊嘛……” 庄晓听烽爷愿意帮她,收起了哭丧着的脸,起身,走到烽爷身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烽爷很自然地用手搂住了她的腰。 “年轻英俊有什么用,哪有烽爷这般成熟有味道?”庄晓一坐上烽爷大腿,脸上就露出了媚笑,双手环住烽爷的脖子,让峰爷很受用,“不过,这个吴尘可不是什么穷导演,他家有财有势,在圈子里也有很广的人脉,都是因为他,我才被我的公司雪藏。” “有财有势?那我可得去接触接触,说不定还能在生意上有合作。”烽爷说着就要把头埋到庄晓怀中。 庄晓不满地用手捧住了烽爷的脸,嘟着嘴做出一副委屈状来:“烽爷你怎么这样,他和那个常思齐欺负我,把我踢出剧组,你还要跟他合作,你怎么跟欺负我的人一伙?” “好……宝宝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合作就不合作。” 庄晓脸上露出笑意,低头在老男人的脸颊上啄了一口,又将头依靠在老男人的肩膀上,甜甜道:“烽爷你是爱我的。” 泳池对岸,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双贼溜溜被墨镜遮挡的眼睛却并未聚焦于报纸,而是紧盯着泳池对面的两人,他见对面两人拥抱到了一处,连忙拿出手机,偷拍了起来。此人正是把大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得罪过的鼠哥。 鼠哥眼见着对面的庄晓和老男人相携离开泳池,朝昆士兰酒店里头走,连忙放下报纸紧紧跟随。 电梯门打开,烽爷揽着庄晓的肩走了进去,鼠哥连忙假装成路人进入电梯,还特意压低了自己的鸭舌帽,拿手背推了推墨镜。 烽爷在电梯里就急不可耐,对着庄晓动手动脚,庄晓推搡了两下,示意他电梯里还有人。 鼠哥目送这二人进了酒店某个豪华包间,本想多偷拍几张照片,哪料到楼层中突然走出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走近他,鼠哥脑子灵光,知道很多富豪和明星都会雇几个身着便衣的保镖跟着,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这类保镖往往装作路人的样子,跟雇主保持一定的距离。鼠哥脚底抹油,大踏步地逃入电梯。 庄晓在浴缸中洗浴,已经洗完了坐在床上的烽爷打开了电视,调到财经频道,庄晓听到电视的声音,赤身裸.体地走了出来,拿起遥控器,调到娱乐频道,她最近一直忐忑,一直通过新闻关注着控告她的吴尘。烽爷见到眼前香艳的场面,伸手捏了捏她的臀部,庄晓却因电视中的画面精神紧张,无心跟老男人玩闹。 新闻正在报道她与吴尘的事:“知名女演员庄晓被吴尘导演踢出《寻找神谕》的剧组,有内部人士爆料原因是庄晓陷害剧组另一名新人演员,造成其车祸……目前,剧组因更换演员而经费不足,吴导在四处拉投资……” 老男人一双鹰眼见到电视里吴尘的照片,忽然眯起了双眸:“这个吴尘,看着怎么这么眼熟?他很有名吗?” 庄晓见到这类新闻,心中又开始惴惴,一把握住烽爷的手:“烽爷,他知名度很高,他若要针对我,我在圈子里肯定混不下去,你可要帮我……” 烽爷却自顾自思索着:“他有过什么作品,我看过吗?” 庄晓不明白烽爷为何突然关心起吴尘的作品来了,就见烽爷走到一旁的电脑边上,搜索起“吴尘”来,对着页面扫了几眼:“都没看过,那为何这么眼熟?”他又看向电脑中放大了的吴尘的照片来,照片中,吴尘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睛像是要洞穿人心,让电脑前的烽爷不自觉地浑身打了个激灵,他从方才泳池边看到庄晓手机里吴尘的照片时就有一种不好的想法,此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男孩的面孔,白白的皮肤,清澈水汪汪的大眼睛,但烽爷畏惧那双漂亮的眼睛,甚至因此害怕了几十年。 烽爷一把拔了电脑的电源线,电脑屏幕顿时黑了,烽爷握着电源线的手有些抖,他伸手去拿香烟,拿到手里,却掉在地上,他又弯腰去捡,他从香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来,那根烟却从他指缝间滑落到地上。 庄晓一把捡起地上的香烟,递给烽爷:“烽爷,你怎么了?” 烽爷拿打火机点烟,因为手抖,点了三四回才点燃,沉默着吸了几口烟,道:“得罪你的就是这小子?” 庄晓道:“可不是!烽爷,你要替我教训他吗?” “新闻里说他现在正在为剧组经费重新融钱?” “哼,他虽然踢了我,但之前拍摄的费用都打我账上了,他要重新找人拍,我可不退钱!”庄晓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他需要多少钱?” “我拿了三千多万,江瑞那头一千多万,我两的戏份重新拍,估计需要四千多万吧。”庄晓吸烟,吞云吐雾。 烽爷拿出手机,打给助理:“你给我准备四千万块钱,我明天要用。” 庄晓吃惊:“烽爷……你,你这是做什么?你要给他投资?” 烽爷只吸烟,不做声,想着多年前的那摊血,以及同样对着那摊血的那双清澈带水的大眼睛。 庄晓开始撒娇,轻推了把烽爷:“你都答应了要帮助人家的,怎么还给欺负我的人投钱……” 烽爷已经没有心思再跟她开玩笑,继续抽闷烟。 庄晓迈腿跨坐在老男人的身上,俯身想要亲吻他,却被他一把推下了床:“爷今天心情不好,你走吧。” 庄晓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第十八章 吴尘上一部电影《朝圣者》的投资商之一是知名珠宝品牌“东方魅影”,东方魅影想在《朝圣者》的剧组中找一位女演员代言他们新发布的几款翡翠产品,几个女演员为此明争暗夺。 今天是东方魅影新品发布会,商家打算与《朝圣者》剧组的庆功宴联合举办,如此可以聚集明星,为新品发布会吸睛,几个女演员收到邀请函,立即明白了这是一场争夺广告代言的战场。 这个活动本没有常思齐什么事儿,但她闲得无聊,就跟随吴尘一道参加活动。如今她与吴尘的婚姻关系被抖出,吴尘都大方承认了,她也不想再为此遮遮掩掩,结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虽然她会因此招来吴尘某些女粉的非议,或者被一些八卦者泼脏水。 在活动开始之前,制片人阿坤约了近期那位愿意给《寻找神谕》投资的金主吃饭,打算在饭桌上聊聊合作细节,吴尘作为导演自然也要出场,常思齐这条小尾巴想要多跟爱豆待一会儿,就也跟着。 对方把见面地点定在昆士兰酒店。 餐厅包间中,卢峰、常思齐一左一右地坐在吴尘两旁,刻意隔开了他与陌生人。 制片人阿坤为吴尘介绍投资方:“这位是方隆,有兴趣投资我们的金主。方先生,这是吴尘,吴导。” 方隆自然而然地站起身,弯腰伸长了手臂,越过桌面来要跟吴尘握手,吴尘自然是坐着岿然不动,他不肯有这类肢体接触,卢峰见机行事,立即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塞到方隆伸过来的手中,另一杯摆在吴尘跟前。 吴尘顺水推舟,拿起那杯酒,站起身,跟方隆碰杯:“预祝合作愉快。” 吴尘说的话虽然客气,说话的语气却平淡,不带一点情绪,根本不像是对金主的模样。 方隆眼镜后头的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吴尘,而正仰头喝酒的吴尘也垂眸审视着对方,吴尘习惯于观察身边人的一言一行,去揣测分析对方,尤其是陌生人。他喜欢通过对方的着装打扮、言行举止去分析对方的年龄、职业、性格等,然后通过进一步交往进行验证,仿佛这是一种有趣的游戏,又或者这是一个创作者的习惯。 双方喝了酒,各自放下杯子,却沉默不语,只是对视着,互相观察揣摩对方。 制片人阿坤觉得气氛实在奇怪,就在一边打圆场,先是介绍了电影项目的情况,之后又向投资人表示了对这个项目的信心。常思齐和卢峰没什么立场插话,只顾自己吃饭,整个包间只有阿坤的声音,说个不停。 忽然,吴尘开口:“方先生不是实际出资人吧?” 方隆眉头一挑,接着仿佛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 这个方隆,一身名贵西装,戴着百达翡丽的表,从着装上看,就很像是职业律师,因为律师需要一些奢侈品来装点自己,显得自己很有客源。方才阿坤将资料给他看的时候,他首先挑出了一份合同,在阅读的时候还用小拇指的指甲在某些条款上划了划,留下印迹,之后才看项目策划、剧本、其他投资方信息。阿坤在一旁作介绍,他时不时点头,但双眼没有离开过手中的资料,看他眼珠从左到右快速来回扫视着,阅读速度很快。这模样,俨然是个多年与文书打交道的律师,因工作节奏快,才能一边听人作介绍,一边飞快地看完这么多资料。 吴尘见过的投资人,大多上了年纪,谈判桌上一整套寒暄、吹牛的功夫很是到家,这个方隆却很少说废话,且他年纪轻轻就能随手拿出四千万来,若只是个年轻的普通律师,很少愿意将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投资电影,行内人都很清楚,电影市场最难捉摸,投资电影就像赌博一样,要么这是个富二代,要么这是个替别人办事的。但他如此仔细地看着资料,像是担心出什么差错的模样,就不像是替自己办事的,在这其间,他还不停地跟人发短信,短信那头的,应该就是实际出钱的。 吴尘懒得解释,只道:“猜的,凭感觉。”既然对方并非实际掌握金钱的人,也就没法拍板了,这说明对方只是派人来探个水,真正拍板给钱,估计要等到下一次见到实际出钱的,吴尘还要赶着去参加活动,就想速战速决。 熟料方隆笑了笑,朝着身后的助理摊开手,助理给了他一支笔,他便在合同书上签起字来:“那吴导可猜错了。” 吴尘一怔,他这识人猜身份的游戏居然玩输了? 方隆大笔一挥,道:“钱会分批次打过去,第一笔已转,请查收。” 制片人阿坤让身边的助理查账,果然收到了钱,方隆眼带得意地看着吴尘:“吴导,我这头可是完全信任你,期待你的好作品!” 吴尘更是讶异,这个方隆给钱给得太痛快,痛快到令人生疑,不免让他想到洗钱,只有洗钱的人才会如此爽快,因为哪怕是投个四千万进去,最后只回收个四百万,也是值的,因为四千万黑钱放在手中却一分不能花,而拿回四百万白钱后却得到了真金白银。 吴尘等人离开包间,一个身着毛衣、拄着拐杖的跛脚老人走进了包间,方隆连忙站起身鞠躬:“烽爷。” 他方才在酒店房间里,通过手机全程听着餐厅包间双方的谈话。 他上下扫视了一眼方隆,手中的拐杖就忽然打到了方隆的腿上,方隆两腿一屈,跪在地上。 烽爷道:“我不是让你小心点,别露了马脚。”这个方隆以前是公司法务,后来做了一段时间律师,赚了点钱,却在美国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输得精光,差点没能出来,烽爷跟那赌场有联系,见这小子也是华人,还是个懂国内法律的华人,留着有用,就帮了他一把,从那之后,方隆一直跟着烽爷,帮他避税,甚至负责走私业务。 这回,烽爷让他代替自己投资,因他不想在人前露脸,尤其是吴尘面前,但方隆在吴尘面前破绽百出。 方隆额头冷汗津津:“烽爷,恳请批评指正。”他以为不让对方生疑就是将自己打扮成有钱人,于是各种名牌傍身,又因之前的职业习惯,表现得像个律师。 烽爷拿拐杖挑了挑他的领带:“你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蠢货!” 东方魅影的活动举办地点在金球影城,门口围了一大圈人,除了媒体记者外,还有前来围观明星的粉丝与路人。 吴尘的车刚开到,就有一拨人蜂拥而至,有记者,也有粉丝。 卢峰看到这场面,唉声叹气,他这个人肉沙包又要为隔开吴尘与疯狂的粉丝而遭受摧残。 保安在外头拉绳,为车内的人开辟通道,卢峰下车帮忙,让保安把这条道围到两米多宽,其中有一个矮个子的男人握着手机奋力往前挤,他背包上的尖锐挂链狠狠地刮擦到了一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脸上立即多了一道血痕。 小姑娘的朋友开始抱不平,伸手拉住了那个男人:“你干什么呢,你伤到人了知道吗?” 被伤的姑娘披散着长发,正疼得捂着脸掉眼泪,她朋友背着小书包,扎着马尾,一脸不满。看模样,两个都是中学生,还穿着校服。 矮个子男人转身,看见抱不平的女孩伸手扯住了他的背包,面露凶煞,眼珠子突出,冒着凶光:“你放不放手?谁让你碰我东西的?” 小姑娘也倔,死抓着对方的背包不松手:“除非你向我朋友道歉,否则我就不放!” 矮个男人伸手抓住了小姑娘的书包,一把扯了过来,打开拉链,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最后将中学生的小书包往地上一摔,还用脚在上头踩了踩:“敢碰老子的包是吧?我警告你,你再纠缠,老子教训你!”该男人的手点着中学生的鼻尖。 从小书包中掉出各类文具和课本,还有吴尘的照片,看来,这两个学生是吴尘的粉丝。 一旁被害的女学生气得满面通红,眼里泛着泪光,却还是扯着同伴的衣袖:“算了算了,我们不要跟流氓讲道理。” 矮个男人推搡起了被害女生:“你说谁流氓呢?你再说一句,你说一句!” 人群自动退开,形成一个包围圈,被害女生被矮个男人推得节节后退,人群中有人对其指指点点,但是没人上前劝阻。 倔强的女生依旧扯着矮个男人的背包,她奋力往后拉扯,阻止男人推搡小姑娘,结果矮个男人一下子转过身,对着她怒目圆瞪,伸手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又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男人见到周边有人拍他,恶狠狠地伸手指着他们:“你们拍什么拍?拍什么拍?”他伸手拍打一个录视频的小姑娘的手,差点把人家的手机拍飞,那小姑娘吓得连忙捂住手机,再也不敢拍视频。 男人见太多人拿着手机对他拍,阻止不过来,遂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人群胡乱拍了起来:“我是娱乐新闻记者,就你们会拍是吧?我不会拍你们啊?!” 倒地的倔强小姑娘死命忍住泪水,从地上爬起,反推了男人一下:“别以为我好欺负,我练过跆拳道我怕你啊?” 男人扬手,一巴掌甩在小姑娘的脸颊上,将她打得踉跄倒地,姑娘脸着地,一下子磕破了皮,瞬间流血,人群中发出惊呼声,但依旧没人上前管闲事,只是拿着手机录视频。 吴尘和常思齐坐在车内,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就下车去看,吴尘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幕,向来无波无澜的眼眸中难得地露出厌恶的神情,卢峰在远处拉红绳,他只好自己上前,常思齐抢先一步,道:“我来吧。”她体谅吴尘需要跟人保持距离。 包围圈中的姑娘从地上挣扎着站起,男人再一次扬手,一巴掌正要打下去,一只手紧紧拦住了他的手臂。 常思齐抓住他的手臂,对着他淡淡一笑:“这位,不是颇有名气的娱乐记者鼠哥吗?” 常思齐穿了一身纯白色连衣裙,衬出纤细苗条的身形,大波浪卷发随意披散着,化了淡淡的妆,她本就高挑,还穿着高跟鞋,比这个鼠哥还高出一个头。 她正握着鼠哥的手,身上的香气令鼠哥心旌荡漾,鼠哥也忘了生气,立即换了副面孔,对常思齐微微一笑:”常小姐。” 常思齐望了望散乱的地面,小姑娘的书包大开,上头还有好多张吴尘的照片,她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望着鼠哥道:“我可以向你要个电话号码吗?” 她这个笑是冷笑,但她冷笑起来的模样也好看,鼠哥并未看出她的冷,只看到她在笑,他心花怒放,连忙将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常思齐。 常思齐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支付宝中输入鼠哥的电话号码,查找到他的账号,递过去给他看:“这是你的支付宝账号?” 鼠哥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频频点头:“是的,常小姐。” 常思齐给他转了6000元钱:“你打开手机确认一下,有没有收到钱?” 鼠哥点开手机支付宝,点头:“收到了,可是……”他真猜不出她这是做什么。 常思齐趁机一把夺过了鼠哥的手机,扬起手,狠狠地将鼠哥那只iphone7plus砸在地上,下手太重,手机直接被砸成两半,里头零部件都跳了出来,常思齐又拿高跟鞋踩在他碎了的手机上,用力地碾了碾,就像鼠哥方才踩中学生的书包一样。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倚在车旁的吴尘也面带讶异。 常思齐继续对着鼠哥冷笑:“不好意思,手滑了一点,不过没关系,手机的钱已经赔付给你了,如果有意见,去警察局说理。” 群众当中有人笑了,吴尘也嘴角上扬,看着这出好戏。 鼠哥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住了,望着地上碎掉的手机,眸光中满满的愤恨,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手机里包含了他近期拍摄的太多娱乐新闻,是他将近一个月的劳动成果,此刻都付诸东流。 常思齐是了解这种无赖的,无论你打、骂、威胁,他都会像蚊子一般去而复返,在你身边纠缠,他也无所谓面子不面子,唯有触及到他的经济利益了,他才会心痛。现在常思齐毁了他手机里的照片,如同掐到了他的三寸,这些照片,他本可以向当事人要到很多钱的。 鼠哥得罪了大半个娱乐圈的明星,也不怕多得罪一个,他原本对常思齐颇有好感,就因为她长得好看,看着脾气也好,很少与娱记为难,但是现在他恨不得将她祖宗十八代的负面消息都挖出来,将她的裸.照拍出来,并公之于众。 他气愤地对着常思齐扬起手臂…… 娱乐记者打明星?这种新闻肯定能上头条,无论是记者还是路人都举手机拍了起来。 吴尘双手握拳,脚步匆匆,朝着包围圈走…… “啪”得一声,清脆响亮。 吴尘脚步停止,握拳的双手放松。 这个鼠哥本身矮、瘦,他能欺负中学女生,只因为两个中学女生都瘦弱无力,常思齐不仅轻易拦截了他的动作,还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以后你要还敢欺负吴尘的粉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常思齐一把将鼠哥推到地上,令他摔了个屁墩子,然后掏出湿巾擦手,仿佛手上沾了污秽之物。 她作为吴尘粉丝的一份子,自然容不得外人欺负自家人的。 地上两个小妹妹原本不看好常思齐,总觉得她夺走了自己的爱豆,此刻常思齐的所作所为大快人心,两个小妹妹对她好感值飙升,看着她的眼睛都成了星星眼。 卢峰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小跑着赶了过来:“怎么了,哥?” 吴尘对着他低语了几句,他带着两个保安,走到人群包围圈中,保安一左一右抓着坐在地上的矮个男人:“这位先生,你严重扰乱了我们活动的秩序,请跟我们走一趟。” 鼠哥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常思齐:“我X你X的!臭娘们你给我等着……”他被带走时依旧脏话连篇,污言秽语随口吐出。 常思齐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入中学女生的书包,两个女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捡东西,一边捡一边直朝着常思齐道谢。 常思齐捡起吴尘的照片,还拿湿巾擦了擦上头的灰尘,递给女生。 两个姑娘手中握着笔,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那个倔姑娘腼腆地对常思齐道:“思齐姐......我......我们能要个签名吗?”小姑娘将吴尘的照片翻过来,背面是一片空白。 常思齐笑了笑,拿着照片站起身,走到吴尘身边,将照片和笔递给他:“签字。” 吴尘正双手抱胸,看了她一眼,接过照片,下笔飞快,很快签完:“你真会给我找麻烦事。” 常思齐与他对视,笑:“你能不能体谅粉丝迫切想要得到爱豆签名的心?” 常思齐将吴尘签了名的照片拿给两个小姑娘,她们又红着脸扭捏道:“我们想要思齐姐你的签名……” 常思齐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在吴尘名字下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姑娘拿出一只红色的笔,在他两名字中间画了个爱心,咯咯笑了起来。 常思齐却不知道,鼠哥为了拍庄晓而无意间将烽爷拍入了手机,烽爷的照片却随着她这一摔,无法被公之于众,也未能公之于吴尘。 第十九章 进入金球影城之后,新品发布会却被延迟了,原因是《朝圣者》的女主倪可儿被堵在路上了。好在活动举办方经验丰富,随机应变地邀请其他先到的嘉宾到展览中心,参观珠宝翡翠。 东方魅影的活动负责人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他远远见到吴尘,立即迎了上来,满面歉意:“吴导赏光,活动大约要再等待半小时,要不您先到贵宾室坐坐?” 常思齐的注意力却早已被展览中心的珠光宝气吸引了去,此刻正自顾自走到玻璃展柜旁,像盯着心爱玩具的孩子般,贪婪地欣赏着各种成品翡翠,一款款设计别致的精美成品正在玻璃展柜中反射着耀眼的光华,而她的肌肤也被这光华照得如雪般晶莹。 吴尘虽在跟负责人说话,目光却笼在常思齐的身上:“没事,我先自己转转。” 那负责人再三致歉,还命人准备了酒水糕点。 两个女嘉宾拦住了负责人的去路:“什么情况啊这是?不是早就到点了吗?” 负责人从旁边waiter手中要来两杯红酒,递给两个女嘉宾,并致歉:“由于嘉宾还未到齐,活动还需稍等片刻。” 那两个女嘉宾正是《朝圣者》的女二号和女三号,她们深知今日明面上来参与活动,实质上在争夺代言,特意穿得珠光宝气、晔晔照人,为了吸引资方眼球,甚至特意穿着暴露,能露着的部位坚决不包着。 “谁啊,这么没有时间观念?让我们这么多人等着?”说话的是“女三号”。 “要不我们先开始?让迟到的嘉宾后上台不就成了?”“女二号”也道。 负责人小哥满面为难:“是倪可儿小姐呢,按照计划,她是紧跟吴导上台走红毯的。” “又是她!以前在剧组也常常迟到!”“女三号”抱怨 “耍什么大牌!别人的时间不是时间?我待会还得去另一个摄影棚拍广告的。”“女二”也道。 这两人心中很清楚,倪可儿是她们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她们巴不得趁着倪可儿迟到让她在这场代言竞选中出局。 两人拿着红酒,转悠到玻璃展柜边,一边扫视着展柜中的首饰,一边继续吐槽倪可儿,“女二号”沿着展柜倒退走着,不小心碰撞到一个人,转身看了看,随意地吐了句:“不好意思。”她算是娱乐圈知名人物,无意间撞了别人,一般情况下对方都会又惊又喜,甚至索要签名,所以她这一句道歉“有口无心”,说完了还等着对方惊喜的反应,谁知常思齐连头都没抬,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两眼专注地观察着翡翠展品。 “女二号”忍不了对方的无视,并且认为这位潜在的粉丝定然是未认出她来,便咳了咳,靠过去,跟随着常思齐低头看:“哟,挺漂亮的翡翠,不知道戴到我身上好不好看。” 常思齐果然抬起了头,打量起“女二号”来,从上往下扫了眼,摇头:“不太合适,你的肤色偏暗,蜜色的肌肤适合搭配亮色的首饰,戴着这种碧色的翡翠会掩盖翡翠的光华,而翡翠也会衬得肌肤暗沉。” “女二号”听了,满眼不敢置信,心中也很不服气,见常思齐穿着素白的连衣裙,全身上下除了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外没有任何首饰,便反问:“这位小姐倒是对首饰很懂行的样子,但我看你这戒指,也太土气了,是什么杂牌的吧?生倒是生了一双漂亮的手,可惜品味太low。” 不远处的吴尘正接过卢峰递过来的一杯红酒,听了“女二号”对常思齐婚戒的评价,眉头一皱,那婚戒可是他亲自挑选的,所以她是在说他的品味有问题? 一旁的“女三号”早就认出了新人演员常思齐,前不久,她在娱乐新闻中看到吴尘对着镜头亲口承认自己是这位新人的丈夫,那么婚戒必然是吴导挑选的。再看常思齐的婚戒,是奢侈品牌CHAUMETJosephine的最新款,若是不常关注欧洲奢侈品最新动向,的确很难认出。 常思齐懒得辩驳,只是笑了笑,继续低头欣赏翡翠。 距离常思齐半米远处站着个老头,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此刻忽然对常思齐搭讪:“怎么,你喜欢这翡翠?” 常思齐听了,长吁短叹:“喜欢啊!太贵了!” 一旁的“女二号”道:“这能贵到哪里去,一看就是便宜货,是你买不起罢了。”她方才一直没能从常思齐这儿找到存在感,常思齐说她肤色不适合戴翡翠,让她憋着一口气无处宣泄,总想着在口头上压制她两下。 老头听了,道:“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道这款翡翠卖多少钱?” “女二号”心想这国产的珠宝首饰再贵也贵不过洋货吧,她清了清嗓子,道:“十几万下得来吧,这是国产货,卖不出高价。” 老头立即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手电筒,打开了对着那柜台里的翡翠照,就见翡翠在电筒强光的照射下显示出艳丽亮润的色泽,其中还飘着绿花。 常思齐惊叹:“哇!这翡翠市场价值肯定破百万了!” 玩玉的人都知道——外行看色,内行看种,常思齐啧啧称赞:“翡翠的种自优向劣简单可以分为七级:老坑玻璃种、玻璃种、冰种、芙蓉种、白底青种、普通豆种、芋头种,今天居然让我看到活的老坑玻璃种了!” 老头赞同:“不错,不过,依着迷迭小姐的财力,花个几百万买块翡翠也是小意思。” “女二号”听老头报出了她的名号,这才终于感到挽回了一些面子,但开口依旧别别扭扭的,“可惜我对翡翠没什么兴趣,我还是更喜欢钻石之类的。” 常思齐向来爱收藏,对这类石头玩物很是着迷,她曾经一得空就奔走在各大拍卖行和古玩交易市场,淘些稀奇古怪的宝贝,正是因为在这方面花钱大手大脚,如今才会买不起眼前昂贵的翡翠。费雪娜常说她身上很有八九十年代退休老头的气质,就差叼根烟斗了。 此刻,她看着那块翡翠满面哀愁,既因其美丽而感慨,又为自己买不起而忧伤。她看了眼老头手中的小手电筒,发现老头也颇有道行,来了兴致,低头小声对老头道:“我悄悄告诉你,我认识一个卖翡翠的老板,福建人,他手头的货都是真材实料的,不比这品牌的货差。”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女二号”迷迭依旧听到了,讥讽道:“土气就是土气,又开始推销杂牌了。” 老头倒是一脸兴趣盎然:“哦?这老板哪来的货?” 常思齐道:“缅甸来的,缅甸人如今想要产业升级,都不再单纯出口原材料,雇了很多中国雕工精湛的师傅过去,他们常用翡翠雕琢剩下的边角料来抵工资发给工人,这些工人拿着正宗的边角料也没用,回来卖钱,当然,比这些品牌的便宜多了!”常思齐说着又露出得意之态来,这可是她低价购买高档翡翠的不二法门,她也丝毫不理会迷迭的冷嘲热讽,在他们资深古玩界的人看来,低买高卖的才是高手,那种依照市面价值来衡量玩物实际价值的都属于门外汉,被骗的命。 老头听了哈哈大笑:“你这个小丫头,还挺机灵嘛!给我介绍介绍,我也想去这福建老板那儿淘点宝贝。” 常思齐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把黄老板的联系方式给了他,又道:“近些年缅甸的政局不稳定,很多中国工人都收拾包袱回家了,黄老板也不愿意冒生命危险,近年来不干了,手上只剩下早年在缅甸打工的边角料,您想买翡翠得抓紧了,他手头货不多了。” 老头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更觉这丫头有趣:“改天我一定去他那里进货,不过今天,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款翡翠项链,不如买下来过过瘾?” 常思齐立即捂住包包:“可别!我买不起!“ 迷迭听了,面露讥笑:“老头,你就别吓唬她了,这简直是要让小老百姓破产啊!” 老头笑着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吴尘:“常小姐家如果因为这款翡翠破产了,那我可要问问吴导这些年挣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吴尘被点了名,便不好再躲在幕后看好戏,在卢峰的跟随下走上前几步,在距离一帮人一米远处站定,笑着回敬老头:“周老先生太不够意思,既然答应了让她过过瘾,还不快把宝贝拿出来给人试戴一下,或者干脆送给我们得了。” 老头道:“那怎么行?我不能剥夺你作为丈夫向妻子献殷勤的机会不是?这钱自然是要你出的,我给你打折都显得你没诚意。” 吴尘无奈地笑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是被你们这些大商人给骗得破产的。” 迷迭听吴尘导演跟老头有说有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终于搞清楚状况了,原来眼前这毫不起眼的老头就是东方魅影的品牌创始人周宾桦老先生,而这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女子居然是吴尘的新婚妻子。那她方才的卖弄岂不是反而在周老先生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无知?这对于她争夺广告代言是十分不利的。 迷迭打量起了常思齐,对于吴尘导演愿意娶这么个十八线小演员感到不解,忽而回想起方才嘲弄她的婚戒,心中猛然一紧,暗道流年不利,今天不仅在代言竞争中失去了先机,还得罪了吴尘! 第二十章 仪式倒是简单,一众导演和演员按次序上台走红毯、在红墙上签名、等记者拍照。 本次活动的嘉宾除了吴尘的《朝圣者》团队之外,还有陈飞导演和其他一些知名演员。常思齐作为跟着吴尘来凑热闹的,颇为自觉地选了第二排的观众席落座,只是她很讨巧地选择坐在吴尘正后方,卢峰与资方周宾桦老先生坐在吴尘左右两侧,估计是卢峰交代过工作人员,把吴尘两边的座椅拉开距离,以适应吴尘的习惯。 周老先生跟吴尘相谈甚欢,卢峰百无聊赖,转身跟常思齐搭话:“你今天手撕狗仔的模样贼爷们,我敬你是条汉子!”卢峰朝着常思齐伸了个大拇指。 常思齐就跟他逗趣:“任何一个人到你面前都成了爷们,谁让你长得娘们?” 卢峰身高一米九多的大男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奈何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一直吃这张小白脸的亏,让他整个人的气质偏阴柔。他生平最恨别人说他娘气,常思齐一开口就戳他痛点,惹得卢峰要伸手揍她。 “你要不要尝尝本大爷的拳头?”卢峰作势要打人。 常思齐低头看着手机,开始给费雪娜发微信语音:“fish,你家娘们说要打我,你要不要来拯救我一下?” 卢峰伸出的拳头立即化作勾状,想要抢夺常思齐的手机。 “唉唉,你紧张什么?难道你承认自己是费雪娜的娘们了?”常思齐故意逗他,还顺便点开了费雪娜回复过来的语音,只听微信语音传来费雪娜的声音:“我娘们不是你吗?我后宫可就你一个女的。” 常思齐揶揄卢峰道:“你瞧瞧,我两可没扯上你,不打自招了吧?” 卢峰急眼了:“死期!你欺负人!”他一生气就给常思齐取各种难听的绰号。 但常思齐以逗趣他为乐,朝着他吐舌头、做鬼脸。 侧方和后方动静颇大,吴尘与周老先生也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周老先生转身望着常思齐:“吴太太既然来了,待会可否赏光,给我这品牌墙面上签个名儿留个念?” 常思齐鬼脸表情还未来得及收回,听了周老一句话,舌头被自己的牙齿咬了一下:“什……什么?周老您别开玩笑了,我一个没啥名气的小角儿,就不上去招人笑话了。” 一旁的卢峰不知是帮腔还是抹黑:“就是,她这一上台,不仅拉低了整个品牌的档次,还拉低了整个舞台的颜值和智商。” 常思齐悄无声息地探手,十分低调地掐着卢峰胳膊上的肉,面部保持着标准的露齿八颗式微笑:“而且我今天穿得也很不正式,哪里好意思在镜头前露脸?” 一旁的吴尘非常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展现给常思齐看,手机网页显示最新的娱乐消息——女明星打男狗仔,你站哪边? 图片估计也是抓拍的,正好拍下常思齐扬手作势要打人的一幕,而她面部表情更是被镜头扭曲到诡异,满富喜感。 常思齐听到自己小心脏石化之后碎裂的声音,她从不在乎新闻或记者如何黑她,但她在乎男神的看法,此刻,她最搓逼的图片正被吴尘握在手中,要知道,她是哪怕在家里卧室也要用各种化妆品遮住了黑眼圈才敢面对吴尘的…… 卢峰伸头看到了这张图片,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有够丑的,死期,你就乖乖听周老的话,上台签个字,以后在谐星的道路上混出头了,也算是给东方魅影添了光。” 常思齐一脸生无可恋,将整张脸埋在双手中,声音从十指间传出显得闷闷的:“没脸了没脸了……不要见人了。” 周老先生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翡翠项链:“你不是很喜欢这块翡翠吗?你若肯赏光,我让你戴着这翡翠过把瘾。” 常思齐一秒变脸,抬起头来,笑得像花儿一样,用双手接过那块老玻璃坑种的翡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周老您放心,待会您让上台几分钟就是几分钟,让在哪儿签字就在哪儿签字。” 吴尘将自己的手机收好,唇角轻勾。 卢峰伸手点着常思齐的胳膊:“要脸不?节操呢?” 常思齐回敬:“你嫉妒也没用!” 吴尘跟往常一样,由卢峰护送着单独上台,他步伐不紧不慢,上台后朝着台下稍稍点头致意,但仅仅是点了点头,人群中就爆发出尖叫声和呐喊声。 常思齐坐在座位上远远观望着,跟其他迷妹们一道欣赏着男神,若不是有镜头对着嘉宾席,她估计也是要欢呼雀跃、挥手致意的,毕竟吴尘穿着白衬衫的模样太过迷人,而他签名写下的字更是恣意潇洒、平添风华,连打在他身上的聚光灯都因为他的气息而显得神圣了起来。 他签完字就打算往台下走,主持人却忽然开口挽留,还开始问他问题,好在主持人也是活动方自己人,安排的问题都只是跟电影工作相关,并未涉及到他私人情况,他一一回答,从容不迫。 他回答问题的时候,礼貌性地面朝观众,往台下看,不知是不是常思齐的错觉,他的视线,仿佛一直聚焦在她附近,中途好多次与她眼神交汇,或许他今天心情不错,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中居然透出微微的笑意,从前面对镜头没什么情绪的脸,今天却带了一丝温柔。 这样的眼神,让常思齐想起吴尘饰演过某大型历史题材古装剧里的年轻将军,那是某个王朝的王世子,为保家卫国在疆场上浴血奋战。吴尘古典而高雅的容貌很适合古装扮相,一头长发在沙场的腥风里飞舞,白色战袍被鲜血染红。 他饰演的将军结局悲惨,率领的一众小兵小将全都已经战死,唯独将军一人还在孤军奋战。当时有一个镜头,常思齐一直记得很清楚,敌军的长矛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回眸遥遥地朝着祖国深情一望,慢镜头里,将军缓缓地倒在血泊中,漆黑深邃的眸子至始至终都望着国土的方向,唇角却微微上扬,淡淡地笑了,那是对家国的无比眷恋,为国捐躯的“虽九死其尤未悔”。 常思齐看到那个镜头的瞬间,就明白了,所谓的情根深种,原来就是这样,哪怕只看对方一个眼神,就像掉进了一汪深不可测的深潭。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积压了多年的爱慕转化为了一场盛大的暗恋。 吴尘下台,回到嘉宾席,常思齐沉浸在回忆中,正发呆间,听到有人与她说话:”准备一下,项链戴上。” 是吴尘温润低沉的声音,常思齐被一阵莫名的幸福感袭中,既为男神的这句催促,也为能戴上心爱的翡翠过把瘾。 在吴尘之后上台的是另一名上了年纪的资深导演陈飞,他与倪可儿一道走上红毯,而常思齐已经走到后台等候上台,真可谓冤家路窄,方才的“女二号”和“女三号”就排在她之前,所以那二人的八卦话语全落入她耳中。 “喂,快看,陈飞老色鬼又出手了!”“女二号”小声嘀咕着。 常思齐顺着她的目光往台上看,只见陈飞导演和倪可儿正面朝观众让台下的记者们拍照,但只有她们这些从后台观望的才能看见陈飞导演那只原本搭在倪可儿腰间的手此时很不老实地往下挪,搭在了倪可儿的臀部,还猛地掐了一把,但倪可儿保持着亭亭玉立的姿势,丝毫没有动静。 “倪可儿还算有人气,还被这么欺负,咱们这些没背景没名气的,就更得小心着点。”“女三号”道。 “你怎么知道她是被欺负了?兴许是你情我愿的呢?她那种人就爱搞这一套,享受着呢。”“女二号”道。 “你别这么说,我觉得可儿姐肯定不是自愿的,她也是无奈,陈导在圈内臭名昭著你也是知道的。” 常思齐影视学院毕业,对于圈内这类事情早有耳闻,甚至在校园里就听过其他学院知名教授对学生下手的传闻,但她一路走来运气较好,遇到的都是良师益友,出道不久又跟着吴尘拍戏,没有亲身体验过这类委屈,不免为倪可儿感到不平,正看得出神,一只包包掉落,砸中了她的脚踝,也不知这包包里放了什么东西,她只觉包包沉重,砸得她脚踝有些痛。 她弯腰,捡起那只打痛她的包包,一只手忽然出现,从她手中猛地夺回了包包,是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星宸光。 “抱歉。”宸光向她道歉,但她的语气冷淡,表情更是冷得像周围所有人欠了她一大堆钱似的。她双手捧着包包,仿佛护着鸡仔的母鸡。 宸光跟她们这些新人演员相比,不算年轻了,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有过很多作品,但是不知为何,人气一般,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多年,事业上一直不温不火,但常思齐看过她的作品,对她的演技是十分钦佩的,虽然她此时一副高高在上的酷样,但常思齐依旧对她友善地笑了笑。 每一个上台的女星都配了东方魅影的翡翠首饰,女星们一个接一个上台,争奇斗艳,台下的记者们闪光灯不断,璀璨夺目的珠宝翡翠静静地躺在她们的身上,她们先后签了名并走下台。 台下欢呼声一阵接一阵,周宾桦老先生的头却一直摇个不听,尤其是迷迭上台,她穿了高开叉、低开胸、性感露骨的长裙,记者们哪里还会去管她佩戴的翡翠首饰?一个个镜头都对准了她性感的乳.沟和大腿。况且正如常思齐评价的,她蜜色的肌肤并不适合戴绿色的翡翠。 常思齐在她之后上台,她穿着一身白色经典款式的裙子,晶莹剔透的绿色珠宝翡翠静静地躺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下方,银光灿灿的链子修饰了她完美的锁骨,她整个人如同夏天清新的风,看着大方又典雅,加之这一张新鲜美丽还带了点混血的面孔,让记者们显得有些兴奋。周宾桦老先生看到这里,总算停止了摇头,常思齐的着装恰到好处,既衬得上珠宝翡翠,又不至于太过暴露而与珠宝翡翠争夺众人的目光。 吴尘安静地观望着舞台上的妻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一旁的周老搭话:“这个会红啊。” 吴尘这才勾了勾嘴角:“也许吧。” 待所有嘉宾一圈儿走下来,主持人邀请全体嘉宾大合影,工作人员事先得到过指示,所以并未邀请吴尘上台去接触这类拥挤的环境。 按照身高排列,常思齐和宸光是最高的,被安排在站在正中央的陈飞导演的两侧,陈飞导演见到常思齐,眼神一变,目中有光,一副绅士的姿态摆出来,伸手顺势就搂着她的肩,让她靠近自己一些,好给其他嘉宾留出更多位置,待所有人都站好了等候拍照时,陈飞导演右手搂着宸光的腰肢,左手伸到了常思齐的腰间,心神荡漾,两只手便不由自主地下移。 常思齐回想起方才在台后看到陈飞导演吃倪可儿豆腐的一幕,感受到陈导伸向自己腰肢的掌心温热,顿觉头皮发麻,心中有些慌神,却碍于在镜头面前无法逃离,她眼神慌乱地望向坐在嘉宾席的吴尘和卢峰,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飞导演也露出一副标志性的微笑朝台下望,正好跟吴尘视线交汇,却见吴尘的目光正锁定在他身侧。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后辈是出了名的面无表情,此时的眼神却带了些柔和,他蓦然想起身边的丫头可不是普通新人,正是这位年轻同行的新婚妻子。 就在同一时间,吴尘的目光瞟向他,依旧沉静如水,但也冷淡如冰,令他自觉地收回了原本紧贴常思齐腰间的手掌,他的手礼貌性地在她肩上虚搭着。 常思齐松了一口气。 仪式和拍照结束,常思齐上洗手间,听到水声哗哗,有人洗手,将水流开到最大。 是宸光,她的包包摆在手边,而她正伸手用力挤压着镜子底下的洗手液,连续挤了六七下,直到泡沫洗手液从她的掌心溢出才停下,她开始搓手,透过镜面看到了常思齐,常思齐朝她点头微笑,她却收回目光,当做未见到。 常思齐耸了耸肩,走进了格子间,心想这真是个高冷的前辈。 她隔壁格子间的门传出冲水声,之后打开,宸光的经纪人走了出来,冷冷地盯着宸光:“比你年轻漂亮出名的女演员多了去了,知道陈导为何答应让你接这部戏吗?你不想吃这碗饭就直说,装什么娇贵?!” 宸光猛力揉搓的动作顿住,但依旧低着头看着自来水,并未转头。 经纪人最后吐出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常思齐用完洗手间,冲水,打开格子间的门,出来,在此期间,宸光洗手打了三遍泡沫。 常思齐也走到镜子跟前洗手,宸光见她过来,终于最后一遍将泡沫冲洗干净,并且用力揉搓双手。 好像挺洁癖的,常思齐心想。 宸光拎着包包出了卫生间的门,却并未能走远,被一个男人拦住了,是陈飞导演。 陈导很是自然地拉过宸光的手,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怎么,还在闹别扭?吃醋了?嫉妒了?” 宸光像是被明火烫伤一般,瞬间将手抽离陈导的大掌,身体也朝后挪了一大步。 陈导跟进一步:“你那天的表现很好啊,今天怎么不继续?” 陈导步步前进,宸光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墙面,陈导的双手撑在宸光腰间两侧的壁面上。 如果这算一个壁咚,那也是常思齐见过的最不美好的壁咚了,陈导五十出头的年纪,矮胖肥硕的身躯像一座小山似的挡在身材纤细的女星宸光跟前,他的啤酒肚顶在宸光的腿上,估计宸光很不好受,不仅被这样一个啤酒肚紧贴着身子,一低头还看到陈导脑袋上油光可鉴的“地中海”,以及他贪婪猥琐的目光。 宸光身体僵硬,冷冷警告:“你放开!” 但陈导并未当一回事,不知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装糊涂,陈导笑眯眯地开口道:“我的小美人儿吃起醋来也这么可爱!我答应你,以后不碰别人,只碰你好不好?”说着,他的手就往宸光的胸前探。 这两人就堵在女卫生间门口的墙壁旁,常思齐站在女卫内的洗手池旁,不好意思从他们身边经过,更不好意思转身去看,也只好悄悄从镜子里观望,这时,她发现有什么东西明晃晃的,在宸光身后闪着,常思齐定睛一瞧,发现宸光正从包包里掏出一把尖刀,而宸光的身子在剧烈颤抖…… 作为女性,她能看出宸光对陈导的厌恶,但是无论多么讨厌,如若她这一刀真的下去了,她的前程也毁了。 常思齐不爱多管闲事,却不能见死不救,但她不知该如何去救,正犹疑着,就听门口传来熟悉而温润的嗓音:“宸光小姐是吗?” 宸光吓一跳,慌忙把拿到腿侧的尖刀重新藏到身后,并用包包挡着,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是。” 而陈飞导演终于放过了她,退后一步,转身迎接来人:“哟!吴尘导演,你这是……” “真抱歉,我剧组还缺个女一号,不得不跟您抢演员来了。”吴尘话里带有调侃的意思,但说话的语气冷得掉冰渣。 陈导笑得面上横肉直抖:“好哇好哇,这女演员又不像老婆,有好的资源大家共享嘛,用不着抢……” 他这话里有话,令吴尘皱了皱眉,他不愿再理会这个陈导,只是望着宸光,道:“我这边是《寻找神谕》的剧组,宸光小姐如若有兴趣可以联系我。” 卢峰很有眼力见地将吴尘的名片递给了宸光,宸光单手背在身后握着包包和尖刀,空出一只手来接过名片,从她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她依旧惊魂甫定,但开口已是声音沉定:“我看看。” 陈导:“那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他朝着吴尘和宸光挥手告别。 他一走远,宸光的表情有所松懈,但见吴尘和卢峰依旧在跟前,双手背在身后,悄悄地将那尖刀放回包里。 吴尘转身打算走,卢峰道:“嫂子貌似上厕所了,怎么还没出来?” 吴尘站定,低头看了看表,又拿出手机。 常思齐的电话响了,她立即摁掉,调整出一个纯路人的表情,走出卫生间。 卢峰抱怨她:“上个卫生间真慢,大家都等你一个人呢!” 常思齐:“等我干什么?活动不是结束了吗?” 吴尘解释:“周老先生想请你给东方魅影做代言。” “What?!”常思齐自己都惊讶。 吴尘:“他说把代言给你,你以后就买得起翡翠,再也不必到黄老板那里买一些边角料了。” 常思齐愣怔着。 卢峰:“真是踩了狗屎运嘞!” 常思齐摸着胸前还未来得及摘下的翡翠,心若擂鼓:“代言费给多少?我先把这块翡翠买下!” “这块已经买下了。”吴尘走在最前头,头也未回。 常思齐一直觉得男神很帅,但是此刻,她觉得男神是发光的。 等他们几个离开,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宸光一下子瘫软地坐在地上,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第二十一章 陈叔开车,吴尘坐在横向摆放的软皮沙发上闭目养神。 卢峰与常思齐坐在对面,两人正为了一包薯片争执不下。 薯片和其他一大袋零食都是粉丝送给吴尘的。 “你吃多了油炸食品容易胖,还长痘。”卢峰将薯片夺过来。 “我今天晚饭都没吃饱。”常思齐将薯片抢回去。 卢峰从一旁的一堆零食中扒拉出一袋泡芙,丢给常思齐:“你可以吃这个。” “偏不,我就爱薯片。” 两个人都不撒手,抓着那包薯片扯来扯去,随着“嘶啦”一声,包装袋被扯破,薯片像天女散花,在车厢内纷纷洒下,有几片还洒落在吴尘身上。 卢峰和常思齐两人呆愣了片刻,而吴尘缓缓睁开眼睛。 “让你松手了,你非要拽着!”卢峰抱怨。 常思齐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今晚的夜色真美啊!”说着顺手捡起一片掉落在身上的薯片丢进嘴里。 “薯片少吃。”吴尘语气淡淡的。 “你看那边怎么那么多警察,好多人聚集在一起呢。”常思齐装作没听见,刻意逃避这个“限吃令”。 吴尘向来好话不说第二遍,不好的话更不爱重复,他那湖水般深邃清澈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常思齐,不发一言,但是这样反而给人深深的压迫感。 常思齐回过头来,老实地低下头:“好吧,我知道了……” 吴尘这才重新闭上眼睛,仰头靠在软皮沙发靠座上。 “四期,快看!”卢峰指着车窗外,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被两个警察拉扯着衣服,但他很快挣脱了警察,伸手一拳揍在对面一个大背头的脸上,大背头倒地,一旁的矮个子小男人连忙去扶,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声,马路对面的几个姑娘不顾红灯和车辆,朝着该方向狂奔,一辆车紧急刹车,差点撞到了那几个姑娘。 常思齐回头,朝车外随意瞟了一眼:“现在的学生不务正业,老爱聚众闹事,多半是作业布置少了,打一顿就好。” “这哪里是学生?这不就是上回爵世酒吧里欺负你的那几个人吗?”卢峰指着车窗外。 “啥……”常思齐再次回头。 连吴尘都睁开了眼睛,向窗外看去。 一波又一波人朝着该包围圈涌去,有人尖叫、呐喊,他们喊着“叶观杰”。 陈叔的车停下了,因为马路都被人群堵住了,道路上的车辆全被忽然涌过来的人阻拦,该地段交通一时间陷入混乱。 常思齐听清楚那些人喊的是“叶观杰”,顿觉头皮发麻,不知这个混小子又惹出了什么麻烦,当即伸手开车门,发现打不开。 “陈叔!麻烦开个门!”声音急切。 交警拿着对讲机:“人手不够,紧急求助增援!紧急求助增援!” 那打人的青年正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一线男星叶观杰,被打的是勇哥。 一个身着警服的民警拽着叶观杰,小声道:“小子唉,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儿上,也为你爸考虑考虑吧,你让他怎么向属下交代?” 叶观杰明显是喝酒了,满身酒气,一张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此刻铁青着,他又伸脚猛地踹在勇哥的头上:“我给我爸交代之前,先让他给我个交代!” 叶观杰很早就去韩国当实习生,以男团歌手身份出道,之后回国发展,唱歌之余也演戏,所以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即便是平时说话也很有辨识度。 民警拽着他的牛仔夹克,他为了摆脱束缚,将衣服脱了丢给民警,用脚踩着勇哥的头,蹲下,拿手拍了拍他的脸:“知道错哪了吗?嗯?” 他在这儿发酒疯的同时,他的粉丝也为他发了疯。 一群路人粉围观拍照,更有铁粉对着他哭泣呐喊,要冲过来拥抱他,被警察们拦在外头。 那位正在劝说他的民警欲哭无泪:“哥!我叫你哥!算我求你了,你跟我到警车里躲一躲成不?这里交通都快因为你瘫痪了!”叶观杰的父亲是他最顶头的上司,他对这位“太子爷”是软硬不成。 陈叔见眼下道路被堵,打开FM广播,只听广播报道,说是他们所处的路段因突发事件造成拥堵,希望车主绕道而行。 吴尘目光一直锁定在常思齐身上,只见她也随着人流朝最拥挤的包围圈走去,人群推推搡搡,她被撞得东倒西歪:“卢峰,你过去跟着。” 卢峰一脸苦丧:“哦。”人肉沙包的命。 被叶观杰踩在地上的勇哥已经被打得鼻血横流,一直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不是让你道歉,是问你错哪了。”叶观杰说话声音不大,语气平和,加之他天生的好嗓子,听上去还带了些温柔,但是行动上毫不留情,踩着勇哥脑袋的脚碾了碾,碾得勇哥直喊疼。 他身旁的民警毫无办法,只好朝着对讲机道:“你给头儿打电话,对,报告给上头叶部长。” 常思齐好不容易冲到包围圈中心,拨开最前方的一个围观者:“叶观杰你在做什么?!” 叶观杰抬头一看,见到常思齐,一双漂亮的眼睛显得有些迷离,他揉了揉眼睛,再抬头一看,才敢肯定:“是你啊,来,你过来。”他随手抓起一旁地上的一瓶葡萄酒,仰头喝了一口。 常思齐走上前几步。 叶观杰拿酒瓶底指着被他踩在地上的勇哥:“是不是他?嗯?他在酒吧欺负你?” 常思齐瞟了眼被叶观杰打得面部都扭曲、鼻青脸肿的大背头,又盯着叶观杰:“你闹够了没有?整条街都因为你堵住了!” 叶观杰抬头看了一圈周围,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有人哭喊着他的名字,有人对着他拍照,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是他非常经典的表情,痞痞的,但是很帅,于是人群中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他终于将脚从勇哥的头上拿下,却走到常思齐身边,弯腰,双手搭在常思齐肩上,对勇哥道:“来,过来。” 勇哥挣扎着起身,矮个子的男人扶着他走过去。 “朝她磕三个响头,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叶观杰伸手点了点常思齐。 勇哥一脸为难。 常思齐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扯着叶观杰的胳膊,将他往人群外拽,小声但严厉地问他:”叶观杰,你是想自毁前程吗?” 叶观杰挣脱了她的拖拽,满脸笑嘻嘻的,笑得像个纯洁无辜的大男孩:“这么多人看着呢,拉拉扯扯的多不好。”他脸上居然浮现出些许红晕,嘴上说着不好,一只胳膊已经顺势搭在了常思齐的肩上,还歪头将脑袋依靠着常思齐肩膀,顺便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显得他很萌,粉丝尖叫着朝他猛拍照。 常思齐只觉年皮糖上身,推也推不开,拨也拨不掉,她挣扎着从自己包中拿出口罩和墨镜,给叶观杰戴上。 “不要戴……不舒服……”叶观杰随手拍开常思齐手中的口罩。 常思齐瞪他,小声斥责:“想活命的就给我戴上。” 他见常思齐一张小脸露出凶样,伸手拉扯着常思齐两颊的脸蛋,捏着她脸上的肉,笑嘻嘻道:“哎哟哟……真可爱!” 常思齐趁机将口罩给他戴上,又为他架上了墨镜。” 又有新的警车赶到,更多警察出动,强行在人群中拨开一条路,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径直走来。 他走到叶观杰面前,站定。 即便叶观杰在醉酒中,见到该男子的瞬间,迷离的目光开始聚焦,原本因为笑容而弯弯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原状。 常思齐连忙推开叶观杰,站好,对该男子打招呼:“叶叔叔。” 这位叶叔叔面无表情,连看也未看常思齐一眼。 叶观杰乖乖地跟随着中年男人上了警车,卢峰见常思齐也上了警车,犹豫着是否要跟着,常思齐让他跟吴尘先回家,卢峰说了句“你自己小心点”。 到警局,勇哥、小个子男人、叶观杰分别做了笔录。 做完笔录,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过来签字做担保。 叶观杰呆呆地站在一旁看他签字,他签完字,起身,对着叶观杰,伸腿,一脚踢在叶观杰的小腿上,迫得叶观杰跪倒在地,紧接着又一拳挥到他脸上,把常思齐为他戴上的墨镜打飞了。 常思齐见了心惊,但是父亲教训儿子,她这个外人没什么立场说话。 叶观杰伸手,摘下自己的口罩,嘴角已经被刚才那一拳打出血,但是他抬头,朝着父亲露出经典的痞痞的笑,父亲的拳头立即再一次招呼过来。 一拳…… 又一拳…… 叶观杰的笑容越来越大。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叶观杰“呸”得一口吐出带了血的唾沫。 常思齐知道叶叔叔的脾气,无论她怎么劝都是没用的,甚至越劝越糟。 她只好劝叶观杰:“傻瓜,你求个饶啊!” 叶观杰偏头看向常思齐,见到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焦急,居然用自己的眼睛对她做了个wink,朝着她放电。 常思齐无语。 “我后悔生了你。”穿军装的中年男子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 第二十二章 常思齐不得不打车将叶观杰这个包袱带回天鹅骑士堡,她了解叶叔叔的性子,今天晚上如果让叶观杰回家,可能真的会让他送了命的。 一场闹剧下来,已是凌晨一点多。 出租车上,叶观杰满面伤痕,倚靠着常思齐的肩膀呼呼大睡,常思齐苦恼着怎么好意思把这个满身酒气的人带进吴尘的天鹅骑士堡。 “常思齐,你这个蠢货……”睡梦中的叶观杰说起了梦话,“你他妈就是个蠢货……” “……” “有你蠢吗?”常思齐将他的脑袋推开,用力过猛,他的脑袋撞到车窗玻璃上,常思齐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了想,方才他跟人打架也是为了给她出头,便觉得自己这时候的这个笑很不厚道。 他们两的母亲是同一个文工团的,他母亲唱歌,她母亲表演。 两个女人差不多时间出道,进入演艺圈,他母亲因唱歌红极一时,她母亲却一直是个配角小演员。后来,他母亲嫁给了高官子弟,但歌唱事业愈发顺利,她母亲嫁入了艺术世家,渐渐归隐幕后、相夫教子,两个女人私下还是很要好,形同姐妹。 她比他大几个月,长辈要求他叫她思齐姐姐,但他从来不曾喊她“姐姐”,而她一直喊他为“弟弟”。 直到常思齐五岁那年痛失双亲,叶观杰的妈妈把她接到家中,两个孩子经常一起玩乐。 他不顾她一次次纠正,执拗地喊她“妹妹”。 她逛书店,他跟人约架。 她被请到台上做演讲,他被拎到台上读检讨书。 她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时不时交个白卷。 但他在数理化方面有天赋,不听课也能考满分,他在给她讲解理科题目的时候嘲笑她“蠢货”。 从五岁到十五岁,这对姐弟相处十年,不知从何时起,叶观杰的父亲常常生气,对着妻子发火,思齐总认为是自己的错,或许是她不该来到这个家中,她要求回到英国籍的奶奶身边。 叶观杰一直认为是父亲赶走了他的玩伴,为此甚至离家出走,叛逆地去韩国当了实习生,是母亲私下里支持着他,父亲为了这事儿多次跟母亲争吵。 他的父亲指着他,对他的母亲说:“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东西!” “你其实……看不起我吧?”叶观杰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常思齐惊讶地望过去,却见他睡得面颊酡红,也不知是否梦话。 她扶着叶观杰走到天鹅骑士堡的门前,摁下密码,这八位数如今是印刻在她脑海里了,随时能够倒背如流。 大门打开,大厅灯光明亮。 “咦?忘记关灯了吧。” 她想将叶观杰扶上旋转扶梯,但他酒喝多了,又被一顿拳脚伺候,双腿无力,身子软若无骨,将整个人的重心压在她身上,嘴里还哼哼唧唧的:“蠢货……” 她感到有些费劲。 一双长腿出现在几步台阶前,吴尘穿着浴袍,手中握着一杯红酒,倚着扶梯,望着常思齐,目光清亮。 她忽然有些慌神,连忙解释:“我怕他被他爹打死,就带过来,救他一命。” 他微一点头:“他有过哪些作品?” “哦,他专门接烂片,都是些狗血小白的偶像剧,你应该看不上。”常思齐回答。 “比如?” “比如嘛……《爱是一道光》、《12处特工皇帝》、《我的少年时代》,不过他演的剧,我都不爱看,辣眼睛。” 吴尘沉默不语,目光扫视着叶观杰。 “这么晚怎么还没睡。”常思齐了解吴尘,他是个生活作息十分规律的人,只要没工作,他不会熬夜的。 “等你。”吴尘喝了一口红酒。 常思齐瞬间感动到无以复加,一颗小心脏被暖流冲击着,脱口道:“太感人了。” “这是我的责任。”吴尘补充道。 去你的道德与责任……常思齐从未像此刻一般讨厌吴尘的道德感和责任感。 叶观杰睡得像死猪一样,常思齐连拖带拽地将他搬运到二楼客房,而吴尘全程跟随着、观看着,并与他们保持两米远的距离——即便高挑瘦弱的常思齐很费力地拖着这么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 常思齐好不容易安顿好叶观杰,洗漱完回卧房,经过家庭放映室时,发现里面屏幕亮着,走了过去,吴尘坐在沙发中对着屏幕,屏幕里,叶观杰正左拥右抱,他在这部剧里饰演一个花花公子。 也算是本色出演了,常思齐心想。 “把江瑞原先演的角色给他,你觉得如何?”吴尘见她经过,问道。 《寻找神谕》剧组把原先的男一号和女一号给剔除了,如今正在重新找演员。 “就他?他可是流量演员,没演技没艺德的小鲜肉唉。”常思齐一直认为吴尘是一个有艺术追求的导演,跟其他那帮浮躁功利的导演不一样,真没料到他如今居然也走上了依靠光有脸没演技的流量小生拉票房的老路。 “但他有表演天分。”吴尘拿起遥控器,将电影倒回去,屏幕上,叶观杰饰演的男主角因为睡了别人的女人,被追杀到美国,他身无分文、满身伤痕、满面胡渣,跪在一条昏黄落日照射下、荒无人烟的大道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透露着绝望。 “你再倒回去看看。” 吴尘摁下遥控器,常思齐认真地盯着屏幕,叶观杰的作品她私底下都看过,但他接的一般都是男一号的戏,男一号的人设基本都是腹黑、深情、面瘫、冰冷,这样的人设很难展现演技,而吴尘放映的这部《爱是一道光》,叶观杰头一次饰演花心的痞子,方才这段戏中,叶观杰算是演技大爆发了。 常思齐不禁佩服吴尘,导演就是导演,一下就能抓住一名演员最精彩的作品,一下就能在一部电影中挖掘出最精髓的片段。干演员这行的都知道,演技再好也需要运气,需要一个能挖掘、培养演员的伯乐,吴尘或许会成为叶观杰的伯乐。 “要不让他试试?”常思齐试探地问。 “嗯,你把剧本给他,看他有没有兴趣。”吴尘继续观看着屏幕上叶观杰的表演。 “放心吧,只要你认可,我一定把他拉进剧组,他就是一块砖,我们哪里需要哪里搬!”常思齐拍胸脯打包票。 “你跟他很熟?”吴尘看着屏幕问。 “谁要跟他熟了,那个白……”常思齐这个“痴”字还未出口,赶紧打住,虽然她很嫌弃这个弟弟,但若一开始就在导演面前抹黑他,往后还怎么合作愉快呢? “那个傻白甜……不过他家跟我家有点交情,算是知根知底。”常思齐想补救一下。 吴尘终于转头,借着屏幕的光,探究地观察着常思齐的表情,点头:“看来是很熟了。”顿了顿,又道,“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带别的男人回来,他也不行。” 这种话从吴尘嘴里说出,令常思齐措手不及:“啊?”她这才想起男神如今的身份是她丈夫,即便没什么实质性的交情,她也应该顾及他的颜面,那么她深更半夜把叶观杰往家里带的确很不好,若是被娱乐媒体抓住炒作,肯定会有人说吴尘被戴绿帽,要知道,比让男人戴绿帽更过分的事显然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给男人戴了绿帽。 “你好像很为难。”吴尘道。 “不是,我只是愧疚,今天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了。”常思齐解释。 “为什么愧疚?他跟你……”他顿了顿,想了想措辞,“有过一段?” 叶观杰从床上迷迷糊糊地起身,方才常思齐用冷毛巾给他擦脸,又给他灌了牛奶醒酒,他现在清醒了些,但喝了一肚子水,需要排解。 他走出客房,环顾四周,发现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敲了敲昏沉疼痛的脑门,模糊地想起常思齐,看来这里是她家了。 他经过家庭放映室,忽见屏幕上放着他自己的作品,忍不住驻足,便听到了吴尘与常思齐的对话,他听到吴尘问她,他们是否有过一段。 他看到常思齐面色紧张,慌忙地解释:“怎么可能,他是我弟弟。” 叶观杰搔了搔头发,循着卫生间走去。 叶观杰就算睡在别人家也能睡得很香,吴尘早就带着老吴出门跑步了,而叶观杰还在梦中畅游。 阿姨对着常思齐问了好几遍,什么时候才需要把早点端上桌,常思齐忍不住走到客房,将叶观杰的枕头抽了出来:“再不起床赶不上早饭了!” 叶观杰重新找了个睡姿:“那就不吃了。” “喂,你在别人家还睡懒觉,这样好吗?” “这里又不是别人家,这里不是我姐家吗?” “谁是你姐,快点吃完饭就滚。”常思齐拿枕头拍他。 叶观杰经不住她的攻势,从床上懒洋洋地坐了起来,他打着赤膊,露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头发却乱得像个鸡窝,那张让万千少女尖叫的好看的脸此刻因为一个大大的哈欠而变形扭曲,还因为挨了父亲的拳脚而青一块、紫一块。 他第二个哈欠打到一半,扯着嘴角的伤口了:“哎哟,疼疼疼……”他捂住自己的脸。 “傻X。”常思齐拖过被子,要把被子折起来,被子的一个角被他坐着,“闪一边儿。” 他乖乖地挪臀,笑眯眯地看着常思齐叠被子:“现在变这么贤惠了?” “一直贤良淑德啊。” “你以前不是脸都不洗就上学了?” “还不是你恶作剧动了我的闹钟害我迟到?”常思齐道,“说正事儿,吴尘想让你加入《寻找神谕》的剧组,演男一号。” “不干。”叶观杰脸上的笑忽然收了。 “为何?”他这个骚包,一听说是男一号,一般都会考虑一下的,常思齐就不理解他这回怎么一口回绝。 “跟导演不熟。”叶观杰拿起常思齐端来的一杯水,大口喝着。 “合作个几天就熟悉了嘛,说得好像你跟以前那些导演都一开始就认识似的。” 叶观杰走到盥洗室洗头洗脸,常思齐跟在后头:“你最近不是也没什么活儿吗?留在T城也是被你爸嫌弃。” 提到他爸,他脸色顿时阴沉,常思齐适可而止地住嘴。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吴尘能够挖掘你的潜力。”常思齐继续当说客,她在吴尘面前拍过胸脯做担保的,牛都吹出去了,怎么着都得把脸面争回来。 “我不需要他挖掘,我就一唱歌的,不懂演戏。”叶观杰用浴巾擦着湿发,用另一只手刷牙。 “那你还接了那么多剧。” “你也说了,都是烂片,那不是为了赚钱么,早日买房,独立出来。” “不全是烂片,吴尘说你有演戏的天分。” 叶观杰刷牙的手一顿。 “他昨晚把你演的电影过了一遍,电视剧没来得及看,他说有时间会继续观赏。”常思齐觉得他有所动摇,趁热打铁,“你也别装孙子,我知道你最想当的是演员,你曾说羡慕我妈能演戏,你还把我妈的作品翻来覆去地看。” “我就是欣赏你妈的颜值,别误会了。”叶观杰将擦过的浴巾盖到常思齐的头上。 “你从韩国出道,学习唱歌跳舞,但没接受过专业的表演训练,跟对师傅很重要。”常思齐摘下头上的浴巾,“吴尘是专业的。” 叶观杰坐在餐桌上吃饭,常思齐坐在他身旁继续游说。 “我们接下来去南方Y城取景,然后是欧洲,跟着剧组游山玩水,你不是爱玩吗?”常思齐道。 “Y城?”叶观杰反问,将黄油涂到面包的手停顿。 “对,五六月份的Y城风景独好。” “那里不安全,乱得很。” “怎么不安全?”常思齐问。 “你难道不知道,那里是陌生男女行苟且之事的浪漫花都?” “那关我们剧组什么事?” “不行,你去那里拍戏太危险了,我得跟着。”叶观杰狠狠地咬了一口可颂。 常思齐惊喜,顺着他的脑回路道:“对呀,你不跟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多不踏实,你去了,顺便演个戏呗。” 老吴“汪汪汪”地狂叫着冲进来,在常思齐脚边扑腾,吴尘后脚走进来,去厨房用洗手液洗手,然后坐到餐桌边,找了个距离常思齐和叶观杰最远的位置坐下。 叶观杰望着老吴,冒出一句:“傻狗。”一对长腿却不由自主地收起来,盘腿坐在椅子上。 “老吴,咬他!”常思齐对老吴道。 “你别乱来,我可不想打狂犬疫苗。” “这么大人了还怕狗,丢不丢人?” “狗跟你一样,咬人的,太可怕了。” “我什么时候咬你了?”常思齐问。 “小时候说不过我就咬我,对了,我是不是该打狂人疫苗?” 常思齐瞪他,吴尘在场,她不好发作。 吴尘朝叶观杰礼貌性地点头致意,并望着常思齐:“思齐,你跟他说了吗?” 常思齐点头:“嗯,没问题,咱们何时重新开拍?” 吴尘道:“具体时间要跟阿坤他们商量一下,但是尽量赶早。” 叶观杰小声嘀咕:“谁说没问题了?!我什么都没答应。” 常思齐装作没听见,叶观杰拿脚在桌底下踹她,老吴见了,以为他在跟自己玩,抱着他的腿开啃,叶观杰吓得弹跳起来,老吴更兴奋,追着他满屋子跑。 叶观杰跑得飞快,边跑边大喊:“狗绳!狗绳!把傻狗牵走!” 常思齐就问:“那咱们这部戏就这么接下了是吧,价钱好商量的吧?” 叶观杰围着餐桌跑得团团转:“70万一天。” 常思齐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太贵了,40万。” “60万!” 常思齐的食指又摇了摇:“太贵,我们剧组很穷的,45万。” 叶观杰逃到保姆阿姨身后,顺手抢过她手里的鸡毛掸子,指着老吴,老吴见他手中拿着凶器,也生气了,朝着他狂吠,还张开大嘴试图咬他手中的鸡毛掸子。 “Holyshit!50万,不能再低了!” 常思齐慢悠悠地走到老吴身边,牵起它的绳索,笑道:“成交!” 送走叶观杰,常思齐坐回餐桌边用餐:“你看,我为我们剧组拉来个重量级流量演员,还省了好大一笔钱,要不要夸我能干?” 吴尘已经吃完饭,正翻看着美国《国家地理》,从杂志中抬起头来:“他不是你弟弟吗?” “是弟弟才好压价啊,还多亏了老吴神助攻,给加鸡腿哦。”常思齐拍了拍老吴毛茸茸的脑袋。 “所以,你经常欺负他?” “哪能呢?没看出来是他欺负我吗?” “没看出来。” “……” 第二十三章 接下来一旦剧组工作启动,一行人就要到Y城至少待两个月,常思齐想在出远门前回家看望奶奶,吴尘主动提出陪她。 常思齐的奶奶是英国人,在S校教大学英文,爷爷前些年得了癌症去世,奶奶改嫁,嫁的也是一名教授,如今与那位教授住在S校附近一个晚清风格的楼房中。 楼房带了个小院,爬墙虎铺满了墙壁,吴尘将车停在院内的老柳树下。 房门开着,厅堂没人,唯有一座摆在正中央的古朴座钟“滴答”作响,常思齐喊了声奶奶,厨房那头传来了声音,用英文回应她:“Sukey!My-dear!”一个金发碧眼、皮肤雪白的英国老太太身上围了围裙,走出厨房,沿着餐厅来到厅堂,张开双臂拥抱着常思齐,并在她脸颊亲了亲。 常思齐向她介绍了吴尘和卢峰,她微笑着就要凑上去拥抱吴尘,卢峰眼明手快,立刻张开双臂给老太太一个熊抱,还抱着不放,用他带了重重中国口音的英语直夸奶奶漂亮又年轻,把老太太哄得欢天喜地,要亲自为他们下厨。 吴尘本想去厨房帮忙,常思齐担心奶奶热情过度,怕她一个转身就给吴尘来个亲密拥抱,让他留在客厅看电视。 “蒋跟朋友高尔夫,我一个人,你们就来了。”奶奶的中文口音也有些奇怪,偶尔会有几个语法错误。 蒋是奶奶现在的老伴。 吃饭的时候,奶奶打开了吴尘带来的葡萄酒,吴尘主动上前为她开瓶。 餐桌上摆着几道法国菜,是简单的法国家庭美食,常思齐的奶奶喜欢法餐。 吴尘比较寡言,常思齐原本担心氛围会冷却,但她忘记了,她的奶奶可是个热情洋溢又时尚的老太太,老太太最爱看电影,跟吴尘用英文聊着各种英剧,从唐顿庄园聊到哈利波特,吴尘耐心而礼貌地回应着。 “在中国很难收看到英剧,除非上网看,连网上的片子也很少。”老太太抱怨着,又喝了一口红酒,品出了些滋味来,“Wow!你这个红酒棒!” “是天鹅骑士堡边上酒庄里拿过来的,藏了好多年的酒。”常思齐解释。 卢峰听着一个老太太聊着魔法石与火焰杯,觉得不可思议。 “Watts,你什么时候能拍个邓布利多大战福尔摩斯?Sukey喜欢哈利、赫敏,我喜欢邓布利多,他才是最伟大的巫师。”老太太问吴尘。 卢峰插话道:“奶奶,我认为柯南·道尔和J.K.罗琳并不希望看到这部片子的出现。” 老太太就有点不高兴:“为什么?我就喜欢邓布利多!” 吴尘道:“我也觉得邓布利多出场更有意思。”老太太这才又喜笑颜开。 一旁的老式唱片机正播放着一首爱尔兰舞曲,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孙女婿,吃完饭就想要邀请他跟自己跳一支舞,常思齐立马站了起来,一把接过奶奶的手:“奶奶我陪你跳吧。” 老太太瞬间放弃:“No!I’m-afraid,of-your-stampede!(我害怕被你踩踏)” “……” 老太太一个人待在家里寂寞,趁有年轻人陪着,就提议要去T城的欢乐谷玩。 吴尘是公众人物,让他去这种人流多的地方很不合适,常思齐便让他先回去,说自己会陪老太太玩一趟,熟料老太太就认准了这个孙女婿,道:“不,苏,我不想跟你玩,我想Watts跟我玩。” 吴尘坐上了驾驶座,道:“上车吧。”他拿出了鸭舌帽和口罩。 进了欢乐谷,吴尘换了一身偏运动风的私服,戴了口罩、墨镜和帽子才走出车门。 尽管如此,他们四个人走在一块儿还是很惹眼,金发碧眼的英国老太太,高挑的混血儿美女,一米九多魁梧壮硕却有着娃娃脸的年轻男子,身姿俊朗挺拔还特意戴了口罩、墨镜的男人。 但是老太太不管这些,她兴奋地对吴尘道:“蒋很少带我来欢乐谷玩,哦,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 常思齐讨厌口罩,从前她籍籍无名,出门都不需要装备,最近接连出现重大事件:《寻找神谕》剧组的车祸案爆出她与吴尘的婚姻、在夫家西山花庭接受记者采访半途晕倒、手撕知名狗仔“鼠哥”、抢走了知名女星倪可儿东方魅影的代言、卷入当红一线男星叶观杰当街打人事件…… 她已经接连霸占微博热搜好多天了,她为叶观杰劝架的事儿更是由于叶观杰的人气而跟着上了头条,所以常思齐被娱乐营销号和各方狗仔给盯得死死的,不得不“武装”一下。 她无奈地戴上了让人难以呼吸的大口罩。 奶奶走到过山车旁:“蒋不让过山车,今天他不在,我要玩!” 常思齐颇为担心地跟了上去:“奶奶,过山车太危险了,您年纪大了不适合……” 老太太立刻翻脸:“我还年轻!”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常思齐妥协,她知道自己的奶奶身体是不错,有空就会登山、野营,去年还去了趟西藏。 “好吧,那我得陪着你上去。”常思齐无奈地跟着老太太排起了队。 结果老太太把常思齐送上了过山车,自己却不进去,站在外头对她笑眯眯地挥手:“Haveagoodtime!” 老太太跑回吴尘和卢峰身旁,拿出自己的手机,兴致勃勃地点开了相机。 当常思齐坐在过山车上“啊啊啊啊啊”地尖叫时,老太太就用手机拍她,抓拍到了她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的模样,然后笑眯眯地发到自己的instagram上。 吴尘觉得自己被shock到了,他记得常思齐说过“我家奶奶跟别人家的不太一样”,他现在有点体会到了她所说的不一样。 卢峰也是一脸被shock了的表情,但是随后他便幸灾乐祸地大笑。 老太太发完了Instagram,转身望见吴尘惊愕的表情,乐呵呵地解释道:“Sukey-is-too-timid,I-wish-she-would-be-brave,pursuit-of-what-she-wants.”(思齐太胆小了,我希望她更勇敢一点,去追求她想要的) 常思齐从过山车上下来的时候泪眼汪汪的,很是委屈地喊:“Granny!” 老太太急急忙忙地将手机塞进包里,小跑着逃走,还催促吴尘和卢峰:“快走快走!” 卢峰一直像个保镖似的,紧跟在吴尘左右,隔开他和过往的路人,而老太太像个冲锋队队长一般,横冲直撞,到处搜罗好玩的项目,常思齐便跟在她后头没命地追,时刻重复着几句话—— “OMG!Granny!” “哦!你慢点儿!” 老太太玩累了,终于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坐下,喝了几口咖啡,屁股没坐热,又站起身道:“我去买冰淇淋。” 卢峰抢着站起身:“还是我去吧!”他觉得这位老太太一旦站了起来,大家就又没得歇息了。 老太太道:“你们坐,我买,我中文不错的。” 望着老太太脚步稳健地走向一旁的冰淇淋店,常思齐一脸对不住地跟吴尘和卢峰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说过,我的奶奶跟别人家的不太一样。” 她知道吴尘很不容易,其他演员没戏的时候还能休息,吴尘作为导演,以后要一直坚守片场的,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他还得戴着口罩陪了老太太在这人群众多的地方受累。 吴尘面前摆着一杯咖啡,还是满满的,他始终未摘下口罩,低沉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没关系。” 老太太买了冰淇淋回来,一人一支地分发出去,到吴尘那里时,吴尘却推辞,其实他是担心口罩一摘,边上人认出他来,到时候免不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老太太才不管这些,她执拗地将冰淇淋举在吴尘面前。 吴尘无法,接了过来,小心地揭开口罩,吃着冰淇淋。 结果两分钟内造成了混乱。 来欢乐谷的本身就属年轻人多,且女性比例更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吴尘”,接着,一大群迷妹从咖啡厅和门口的四面八方涌来。 卢峰大吼一声:“快跑!”那反应速度,明显是这类事情经历得多了。 吴尘口罩掉落在地,来不及捡回,立刻迈着长腿,跑了起来。 吴尘和卢峰两人腿长,三两步就跑老远了。 这里本没老太太什么事儿,但是她没想明白,中文听力水平也一般,还没搞清楚状况,身姿敏捷地跟着那两人跑了起来,常思齐追得气踹嘘嘘,在后头喊:“奶奶,你跑什么呀?人家又不追你!” 可怜了卢峰,瞻前顾后的,不但要担心着吴尘,还得停下脚步等老太太。 常思齐心想,偶像剧中,这时候不应该是男主牵着女主的手狂奔吗?为什么是卢峰牵着她奶奶的手狂奔,她奶奶还跑得一脸言情,唯有她自己被丢在了最后头? 老太太被卢峰拉着跑,还不高兴了,一把甩开了卢峰的手:“I’mOK!不用扶!” 那三人迅速跑到停车场,钻进了车,车子马达发动,而常思齐淹没在一大波迷妹当中,随着人流东倒西歪,她奋力地朝着吴尘那辆车挥舞双手,但是其他迷妹们也都热情地挥舞着双手,她的手就淹没在人潮中。 估计卢峰联系了欢乐谷的保安,保安们冲过来维持秩序,将迷妹们从奔驰车旁边劝离。 保安们围出了一条路,奔驰马达咆哮,一溜烟开没影了,常思齐还挤在人群中,被身后的人们推着往前挪,耳边尖叫声和呐喊声不断。 咦?这种站在一大波迷妹堆里追着吴尘跑的感觉为何如此熟悉? 看着奔驰绝尘而去,常思齐默默地收回了挥舞着的双臂。 人群散尽的时候,奔驰车又开了回来,常思齐坐回车里,听总算搞清楚状况的奶奶大喊“exciting”:“这真是太有趣了!”老太太道。 吴尘坐在驾驶室内,嘴角弯弯的。 唯有常思齐,一脸生无可恋。 第二十四章 将奶奶送回家,常思齐跟奶奶吻别。 吴尘开车,经过城西郊区一处新开的Shoppingmall,遇到红灯,车子就停在了商场门口。 常思齐摇下车窗,远远地观望。 商场一楼有冰淇淋店,一对情侣经过,驻足,男人买了个冰淇淋递给女友,姑娘喜笑颜开,却将冰淇淋递到男友面前,让他吃第一口,男友舔了口冰淇淋,第二口便舔在了女友唇上。 卢峰也看到了,骂了句:“秀恩爱,死得快。” 常思齐却舔了舔嘴唇。 前方交通灯转绿,吴尘却方向盘一打,将车开进了Shoppingmall的地下车库。 卢峰奇怪:“哥,不直接回家吗?” “嗯,接下来要到外地拍摄,买些备用品。”吴尘倒车,一次性入库,又快又准。 “我帮你买呗,你看刚才在欢乐谷闹出那么大动静,待会万一又引来人群……”每回发生这类事件,卢峰都是最辛苦的,他永远要冲在前头充当人肉沙包,因此苦着个脸。 “这家商场新开业没多久,只是试营业,而且今天周三,现在两点,没到下班时间,人不会太多。”吴尘拿出两个崭新的一次性口罩,递了一个给常思齐。 说实在的,常思齐也好久没玩得这么过瘾了,身为公众人物,他们永远过着几点一线的日子,公司、摄影棚、影视城、舞台、家里以及车内,但是像普通人一样逛个商场、玩个游乐园,对他们来说都很不容易,一来工作忙碌没时间,二来风险大,一不小心就引来人群围观,扰了公共秩序。 吴尘给常思齐打开车门,两人对视一眼,她看到他的眼睛亮亮的,她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今天玩开了,还不舍得回家。 两人很有默契地戴上口罩,走向电梯门,卢峰只好跟着。 从车库乘电梯到商场,果然空空荡荡,没几个顾客,各大品牌的营业员努力拉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 虽然戴着口罩,这三人身材高挑,依旧吸引了很多店员的注意。 常思齐看到了娃娃机,走到机器边看着里头的娃娃,卢峰见了,道:“真丑。” 但常思齐就是移不开眼,吴尘将一张纸币塞进换币机,随着丁零当啷一阵脆响,一堆游戏币从机器中吐出。 常思齐兴奋地捞出硬币,跃跃欲试,卢峰从她手里捞了一堆硬币过来。 “不是嫌丑吗?”常思齐丢了两个游戏币进机器,开始摆弄摇杆,对准一只蜡笔小新。 “就是丑,我要把他们通通抓出来丢到垃圾桶里去。”卢峰也丢两个游戏币到旁边的机器。 “……” 两人你抓一次,我抓一次,没一个中的。 “你技术不行!让我来!”常思齐从卢峰手里捞回两枚游戏币,丢进机器,卢峰叉腰看着,等着吐槽。 果然,又一次落空。 “哈哈哈你行啊你?乖乖把游戏币都交出来。” 机器吞游戏币的声音不绝于耳,吴尘依靠着最旁边的机器观望着,看到后来也看不下去,拿着手中仅剩的两枚游戏币,就近一台机器丢了进去。 卢峰和常思齐的游戏币都耗尽了,两双眼睛期待地望着吴尘的机器,目不转睛,吴尘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动摇杆,停顿了良久才摁下抓取键。 一只穿着绿裤子的粉色小猪被爪子钳住,摇摇晃晃地朝着洞口移动。 卢峰和常思齐看得大气都不敢吐。 铁爪松开,粉色小猪掉下…… 常思齐激动地使劲拍打卢峰的胳膊,卢峰也叫好,但是没料到那只小猪卡在洞口,就是不滑出来。 常思齐雀跃的眼睛中流露出失望。 吴尘看着娃娃机洞口的小猪,停顿了三秒,接着,扶住机器,开始用力地摇晃机器。 常思齐看呆了,她没想到在她心中稳重端庄守规矩讲规则的吴尘居然也做这种耍赖皮的事。 一个工作人员果然从远处朝他们走来。 吴尘摇晃机器,小猪依旧没掉出来,只见吴尘将运动服外套一脱,丢给卢峰,露出里头一件白色短袖T恤,他蹲下身子,将胳膊伸进娃娃机的出口,直接用手进去掏。 卢峰笑得弯着腰:“哈哈哈哈,哥,好样的!” 但是工作人员在五秒后就到达了战场,露出一脸微笑,语气温和地解释:“这位先生,按照规定,这种情况是不允许伸手进去取的,您要不要考虑参加我们商场其他的活动,可以免费送娃娃。” 三个人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活动地点,貌似是情侣游戏,男人做俯卧撑,女人沿着一旁的钢管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还要帮男友数着俯卧撑的个数,哪一组中的女友以最快速度爬到最高处拿到小红旗就胜利,但是前提是不准数错男友的俯卧撑个数,以及男友俯卧撑不能停。 确定参加游戏的已经有两对情侣,总共三根钢管,还缺一对玩家。 常思齐在校期间学过钢管舞,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她主动走上前,让工作人员在她腰间系好了安全绳。 吴尘望着卢峰,示意他上,卢峰却接到个电话,说是商场打来的,请他们把车开到另一个停车位,因为他们的停车位处需要施工检修。 卢峰一溜烟走了,其他两组玩家早就做好准备,吴尘犹疑着,站在原地没动身,他戴着口罩,不见其面部表情。 但是同样戴着口罩的常思齐眼睛里满满的期盼,她就用这种眼神望着吴尘,所有人都等着他。 他只好理了理T恤,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趴下,做好俯卧撑的准备。 主持人口哨一吹,其他两边的姑娘左脚迈一迈,右脚探一探,无从下手,常思齐膝盖一弯,两腿一蹬,已经跳上了钢管,但她还必须低头望着吴尘的方向,数清楚他做的俯卧撑数。 “一” “二” “三” “四” …… 她一边朝上爬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吴尘的俯卧撑做得也是三个男人中最快的,常思齐顿觉不妙,心想他也真是实诚,难道不知道他做得慢,既省力又容易数清吗? 待她一口气爬到三分之二处,已经数乱了。 “刚才数到多少来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常思齐赶紧爬到顶端,摘下了小红旗,然后以一个漂亮的姿势滑落下来。 对于她这类经常需要拍戏吊威亚的演员来说,这种高度真是小菜一碟。 她两旁的两个姑娘还在重复着“上升”、“下滑”的动作,而且上升的高度不超过一米。 常思齐有些得意,拿着红旗走到主持人边上,报了个数字,主持人微笑着告诉她数错了,让她回去重爬。 常思齐小心翼翼地瞟了眼吴尘,只见向来爱干净的吴尘此刻居然穿着运动裤坐在了地面上,虽然戴着口罩,望着她的眼睛里有些许无奈。 常思齐朝他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又回到钢管跟前。 吴尘重新做俯卧撑,常思齐重新爬钢管,她两旁的两个姑娘已经彻底放弃了游戏,坐在钢管边看热闹,见常思齐一边数着数一边像猴儿一样快速攀爬,开始捣乱。 常思齐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那两个妹子就喊:“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们的男友也停止做俯卧撑,坐在地上看戏,跟着起哄:“三、二、三、四、五、六、七、八……” 常思齐好好数着的数字又乱了,她颓丧地从中途滑落。她今天穿着热裤,雪白的腿笔直修长,下头观看的人挪不开眼,有人喊:“你干脆来一段钢管舞得了!” 常思齐滑到底部,愧疚地看了一眼停下来的吴尘,比了个拜托的姿势,要求重来。 主持人要求其他参赛者不得捣乱,但是他们已经放弃比赛了,哪里会听从警告? 待常思齐重新攀爬的时候,他们继续起哄。 常思齐爬得飞快,数数也数得飞快:“一、二、三、四、五、六、七…….” 有妹子喊:“马兰开花二十一?” 另一个妹子喊:“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常思齐整个人都不好了,从钢管上滑下来。 她看向吴尘,他已经满头大汗,T恤都湿了,且他戴着口罩,呼吸也闷着,此刻应该非常难受。 常思齐顿感胸口堵着一口闷气,将从钢管顶端摘下来的小红旗“啪”得砸在主持人面前,走到吴尘身边,顺手就拉住他的手,冷冷地扫视了身后一圈,道:“我们走!” 她虽然戴着口罩,但那眼神犀利,所有人仿佛都感受到一股低气压,场地顿时鸦雀无声。 她拉着吴尘走到半道,身后的工作人员追了上来,手中捧着个超大的娃娃,递到常思齐面前,不住道歉。 常思齐冷着眼,不接,双方陷入僵持。 最终,吴尘接了过来。 常思齐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情绪一个激动就拉了吴尘的手,吴尘也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仅握着,还十指相扣,他也愣怔住了。 常思齐连忙放开并道歉:“抱……抱歉!” 她的手细长,因为瘦而骨节明显,兴许是钢管冰凉,她手心也凉凉的,将钢管上的凉意传到了他的掌心中。 气氛有点尴尬,他走向卫生间,她也跟着走向卫生间。 她能想象吴尘此刻一遍遍洗手的模样,跟她牵了手,对于他来说应该是不可忍受的吧。 两人又走到一家甜品店,坐定,吴尘又起身到隔壁冰淇淋店买冰淇淋,他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已经摘了口罩,此刻,露出一张英俊脸庞,脸上还淌着水珠未擦,他方才在卫生间清洗的时候弄湿了大半件T恤,胸前的肌肉线条便透过湿了的T恤一览无遗。售货员将两个冰淇淋递给他的同时悄悄拿手戳了戳一旁的同事,对着同事挤眉弄眼,示意她看,两个女售货员眼中放光,她们没料到今天这么好运,居然看到了活的吴尘。 吴尘回到甜品店,将一个冰淇淋递给常思齐,坐下,常思齐抽出纸巾递给他,示意他擦掉脸上的水珠。 吴尘用纸巾擦着脸,忽然轻笑出声。 常思齐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你生起气来是这样的。”吴尘吃了一口冰。 常思齐囧,她今天的表现有点糟,居然在男神面前展露出如此彪悍的一面,忙着解释:“我平常不这样,我今天也没有生气,我就是……就是……” 吴尘嘴角依旧保持着弯度:“为什么生气?” 还是没逃出他的眼睛。 常思齐只好实话实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捣乱,害得你这么累!” “我没关系。”吴尘道。 “你耐性真好。”常思齐夸他。 “是么。”吴尘随口答,“女生是不是都喜欢娃娃?” “也不一定,其实我也喜欢古玩字画、各类藏品,以及你房间里收藏着的那些刀枪剑戟模型。” “那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娃娃?不是比古玩字画更容易得到吗?” “五岁过后,就没有父母了,也没人送娃娃了。” “……” 吴尘又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了,他看了看她,她舔一口冰淇淋,吃一口芒果沙冰,脸上并没有露出忧伤的表情。 他拍了拍一旁的那只大娃娃:“那这个我们记得拿回家去。” “好。”她乖巧地应着。 第二十五章 虽然甜品店的店员们目光一直没离开他两,只要这些店员不像其他疯狂的粉丝般冲上来,吴尘和常思齐就能享受在这商场的安逸时光。 “卢峰怎么还不回来?”常思齐按手机屏幕,发现他已经离开了挺久。 吴尘也看手机,发现没有卢峰的微信或短信。 一到公众场合,卢峰一般都紧跟吴尘,寸步不离,现在卢峰不在,偶有店员拿出手机偷拍吴尘,常思齐很没有安全感,她不觉得凭自己能为吴尘挡开强行上前的粉丝。 吴尘拨通卢峰的电话,能打通,但是没人接,吴尘皱起了眉头,卢峰是个手机控,这么久不接电话,很反常。 他跟常思齐对视一眼。 常思齐:“怎么?没接?” 吴尘放下手机:“嗯。” “估计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被吸引去了。”常思齐总把他当做孩子,还是金刚芭比的那种。 “不太可能,他很不喜欢单独逛街。”吴尘道。 “会不会是车子在地下车库遇到了麻烦,要不要下去看看?”常思齐问。 “嗯。”吴尘起身,顺便捞起一旁座位上的娃娃,走出甜品店。 “等等,口罩!”常思齐提醒。 但是已经有一个路过的女顾客兴奋地对着吴尘指指点点。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点,方才他们吃甜品期间,陆陆续续有人进入商场,顾客渐渐增多。 刚才对吴尘指指点点的女顾客牵着自己的男友走到吴尘身旁,兴奋但礼貌地请他签名,吴尘接过纸笔,但是飞快地倒退了一步,以保持跟他们的距离,写完字,交给他们。 那两人还要求合影,吴尘说了声“抱歉”,就迈开长腿朝着电梯方向行去。 常思齐反应敏捷,快走几步跟上。 在等候电梯时,那两个顾客依旧紧跟在吴尘身后,拿手机录视频,吴尘颇感尴尬,低着头看电梯的上下键,常思齐很是体贴地站在了他与那对情侣之间,隔开了他们。 电梯门开,吴尘与常思齐走进去,两名顾客还算克制,没有再纠缠,恋恋不舍地跟他们道别。 常思齐摁下地下车库的楼层,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电梯却迟迟未动。 常思齐奇怪地伸手继续摁了摁地下一层的按钮,明明亮着:“奇怪了。” 正在此时,从电梯外头隐约传来喧哗声、脚步声,伴随着火警铃声。 “着火了!火警响了!” “快跑!” “电梯不能用了,走消防疏散通道!” …… 吴尘摁了个开门键,电梯却没有反应。 常思齐的心跳渐渐加快,听着外头警铃声越来越响,感觉大脑“轰”得一声,心也沉到了谷底。 吴尘面色虽凝重,但依着步骤行事,有条不紊,他拿起电梯内的电话,拨下按键。 连续拨了两回,没人接。 外头脚步声从轻到重,又从重到轻,原先的喧哗声渐稀,人声退去,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一层楼。 常思齐担心外头人走光了,没人发现他们在里头,猛地拍起了电梯门:“有人吗?这里还有人?” 电梯电话拨打不通,吴尘拿出手机,看到上头信号只有一格,但还是试着拨打卢峰的电话。 连嘟声都是断断续续的。 但幸运的是勉强连线,对方接了电话。 “哥……有危……危险!”卢峰接起来没三秒,电话忽然挂断,那头传来盲音。 “喂,小峰?”卢峰留给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吴尘不得其解,再次拨打电话,却因为信号太差,拨不出去了。 随着心中不安加重,常思齐拍打电梯的力道越来越重,同时开始呼救:“救命!里头还有人!” 吴尘也重重地拍着电梯门,一边对常思齐道:“你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信号。” 常思齐拿手机一看:“没有。”但她还是试着打电话给卢峰,拨不出去。 商场的人全都往外冲,广播里响起语音:“各位请注意,现在是火灾警报,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请不要惊慌,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有序撤离……” 同样的语音也响在电梯内部,声音从电梯顶部的广播清晰地传下,常思齐稍稍安心一点,抬头朝着电梯内的监控器挥手:“看得到吗?听得到吗?请帮我们出去。” 商场的监控室内,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盯着好多个显示屏,眼神聚焦在其中某电梯的监控屏幕上,只见一个混血儿美女正朝着他挥手呼救,她身旁的男人遇到这种事情依旧面色沉静,摆弄着手中的两只手机,试图换角度以接收到信号。 他,就是他今天的目标。 卢峰嘴巴被破布塞着,身子更是被绳索捆绑,坐在一旁的地上。 方才就是这个戴口罩的男人把他骗到地下车库,并用木棍从身后偷袭了他。 卢峰被他捆绑好,还被他用尖刀抵着腰间相威胁,一路被他带着从地下车库移到这监控室,中途还看他将每一处消防报警器给按响,奇怪的是监控室内没有一个人,而这个男人熟练地用电脑操控着电梯。 卢峰望着显示屏中的哥嫂,额头大汗淋漓,心中焦虑万分,他试图挣扎着起身,被戴口罩的男人发觉,那男人拿起木棍,在他脑后又是一棍,瞬间将他打晕厥了。 十分钟过去了,电梯外头已经没有一丝脚步声,商场的语音播报声也停止了,但常思齐依旧努力地拍打着电梯门求救。 吴尘制止她:“人应该都走了,电梯里空气有限,我们也需要保持体力,先坐着等候吧,听到外头动静了再呼救。” 他语气平淡,显得较为平静,让常思齐也感到一丝安慰。 吴尘见她脸上都急出了汗,便问她:“你闻到烟味了吗?” 常思齐静下来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 吴尘又问:“你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了吗?” 常思齐又摇头:“没有。” “是了,所以不要惊慌。我们的电梯位于大厦北部最外一圈的位置,如果消防车开过来,我们这儿应该是最先听到的,现在没有听到消防车声,要么火灾并未发生在我们这一小块区域,要么是警报有误,但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吴尘一条条给她分析,果然让她的不安缩小了许多。 电梯空间狭小,尽管如此,常思齐依旧保持着跟吴尘的距离,两人站在电梯两个斜对角。 “你说喜欢古玩字画,除了翡翠,还有什么?”吴尘跟她聊天。 常思齐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石头类的都挺喜欢,还有各种雕刻。” “木雕?石雕?”吴尘问。 “对,我家里有两个我最喜欢的石雕,一个是八仙过海,一个是八匹骏马。”常思齐回答。 “你收集到的?” “不是,我爸收集来的,我爸以前在大学里头教艺术鉴赏课嘛,他学生送的。” 吴尘特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跟她聊,但他心里一点也不轻松,既然并未失火,超市的火警为何会响?他们的电梯内置电话为何偏偏在这时候打不通? 最关键的是卢峰,他电话里说的“有危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尘嘴上跟常思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脑中却在思考许许多多问题。 监控室内,戴着口罩的男人拿耳机收听着电梯内吴尘与常思齐的谈话,冷冷吐出一句:“还挺冷静,可惜废话太多了,提早被闷死在里面。“ 倒在地上的卢峰身子丝毫不动弹,一双被绳子束缚的手却悄悄地挣扎着,但是徒劳无功。 卢峰又看到了不远处座椅上的那把尖刀,是眼前的男人搁置在那里的,而男人背对着他,凝视着监控器。 被五花大绑的卢峰像毛毛虫般蠕动着身体,朝座椅那边爬,然后起身,蹲着,背朝着座椅,用背在身后的手去拿刀,却不小心把刀碰到了地上,发出很大动静。 男人警觉,立即转身,看到眼前一幕,恶狠狠地走了过去,捡起地上那把刀,一刀朝着卢峰捅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电梯内,空气渐渐稀薄,两人都感受到了闷热,吴尘望着斜对角的常思齐,道:“你不要害怕,我们节约体力,闭目养神好不好?”他的语声轻柔,表情也是平日里少有的温柔,让常思齐感到安心。 常思齐点头:“嗯。”她知道方才他刻意转移她注意力,她也知道不说话能节约体力和空气,可她方才是真的害怕,不得不依赖于跟他闲聊,但是现在已经处于这么糟糕的境况了,她也适应了心里的落差,开始接受这个不幸的事实,现在只想用最理性和科学的方法求生。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因自己的惊慌拖累了吴尘。 吴尘再一次拨弄起手中的手机,时而举起,时而放下,试图找到信号最好的位置。 当他把常思齐的手机举到靠近电梯门缝位置时,手机屏幕从“无信号”显示为一格信号,他单手定在那个位置,开始用另一只手给公安局报警。 哪怕是一格信号对于拨打电话还是太过微弱,吴尘打算使用短信报警,他将具体的情况和地址快速编辑着,发送给12110这一全国统一短信报警号码,可惜常思齐的手机屏幕很快又恢复到无信号状态,那条短信一直显示“发送中”。 吴尘也有些失落,放下手机,打算待会再试。 两人正闭目间,电梯忽然缓缓动了,常思齐睁大眼睛,腾地站起身,去摁了个开门键。 但是紧接着,电梯剧烈摇晃,并且像是失控般直直坠落下去。 常思齐和吴尘顿感身体失控,仿佛坐在跳楼机上剧烈下坠。 “啊啊啊……”常思齐尖叫。 第二十六章 “脚后跟提起来,膝盖弯曲,双臂展开贴合内壁!”吴尘语声低沉而急切,与此同时,他握住扶手飞快起身,将电梯的每一层按键都按了一遍。 果然,电梯坠落到下一层楼后停顿了。 吴尘按下开门键,电梯门开始松动,缓缓打开。 吴尘用手拨挡电梯门,望向常思齐:“过来。” 常思齐此刻已经按照他的指示做出了防护脊椎的姿势,见电梯门开,连忙走到吴尘身边的电梯门口。 监控室内,那男人的尖刀刺向卢峰,卢峰一个转身,尖刀恰好刺入他被束缚在背后的双手之间,卢峰顺势一带,刀尖顺势挑开了他两手间的绳索,他双手获得自由。 但是尖刀再次向他戳来,对准他心脏,又准又狠,他拿胳膊去挡,胳膊立马被锋利的刀划破,鲜血流出。 “我操!”卢峰疼得龇牙咧嘴,破口大骂,手中动作却麻溜,很快将腿上的绳索扯开。 第三刀刺过来时,他的双脚已经重获自由,他抬腿,一脚踢落了来人的刀,单手拉住对方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旁,然后利用身高优势,以胳膊肘暴击对方脸部。 尖刀掉落在地,两人徒手搏斗,这时候,卢峰就有了优势。 他一边格挡着男人的拳脚,一边斜眼观察显示屏里的哥嫂,那两人被电梯闷得满脸都是汗,常思齐的面色很不好,显得十分虚弱。 卢峰伸手去触碰电梯控制开关,好不容易让电梯恢复了运行,男人一拳揍在他腹部,又一脚踹开了他按控制器的手。 男人的手握住了电梯控制器。 电梯中,常思齐刚想踏步走出电梯门,那门忽然自动关闭。 吴尘很识时务地放弃,在电梯门夹伤他之前收回了手。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常思齐惊吓到。 “应该是电梯失灵了。”吴尘道,“回去,按照我说的方法站好,记住,背部和头部紧贴着内墙。” 他用电梯失灵搪塞常思齐,只是不想她慌乱,他自己心中却有了更为惊险的假设,刚才本就揣摩着卢峰那句“有危险”,联想到现在电梯的开合,仿佛有人在针对他们。 卢峰看到显示屏里电梯的门又被关上,咬牙切齿,一拳揍回去,把那男人打趴在地,再一次伸手去够电梯控制器。 男人反应也很快,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身体前倾,伸手阻拦卢峰,卢峰的手按偏了,按到另一个按钮,好在那是电梯天花板紧急出口的按钮,能为电梯内两人争取到一点新鲜空气。 吴尘和常思齐忽见头顶的天花板缓缓打开,常思齐觉得诡异:“这又是什么情况?” 吴尘已经大致猜到了什么情况,但他并不打算告诉常思齐,只道:“还有没有力气?能爬着我的肩膀上去吗?” 常思齐惊讶:“什么?要从上头出去?那也太危险了吧?还是等电梯门开吧……” 既然有人针对他们,吴尘明白这也许是难能可贵的逃生机会了:“听话,你踩着我的背从这里出去,不会有事的。” 常思齐还是犹豫:“那你呢?我上去后,你怎么办?”这部电梯很高,还没有扶手可作为支点,她担心吴尘上不去。 “我能上去的,而且你先出去就可以找人来修理电梯了。”吴尘道。 常思齐听他这么说,顿觉心宽。 吴尘下蹲,常思齐走近他,如果是平日,她一定会顾忌他需要跟她保持的距离,但是这时候她也明白大局为重,毫不犹豫地跨上了他的肩膀。 吴尘伸手扶住常思齐的两只脚,沿着电梯壁缓缓站起。 常思齐双手扶着电梯内壁,寻找着平衡。 她的上半个身子已经露在电梯厢外部,吴尘忽然想起方才电梯门在她想要跨出去的瞬间关闭的情景,心中隐隐担忧,便催促她:“能找到支点吗?找到了就快点出去。” 电梯通道内光线昏暗,有粗粗的钢绳吊着电梯厢,而她距离上一层楼的出口还有一点距离,中间没有任何支点,只有钢绳。 常思齐开始打退堂鼓:“没有支点怎么办?这里很难出去。” 吴尘费力地抬头去看:“不是有绳索吗?你能抓住绳索出去吗?” 常思齐伸手握住钢绳,两腿有些软:“我好累,要不先放我下去再说,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吴尘鼓励她:“你想一想刚才玩的游戏,不是能爬到很高吗?放轻松,就当又玩了一次游戏,爬到顶端就胜利了。” 正在此时,天花板处的门缓缓移动,开始闭合,这样下去一定会把她夹住,甚至夹断的。 常思齐身子颤抖,双手紧紧拽住钢绳,闭上眼睛,咬牙,一屈膝,一蹬腿,一跃,在顶门闭合的瞬间,她的双腿收拢,夹住了钢绳,险险的避开了顶门的夹击。 “吴尘!”电梯顶门合拢的瞬间,常思齐看不到吴尘,顿感失去了心中的支柱,惊叫出声。 但此时必须镇定,她还要抓紧出去,以便找人来把吴尘救出去。 她望了望上方,距离上一层楼的出口大概还有两米,应该能爬到。 她再不犹豫,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 钢绳有好几股,合起来比方才的钢管要粗,她爬得也快,没多时就到达光亮处,出口就在眼前,但她发现了新的难题,钢绳距离出口太远,她几次伸腿去够,都碰不着出口的地面。 监控室内的两人打斗得激烈,卢峰被压在了地面,那男人重新捡起地上的刀,朝着他刺,他每次都险险避过,其中一次,那炳刀就在他脖颈旁的几毫米处。 卢峰小腿一勾,终于绊倒了男人,他一跃而起,跳到男人背后,捡起那根打在他脑后给他装晕机会的木棍,用木棍格挡对手的刀,中途还分心用一只手去触碰电梯控制器。 但是男人很快占得上风,并侧头望了望显示屏,看到电梯处两个人的情况,冷笑,伸手碰了某个按钮。 电梯骤然下降,连接着常思齐紧抓着的那根钢绳一起,速度飞快。 常思齐只觉忽然失重,吓得魂飞天外,中途差点没握牢钢绳而摔下去。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电梯再一次停止,这回,电梯终于落了地,但是整个电梯通道内都回荡着嗡嗡声,因为电梯跟地面的剧烈碰撞。 常思齐的钢绳也跟着震动,她被震得滑落了一段距离,但本能地用尽全力握紧钢绳,掌心和腿部跟钢绳之间摩擦,火辣辣得疼。 她忽然想起吴尘的电梯震动得更为厉害,刚才那一下剧烈撞击,在电梯里头的吴尘不知怎样了。 她朝着电梯喊着吴尘的名字,久久没人应答。 她焦急,眼泪珠子在眼眶打转,喉头一阵酸胀,却哭不出来。 “吴尘!”她又喊。 溺水般的窒息感袭来。 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湖,她的身体从空中坠落,掉入水中。 她曾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去。 “吴尘……”她泪眼朦胧,喉头吃紧,电梯中没有应答,她心中的恐惧一阵盖过一阵。 在监控室内看到显示屏的卢峰也焦急地大吼:“哥!”就这么一个分心,他手中的木棍就被男人一脚踢飞。 男人手握刀欺身而上。 卢峰心中一阵怒火升起,矮身低头躲掉男人的一击,双手飞快把住了男人握刀的手,掐着对方手腕处的大动脉。 常思齐因为长时间抱着钢绳而消耗了大量力气,又受到这一场忽然失重的惊吓,更因为失去吴尘的恐惧,浑身都哆嗦。 她的手脚渐渐无力,身子沿着绳索下滑,手脚摩擦着钢绳留下一道道血痕。 就在这时,电梯顶门缓缓打开了,吴尘坐在那只玩游戏得来的娃娃身上,方才在剧烈震动中,这只娃娃在他身下替他减震了,他一直坐在电梯中,闭目养神以保持体力,由于距离稍远,加之电梯门板厚实,他并未听到常思齐喊他,但是在抬头看到她满面泪痕的瞬间,他就能想象到她刚才有多着急、多害怕。 常思齐低头,望见吴尘那清澈清亮的眼睛,满腔担忧化作委屈,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子终于掉落,滴在吴尘的面颊上。 吴尘神色中也有忧虑,在这滴眼泪触及他脸颊的时候,神情终于放松。 “跨不出去吗?”吴尘问。 常思齐点头。 他后悔方才让她沿着绳索出去,才令她处于比电梯中更危险的境地,如果她因为手脚无力而从高空坠落……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事实上方才电梯里的空气也不够两个人呼吸这么久,一切都得感激她攀爬绳索的能力。 吴尘犹豫着,是要让她继续待在上头承担高空坠落的风险,还是让她进入电梯跟他一起面对可能被窒息的危险。 常思齐仿佛看出了他的挣扎,她说:“让我下去吧。” 只要在他身边,她就安心,哪怕跟他一起面对未知的恐惧,甚至是死亡的威胁,只要有他在,就好。 吴尘思索了一番,道:“你慢慢下来,在顶门处停止,踩在电梯顶部的沿边上,如果待会门关了,你就踩在顶门上,如果没关,你也有个暂时的落脚点,能节省力气。” 常思齐听话地点头,慢慢往下移。 此时,电梯的侧门动了动,接着,慢慢地朝两侧打开了。 常思齐离电梯厢还有两米多距离。 吴尘大脑飞快运转,回忆起常思齐做游戏时从钢管上下挪的速度,又预估了电梯开门立即关门的速度,当机立断地抬头对常思齐道:“跳下来。”他双臂伸展,形成一个接纳她的怀抱。 常思齐目测了一下自己到地面的距离,感觉太远,摇头。 吴尘转头望了望越开越大的侧门,又抬头看她,鼓励道:“不要怕。” 常思齐不是自己怕,她是担心他接住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的自己会受伤。 吴尘解释:“万一侧门打开又关上,来不及,跳下来!”他甚至对着常思齐拍了拍手,才重新张开怀抱,示意自己会接住她。 果然,侧门在开到最大之后,只停止了三秒,又往闭合的方向移动,就连顶门都开始挪动,要关上了。 常思齐终于下了决心,对准了吴尘的怀抱,一跃而下。 吴尘接住她,抱了个满怀,顺着她的冲力,抱着她朝地上一滚,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秒滚了出去。 常思齐只觉得吴尘双臂很有力量,紧紧地箍住了自己,即便是从电梯滚出来的瞬间,他也用一双大手护着她的后脑勺。 电梯门已经合上,但他们脱身了。 常思齐还闭着眼睛,未从方才的惊变恐惧中缓过神来,但眼前的怀抱温暖坚定,她本能地伸手,绕过吴尘的腰,紧紧地抱着他。 这是她渴望了很久的怀抱,但她始终规矩地保持着跟他的距离。 她从不曾想,他第一次拥抱她,居然发生得这么惊心动魄。 第二十七章 吴尘触摸到常思齐的手臂,触及她被刮擦流血的地方,常思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他连忙放开她:“你受伤了。” 他站起身,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看到她四肢都有血痕,眉头一皱。 常思齐却已经自己爬起身:“不碍事。”她心想,活着出来就已经万幸了,毕竟她此生最怕的就是从高空坠落,多少次,她在梦中身体失重,掉落到湖中,这类梦魇让她饱受折磨。 她结结实实地踩到了地面上,终于恢复平静。 刚才太失态了,她其实并不想在吴尘面前表现得这么软弱的。 “找到卢峰后,我们去医院。”吴尘顺道望了望电梯门,见电梯门又摇摇晃晃地朝两侧打开,里头躺着一只大娃娃,他长腿一迈,朝电梯走。 常思齐也看到了,却未想吴尘走到电梯门边,电梯门开一半,他就跨前一步走进电梯去捡那个娃娃。 常思齐心惊,万一电梯门闭合…… “不要,不要那个娃娃了!”她想制止吴尘。 电梯门果然还未开到最大就有闭合的迹象,好在吴尘身手很快,捡起娃娃就倒退一大步,出了电梯门。 吴尘将娃娃递到她面前:“不是说好的,要把它带回家么。” 她接过那只娃娃,抱在怀中,心中五味杂陈。 吴尘走在前头,她随后跟着,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心想这样越陷越深,可怎么办才好。 吴尘并未向商场大门方向走。 “我们去哪儿?不是找卢峰吗?”常思齐问。 “对。” “他还在商场?”商场中空无一人,火警警报已经停止,但附近有警车鸣笛,声音渐近。 “应该是。”吴尘走向商场办公区域。 当他在商场监控室门前站定,常思齐蓦然回想起刚才失灵的电梯,每当他们快要脱身,电梯门总会闭合,仿佛人为操控着,她心底升起一丝凉意,见吴尘的手已经握上了监控室门把手,她将自己的手搭在上头。 吴尘的手被她覆盖着,不由得看她,她也回望吴尘。 门内有声音,打斗声。 见常思齐眼中的担忧,吴尘小声道:“别怕。”顿了顿,又抬眼看了看四周,指了指斜对面挂着“财务室”牌子的门,“你进去,躲好。” 常思齐不希望吴尘冒险,但她猜测卢峰此刻就在里面,必然处于很危险的境地,她明白自己跟着只会拖累,只好转身走向财务室的门。 她单手抱着那只大娃娃,关上门,又忍不住重新打开门,探出头来。 吴尘望着她:“把门关紧。” 常思齐叮嘱:“你小心。” “好。”吴尘答。 见她进了财务室,关了门,他回头,打开了监控室的门。 卢峰果然在,正被三个戴了口罩的男人围攻。 三个人,三把刀,都想置卢峰于死地。 卢峰手中只有一根木棍,应对得很吃力,身上已负伤。 一个男人的刀正好刺入了他的大腿,他疼得跪倒,见另一个人的刀朝他的胸腔刺下,勉强拿木棍抵挡。 第三人的刀又瞄准了他的喉结,在距离喉结几毫米处停止。 是吴尘抓住了那人的胳膊,让这一刀没能刺入。 卢峰额头出血,血流浸湿了一只眼睛,令他只能用另一只睁着的眼睛视物,他见到了吴尘,脸上瞬间露出疲态,开口声音嘶哑:“哥,快走……” 常思齐坐在财务室的门后,抱紧了怀中的娃娃,斜对门的打斗声模糊地传入耳中,她颤抖着手想拨打报警电话,蓦地想起方才听到的警车鸣笛。 她再不犹豫,打开财务室的门拔腿朝着商场门外跑。 对于卢峰的提醒,吴尘仿若未闻,他打掉那柄想要刺穿卢峰喉头的刀,在那刀掉落在地之前用另一只手接住了它。 握刀之后,吴尘立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刀对准了刀的主人。 同样的部位,脖颈。 这三人明明是同伙,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同伴的性命,另两人的刀都向吴尘挥来,将他夹击。 吴尘不可能真的用刀刺入敌人的身躯,哪怕对方断根手指,他也算犯了故意伤害罪,即便以正当防卫抗辩,在国内法院被判正当防卫而免于罪也是很困难的。 很多时候,人太理性了反而畏首畏尾,倒是无知者无畏。 他只好用脚踹开被他挟持之人,侧身避过一边的刀尖,对于另一边的攻击却是避无可避。 卢峰跪着爬到那人身边,扯住了那人的后腿。 门外传来脚步声,听得出是一拨人快步朝这边奔来,带头的正是常思齐。 其中一个警察就问:“我们接到短信报警,不是说有人被关在电梯了吗?”警察指着另一个方向。 声音传入监控室,三名凶犯面面相觑,当即夺门而出。 一群警察追击他们,但这些人好像对商场很熟悉,七拐八绕,从商场二楼的进货口逃窜出去了。 卢峰身上有多处被砍伤,好在他灵活,见到避无可避的攻击时都用四肢去格挡,没有伤到要害,唯一严重的伤在额头,那是被木棍砸中造成的。 他躺在医院住院部的病床上,不久前医生为他包扎伤口时,他还极为抵触,说什么不能让纱布掩盖了他的帅气,而此时他就被缠成木乃伊似的。 他打开手机前置镜头对着自己照,看见自己的模样,哇哇大叫,嚷嚷着要拆开自己的绑带和纱布。 常思齐见他抽风,把费雪娜喊了过来,果然,卢峰瞬间消停了,红着一张脸低头假装玩手机游戏。 吴尘载着常思齐回家,留费雪娜在医院照顾卢峰。 常思齐坐在副驾驶位置,双臂经过了医院的处理,被白纱布包扎着,腿上也是,她紧紧抱着娃娃,偏头望着窗外,目光却是呆滞的。 “吓到了?”吴尘双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 “还好。”常思齐回答,依旧偏头望窗外。 “可看上去并不是还好的样子。”吴尘转过头看她。 常思齐连身子跟着侧了过去,将头埋在娃娃毛绒绒的头顶。 吴尘的视线移到后视镜,常思齐的表情清楚地映照在里面,她眼圈微红,眼中还泛着泪光。 “不是吓到,那为什么哭?”吴尘问。 “我没有哭,可能只是眼角膜干涩,需要清洗,眼睛受到干涩刺激所以分泌液体让眼睛得到清洗,顺便杀菌。”常思齐答,她哭的时候永远只是沉默流泪,无声无息。 “……” 吴尘愣了愣,她知道得还挺多,但她好像总爱用自己了解的这些杂碎小知识来信口胡诌。 “受悲伤的情绪影响而流泪,泪水中蛋白质的含量会比反射性流泪的泪水要高,我们要不要回去做个测试?”吴尘道。 “……” 这回轮到常思齐哑口,她的爱豆就是这么执着,对于每一个或大或小的问题都必须搞清楚真相。 “好吧,是高蛋白质含量的泪水。”常思齐举白旗投降。 “所以,为什么呢?” “你说得对,我就是害怕。”常思齐道。 她怕两个多月前才组建起来的新家,因为意外事件而破碎,当电梯飞快坠落,吴尘独自在电梯里头,对她的呼喊没有应答,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骤停了。比起求而不得,好不容易得到却重新失去显得更令人难以接受,比起痛失亲人,第二次失去亲人显得更为残忍。 “难怪害怕坐过山车。”吴尘想起她在欢乐谷的过山车上尖叫连连,不由得嘴角上翘。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针对我们?”趁着吴尘回过头,常思齐悄悄揉了揉眼睛,把里头多余的水分抹掉。 “这个就难说了,我们经常暴露在镜头跟前,被很多人认识,但我们却不认识他们。”吴尘道。 “你是说粉丝干的?疯狂的黑粉?”常思齐问。 “有可能。”吴尘答,“干这一行,容易莫名被人盯上,还是需要多买几份保险的。” 他语气平淡,说得好像这类事情很平常。 常思齐一直关注爱豆的新闻,她知道他从前的确经历过很多飞来横祸,曾经有疯狂的私生饭在他的摄影棚外埋伏他,见他出来就往他身上泼汽油,说什么“太爱他了,要跟他一起死”,幸好那个女人手中的打火机被拦截了。 “既然这么危险,你为何要从事这行?”常思齐问。 “离不开镜头……”吴尘想起摄影机黑漆漆的镜头,像一个黑洞,能容纳天地万物,能展现别样乾坤。 “那你呢,不也是当了演员。”吴尘反问。 “跟你一样,离不开镜头。”她答得毫不犹豫,“好像不在摄影机前工作的话,就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不是不知道能做什么,是做什么都没劲吧?”吴尘问。 “是这种感觉。” 他们一个在镜头前,一个在镜头后,都是天生不能离开镜头生活的人。 到达天鹅骑士堡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保姆阿姨家中有事,请假离开了。 两人饿着肚子,面面相觑。 常思齐拿起手机:“只能定外卖了。” 吴尘打开冰箱,看到食材齐全,那是保姆阿姨为明天准备的:“外卖不好,还是自己做吧。” 常思齐盯着手机屏幕上各种美食图片暗暗流口水。 “想吃什么,有鸡肉、牛肉、牛腩、番茄、粉丝、对虾、秋葵、佛手瓜……”吴尘给她报菜名。 “我猜阿姨是想做番茄炖牛腩、蒜蓉粉丝虾,就按照她的菜谱来?” 吴尘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太晚了,简单做点,不必吃太多,早点睡觉。” “……” 对于常思齐来说,这个点是吃夜宵的好时候,有太多好吃的可以选择,烧烤、火锅、小龙虾、剁椒鱼头、海鲜疙瘩汤……吃得饱饱的再躺到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惜这些跟吴尘养生的生活理念完全不符。 “好吧,就随便吃点吧……”她妥协,目光流连在手机外卖图片页面。 吴尘挑出部分食材,走到厨房,常思齐后脚跟了进去,被他差使着打下手:“拿一条围裙过来。” 常思齐打开餐厅橱柜,在几条围裙中挑挑拣拣,特意挑了画着小熊维尼图片的围裙,想象着把它捆在高大的吴尘身上,应该特别反差萌,乐颠颠地将它交到了吴尘手上。 吴尘扫了一眼,眉头微皱:“有没有其他的?” 常思齐想骗他穿上,道:“就这一条呢。” 吴尘清澈的目光望向她的双眼,与她对视,眸光中满满的质疑:“如果我没记错,阿姨穿过五种花色的围裙,粉色梅花、碧色条文、黑白山水画、这个卡通图,还有一个是深蓝纯色的。” 果然善于观察和记忆的人能当导演,但吴尘这种将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可怕观察力,怎么不去刑侦科为国家追击犯人做贡献?她心想。 他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带给她压迫感,她只好装蒜:“可能压在底下了,我再去找找。” 她将深蓝色的围裙交给他,他给自己系上围裙:“你喜欢那个卡通图?” 她点点头,撒了谎,她不是喜欢那个卡通图,只不过喜欢颠覆他一向沉稳内敛的形象罢了。 吴尘做了个意大利面,一盘清炒秋葵,还有一盘生菜上头点缀着一堆小番茄,关键意大利面既没有肉酱,也没有海鲜,只有番茄酱和蔬菜丁。 两人相对而坐,常思齐看着眼前能跟素斋媲美的食物,无从下筷,而吴尘端坐着,小口小口吃着。 常思齐盯着他吃饭,见他左手握筷,右手拿勺,将小番茄往自己嘴里塞,他的M字唇很好看,常思齐就盯着他的唇珠看。 “看什么?不吃吗?”吴尘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看她。 还吃什么饭呢?眼前之人如此秀色可餐,看看也饱了,常思齐笑了笑,问:“好吃吗?” “不难吃。”吴尘答得平淡。 “你的意思是,只是不难吃而已,不能称得上好吃?”常思齐问。 “嗯。” 她一直以为他的口味偏清淡,就像草食动物一样,就爱啃些个草叶植物的,原来他吃起这些清淡乏味的食物也并未觉得好。 “不好吃为什么要吃?”她问。 “为了健康。” “但是没有乐趣啊,吃,不是人生一大乐趣吗?活着不是为了吃吗?” 他停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吃,不是为了活着吗?” 对于他来说,吃东西就跟跑步、睡觉一样,并不是为了带给他多大的乐趣,而是为了让他的身体保持好的状态,让他健康活着,以便更好地投入工作。 “……” 她试图让他理解她,从而不必跟随他过这清规戒律的生活,但从目前的情况看,两人的观念分歧太大,她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说服他。 他一日三餐定时定量,早睡早起,按时运动。 而她喜欢率性而为,早睡身体好,但晚睡心情好啊,晚起毁上午,但早起毁一天啊。 她忽然看到他摆在餐桌上的zippo打火机,顿觉抓到了他的漏洞,问:“如果是为了健康,那你为何抽烟呢?” 他一愣,眸光也一暗:“是不好,得戒。” “但是发现很困难对吧?”常思齐眼眸中有兴奋的光,仿佛抓到了吴尘理性克制背后的一面,那一面,是带有情绪的,是跟普通人一样,有悲有喜的。 “我试试。”他说。 第二十八章 两人用完餐,常思齐收拾餐盘,端到厨房洗碗池。 吴尘看着她被白纱布包裹的手臂,劝她:“把碗放着吧,你手有伤,不要碰水。” “哦,其实我没打算洗碗,就是把它们搬过来,留着明天阿姨洗。” “……” 吴尘看着洗碗池里沾了食物残渍的碗盘,想象着这些残渍在微生物繁殖下腐烂变质或者因为空气中的氧而氧化变质的模样,立即不能忍地站起身,撸起自己的袖子,走到洗碗池边。 洗碗池水声哗哗,吴尘戴着塑胶手套刷碗,他做家务的时候手脚很利索,只不过面部没什么表情,额前刘海碎发下是沉静的眼眸,认真而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碗筷,就像他平日里摆弄自己的相机那般,又仿佛一个科研家对着一堆试管、烧杯等实验器材。 常思齐坐在餐桌边瞧着厨房里吴尘挺拔的身影,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地拍下他做家务的照片,抿着嘴偷笑。 她好奇为何他洗个碗都能如此认真而专注:“你厨艺是不是很好?”她记得爱豆从未在网上晒过自己的厨艺。 吴尘手中动作未停:“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洗碗的架势,很明显是厨房老手。” “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经常自己开火。”吴尘道。 “那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常思齐忍不住舔了舔唇。 “卢峰做饭,我只负责洗碗。” “……” 所以刷起碗来这么熟练…… “那以后我做饭给你吃,我会做很多好吃的,尤其擅长麻辣口味的海鲜……” “麻辣的东西少吃。”吴尘将洗好的碗盘一只一只擦干净,放进消毒柜里。 常思齐正说到兴奋处,热情瞬间被浇灭,无奈地耸了耸肩。 吴尘将厨房收拾干净了,抬头望了一眼时钟:“很晚了,快去洗漱睡觉。”他催促她。 “哦。”常思齐磨磨蹭蹭地走进浴室,褪去身上的衣服,习惯性地打开花洒的水,水流喷下,瞬间打湿了常思齐被包扎过的四肢,浸湿了纱布,常思齐一脸懊恼,后悔不跌。 吴尘很快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床上,他将胳膊枕在自己头下,壁灯的光柔柔的,映照的却是他严肃的脸。 他在思索商场电梯事件,一般来讲,为了保护电梯中的人,电梯门都被设置成自动模式,一旦有人被夹,电梯门就能感应到,从而自动朝两侧打开,但是今天商场的电梯好似没有自动感应功能。 吴尘超强的记忆功能和广泛的涉猎让他的大脑储存了各类热门、冷门知识,在他需要的时候,就能将曾经了解过的知识调度出来,就像此时,他大脑飞快运转,思考电梯的运作原理。 他记得国内电梯主要有触板式电梯和光幕式电梯,前者的电梯门上有突出的触板,一旦有物体接触触板,电梯门就弹开了,这类电梯的盲区在于最下方的十厘米区域,所以如果是一只体型娇小的小狗进出电梯,就容易被电梯夹住。 当然,也存在一些不合规的电梯,本身电梯门间隙太大,所以有些人有用手去拨开电梯门的不良习惯,是非常致命的。 另一种光幕式电梯依赖于两条射线感应装置,吴尘清晰地记得该商场的电梯门上没有突出的触板,因此,该电梯应该是光幕式电梯。如果是有人针对他们,那么电梯提早被做过手脚,有人把射线感应装置拆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人针对他们,他又无法很快下结论。 他正沉思着,浴室方向传来一声尖叫,令本就高度集中注意力的他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飞快地走向浴室。 他快速扫视了一眼,见她手臂上的纱布被拆下,沾着伤口残留的血渍,又经过水流的浸洗,在浴室的地砖上形成一条血迹,而她脚上的纱布正被解了一半,与另一只脚上的纱布缠绕在一起。 吴尘见她一动不动,以为她磕伤了,连忙蹲下,将她抱起,又将她的头部扶起,想检查她的情况,她的脸原本朝着地面,他将她的身子翻了过来,当她的脸被他的手掌托起,她双目缓睁,表情尴尬又惊讶。 “吴尘,我没事……”她用手撑地面,支起自己的身子。 吴尘却来不及收回目光,常思齐丝屡未着的身子就呈现在他眼前,雪白的肌肤、细长的脖颈、饱满的双峰、纤细的腰肢、笔直的双腿…… 吴尘环绕在常思齐颈下的手瞬间缩回,腾地站了起来,飞快地退后几步,离开了浴室,还顺带着“砰”得关上了浴室门。 常思齐被留在浴室内,一脸懵样。 她是被嫌弃了吗?她的身材居然被嫌弃了?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头一回对自己的身材产生了怀疑。 吴尘快走几步,躺回自己卧室的大床上,本想继续刚才的思考,但现在他的大脑就像被一片被群狼闯入的草原,再也宁静不了了。 他不由得伸手去抚自己的胸口,心脏怦怦跳得飞快,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又摊开自己的手心,就在刚才他匆忙间抱她的时候,常思齐胸前的那团肉滑过他的手掌心,那触感,柔软细腻,温热湿润。 常思齐也回到自己卧房的床上,吹头发、敷面膜,又走到阳台上吹了吹冷风。 她忍不住点开微信,给费雪娜发消息:fish,你跟我说实话,我身材如何? 没多久,那边回复了:我没睡过,我怎么知道? 常思齐:这么晚还没睡?守着卢峰? 费雪娜:哪能啊?我在T-ONECLUB。 常思齐:你居然抛下卢峰去逛夜店! 费雪娜给她发了个wink的表情。 常思齐:说正经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费雪娜:在整体这么瘦的情况下还有前有后的,你还想怎样? 常思齐:哦。 费雪娜:干嘛忽然问这个?提醒你啊,你有家室了,可别做对不起我哥的事啊! 常思齐:我又不是你,专注给男人戴绿帽三十年。 费雪娜发来一把大砍刀的图。 吴尘翻来覆去没睡着,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 他放下手机,重新躺回被窝,想要静下心来睡觉,可他的脑细胞越来越活跃,白日里的一幕幕像电影画面重新闪过,画面中出现最多的居然是常思齐那雪白笔直的腿——她在商场游戏区快速往钢管顶端攀爬,她在电梯顶端沿着钢绳往上攀爬,她倒在浴室中,双腿蜷曲如同美人鱼的鱼尾…… 画面最后定格在浴室中带给他视觉冲击的一幕。 他只觉自己的身子渐渐发热,忍不住掀开被子,还打开了空调冷气。 常思齐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晚饭都是素食,没吃几口,现在饿得受不了。 白天去奶奶家吃了顿饭,现在忽然怀念起奶奶做的一道菜,想起冰箱中整只的鸡肉,她计上心来。 常思齐蹑手蹑脚地走下旋转楼梯,在冰箱中挑挑选选,将一堆食材抱了出来。 她开始捣鼓起吃的来,清洗洋葱、番茄、佛手瓜、橙子,将生姜和大蒜剥皮切好,将整只鸡下锅煮了。 虽然厨房在一楼,但夜晚静谧,她尽量轻手轻脚,心中还有一种瞒着吴尘偷吃的窃喜,闻着渐渐逸出锅外的鸡肉香气,大感满足。 吴尘还没睡着,空调吹着又有点冷,他起身关空调,开阳台门,在阳台站着,点燃一根烟,蓦然想到常思齐跟他聊到抽烟的话题,他又掐灭了烟。 他走回卧房,拿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见里头空空的,只好拿着杯子下楼,去餐厅取水,却见厨房的灯亮着,食物的香气扑鼻。 常思齐想要的美食差不多完成了,她揭开锅盖,拿叉子戳了戳一整只的鸡,发现软硬合适,打算起锅。 “你在做什么?” 吴尘的声音传来,常思齐手一抖,手中的叉子掉落在地。 “这……这么晚,怎么还没睡着?”她捡起叉子,在水池前冲洗,没敢回头,不知是因为半夜偷吃被抓包还是因为方才浴室的尴尬还未化解。 吴尘也感到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走到锅前,看着锅内色泽金黄、用料丰富的整只鸡,问:“这是什么?” 常思齐硬着头皮在他面前将一锅鸡肉端到餐桌,做都做了,总不能丢了吧? “这个叫做CariPoulet,是法国的一种家庭美食,从非洲东南面的留尼旺传到法国,我奶奶曾经做给我吃过。”常思齐给自己摆好了盘。 吴尘倒了杯水,走到她对面,拉开餐厅的椅子,坐下:“你饿了?” 常思齐点头:“对呀,睡不着,醒着到这个点,自然饿了。”她用刀给自己切了一块鸡肉,放入盘中,想了想,推到吴尘面前,“你尝尝?” 吴尘摇了摇头:“太晚了。” 常思齐只好自己吃了起来。 吴尘眼见着她大快朵颐,而鸡肉的香气扑鼻而来,侵犯着他周边的空气。 常思齐嘴巴小小的,鸡肉也被她分割成很小的一块块,但她咀嚼的频率很高,一口一口的,倒也吃得很快,只见一整只鸡被她一点点切割,越割越瘦。 “点到为止,吃完还要睡觉,胃里不适宜装太多食物。”吴尘提醒她。 常思齐一边吃一边对自己的厨艺赞不绝口,她叉起一块鸡腿部位的肉,举到吴尘面前:“你真的不吃?” 吴尘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不饿。” 常思齐执着地举着:“过了这村儿没这肉了哦!真的很好吃,你就尝一口呗。” 吴尘皱着眉看着锅中浮在表面的淡淡的油。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我跟你说,就这一次,就这一口,你吃了这一块肉,以后我再也不会大晚上的吃东西了,我保证!”常思齐信誓旦旦。 吴尘终于张开嘴,接过了她叉子上的鸡肉。 初入口,佛手瓜、番茄、洋葱等蔬菜的清新味道以及橙子的甜香充斥了口腔,细细咀嚼,小辣椒的辣味就被嚼出来了,令人胃口瞬间打开,加之鸡肉肉质嫩滑,口感好得不可思议。 “好吃吗?”常思齐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期待地看他。 他点头。 她笑容大开,又很热情地将锅中剩下的鸡肉都盛到他盘中,仿佛刚才说“就这一次、就这一口”的根本不是她。 常思齐道:“可惜还缺少几味食材,不够正宗,你凑合着吃。”她给自己重新拿了盘子,切鸡肉。 “缺了什么?”吴尘居然也没拒绝,握着叉子的手继续叉起一块肉,送入自己嘴里。 “本来还需要藏红花、姜黄粉,而橙子也只能用普通的脐橙代替了,本来应该用箭叶橙的。” “那下回我们把材料准备足了再开火。” 常思齐心里悄悄乐开了花,居然还有下次! “但不是在这个时间点。”吴尘淡淡道。 “哦。” 第二十九章 医院病房,卢峰吃着吴尘和常思齐从家里带来的早点,保姆阿姨特意为他做了高蛋白的海鲜粥,好让他伤口快些恢复。 “费雪娜呢?又抛弃你了?”常思齐明知故问,特意打趣卢峰。 但卢峰偏偏吃这套,一提到费雪娜就变脸:“人家一女人,总不能彻夜守着我一大男人吧?” “对啊,不能彻夜守着你这大男人,说不定守着别的男人去了。”常思齐毫不客气地在卢峰面前揭露费雪娜的真面目。 卢峰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娜娜姐才不会……”兴许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又加了一句,“就算是,那也是她的自由。”声音都弱了。 常思齐不得不佩服卢峰,心居然这么大,又感慨这么干净单纯的男孩子,为何非得看上费雪娜那匹野马。 这两人斗嘴时,吴尘几乎都低着都看自己手头的杂志或者手机,仿佛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他正用手机观看某部纪录片,手机视频却忽然卡顿,有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吴尘接起,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吴导吗?” “我是。” 对方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宸光,想跟您聊聊《寻找神谕》的剧本,您有空面谈吗?” 吴尘几乎都没有犹豫:“成,你现在在哪?” 宸光这人也直,并未绕弯地表达“我过去找您”之类的,而是直接把自己的住址报给了吴尘。 “好,那待会见。”吴尘挂断电话,起身拿外套。 常思齐一直竖着耳朵听,听到对方说是宸光,心里有一丝高兴,宸光本就是她欣赏的前辈,且她愿意聊剧本,那剧组的演员就找齐了,很快可以进入下一步工作。但当她见到吴尘如此积极地要赶赴到宸光那边,她又莫名有些低落,不知是否女人天性的敏感,她总觉得向来淡漠的吴尘对宸光的态度跟其他合作关系的人有些不同。 吴尘穿好外套,望着常思齐,还未开口,就听常思齐道:“希望这次能谈拢,剧组就可以赶赴Y城了。” 吴尘点头:“嗯。”说着转身开门。 常思齐忍不住追问:“她说的地址是她家吗?你要去她家聊剧本?” 吴尘又微一点头:“嗯。” 常思齐牙齿咬着下唇,面露犹豫,不知有些话该不该说。吴尘这人习惯性跟人保持距离,哪怕是跟她这个妻子牵个手都为难,她自然不会像其他嫁给导演或演员的妻子那样有某些担心。她担心的是人言可畏,媒体和狗仔可不知吴尘这方面的问题,吴尘只身前往单身女演员家,若被娱记抓拍到,肯定又要被大做文章。 她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让宸光从家里出来,到某个公众场合与吴尘见面,也好过去她的住处会面,但宸光是前辈,常思齐一个新人演员,哪里有立场要求吴尘让她出来面谈? 想了想,她有了更好的提议:“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去?宸光是我欣赏的前辈,我还想向她要份合影或是签名呢。” 不料吴尘一口否决了:“这次不太合适,以后她到剧组再说吧。”说着,出门,顺手带上了房门。 常思齐未料到吴尘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不太合适?她跟着他去宸光家不合适,难道他一个人去就合适了?常思齐想不通,心中颇有些落寞。 “奇怪,哥怎么肯一个人去别人家了?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啊,他居然不带上我!”卢峰也颇感意外。 常思齐拎着他被绑带绑着的胳膊,晃了晃:“你这不负伤在身吗?怎么带你?” “那他至少应该带上你啊,否则孤男寡女的,待在女方家里,被记者抓到了怎么办?” “是啊,应该带上我啊……”常思齐小声喃喃,眼睛望着病房门出神。 吴尘找到了宸光说的地址,宸光的家住在T城CBD的芳乔白晶公寓,吴尘乘电梯上到14楼,摁下她家的门铃,但过了很久都没人回应。 吴尘环顾四周,甚至抬头看了看,发现她家门前安装了两只摄像头。 他第五次摁下门铃,并且拿出手机打算拨打她的电话,门却在这时开了,但门后没有人,应该是宸光在屋内用遥控设备开的门。 吴尘进屋,自己拿出玄关鞋柜的一双室内棉拖换上,同时习惯性地观察她家布置。 玄关通道直对着客厅,整体风格是欧式的,色调偏暗。 他换好鞋,走到客厅,见客厅一旁的落地窗前装了厚厚的遮光窗帘,将外头的光线一概遮挡,仅靠着客厅茶几上点燃的蜡烛照明。 客厅墙壁上挂着好多画,吴尘走近一些,观赏起来。 其中最大的一幅壁画,初看以为是毕加索的《格尔尼卡》,但是细细观察就发现了异样,眼前巨幅油画中抱着死去孩子的母亲跟原版的不太一样,原版画作中的母亲寥寥几笔勾勒而成,比较抽象,而这幅画中的母亲面容清晰,是个亚洲女人的面孔,一个陌生面孔,吴尘从未见过。这幅画其他部分跟原版很相似,看得出来,作画者功底不弱,模仿能力极强。画中,手握鲜花与断剑的倒在地上的士兵、高举双手仰天尖叫的男人、仓惶奔逃的女人……跟原版别无二致。 整幅画有三米多长,两米多宽,以黑白色为主的沉重画面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很是诡异。 吴尘认真地观察着墙上的画,一张张看过去,《马拉之死》、《蒙克呐喊》、梵高割耳朵后的自画像……从线条和构图看,应是出自同一个作者之手,模仿的都是基调沉重或是反应人类内心恐惧和孤独的作品。 他看完了墙上的壁画,坐到客厅沙发上,却感觉身下的沙发处有什么硬物硌着自己,便伸手去触摸,无意间居然从沙发缝隙中抽出另一幅画在木板上的画。借着烛光,吴尘看清了木板上的油画,是个裸.体的女人,她的双手和双脚被绳索绑缚,浑身一丝不.挂,身上还有鞭痕,但奇怪的是该木板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戳了好多个小洞,这些小洞较为密集,将画中的女人戳得千疮百孔。吴尘不是见不得女人的裸.体图,因为面对画作,他可以用艺术的眼光纯粹地去欣赏,但在看清这画中裸.体女的面容后,他顿时心下一片震惊。 他背后有影子一闪而过,走路带风,将茶几上的烛光扇得忽明忽灭,使得那影子投射在客厅墙壁的画作上,《蒙克呐喊》中变了形尖叫的人都仿佛身体扭动,原本尖叫的面容显得更为可怖。 正在这时,客厅某个角落发出一声尖叫,就连吴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他转身,发现客厅角落里有一只鸟笼,里头关着一只浑身羽毛漆黑的八哥。 吴尘蹲下,逗弄这只鸟,吴尘说:“恭喜发财。” 那只鸟没有反应。 吴尘从茶几上拿了几颗葡萄回来,继续逗它,指尖掐着葡萄引诱它说话:“恭喜发财。” 八哥飞扑着靠近吴尘的手指,滴溜溜的眼珠子紧紧盯着葡萄,却并未学舌,等了半天,吴尘还未将葡萄给它,它有些着急,喊了句:“不要!” 吴尘道:“你不要葡萄了?那我自己吃了。”他将葡萄放入自己嘴里,八哥又发出一声尖叫。 “吴导,你来了。”吴尘背后有人说话,是宸光。 吴尘起身,宸光忽见他手中抱着的画板,脸色一变,一把夺过吴尘手中的木板,将有画的一面压在自己胸前,双手交替,紧紧捏着那块画板。 “抱歉,这画板就摆在沙发上……”吴尘有些尴尬地解释。 宸光将那画板放到电视柜上,有画的一面朝下,然后她给吴尘倒了杯茶:“都怪我乱放……” 吴尘拿出为她带来的剧本,放到茶几上:“这是剧本,你有空可以看看。” “好。”宸光拿过剧本,翻看起来。 吴尘环顾着屋内,问:“可以用你的卫生间吗?” 宸光从剧本中抬头,指了指某个方向。 吴尘起身,穿过客厅通往卧室的通道,通道处有一个卫生间,拐个弯就是卧室,他并未进入通道处的卫生间,而是走过拐角,进入卧室内。 卧室很大,带了个露台,露台与卧室之间有厚厚的遮光帘子,外头明明亮如白昼,里头却阴暗无比,吴尘开灯,只见床上有些凌乱,床头柜摆了宸光母女的合照。 他终于来到通道处的卫生间,扫视一圈,抽水马桶的马桶圈被掀起,马桶中有半根香烟未被冲下去,挺粗的一根烟。 吴尘回到客厅,在宸光斜对面坐下。 电影剧本不长,三万字左右,宸光快速浏览完。 “如何?对角色有兴趣吗?” 宸光随意地将剧本丢回茶几上,道:“角色是什么不重要,我更关心开价。” “钱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吴尘问,他再次环顾她的房子,这房子少说五百多平,位于T城的CBD附近,加上里头豪华精致的装修,应该值个五千多万,但她的财产不仅是房子那么简单,房内摆着的一排排瓷器、玉石和其他各种藏品、艺术品,总价值应该超出这套房子,“这么多年,钱还没赚够?是不是,该有那么一两次,不为钱,不为名,纯粹为了艺术,出个作品?” 宸光听了,忽然轻笑了一下,是个讥讽的笑:“为了艺术吗?” 她在圈内混了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听人跟她说“为了艺术”这类话了。 “除了艺术,我来这剧组还有什么收获呢?”她拿起茶几上的一盒YSL香烟,从中取出一根,点燃,香烟中淡淡的薄荷味弥漫在空气中。 她这话显得态度傲慢,一般的演员是不会这么跟导演说话的,但吴尘也不恼,淡淡回道:“在我这里,至少你不必被强迫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吴尘捕捉到她微妙的表情,她刚才脸色变了变,但看得出来,多年的娱乐圈生涯让脂粉浸透了她的脸颊,这脂粉甚至形成一张严密的面具,遮盖着她的情绪和心事。 她很快又恢复默然冷淡的脸:“这个角色分量很重,你为什么选我?” 果然是把拍戏当做生意的明星,先问自己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再问对方跟自己的交易目的。 “想把你从被物化了的拍戏机器拉回到一个演员,一个真正的表演工作者。”吴尘淡淡道,“你是适合演戏的。” 你是适合演戏的...... 宸光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仿若被人击碎了面具,面部表情千变万化,最后忽然将自己的脸埋在手心中。 借着烛光,吴尘看到她肩膀耸动,那一刻,他也有所动容。 他看过她早期的作品,十四年前,十八岁刚出道的她,浑身上下透着灵动,一双泛着水光的大眼睛是会说话的。 那时候,她对着朋友笑,是真的在笑,她对着镜头哭,是真的在哭,有时候,镜头拍完了,她还沉浸在为角色酝酿的悲伤情绪中,哭得停不下来。 她热爱表演,热爱到发疯。 就连过马路,她也小心翼翼,她害怕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阻挡了她的演艺事业,例如车祸、疾病……因为除非是死亡,没有什么能阻止她成长为一个好演员。 她也没想着结婚生子,因为她的人生,是打算贡献给艺术的。 至少那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实的生存压力是可怕的,起初她不懂娱乐圈的很多规则,只是老实本分地演戏,即便她再努力,由于缺乏人脉、资源、背景,她接不到好的剧本,进不去好的团队,要知道,一个烂剧本是再好的演技都弥补不了的。 她甚至连烂剧本都不一定接得到,有时候,她好多个月都接不到戏,独自守候在T城郊区一个二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她从四五线城市来,家底薄弱,如果接不到活儿,就连在T城生存立足都困难。 生存的压力迫得她有什么演什么,哪怕是一个再小的角色,哪怕演一具尸体,所以,当她好不容易接到戏,就格外珍惜。在片场,没轮到她拍戏的时候,她甚至主动揽过后勤的活儿,给导演和其他主演送饭,想借此混个脸熟、博得好感,但因拍戏不顺而暴躁的导演直接将她递过去的盒饭掀翻,那些饭菜全都被甩在她的脸上。她也曾站在严冬寒风呼啸的户外等候拍戏,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轮上,白白挨一整天的冻。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遇到了陈飞导演。 陈飞导演向她递出橄榄枝,给了她人生中第一个饰演女一号的机会,但这是有条件的。 她上了他的床。 她来自小地方传统保守的家庭,当身体内流出第一抹红的时候,当她见到陈飞导演那肥胖变形的身躯时,她躲在卫生间又哭又吐。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失去了。 但她的事业并未因此迎来多大的转机,她饰演女一号的那部电影扑街了,票房和口碑都不好,虽然她被更多人知晓,却是以烂片主角的身份。 有些捷径一旦走了,原则就被破了,初心就被磨了。 陈飞导演擅长经商,他教她如何玩资本运作,愿意让她入股自己的公司,带着她辗转于各类酒桌,将她介绍给很多人认识。 她现在的财富,已经不是依靠作品积累的了。 可那又如何呢?如果不能在T城活下来,还谈什么梦想? 最可怕的是,陈飞导演不仅把她当做情人,更把她当做自己的工具,她被陈飞骗到其他男人的床上。 她被人用绳索捆了手脚,被S.M圈的人用皮鞭抽打身子,她求救、求饶,她用报警相威胁,但是陈飞问她是不是想回到一无所有,是不是想退出这个圈子。 她开始去心理诊所,每天睡觉都依赖于药物。 陈飞是地狱来的恶魔,将她往黑渊里拖,但她已经离不开那个黑渊,这种既痛恨又依赖的关系折磨着她。 宸光的身子哆嗦得越来越明显,哽咽声也渐渐转为嚎啕大哭。 她抽搐着身子,一副要将肺都要哭出来的模样,吴尘静静地望着,一言不发。 她走过的路,他大致知道的。 他看过她的作品,眼见着她从一个灵气十足的少女被磨成在镜头前还戴了面具的演戏机器,她的表情变得僵硬而单调,所以被观众诟病,如此恶性循环。 他关注到她,是因为不久前,媒体曝出她被导演性侵,可她本人在镜头前极力否认,但她的微表情未逃过吴尘的眼睛。 性侵,非常敏感的话题,非常惨痛的遭遇,让童年有过类似经历的他想要将她拉出某个黑色的深渊。 他来到她的房间,观察到那些画作,每一笔都是她对极致痛苦的宣泄。 那幅《格尔尼卡》里头抱着死婴的母亲,跟宸光卧室床头照片中的宸光母亲很像,如果吴尘没猜错,那个死婴就代表了她自己,在她心中,她已经死去。 她画了自己的裸.体画,却用剪刀将画板扎出一个又一个洞,吴尘是理解她的,一个被性侵的人,最厌恶的不一定是侵害者,反而是自己,因为觉得自己的身体脏,从而产生自我厌弃感。 这个房间,虽装修到富丽堂皇的程度,却是宸光的监狱,是她的牢笼,陈飞导演应该是有这里的钥匙,出入自由的。每当陈飞进来,宸光就像那笼中的八哥一样,绝望地喊着“不要”,因为八哥学舌,而它的主人说的最多的不是“恭喜发财”,而是“不要”,以及尖叫。 吴尘观察了她的卧室和卫生间,一个独居女性的卫生间,马桶圈是不需要翻起来的,而刚才那马桶圈不仅立着,马桶中还有半根未抽光的烟,方才宸光抽的是YSL女式香烟,而马桶中的烟很粗,明显是男性抽的。所以,吴尘到来之前,这个房子里,还来过男人。 宸光给吴尘的这个电话,就如同隐忍了多年之后的本能求救,兴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在渴望有人将她拉出这个黑渊。 所以,当吴尘说出“为了艺术”时,她的心底一片震撼,仿佛这句话是从地狱回到光明人间的咒语,唤醒了她沉寂多年的初心。 宸光一味地哭,吴尘静默地看,他观察着这个豪华的人间牢笼,回忆起他童年时期待过的另一个豪华牢笼,不由得双手握拳,心中也十分压抑,想要尽早离开这里。 吴尘将一份制片人阿坤拟好的合同放在茶几上:“这部剧投资不大,能开给你的价格只有这些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吴尘走到玄关处,自己换鞋,打开门。 “好。”他身后忽然传来她的回应,“这部戏,我接。” 吴尘转身,朝她点了点头,大门已经打开,室内一片阴暗,但是吴尘所站立的地方,透进来一片强光,他就站在光晕中,令宸光忍不住大跨几步走到他身边,但他已经换好了鞋,飞快地退后一步,与她保持了一米多的距离。 他没有关门,让门口的光一直将室内照亮,他走进电梯,在电梯关门前一刻。 她忽然朝他喊:“谢谢!” “谢谢你,吴尘!”她大声喊。 第三十章 常思齐守在医院陪伴卢峰打了一上午的王者荣耀。 “吴尘怎么还不回来?”常思齐给卢峰当助攻,却心不在焉的。 “你能不能专心点?敌军已经攻陷我方两座防御塔了!”卢峰抱怨。 “你哥以前就认识宸光吗?”常思齐问。 “卧槽,你进入敌方防御塔攻击范围了,快闪出来!” “聊个剧本至于这么久吗?”常思齐自言自语。 卢峰摔手机:“你个猪队友,我他妈又被你坑死了!” 常思齐瞪他:“你凶我。” 常思齐:“你这样子,我就退出来不玩了。” 这局还没玩完,还有挽回的余地,对于男孩子来说,胜利高于一切,他立即变脸,作举手投降状:“好好好,我不对,能不能继续打完这一局?” 常思齐这才继续低头看手机。 费雪娜推门而入,走到常思齐身边:“玩什么呢?哦,王者荣耀啊。” 卢峰微微抬头,小眼神飞快地看了费雪娜一眼,又连忙低头重新专注地看手机屏幕,小声地“嗯”了一声。 费雪娜昨晚在夜店通宵,上午回家睡了一觉,就精神抖擞了,便来医院看看卢峰这个名义上的表弟。 常思齐打趣卢峰:“金刚芭比娇羞咯!” 这回,轮到卢峰瞪常思齐。 费雪娜一屁股坐到卢峰的病床边,将身子挨近他,低头看他玩游戏,卢峰的手顿时停止了,仿佛费雪娜身上有什么魔咒,让他动弹不得。 费雪娜身上的香水气息就萦绕在他鼻尖,她身子跟他胳膊挨近,女人柔软温热的身体令他心脏突突跳得飞快。 “咦,怎么不玩了,你要被砍死了!”费雪娜看不下去,提醒他。 卢峰连忙专注于游戏,在女神面前可不能输啊。 费雪娜看不下去,指责常思齐:“四七,你也太坑了吧?”说着夺过她手中的手机,“让我来!” 费雪娜思路清晰,嘴上分析着敌我势力和卢峰所玩英雄人物的技能,一边手指不停,笑道:“让爸爸来带你躺赢。” 常思齐观战,夸她:“fish,看不出啊,这么厉害,私底下没少玩吧。” 费雪娜道:“那可不?从最早期的魔兽、穿越火线、DOTA、LOL到现在的手游,什么阴阳师、王者农药、守望屁股,我可都不落的。” 常思齐:“这么沉迷于游戏,玩物丧志啊。” “不然怎么撩汉?我跟你讲,要想攻克男人,就得先攻克男人爱的一切,包括手游、桌游、英超、NBA……” “哦,合着你玩这些都是为了壮大你的后宫?” 费雪娜道:“那可不?哎哟我说卢峰你怎么也变成小坑逼了?你不去推塔在这儿打什么野?你打野吧还打输了?敌军派来的卧底吧?” 卢峰面红耳赤,他刚才听到费雪娜说什么“撩汉”、什么“攻克男人”的,一颗小心脏就像被针戳到,难受得很,无意间就操作着英雄走进中区一片草地,居然被怪兽给打死了。 卢峰连忙跟上节奏,重新站到费雪娜身边去,跟她推塔。 常思齐的手机在这关键时候忽然显示有人来电,胜利就在眼前,手机却卡壳了,费雪娜受到一万点暴击,单手作刀状直插自己的心脏。 常思齐接过电话,那头的声音轻柔,却令常思齐整个人精神紧张。 费雪娜在一旁抱怨:“又是营销电话吧?”费雪娜做出售楼小姐的模样来,“这位小姐你好,这里是千科国际售楼中心,蓝色港湾项目位于城东工体街……” 常思齐面容严肃,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费雪娜还在自娱自乐:“精装样板间哦,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常思齐一直乖巧地“嗯”、“哦”,伴随着点头,然后挂了电话。 “你大姨妈来了。”常思齐道。 费雪娜愣了愣:“啊?”她还转身低头,去看自己的白裤子,“不应该啊,这个月刚来完。” 常思齐:“真的来了。” 卢峰反应过来:“阿姨来了?” 费雪娜也终于明白过来:“啥?吴尘妈妈来了?” 吴尘家里的司机老袁开车送吴尘的妈妈洪子晴来到医院,她的高跟鞋踢踏声响在医院走廊中,常思齐和费雪娜老早从病房中走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低眉恭顺地迎接等候,那模样,像是等候皇后驾到的两小宫女。 常思齐跟洪子晴见面不多,但在她面前,常思齐可一点儿不敢怠慢。 她犹记得上回,洪子晴忽然派司机老袁到天鹅骑士堡接她到西山花庭,当时吴尘也是有事不在,她一个人面对着洪子晴的考验。 常思齐被单独接到西山花庭,洪子晴优雅端坐于花厅中红檀木椅上,身穿一件丝绸旗袍,显得身材瘦削颀长,皮肤白皙,头发被一根精致的簪子盘着,修长的脖子上围着丝绸围巾,远远看着竟然像古时候绘画在扇面上的美人,而往近了看,就能看出她精致的五官跟吴尘有些相像。 她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各类茶具,而她,正亲自涮洗着一只透明玻璃茶杯。 “阿……阿姨好……”常思齐打了个招呼,有些紧张,甚至不敢正眼与她对视。 吴尘妈妈听了她的招呼,才抬起头来,朝着她微一点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还是一旁的保姆孙阿姨开口:“思齐,你坐吧。” 待常思齐磨磨蹭蹭地在吴尘妈妈对面的红檀木矮椅上坐下了,洪子晴将一杯泡好的茶水摆在她面前,开口语气倒是挺温和:“你尝尝看。”说话跟吴尘一样,语调平淡,轻声细语。 常思齐顿时想起自己有一位女性朋友被豪门男友家拒婚的经历:那位姑娘给男友长辈敬酒的时候,自己的酒杯比长辈的酒杯高了一截,男友家的长辈认为该姑娘没教养,就把小情侣拆散了。 所以,她想,吴尘妈妈私底下把她叫到家中,难不成也是想要考察她这个儿媳? 常思齐抱着一种面对考试的心态,很认真地用双手端起了玻璃茶杯,谨小慎微,注意着自己的姿态,严格按照品茶的顺序,鉴尝汤色、品啜甘霖。 洪子晴给她的这杯茶,茶叶卷曲如螺,色泽嫩绿明亮,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还带了点果香,常思齐喝完一口便报出了茶名:“江苏洞庭碧螺春?” 洪子晴听了,冷淡平和的脸上终于现出点惊讶的神色来,对一旁的孙阿姨道:“你去把家里上好的茶都拿过来。” 常思齐心道:果然是来考验我的! 于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战。 孙阿姨将常思齐眼前才喝了一口的茶水收走了,又摆了几套干净的茶具在她面前。 这一回,洪子晴没有替她泡茶,只道:“你喜欢什么,自己挑便是了。” 常思齐心中更紧张了,她不仅考验她品茶的能力,还要顺带考察她泡茶的能力? 她选了一套紫砂壶的茶具,泡了一壶乌龙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乌龙茶入了茶盅,她以“三龙护鼎”的手法将茶杯端到嘴边品饮,开口道:“武夷岩茶。” 她才喝了一口,又自顾自取了新的玻璃杯,为自己泡了一杯绿茶,这一回的茶叶外形光扁平直,绿中透黄,带着隐隐的火功香,常思齐喝了一口:“西湖龙井。” 她速度飞快地将桌上不同的茶拿过来冲泡、品饮,一旁的孙阿姨为她收拾茶杯都来不及,差点没跟上她的速度。 洪子晴一直沉默地看着,不置可否,常思齐很想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些情绪来,可是没有。 常思齐只能更卖力地泡茶、喝茶。 手中正端着一杯新泡的茶水,茶叶是象牙色的,外形像雀舌,颜色绿中偏黄,泡了茶水之后汤色清澈,滋味鲜醇,她开口道:“黄山毛峰。” 她将桌上的茶品了个遍,从太平猴魁到君山银针,从信阳毛尖到祁门红茶,一边喝一边在心底叫苦不迭——吴尘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种类的茶,这是要把她给喝死的节奏吗? 喝到最后,她满嘴杂乱的茶香,生怕味蕾受到太多不同品种的茶水刺激,一个不小心品错了茶名,她就要被婆婆嫌弃。 吴尘妈妈始终以极度优雅端庄的姿态坐在她对面,偶尔换一个姿势倚靠在红檀木椅中,伸手托着腮观望着她,不发一言。 常思齐品完了所有的茶,只感觉小腹涨涨的,尽管每种茶水只喝了一两口,十多个品种的茶一圈儿喝下来,还是想上卫生间,她憋得实在受不了了,问孙阿姨:“阿姨,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常思齐离开之前,洪子晴让家里的佣人拿来了一个小箱子,常思齐虎躯一震、脊背一僵,心想:这一幕多熟悉,挑剔的婆家看不上姑娘,用钱打发姑娘离开自己的儿子,那小箱子里,莫非是钱? 她跟吴尘的婚事,算是被吴尘的爷爷敲定的,但是这位婆婆从未表过态,是以被婆婆单独请来喝茶,常思齐总觉得没好事。 她苦恼极了,心道如果她有超多钱就好了,可以在这种场面下霸气地从身后拿出一个更大的箱子,告诉婆婆:“给多少钱,你才能不反对我们?” 洪子晴芊芊玉手将那小盒子往常思齐面前推了推:“这个,你拿去吧。” 常思齐视死如归地接过了盒子,却见上头印着一行英文字:KreisKaffee。 是克莱士咖啡?! 那,便是常思齐上一回被婆婆请回家喝茶的经历。 第三十一章 洪子晴今天穿了一条某品牌最新款的黑色连衣裙,连衣裙胸前别了带有珠花的铂金胸针,上身还披了蓝色的披肩,与她的蓝色高跟鞋相得益彰。 费雪娜早就调整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摆出微微笑容,既有礼又不显得谄媚,甜甜地喊:“姨母好。” 常思齐一个擅长表演的演员,这时候反而表情僵住了,开口还有些紧张:“阿姨好……”声音很小。 洪子晴朝她两微微点头,走进了病房。 卢峰也连忙将身子坐端正了,跟洪子晴打招呼:“母亲。” 洪子晴点点头,费雪娜赶紧将一旁的椅子搬到她身边,让她落座。 “小峰,你哥呢?”洪子晴问。 “他办事儿去了,剧组要新签一个演员。”卢峰答。 洪子晴坐着,费雪娜和常思齐一左一右站在她的椅子两侧,都未敢落座。 常思齐尤为不自在,一想到吴尘之所以要新签演员,还跟她与庄晓的官司有关,近期,娱乐媒体紧抓着她不放,大肆报道她的那些破事儿,脏水泼了一把又一把,关于她的争议更是丰富,不知那些消息是否也传了一二到吴尘妈妈耳边,想到这,常思齐心有惴惴。 洪子晴:“嗯,等他回来,你告诉他今天回家吃晚饭。” 卢峰也难得地表现出一副恭顺模样来:“好。” “娜娜,思齐,你们也去。”洪子晴补充。 费雪娜一脸为难:“姨母,我今晚约了客户的,得去谈生意。”费雪娜在家族企业上班,担任副总经理,洪子晴是知道的。 洪子晴上下扫视了一眼卢峰:“你能自己走到车上吗?不行的话,让你袁叔扶你。” 卢峰连忙摆手:“母亲,医生说了,我需要静卧疗养,不宜走动,我还是在这儿待着吧。”自从吴尘父子闹僵,家庭聚餐的氛围都有些古怪,他每回都要像一个人尽力表演、活跃气氛,也是心累,就急着推辞。 “好吧,那就让袁叔开车过来给你送饭。”洪子晴道。 常思齐一个人坐上了回西山花庭的车,她本以为洪子晴会向她打听一些事,比如这回电梯袭击案件,又或者是关于她的娱乐报道,但洪子晴全程低头看书,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洪子晴不说话,司机袁叔和孙阿姨也保持沉默,常思齐只好低头玩手机,暗自揣摩,吴尘妈妈是根本不关注那些乱七八糟的互联网娱乐新闻还是默默地信了并且在心中记了她好几笔?万一吴妈妈明明看到了关于她的各种不实报道却闭口不提,她岂不是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微信消息一振,费雪娜问候她:亲爱的,goodluck!我已经通知吴尘了,让他快些去救驾。 常思齐好气又好笑,费雪娜明知道她不敢独自面对家长,却借口推脱晚餐,她回复:你居然不陪我共同面对,要你有何用?! 费雪娜:知道你恐惧见公婆,但我今晚真有事儿! 常思齐:真有客户? 费雪娜:有个派对,跟朋友们喝酒去。 常思齐将上回费雪娜发送给她的大砍刀图片返还给她,又问:你姨母上次让我喝了十多种茶,将我品茶的功夫考了个彻底,最后留给我几盒咖啡,这回不是要考察我对咖啡知识的了解吧? 费雪娜:有可能哦,那也难不倒你嘛,去吧皮卡丘! 常思齐:…… 车已驶入西山花庭的院子,常思齐下车,双脚像灌了铅,脚步甚是沉重。她跟随着洪子晴进入花厅,进门便有扑鼻花香,只见一束束鲜花摊在花厅的大理石地面上,一个穿着日本和服的女子正坐在满地鲜花中。 洪子晴很是自然地走到该女子身旁,找了个日式榻榻米配套的座椅上,终于开口跟常思齐说话了:“思齐,这位是来自日本的花艺师,真奈美老师。” 常思齐整个人的精神再一次紧绷起来,那种面对考试的心情油然而生——今天是要考验她的花艺吗? 这可真是防不胜防,她上回拿到咖啡,便准备着如何应对下一回品饮咖啡的考验,谁知今天考的是花艺?她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关于日本花道的知识:中国古代插花艺术以佛前供花的路子被小野妹子传到日本,之后发展成各个流派,其中最有名的三大流派是池坊流、小原流和草月流,三种流派的具体特征是什么来着…… 常思齐朝着那位真奈美老师以及吴尘妈妈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在她们跟前坐下,眼前是一大堆花枝草叶,散发着或淡雅或浓郁的香味,常思齐这才注意到,花厅的墙上也挂着好几副花艺作品的照片,另外还有一些实物作品摆放在角落。 吴尘妈妈照旧一副超然物外的淡漠表情,看不出悲喜,而这位来自日本的花艺师更是一脸严肃,这让常思齐如坐针毡,思想高度集中,深怕出了什么差错。 日本的花艺师开口了,用一口带了浓厚日本口音的中文对常思齐道:“我们东方式插花讲求的是天、地、人之间的和谐,强调风雅与内涵,追求一种不张扬的美……”日本人做事以严谨著称,真奈美老师做事也是循规蹈矩,一步一步地给常思齐讲解着花艺知识,并且从最基础的讲起,而这些,常思齐是懂的。 她本以为老师会很快地教她如何操作,谁知这位花艺师能用蹩脚的中文为她讲述日本花道的起源与发展。常思齐起初很认真地听讲,但是发觉她说的都是她本来就知晓的东西,她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眼皮子一张一合,脑袋像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真奈美老师讲着讲着,脸都黑了,她觉得这位学生不只是不尊重她的授课,更是不尊重他们日本的插花艺术。 洪子晴自顾自地摆弄着一个花器,眼见着日本老师越拉越长的脸,伸手拍了拍常思齐,道:“思齐,你把身边那几朵百合花递给我。” 常思齐被洪子晴一点名,立马清醒了许多,手忙脚乱地在一大堆鲜花中找出百合花,递给了洪子晴。 洪子晴接过百合,在手中一个花器盆中比划起来,独自构思着一个插花作品。 好不容易熬过了基础理论的讲解,真奈美老师拿来一束马蹄莲,准备实践教学。 而常思齐的两只眼皮再一次打架了,因为老师说的具体步骤,她也是懂的。比如花枝的分布,对比协调的方法,配色当中的色相、明度与纯度……她对花艺本就有兴趣,曾去T城知名的花艺师那里学习过插花,日本的花道本就是由中国流传过去的,且只继承了佛前供花这一种,所以常思齐觉得这位老师讲的东西颇为简单。 待那位老师着手摆弄起花束的时候,常思齐还未从睡眠状态挣扎出来。 “花型以天、地、人来表现,称为副、体、真。”真奈美老师拨弄着几朵马蹄莲。 望着常思齐越睡越香的脸,真奈美老师讲不下去了,板着脸道:“我今天还是早些回去好了。”日本老师说着就要收拾东西。 常思齐半梦半醒间被这孙阿姨推醒,见真奈美老师黑着一张脸收拾东西,没怎么搞清楚状况:“咦?这就结束了?” 如此散漫的态度,更激得真奈美老师气愤:“我看这位学生根本无心学习插花,我也没必要强求一个不爱花艺的人学习。” 常思齐对花艺是感兴趣的,连忙想着补救,一把抓起眼前的花瓶,将原本老师放在里头的花枝挪动了几分,道:“这是第一主枝,这是第二主枝,按照高宽厚8比5比3的黄金比例,这支花应该摆在这个位置。”然后一脸求表扬的模样看着真奈美老师,“老师,我可喜欢花艺了。” 呵!原来是恃才放旷!真奈美老师这才发现常思齐本就懂得花艺基础知识,所以她是不屑于听她讲课吧。 “日本花道源于中国不错,但是你们中国的花艺发展得并不好,很多重要的内容已经失传,倒是我们日本花道很系统,很好地将插花艺术继承和发扬。若你没有对日本花道最起码的尊敬,那么你便没有资格学习我们日本的插花。” 没资格学习日本插花? 这位日本花艺老师对中国插花表现出蔑视的态度,常思齐就不能忍了,就连一旁的洪子晴都皱了皱眉。 常思齐对老师批评中国插花艺术的言论很不服气,回敬道:“老师认为中国的插花不如日本,口说无凭,若我用中国花艺向您发起挑战,您敢接受吗?” 真奈美老师道:“为什么不敢。”她来中国教授花艺,学生们向来尊敬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自大的学生,敢直言向她挑战的。 第三十二章 这时候,一旁一直沉默着构筑自己作品的吴尘妈妈终于抬起头来,颇有兴致地看着常思齐,只见常思齐就地取材,拿过一只圆形黑色雨花石的花器,又将手伸向一堆菖蒲叶子。 另一边,真奈美老师也伸手来取菖蒲的叶子,两人的手无意间摸到了同一把菖蒲,一人拉着一头,这才发现对方的手,于是两人暗暗较劲,“撕拉”一声,好好的一把菖蒲叶被扯成了两半,真奈美老师冷哼一声,她觉得即便是半段的菖蒲叶子,也不影响她的作品。 常思齐无语地看着手里被扯断了的菖蒲,一根一根插在剪裁好了的花泥中,她插好了菖蒲,将之放入雨花石的花器,又伸手去够洪子晴身旁的几株荷叶,但是距离有点远,她整个人都趴过去了,还差那么一点点,洪子晴顺手将荷叶递给了她,常思齐感激地朝她笑笑,又将荷叶随同花泥在花器中立好。她环顾四周,在茶几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便起身走过去,拿过茶几上一个小小的酒杯,最后从自己的包包挂链上拆下了一个樱桃小丸子和钥匙扣上的一只皮卡丘。 常思齐此时困意全无,两只手灵巧地穿梭在一堆花草中,她还能分心去瞟一眼真奈美老师的作品,只见老师用的是一只蓝黑色花瓶作为花器,以花烛红色的花朵作为主枝,此刻正拿着订书机将菖蒲叶订出一个一个螺旋圈来。 不多时,两幅作品摆在了眼前,等着陈妈和吴尘妈妈评判。 真奈美老师的作品名为《如箭在弦》,以菖蒲叶子勾勒出弓箭的形状,又用打着螺旋的叶子作为箭身,象征着箭蓄势待发,深蓝色的花瓶中央还有一朵红色的花烛,寓意跳动着的心脏,表达出紧张不安。 真奈美老师讲解完自己作品,一直旁听着的孙阿姨都忍不住大为赞赏:“老师的作品实在是妙,不仅寓意巧妙,颜色搭配也很到位,整体以绿色为基调,却用两朵红色的花烛点缀其中,万绿丛中一点红。” 吴尘妈妈也赞道:“是啊,大红大绿的作品很容易沦为庸俗,可是老师很懂得调整对比色之间的面积。” 接下来便是常思齐的作品了,她将完成的插花摆放在花厅中央,只见圆形黑色雨花石的花器中,一头是象征芦苇荡的菖蒲叶丛,另一头是几片荷叶,荷叶亭亭如伞,伞下放了一块老树根,树根上点缀了几朵黄色的迎春花。花器中盛了水,水中漂浮着几朵小小的粉色碗莲,皮卡丘和小丸子被摆放在荷叶底下,酒杯就漂浮在水面上。 孙阿姨一时半会儿没看明白:“这作品看着意境很美,美在哪里,我却又说不明白。” 倒是吴尘妈妈看懂了,笑着问常思齐:“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这荷叶底下的两个小人是在赋诗雅集吧,水面漂浮着酒杯,作品叫做《曲水流觞》?” 作品名被吴尘妈妈猜出来了,常思齐开心得拍手叫好:“阿姨你真厉害!” 曲水流觞是中国古代民间流传的一种游戏,有闲有钱的文人子弟聚集在河渠旁,在上游放一只盛了酒的酒杯,任其随水漂流,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 洪子晴其实很欣赏常思齐的这幅作品,但真奈美老师是业内的花艺名匠,她不能在后生面前驳了老师的面子,只好挑了常思齐的刺:“《如箭在弦》与《曲水流觞》这两幅作品在意境上不分伯仲,不过从颜色搭配看,真奈美老师的作品更胜一筹,这《曲水流觞》的颜色太过纷杂,黄色的迎春花、粉红的碗莲,还有彩色的小人偶,看着有点乱。” 这意思很明显,真奈美老师胜了。 常思齐觉得很委屈,抿着嘴不说话,若是正式比赛,她肯定能准备到更适当的小人偶,只是这场竞赛突如其来,她只好就地取材,用了包里的皮卡丘和小丸子。 真奈美老师临行前,孙阿姨和洪子晴都起身送她到门口。 常思齐不服输,憋着一口气,不肯去送行,起身道:“我去趟卫生间。“ 袁叔负责送日本老师回去,真奈美上车之前,洪子晴将刚才用拍立得拍下的两幅作品图片送给了她。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们中国的文化,所以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对吗?”真奈美老师接过她手中的照片,认真看着常思齐的那幅《曲水流觞》,“我知道王羲之的,在我们日本,能欣赏到王羲之的作品,也能听到关于他的典故。” 永和九年,三月初三上巳日,晋代有名的大书法家、会稽内史王羲之偕亲朋谢安、孙绰等四十二友人,在兰亭修禊后,饮酒赋诗,引为千古佳话。 洪子晴道:“真奈美老师博学多才,对中国文化了解至此,难怪能成为一代名匠。” “我承认你们中国插花也很了不起。”这是老师离开西山花庭之前说的话。 车子开走了,孙阿姨和洪子晴往花厅走,常思齐已经回到花厅,坐在榻榻米椅上拨弄着花枝。 孙阿姨看着地上那抹倩影,道:“是一个好姑娘呢。” 洪子晴也微微笑了。 几名年轻保姆将厨房做好的菜一道道搬上了餐桌,洪子晴还在原位拨弄着手中的作品,常思齐观赏着墙上那些插花作品的照片。 有汽车驶入的声音传入院子,孙阿姨远远看到吴尘下了车,声音里都透着高兴:“小尘回来了!”孙阿姨虽然给吴尘家做保姆,却跟洪子晴一道看着孩子们长大,见到吴尘就像见到自己孩子一样高兴。 洪子晴放下手中的荷叶,抬头,吴尘进门,对她点头致意:“妈。” 洪子晴微微笑,笑得别样温柔。 吴尘看了看她手中的插花作品,又偏头去望常思齐,见她看着墙上的插花图片出神,提醒道:“思齐,该回去了。” 常思齐转身,见吴尘来了,简直像是见到了救星,小步快走地来到他身后,乖巧应道:“哦。” 洪子晴道:“小尘,你不陪妈妈吃饭吗?”她面露愁容和哀伤。 尽管洪子晴一向端庄优雅,一派令人难以亲近的模样,但此时,她只是一个许久未能见到儿子,渴望跟儿子坐在同一张餐桌吃顿饭的普通母亲,连常思齐见了都忍不住小声劝吴尘:“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呗。” 院子里又有汽车驶入,吴道之回来了。 吴尘远远地看了一眼那车,脸上的犹豫便打消了,露出歉意:“妈,我回去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下次吧。” “等……等……”洪子晴捧起手中的插花作品,还想说什么,奈何吴尘长腿一迈,步履飞快,领着常思齐出了花厅。 两人走过院中白石桥的时候,与吴道之擦身而过。 吴尘礼貌而生疏地点点头,只有常思齐紧张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吴道之看都未看常思齐一眼,只瞟了一眼吴尘,便继续朝着花厅行去。 常思齐坐到副驾驶室内,见吴尘冷着一张脸,车内气压低沉,就想缓和一下气氛,没话找话道:“我们来猜谜语吧。” 吴尘只顾自己开车,未搭话,常思齐继续自说自话:“有一只乌龟不想活了,就在自己龟壳上刻下四个字,有人见了那四个字,就将它龟壳掀了,它就死了,你猜猜,是哪四个字?” 吴尘:“精忠报国?” 见他回答,常思齐很高兴,一个激动便把答案说了出来:“不对,是揭盖有奖!” 吴尘道:“哦。” 常思齐:“?” 吴尘:“?” 常思齐:“不好笑吗?” 吴尘:“嗯。” 常思齐:“哦。” 常思齐又重新找话题:“上回阿姨把我叫到家中,考验我品茶的能力唉,最后给了我一些咖啡,我以为今天会让我品咖啡,谁知道居然让我插花!” 吴尘:“是么。” 常思齐就将自己上回为了应付考验,喝了多少茶水,这回为了插花,跟日本老师杠起来的事儿悉数说给他听。 吴尘一脸认真地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不知他听进去没,但常思齐就是想分散他注意力,免得他去想跟父亲之间不开心的事。 常思齐balabala说着,最后总结道:“怎么办?阿姨好像不喜欢我,我在她面前表现得是不是很糟?” 吴尘终于开口:“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常思齐问:“怎么说?” “我妈不是那种苛刻的人,没有什么考验不考验的,她请你喝茶,应该真的纯粹是请喝茶而已。” “那为何拿出那么多品种的茶来?让我一道道地去喝?” “可能……是不知你喜欢哪一种茶,就把家里有的品种都拿出来了。” 常思齐回忆起喝茶的经历,她从一开始就抱着面对考核的心态,小心翼翼甚至诚惶诚恐的,当家中保姆阿姨拿出茶来的时候,她默认那是考验,每喝一口茶都一脸的苦大仇深,所以,吴尘妈妈是以为她不喜欢眼前的茶,让人拿出其他品种? 然后她每喝一种茶,表情就更凝重一点,越喝,表情越痛苦…… “所以,她最后以为我不爱喝茶,送了我几盒咖啡?”常思齐问。 “应该是。” 常思齐捂脸,将脑袋往身后车座椅上一下一下撞,心想自己真是个演戏的,以为生活处处是剧本呢,居然自个儿脑补了这么一出大戏,折磨自己呢这是。 吴尘一直凝着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唇角勾了勾:“你刚才说,你把日本老师都气到了?” “是啊,那老师贬低我们中国插花嘛,我一时冲动,居然向她挑战花艺,都忘了你母亲就在旁边,我是不是让阿姨很为难?她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教养?完了完了……她肯定不喜欢我了……” “不会。”吴尘道。 常思齐:“真的?你怎么知道?” 吴尘问:“你看懂她的插花作品了吗?” “啥?你说墙上的那些?” “不是,是摆在她身前的,今天刚做的。” “她跟前的……那个有荷叶与百合的?” “对。” 常思齐回忆起吴尘妈妈今天的插花作品:深色的花瓶,里头插着几株百合花与荷叶,花瓶左边还摆着两个小型盆栽,一盆是柏树,另一盆是万年青。 常思齐觉得该作品甚是熟悉,蓦然就想起了《马骀兰竹博古书谱》中的一幅画,构图与这幅作品很相像。 “阿姨的作品是不是仿造古书谱里的一幅画,名叫《百年和合》?” 柏树、万年青、荷叶、百合,不正是谐音“百年和合”么。 吴尘:“百年和合图在很多艺术形式的作品中都出现过,是否仿造的古书谱,我不敢确定,但是,她肯定不是不喜欢你,否则就不会祝我们百年和合了。” “祝……祝福我们的……”常思齐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又忽然回想起在卫生间遇到上回在小瀑布见过的保姆阿姨陈妈,常思齐不想去给真奈美老师送行,便在卫生间门口的竹林小径跟陈妈闲聊了几句。 “之前,小尘的外公一直为他的婚事着急,但是夫人从来不敢提“相亲”两个字,一来因为他自身的轻微心理问题,二来,也是因为夫人了解他的个性。小尘表面看起来谦逊温和,骨子里有一股傲气,甚至有些眼高于顶,他从来都是个有主见的人,只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不着急的事,夫人也不敢催他。”陈妈道。 “只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常思齐反问。 “吴先生曾想让他选择管理学方面的专业,毕业后好接手家里的公司,他却执意不肯,父子两为此闹得很僵,小尘二话不说,自己办了留学手续,到美国学习影视去了,夫人因此责怪吴先生,怪他逼走了小尘。” 常思齐原本很想问一句“我算不算你自己的选择”,但她想起陈妈说的,吴尘因不想被父亲管束而去美国留学,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过刨根问底,免得也像吴尘父亲一样,引来他的反感。 这时候,她又忽然觉得颇为无奈,无论是在吴尘面前,还是吴尘的家人面前,她都得如此小心翼翼,就连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 第三十三章 心理咨询师梅舒在自己的心理诊所跟一位中年妇人交谈。 “有什么药就快开吧,我还急着回去谈项目。”那位妇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一个看着约莫八九岁的女孩,站在墙边,逗弄着诊所墙边水缸里的乌龟。 梅舒正在倒水,那位妇人见了,阻止道:“不用了,我不渴。”看得出来,她的确急着走。 梅舒却将那杯水递给了逗弄乌龟的小女孩,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吓得倒退了好几部,缩在墙角,满脸警惕地看着她。 梅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水杯:“喝水吗?”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水缸中的几只乌龟,终于接过她的水杯,但是她没有喝,将水杯中的水浇在了乌龟身上,梅舒也随她。 梅舒走到妇人跟前,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劝说道:“儿童受到性侵害,不能认为孩子小,时间长了就没事,其实很多孩子出于自我保护的需要,意识层面对不愉快的事会表现出遗忘,但潜意识里却做不到,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就会情境再现。” 妇人面色有些不耐:“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没有照顾好她?我怎样照顾我的外甥女,需要你来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光依赖于药物治疗是不够的,你应该按照疗程定期带她来我这里做心理治疗。” 妇人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呵……你们这些心理医生,都是为了钱吧,你们按小时收费,当然希望我们多来几次了。” 梅舒一直努力保持温和的笑容,听了她如此刻薄的话语,这个笑就保持不下去了:“如果你非得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玻璃门,“您请自便。” 那位妇人也冷哼一声:“你这是在赶我走?那我偏就不走了!”她把二郎腿收了,坐直了身子,高昂着头,“你可别忘了,你这心理诊所所在的大厦都是我们华影集团的,我倒要看看,谁敢把我从自己的大厦里赶出去?” 梅舒疑惑:“华影集团?你是华影集团的?” 妇人见梅舒面露讶异,心中有一丝得意,推了推自己的金边眼镜框:“华影集团是我丈夫和我女儿的,你面前的小囡儿,将来是要继承华影集团的。” 梅舒搞清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道:“原来是房东啊,可惜现在这里被我租下了,使用权在我手里,我让你走,你就得走,否则,就是私闯民宅。” 那妇人听了,跳脚:“你说什么?我私闯民宅?我闯谁的宅子了?这整栋楼都是我的!” 妇人高声嚷嚷,她的司机就在诊所门外,听到声音,连忙进来。 孩子听到外婆叫嚷了起来,也跟着焦虑哭泣,呜咽着喊妈妈。 妇人伸手推了梅舒一把:“你把话说清楚,谁私闯了?这是谁的宅子?你说啊,你给我说啊……” 这位华影集团的老太太,无论在家中还是在外头,都颐指气使的,她身边围着的保姆、司机、员工或者是家人,无不让着她三分,是以梅舒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她也看准了梅舒是一个独自在这里工作的女性,无所依仗,想教训教训她。 “你是房东没错,但我付了钱、租了房,你能不能进来,我说了算。”梅舒执着地站在玻璃门边,指着门外,“所以,你现在给我出去,否则我报警了。” 妇人抓起梅舒桌上的电话:“来啊,你来报警啊!要不要我帮你打110?”她开始摁拨号键。 梅舒气不过,伸手去夺电话,妇人紧抓电话不放,梅舒的指甲无意间刮擦到她的手臂,在上头留下一道痕迹。 老妇人当即惨叫出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对司机道:“你还看着?我花钱雇你,我被人打了,你就这么看着?” 那司机反应过来后,伸手抓住了梅舒的胳膊,还一把扭到了她背后。 梅舒身材娇小、胳膊纤细,被他这么抓着,毫无办法,只能强忍着气愤和疼痛,伸出另一只手去抓电话。 那妇人一下子夺过了电话:“哼……我这就让我丈夫过来。”她真的拨通了电话,对着电话哭哭啼啼,“你爱人在外面遭人欺负了!你也不过来帮忙……” 梅舒只好伸手掏口袋里的手机,那司机见了,一把抢过她的手机,阻止她打电话。 梅舒一时火大,从司机的手中挣脱,妇人打完电话,也过来帮忙,这女人身材肥胖,力气不小,梅舒脾气上来了,跟她较劲。 妇人抓起桌上一个竹筒制成的老旧烟灰缸,想要砸在梅舒的头上,一只大手抓住了烟灰缸,妇人的手就动弹不得。 “华影集团旗下的华影娱乐运营不善,资金链断裂,为了融资,将利民大厦卖给了洪式集团,你好像,已经不是房东了吧?”说话的是吴尘,阻止妇人的也是吴尘。 洪式集团是吴尘母系家族的公司,利民大厦的转让还是费雪娜亲自参与的,所以吴尘对这其中的具体操作比谁都清楚。 被揭了老底,妇人的气焰终于灭了一些,松开了那只竹制的烟灰缸,梅舒连忙从吴尘手中接过烟灰缸,轻轻放回到茶几上。 妇人自打吴尘出现在面前就细细打量了他一圈,见他身上穿着某品牌高定西装,以及他衬衫衣领上某品牌的胸针,又见他对自家公司的情况如此熟悉,便明白这人颇有些来头,她抱着自己的外甥女,叫嚷谩骂了几句,算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但终归是离开了诊所。 梅舒拿湿巾擦拭着那只破旧的竹筒烟灰缸,将方才那妇人印上去的指纹通通擦干净,又给吴尘泡了杯茶:“刚才真是多谢你了。” 吴尘盯着被她擦得很干净的烟灰缸:“这烟灰缸,很珍贵?” 梅舒愣了愣,也看着烟灰缸:“看着是不是很破?不过这是我外出旅行时从地摊淘来的,虽然不值钱,但我很喜欢。” 吴尘点点头:“刚才那个孩子,是什么问题?” “听说遭遇了性侵,初步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可惜家长一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为了逃避,还说我误诊,说我是庸医呢。”梅舒无奈地笑笑,“可怜了无辜的孩子。” 梅舒又想起吴尘上回过来治疗的情况,更是沮丧:“你应该……也这么认为吧,我是个无能的咨询师。”她犹记得吴尘听完她加了歌词的音乐,浑身僵硬、冒汗、陷入梦魇的情景。 “治疗不都得循序渐进,哪有那么快的。”吴尘看了看那张白色的躺椅,“或许,我可以再试一试。” 梅舒犹疑:“可以吗?我担心你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经历,甚至回去后噩梦连连。” “没有。”吴尘道。 梅舒反问:“没有什么?” “上次回去后,没有再做噩梦。”吴尘回想这段日子每晚的睡眠,虽然偶尔还会梦到儿时那个囚禁过他的豪华别墅,但那握刀的身影和肥胖的身影没有再出现过。 “真的?”梅舒眼中有光。 吴尘服用了一颗安眠药,再次躺到那张白色躺椅上,梅舒打开电脑中的那首曲子,首先要播放的是不带歌词的纯音乐。 梅舒还是有些担忧,再次确认:“真的没问题?” 吴尘只穿了衬衫,平静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万一不行,你把我叫醒。” 梅舒点头:“好。” 没有歌词的旋律低沉舒缓。 “看到了什么?”梅舒问。 吴尘听这曲子好多遍,只要手头有钢琴,他都可以自己弹奏出来,可以说对曲子再熟悉不过了,但那仅限于曲子。而上回梅舒将歌词版的放给他听,他又偏偏记忆能力强于常人,一遍就把歌词给记清楚了,此时,当熟悉的旋律从音箱中流泻而出,他自动填充了歌词。 “是那个房子,那间屋子,还有……那个柜子……”吴尘道。 梅舒立即摁下了暂停键。 吴尘睁眼:“怎么了?” “我都忘了,你已经知道歌词,现在只要音乐一放,你就很痛苦吧?” “没有关系。”吴尘道,“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 梅舒还在犹豫。 但吴尘已经重新闭上眼睛,她只好重新打开音乐。 果然,吴尘一直害怕的画面浮现了出来,梅舒并未再过问他的联想,他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又出现了,那个带着鸭舌帽、跛着脚的身影,他拿着刀……”吴尘语气也有些无奈,但是就像久病成医的患者,他自嘲道,“但也许我可以把他的刀夺过来。” 梅舒也顺着他的思路,引导他:“是的,你可以试试,你已经长大了,你有力气,有力量,不用再惧怕那些坏人。” 本该是能将人从喧嚣带回宁静的美好曲子,却因为歌词讲述的故事而成了吴尘的魔音。 安眠药渐渐起作用了,吴尘的身体渐渐放松,回答梅舒的问题时,声音渐轻。 梅舒小心地、试探地问:“那个人……出现了吗?” “没有……”吴尘的话语已低沉到近乎喃喃自语。 他眼前出现了刀具,出现了跛脚的凶手,接下来,却出现了电梯。 “是电梯。” 梅舒疑惑:“电梯?” “嗯,电梯坠落了……” 吴尘陷入半梦状态,有人在他头顶啜泣,电梯顶部的门缓缓打开。 梅舒再次试探:“那个女人呢?还没有出现?” “女人……”吴尘喃喃。 是有一个女人,紧紧抱住了他,她的身子在抖,他低头一看,她在流泪。 原来她在哭,无声无息地哭。 “出现了……”吴尘回答。 梅舒紧张地抚摸着鼠标,打算随时暂停音乐:“她伤害到你了吗?” “不要哭……”吴尘道。 梅舒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谁哭了?” 依旧是那个可怕的豪宅,依旧是充满刺鼻酒精味和香水味的卧房,但是躺在床上的不是肥胖的美国老太太,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纤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饱满的乳.房和臀部…… 梦中的吴尘依然处于童年时期,还是个孩子,他面对着成年女子成熟的身材,不知所措,他本能地害羞了起来,倒退了几步,想要逃出那间屋子。 但床上的女子开始抹眼泪,她的四肢带了血痕。 小小的吴尘见了,又有些不忍,将一盒纸巾递给了她,递纸巾的时候,他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他把纸巾交到她手中,无意间从指缝瞥见她的身子,一股巨大的冲击感袭击着小男孩的心灵,让他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曲子已经放了好多遍,梅舒仔细观察着吴尘的反应,他面颊潮红,但并没有露出恐惧和忧虑,梅舒既惊喜又好奇,惊喜的是他好像克服了这首曲子带来的可怕回忆,好奇的是他此刻到底梦到了什么。 “吴老师……吴老师?”梅舒唤他,因为他好像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不再向她汇报自己脑海中的画面。 她的轻唤阻断了他的深度睡眠。 “看到了什么?” “女人的身体……” “光着的?” “嗯。” 她就知道,他终究还是摆脱不了那位肥胖的Alma太太带来的阴影。 “然后呢?”她想知道,他为何没有像从前那般表现出惊慌。 “她拥抱了我。”吴尘的脸红红的,连耳根都红得彻底,但奇怪的是他嘴角轻轻勾着。 梅舒很震惊:“不害怕了吗?” “嗯……” “为什么?”梅舒好奇询问。 梦中,那个全身赤裸的女子沉默流泪的模样惹人怜,童年的吴尘想要安抚她,她将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伸手环住了他小小的身子。 吴尘害怕与人肢体接触,女人的身体对于他来说更是禁忌之首,但眼前的女子,腰肢轻盈纤细,皮肤光滑、有弹性,居然是一种很新鲜的触感,与他印象中那个肥胖油腻又松弛的躯体完全不同,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 吴尘没有再说话,只是嘴角愈发上扬。 梅舒唤醒了吴尘,吴尘睡眼惺忪,以往清澈的眸中居然带了些迷离,但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梅舒的脸映入他眼帘。 他看清了梅舒的模样,尴尬地咳了咳,面颊和耳根依旧通红。 梅舒给他倒了一杯水,迫不及待地问:“梦到了什么?” 吴尘喝着水,目光有些闪躲,瞟着墙壁处的水缸。 他放下水杯,道:“跟以前的场景差不多。” 梅舒盯着他漂亮的眼睛看:“我是你的咨询师,你应该对我实话实说。” 吴尘收回目光,低垂了头,道:“还有,我的妻子。” 他决定不再隐瞒,抬起头来,目光清澈清亮。 “你的……妻子?”梅舒呆滞了片刻,忆起荧屏中的那个女子,那个让吴尘当着众媒体说出“以丈夫的名义提起诉讼”的新人演员。 梅舒作为吴尘的心理咨询师,一直了解他的病症,所以她很清楚,他娶她,不是因为他爱她,他甚至根本没有爱一个人的可能性。 “在梦中,是她抱了你?你并不排斥她?”梅舒问。 吴尘沉默:“我不知道……” 梅舒仿佛松了口气。 吴尘顿了顿,抬头,与她坦然对视:“但现实中,我好像,不排斥……”他眸光清亮,隐隐带着光。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梅舒的心却反而一沉:“你跟她……肢体接触了?” “嗯,我抱住了她,但是并不反感。”他回想起电梯中那紧急的一幕。 梅舒笑了笑:“那是好事啊……”她看着眼前的吴尘,依旧坐在她的斜对面,与她拉开超过一米的距离,笑得有些苦涩。 “嗯,我接下来要跟剧组一起外出拍戏,所以到你这儿来复诊,顺便想开些助眠的药物备着。” “你要外出拍戏了?”梅舒望着他,“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吴老师是否愿意配合。” “什么?” “我首创了音乐疗法来治疗接触障碍的病症,吴老师你是我的首例病例,根据目前的状况,我的方法好像有了效果,如果我的实验成功了,将会为全球万千类似的病患带去福利,所以我想抓住这次机会,跟进研究。“仿佛担心吴尘拒绝,未等他回复,她就连忙补充,“你放心,跟组费用全都我自己出,也不会影响剧组工作,只需要你偶尔有空跟我聊聊你的状态。” 吴尘点头:“嗯。”但他目光已经落在的室内玻璃水缸中的几只乌龟身上,“一只乌龟不想活了,在自己身上刻了四个字,有人见了,就把它的龟壳掀了,它背上刻的是哪四个字?” 梅舒愣怔:“啊?” 吴尘道:“揭盖有奖。”他的眼眸亮亮的,带了笑意,让梅舒看得有些呆。 梅舒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给她猜了个谜语。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吴尘居然跟她讲这种笑话。 “机票之类的,我让剧组给你买好,酒店也会一起订下,就当抵消我部分诊疗费了行吗?”吴尘从衣帽架上取下西装,穿上。 送走了吴尘,梅舒的脸颊还带着红晕,就因为吴尘的一个笑话。 第三十四章 洪氏集团总部大楼位于T城城东的CBD,大楼总共26层,费雪娜的办公室就在顶层。 费雪娜办公室里摆着两排真皮沙发,巨大的红木雕花书架上摆满了工具书和手工艺品,透过落地窗,可将外头的景致一览无余:远方的青山,近处繁华商圈的高楼林立与街道纵横。 一个年轻男子身材姣好,光着脊背,将费雪娜按在真皮沙发上,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费雪娜却心不在焉地拿手机跟常思齐发微信。 费雪娜:什么时候出发? 常思齐:下周一。 费雪娜:这么快啊,那我就孤家寡人咯。 年轻男子不满于她的不专注,伸手去夺她的手机:“跟谁聊天呢?比我还重要?” 费雪娜:“我表哥的老婆,也是我死党。”她拍了拍他的面颊,揶揄,“吃醋?” 他在她脖颈上轻咬一口:“嗯。” 费雪娜咯咯笑了,掐了掐他的臀部:“So-cute!” 费雪娜继续给常思齐发微信:你要不要来看看我,趁着还在T城? 常思齐:你有什么好看的? 说这话的时候,常思齐已经走到了洪氏大楼门口,前台妹子认出了她,走过来微笑着给她刷门禁。 费雪娜:废话少说,要么提着好吃的来见我,要么提着自己的头来见我! 常思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一大袋进口水果,笑着给费雪娜发微信:想吃什么? 费雪娜:水果。 常思齐:什么水果? 费雪娜:山竹、榴莲……反正要甜的,热带水果。 常思齐手中拎着的正是这两样,她打算给费雪娜一个惊喜。 她走到电梯口,伸手去摁电梯,一位清洁工阿姨也恰好伸手摁电梯,常思齐的手指不小心摁在了那位阿姨手上,常思齐连忙道歉。 那清洁工阿姨满头银发,长了一张憨厚、黝黑的脸,佝偻着身子,听常思齐道歉,仿佛万分不敢当的模样,连连摆手。 她拿着清洁用的拖把和水桶,非得让常思齐先进电梯,问道:“小姐,您上几楼?” 常思齐道:“26。” 清洁工只摁下了26层的电梯。 常思齐一进电梯就紧张,为了排解紧张,便跟这位保洁阿姨搭讪,没话找话地问:“阿姨您也去26层?” 阿姨见她跟自己搭腔,颇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称是。 “在这儿做清洁工作很辛苦吧?”常思齐问。 “没有没有……”保洁阿姨连连摆手,“我只负责20层到26层的工作,不辛苦的。” 电梯到达26层,保洁阿姨虽然佝偻着背,还提着拖把与装了水的水桶,但步伐飞快,常思齐看到她径直走到副总经理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那是费雪娜的办公室,巧了,常思齐心想。 里头却传出一男子的声音:“进来。” 阿姨推开门,常思齐跟在后头进门,只见费雪娜只穿内衣内裤躺在真皮沙发上,一年轻男子裸着上半身拥抱着她,一只手还伸到了她内衣中。 男人背对着门口,有着漂亮的肩胛骨。 保洁阿姨手中的桶“砰”得一声,砸落在地上,水桶翻了,里头的水瞬间蔓延开,打湿了好大一片地面。 那男子和费雪娜都偏头来看,男人见到保洁阿姨的瞬间,面露震惊,脱口喊了个什么字,又仿佛后悔了,后半截音被她收了回去,但常思齐听清楚了,他喊的是“妈”。 水桶的水浇湿了保洁阿姨的鞋子,她如梦初醒,连忙竖起水桶,拿拖把吸着地上的水,还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只顾盯着地上的水看,头都不敢抬。 费雪娜和那男人将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男人全程背对着门口。 常思齐也到隔壁拿了个拖把来,帮着阿姨拖地。 阿姨阻止她:“我来,我来!”她飞快地拖了地,拎着桶和拖把,逃离了办公室。 待她走了,那年轻男子才一脸尴尬地离开。 只有费雪娜全程淡定,坐在沙发上,像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好像是母子关系呢,这男的谁啊?后宫一员?”常思齐问。 费雪娜接过她手中的水果,很惊喜:“哟呵,对我这么好!” “问你话呢。” “公司下属呗。” 常思齐摇头:“你太乱来了。” 费雪娜:“也算是男朋友,怎么能说乱来呢。” 常思齐:“男友?真的假的?刚才那保洁阿姨好像是他母亲呢,你爸妈外公会同意你们交往?” “交往有何不可?又不是结婚。”费雪娜剥山竹给自己吃。 “不结婚?你就是跟他玩玩?” “对啊,我可没承诺什么,他应该懂的。” 常思齐频频摇头:“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跟叶观杰一个德性,都爱耍流氓。” 费雪娜听到叶观杰的名字,凑到常思齐跟前:“你啥时候把叶观杰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常思齐:“也是哦,你两在一起,算是为民除了两害。” 费雪娜拍了她一掌,作撒娇状:“你讨厌~” 常思齐:“他现在是我们剧组的男一号了,你跟我们剧组一块儿出去游山玩水,不就有机会了?” 费雪娜又拍了她一掌:“好主意~” 常思齐护着自己的肩膀:“你再打我,绝交了!” 费雪娜连忙给她揉肩:“不打了不打了,我还有求于你呢。” 常思齐一口否决:“不行。”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常思齐:“有什么好处?” “我用吴尘小时候的照片跟你交换。” “他小时候的照片我都能拿到,不用交换。” 费雪娜:“……” 费雪娜:“你去哪里拿?” 常思齐:“我直接问他要不就行了。” 费雪娜:“……” 费雪娜:“也对,我哥那种人,就是在家人面前太好说话。” 常思齐:“你陪我去Y城拍戏,全程陪同。” 费雪娜:“你丫条件够狠的,我不过是想让你顺路帮我送个文件唉,就在你天鹅骑士堡附近。” 常思齐:“答不答应?” 费雪娜:“行吧行吧,但全程可做不到,我就去玩个几天。”她把一个文件袋递给常思齐,“你可真贪心,老公全程陪着拍戏还不满足,还得我这小姑子也跟着。” 常思齐亲昵地一把圈住她:“叫嫂子。” 费雪娜推她:“滚~” 家里的车被吴尘和卢峰各自开走办事,常思齐今天自己乘公共交通来的洪式大厦,回去的时候,本打算打车,但出租司机一听说她要去的是城市东南边的郊区,都不肯接单,因为那一片基本都是别墅,有钱人自然开车出门,很少有打车的乘客,意味着司机过去后得空车回来,这段时间,他们能在市中心接到很多单子了。 她手捧着费雪娜交代给她的文件袋,戴了口罩,乘地铁到达城市东南部,但地铁站距离天鹅骑士堡和费雪娜所说的地址还有三公里路,好在她穿高跟鞋的能力不弱,硬是走着来到了目的地。 费雪娜说得不错,这份资料的送达地就在天鹅骑士堡隔壁,只是这户人家的房子跟天鹅骑士堡风格不太一样,是上下三层的排屋。 常思齐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蹲在雕花的铁门口围观蚂蚁搬家,她便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铁门:“小朋友,家里大人在吗?” 那小女孩仿若未闻,专心看着地上的蚂蚁,无论常思齐说什么,她都不搭理,自顾自念念有词:“蚂蚁搬家,要下雨啦。” 难不成是听力障碍?常思齐又挥了挥手,小姑娘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 常思齐把手中的档案袋递给她:“小朋友,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爸爸妈妈?” 小孩露出警惕的模样,站起身,飞奔回了屋内。 常思齐无奈,摁下了门铃,保姆终于出来,常思齐想将资料交给她,那保姆连连摆手:“我们申总不在家,你交到她办公室吧。” “What?”常思齐纳闷,“你帮我收着不就行了,费那劲做什么?” 保姆还是连连摇头,面露惊恐:“我们下人不容易,上回有保安弄湿了一份暂存的文件袋,被开除了,申总规定,以后所有跟工作相关的资料,只能送到公司,家里不接收。” 保姆一脸无能为力的样子,常思齐叹气,拨打费雪娜的电话,没人接。 她看了看文件袋,上头写着接收人姓名为“何佐伊”,便按照文件袋上写的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接到电话,很不耐烦:“这种事情,公司职员不会处理吗?非要打给我?” 常思齐也很无辜,她就一受委托的,也是云里雾里:“我不知道你们公司职员电话……” 那头又问:“是什么资料?” 常思齐看了看文件袋上的名称:“好像是一份房屋买卖合同,叫做什么利民大厦……” 对方默了几秒,做了决定:“很重要的资料,我现在正要用,这样,我正在东湖新悦湾酒店的温泉池,你把资料送到这儿来。”说完就挂了电话。 “什……什么?”常思齐来不及解释,一脸懵。 但她听对方说什么“很重要”、“正要用”之类的话,又担心耽误了对方大事,而且答应了费雪娜要帮忙,就得做到。 东湖在城东5A级风景区,正是常思齐父母出事的地方,她在事故后就再也未去过那一片了,不过天鹅骑士堡本就在城东南,去东边也不远,二十分钟的公交就能到。 挣扎了一番,常思齐还是决定跑一趟。 公交很挤,常思齐好不容易挤上了车,脸上的口罩都快贴着玻璃了。 车沿着盘山公路往景区山上开,外头的景致秀丽,但天气阴沉,乌云越聚越拢,车内就异常闷热,常思齐还戴着口罩,呼吸都费劲。 车内有人抱怨:“这天说变就变啊,可能要下雨,幸好我带了伞。” 又有人道:“挤死了,怎么这么多人啊,中国什么都缺,就不缺人!”说这话的人就挤在常思齐身边,还用胳膊肘推着常思齐,想给自己争取更多的空间,但常思齐使尽自己的全力抵抗着。 那人不乐意了:“你推什么啊推,没钱买车就别来景区凑热闹啊,搞得公交车这么挤!” 常思齐不想跟她计较,只不过不依不饶,丝毫不让出分寸地盘。 一旁一个男人听不下去了:“她没车,所以来搭公交,不是跟你一样吗?公交车是大家的呀。” 那挤压常思齐的女人道:“哪里能一样?她年纪轻轻的,这么推着我就有道理了?你看她,明明里头还有空间,一个脚步都不挪。” 女人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指责:“现在的80后、90后啊,惹不起哦。” 那女人听有人站她一边,更为得意:“还戴了口罩呢,不露脸就能胡作非为了?” 常思齐此时的心情就如被狗仔和媒体泼脏水一样,但她被黑习惯了,本不想解释,可那女人还在挤她,她忍无可忍,才道:“别再挤了,我这里头还有个孩子!” 众人这才注意到,有个小男孩站在常思齐与车门之间,只因为个头太矮,没人看到他,常思齐一直用双臂为他挡着众人的挤压。 那孩子面色苍白,闭着眼睛,整个人倚在一旁的扶手上,看上去似乎很不好。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大姐姐一直在护着他,感激地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话,一张嘴,“哇”得一下,吐了! 更糟糕的是,他吐在了常思齐手中的资料袋上! 第三十五章 常思齐心惊,询问:“怎么了?是晕车了吗?” 小男孩点头。 公交开在盘山公路,绕来绕去、一停一顿,加之天要下雨,车内闷热,大人们也是因为感到不适,心情郁躁,才发生口角之争,孩子个矮,被闷在底下,更是难受。 那个男孩明明难受得要死要活,还是歉疚得拿出自己的纸巾,想要帮常思齐擦资料袋上的呕吐物,但他实在没忍住,再一次“哇”得吐了,这回,不仅把资料袋吐了个湿透,还将常思齐的裙子都吐脏了。 常思齐郁闷地抚摸着孩子的头:“你一个人来的吗?” 孩子虚弱地指了指车厢后头:“我姥姥,在车后面。” 常思齐转头去看,黑压压一车人,孩子的姥姥应该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她只好大声对司机道:“麻烦司机多开几扇车窗!” 车窗开了,外头的风灌进来,小男孩感到好受些,对常思齐不住道谢,道谢完又道歉。 常思齐看了看车站点:“你忍一忍,还有一站就到终点了。” 车子终于到站,一车人一哄而下。 男孩的姥姥非得赔偿常思齐的损失,常思齐看了看资料袋,这文件的价值怎么计算?又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买进来也是五位数的,就算是洗护也得花不少钱。 但老人执着,拉着常思齐不让走,常思齐只好道:“您就给五块钱洗衣费吧。” 老人给了她二十,她不收,他们就不走。 常思齐只好收下了。 拿出手机,搜索了新悦湾酒店,居然距离她还有3.4公里路,可这里已经是公交车的终点站了,再往山顶方向,只能徒步走了。 她一路高跟鞋站过来,纵然脚力不弱,此时也脚底板生疼,想到前方3公里多的路程,再看看那被小孩吐得不成样的资料袋,心情低落。 她拿纸巾擦拭着资料袋封面,又小心地打开封口,见里头的纸质合同还是干净的,这才放心地往前走。 黑云压顶,不多时,大雨倾盆,常思齐没戴伞,淋着大雨顶着狂风蹒跚前行,还不得不将那脏兮兮的资料袋护在怀中,生怕被大雨浇湿。 蚂蚁搬家,要下雨了。 唉……常思齐叹气。 走了一半的路程,高跟鞋造成的脚底疼痛实在不能忍,她将鞋脱了拎在手中,赤脚走在上坡路上。 一辆车沿着上坡路开来,此路往前只有一个终点,那就是新悦湾酒店,常思齐是个脸皮薄的人,也只有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出手拦陌生的车。 是辆奥迪Q5,但车主估计看常思齐浑身是水,怕她把自己的车弄湿弄脏,只冷漠地扫了她一眼,便开车从她一旁呼啸而过。 大雨倾盆的同时还电闪雷鸣,马路一旁就是东湖,常思齐一家三口落水的地方,夺去她父母生命的那片湖。 她目不斜视地走,刻意不去看那湖,脑中空空的,不敢去细想,更不想去回忆。 一道闪电劈下,黑云密布的天空骤亮,道路两旁有高高的树木,可怖的树影摇晃,常思齐不敢走到树下,只好走到了马路中央。 手机忽然响了,是那个在酒店等她的女人,何佐伊。 “都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到呢?你们洪式集团就这种办事效率?” “抱歉,我乘公交来的,还有一段路,您能不能……” “那你快点,我这头重要客户已经等着了!” 常思齐本想让对方开车下来接她,谁知对方催完就挂电话。 她摘掉口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又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继续往前。 电闪雷鸣中,常思齐在考虑是否将手机关机比较安全,手机却再一次响起,长时间的隐忍终于爆发,接起电话:“我都说了我已经走过来了!你还要怎样?!”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思齐?”温雅低沉的声音,是吴尘。 “我……我……”常思齐顿时不知如何作答,她居然对着吴尘发火,吴尘定然觉得她莫名其妙。 “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吴尘并未介意她的无礼,也未问她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的,她生气肯定有她的理由。 再多曲折,她都未当一回事,但吴尘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忽然让她感到满腹委屈,她死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眼泪却忽然飚了出来,又被大雨冲刷掉。 “怎么不说话,带伞了吗?”吴尘又问。 常思齐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在东湖区新悦湾酒店。” “好,我过去。”他答。 尽管浑身湿透,赤脚走在风雨交加、雷电纵横的山坡上,常思齐忽然觉得有了力量,那种来自家人的,温暖、坚定的力量,足以对抗任何风雨。 待她浑身湿透地走进酒店,找到了温泉池,一个妇人正从温泉池水中上岸,看着淋成落汤鸡的常思齐,一脸嫌弃:“啧啧啧……这酒店工作人员怎么回事?这样湿哒哒、脏兮兮的,也让人进来?” 不料常思齐还朝着她走过去。 “请问,是华影集团的何佐伊女士吗?”常思齐问。 妇人正是不久前抱着外甥女到梅舒心理诊所闹事的那位,出了名的难搞。 “我是……你,你不会就是那个送资料的员工吧!”妇人倒退着,嫌弃常思齐满身的水。 常思齐将一直抱在怀里的资料袋拿出来,也很尴尬,资料袋被小男孩呕吐到,虽然经过雨水冲刷,还是有些脏。 妇人捏着鼻子,朝她连连挥手:“拿开拿开!怎么这么脏?” 常思齐胡乱地将手中的水抹在自己的裙子上,从资料袋中取出纸质合同,递向这个何佐伊:“封袋是弄脏了,好在里头是干净的。”封袋是塑料的,里头的纸张只沾了一点她手上的水。 可这个妇人皱着眉反问:“这么脏的东西,你要我拿着去跟客人谈?你是想让客人熏死吗?” 常思齐无语,她忙活了半天,居然白费力气。 她转身就走,打算到酒店前台开个房洗个澡,但身后那妇人斥道:“站住!你把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搞砸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虽然资料被弄脏是出于客观原因,但事实摆在眼前,她的确误了对方的事情,道歉就道歉吧,就当替洪氏集团赔不是了,她转身,说了句“对不起”,便继续朝酒店大堂走。 可妇人裹着浴巾,扭着胖胖的身体,快走几步,拦在常思齐跟前:“光道歉就行了?而且是这种态度?” 常思齐站在原地,冷着脸:“那你想怎样?” “哎哟什么语气?什么表情?你瞪我?你一个小小员工你敢瞪我?”妇人忽然就激动了起来,“我要让你们公司开除你!” 常思齐冷笑,她本就不是洪氏集团的员工:“随便你。”说着就要绕过她往前走,她现在浑身还透湿着,头发滴答在滴水,高跟鞋拎在手中,光着脚丫。 妇人横跨一步,挡了她的路:“你说什么?你有没有教养的?你爸你妈教你用这种态度对待长辈的?” 常思齐只觉血压都要升高了,冷冷说:“我爸我妈都死了。” 她语气冷得像掉冰渣子。 妇人呆了呆,被她这句话震了震,才又念叨:“原来是个无父无母的,难怪没教养!” 常思齐一手握着资料袋,一手握着高跟鞋,但因攥得太过用力,骨节都苍白。 她双手在发抖,看得出来,她在极力隐忍。 幸好这个妇人口口声声说的重要客人到了,也是个中年女子,但清瘦高挑,穿了一身旗袍,肩上披了丝巾,气质出尘,正走向妇人。 明明差不多年岁,走过来的中年女子身材和脸蛋保养得像少女一般,跟身材臃肿的妇人形成鲜明对比。 何佐伊见到对方,原本颇为狰狞的脸一下子换上笑容,连忙迎上前:“洪女士,幸会幸会!今儿本来跟您谈返还利民大厦部分资金的事儿,可您公司这个小职员把合同弄坏了,要不我派人去您公司重新取一份合同?我们集团的员工办事利索。” 这个何佐伊是华影集团的老夫人,来跟洪氏集团讨价还价,希望通过降低利民大厦的售价来取得洪氏集团的投资,以度过近期的资金周转困难,所以她对洪氏集团的股东之一洪子晴很是客气。 但洪子晴并未理会她,径直走到常思齐面前,抬头看着她。 常思齐此刻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身上还有未被雨水冲干净的小孩的呕吐物。 居然在这种情况遇到婆婆,常思齐满脸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见到我都不打招呼?”洪子晴问。 常思齐低着头,憋出一句“阿姨好”。 洪子晴不满:“阿姨?这都嫁进门多少天了,还叫阿姨?” 常思齐很羞涩,很不自在,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妈……”她每次见到吴尘的妈妈,都开不了口用这个称呼,一直都喊“阿姨”。 洪子晴这才转过身,面对着一脸惊讶的何佐伊:“何女士你刚才说我的孩子没有教养,那就是我的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 那妇人脸色变得刷白:“这是……这是您的儿媳?” 妇人改口倒是飞快:“我说呢,这么一大美人儿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洪董事长这挑儿媳的眼光就是好啊……” 何佐伊还握着常思齐的手道歉,又想去握洪子晴的手,洪子晴面带厌恶地避开了,何佐伊尴尬地收回手。 “小尘呢?怎么让你一个人淋雨赶到这里来?”洪子晴问,语含责备。 “不关他的事,费雪娜托我过来送份合同。”常思齐再一次用裙子擦了擦手,把纸袋中未被污染的纸质合同拿出来,递给洪子晴。 洪子晴接过合同,又拿出手机:“我让小尘过来接你。” “不用了……他刚给我打过电话,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了。” 洪子晴点头,对一旁陪同的酒店经理道:“麻烦给这位小姐办个登记入住,再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去。” “好的,夫人。”酒店经理转身招呼常思齐:“这边请……” 常思齐向洪子晴告别。 “去吧。”洪子晴道。 常思齐听到身后传来洪子晴的声音:“合同在我手里,现在可以继续谈了,我觉得投资不急,你要不要考虑把我们已付出的购买利民大厦的金额再返还一半?”常思齐忍不住转身去看,那何佐伊脸色极为难看,既有懊恼,又有不甘,但一直陪着笑。 常思齐心中暖暖的,吴尘说洪子晴的插花作品《百年和合》是对他们的祝福,她现在信了。 原来吴尘的性格像母亲,不太有情绪表达,沉默、冷淡甚至跟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像一条涓涓细流,无波无澜,但恪守本分、润物无声,以他们的原则和家庭观念守护家人,直暖到人心底。 第三十六章 剧组抵达Y城,在当地酒店入住,制片人还挺慷慨,给导演和演员们都订了高级套房。 主要演员都来到导演套房的会客厅开会。 除了宸光和叶观杰是新加入的男女主演,剧组其他人员都未变动,宸光还在上一个剧组,没能赶过来,所以吴尘导演决定明天到Y城北部21公里处的雪山上拍摄那几场不需要女主出演的戏,那些戏是电影后半段的一个小高.潮了,之前庄晓和江瑞在剧组的时候都没拍过,且《寻找神谕》是一部科幻动作戏,有些需要后期加特效的地方,演员需要进行无实物表演,所以吴尘讲解得特别仔细,把走位都拿出来跟演员们讨论清楚。 雪山上的情节是:常思齐饰演的女三号小柏的反派身份暴露,女二号玎珰为了替女一号林云报仇,在大雪中生擒小柏,将她埋在雪地里,往她身上泼汽油,并点燃,于是形成大火焚烧雪山的奇观,烧死小柏后,玎珰含泪跪倒,痛哭。 吴尘讲解完这一段的剧情,饰演玎珰的女演员康萝询问:“玎珰非得哭吗?她帮朋友报了仇,不是应该很畅快?” 不等吴尘回答,常思齐就抢答:“我、你、女主,本来是最好的朋友唉,虽然我背叛了你们,但你杀了我,心里肯定也会难过啊,怎么能只有报了仇的畅快?” 康萝翻了个白眼:“我觉得我就是很高兴,背叛者,杀无赦。”还拿手对自己脖子比划了一刀。 康萝是制片人坤哥的侄女,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枚,每次跟常思齐对戏,都狠拖后腿,让常思齐苦不堪言。 常思齐提醒她:“我希望你明天好好酝酿情绪,哭戏一把就过。” 康萝又翻了个白眼:“放心吧你就,倒是你,好好背台词,别拖累了我。” 之后的剧情:眼见姐妹们都死了,玎珰钻入了火海,陪着小柏一起死,男主陆添出场,从冰山火海中捞出了玎珰,抱着她逃离火海,并告诉她林云没有死。 吴尘把工作交代得差不多了,问几个演员:“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观杰举手:“我能拖着玎珰出来吗?她太重了,我抱不动。” “你……”康萝既吃惊又生气,嗔怪地看着初次见面就这么不客气的男演员,“你说我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原本在听说男主演由江瑞换成叶观杰的时候还暗暗高兴了一把,毕竟叶观杰在小鲜肉中也算大红大紫的,她对他还抱有几分期待,没想到他真人这么嘴损,半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重?”康萝问。 叶观杰将视线移到了她的大腿,她的腿的确偏粗,康萝咳嗽两声,将包臀裙拉低一点,遮住了大腿,叶观杰扯着半边唇角,露出一个痞笑。 吴尘道:“不行,这里如果拖着,速度太慢。” 叶观杰举手,作出一副认命的样子,同时站起身道:“好吧,那我今晚得回去早点睡,否则明天没力气。”他朝着门口走去。 副导演巍哥也说:“散了吧,大家都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大家都往门外走,康萝不服气地朝着叶观杰说:“你这种体虚的男人,今晚回去好好补补吧!” 叶观杰转身,忽然对着她撩起自己的T恤,把腹肌露出来给她看,勾起嘴角:“我体虚?你今晚要不要来我房里试试?” 康萝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撩,立马就脸红了,但还是逞强地“呸”了他一声。 常思齐都看不下去,抓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就朝叶观杰身上砸,叶观杰一把接住那苹果,顺便咬了一口,咧嘴一笑。 人都走了,会客厅顿时安静,只剩吴尘和常思齐两人。 吴尘叮嘱了她一句:“明天雪山上冷,大衣随身带好。” 常思齐还在琢磨着剧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吴尘去洗澡,出来后发现常思齐依旧坐在客厅看剧本,口中念着台词:“人是我杀的,神谕是我偷的。”她停顿,拿出眼药水,给自己滴了两滴,两行“泪”就流了下来,接着,她声音也提高了好多分贝,“但是我不后悔,我恨,恨她满怀优越感的施舍,恨她一副救世主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帮我,只是想看我笑话罢了……” 吴尘催她:“到点了,快去洗澡睡觉。” “哦,等等,这段最长的台词,我得把它背熟了。” 吴尘随她,走到卧房,在其中一张床上躺下。 但常思齐的声音还是能传过来,夜深人静,她的声音变得很清晰。 常思齐将台词念了两遍,放下剧本,重新表演:“人是我杀的,神谕是我偷的……”她躺在沙发上,做出视死如归的模样来,念着台词,“我恨,恨她……” 她忘词,卡顿了:“我恨她什么来着?” 常思齐自言自语,正打算翻开剧本看,卧房方向传来吴尘的声音:“恨她满怀优越感的施舍,恨她一副救世主般高高在上的姿态。” 常思齐:“……” 吴尘记忆力好,听过一遍就能记住,在片场,他几乎不需要剧本就能给任何一个演员提词,所以常思齐这么卖力地花费睡眠时间背台词,在吴尘看来一定很可笑了。 她默默地将声音压低了好多,悄悄地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常思齐也开始打呵欠,她去洗了个澡,又滴了两滴眼药水提神,在客厅将所有自己的戏份过了一遍,然后爬上吴尘旁边的一张床,闭上眼睛,继续小声背台词:“陆添,我也一直在你身边,你为何不能看我两眼?” “错了,是‘你为何不能看我一眼’,不是‘两眼’。”吴尘默默地纠正她。 常思齐很是尴尬:“你你你……你怎么还没睡着。” “做了个梦,又醒了。”吴尘解释。 常思齐将被子一把掀起,盖在脑袋上,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不过我跟你讲,我适合长期性记忆,虽然记东西很慢,一旦背下来了,很久都不会忘记哦。” 吴尘那边没声音,常思齐仿佛担心他不相信自己,掀开被子,道:“真的,我小学语文课文的内容还能背出来,你信不?” “嗯。” 听到吴尘应了,她才重新躺下。 “你说你做梦,梦到了什么?”常思齐好奇地问。 “没什么,很晚了,快睡。”吴尘道。 “哦。”常思齐乖乖睡觉。 吴尘却枕着自己的胳膊,睁着眼睛,回想方才的梦: 一个跛脚的男人被判了死刑,执行死刑前,他将自己仇人的名字写在了脚底板,左脚上写的是检察官的名字,右脚上写的是“吴尘”。 死刑犯恨恨地盯着吴尘,与他对视,说:“你害死了我。” 死刑犯最终被枪毙了,尸体被运送到火化场,推进焚尸炉,脚底板的“吴尘”两个字被放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类似的梦做多了,吴尘也习惯了,他醒来后,不是感到害怕,而是愧疚,那种一直折磨着他的愧疚。 对面床上的常思齐在喃喃自语,梦中居然还在背台词,吴尘听到她说:“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能看我一眼……吴尘……” 吴尘嘴角轻勾,小声纠正:“又错了,不是‘吴尘’,是‘陆添’。” 但睡眠中的常思齐没听到。 第三十七章 剧组一行的车,一辆跟着一辆,往北驾驶了三十多分钟,驶入一片高原草甸区,草甸区三面环山,色彩富丽、对比度明显,车队右侧的绿色植被覆盖在暗红色的土壤层上,左侧的湖泊倒映着蓝得发光的天空,以及大团白得发光的云朵,远处的雪山巍峨洁白、沟壑纵横。 车队继续向西行了约莫5公里,抵达雪山脚下的起点站。 剧组的人下了车,场务头儿王杨去找之前联系好的景点工作人员,副导演跟大家说注意事项:“高山上紫外线强,大家注意面部防晒,感觉高反不舒服的记得向场务要氧气瓶,演员们每完成一个镜头,立即把羽绒服套上……” 康萝兴奋地用手机自拍着,又嫌弃手不够长,走到一个摄像大哥身边:“你帮我拍些照啊。” 摄像大哥原本认真听着副导演的叮嘱,康萝挡住他视线,大哥指了指跟前的设备:“到山上再打开吧,现在拆开装备不方便。” 康萝就抱住大哥的胳膊晃啊晃的:“我不嘛,大哥你就行行好,待会我帮你收器材……” 这制片人的侄女,撒娇的时候又娇滴滴的,令摄像大哥左右为难,叶观杰走了过去:“技术到位,手机也能拍得好,信不?” 康萝见叶观杰主动过来跟她搭讪,嘴上说着“我才不信”,却望着叶观杰轮廓坚毅的俊脸,忍着笑把手机递给了他,心跳都快了几拍。 叶观杰拿了她的手机,远程指挥着她: “往左一点,对……” “换个姿势啊你,躺着来一张?” “再跳起来,跳高一点,很好,继续……” …… 康萝在他的指挥下蹦跳、躺倒、摆出各种造型,任他摆布。 常思齐站到叶观杰身后去看热闹,一看康萝的手机屏幕,“噗”得笑出声来,康萝远远地问:“你笑什么?!” 常思齐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前来辅助剧组的景点工作人员到了,副导演拍拍手:“集合,上雪山!” 叶观杰把手机远远地丢给康萝,赶上大队伍。 康萝勉强接住,看了刚才的几张照片,尖声叫:“叶!观!杰!” 叶观杰把她当猴耍,让她卖力地摆了各种造型,而他拍出来的照片,没有一张能看的,要么只有她半个头,要么只有她半张脸,有的根本没让她入境,只有她后头的风景…… 车子继续往雪山开,沿途可见山谷奇观:由雪山冰雪融化的河水从山谷流淌而下,又被山体阻挡,形成一个个水面,倒映着山谷繁茂的植被,白色大理石和石炭石碎块组成的池子呈现灰白色,与碧如翡翠的潭水形成鲜明对比。 景区雇来辅助剧组的工作人员指着山顶某个方向解释:“那边还有滑雪场,海拔4000多米,终年积雪,所以一年四季都能滑雪。” 康萝高兴地建议吴尘:“导演,我们收工后去滑雪吧。” 吴尘:“如果你还有体力的话。” 今天拍摄任务繁重,都不知能否在景区关闭之前收工。 康萝:“我当然没问题啊,吴导组织大家一起去嘛,人多才好。” 吴尘不再搭理她。 康萝开始撒娇:“导演……行行好嘛,我第一次来雪山玩呢。” 吴尘:“你认为,剧组这么多人扛着设备,顶着高反,是来陪你玩的?” 康萝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是剧组年龄最小的,又因为跟制片人的关系,大家都让着她,但吴尘不会。 大家抵达目的地,是雪山上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工作人员开始架机器设备,演员都是在酒店化好妆的,坐等开拍。 常思齐打开车门,顿觉雪山威力,一想到待会拍戏要脱羽绒服,浑身都一哆嗦,忍不住嘀咕:“还说Y城是浪漫花都,花呢?”说完,就觉得脖颈处一凉,一小块冰雪掉进了她后衣领。 她冷得缩脖子,以为是头顶树枝上掉落的冰雪,转身却看见叶观杰手握雪团,朝着她顽劣地笑:“这不就是花吗?冰花呀!” 常思齐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幼稚!”想了想,又改口,“不,是弱智。”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第一场戏:玎珰与小柏在雪原上的打戏。 常思齐和康萝脱了羽绒大衣,穿着薄如蝉翼的戏服,上了威亚。 “哎妈……怎么这么冷……”康萝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 吴尘坐在监视器后,打板了:“action!” 常思齐的威亚吊着她飞向康萝,康萝按照昨晚讨论的走位躲避与反攻,但她一直弓着背、缩着脖子,动作伸展幅度太小,因为这个,NG了好几遍。 吴尘问:“怎么回事?” 康萝委屈巴巴的:“太冷了。”说着就向工作人员要羽绒服。 吴尘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夺过那羽绒服:“你沿着这片场地,跑十圈再回来。” 吴尘表情严肃认真,不像开玩笑,康萝啥都不怕,就是怕导演,还真的在雪地中艰难地跑了起来。 常思齐担心自己也因为冷得身子僵硬,影响动作,跟着跑。 雪山的雪是冬天积的,早就形成了冰,两人跑着步,一步一滑,康萝中途摔了一跤,常思齐去扶她,她愤怒地甩开了常思齐的手:“不用你管!” 常思齐耸肩:“导演体罚,你朝我撒气做什么……” 工作人员全体站在原地等待,大家都很冷,还被寒风刮着,没人有闲情玩闹,只有叶观杰跟在两个姑娘身后跑着,嘻嘻哈哈的。 康萝捡起地上的冰雪,想要朝叶观杰身上砸,叶观杰灵活躲过,倒是康萝自己因为丢雪球的动作,脚底一滑,再次倒地。 叶观杰长腿一迈,从她身上跨了过去,转身朝她勾勾手指头,康萝又抓起地上一块冰,朝他丢,叶观杰居然伸手接住了,反攻,一砸一个中,那冰正中康萝脑门。 康萝简直要被他气哭。 十圈跑完,两个女演员的身子果然暖了起来,打斗的戏顺利过关。 接下来的一场戏:玎珰活捉小柏,将她埋在冰雪中,用汽油浇她,点燃。 为了拍出来视觉效果好,常思齐只穿了薄薄的黑色纱裙,她手脚被绳索绑着,躺入了工作人员挖好的冰坑中。 此时的小柏应该口吐鲜血。 “小葛,给演员补妆。”吴尘指挥。 “吴导,小葛高原反应厉害,呕吐了!” 另一个化妆师小刘连忙拿着血包走了过去,常思齐将血包含在嘴里,小刘在她脸上化出淤青、红痕。 常思齐躺在地上,温热的身体渐渐将周围与她接触的冰雪融化,融出的水寒冷彻骨,正往她衣服里渗透,雪山风大,呼啸着将她的头发和裙子吹得飞扬,视觉效果倒是很好,只是让本就湿了身子的她更为寒冷。 幸好她对台词和戏份熟透了,连贯地说出了昨晚背过的台词。 此时,玎珰应该把汽油一点点地浇在她身上,从头至尾浇一遍,同时流泪说台词。 康萝提着从车上带上来的代替汽油的水,开始浇康萝。 “你为什么要害她?她那么信任你,神谕给了你……”康萝卡在这里。 常思齐浑身已经被她浇得湿透,可康萝居然忘词了! 雪山的风狂吹,冰水像锥子一样冷得刺入骨髓,常思齐嘴唇发紫,浑身都在抖,被捆着的手脚已经彻底麻木,失去知觉。 康萝的助理忍不住在一旁小声地给她提词:“陆添让给了你。” 康萝顿了顿,又接道:“陆添让给了你……” “卡!”吴尘喊。 如若是要求不高的导演,康萝这样稍稍一卡顿,也就让她马马虎虎过了,但吴尘对待镜头挑剔到严苛,每一个镜头都要拍到极致,哪怕是演员一点点面部表情的不自然,都会要求重来。 “重来。”吴尘淡淡道,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意味着全体工作人员继续在寒风中受冻,意味着常思齐继续忍受冰锥刺骨般的煎熬。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抱怨,因为大家相信他,信任他的专业水平。 常思齐重复了自己的戏份。 工作人员拿来第二桶水,康萝又往常思齐身上浇,重新念台词,说到“陆添让给了你”,又接不下去了,一旁助理拿着剧本,再次提词:“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恩人?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康萝又想蒙混过关,果然,吴尘又喊“卡”。 吴尘面色很不好,从裤袋中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却什么话都没说。 副导演都看不下去了,开骂:“你他妈的到底背没背过台词?!” 康萝立即露出一脸委屈的模样:“时间太紧了,昨晚才通知演哪几场戏……” 副导指着常思齐:“那人家为什么一个字不错?不是一样的时间吗?” 康萝又说:“人家记性比我好嘛……” 昨晚,常思齐一个人在会客厅背台词,背到深更半夜,就连睡梦中都在念叨。 吴尘轻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猛吸了一口烟。 常思齐所躺的冰坑因为她身上的温度和康萝浇进来的水而快速融化,已经形成了一个水坑,她此刻就躺在冰水里,身子蜷缩成一团,她小声嘀咕:“你也穿着单衣被埋在冰水里试试,看是不是分分钟记住台词。” 康萝无辜地望着副导演,单手拎着沉重的水桶,没察觉水桶倾斜,水流正往常思齐身上浇。 常思齐咬牙切齿:“你他妈的把桶给我挪开!” 康萝又无辜地低头看她:“你对我这么凶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桶太重拎不动嘛。“ 常思齐气极反笑:“你拎不动就不能放在地上吗?” 叶观杰拿了件大号羽绒服走到常思齐身边,一把夺过康萝手中的水桶,砰得摆在地上,又伸手想要把常思齐从冰坑里捞起。 常思齐拒绝了:“再等等,很快就继续拍了。” 康萝一遍遍出错,吴尘一遍遍喊“卡”,工作人员看着常思齐的模样都流露出不忍,副导演劝吴尘:“要不,先休息一下?“ 吴尘看常思齐,她嘴唇冻得青紫,因过度寒冷,说话时,嘴唇都哆嗦,但是这反而让小柏这个濒临死亡的角色更为生动。 常思齐也看向吴尘,两人对视,常思齐眼神坚定,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吴尘说:“继续。” 叶观杰走到吴尘身后,幽幽地说:“你是想把这个老婆冻死,好重新娶一个吗?” 吴尘只瞟了他一眼,走到摄像身边指挥了一下镜头,又坐回监视器后方。 NG了几十遍,这段戏终于过关了,哭戏也完成得特别好,虽然康萝是被副导演骂哭的,但至少哭得特别凄惨、特别符合剧情。 吴尘喊:“过!” 连向来沉稳的摄像大哥都忍不住欢呼,急着钻进车里躲避雪山的严寒狂风。 叶观杰夺过助理手中的浴巾,走到常思齐身边,将她拉出了水坑,她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加上冰雪冷冻,身子僵硬,动弹不得。 叶观杰拿浴巾给她擦脸:“我不明白,你为何选择了这样一个对你漠不关心的男人。” 一双胳膊出现,直接将一件大号羽绒衣裹在常思齐身上,把她整个人从冰坑里捞起来,也不顾她浑身是水,形成一股水流,沿着羽绒大衣哗啦啦流到地上。 常思齐整个人被吴尘打横抱起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羽绒大衣是刚从吴尘身上脱下来的,吴尘身上的暖意就通过大衣传到了她冻僵的身上,将她整个人化开了。 吴尘只穿一件衬衫,神色严肃,抱着她快步走到车边,将她塞进了车后座,而他自己,坐进驾驶室,将汽车发动,以便打开汽车空调。 常思齐还裹在羽绒服中发愣,吴尘透过后视镜看她:“还不把湿衣服换了?” 常思齐钻出羽绒大衣,解开戏服的纽扣,解了一半,又通过后视镜看吴尘:“我衣服不在这辆车里。” 吴尘伸手开始解自己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完了,把衬衫脱下,头也未回地把衣服递到后座:“把身子擦干。” 脱了这件衬衫,吴尘上半身就赤裸了,肌肉线条一览无遗,胸前还挂着那枚恶魔之眼。 他打开车门,出去,光着膀子顶着寒风走到几名女助理跟前:“常思齐的衣服在哪辆车上?” 女助理从没见过沉稳端庄的吴导打赤膊,红着脸给他指了方向,他快走几步,拿了常思齐的衣服,回到刚才的车上。 常思齐刚脱完衣服,拿着吴尘干燥的衬衫,犹豫不决,就见吴尘跳上了车,一把关了车门。他将衣服丢给她,无意间又瞥到她带着水珠的光着的身子,飞快地收回视线:“怎么还没擦干?” 常思齐:“我把你衬衫擦湿了,你怎么穿?” 吴尘指了指车内空调:“吹一会儿就干。” 车窗贴了黑色的贴膜,外头看不进来,常思齐用那件衬衫擦干身子,穿回自己的衣服。 吴尘低头刷手机,但山上信号不好,上不了网,他放下手机,倚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闭眼的一瞬间,又不小心瞟到后视镜,看到常思齐正摘下内衣,露出了胸前的双峰。 吴尘闭着眼睛,明明光着上半身,还是感觉车内温度很高,他浑身发热,耳根都热红了,但他怕常思齐冻着,并未去调空调档次。 常思齐原本冻僵的小脸终于恢复了血液流通,脸蛋红扑扑的,她飞快换好了衣服,把吴尘的衣服还给他。 车窗外头很多人往她这辆车的方向看。 常思齐的脸不由得一热,伸手去开车门,打算下车。 “先在车上休息吧,你上午的戏份结束了。”吴尘道。 常思齐看着窗外的目光,犹豫着。他两算是夫妻,吴尘刚才光着上半身进的车,而她又在这车上换衣服,外头的人会怎么想??她跟吴尘待在车上的时间越长,背地里的非议可能就越多。 吴尘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拿起被她擦过的湿衬衫,给自己穿上,又套上了被她弄湿了的羽绒大衣,打开车门:“我去导戏了。” 常思齐很不忍:“可你衣服还是湿的……” 吴尘下车:“没事。” 常思齐目光一直追随着吴尘在雪地里工作的背影,他去跟叶观杰和康萝讲解走位,跟话筒师交代了注意点,又回到监控器后。 叶观杰问,她为何要嫁给一个对她漠不关心的男人。 方才拍戏,他两对视一眼,她对他点头、眼神坚定。 于是,彼此就心知肚明了,他只是尊重她,尊重她作为一个演员的敬业精神和自我修养。 第三十八章 接下来都是叶观杰跟康萝的对手戏,康萝吊着威亚从半空中横飞进“火海”,叶观杰从冰原上狂奔到”火海“前头,将想要跳进“冰原火海”送死的“玎珰”拦截下来。 康萝悬在威亚上,朝地上的叶观杰喊话:“姓叶的,我待会跳下来,你这个体虚的能接住我吧?” 叶观杰“切”了一声,很不屑的模样。 待真开拍了,康萝被威亚吊着飞身而下,叶观杰飞奔了起来。 康萝已经本能地伸展双臂等待叶观杰的怀抱,叶观杰却在跑到康萝附近时忽然脚底一滑,横躺在了地上,一套动作太过连贯,连控制威亚的师傅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康萝的身子就直直下坠,一个屁墩子摔在冰地上。 康萝捂着屁股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叶观杰:“你……你故意的吧?!” 叶观杰穿着轻巧的戏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脸贱笑着道歉:“抱歉,脚底打了个滑。” 康萝气鼓鼓地对吴尘道:“导演!他故意的,浪费大家时间!” 叶观杰在她跟前蹲下,蹲到与她差不多高度:“刚才就算我不摔,这段戏也过不了,你在半空中伸展双手求抱抱是几个意思?玎珰送死的时候其实等着别人救吗?所以浪费大家时间的是你,不是我。” 康萝从地上站起,大踏步地走到吴尘跟前:“吴导,他欺负人,你得管管!” 吴尘没说什么,只是摁了监控器的回放按钮,显示屏中展现方才拍摄的镜头,康萝在飞身下来的时候,的确习惯性地伸展了双臂,一副等着人抱的样子,吴尘还特意在她展开双臂的瞬间摁下暂停键,显示屏就定格在那一幕。 吴尘一个字未说,但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证据也摆在了面前。 康萝委屈极了,朝着自己的助理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女助理:“你们都欺负我……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人……呜呜呜……” 景区餐厅送来了午餐,工作人员纷纷回到车内吃饭,留康萝一人在原地哭闹。 经过上午的教训,下午重拍的时候,康萝的表演没有再露出破绽,时间紧迫,叶观杰也不逗她了,老老实实地接住了她。 接下来,“陆添”还需要抱着“玎珰”逃离火海,叶观杰和康萝都要吊着威亚,同时,叶观杰还得抱着康萝。 动作难度系数简直赶上体操队比赛,两人重复了十多遍,好不容易配合着完成了动作。 吴尘和副导演在监控器后回放着镜头,威亚师傅将他们缓缓放下。 康萝吃过亏,可能是因为不信任叶观杰,双手死死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 叶观杰被她使劲勾着脖子,呼吸都困难,讥讽道:“嗯,你可以再用力一点,直接把我掐死在半空中。” 康萝掐得更有劲了,顺便将脑袋往他胸膛一埋。 叶观杰只觉头皮一麻,骂道:“WTF!把你的猪头给我挪开!” 康萝小声:“不放。”她暗自偷笑。 叶观杰二话不说,放手了,康萝没料到他居然真的在半空放手,受到惊吓,勾住他脖子的双手一滑,整个人被自己的威亚吊着摇摆,吓得花枝乱颤,大骂:“你怎么不去死?!” 两人终于落了地。 康萝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叶观杰气的。 两人就这么一边互怼一边拍戏,磕磕碰碰的毫无默契,直拍到日落西山才完成拍摄。 常思齐昨夜睡得晚,上午拍戏又劳累,下午躲在车上睡觉,直到听人喊“收工了”才醒来。 她踏出车门,只见夕阳血红,将周围的雪山也衬得一片火红,从远至近,层林尽染,还有倒映着山林的红色湖泊,巍巍壮丽。 她站着看风景,山风吹得她长发飘舞,吴尘正拿着私人摄像机拍风景,无意间,她便走入了他的镜头,他顺便为她构了个图,快门按下。 道具组的收拾东西,上午拍玎珰往小柏身上泼“汽油”时准备了几桶水,多出了一桶,工作人员正打算将这桶水倒了,叶观杰抢过这桶水,走到常思齐跟前,低着头对她耳语:“请你看一出好戏。” 常思齐:“什么意思。”见他手中提着水桶,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幼稚鬼,不要乱来啊!” 叶观杰道:“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滴了你那么多水,我们总不能没点回报吧。”说着,悄悄走到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康萝身后,哗啦一声,那桶水直直泼在了康萝身上。 常思齐:“……” 叶观杰泼完了又装蒜:“你看我这手,怎么就滑了呢……” 康萝低头看着浑身都是水的戏服,尖叫:“叶!观!杰!你是不是男人?” 叶观杰:“是男人,但不是你的男人。” 费雪娜作为来剧组探班的闲人,被分配到跟梅舒一间房,但两人入住后就没怎么交流,爱睡懒觉的费雪娜一觉到中午才起床,没能赶上剧组上雪山,就一直宅在自己的卧室打游戏。 到了晚饭时间,她终于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客厅,与梅舒碰面。 梅舒朝她打招呼,指着桌上的吃食:“我去这边特色餐厅吃了饭,顺便给你打包了点吃的。” 费雪娜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她本人从不会跟人自来熟,哪怕是她看上的男人,也是像姜太公一样,等对方自己上钩。 “不用了,我减肥。”费雪娜走到盥洗室,对着镜子化妆。 梅舒远远看着她:“你这么瘦,还用减肥?” 费雪娜给自己擦粉、描眉、画眼线、涂口红…… 她没有回答她。 梅舒又搭腔:“我们酒店就在古镇中心,这边木质结构的房子很漂亮,待会一块儿去转转?” 费雪娜喜欢的地方:化妆品店、酒吧、夜店、泳池派对……对于什么名胜古迹的,没兴趣。 “没空。”费雪娜答,她从镜子里看到梅舒正远远观察着她,感觉浑身不自在,穿着高跟鞋的脚将盥洗室的门轻轻一勾,把门带上了。 烦死了,费雪娜心想。 梅舒百无聊赖,打算一个人到古镇转悠,出了房门,忽然听到隔壁屋内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呻吟过后,又有尖叫,伴随着玻璃砸在地上的哐当声。 住在这一层的,基本都是《寻找神谕》剧组的,梅舒好奇地去敲门:“请问,需要帮助吗?” 房内顿时安静了。 静了几秒,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貌似有人打扫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梅舒刚想走,房门打开了,女星宸光站在门内,面无表情的:“是你敲的门?”声音也很冷静,根本不像一个既呻吟又尖叫的人,难道房内还有其他人? 梅舒点头:“我听到里面的声音,以为出什么事了。” 宸光问:“你是谁?” 梅舒:“哦,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又意识到不能把吴尘的情况泄露出去,连忙补救,“不过现在休假了,到剧组来探朋友的班。” 宸光:“你是心理咨询师?” 梅舒:“嗯,原本是医院的精神科医生,但精神科医生工作任务繁重,面对重症病患,风险也大,所以自己出来创办了心理咨询诊所。” 宸光仔细打量着她,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人,但她笑得亲切温和,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很有亲和力。 梅舒问:“你也一个人吗?”她朝她屋内望了望。 宸光将门彻底打开:“要不要进来坐坐?” 梅舒就走到了宸光屋内,宸光将所有窗帘都拉上了,屋内偏暗,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地上有水渍,垃圾桶里有碎掉的玻璃杯、茶壶以及茶叶。 宸光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不小心打碎了两个玻璃杯,只能喝矿泉水了。” 梅舒:“没关系,我不渴。” 宸光:“你们心理咨询师,有什么治疗失眠的好办法吗?除了安眠药。” 梅舒:“宸光小姐失眠吗?” “嗯。” “失眠也分为好多种,生理疾病、精神疾病、药物滥用等都会引起失眠,宸光小姐是哪一种呢?” 宸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梅舒:“我能用用你这儿的电脑吗?” 梅舒从电脑上搜索出《康奈尔健康问卷表》:“要不,你先填填这份问卷,可以初步确定你的躯体和情绪状况。” 宸光填问卷的时候,梅舒没事做,随意地翻看着摊在沙发上的几本时尚杂志,每本杂志都没了封面,其中有一本封面撕得不够干净,还残留了封面模特的半张脸,梅舒看清楚了,封面人物是宸光。 她讨厌自己的形象被放到杂志封面上?既然如此,为何答应拍摄呢? 梅舒决定等宸光填完问卷,看看她的身心健康情况如何。 《康奈尔健康问卷》有将近200题,需要花费些时间,梅舒翻完了时尚杂志,看到里头夹着《寻找神谕》的剧本,好奇地拿过来阅读。 宸光将填好的问卷给她看,果然,她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问卷中有一个问题:你是否经常想一死了事? 宸光的回答:是。 梅舒暗暗心惊,但表现得挺若无其事,开始跟她聊一些快速入眠的方法,她并不希望一开始就聊过于沉重的话题,把宸光的伤疤揭出来,那样可能反而把客户吓跑。 宸光跟吴尘一样,在主动寻求帮助,听说梅舒是心理咨询师,所以让她进来。 门铃响了,是宸光的助理:“宸姐,剧组的人回来了,喊我们下楼吃饭。”宸光的房间也是套房,本来能住两个人,但她习惯一个人住,让自己的女助理单独开个房。 梅舒也跟随宸光来到酒店餐厅,剧组人多,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吴尘,他的右侧坐着一个皮肤白白的带点混血儿的美女。 那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了,她想,看着比电视上瘦好多,但也比荧幕上漂亮很多。 吴尘左侧的位置还空着,她径直走了过去,没注意到另一个方向的费雪娜也朝着那个座位走。 梅舒微笑着跟吴尘打招呼:“吴老师说过的,剧组承包我的食宿,那这位置,我能坐吗?” 梅舒没注意到身后站着费雪娜,正瞪着吴尘,但吴尘还是说:“请坐。” 费雪娜不满地看着吴尘,梅舒也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看到费雪娜表情不悦,这才颇为不好意思:“费小姐要坐这里吗?”话虽这么说,人却丝毫没有挪动。 费雪娜懒得跟她多说,走到常思齐的右侧,那里坐的是叶观杰。 费雪娜:“帅哥,你往右边挪一个成不?” 叶观杰不肯:“不行!” 常思齐拿脚轻踹他的凳子:“快过去!” 叶观杰望了望右侧,与他间隔着一个座位的是康萝,他叹了一口气,还是挪了过去。 康萝假装拿起一杯红酒喝,嘴角的笑意却藏都藏不住。 整个剧组在雪山上工作了一天,又累又饿,大家谁都没力气说话,只管吃东西,餐桌上一片寂静。 梅舒打破了安静:“常小姐,我一直是你的粉丝呢,今天总算见到你本人了,你比荧幕上还要好看!” 常思齐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回了句:“谢谢。” 梅舒:“我还知道,常小姐爱美食,爱古玩收藏,这回来Y城可算来对地方了,这里不仅吃的多,玉石也多!”她关注吴尘,所以连带着关注了常思齐,连她的这些生活细节知道。 常思齐:“你对Y城好熟悉啊。” 梅舒:“嗯,我曾在这里当过一年的精神科医生,都忘了介绍了,我叫梅舒,现在是心理咨询师。”她朝常思齐伸出手。 常思齐也连忙伸手,去同她握了握,两人的手就交握在吴尘面前。 第三十九章 一行人用完餐,一起到古镇附近的酒吧一条街散步,Y城是艳遇之都,酒吧更是陌生年轻人玩浪漫的场所。 除了梅舒,其他人都特意戴了帽子、口罩等进行“乔装”,演员和导演就不必说了,即便是“全副武装”,一旦遇到忠实粉丝,还是会轻易被认出,就连费雪娜都不得不戴了超大的蛤蟆镜遮脸,她作为洪氏集团年轻的接班人,常被媒体报道,也容易被人认出。 吴尘习惯随手带着相机,沿途有了灵感就拍下画面,但也因如此,常常落在大部队的最后,梅舒放缓脚步,便也落在了后头。 街道两侧各式酒吧的五彩灯光倒映在中央河流中,到处都明晃晃的,构成别样的景致,音乐声此起彼伏,有年轻的男女青年穿着当地特色的民族服装站在酒吧门口拉客。 吴尘专注于相机,正将河流和对岸的灯河璀璨定格,未注意到身后有穿着民族服装的店员妹子正走向他,想要引导他进酒吧。 梅舒站在吴尘一米多远的地方,拦住了那位妹子,小声道:“不好意思,我家先生是来拍照的,并不打算进酒吧。” 梅舒轻声细语的,音乐声嘈杂,妹子没听清:“您说什么?” 梅舒贴着妹子的耳朵,耳语着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少数民族的妹子是豪爽人,临走前还夸了句:“你先生真帅。” 梅舒只朝着她温和地微笑。 不远处,常思齐正沉醉在一个酒吧驻唱歌手的歌喉中,倒是费雪娜转身将烟头摁灭并丢进垃圾桶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她拍拍常思齐,示意她回头看,常思齐正看见梅舒帮吴尘劝退了一个想要靠近的店员。 “梅医生挺热心的。”常思齐评价。 小巧玲珑、声音温柔、举止大方、为人热情,常思齐对她并无反感。 费雪娜冷笑了一声:“你不觉得热心过了头吗?” 常思齐:“她是吴尘的咨询师,了解他的症结,所以忍不住帮他而已。” 费雪娜正想跟她说道说道,叶观杰疾步走了过来,本想一头扎进常思齐面前那酒吧的,忽然看到了常思齐,顺便一把扯着她带进了酒吧:“走,进去坐坐。” 常思齐被他带到卡座中,见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明显是刚奔跑过:“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叶观杰摘下鸭舌帽,拿手随意地理了理头发:“好不容易甩掉了你家玎珰,我来酒吧躲她一阵。” 常思齐:“你甩掉了康萝?” 叶观杰向酒保点了酒水:“嗯。” 常思齐想要起身:“你怎么能把一个小姑娘扔在陌生的街头呢?” 叶观杰拉着她:“放心,她不是一个人,还有摄像大哥。” 常思齐这才重新坐回,费雪娜带着吴尘、梅舒走了进来,叶观杰选了最角落的卡座,酒吧内光线偏暗,尤其是他们这一隅,大家纷纷摘掉口罩、墨镜、帽子之类的,透透气。 这里头,叶观杰和费雪娜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却不算认识,常思齐便将他两介绍给对方:“小杰,这是我闺蜜,费雪娜,B大金融系才女、洪氏集团的副总经理。” 叶观杰又露出了吊儿郎当的笑,朝着费雪娜伸手:“哦,名字挺独特啊,雪纳瑞?我曾经养过一只。” 常思齐忍不住拿脚悄悄警示他,叶观杰仿佛早料到有此招,两腿往一旁挪了挪,避开了。 “fish,这个算是我弟弟,叶观杰,职业什么的就不必我介绍了。” 费雪娜摘下墨镜,一双狐狸眼里明明没什么表情,嘴角却扯了个笑:“幸会幸会,倒也是个好名字,关节炎,嗯?” 叶观杰:“……” 常思齐忽然有些期待,这两人,简直棋逢对手了。 酒保将酒水和水果拼盘送了过来,吴尘看着水果拼盘,忍不住皱眉。 常思齐不怎么喝酒,吃了几片西瓜,又吃了几片香瓜,嘴巴停不下来。 酒吧女歌手容貌清丽,唱功不错,在当地小有名气,底下有慕名而来的听众起哄,要求她清唱一首歌,展现实力。 女歌手拿起吉他,唱起了一首抒情歌,居然是叶观杰自己作词的《我不说》。 “我不说,我的温柔,你是不是,永远不懂?” “我不说,我的难过,你是不是,不会心痛?” 女歌手唱得深情,居然眼眶含泪。 叶观杰听到高.潮部分的时候,脸色白了一白。 常思齐拍了拍叶观杰的肩:“你的歌唉,想不到都传唱到这边陲小镇来了……” 叶观杰笑得勉强:“我很红的……”好在灯光忽略了他们所在的角落,成了他掩饰情绪的避难所。 常思齐果然没发觉,只是日常打趣:“又臭不要脸了。” 大家都喝着酒,静静地听着女歌手带来的抒情气氛,隔壁桌一对小情侣的对话就清晰地传了过来。 姑娘问:“我跟你妈掉进水里,你救谁?” 男人反问:“吴尘和叶观杰掉水里,你救谁?” 常思齐正吃着瓜,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瓜汁都喷了出来,居然这么巧,遇到吴尘和叶观杰的粉丝了。 那姑娘沉默了,男人便说:“你的问题跟我的问题一样,难度太大,没法回答。” 姑娘:“你问问题的方式不对,你怎么不问我,你和吴尘掉水里我救谁?” 男人自己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你肯定救吴尘啊。” 那姑娘就呵呵地笑:“你真懂我!” 男人装出不高兴的模样来,姑娘就哄他:“你不要伤心嘛,反正吴尘那种在神坛之顶的人物是没人将他拉入红尘的,所以你不必跟他竞争。” 那女的说到这儿,又作出深思的模样来:“你说‘吴尘’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取得很不好?怎么看怎么跟佛法有关,你说,他会不会哪天抛弃妻子剃度出家?我听说那些名校的教授和高材生都去龙泉寺了……不过吴尘去龙泉寺才好呢,那么多女粉丝,结果谁都得不到他,他妻子都得不到,哈哈……” 常思齐已经满脸黑线,费雪娜揶揄地看着她。 那男人低着头,脸色不悦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在一起……” 姑娘:“你生气了?” 男人:“当然。” 姑娘:“你这是吃醋吗?” 男人:“……” 姑娘:“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男人:“……” 姑娘:“让你开口说一句喜欢我就这么困难吗?怎么激将都激不出来?”说着,她起身,颇有些霸道地抬起了男人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好一嘴狗粮!”常思齐对这姑娘是羡慕嫉妒恨,心想什么时候自己若能随意地托起吴尘的下巴,来个蜻蜓点水的吻,她都心满意足了。 常思齐无奈地将水果塞了满嘴,狠狠地嚼,就听吴尘说:“待会就睡觉了,入睡前少吃纤维含量高的水果,不利于消化,还有瓜类是凉性的,你肠胃不好,也应该节制食用。” 常思齐心想:别人家的男人和我家的差别真大。 她不仅不能霸道地托起他下巴亲吻,甚至连吃东西的自由都没有。 这么一想,她就不甘了,装作没听见吴尘的话,继续吃。 她在吴尘面前向来乖乖听话,主要因为吴尘对她的“教育”仿佛都很有道理,让她没有反驳的理由,但是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她觉得自己这么听话很没面子,就像当着亲戚朋友的面,孩子并不想接受家长的训导一样。当然,她也很好奇,如果她不听他的,他会有什么反应。 吴尘将桌上的水果盘挪到桌角一边:“听到了吗?” 常思齐就伸长了胳膊,将水果盘拉回来。 其实盘中的水果已经所剩无几了,也就两块香瓜和几颗蓝莓,只见吴尘很快地拿起牙签,挑起了那两块香瓜,往自己的嘴里一送。 常思齐:“……” 常思齐呆了呆,吴尘让她不要晚上吃水果,可他自己居然抢着把仅剩的水果给吃了!这可很不像他的作风。 她就这么一愣神,就见吴尘又伸手去叉蓝莓,他手速很快,一根牙签将五颗蓝莓串成了一串,盘中还剩三颗。 常思齐觉得这是一场事关在众人面前展现家庭地位的颜面之战,连忙拿牙签去叉剩下的那三颗蓝莓,谁知吴尘另一只手中也忽然出现了牙签,一气呵成地将三颗蓝莓挑走了。 吴尘手中握着两串小小的蓝莓,像炫耀战利品一般,在常思齐面前一晃而过,最后塞进了自己嘴里。 常思齐很丧气,低头,却看到酒杯上卡着一片新鲜的柠檬,她的牙签再次出动,刚挑起柠檬,吴尘直接低头,拿嘴接过了她用牙签叉起来的柠檬片,他的唇瓣柔软、温暖,触到了常思齐的大拇指,常思齐因这猝不及防的触碰而怔住,来不及反应,就见柠檬被夺走了。 吴尘勾唇,望着常思齐淡笑,眼睛清清亮亮的,带了光,仿佛自己赢得了这场小游戏,但随即而来的是整片柠檬带来的酸爽感,吴尘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表情越来越不好。 轮到常思齐得意地微笑起来。 第四十章 费雪娜看到这一幕,也觉得很破天荒,暗暗地朝常思齐比了个拇指。 叶观杰莫名郁结,抓住了经过的酒保:“再来一杯黑色露西亚!” 梅舒问吴尘:“吴老师,您今晚有时间吗?不如把我们这周的咨询做了,以免后头行程紧张抽不出空。” 吴尘抬腕看了看手表:“也好。”又转身看常思齐和费雪娜,“不如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 费雪娜白日在酒店睡得太多,现在不想回去睡,躺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而常思齐刚尝到了跟吴尘对抗胜利的滋味,平日里每天被他催促着睡觉,今天她决定抬杠到底:“没玩够,我不想回去。” 吴尘依旧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又是这种无声的压迫感,令她语气软了软:“反正走几步就到了嘛,我再玩一下下。”她比了个“一”的手势。 吴尘终于点头:“注意安全。” 梅舒和吴尘离开酒吧,费雪娜评价:“小绿茶还真有两下子。” 常思齐:“什么意思?” 费雪娜指着酒吧门口人影消失处:“你可得看好我哥这颗白菜,不要被其他猪给拱走了。” “哦,你说这个啊,你哥这颗白菜,我拱了这么久都一动不动,谁能拱走算我输。”她拿起桌上的骰子和扑克牌,“玩哪个?斗地主要不要?” “骰子怎么玩?”费雪娜接过几颗骰子,“你心真大。” “就是比大小呗。”常思齐拆开崭新的扑克牌,“小杰怎么不说话,斗地主还是比大小?” 叶观杰一直自顾自喝酒,被常思齐点了名,终于放下酒杯:“比大小?你可以更无聊一点吗?” 三个人就开始斗地主。 隔壁卡座的情侣走了,来了一大帮年轻男孩女孩,看脸蛋还长得很稚嫩,模样像是中学生,吵吵嚷嚷的,颇为高调,其中皮肤黝黑、身体壮实的男孩一把将一个女孩扯到自己身边,强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妞儿,给我满上酒。”他吩咐。 那姑娘就很听话地给他倒酒。 黑皮肤的男孩手中把着烟,吞云吐雾,将烟雾都呼在怀中女孩的脸上:“真乖。” 那姑娘也一派低眉顺眼、文弱安静的模样,直到,她用余光看到了隔壁卡座的叶观杰。 姑娘从男孩身上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叶观杰身边,试探地问:“请问,是叶观杰吗?” 叶观杰戴了鸭舌帽,正低着头看牌,听人对他说话,就抬起了头。 姑娘看清他的模样,忽然激动得捂住了嘴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费雪娜调侃:“遇到迷妹了啊,还不快给人签个名、合个影什么的。” 叶观杰就随意地接了一句:“需要吗?” 那迷妹已经涕泗横流,只顾哭,听了问话,点点头。 常思齐心想,这一定是喜欢得紧了。 迷妹半天才冷静下来,将手机递给费雪娜,又诚惶诚恐地征询叶观杰:“我能站在你身边吗?” 叶观杰指了指沙发:“坐着吧。” 姑娘坐到了他一旁,还是止不住得激动流泪。 叶观杰也调侃:“你这样子,好像遇到绑匪了,跟我合照流下了痛苦绝望的泪水?” 姑娘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含泪带笑的模样就被费雪娜拍进了手机。 常思齐也助攻:“这么忠实的粉丝,叶观杰你要不要多给点福利?至少搭个肩吧?” 姑娘体谅爱豆,摆手:“不用了……”她就坐在叶观杰身边,但是连转身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叶观杰便随意地将手搭在了姑娘的肩上,两人距离拉得很近,小姑娘再一次捂住嘴,哽咽,泣不成声。 费雪娜拍了照,把手机还给姑娘,迷妹对着叶观杰连连鞠躬道谢。 常思齐一脸欣慰地看着叶观杰:“我家崽儿长大了,也有自己的粉丝了呢。” 叶观杰重新拿起牌:“一直比你这个十八线红好不好。” 三人斗了好几把,常思齐输得受不了了,终于叫停:“今天这手气没法玩。” 叶观杰:“技术不好怪手气。” 常思齐:“你今天吃错药了?总是怼我……” 方才打牌也是,叶观杰对她寸步不让。 走过酒吧一条街,往左拐进小巷,穿过几个小巷就能到达酒店,但是巷子路灯昏暗,又七拐八绕的,三人不太确定是否拐对了弯。 叶观杰正拿手机查着路线图,一片人影从四通八达的小巷中涌了出来,将他们几个包围在四岔路口。 费雪娜顿觉警铃大作,一把挽住了常思齐的胳膊,警惕地看着来人。 包围他们的个个人高马大,通过路灯昏暗的光,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形,看不清面容,但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根木棍。 叶观杰原本低头看手机,察觉到人影晃动,也抬头,看到了将他们包围起来的壮汉们。 只有常思齐还没搞清楚状况,还问路,道:“请问一下,你们知道,去会仙居酒店的路怎么走吗?” 对方人群有人一招手,一帮人就逼了过来,拿起木棍就朝叶观杰招呼。 常思齐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愣在原地。 费雪娜一把将她拉到了墙角边,躲了起来。 这帮人走近了,常思齐才看明白,他们正是来酒吧的那群中学生,虽然脸庞稚嫩,但个个身材壮硕。 一个小姑娘从巷子深处赶了过来,哭喊着“住手”。 叶观杰被黑皮肤的男孩擒在手中,那男孩挥了挥手,他几个弟兄就抓住了正跑过来的姑娘,不让她再靠近。 男孩指着叶观杰:“这就是你喜欢的小鲜肉,嗯?你睁大眼睛看看,这种窝囊废是怎样的不堪一击?”说着,一拳猛地捶在叶观杰的肚子上,叶观杰痛苦地蜷曲了身子。 迷妹失声尖叫:“不要,求你不要!” 见姑娘哭得撕心裂肺的,男孩更愤怒,将叶观杰一把推倒在地,对着他一顿拳脚伺候:“我让你心疼他?你心疼是不是?老子对你这么好,你去喜欢小鲜肉?!” 叶观杰一直沉默地挨打,咬牙忍痛,却不还手。 男孩一把抓起叶观杰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对着那位姑娘,叶观杰脸上已经有了很多处擦伤,头发也乱成了一团,看着很狼狈。 “看到没?老子教训他,他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还喜欢这种孬种?”男孩又扭过叶观杰的头,朝着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我呸!” “还喜欢他吗?喜欢这种小白脸吗?”男孩问。 那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喜欢了……不敢了。” 常思齐看得傻眼,这突如其来的偶像剧情节是怎么回事? 男孩又拿起木棍,举高了,对准叶观杰的脑袋,问那姑娘:“是不敢喜欢了还是真的不喜欢了?” 姑娘抽抽噎噎地说:“真的……真的不喜欢了……” 男孩示意自己的哥们放开那姑娘,让她走过来:“来,你过来,当着他的面,骂一句‘孬种’。” 姑娘只好走到叶观杰面前,痛苦地闭着眼睛,小声地说了一句“孬种”。 男孩用一只手放在耳边做成扇状:“你说什么?你大声说一遍?我没听见。” 姑娘声音大了许多:“孬种……” 男孩对姑娘说:“来,你往他脸上吐口水,我就放过他。” 那姑娘满脸不忍,流着泪,犹豫着低头,与叶观杰对视。 叶观杰却是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嘴角还轻轻勾着,露出他经典的痞痞的笑。 姑娘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在男孩的脸上:“你是不是人?!我要把你送进监狱!” 男孩脸色大变,得意变成了愤怒,一下子掐住了叶观杰的脖子,扬起了手中的木棍,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叶观杰偏头,看着常思齐:“看够了没?”说完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那意思很明显:热闹看够了就去搬救兵啊! 常思齐遇到这种情况,看傻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着小巷阴影处悄悄溜走了,她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报警。 费雪娜本也跟着常思齐在走,无意间一回头,忍不住停了下来。 只见叶观杰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在男孩用木棍袭击他的瞬间矮身躲过,又顺手拿了一旁木门边上的木椅。 对方见他忽然反抗,一拥而上,十多个人,集体揍他,十多根木棍,集中砸他,他一个下蹲,将木椅举到头顶,抵挡住了所有木棍的袭击,木椅四分五裂。 叶观杰从散架的椅子木头中挑了块称手的,拿这一根木头,身手敏捷地撂倒了好几个小伙子。 迷妹提着心观战,费雪娜也驻足在原地观望,她对叶观杰的忽然逆袭并不觉得奇怪。 他能打架,她是知道的,就在不久前,他酒醉后当街打人的视频还在网上疯传,费雪娜好奇的是这小子刚才为什么甘愿挨打不还手。 叶观杰又夺了一个人的木棍,左右手同时开弓,好几个中学生被他打得趴在地上,那皮肤黑黑的头儿悄悄绕到了他身后,打算从他背后偷袭。 迷妹尖叫:“小心后面!” 叶观杰顺手抓了一个小伙的衣领,把他拽到身后,那头儿一棍子就敲在小伙的背部,小伙倒地的同时,叶观杰一脚踹在那头儿的腹部,将他撂倒,又拿脚踩在他胸口:“孬种么?现在谁是孬种?”他拿木棍轻轻拍打着头儿的面颊。 男孩倒也硬气,一脸不服:“我呸!”他将口水吐到叶观杰的裤子上。 叶观杰蹲下,拿手去拍他的脸:“我跟你一样当老大打群架的时候,你可能还光着屁股玩泥巴呢。” 一旁的迷妹望着叶观杰的眼中是满满的崇拜。 叶观杰看了看那姑娘,又低头对男孩道:“有时间呢,好好写作业,好好读书考试,不要打架,否则,一辈子被喜欢的女生看不起。” 他挪开了脚,轻易地就放过了那男孩。 那姑娘连忙走了过来,抽出纸巾想要帮叶观杰擦脸,叶观杰接过纸巾:“我自己来。” 他擦掉脸上的污迹,随手拿过巷子餐厅木门边的另一把木椅,坐在上面,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点燃。 想了想,他又从口袋掏出钱包,问那姑娘:“一把椅子多少钱?” 姑娘嗫嚅了几下,也答不上来。 “那就随便给吧。”他取出了几张钱,走到关闭的店门口,将纸币塞入门缝中。 那群中学生灰溜溜地走了,黑皮肤的男孩放了句狠话装装面子也离开了,迷妹却一直站在叶观杰坐着的椅子旁边,一声不吭。 叶观杰抽完一根烟:“还不回家?你父母该担心了。” 迷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问:“那你怎么不回去?” 叶观杰:“等人。” 迷妹恋恋不舍地离开后,费雪娜才从阴影处走过来:“原来这么能打,那刚才为什么装孙子?” 叶观杰不吭声。 费雪娜自顾自分析:“不愿意让常思齐看到你打架?” 叶观杰:“要你管?” 费雪娜:“那上次你不是当着她的面打了人吗?” 叶观杰冷哼一声,继续沉默,那天要不是喝醉了,他怎么可能当街发酒疯,还平白无故挨了老爹一顿揍? 费雪娜不再发问,只是用一双狐狸眼审视着这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仿佛想要把他读懂。 常思齐作为路痴,好不容易带着警察找到了原地,却只看见叶观杰和费雪娜两个人,一头雾水:“人呢?” 叶观杰:“走光了。” 常思齐:“他们……他们放过你了?” 叶观杰拍掉落在裤腿上的烟灰:“估计是打我打累了,就回家洗洗睡了。”他说着就伸手搂过常思齐的肩膀,“我们也回去洗洗睡吧。” 常思齐:“……”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依旧在Y城野外拍摄,科幻动作片大场面多、拍摄难度大,比如今天,既有火场爆炸的戏,又有石洞打斗的戏,副导都再三强调了安全问题才打板。 第一场戏:女主林云负伤奔逃在郊野,被两条野狗围困,女主将野狗斩杀。 剧组特意从当地借来两条狼狗,宸光化好妆,躺在泥潭中,匍匐挣扎,接着,道具组将两条演员狗放入镜头。 可惜这两只狗演员丝毫没有进入状态,一冲进泥潭就玩疯了,你追我、我赶你的,满泥地撒丫子跑。 道具组的也很尴尬,一群工作人员满地捉狗,被狗遛得浑身是泥。几个化妆师和女助理看得哈哈直乐,吴尘却皱了眉头,若这样被耽误下去,恐怕今天的任务要拖延。 康萝闲来无事,坐在保姆车中啃着一包鸡腿,吴尘走过去,向她要了鸡腿包装袋,上头还残留着汁水,吴尘拿着包装袋走到宸光身边,交给她。 宸光接过包装袋就明白了,她将油腻腻的汁水涂抹在自己的身上。 果然,两条狼狗闻了味道,飞扑回来。 狼狗野性十足,咬着宸光带有鸡肉味的衣服撕扯,宸光开始表演,满脸露出紧张之色,挣扎逃跑,狼狗果然狂吠着追她。 常思齐在一旁看,既为前辈们丰富的经验而折腰,又暗暗地为宸光担心,两只狗明显都很护食,互相龇牙怒吼,为了争夺宸光带有鸡肉汁水的衣服而打斗了起来。 但宸光没有被吓退,依旧周旋在两条咆哮争食的狼狗之间,尽力表演。 两条狗撕破了宸光的衣服,其中一条狗还卖力地拖着她前行,想要独占,宸光就这样被一只狼狗拖行在泥地里。 常思齐既观察着宸光的表演,又观察着吴尘。 她发现,吴尘作为导演是很独特的,他的话很少,就算说话也不大声,不像有些导演嗓门很大,但他总能指出关键性问题。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人看着导演监控器沉思,如果演员或道具不到位,他很少在远处指手画脚,而是走到演员或工作人员身边,亲自纠正。他拍戏的时候,哪怕时间紧张,也井井有条、按部就班,不会允许任何一个镜头胡乱通过,哪怕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拍。当周边工作人员出现失误或者剧组发生什么意外,他不会慌乱,只是针对问题想对策,他不会严厉责骂工作人员的错误,可大家依然很尊敬他,尽管他只是沉默着,犯错的工作人员也会很愧疚,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格外注意,避开同样的失误。 很多导演的脾气都很大,拍戏的过程中存在各种意外和风险,导演因为压力动不动就暴躁发火,所以常思齐不知自己长期跟随吴尘拍戏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担心自己跟着这样一个好脾气的导演跟惯了,到其他剧组就适应不了。 第一场戏完成得很好。 常思齐受前辈的表现鼓舞,暗暗下决心,待会跟宸光合作一定要兢兢业业,不能拖了前辈后腿。 第二场戏:玎珰和小柏从火场爆炸中救出大姐林云。 常思齐与康萝上了威亚,一路狂奔着,并且要飞身到树上,抓着树枝,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 两人必须同时入镜,康萝在握住一根树枝的时候,放手太慢,手心被树枝划了一下,她疼得叫唤:“导演,我受伤了!” 康萝下了威亚,要求用替身。 吴尘淡淡道:“替身可以,接下来所有戏份都让替身拍吧。” 康萝:“什……什么意思?” 吴尘:“换演员的意思。” 康萝气鼓鼓地回到威亚边上,让工作人员重新给她绑了威亚。 下一个镜头:玎珰和小柏进石洞找到林云,然而石洞爆炸、起火、坍塌,三人好不容易脱险。 三名女演员多次演练,边上工作人员掐着秒表给她们计算时间。 副导演亲自检查了石洞中的道具,尤其是爆破装备。 一切准备就绪,宸光在石洞中躺好,康萝和常思齐往里冲,到达第一个事先踩好的点,工作人员点燃了石洞的火把,烟味儿从洞中往外弥漫,宸光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康萝和常思齐必须速度飞快地跑,慢一点儿都不行,因为火势在石洞中的茅草间蔓延速度很快。 常思齐眼见着燃烧的大火朝着宸光所躺之处移,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在表演,而是真真切切地急着将前辈救出火海,因此拼了命地往里冲,早已忘了跟她配合演戏的康萝,将康萝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当她抵达“林云”,一把抱住她:“云姐!云姐你醒醒!” “林云”此时被烟熏着,暂时“晕”了。 常思齐拉起宸光,想要将她背在肩上,按理说,演戏就是演戏,饰演昏迷者的演员也会悄悄地使把劲,配合着对方演戏,但常思齐却感觉宸光整个人软绵绵的,丝毫没有使力。 常思齐努力了很久都未能将宸光挪到自己背上,暗暗心惊:不好,宸光好像真的被烟火熏晕了! 她大声唤她:“前辈,你没事吧?!” 烟雾因茅草燃烧愈来愈浓,令常思齐咳嗽起来,她用衣袖捂住口鼻,另一只手猛地摇晃宸光的身子:“前辈!前辈醒醒!” 宸光一动不动。 常思齐抬头望向洞外,工作人员全部按部就班,等着拍摄她与宸光奔逃出去的一幕戏,她朝着洞外挥舞双手,示意工作人员停止拍摄,可她挥手的动作被弥漫的烟雾遮蔽。 望着越烧越近的火光,常思齐不由得面露惊恐之色,此时就算她大声呼救,远处赶来援救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快过大火烧来的速度。 康萝还在半路奔跑,眼见着石洞中的火光熊熊,将两名搭档的身影吞噬了,吓得不敢再往前冲。 工作人员见石洞的烟雾渐大,里头两位演员却还未冲出,开始察觉不对劲。 吴尘也从导演监控器后头的座椅上站起,眉头微皱,副导演大声问:“怎么回事?!” 吴尘拿起对讲机,语气冷静地指挥爆破组的工作人员:“爆破组注意,爆破组注意,立即停止爆破!” 他又指挥身边一个工作人员:“你过去看看。”想了想,又说,“我自己去吧。” 他刚离开监控器,就听见“轰隆”一声震天巨响,手中的对讲机传来无奈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导……导演,我们设定了时间,没来得及……” 只见远处的石洞缓缓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块纷纷往下落,吴尘“啪”得丢下对讲机,抓起一瓶矿泉水,拔腿往石洞方向飞奔。 常思齐被烟呛得直咳嗽,眼泪也被熏了出来,在大火即将燃烧到她所在之处时,本能地拽着宸光往石洞内部躲。 石洞门口一圈堆了茅草,燃烧得飞快,石洞内部虽然没有可燃物,但是刚才从里头的爆破让这个洞即将坍塌,火光中多了飞沙走石,石块越掉越多,整个顶部摇摇欲坠。 现在进退两难,坐着是等死,往外冲也可能送死。 常思齐当机立断,咬了咬牙,将自己戏服外套脱下,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居然一把将宸光背在自己瘦瘦的肩上,又用外套罩在两人的最外头。 副导演捡起对讲机,朝着爆破组的工作人员破口大骂:“你们聋了吗?让你们停止爆破你们听不见?” 吴尘脚下步伐未停,双手飞快地拧开矿泉水瓶盖,将矿泉水从头往身上浇,把自己的头发和衬衫浇湿了。 就在他快要抵达石洞时,石洞轰然倒塌,所有人都感觉到地动山摇,工作人员们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吴尘还在前进,来剧组探班的梅舒忍不住大喊出声:“吴老师!危险!不要再往前了!” 副导演也劝:“吴导,快停下!” 吴尘头也未回地往前,直到看见熊熊大火和纷纷碎石中,有人影踏着漫天火光跑出来,常思齐背着宸光,顶着灼热的火浪出了石洞,就在她们脱身的下一秒,石洞彻底塌方,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她们背后巨大的石洞震碎,那场景,比电影中的特效震撼多了。 看到两个演员逃出石洞的瞬间,全体工作人员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吴尘也打住了脚步,紧握的双拳渐渐放松。 刚才是因为阎王爷在后头追赶,才将常思齐的爆发力逼了出来,而出了石洞后,常思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火海和塌方的场景就发生在她身后,令她后怕得浑身打了个激灵,腿脚也瞬间吓软了,由于还扛着宸光,她脚步不稳,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导致宸光的身体也跌落在地。 她满怀歉意地爬到宸光身边:“对不起啊前辈,你没受伤吧?” 宸光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看着常思齐被烟熏成小花猫的一张脸,以及她那年轻有灵气的眼睛,答道:“我没事。” 她语气太过冷静,冷静得不像是死里逃生的样子,冷静得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 常思齐心底一惊:“前辈……你刚才不会一直在演戏吧?!” 宸光对着她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个疯子?” 常思齐满脸不可思议,震惊到无以复加,说话都结巴:“你你……你说你刚才都……都是在演戏?” 常思齐仍处于被死神拉扯的后怕当中,石洞中的热浪差点将她两吞噬,而她奔逃中若稍稍运气不好,都可能命丧巨石,可宸光却这样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她在演戏! 宸光拨开罩在她头上的披风,站了起来,对着常思齐淡淡一笑:“我啊,就是这样一个用生命演戏的疯子呢。”她又转身,回头看着彻底坍塌的石洞和依旧燃烧的大火,眼神有些涣散,“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镜头前吧……” 不知为何,常思齐听到她轻易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浑身一凉。 吴尘等人已经赶了过来,就连向来淡然的他,此刻也神色严肃、眉头紧皱,急切地问:“没受伤吧。” 宸光摇摇头:“没有。” 吴尘又望向常思齐,征询地看着她。 常思齐在背着宸光逃离火海的时候,感觉双臂被火舌碰到了,此刻撕裂般疼痛,她扬起手臂检查,只见双臂上的衣服都已经烧焦炭化,黑灰之下连接着皮肉,烧过的布已经跟她烧伤的肉粘连在一起了。 吴尘一把抓起她的手臂:“你的胳膊……” 吴尘拉了她就要往车上走,同时对剧组宣布:“今天先到这里,我带受伤的演员去医院。” 常思齐却停步:“等等。”她挣脱了吴尘的手,走到宸光的身边,双手握住宸光的双臂,将她的身子一扭,让她背对着自己,众人这才看到,宸光背部的整片衣物都烧焦了,与常思齐披在她身上的戏服连在一起,而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皮肉烧焦味。 常思齐背着她出来的,连她自己的双臂都被烧伤了,趴在她肩头的宸光不可能没事的。 常思齐望着宸光:“前辈……你为什么要隐瞒伤势,你都伤得这么重了!” 宸光挥开常思齐的手,重新面对大家:“小伤,不要紧。” 常思齐震惊又不解,她不明白,这位前辈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见宸光走到导演监控器的后头,按下里面拍摄出来的画面:监控器记录了方才所有让人心惊肉跳的镜头。 宸光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你看,这一场戏,拍摄得多么完美?” 第四十二章 常思齐和宸光因工受伤,被要求停拍几天,在酒店养伤。而剧组是按天赶日程的,在导演的指挥下,剧组开始拍摄其他演员的戏份。 常思齐来到玉石良多的Y城,自然闲不住,每天都往古玩街上跑,沉迷于各类根雕、玉雕、蜜蜡、琥珀…… 古玩街上既有装修精致的门店,亦有随意将艺术品摆在地上的地摊,常思齐常常混在一群老头队伍里,听着他们点评着地上的小玩物,觉得有理时默默点头,发觉不懂行爱吹嘘的便洒然一笑。 古玩街上有一家艺术品店装修古朴独特,着实吸引了她的注意,令她如获至宝,一得空就往那家店跑,久而久之,来这家古玩店的客人居然多了,常思齐不知道的是,她这么一个身姿窈窕、年轻貌美的姑娘往店内一站,即便戴了口罩,依旧能吸引到路过的客人进门驻足观赏,店老板便注意到了她。 店老板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却保持着较好的身材比例,估计因为饱腹诗书、满腹才学,几十年文墨中浸染出了温润气质,令他看着特别儒雅,他见常思齐盯着一个牙雕看,便上前询问:“喜欢?” 常思齐看着那牙雕,却面露哀色:“可惜了……” 老板问:“可惜什么?” 常思齐:“这么精湛的雕工,可惜用错了材料。”她转身,直面老板,“虽然象牙很美,可每当我想到人类将罪恶的手伸向无辜的野生动物,我就觉得很罪恶。” 老板伸手抚着那牙雕的小人偶,微笑:“倒是个善良的姑娘,可是,也许我这牙雕是假的呢?这么说,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常思齐也笑:“我倒也是头一回遇到将自己的真货说成假货的老板。”她指着老板手中的牙雕小人偶,“你看,这小雕件质地细腻,表面的格纹呈现着牙根到牙尖从大到小的生长规律,牙雕本来呈现奶白色,可这个小雕件的表皮稍有老化,微微泛黄,颜色深浅有变化,雀丝很多,说明这不仅是真正的牙雕,还是个颇有些年份的艺术品呢!” 老板听她分析小人偶,目露赞赏:“姑娘说得对。”老板说着便从黄花梨木桌柜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来,将那小人偶放入盒中,塞入了桌柜。 常思齐不解:“老板你这是做什么?不卖了吗?” 老板点头:“不卖了,你都这么说了,我若还将它摆在展示台上,岂不是成了盗猎者的同党?” 常思齐腼腆地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板请她到店面楼上参观,二楼居然是个私人藏品馆,一排排上好的玉雕、石雕、木雕静静地躺在红木架子上,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常思齐叹服:“妙啊,妙不可言!” 藏品馆分为两部分,一边是艺术品区,另一边是会客区,有身着旗袍的年轻女孩在古筝前抚琴,雨打芭蕉般婉转低沉的琴音袅袅,回响在整个区域。 老板见到常思齐享受的模样,也心情极佳,邀请她到会客区品酒,有妙龄女子将青花瓷装的白酒摆上了桌,还有下酒的小菜。 老板健谈,向常思齐讲述自己的故事:经历过文.革,也受特定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影响,娶了个女人,育有一儿一女,没有爱情可言。担任过某国企的高管,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所以能够下海经商,不愁钱之后,便进入了古玩市场。 常思齐托腮听前辈讲故事,满眼的认真,满脸的好奇,她那年轻而灵动的眼睛水汪汪的,令老板心中一动。 Y城是浪漫之都,有人到这里来寻找艳遇,自然就有人在这里等候艳遇。 老板绅士儒雅,经历的浪漫自然不少,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将近三十的年轻女人,名牌大学博士毕业,品味高雅、经济独立,一般的男人都难以入她的眼,所以一直单身。那女人来Y城旅游,遇到了身材依旧保持良好又饱腹诗书的老板,一下子被吸引。当代有些年轻女子观念开放,孤身多年,忍受着孤芳自赏的寂寞,好不容易遇到了老板这样诗情画意的才情男人,从艺术品聊到各类文艺,最后便天雷勾动地火,聊到了床上。 三十出头的女人,达到性.欲高峰,而四五十岁以后的男人,性反应不再如毛头小伙那般冲动,能够像文火慢炖,耐心配合着女方耳鬓厮磨,且也到达了更注重感情层次的年纪,这样的男女相遇,便是干柴烈火。 浪漫一夜过后,各自回到生活,不会留下对方联系方式,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一切都成为记忆,成为彼此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猎艳的双方都懂。 老板继续讲述自己的趣事,哪块石头是什么地方偶遇的,哪张字画是从哪位名家手中讨来了…… 常思齐边听边品酒,听得入神,面颊红彤彤的,不知是酒喝得过了还是被老板的艺术故事给说醉了。 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种了芭蕉叶,应和着屋内古筝的古朴之音,气氛很好。 老板看着常思齐年轻姣好的面容,越说越兴奋,他感觉又有一场艳遇将要到来,这是他遇到过的最年轻、最漂亮的女子了,老板不禁在心中暗叹自己艳福不浅。 常思齐摸着盛放白酒的青花瓷酒瓶:“酒瓶也好漂亮啊……不过这个花纹有些乱呐……”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浑身乏力,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老板起身,扶着常思齐的胳膊:“姑娘,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来Y城旅游的,多住酒店,酒店就是他艳遇的下一个站点。 常思齐点头:“嗯,今天有点喝高兴了……没控制住。”她虽然没力气,走路不稳,身体不太协调,但头脑依旧清醒,“是该回去了,天都黑了呢。” 老板见她走路摇摇晃晃的,都没法走直线了,连忙伸手去搀扶她:“下楼慢点,我扶着你。” 她对他的礼貌,被他推断为默许。 吴尘在外景拍戏到天黑,本来还打算继续拍夜场的戏,但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剧组只好提前收工,他到酒店,却没见到常思齐的人影,看了看手表,已是晚上八点多,便拨打她的手机。 老板将常思齐扶到车上:“住在哪个酒店?我送你过去。” 常思齐酒劲发作,只觉得头痛不已,用手敲打着额头:“会仙居。” 老板发动汽车,见常思齐仰靠着副驾驶的座椅,他挨近她,将手环住了她的腰,为她扣好了安全带,俯身的时候,年轻女孩的体香就在他鼻子底下,让他心旌荡漾。 常思齐丝毫没有警觉,只当这老板是难得一遇的知己,感恩地道了声“谢谢”。 电话突然响了,常思齐接起,是吴尘打过来的。 “带伞了吗?”吴尘问。 常思齐将手伸向窗外,去感受毛毛细雨,她此刻浑身发热,而雨水凉丝丝的,让她感到很舒服,她笑嘻嘻地回答:“没有。” 吴尘:“在哪里?需要去接你吗?” 常思齐:“不用啦,我自己回来。”她说着,打了个酒嗝,便挂了电话。 老板将车停在酒店门口,常思齐已经在副驾驶上睡着了,他轻摇她:“姑娘,我们到了。” 常思齐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身子却像长在了座椅上,瘫软着动不了。 老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路抱着走进酒店,走进电梯。 “你房间号是多少?” 常思齐已经困得跟周公会和,脑袋靠在老板的肩头,沉沉入睡,老板再三询问,她才被拉回一点意识,报了个房间号又睡得死死的。 香软玉温在怀,想着接下来即将自然而然发生的事,老板忍不住带了笑,摁下电梯楼层,只待春宵一度。 电梯门开,老板将环抱着常思齐的双臂紧了紧,正想迈出电梯,却见面前一年轻男子挡在他跟前,面露不善。 “思齐……”叶观杰正打算下楼买包烟,居然撞见她浑身酒气地被陌生男子打横抱着,整个人已经因醉睡得“不省人事”。 叶观杰目光露出警告,望着老板:“你是什么人?”他伸手,简直是夺过了老板怀中的人儿,警惕地将常思齐揽到自己怀抱中。常思齐整个人软绵绵的,站都站不住,叶观杰便将她双脚一带,打横抱了起来。 吴尘房门没锁,一直坐在一楼等候,听到电梯动静,开门出来,也正好看到了老板怀抱着常思齐的一幕。 吴尘也走了过来,闻到常思齐满身的酒气,又看向老板,他用审视的目光扫了一遍这个老男人,就大致猜测出了什么情况,估计是常思齐太过单纯,成了老男人猎艳的“猎物”却不自知。 他对叶观杰道:“我来吧。”未等叶观杰答话,便伸手将常思齐从他的怀中接了过来。 气氛很低沉,老板着实没有料到自己这回遇到的居然是个有主的名花,护花使者还不止一个。 面对着两个年轻男子警告的眼神,碰了一鼻子灰的老板灰溜溜地乘电梯离开了。 吴尘对叶观杰微一点头,算是感谢他方才对常思齐的出手相助,回了房。 怀中沾了常思齐的酒气和体香,叶观杰站在原地,看着吴尘带她回房的背影,面露苦涩。 第四十三章 吴尘将常思齐放到沙发上,她浑身都是酒气,打了个嗝,翻了个身,将一只脚架在沙发靠背上,鞋子还套在她脚上,鞋上的泥水尽数沾到了沙发表面,令吴尘忍不住皱了眉。 吴尘发现,他对她的了解果然还是不够多,比如原来她还有这么多的陋习…… 他赶在她将另一只脚踢到椅背上之前脱掉了她的鞋,又抽出纸巾将沙发上的泥水擦干净,常思齐挣扎着坐了起来,面颊红彤彤的,眼神迷糊,静静地望着吴尘干活,她目光中流露出的爱意在吴尘看来就是一种奇怪的表情。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吴尘抽出几张纸巾把椅子上被湿布擦出的水珠抹干净。 “你好看……”常思齐直白道,红着脸,笑弯了眼。 她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敢这么直白露骨,更不敢用这么直勾勾的眼神看他。 “是么。”吴尘随口应道,手上的活儿不停,把纸巾丢进垃圾袋,又将垃圾袋口打了个结,放到了门边,他不允许睡觉之后房内存在暴露在表面的垃圾。 吴尘又将常思齐那双沾满泥水的高跟鞋拿到卫生间去洗,洗完擦干了晾到阳台,拿了块布丢在地上,用拖鞋踩着,把常思齐带进来的水迹擦拭干净。 虽然酒店不是自己的家,但吴尘既然暂时住在这里,就不能忍受这里带一点的脏。 “好看,还贤惠……”常思齐将脑袋歪靠在椅背上,看着吴尘穿了睡袍干家务的身影,笑嘻嘻的。 吴尘走到她面前:“能自己洗澡吗?看你这一身……真脏……” 常思齐忽然嘟起了嘴:“你嫌弃我!” 吴尘也直接:“嗯。” 常思齐将脸埋在双手中,忽然呜咽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好累的,呜呜呜……” 吴尘觉得今晚的常思齐很奇怪:“你怎么了?”他觉得她虽然有缺点,但是生活中跟他的摩擦不多,两人还挺合适,她听话、乖巧,不会无理取闹,但是今天,她的表现有点糟。 常思齐从沙发上站起身,脚上的泥水还未擦干净,把吴尘刚擦干净的沙发又弄脏了,她在沙发上发泄般地摁下好多个湿哒哒的脚印,指着沙发说:“你看,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人,我邋遢、懒惰、爱喝酒……” 她又从沙发上跳下,从茶几上抓起一串葡萄,一口咬下好几颗,边吃边含混道:“我贪吃、贪玩、不上进……” 她又光着脚走到柜子边,从里头翻出自己的包包,把悄悄藏在里头的一大堆零食倒了出来,膨化食品以及其他含有添加剂、防腐剂的零食掉了出来:“我喜欢吃垃圾食品,喜欢熬夜,还爆粗口……” 吴尘也惊讶,原来她在自己的包里私藏了那么多零食。 “我讨厌洁癖,讨厌管束,讨厌一板一眼的生活……”常思齐走到鞋柜边,将里头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拖鞋全都扯了出来,往沙发上、茶几上丢,把床上被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胡乱地揉开,又把衣橱里头按照衣物类别、大小划分排列的两人的衣物全都搞乱:“为什么牙膏必须挤到牙刷的三分之一处?为什么鞋尖必须朝着门外方向摆?为什么就座时只能坐在椅子表面三分之一面积?你知道我为了迎合你的这些要求,生活得多累吗?” 吴尘看得目瞪口呆,咬着嘴唇沉默看着,他不明白一个乖巧的女孩为何忽然会变成这样,而且她现在的行为在他看来明明是非理性的、不正确的,为何她还如此理直气壮?他更搞不明白,为何她哭了。 但他还是试图跟她理智对话,希望将那个乖顺、理性的女孩拉回,他耐心地给她解释原因:“大多数牙膏用氟作为摩擦剂,不宜过量使用,让你挤牙刷的三分之一是因为这个量最合适,鞋尖朝门外方便出门时候穿鞋,就座时候坐在椅子前端三分之一处能让你上半身保持挺立,仪态好看,也不容易得脊椎病。” 常思齐走到吴尘身边:“那如果我做不到这些,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她含泪的眼中充满哀伤。 常思齐之前的表现都太过优秀,让吴尘觉得跟她一起很合适,所以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常思齐的突然转变和发问,让他也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累在哪里吗?”常思齐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累在这里……我时时刻刻担心自己做得不好,我害怕自己不能让你感到满意,不能让你的家人满意,跟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精神紧绷着。”她的眼泪源源不断。 她不敢主动去抱他,不敢主动靠近他,怕他反感,她每天患得患失,生怕吴尘觉得跟她在一起不合适,哪怕吴尘在尽力扮演好一个丈夫的角色,她很清楚,那是出于他的责任感,不是爱。没有爱,就不会有包容,所以她不可以暴露一点缺点,她必须是完美的,每天要尽力扮演好一个听话、乖顺的妻子角色。 吴尘从未发觉,自己原来带给她这么大的压力,他选了一旁未被常思齐弄脏的沙发坐下,沉默地拿出一根烟点燃,沉思。 常思齐颓丧地坐在了地上:“不是因为我们合适啊,吴尘,是因为我在压抑自己……” 常思齐看着吴尘沉默地抽完一根烟,忽然心底发凉,吴尘此刻抽烟,说明他精神有了压力,而这些压力是她给的。她明白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作为丈夫,尽职尽责,而那些约束她的条条款款,也是为了她本身好。 她也不知为何,被酒精酝酿出了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忽然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而说出这些话之后,她又后悔,后怕。以吴尘如此理性的思维方式,定然会觉得两个人分开比较好,那么她,也许就失去他了。 常思齐觉得是自己不对,一切都是因为她动了贪念。起初,她觉得能嫁给吴尘就是最大的幸运,每天都能看着他,不必像从前一样只追着荧幕中的他。后来,他拥抱了她,她就渴望能跟他更多的靠近。他越来越不排斥与她的肢体接触,她便越来越贪心,想要得到爱,想要安全感。 对,是安全感。 哪怕吴尘生活上、工作上对她多有照顾,她都很清楚,那不是出于情感,他从未给够她安全感。 今晚的这场闹剧,也许是她本能地渴望得到安全感,她想要他说出类似于“能够包容她缺点”、“不会不要她”之类的话,但事实也许适得其反,她可能会逼走他的。 常思齐哭得累了,脚步蹒跚地走到盥洗室,关上了门。 吴尘面对狼藉一片的房间,依旧沉思着,不知他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盥洗室内传来呕吐的声音。 酒的后劲十足,常思齐情绪波动太大,吐得整个胃都要翻转似的,头痛欲裂,心中的悔意与后怕折磨着她。 第四十四章 推开酒店的窗,夏花已经铺满河道沿岸,夏蝉伴随着鸟鸣丝丝入耳,告示着季节的更替。 古镇河流两岸的店铺陆续开门,已经有稀稀拉拉的游客漫步街头,常思齐托腮坐在窗边,呆滞地看着外头的景色。 作为女三号,常思齐的戏份不多,今天又没有她的工作,她也不像宸光或者叶观杰一样能同时接到多部戏,需要赶场子地跑,昨日醉酒的后遗症还在,她依旧头晕,懒得出门。 吴尘出门早,估计动作也轻,常思齐并未听到动静,只是醒来后看到房内少了个人,不同于以往的是,他今天离开之前连被子都没折,房内保持着昨日的狼藉,沙发上的泥脚印、茶几上的拖鞋、大开着的衣橱、凌乱的衣服……每一个角落都在提醒着她昨日的不堪,令她悔不当初。 一个人的时候,更容易胡思乱想,吴尘的沉默让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不知他对于自己的无理取闹会作何反应,忐忑不已。拿起手机,点开与吴尘的微信对话框,开始编辑起来。 常思齐飞快地打下一行字:我依然觉得我们挺合适,能不能不要放弃我…… 想了想,自言自语:“等等,吴尘好像还没说不要我吧?” 又删掉,重新编辑:我觉得自己的很多习惯都不好,以后会按照你说的去改…… “不对啊,我昨天的气势哪里去了?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太卑微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重新编辑:我会把房间整理干净。 …… 她拿着手机,删了写,写了删,越编辑越没底气。若道歉,感觉放不下自己作为女性天然的自尊,若解释,又因为昨天把话说得太绝,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了,最后什么都没发。 思来想去,她都不放心,还是打算打电话给吴尘,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谁知电话拨过去之后,嘟了两声,被挂断了。 这下她可更焦虑了,难道吴尘已经彻底厌烦她了?连沟通的机会都没有? 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人也往床上躺成个“大”字,一想到跟吴尘分开,哪怕只是假设地想想,她都觉得心痛。 她翻身下床,默默地开始打扫房间。 费雪娜推门进来,一看到屋内凌乱的模样,大惊失色:“哇!你们两昨晚做了什么?” 常思齐整理着屋子:“我跟你哥能做什么?” 费雪娜托腮,作思考状:“这若是别的小夫妻,屋内乱成这样,要么是吵架动手了,要么……”她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露出暧昧神色,“就是恩爱得太过激烈了……” 常思齐:“可这里住的是我跟吴尘。” 费雪娜收起了暧昧神色:“对啊,可这里住的你们,我哥那种人,从来没什么大情绪,不说动手了,连动口都少,然后说到恩爱嘛……玻璃展柜里的非卖品,只能看不能摸的……” 常思齐把她拖到沙发上:“你让让,不要妨碍我打扫。” “唉?我记得你说过,电梯事故那次,我哥抱住了你,难不成你们……”费雪娜目光重新露出暧昧又古怪的神情,“看不出啊,吴尘这属于冰火两重天,外表冷清,内心激情似火,嗯?” 不提还好,一说到这个话题,常思齐就心塞,一边整理房间,一边将昨天发生的事尽数向费雪娜倾诉。 “fish,他都不接我电话了,你说他是不是打算放弃我了?”常思齐可怜兮兮地问。 费雪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四七你别急,电话打不通,说明他在忙,虽然这类新情况,吴尘也是第一次遇到,但我们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有可能他只是打算跟你离婚呢对不对?” 常思齐差点“哇”得一声哭出来,费雪娜看到她一脸难过的表情,还哈哈大笑:“就这么离不开我哥啊?” 常思齐真诚地点点头。 费雪娜继续逗她:“他有什么好的?洁癖、强迫症、冷淡、没情趣、不给你自由……” 她指了指常思齐刚整理好的衣橱:“衣服非得分类,按照类别从短到长、从左往右地挂着。” 她指着门口刚被常思齐摆好的拖鞋:“鞋子必须按照顺序把鞋尖朝门外地整齐摆放。” 她又指着盥洗室:“每次住酒店都自己带一整套洗漱用品和床上用品,连挂毛巾都得用自己带来的绳索。” 费雪娜回头,看着常思齐:“你跟这样一个生活讲究到极致的人一起,不累吗?” 常思齐点点头:“累啊。” 费雪娜大喇喇地把腿往茶几上一搁:“人生苦短,事事都如此被规矩束缚,活着有什么乐趣,对不对?” 常思齐:“对啊。” 费雪娜道:“这不就想通了嘛,最差的结果就是离婚,但跟他分开,你就不累了,生活自由潇洒了,还怕什么?” 常思齐:“但我会心痛。” 费雪娜:“?” 常思齐:“我一想到早晨起床看不到他了,一想到日后只能从荧幕上见到他,甚至……”她抚了抚胸口,艰难地开口,“甚至可能会看到他跟别人结婚的报道,我就很难过很难过…...” 费雪娜眼中有笑意:“既然这么喜欢,那无论怎样死缠烂打,都得把他留下来啊。” 常思齐嘟囔:“死缠烂打没用的,他又不吃这一套,跟他只能理性对话。” 费雪娜:“那就把问题提出来,两人开诚布公、心平气和地讲。” 常思齐将脸埋入抱枕中,真正的心事难以启齿,扭捏着:“怎么讲嘛……”根本的原因,是他不爱她,是她缺乏安全感,可这种事情,如何来沟通?吴尘的心理问题,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吴尘对婚姻和感情的理性态度,她也是明白的,她根本不可能去改变这个前提条件。 费雪娜看她这么别扭的模样,对她的心思早就了然:“问题的根本,是你对这段婚姻投注了感情,而他没有,婚姻的平衡在于双方情感上的势均力敌,可是在你们这段关系中,你完全处于劣势。” 常思齐从抱枕中抬起头来,一把搂住费雪娜的肩,感动极了:“fish你太懂我了!” 费雪娜继续分析:“但你要明白,感情是没办法勉强的,吴尘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若提出其他任何要求,他都可能会努力去配合你,唯独有关这里的要求……”费雪娜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他努力了也不一定能办到的。” 常思齐垂头:“我明白的……是我变得贪心了,以前,我并不会奢求这些的。” 常思齐眼眶红红的,将下巴搭在费雪娜肩上:“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从未觉得孤独,为什么现在两个人了,反而这么孤独,这么痛苦呢?” 费雪娜轻叹一口气,轻抚着她的肩:“累的时候,就找我聊。” 吴尘拍戏繁忙,一直早出晚归的,最近天气好,常有大夜场的戏,剧组白天回酒店睡觉,晚上在外头通宵。 常思齐一直忐忑地等着他的判决,但两人作息时间相反,坐在同一桌上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况且看着吴尘拖着疲惫的身影回来,她也认为不是深入聊天的合适时机。 吴尘的话越发少了,回酒店见到常思齐,只是点头致意,就像他对待其他任何一个合作者一样,如此生疏的态度,让常思齐发慌。 她心中越慌,表面越平静,精神绷得也越紧,关于那天酒后说的话,她丝毫不敢提,生怕一开口便迎来人生的巨大转变,哪怕她现在每一天都处在患得患失的煎熬中,也好过彻底失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生活上严格按照吴尘的习惯来,连细节都抠到极致。 反倒是吴尘,早晨起床不再叠被子了,进门换拖鞋后,也不会顺手把鞋子摆好了,喝完的水杯,也不会非得将杯子把手朝着左手方向摆放。 常思齐把这些视作他对自己的考验,每天颠颠地、悄悄地把他未做好的细节工作给完成。她来Y城,原本如鱼得水,大爱着Y城的文化与文艺,如今也没心思再去探索古镇,仿佛所有的兴趣爱好都无法填满心中缺了的一个坑。 第四十五章 见她终日宅在酒店,隔壁房的梅舒主动找她闲聊。 “常小姐怎么不出去逛逛?”梅舒问。 常思齐给她泡了茶:“很快要轮到我的戏份了,趁机多休息一阵。” “那倒是,我看吴老师这几天都很晚回来,拍戏很辛苦,不过今天就好了,听说剧组拍摄顺利,会提早收工。”梅舒脸上也有收不住的开心神色。 常思齐听完,也挺高兴,但随即试探着问:“你今天跟组了?” 梅舒:“那到没有,是吴老师电话里告诉我的。” 常思齐自从被吴尘挂断一次电话,就再也没主动打吴尘的手机,她甚至想着,他会不会主动联系自己?但是每一天打开微信,满屏的红点提示,唯独没有他的消息,也时不时有人打电话过来,却都是公司工作方面的通知,没有吴尘的电话。 今天剧组提早收工,吴尘显然没有特意通知她的必要,但为何他要主动通知梅舒? 可一想到梅舒是吴尘的心理咨询师,她便释然了:“今天需要做咨询了吧?” 梅舒点头:“嗯,不过我打算把咨询地点放到户外,我这边一个朋友开了家挺有格调的茶楼,到时候请吴老师一起过去坐坐,放松一下心情。” 不知为何,常思齐听了,心中升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来,难道在吴尘心中,她已经算是排在咨询师后头的工作伙伴了?她挤了点笑,鼓起勇气问:“我能跟着去品品茶吗?” 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依然感觉很想吴尘,那种思念让她放下身段、厚着脸皮也要寻得跟吴尘相处的机会。 梅舒却满脸抱歉:“真不好意思,主要吴老师预定的是个人咨询,不是夫妻共同咨询,我们咨询师也要秉持为客人保守秘密的原则,咨询过程是不允许任何人旁听的。” 常思齐无奈地点点头。 梅舒客气道:“常小姐喜欢喝什么茶?我给你带回来。” 常思齐笑笑:“不用了,我只是想欣赏茶楼的环境。” 梅舒:“也关心着吴老师的问题吧?” 常思齐:“那是自然。” 梅舒:“有些事情,虽然涉及到你们夫妻的隐私,但若常小姐不介意的话,我是否能冒昧地问一些问题,你看,我们都希望吴老师早日恢复健康,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对不对?” 常思齐点头:“你问。” 梅舒:“吴老师在家中相处最亲密的人是谁?” 常思齐纳闷:“最亲密,你指的是……” 梅舒:“包括精神上最依赖的,肢体上最能亲近的。” 常思齐思索着:“精神上的依赖?我感觉……他并没有对谁有精神依赖呢。” 梅舒:“怎么会呢?对母亲都没有吗?” 常思齐回想起吴尘每次见到家人,也不过是礼貌而淡然地点头致意,最多加一个称呼,有事说事,没事就沉默,甚至连笑容都不多。 常思齐不敢确定:“也许有吧……可能是不太表露在脸上?我也不了解他心中是怎么想的……” 梅舒:“你作为他的妻子,其实对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也不清楚对吗?” 常思齐苦笑:“是啊,如果了解,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焦虑了。” 梅舒:“你很焦虑?” 常思齐承认:“嗯。” 梅舒:“为什么?” 常思齐觉得既然梅舒是吴尘的心理咨询师,就应该将更多关于吴尘的信息提供给她,以便她帮助吴尘做咨询,于是把最近发生的这个对她影响颇大的小插曲含蓄地告诉她。 梅舒听了,问:“你爱他?” 常思齐并不想向外人透漏心事,她没点头,也没摇头,犹豫着如何应对她如此直白地刺探。 梅舒点头:“那就是爱了,但是他不会爱你的。”这是个陈述句,语气还非常肯定。 常思齐听了,有些受伤,就听梅舒继续说:“你想听听吴尘对于人类爱情、婚恋的定义吗?” 常思齐自然是好奇的,吴尘从未告诉过她自己对于这方面的思考。 梅舒:“他跟我说过,人类是DNA的载体,而爱情是DNA的一场骗局,DNA为了能够永远延续下去,利用多巴胺、荷尔蒙、费洛蒙、肾上腺素等一系列工具,迷惑了人体,控制着人体用性行为这样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去延续基因。人体就像是DNA开的车,被DNA利用完了就寿终正寝,而DNA已经坐上了他们子孙后代的车,真正能够永恒的不是爱情,不是人类,是DNA。” 常思齐有些吃惊,但是这的确很像吴尘说的话,不带一点感情.色彩地将爱情这一感性名词进行理性剖解,得出了十分独特的结论。 梅舒分析:“你看,吴老师这么聪明的人,既然认为爱情是DNA的骗局,他还会受骗吗?” 常思齐:“可是,你刚才问我,他肢体上最能亲近的人,我觉得,他不排斥我的触碰,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慢慢接受我……” “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们每次的肢体接触,是否都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好像……是这样的。”常思齐被问得没了底气,声音都微弱了。 梅舒:“对呀,你们这类接触,不是亲密的表达,只是因为迫不得已,也就是说,你也并未影响到他的心理状态。” 常思齐轻轻地“嗯”了一声,她也不得不承认。 “我不知道常小姐当初为何会嫁给吴老师,按理说,常小姐这么好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过上正常幸福的生活,现在跟吴老师一起,必然很委屈吧?” 常思齐被说中心事,心中有如被刀片扫过。 “虽然吴老师是我的客户,但我把你当做朋友,跟你说句实话,吴老师这样的情况是不适合结婚的,除非他找的是一个不爱他的人,维持一段有名无实的形式婚姻,否则以他情感上的淡漠,定然会委屈了对方。” 这是真话,常思齐这段日子深刻体会着吴尘的情感淡漠,度日如年,很不好受,但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出糗,只能强颜欢笑:“也没什么委屈的……其实他在生活上很照顾我的,很负责,很有担当。” 梅舒笑了笑:“嗯,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是旁人,本就不便多说,只不过,作为吴老师的心理咨询师,我需要善意地提示你一句,吴老师虽然不太表露情绪,但他近来压力很大,不仅是工作上的,常小姐若体谅他的辛苦,就不要因为情绪问题耍小性子为难他。” 她看了看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起身:“剧组快要收工了,我也要回去准备一下咨询工作。” 她正打算走,就听到门口传来女人的声音:“梅医生说话真有水平,一开口,理论一套又一套的。”费雪娜不知何时到的,背靠着门框,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双狐狸眼慵懒地望着梅舒。 梅舒见到是她,面色不悦:“跟娜娜小姐也算是多天的室友,倒是没发现你有听墙根的习惯。” 费雪娜笑了笑:“我的良好习惯还多着呢,比如我博览群书。”说着,把手中的一本书丢向梅舒。 梅舒接过,发现是自己随手放在会客厅桌上的心理学书籍。 费雪娜道:“这上头明明写着,双重关系会干扰心理学工作者有效履行作为专业人员的责任,甚至可能伤害和利用他人……梅医生不会把知识还给老师了吧?” 梅舒的脸色一变,费雪娜从门口进来,走到她面前,眼神变得锐利:“对了,要不要我把定义再给你温习一下?双重关系是指心理咨询师与来访者除了专业关系之外还存在其他例如师生、朋友、恋人关系,暗恋也算哦!” 梅舒被她锐利的眼神盯着,也有些不自在:“你这样乱翻别人的东西好吗?对外还宣称是什么T城的名媛淑女?” 费雪娜眼神犀利,但嘴角却保持着微笑:“梅医生应该也没有把我和思齐当外人吧?否则这么喜欢乱串门?还对朋友做出如此‘善意’的提示?” 梅舒手中捏着书,绕过了费雪娜:“我跟吴老师的咨询时间快要到了,恕不奉陪。” “你慌什么?我作为朋友,开个玩笑嘛……”费雪娜目送着梅舒离开,然后将房门一关,对常思齐道:“这种绿茶,你放她进来做什么?” 常思齐满脑子都是关于“DNA”、“荷尔蒙”、“多巴胺”的理论:“不是,我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她对吴尘的了解,好像比我多多了……” 费雪娜捏住了常思齐的鼻子:“早就跟你说了,这是个想要拱白菜的猪,一刻都不安分,她对你说的话,你也能听?” 常思齐:“我是想着让她多了解信息,好多帮帮吴尘嘛……” 费雪娜:“你把你们之间的问题对她说了?” 常思齐点头。 费雪娜用指头用力点了点常思齐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说你单纯呢还是说你笨?真是皇帝不急,急死fish!绿茶都是绿物细无声的懂不?” 第四十六章 梅舒让茶室中负责泡茶的女服务员离开,吴尘抵达茶楼的时候,只觉茶香满室,梅舒一身仙气飘飘的裙子,坐在一堆茶具的后头。 她见吴尘进门,甜甜地喊了声“吴老师”,又亲自将泡好的茶端到他跟前:“尝尝我的手艺?” 吴尘接过她递来的精致的陶瓷小茶碗,喝了一口。 梅舒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问:“如何?” 吴尘点头:“不错。” 梅舒开心地笑了:“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泡茶,你信吗?特意为你现学现卖的。” 吴尘:“你这是从咨询师改行做茶艺师了?” 吴尘话不多,但是偶尔会吐出那么一两句话,让人噎上一噎,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梅舒本想要在他面前多表现一番,今天出门还特意捯饬了良久,谁知吴尘根本不领情。 她见吴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好进入主题,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做咨询。 梅舒:“最近有压力?” 吴尘:“嗯。” 梅舒:“工作的?生活的?” 吴尘:“工作的。” 梅舒:“什么问题?” 吴尘:“从雪山的高原反应到石洞爆破错误,还有偶尔的坏天气,总是遭遇突发状况,会担心工作人员的安全。” 梅舒聆听着,不时点头做记录。 吴尘:“也担心票房问题,得对投资方有所交代。” 梅舒:“压力大就对了,这样才有干劲不是吗?我听说,搞创作的,最忌讳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从而被时代淘汰,一旦有了紧张感,就有学习的动力,有斗志才能进步。” 梅舒是做过功课的,她深入了解过创作者的心理状态,所以能说到吴尘心里去,见吴尘微微一笑,表情一松,梅舒知道自己的功课没有白费。 梅舒安慰:“看得出来,剧组全体人员都很努力,这部电影是诚意之作,观众眼睛雪亮,一定能辨识出好东西。” 吴尘:“我现在只希望能顺利拍摄完成。” 梅舒一脸理解的表情:“嗯,拿着剧本的时候,总是激情满满、信心十足,真到开拍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坚持到底,把任务完成对吗?” 她又说到点上了,简直表达了每一个导演的心声! 吴尘笑了:“是这样的。” 两人对话轻松了许多。 梅舒抛出新的问题:“生活上,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吗?” 吴尘默了默,才道:“还好。” 梅舒明明从常思齐那里打探过的,她知道他生活上的问题,甚至也许比他本身更清楚问题的本质,但是吴尘好像不肯说。 梅舒发现,吴尘做咨询时,总是刻意避开与他私人婚姻、与常思齐相关的话题。 她便刻意引导他:“原先说到你与妻子的肢体接触,这项资料对我跟进研究比较重要,能谈谈你们之间的进展吗?” 吴尘:“进展?” 梅舒比着手势道:“比如你们已经能够牵手、拥抱了对吗?那有没有尝试夫妻之间进一步的亲密?” 吴尘:“没有。” 梅舒:“为什么?” 吴尘反问:“为什么要尝试?” 梅舒:“所以,你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已与妻子发生了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并非主观心理需要对吗?” 吴尘没有回答,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见他犹豫着,没有立即点头,梅舒有些不安,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爱她吗?” 吴尘,你爱她吗? 梅舒等候着他的回答,都未发觉自己此刻神情很是紧张。 吴尘叹了叹气,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才答:“我不知道……” 这又是一个他不曾遇到过的问题,他也不喜欢这类问题,他听了觉得别扭。 梅舒听了回答,心里居然很不是滋味,吴尘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否定。 梅舒想要点醒他:“所以你们并不合适啊,你问为什么要尝试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你的妻子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有着全天下女性共同的需求,渴望被关怀,渴望亲密,渴望靠近,但是你并没有这类需求。” 吴尘:“女性共同的需求?”吴尘对于天文地理、影视文学等各方面的知识充满好奇,不断探索,唯独对于女人的需求,没有过研究,也没兴趣研究。 梅舒:“因为她爱着你,所以渴望你付出同等的爱,但是你做不到的。” 吴尘回想起常思齐酒后哭着坐在地上,对他说:“不是因为我们合适啊,吴尘,是因为我在压抑自己……” 所以,是他判断错误了吗?他原本以为,她跟自己是最合适的。 常思齐听到房门处的动静,连忙关了电视,大跨步跳到床上,躲在了被中,装出一副睡着的模样。 虽然她想着吴尘,也很想好好看看他,跟他说上两句话,但真当他开门进来,她又忽然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 她听到吴尘洗漱完,走进了卧房,躺上了床,又微微失落——又是一个没有对话的夜晚。 常思齐独自失眠着,听到隔壁床上吴尘的呼吸均匀,觉得他睡着了,她开始辗转反侧。 费雪娜的话很有道理,没有势均力敌的爱情,婚姻就没法平衡。难道她要一直这样小心翼翼地过日子?难不成后半生都得如此忐忑?一颗心被吴尘捏在手中,她的喜与悲,全在他一念之间? 换做任何人都会累吧? 不料隔壁床上传来吴尘的声音:“梅舒让我给你带了些茶,我放在桌上。” 常思齐的小心脏抖了抖,吴尘居然没睡着? “哦。”常思齐应道。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吴尘又开口:“你说,你跟我一起的时候,很压抑?很累?” 该来的还是来了…… 常思齐很想说“没有”,因为这样,哪怕继续忐忑,继续心累着,也好过失去他,但她又不想欺瞒他,更不想欺骗自己。 “嗯。”常思齐声音很小,但是夜晚静谧,连蝉鸣声都停了,她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到了吴尘那里。 吴尘好像思考了很久,才说:“要不,还是分开吧。” 常思齐担心了多日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她也想象过很多次这类情景,但是当吴尘真的开口说出“分开”两个字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剜骨钻心的痛,眼泪很不争气地掉了出来,沾湿了枕头,只不过无声无息。 吴尘听她半天没有回应,只当她也默认、接受了这个提议。 吴尘:“也许错在我,我误以为,我们是合适的……” 其实常思齐没有料到他会这么果断干脆地提出了这个最大代价的选项,她觉得吴尘家庭观念这么重,应该会慎重地对待婚姻,所以抱着侥幸心理,想要搏一搏,想要搏吴尘说一句,他愿意尝试着对她倾注感情。 可惜,她这么快就失败了。 一败涂地。 第四十七章 常思齐这一整晚时睡时醒,噩梦连连,凌晨四五点又醒来一次,醒来过后印象最深的,是昨晚做的最可怕的一个噩梦,她梦到吴尘提出要分开,她梦到他说:“要不,还是分开吧。”大脑转了一圈才发觉,这不是噩梦,是事实。 吴尘还躺在她旁边的床上,此刻背对着她,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他睡着时候的模样了,她就止不住地难过,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从星光到破晓。 新的一天还是到来了,阳光普照、万物如常,唯有常思齐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受到了暴风雨的冲击,心中时刻下着雨。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达片场的,只看到一群士兵扮相的群众演员个个手握长矛,等候着跟她与康萝表演打戏。 在戏中,这些“士兵”是由上古雕塑复活而来,个个披着沉重的古装铠甲,手中拿着盔甲和金属面具,天儿热,他们大多把盔甲、面具抱在手中,等到正式表演才会戴上。 武术指导老师在一旁讲述着要领,康萝把玩着长矛,模仿着老师的动作,老师又手把手教了几个群演待会如何摔倒,动作老师一圈人指导完了,走到常思齐面前,拿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常,听懂我说的了吗?” 常思齐偏头观察着跟副导演商量事情的吴尘,只顾着自己难过,漏听了老师的指导,连连道歉。 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这孩子……平日里都学得挺快的,今天怎么不在状态?”康萝对着常思齐吐了吐舌头。 叶观杰不知哪里摘来一根细细的树枝,轻轻敲了敲常思齐的脑袋:“蠢就算了,还这么心不在焉的,没救了!” 尽管上了妆,但常思齐化的是淡妆,缺乏血色的肌肤和满脸的疲态还是被叶观杰捕捉到了,叶观杰放下树枝,用手背贴合她的额头:“没事吧,会不会是病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关心的话语,将脆弱时期的常思齐忽然击倒了,她没有掩饰憔悴,直接伸手环住了叶观杰的腰,一把抱住了他。 她无父无母,人生的十年都生活在叶观杰家中,早已把他当做了亲人,在遇到重大挫折的时候,被亲人关切着,就很难控制住情绪。 叶观杰见常思齐将头埋在自己胸口,才感觉事情不简单,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常思齐依旧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康萝在一旁看得傻眼,常思齐明明是吴导的妻子,居然当着吴导的面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 康萝嚷嚷着:“我有没有看错?现在是在演戏吗?思齐姐你怎么抱着叶观杰?”她还转头看了看,一副寻找镜头的模样。 她这一嗓子,将剧组一帮人的视线都喊了过来,连吴尘和副导都转过头来。 常思齐和吴尘的关系是早就公开的,这一下,所有人都匪夷所思,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用暧昧的表情望着吴尘,尤其是临时雇来的群演,一个个目露兴奋神色,感觉自己捕捉到了剧组最前沿的八卦消息。 看惯了大风大浪的副导见到眼前的场面都是一愣,尴尬地低头咳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跟吴尘商量:“那么群演就分成两拨,分别攻击‘小柏’和‘玎珰’,待会让演员站上摇臂轨道车在前方领走位?” 吴尘却仿若未闻,目光依旧聚焦在相拥的二人身上,表情莫测。 副导就止声了,不敢再多语,心中暗叹,在圈内混了多年,偷情出轨的、潜规则的、约炮的……什么没见过?却偏偏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给丈夫戴绿帽的。 嘿!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世界了! 叶观杰感觉到不对劲,一抬头,才发觉聚集在他们这里的目光,有如凸透镜汇集起来的阳光,足有灼伤人的力量,连忙伸手抻开常思齐,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劈腿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不怕我这个情夫被原配给砍死啊?” 常思齐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悄悄擦掉了从眼睛里流出的液体,她伸手捶了叶观杰一拳:“死不正经的……” 她这个小动作,更像是撒娇、娇嗔,被吴尘完全捕捉,其他看客们也有看到的,唏嘘出声。 好在叶观杰机灵,一把拉过旁边的康萝,伸长了胳膊拥抱她,大声道:“为了庆祝我叶观杰即将到来的生日,今天赏给在场的每一位粉丝一个拥抱,自行来领取!”说完了,又悄声对康萝低语,“死丫头,便宜你了!” 康萝被他往怀中一带,原本看戏的表情呆住,她嗅到了叶观杰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脸颊一热,紧跟着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但是很快的,叶观杰就一把推开了她,去应付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人。 他的粉丝多为女性工作人员,化妆师、助理、跟组小编剧、群演……个个等着叶观杰拥抱。 也有主动出击的,有人正面抱他,有人背后搂腰,有人侧面抱胳膊……叶观杰被挤在中间,忙不过来,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埋,只能硬生生扯笑,装出很高兴的样子。 大家果然纷纷转变态度——啊,原来只是玩闹! 一群人的戏,难就难在配合,副导三番两次拿着扩音器出面纠正,重复了十几条,终于让群演在动作上磨合得默契了。 摇臂轨道缓缓工作着,康萝在滑道上被推向前,一帮群演在后头“追杀”,滑道已经推到了最前端,不知为何,吴尘明明盯着监控器,却一直不表态,既没喊“卡”,也没给过。 副导在一旁喊道:“停!” 康萝觉得自己这一次发挥得不错,积极地询问吴尘:“导演,我们过了吗?” 群演也跑累了,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吴尘。 吴尘拿手捏了捏眉心:“稍等……” 他将镜头切回去,重新看了一遍,才说:“过。” 康萝欢呼,群演们一个个摘下头盔和面具,擦着被面具捂出来的汗。 康萝大踏步走到吴尘身边,直率道:“吴导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总是忘记喊停……演得好不好,总得给个信儿啊。” 吴尘默了默,道:“抱歉。” 听到吴尘居然向自己道歉,康萝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就不再发牢骚,甚至有些开心地蹦跳着回到滑道旁。 轮到常思齐表演被复活的士兵追杀的戏份,她努力调整状态,强行压下心事,又压压腿,拉了拉韧带,热身完,便站上了滑道。 叶观杰在不远处观望着,常思齐无意间与他对视,见叶观杰手握拳给她打气,做了个“加油”的口型,已经调整到工作状态的常思齐朝他感激地笑笑,镜头已经对在她身上,她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从监控器传到吴尘眼前。 吴尘看到镜头中的常思齐跟不远处的人打招呼,抬头,便看到叶观杰正朝着常思齐挤眉弄眼,做着搞怪表情,想要把常思齐逗笑。 尽管在树荫下拍摄,初夏的午后依旧有了暑气,令人炎热烦躁,吴尘从监控器后起身,拿起一瓶水,喝了几口,凉爽的水流过喉头,让人也能静下来一些。 他重新回到监控器后,见常思齐长发上绑着的飘扬的发带缠绕在了一起,待会拍摄起来,估计鼓风机都吹不开,就营造不出该有的飘逸美感。 吴尘走到常思齐身旁,伸手去捋顺她的发带,常思齐本被叶观杰逗乐了,吴尘来到她跟前,她还没来得及收起那个大大的笑容,弯弯的眼睛就跟吴尘对视上。 吴尘双手在她脑后捋着发带,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听到他说:“发带乱了。” 他不知道,他一走近,她不仅发带乱了,心也乱了。 常思齐见了吴尘,先是笑容僵住,接着,笑容就收了起来,这个昨晚提出“分手”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跟前,距离她这么近,可这都是假象,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已经抓不住他了。 吴尘弄好了她的发带,手却未收回来,看着她表情的快速变化,问:“原来,我真的,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压力……” 她刚才对着叶观杰灿烂大笑,这样的笑容,他从未见过。 常思齐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又功亏一篑,于是在接下来的拍摄中状况不断,一直NG。 她听到群演纷纷抱怨,也深知群演们的不容易——大热天穿着厚重的服装,戴着金属面具和头盔。 愧疚令常思齐心中着急,但越着急越出错,越出错越着急。 她要表演的动作难度也大,要连续跟五六个“士兵”对打,一口气完成十多个动作,不可以中断,打完后,又有一波人手握长矛刺向她胸口,而她要手握血包,迎来长矛尖头的时候捏破血包,营造出双手流血的景象。 许是群演真的热了、累了,不耐烦了,其中有一个演员表演得特别卖力,手中握着长矛朝她连环袭击,她按照动作老师指导的去抵挡,却发觉对方根本没按老师教的动作来刺,常思齐被逼得节节后退,但既然对方不按照规定动作表演,常思齐也能随机应变,顺应着对方躺倒在地,等着对方长矛来刺,而她已准备好了血包。 长矛袭向她胸口,她用双手接住长矛的尖头,并且捏破血包,鲜红的液体就顺着她手中的纹路蜿蜒淌下,但常思齐忽然感觉掌心刺痛,再定睛细看这近在咫尺的长矛尖头,脸色大变! 道具组准备的长矛尖头是塑料做的,而这一个尖头,明显是真正的利器,此刻还闪着锋利的光,常思齐双手被割破,真正的血液流了出来,与血包里的“假血”混合,她只感觉眼前这位演员手劲很大,那长矛距离她心口越来越近,看不清演员面具背后的表情,但常思齐越来越觉不对劲——这个人,好像真的想要致她于死地! 第四十八章 常思齐再也不敢懈怠,拼劲全身的力气在抵抗那根长矛,可攻击的一方明显占了优势,长矛尖端已经抵在了常思齐的胸口,常思齐大惊失色,本能地喊了一句:“吴尘……” 吴尘也感觉不对,大声喊“卡”! 但这位演员根本不听指挥,盔甲后那双眼中冷光一闪,长矛往回一拔,将尖头拔出常思齐手心的时候将她手中的口子割开更深,又很快地对准了常思齐的腹部刺去! 常思齐灵巧地在地上一滚,躲开了刚才那一刺! 叶观杰也看出了端倪,快步跑向常思齐,几乎是同一时间,吴尘也冲了过来。 但是面具后的人还不死心,打算最后一刺,他的长矛再次举起,朝着常思齐的后背攻下,常思齐刚打了个滚,还没来得及收住,这一击对她来说已经避无可避…… 另一根长矛从远处飞射而来,打中了这根即将刺中常思齐背部的长矛,虽然只打偏了一点点,但足以让常思齐做出反应脱身——这一根救命的长矛,是武术指导的老师丢过来的。 常思齐迅速起身,飞快捡起这根长矛,按照武术老师曾经教过的,用木制的矛杆偷袭了对方的背部,那人在被长矛打中后,疼得闷哼一声,常思齐听了,更是心惊,这人从头到尾被戏服闷得死死的,出手力道又重,常思齐本以为这是个大男人,不料从她的闷哼声中,听出她是个女人。 常思齐很想知道此人是谁,为何要将塑料的长矛尖头替换成锋利的真刀,她自认为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针对她,于是,她再次挥舞起长矛,一个旋身,将长矛扫向对方腿部,想要把她撂倒,可这一回,对方仿佛早就料到她的招数,敏捷地一个跳跃,躲过了。 众人包围了上来,这名凶手见形势不好,飞快地奔逃。 叶观杰一路追击,跟着那凶手的身影在树林子里七拐八绕,两个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吴尘走到常思齐身边,见她的双手被刀尖划开了大口子,血淋淋的,看着触目惊心,从来好脾气的导演忽然发飙:“场务组的人呢?出来!” 场务头儿王杨一脸菜色地走了过来:“吴导……” 吴尘指着常思齐还在滴血的手,质问:“你们怎么准备的道具?怎么会有真的刀头?” 王杨从未见过吴导生这么大的气,吓得说话都磕巴:“我们定制的明明……明明都是塑料尖头的道具啊,不信……可以给您看网上的购买清单。” 吴尘问:“谁保管的道具?” 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孩,低着头不敢跟吴尘对视,王杨指着他:“道具是小俞负责的。” 吴尘:“你们两,把群演的名单和登记过的身份信息、道具清单全都提交上来,道具经过哪些人的手,多了还是少了,全都盘点清楚!” 王杨和小俞连连点头。 吴尘又对众人宣布:“今天收工!” 常思齐的手被助理用纱布初步处理过,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坐在副驾驶室。 吴尘嘴唇紧抿,将车开得飞快,窗外的风就扑面而来,常思齐的长发和发带迎风狂舞。 前方红灯,吴尘不得不停下车,好在他车技娴熟,带刹车的时候也很平稳。他跟前面的车保持着一定车距,不料一辆小轿车加塞,硬生生挤到了他们这辆车与前方斑马线前的车之间。 常思齐将头朝后,靠在座位上,面露疲态,她本就偏瘦、低血糖,加之方才双手被割破,失血偏多,现在感觉头晕。 吴尘扫了她一眼,又见前方红灯已经跳绿,而加塞到他前面的小轿车主不知在做什么,拦在前头一动未动,吴尘狠按喇叭,车鸣阵阵。 前头小轿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正热吻着,被后方连续鸣笛吓了一跳,那男的放开旁边的女人,看了眼红绿灯,骂了句:“操!赶着投胎啊?!”这才开车。 吴尘仿佛憋着一股火气,油门一直深踩,车速一路飙高,超越了一辆又一辆的大车小车。 常思齐很吃惊,她从未见吴尘表露出生气的情绪,这是她头一回感受到吴尘的火气,整颗心跟着提了起来,担心在他气头上跟他犯冲。 从拍摄点到医院,原本需要三十多分钟的车程,但吴尘只用了二十多分钟。 医生给常思齐处理伤口、包扎,还配了补血补气的药,吴尘在外头等候,他身旁就是垃圾桶,顶部的灭烟盒多了四五个烟头。 他拿过常思齐手中的配药单,把车钥匙交给她:“我去拿药,你去车里等我。” 常思齐坐在车中等候,看着吴尘提了药走来,心想,其实吴尘在责任心驱使下对她的照顾也足以温暖她后半生的了吧?自己到底为何要贪婪呢?如果不是贪婪,又怎么会失去呢? 她低头看自己被包扎到鼓鼓的双手,就是这双手,把沙子捏得太紧了,所以失去得也太快了。 两人一路无言,常思齐一直闭着眼睛装睡,仿佛想要通过睡觉逃避问题,她知道的,如果接下来还需要接受打击,那应该是听吴尘亲口说出“离婚”。 吴尘见她紧闭双眼、面色苍白,以为她太过疲劳:“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回去的路上,他开车依旧飞快,快且平稳。 但常思齐想要的不是快,她恨不得时间停止下来,她一点都不希望事情往后发展。 吴尘将车停好,进入酒店大厅,却看到常思齐站在大堂的柜台边,服务员说:“小姐,您已经用身份证登记入住,需要先退房才能重新开一间。” 常思齐将身份证给她:“那就退房,重开。” 服务员又说:“抱歉,现在退不了,需要您和吴尘先生两个人的身份证拿来一起退房才行。” 常思齐有些为难:“可是,只是我一个人换房啊,他还住在原来的房间。” 服务员:“我知道,但程序上必须两张身份证。” 吴尘听到她跟服务员的对话,脚步停下,摸了摸裤袋里存放着房卡和身份证的钱包。 常思齐:“你等等啊,我去拿他的身份证。”一转身,便看到了吴尘,“你来得正好,需要借用一下你的身份证,我才能退房。” 吴尘看着她急切的表情,双手揣在裤兜中,却道:“我没带。” 两人回房,常思齐问:“你身份证呢?” 吴尘不曾想,她居然如此急切地想要离开有他的环境,是为了逃避所谓的压力? 他也不知自己心中为何会冒出不舒服的感觉,双手依旧揣在裤兜:“不记得放哪了,你自己找找。” 常思齐就到处翻找吴尘的身份证,她的双手被包成了球状,动作显得特别笨拙,看着都觉得她费劲,但她倒是坚持不懈。 身份证就在吴尘的裤兜中,她自然是找不到的。 一圈儿翻下来,常思齐一只手的纱布透出淡淡的红色,可能是伤口因为她翻找的动作又破裂了,吴尘观察到了每一个细节,单手摸索着裤兜中的钱包,心中也有些挣扎,想着把身份证交给她。 门铃声响了响,叶观杰推开未被锁上的房门,走到常思齐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怎么样?伤口很疼吗?” 常思齐摇头。 叶观杰蹲在她一旁:“想找什么?我帮你。” 吴尘连忙将从钱包中取出一半的身份证塞了回去,又把钱包塞回了裤兜。 常思齐抬头看了看吴尘,心想这是他私人的身份证,让叶观杰帮着找肯定不好:“没什么,你那边如何?追到凶手了吗?” 叶观杰站起身,走到吴尘面前:“感觉事情很不简单,这人明显是故意混进剧组的,她逃跑的时候,对周边的环境比我熟悉多了,所以把我甩了,我猜,要么作案的是本地人,要么是事先有预谋,观察过场地。” 吴尘听到这里,打电话给王杨:“调查清楚了吗?”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吴尘道:“那你让全体工作人员到我房间来开会。” 吴尘翻看着群演名单、道具清单以及其他各种资料:“长矛数量没有少是吗?” 王杨点头:“是的。” 吴尘:“最后清场的时候核对过群演人员吗?” 王杨:“是的,核对过了,一个都没少。” 吴尘:“有没有原本报名来参加群演,却请假未到的?” 王杨:“有一个大学生,但他临时有课,没来,其他都是影视城雇来的专业群演。” 吴尘:“大学生?男的女的?给看过剧本吗?” 王杨:“男的,提前给过剧本片段,但没发放服装和道具,应该不知道服装什么样儿。” 吴尘点头:“凶手必然对剧组了如指掌,她知道我们的剧本内容和拍摄进度,才能事先制作带有真刀尖的长矛,还定制了跟剧组一模一样的服装,然后在我们拍摄这场戏的时候,穿上事先准备好的服装,拿着真长矛,混进了群演。” 吴尘问一群工作人员:“这里手中有剧本的人请举手。” 一大波人举了起来,制片主任、监制、统筹、场记、副导演、动作导演、助理、场务,还有演员和跟组编剧等。 吴尘:“把剧本拿给别人看过的保持举手,其他的放下。” 其中有个场务组的将手放下,又微微举起,看到周边人齐刷刷放下,又跟着放了下来,除了她,另外还有制片主任、统筹举着手。 尽管这位工作人员放了下手,吴尘还是审视地看着她:“你把剧本给谁看过了?理由是什么?” 该员工嗫嚅:“我的朋友很好奇,想要欣赏一下我们的剧本,我就给她看过。” 电影未播出前,接触剧本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所以这位员工私下把剧本给朋友看,自己也觉得理亏,吴尘洞察到了她的心虚。 “你的朋友,是什么人?”解决问题最要紧,吴尘也并未急着追究责任。 该员工说:“我朋友只是个中学教师,现在应该还在学校上课呢。” 制片主任和统筹也都解释了自己给什么人看过剧本,制片主任协助制片人拉过投资,自然是把剧本给很多位投资方看过,而统筹说曾给老婆看过剧本,但他老婆根本不在Y城。 吴尘听完都微微地摇头。 剧组的人离开后,一直在包围圈外旁观的费雪娜、梅舒依旧留在房内。 费雪娜见到常思齐球状的手,走到她身边:“没事吧你!” 一旁的梅舒也关心道:“听说凶手是冲着思齐来的,思齐,你回忆一下,平日里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 费雪娜冷哼一声:“思齐这么好的脾气,还能得罪谁?就怕有些人心怀不轨,想要夺取别人的东西,心黑起来痛下杀手。”她看了一眼梅舒,“听说凶手还是个女的呢。” 梅舒脸色一沉:“娜娜小姐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费雪娜:“怎么,你没有嫌疑?我整个下午都在房内睡觉,却没见你人影,你人去哪了?” 梅舒:“我去朋友的茶室了,还能去哪?” 费雪娜:“去朋友的茶室了?你朋友能证明?” 梅舒:“当然能,再者说了,凶手不是通读过剧本,了解拍摄进度吗?我又不知道这些。” 费雪娜:“我怎么记得,你跟宸光聊到过剧本内容?” 梅舒:“那是宸光小姐主动跟我提到过的一段戏而已,又不是全部内容,娜娜小姐既然认定了我是凶手,那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就是证据,你就是法官呗!”梅舒气愤地离开了。 费雪娜冷哼一声:“好厉害的一张嘴!” 一行人终于退尽,常思齐疲乏极了,面无血色,只想睡觉,但总觉得吴尘既已提出分开,就不该再赖着跟他住一起,却如何都找不到吴尘的身份证,只好带了央求地询问他:“找不到你的身份证,我今晚换不了房,能不能在这里再睡一晚?”想了想,还补充,“我会保持房内干净。” 吴尘点点头。 常思齐很快入睡,吴尘坐在自己的床沿,看着她的睡颜,她睡得很死,满脸倦容,面色苍白,他便有些不忍,拿出自己钱包中的身份证,用拇指摩挲着,想了想,还是放在了她的床头。 第四十九章 常思齐醒来后,看到床边吴尘的身份证,苦涩一笑。 吴尘还在睡觉,他今天面朝她的方向睡,常思齐在他床边轻轻坐下,安静地看着他的脸。 他的脸好看,但是并不阴柔,剑眉英挺,长睫毛覆盖着卧蚕,鼻翼不宽不窄,M字唇很性感,常思齐深深地看着他,想把他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自己脑海。 岁月漫长,谁知道未来怎样?她曾以为能与他相伴一生,不料竟成了他人生的一个匆匆过客,他能记住她多久,她不清楚,但她很确定,与他相处的短短几个月,足够她回忆一生。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又摸了摸他柔软的发,她能够想象儿时的他该是怎样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哪怕他此刻熟睡,也让人看得心底一片柔软。 平心而论,吴尘对她是很好的,但正是这份好,让她越陷越深,感情深了,自然想得到更多的回应,不是吴尘太冷淡,是她的爱太炽烈,而压抑着心中的独占欲和贪婪,让她灼伤了自己。 她知道谁都没有错,是爱错了。 爱让人变得贪婪,不知足,想要攫取更多。 跟他一起,从最初的心动到眼前的心痛,既然痛苦多于快乐,为何还苦苦坚持? 也许,最正确的方式的确是分开,在她更多缺点暴露之前分开,在她的自私、占有欲、贪婪打扰到他之前分开……最起码,能留给他一个好的印象。 吴尘醒来后,见到屋内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地面纤尘不染,他的身份证和房卡被摆放在桌上。 吴尘打开衣橱和柜子,常思齐的包包、衣服、鞋子全都不见了,而他的物品都被按照顺序整齐排列着,梳妆台前,她的香水、护肤品、化妆品也都被带走了。她收拾得干净利索,什么都没遗漏。 他坐到了常思齐的床上,看着空空荡荡的酒店套房,发现制片人果然很阔气,这套房原来这么大,尤其是当房内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感受才会明显。 常思齐走之前把被子叠好了,是按照他的习惯,叠成了豆腐块,他伸手摸了摸她叠的被子,上头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有一根长发掉在被子上,他将头发捡起,用两手拉开,发现头发很长,他把头发丝绞在手指上把玩,绕的正是戴了婚戒的那根无名指,他又摸了摸戒指,旋转了两下,把它摘下。 他捏着戒指,取来了钱包,想把戒指放到钱包里,却又觉得戒指太小容易丢失,但身边没有首饰盒,他又把戒指戴回了无名指。 常思齐在单独一人的大床房中发呆,很巧,也在把玩手中的戒指,她又翻开手机相册,里头还保存着她跟吴尘的婚纱照,吴尘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而她虽然只是微微笑着,但她自己知道,当时心中是多么幸福。 对于吴尘来说,婚礼仪式可能跟他走过的任何一场红毯仪式、剪彩仪式差不多吧。 多么不对等的一段关系啊! 常思齐又翻到了小时候跟父母一家三口的合照,母亲是地道的东方美人,父亲是混血儿,有着英国男人的绅士气质与东方男人的慈祥睿智。 照片是在母亲的文工团拍的,那天,思齐父女坐在台下看母亲的话剧表演,父亲问:“思齐,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五岁的思齐说:“想成为像妈妈一样厉害的演员。” 母亲在台上饰演的女性角色,经历了少女、妇女、老人的过程,妆化得太逼真,母亲演技又好,思齐沉默着,满面泪痕。 父亲问:“孩子哭什么呀?” 常思齐:“我不想看妈妈变老,妈妈老了,就要跟我分开了。” 她从小就是一个感性的人,总是默默流泪,害怕分别。 但此刻,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因缘际会,聚散匆匆,一定要学会笑着道别,而她,还有更重要的梦想等待实现。 阴郁多日,常思齐还是坚强地振作起来了。 剧组已经跟当地公安局联系,剧组混入凶手一案被公安局登记立案,凶手拿长矛刺向常思齐的那段视频被提交到警方,公安局也派侦查人员来剧组调查过,并未收获新的证据。 这么多人的团队,每天开销都破百万,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尽可能多地完成拍摄。 吴尘让统筹和场务等人加强管理,对于人员和道具要多加检查。 演员没轮到戏份的时候都可以休息,导演不一样,无论何时都必须在场,所以吴尘很忙,而常思齐没戏的时候就躲在保姆车上看看书。 有康萝和叶观杰在的剧组总是打打闹闹的,叶观杰不知又如何捉弄了康萝,只见康萝脱了自己的鞋子追着他满地打,奈何两人腿长差距太大,叶观杰随便大迈两步,康萝就追得气喘吁吁。 叶观杰腾地跳上了常思齐所在的车,又将车门一锁,像看耍猴一样看着康萝在车窗外又叫又跳。 “死丫头,居然敢偷袭我!”叶观杰拍了拍衣服上的鞋印。 常思齐:“谁让你自己招惹人家。” 叶观杰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招惹谁?是她老想着吃我豆腐。” 常思齐就托腮看着他,啧啧摇头。 叶观杰斜眼回望她:“你什么意思?” 常思齐:“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自信,飘柔还是佳洁士?” 叶观杰就将上衣一撩,露出自己的腹肌:“来,给你看看我的真材实料,是不是女人看了都会垂涎欲滴?” 常思齐:“……” 就在此时,车子发出滴滴两声,康萝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车钥匙,得意地将车门打开了:“看我不逮着你……”一开门,就见叶观杰撩开衣服,露出自己的腹肌,秀给坐在车内的常思齐看。 康萝尖叫:“哎哎哎,大家快看啊,叶观杰又耍流氓啦!” 大家果然循着她的喊声望过来,吴尘也瞟了过来,见到眼前一幕,先是一怔,随后眸光黯然,重新聚焦到自己的监控器。 叶观杰一把捂住了康萝的嘴,将她扯上了车子,又“砰”得关了车门。 康萝的嘴巴被他捂住,却痴痴得笑,顺势将身子往他身上靠,全部的重量压在他胳膊上。 叶观杰瞪她:“你再诬蔑我,信不信我揍你?” 康萝费劲地把叶观杰的手挪开,梗着脖子道:“你来啊,有本事揍我啊!”两人合作了这么久,她已经摸透了叶观杰的习性,他这个烂人,嘴巴毒,没有绅士风度,但绝对不会打女人的。 叶观杰果然拿她没辙:“你给我下车。” 康萝不肯:“凭什么?” 叶观杰:“你不下去,我怎么下去?” 康萝指着自己的腿:“从我身上迈过去啊。” 叶观杰冷哼,沿着常思齐与前排座位的空隙处挪了出去。 康萝大叫:“叶观杰,你给我站住!”她也急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吴尘与常思齐虽然在同一个团队工作,也几乎说不上几句话,他拍他的戏,她演她的戏,他指导其他人的时候,都会亲自走到他们身边,唯独对她,他好像总没什么意见,就算有,他也只是在监控器后拿对讲机指挥其他人向她传达信息。 有时候工作人员送来了盒饭,吴尘拿着饭想上车,一见车上坐了常思齐,居然退了出来,换了另一辆车。 吴尘对她如此明显的冷淡,说不失落是假的,常思齐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难道不做夫妻,她就连普通合作伙伴都比不上了吗? 有时候休息期间也能跟宸光前辈独处,宸光永远独来独往,哪怕是她的助理也不让紧跟在她身旁,但宸光却主动上了常思齐所在的车。 她手握着剧本,却并非《寻找神谕》剧组的。 “手臂的疤痕好些了吗?”宸光问。 常思齐撸起袖子,烧伤之处的疤痕很难看,好在范围比较小。 宸光:“要记得每天涂药知道吗?” 常思齐点头:“我每天都记得的。” 宸光又看向她的手掌,她手心还缠着薄薄的纱布,化妆和服装为了掩盖她手掌的伤口,给她的戏服配了一对皮手套。 “很不方便吧,手心受了伤?”宸光问。 常思齐点头:“嗯,没办法做到不沾水,一碰水就疼。” 宸光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对周边的人几乎都漠不关心,但她却忍不住对这个年轻后辈多了些关注。 这个眼睛里还透着灵气与灵动的孩子,没有被娱乐圈物化,没有复杂的心思和算计,一心一意地想把戏演好,只有跟她在一起,宸光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演员。 多好啊!这样年轻的生命,这样好的运气,这样光明纯粹的眼睛,不必像她一样委身于恶魔和黑暗。 “对不起。”宸光忽然对常思齐道歉。 常思齐愣了愣,想起那天坍塌的石洞和烈火,明白了宸光在为那天的事情道歉。 行业内敬业的前辈,常思齐知道得不少,但是若说谁会像宸光一样冒着生命危险去表演的,她真没见过。 如果她不是一个热爱演艺事业的人,她一定会觉得宸光是个疯子,但是能在某个行业达到顶尖水平的,往往也是这些疯子。 常思齐摇了摇头:“我能理解你的,前辈。”她能理解她的,想要追求镜头的完美,想要追逐演艺的极致。 宸光笑了笑,手中握着一支笔,在剧本上涂涂画画,她画了一个石洞,画了大火和碎石,石洞左边有一只蝴蝶,右边又一只美丽的大鸟。 常思齐感到新奇,指着她随手一画的素描:“前辈,原来你画画这么好看啊!”她想要解读这幅画,“这是蝴蝶吗?哦,不对,这是飞蛾吧,飞蛾扑火?” 宸光听到她说出“飞蛾扑火”的时候,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常思齐继续解读:“那只大鸟是什么?孔雀?凤凰?啊!是凤凰对吗?凤凰涅槃?” 宸光表情一变,飞快地合上了剧本,将那幅画盖了起来,但常思齐已经彻底读懂了,一边是飞蛾扑火,宸光在面对石洞的大火时,明知道危险,却像飞蛾般不顾生命危险地往里扑,就像娱乐圈复杂,新人们还是前赴后继,但她这只飞蛾并非去送死的,她渴望生命,渴望像凤凰涅槃一般,经过大火洗礼之后获得重生,所以另一边画了凤凰。 常思齐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这幅画太有深意了,我觉得取名为《向死而生》就很不错。” 宸光后悔让常思齐看到了自己的画,她没想到除了吴尘之外,居然还有人能通过她的画作把她的思想剖析得这么彻底。 好在常思齐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倒是关心起她的伤:“对了,前辈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宸光笑得勉强:“嗯,无碍了。” “你们呢?”宸光反问。 常思齐:“我们?我和谁?” 宸光:“你和吴尘,总觉得你两最近怪怪的。” 常思齐心中一沉,剧组的人各忙各的,她和吴尘表面上一切正常,真没想到宸光是第一个看出问题来的。 常思齐有些尴尬:“我们……就那样呗。” 宸光看着她的手:“你婚戒怎么摘了?” 常思齐强忍着落寞,笑笑:“手受伤了,戴着会疼。” 事实是,心受伤了,戴着会疼。 宸光点头,不再深究。 第五十章 剧组收工,工作人员将工具搬回车上。 叶观杰站在场地正中央刷微博,人来人往,大家都在收拾、搬运道具。 常思齐走到他身边:“能借我个肩膀用一下吗?” 叶观杰装出一脸为难:“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又左看看,右看看,见大家各忙各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好吧,那你靠吧。” 常思齐将一个大麻袋放在他肩上:“帮忙扛到车上去,谢谢。” 叶观杰:“……” 叶观杰搬完了东西,回到常思齐面前,拿手指戳着她的肩:“我的肩膀不是这么用的,懂不?” 常思齐想到他刚才自恋地误解了她的意思,偷偷抿嘴而笑。 叶观杰将手机开启自拍模式,一边自拍一边解释:“我的肩膀是用来给美人依靠,承受美人泪的。” 常思齐“噗嗤”一声笑了,叶观杰的公司极力把他打造成冰山美男、痞子男神的形象,他的粉丝都真诚地相信了这一人设,如果粉丝知道他真人又二又话痨,还这么自恋,不知会作何感想。 叶观杰又顺手圈住了常思齐的脖子,将她拉入自拍镜头:“来,合拍一张,让你感受一下嫉妒的力量。” 他拍完照,果然把照片传到了微博,没多时,粉丝就评论了。 “放开那个男神,让我来!” “快停止散发魅力!你这个迷人的家伙!” “叶观杰老婆右上角。” …… 其中还有的粉丝立即用P图软件把照片中的常思齐P成了自己。 叶观杰边看边乐,颇为得意,常思齐也觉有趣,跟他一同低头刷评论。 吴尘在跟监制聊工作,无意间瞥见叶观杰搂着常思齐的肩对着手机自拍,他的心忽然一紧,一种异样的不快涌上心头。 而那两人还在刷评论,看到一条:你抢走了吴尘,又来抢我们的观观老公吗? 这条评论还@常思齐和吴尘,被很多个赞顶了上去。 常思齐的笑容收住了,叶观杰看了她一眼,表情一僵,手指还翻着评论,语气已经转为正经:“你们怎么了?” 常思齐装蒜:“什么怎么了?” 叶观杰:“你不是单独出来开了个房吗?戒指也摘了。” 常思齐没料到叶观杰这么粗枝大叶的人居然细心观察到了她的戒指。 常思齐并不想隐瞒叶观杰,他是她的弟弟,迟早会知道的。 “我们打算离婚。” 叶观杰:“什么?!” 他转头,视线搜寻吴尘的身影:“所以,那个欺负你的人是他?!”他双手握拳,一副要找人干仗的模样。 常思齐一把将他扯回:“你给我回来……做事情能不能动动脑子。” 叶观杰盯着远处的吴尘,发现吴尘也正跟他对视着:“我早就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善茬,整天一副谁都欠了他两百万的冷脸。” 常思齐也转身去看吴尘,他清澈的眸子正望着她,但那眼神,她觉得很陌生。 就在她一愣神间,叶观杰已经大踏步走到吴尘跟前,一把揪住了吴尘的衣领,语气不善:“你说,你为什么要跟思齐离婚?” 一旁的监制愣愣的,不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常思齐万分沮丧,有些后悔在这个时间把事情告诉叶观杰,她早该料到这个冲动的小子是要搞事的,她快步走到对峙的两人身旁,抓着叶观杰的胳膊,又因为担心引起太大动静,小声怒斥:“叶观杰,你给我放手!” 吴尘斜眼看着常思齐抓住叶观杰的手,又冷眼看着叶观杰:“我跟她离婚,与你何干?” 叶观杰举起拳头就挥向了吴尘的脸,但吴尘一偏头,灵活躲过,叶观杰怒气更盛,不肯罢休,又一拳挥向吴尘…… 吴尘再次躲过,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看向叶观杰。 那眼神,居然有些挑衅的意思,叶观杰被激得再次挥拳,吴尘一个侧身,避开了,但那一拳来不及收,打到了侧边站着的常思齐脸上。 吴尘一震,叶观杰也一僵,两人都停了手,只见常思齐脸上出现一道血痕,从上眼皮开始,蜿蜒淌下,直流到下颌,她眼皮上的伤是被叶观杰食指戴着的戒指刮破的。 常思齐捂住了眼睛,蹲下身子,痛苦得蜷曲了起来,身子微微发抖。 叶观杰脸上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满脸惊慌,蹲下身扶住常思齐:“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叶观杰强行扶着常思齐的头,让她扬起脸,她双手还捂着那只受伤的眼睛,叶观杰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挪开,看到她眼皮出血,心中愧疚欲死:“不好,伤到眼睛了!” 叶观杰心急如焚,既担心她的眼睛受伤影响视力,又担心她的眼皮留疤,演员的脸上如果留下疤痕,怕是要告别演艺生涯了,而常思齐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 吴尘看见她脸上的痕迹,也心惊,他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他侧身避开了,这一拳不会落到她身上。 叶观杰一把背起常思齐,往车的方向跑,吴尘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双手抱头,面露颓然。 医生给常思齐的眼皮做消毒处理,叶观杰在外头焦急等候,没一会儿,发现吴尘也赶到了,两人都已没心情理会彼此。 医生扶着常思齐走了出来,叶观杰急切地问:“医生,怎么样?” “破了点皮,视力暂时正常,但还是要注意观察,如果接下来有视力下降的问题,随时来医院。” 吴尘肃然的神色这才松了松。 常思齐回到酒店房间,叶观杰也想跟着进去,被常思齐“砰”得关在了门外,他就在门外一直央求:“我错了……你开门呗。” 常思齐靠在门边,听着门外叶观杰的软磨硬泡。 “思齐……你开开门,我以后再也不动手了!” 门内没有声音,但叶观杰不依不饶:“你就原谅我吧,姐!思齐姐!我都叫你姐了……” 剧组的人都住这一层,有工作人员经过,看到这一幕,感到新奇,拿出手机想要偷拍,被叶观杰发现,叶观杰伸手装作要打他:“想死吗?偷拍我!”那位举手机的大兄弟连忙笑嘻嘻地收回手机:“大哥,不敢了大哥!” 叶观杰受到启发,灵机一动,压低声音对常思齐道:“哎呀狗仔来了,快开门,让我躲躲!” 果然,门开了。 叶观杰一溜烟地钻进了常思齐的房间,又急忙把门关上,看到常思齐脸上的泪痕,收起了嬉皮笑脸,心疼地抚上了她的脸:“很痛吧?” 常思齐自己用手擦掉了脸上的湿润,叶观杰又看到她胳膊上被火舌舔过的伤疤,以及她手掌心的刀痕,他有些受不了地拥抱住了她:“思齐,我们回家吧。” 他本想着跟随在她身边,总能护她个周全,哪怕要承受她已嫁作他人妇的虐心虐肺,谁知她身上还是添了这么多伤,新伤、旧伤,身上的伤、心里的伤。 “管他什么作品不作品,管他什么名利与名气,管他什么签约与毁约,思齐,我们一起回家吧。” 第五十一章 常思齐摇头,挣脱他的怀抱:“这是我第一部电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来。” 对于吴尘主动来约咨询一事,梅舒感到受宠若惊,但看到他脸色阴沉,她的情绪也受到些影响,竟然跟着低落。 地点依然是茶室,梅舒将自己沏好的茶递给他,她对于剧组最近发生的事都很清楚,两人相对无言,只是喝茶。 梅舒:“听说,你要跟常小姐离婚?”娱乐圈这个深池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定是剧组有人传的话,现在外头已经有娱乐媒体报道了吴尘和常思齐的婚姻危机,还把叶观杰扯了进来,称他是二人离婚的原因,粉丝们在网上掐架掐得一塌糊涂。 吴尘沉默着。 梅舒看到他依然戴在无名指的婚戒,追问:“是这样吗?” 吴尘终于开口:“我可能不适合进入婚姻关系。”他最近思考了很多,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梅舒立即纠正:“怎么会呢,哪里有什么不适合结婚的人,只是没遇到对的另一半罢了。” 吴尘用手揉了揉额角,自己都发觉了自己的异常,他最近情绪很不好,这种不好,与拍戏的压力截然不同,他经常莫名烦躁,有时会不安,有时又失落,只是他永远把情绪压在心底。 吴尘:“她说,跟我在一起会累,会有压力……” 梅舒立即明白了他口中的“她”是谁。 吴尘问:“为什么?” 梅舒整理了一番措辞,才道:“这不是你的问题,吴老师,你只是遵循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工作习惯,而你的这些方式和习惯是理性的、合理的对吧?” 吴尘问:“那问题的根源呢?我需要怎样做?”她跟叶观杰在一起的时候能够开心大笑,但要他像叶观杰一样逗她笑,他做不到。 梅舒:“既然问题不在你这里,你就无需改变什么,做好你自己就行了。很多时候,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是勉强不来的。” 吴尘又沉默了,梅舒看得出来,他在挣扎。 梅舒劝他:“既然在一起会累,会有压力,就不该把问题拖着,倒不如快刀斩乱麻,大家都痛快。” 作为心理咨询师,一般不该给来访者提具体的意见,咨询师要做的是帮助来访者挖掘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由他们自己处理最终的问题,但梅舒对吴尘提的建议,已经彻底超越了咨询师的工作界限。 梅舒又问:“你信任我吗?” 吴尘点头:“你的咨询是有效果的。”他现在能够很顺畅地与常思齐做一些简单的肢体接触,他牵她的时候已经很自然,甚至无意间想起她光着的身体时也不会感受到最初的冲击与震撼。 梅舒笑了笑:“嗯,你跟常小姐已经能比较亲近地接触了,你也可以试着跟其他人亲近一些,也许有一天你能突破跟所有人的距离,那时就会发现人与人之间亲密的感觉也不错。”梅舒说着,起身,坐到了吴尘身边紧挨着的椅子上。 “你看,就像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梅舒近距离地望着吴尘,看着他的侧脸,“比如我们这样的距离,你能接受吗?” 吴尘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不太习惯。”他被她直直地盯着,感觉颇不自在,微微偏过了头。 梅舒强忍下心中的失落,挤了个笑,道:“可能还是需要一段适应的过程,就像你跟常小姐相处久了,就能适应她了。” “所以,你应该向更多的人敞开心扉,多跟人交流、沟通,表达真实的想法,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久而久之,你就能跟朋友们也亲密起来。”梅舒一边说,一边自觉地站起身,挪回了最初与吴尘保持一米多距离的座位。 这个距离,抚平了吴尘皱着的眉头,他点点头:“嗯。” 好不容易撵走了叶观杰,敲门声又响起,常思齐以为他去而复返,打开门就将正用来擦头发的毛巾砸向了来人:“叶观杰你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吗?” 吴尘揭开脸上潮湿的毛巾,听到叶观杰的名字,握着毛巾的手紧了紧,问:“我能进来吗?” 常思齐抓着湿漉漉的头发,尴尬地侧身给他让路。 这是常思齐一个人住的房间,虽然每天都有酒店保洁打扫,但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地上又有了一堆头发,沙发上堆放着各种杂物,垃圾桶也满满的。 常思齐简直是条件反射般紧张地整理起了房间,吴尘看在眼中。 吴尘自己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医生说你眼皮上的伤至少要一周才能痊愈是吗?” 常思齐点头:“怎么了?是不是影响拍摄进度了?” 吴尘摇头:“合理安排就没事,我是想说,剧组条件艰苦,你可以在此期间回T城休息,顺便看看你的奶奶。” 常思齐不安地拽紧了衣角,吴尘说的是看望她的奶奶,也没有说看望吴尘的爷爷或者妈妈,现在,他们已经是两家人了,只差一个手续,就是不知道这个手续什么时候办。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吴尘看着她的手,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已经摘了。 常思齐摊开掌心给他看:“嗯,纱布已经拆了,新肉正在长,但是不痛了。” 吴尘点头。 两人都开始沉默,常思齐整理房间,吴尘坐在椅上默默看着。 常思齐把该干的活儿全都干完了,吴尘居然还在房内,她不知还能做什么来逃避,有些无措,直觉告诉她,今晚,他是有话要说的,还是她不想听到的话。 常思齐:“有点晚了,你是不是要睡了?” 吴尘点头:“嗯。” 他的确有话要对她说的,尤其是发现她摘掉了戒指,他觉得她好像也在等他开口,等他落实一个程序,好给她自由。 吴尘:“你若回T城,可以联系江律师,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直接跟他说,谈妥了,你就先在协议书上签字,回来时把我的那份带给我。” 他还是说出口了,常思齐明明有心理准备的,此刻依然难过得心中钝痛。 “民政局的手续,可能要等Y城这边戏份拍完才能办理,不过你若很着急,我可以抽出一天跟你回去一趟。” 常思齐死死咬着唇,低着头,艰难地开口:“好……” 吴尘起身,走到门边,手刚握上门把手,纤细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腰,他身子一僵,就感觉到身后之人温暖、柔软,还有她湿湿的长发,贴在了他的背部,凉凉的。 常思齐大胆地搂着吴尘,掉泪,现在她终于敢主动去抱他了,因为不再害怕惊扰到他,不再害怕失去他,毕竟,她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 哪怕吴尘生气地甩开她,哪怕吴尘像剧组出事时般发飙,她都要求得这最后一个拥抱。 好在吴尘并未生气,一直很耐心地站立在原地,直到她自觉主动地放手。 她甚至懒得找借口来解释这个拥抱,他也没问,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再见。” 他离开了房间,而她,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般沿着门缓缓滑到地上,小声回应:“再见。” 再见了,吴尘。 第五十二章 由于从Y城到T城的机票已经没有了,常思齐只能买了推后一天的。 虽然没有她的戏,但她还是去了剧组。 今天的拍摄地点在Y城南部有名的一条大江边上,又是艰苦奋战的一天,涉及到水中的戏,危险和难度就提上来了。 吴尘忙前忙后,根本注意不到在角落中的常思齐,她的目光一直聚焦在他身上,她心想,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他今天穿了一件纯色开襟衬衫和黑色小脚休闲裤,虽然只是简装,但吴尘是天生的衣架子,他往哪里一站,哪里就像T台。 常思齐走到导演监控器后头,吴尘指挥完现场,走回座位,看到常思齐站着,怔了怔,随即恢复了淡然的表情,也没问她为何还未出发,便又投入到工作中了。 今天的戏是宸光的主场,与她对戏的是一个饰演小反派的男演员,这名小反派在今天“领盒饭”,因为他将在这里被“杀死”,成为水中的一具“浮尸”,但是要长时间浮在江面上,这就对他的水性提出了超高的要求。 江边有风,狂吹着江水,从此岸看,江水一望无际,看不到对面,男演员走到江边,看着宽阔的江面,整个人开始瑟缩,最后还是没能克服心里的恐惧,回头,冲着吴尘直摇头:“导演,我水性不行的,能不能……能不能找游泳厉害的替身?” 他临时提出的要求,剧组并未提前招募擅长游泳的替身,吴尘一时也想不好谁能担此重任,场务组那位被唤作小俞的保管道具的年轻男孩站了出来:“要不我试试?我是水边长大的。” 见吴尘犹豫,小俞道:“吴导放心,您把动作和走位跟我说一遍,我演技不行,泳技没问题的。” 吴尘点头,拿着剧本对他讲解在水中的镜头要领,讲完了,又叮嘱:“注意安全。” 几台摄像机在江边架好,小俞换上了那位男演员的黑色背心,下了水,游到了很远之处,然而不知为何,摄影机等候了半天,他都一直只露出一个头颅来,身子无法浮出水面。 他在水中折腾了很久,但一直浮不起来,最后只好放弃,从水中游回岸边。 吴尘见了,从裤兜中摸出了手机等物品,扫了一圈周边的人,最后选择把东西交给常思齐,接着,利索地把上衣脱了。 常思齐见他这架势,忍不住问:“你……你这是要自己下水?” 吴尘点头,对一旁的副导说:“巍哥,你来看着监控器。” 导演客串演戏的很多,但是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涉险去演一具“浮尸”的导演却不多,巍哥劝阻:“不好吧,这江水太深,太危险了,我们还是等明天找到善于游泳的替演再拍吧?” 吴尘摇头:“明天江水涨潮,无法拍摄了。” 想了想,又说:“我下去危险,替身下去一样危险。” 吴尘走到江边,接过小俞的黑色背心,套上,又交待了几名摄影师两句什么话,便将鞋脱了,踏足入水。 常思齐握着他的手机、车钥匙,一颗心却不由得提了起来,她只知道吴尘会游泳,但水性到底好到什么程度,她就不确定了。 吴尘入水后,朝着深水处游去,整个人距离岸边越来越远,江水浑浊,昏黄昏黄的,远远看去,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小点。 常思齐担心他,忍不住快走几步来到江边,站在摄影师后头,紧紧盯着水中的人。 吴尘的水性比常思齐想的好多了,他很快就浮了起来,但这样还不够,在高清镜头面前,他若仰着被拍进去,观众是能看出他的脸来的,为了不露脸,吴尘还必须翻个身,趴着浮在水面,脸朝着没有镜头的方向。 常思齐通过摄影机镜头拉近后看到的画面比实际的更清晰,她见吴尘仰泳了一会儿,成功翻了个身,改成蛙泳,然后调整呼吸和姿势,慢慢收了手脚的动作,整个人逐渐静止了。 看到这儿,常思齐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那是什么?!” 众人都往江面看,大江的远处有一条白线,像在油锅中的巨大麻花般翻滚,越滚越粗。 “不好!那是潮水!” “涨潮了!快让吴导上来!” 副导巍哥拿起了扩音器,朝着江边吼:“全体工作人员注意,全体工作人员注意,涨潮了,请大家立即撤离江边!” 其他几名负责人也纷纷拿起对讲机,指挥现场。 大家开始搬东西,尤其是管理机器的几个师傅,机器一旦入水就会损坏,他们飞快地把沉重的机器搬走。 常思齐身边几名摄像也连忙拎着摄像机撤退。 有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对江水中的吴尘大喊:“吴老师!涨潮了!” 吴尘在水中,看不到那么远的白色浪潮,他距离岸边太远,远远看去,只有很小的一个身影,剧组的人站在岸边,与宽阔无垠的江水相比,显得特别渺小,他们的呼喊声,被江边怒吼的狂风掩盖。 天色也在变化,黑云压顶,天上掉下了细密小雨,狂风又卷来了江中的水滴,距离岸边最近的几个人都被打湿了。 果然是洪水猛兽,水中的白线翻滚得飞快,越来越近,像一条横亘的白色怒龙,张牙舞爪地猛扑着逼近,眼见着距离吴尘不远了。 机器已经被撤离,工作人员纷纷聚集到岸边,有扩音器的拿扩音器,没扩音器的将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 “吴导!快回来!” “吴尘,危险!” “吴老师,听得见吗?” …… 起初,大家都很着急,声音又杂又乱,喊声此起彼伏,到后来,大家都默契了,整齐地喊:“吴老师!快回来!”众人的声音,整齐划一,一遍一遍,响彻岸边。 常思齐也用手聚拢着想要加入大家呐喊,可她还未开口,喉头哽咽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那条白色的“怒龙”还在逼近,常思齐掏出口袋中的东西,同吴尘的手机、钥匙一起,尽数交到一旁一位工作人员手中。 狂风吹得她发丝乱舞,也吹得她衣摆猎猎作响,她将高跟鞋一脱,翻过了围栏,叶观杰远远看到了她的身影,蓦然明白她想做什么,大骂:“疯子!你给我回来!”他一边骂着,一边拨开其他人,朝着常思齐所站的地点狂奔。 常思齐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江水纵身一跳,只听“噗通”一声,她入了水。 所有人停止了呼喊,大家都傻眼,一时之间,江边只有呼啸的风声。 副导演拿着扩音器,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警告:“大家不要冲动,不要下水,太过危险!” 但是他刚喊完,又有“噗通”一声。 副导演:“……” 副导演怒骂:“卧槽!又他娘的是谁?!” 康萝带了哭音回答:“是……是叶观杰,呜呜呜……” 副导演气急败坏:“全体人员,给我撤退!都不准待在岸边!” 他当了这么多年导演,这种明知道涨潮了还一个接着一个跳入江水送死的情节,就连拍戏都没拍到过! 常思齐奋力地朝着吴尘的方向游着,她从小最怕水,水曾夺去了她双亲的性命,但也正因如此,她才觉得自己一家人是吃了不会游泳的亏,所以她把游泳学得很好。一想到父母,她的心就揪成一团,手脚的动作又加快了些,她现在是在跟潮水赛跑,看谁能更快到达吴尘那里。或者说严重点,她可能是在跟想夺走吴尘的死神赛跑。 常思齐和叶观杰渐渐游离江岸,岸上的人看水中的人,只能看到很小一点,一个点追着另一个点,与水中的小人相比,那条白色的浪潮不仅移动速度更快,也大了不知多少倍,简直能吞噬掉无数个小点。 “糟糕了!吴导不见了!” 有人喊了一句,大家用眼睛仔细搜寻着江面,原本吴尘所在之处的确没了人影,而那条白色浪潮已经抵达吴尘所在之处,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吴导是不是出事了?” “报警吗?” “报警都来不及了!” “怎么办?!” …… 水中的常思齐还在向前游,叶观杰毕竟是男性,体力也更强,游速更快,他追上了常思齐,用单手拦住了她。 但常思齐挥开了他的手,叶观杰干脆两只手一起用上,只用一双脚划水保持身体上浮与平衡。 他在水中一把抱住了常思齐的身子,阻止她向前,他抱着她的身子一转,用整个人挡她,这下子,常思齐发了疯似得想要挣脱他,甚至不惜用牙齿咬住了他圈住她脖子的小臂。 尽管如此,叶观杰依旧不放她,常思齐焦急,更狠力地咬,她已经用了真力,甚至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叶观杰的胳膊中流了出来,常思齐的舌头尝到了淡淡的咸味,混合着江水的泥腥味。 叶观杰就算被咬出血了还不放手,常思齐绝望地挣扎了两下,别无他法,只能将自己的头往水中一沉。 叶观杰很愤怒,使劲把她的身子往水面提,但她低着头,让自己的口鼻浸入水中。 她这是在以死相逼啊! 思齐啊思齐,那个人,值得你为之去送死吗?! 叶观杰眼圈都红了,最后拗不过常思齐,只好松开了她。 她一得自由,就又朝着江深处游去,而那白色的浪潮又近了好多,以正面交锋的姿态凶猛袭来。 叶观杰在她身后游着,一直跟随着她。 巨浪最终还是吞噬了常思齐,叶观杰在她身后看着,肝胆俱裂,疯了一般快速游向那波浪潮。 常思齐身子单薄,被浪潮猛力拍打,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冲到了水底下,她游了太长的距离,细胳膊细腿的,本身就没了力气,加上这个浪头的冲击,此刻手脚扑腾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半天没能浮出水面。 她一口气憋了太久,忍不住吐出好大一个气泡,胸腔里的空气骤然减少,又本能地一吸,江水就流入了呼吸道。 溺水的感觉再熟悉不过,她的四肢已经无力划水,只能让身体尽量放松,防止因紧张、身体绷紧而继续下沉。 又过了半分钟,她忍不住吐出了胸腔中剩余的所有空气,气泡咕噜咕噜上浮,可她却渐渐下沉。 意识已经开始混乱,过往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一幕幕闪过:舞台上表演的母亲、给她买冰淇淋的父亲;破碎的玻璃栈道、带着鱼腥味的捞尸船、父母的遗体;有个孩子被一双冰凉的手托举出水面,绝望地哭喊着“妈妈”;五星红旗下,那个将校服穿出T台风格的翩翩少年;婚礼上,那个英俊的男人为她戴上了婚戒;电梯中,他朝她伸手,最后紧紧抱住了她…… 想到这里,她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双手,朝她搂了过来。 她脑袋已经昏沉,不知是现实还是幻觉,但依旧张开双臂,去迎接这个怀抱。 但是紧接着,她感觉到温热的唇瓣贴上了她的唇,带来了她此刻最渴望、最需要的空气。 这一口气,让她摆脱了生命危险,原本因缺氧而昏沉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她缓缓睁开眼,江水浑浊,她视线模糊,但她很确定,眼前救她的人是叶观杰,直到——她摸到了一块椭圆形的吊坠! 她用双手去摩挲那吊坠,发现吊坠中央还镶嵌了另一个椭圆形的石头。 是恶魔之眼! 是吴尘的恶魔之眼! 眼前这个给她呼吸的人是吴尘! 吴尘还活着! 第五十三章 常思齐心脏突突得快速跳着,应和着这心跳,感觉每一根血管都欢呼了起来。 男人的肺活量大,装载了更多的空气,吴尘双手托着常思齐的后脑勺,将满满的一口气尽数移交给了她。 他伸手搂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把她揽到自己怀前。 常思齐以为他出事了,现在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一时之间只顾着抚摸着自己胸口,暗叹万幸。 见她毫无行动,吴尘又主动拉住她抚摸着胸口的手,将她的两手架在自己的肩上,示意她圈住自己的脖子。 常思齐理解了,微微点头,两手圈住他脖子后,牢牢得十指交握。 吴尘四肢都得了空,开始划水,他手长腿长,上升的速度很快。 “哗啦”一声响,两人破水而出! 常思齐急切地想要换气,呼吸得太过急促,加之气管中原本就进了水,猛烈得咳嗽了起来。 不远处苦苦寻人的叶观杰听了,一整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回去。 岸边,有视力极好的人发现了他们:“你们看,那边!” 原本寂静的人群一阵喧哗。 方才那一波潮水已经被堤坝阻拦,只不过将水中的三个人都打偏了,为了快速抵岸,节省体力,吴尘和叶观杰很默契地朝着更近的另一个岸边游,而岸上的人群也都往那个方向挪。 此段江岸边的水由浅至深,三个人的身子都已经出了水面,叶观杰最先走上岸,吴尘横抱着常思齐,从及腰的深水处缓缓走来。 岸上几个工作人员连忙下水迎接,帮着把常思齐抬到平地上。 常思齐还在咳嗽,吴尘轻拍她的背部。 副导见了叶观杰,气得跺脚:“你们一个个都是疯子吗?那么大浪潮也敢跳?” 叶观杰一声不吭,脸色铁青,瞥了一眼副导,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杀人,令一直念叨的副导不寒而栗,吓得闭了嘴。 常思齐咳出好几口水,头发湿湿的,凌乱地贴在脸上,有贴心的女工作人员拿来了几件干爽的戏服,为常思齐披上,同时把吴尘的纯色开襟衬衫递给了他。 吴尘拿到自己的衬衫,却用来给常思齐擦脸,常思齐眼皮上的伤口是新添的,破口处都沾了细细的泥沙,他拨开她额头的湿发,轻柔细致地为她擦拭着眼皮上的水珠和沙子。 副导巍哥觉得自己为剧组操心操肺,为演员安危担惊受怕,而这些演员却好似根本不领情,他在叶观杰那里吃了瘪,一股气憋在胸口无处泄,又走过来数落常思齐:“还有你!明明看到涨潮了为什么往下跳?要老公不要命了吗?!” 听到他这么说,剧组好几个人忍不住偷偷地笑。 巍哥发觉有人在笑,又将炮火对向那些工作人员:“你们笑什么笑?敢情掉下去的不是你们老公,你们当然不急! 有一个男性工作人员笑道:“我没有老公!” 巍哥斜睨他一眼:“天天去健身房,谁知道有没有!” 大家哄然大笑。 近期剧组常常出问题,意外事故接连不断,剧组领头的一拨人为了安全而加强管理,对工作人员要求很高,下了许多严格的规矩,让下面打工的叫苦连天,而最爱骂人的巍哥开起了玩笑,大家心中的郁结烟消云散,表情都轻松了许多。 常思齐在酒店床上躺着,费雪娜给她端来了剧组托酒店后厨特意做的姜汤,常思齐捏着鼻子喝。 费雪娜双手抱胸地靠在窗边:“听说你们打算离婚了。” 常思齐喝着姜汤,只觉得姜味又辣又难闻,费雪娜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谈这个她不想谈论的话题,令她顿觉姜汤更难以下咽。 费雪娜又问:“听说你还打算明天回T城领协议书?” 常思齐把姜汤往一旁床头柜重重一摆,不愿意喝了。 费雪娜:“你有为了他跳江面对浪潮的魄力,却没有说爱他的勇气?” 常思齐将脑袋龟缩进被窝,又用枕头罩住自己的脑袋,仿佛要屏蔽费雪娜的声音。 费雪娜将她的枕头拿开,强迫她来面对:“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发现,原来你这么怂!” 常思齐又用被子罩住自己的头。 费雪娜把她被子掀开,拿手戳她的腰肢:“嗯?小怂蛋?只身去酒吧单挑三个色狼的勇气哪里去了?给狗仔吃巴掌的勇气哪里去了?在火场背着宸光冲出火海的勇气哪里去了?江都可以跳,却说不出挽留他的话?” 常思齐避无可避,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软软糯糯的:“我说了也没用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费雪娜握住她的手,强行让她露脸,笑着说:“有的人呢,是窝里横,在外头到处受气,只有在家人面前耀武扬威,我看你倒是相反,在外头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在吴尘面前就成了软蛋。” 常思齐被费雪娜拖着坐了起来,丧气道:“你哥情况特殊啊,你知道他是怎样定义爱情的吗?爱情是DNA利用荷尔蒙、多巴胺等工具控制人类的手段,要我对他说爱?他只会觉得我是个被DNA控制的可怜虫、大傻瓜……” 费雪娜:“我哥这么想,说明我哥有病,你一个正常健康的人,怎么能被他带偏了呢?” 常思齐:“不许你这么说吴尘。” 费雪娜捂脸:“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了!你们爱离不离!”说着转身就要走。 常思齐又一把抱住她的腰:“我错了……” 费雪娜替她着急:“我哥这种温温吞吞的人,要是遇上个主动又强势的妹子,分分钟拿下了,怎么偏偏遇到你这样一个软蛋呢?” 常思齐揉着无名指上残留着的戒指痕迹,小声道:“我觉得不是……” 常思齐很清楚,费雪娜对付男人很有一套,假正经的、闷骚的、明骚的、木讷的、机智的、内向的、外向的……遇到费雪娜几乎都会缴械投降,但就算学习费雪娜的技巧用在吴尘身上,肯定不起作用,因为吴尘有着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和方法论,有着自己的原则和主见,不会轻易受到周边人的影响,女人那点撒娇耍赖的小把戏,对他也很难起作用。 她记得保姆阿姨陈妈说过,吴尘很有主见,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会很执着,她也记得高中女生Coco坐在地上耍赖的模样,吴尘当时根本不顾她女孩子的颜面,直问她:“我为什么要娶你?”就像他娶自己,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合适,而现在,他看破了她的许多缺点、陋习,他们已经不合适了,他提议离婚就很正常了。 常思齐:“你哥不是温温吞吞,不爱表达与温温吞吞是两码事。” 费雪娜摸了摸常思齐的头:“唉……也许吧……我说实话,虽然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他的想法总是跟我们世俗的人不一样,很多时候,我们家人也不能理解他。” 常思齐像一只受伤的小鹿,靠着费雪娜的肩,不再说什么。 费雪娜抚着她的背:“你明天几点的机票?我出来也好多天了,公司的事情都是远程处理,天天视频会议,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撤我的职,明天跟你一起回去。” 常思齐:“七点二十。” 费雪娜推开她:“这么早?那得六点左右就到机场值机,五点多就得起床?” 常思齐点头,重新将脑袋靠在她肩上,对她撒娇:“你陪我嘛……” 费雪娜点她脑袋:“你这撒娇劲儿对着我哥就好了。” 常思齐:“对你哥撒娇,有用才怪了。” 费雪娜走后,江律师打来电话,让常思齐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吴尘的身份证复印件。 常思齐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换掉了睡衣,才敲开吴尘的门。 吴尘桌上放着空空的玻璃杯,他把姜汤喝光了,此刻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拍摄资料,见是常思齐,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来。 常思齐两手交握,垂在身前,这个动作表示她有些局促不安,吴尘看在眼里,只能分析到这一步,但她为何局促,他不知道。 常思齐:“江律师说……需要你的身份证复印件。” 是担心他反悔吗?所以急着把手续办了? 吴尘这回没有再隐藏身份证,直接交给了她。 常思齐拿了身份证就要走,吴尘心中又浮现出异样的不适感。 “等等。”他说。 常思齐止步,没回头:“怎么了?” 吴尘问:“白天,你为什么要下水?” 常思齐转身,依旧低头没看他:“当时浪潮来了,大家在岸边喊你,但是风声太大,距离太远,你没听见,我就想赶在浪潮来之前,游过去通知你……” “潮水推进速度大约是10米/秒,中国国家游泳队的孙杨100米自由泳都需要48秒多,也就是2米/秒左右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潮水,你又能有多快的速度呢?” 常思齐不答话,心中觉得有些委屈。 吴尘继续:“江潮能轻松卷走150斤的船,而潮头能达到1到2米高,最高可达3米,这还是小潮,大的潮水甚至能掀起10米高的巨浪,并形成回头潮。” 吴尘给她分析这些数据,意思很明显了,她今天下水是非常不明智,非常不理性的行为。 吴尘:“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你怎么能不假思索地跳下水?” 常思齐揪紧了自己的衣摆,深吸了一口气,豁出去了似的大声道:“那么你呢?!” 常思齐捏着他身份证的手因情绪波动而微微发抖:“你明明知道明天就是大潮了,今天可能会有小潮,你也明明知道潮水能卷走150斤的船,而你也没有超过150斤……” “你为什么要下水?!” 你为什么要下水让我担心? 她这么大声跟他说话,是头一次。 吴尘也不禁一愣,想了想,才解释:“我下去危险,别人下去更危险,因为他们的水性没有我好,从概率上看,他们出事的可能性更高。” 常思齐质问:“那既然有可能出事,为何还要下水?为何偏偏要在这里拍摄?为何偏偏是今天?” 吴尘原本想继续与她讨论的,他本想告诉她,综合进度、镜头、拍摄效果、拍摄条件等因素,这个时间、地点是值得冒险的,而风险也没有很大,但他看到常思齐的脸因激动都微微泛红了,他说:“我不知道为何你忽然有了这么大的情绪,我觉得这个问题,在你冷静下来后与你探讨比较好。” 常思齐也知道自己情绪有点失控了,她连忙转身,在他反感自己之前夺门而出。 她复印完身份证,在自己房内冷静了半晌,确定自己不会再情绪失控之后才来到吴尘房内。 连续的剧组工作让吴尘疲惫不堪,他电脑还开着,屏幕上自动播放着一部分剪辑好的电影片段,而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常思齐见他睡了,松了一口气,将他的身份证放在桌上,用一本书压了一个角,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卧房,把他从自己家里带来的空调被拿来,为他盖好。 她走到电脑边,在播放界面点击暂停键。 做好这些,她在吴尘的沙发边蹲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眉眼。 他的唇紧紧抿着,上唇薄薄的,呈M字型。 她想起了他们在水中的那个吻,不由自主地用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唇珠,描画着他的唇形。 那也许都不能叫做吻,因为他只是为了给她空气,而她当时对于空气的渴望急切,哪怕现在回味起来,都不记得那样的触碰是什么滋味了。 或许是快要分别了心有不甘,或许是水底亲密接触的铺垫,或许是死里逃生的感慨,她也不知为何,居然鬼使神差地俯下身,趁他睡着了,吻上了他的唇。 她终归是胆小的,在感受到他唇部的柔软触感之后,很快又挪开了,心脏突突,跳动若擂鼓,手心也微微出了汗。她飞快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轻轻将门带上,又长长得舒了一口气,仿佛自己偷了别人的东西,心虚到不行,但她一颗狂跳的心如同被电流击中,既感到刺激,又有些欢愉。 这就是所谓的占了别人便宜的感觉? 常思齐关上房门后,吴尘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并未睡着,只是眼睛疲劳了闭目养神。 他抚上自己的唇,那里,隐隐的残留了她带来的蜻蜓点水的触感,这是一种他从前不曾有过的体验,像刚孵化出来的蝌蚪接触到了人生的第一滴水,又如初破土的幼苗感受到的第一缕阳光,朦胧、新奇,令人回味。 感觉居然并不差。 第五十四章 常思齐被闹钟唤醒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她洗漱完毕,收拾了东西,就到费雪娜的房间去喊她起床,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应答。 常思齐打费雪娜手机,关机中。 她看了眼时间,都快六点了,有些着急,继续按门铃。 还是梅舒开的门,梅舒刚睡醒,头发散乱,脸是浮肿的,眯着眼睛往门外开,见到是常思齐,放她进来。 “对不起啊,我来提醒娜娜赶飞机,把你吵醒了。” 梅舒揉眼睛的动作停下:“赶飞机?赶去哪里?” 常思齐走上扶梯,走向楼上费雪娜的卧房:“我要回一趟T城。” 梅舒睡意全无,嗓音都提高了:“你们……真的决定离婚了?!”明明是惊讶的语气,她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常思齐转身,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梅舒连忙收起那一点笑意:“在跟吴尘做咨询的时候聊到一点。” 常思齐忍不住问:“他……是怎么对你说的?” 梅舒叹气:“唉……他说不合适终究是不合适,勉强不来。” 这话明明是她自己说的,现在却强加给了吴尘。 常思齐眸光一暗,心想明明能猜到,还非要问她一句,不是自虐是什么? 梅舒看她难过,连忙道歉:“不好意思……这种话我本不该跟你说……” 常思齐压下抑郁,礼貌地摇了摇头,推开费雪娜的门。 费雪娜居然还在睡! 常思齐将她摇醒,她扭捏了半天才起床,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怎么了?” 常思齐无语:“赶飞机啊!这都能忘?!”看了看手机时间,“都六点了,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飞机就开走了!” 费雪娜挠了挠头:“哦。” 常思齐看她不紧不慢地穿衣、梳头、刷牙、洗脸……很着急,但是干着急。 费雪娜洗完脸,还掏出水、乳、粉底液,准备化妆,常思齐拿着她的包包,将她摆在镜子前的所有化妆品一把扫入了包内:“还化什么妆啊?” 费雪娜:“不化妆怎么出门?” 常思齐:“那去飞机上化好不好?” 费雪娜又打开衣橱,里头的衣服是满的,常思齐吃惊:“你行礼还没收拾?!” 费雪娜点点头:“对呀,昨晚懒得动。”她不紧不慢地将衣服一件件叠好,塞入箱子。 常思齐走过去,将她所有衣服全都往箱子里丢:“还折什么折?火烧眉毛了!” 费雪娜想了想:“啊!还有一个箱子要整理,她打开鞋柜,取出里头的鞋子,用袋子装好,又从电脑桌底下拖出更大的一只箱子。 常思齐抓狂:“什么?!”她五指抓入头发中,只觉得头皮发麻,“fish,你若生存在战争年代,一定是逃在最后成为炮灰的那个。” 费雪娜又将本地买的特产包装起来,塞入箱子:“慌什么,不过赶个飞机而已,又不是逃命,我这叫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常思齐:“……” 两人好不容易收拾得差不多了,天已经大亮,街道上活动的人都多了。 临出门了,费雪娜还说要上个厕所,常思齐只好下楼等着,梅舒从自己的卧室下楼,手中拎着几个盒子:“思齐,这些本地的特产你带去吧,有鲜花饼、酸角糕、小核桃……你路上也能吃。” 常思齐自然是推却的,但梅舒说:“我买多了,送你的,你就当帮我分担一下,实现资源合理配置呗。” 常思齐这才收下了:“谢谢啊!” 梅舒笑笑:“别客气,你以后有好东西,也可以给我,我们交换呗。”她觊觎常思齐手上的“好东西”很久了,此番常思齐回去领离婚协议,简直是送了她一个大礼。 费雪娜下楼,常思齐利索地帮她推箱子,梅舒帮忙推着另一个箱子,费雪娜自己倒是背了个小包,轻轻松松。 三人走到酒店前台,费雪娜和常思齐退房,梅舒很积极,动作飞快地帮忙把费雪娜两只箱子都搬上了剧组的一辆车。 常思齐办完退房手续,见梅舒在帮忙,感激地道了谢,拉着费雪娜就往车上跑,但费雪娜又出幺蛾子:“哎呀!我手机呢?手机好像落在房间里了!” 常思齐崩溃:“那你快去拿呀。”她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还有四十分钟,从酒店开车到机场也差不多四十分钟,但如果不堵车,加快车度,还勉强能赶上,常思齐决定待会自己开车,飙过去。 费雪娜回到酒店楼上,却并未回房拿手机,而是走到吴尘的房间,敲了敲门,她昨天特意找他聊天,常思齐不敢说的那些话,她都帮她说了,只可惜吴尘只是面色平静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却并未表明态度。 费雪娜刚才一直在拖延时间,就是希望吴尘能出面拦下常思齐,她急切地摁门铃,摁了好多下,吴尘都不来开门。 费雪娜叹气,看来吴尘也是铁了心了,常思齐说得对,他是一个原则性太强的人,他认定了不合适,外人怎么劝都是没用的,费雪娜这才理解常思齐的处境和苦楚,可怜的姑娘竟然被这样一个没有温度、缺乏感情的理性男人牵动着整颗心,该是多么疲惫。 她作为闺蜜,作为小姑子,已经尽力帮忙了,看来他们也是有缘无分。 费雪娜本来想拖拖拉拉到常思齐赶不上飞机,从而让她留下来的,她原本觉得只要她留下来,不去领离婚协议,一切都还好说,可看到吴尘现在的态度,是没得商量了。 她回到酒店大堂,常思齐和梅舒都急切地等着她。 “快点快点!”常思齐一把抓住费雪娜的手,“能不能跑几步?” 常思齐着急能理解,梅舒一脸急切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费雪娜一双狐狸眼讥讽地望着梅舒。 梅舒也发现了,连忙撇开视线,不想与她对视。 常思齐拉着费雪娜小跑着来到向剧组借用的那辆车边:“车钥匙呢?” 费雪娜磨磨蹭蹭地从包包中翻找,将钥匙给常思齐,常思齐正想按钥匙开关,轿车驾驶室的门自然打开了,走出一个人。 “吴……吴尘,你怎么……”常思齐见他从车内走出来,觉得很奇怪。 费雪娜看到他,从包中拿出香烟,悠然地给自己点上,倚靠在后车门边,她心情不错,就将一根烟递给梅舒,梅舒没要。 吴尘挡在车门边,问她:“就这么急着走?” 常思齐一头雾水:“当然了,七点二十的飞机,现在都……”她看了看手机,更加绝望了,“fish!你看你磨磨唧唧的,都六点五十了,怎么赶得上?” 费雪娜觉得好笑:“赶不上就不赶咯。” 吴尘又问她:“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要走?” 常思齐结结巴巴:“什……什么,喜……喜欢?” 吴尘:“费雪娜说,你喜欢我,从中学时期就很喜欢。” 常思齐的脸唰的红了:“我我……我……”半天“我”不出一个完整句子。 吴尘:“费雪娜还说,你不想离婚,因为你觉得分开很痛苦。” 对她内心这么直白的解剖,就算是跟吴尘两个人,都有够尴尬了,何况现在还有梅舒和费雪娜在场,常思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吴尘问:“是这样吗?” 常思齐看了一眼费雪娜,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费雪娜朝她眨眨眼。 常思齐红着脸,低着头,沉默。 费雪娜一把牵了梅舒的手,往酒店走:“我的室友,我们回房吧?”她想要支开梅舒,留给那二人空间,但梅舒止步:“娜娜小姐不是要赶飞机?” 费雪娜扬了扬手机,又放在掌心拍了拍:“我买的是下午两点的机票。” 常思齐惊讶地看她,她牵着梅舒往酒店走,回头对常思齐笑着眨了眨眼。 吴尘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常思齐躲闪着他审视的目光。 “你为什么紧张?”他总是能从她的行为中判断出她的情志,却常常不明白这些情志背后更深的缘由。 常思齐:“你不嘲笑我吗?甚至……不会看不起我吗?” 吴尘:“嘲笑什么?” 常思齐:“嘲笑我这个载体中了DNA的圈套,被它的多巴胺、荷尔蒙、费洛蒙、肾上腺素给控制了……” 吴尘:“嗯,这是很多人都躲不过的圈套。” 果然…… 常思齐沮丧:“所以啊,就像你说的,我们可能还是分开比较好……” 吴尘:“为什么?因为压力?” 常思齐不语。 吴尘:“既然喜欢,为什么会累?” 他紧紧追问,毫不松口。 常思齐被逼无奈,积压了很久的怨气都被逼出来了:“因为安全感啊!” 吴尘还是一脸不懂。 “因为你太优秀了!” “因为你智商高、勤奋,爱干净!因为你有良好的家庭,有很多家人!因为你有无数的粉丝,从不缺人爱!因为你对艺术比我还敏感!” 常思齐发泄般地说出了心中憋着的很多话,又深呼吸,几乎是喊了出来,“因为你前进的步伐太快了,我追不上!” 吴尘:“谢谢。” 常思齐:“?” 吴尘:“我觉得,你是在夸我。” 她的确是夸了他,可他好像抓错了她要表达的重点…… 吴尘:“我没有履行我的责任吗?” 常思齐:“不,你做得很好了……” 吴尘:“可是你刚才并没有提到这一条。” 常思齐:“……” 常思齐:“好,那我把它加上行了吗?” 吴尘:“所以呢?你能留下来吗?不是说,离婚的话,你会痛苦?” 常思齐狠了狠心,想要趁此机会把话说开:“但是不离婚的话,你可能会痛苦。” 吴尘:“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我邋遢、随性、散漫的陋习。”常思齐跨上前一步,走到距离吴尘很近很近,脸几乎贴在他脖子上了,“我会不知足,会想要跟你亲近,会想要独占你。” 吴尘没说话,但也没有后退。 常思齐咬了咬牙,大着胆子朝他伸出双臂,抱住他:“就像这样……”顿了顿,补充,“还不止,我会越来越贪婪。”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他的唇,但她实在没有勇气在他这样清醒地直视着自己时去吻他,她只好假装去解开他衬衫的纽扣:“比如这类更近的接触……” 吴尘点点头:“我明白了。” 这就是女性共同的需求,渴望被关怀,渴望亲密,渴望靠近,这是梅舒说过的,他记忆力好,记得她说的原话。 常思齐:“所以,你需要保持的距离,我可能没办法保证。” 吴尘:“我试着去改变,行吗?” 吴尘这人就是这样,目标导向型的,一旦发现了问题,就想办法解决,他现在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是他的心理病症。 他选择她,认为他们合适,是因为常思齐自己说过,她愿意接受柏拉图式的纯粹感情,也能接受无性的婚姻,但是现在,她好像不愿意了。 如果是几个月前,吴尘肯定会认为是她变了,她把大前提改变了,导致这段婚姻关系的难以持续,但是短短几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在好多次环境逼迫的情况下与她发生肢体接触,越靠越近,越来越适应,他发觉,自己并不排斥她的触碰。 她的确改变了自己的要求,但冥冥之中,他好像也在被改变。 两人此刻依旧靠得很近,常思齐双手捏着他胸前的衬衫纽扣,听到他说“试着改变”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吴尘:“你想要的距离,我可以试着改变,至于生活习惯上的问题,我觉得是可以磨合的。” 他仿佛想到什么,还补充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房间的拖鞋,鞋尖是朝里的?还有被子,现在都摊开平放了?” 常思齐惊呆,吴尘居然刻意改变了自己的习惯,只可惜她不像他那般善于观察,若他不说,她根本不会知道他为自己做的事,以及受到自己影响之处。 吴尘:“以后柜子里的衣服,按照你想要的顺序放,尤其是杯子,你习惯用右手,就将杯把手朝着右侧摆。” 吴尘对她好像有误解,他以为她不满于鞋尖朝外,就把鞋尖朝内,他以为她不喜欢被子叠成豆腐块,就把被子摊开,他不明白的是,依着常思齐的性子,鞋尖可能朝各方向,被子可能压根不整理了……但他为了迁就她而做的让步,已经让她十分感动,明明他的生活习惯更好,更科学,却为了她这个懒人把好的习惯改成不良习惯,就像鞋尖朝内,穿鞋不方便,被子不叠,不利于垫被散热透气。 常思齐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双手搂到他背后,语声很温柔:“我来改吧。” 他肯退一步,她就肯退好多好多步。 况且,这世上比得到更令人激动的是失而复得。 她本以为就要失去了,可是他回来了。 “让我来改。”常思齐抱着他,重复道。 让我为了追上你的步伐而努力,只要你肯等,我就愿意追。 为你改掉小缺点,为你变得更好,能配得上你的优秀。 第五十五章 吴尘不仅是目标导向型的,还是执行派的。 当常思齐见到他把自己床上从家里带来的空调被抱到了他床上时,手里的鲜花饼都差点掉到地上。 她的确说过想要跟他靠近这类不知羞耻的话,没料到他行动如此之快,难道……今天晚上就要跟他同床共枕了? 吴尘做完这些,走回会客厅,见到常思齐在吃零食,仿佛是不自觉地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但终归没说什么。 常思齐自己感到不好意思,桌上摆放着梅舒送给她的酸角糕、小核桃和鲜花饼…… 她今天心情特别好,胃口就跟着提了起来,不知不觉竟然把梅舒送给她的一大堆零食解决了大半——即便她已经吃饱了晚饭。 吴尘似乎看出她的羞赧,问:“好吃吗?” 常思齐连忙将一片酸枣糕举向他:“好吃,梅舒送的,你要不要尝尝?”仿佛他跟着一起吃,她就少一点罪恶感。 吴尘摇头,这类偏酸偏甜的食物,他并不喜欢。 他拿了几个本子,坐到沙发上,也不知是否有意,他就坐在常思齐身旁,半米远处。 他手中的几个剧本是制片人给的,让他看看是否有兴趣,但这些都是言情类的剧本,吴尘并不感兴趣。 常思齐这个要求缩短距离的人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自觉地将零食收拾好,又很不自然地站起身,从柜中拖出了瑜伽垫。 她在瑜伽垫上费力地拗着各种造型,吴尘看剧本感觉乏味,眼光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常思齐。 她舞蹈基础好,身子柔软,他看得有趣,不明白为何一个人能变得如此软若无骨。 常思齐没发觉吴尘在看自己,只是维持着造型并跟他聊天:“你在看什么书呢?” 吴尘答:“剧本。” 常思齐:“什么剧本?好看吗?” 吴尘:“《天宫宠妃是魔头》。” 常思齐停下动作,偏头,眯着眼睛看,想看清吴尘手中剧本的封面:“天宫宠妃吃窝头?这么中二的剧本名?” 吴尘将剧本竖起来,让她看清楚。 常思齐:“哦,是这本啊,我看过原著,镜妍写的。” 吴尘:“你有兴趣?” 常思齐:“没兴趣,巨难看。” 吴尘:“嗯。” 常思齐练完瑜伽,去盥洗室刷牙,想到自己的被子被放到了吴尘的床上,心跳砰砰的。 她刷着牙,奇卡奇卡,又喝水漱口,咕噜咕噜。 吴尘坐在客厅都能听到她刷牙的声音,又没忍住,提醒她:“刷牙不要这么用力,会磨损牙齿表层的釉质。” 常思齐刷牙的手一顿,小声应道:“哦。”手中的动作也轻了许多。 在没跟吴尘一起生活之前,她从未发现自己身上有这么多缺点,也从不曾发现自己有这么多习惯需要改的。 她从小是被夸大的,小时候,大家叫她小公主,夸她漂亮、学习好、聪明,很少有人会提出她的缺点。长大后进了娱乐圈,被网友谩骂,或者被媒体泼脏水,那些说她不好的评论也说不到点子上,多为造谣带节奏,扭曲事实、搬弄是非,所以她也不在意。哪怕叶观杰这样的损友说她,也都是有口无心的玩笑。 而跟吴尘一起时,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自己的缺点,也正是因此,她才越发感觉卑微,原本丝毫不在乎别人言论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吴尘一句淡淡的提醒面前变得信心全无。 她洗漱完,走进卧室,在自己的床上坐下,看着对面床上的两床棉被,发呆。 到底是主动躺上去呢还是等着吴尘开口呢? 想了想,还是要矜持,于是,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等。 吴尘洗漱完,走向卧室,常思齐连忙躺在枕头上,装出玩手机的样子,她脸小,手机屏幕大,居然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不过来睡吗?”吴尘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常思齐乖乖地点头:“哦。”一脸服从命令的表情。 她很自觉地躺在了吴尘的床边沿,跟他拉开距离,将脸埋在被子里,只觉得脸颊都在发热。 床很大,两人却各自靠边睡,中间还空了好大一片。 吴尘伸手,关了灯。 吴尘身上沐浴露的清香传了过来,常思齐嗅着,觉得有点甜,但想到两人之间隔着的那一片距离,又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躺在吴尘的床上,常思齐居然失眠了。 睡着了的吴尘朝着她的方向翻了个身。 常思齐也大着胆子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朦胧月光中,可见他脸部的轮廓。 趁他睡着,她大胆地看他,视线下移,就见他漂亮的脖颈与锁骨,还有胸前分明的肌肉曲线。 这就是年轻男子的身躯,有力量,也有美感,常思齐已经分不清萦绕在自己鼻尖的是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还是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只觉得自己心跳渐渐加速,脑袋都有些发晕。 她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想用凉凉的手将脸上的热驱散,但脸上的热意丝毫未退,连身子都开始发热了。 这又是个什么事儿? 难道正如费雪娜说的,帅哥是最好的春.药? 她悄悄起身,将空调温度调低,又去盥洗室,打开灯,用凉水冲脸,看着镜子中面颊潮红的自己,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视线渐渐模糊,前不久在江水中的场景浮现在镜中,吴尘的唇冰凉柔软,贴合着自己的唇,那是他们第一个吻。 可溺水的感觉也紧随而来,又是东湖,又是那个玻璃栈道,两个叔叔站在悬崖边抽烟,烦躁地撇过头去,特意不看她。 怎么回事?为何忽然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 常思齐感觉晕眩越发严重,心悸也一阵盖过一阵,紧接着,胃里开始翻滚。 不想吵到吴尘,她连忙伸手将卫生间的门关闭,这才对着马桶“哇”得一口吐了出来。 可能是跟着剧组拍戏,饥饱不定,肠胃不好了,她想。 又有些后悔没听吴尘的话,吴尘说过的,晚上八点以后就不该吃东西。 她洗完脸,想躺回床上,却见吴尘整个人呈大字型仰面霸占了整张床。 都是一个人睡惯的,平日里在床上翻来覆去自由惯了,睡梦中就更不可能想着给别人留空地。 常思齐只好将他一只胳膊拎着,平放到身侧,这才又在床沿躺好。 吴尘却又一个大翻身,手和脚都架在了常思齐的身上,他露出浴袍的前胸温热,贴在她的后背,他的呼吸也温热,近在耳边,她整个人像中了魔咒,一动都不能动。 吴尘第二天被空调冻醒,只见常思齐一个人裹着两条空调被,瑟缩在床沿,而他,不仅没盖到一个棉被角,甚至没了浴袍! 整个人赤裸着上半身…… 他在床上搜寻了一圈,看到自己的浴袍被常思齐压在身下,再拿过空调遥控器一看,温度被调到最低档的16度。 他无奈地摇摇头,有点后悔昨晚让她跟自己睡一床的提议。 这丫头,睡相好像不是一般得差,抢被子就算了,还抢衣服。 他一把关了空调,走到浴室洗澡,赫然看到镜子中自己上半身多了好几道红痕,像是被猫儿啃、咬、挠过一般。 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又隐忍地闭上眼睛。 昨天晚上,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常思齐也渐渐苏醒了,这一晚,她感觉特别漫长,先是因为紧张而失眠,之后睡着了,她就开始做梦,梦境一段接着一段,有美梦,也有噩梦。 她做噩梦,梦到了叶观杰的父母,叔叔阿姨又吵架了,叔叔直接把一锅热汤掀翻了,还将碗朝着叶观杰的脑袋砸去,怒道:“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你要离就离,但以后别想再听我解释!”叶观杰的脑袋被那个碗砸得开了花,疼得眼泪水都流出来,却倔强得死咬着唇不吭声。 她做美梦,梦到了吴尘,是他们婚礼的那一天,碧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洁白的花瓣,音乐舒缓,来的都是非常亲近的亲友,所以人不多,他们交换婚戒,却并未接吻,那时候,他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她礼貌却保持着距离。 她又做噩梦,明明是拍戏中的追杀和逃亡,可对方拿着西瓜刀真正地捅向自己,她双脚却仿佛被绳索束缚,迈不开腿,被擒住了,只好拼命挣扎与反抗,对那凶手又是啃咬又是抓挠的。 她又做美梦,梦到吴尘跟自己很亲密,他脱了浴袍,捧着她的脸亲吻着,那个吻渐渐下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很害羞,但还是很配合地回吻着他…… 吴尘洗澡的时候,用手摩挲着自己胸前的红痕,既有指甲刮出的痕迹,也有牙齿咬出的红印,甚至还有……口水? 他顿觉头皮发麻,挤了很多沐浴露,一遍又一遍清洗着自己的胸膛。 今天晚上得换一套带纽扣的睡衣,他心想。 第五十六章 常思齐没有睡好,无精打采地面对着镜头,哪怕她很想强打起精神,都有心无力。 宸光跟她对戏,两个人状况不断,连连出错。 一场戏拍了一整个上午,NG了快百遍。 但事实上,常思齐的状况不算最糟的,宸光不知为何,一会儿说错台词,一会儿走错位置,而且面部表情僵硬,眼神都有些游离。 一群工作人员在烈日炎炎下扛着摄影器材,个个满身大汗,演员的NG简直是对他们的体罚。 常思齐很愧疚,主动对着摄影大哥和灯光师等人道歉,而宸光则躲在助理的伞下,一副萎靡的样子,她穿了一身大红长裙,却像朵蔫了的花,毫无生气。 休息期间,常思齐给她递水:“前辈昨晚也没睡好吧?” 宸光明明化了妆,但深陷的眼窝却盖不住,常思齐这才发觉她这段日子又瘦了很多,深感当艺人不易。她只是接这一部戏,而宸光同时接了三部戏、一个户外综艺节目以及两个广告代言,每天到处赶通告,轧戏。 “前辈不如推掉一些通告吧,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扛得住?”常思齐劝她。 宸光摇摇头。 这个孩子,不曾经历她所遭遇的一切,就不会明白的。她曾几个月接不到戏,恐惧失业,忧愁房租,她曾被公司雪藏,不得不陪酒赔笑甚至做一些打破自己原则的肮脏之事才得到复出的机会。 宸光:“曾经有一个人抱着浮板漂流在海上,几天几夜,差点渴死饿死,后来被一艘大船所救。他在船上,习惯性地收集食物,并偷偷藏起来,哪怕是别人吃剩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常思齐听说过这个故事:“因为饿怕了。” 宸光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剧本,那是其他剧组的,她说:“饿怕了。” 继续拍摄,宸光依旧找不到状态,而常思齐也是一脸瞌睡样。 吴尘喊:“cut!” 常思齐和宸光同时转头,等着他的指导意见,却见吴尘站起身,伸手指着她们,嗓音低沉,语气也有些严厉,道:“你回去,睡醒了再来拍!”他指着她们的手都有些抖,可见他是生气了。 吴尘很少在片场生气,也很少责备工作人员,可现在,连他都生气了。 常思齐很愧疚,脸颊一热,低着头,闷闷地:“我会打起精神……再让我试一遍吧。”场务组的很早就在这里布置场地,化妆师也一大清早起床花了几小时给她们化妆……这么多人陪着她两辛苦了一上午,此时放弃,以后就得重复一遍所有的工作,常思齐当然会觉得吴尘是在说反话,是在表达对她的不满。 可她昨晚实在是没睡好,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全程紧张,连睡着了都多梦。 吴尘的手仍然指着她们的方向:“我是说她!” 吴尘扔下监控器,走到宸光的跟前,居然冷哼了一声,道:“就你这个状态,还想出什么作品?你要轧戏,就不配进这个剧组。” 宸光也直视着他,眼神无波无澜,表情平静,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吴尘转身,对着工作人员道:“收工!” 一旁的副导巍哥犹豫:“真的……真的收工啊?” 吴尘瞟了眼宸光:“对,收工,让她去赶通告!” 常思齐这才明白吴尘因何而生气,他不是气她两的状态,而是气宸光不敬业的态度。 大家都散了,唯有宸光站在原地,她的助理为她打着伞,见她阴沉着脸,也不敢说话。 常思齐转身看了看这位烈日下站着不动的前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跟上剧组的车,离开了。 剧组的车开到酒店,吴尘一直沉着脸,跳下车,却并未走进酒店,站在古镇街道边,抽出一根烟,有些烦躁地想拿到嘴边。常思齐跟着下车,走到他身边,没出声,只是默默陪站着。 吴尘看到她,又把拿到嘴边的烟塞回了烟盒:“怎么不回去休息。” 常思齐想陪着他,就撒谎:“我不累。” 吴尘:“你昨晚没睡好,回去睡。” 常思齐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吴尘想起自己身上错综交织的红痕与印迹,不由得扯着嘴角笑了笑,不做声。 也不知他这个笑是真觉得有趣,还是无奈,亦或是讥讽。 反正自己的一言一行总是逃不过吴尘可怕的观察力,常思齐根本不可能对着他撒谎,她便坦诚道:“是没睡好,但我一没有工作,就精神得很,只想出去玩。” 吴尘扫了一眼四周,他来Y城拍戏这么多日子,也没有正儿八经逛过,尤其是白天,他问:“玩什么?” 常思齐兴致盎然,牵了他往前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有好多宝贝!” 吴尘停步:“等等。”他从车内取出口罩和帽子,给自己戴上,又找了个口罩,递给常思齐。 常思齐接过口罩,有些落寞,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张束缚呼吸的面具呢? 她所谓的好地方是在青石板路旁一个古色古香、木质结构的艺术品店,一到店内,她便熟门熟路地找老板,显得很兴奋:“老板,我又来啦!” 店内的年轻男员工见常思齐摘了口罩,一眼认出,连忙招呼:“是思齐小姐啊,我上楼把老板叫下来。” 等候时,常思齐还对着吴尘夸赞:“这里的老板可是个很厉害的藏家,世外高人。” 那老板下了楼,见到常思齐,眉开眼笑,可又看到了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收了笑容,看向她身后的年轻男子。 吴尘一眼认出了这位老板,正是下雨天将常思齐送到酒店的那位,他主动摘下口罩,目光凉淡地看着老板。 常思齐丝毫没感受到这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问老板:“能带我先生去二楼参观吗?” 老板问:“这位……是你先生?” 常思齐有点羞涩,小声说“是”,满眼是藏不住的欢快。 老板作为退休老干部,并不关心娱乐圈和年轻人的东西,虽觉得吴尘看着有些眼熟,也并未在意,只是伸手要与吴尘相握,“思齐的先生啊,欢迎欢迎!” 常思齐眼见他朝吴尘伸手,连忙想要替他去握手,去阻挡,谁知吴尘已经快一步伸出了手,跟老板握了握,目光却冷冷的,老板看得一怔,想到那天晚上尴尬的见面,不由得心里一虚,毕竟他误把别人的妻子当做了自己猎艳的猎物。 常思齐瞪大了眼睛,她有没有看错?吴尘主动跟陌生人握手了? 几个人正打算上楼,门外传来小朋友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一个妇女带了两个小男孩走进店内,孩子们不约而同喊:“爷爷。” 老板见是自己的妻子和孙子们,面露不耐:“不是说了今天让你带孩子去补习班吗?” 那女人看着就温婉,说话也低声细语的:“补习班的老师生病请假,今天没课,孩子们说你好多天没回家,想你了,我就带他们过来。” 好多天没回家?吴尘听在耳中,看着老板,目光中露出点笑,带了点讥讽。 一个有家有室、年过半百甚至当了爷爷的男人,还未收心把心思花在家人身上,流连花丛,到处猎艳。 老板是个聪明人,受不了吴尘的眼神,顿觉胸闷,松了松衣服领口,呵斥他那温顺的妻子:“没看到我这儿正忙吗?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她的妻子仿佛做错了事:“是……是吗?那我们回去?” 孩子们不肯:“不要嘛,我要在爷爷店里玩!” 那妻子好说歹说,才把两个闹腾的小鬼劝服,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店面。 一行人到了二楼,常思齐拉着吴尘走到一排排雕塑跟前,兴致勃勃地评价着这些工艺品,而老板则跟在后头,安静地观察着吴尘。 老板自诩文质彬彬、温文儒雅,也一向看不起年轻小伙子,这些空有矫健的身躯却莽撞的年轻小伙,哪里懂什么艺术?哪里懂什么品味?哪里能像他一样吸引女人?有的年轻男子身形高大却弯腰驼背、气质全无;有的纨绔子弟胸无点墨却爱夸夸其谈,在女人面前卖弄,暴露无知。老板最看不惯的就是富家公子仗着自己有些钱财就沾沾自喜,明明丝毫不懂女人。在猎艳的路上,他自认为比年轻男子有更大的魅力,因为他有经历岁月沉淀和诗书浸染而熏陶出的气质,年轻毛孩又哪里懂得这些? 常思齐拿着个黄杨木雕刻而成的小弥勒佛,爱不释手:“你看,这个可不可爱?” 吴尘手中把玩着一把普通木头削成的短木剑,又看了看常思齐手中的小人偶,点头:“是不错,喜欢就买下。” 老板见过太多富家公子带着女伴来他这店里卖弄的,因为不懂艺术品,所以不买好的,只买贵的,非要在姑娘面前张扬、炫耀。他看着吴尘,心想估计眼前这年轻男子跟那帮不学无术的富家公子没什么区别,粗鄙又无教养,来到古玩店也只想砸钱以博取美人欢心罢了,说到底,不过是空有皮囊,没有品位。 老板对常思齐道:“不必了,你喜欢什么就自己挑,算我送你的。” 常思齐:“那怎么好意思,您这儿东西这么贵重……” 老板却很坚持:“都是老熟人,客气什么,多选几样。”常思齐眼前这排架子上的木雕都是新品,用的都是新木,并没有特别贵重的,老板大口一开,自然是因为不怕亏。 常思齐也自觉,指着吴尘手中的那短木剑:“那就这个吧?”这短木剑虽然雕工精致,但用材上极为普通,应该不会太贵,而且她觉得吴尘会喜欢。 老板大手一挥:“那就送你了。” 吴尘细细地扫视着这排架子上的作品,一圈看完,忽然指着该木架子最上一排:“这艘小船不错。” 常思齐抬头,也看到了,惊喜:“哇!” 吴尘伸手,帮她把那个紫檀木雕刻的小船递给常思齐:“我觉得比那柄剑更好看,你要不要换这个?” 常思齐立即放下短木剑,欢欢喜喜地接过这艘小船,小船的一端连接着千年古松,亭亭如盖,遮蔽了半艘船,松树下有八个小人物,体态各异,细细观察,就能发现雕刻的是八仙过海。 吴尘点评:“苍劲中透着秀美,古朴庄重又不失灵动,明明是木雕,却带了金属般的光泽和绸缎般的质感。”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质感,是因为历代人的把玩,紫檀新老材料价格差异极大,眼前这块紫檀看着不小,拿着却很轻,也说明了这块紫檀的贵重。 常思齐抬头望着吴尘,目光盈盈,老板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女子对男人崇拜的模样,他忍不住有些心冒妒火。 常思齐挨近了吴尘,小声道:“会不会很贵?太贵了就不好意思要。” 吴尘也低头,对她低语:“没关系,也不是什么老紫檀。” 常思齐掂量着手中的物件:“我怎么觉得很轻巧呢,好像有些年代……” 吴尘提醒:“我记得你说你家里也有个八仙过海的雕塑,是你父亲的学生送的,不如拿回去比较比较?”他记性好,能记住很多细节。 常思齐觉得很有道理,期待地看着老板。 吴尘也微眯着眼,低头看着老板,唇角轻勾。 事实上,这块紫檀木雕是明代的手工艺品,价值至少三十万,老板将它摆放在这一排架子的最顶端,以为一般人不会轻易发现,谁知今天遇到了个不一般的人,把这架子上唯一最值钱的木雕给挑了出来。 老板后悔不跌,方才夸下海口的时候都忘记被他放在顶端的宝贝了,可男人的面子怎么能丢?老板咬了咬牙:“思齐喜欢就拿去。”说完这句话,心都在滴血,心想见了鬼了,今天着了这毛头小伙的道! 他实在未料到吴尘是个真的懂古玩的,原来不只是有一张皮囊。 吴尘观察着老板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唇角笑容的弧度也放大。 店员帮她包好了木雕,常思齐捧着那价值三十万的礼物,对老板连连称谢,两人刚戴上口罩,还未来得及离开古玩店,吴尘英俊挺拔的身姿一下子吸引了店内游客的目光,哪怕他戴了口罩,几个游客依然肯定地尖叫出声:“啊!是吴尘吗?” 门外经过的游客也看到了,纷纷踏进店内。 一楼的店面不大,一下子被路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常思齐瞬间紧张起来,卢峰自从在电梯事件中受伤就在T城养伤,并未跟着来到Y城,此刻,常思齐才意识到卢峰的重要性。 人群越聚越多,“吴尘”、“吴导”的招呼声此起彼伏,老板听在耳中,很是诧异,但这个名字就这样被他深深记在了心里,这个年轻的后生,手指轻轻一点,让他损失了三十多万! 一帮游客和路人源源涌入,差点没把这古玩铺子掀翻,直到古玩一条街的保安们出动,才将吴尘和常思齐从混乱的人群中解救出来。 那两人走后,店内的人也作鸟兽散,顿时门可罗雀。 老板望着门外被保安护送上车的年轻男子,头一回感觉自己是真的老了。 第五十七章 Y城会仙居酒店的客房楼道中,保洁阿姨刷开吴尘所住的房门,开始打扫房间,与此同时,一楼大厅有一个戴了鸭舌帽的男人走进电梯,想要摁下四楼的按键,却发现这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运行,他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的,走到一旁的消防楼道,爬上了四楼。 保洁阿姨拿着吸尘器在吴尘的卧房清扫,这戴了鸭舌帽的小个男人趁其不备,进入房间,走进浴室,将洗手池下方的下水管拧开,把取下的零部件塞进自己裤袋,然后回到楼道,走到尽头的窗边,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保洁阿姨清理完卧室,来到浴室,打开水池的水,下水管断开导致水流哗啦啦涌向地面,她慌忙拿起对讲机,请前台通知修理工,自己则弯下腰试图把断了的水管接上。 门口的小个子男人趁着保洁员全部注意力都在下水管上,悄悄溜进了吴尘的卧室,将一个小型摄像头安装在了电视机上,手法很熟练,速度很快。他做完这些,转身看了看吴尘的卧房,看到只有一张床上摆放着这对小夫妻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床上用品,眼中有兴奋又恶毒的光。修理工已经到达,正和保洁员聊着修理管道的事,小个子男人脚步轻微地走出了房间,回到消防通道,点开手机微信语音,拿到耳边听着里头的内容:鼠哥,你那边赶到剧组了吗? 鼠哥发送语音回复:到了。 对方又说:好的,宸光这块肥肉就交给你了。 鼠哥咧嘴露出难看的笑容:不仅是宸光,等着我给你带去更大的惊喜吧,这个剧组肥肉可不只一块两块。 那边又道:也对,那个小女星不是在闹离婚么?听说还是叶观杰插足?值得深挖。 吴尘将车停好,下了车,常思齐单手拎着从老板那里得来的宝贝,难掩兴奋之色,走路都带了点蹦跶,雀跃地小步快跑,跟上吴尘,非常自然地就用空着的一只手挽住了吴尘的胳膊。 吴尘空着的双手插在裤兜中,他从未让人挽过胳膊,即便是商事活动需要走红毯之类的,都从来没被安排跟其他女星同台,常思齐这个动作引来他本能的一个皱眉。 常思齐自然也观察到了他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兴奋过头,行为冒失了,连忙小心翼翼地把手老实地收了回来,尴尬地咳了咳,还小声道歉:“不……不好意思……” 刚道完歉,吴尘的一只手从裤兜中拿了出来,主动牵住了她空着的手,她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努力用贝齿咬着下唇,不想让这个笑容被发现,想起的是吴尘之前说的话:你想要的距离,我可以试着改变。 回到房间,却见门开着,修理工正用零部件把下水管连接到水池底部。 吴尘驻足:“怎么回事?” 保洁阿姨连忙解释:“下水管坏了,不过已经快修好了。” 吴尘点点头,走向客厅。 常思齐见那两个工作人员离开了,便迫不及待地将水池蓄了半池水,捧着木雕小心放入水中,只见木雕亭亭漂浮在水面上,她惊讶地叫了起来:“哎呀!” 吴尘也走过来看,见到那木雕悬浮着,面色淡然,仿佛意料之中:“嗯,不错。” 紫檀的比重一般来说大于水,只有年代足够久远的紫檀工艺品,因为时间够长,含水量大大下降,才能漂浮在水中。 常思齐颇为愧疚地与吴尘对视着:“这少说也是百年的藏品了,怎么着都值个小几十万吧……我们跟那老板非亲非故,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哪行呢?” 吴尘却嘴角一勾:“人老板自愿给的,你就收下吧。”他回想起自己挑中这块紫檀时,那老板脸上露出的肉痛表情,嘴角的笑容放大。 常思齐却过意不去:“不行不行,有空还是得把这宝贝还回去。”她将紫檀从水池子里捞出,拿纸巾小心地擦拭着上头的水珠,想了想,又爽朗道,“就当他借我玩了几天。” 会仙居酒店边上的一家连锁酒店中,鼠哥观察着电脑屏幕,屏幕显示着吴尘的卧室,他手机屏幕里显示着正在视频聊天的T城狗仔同事,那人惊叫:“什么?你在他们卧房安装摄像头?” 鼠哥嘿嘿笑,不做声。 对面的同事惊讶之余提醒道:“酒店楼道四处都是监控,你进他们房间被发现了怎么办?” 鼠哥说:“怕什么?他们没丢东西,怎么会去查监控?等他们一走,我就去把他们住过的房间开了,取回摄像头,屁事儿没有!” 那同事听了,说:“要说狠,行内是没人狠得过你鼠哥了,人家夫妻生活都躲不过你。” 鼠哥脸上的笑容渐收,露出个阴恻恻的表情:“到时候找个国外的朋友用外头的IP上传,找人翻墙转发到国内……” 同事:“多大仇多大怨呐,不过他们得罪你,是他们自己倒霉。” 鼠哥:“要她个千儿八百万的不算黑心。”鼠哥扶着自己的脸,想起那天在人群中被那个女人当众打了一巴掌,恨恨道,“否则就等着裸.照被曝光。” 电脑屏幕中出现了身影,鼠哥眼神锐利,如同盯着进入自己狩猎范围的野兔:“来了。” 吴尘进入卧室,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没一会儿,常思齐也躺上了床。 鼠哥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只见这两人居然一人一条被,各自半张床,一副楚河汉界不越边的模样:“什……什么?这是几个意思?” 聊天视频那端的同事止不住地好奇发问:“怎么着?直播一个,给我看看呗。” 鼠哥道:“操!这真的是新婚夫妇?” 同事提醒:“或许是吵架了呗,前两天不是跟叶观杰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 鼠哥打断他:“来了来了……” 常思齐背对着吴尘而睡,她昨天因紧张激动,整晚没睡好,今天发誓不能再受吴尘影响,一定要睡个好觉,明天拍戏不拖后腿,谁知吴尘居然主动打破了一人一被的界限,主动靠了过来。 常思齐被困意袭击到昏沉的大脑顿时活跃起来,全身细胞都重新运动,心跳更是如同擂鼓。 吴尘又将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腰肢。 常思齐听到“心跳”扑通扑通巨响,但是这一回,好像不止是她自己的,背后就是吴尘紧贴的胸膛,她也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难不成,他也会紧张? 常思齐感到一丝好笑,她的丈夫,为了兑现自己的诺言,好像在努力克服着心理障碍,努力靠近她。 感受到他的心跳,她反而渐渐平静了,心里也暖暖的,这样相拥而眠,就已经很温馨了呢。 但吴尘并未止于此,短暂的停顿,仿佛短暂的犹豫,随即,他搭在她腰部的大手探入了她的睡衣,她的皮肤细腻光滑,但是有点凉,他的掌心炙热,接触到了她的双峰。 她惊得颤抖,忍不住拿自己的手去握住了吴尘的胳膊,本能地阻止他:“吴……吴尘…...” 今晚的吴尘有些奇怪,空调冷气明明吹得让人感到寒凉,他的身体却热得像团火,而向来心如止水的他今晚居然一反常态地心跳剧烈。常思齐有些无措,又因吴尘探入衣内的大掌而面颊赤热,害羞得将脸埋入被窝,谁知被吴尘的手一带,身子被他强行翻转过来。 壁灯柔和,映照着常思齐红红的脸颊,她羞涩地闭着眼睛,没敢与吴尘对视,而吴尘眼中含着从未有过的炽热,他一把掀开了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突然侵袭而来的空调冷气让常思齐打了个寒颤,吴尘轻声问:“冷吗?” 常思齐瑟缩着,点点头:“嗯。” 吴尘一个翻身,将她覆在了身下,常思齐惊地睁大了眼睛,只觉上半身一空,吴尘将她的睡袍掀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他温热的胸膛,以及落在她脸颊的亲吻。 鼠哥盯着屏幕“卧槽”了好几声,对着手机那头的同事道:“这男人啊,果然,平日里再装出怎样一副圣人模样,在女人面前都一个兽性,嘿嘿。” 那头同事急得嚷嚷:“快让我也看看!” 鼠哥把手机转了个圈,让那头的人看清电脑屏幕,那同事嘟囔:“什么嘛……女人被护在身下,什么都看不到。” 鼠哥道:“你急什么,等着瞧。” 两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满足着主人的偷窥欲。 常思齐的身子还在颤抖,现在已经不是因为冷,而是这陌生触感带来的紧张,吴尘的手在她身上轻轻抚着,仿佛带了微微电流,所到之处,肌肤都似触了电花,让她忍不住轻颤。 常思齐的双手轻轻抵着他的锁骨,他亲吻的动作停了,俯身静静地看着她,她肌肤赛雪,鼻梁高挺,面颊晕红,双目紧闭,因为混血的关系,眼窝有些深邃,此刻,连睫毛都在轻轻颤抖。她闭眼的模样让他回想起那天她倒在浴室,正是此刻他身下的这副年轻美好的身躯,笔直细长的双腿若美人鱼尾,不盈一握的腰肢与臀部之间有一对美丽的腰窝,她浑身肌肤都细嫩、洁白、光滑,可是此刻,她抵着他锁骨的手臂上多了被火舌舔出来的伤疤,她手心的刀疤还未痊愈,而她紧紧闭着的上眼皮还残留着细微的伤痕。 这个孩子,因为跟着自己的剧组,受了这么多伤呢。 他的唇轻轻扫过她的眼皮,带了点怜惜的柔意,吴尘感受到她身体的轻微战栗,以为她还是冷,又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隔壁酒店某房间同时响起两声:“卧槽!” 手机那端的人骂道:“搞毛啊!关键时刻马赛克吗?” 鼠哥也懊恼:“是男人的就给我掀开了猛干!” 他同事忽然阴阳怪气,笑道:“你是不是忍得难受,需要我帮你打个服务电话?” 鼠哥也笑得猥琐:“嘿嘿,等我这边工作结束了,自己打,你报销。” 常思齐渐渐适应了眼前火热的身躯以及那带着魔力的触摸,两人呼吸都渐渐沉重,吴尘的手从她的背部抚过,滑过腰窝,落在臀部,又辗转向前,他的唇落在她耳后根,好像一切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可这个瞬间,一个肥胖的身影忽然浮现在脑海,那个小男孩,被那样肮脏的一双手触碰着……与眼前这洁白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吴尘的动作停了,他的唇离开了她的脸颊,在她耳根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她身侧。 他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停止憎恶自己的身体。 她是洁白的,干净的,而他的身体很脏很脏,仿佛无论怎样冲洗都洗不净曾经的污点,哪怕他激情被点燃,那跟随了几十年的强烈的自我厌弃感也会瞬间将自己浇得寒凉彻骨。 这么多年,他不愿意让人触碰,不是因为洁癖,而是因为没法接受不干净的自己。 第五十八章 常思齐被吴尘的异常举止搅得七荤八素,不明白他为何忽然热情似火,也不明白他那一句“对不起”该如何解读,是他很努力地想要履行丈夫的义务?然后因为自己对他的吸引力不够,他实在做不到,所以道歉? 常思齐的内心有点崩溃,回想起费雪娜调侃她:“你们这种单身几十年,什么姿势都不懂的小姑娘啊,不配被称为女人。”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反驳费雪娜:“我单身,我骄傲,我为国家省套套。” 但今晚吴尘对她的这场急刹车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与她共同受打击的还有隔壁酒店一宿未睡只等着第一时间拍下他二人裸.照的鼠哥,结果熬到天亮,把眼睛熬得猩红,什么都没拍着! 最令鼠哥气不过的是与他一起来这个剧组的另一个同事告诉他拍到了叶观杰天大的新闻——叶观杰从酒吧带了好几个女人进房间! 常思齐第二天醒来居然已是日上三竿,昨夜经受吴尘那一番“作弄”,她的小宇宙都仿若爆炸了,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直接导致今天起不来。 她有些抱怨地点开微信,对吴尘道:“你居然都不叫我!”吴尘向来起得比她早,有戏份的日子,她都只要跟随吴尘的闹钟一道起床,但今天她睡得太沉,居然没听见吴尘起床的动静,最关键的是,吴尘明知道今天有她的工作,却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那边传来吴尘的语音:“把你的戏份安排在后头了,你多睡会儿。” 原来如此,他是体谅自己没睡醒? 常思齐的怨气与起床气都烟消云散,想着他昨晚主动靠近的姿态,心中还带了点甜。 吴尘那边又传来一条语音:有空去敲敲叶观杰的门,他人没到,电话也打不通。 常思齐回了个“哦”,心中却有些纳闷,叶观杰生活中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但对待工作向来认真敬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连忙跳下床,衣服都来不及换,穿了睡衣,踩着拖鞋就来到叶观杰的房门前,门铃摁了三四回,才听到里头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常思齐愣了,眼前是一个裹着浴巾的女子,香肩裸.露,打着呵欠,一脸淡然地直视着常思齐。 常思齐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门了,一看门牌号,并未出错,才有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心中升起很多不快。她知道这个弟弟作风不甚保守,她常提醒他要洁身自好,不要乱来,可今天,在这本该工作的时刻,他却找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陪着睡大觉。 常思齐表情不悦,语气也不快,问那女人:“叶观杰呢?” 那女人侧身,让常思齐进来,自己则当着她的面走到沙发边,脱了浴巾,开始换自己的衣服,还一边跟她聊天:“还在睡呢,怎么?你是他女友?” 常思齐“呵”了一声,道:“我是他祖宗!”随手拿起个抱枕就大步走进了叶观杰的卧室,那家伙果然一脸睡眼惺忪的懵样,常思齐的抱枕直接飞向他蓬松柔软的乱发:“你怎么这么糊涂!” 她走到他床边,看到地上好几个酒瓶,红的、白的、啤的,以及他身上扑鼻而来的酒气,更是不高兴,重新捡起掉在床上的抱枕,忍不住又拍在他胳膊上,小声斥责:“这酒店人来人往,你这么明目张胆把女人带进来,以为能瞒得住别人的眼睛吗?还嫌绯闻不够多,名声不够烂?再者说,又不是女友,怎么可以这么随意……” 这若是从前,叶观杰做了错事被常思齐抓包,必然是嘻嘻哈哈地求饶,想方设法转移话题,但今天的他却一反往常,他抓住了常思齐拿着抱枕的胳膊,目光凉淡地看着她:“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你又以什么身份来教训我?” 常思齐顿时语塞,又见他那凉淡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目光,心头一震:是啊,他们都长大了,自己已经成家了,而叶观杰也已经从父母家中独立出来,他父母都不再管他,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对他指手画脚呢? 那客厅的女人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靠在卧室门边看好戏,听到这里,感觉眼前这位美女不是他女友,忍不住插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保守的想法吗?不是女友,可以是炮.友啊。”那女人说着朝叶观杰抛了个媚眼,“你昨晚表现不错哦,那么,我就先走了。” 叶观杰面色很不好,冷冷道:“你站住!” 那女的停了下来,转身,暧昧地问:“怎么?是想跟我长期交往了吗?” 叶观杰面色愠怒:“我昨晚不是让你们都走了吗?你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那女的嗲声道:“哎哟你们这些男人可真是……睡了又不承认吗?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原谅你了。” 叶观杰顿觉头痛不已,指着房门方向:“你给我滚出去。” 那女的很不屑地“嘁”了一声,走了出去,重重地带上了房门。 常思齐也因叶观杰难得的严肃开始反思自己: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长姐姿态以及教育的口气,却没想过他早就长大了,虽然表面大大咧咧,但男人的自尊已经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地管教了吧。 思及此,她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吧,是我啰嗦又多管闲事,吴尘说你电话打不通,把你戏份推迟了。”她随手拿过他的外套,递给他。 叶观杰忽视她递过来的外套,穿着背心和裤衩就走向浴室,关上浴室门之前,他回头道:“既然你这么小心翼翼,还到我房内来做什么?听说外头谣言四起,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就不怕被传出去?”话刚说完,“砰”得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常思齐手中还拿着他的外套,愣愣的,他两从小形同姐弟,对待娱记和谣言也都是冷漠无视的态度,他们都认为清者自清,从不在意外人的评说和眼光,但叶观杰如今是怎么了?开始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想到这,她又感到一阵愧疚,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妥,既然已经跟吴尘结婚了,就该跟其他男性保持距离,虽然她和小杰像姐弟般亲密,可其他人不一定这么想,她可以不在乎谣言,但万一吴尘在意呢?吴尘的家人在意呢?如今看来,叶观杰也是在意的。 常思齐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边洗漱一边忏悔。 叶观杰用温水冲洗掉一身的酒气,在触摸到自己小臂的时候,抚摸着上面的伤口,那里有常思齐的牙印。 狂风巨潮中,那个傻子扑通一声跳入了江水。 他劝阻她,她居然舍得把他咬出了血,更可恨的是,她将口鼻浸入水里,以死相逼。 所以说,在她心中,那个一脸性冷淡的男人不仅比自己重要,比他们这几十年的交情重要,更是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了吗? 从小一起长大,他刻意在公众场合避免与她走在一起,就是害怕当人问起他们是否情侣关系时,看到她否认时的坦然笑容。 但是背地里,他又无比自豪地跟人说起常思齐。 有人说:“听说校花这次考试又排名年段前十呢!谁说读书好的都长得丑?” 趴在桌上懒洋洋睡觉的叶观杰会闭着眼睛解释一句:“是第三。” 有人问:“校花真名叫什么呀?” 叶观杰又补一句:“常思齐。” 旁人就调侃:“哟,我们的校草居然对校花了解得这么透彻,是打算追人家吗?” 班级里的女生虽然都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其实一个个都悄悄竖起耳朵在听,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叶观杰抬起头来,一巴掌拍在问问题的男孩头上:“你放屁!她是我姐!” 班里的姑娘喜笑颜开。 大家恍然大悟:“你姐啊!难怪都长得好看。” 有人问:“表的吧,人家可是混血儿。” 叶观杰冷哼:“要你管!” 他喊她“姐”,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是那个男人就配得上了吗?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 叶观杰将擦完了身子的毛巾狠狠地摔在水池上,走出了浴室。 还是昨天的拍摄场地,宸光和康萝等人的戏份都已拍完,今天宸光状态不错,连续快速通过了几场戏,大家正坐在一旁休息。 康萝见叶观杰不在场,百无聊赖地走到宸光身边跟她搭讪:“宸姐,昨天导演真凶啊是不是,居然对着你发火。” 宸光却不以为然地问:“凶吗?” 康萝撇了撇嘴,心想这位前辈也真是死要面子,如果她没记错,吴导第一次因为演员的表演问题发这么大的火吧。 一旁给宸光补妆的助理却说:“那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在其他剧组遇到的导演,那才叫凶呢,跟那些没耐心的暴脾气导演一比,吴导这根本不算发火好吗?” 宸光斜睨了她一眼,那助理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吐了吐舌头,连忙闭口。 康萝又问:“宸姐是推掉其他剧本了吗?昨天吴导的意思好像是让你做出选择,不允许轧戏了呢。” 助理不敢再多语,康萝的问题没人回答,略显尴尬,倒是宸光自己打破了沉默:“除非他对我的未来负责,否则,凭什么?” 助理听了,心想宸姐真是要面子,她昨晚明明为了这事儿多次拿起手机又放下,跟了她很多年,她明白昨晚宸姐也在挣扎,既想过孤注一掷地把所有筹码压在吴导和这部戏上,又担心太过冒险,毕竟如果跟其他剧组毁约了,要赔偿不小的金额,而这部戏不一定能大获成功,谁能保证《寻找神谕》最终的票房能大大超越其他几部作品呢?最后,助理见宸光对着手机徘徊良久,又自言自语:“凭什么不让我接别的剧本?合同一开始就没签独家条款嘛。” 远远的传来汽车马达声,康萝抬头一看,兴奋地站起身,但嘴上却说:“那个傻.逼终于来了!” 一旁宸光的助理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某些人嘴上喊着傻.逼,看到傻.逼来了不知有多高兴呢!” 康萝不屑道:“呵呵,怎么可能!我们剧组日程这么赶,我高兴的是他来了才不会拖累进度好么?我呀,跟他一个剧组,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那助理小声嘀咕:“这组里最不关心进度的大小姐恐怕是忘记当初在雪山嚷嚷着要滑雪了吧。” 而康萝早已大步冲到了叶观杰面前:“喂!姓叶的,你知道自己迟到几个小时了吗?” 平日里,叶观杰有兴致的时候还跟她斗斗嘴,今天明显心情不爽,直接绕过了她,连一句讥讽都没有了。 康萝也感觉到他满脸的冷意,奇怪道:“怎么了?吃了炸药了?”又看到跟在后头的常思齐,惊讶道,“你……你……你们怎么同时迟到,你不会……” 常思齐道歉:“抱歉,我们睡过头了。” 康萝“哼”了一声:“这么巧,偏偏同一天睡过头?”她嚷嚷着走到吴尘身边,“导演,他们迟到了你都不管管吗?”其实这语气里暗示着另一层意思,叶观杰与常思齐的绯闻已经传在外头了,如今他两同时迟到,多可疑啊。 吴尘瞟了她一眼,却替常思齐道歉:“抱歉,思齐昨晚睡太晚了,我让她多睡了会儿,不过妥善安排不会影响进度。” 既然吴导都这么说了,康萝自然无言以对,只是私底下犯嘀咕:原来看似刚正不阿、公私分明的吴导也偏私包庇呢,哼! 第五十九章 Y城的拍摄内容基本结束,车队一路向南,赶往南部G城的海边,那是在国内拍摄的最后一个场景。 出发前,常思齐还恋恋不舍地对着那宝贝紫檀横着竖着拍了好几张照,这才抱着它来到古镇那家艺术品店,打算将紫檀还给老板。恰逢老板不在,店员笑着告诉常思齐,几天前,有一位吴先生来过,特意为这块老紫檀付了款,店员说完还将发.票与证书等一并交给了常思齐:“对了,他没要发.票,这些东西就交给常小姐吧。” 酒店门口聚集了剧组几乎所有人,副导演巍哥亲自清点人数,数来数去都少两个人,他有点暴躁,大喊:“哪个拖油瓶磨磨蹭蹭的?小方,你去房间一个个敲门,把这两个给我拎下来!”他吩咐导演助理。 吴尘制止助理:“不用了,这两个人都不在酒店,一个是我的心理咨询师梅舒,她现在已经在回T城的飞机上了,另外,常思齐有点事,应该马上就赶到,你们先走,我在这边等她,随后赶上。” 巍哥带着车队先行出发,吴尘留了辆小轿车,等候在酒店门口。 旁边一个酒店大堂聚集了三个人,鼠哥也在当中,这几人显得很不耐烦,一直在催促服务员:“能快点儿吗?我们赶时间!” 其中一个抱怨:“退个房手续这么麻烦!”又转身对鼠哥道,“要不你这个退完房的先跟过去,免得找不到他们G城的酒店。” 鼠哥冷哼一声,另一个狗仔笑得裂开了嘴:“他还走不了呢。” 同伴问:“为何?” 这狗仔压低声音:“他隔壁酒店的摄像头还没取下来,得去开个房先。” 同伴听完也跟着嘲笑:“听说鼠哥冒着违法犯罪的风险在人家住处安了个摄像头,结果拍了几个晚上屁也没拍着,哈哈哈……” 鼠哥脸色铁青,瞪了他一眼,也骂骂咧咧:“丫就一对性冷淡,我也是服了这两了。” 同伴问:“那摄像头就丢那了呗,还要回来做什么?反正录像都在你电脑里了。” 鼠哥:“你懂个屁,那摄像头依赖无线才能传输到这边电脑,隔壁的还自称什么五星级酒店,信号烂得一逼!最后两晚的内容没传到我电脑,只能靠摄像头本身录制并内存。” 同伴接过酒店前台退给他们的押金,快步急走,想去停车场取车,鼠哥说:“急什么,我知道他们住哪里。” 另两个狗仔背着背包,转过身来:“你找着‘线人’了。” 鼠哥点头:“嗯,就一个小小化妆师,用钱买通的,早就把酒店地址告诉我了。”鼠哥得意地晃了晃手机,想起曾经那个保留了很多劳动成果的手机被常思齐给砸了,又说,“这回,我非得让那小妮子把欠我的钱都吐出来。” 常思齐紧赶慢赶的,抵达酒店门口时,发现剧组的车都开走了,以为自己被落下了,她拿出手机,着急地都不知该打谁的电话,身后却有人摁了车喇叭,她一看,原来还剩一辆剧组的车,立即小跑着来到副驾驶一侧,还忙不迭道谢,一开车门,就看到了吴尘。 “啊……是你。”吴尘亲自在这里等她,让她颇为高兴。 “安全带系好。” “嗯。”常思齐系好安全带,看着吴尘飞快地开车,知道他肯定为了等自己落后很多了,忍不住抱怨,“既然你都付过钱了,为何不早跟我讲,我也不用白跑一趟。” 吴尘嘴角轻扬:“看你天天不是剧组就是酒店,缺乏运动,这样跑一跑难道不好?” 常思齐吃惊:“哈?”想了想才有点明白过来,“你故意的?” 吴尘理直气壮地微微点头:“嗯。” 常思齐深深吸了一口气,非常无语。 吴尘偏头看了她一眼,她微扁着嘴,表情并不开心。 吴尘话语中带了点调侃:“我给你制造运动的机会,你好像不高兴?” 常思齐摇头:“才没有。” 吴尘:“不这样,你就体会不到失而复得的乐趣。” 常思齐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她本来想好了要把这紫檀还回去的,但是在听到店员说吴先生已经买下的时候,她不知有多惊喜,不知有多高兴。吴尘愿意花大价钱为她买最喜欢的东西,她当然感激,只是这种永远被他深深套路的感觉让她颇为郁闷。 常思齐嘀咕道:“我怎么老有一种掉进套路里的感觉。” 吴尘淡淡一笑:“你不知道你一直被我捏在手里吗?” 常思齐更为惊讶:“哈?”心底一片震惊,原来吴尘之前对着自己相敬如宾的态度都是装出来的,在他心中,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好骗很好玩的傻子吗? 另一边,鼠哥到会仙居前台开房,跟服务员讨价还价。 “我就是要405房间。” 美女服务员笑容温和地耐心解释:“先生,我们四楼的套房都是统一规格,一模一样的,现在405的客人刚走,还没来得及打扫呢,我给您开个其他房间好不好?” 鼠哥不耐烦:“不行,就要405,你听不懂人话吗?” 服务员:“我们酒店是五星级酒店,高标准、严要求,必须要把房间彻底打扫干净了才提供给客人的。” 鼠哥急躁地原地转了个圈:“那你记住,不能把房间开给别人,我预定了行吗?” 服务员:“预定吗?那要另外付定金的。” 鼠哥懒得跟她说:“好好好,我付!” 折腾了老半天,拿到405的房卡,刷进去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电视机后头拆摄像头,一看,没了! 他急急忙忙赶到前台,问:“刚才清扫405房间的是哪位阿姨,能让我见见她吗?” 服务员又跟他磨叽了半天,什么“阿姨收拾客房还在忙,请等候”之类的,鼠哥又等了半天,待那客房阿姨收拾完一圈下来,鼠哥冲上去问:“405房间电视机上的摄像头呢?你们给收走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话显得很有嫌疑,心虚地解释,“哦,我跟之前那房间的住客是朋友,他们落下的东西,让我帮忙找回来。” 谁知那保洁阿姨一头雾水:“我没有看到什么摄像头啊。” 鼠哥一再解释:“就是跟拇指一样大小,圆形黑色,有一根黑线跟电视机连接在一起的。” 保洁阿姨一脸坚定:“小伙子不要乱讲,我们都是老实人,不会私自留顾客东西的,捡到么肯定会还的咯。” 常思齐坐在副驾驶玩手机,无意间瞥见扶手箱里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圆形塑料小玩意儿,好奇地拿起:“这是什么?” 吴尘看了一眼,那是他几天前就发现的安装在酒店房间电视机上的摄像头,为免打草惊蛇,他没有立即取下,只不过在随后几天,他入睡前都关闭无线路由器。每当看到常思齐要换衣服,都会有意无意挡在那摄像头前,还叮嘱过她,不要在卧室换衣服。 当时,常思齐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看她换衣服,非常自觉地在卫生间换好衣服才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无线针孔摄像头。”吴尘解释。 “你们拍摄还用得着这么小的摄像头啊?”常思齐问。 “嗯。”吴尘未多做解释,在未查明这摄像头的由来之前,他不想让周围人担心,若是从前,他兴许会根据经验判断,认为这是缺德的狗仔干的,但是自从剧组长矛尖头被换成了真刀,刺伤了常思齐,他就警惕起来,Y城警方那边一直没消息,估计那场事件最后会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常思齐还在好奇地把玩着那小玩意儿,试图将那小东西从小小的塑料袋中取出来,吴尘制止她:“还是不要玩了,这里头有重要资料,别给玩丢了。”吴尘打算回到T城请法律工作的朋友帮忙验个指纹,所以特意将那摄像头好好地放置在透明塑料袋中,以免物证被污染。 常思齐乖巧地应道:“哦。”把那东西放回了扶手箱。 吴尘又忍不住提醒她:“知道这东西最大的用途是什么吗?” 常思齐歪着脑袋想了想:“拍摄啊……哦,你说的是监视?” 吴尘点头:“对。” 常思齐想了想,觉得好笑:“夫妻之间用来互相捉奸吗?好像现在是很流行呢。”话一出口又后悔不迭,抿紧了自己的唇,她现在在吴尘面前说话好像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呢,连“捉奸”之类的词都不避讳了,原先这样的话题,她只敢跟费雪娜讨论。 吴尘瞟了她一眼:“很流行吗?我们要不要赶个潮流?” 常思齐捉摸不透他这话里的意思,说他在调侃呢,这语气又太平淡,表情又太过正经,说他认真的呢,那就更不可能了,吴尘怎么可能无聊到跟她玩针孔摄像头互相监视的游戏。 不知为何,她听了吴尘的建议,心里毛毛的:“不必不必,一家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吴尘嘴角轻勾:“知道就好。” 吴尘又问:“知道国产小视频哪里来的吗?” 常思齐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啊!所以是不良酒店的商家在房间里安装这类针孔摄像头,拍摄到的啊!” 吴尘表情古怪,偏头看向她:“懂的还挺多……” 常思齐再次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吴尘说国产小视频,可没说是“那种小视频”,几分钟广告、微电影都算国产小视频,但她这么一点就透,立即暴露了……都怪费雪娜那家伙,跟她相处久了,这点“小知识”,想不懂都难。 但常思齐转念一想,吴尘若不是默认了国产小视频就是“那种小视频”,又怎么会直接这么问呢?那他这么问,岂不是在套自己的话么?跟他讲话还真得多动动脑子,否则祖宗十八代的秘密都被他套出来。 吴尘道:“所以,入住酒店,若担心有这类摄像头,可以在房间全部黑暗的前提下打开手机相机功能,360度观察一圈,若看到手机上有红点,就有可能是针孔摄像头,尤其注意电视机、空调甚至烟雾警报器这样的死角。艺人的隐私更为狗仔和大众感兴趣,所以特别要小心。” 常思齐叹气:“唉……若每到一处都得如此小心提防,做人多累呢。” 吴尘却淡淡一笑:“累?斗智斗勇,不觉得有意思吗?” 会仙居酒店门口,鼠哥走了出来,“唰”得把鸭舌帽取下,“啪”得狠狠砸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酒店门口,骂了一句:“操!被吴尘那丫的给耍了!”难怪每当看到常思齐要换衣服了,吴尘那小子的身影有意无意就挡了过来,原来早发现了,发现也罢了,那小子若早点取下摄像头,他就不必天天对着电脑试图找到有用片段,盯得他眼干眼涩,更不用花一千多元开一晚不用住的房,想要的东西还没找回来。 得!费钱费时间,全买教训了! 第六十章 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着,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忽然飘来几片乌云,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车窗上,夏季的暴雨虽然短暂,却非常猛烈,吴尘看着这么大的雨,皱起了眉。 常思齐坐在副驾驶上睡着了,却被雨点砸窗的声响惊醒,看着外头瓢泼大雨,打了个呵欠:“哇,雷阵雨呢,要不要去加油站避一避?” 吴尘:“最近的服务站刚经过了。” 常思齐:“……” 常思齐:“怎么不停下来歇歇,你都开了好几个小时了,要不待会找个机会跟我换换,我来开一段?” 吴尘看着快速擦拭玻璃的雨刷,已经是最高档了,还是来不及把源源不断的雨水刷尽:“你拿到驾照多久了?” 常思齐有些得意:“我可是高三毕业就拿到了好吗?都五年了!” 吴尘:“那上路多久了?” 常思齐骄傲的小表情就收了收:“大四毕业才上路的……” 她在学校读书期间比较用功,课余还要抽空去一些剧组实习、接一些短片和商事活动,大四毕业没多久又来到了吴尘所在的剧组,所以几乎没什么机会开车,只有费雪娜偶尔会让出自己最爱的“大黄蜂”让她过过瘾。 吴尘:“哦,所以上路也就几个月?” 常思齐声音更小了:“好像是的……”想了想,又解释,“你别看我实战经验不多,但我当年学车的时候是唯一一个没怎么被教练骂的好吗?你是不知道我们教练多凶!可他就是不骂我,可见我在开车这门技术上还是有天赋的。”她又露出了得意的小表情。 吴尘:“教练男的?” 常思齐点头:“嗯,女教练本来就不多。” 吴尘看了她一眼,她正从后座拿过几包Y城带来的小零食,拆开了一包鲜花饼,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认真地盯着手中的零食,红唇白齿,在鲜花饼上咬了一小口,鲜花饼的碎屑沾在了唇角。 吴尘空出一只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了纸巾,不明所以,望着吴尘:“嗯?” 明明是询问的眼神,却因为她天生的眼睛轮廓特征,看着居然显得很无辜。 吴尘提醒:“嘴角。” 她听了,本能地用丁香小舌在唇角舔了舔,那鲜花饼的碎屑就舔干净了。 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年轻姑娘坐在身边学车,加之无辜的小眼神,哪怕再怎样笨手笨脚,相信都没有几个男教练狠得下心来骂她。 吴尘:“那恐怕你的开车天赋跟教练骂不骂人没多大关系。” 常思齐有些不服气:“不信我待会就开一段给你看看,绝对四平八稳。” 吴尘看着车外的狂风骤雨:“那你得让我先下车。”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但吴尘说得一本正经,正经到常思齐顿了顿才明白他在调侃自己的车技,他是情愿出去淋雨也不肯坐在她开的车里? “哼~”常思齐对于他不相信自己的技术不满,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赌气似的不再说话,只顾吃,车内顿时沉默,唯有雨点敲击车窗的声音,以及高速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 吴尘主动打破了沉默:“零食好吃吗?” 常思齐:“嗯,还不错,是梅医生送的。”提到梅舒,她又想起了什么,“听说梅医生已经回T城了?不是还有最后一周咨询没做吗?” 吴尘是知道她提早回去的原因的,那个一脸温婉知性的心理咨询师,在上周的咨询中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那最后一次咨询约在了梅舒所住的房间,费雪娜一走,房间就剩她一人。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从卧室里走出来,披散着头发,仅穿了丝绸的抹胸睡裙,发香充斥了客厅。 梅舒:“抱歉,我刚洗澡沐浴,来不及换衣服。” 吴尘的确不太适应她这身着装,那丝绸的睡裙显得太过清凉,整个肩膀都露在外头,而她斜坐着,将小腿肚与脚踝斜放在沙发。 吴尘皱了皱眉,却出于礼貌,还是说了句“没事”。 起初的咨询一如既往,问到最后,梅舒提到了他与常思齐的婚姻,她问:“为什么选择了她?” 吴尘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思索了一番,答:“因为起初觉得合适。” 梅舒:“可是后来你们的相处出现了很多问题不是吗?你们甚至谈到了离婚!”后半句话音调明显提高。 吴尘:“嗯,但是觉得可以磨合。” 梅舒小声低语:“磨合……” 那时候的梅舒,其实已经在情绪控制的边缘了,她也是美国名校留学归来的才女,身后追求者无数,可她向来骄傲,对于一般的男人看都不看一眼,面对打着咨询名号来接近她的男士,更是用刚柔并济的娴熟手法一一拒绝,她也曾骄傲地宣扬自己是不婚主义、不将就主义,可是吴尘的出现,让她的骄傲荡然无存。 她在咨询过程中想方设法暗示着自己的心意,有意无意地缩短与吴尘的空间距离,每次约见他前都精心布置咨询室,每一句话都反复斟酌,极力想表现自己的专业,为了针对他进行治疗,熬夜将国外最前沿的文献资料一字一句翻译过来,通读理解,琢磨研究。她说开创了音乐疗法,需要跟进研究,其实也不只是为了靠近吴尘,而是在她辛苦了无数个日夜后实实在在提出的新学术观点。 但是常思齐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她越是努力想要将他拉回正常家庭生活,就越是在给常思齐做嫁衣。 “你觉得,你是可以跟人磨合的吗?”梅舒低着头,仿佛很认真地盯着电脑,但目光却显得有些涣散。 吴尘觉得这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人活在世,个人自由与他人自由,个人空间与公共空间,不可能永远没有矛盾,哪一项不是需要磨合的呢? 吴尘:“为什么这么问?” 梅舒仿佛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那么我呢?” 吴尘:“什么?” 梅舒:“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跟你磨合的那个人,不可以是我?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这对于无尘是一场前所未遇的突发情况,而且属于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那一类。 吴尘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梅医生,我一直认为,你是专业的。” 在吴尘的观念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医患关系就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尤其心理咨询,更不该掺杂私人感情,连友情都不合适。 他的声音依旧是低沉温润的,语气平淡,表情平静,可对于梅舒,却如同冰冷的刀,刀锋所及,是她曾多次想向他敞开的心中最温柔的角落,是她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放下身段后最谦卑的地方。 梅舒的眼圈顿时红了,裸.露的肩膀也微微颤抖。 这是吴尘最不擅应对的场面,也带给他无形的压力,他礼节性地道了个别,起身,打算离开。 梅舒忽然起身,光着脚,快走几步,居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吴尘。 “我只想知道,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梅舒的身子在抖,但她双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腰,这样突兀的亲密举止对于吴尘而言无异于突如其来的外界侵犯,令他的背部都僵硬了。 吴尘果然推开了她的手,连一个转身都没有,背对着她,语气平淡:“我已经结婚了。” 虽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匪夷所思的提问,但他认为一个已婚男人与一个穿着暴露的单身女子独处一室是很不合适的,更认为梅舒对他这样一个有家室的男子做出如此举动很逾矩。 梅舒被他推开,一直低着头,眼泪就直接滚落在地上。 吴尘原本是非常信任这位咨询师的,他能感受到她的专业和努力,可经此一段,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至少作为医患合作的基础——信任,没了。 “先前一次性缴纳了全年的咨询费用,剩下的不必退还了。”吴尘走的时候轻声带上了房门。 意思很明显,他们的合作关系结束了,以后的咨询不必了,只不过咨询费用不用退还。 “不是还有咨询没做完吗?梅医生是不是回T城有事要忙?”常思齐见吴尘良久没回答,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问题,再次发问。 吴尘:“可能吧。” 常思齐:“她送了我这么多好吃的,我本来还想送她点好玩的,礼尚往来呢,看来只能回T城再说了。” 吴尘不做声。 车子驶下了高速,沿着海边公路开往酒店,雨势渐渐小了。 常思齐好奇地欣赏着窗外的大海:“这里的海水怎么灰蒙蒙的,不怎么好看呢。” 吴尘也望了眼窗外:“对,就是需要这样的海。” 常思齐:“营造出破败虚无的感觉吗?” 吴尘点头:“不错。” 车子经过一处海湾,吴尘的车速渐缓,叮嘱常思齐:“把披肩披上。” 常思齐今天穿了一件无袖长裙,外头搭了个小披肩,睡觉的时候滑落在椅座上,听了吴尘叮嘱,乖乖捡起披肩,给自己披上。 吴尘摇下了车窗,外头带着雨丝的斜风瞬间灌进来,果然有点冷。 常思齐看向车窗外:“外头有什么吗?”正问着,看到不远处海边停了一辆剧组的车。 吴尘摁响了车喇叭,那边的车喇叭便也回应了两声。 吴尘将车开到那辆车后头,只见前方车内走出了一个人,是场务头儿王杨。 王杨撑着伞,朝他们走来,常思齐这才明白过来,吴尘估计是约好了要与场务提早来这边踩点。 常思齐在车内摸摸索索,掏了掏自己的包,又翻了翻堆放了大袋小袋杂物的车后座:“怎么办,没雨伞呢。” 吴尘吩咐她:“那你在车里待着,别下去。”自己则打开车门,走进了斜风细雨中。 常思齐连忙探出头去与他说话:“那我就开这辆车先去酒店了,反正你们两一辆车回去就好了。”由于编剧改了接下来的剧本,她需要抓紧去酒店拿到新版剧本,并且跟宸光前辈对对戏。 吴尘听了,又走到副驾驶门边,弯着腰低头看窗内的她:“这边道路复杂,不好开,你在车内等我。”见常思齐低头对着手机,半天没点头,他又强调了一句,“听到了吗?” 常思齐本想装聋作哑、敷衍了事,这下只好点点头:“听到了啦。”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还不是看不起我的车技……” 吴尘嘴角勾了勾,转身同王杨一道走向海边。 这里的海滩荒凉破败,原先估计有个废旧工厂,不远处还残留着断壁残垣以及未被清理的机器残壳,还有废弃的电线杆,吴尘与王杨朝着更远的海滩走去,身影也被破旧墙壁挡住了。 常思齐玩着手机,微信群中,跟组编剧已经把改后电子版剧本发了出来,康萝@了常思齐,颇为挑衅地在群里发言:喂,你人呢?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一个人顺剧本呢! 编剧比较体贴,也@了常思齐,同时@康萝:你别催了,下暴雨呢,思齐,你们慢慢来,安全第一。 康萝直接@吴尘:江南《寻找神谕》剧组倒闭了,吴尘导演带着女演员跑路了,我们的剧本亏本甩卖,通通不要钱…… 一句话炸出了好多表情包,群里瞬间热闹了。 常思齐一阵难为情,看了看海边,那二人的身影依旧被破墙壁挡着,趁此机会,她偷摸着走到了正驾驶室,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发动了油门。 吴尘质疑她的车技,倒不如趁此机会,证明给他看呢,她心想。 常思齐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那二人,吴尘貌似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转过身来了,常思齐想到他片刻前的叮嘱,心头一虚,都不敢继续看后视镜里他的表情,又加了点油门,轿车速度加快。 车窗没关,斜风灌进来,吹得她发丝乱舞,她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帅,这种与吴尘对着干的滋味儿,居然有点爽。 导航中的女声机械而单调,常思齐第一次来这边,自然不熟悉路况,严格遵守导航行驶,根据导航指示在前方某个岔路口从省道行驶进入县道。 可导航信息更新的速度永远快不过城市建设中道路规划变卦的速度,还没开出去三千米远,常思齐就被一段反反复复的“前方100米右转”给绕晕了。 那里是正在拆迁施工的城中村,按照导航需要右转的地方却横亘着一大片建造了一半的楼房。 于是,常思齐在“越开越错”与“回头是岸”之间选择了后者,可以说是非常怂了。 雨几乎停了,常思齐将车泊到海边原处,吴尘还站在沙滩,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在沙滩上划出一条条长线,又用X号做出几个标记,貌似是在跟场务交代着场景布置,王杨手中拿着笔记本记录着。 没一会儿,两人的工作结束,朝着这边走来,常思齐对于自己的去而复返感到非常没面子,吴尘打开车门进来,她低着头玩手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吴尘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咦?这么快兜风回来了?” 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问得跟真的似的!他明明看到了自己开车离开,也一定猜到她的意图是自己先开回酒店。 常思齐无奈,配合地回答:“可不是,最后发现还是海边的风比较配得上我的飘逸。” 吴尘嘴角上扬,发动汽车:“驾照哪个驾校考的?我觉得应该把驾照退回去,回炉重造一下。” 常思齐:“我只是路痴,跟驾驶水平无关好吧。” 常思齐从小习惯了夸赞,像吴尘这样吐槽她、质疑她的还真不多,这让优等生的她总想跟他辩出个所以然来,道:“记得考驾照之前,教练带着我们几个花了钱去考场事先训练,我可是唯一一个全程没熄火的呢。” 吴尘:“是么,毕竟是唯一一个没被骂的。” 常思齐现在对吴尘已经有所了解,他调侃你的时候肯定是真调侃,但他夸你的时候不一定是真夸,可能只是拐着弯儿损,而且永远一本正经的表情。 她已经分不清吴尘这句话是真夸她还是又调侃她,只是老实道:“不,那是唯一一次被教练骂。” 吴尘感到一丝意外:“怎么?” 常思齐:“由于我平时练车一直没出过大问题,教练对我很放心,而且那晚我开得特别稳,一车人都睡着了,教练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乡野,因为我开错了路,带着一车人来到了一片坟地。” 吴尘:“……” 吴尘:“所以球踢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往自家球门射?” 常思齐也承认:“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其实我开车是很稳的,方向感影响发挥了。” 她也不示弱,吴尘爱拐着弯儿调侃她,她也拐着弯儿让他承认了自己的车技,既然他说了“球踢得好”,那就是承认了她开车“稳”,她还是觉得自己小小胜利了。 吴尘:“那怎么行,以后岂不是要在你身上栓根绳,防止你跑丢?” 常思齐:“……” 第六十一章 午后,雨过天晴,剧组车队一到,破旧无人的海滩边顿时热闹起来。 场务头儿王杨手中拿着记录了跟吴尘商量好的位置图,指挥着道具组将车上的拍摄器械搬到固定地点。 器材准备到位,吴尘却并未急着走到导演监控器后头,他看着海边缓缓推送的海浪,以及一侧城市海岸线的天空,那里,隐隐有淡光浮出,渐渐明显。 演员们见场景还没布置好,有的回到保姆车补妆,有的站在一旁背台词,还有的三三两两聚拢了聊天。 剧组有人也看到了那片光:“快看,是彩虹!” 是雨过天晴的彩虹。 这破败荒凉的海滩、灰蒙不净的海水上空却升起了彩虹,雨后的天空很清新,带了云团和水汽。 众人都抬头看彩虹,有人拿起手机拍照。 吴尘久久伫立在原地,电影画面已经浮现在他脑海:荒芜海边充斥死亡气息的打斗,艰难万险之后,明净天空,带了彩虹,象征着主角们的虔诚,也寓意着希望。 他构思好了画面,当机立断,拿着扩音器吩咐众人:“全体人员注意,请退后十米,道具组把所有拍摄器械往后挪动五米距离。” 道具组年轻的工作人员一听,哭丧着脸,他们好不容易把一堆沉重的器材搬到指定位置,架了起来,现在又得拆卸了,搬回五米重装。 场务王杨看到导演监控器还搁置在原地,亲自走到那机器边上,弯腰抬起,打算一个人把那机子搬到后头。 一阵浪花恰好推送过来,速度不快,渐渐推至他脚边,他皱眉,但手中扛着东西,走不快,于是,那海水顿时打湿了他的鞋,就在那瞬间,王杨的身体一阵抽搐,手中的导演监控器横着倒在沙滩上,而他的人也忽然倒了下去。 小俞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喊他:“王师傅!” 众人听到喊声,也偏头去看,见王杨跟导演监控器都倒在了浪花里头,浑身被浇得透湿,几个工作人员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身边快走过去。 吴尘长腿一迈,紧随其后。 小俞走在最前头,看见王杨师傅面目呆滞、面色苍白,整个人呈休克状态,他有些着急地喊他:“王师傅!” 但倒地的人没有应答。 另外几名工作者扶起了监控器,监控器被海水打湿了,屏幕一片黑,他们尝试着将监控器重启开机,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吴尘赶到,看见王杨的状态,蹲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拿手去触摸他脖颈处的大动脉,发现没了呼吸和心跳,他语声低沉、语速很快:“小俞,王杨平日里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吗?” 小俞算是王杨的徒弟,对他比较了解,小俞摇头:“没有啊,王师傅身体好着呢,才四十多岁,血压什么的都很好。” 一旁的几个工作人员还在捣鼓监控器,马上就要开拍了,如果导演监控器坏了,那可咋整? “是进水了吗?”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问。 另一个拧开了监控器外壳,看了看里头:“看上去挺干燥的,可是短路了呢,应该是进水了。” 吴尘忽然看到王杨脚踝处裸.露出的一小片肌肤,发觉不对劲,伸手将他的裤腿拉开,顿时看到一大片烧伤的痕迹。 小俞见了,也很奇怪:“王师傅跟我一个房间,今天早上看到他腿上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有了这么大块伤疤?” 吴尘仔细辨认,很肯定地说:“是大面积烧伤!” 吴尘大脑飞速运转,联想到刚才一旁工作人员说的,监控器没进水,但是好像短路了,顿时惊觉:“不好,是触电了!” 小俞正在打急救电话,听吴尘这么说,连忙又对医院那头补充一句:“对了,好像是触电。” 吴尘低头,查看脚底这一片沙滩,荒凉的岸边,怎么会触电?他又抬头,看到附近的废旧工厂遗址,以及废弃的电线杆,顿时明白过来,那电线估计是埋在沙滩里,蜿蜒到这边了。 小俞打完电话,伸手想要去触碰王师傅的身子,吴尘一把推开了他,情急之下动作有些粗鲁,小俞被他推倒在地,一脸不明所以:“吴老师……怎么了?” 吴尘脱下外套,用干燥的外套包住了王杨的一条腿,快速将他的腿挪开,果然,沙滩地里露出了一小节电线,由于埋在沙地里,很难被察觉。 就在他发现电线的瞬间,下一波浪花已经拍上了岸,正朝着这几个人涌来。 吴尘心跳加快,几乎是本能地扯着王杨的身子,大吼:“快往后退,这里的海水带电!”同时,他拽着王杨,像拖麻袋般地一鼓作气,将他拽离那电线好多米远。 小俞听了,反应很快,跟着他往后跑,但那两个抬着导演监控器的小伙子反应比较慢,等他们明白怎么回事,吓得慌了阵脚,也忘记丢掉手中的机器,还抬着那东西在原地,双腿都软了。 吴尘喊:“把机器丢了!” 那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放下监控器,浪花已经抵达脚边,其中一个紧张到把鞋都跑没了,光着脚狂奔,跑了好大一段,才回头看,只见那浪花渐渐势微,舔了舔水际线,老实地朝着回海的方向落,他依旧紧张得呼吸不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大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后,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声,几个胆小的女工作人员连连后退。 小俞给王杨做着心肺复苏,但王杨还是昏迷不醒。 常思齐原本待在车内背台词,见外头一阵喧哗,惊奇地下车,只见场务王杨被众人围在中间,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她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都惊魂甫定,片刻前,他们都站在湿漉漉的沙滩边,湿的沙地也导电,幸好吴尘反应快,及时发现了埋在沙土中的电线,让大家都撤退。 宸光倒是面色镇静,回答常思齐:“是触电了,海滩上有漏电的电线。” 常思齐惊讶得捂住了嘴,眼睛都瞪圆了:“怎么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宸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废弃工厂:“谁让剧组选了这么个破地方拍戏,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 常思齐心里有些难过,吴尘此刻怕是在愧疚自责了,是他对场景要求严苛,将地址选在了这荒野之地,若是在T城搭棚拍摄,或者随便找个影视城,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呢? 她在人群中寻找吴尘的身影,只见他拿着对讲机和扩音器,面色如常地安排着剧组人员有序回到车上。 大家渐渐冷静下来,吴尘又走回王杨身边,目光沉静地望着他和给他做心肺复苏的小俞。 救护车来了,医务人员将王杨抬上了车。 常思齐听到众人议论纷纷。 “太可怕了吧,沙滩漏电,整片海水居然都带电!” “都怪吴导,怎么把地址选在这种地方。” “你们还没习惯吗,山洞爆炸那一回,还有江水涨潮那一次,说白了,跟着这个剧组,是要玩命的。” “还是改行吧,做什么不好,要跟组。” “哪怕换个剧组也行。” 常思齐听得垂头丧气,之前,她接过的短片或者广告,都是在广告棚、摄影棚,有些是在风景区或大学校园里,大家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最大的辛苦也不过是熬夜拍摄。她从来不知道,剧组野外实地拍摄会是这样一项艰险高危的工作。 看着吴尘面对突发状况的淡定自若,就知道他没少经历类似的风险,这就是拍戏吗?这就是文艺从业者的工作环境吗? “你们省省吧,换个剧组,能给你们这么高的工资?某些剧组的钱全都请了大牌明星,我们这样打杂的,都是拿来剥削的好吗?” “吴导人挺好的,反应也快,刚才若不是他及时发现问题,那触电触倒一大片,后果不敢想。” “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就站在那电线附近,现在回想着都腿软,你摸摸我的手,还在抖。” 副导演巍哥过来催促大家:“散了散了,大家都回酒店,之后的工作等通知。” 巍哥吩咐完,自己随同小俞跳上了救护车,救护车鸣笛声渐渐消失。 其他人也都回到车上,一辆辆车发动,驶离了海边。 宸光也坐上保姆车,朝着车窗外的常思齐招呼:“不走吗?” 常思齐看着海岸边,摇头:“前辈先回去吧。” 宸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原本闹腾的海岸边顿时恢复了宁静,大家都走了,唯有吴尘站在那道渐渐淡去的彩虹之下,颀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而常思齐站在此端,遥遥望着那个背影。 宸光所在的最后一辆车离开后,常思齐走向还站在海滩上的吴尘。 “不回去吗?”常思齐问。 现在浪花退了下去,吴尘就站在方才王杨出事倒下的地方,仔细观察着那截露在表面的电线,又拿手机拍了几张照,见常思齐走来,大步朝她走过去,一把牵了她的手,带着她快步往回走:“你不该过来的,这边太危险了。” 远方新的一波海浪又涨起,正朝着那电线处运动。 吴尘把她带至安全范围,然后点开手机相册,看着刚拍到的那电线图片。 常思齐本以为他心情低落,想安慰他几句,但看他一脸沉思的表情,又好奇起来:“怎么了?” “这电线,不像是旧电线,你仔细看。”吴尘将手机照片放大,让常思齐看。 常思齐看到了:“这怎么看得出来呢?都是泥沙。” 吴尘又往后翻了几张照片,那电线被海水冲干净了,表层的泥沙土壤被冲刷掉:“你说,这根电线的表皮是什么颜色的?” 常思齐想也未想:“蓝色啊。” 吴尘:“那就有问题。” 常思齐不解:“什么问题?” 吴尘:“若是埋了好多年的废旧电线,怎么会是蓝色的呢?” 常思齐领悟:“对啊,海水侵蚀,颜色应该已经褪尽了!” 吴尘又走向附近的废旧工厂遗址,常思齐跟在后头,那里,断壁残垣,连墙砖都是土灰色的,一片破败,吴尘用脚踢了踢埋在土里的一块旧布片,上头裹着灰蒙蒙的泥,泥土被吴尘的鞋子踢掉,他又用鞋底碾了碾那旧布片,久经风吹日晒,那块旧布顿时被踩碎了。 吴尘:“你看,这才是废弃多年该有的颜色和状态。” 常思齐顿悟,大惊:“那你的意思是,那电线是人埋的?!” 第六十二章 吴尘看着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事发地点:“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有人刻意在沙滩底下埋了电线,也是不会留下丝毫痕迹的。” 常思齐赞同:“对,海浪会将痕迹冲刷干净。”想了想,“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么个被废弃的地方埋根电线呢?”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有人故意针对这个剧组,而且目标也很明确,吴尘心想。 如果没记错,王杨是为了将他的导演监控器搬走才触电的,那电线末端就埋在导演监控器下方的沙地里。而且这个人很聪明,知道利用海浪,当海浪退去,人们厚实的鞋底基本隔绝了沙地上的电流,大家根本想不到这里有电,但是一旦海浪上岸,打湿了人的鞋子,浸没了人的脚踝,那么电流将瞬间电击到这个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来不及逃跑,海浪还帮这个作案的人抚平了作案痕迹,不留下一点证据。 有人冲着自己来的吧。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呢?能够事先知道剧组要到这里取景,还精准地将电线头埋在了他导演监控器的下方。 这个人,必须事先知道他所踩的点。 今天上午,吴尘开着车径直抵达这岸边,与等候在此的王杨会和,具体的踩点,被记录在王杨的笔记本上。原本,吴尘第一个应该怀疑的就是王杨,可他自己就是受害者,如果电线是他埋的,他就不可能亲自去搬那监控器。 那么会是谁呢?王杨到底把笔记本给谁看过?除了他二人,还有谁能事先了解到他监控器要摆放的位置? 吴尘握着常思齐的手忽然紧了紧,他感觉事情有点复杂,常思齐也感受到他手中的力度变化,但不明所以。 常思齐:“说不定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呢,我之前开车过去,看到附近海边就有另一个小作坊,再往里,就是城中村了。” 吴尘见她正看着自己,目光中还残留着学生气,那种孩子般的灵动和润泽,他点点头:“嗯,有可能。”有些事情,在得出结论或想出办法之前,还是不让她担心的好。 这时,吴尘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不知那边说话的是谁,也不知说了什么,常思齐只看到吴尘的眸光顿时黯淡了,原本握着自己的手也松开了,他低着头,放下电话:“王杨抢救无效,死亡。” 常思齐惊叫:“什么?!” 王杨,你到底把笔记本给谁看过?又跟谁提到过我们的踩点内容呢? 现在,唯一的线索断了。 空中的彩虹已经彻底消失,吴尘看着天边,心情沉重。 那彩虹,救了他一命,甚至是救了他们剧组好多人。 为了拍摄这突如其来的彩虹,他要求众人退后十米,将器材往回搬五米,好用广角将彩虹整条拍摄进去,作为背景。 正是这五米的距离,让带电的海浪没有吞噬其他无辜者。 可是,王杨呢? 这彩虹,为何没有庇佑他呢…… 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吴尘将Y城常思齐遇刺的事情经过一并告知了G城警方,剧组的每一个人都接受了询问和笔录。 王杨的家属已经赶到,他的妻子抱着病房里王杨的遗体哭得泣不成声,跪倒在地,众人去扶她,她一把挥舞掉这些人的手,哭嚷着:“是你们害死了他,是你们杀死了他!” 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初中生模样,估计是在学校上课的时候被通知噩耗的,赶到这边时还穿着校服,站在远处观望,静静地流泪,一声不吭,那是王杨的女儿。 道具组几个跟王杨关系好的同事小声聊天。 “那孩子挺可怜的。” “是啊,很小就没了妈,现在亲爹也没了。” “啊?那个不是她亲妈?” “后妈,泼妇一个,别看她哭得这么惨,不过是想剧组多赔点钱。” 常思齐听在耳中,面色发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她理解这种痛失亲人的感受,忍不住走到王杨的女儿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她不知该如何帮助她,事实上,她也明白,旁人的一切行为、语言都是无济于事的,这样的伤口,只能靠自己熬过疼痛期,靠时间来弥合。 那姑娘却轻轻挣脱了常思齐的手,小步走到吴尘身边,声音有些嘶哑,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询问:“听说,我爸爸是为了帮导演抬监控器才触电的?” 姑娘声音不大,语气也轻柔,不像是责备,只是普通的询问口气,但这样轻声细语的一句疑问,比刀扎还疼。 吴尘沉默了良久,才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那电线是针对吴尘埋的,而王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替他死的。 那姑娘的眼泪顿时如雨下,湿润了她干涸枯裂的嘴唇,她哭诉:“是我……是我央求他进《寻找神谕》剧组的……我说,我想要吴尘的签名,我说,我是吴导的粉丝……” 那姑娘泣不成声,说话都断续了:“我爸爸本来不会死的,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姑娘哭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哽咽、啜泣。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吴尘的签名照,眼泪就大颗大颗滴落在照片上:“这是我爸爸……口袋里看到的,我刚刚……刚刚拿出来的。” 吴尘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一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掩盖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常思齐已经忍不住低头啜泣,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哭诉的,她手拿着东湖景区的门票,哭得很无助:“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是我要走那个玻璃栈道的。” 失去亲人的打击已经很沉重,但是把亲人的死归咎于自己更是压得人踹不过气来,是此后的人生都无法承受的负重。 她拿纸巾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深呼吸一口气,走到那姑娘跟前,蹲下,从她手中抽出那张吴尘的签名照,强行挤出了一个微笑:“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你可以怪这个剧组,你可以怪导演,你可以怪我们剧组每一个人,甚至……你可以怪你的父亲,狠心地把你丢下……”她擦掉脸上的水泽,再次深吸一口气,让声音保持平静,继续劝说,“但是,你不能责怪自己,为什么呢?因为你只是一个孩子,你还未成年,你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没有那么大的责任……” 常思齐明明是想微笑的,想微笑着、温柔地安抚这个小姑娘,可是眼泪却根本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砸,因为这些话,是她想对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说的,这些道理,是她被痛苦和愧疚折磨了二十年才悟透的。 “你的父亲有责任爱护你、陪着你,我们的剧组有责任保证每一个工作人员的安全,城市的相关部门有责任保证公共场所没有任何电线威胁到路人,医院有责任尽力抢救患者……唯独你,是没有责任的……”常思齐双唇在颤抖,声音跟着带了哭音。 孩子天性善良单纯,习惯性地把任何错误都归咎于自己。 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问:“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你们才离婚的?” 考试成绩很差,他们问父母:“是不是我学习不好,你们就不要我了……” 如果二十年前,有人能对常思齐说“你的父母有责任陪你、爱你,景区有责任保障游乐设施的安全运行,工作人员有责任在落水事故的第一时间赶去救援,目击者有责任第一时间帮忙打救援电话,监管部门有责任对景区实施更严格的监督管理”,那么哪怕那的确是一场意外事件,哪怕最终还是失去了双亲,她至少不必忍受这么多年的自责,不用承受那个年龄段根本承受不起的心理负担。 常思齐看着那个小姑娘,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所以,好孩子,你没有错,不要责怪自己。” 那个初中女生,哭得肩膀颤抖,常思齐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她知道现在让她马上脱离悲伤不可能,但她相信,自己的这些话,在她未来的日子里,可以让她少承受一些痛苦。 病房里,连空气都是哀伤的。 第六十三章 剧组出现如此重大的安全事故,拍摄暂停。 王杨那位现任妻子狮子大开口,要求剧组赔偿1000万元,为此,死活不肯将王杨的尸体火化,嚷嚷着要法院维护正义,媒体更是借机煽风点火,舆论造势,公众的观点也很杂,好在还是有很多明眼人看出这女人的目的不纯,所以态度中立。 G城的消防队员配合当地电力部门将海边的危险电线处理掉,顺带着把附近的废弃电线杆也拆除了,拆除的过程中,无意间发现附近的一个小作坊为了偷电私拉电网。 毕竟是公共场所的电线电死了人,而且还是海边,海水带电的杀伤力太强,当地有媒体播报了这件事,地方百姓质问相关部门,强烈要求讨个说法。 上头管事儿的把压力压给了公安局,但是公安局在剧组辗转一圈之后又到海岸边实地检查了一遍,那电线的确很新,看着像是人为的,可是苦于没有任何线索找到埋电线的人,案子又悬在那里。 上头对百姓没个交待也不成,最后只能和稀泥,还顺带着把私拉电网的小作坊推了出来,引导舆论的批评重心转移到小作坊上。 那1000万的压力既压在吴尘身上,也压在制片人阿坤身上,制片人苦哈哈地打电话给吴尘:“倒了什么霉运啊,这什么破事儿啊……真是流年不利。” 天鹅骑士堡中,卢峰看到多日未见的吴尘和常思齐,两人竟都清瘦了一圈儿,忍不住吐槽:“剧组没饭吃的么?哥你就不能订点好的餐食?”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没有我这个导演助理,还是不行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跟随剧组南下的狗仔团队联系到了剧组好多人,这狗仔团队此行可谓收获颇丰,抓包了叶观杰泡吧带女人回房,拍到了叶观杰与常思齐在剧组拥抱的照片,还在G城获得了关于剧组意外事故的一手消息,起初他们是冲着女星宸光去的,没想到意外收获了更大的新闻。 回到T城没多久,叶观杰的经纪人沈哥就接到了狗仔团队的电话,对方开价800万,才肯封锁消息。 叶观杰的助理阿蒙急匆匆地钻进他家:“杰哥,沈哥说让你去一趟公司。” 叶观杰正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抱着电脑跟队友“吃鸡”:“去公司干嘛?今天又没安排。” 助理解释:“沈哥他……沈哥说……”阿蒙还扭捏起来了,支支吾吾的。 叶观杰从电脑屏幕挪开眼睛,扫了他一眼:“干嘛呢,有屁就放,没屁滚蛋。” 助理一鼓作气,把经纪人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叶观杰:“沈哥说,好他个叶观杰,翅膀硬了,敢在狗仔眼睛皮下嫖.娼,让他过来,看我不把他三条腿都打折。” 叶观杰听了,毫不为意地嗤笑一声:“你让他来试试。” 助理无奈地劝他:“杰哥,现在狗仔团队说拍到你带好几个女人回酒店的照片,让公司出800万封口费呢。” 话说完,助理电话响了,阿蒙接通,果然又是经纪人打来的,沈哥恼怒的声音传来:“你他妈让叶观杰接电话!” 助理把手机递给叶观杰:“沈哥说让你接。” 叶观杰两手都忙着操作游戏,头也没抬:“就说我没空。” 助理只能把手机开了扩音键,说:“沈哥,他说没空。” 扩音器开通后,沈哥的声音像炸雷般响彻房间:“他现在就算是躺在医院也必须有空!” 助理说:“沈哥,他就在边上,你说吧,他听得见。” 那边沈哥顿时没音了,过了一会儿,沈哥声音冷静了很多,也温和了很多,他说:“阿杰啊,我接到狗仔电话,说拍到你照片了呢。” 助理撇嘴,叶观杰这尊神,跟一般的艺人很不一样,听说他家里不缺钱,混娱乐圈只是为了玩,所谓“无欲则刚”,他不在乎钱,所以软硬不吃,哪怕经纪公司以“解约”相威胁,他也不在乎,偏偏又是有无数粉丝的一线小鲜肉,是公司的金主,一群人靠着他吃饭呢,所以经纪人拿他没辙。 但是叶观杰太我行我素,总是惹经纪人发飙,经纪人根本不敢拿叶观杰怎样,最后所有火气都发在助理身上。这可怜的助理也想过辞职,每次提出要走,叶观杰就给他加工资,他又没力气走了。 助理把手机举到叶观杰身边,叶观杰躺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继续打游戏:“让他们爆料啊,老子就是找了几个女人开房喝酒斗地主你信吗?反正这就是事实。” 沈哥一时语塞,估计是在平复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半天才又开口:“我信不信不重要,关键照片一出来,公众是不信的。” 叶观杰面不改色:“哦,那就把钱给他们呗。” 一旁的助理都听不下去了,小声嘀咕:“那么多钱,分给我们多好?” 沈哥终于有些按捺不住火气:“你知不知道公司为了给你挡刀,一年要花多少钱?要被狗仔威胁多少次?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这样下去我们团队都要破产解散了!” 前阵子也是,叶观杰当众打人,被抓进公安局录口供,为了给他公关,公司又肉痛了一把。 叶观杰捡起游戏中的装备,不以为意:“那就解散呗。” 沈哥:“……” 其实叶观杰心知肚明,公司一年下来从他身上赚的钱是为他挡刀费用的不知道多少倍,而且还很害怕别的经纪公司来挖人,更担心他独立出来,自己成立工作室。 沈哥也想到了这些,语气又软了软:“这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嘛,你想啊,那狗仔偷拍你,侵犯你隐私,多可恶,我们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叶观杰:“哦,那就等他们曝光后,去告他们啊。” 沈哥:“我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就当我没打这个电话。” 电话挂了。 助理听了都觉得好笑,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越生气我越浪,沈哥的开水已经泼尽了,面对叶观杰已经没脾气了。 叶观杰在游戏中被人从后头偷袭,一枪被打死了,大骂:“我操!”把无线鼠标往沙发上一甩,暴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发揉得一团乱。 吴尘手头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他此刻正拿着王杨生前遗留的那本记录了踩点内容的笔记本,眉头紧皱,沉思着,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一个男人带点沙哑的声音问:“吴尘导演吗?” 吴尘:“嗯,您哪位?” 那边男人说:“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手头有一些视频,恐怕对你来说挺重要。” 吴尘:“什么意思?” 一旁常思齐见他皱眉,有些担心,最近事故连连,没让人省一下心,忍不住问:“怎么了?那女人又打电话来闹了?” 王杨的那个现任妻子曾给制片人坤哥和吴尘分别打过电话,闹着要钱,威胁着要打官司,坤哥和吴尘都默契地没回复,等着法院的通知。 吴尘对着常思齐微微摇头,示意她没事,然后点开了手机屏幕上的录音键。 那头说话的正是鼠哥:“吴导,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把我安装在酒店的摄像头给取走了,不过也没关系,我那是无线连接的,视频都传到我电脑了,说起来,常小姐的身材真是不错,就是人泼辣了点,上回当众那一巴掌让我精神好受伤,我要个一千万精神损失费不算贵吧?” 鼠哥所在的团队这次捞到了肥肉,他的同事们个个捏着重要资料朝艺人和公司要封口费,开口没有少于500万的,比如叶观杰所在的经纪公司就请他们团队几个人大吃大喝了一顿,称兄道弟的,还在酒桌上承诺会支付800万元,这让鼠哥分外眼红,想起自己好不容易跑了一趟,虽然并没真正拍到吴尘夫妇的什么干货,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跟对方交涉,万一对方相信了自己,就发财了。 吴尘本还打算把那针孔摄像头交给警方,让查查指纹,说不准跟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故有关,能帮着查出点眉目,听鼠哥电话里一说,反而有些失望,看来摄像头的指纹检查是不必了,只是单纯的狗仔跟拍事件,估计跟常思齐被刺与王杨触电事件没多大干系。 但吴尘明知故问:“会仙居客房电视机上的针孔摄像头是你安装上去的?” 鼠哥觉得这个问题好笑,难道他不相信自己手中握有他和常思齐的视频? “当然,你若不信,我可以发一段你们的视频,给你确认一下。”鼠哥生怕吴尘不相信自己,还补充强调,“你若想要常小姐单独的视频,我也有,相信你不希望跟广大网友共享你妻子的裸.照。” 吴尘冷哼了一声:“你刚才说的话,我录音了,配合那摄像头上你留下的指纹,成立个敲诈勒索罪绰绰有余。”吴尘说完,那边就慌了,吴尘没耐心听他叫唤,挂了他电话,顺道把他这个号码拉黑了。 吴尘录音时,开了扩音键,常思齐听到了他与鼠哥的对话,努力拼凑着他们对话的信息,有点明白过来:“也就是说,那个针孔摄像头是有人偷偷安装的?” 吴尘点头。 常思齐:“那我问是不是剧组拍摄用的,你还说‘是’……” 这么重大的事,吴尘居然没跟自己说。 吴尘拿手机拨打电话:“会仙居酒店?” 那头说“是”。 吴尘:“你好,我是吴尘,之前安装在405房间卧室的针孔摄像头快递寄出了吗?” 对方说已经寄了,吴尘称谢,挂断电话,又转身对常思齐道:“不想你担心。” 常思齐:“你刚才跟酒店说快递摄像头,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你放心,跟酒店沟通好的。” 常思齐一头雾水:“啊?” 吴尘:“我发现我们被监视了,就跟警方和酒店沟通过,监视方应该会回来取摄像头,为了查明是谁干的,就在卧室里安装了另一个针孔摄像头,听酒店前台说,很快就有人要求住那个房间,还询问过保洁人员是否看到电视机上的摄像头,不过现在看来多此一举了,人家已经主动找上门来了。” 当时剧组的假长矛中出现真刀头,常思齐被割伤手心,警方已经立案,所以当吴尘提出要查明幕后监视者,警方很快通过了他安装摄像头的申请并给予备案。 第六十四章 吴尘电话响了,又是鼠哥,换了个手机号,再次打过来,说话口气彻底变了,无非是求饶,声称保证把所有视频资料清除干净云云,吴尘唇角轻勾:“听说你们手头还有叶观杰的部分资料,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团队有多大的权力和影响力,但你应该有办法的对吗?” 鼠哥愣了愣,细细咀嚼吴尘这番话的真意,蓦然明白过来,咽了咽口水,问:“我想办法把叶观杰的那些资料毁掉,你能保证不把我的东西交出去吗?” 吴尘:“当然。” 鼠哥还是不放心:“我凭什么相信你?” 吴尘:“那没有办法,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是你在求我。” 鼠哥听到他如此强硬的口气,冷汗涔涔,一再央求吴尘保证实现承诺,才挂电话。 常思齐看着吴尘与鼠哥通话时冰冷的面孔,着实很讶异,她向来以为吴尘是恪守原则甚至传统到古板的人,没想到他如今以纵容鼠哥的代价来换取叶观杰不被曝光,吴尘他……与她原先想象的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吴尘转身,看向常思齐,果然,她脸上的表情是惊讶的,他原本不希望她接触这些复杂的人情世故。 常思齐:“那个狗仔明明做了违法的事,就这样放过了吗?” 吴尘坐回电脑椅上,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嗯,叶观杰是我们剧组的重要成员,我不希望他被绯闻缠身。” 常思齐替叶观杰高兴,其实换做她,她也会这样选择,但她还是想知道吴尘内心的想法,忍不住好奇发问:“可是,正是因为行业内这类纵容的行为,才把无良媒体和缺乏职业道德的娱记给惯坏了啊。经纪公司为了维护艺人,对狗仔予取予求,平白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大家都这么做,潜规则越来越多,明规则被忽视,人格尊严不被重视,人的隐私被随意侵犯,风气也越来越糟糕……”她越说越激动,语气也显得义愤填膺,“我的同学,贾正光,正是因为受不了语言暴力的攻击,抑郁症发作,结束了生命……那些娱乐记者,简直就是杀人犯!他们大笔一挥,快门一按,拿钱走人,可是我们呢?我们因此寝食难安,我们的家人为此经历多少个失眠的夜晚,他们的笔和键盘是乱砍乱杀的刀,娱乐记者根本就不该存在!” 贾正光的艺名叫贾萧,成名很早,在校期间已经有了很多作品,原本前途无量,但随着名气水涨船高的是负面新闻,媒体为了博眼球,总是挖他隐私,贾正光很早就被诊断出先天性抑郁症,面对微博底下不堪入目的评论以及针对他私生子身份的嘲弄,不堪重负,在浴室里割腕了。 吴尘看着常思齐因激动而通红的小脸,默了默,才开口:“其实我也想过这些……” “我也想过,是不是要杀鸡儆猴,即便其他人都纵容这种偷拍、跟踪然后伸手要钱的乱象,即便行业内对这类资料已经明码标价,只要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就会公事公办,让法律的牙齿咬到侵犯隐私者的咽喉,让规则的意识因为部分人被惩罚而传播。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是有能力改变很多东西的。”吴尘看着常思齐,这个孩子,现在的心情应该跟当初他刚进入这个行业时差不多,他知道她柔美的长相下包裹着一颗不屈不挠、信念坚定的心,这也是他认可她,选择她作为家人的理由之一。 “可是,很多问题,不是非黑即白的,都要辩证地看。娱乐记者有其存在的价值,我们不得不承认,有些新闻是真实的,这圈子是个众所周知的大染缸,吸毒、出轨、家暴……公众人物中的确有很多人做了错事,娱乐记者报道出来,客观上改善了娱乐圈的风气,督促公众人物给大众树立正面的榜样,而那种违法跟踪的、造谣的、敲诈勒索的,不配被称为记者,他们只是狗仔。” 吴尘如此耐心地给她解释,让她情绪平复了许多,但常思齐依旧不能咽下这口气:“可是,像鼠哥这样人品恶劣的狗仔,就是该给个教训,让他到监狱里接受改造,才能大快人心!” 吴尘:“其实你站在他的角度,就能理解他很多行为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试想,一旦成功了,就是一千万的封口费,而风险是敲诈勒索罪,坐个两三年牢,换做是你,你怎么选?” 常思齐想都未想:“当然不要!违背良心的事,给多少钱都不做!” 吴尘看着她那比实际年龄还显得稚嫩的脸庞:“丫头,不是每个人都有强烈的道德感和法律意识的,人心,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要知道,很多人三年根本赚不到一千万,甚至连一百万都没有,面对生活压力,冒着坐两三年牢的风险赚到千万资产,他们认为值得。况且,有一句话叫做穷寇莫追,你像鼠哥这样的人,他现在有把柄在我们手上,可以好话说尽,可一旦我们将他送进了监狱,他出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我们是想象不到的。” 吴尘心想,这个鼠哥,刚才电话里对自己提到常思齐给他的一巴掌,就因为那一巴掌,他居然潜入他们卧室安装摄像头,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跟他多纠缠没有好处,倒不如卖他个人情,顺带把叶观杰的事情解决掉。而且鼠哥向来猖狂,如今握着他的犯罪证据无异于多了些筹码,只要在诉讼时效之内,鼠哥就不敢胡作非为,以后说不准还能让他帮忙办点事。 常思齐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还在消化吴尘的这番话。 吴尘看着她清澈无杂质的眼眸,心想这个孩子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他本来想把很多事情瞒着她,让她一直无忧无虑、单纯开心,可他也是矛盾的,如果不让她明白人性复杂和社会乱象,她又如何掌握生存规则?既然她选择了娱乐圈,就不能一直保持这种单线思维和单纯想法。 吴尘:“我们大多数孩子从小就被教育怎样善待他人,怎样守法守规,却从未被告知该如何提防他人,如何自我保护,这是我们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中缺失的一块,尤其是出生在幸福和谐家庭中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一辈就未曾经历过人心险恶,连大人都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又拿什么去教育孩子呢?” 吴尘的朋友们,几乎都出生良好、家教严格、很有涵养,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受教育程度比较高,也很少接触底层百姓,他们可能懂得如何插花,读过柏拉图的《理想国》,知道怎样做一台器官移植手术,能品味出一瓶红酒出自柏翠还是乐庞,但他们不知道如何应对天桥下的小偷和商场偶遇的无赖,因为他们不知道其他普通老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有着怎样的心理。 可吴尘是艺术创作者,打磨作品的同时以敏锐的观察力洞悉世事、揣摩人心,所以他能打破阶层的局限,打破圈子的禁锢,去关心、了解不同层次的人和事。 常思齐听着听着,忽然微笑起来,吴尘问:“笑什么?” 常思齐摇摇头:“你说得很对。”心中却在想,真羡慕自己的孩子,能有这样一个见识广博又善于教育的父亲,她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吴尘用此刻的耐心语气和温柔神情给孩子分析问题,教他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辩证思考,那该是多温馨的一幕。 常思齐问:“为什么你懂得这么多,你不也是幸福和谐的家庭长大的吗?” 吴尘默不作声,常思齐看到他皱眉,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哪里问得不对。 吴尘艰难开口:“因为那件事。” 常思齐瞬间明白他说的那件事是指什么了,她差点忘了,吴尘童年被绑架,他是因为这样才如此重视与犯罪相关的问题吗?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安全意识吗? 难怪他知道电梯如何安全运行、针孔摄像头该如何排查、人触电时是什么症状……类似于这种冷知识,常思齐很少关注。吴尘经常提醒她不要一个人走夜路,甚至叮嘱过了还不放心,最后亲自开车去接,而她不以为然,还觉得如果天天研究这些、提防那些,活着该多累,其实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曾被伤害过。 吴尘结束了对话,转过电脑椅,继续手头的工作。 他此刻穿着一件棉质米色衬衫,踏着居家拖鞋,看着格外柔和亲切,而且就如卢峰说的,他从南方拍戏回来后瘦了很多,衬衫掩盖了肌肉,令他看着有些憔悴,她知道他很不容易,剧组很多人都抱怨吴尘导演太严苛,总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把拍摄地址选在高危环境,王杨的死和他女儿的哭诉,定然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常思齐有点心疼,很想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她走到他身后,倚着他的电脑椅,手指已经能触摸到他刚沐浴完后蓬松柔软的头发,她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抚住了他的肩膀,心跳有些加快。 吴尘桌上还摆着那本王杨的笔记本,而他垂眸沉思着,不知他在想什么,感觉到常思齐搭在他肩上的手,吴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很晚了,快去睡。” “哦。”常思齐收回了自己的爪子,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唉……有贼心没贼胆,还是这么怂。 第六十五章 法院判决结果出来了,判定电影制作方赔偿230万,王杨那位现任妻子显然不满意,还在上诉中。 外头舆论风风雨雨,虽然大多数人都很同情王杨的不幸,但大家都挺支持剧组,认为如此诚意制作电影的态度值得鼓励,吴尘、叶观杰和宸光的粉丝更是吵着嚷着希望剧组拍摄工作赶紧提上日程,要让这部作品呈现出来。 那位后来的投资人方隆找吴尘、阿坤等剧组的重要人物吃过饭,表示无论那女人要求赔偿多少钱,投资方愿意承担,但电影制作必须有结果,而且要求今年年底之前杀青。 8月的葡萄庄园已经开始大批量收获果实,从天鹅骑士堡望出去,已经能看到一批批雇佣工人背着箩筐在采摘葡萄,小型运载车穿梭在葡萄园,将果实搬运到附近的果仓,欧式宁静的田园风光如同画卷铺展,常思齐站在落地窗前观望:“你说,230万,真的足够填补王杨一家的损失吗?” 虽然王杨的妻子不服判决结果,还在上诉,但这类案子,上诉法院基本会维持原判的,也就是说这个数字基本定型了。 吴尘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按照T城的消费水平,显然不够,王师傅的前妻死于癌症,原先为了给妻子治病花了很多钱,除了女儿,他上头还有一对父母需要赡养,都是普通工人,没有退休工资。” “那剧组这边能不能接济一下,或者帮二老买些保险之类的?”常思齐转身,看到正在换衣服的吴尘将t-恤脱下,她看到了他的胸肌和腹肌,看到了他的锁骨和光着的肩膀,便羞涩地回过身,看着外头的景致。 吴尘穿上一件灰色衬衫,一颗颗扭着纽扣:“这边已经商量好了一套方案,待会我会去一趟他女儿的学校。” 两人来到T城国际私立中学,按照资料上所说的班级找到了老师办公室,老师一听说他们是来找王恩迦同学的,脸上也露出同情之色:“她的妈妈已经帮她办理了转学手续,把她带走了。”说起那位母亲,老师还忍不住强调,“恩迦其实是不想转学的,她跟班上的同学感情深厚,不舍得走,但是她妈妈非要让她转,态度强硬。” 吴尘要来了王杨女儿王恩迦新学校的信息,驱车前往。 常思齐坐在副驾驶,为那孩子抱不平:“你看,继母就是继母,一边向剧组讹诈一千万的赔偿费,一边却在孩子身上省钱。” 吴尘点头:“所以我们等法院的判决结果,而对于那孩子的救济,只能私底下进行。” 两人来到了一所公立普通初中,戴了口罩才敢走进校园,却还是在操场上就被几个中学生认出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幸好上课铃响了,孩子们人在课堂,心思却在窗外,有人还探头探脑地往操场看,想看看明星真人,他们意外地看见一个女生缓缓走向操场,那两个戴了口罩的明星与她会面后,将她带走了。 学生们窃窃私语,议论着那女生与那两个明星的关系,老师的手重重敲着黑板,才把大家的思绪拉回课堂。 操场一隅,王恩迦面对吴尘和常思齐,有些意外,也有些腼腆,常思齐注意到她还穿着跟刚才那所私立学校学生们一样的校服,与这所新学校显得格格不入。 常思齐问:“转学了怎么还穿旧校服。” 王恩迦:“新校服还没来得及买。”她的母亲执着于跟剧组打官司,哪里有心思管她? 常思齐低头看她的鞋,那深色帆布鞋明显很旧了,因洗过太多遍而泛白。 吴尘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是给你的,里面已经有两万元了,以后零花钱不够就拿这张卡去自动取款机上取,担心你自控力不够,这两万元用光后,钱会按月发放,每个月3000元。” 王恩迦接过那银行卡:“两……两万元?”她长这么大,从没自己保管过这么多的钱,显得有些局促,“这么多,我怕弄丢了,要不,还是给我妈妈保管吧?” 常思齐无语,当即道:“傻孩子,你把钱给了她还想拿回来吗?如果不是担心她对你不好,我们有必要特意跑来找你吗?你可千万不要让你妈妈知道这笔钱的存在。” 王恩迦还是扭捏:“每个月3000会不会太多了……我……我用不了那么多的。” 常思齐服了这个老实的孩子了,正想劝说,吴尘道:“这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也包括你爷爷奶奶的,所以你也不能随便乱花,要为了家里的老人,开始学会理财了,明白吗?” 王恩迦这才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常思齐补充:“也不能太省,该买的还是要买,遇到困难了可以主动联系我们。”在T城,三个人,每月3000元,还真不多。 吴尘:“这边到时候会有人安排你转学回到原先学校,快的话,下周就能转回去。” 王恩迦一听,眼中流露出高兴,可随即又低头,小声说:“可是妈妈说了,爸爸走了,家里已经没钱给我上私立学校了。” 常思齐抚着她的肩膀:“你放心,这个钱是剧组承担的,如果你妈妈问起,你就告诉她,没让她花钱,她没资格要求你转学。” 王恩迦鼻子一酸,忽然捂着嘴痛哭起来。 常思齐慌了,不知哪句话惹得她想起了伤心事,有些手足无措,那孩子却忽然抱住了常思齐的腰,但还在呜咽。 常思齐问:“怎么了?” 女生呜呜咽咽地摇头,就是不说话,也说不出一句话。 家庭忽遭变故,先是丧父之痛,又经历转学时的离别之悲,以及此刻的感恩之情,多种情绪杂糅,在此刻一同爆发。 王恩迦平复了心情,跟两人告别,临别之时,吴尘叮嘱:“让你读私立学校,接受良好的教育,是你父亲的心愿,所以这边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到大学毕业,但是希望你自己争气。” 王恩迦重重点头。 吴尘开车经过洪氏集团总部大楼时,车头一拐,驶向大厦停车场,由于吴尘很少来公司,安保没认出他的车,还拦了拦,吴尘摇下车窗,安保一看,这不就是那位传闻中不肯接班的洪氏太子爷么?连忙放行。 常思齐见他停车,解开安全带:“是要去找费雪娜么?” 吴尘却说:“我可没那么空。” 他可不像费雪娜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常思齐跟着下车:“那是来做什么?” 吴尘走进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摁下25层,又顺便为常思齐摁了26层:“我找公司的律师帮忙看看之前那些案子,你去费雪娜那边等我。” 常思齐倒是很乐意,她已经很久没见费雪娜了。 敲开费雪娜办公室的门,那大小姐果然又在跟男人调情,依旧是上回那个身材很好的公司员工,正将费雪娜抱在大腿上,而费雪娜一边张嘴接着他喂来的水果,一边敲着电脑键盘。 那两人见了她,落落大方,那男人说:“大明星来了,我是不是该让位了?” 费雪娜:“去吧。” 那男人有些不舍:“用完了就丢?” 费雪娜摸了摸他的脸:“晚上单独找你。” 两人之间的暧昧流转在办公室,倒是让常思齐很尴尬,等那男人一走,常思齐就吐槽:“可不可以照顾一下我这个旁人的感受?” 费雪娜又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哟呵,吃醋啦?” 常思齐拍开她的手,捂着自己的脸,像个被调戏的小媳妇儿,委屈道:“你刚摸过他,又来摸我的脸……” 费雪娜一双狐狸眼媚笑了起来:“都是一个后宫的,要互相包容。” 常思齐:“我才不是你后宫的!” 费雪娜了然:“知道知道,你是吴尘后宫的。”她人在办公楼里,却时刻关注着外头新闻,剧组的事也听说了,不由关心道,“怎么样,最近麻烦不少吧?” 常思齐丧气:“对啊,想过个正常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费雪娜这人死不正经,什么话题都能往那方面引:“啊?是性生活很难吗?” 常思齐被她一句话噎住,咳了咳,才说:“我才不像你嘞……” 费雪娜打键盘的手不停,改着电脑里的一份合同,还能分心跟她聊天:“我?我是什么样儿的?” 常思齐:“你这个色女人,你小心嘞,色字头上一把刀。” 费雪娜觉得好笑:“哦,你不色,你无欲无求。” 常思齐双手捂住自己的小脸,装出腼腆的模样来:“那倒也不是……” 费雪娜哈哈大笑:“可惜啊可惜,非卖品最近给摸没?” 常思齐继续捂着脸:“给……” 费雪娜字都不打了,感兴趣地从电脑上挪开视线:“真的假的?” 常思齐说的倒也不假,吴尘现在牵她的手已经非常自然了:“真的呢,人家不仅摸到了非卖品,还亲到了呢。”常思齐故作娃娃音,对着费雪娜卖萌。 费雪娜嫌弃:“啧啧,就是用你现在这副嗲嗲的模样勾引到的吗?” 常思齐嘟嘴:“才不是,你讨厌~” 费雪娜说:“好恶心,走开走开。”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常思齐这肤白貌美的小脸卖起萌来的确是有点可爱,难怪她表哥都破天荒地让碰了,果然什么性冷淡、什么正人君子都是假的,男人本质上都是颜控。 常思齐想起吴尘,又笑得甜滋滋的。 昨晚,吴尘很难得地睡得比她早,常思齐拿手在吴尘眼前挥了挥,他没反应,她又大着胆子拿手指拨玩着他长长的睫毛,他依旧呼吸均匀,她想起在酒店的那次接吻,那一次,她趁睡着了占他便宜,吴尘恐怕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吧。 那种偷亲的感觉好像能上瘾,常思齐心想:只怪葡萄园中传来的果香太甜蜜,也怪卧室里那巨大的蓝色鱼缸营造的氛围太浪漫,更怪吴尘睡觉的模样太迷人。她色令智昏,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静悄悄地俯下身,连大气都不敢出,再一次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吴尘那好看的M字唇。 谁料就在这档口,吴尘缓缓睁开了眼睛,两人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常思齐吓得简直是魂飞魄散,此刻的心跳加快可不是因为心动,而是由于做贼心虚,她连忙拿胳膊撑着床,想要爬起来逃走,吴尘却单手箍住了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着她的头,与她静静对视了几秒,才开口:“你在做什么?” 常思齐心惊肉跳,只想逃避,一张原本白皙的脸透出粉红,眼睛更是挪开了不敢与近在咫尺的他对视,吴尘就近观察着她的反应,嘴角已经上扬,再次开口询问:“嗯?” 常思齐试图挣扎,双手寻找着支点,想拿手掌撑着床来挣脱吴尘的双臂,却在慌乱中按压在了吴尘睡袍里裸.露着的那一片胸膛,只感觉他的胸膛温热而结实。 吴尘感受到她紧张得一双手都在微微抖,看到她一脸崩溃与尴尬,眼中已经有了明显的笑意,就像一只逗弄着老鼠的猫:“以后不要搞这么多偷袭好吗?”他终于用抚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唇上一按,主动给了她一个吻。 一个吻,像一片掉入水中的落叶,击得常思齐心中水花荡漾。 费雪娜见她这么得意洋洋,问:“我靠,你们进展到哪里了?你把他给睡了?” 常思齐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那倒没有。”她还记得在Y城酒店,吴尘给了她一段前戏,然后戛然而止,并且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她把这事儿给费雪娜说了,还委屈巴巴道:“fish,我好像根本没有女性的魅力,就像你说的,我还是个小学生。” 费雪娜都有点心疼她了,枉费她从小被人喊班花,当了艺人还圈粉无数,却彻底倒在了吴尘脚下,因为吴尘而全盘否定了自己。 常思齐:“我跟你说实话,吴尘他上回答应我,要试着缩短我们的距离,他现在的行为,也肯定是出于道德义务和法律责任,认为这些是丈夫应该尽的职责。” 常思齐这么说,费雪娜也没反驳,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表哥心里怎么想的,也许正如常思齐所说,他只是为了迁就妻子想要的距离,尽责任罢了。 常思齐接着说:“你看,上次我掉进水里,他为了救我,给了我一口空气,如果我问他为何这么做,他一定会告诉我,夫妻之间在法律上是有救助义务的,唉……昨晚的这个吻,跟我们在江水里的触碰是一个性质的。” 费雪娜安慰她:“那你后悔么,嫁给一个可能永远没法爱你的人?” 常思齐:“不知道,这个问题得等我老了再问我。” 费雪娜:“其实吧,嫁给我哥这样一个被道德和责任感束缚的人,未必比嫁给一个爱你的人糟糕,激情这东西,终归是要退却的,你看我第十三任男友,明明说爱我爱到可以为我去死,然后就劈腿了,男人在激情中有多深情就能在激情退却时有多绝情,但是吴尘不一样……” 常思齐忍不住插了一句:“吴尘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激情对吧?” 费雪娜:“……” 费雪娜:“我想说的是,正是因为吴尘不受激情支配,反而细水长流、始终如一……” 常思齐又吐槽:“始终如一地不爱我对吧?” 费雪娜笑了:“你能不能听我说完?我说你就知足吧,有多少男人打着爱的名义在剥削女人?他们嘴上甜言蜜语,行动上毫不出力,女人做家务、上班、带孩子还得伺候大老爷们……而吴尘,即便他不会说情话,甚至不爱你,但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有几个口口声声说爱老婆的男人能像我哥这样有责任和担当?嫁给一个爱你的人还不如嫁给我哥这样有道德感和责任感的人呢,因为激情迟早退却,唯有一个人的品质和道德是跟随终身的?” 常思齐想到了吴尘跟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确很尽职尽责:天下雨了,一定会电话问她有没有带伞,要不要去接;在外头吃饭,一定会记得给她拿好餐盘碗筷;给她买最爱的翡翠和紫檀…… 她偶尔也会觉得未来一片黑暗,甚至担心此生是不是需要体外受精才能生一个宝宝了,听完费雪娜的长篇大论,又瞬间觉得自己捡了个宝,未来一片光明。 “fish,你不去传销组织当头儿可惜了,洗脑能力非常强。” 费雪娜身子往后椅一靠,把穿着高跟鞋的双脚往办公桌上一搁:“没办法,洪氏集团需要我,否则我就去创业搞传销了,那必然是一统江湖,全国传销组织联网,形成以我为首的传销中央……”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吹嘘,吴尘进来了。 费雪娜的座位正对着门口,一眼便看到了:“哟,说曹操,吴尘到。” 吴尘皱眉:“你们在说我?”他其实并不希望常思齐跟费雪娜待一块儿,费雪娜的行为做派他是清楚的,他这个表妹,还未成年就在外头跟男人开房,被家里长辈抓包,狠狠地批评教育过,依旧死性不改。 费雪娜说:“说曹操呢,说那曹操用得一手好兵,采纳郭嘉‘兵贵神速’的好计策,杀得乌丸人惊慌失措、一败涂地。” 常思齐都要拜倒在费雪娜石榴裙下了,这么能鬼扯,想必骗人的情话也是信口拈来,也难怪那些男人被她忽悠得神魂颠倒,有钱,有颜,有胸,有口才,还有经验,男人们不沦陷才怪。 吴尘站在门边,没再走进来,直接招呼常思齐:“回家了。” 费雪娜问:“远道而来,不坐坐?” 吴尘说:“我没空。” 费雪娜:“听说剧组接下来要去欧洲拍戏?” 吴尘说:“嗯。” 费雪娜:“多订张机票,算我一个呗,我要探班。” 吴尘拆穿她:”是包不够背了还是裙子不够穿了?”她去欧洲,肯定又是去血拼囤货的。 费雪娜一把拉过常思齐的手:“不要这么庸俗,我是那种只想着吃喝玩乐的人吗?我就是看闺蜜一个人在外拍戏不容易,要去陪陪她。” 吴尘说:“成,机票钱你自己出。” 费雪娜:“呵呵,那我要你们有何用?还不如自己去。” 第六十六章 宇星工作室内,鼠哥坐在自己的工位前,同事们一个个都出门吃饭了,一个狗仔同事经过他身边:“不下去吃饭?” 正盯着电脑目不转睛的鼠哥吓一跳,看到是同事,摆摆手:“不用了,等会儿叫外卖。” 他同事咧嘴一笑:“你小子,最近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又要挖到什么大新闻了!” 鼠哥不耐烦地挥手:“没有没有,吃你的饭去!”他的犯罪证据被吴尘捏在手里,整天提心吊胆,哪里有心情吃饭? 待他的同事们都离开了工作室,鼠哥偷偷来到一位同事的电脑前,带了皮手套才去触摸鼠标,他打开他电脑里以“叶观杰”命名的文件夹,里头有叶观杰在片场拥抱着常思齐的照片,也有叶观杰喝醉了被一堆女人架着回到酒店房间的照片,他那贼眉鼠目左右一扫视,确定四下无人,连忙将这整个文件夹删除了,还把垃圾桶倾倒了。 做完这些,他长吁一口气,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回到那同事工位,戴着手套,打开他的单反相机,快速翻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叶观杰等人的照片,才把相机放回原处。 他的同事吃完中饭回来,坐回工位上,一开电脑,就大声嚷嚷着:“卧槽!叶观杰!” 鼠哥吓一大跳,以为他这么快就发现了,听到那同事大吼:“叶观杰那800万还没打过来呢,已经打水漂了!” 另外的同事围到他身边:“怎么说?” 鼠哥做贼心虚,拎着外套,打算开溜。 那同事大喊:“鼠哥你快来看!” 鼠哥说:“看个屁,我要吃饭去了。”他只想赶紧跑路。 那同事继续说:“操蛋了么这是,居然有人抢在我们前面搞事情了!那我这照片一文不值了!” 鼠哥这才回头:“什么意思?”他也围到了那同事身边,只见微博网页上有一条被转发了上万的状态,一个女人自称是叶观杰的女朋友,还说自己怀孕了,并放出了验孕棒的照片,要求叶观杰负责。 同一时间,叶观杰的公司也炸开了锅,沈哥办公桌前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而他一个都懒得接,看着网上的新闻发呆,这下彻底完蛋了,800万都不用付了,其他同事倒是已经在领导安排下召开了紧急会议。 有人说:“沈哥呢,不叫上?” 边上人答:“让他再缓会儿,受的刺激不小。” 助理阿蒙拿着手机,颤颤巍巍地冲进叶观杰正在拍摄广告的摄影棚:“杰哥,不好了杰哥!” 一旁的广告商负责人皱眉,但助理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越过摄影师,走到光圈下,把手机递给叶观杰。 叶观杰点开那微博图片,有他喝多了之后躺在床上睡觉的照片,有验孕棒显示两条红线的照片,还有一张子宫B超的照片,他又点开博主的相册,一看,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看着有些面熟,他挠着脑袋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正是在Y城拍戏时私自留宿在他酒店房间的女人。 叶观杰大脑轰得炸裂了,大骂:“着了这女人的道儿了!” 他当即放下手中拍摄广告的道具,又脱下了衣服,对助理说:“把我自己的衣服拿过来。” 一旁的广告方负责人急忙问:“叶先生有急事吗?这是要去哪儿?”她也已经怕了他了,上回给他拍广告,他也是这样,得到了个什么消息,就东西一丢,逃出了片场,他们花了好长时间才在一所医院找到他的人,把他逮回来。 事实上,那回是因为他听说常思齐被酒吧几个人欺负了。 而今天,他又打算中途逃走,什么解释都没有,广告负责人脾气也上来了,正色道:“叶观杰先生,既然约好了时间、地点,你就应该履行你的义务,你如果三番两次不配合,我们也不是非要请你代言不可。” 叶观杰扯着嘴角笑了笑:“直接解约吧,反正也是迟早的事。” 那广告负责人被他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气得血压都飙升,这臭小子,实在是太嚣张了! 但叶观杰说的也是认真的,他很清楚这回掉进圈套里了,那女人敢这么张扬地放出照片,肯定是有备而来,估计在Y城的时候就想好今天的新闻了。广告商现在还没看到关于他的新闻,那位负责人等一会儿肯定就能接到电话,通知她暂停对自己的广告拍摄活动。 这么大的一条丑闻,足够在微博头条待个好几天,估计微博又要炸了。 叶观杰走出片场,来到自己的车边,却火大地拿脚猛地踹了那车门几脚,助理远远地见他在发脾气,都不敢走到他身边。 早在几天前,就有一个陌生号码打给叶观杰,是个女人,说什么想要跟他单独见面聊一聊,叶观杰以为是私生饭的骚扰,二话没说给挂断了。 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又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是让他查看邮箱,看完了记得回复,叶观杰当时正给一个哥们的演唱会助阵,压根没把这女人的短信放在心上,现在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助理开车送他去公司,他用手机点开邮箱,原来这女人在Y城的酒店里趁他喝醉偷拍了他很多照片,甚至还有他们两人衣衫不整的合照,今天发在微博上的B超图片和验孕棒的照片,邮箱里也有,无非就是想要封口费,说什么不在晚上12点前打钱过去就要公布出来。 沈哥见到叶观杰回来,直接当着他的面甩了一封辞职信到桌面:“这是我接下来打算交给任总的,我们的合作关系,也差不多到此结束了。” 助理阿蒙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啊?沈哥你别介!冷静冷静。” 沈哥只看着叶观杰:“我想得很清楚了,在这个行业也干了不下十年,我实在是厌倦了。” 阿蒙:“累了可以休息一阵,去旅旅游,放松一下,再回来嘛……” 沈哥不再说什么,走到阿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前对你态度不够好,但是并无恶意,希望你别放心里。” 阿蒙搔着头,见沈哥一反往常的认真样,有点难过:“我怎么会介意呢,就是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扛过大风大浪,现在说散就散……” 沈哥经过叶观杰身边,叶观杰忽然开口:“我解释过了,那些女人,跟我在房间喝酒聊天打牌,但是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让她们回去了。” 沈哥驻足,忽然轻声笑了出来:“你跟我解释什么?这重要吗?” 叶观杰忽然转身,看着他:“我就问你,信不信?” 沈哥抬头,与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叶观杰对视:“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信不信不重要,就看粉丝……” 叶观杰却一脸严肃和执拗,坚持地询问:“不要跟我说粉丝,我问的是你,你信不信?” 沈哥笑得更大声:“什么?你问我信不信?” 他笑了几声,才收敛了表情,认真地回答:“好,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信,你说你带了一帮女人,到房间只是打牌喝酒,没有人能相信;就像之前你说自己没有酒驾,是走路的人闯红灯撞到了你车,我不信;还有,你说你没有打酒吧里的那群人,是他们打你,你要反抗,我也不信……” 他看到叶观杰脸上难得的严肃表情,不像从前那般一脸无所谓的吊儿郎当样,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感觉很痛快:“叶观杰,你这种被父母惯大的公子哥儿,你这种T城的纨绔子弟,要不是因为有一群无知又眼瞎的粉丝,还有经纪公司捧着你,你凭什么有今天?你还问我信不信?” 沈哥说完这些就走了,叶观杰紧紧握拳,青筋暴露,阿蒙真担心他转身就是一拳揍过去了,忙拽着沈哥,把他往门口拖:“别说了别说了……” 但是沈哥挥手打掉了助理拉着自己的手,指着叶观杰:“你这种人,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助理看着大步流星离开的沈哥,又看看低垂着头背对着自己沉默不语的叶观杰,不知如何是好。 第六十七章 晚上11点多的夜店还没有几个人,酒保整理着饮品,“小公主”、“小蜜蜂”们个个身材高挑,清一色的长发及腰,且大多染过,脸蛋因浓妆而显得格外白皙,远看很像洋妞儿,她们已经做好开工的准备,百无聊赖地成群结伴坐在卡座中,低头刷手机。 费雪娜来早了,坐在卡座中玩手机,她跟另一家公司的年轻经理约好了在这里聊聊天,这只是费雪娜的工作方式——打着玩乐的名义谈生意,百无聊赖中,她刷到了“叶观杰前女友怀孕”的劲爆消息,颇为感兴趣地浏览一遍,立马找常思齐微信视频聊天。 视频连接成功,常思齐正在家中吹头发,一看费雪娜身后的背景,忍不住吐槽:“fish你夜生活真嗨。” 费雪娜挑了挑眉:“是么,我觉得现在有一条消息让我更嗨了,你那个关节炎弟弟丢了那么大个炸弹,是真是假啊?” 常思齐忙到现在没上网,听她这么一说,一头雾水:“你说叶观杰?” T-ONECLUB是T城年轻人最爱去的夜店,来这儿的几乎都是混差不多圈子的,很巧,叶观杰也爱来这里,此刻,这位引爆网络的当事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居然有闲情来逛夜店,跟他一起的还有好多个哥们。 他经过费雪娜身边,留意到了这个常思齐的闺蜜,本想当做没看见略过去,谁知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中的常思齐,他便多扫了一眼,就听到了这二人正议论自己。 费雪娜说:“其实吧,叶观杰人挺好的,上回都说了,让你把他介绍给我,你看你,明明答应了的……”她还记得在Y城的小巷子中叶观杰挨打的身影,而他忍着疼痛和屈辱,只是不想在常思齐面前出拳。 那一头,常思齐却回答:“fish,他真的没你想的那么好。” 叶观杰口罩遮了脸,看不清表情,但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明显阴郁了。 旁边跟他一起来的哥们抻了抻他,指着费雪娜:“喂,好像到处都在谈论你啊,那边那个女人就是,我刚才听到她提到你名字了。” 另一个哥们连忙制止:“你能不提这茬吗?阿杰今儿找我们几个是来放松的。” 但是另一个不知趣,说:“不过阿杰你可以啊,这么快当爹了!”话刚说完,叶观杰一拳头揍在他肚子上。 那被打的哀嚎一声,叶观杰脾气很大地又挥起了拳头,他的一帮哥们连忙架住了他。 费雪娜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转头看,看到戴了口罩挥拳的青年,深黄色的头发,皮肤偏白,耳朵上戴了蓝宝石耳钉,立即认出了他,于是转头小声对手机说:“四七,你说巧不巧?你家关节炎就在我身后呢,我们刚才的对话,不会被他听到吧……” 常思齐一听说叶观杰出这么大的事故还在夜店闹腾,当即放心不下,立即挂掉跟费雪娜的语音,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叶观杰那里。 刚被朋友们安抚下来的叶观杰已经坐在卡座中,“小蜜蜂”们在这帮公子哥儿面前站成一排,等着他们挑选,男人们点到哪个,那姑娘便很自然地坐到他们身旁,没一会儿,可能就脸贴着脸,亲吻起来了。 有人问叶观杰:“轮到你了,不挑一个么?” 叶观杰手机已经持续震动好久了,常思齐坚持不懈,已经打了两个电话,叶观杰却不接,也不挂断。 叶观杰一个人喝着酒,头也不抬:“不用。”女人的麻烦,他是已经受够了。 结果有一个姑娘大着胆子不请自来,主动坐到了他身边,拿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天哪,这位不会是叶观杰吧?你上次来就是选了我的,今天怎么不选人家了?” 叶观杰低沉着嗓音,说:“走开。” 那姑娘一愣,但叶观杰声音不大,语气淡淡的,那姑娘还没发觉他的怒气,依然做纠缠,伸手就想去摘他的口罩:“干嘛呀……你看大家都成双成对的,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 叶观杰伸手握住了她伸向自己口罩的手,抬头看着她:“我让你走开,你听不懂吗?”已经是警告的语气了,而且他握住她手腕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这姑娘疼得咬牙,顿时识趣地站起身离开了。 常思齐赶到的时候,夜店舞池里已经满满都是人,音乐声震天,她在费雪娜的引导下快速找到了叶观杰。 叶观杰又是满身酒气,瘫坐在卡座中,他那几个哥们,有的已经带了美人离开夜店,去下一个站点,有的已经去了舞池,也还剩几个,跟一旁的女人聊着天,调着情,而他已经摘下口罩,只顾喝闷酒。 费雪娜双手抱胸,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站在一旁。 常思齐就站在原地,注视着叶观杰,沉默不语。 等了一阵,恰好切换音乐,趁着这个空隙,说话听得清,常思齐的声音才从口罩中传出:“你没看到很多手机已经在偷拍你了吗?” 叶观杰抬头看了看,重新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你来干什么?” 常思齐:“我来阻止你一错再错。” 叶观杰忽然哼笑出声:“一错再错?所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常思齐反问:“你做对什么了?”音乐声再次响起,常思齐不得不提了嗓子说话,好让对方听见,但听上去就好像质问的语气。 叶观杰忽然站起身,他个高,阴影就笼住了常思齐,他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几乎是大声吼:“我早就让那个女人滚了,是她强行留在我房里,我有没有碰过她我心里清楚,我做错什么了?!” 今天已经很多人问过他这件事情了,他几乎都懒得开口,而此刻,他已经算是心情极度差劲的情况下耐着性子向常思齐解释了整件事情的因果。 常思齐不语。 叶观杰问:“你相信我吗?” 常思齐没有表态,只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出这个地方:“出去再说。” 叶观杰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动作幅度有点大,常思齐没站稳,被他甩了一道,连连后退,还好费雪娜扶住了她,才防止了她摔倒在地。 原本坐在卡座中调情的几对男女也都停下了,满脸震惊地看着叶观杰和常思齐,尤其几个平日里跟叶观杰熟悉的哥们,看到叶观杰居然对着这个向来当做宝贝的姐姐动粗,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叶观杰把手中的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搁,抬手指着费雪娜,大声吼:“常思齐,我告诉你,我叶观杰,没有她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他甩出这句话,头也未回地朝酒吧门口走。 中学时期,叶观杰在升旗仪式下作检讨,因为有学生说他在放学路上拦住了自己,抢走了自己的钱包。 钱包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叶观杰抽屉中的,叶观杰百口莫辩,老师问他,是要叫家长还是作检讨,他选择作检讨。 即便是念着检讨书,他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一脸“你们台下众人都是傻.逼,而我不屑于解释”的表情。 可是常思齐却跑到老师办公室,对老师说,自己相信叶观杰,他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不会夺人钱包。 老师问:“你怎么知道?” 常思齐就是知道,可她难以证明,只能说:“因为他是我弟弟,我了解他的为人。” 老师认为常思齐是好学生,不该跟叶观杰这样的问题孩子玩在一起:“反正这事情告一段落,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常思齐却很激动:“叶观杰根本不缺钱,他为什么要抢别人的钱?” 老师:“小偷也不一定是真的贫穷,有些人就是觉得偷窃是一种乐趣。” 常思齐将刚才升旗仪式下受到表彰的“优秀班干部”勋章一把摔在老师面前,失望地看着那个老师:“原来所谓的德育老师,也不过如此。” 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叶观杰就站在她身后,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的表现,她转身的时候,他看到她一张小脸因为激动而通红。 叶观杰捡起了她丢弃的勋章,走到她面前,给她重新别好,笑着说:“原来你们这种优等生,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夜店中,叶观杰的眼圈微红,加快了脚步。 常思齐刚站稳身子,见叶观杰出去了,连忙跟了出去,叶观杰人高腿长,走路飞快,常思齐踩着高跟鞋,小跑着跟随,酒吧中有女人从她身边经过,一不小心绊了她一跤,常思齐跌倒在地,那女人连连道歉。 常思齐咬着牙、忍着疼重新站起,再往前一看,哪里还有叶观杰的人影? 费雪娜走到她身边:“脚没扭伤吧?” 常思齐摇头。 夜店门口是一排豪车,这里是酒吧夜店一条街,T城有钱的年轻人聚集地。 费雪娜发动轿车,送常思齐回家,看到她眼睛里闪着泪花,叹气:“你这个弟弟,没人能hold住了。” 常思齐将头靠在座椅上,摘下了口罩,一脸疲态。 凌晨1点多的街道已经安静了许多,费雪娜开车飞快,车两旁灯红酒绿的景象飞驰着往后。 费雪娜调侃:“你这么晚出来,吴尘没有不高兴?”她这个表哥可是不允许单身女性夜晚独自出门的,她这个表妹大半夜出门玩乐,都被吴尘说过好多回,只不过她不听劝,吴尘已经彻底放弃她了。 常思齐摇头:“他不知道的,睡着了。” 费雪娜哈哈笑:“不错,你渐渐有了我的风范,就是要学会寻找自由,不能被男人一手掌控。” 常思齐忽然道:“fish,你停个车。” 费雪娜不明所以,但还是将车停在了路旁,常思齐一打开车门,双腿如同发软般瞬间跪倒在地,朝着一旁的花坛“哇”得一口吐了出来。 费雪娜吓一跳,连忙跳下了车,扶住常思齐:“怎……怎么了,这是?” 常思齐吐完了,感觉好很多:“不知道,可能吃坏肚子了,而且你车开得太猛,我可能是晕车。” 费雪娜将信将疑地把她扶回车内:“去医院看看?挂个急诊?” 常思齐摆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肠胃向来不好。” 借着车内的灯光,费雪娜看到她面色惨白,一脸虚弱的模样,忽然问:“确定没跟我表哥同房?” 常思齐哭笑不得:“没有,绝对没怀孕!” 费雪娜道:“唉,都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看把你给气的!” 常思齐回到家,蹑手蹑脚地拿着洗漱用品跑到一楼厨房洗漱了一遍,还特意摸黑走到卧室,因为担心灯光会亮醒吴尘,结果反而因为看不清路,一只脚磕撞了床沿,发出“砰”的一声响,自己也疼得倒抽一口气,好在吴尘似乎没有被吵醒,依旧保持睡姿,没有动静。 常思齐小心翼翼地拉开一点点被角,挪了进去。 “去哪儿了?”身后传来吴尘的问话,常思齐心虚地身子一抖。 “去T-ONECLUB。”她老实交待。 吴尘原本背对着她,听了回答,转过了身子,面朝着她,问:“三更半夜背着丈夫去夜店么?” 常思齐本想慢慢解释,听他这么一问,瞬间有点急:“没有没有……那个,叶观杰……” 吴尘:“啊?而且是跟别的男人一起去夜店?” 常思齐脱口而出:“我……我那个,叶观杰他不是男人……是……” 她本想说“叶观杰是我弟弟”,可说了一半,又被吴尘拦截了话头。 吴尘:“你说叶观杰不是男人?” 常思齐觉得这句话好像有问题:“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尘:“这么说,你还是去找男人了。” 常思齐:“……” 她背对着吴尘,没有看到他嘴角的笑意。 见她这么窘迫,吴尘也就不再逗她:“明天去会会那个缠上了叶观杰的女人吧。” 常思齐这才转身,但卧室黑暗,依旧看不清他的脸,她伸手打开了玻璃鱼缸的灯,柔和的蓝色光芒中,看到吴尘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有点明白过来,又有点懊恼:“你又是故意的!” 吴尘问:“故意什么?” 常思齐:“你看到叶观杰那条新闻了,也明明猜到了我是去做什么的,你还来质问我……” “我只是希望你以后有什么问题,主动来问我。”吴尘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把车钥匙。 常思齐得知叶观杰那事情后,本想开车过去,可是在房内搜索了一圈都没找到车钥匙,她担心吵到吴尘睡觉,没好意思问他,最后换了衣服便急匆匆出门。 “那么晚了,地铁也停了,打车过去的?”吴尘问。 “嗯。” “以后不要这样,女性一个人晚上最好不要打车,情愿自己开车,而且我也在,你应该叫醒我。” “那怎么好意思……” “为什么不好意思?”吴尘将车钥匙放到她手中,“这把钥匙给你,以后有需要就自己开。” 常思齐接了过来:“哦。” 吴尘躺回被窝,下命令:“关灯,睡觉。” 常思齐把钥匙放到一旁,关了壁灯,也躺进了被窝,但想了想,忍不住说:“谢谢你。” 吴尘:“谢什么?” 常思齐:“你一直在帮叶观杰,还有上次,你让鼠哥处理掉他的照片,你对他挺好的。”她可没忘记叶观杰那个急脾气在剧组的时候跟吴尘起了冲突,就因为听说自己要离婚,朝着吴尘挥拳头。 跟叶观杰一比,吴尘显得成熟稳重许多,她这个弟弟对吴尘如此不敬,可吴尘不计前嫌,还愿意帮他。 吴尘:“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希望他的绯闻影响到我的电影,他跟我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常思齐吐了吐舌头,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吴尘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顺带着对叶观杰也很关照,想想也对,自己哪里来那么大的面子? 吴尘:“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有些见外。” 常思齐:“嗯?” 吴尘也很直白,道:“我不管你把叶观杰当做亲弟弟还是什么,但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他记性好,清楚地记得她曾在剧组非常自然地抱住了叶观杰,虽然叶观杰后来打着哈哈声称自己生日,给了剧组很多人拥抱,但吴尘可没看错,是常思齐主动搂了他,那段时间,网络上还曾出现常思齐婚内出轨叶观杰的言论,“就算是姐弟,长大后也该把握好界线。” 常思齐心里一个咯噔:果然,吴尘心底里是介意那些网上的流言蜚语的。 她小声道:“我知道了。” 吴尘:“嗯。” 她又一个转身,大着胆子钻进了他的怀中,圈住了他的腰,反正是他自己说的,他说她见外了,那她就“贱内”一个给他看看,他说要注意姐弟之间的界线,那她就让他感受一下夫妻之间的界线。 吴尘果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她忽然钻入怀中的动作惊得浑身一僵。 常思齐感觉到他腰腹处的肌肉因紧张而忽然收缩,但她厚着脸皮搂住他不放。 吴尘终究没推开她,任由她抱着,常思齐抿嘴偷笑。 过了一会儿,吴尘身体渐渐放松,呼吸也变得均匀,他睡着了,而她,抱着他不舍得睡,想趁着清醒的时候多感受一会儿他怀中的温暖。 第六十八章 叶观杰依旧能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事实上,他到现在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叫胡蓉,没什么正经工作,私底下做做微商,卖点服装与化妆品,但更多的是混迹酒吧、夜店,叶观杰就是在Y城酒吧被她搭讪的。 胡蓉电话又来了,叶观杰不堪其扰,终于接了起来。 “亲爱的,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那女人声音犯嗲。 叶观杰一听她的声音,就不耐:“死女人,你还想干什么?!” 如今网络上已经喊骂声一片,大家都说他是渣男,只要不是铁粉,都一边倒地支持这个女人。 胡蓉:“你就不能态度好点?可别吓到你自己的孩子……” 叶观杰顿时气炸:“你放屁,谁知道你怀的是哪个的野种?” 胡蓉声音委屈:“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女朋友,但你连孩子都狠心不要了吗?” 叶观杰怒道:“如果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以后不要打过来!” 胡蓉忙说:“慢着!你急什么……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听说你公司原先答应给宇星工作室800万封口费,但是现在他们的消息已经废了,你们需要的是我的配合。” 叶观杰忍着气,问:“条件呢?” 胡蓉:“我希望你们把原先准备给那帮狗仔的800万给我,不过分吧?” 叶观杰不做声,虽然他觉得给钱办事,还算省力,但一口气堵在胸口,总觉得憋屈,所以既没拒绝,也没答应。 胡蓉:“你自己看着办,尽快给我答复,反正这消息每一天都在发酵,对你不利。” 胡蓉挂了电话,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她接起:“这么快想好了?” 那头却是个女声:“你好,请问是胡蓉女士吗?我是叶观杰的姐姐。” 常思齐约见了这位自称是叶观杰前女友的女人,两人坐在咖啡吧,胡蓉的目光流连在常思齐的爱马仕包包上,她最近正在微信兜售着同一款仿品。 常思齐态度友善:“没想到,我们还能在T城相见。” 胡蓉笑笑:“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常思齐小姐是个大明星呢,当天在酒店没认出来。” 常思齐:“我这个弟弟,实在是不像话,敢做不敢当,让你受委屈了。” 胡蓉吃惊,她本以为常思齐是来代替叶观杰谈条件的,谁知她开口就指责叶观杰。 常思齐:“我虽然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从五岁开始就在他家生活,算是他父母的养女,跟亲姐弟一样。我知道,叔叔阿姨早就想抱孙子了。” 胡蓉瞪大了眼睛,她看过之前关于叶观杰的报道,听说叶观杰的父母都颇有来头。 常思齐:“今天,我也是代替叔叔阿姨过来约见你,他们希望你把孩子生下,还希望把你接回家,也能照顾好你,总之你放心,只要孩子健康出生,钱不是问题,更何况,叔叔阿姨思想传统守旧,既然有了孩子,就希望小两口能领证好好过日子。” 胡蓉原本只是想讹一笔钱,谁知现在对方开出这么大的条件,好像比那800万更诱人,而且,叶观杰还没答应她的条件呢。 常思齐带着她来到叶观杰家门口,一边按下家门密码,一边告诉胡蓉:“这是他家密码,你记好了。” 房门打开,叶观杰装修豪华的家顿时带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客厅很大,大到能容纳几十人开派对,客厅一角摆着钢琴、架子鼓、吉他等乐器,另一角,是跑步机、平衡车和其他电子运动产品。常思齐打开一个房间门,整个房间都是鞋子,其中,三面墙的巨大木架子上摆的都是叶观杰收集的球鞋,其中还有几样当红球星签了名的足球、篮球、球衣。常思齐打开一个嵌入墙壁的鞋柜,从中拿出一双棉拖鞋,丢给胡蓉:“你穿这双鞋吧。” 常思齐到厨房去煮咖啡,这期间,胡蓉独自参观着叶观杰的家,她随手打开一扇门,只见房内摆着与人同高的高达模型,还有1:1的钢铁侠、蜘蛛侠、汽车人等,一排排木架子上全都是动漫人物、各类手办,胡蓉虽然不懂动漫,却知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她忍不住在心底惊叹,抚着自己的肚子,开始心动。 常思齐从冰箱拿出几块慕斯和马卡龙,端着咖啡,来到阳台,胡蓉正坐在阳台的桌边。 常思齐把甜点、饮料放到她面前。 胡蓉:“谢谢。” 常思齐却忽然目光锐利,在她面前坐下:“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让我相信,你真的怀孕了。” 胡蓉倒是毫不意外,笑了笑,从包中掏出一叠资料。 常思齐打开一看,是彩超单子,显示了胎儿的图片,姓名也的的确确是胡蓉的。 见她如此仔细查看,胡蓉不由道:“放心吧,不是伪造的。” 常思齐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将那些资料还给胡蓉,“几周了?” 胡蓉:“七周。” 常思齐在心里算了算时间,的确差不多,距离她在Y城叶观杰房间中见到这个女人一个半月超过几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门口传来动静,叶观杰回来了,他把外套一丢,走到客厅,却忽然瞥见阳台有人,吓一跳,又看到来人是常思齐,没好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常思齐还没回话,一旁的胡蓉迫不及待地打招呼了:“亲爱的,你回来了。” 叶观杰一看到她,头皮顿时发麻,一脸无语地看着常思齐:“你脑子有病?” 常思齐却道:“怎么对待孩子他妈呢?孕妇不能生气的知道不?” 叶观杰气得伸手指着常思齐鼻尖:“你他妈把一个跟我无关的孕妇带到我家里来做什么?想看我喜当爹?” 常思齐:“男子汉,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当初约炮的时候没想过今天?”她拉着胡蓉的手,推开一扇房门:“以后你就住这个卧房吧,我过几天就安排保姆来照顾你。” 叶观杰头痛地拿手扶额,简直要被常思齐气死,又指着胡蓉:“喂喂,死女人,我数三下,你不从我家里滚出去,我就报警了。” 常思齐一把揪住了叶观杰指着胡蓉的手指:“不要拿手指指点点,不礼貌。”又转身对胡蓉道,“我们现在一起去趟商场,把你需要的日用品买齐全了。”说着,很是自然地拉着胡蓉走出了房门。 叶观杰愤愤地问常思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常思齐转身:“对了,你晚饭想吃什么,我顺道买点菜,今晚在你家开火。” 叶观杰:“……” 就这样,常思齐处处给胡蓉撑腰,叶观杰试图把家门密码改了,但是没办法,常思齐有备用的钥匙,带着那个令人厌恶的女人又进了门。 叶观杰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也不知他住到了哪个狐朋狗友家里,反正像躲着瘟神一样躲着这二人。 常思齐跟胡蓉一块儿在叶观杰家里住得倒是习惯,常思齐一派主人翁姿态,给那女人买了补品,还亲自下厨做饭菜。 胡蓉更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玩着叶观杰的电脑,吃着他冰箱里的食物,睡着他家里的床,还时不时发条微博或者微信朋友圈炫耀,证明自己跟叶观杰同居了,这可在粉丝中引起轩然大波,但常思齐不动声色,坚持照顾着这个女人。 过了几天,常思齐终于提议:“去医院做一次产检吧。” 常思齐陪着胡蓉来到医院,让她坐在一旁等候,自己亲自去为她排队挂号,胡蓉倒是毫不客气,一句推辞都没有,非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常思齐的照料。 常思齐陪着她抽血、验尿、测血压……忙前忙后,出钱出力,待胡蓉走完了包括绒毛膜取样术检查在内的所有程序之后,常思齐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趁着胡蓉还在排队取血常规报告单的档口,打了个电话给叶观杰:“阿杰,你可以来医院了。” 那一头,叶观杰自然是没有好气:“脑子有病,我不去!”常思齐几天前就提醒过他,让他今天到医院来一趟,理由是胡蓉做产检。 常思齐:“真的不来吗?做亲子鉴定也不来?” 那头愣了几秒,立即挂断了电话。 常思齐长吁一口气,幸好这几天的相处让胡蓉对她产生信任,放下戒备,加上这女人懒惰,什么事都依赖着她,常思齐为了她在医院跑上跑下,全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击——亲子鉴定。 胡蓉做完了检查,去自助机器上取血常规化验报告单,无意间瞥见了显示屏上的等待检测项目——胎儿绒毛膜取样(亲子鉴定)。 亲子鉴定?! 胡蓉看到括号中的几个字,手里刚取出来的报告单都掉落在地上。 胡蓉大踏步走到常思齐面前,从她手中一把夺过了一堆医院单据,从中抽出胎儿绒毛膜项目,果然,这张单子里夹杂着一张亲子鉴定申请单,下头申请人栏目赫然写着她本人的名字——胡蓉,而且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签的字。 胡蓉上回在Y城做产检时,医生就提示过她,她第一孕期筛检后为高危险群者,最好做一个胎儿绒毛膜取样,以排除染色体异常或者基因、结构异常,这回在T城的检查多了这个项目,她便没有提防,谁知常思齐悄悄替她申请了亲子鉴定,还把这张申请单夹在其他单据上,只留着签字一栏,她拿着一大堆单据,一张张签过去,浑然未察觉其中混杂了这样一张申请单。 “你……你什么意思?!”胡蓉拿着那张申请单,双手有些颤抖。 常思齐没搭理她,只跟不远处大踏步走过来的叶观杰打招呼,还顺带着挥了挥手中的一张表格。 叶观杰走到她面前,她领着叶观杰走到一旁的服务台上,拿了一支笔,递给他:“写吧,这是需要父亲一方填写的亲子鉴定委托书。” 叶观杰还忍不住暴躁地回道:“父亲个鸟!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胡蓉走过来,看到叶观杰正在填写表格,花容失色,伸手去夺叶观杰的笔:“你凭什么要求鉴定?我还没同意!我都没同意!” 常思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要挣扎了,就算你不同意,我们迟早会走到这一步的,大不了多一道司法鉴定程序。” 但是司法程序速度慢,会拖延好久,叶观杰耗不起,他手头接的广告代言和其他很多商事活动都会受影响,常思齐才想到这样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招数,逼着这个女人主动就范。 胡蓉满眼不可置信:“你…..你算计我!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 常思齐笑了笑,坦诚道:“没错。”又看了眼正填写表格的叶观杰,因为确定这个孩子与己无关,他的脸色非常平静,常思齐道:“我这个弟弟,我是了解的,哪怕他再贪玩,再不靠谱,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他不会不认。我从一开始,就相信着他,我只是在等候你的胎儿成熟到足够做亲子鉴定罢了。” 一旁写字的叶观杰,笔头一顿。 “你这个心机婊!你居然算计到老娘头上……”胡蓉情绪失控,将手中的一叠资料往地上一丢,居然伸手揪住了常思齐的一头长发,用力地拉扯。 常思齐没料到她这个加害人还如此理直气壮,但被对方揪住头发,顿觉头皮疼痛,疼得“啊啊啊”惨叫,这段日子以来被这个女人当了免费保姆,心中憋着的气也腾地集聚成了一股火,当即不甘示弱,也一把扯住了胡蓉的头发,怒道:“你才心机婊!你算计了叶观杰,不就是为了骗点钱吗?还想借机蹭他的人气吧,好助你卖出更多的假货是吧……” 两个女人扭打了起来,一旁的叶观杰看得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自然是想帮常思齐的,可看到胡蓉这样一个怀了孕的女人,作为男人,还真出不了手。 服务台上的几个女工作人员看了直摇头,她们没认出戴了口罩的叶观杰,只道是两个女人跟一个男人的爱恨纠葛,暗叹现在的女人为了抢男人也真是太拼了。 胡蓉一手揪着常思齐的头发,另一只手想要打击她的身子,但常思齐的手臂更长,一把抓住她胳膊的同时,拿另一只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更是把胡蓉激怒了,胡蓉用牙齿咬住了常思齐的手,趁着常思齐疼得手上没力,把她按压在了地上。 常思齐为了保持身材常年控制饮食,胳膊细、腿细、腰细,终究不敌胡蓉,被她反剪着双臂,难以动弹。 医院大厅里回荡着胡蓉的喊骂声与常思齐疼痛的哀叫声,其他人都只顾看着,还以为这是原配打小三的戏码,大家都不愿意管别人的家务事,尽管常思齐戴了口罩,可她看着明显更年轻,更像是小三,胡蓉满脸凶狠,非常具备原配的霸气。 大家正看得起劲,不远处又来了一个女人,只听到一声怒吼:“臭婊.子,你给我放开她!” 来的居然是费雪娜,跟在她身后的是吴尘,此刻,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丝毫不亚于叶观杰。 费雪娜把心爱的包包丢给吴尘:“拿着!”然后袖子一撸,冲到战斗阵营,一把抓了胡蓉的头发,把她往旁边狠力一拖:“哪里跑来的野鸡,敢打我后宫的女人?” 这场闹剧更精彩了,二打一。 女人的尖叫与怒喊响彻耳畔,费雪娜和常思齐顾忌着胡蓉的孕妇身份,终究不敢伤着她,只是一个拖着双脚,一个拽着胳膊,想要把她压制住,但胡蓉泼辣,哪里是省油的灯?奋力挣扎,总想还击。 费雪娜见她这么嚣张,气极,又忍不住掐了她一把,还差点把她衣服都撕破,于是,这场缠斗没完没了了。 吴尘和叶观杰站在一旁傻眼,他两都是头一回现场观看女人打架,只感觉三观都被颠覆了,而眼前的场面可谓相当“壮观”。 吴尘问:“你不去劝劝?” 叶观杰:“还是你上比较合适。” 吴尘看着费雪娜与常思齐合力压制着那个女人,那孕妇躺在地上没法动弹,失笑:“算了。” 胡蓉挣扎到无力,终于放弃抵抗,坐在原地气喘吁吁,费雪娜依旧神气十足,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常思齐,帮她捋顺了衣领,又走向吴尘,从他手中拿过包,取出里头的墨镜,理了理衣服,戴上墨镜,骄傲地一转身,面朝那些围观人群和拿手机拍照的人,一脸傲慢:“看什么?没见过女人撕逼啊?”她伸手,霸气地捋了捋方才战斗中搞乱的一头长发。 常思齐把自己歪掉的口罩扯正了,走到胡蓉身边:“我劝你还是自觉地把真相说出来,就算你今天不肯做这份亲子鉴定,日后走到了司法程序,也一样是要做的,到时候你还需要到医院取样,对你和胎儿都没有好处。” 费雪娜却拉着常思齐的胳膊:“别跟这种人废话了,我已经让几个圈内的朋友调查过,这个野女人之前就用类似的手法讹诈过其他男人,当过小三,还在避孕套上扎了洞,故意引起怀孕,以此威胁已婚男人给钱才肯打胎,我们联系媒体把她这些事情爆了,看看那些被她骗了的公众还会不会同情她。” 叶观杰填完了申请表,常思齐把表格交到服务台,一行人走出了医院门。 服务台前收表的男工作者看到了表格上写着“叶观杰”三个字:“我靠,刚才站在这里的人是叶观杰!” 旁边女工作人员说:“早就认出来了,他站着,我们没好意思讨论。” “那个打架的是洪式集团的大小姐,你们没认出来吗?” “太子爷也到了好么?就是站在叶观杰身边戴了口罩的那个高个男人。” 几个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得起劲,聊着聊着,又忍不住拿眼光去瞟胡蓉,胡蓉伸手拉住肩膀处被费雪娜扯破的衣服,走向了卫生间。 常思齐四人走到医院门口停车处,吴尘和叶观杰分别拿出车钥匙,“嘀嘀”两声,两辆车同时亮了亮。 叶观杰走向自己的车,常思齐越想越不平,特意走到叶观杰身边,轻轻踹了他一脚:“我为你跟人打架,你居然眼睁睁看着。” 叶观杰憋了很久的笑终于爽朗地响在停车场,常思齐又嗔怪地拿手拍他:“你还笑,你还取笑我!” 叶观杰看着她还有些凌乱的头发,夸她:“没笑呢,我为你这么能打感到自豪。”满脸的笑容却收都收不住。 一旁开了车门的吴尘却未上车,一本正经道:“思齐说得对,刚才我们应该出手帮忙的。” 常思齐听了一怔,有些感动,心中暖暖的,就听吴尘说:“免得她两把人给打死了。” 常思齐:“……” 费雪娜:“……” 第六十九章 吴尘开车,费雪娜与常思齐两人坐在后座上,费雪娜捂着自己的手背:“好个野女人,把我手皮都挠破了!” 常思齐专心致志刷着手机,费雪娜不满地看她:“我说,你都不慰问一下你的战友吗?”她将破了皮的手伸到常思齐面前,“看看,都是为了谁?” 常思齐却盯着手机:“唉?想不到叶观杰有这么多脑残粉。” 费雪娜不满:“你不关心一下我吗,你这样会失去我的你知道吗?” 常思齐继续刷着手机:“嗯,你走吧,会有天使替你爱我的。” 费雪娜伸回了手:“太过分了!会有天使替我打你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常思齐这才放下手机,拿过费雪娜的手,对着她的手背“呼呼”了两下:“看着都疼呢,委屈你了。” 费雪娜顺便伸起了手,在常思齐的脸颊捏了一把:“这才是我的好贵妃。”又挨近了去看她手机:“你刚才说,叶观杰的脑残粉?” 常思齐将那条评论念给她听:“你看,这些人说‘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爱你爱到三观不正’。” 费雪娜:“好一个‘爱你爱到三观不正’,那到时候把那女人的黑料一爆,把真相一澄清,这帮粉丝岂不是要把他捧上天?” 常思齐:“可不嘛。” 费雪娜:“当艺人也挺好的嘛,这么多粉丝宠着,要不我也出道一个试试?” 常思齐:“你不用了,你已经出名了。” 费雪娜:“臭名昭著吗?” 常思齐:“原来你自己也知道?” 费雪娜无所谓地笑笑:“我就是喜欢看这帮网友天天骂我又打不到我的样子。” 常思齐:“……” 费雪娜每一次换男友都会成为花边新闻,什么“洪氏集团千金是个浪.女”、“脾气暴躁,性格很差”、“夜店女王、一掷千金”…… 常思齐还经常跟她一起上新闻,曾经有网友还评论说:跟费雪娜玩在一起的女星肯定没什么好货,真不知道吴尘看上她什么。 但她两人都挺不在乎的,还拿网友的原话互相逗乐。 常思齐刷着微博,忽然看到一条热门,顿时开心欢呼:“今天有英仙座流星雨呢!” 费雪娜翻了个白眼:“今天晚上还有月亮呢。” 常思齐:“我不跟你说了,你没情调。”说着就趴到前方吴尘的靠背边,“网上都说三十年一遇呢,机会难得……”她连直接邀请吴尘一起看都说不出口,还得七拐八绕地暗示。 费雪娜见常思齐在吴尘跟前一副小受的怂包样,嗤笑一声。 吴尘听了,忍不住纠正:“英仙座流星雨不是三十年一遇的,每年7月中旬到8月中旬之间都有。” 常思齐小声:“哦,网友就爱夸大其词、哗众取宠,我还以为真那么难得……” 吴尘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不过好在今天没有雾霾,应该能看清。” 常思齐脸上小表情顿时雀跃:“那就是能看啦,你今晚有空吗?能帮我调望远镜吗?” 吴尘点头:“嗯。” 费雪娜下了车:“关于那女人的资料,我已经交给叶观杰的公关团队,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看星星看月亮了,拜~”费雪娜朝常思齐抛了个媚眼。 天鹅骑士堡露台上的葡萄植株也已经硕果累累,架在白色秋千顶部的支架上,呼应着不远处酒庄葡萄园的成片秋意,那是常思齐在春天里雇人搭支架栽种的。 八月中旬的月亮已将近满月,因为没有雾霾的阻挡,慷慨地撒向千家万户,也点亮了这天鹅骑士堡的露台。 吴尘一回到家就径直来到露台,脱了外套去调试望远镜,他一身白衬衫在敞亮的月芒里像是微微发了光,映着他专注于望远镜的侧脸。 常思齐坐在白色秋千上耐心等待,摆着双腿,看着吴尘摆弄那跟人一样高的机器。 费雪娜的情话信手拈来,信口诌来,常思齐不像她那样善于甜言蜜语,但是,在这美好到近乎不真实的景致里,她是真诚地想,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所谓的诗和远方,那么,吴尘就是她念念不忘的诗,是她魂牵梦萦的远方。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此刻,8月13日,晚上9:05,她像在美好的梦境中,多希望时间暂停,可惜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瞬间就跳到了9:06。 她知道应该珍惜这样的时刻,可是到底该如何珍惜呢?就像美好的童年,就像美丽的青春,无论我们心底多清楚时间在悄然流逝,无论我们多么小心翼翼地捧着美好的此时此刻,那份美好最终都还是过去了,回忆的时候,还是只有唏嘘和遗憾。 不知为何,常思齐总觉得,将来不会有比这样更好的时刻了,她甚至幸福到害怕,害怕失去这样宁静看着吴尘的时光,看着这爱情的模样。 吴尘调好了望远镜,让常思齐过去,常思齐的眼睛明明望着他,目光却是涣散的,好像在神游天外。 “丫头,过来。”吴尘又说了一句。 常思齐终于反应过来,起身走到他身旁,因为他这句“丫头”,心中一阵荡漾。 吴尘:“我已经对好了辐射点,你来试试镜身高度是不是合适。” 常思齐走到望远镜后头,踮起了脚才能够着目镜。 吴尘低头,看到她踩着平底拖鞋的脚踮着,不由失笑,她平日里站在自己身侧几乎都是穿了高跟鞋的,此时因为穿了平底鞋,矮了一点,他调整支架高度的时候没注意。 “怎么变矮了呢?”吴尘道,弯腰去调整支架高度锁紧扭。 常思齐听了,心里委屈,她虽然只有168,比不上圈内那些高个窈窕的模特,但至少还没被人用“矮”这个字形容过,不免受打击:“你嫌弃我矮……” 吴尘又调低了支架高度,嘴角上扬:“嗯。” 常思齐:“……” 常思齐:“那我不管,超过了7天无理由退货期了,不能退货的。” 吴尘搭着她的肩,将她拢到目镜边:“矮一点才好,这样,你手上气球飞走的时候,我刚好能帮你抓回来。” 常思齐回头看他:“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吴尘居然跟她开这种玩笑。 吴尘指了指天空,示意她去看望远镜。 镜筒里的星空比肉眼所见的要丰富许多,星星多了好多倍,也大了很多。 吴尘:“今晚月光太亮,不利于观测,但是对于初学者是好事,月光覆盖了大部分暗星,凸显了星座主体,你现在应该能看到英仙座γ星,就是流星的出发点。” 一道道细长的亮光四散开来,常思齐看着感觉很神奇,她从前不是没看过流星,只是那基本都是偶尔划过的一道或两道光,今天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批量的光芒,从辐射点爆发、四散、消失,尽管没有烟花一样闪亮,但这温润而安静的光雨来自成千上万光年以外的遥远宇宙,人类对宇宙天然的敬畏和崇拜令常思齐心中很是震荡。 吴尘见她安静的模样:“你不许愿吗?” 听说很多女孩都认为对着流行许愿就能心想事成。 常思齐微微一笑:“我怎么会相信那种东西?” 吴尘:“不试试怎么知道?” 常思齐:“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就试过了,不灵的。” 中学时期,叶观杰曾呼朋引伴,组织一大群人去野外露营,那天晚上,叶观杰指着天空,告诉她,就是冲着流星雨来的。 虽然是用肉眼看的,却也时不时能看到一道两道光芒划过天空,常思齐许了三个愿望:希望能够认识吴尘学长,希望叶观杰的父母和好如初,希望爷爷身体健康。 她清楚地记得,那晚看到的流行不止三颗。 可是后来,吴尘学长不仅没主动搭理过她这个每周一跟他一起升国旗的学妹,还在高二的期末转学了;叶观杰的父母也感情破裂,表面为了事业和名声维持着夫妻名义,私下各自找了别人,分别生下了孩子,于是,叶观杰多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和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还有,她的爷爷,最终还是被疾病夺走了生命,而奶奶也改嫁了。 吴尘问:“怎么就不灵了?你的愿望是什么?” 常思齐不想提那些沉重的过往,强行挤了个笑:“你想啊,如果我现在对着我看到的每一颗流星许愿,我说我想要一百万,然后今晚站在这里不走了,直到这场流星雨结束,我以后是不是要成为中国女首富?” 吴尘唇角上扬:“小财迷。” 失去父母后,常思齐曾把一个孩子对大人的依恋全寄托在爷爷奶奶身上,可爷爷也不幸被疾病带走,奶奶改嫁,叶观杰的母亲主动提出把她接到自己家中,她便把所有对长辈的敬与爱安放在叔叔阿姨身上,可是,叔叔阿姨的关系越来越差,当她得知那两个新生命诞生时,心中也明白,叶观杰的父母不可能再对她这个朋友的孩子视如己出了,所以,那些叶观杰将自己反锁在家里阴郁沉默的日子,她是感同身受的,因为她跟叶观杰一样,有不得宠的失落与害怕失去家人的恐慌。 可是现在,常思齐看到吴尘好看的笑容,心里的那点难过也跟着烟消云散,便跟着微微笑起来。 时间一到,吴尘又催着常思齐回去睡觉,她有点不舍。 吴尘:“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每年都有。” 常思齐见他收拾好望远镜,将镜盖合上:“那我每年都要来看。” 吴尘:“嗯。”他看到她脸上失落的表情,便指着望远镜,“过来。” 常思齐走近一点,语气也不高兴:“做什么?” 吴尘:“既然你这么想看,教你怎么调节机器。” 常思齐偏头:“不要。” 吴尘:“为何?” 常思齐:“以后都要你帮忙调,我不要学。”说完便搭拉着拖鞋大步沿着旋转楼梯回房了。 “希望以后每一年英仙座流星雨爆发的时候,你都能陪着我看呢。”常思齐回到卧室,看着墙面上她和吴尘的婚纱照,小声念叨。 第七十章 吴尘收拾完了露台的摊子,却并未打算休息,走到书房,坐在了电脑桌边。 常思齐洗漱完,看到书房的灯亮着,好奇地走进去,这个吴尘,每次都催着她睡觉,而他却总是有别的事情要忙。 吴尘正在一本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常思齐走近了看,只见他将笔记本分出六大格,然后用铅笔在其中一格涂涂画画,利落干净的线条,三两下就勾勒出了两个人物打斗的简笔画。 常思齐:“画分镜吗?” 吴尘:“嗯。”刚才在露台看着天空,他忽然有了一段关于打戏的灵感。 吴尘还会在图画边上写上几个字,提示这一段的大致情节,同时记下比较好的台词。 “你的字真好看。”常思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下巴抵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上看他创作。 吴尘手中的笔不停:“你的字也不错。” 常思齐抬起脑袋:“啊?你看过我的字?”她毕业之后几乎没怎么写过字,都快忘了笔怎么拿了,吴尘看过的应该只有她在一些合同文件上的签名而已。 吴尘:“嗯。” 常思齐有些小得意:“我小时候得过硬笔书法一等奖的哦。”她也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在吴尘笔记本的一个角落写起了“吴尘”两个字,写完了还顺手将“吴”字上半部分的“口”给用笔涂黑了。 她小时候也爱写他的名字,就像其他女孩子追星一样,把偶像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因为这个名字的美好联想而少女心泛滥,只不过常思齐习惯性地把这名字里的“口”字给涂黑。 吴尘:“是么。” 常思齐见他这么淡淡的反应,有点受挫,反正她感到得意的那些小骄傲在吴尘面前都不算什么了吧,就像她原本想炫一炫自己的书法,可看到吴尘在那笔记本分镜上寥寥几笔记录镜头要点的好看字迹,就瞬间打消了所有卖弄的念头。 “你需要咖啡吗,我去给你磨?”常思齐觉得他工作辛苦,总想帮点什么忙。 吴尘:“不用了,晚上会睡不着。” 常思齐:“那热牛奶呢?”未等他开口,她便自作主张,“牛奶有助于睡眠,我这就去泡。”她说着便走出了书房,吴尘终于从笔记本中抬起头来,看她离开书房,又低头看着笔记本上被她写了“吴尘”两个字的角落,皱了皱眉,拿来橡皮,擦掉了这两个字。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字迹呢?很早很早,她就见过她的字,也听过她的名字。 那一年,高二刚开学没多久,吴尘班里的男生就热烈谈论着某个初一女生。 “听说这一届初一新生里有个特别漂亮的。” “还能漂亮到哪里去?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吗?” “这次的真漂亮,是混血儿!那皮肤白的呀,像刚剥开的鸡蛋,眼睛跟我们也不太一样,特别大,双眼皮特别好看。” “你省省吧,反正你追不到。” …… 中学时期,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纪,男孩们除了英超、NBA和网络游戏,最爱聊的就是校花、班花了。 吴尘想不听到都难。 篮球场上,他将球传给队友,坑爹队友却一脸痴迷地看着不远处角落里安静坐着观赛的女生,队友被吴尘传来的篮球砸得头晕目眩,却依旧挪不开痴迷的目光,朝着那女生傻笑。 吴尘不由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一个皮肤很白、五官特别立体的女孩,果然是混血儿的模样,而且吴尘无意间与那女孩四目相接,看到她冲自己甜甜一笑。 吴尘有些扫兴地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走出了球场,任凭那个队友怎么道歉,他都不肯再打了,毕竟这个坑逼队友心思根本没放在球场上。 吴尘第二次注意到她,是在老师办公室里。 他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帮忙批改低年级学生的作业,有个女生忽然气冲冲地跑到办公室里,质问老师为何要冤枉叶观杰。 “没错,叶观杰没礼貌,上课睡觉,不做作业,逃课……”这个平日里看着一脸文静的女孩,此时愤怒得小脸都红彤彤的,眼圈也红红的,“可是,这不是老师冤枉他的理由!” 原本正批改作业的吴尘也不由抬头看她,就见她将一枚勋章一把摔在老师面前,表情哀伤:“原来所谓的德育老师,也不过如此。” 她走后,办公室里的老师开始议论她。 “常思齐怎么搞的?怎么跟叶观杰这样的学生玩在一起?” “没听她说吗?那是她弟弟。” “亲弟弟?” “不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生活在同一个家里。” “常思齐”这个名字总是会出现在吴尘的耳边,而“叶观杰”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到。 学校举办了新生硬笔书法大赛,获奖作品被张贴在宣传栏上。 吴尘无意间走过,顺道看了看上面的作品,一等奖的几个作品的确不错,都有几分功底在里头,都是初一新生,写的字却一点也不稚嫩,其中有一幅作品,忽然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楷体字,一笔一划骨力遒劲,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而作品下方张贴着“常思齐”三个字。 这倒是挺让他意外,一个女生的字,居然没有丝毫文弱秀美之气,挥毫之间,尽是丰腴雄浑。 他丝毫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一封有着同样笔迹的情书。 跟吴尘玩的好的几个男生总是被小学妹、老学姐以及同年级其他女生央求着偷偷翻看吴尘的抽屉,原因是女生们想知道塞在吴尘抽屉里的情书是否已经被他丢掉,但所有情书都会在抽屉里安静地躺到放学,就消失不见,估计吴尘认为当着众人的面丢弃不太礼貌,所以都是私底下扔的。 吴尘看着那笔力险峻、骨力道健的笔迹,第一次仔细读了情书的内容:开头写了他的名字,然后表示自己注意他很久了,把他在篮球场、实验室、升旗仪式上的种种表现一顿夸,还摘录了诗词的内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最后问他能不能做自己的男朋友。 真是很老套呢,老套的开场白,老套的诗词,老套的结尾,吴尘真是没想到一双能写出这么漂亮字迹的手会写出这么老套无聊的内容,他视线下移,看到落款却不是常思齐的名字,而是“辛婷”,吴尘眉头皱了皱,心想,真是非常土气的笔名。 他照例把那封情书随意地往抽屉一丢。 过了一周,那个拜托常思齐帮自己写情书的辛婷同学找吴尘班里的学长趁着吴尘不在翻看了他的抽屉,发现那封情书还静悄悄躺在抽屉里,没有被丢掉,这是破天荒地没有被丢弃的情书,辛婷欣喜若狂,跑到常思齐跟前分享喜悦,顺便道了谢。 不久前,她看到班里的同学常思齐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作品还被张贴在宣传栏上,向来害羞内向的辛婷鼓足勇气央求好脾气的常思齐帮忙用这一手漂亮的字写一封情书。 常思齐藏着自己的心事,照着那位女生念的对白,小心翼翼地写下一笔一划,她看着眼前这个从来独来独往,内向到孤僻的女孩,听着她直白地倾诉衷肠,暗叹她勇敢起来居然可以这么无所畏惧,又觉得自己真是非常胆小怯弱。 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字迹丢了可惜,吴尘一直让那封信躺在抽屉。 吴尘再次跟她接触,便是在升旗仪式上,那时候,他就站在她身后,仔细研究着她握着红旗一角的手,这拿着红旗都微微发抖的手,居然写出了那样苍劲的字迹,而她,面对台下几千名师生,好像很紧张,差点当众摔倒,他拉了她一把,避免了她出丑。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初一新生伸手拉着旗杆上的绳索,一张小脸上稚气未脱,忽然想到她写的那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想,现在的小丫头都这么早熟吗? 直到那个名叫辛婷的女生亲自来到吴尘面前,一脸下定决心的模样,当面对他表露心意,请求他跟自己交往,吴尘才知道原来“辛婷”不是笔名。 那女生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来告白的,她选择了篮球场这样一个人群众多的地方,喊住了吴尘,话刚说完,吴尘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拒绝了她,走之前,还转身劝了她一句:“好好读书。” 在几十双观望的视线中,辛婷强忍着眼泪,装作没事人般离开了。 但是闲言碎语从此没有断绝过,冷嘲热讽与难听的话语传遍了校园,那个从小内向孤僻的女生,用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勇气写了情书,当着吴尘的面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没料到迎来了如此铺天盖地的流言,幼小的孩子实在没法面对,便独自一人走到了校园后山,从十多米高的断层处跳了下去…… 好在后山断层底下的泥土松软,那孩子被抢救回来了。 随后,常思齐就听说吴尘学长因为受到这件事情影响,心理负担很重,转学了,她左右打听他转到了哪所学校,别人告诉她,吴尘去美国留学了。 正是因为常思齐见证了吴尘被那位女生吓跑的全过程,所以她至今都用一种观看蝴蝶般小心翼翼的心态跟吴尘相处。 吴尘很受不了女生的麻烦,最讨厌非理性的女人,就连对粉丝的态度都不冷不热,但常思齐明白,那是因为他有阴影。 常思齐回到书房,把那杯牛奶摆在吴尘跟前,想看看他的分镜画得怎么样了,却发现他本子上依旧只有第一格画着两个打斗的小人,而她之前写的“吴尘”两个字被他用橡皮擦掉了,她有些愧疚地吐了吐舌头:“刚才在你笔记本上乱涂乱画了……” 吴尘却好似在发呆,没听到她的话。 原来在构思创作啊……常思齐识趣地起身,打算离开,吴尘叫住了她:“思齐,你以前有没有帮别人写过信?” 常思齐回头:“啊?写信?”想了想,“写过啊,互联网还没现在这么普及的时候,我还写信交过笔友呢,是不是很幼稚?” 吴尘:“不,我说的是,替别人写信。” 常思齐:“替别人写?嗯,也有的,那时候,我们班女生的情书都是我帮忙写的……”她说到这儿,有些羞涩,“如果情书也算是信的话。” 吴尘有些讶然,原来她是写情书专业户? 吴尘:“你……帮很多人写过情书?” 常思齐觉得这个话题有意思,又走到他身边,坐回椅子上,脑袋搁在椅背上:“不是我吹……我帮同学们写的情书,听说被遗弃率是最低的,同学们都觉得我是红娘转世,全排着队让我帮忙写信,他们念,我写……”常思齐越说越兴奋,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帮的那个姑娘叫辛婷,信是写给吴尘的,而吴尘过了一周还没丢弃那封信,于是找她写信的人纷至沓来。 “说起这事儿,还得感谢……”她差点脱口而出——还得感谢你没丢了我写的信,可一想起那个叫辛婷的姑娘跳下后山,逼走了吴尘,她的话戛然而止,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便话锋一转,“还得感谢我小学硬笔书法的老师,让我学会了一手挺好看的字。” 常思齐:“我们学校受欢迎的那批男生,人手一封常思齐版的情书呢!”事实上,常思齐老好人的性格,让很多不熟悉的别班姑娘都来拜托她,到最后,学校的男生们都以拥有校花常思齐的情书为荣,虽然没有一封是她本人在告白,但大多数收到信的男生都把信珍藏起来,毕竟写信的人字好人美,甚至有姑娘不为告白,纯粹拜托常思齐写信,把信当做圣诞礼物送给男孩子,满足了男孩的虚荣心,毕竟,到了后来,常思齐版情书已经成为男生受欢迎的标志。 吴尘看着常思齐脸上又露出了骄傲的小表情,实在没料到自己转学后,她还有这样的“光荣事迹”。 吴尘:“不嫌烦吗?”在吴尘的观念里,作为学生,就该努力完成学业任务,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常思齐眼睛亮亮的:“怎么会呢?看着姑娘们拿着我写的信告白成功,然后成双成对,那成就感跟考试拿了高分是一样一样的呢。” 吴尘:“然后他们一个个都沉浸在早恋中,无心学习,你就成了那个成绩特别优异的?” 常思齐:“……” 看着常思齐无语的表情,吴尘的脸上带了笑意。 常思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吴尘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以后可不能这样鼓励自己的孩子早恋。”说完,转过身,回到了手头的分镜工作上。 常思齐已经像吃了蜜糖一样,心里甜得不像话,仿若神魂颠倒般向吴尘道了声“晚安”,刚想起身,又坐回椅子:“对了,你刚才问我有没有写过信,然后呢?” 吴尘已经很肯定,那时候的那封信的确是她替人写的了,便说:“没什么,快去睡觉。” 常思齐念念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第七十一章 叶观杰算是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先是因为胡蓉的爆料,跌到谷底,随后,他的经纪公司拿到费雪娜提供的胡蓉资料,联合几家媒体,同时公开,原本一边倒的舆论风向瞬间回归,大家又都站在叶观杰一边,表示同情叶观杰,还鼓励他用法律维权,制裁胡蓉的诋毁行为,其中有些微博id与之前叫嚣着“叶观杰渣男去死”的是同一批。 宇星工作室既然没能拿到封口费,便干脆落井下石,将拍到的叶观杰带女人回酒店的照片爆料,蹭热度、炒话题、吸粉丝,鼠哥没想到同事工作如此严谨,早就把照片资料备份到了网盘,他没能按照吴尘说的把叶观杰的资料摧毁,战战兢兢,生怕吴尘找自己麻烦,期间也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联系吴尘,却终究不敢打扰,担心这样的联系反而提示吴尘手中还掌握着他的把柄,他等了几日,吴尘都没有动静,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叶观杰搬回了自己家,只见跟那女人相关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房间被常思齐整理过,不仅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还被清扫过一遍,常思齐好像替他叫了家政服务,连玻璃都被擦得闪亮。 他走到卧室,发现床头的相框被她动过。 相框中原本有一张照片,是叶观杰一家的合影,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分居,虽然两人都表情严肃,但好歹愿意站在一起拍张照,照片中的两个孩子正是还在上小学的叶观杰与常思齐。 这张照片原先被叶观杰撕成两半,他将父母的半部分撕了塞进抽屉,只留着自己和常思齐的半张,塞在相框,而此刻,父母的那半部分又被塞回了相框,四个人的合影便完整了,很明显,是常思齐干的。 叶观杰嗤笑一声:“多管闲事。”但没再动那相框,让那张四人的合影静静摆在了床头柜。 电话铃响了,他一看,居然是沈哥的,他接起。 沈哥好像喝了酒,声音都醉醺醺的:“那个……小杰啊,之前,哥说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叶观杰:“你想说什么?” 沈哥:“没什么,哥喝酒呢,公司几个聚会,你来不来?” 叶观杰:“你不是辞职了吗?” 沈哥:“哪儿的话呢,谁还没个冲动了呢,咱哥儿两什么大风大浪不是一起扛过来,小打小闹总是有的……” 叶观杰:“我还要考虑一下。” 沈哥又问:“你考虑什么?” 叶观杰:“能不能申请换个经纪人?” 沈哥顿时没音了,顿了顿,大骂:“你个狗崽子白眼狼,知道我为了帮你调查那个女人费了多大劲吗?!” 叶观杰不做声,但是嘴角已经微微上扬。 那头以为他挂了电话:“喂!喂!好你个叶观杰,看我不把你三条腿打断!”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隐约能听到沈哥身边几个人劝慰着他,而他还在骂骂咧咧,“要不是我配合洪氏集团那个费雪娜调查,他叶观杰今天能翻身?白眼狼狗崽子!” 叶观杰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在赴欧洲拍摄之前,吴尘还需要会见一位老艺术家,邀请他做这部电影的艺术顾问,老艺术家名叫方鹤,是电影协会前任会长,也是从T大电影学院退休的老院长,德高望重,但如今年事已高,不太跟外界打交道,吴尘也不确定是否能请得动这位大师出山。 常思齐一听到“方鹤”的大名,当即表示要跟着吴尘一道拜访,但吴尘好像不太乐意:“老先生脾气古怪,常年隐居,不喜生人。” 常思齐:“那你就不是陌生人了吗?” 吴尘:“不算陌生,但也保不准会吃闭门羹。”吴尘在一场拍卖会上跟那位老先生看上了同一幅名家绘画,一见是方鹤老先生,便主动让出了拍品,那老人家挺高兴,给吴尘递了名片,之后,两人又在B大举办的T城艺术节碰面,寒暄了几句。 可常思齐一副小可怜的样儿,就差拿出表演的功底,给他演一场泪眼汪汪了,一直跟在后头央求:“你让我也见见大师嘛。” 吴尘见她如此执着,问:“怎么?你这是觊觎他手头什么宝贝了?不过,没人能从方老先生手上获得藏品,有多少钱都没辙,这老人家只吞不吐的。” 常思齐:“不是的,方鹤先生是我的偶像呢,甚至,也是我爸最敬重的老前辈……” 常思齐很少提到自己的父母,吴尘不由转身看她:“嗯?你怎么知道?”他记得常思齐的父亲是在她五岁那年出事的,五岁的小孩,哪里会懂得艺术,又如何记住艺术大师的名字? 常思齐:“我爸写的书里,三句话不离方鹤呢,字里行间,拐弯抹角,一直夸他。”常思齐的父亲是美术学院的大学教授,曾著书立说,写过一些有关艺术、藏品甚至是人生感想的文章,家里书架上满满的,长大后的常思齐会主动到家中书房猎奇,虽然父亲没能陪她长大,他的思想和人格却以书籍的形式陪着她,让她在艺术的熏陶中获得了对自然造化与巧夺天工之物的审美能力。 吴尘脸上闪过犹豫神色,常思齐看出他还是担心人多引来老人家的反感:“你放心吧,我绝对会老老实实的,不坏你好事,实在不成,我就在门口看看他家长什么样儿。” 方鹤的家隐藏在T城老城区的胡同里,吴尘将车停在胡同口,领着常思齐徒步走在胡同巷子。 胡同两侧的老槐树开花正盛,小小的淡黄色花粒纷纷,掉落在地,铺满了道路,槐花特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胡同老巷很安静,人不多,有老到佝偻着背坐在朱漆大门跟前晒太阳的老年人,有趴在老墙上眯着眼打盹的老猫,有退休老教授戴了老式的八角帽,骑着老式的自行车经过,吴尘和常思齐听到自行车打铃声,连忙往一旁让了让路。 吴尘来到方鹤所住的四合院门前,轻轻扣门,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助理开门了。 幸运的是,方老先生的助理——一个年轻小伙,很客气地请他二人入内:“方老师出门了,你们如果不急,到里头坐坐?” 四合院中央是几根粗壮的老树,树根处盛.开了一片野雏菊,杂乱、狂野、壮观。 常思齐惊叹,这野雏菊成片开起来居然可以这么好看,忍不住蹲下身,又拿手拨了拨其中一个小花骨朵。 吴尘喊她:“思齐。”常思齐抬头,只见吴尘悄无声息地对她微微摇头,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答应过他要规规矩矩的,连忙站起身。 两人跟随助理穿过了园子,走进正屋,一进门就能见到墙上装裱完好的名作,有清朝举人水竹邨人的字,有元人王蒙的山水画,还有近现代山水画宗师黄宾虹的作品。而这间屋子朝里的方向依旧是一个园子,透过圆形拱窗望出去别有一番风味,木槿花红,丁香花紫,桂花碧色叶片中隐藏点点黄,浓香四溢,若以圆窗为框,远看本身就如一副悬在墙上的画。 助理与吴尘已经走出了这间屋子,来到后头的院子,常思齐看着墙壁上的名家真迹,像中了魔法般挪不开眼,原本捧着手机的手就像不受控制一般,举了起来,拍下了墙上的作品。 “喂!你做什么呢?”一声不满的质问响起,有点粗鲁,常思齐惊地迅速收回手机,只见一个戴了老式八角帽的老教授将老式自行车停放在院子里,然后径直朝着常思齐走来。 吴尘与助理听到声音,也转身来看,老教授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朝着常思齐伸手:“把你手机拿出来!” 吴尘快步走了过来,打招呼:“方老师好。” 常思齐这才发现这位就是方鹤教授,刚才她跟吴尘走在胡同里,还跟他擦肩而过了,只是他戴了帽子低着头,他们没认出,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想到知名老院长居然如此低调,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出门。 常思齐非常尴尬,她刚才偷拍了墙上的作品,证据确凿,可那老教授很执着地伸着手,她不得不老实交出了手机。 老教授拿过手机,翻看到她偷拍的照片,果然,脸上表情很不好,当即要删除,可他毕竟年纪大了,操作手机也不熟练,居然将常思齐整个相册都删掉了,那里头可有着她偷拍到的吴尘的许多照片,对她来说十分宝贝的。 常思齐大叫:“哎呀……不要删!”可是来不及了,老教授手一点,她手机里睡觉的吴尘、吃饭的吴尘、工作的吴尘……还有他们的婚纱照,都没了! 第七十二章 常思齐很委屈地嘟囔:“什么嘛,把我所有照片都删光了……婚纱照都没了呢!” 老教授见她顶嘴,眼中的寒意更深,吴尘连忙赶在前头抢口:“思齐,怎么这么点礼貌都没有?快向方教授道歉。” 常思齐一张脸又透出了粉红,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气这老教授删掉了她的照片,她贝齿紧咬着下唇,老教授已经把她晾在一旁,径直踏进园子,走入旁边的一间书房。 吴尘见常思齐带了点倔强地看着自己,就是不松口,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让。 常思齐只好硬着头皮追上了方鹤:“对不起嘛!”语气不甘不愿。 老教授也没什么表示,自己坐到了红木椅上。 助理给方鹤泡了茶,又将另两杯茶放置在红木椅圆桌上,请吴尘和常思齐入座。 吴尘拿出准备好的见面礼,放在了红木圆桌上。 方教授好像还在气头,只慢慢喝着茶,没说话,吴尘又主动打开了见面礼,是一份卷轴,他将卷轴摊开来:“这是古琴大师管平湖的《牧牛图》,听闻方教授不仅爱诗词画作,对音乐也有所鉴赏,最喜欢的便是古琴。”他一进这个内院就注意到了书房中的古琴,很确定自己挑选的礼物没有错。 老教授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接过了吴尘的礼物,从一旁拿起老花镜,戴上了细细地看。 这间书房的墙上也装裱了好一些名家作品,只不过有的不是真迹,是仿品,常思齐虽然人已经进门,但还因为之前的那点小僵持别扭着,不肯坐下,此时,正站在墙壁边欣赏着一幅画作,那是清代王昱的《浮峦暖翠图》,是仿品,而真品,被珍藏在首都博物馆。 吴尘见常思齐在欣赏那《浮峦暖翠图》,不由借机搭话:“清代王昱在《东庄论画》中说过,学画所以养性情,且可涤烦襟,破孤闷,释操心,迎静气,我们欣赏古人的佳作,更要学习古人的秉性,戒骄戒躁。”他借着点评那画作,实际上是想缓和僵局,也好给常思齐台阶下。 常思齐这才别别扭扭地走到圆桌边,吴尘趁机伸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拉到了身旁的红木椅上。 吴尘:“思齐,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方老是你的偶像,无论如何都要见见他?”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方鹤的目光果然从厚厚的老花镜中斜视着瞟向了常思齐。 看着吴尘鼓励的目光,常思齐又别别扭扭地从自己包包里掏出一本书,那是她给方老先生的见面礼:“呐!”她将那书推到方鹤的跟前,又感觉自己这样有点失礼,补了句:“礼轻情意重。” 方鹤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才接过这本书,翻看起来。 常思齐:“这是家父的拙作,如果他还在世,定是希望能亲手将此书递交给老师您的。” 其实方鹤早就有了这本书,刚接过的时候,还觉得这个鲁莽的后生送什么不好,送他一本已经买过的书,熟料她开口便是“家父”,方鹤一双老眼仔细看着常思齐:“你是……常贤的女儿?” 常思齐:“嗯。” 方鹤顿时起身,走到书房的书架边上,从中抽取了两本书,走到桌边,把那两本书递给了常思齐。 常思齐接过一看,一本正是她带来的父亲写的古玩鉴赏书,另一本是方鹤老先生的书。 原来他早就有了……常思齐正后悔自己带错了礼物,一翻开方鹤所著的那本书,就看到了“答常贤书”四个大字。 老先生看着常思齐,摘下了老花镜,一脸惋惜:“如今这古玩圈,猎奇者有之,攀比炫耀者有之,装点门面、附庸风雅者有之,但是,能像常贤这样怀着崇古、敬畏之心如切如磋者,实在是少之又少,可惜啊可惜……”他看着眼前的常思齐,之前的反感厌恶之情一扫而光,“方才,我见你拿了手机拍我收藏的名作,以为又是盗版投机商来我这里‘取样’了,这年头,伪造、仿造来势汹汹,人们心浮气躁、学养浅薄,一心想通过书画投机暴发……” 吴尘:“是啊,书画拍卖展上,多的是为时髦风尚与炒作所左右的人,看中的也无非是附着在艺术品上的升值空间,真正懂得涵养的,寥寥无几。” 老先生赞同地点头,又看向常思齐,她读完了方鹤的“答常贤书”,紧紧捏着那书的扉页,上头的出版时间,是在他父亲过世之后,方鹤道:“那时候,看到你父亲出版的这本书中提到要与我探讨切磋问题,我很是高兴,本想提笔就回复,可那阵子,我正躺在病院里,谁知道后来……” 谁知道后来,那个年纪轻轻的教授居然出事了,方鹤便把这份回信放在要整理出版的新稿中,还在书中提到了这样一个未曾谋面却已永远无法谋面的知己。 吴尘看到了常思齐紧紧捏着那本书,看似在阅读,却半天没有翻过一页,他知道常贤的这份遗憾让她难过,便岔开话题:“不过,先生这住处真是妙极,身居闹市而有林泉之趣。”吴尘站起身,看着古朴雕花的木质窗户,透过窗户,又可见园中的梅兰竹菊。 方鹤也看着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我夫人种的,退休后,就爱摆弄些草木花卉,他又起身,走到书架边,取来一叠宣纸,从中抽出一张国画。 吴尘接过,看到那纸上画的正是园子里的景致,是一张花鸟图,而此刻,园中木槿花枝上正有几只披着黄绿色羽翼的小鸟儿在跳跃觅食,跟那画中的鸟儿一样:“这是黄雀吗?” 方鹤答:“是的,笔拙,不才,献丑了。”老先生难得地露出点笑意。 吴尘道:“哪里,先生过谦了。” 老人家受到鼓励,当即兴致来了,让助理取来了笔墨纸砚,在吴尘跟前挥毫泼墨起来。 吴尘是带着目的来的,但他也不急,耐心地坐在一旁看着老先生作画,院中一派静谧,偶有黄雀稚嫩的啁啾声,还有羊毫与宣纸摩擦的沙沙声。 忽然,几声铮铮的琴音打破了静谧,常思齐出于好奇,拨了拨摆在书房的古琴:“这古琴音质古朴、音调凝重,我能试试吗?” 老先生回过头看了看:“你还会弹古琴?” 常思齐便坐到古琴一旁:“小时候在兴趣班学过一点。”她试了试音,便弹奏了起来。 老先生顿时哈哈大笑,这是常思齐进门之后第一次看到他开怀大笑,之前的拘谨也减轻不少,手中的动作便连贯了起来:“很久没弹了,老师可别笑话我。” 老先生:“你弹的这曲子是《忆故人》?” 常思齐露出个腼腆的笑:“还好老师听出来了,我太久没有练习,手生的很。” 老先生道:“虽然没有我夫人那两下子,倒也勉强能听了。” 常思齐:“哎呀,那我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了吗?对了,要不请师母来一曲,让我学习学习?” 老先生叹息:“我夫人已经过世了。” 常思齐和吴尘都讶然,常思齐更是觉得自己又多嘴了,懊悔着,便不再多语。 院中又恢复了安静,吴尘望着常思齐:“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手绝活。” 常思齐:“我就说让你带我一起来的嘛,说不定老师见到我可爱,就答应你的邀请了呢。” 吴尘:“但老师也说了,你这技艺很勉强啊。” 老先生果然问:“哦?邀请?什么邀请?” 吴尘便把自己前来拜访的目的说了,老先生看了眼桌上的礼物:“我说呢,年轻人怎么有兴趣来看我这个退了休的糟老头。”说完,便不再言语,继续专注于笔头的绘画。 常思齐与吴尘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吴尘听着常思齐的琴声,静静地看着老先生作画。 常思齐一曲《忆故人》和《流水》已经弹奏完毕,开始弹《黄莺吟》,估计预热完了,十指已经很灵活,琴声便流畅了起来。 临别之际,老先生亲自送他二人到大门口:“回头记得把电影的相关资料发到我助理的邮箱。” 常思齐高兴地简直要欢呼,吴尘也感激地对方鹤道谢。 两人走在胡同巷子里。 吴尘问:“你的名字,是岳母取的吧。” 常思齐:“嗯,你怎么知道?” 吴尘:“见贤思齐焉。” 她的父母,应该感情深厚。 常思齐主动挽住了吴尘的胳膊:“你真聪明。” 吴尘:“很明显好吧。” 常思齐想到自己苦苦央求才能跟着他来这一趟:“你看,你还说不带我来,这下子,幸好有我吧?” 吴尘:“也不知道是谁,明明答应了要守规矩的,一进别人家门就偷拍被抓。” 常思齐一把放开了他的胳膊:“这一趟把婚纱照都弄丢了呢。” 吴尘:“电脑里,墙壁上,不都是吗?” 常思齐嘟囔:“不管,总之,你得感谢我。” 吴尘:“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常思齐听了,有点开心:“说的也是。” 吴尘的手搭在她肩上,将她搂近一些:“看来回去还要给你买一架古琴。” 方鹤站在门边,看着那二人渐行渐远,方才,他用余光看到常思齐弹琴,见她一张小脸带了红晕,时不时抬头偷瞄一眼吴尘,眼中尽是温柔。方鹤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和妻子曾经的时光,新婚燕尔,他们住在屋顶漏雨的小房子里,拿着大学发放的每个月几十元的工资,他偷偷攒钱给她买了古琴,他的夫人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地说他浪费,但还是满眼高兴地在古琴前弹奏了起来,没过多久,他的妻子悄悄把古琴卖了,换来的钱,给他添置了冬天的衣裳。 他也曾被那样温柔的目光笼罩过呢。 古朴的巷子,老墙上打盹的猫,剥了漆的朱红木门,还有站在门边微微笑着、沉浸在过往回忆中的老人。 而不远处的林荫道上,吴尘和常思齐并肩而走,英俊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树上的槐花被和煦微风扫下,落在他二人身上,不需要拍摄,不需要剪辑,也不需要加背景音乐,就已经像是一幕偶像剧的MV,若是画面定格,便是一张极美的海报。 第七十三章 烽爷坐在自己家的别墅花园中,逗弄着他养的一群小狗,一旁的助理领着方隆到他跟前:“烽爷,方经理来了。” 烽爷从木椅上起身,拄着拐杖转过身:“最近怎么样?” 方隆朝他低着头汇报:“欧洲市场已经打开了,只不过……” 烽爷拄着拐杖朝前走,沿着花园小径来到一处池塘,里头养着一大群锦鲤,他从助理手中拿过一些鱼食,问方隆:“只不过什么?” 方隆握着资料的手微微发抖,鼓足勇气小声道:“只不过,跟我们交接的是光荣会的人……” 烽爷手中投喂鱼食的动作停了,转身,一双老眼肃杀,方隆吓得脊背寒凉,冷汗都快冒出来了:“烽爷,我们之前根本不知道那个中介人跟黑手党有联系,我这就去把这条生意切断了!” 烽爷沉默地看着方隆,在这几秒钟,方隆只感觉芒刺在背,不料烽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搭在方隆肩上:“干得好!” 方隆如释重负,也挤出笑容:“谢烽爷的栽培和赏识。” 烽爷将手中鱼食丢入池水,碧潭中,红黄相间的漂亮锦鲤争相夺食,每一条都被喂得很肥硕:“听说,还有一些小的组织,跟我们做生意?” 方隆:“没错,是西西里岛一个叫‘我们的科萨’的组织,他们的业务涉及到高利贷、毒品、军火、非法移民、走私……生意规模很大。” 烽爷点头:“嗯。”在他的身后,不仅站着方隆和助理,还有好几个体型壮硕的保镖,以及一群摇摆着尾巴的小狗。 方隆见他心情不错,又提了句:“那位庄小姐,最近上诉失败了,她让我请求您帮忙。” 庄小姐,便是庄晓,从被《寻找神谕》剧组开除,到打官司,目前,她已经因为故意杀人未遂,被法院判刑,二审终审,要入狱了。 烽爷朝着助理摊开手,助理便知晓,要把手机给他,烽爷拨通一个号码,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 烽爷问:“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那边女人沉默了,烽爷忽然冷笑一声:“看来是失败了,没用的废物!” 方隆见他生气,小心地退后了一步。 烽爷:“反正我把你送到那里,你自己明白期限是多少,没在规定期间完成任务,你知道后果的。”说着挂了电话,又对方隆道,“庄晓吗?那只是一枚弃子,不用管了。” 尽管很畏惧烽爷,但方隆是个怜香惜玉的,还是冒着风险开口:“庄小姐对您倒是真心的,她那次只是失误,要不……” 烽爷手中的木制拐杖就猛地砸在了方隆腿上,迫使他跪倒在地,烽爷拿拐杖拍了拍他的脸颊:“小子,你记住,壁虎断尾,永远不要跟公检法司扯上关系,知道光荣会和卡莫拉为何能在欧洲如此强劲?” 方隆战战兢兢,问:“不……不知。” 烽爷:“他们有缄默法则,谁告密谁死。” 方隆:“庄小姐并未说出我们……” 烽爷:“她已经被法律的牙齿咬住了,若不是监狱牢笼森严,她本该死的。” 方隆顿时明白了,这时候,庄晓入狱,反而救了她一命,否则,烽爷会担心她背叛自己,把她杀了的,他再也说不出让烽爷救庄晓的话了,因为烽爷已经变得比监狱更可怕,更具有威胁。 T城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大厅中,庄晓带了手铐,站在被告席,两边各站了两位女性司法警察,法官宣读了判决书:“原审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审判程序合法……” 庄晓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还在回味刚才辩护律师给她带的话:“烽爷提醒你,如果你在狱中乖乖的,把嘴巴管好,那么出去之后,还是有酒有肉,否则……你的母亲不仅不能得到继续治疗,你出去之日……”律师好像不忍心说出那句话,只是一脸惋惜地看着她。 法官还在宣判:“上诉人庄晓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旁听席里穿着便衣混进来的娱乐记者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各异,庄晓已经没表情,一脸麻木地扫过旁听席的众人,又看向原告席,那里,常思齐正低着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庄晓原本无神的目光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怨恨,她又看向常思齐旁边的吴尘,吴尘也正打量着她,是探究的目光。 走在法院大厅中时,那帮“便衣记者”便大胆地走到吴尘和常思齐身边:“想采访一下,庄晓被判入狱,吴老师和常小姐有何感想?” 不远处来接人的卢峰直接拦住了记者们,让哥嫂走向法院门口的停车位。 坐进车中,常思齐表情低落:“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她想不明白庄晓为何陷害自己,她记得自己跟她无冤无仇。 卢峰开着车,回道:“女人嘛,嫉妒呗,你没看到娱乐报道上,都帮你深刻分析过她的心理了。” 常思齐很少去看那些杂言碎语,问:“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庄晓成名已久,什么都有了,根本没必要多看我这个后辈一眼啊。” 卢峰:“也是,人家身材脸蛋人气……”他说着还瞟了一眼常思齐,“哪一样不是在你之上?” 常思齐又有些不服气:“知道你喜欢大胸妖媚的,费雪娜那样的。” 卢峰立马脸红,支支吾吾:“我……我才没有……”想了想,又反攻,“你还不是因为我哥,庄晓嫉妒的无非是你能嫁给我哥好吗?” 常思齐:“那也说不通啊,哪个人会因为争夺爱豆去犯罪犯法啊?疯子吧。”她换位思考,如果吴尘娶了庄晓,她虽然会跟其他粉丝一起抗议两声,吐槽两句,无论如何不会去伤害别人。 吴尘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自顾自躺在车椅靠背上,闭着眼眸沉思,他在回忆刚才与庄晓的那一眼对视,她脸上的麻木,以及她望着自己和常思齐时流露出的怨毒,不知为何,他忽然联想到那对跪在他家门口的母女。 那个雨夜,他听陈妈说那对母女还没走,十岁的他偷偷撑伞走到庭院里,躲在灌木丛后头观望,只见那母女跪在大雨里,手中举着巨大的白板,上面写了很大的血红色的字:刑讯逼供!法律杀人!还我清白!沉冤昭雪! 十岁的吴尘已经认识了很多字,他能读懂那白板上的部分内容,心中无比震撼,就在他想要回房的时候,那跪在地上的小女孩看到了他,与他对视一眼,大雨浇湿的那个眼神里,有刻骨的仇恨与不甘,就如今天审判席上的庄晓一样,让原本就记忆力超强的吴尘更难忘记。 卢峰边开车边与常思齐斗着嘴,你来我往、兵来将挡,卢峰本来就比常思齐小两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爱跟她抬杠,而常思齐就是喜欢逗这个弟弟。 两人嘴皮子都磨累了,卢峰提议:“很快要去欧洲了,不买点要带的东西吗?” 常思齐望向窗外,轿车正好经过了天忆购物中心,是电梯事故发生的那家商场,常思齐和卢峰都是一愣,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 “操!上次就是这家商场,遇到哥的私生饭,害人不浅。”卢峰骂道。 吴尘也跟他们聊过这事,他说很可能是私生饭的攻击。 常思齐:“对啊,不要再去了,以后都不敢进去买东西了!” 卢峰因为那次受伤,在家里躺了好久,所以心里气愤:“希望警察叔叔早点抓到他们,把他们像庄晓一样送进监狱!” 常思齐也说:“没错!这样的人待在外头,对别人的安全产生巨大的威胁。”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共同立场,当即站在了同一阵营。 常思齐便告诉卢峰:“我有一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费雪娜打算跟我们一起去欧洲旅行呢。” 卢峰的小白脸顿时变色:“什……什么?娜娜姐也去?” 常思齐:“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卢峰:“关我什么事?我才不管那么多……” 常思齐趴到他车后座,拿手指挠了挠他的耳朵:“那你脸红什么?” 卢峰:“才没有!” 常思齐继续挠他耳朵:“你看,都红成了姨妈色。” 卢峰:“你走开!” 常思齐还挠他耳朵:“我在车里怎么走?” 卢峰:“把你丢下车去!” 吴尘睁开眼睛,拿出手机,低头用手机上网,查找着天忆购物中心的公司全名,然后在国家企业信用系统网上查找了那家公司的信息,投资人一栏中,显示着资方信息,还有公司的部分公开信息,吴尘眼眸中有讶异。 常思齐以为他刚才睡着了,见他醒来玩手机,便趴过去看,吴尘却立即关闭了手机屏幕。 常思齐:“你在看什么?” 吴尘说:“没什么。” 常思齐还是很不放心地盯着他手机屏幕看,尽管屏幕已经一片黑了。 吴尘见她这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就是跟几个新认识的女演员聊聊天。” 常思齐:“女……女的吗?有拍新戏的打算?” 吴尘:“没有。” 常思齐心中既好奇,又有一丝莫名的担心,没事跟女演员聊什么天?但她根本不敢问他聊什么。 她的一言一行,哪里能逃出吴尘的眼睛?见她强忍着好奇却不敢问的小样儿,吴尘将手机屏幕重新打开,又在设置中找到了指纹一栏:“把手拿过来。” 常思齐伸手,他捏着她的食指,在自己手机上录入了指纹,保存好,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常思齐:“?” 吴尘:“你好像对我不放心。” 常思齐:“哪里哪里,我完全信任你。” 吴尘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收,道:“以后,如果我有什么紧急情况,你记得翻看我手机。” 常思齐没听明白:“什么?什么紧急情况?” 吴尘:“只是说万一。” 常思齐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完全尊重别人的隐私,家人也一样,不会随便乱翻手机的!” 吴尘神色柔和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第七十四章 经过十个半小时的旅途,飞机终于缓缓下降,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罗马的景致,从七八千米高空看到的星罗棋布的建筑,到更近距离看到的圆形角斗场、巴洛克装饰的礼拜堂、遍布精美雕塑的广场…… 剧组在卢峰提前预定的酒店落脚。 飞机上的餐食难吃,常思齐整理好酒店的东西,就想着去找吃的,而费雪娜却想要暴走扫街扫货,最后两人各自退一步,打算边逛边吃。 街边艺人拉着小提琴,曲声浪漫中带点哀伤,木偶戏表演吸引来不少围观的人,木偶娃娃在表演者的操纵下弹着手中的小木吉他,就像活了一样,意大利的小男孩皮肤白皙、眼眸湛蓝、头发金黄,骑在父亲的脖子上,正吃着巧克力冰淇淋,他忽然发现了吴尘的相机,主动将脑袋凑到他的镜头前,朝着镜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唇角边还沾着棕色的巧克力,吴尘顺手一按快门,把这一幕定格。 剧组一大波人一道出门,可一路经过了标注着“卡鲁索披萨”的门店、奢侈品购物街道、散落着鸽子的广场、本地剧院……最后大家还是玩得四分五散。 常思齐在街角买了一杯柠檬水,费雪娜就没人影了,她四下一望,只有吴尘还在后头不紧不慢地拍照,此刻,正拿着相机对着某教堂门口的雕塑按下快门。而另一边,卢峰正站在一个贩卖鲜花的老太太跟前挑挑拣拣。 常思齐喝着柠檬水,走到卢峰身边:“哟,这么有情调,送给谁的?”常思齐自然能猜到卢峰这鲜花是要送给费雪娜的,可她就是爱逗他。 卢峰果然哼了一声:“我买给自己的。” 那贩卖鲜花的老太太将卢峰挑出来的百合、玫瑰与满天星包装好,看到常思齐跟卢峰聊天,以为这是他女友,直接微笑着将花束递给了常思齐。 常思齐厚颜无耻地接过来,满面笑容地向那位老太太道谢,卢峰朝常思齐伸手:“不是给你的!” 常思齐见他这小气的模样,更是想捉弄他,紧紧捧着鲜花:“就不还!除非你告诉我你这花送谁的。” 卢峰一米九多的个儿,手也长,很快就伸到常思齐跟前,抓住了那束花:“都说了,我自己的。” 常思齐:“鬼才信。” 两人为了这捧花,你争我夺,那卖花的老太太惊呆了,她卖花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主动抢花的女人,以及死不松口的男人,心想,这亚洲人的文化跟他们本地就是不同,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从摊子上抽出一枝红玫瑰,递给常思齐,用意大利语道:“小姐,这是送给你的。” 常思齐本就是跟卢峰闹着玩儿,见老太太如此慷慨,不好意思收那花。 “A-bunch-of-flowers,the-same-as-him,thank-you!”吴尘将欧元现金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将包装好的花给了吴尘,吴尘把它递给常思齐。 常思齐一张脸忽然就带了红晕,伸手接过吴尘的花,乖乖把卢峰那一束还给了他。 卢峰拿回花束:“哼~” 老太太见了,笑着朝常思齐眨眼睛。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在罗马街道感受着意大利的心跳。 没一会儿,费雪娜提着大大小小将近十个购物袋,跟了上来,卢峰见了,踌躇着,想把手中的花送出去,却又扭扭捏捏的。 费雪娜走到常思齐跟前:“你家弟弟关节炎呢,怎么没看到他?” 常思齐:“出发前还在睡懒觉,没赶上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到达国内机场T3航站楼了。” 费雪娜看了看手中一堆东西,但就是不敢让吴尘帮忙拎,看到一旁站着的卢峰:“太好了,小峰也在啊,拿着吧。”她将手中的一大堆购物袋全交给了卢峰,又见他因为捧了太多东西,两只手都用不过来,便主动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束花,“这花送谁的啊?我先帮你拿着吧。” 卢峰耳根羞红了,点点头,求之不得。 常思齐手中已经捧了一大堆街头零食,依旧兴奋地冲在最前头,卢峰手拎着费雪娜的一大堆“战利品”,跟着费雪娜身后,亦步亦趋,还要想办法分出手来为她打开一家家商店的玻璃门,吴尘拿着相机,走在最后。 常思齐正心满意足地将刚排队买到的冰淇淋放进嘴里,就听到后头费雪娜喊:“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全世界最美的女人,等等我啊。” 常思齐听了,心想费雪娜居然这么夸她,真是不好意思,正想转身回应,就见费雪娜踩着高跟鞋噔噔跑了上来,冲到她前头,回头:“哦,那你快一点啊!” 常思齐:“……” 常思齐:“中二病犯了么?” 费雪娜:“心情好,高兴嘛。” 后头的卢峰见了,小声嘀咕:“真是可爱啊。” 吴尘一脸“这人有病”的表情望着费雪娜。 一行人逛累了,来到一家叫做“德克夏”的饭店,饭店装修得很有格调,进门便是一条透明玻璃的栈道,透过玻璃,能看到这家店的地下酒窖,摆满了各个年份珍藏的葡萄酒,几名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小伙正在擦拭着窖藏的红酒瓶身。 常思齐低头,正好与抬头往上看的工作人员视线相交,她羞涩地笑了笑,停在门口不肯走,如果站在玻璃上头,就好像踩在他们头上一样,那小伙也朝她露出个很阳光的笑,又重新低头整理起了红酒瓶。 费雪娜和卢峰都已经穿过玻璃栈道,走进了饭店,常思齐却还在门口踟蹰,吴尘走在玻璃栈道上,发现她没跟上来,低头看了看这条玻璃的道路,便大踏步走了回去,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常思齐被他牵着,只感觉他掌心温热,很有力量,他拉着她穿越了那玻璃栈道,而常思齐挪着很小的碎步,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跨越了玻璃道路。 吴尘:“其实大多数玻璃栈道都是安全的,只要设计、施工、管理严格,发生问题的概率很低。” 原来是这样…...原来吴尘以为她因为小时候的意外不敢走这条玻璃道路,她松开一直紧捏着裙子的另一只手,小声解释:“其实,我没有害怕,只是我穿着裙子……” 她从进门的时候就发现这家饭店一个很大的bug,只要酒窖里的小伙子一抬头,可能就看到了女士的裙底。 吴尘:“……”他看到酒窖里小伙子再次抬头,朝着他两笑了笑,那个英俊的西方小伙,笑起来一脸阳光,刚才,他看出了常思齐的尴尬,特意低下了头。 吴尘:“你没穿打底裤么?” 吴尘这么直白地问,常思齐的脸羞得红了:“当然穿了!” 吴尘看着她及膝的裙子,以及从裙子里露出来一截很白很直的漂亮小腿:“以后出门还是尽量穿长裤吧。” 餐厅独辟出来一块仿造的沙滩地,炫目的镭射光影打造出旖旎的海滩假日风情,超大的投影幕上播放着意大利的纪录片。 餐厅中央就是透明玻璃围出来的厨房,可以亲眼目睹意大利厨师娴熟地制作着特色菜肴。 餐厅服务员很快给他们上菜:香辣金枪鱼沙拉、香炸鱼排、椰丝巧克力蛋糕与柠檬草布丁…… 常思齐伸手去拿甜品,卢峰抢先一步,把柠檬草布丁拿到手,摆在了费雪娜面前。 常思齐伸手却拿了个空,舔着勺子,一脸戏谑地看着卢峰:“fish,你现在那位第二十八任男友怎么样?换了没有啊?” 费雪娜不以为意:“还没,怎么了?” 常思齐:“我觉得是时候分手换下一个了,某些人等不及了呢。” 费雪娜:“我觉得现在这个挺好的啊。” 果然,卢峰表情变得很臭,瞪着常思齐,常思齐一脸胜利的表情。 餐厅中央玻璃厨房内,厨师将鳄鱼肉裹上面粉,油炸后盛入盘中,将油沥干,加入大蒜、胡椒和辣椒调味,又加入柠檬香和越南榨菜。 没多久,新鲜出炉的鳄鱼肉便被端上了餐桌,常思齐伸了刀叉准备下手,卢峰又抢先一步,一把拿了过来,摆在了吴尘面前:“哥,吃这个!” 常思齐:“……”卢峰明知道费雪娜花心,还屁颠颠追在后头,她好心提醒他早点脱离苦海,他不仅执迷不悟,还瞪她,搞得好像是她的错一样。 吴尘把鳄鱼肉又摆回了常思齐面前,常思齐朝卢峰吐舌头。 卢峰傲娇地一扭头:“哼~” 几个人安静地用餐,忽然听到隔壁桌传来声音,有人喊:“老婆!” 在意大利随意一间饭店居然听到有人说中文,费雪娜顿时本能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常思齐也听到了这一声中文的“老婆”,不免起身,扒拉着隔开卡座的墙板,看到隔壁桌坐着的都是《寻找神谕》剧组的人,刚才喊“老婆”的是巍哥,正在给远在中国的妻子打电话,常思齐回过头对费雪娜说:“放心吧,不是叫你,是巍哥呢,原来也在这里吃饭。” 费雪娜疑惑地看了眼常思齐,就听她向卢峰解释:“你这个娜娜姐啊,每次走在街头,听到有人喊‘亲爱的’、‘老婆’之类的都会本能回头,知道为什么吗?男友太多,喊她老婆的人太多,被喊习惯了,走哪儿都以为喊她!” 卢峰将刀叉往桌上一搁,不吃了! 常思齐见他离开座位,问:“去哪儿啊?” 卢峰:“卫生间!” 费雪娜斜眼看着常思齐:“这么黑我,有意思吗?” 常思齐笑眯眯的:“谁让那臭小子抢我吃的,治治他。” 隔壁桌巍哥拿着电话,走到一旁去打,于是,剩下的一帮工作人员聊天也开始肆无忌惮。 “别看巍哥这么凶,妻管严呢!” “真的假的?” “我见过他老婆,如花似玉,比他高半个头,人家巍哥可稀罕了。” “哇,看不出啊。” “你们说,吴导是不是妻管严?” “吴导像是妻管严的样子吗?我看正好相反,常思齐是个夫管严。” 众人都很赞同,只听到桌上一片应和的声音。 常思齐听得一脸郁卒,费雪娜一双狐狸眼媚笑着看常思齐,吴尘握着刀叉的手也是一顿。 常思齐越想越觉得很没面子,原来她在剧组的形象是这样的,顿时耍脾气似的把不爱吃的毛豆从蔬菜沙拉里挑了出来,全放在吴尘的餐盘里。 吴尘:“……” 那些人八卦完了剧组的头儿,开始八卦主演。 “你们还不知道吧,叶观杰在韩国艺术大学念书的时候,挂了好几门课程!” 那个被叫“小葛”的女化妆师就说:“叶观杰是想好好读书的好吗?只是他长得太招风了,一进图书馆就被各种女生搭讪,坐在那儿一小时,有六十分钟都在处理女孩子递来的小纸条或者捡起女生故意碰倒的水杯,他都不敢带玻璃杯的你知道吗?这样还哪里有时间学习?” 一旁的人问:“为什么不带玻璃杯?” “女孩子会为了搭讪,故意碰倒的呀,都不知道要摔多少次杯子,所以特意把玻璃杯换成了塑料杯,这样的男生,从小面对太多干扰,想要读好书,是需要极端顽强的意志力的。” 又有人问:“那吴导呢,他在美国念大学,是不是也挂科无数?” “拉倒吧,吴尘是学霸好么?” “说不通啊,女生对他的干扰不是也很多吗?难道是因为意志力顽强?” “唔……不完全是。” “怎么说?” “吴尘身边不是有卢峰吗?卢峰为他挡开了很多追求者,估计学校女生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吧。” “小葛姐,你知道的真多。” “你去《寻找神谕》筹备组的贴吧看看,都是粉丝扒皮的。” 这帮人正说着,卢峰回来了,发现隔壁桌的都是自己人,上前打招呼:“真巧啊,大家都在呢?” 那边顿时鸦雀无声。 没一会儿,小葛探出半个头,朝常思齐这一桌一看,又将脑袋缩了回去,当做没看到。 又过了一阵,那头另一个员工探出半个身子,朝这边打招呼:“吴导好呀!” 第七十五章 吴尘选择的拍摄地点在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海边的岛屿,由于在欧洲租车手续比较麻烦,道具组和后勤组留在罗马办各项手续,要等租到车后才能开车将拍摄器材运到那不勒斯,费雪娜认为那不勒斯那种偏僻地方没有好货可以买,要留在罗马多玩会儿,卢峰自然是为了费雪娜而找借口留在罗马。 吴尘决定先行乘坐火车前往那不勒斯,联系当地的取景点,常思齐这条小尾巴跟在了后头。 通往火车站的某个街道上,还连续遇到了两个意大利小伙,第一个卖名牌服装的,但常思齐一眼看出是假货,第二个卖电子产品,左手拿着一只iphone,右手握着iPad,问常思齐要不要买,常思齐礼貌地摆摆手。 抵达火车站,又有一个吉普赛女人带了个小男孩,穿梭在人群里乞讨,常思齐见那孤儿寡母可怜,开始掏钱包,吴尘伸手将她拉了开去。 “怎么了?”常思齐问。 吴尘指了指那对母子的方向,常思齐看到有好心人打开了皮包,将钱递给那个孩子,这对母子千恩万谢,跟那位好心人说着感恩的话,而他的背后,一个男人飞快地趁着他皮包还打开着,顺手牵羊,将他整个钱包都取走了。 常思齐:“天呐!” 吴尘解释:“是合伙作案,一家三口。”他早就观察到那个孩子跟这男人长得很相像。 “出门在外,要提防着点,护照、身份证可不能丢。”吴尘转身对常思齐道。 常思齐点点头,心想,跟着吴尘,到哪里都觉得很安心呢。 罗马与那不勒斯相距228公里,乘坐快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找到位置坐好后,吴尘便将相机拿了出来,翻看里头的照片,常思齐凑过去看,只见吴尘拍了某教堂的照片,红绿相间的大理石教堂里,阳光透过窗户渗透进来,令精巧的拜占庭镶嵌工艺熠熠生辉,他还拍了房顶的图像,那些图案阐述了基督教的故事,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坠入地狱,又复活进入天堂。 这就是吴尘的视角,是吴尘眼中看到的世界吗? 常思齐评价:“很棒。” 吴尘:“是吗?” 常思齐不是随意恭维,她是真心觉得吴尘的视角独特:“大多数人看到的风景,光有景致,没有故事,但是你拍到的照片,是有情节的。” 提到故事,吴尘顺便问:“知道塞壬吗?” 常思齐摇摇头。 吴尘:“我们即将要去的那不勒斯城,在神话传说中是建在塞壬墓穴上的,塞壬这个女海妖,用歌声引诱水手,导致人类船舶搁浅失事,而她以船员为食……” 吴尘讲故事,娓娓道来,常思齐坐在他身侧听着,窗外是地中海与蓝宝石一样颜色的海水、迷人的峡谷、星星点点的渔船,还有鬼斧神工的悬崖峭壁。 明明是来工作的,常思齐却有一种跟着吴尘来度蜜月的错觉。 认识吴尘之初,常思齐只觉得他沉默寡言,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不冷不热,除了公事,不说一句多余话,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相处到现在,她早已见识过他一本正经地损人和认真讲故事的模样。若还把吴尘比作玻璃展柜中的非卖品,常思齐觉得,此时,那个玻璃柜的门已经向她敞开,她已经能触摸到他的棱角、感受到他的温度了。 吴尘从神话故事,说到了意大利的政治形势:“直到今天,意大利还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是当年加里波第收复南意大利并不是统一了南北意,反倒分裂了非洲,知道为什么吗?” 常思齐不关心政治,摇摇头,吴尘并没有立即解答,反而调侃起了她:“你作为四分之一个欧洲人,怎么可以不知道南北意大利的历史?” 常思齐有点羞恼:“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好吗?” 吴尘:“意大利南部大多是海岸滩涂、崇山峻岭,加之威苏威火山与埃特纳火山的威胁,导致南部经济发展跟不上,所以被本国人嘲笑为非洲的一部分。” “啊~”常思齐恍然大悟。 跟吴尘一起旅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火车飞快,一个小时也仿佛稍纵即逝,他们抵达那不勒斯后,又乘船到了伊斯基亚岛,然后要打车到星夜女神酒店。 当地出租车司机开车的时候居然引吭高歌,唱起了意大利流行的乐曲,吴尘用中文给常思齐解释:“因为火山的存在,给这个城市增加了不稳定因素,导致这里的居民有着别样的活力,庞贝古城的教训让人意识到生命随时可能终结,居民们为每一个活着的时刻庆幸,由此塑造了那不勒斯城独特的气质。” 常思齐也曾跟随奶奶回英国探亲,顺便在欧洲各城市旅游,但她的旅游走马观花,不会像吴尘这样深刻挖掘景点背后的东西,她问:“为什么你好像对意大利很熟悉的样子,来过很多次吗?” 吴尘:“不多,两次。” 常思齐:“我怎么觉得你像本地导游一样。” 吴尘微微一笑:“那你这一路可欠了不少解说费。” 伊斯基亚岛是那不勒斯几个小岛中面积最大的,小岛上的活火山Epomeo在古代是很活跃的,如今,它为当地人带来了温泉与火山泥疗养的福利,也让旅游业得以发展,吸引着全世界慕名而来的游客。 星夜女神酒店有世界级水准的雪茄吧、生蚝吧、宴会厅、酒廊等,还有这伊斯基亚岛最具特色的私人海滩和小岛温泉。 吴尘将常思齐带到了酒店房间,便出门去找酒店负责人了,他要为剧组接下来的拍摄跟对方协调时间,商量方案。 常思齐掀开白色透明的纱制窗帘,来到阳台,海洋的气息扑面而来,天空的云,无暇、透明、洁白,海洋流动的碧蓝环绕山峰一样陡峭的礁石和几处漂亮的海蚀柱,近处,是绝妙的海滨与小海湾,酒店的温泉和浴场也已经近在咫尺,左右两侧更低的角落有传统居民的特色房屋在茂密的地中海灌木丛里若隐若现。 她坐在阳台的沙发上,吹着海风,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一路从国内飞行十几个小时到达罗马,又在罗马街头疯狂地逛吃逛吃,接着又是火车又是轮船的,才抵达这小岛上的酒店,松懈下来的常思齐实在抵挡不住困乏,在暖洋洋的日照与舒适的海风中进入了梦乡。 梦里居然回到了童年,叶观杰的父母又在冷战,他的母亲流着泪控诉他父亲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而他父亲大发脾气,将一张照片甩在地上,叶观杰走上前,捡起那张照片,看到照片里是一个男婴,他的手不住颤抖。 梦的情节总是混乱的,没多久,她又跟叶观杰在T城的游乐园,看到叶观杰的母亲跟另一个男人,以及一个长大了的小男孩在玩旋转木马,一家三口,幸福地笑着,叶观杰当即蹲在地上啜泣,她很心疼,也跟他一样难过,十三岁的男孩抬起头来,这个被老师和其他学生认为是不良少年的问题学生,此刻像受伤的小野兽,眼睛里居然破天荒地噙着泪水,他问:“思齐,你会不会像他们一样,不要我了?” 吴尘回到房间的时候,四处没找到常思齐的人,还以为她自行出去逛岛了,正打算打她电话,海风掀开了阳台的白纱布帘,常思齐闭着眼睛躺在白色沙发上,风很大,吹得她长发与淡绿色长裙飞舞,吴尘走到她身边:“思齐?” 她没有反应,俨然是睡着了,太阳已经西移,温度骤降,而她穿着无袖短裙,在沉睡中吹着风。 “思齐,这样睡容易感冒,去床上睡。”吴尘摇了摇她,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吴尘皱眉,去卧室取了条毯子,盖在她身上,但是毯子也很薄,大风瞬间掀开了她毯子的一角,令她的肩膀露在了外头。 吴尘无法,只能弯腰,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捞了起来,抱着回到房内。 常思齐在半梦半醒间,忽然伸手搂住了吴尘的脖子,将头埋在他脖颈,她的呼吸让他感觉痒痒的,他愣了愣,就听到她说:“小杰,我不走,我们永远在一起……”吴尘将她放到床上,她的手臂却不肯放,他被她一拉,身子被她带着倒在了床上,她还圈着他的身子。 吴尘不得不保持跟她这个近距离的拥抱,低头看她,只见她表情哀伤,睫毛轻颤过后,有泪水渗了出来。 吴尘强行打开了她圈着自己的手,站起身,将一旁的被子拖过来,盖在她身上,看了眼她带了泪痕的脸颊,又将被子往上一拉,把她整个脑袋罩住了。 第七十六章 星夜女神酒店巨大的露天温泉今日不对外开放,《寻找神谕》剧组包场一天,用于拍摄电影。 站在温泉池边,能远眺海洋,能一览海滩与海岬、也能低头俯瞰小岛上植被茂盛、风景如画的乡镇。 天的白、海的蓝、植被绿、建筑彩、岩石灰……色彩富丽,宛若油画。 剧组许多人都趁着开工前的片刻拿手机拍着照,常思齐在酒店换好了戏服,化好了妆,拿着剧本来到温泉边,看着剧组众人,突然感觉剧组的人怎么这么多……今天,对于她来说是一项全新的挑战,她出道以来头一次拍亲密戏,虽然在心里暗示了自己很多遍——不就是肉碰肉嘛,可当她看着吴尘身边高清的监控器、摄像大哥手中沉重的摄像机以及剧组这么多双眼睛时,还是感觉心中一紧。 今天要拍摄的具体情节是:小柏这个女三号对男主陆添的感情大爆发,她在发现陆添爱着女主林云之后,觉得不甘和委屈,将他约到温泉池中,各种勾搭与撩拨,而陆添为了刺激躲在暗处观察的林云,不主动却也不拒绝,直到一旁的林云上前打破他的沉默。 为了让常思齐饰演的小柏看上去更妩媚、勾人,服装师给她准备了一条较暴露的黑色短裙,这裙子的整个背部是没有布料的,好在常思齐用一头长发盖住了后背,为了表现小柏这个角色的妖娆,化妆师给她化了艳红的唇和上翘的眼线,并在她眉心化了红色的眉心痣。 一切准备就绪,常思齐走到温泉池边,脱下了风衣外套,周边一圈原本沉迷于异域风情和迷人景色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她,摄像师、灯光师、话筒师傅……无论男女,在看到她出场后,脸上的表情都有变化,尤其几个年轻男工作人员,直接咧嘴笑了,都没想到今天出工还有这样的眼福。 常思齐双腿笔直、修长、洁白,这份白嫩一直延续到光着的脚丫,她缓步走入温泉池中,池水渐渐漫过了她的腰,打湿了她的长发,她将半湿的长发撩开,光溜溜的后背便呈现在镜头前,在池水散发出氤氲之气中带了点朦胧。 她进入池水,看向摄像机,问:“要开拍了吗?” 画面由摄像机传输到吴尘跟前的导演监控器,他看了池水中的妻子,一愣,发觉大家都等着他拍板,他这才打了板。 常思齐心中默念着“早死早超生”,调了调状态,找到镜头角度,开始表演。 她望着镜头,垂着头,缓缓抬起眼睛,视线便与镜头汇聚,樱唇微启:“你不下来吗?”话说完,她微笑了起来,原本这是个魅惑勾人的笑,可常思齐长得太过清纯稚嫩,即便化妆师很努力地给她化了浓妆,这个笑,看着也不够魅惑,反而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露出的纯粹笑容。 常思齐的一言一行透过镜头在吴尘面前放映着:“小柏”穿了一身低胸无袖的黑色短裙,一张小脸被温泉池水打湿,她的笑容,像樱花般在他面前缓缓绽放。 吴尘就像从前每一次工作时一样,认真观察着镜头,看着“小柏”微微转身,她光着的背便在监控器上暴露无遗,而其他工作人员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吴尘不由地皱了皱眉。 由于吴尘对感情戏把握不好,这几场戏都是由编剧和副导巍哥打磨的,在拍摄的过程中,吴尘也让巍哥主导,巍哥经验丰富,刚入行的时候就跟香港知名老导演合作拍过三级片,虽然那些作品并不能称为他的代表作,也在内地禁播。 一旁的巍哥喊“卡”! 常思齐抬头,征询地望着巍哥,巍哥指着一旁的化妆师:“小葛,能不能把小柏这张脸化得再成熟一点?还是太稚嫩了。”想了想,又指着一旁看好戏的费雪娜,“看到她没?就照着她的模样化?” 费雪娜被点名,微微一笑:“看来口红色号不对。”她从包中掏出了一支口红交给那位化妆师,“试试我这支Gucci410。” 常思齐补完了妆,巍哥又亲自走到池子旁边指点她:“待会要甩头发明白吗?动作幅度要大一点,把水珠甩出来,还有眼神也不对。” 巍哥,一个年近五十的老男人,当着众人的面,翘起了兰花指,扭了扭腰肢,还做出一副勾人的眼神来,然后甩了甩并不存在的“长发”,人群爆发出低低的哄笑。 巍哥见了,大骂:“笑什么笑?谁在笑?站出来!” 大家都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各自摆好工作的架势。 常思齐学着他的模样,试了试兰花指,又插着腰,学他的样子扭了扭,但是看上去有点怪。 巍哥见了,提点她:“看过韩国女团跳舞吗?要扭,扭懂不懂?” “啊~”常思齐有点悟到了。 这一段经过巍哥的指导,终于顺利通过。 接下来,陆添出场。 叶观杰将手机丢给阿蒙,深呼吸一口气,一旁的助理问:“杰哥,陪着你拍了这么多部戏,头一回看你紧张呢。”今天一来到片场,叶观杰就很反常地反反复复看剧本,一遍一遍念台词,阿蒙看得出来,他好像很担心这场戏。 叶观杰在他脑袋上“啪”得给了一巴掌,打得助理阿蒙愣愣的,阿蒙:“我……是不是多嘴了?” 叶观杰:“太紧张了,放松一下。”说着朝温泉池子走过去。 阿蒙:“……” 阿蒙见他走远了,摸着脑门委屈道:“哪有人放松就非得打人的?” 巍哥喊:“Action!” “陆添”坐在了温泉池子边,面色淡然:“你找我,什么事?” “小柏”趴在温泉池的一块岩石上,以手撑脸:“你过来,我才能告诉你。” “陆添”在原地不动:“那我若不过去呢?” “小柏”娇媚一笑:“那我……就不能说。” “陆添”嘴角上扬:“那我是不是可以告辞了?”说着转身要走。 “小柏”表情一变,双手往假石上一撑,她身上的威亚便令她脱水而出。 一旁摄影的师傅推着机器,旋转着跟拍,道具组也释放了提前准备的花瓣,吴尘面前的监控器里,常思齐如同一朵黑色芙蕖,从水里一跃而起,那双白花花的大腿带了晶莹四散的水花,漫天的粉色花瓣围着常思齐旋转。 “小柏”跃到“陆添”面前,挡着他的路,双手抓住了“陆添”的衣领,将他往后一推,“陆添”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身子配合地往后一倒,落入水中。 “哗啦”一声,陆添入水。 “过!”坐在吴尘身旁的副导演喊。 下一场戏,“陆添”懒洋洋地靠着池水中的岩石上,双手大张:“那么,现在,能说了吗?” “小柏”涉水走到他跟前,抬头,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她的唇即将贴到“陆添”的下巴,“陆添”也低头,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常思齐的呼吸已经很近很近,叶观杰的脸颊痒痒的,他半个身子浸在温热的水中,双手撑着两边的石头,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意态悠闲,想表现陆添的从容,可耳后根已经通红。 从前,他最不担心的就是这类亲密戏,永远都是别的女演员被他带着走,导演也几乎不用指导,他的表现总是超出导演预料,自主发挥,偶尔加点挑逗的台词,偶尔加个撩妹的动作,让导演很满意,也让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压力很大,甚至被他撩得面红耳赤。 可此时,面对常思齐,他控制不住剧烈的心跳,泡在温泉中,浑身都热,尤其是耳根,感觉自己像热锅里被煮红了的大虾。 两人对视着,常思齐本想继续念台词,但看着叶观杰的脸,整个人都绷不住了,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观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笑着向巍哥说:“抱歉。” 常思齐私底下拿手掐着他的胳膊:“喂,你怎么回事?”刚才,她伸手去抚他的肩,能明显感觉到他肌肉紧绷,又抬头,看到他脸上表情僵硬,常思齐记得他拍起亲密戏来总是如鱼得水,她还想着他作为老司机能带她赶紧入戏。 叶观杰笑道:“你一靠近,我就有一种乱伦的错觉。” 常思齐嗔道:“喂!这是演戏唉,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 巍哥见这两人磨磨唧唧,看不下去了,朝着叶观杰勾勾手:“小杰,你上来。” 叶观杰蹚着池水走到巍哥边上,一跃,跳了上来。 巍哥对着还在温泉中的常思齐道:“思齐,你看好了啊。” 巍哥把外套一脱,走到叶观杰跟前,跟他面对着面,他身高跟常思齐差不多,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叶观杰的下巴。 巍哥的两只手,放在叶观杰的胸前,一路蜿蜒往上摸,然后搭在叶观杰的肩膀上,同时踮起脚,拿他那满脸络腮胡的嘴,朝着叶观杰的脖颈贴。 叶观杰还从没跟男人如此靠近过,而且还是个满络腮胡的老男人,实在没憋住,倒退了一大步,笑得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直打滚。 剧组全体人员都没憋住,哄然大笑。 但是巍哥一脸认真,对常思齐说:“你看,同样是抱着脖子,你的手不能直接搭上去,要懂得挑逗,挑逗知道吧?” 叶观杰刚从地上坐起来,巍哥便将他一把拎了起来,让他站直了身体,然后将脑袋往他肩上一靠,另一只手去拨开他的戏服外套:“然后这里如何挑逗呢?一个是眼神。”巍哥露出了勾人的表情,众人只见一个满脸胡须的老男人双眼放电,怎么看怎么像如花,但他不以为意,继续解释,“另一个,是动作。”他的手在虚空中画圈,表演出抚摸男人胸口的动作。 巍哥指导完毕,演员回归位置。 常思齐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调整状态,回想着巍哥的指导,走到了叶观杰跟前。 “小柏”的手轻轻抚摸在“陆添”胸前,一抬头,叶观杰就看到她学着巍哥的表情,眼神变得勾人了,“小柏”抚摸他的手蜿蜒向上,直到圈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又拿手按住了他的头,猛然将他的头压下,让他的唇对准了自己的嘴。 第七十七章 她在他唇边几毫米处呵气如兰,低语道:“陆添,现在……你是不是有点明白了?” 拿话筒的工作人员弯着腰,将话筒举到他们头顶。 三台摄像机从三个角度拍摄着画面,近一点的机位将两人脸对脸、唇对唇的模样拍得很清晰,画面很大,展示在吴尘的监控器里。 康萝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那两个演戏的人,感觉他们磨磨蹭蹭的,心想这一段怎么还不过掉,又望了眼监控器,希望导演早点喊“过”,没想无意间看到了吴尘皱眉对着导演监控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那双原本似湖水般清澈深邃的眼,如今却像结了冰,康萝瞬间觉得有趣,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讨厌看这场戏。 康萝小声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对助理道:“看我们吴导。” 助理一看,也跟着偷笑:“我的妈,吴导也是惨,还要看着自己的老婆跟别的男人亲亲热热。” 康萝:“可不是,吴导算沉得住气,这要是我,早撕剧本了!” 副导演巍哥擅长拍摄这类戏码,显得很有干劲,指导着常思齐和叶观杰摆出各种暧昧的姿势。 常思齐在叶观杰出场后立即放松了很多,虽然她是第一次拍摄如此露骨的亲密戏,好在对手是叶观杰,他是自己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尴尬渐缓,状态也越来越好。 可叶观杰面对“小柏”的亲密戏,多次失误,整个人不对劲,好像这几场戏是他过不去的坎,一遍遍NG。 巍哥兴致勃勃地教常思齐如何进行接下来一场戏的表演:“要注意把自己的S型曲线展示出来,吻戏要霸道一点,你是在调戏他,强吻他。” 常思齐认真听完副导的话,准备好拍摄,向叶观杰走去,叶观杰却纵身一跳,逃出了池水,常思齐问:“你去哪里?” 叶观杰:“我去卫生间。” 常思齐一把扯了他的脚:“你刚才已经去了两三趟了。” 叶观杰被她捉了回来,落入水中,一旁的巍哥鼓劲:“很好,思齐,就是要保持这个状态!”又对一旁的几个摄像的说,“各台机器注意就位。” 其实哪怕演员嘴上再怎样强调“专业”,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机器面前表演吻戏都是尴尬的,常思齐只是希望一鼓作气,早点通过,不想磨蹭了,也想借着此刻的状态,把“小柏”此处的强势和霸气演出来。 “小柏”将自己湿了的长发轻微一甩,水珠滴在“陆添”脸上,一旁,宸光饰演的“林云”出场,身后有一台机器跟拍,“小柏”看到了“林云”,冷哼一声,一把揪住了“陆添”的衣领,迫使他低头,常思齐的鼻尖又对准了叶观杰的鼻尖,她咬了咬牙,再不犹豫,一抬头,吻住了叶观杰的唇。 一旁的康萝小声咒骂了一句“mmp”,就背过身去,闭上眼睛不肯看了。 摄像机随着演员的角度而挪动,“小柏”很霸气地将“陆添”的身子按压在温泉中的岩石上。 叶观杰身子仰躺在石头上,两只手都被常思齐扣着,整个人被压在了下头。 常思齐主动索吻,樱唇在他的唇上辗转,巍哥看着导演监控器,摄像师傅很有经验,取了很好的角度,将两个人完美的侧脸展现出来,画面很美好。 可是,此时的叶观杰,大脑已经轰然炸裂,哪里还记得拍戏不拍戏,他一双手主动楼了常思齐的腰,让她整个人更贴合自己,原本是女方在主动,可他却反攻,嘴唇微启,以舌尖撬开了常思齐的唇,常思齐惊讶,睁开眼看他,叶观杰也正看着她,她愣了愣,因他眼睛里如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复杂神色而怔住。 吴尘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监控器里被放大了的画面,看到此处,他不由得低头,那种异样的不快感觉侵袭而来,令他握紧了拳,他只感觉浑身不适,呼吸都微滞,只好解开衣领让自己松松气。 巍哥也发现不对劲,刚想阻止,康萝已经急不可耐地帮他喊了:“卡卡卡!叶观杰你……你住嘴!” 常思齐挣扎了两下,叶观杰才放开她,原来,她的味道是这样的,他从懵懂的青春期在荷尔蒙刺激下开始想象,却从来不敢逾矩,甚至每次在午夜梦回中与幻想中的她亲密,醒来都有一种亵渎了的负罪感,可此时,他心里被填得满满的,这种拥她入怀的充实感,让他喜悦地勾起了唇角。 巍哥:“陆添你怎么回事?知道你吻技好,但这里你是被动的!被动懂不懂?” 叶观杰对着巍哥骚了骚头:“抱歉。” 康萝拿着剧本绕着圆形的温泉池走到距离叶观杰最近的点,单手叉腰,挥舞着剧本责备他:“姓叶的!你看没看过剧本啊?浪费别人时间就是谋财害命知不知道?” 叶观杰转身看康萝,他的唇薄薄的,勾起一边的嘴角笑,带了点痞痞的味道,却没说什么,康萝因为他这个好看的笑容,顿时都忘了要怎么骂他了,只能又碎碎念了几句,脸颊却现出了淡淡的红晕,这是叶观杰头一次在正面与她对视的情况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还看到,他眼睛亮亮的,像是这清澈温泉池水中的星星。 叶观杰的这个深吻,令他的薄唇上沾了常思齐的口红,常思齐的口红被他吃掉了,巍哥要求他们补妆。 叶观杰站着,低下头,让女化妆师给他擦拭着嘴唇,斜眼看着常思齐坐在椅子上,她抬头,让费雪娜帮忙描着唇,那支Gucci410着色后,她一张小脸更为艳丽,叶观杰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的,让她跟前的女化妆师一阵猛烈心跳。 常思齐早早地回到了镜头前,今天这场戏的每一分钟都很煎熬,她一直默念着“专业”两字才勉强克服尴尬与羞涩,只希望早点过关结束。 叶观杰起初的紧张在水中那个深吻过后已经慢慢消散,他朝着一旁的阿蒙勾勾指头,阿蒙颠颠地小跑过来:“什么事,杰哥?” 叶观杰从阿蒙手中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了塞进嘴里,又将那糖纸塞回阿蒙手里,仿佛心情很好,他在阿蒙脑袋上“啪”得一拍。 阿蒙又是被打得一懵,委屈地问:“杰哥……你又紧张了?”又紧张了,所以要打他来放松? 叶观杰笑笑:“状态太好了,收一收。” 这回,他“噗通”一声跳进了温泉池,溅开的水花洒在了吴尘和巍哥的面前,有水滴打在了吴尘一张冰块般的脸上。 巍哥的衣服也被溅湿了,他大骂:“臭小子!找打吗?” 再次开拍,叶观杰状态好了许多,之前的表演都很流畅,他很自然地仰躺在温泉岩石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估计真是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常思齐经过多次NG,表情已经麻木,她机械地重复着之前演了好几遍的动作,然后低头触碰到叶观杰的唇。 一旁的巍哥喊停:“思齐,表情太僵硬了,还没有前面几遍来得好,重来。” 常思齐无奈地撑着岩石想要从叶观杰身上起来,叶观杰伸出手掌捂住了她的后脑,令这个吻持续着,还特意扶着常思齐的身子,将自己和她的侧脸暴露在镜头前,然后舌尖一顶,伸入了常思齐的口中。 常思齐感觉到嘴里多了点东西,顿时,一股清香气息扑鼻,是一颗硬糖,被叶观杰用舌头顶到了她嘴里,而他的舌头随之而来,在她口中搅动着这颗糖,让那糖的香甜更加四散开来。 常思齐拿眼睛瞪着叶观杰,用手推他,一时没推开,嘴里呜呜的,想说话,却因为他堵着自己的嘴,说不出口。 叶观杰美人在怀,视线越过常思齐,看到了坐在监控器后头的吴尘,此时,那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性冷淡”脸色都黑了,虽然“性冷淡”没有抬头,但叶观杰知道,他低着头,透过监控器,能把他的所作所为和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还特意调整了个角度,让那位好好欣赏他和常思齐的侧脸。 真是,太他妈过瘾了! 叶观杰记得,他无意间打到思齐眼睛的那一次,吴尘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眼光看着他,而现在,他要把这眼神还给他。 在被常思齐推开后,叶观杰拿拇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唇,将那道从她嘴上沾来的口红抹掉,问:“我给你吃颗糖,甜吗?” 常思齐嘴里含着糖,想吐,却碍于温泉池中,没地方能吐,最后吐到了自己的手中,伸手就要打叶观杰:“恶心不恶心,要死啊你?!” 叶观杰逃窜时还不忘回头说:“你真是没耐心,我本来还想帮你把那颗糖舔化的。” 常思齐下手更用力,打在他肩上“砰砰”作响,新仇旧恨一起报。 叶观杰从小就捉弄她,中学时,叶观杰大摇大摆地找到她的教室,坐在她的桌上,将一颗黑色的圆形果实放在她手上,告诉她这是一种进口坚果,特意带来给她吃的,常思齐爱吃,当即将那圆圆的小东西丢进了嘴里,咬了很久,没咬开,问:“这是什么东西啊,咬不动啊……” 叶观杰就嬉皮笑脸地说她是个傻子。 常思齐还一头雾水,叶观杰掏出一颗枇杷,咬了一口,然后将里头的果核给她看,常思齐才明白,所谓的进口坚果,不过是他吃过吐出来的枇杷核,气得她追着他满学校跑。 这几场小柏与陆添的亲密戏磕磕绊绊,NG了无数次,终于拍完了,巍哥感到很满意,也很久没这么酐畅淋漓地导过戏了,他捧着监控器,一直回放刚才拍摄的画面,可他看着看着,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一回头,看到吴尘一脸僵硬,才想起常思齐毕竟是他的妻子,而自己不仅主导了他妻子跟别人的吻戏,还很过分地在他面前一遍遍回放,这TM就很尴尬了! 巍哥连忙切换了监控器的画面。 第七十八章 星夜女神酒店四层的海鲜自助餐厅里,拍戏劳累了一天的众人各自端着装满食物的餐盘入座。 演员们都是从酒店房间卸了妆、换了衣服才过来的。 常思齐在温泉池中拍完戏,出水后只感觉温差很大,冷热交替,又被海风一吹,冻着了,此刻已经开始咳嗽。 她小心地拿纸巾捂着唇,转过身,避开众人,咳了咳。 吴尘听到了,问:“感冒了?” 常思齐清了清嗓子,转回身子:“好像是的……嗓子都疼了。” 吴尘顿时回想起她在阳台沙发上吹着风睡觉,忍不住说她:“你可真是……一下都不让人省心。” 常思齐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就感冒了,小声嘀咕:“哪有……”感冒这种事情,说来就来,又不是她的错。 吴尘:“昨天你在阳台睡觉,连毯子都没盖。”看了看她此时穿的衣服,也是薄薄的,吴尘眉头深皱,“回去换件厚点的衣服再来。” 常思齐饭吃了一半,懒得动:“算了,很快吃完就回去了。” 吴尘没说什么,但也没再继续吃,沉默地看着她。 又来…… 常思齐最怕他这招,不会严厉责备她,甚至都不说一句话,只用不满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让被看的人感觉压抑、愧疚,好像真的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似的。 常思齐本想妥协,可是大家一起吃饭,桌上还有剧组的很多人,大家虽然都默不作声、目不斜视,但耳朵都高高竖着,静悄悄感受着他二人的对峙,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德克夏饭店听到其他人八卦,说她是夫管严,顿感憋屈,坐在原地装聋作哑,跟吴尘僵持。 另一侧的叶观杰看不过去,率先打破沉默,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罩在了常思齐的身上:“先吃,吃完再说。” 叶观杰斜视了一眼吴尘,这个性冷淡,废什么话?明明也穿了外套,明明一个动作就能解决问题,非要逼着别人回去换衣服。 常思齐唇角上扬,偷偷笑了起来,有一种被娘家人撑腰的快感,真是姐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一场对峙,她胜利了。 吴尘不是没有想过让出自己的外套,可是如果一直这样惯着,她会不长记性,以后还会傻乎乎去风口睡觉,还会不知冷不知热地随意穿衣服,他看到叶观杰插手,本就反对,而在看到常思齐那个偷笑后,胸口莫名涌上一股气,也不知为何,他回忆起了她睡梦中哭泣的模样,她紧紧抱着他,说什么跟叶观杰不分开? 吴尘收回视线,不再说什么,但脸色很不好。 桌上其他人都感觉到莫名尴尬,刻意三三两两聊天,装作没关注刚才发生的。 宸光指着常思齐面前的一块慕斯蛋糕:“思齐,把那块绿色的蛋糕递给我好吗?” 常思齐欢快地应了一声,往眼前一瞧,又迷惑地问:“哪里有绿色的蛋糕?” 宸光提示:“上面有草莓的那块。” 常思齐看到了草莓,指着它:“是这块吗?这块是蓝色的呀。” 宸光:“是吗?蓝色的吗?反正就是那块。” 常思齐将蛋糕递给她。 吴尘也看向那块蛋糕,在他看来,那蛋糕也是绿色的。 宸光接过:“谢谢。”她吃了一小口蛋糕,又道,“温泉水太热,出来就冷,海风又大,我也被吹得有点头晕呢,建议服装组的考虑一下演员的保暖问题。” 一旁的服装助理被说得脸红红的:“知道了,宸姐。” 常思齐这才明白自己怎么就受凉了,而宸光在替自己说话,感激地看了眼宸光。 叶观杰也接口:“真不知道是谁让人不省心,有那闲工夫责怪受害者,不如多花点心思管管手底下干活的人。”很明显,针对的是吴尘。 吴尘的刀叉顿了顿,面色一凛,叶观杰不明白他的意图,还插手他的家务事,但他的涵养不允许他跟外人多作计较。 常思齐小心地偷看吴尘的表情,见他面色淡漠地继续吃饭,便放心了。 吴尘先吃完饭,自顾自回房了,第一件事就是将阳台门关了,防止大风吹进来。 他又翻开箱子,找到从国内带来的备用感冒药,但是不知道常思齐具体的症状,便将所有种类的感冒药都放在了桌上。 他洗漱完,到电脑桌前,将白天拍摄的内容导入电脑,开始工作。 没一会儿,副导巍哥和其他几个制片到他房内,大家讨论着电影的剪辑与加工。 其中一个女制片很细心,看到了桌上摆着感冒药,在餐厅吃饭时,她没坐在吴尘那一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关切地问:“吴老师感冒了吗?出门在外生病什么的真是麻烦。” 巍哥解释:“没,是常思齐感冒了。” 刚提到常思齐,她已经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叶观杰,她见到屋内这么多人,有点意外,打了声招呼,便去卧室换了件厚实的衣服。 剧组的几个负责人围坐在客厅沙发聊着工作,叶观杰百无聊赖,倚靠在房门边等待着,常思齐从卧室出来,小心地掩上门,又脚步轻悄地朝门外走。 女制片比较八卦,见常思齐穿戴整齐,还背了包,问:“这么晚了,思齐还要出门吗?” 常思齐应道:“嗯,去看看夜景。” 女制片又提醒她:“女孩子一个人出去要小心哦,那不勒斯这边还是有点乱的。” 常思齐:“没事的,叶观杰他们一起呢。” 吴尘正听着巍哥陈述意见,此时也不由抬头,就看到叶观杰正悠然地等在门边,而常思齐一脸雀跃地朝他走去。 女制片这才看到叶观杰,笑道:“还是你们轻松啊,至少拍完戏就不用管咯。”而她还要跟导演等人一起为影片加工、宣传等众多繁琐事情发愁。 她原本还想提醒常思齐吃了感冒药再出门,但见吴尘都没有发话,又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 吴尘完成工作,将一帮同事送出房间。 他很快收拾完,走进卧室,躺到了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只好从床头柜拿过一本书。 他看书很快,可是今晚,他拿着书,眼睛盯着白纸黑字,却一页也没有翻动。 他看了看手腕的表,十一点五十三分,又拿起手机,翻到常思齐的电话,拨通,桌上一阵震动,是她的手机在响。 原来连手机都没带。 想起方才女制片的那句“那不勒斯还是挺乱的”,他又有点担忧,翻到了叶观杰的电话,手指却迟迟没有点下去,脑海中回忆着白日拍戏,叶观杰在很明显的NG以后,还抓着常思齐不放,强行吻了她。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他能理解,可是很明显,叶观杰是故意的,还用一种挑衅的目光对着镜头,让他看得清楚。 吴尘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书和手机,书本纸张都被他揉皱了。 可理性毕竟压过了不快,他还是拨通了叶观杰的电话。 拨通了,可嘟了几声之后,对方好像刻意挂断了。 小岛悬崖峭壁上有万家灯火,疏密有致、层层叠叠,即便此时已经是午夜过后,小岛依旧热闹。 叶观杰带着常思齐在小镇上逛了一圈,正朝着回星夜女神酒店的方向走。 两人穿过一家家摆满珊瑚、珠宝的亮堂店面,道路渐窄,小径铺满了绿植围就的篱笆。 常思齐手中提着好几个袋子,都是从小镇上买来的工艺品、纪念品,她满载而归,兴致盎然,叶观杰看到她的兴奋劲,也止不住地微笑,很美的夜晚,很好的小镇,很妙的氛围,可偏偏有人不适时宜地打来电话,他一看,居然是吴尘,那个家伙,没事肯定不会给他打电话,应该也不会是工作的事情,剧组的工作安排都会群发在微信群里,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常思齐,问:“思齐,你手机带没?” 常思齐将大袋小袋并到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在包里翻翻找找:“哎呀,没带!” 果然……是向他要人来了。 叶观杰看着吴尘的来电,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常思齐玩得忘乎所以,都忘了时间,现在有点急了:“手机怎么落在房间了,小杰,现在几点了?” 叶观杰给她报时:“快一点了。” 常思齐一下子着急了,脚步都加快:“居然这么晚了!” 叶观杰在后头不慌不忙:“怎么,都这么大了,你还有门禁?”从前,他和常思齐是有门禁的,但后来,他的父母对他两越来越不上心,甚至连他两有没有回家都不知道,因为那两个家长自己就不回家。 常思齐:“哪有……我是担心明天起不来嘛。” 叶观杰:“如果我没记错,明天上午没有你的戏吧?”她的戏,今天整整拍了一天呢,也跟他亲密了一天呢,想到这里,她唇瓣柔软的触感又涌上心头,叶观杰嘴角忍不住上扬。 常思齐支支吾吾:“那……那也不该这么晚回嘛,让人担心……” 叶观杰:“你觉得那个性冷淡会担心你?” 常思齐不由顿住脚步:“小杰,你别这么说。”吴尘的确对她不怎么热情,可他毕竟把自己当家人,起码的关心还是有的。 叶观杰走到她身边:“那家伙,不过是为了满足掌控欲罢了,一副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中的自负模样。” 常思齐想反驳他,可他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击中她原本就不确定的心,让她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剧组的人也说,她是夫管严。 还有,吴尘在无意间也开玩笑地说:“你不知道你一直被我捏在手里吗?” 费雪娜为了帮她挽回这段婚姻,在Y城就告诉过吴尘,她喜欢他,从中学时期就喜欢。 她的一颗心,总是随着他的微笑而高兴,随着他的皱眉而担忧。 没错,她的确是被他捏在手里了,而吴尘也看出来了,他永远是一副志在必得、从容不迫的模样,就是因为很清楚她对他的心意吗? 吴尘的确喜欢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掌控好,把关好,无论大事小事。她本以为那是家人之间的关心,可叶观杰的这句质问,令她不确定了。 只是习惯性的掌控吗? 叶观杰见她沉默,主动拉了她朝前走:“那就快走吧,免得你家那位又给你脸色看。” 常思齐回到酒店,见房间黑乎乎一片,便小心地将淘到的宝贝摆在桌上,本想悄悄躺床上睡觉,可是见到桌上那一堆宝贝,又忍不住打开一盏灯,对着可爱的陶瓷小玩意儿看了又看。 吴尘抬头,见常思齐一脸笑意地面对着桌上的物品,还拿手轻轻抚摸着那几个陶瓷。 她倒是玩得很开心嘛。 常思齐听到吴尘翻身的动静,发现他醒着,忍不住捏起桌上那个陶瓷小人儿,展示给他看:“你看,这个可爱吗?” 吴尘明明看到了,却刻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是觉得无聊吗?常思齐将东西摆放好,换上了睡衣,看了眼床上的人,见吴尘的脸朝着另一边睡,她便刻意跑到了另一边,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她见吴尘闭着眼睛,便伸手关了灯,又拿过自己的手机,看到吴尘打来的未接电话,不好意思地骚了骚头:“你给我打电话啦?我忘记带手机了呢。” 吴尘依旧闭着眼睡觉,没答话。 常思齐问:“这么快睡着了?” 她放下手机,躺进被窝,朝他的身边挪了挪,小声喊他:“吴尘?” 没反应。 她又大着胆子钻进了他怀中,伸手抱着他,像小猫儿在主人怀中一般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好,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吴尘挣脱了她的怀抱,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 原来没睡着。 那为什么不搭理她? 常思齐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还想试探一下,又朝着他挪了挪,甚至厚着脸皮从背后抱住他,不料他干脆起身,将被子掀了,拿过另一条毯子盖在自己身上,跟她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常思齐愣愣的,她是被讨厌了吗? 还是说,这个距离让吴尘反感了? 常思齐难过极了,主动朝后退了一大截,睡到了床的最边沿,缩在她的方寸之地,心里很委屈。 吴尘没转身,他原本以为她还会跟过来的,但是很久很久,身后都没动静。 他心烦意乱,整个人被一种异样的情绪控制,只想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冷静着。面对这种崭新而怪异的情绪,吴尘也很苦恼,可是一向理性的他,居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也不知该如何克制情绪了。 常思齐很久都没睡着,加之感冒,猛烈咳嗽着,她担心吵到吴尘,起床,走到客厅,捂着嘴,弯着腰,压抑地咳了一阵,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要强行压制咳嗽,反而憋得泪眼汪汪的。 她抹掉眼泪,漱了漱口,回到卧室,重新躺回到自己的那个角落,久久睡不着,不久前还好好的,她明明感觉到吴尘的玻璃橱柜门已经向她敞开了,她明明感觉到他的温度了,可是现在,为什么又变了?难道都是错觉? 吴尘明明跟她分享过他眼中的辽阔世界了,那里有英仙座流星雨的天上世界,有教堂里红绿相间的基督神话,有塞壬歌声的魅惑海洋…… 吴尘,你的眼里容得下浩瀚宇宙,放得下宽阔海洋,却唯独不能多一个我吗? 第七十九章 吴尘为了提高效率、节省经费,将剧组分成了AB两组,分别由他和巍哥领着,分头拍摄,辗转了一周,终于将欧洲的戏份差不多拍完了,只剩下两个场景的戏,一个是在树林中,另一个在海边,海边那场戏原本应该是在国内完成的,却发生了王杨触电的重大意外。 几个起的早的已经在酒店餐厅吃饭,聊着接下来的工作。 卢峰吐槽:“都怪那个杀千刀埋电线的,害死了王杨,还害得我们拍不成戏,如今还得重新拍一遍。”剧组在Y城拍戏的时候,他还在家中养伤,但听说了事件的整个经过,吴尘还将自己的分析跟他说过。 宸光喝着咖啡,道:“埋电线?不是地方部门疏于管理,是当地废弃工厂遗留的电线吗?”大多数报道的确是这么说的。 卢峰:“嗨,你听那些报道瞎扯,吴尘哥都说了,那电线是蓝色的,看着很新,不像废旧电线。” 吴尘不动声色地瞪了卢峰一眼,对于他的多嘴不满,卢峰立即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宸光道:“蓝色吗?不是绿色的?也许是南方湿润,电线表面常浸泡雨水,长了青苔呢。” 吴尘面色平静地问:“你也看到那根电线了?” 宸光:“那没有,听剧组其他人说的。” 吴尘点头:“嗯,应该是看错了,是蓝色的。” 整整一周,常思齐几乎都跟着巍哥那组拍戏,不知是吴尘安排的还是巧合,总之,白天工作的时候是不怎么能见到他,而到了晚上,他一回来就跟剧组的制片忙着筹备后期宣发的事情,忙完了便躺床上睡觉,常思齐都没什么机会跟他说上话。 今天,常思齐起床,一看身侧,又是空的。 她洗漱完,来到酒店餐厅,看到吴尘跟剧组的人们一道在餐厅吃饭,连忙端了餐盘坐到他所在的桌上,虽然说不上话,她还是很积极地在向他靠拢。 明明就是枕边人,明明每晚都会看到,不知为何,常思齐的心里凭空多出一份思念的情绪来,就连此刻,跟他面对面坐着,看着他不发一言低头安静吃饭,也觉得很想他。 也许,她在想念那个会微笑着给他讲解希腊神话的吴尘,那个一本正经调侃她的吴尘,那个会说会笑,不会把她从怀中推开的人。 尽管心中思念得痛苦,忍耐得难受,她也不敢开口问他到底为什么,因为她不敢逼他,怕适得其反。 费雪娜打着哈欠走进餐厅,远远地就跟常思齐打招呼,见到她坐在吴尘跟前,低垂着头却要吃不吃的模样,一脸低落,这两人明明面对面,却像是各怀心事,也没有丝毫交流,费雪娜无奈地耸耸肩。 常思齐早就向她吐槽过,可她作为在情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都没法摸透吴尘的心思,最后只能用“心理疾病症状又明显了”来安慰常思齐。 她也在吴尘面前坐下,大咧咧开口:“听说剧组今天放一天假?”树林中的那场戏还没踩好点,吴尘要率先去查看场景,费雪娜是知道的,没话找话。 吴尘淡淡地“嗯”了一声。 费雪娜搭着常思齐的肩:“那正好,你把老婆借我用半天,陪我去逛街?”她只是试图帮着拉近这两人的距离。 常思齐悄悄抬头朝吴尘望去,想从他脸上看出表情变化,可惜没有,吴尘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随便。”连头都未抬。 费雪娜看着常思齐重新垂下头,很丧气的样子,也叹气,又问吴尘:“你呢?要不你也陪我去逛街?我还缺个拎包的。” 说实话,面对这个表哥,费雪娜是很少敢提出让他帮忙拎包之类要求的,但现在,她却想要挑战他的底线,哪怕他教育她一顿,教训她一顿,也好过冷着一张脸,连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 吴尘果然抬头了,看着她,一脸正色:“我还有事。” 费雪娜问:“什么事?” 吴尘:“找取景点。” 费雪娜勾着常思齐的胳膊:“哦,那大家一起啊,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吴尘:“你不添乱就很好了。” 叶观杰不知何时来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将吴尘一整套言行看在眼里,忍不住伸手将常思齐拉到自己身边,却是对费雪娜开口:“喂,雪纳瑞,我们上次去过镇上一家很好吃的餐厅,你要不要一起?” 费雪娜听了,心想,这个关节炎真不懂事,她在努力撮合小两口,他却在捣乱,便又将常思齐一把拉回来:“我减肥,你自己去,我跟思齐要去小树林散散步。”她是铁了心要带着常思齐紧跟在吴尘身后了。 常思齐总是说不想把吴尘逼得太紧,担心惹来他厌烦,但费雪娜做事风格就是这样快刀斩乱麻,厌烦就厌烦,有什么矛盾,爆发了也好,总比闷着憋着不知何时是个头的好。 卢峰听了,小步挪到费雪娜身旁:“娜娜姐,我也去,我最喜欢逛小树林了。” 费雪娜听他说“小树林”三个字,觉得好笑:“你最喜欢?看来读书的时候没少跟女生钻小树林吧?” 卢峰慌乱地摆手,摇头如拨浪鼓。 吃完早餐,吴尘拿好相机,走出酒店大门,身后居然跟了个大部队。 费雪娜和常思齐是冲着他来的,而卢峰紧跟在费雪娜身后,叶观杰说什么担心迷路,要跟大家一起,康萝连忙用了同样的借口加入组织,就连宸光也默不作声地走在队伍里。 一帮亚洲人走在小镇的街道上,队伍颇为浩荡。 剧组最后两个场景的戏拍完,《寻找神谕》这部电影的前期工作便完成了,意大利南部风景很好,吴尘还想要多拍几张照片,可每次经过某个视野不错、景色独特的地方,他身后那条尾巴就抢先挡在他的镜头前,拿着手机各种自拍他拍,他得等着他们拿着手机拍够了,才能用相机取到景,最关键的是,这条尾巴甩都甩不掉。 吴尘拐进哪个街道,后头队伍便跟着往哪边拐,吴尘走进哪家小店,一拨人就也进入小店,令本就不大的店面顿时挤满了人。 吴尘最近一直感觉有点压抑,他很早就拒绝了梅舒的心理咨询,梅舒开给他的药物也停了有一阵了,所以一到晚上,他睡眠总是不好,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几个噩梦,他本想借助今天踩点的机会,让自己一个人出来安静地散散心,谁知后头跟了一整条叽叽喳喳的队伍,不知有多热闹。 山城的石砌街道两旁有街头艺人拉着手风琴,汽车在这里禁止通行,到处都是步行的人,踏着悠闲轻松的步伐,走在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上。 街边的店多种多样,冰淇淋店、酒吧、餐馆、纪念品店、珠宝店……有些饭店门口摆着小桌,桌上坐满了人,聊着天、喝着酒。 吴尘对环境很敏感,拿起相机,抓拍着他认为有艺术美感的画面。 走走停停逛逛,大家都累了,便找了一家能望到大海的餐厅,在门口的空桌落座。 服务员端上了本地特色的柠檬酒,一种用那不勒斯山上的柠檬酿制的带有酸味的白酒。 常思齐接过酒瓶,率先倒了一杯酒,放在吴尘跟前,吴尘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伸手接过。 不远处,不知何时掉队的叶观杰走了过来,手中多了一瓶什么东西。 常思齐帮他拉过一条椅子,他却没急着坐下,蹲了下来,拆开手中那瓶驱蚊液的包装,打开瓶盖,朝着常思齐的小腿挤压喷雾。 她的小腿上已经有好多个蚊子包,被白皙的皮肤衬得特别红。 常思齐意外,没想到这个经常打游戏打到忘记吃饭的长不大的男孩居然如此细心,她见他低着头,细细地查看着她腿部的叮痕,忽然有一种男孩已经长大成男人的感动,不免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谢谢。” 费雪娜斜眼看着,想到他在夜店怒气冲冲的那句话:“我叶观杰,没有她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她那双观察着他的狐狸眼中不免多了份兴趣盎然。 叶观杰给常思齐喷完驱蚊液,正打算起身,另一条光溜溜的小腿伸到他面前,他抬头,对上康萝一张笑嘻嘻的脸。 康萝撒娇:“劳烦你帮我也喷一点嘛。” 小岛遍布灌木丛,蚊子很多,但这里坐着的几个人中,只有常思齐腿上的蚊子包最多,叶观杰很清楚,常思齐招蚊子,任何人跟她待在一块儿,都能幸免于难,如果不在她腿上喷点驱蚊液,那么接下来,她就会成为方圆十米内所有人的驱蚊神器。 叶观杰看着康萝没什么叮痕的小腿,站起身,把那瓶驱蚊液丢给她:“你没手吗?” 康萝噘着嘴,指着常思齐:“你都给她喷了!你……你总是偏心!” 叶观杰都懒得搭理她,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拿过常思齐手中的柠檬酒,见她自己跟前的杯子空着,便先给她倒了一杯。 康萝见他不理会自己,又走到他跟前,直指着他:“叶观杰,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你喜欢这个有夫之妇对吗?我早就看出来了!” 吴尘握酒杯的手僵住。 “砰”的一声响,叶观杰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酒水都洒了出来,康萝吓得脖子一缩。 叶观杰抬头,看着康萝的眼神带了明显的警告意味,语气也带了威胁:“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康萝见他对自己这么凶,都快气哭了,豁出去似的大声道:”说就说!叶观杰喜欢别人的老婆,还不敢承认,孬种!” 叶观杰微微眯着眼睛,看向康萝,眼中带了怒意。 宸光忽然冷声对康萝道:“康萝,你坐下,别挡着服务员上菜。” 康萝抽抽搭搭地坐了下来。 常思齐脸色尴尬,对康萝解释:“小杰是我的弟弟,我们在同一个家庭生活了十多年,一起长大。” 康萝还是一脸不信。 常思齐继续解释:“我父母过世得早,是小杰的父母收养了我。”她不喜欢在剧组谈论跟叶观杰的姐弟关系,正是害怕别人问到她父母的事情,可是见到眼下引发了这么大的误会,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她没办法,提到了自己的父母。 康萝回想起之前看到的娱乐新闻,好像的确有娱乐记者堵在吴尘门口采访她,问她无父无母是不是会被夫家看不起,康萝脸上有点阴雨转晴的迹象,睁大眼睛好奇地问:“那你的爸妈为什么会那么早就过世?”如果是病逝,不可能那么巧,两个都得病走的吧。 常思齐心下一痛,没有再开口,叶观杰一脸火气:“你够了没?!” 康萝委屈地扁着嘴,低头吃东西,但是心情却好了很多,原来叶观杰对常思齐的特殊照顾,是因为这层关系。 这时候,不远处葡萄藤遮蔽的路边小径,缓缓走过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男的拄着拐杖,紧紧牵着女方的手。 康萝想要转移话题,一脸艳羡道:“看呐,这样的老夫老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定是真爱!” 大家也都纷纷转头去看那对老人携手的背影。 “不过是为了生活磨合了几十年,没了激情,没了诱惑,没了矛盾,平静下来之后的结果。”吴尘淡淡道。 康萝撇了撇嘴,今天真是郁闷,好像所有人都在针对她,无论她说什么,都有人怼她。 常思齐听了一阵难过,原来这就是吴尘心中的想法,是他对“白首偕老”的理解。他对自己关切的点点滴滴,原来真的都只是在尽责任,他对她慢慢有了亲近,原来都只是她的错觉,她还天真地奢望过他对自己产生好感,甚至幻想过将来有一天他对自己产生一点喜欢,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误会,她才没有自知之明地朝着他越靠越近,最后伤了自己。 叶观杰听了,心里也很不舒服,低着头冷哼:“呵!抱着这种想法的人,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绑着另一个人?” 吴尘向来不跟叶观杰争论这些,可是这次,他居然转过身,直视着叶观杰:“我从来没有绑着谁,都是你情我愿的。” 这个“谁”,很明显就是指常思齐,但他好像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常思齐坐在原地,海风轻柔拂过面颊,可她却明显感觉像被谁打了一巴掌,没错,都是她自愿的,是她自找的,吴尘从来没有强迫她,甚至连求婚都没有,他只是用一种谈公事谈合作的语气告诉她,他觉得他们合适,如果一起生活,应该能比较好的相处,她便喜出望外,急着嫁给他。 吴尘的确没有绑着她,结婚是你情我愿的事。 可是,她的人是自由的,一颗心却被他抓得死死的,他稍稍一动手指头,她的心就跟着生疼。 叶观杰的拳头都攥紧了,若不是因为常思齐在这里,若不是想起她眼皮上曾经受的伤,他这一拳头就挥过去了。 吴尘将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拿起相机,要离开。 费雪娜问:“餐都没上齐,去哪啊?” 吴尘:“去踩点。” 费雪娜:“吃完再走啊。” 吴尘:“我是出来工作的,不是来观光的。”头也未回。 费雪娜使劲推了一把常思齐,示意她行动起来。 常思齐犹豫,费雪娜捏了一把她的腰。 常思齐终于开口:“我……我也想去。” 吴尘:“你还是留在这里好,树林蚊虫多。”他终于回头,视线从她扫到叶观杰。 吴尘走了,宸光也起身,康萝问:“宸姐也要走?” 宸光点头:“嗯,随便逛逛。” 康萝看着桌上满满的美食:“东西都吃不完了。” 宸光快走几步,跟上吴尘:“吴老师。” 吴尘驻足,看向她,不解,宸光:“山顶有几家饰品店,我去买点东西,顺路。” 两人一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吴尘拿着相机,走在通往树林的上坡路上,街道两侧有店家招揽生意,但他此时心烦意乱,不闻不问。 有当地美女服务员轻佻地对吴尘吹了声口哨,主动搭讪,她身后的店铺内珠光宝气,各类饰品宝贝耀眼的光辉很吸引人,宸光率先走了进去,吴尘也驻足,向店面方向投去目光,见吴尘走向自己,金发碧眼的美女笑得像朵花一样。 但吴尘走到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来到了珠宝店隔壁的纪念品店,门口,一个戴了老花镜的老太太正坐着看报纸,她这家小店不大,店门口挂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吊坠。 吴尘走到她身旁,捏起一块椭圆形吊坠,吊坠外围一圈是蓝色的,中间镶嵌了一只圆形的金色眼睛,居然跟他身上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吴尘当即问:“Howmuch?” 老太太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报了个数,吴尘付钱,将那枚恶魔之眼取下,放在手心细细观察。 宸光从珠宝店出来,手中多了个包装着珠宝的袋子,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走到吴尘身旁,看他买石头,淡淡道:“挺漂亮的。” 隔壁珠宝店的美女冷哼一声,走进了自己的店铺。 吴尘看到宸光,忽然摊开了手心,问:“你说,这块石头的外面一圈,是什么颜色的?” 宸光瞟了一眼:“绿色吧。” 吴尘从衬衫中掏出胸前那枚恶魔之眼,问:“那么这个呢?是什么颜色?” 宸光看了看:“也是绿色?”不太确定的样子,“怎么了?” 吴尘摇摇头:“没什么,我想确定买的是同一款。” 宸光:“嗯,一模一样的。” 吴尘收好手中的物品,继续朝山坡方向走。 宸光在距离他不远的后方,收到一条短信,是烽爷发来的:取景地点? 宸光回:还没定。 发完短信,她吸了一口烟,见不远处的吴尘已经拐进一片满是松树与杉树的林子,将烟丢进垃圾桶,紧紧跟上。 第八十章 望海餐厅门口的一群人吃完了饭,起身,继续逛岛。 一行人走到海边,极目远眺,由近及远,海水的蓝由浅变深,船只与游艇散落在宁静的海湾。 海边岩石有石洞,叶观杰和卢峰两个男人在洞中盘旋探险,康萝跟在后头,却因为穿着高跟鞋,走在崎岖的小石块堆上跌跌撞撞,而前方两个男人像猴儿一样窜得很快,一下子又已经奔到了海边。 康萝摇摇晃晃地走着,喊着前头的两个男人:“你们等等我呀!” 卢峰捡起一块轻薄的石头,玩着“打水漂”的游戏,叶观杰见康萝即将逼近,随手捧起一抔海水,朝着康萝洒去,康萝尖声大叫,小跑着追过去要打他,两人围着卢峰打打闹闹。 只有常思齐无精打采,安静地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海水发呆。 费雪娜在她身边坐下,玩着自己的手机,时不时翻个白眼:“啧啧,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破嘴。” 常思齐以为她跟那位公司的下属男友闹翻了,不免好奇:“怎么了?” 费雪娜指着微信:“你看,我这个女性朋友跟我哭诉,她男人劈腿了。” 常思齐也惊讶:“啊?” 费雪娜:“我早就跟她说过的,跟男人交往的时候不要看他手机,就像看推理剧的时候千万不要开弹幕,前者比后者还要严重,后者只是被剧透,前者,就得结束这段关系了。” 常思齐:“既然已经出轨了,不看手机也是掩耳盗铃,骗自己,跟看不看手机有什么关系?” 费雪娜又“啧”了一声:“说你天真呢,你认为这世上有几只不偷腥的猫?这男人的手机,逢看必死!” 常思齐便问:“哪有那么严重,你家那位不就挺好的。” 费雪娜冷哼:“猫儿不偷腥,是因为主人把它喂饱了,吃撑了,吃不下了,再说,我也没有相信过他。” 常思齐劝她:“fish,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但你也不能因为遇到过一个渣男,就否定了所有男人。” 费雪娜的初恋是一个家境很不好的男人,但她自己看中了,即便家里极力反对,还苦苦坚持,为了他,跟父母决裂,离家出走。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放弃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搬到那男人的破房子里,为他洗衣做饭,然后在某一天打工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把另一个女人带回家,正在做.爱。 费雪娜反问:“我问你,你相信吴尘吗?” 常思齐:“相信啊。” 费雪娜:“那你试想一下,有一天,他当着你的面,跟另一个女人睡了,你以后还会相信男人吗?” 见常思齐默不作声,她继续说:“体会到了吧?劝起别人来都这么轻松。” 常思齐脸色越来越白,她忽然回想起,吴尘在她面前快速关了手机屏幕,不让她看,还开玩笑地说,在跟一个新认识的女演员聊天。 “fish,刚才,宸光姐是跟吴尘一道离开的吧?”常思齐忽然问。 费雪娜见她当真了,忙劝她:“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要胡思乱想。” 常思齐执着地问:“我说我要去,他还不让跟,但是宸姐去了,他没做声……” 费雪娜:“我哥他情况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非卖品啊,谁都碰不着,你看你,近水楼台都捞不着月。” “会不会……是没遇到对的人?所以才误以为这里有问题?”常思齐指着自己的心口,“就像很多男同在遇到那个对的男人之前都以为自己是异性恋?” 费雪娜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儿,不由得笑出声:“那如果真是这么回事儿,你打算怎么做?” 常思齐苦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选择权交给他。” 费雪娜笑得更欢乐:“要我,早一脚把他踹了。” 常思齐:“如果他真的跟宸姐一起了,也不是他的错吧,也许,他只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真心呢,总之,他不是有意骗我,也没有玩弄我。”她相信吴尘,不是相信他对自己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钦佩他的责任感和道德感,她知道,哪怕真的发生这类事,吴尘也一定会妥当处理,比如,坦坦荡荡地跟她提出离婚。 费雪娜:“也对,他从一开始就没骗你的感情,不像那些花言巧语的男人,你也一直知道他的问题。” 常思齐难过死了,一下趴到费雪娜的腿上:“fish,万一这是真的……我好像还是很难接受。” 费雪娜抚着她的头,笑道:“那就买桶汽油,往他身上一浇,拿打火机一点,就像他那位疯狂的私生饭一样,大家一起死吧。” 常思齐:“……” 费雪娜正色道:“四七,这世上,总会有你喜欢却不能去做的事,以及你喜欢却不能爱到的人,每个孩子都会经历这场成长,你记住,谈恋爱要抱着这样的心态——分手是常态,合适是意外。” 常思齐从她怀中抬头:“fish,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挺帅的。” 海边的戏即将补拍,演员们在场地彩排完了,大家稍作休息。 整个沙滩最悠闲的就是费雪娜了,这片私人沙滩被剧组包下用于拍摄,大家都各司其职,工作着,而费雪娜一身比基尼,躺在海边沙滩晒太阳,等着看剧组拍戏的热闹。 常思齐趁着休息的空档走到她身边:“不怕晒黑吗?” 费雪娜摘下墨镜:“我要晒出宝拉·巴顿的性感肤色。” 常思齐:“最后晒成了包拯?” 费雪娜翘着兰花指,遥遥指着大海,一脸深情道:“诗与远方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常思齐不由得去看不远处忙着工作的吴尘,看她的“诗与远方”,他正跟宸光聊着台本,两人手中捏着同一个本子,吴尘的手指着上面,跟她解释着什么。 常思齐眸色都黯淡了,费雪娜见她情绪低落,安慰她:“你也别太难过,我看那两只现在相处得不错,照这种趋势,你很快就能解脱了。” 常思齐打她:“乌鸦嘴。”一不小心打到她胸部。 费雪娜拍她的手:“摸哪呢摸?” 她这才仔细看她的身子,看她蜜一样的肌肤,看她浑圆的胸与臀,问:“整个沙滩,就你一个人穿成这样,不别扭么?” 费雪娜满不在乎:“不会啊。” 常思齐看向剧组的人,好多男人都朝着这个方向偷瞄,说:“你看,剧组那么多男人,都用直勾勾眼神盯着你呢。” 费雪娜娇笑一声:“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扑上来不成?”又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喜欢看他们想上我又睡不到我的样子。” 常思齐:“……” 两人没聊几句,剧组正式开拍了,常思齐被工作人员喊了过去。 无论如何,今天总算不分AB组了,常思齐还有点小高兴,至少能跟吴尘一块儿工作。 走到宸光身边,面对这个昔日很敬重的前辈,与费雪娜的那段对话又涌上心头。 她跟吴尘,真的相处的还不错吗? 常思齐心思太杂,跟宸光对戏的时候,频频出错,而她明显感觉到宸光今天状态也不佳,整个人怪怪的。 吴尘喊了好几遍“卡”,脸上的不满越来越明显。 但他没有让两人休息,只是一次一次地说“重来”,都没给她们休息与调整状态的时间。 宸光台词多,一遍遍说台词,都念得口渴了,常思齐更惨,她是有奔跑动作的,在反反复复的NG中,她估计自己都已经跑了超过千米路程了,而且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 “Cut!”吴尘再一次否定了两人的戏。 常思齐跑得气喘吁吁,弯着腰,拿两手撑着自己的腿部,额头满是汗,助理走到她身边,给她递水,她拿过水,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叶观杰也走过来,拿纸巾给她擦汗。 吴尘冷冷道:“把纸巾拿开。” 叶观杰转身去看他:“你没看到她满脸的汗都流进眼睛里了吗?” 吴尘:“这个角色,在这里原本就要流汗的。”说完,又对一旁的化妆师吩咐,“小葛,补妆。” 小葛拿着矿泉水,用一根带了橡胶皮的吸管把矿泉水吸满,然后滴在常思齐脸上,形成更多的“汗水”,又用白色唇膏涂了她的唇,让她的唇色看上去煞白。 她这模样,看着更憔悴了。 叶观杰无法,捏着纸巾走开了。 海边也没几场戏,却拍了整整一个上午,大多数NG都是因为宸光和常思齐。 结束的时候,常思齐感到很抱歉,她知道吴尘也一样辛苦,整个上午待在监控器后头,指导着全局,也没歇过。 她顾不得擦掉自己脸上的汗,从助理手中接过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没有给自己喝,走到了吴尘身边,递给他:“你不渴吗?我看你整个上午没怎么喝水。” 吴尘看到她脸上的汗,又想起刚才叶观杰细致地为她擦脸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那股不快又占了上风,他推开了她的水:“你还是先把汗擦了吧。”说完便转身跟巍哥聊天了。 常思齐收回了手,洁白的门牙咬着下唇,脸上的汗还在往下淌,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整整一周,她一直在等,一直在忍。 她在等那个温和亲切的吴尘回来,她在忍受面前这人的冷淡与锋芒,她多次试探,但吴尘总是这样的态度,好像躲她都来不及。 委屈积压了很久,终于掉泪。 叶观杰将纸巾递给她,自然看出了她脸上的水滴不仅仅是汗。 常思齐接过纸巾,胡乱擦掉脸上的汗与泪。 叶观杰看她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带了责备地大声道:“他动不动就让你哭,为什么还要坚持待在他身边受罪?!” 吴尘就站在不远处,虽然在跟工作人员交待事情,但这句话,他听到了,说了一半的话顿住。 他面前的制片问:“然后呢?这一段视频掐掉,用什么代替?” 吴尘却回头,看到常思齐站在叶观杰跟前,低着头闷不吭声的,一脸委屈的模样,面对叶观杰的大声质问,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用纸巾擦着眼睛。 常思齐抽着鼻子,红着眼圈,转头去看吴尘,吴尘已经转过身,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她望着他的背影,很小声地说:“虽然他动不动就让我哭,却也只有他能动不动就让我笑啊。”可惜,她这么小声,吴尘是听不到的。 叶观杰烦躁地拿手猛地挠头,拿常思齐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帮不了她,也劝不了她。 剧组回到酒店吃中饭,吴尘草草吃了几口就回了房间,躺在沙发上,把iPad摆在面前,手中拿着一个魔方,一边旋转着魔方,一边思索着iPad上的数独游戏。这一周,在工作停下来的时候,他就用这种方式减轻压力,也通过这类益智游戏让自己沉下心来,把一种异样的心烦意乱驱逐掉。 十岁那年,他被关在Alma太太的别墅里,就是依靠这样的游戏度过了被囚禁的一天又一天。他拿着一支笔,在一本白纸上画着方格,填写数字,玩九宫格,有时候是给自己出数学题,然后自己解答,又或者靠回忆画着别墅外面的世界,画他渴望的自由,画从家里到学校的地图……一如长大后的他画着剧本分镜,玩着数独游戏。 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他都习惯了这种孤独,即便在外人眼中,他有着美满的家庭,有着爱他的家人,甚至有一大群关心他的粉丝,即便他好像集万千幸运、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他还是像一座孤岛,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他习惯了这种状态,享受独处,害怕被打扰,害怕别人闯入他的世界。 多年前,Alma太太不仅剥夺了他的人身自由,有时候还强行夺走他的笔和纸,令他丰富的精神世界也被屏蔽了,所以他对周围所有人都本能地排斥,害怕被打扰。 从前,只要给他一支笔、一本白纸,或者一本书,他就能躲开任何不快,什么票房压力,什么电影差评,什么家族责任……但现在,他玩着魔方,填写着格子里的数字,还是逃不过心里那种隐隐难受的感觉,尤其是当常思齐出现在他面前。 很快的,他就将魔方六个面都拼好了,然后用一只手点着iPad上的数字,另一只手旋转魔方,将六个面打乱,重新拼,当他同时玩这两种游戏,大脑高速运转着,便没有机会去想有的没的。 手机提示音“嘀嘀”两声,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翻开手机微信,看到常思齐发来了一个可爱的表情,没有任何文字,单单一个小猫在舔着爪子。 他把手中的游戏都停了,看着手机上的图案发呆。 就在刚才的海边,他看到她满脸都是汗,还混杂了泪水,一脸委屈地低着头,化妆师为了塑造角色,把她的脸化得很憔悴,令她看着像受了伤的小动物。 他握着手机,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又被搅得一团乱麻,他丢开手机,重新回到数字游戏上。 常思齐还坐在餐桌边,费雪娜见她发呆,推了她一把:“快吃饭!”这一推,让她的手一抖,不小心点到了一个表情,那表情就发送到了吴尘的微信上。 她放下手机,开始吃饭,本想跟吴尘说点什么,可是面对着与他的微信聊天界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吃完了,将手机收回兜里之前,无意间看到自己不小心发送过去的消息,是十五分钟之前,而吴尘没有回复。 她失落地将手机塞回衣兜。 宸光也正握着自己的手机,在自己的房间,嘴唇都在哆嗦,刚才烽爷打电话过来,说是会安排这边的人出马。 烽爷催过她好几回,她也试过好多次,但总是犹豫踟蹰,导致每次任务都失败,今天下午,剧组将拍摄最后一场戏,估计是看她总是不成功,烽爷要安排其他人插手了。 她因为这件事,整个上午都心神不宁,在痛苦与挣扎中勉强完成了拍摄。 下午在树林取景,主要是叶观杰与康萝的对手戏,他二人发挥得不错,很快拍完了,剧组的工作人员正在收工,大家都显得比较兴奋,电影杀青了,他们可以在欧洲好好吃喝玩乐,而巍哥一脸如释重负,一路拍摄,遭遇了太多意外,他作为剧组负责人之一,总算可以卸下担子。 宸光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不用看都知道是烽爷安排的人打来的。 中午,烽爷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看你自己如何把握。” 而这部电影的投资人——方隆,给她传过话:“庄晓入狱了,但是现在入狱,对她来说,可能反而救她一命。” 宸光的助理见她拿着手机发呆,拍了拍她的肩膀:“宸姐,怎么不接电话?” 宸光吓得一抖,见到是自己的助理,心不在焉道:“骚扰电话,不用接。” 助理走开了。 不远处,众人合力将器材、道具、服装收拾到大巴车上,而卢峰正在招呼大家过去拍大合照。 宸光的电话像催命一般,连续响了三遍才安静,卢峰在远处喊她:“宸姐,快过来合照!” 宸光应付了一声,想将手机塞进口袋,可短信提示音响了,她颤巍巍地点开来看,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英文短信: We-arrived-in-Ischia,Where-are-you? (我们抵达伊斯基亚岛了,你们在哪里?) 剧组全体人员在镜头前排好了队,第一排中央的位置,是留给宸光和叶观杰的,卢峰见宸光站在原地发呆,又喊了她一声,宸光将手机关机,塞进了外套口袋,走向大队伍。 宸光走到叶观杰身边,礼仪性地挽住他胳膊,而康萝蹦跳着站到叶观杰另一边,主动挽他,叶观杰一脸漫不经心地寻找着常思齐的人影,却见她慢悠悠走到了这一排的最边缘,那里,果然站着吴尘。 吴尘原本不喜欢拍照,但这是杀青的大合照,会出现在各种新闻通稿里,如果没有导演就不太好。 吴尘所站的位置,与他最近的一个人之间还留了段距离,常思齐见缝插针地站在了那空隙中,见吴尘随意地双手插兜,想伸手去挽他,但吴尘脸色淡漠地看着前方摄像机镜头,甚至在她到来后还特意往外挪了半步,跟她拉开了一段距离,常思齐伸到半空的手悻悻然缩了回去。 摄像大哥站在机器后头,指挥着队伍,发现吴尘站得太靠边,进不了画面,便提示他:“吴导,请往里站一点。” 吴尘看着与常思齐相聚的半步距离,皱了皱眉,还是挪了过来,而常思齐很自觉地往里头靠,强行压下心中的委屈感,朝着镜头挤出个笑。 “一、二、三!很好,再来一张……”摄像大哥给众人拍着大合照,远方的背景是地中海的碧海蓝天,近处是灌木丛与松杉树木组成的绿色森林。 叶观杰感觉宸光挽着自己的手轻微颤抖,问:“你身体不舒服吗?”他低头,见宸光面色苍白,额头有细微的汗。 宸光摇摇头:“还好。”她只是在着急,烽爷安排的人已经抵达这座小岛了,此刻估计已经在四处打听剧组的下落,伊斯基亚岛就那么大,他们一群亚洲人,实在太好找。 片刻前,她还在犹豫,到底如何抉择? 如果将地址告诉他们,那么整个剧组可能都会遇到危险,但是她可能幸免于难,烽爷答应她会将她剔除在事件之外。如果不配合,那么她回到国内也逃脱不了烽爷的追究。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必要选择了,即便她不通知地址,烽爷在意大利联络的组织也将很快找到他们,她该如何站队,已经很明显,但是不知为何,她此刻选择了逃避,就是不肯发那个可有可无的短信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合照拍完了,大家将剩余的物品往大巴车上搬,然后,一个接一个上了车,而不远处,越野车的马达声越来越近,宸光坐在大巴车上,心跳越来越剧烈,面颊愈发苍白。 大巴车司机站在车旁抽烟,最后一个人都已经上了车,可司机还剩半根烟没抽完,站在车门边继续抽,宸光忍不住催促:“Hey!driver,can-you-start-the-bus?”(司机,能发车了吗?) 这位意大利司机不耐烦地挥挥手:“Right-away!”(马上!) 他终于抽完了那根烟,在泥地里碾了碾,将烟蒂熄灭,转身,一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而不远处,多了一辆越野车。 司机脸色大变:“Oh,gosh!” 第八十一章 是两个很年轻的意大利男人,都穿着夹克衫,都持枪,一个瘦瘦高高,发色金黄,另一个更为健壮,发色深黑,前者跳上了驾驶室,后者拿枪口抵着司机的脑袋,示意他坐到大巴车后座上去。 车内爆发出惊恐的尖叫与喧哗。 “Shut-up!”(闭嘴!) 可大家从没遇到过打劫,都慌乱成一团,根本镇静不下来,车内依旧闹哄哄的,于是,这个持枪者朝着车门外开了一枪。 “砰”得一声枪响过后,他再次大声威胁,一字一顿道:“I-say!shut!up!” 顿时,车内安静了下来,只剩几个人呜呜咽咽的啜泣,还有几个人惊得直抖。 吴尘坐在最前头,与他同排对侧坐着叶观杰和康萝,两个男人倒还冷静,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两个持枪者,等着他们的下文,只是康萝已经吓得趴在叶观杰膝盖上,不敢抬头。 “Freeze!Hands-up!”(都不许动,举起手来!)面前这个健壮的持枪者威胁着。 大家都照做,无论有多害怕,都纷纷举起了手,只有康萝还趴在叶观杰身前,不敢抬头。 持枪者忽然转身,拿枪口指着康萝:“Hey,you!” 康萝顿时泣不成声,哭出声音来,身子哆嗦着,却像鸵鸟般抬不起头来。 持枪者听到女人的哭声,面色显露出不耐烦,叶观杰举着手,小声劝:“别怕,没事的,照他说的做。” 康萝抽噎着,起身,举起了双手,一张脸都哭花了。 那持枪者总算把枪挪开了,重新对着大巴正中央,又下命令:“Now,everyone,Money-out!”(现在,每个人,把钱拿出来) 大家都开始翻包,掏钱包,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抽泣。 有几个没听懂英文,见到大家纷纷拿出钱财,便连忙也跟着做。 驾驶室上的金发男人也转身,拿枪对着众人,而这个健壮的男人放下了枪,从身上掏出一个布袋,走到每一个人身边,将他们的钱与贵重物品收下,有现金、手表、金银首饰…… 他走到费雪娜身边的时候,费雪娜将东西交给他,他看到了她的铂金耳环还没摘下,指了指,费雪娜取下,递给他,他却并未走,盯着费雪娜身上的那整套名牌套装,这是她在意大利名品店新买的限量版套裙,价值不比金银首饰低,男人立即认出来了,他命令道:“Take-off-the-clothes.”(把衣服脱了。) 费雪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What?”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Clothes!”语气加重。 费雪娜忍住气,把外套给他,但他还没走,指着她里头的裙子。 费雪娜不满:“What-do-I-wear?”(那我穿什么?) 该男人冷笑一声:“That’s-not-my-business.”(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费雪娜顿时气上心头,从该男人手里一把夺回了自己的外套,直视着他:“No.” 男人将手中装了财物的包裹一丢,试图从腰间抽出那把枪,一旁的卢峰见了,当即起身,飞扑着压倒了该男人,同时,伸手去夺他的枪。 两人扭打在一团,身后,传来另一个金发男人的声音:“Stop!”那个男人手里的枪对准了卢峰。 卢峰只好松开了手,而被他按趴的黑发男人重新捡起了枪,站起身,发泄般地从费雪娜身上扯下了外套,又伸手去扯她里面的裙子,费雪娜抵抗,他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太狠,声音在大巴车里回荡,几个胆小的女人吓得都忘记啜泣,呆愣愣地看着。 费雪娜低垂着头,披散着发,嘴角已经被打出血,但她死死捂着自己的裙子,不让这个男人脱了去。 男人再次伸手要打她,卢峰起身,扑到费雪娜跟前,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护在身下。 于是,他身后那男人的拳头雨点般挥向卢峰的身子。 卢峰挨着打,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护着身底下的女人。 黑发男人拿拳头打他还不过瘾,又用枪柄砸他的脑袋。 费雪娜被压在卢峰身底下,枪支敲打着卢峰的后脑勺,拳头砸在他侧脸。 但卢峰身子骨结实,黑发男人仿佛感觉拳打脚踢不过瘾,从大巴车驾驶室旁的工具箱里拿起一根铁扳手。 费雪娜越过卢峰的肩膀看到了半米长的宽大扳手,心底一凉。 扳手瞬间砸在了卢峰的背上、头上、脸上。 车厢内响起了几声压抑的哽咽与啜泣,费雪娜死死咬着牙,只感觉卢峰的身子被打得抽搐颤抖。 卢峰从起初的死扛,到此刻实在忍不住了,闷哼出声,口鼻都淌着血,滴在费雪娜的胸前,染红了她这件新买的漂亮裙子,卢峰也感觉到了,爱惜地用手去擦拭她衣服上的自己的血。 他明白她有多宝贝这套衣服,就算别人拿着枪,她也不肯交出去,那他怎能玷污弄脏了它呢? 费雪娜被卢峰护着,毫发未损,却忽然感觉很痛苦,比被扒了衣服还痛苦。 她被很多男人抱过,温柔的、粗暴的、狂野的……他们也像卢峰这般趴在她身前,说着情意绵绵的话,或者是虚情假意的话,她只把这当做游戏。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卢峰这样,安静地、沉默地、什么都不做地趴在他身上,而且,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拿命在抱她。 这个名义上的表弟,对她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 他从小跟在吴尘身后,羞涩地偷看她。 眼看着一个白嫩、新鲜、羞怯的小男孩长成了一米九多的翩翩少年,像忠犬一般跟在她身后,对其他人都傲娇倔强,唯独对吴尘和她言听计从,她如何能做到不动心?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青涩时期的奋不顾身,看到了与她一样被爱情蒙蔽而豁出所有的鲁莽勇气。 所以,这么好的一个男孩,怎么能将他拉入自己的恋爱游戏?怎么可以伤了他? 黑发的男人打得眼睛猩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卢峰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铁扳手打在卢峰后脑勺发出沉闷的钝响还在持续,费雪娜心中既疼痛又后悔,疯狂地后悔,如果卢峰就这样被打死了,她是不是会悔恨,悔恨自己为何不曾温柔地看他一眼?悔恨为了不伤他而说的每一句狠话?悔恨把光阴与精力浪费在那些虚情假意的游戏上? 吴尘坐在最前头,没有回头,听着那钝器敲打在人脑袋上的声音,双手不由地握成拳,与他同排、间隔一条过道的叶观杰,也已经咬紧了牙,眼中有了明显的愤怒。 宸光的身子一直在哆嗦,抖个不停,常思齐以为她害怕,悄悄伸手,与她相握,但她此刻因为愤怒与担忧,情绪也很激动,于是,两只紧紧相握的手还是颤抖不已。 与其这样煎熬,不如死了算了吧,费雪娜脑中忽然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她在卢峰怀中小声道:“你松手。” 卢峰的意识都已经开始混乱,勉强睁开眼,看到了身子底下的女人,依旧是倔强的口气:“不……” 费雪娜低声警告:“再不让开,会死的!” 卢峰大口大口喘着气,已经开始缺氧,却趴在费雪娜身上一动不动,为她挡着身后的袭击。 费雪娜终于忍不住了,大骂:“你这个傻子,快让开!”她使劲推他,可他死死抓住了她身侧的座椅,毫不动摇。 每当常思齐紧张、害怕或者愤怒,就忍不住咬自己的唇,此刻,她的贝齿死死咬住了下唇,咬出了血。 直到另一个金发的男人提醒时间不多了,这个黑发男人才住手,将那枪塞回腰间,重新拿起布袋,把车内剩余人员的财物一一收纳进去。 卢峰靠毅力死撑着,现在,终于昏迷了,从费雪娜身前缓缓跪下,倒在大巴车过道里。 费雪娜弯腰,费力地把他扶起,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但卢峰已经昏迷,身子一倒,倒在她腿上,费雪娜用力闭上眼,抬着头,停了片刻,又飞快地拿手背抹了抹眼皮,将眼中即将渗出的湿润擦掉。 卢峰的口鼻还在淌血,她拿自己的裙摆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她这件珍贵的米色裙子已经血迹斑斑,一块块红色的血痕像是盛.开的朵朵红玫瑰。 费雪娜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卢峰,小声骂:“傻子……”眼圈红红的。 黑发劫持犯一手提着容纳财物的布袋,另一只手举枪对着大巴车中央,倒退着走到大巴车前头,另一个金发的男人将手中一个小箱子放到脚下,然后收回了枪,关闭了车门,发动大巴车。 众人既纳闷又紧张,他们原本以为这两人纯粹是来打劫的,抢完钱就离开,谁知,他们不仅没走,还开车将他们往什么地方带。 大巴车原本停在水泥道路上,金发男人方向盘一转,却朝着树林开去。 吴尘看着不远处的海岸线,心中一凛,林子前方就是断崖,没有路了! 看来这两个劫匪不仅要抢劫,还想要杀人灭口! 另一个持枪的劫匪,就站在他身边的过道上,举着枪,吴尘微微转过头,观察他手中的枪,是格洛克17式手枪,产自奥地利的名枪,最高能容纳18发子弹,他曾经收集过类似的模型。 他转头的时候,发现叶观杰也正转头看着身侧这个背对着第一排座位的男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一时间,非常默契地起身,叶观杰从一侧拿过了道具组的三脚架,猛地砸在黑发男人的脑袋上,男人被砸得一个趔趄,吴尘紧接着抓住了他握枪的手。 黑发男人大声咒骂了一句,奈何一只握枪的手被吴尘用整个身子压着,他拿另一只手去抓一旁的扳手,高高举起,朝着吴尘的头砸去。 常思齐就坐在三个人缠斗的那一排,担忧地看着,见到黑发男人手握扳手,当即起身,想要出手阻止,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压着坐回了座位,是叶观杰。 叶观杰单手握着三脚架,将那男人握着的扳手砸飞了。 正开车的金发男人听到了动静,一个急刹车,整车人都受惯性影响,身子朝前倾斜,叶观杰也一个趔趄。 大巴停了,金发男人转身,看到眼前情景,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朝着吴尘扣动扳机。 剧烈的一声枪响过后,车内人只觉得耳膜都被震得生疼,有人抱头缩脖子,有人吓得捂紧了耳朵。 巨响过后,大家害怕地抬起头来,只见原本将黑发男人压在身下的吴尘此时已经反而被对方压制,有鲜红的血液从吴尘腹部的衬衫里缓缓流出,在大巴过道地面形成一道蜿蜒的痕迹。 第八十二章 常思齐大惊:“吴……吴尘?!”她顿时双腿发软、面色煞白、跪倒在地,很想爬到吴尘身旁,可剧烈颤抖的身子仿佛不听使唤,令她跪在座位边没法动弹。 叶观杰从地上站起身,扶住常思齐:“回座位坐好。” 常思齐满脸哀伤与担忧,看着吴尘躺在地面,他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黑发的男人还把他压制在身下,而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那新鲜血液的气息令她怕得站不起身。 叶观杰:“听话,回去坐好。”将她强行扶回了座位。 金发男人又将枪口对准了叶观杰:“Getdown!”(趴下!) 叶观杰忽然扯了嘴角,露出一个经典的痞笑,身子缓缓地下蹲,还举起了双手,慢慢抱头:“Calmdown,OK?”(冷静点,好吗?) 死到临头了,他还油嘴滑舌:“Ihavealotofmoney,releaseus,thenallmypropertybelongstoyou.”(我有很多钱,放了我们,我的财产都属于你。) 金发男人依旧拿枪口对着他,他继续说:“Tenmillion?orahundredmillion?Youcankeepme,andletthemgo.”(一千万?一个亿?你可以留下我,但请放他们走。) 就在叶观杰絮絮叨叨跟那金发男人谈判的时候,吴尘已经悄无声息地拿到了面前这个劫持犯手里的枪。 刚才,他看准那金发男人的枪口方向,推了这个黑发歹徒一把,用他的身体挡在了前头,子弹就击中了他的腹部,吴尘拽着他一翻滚,躲在他下方,又飞快地拽住了他握枪的手,两人僵持着。 血液从黑发男子的腹部流淌到吴尘的腹部,又流到了车厢地面。 叶观杰看得清楚,故意为他拖延了时间。 血液还在从男人的腹部汩汩流出,渗入吴尘的衣服,顺着他的身子流出来,吴尘能感觉到血液温热,也能感觉他的手渐渐松动,便悄无声息地从他手里夺过了那把枪。 常思齐看着地上越积越多的浓稠血液,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珠子在眼眶打转,她以为受伤的是吴尘。 金发的男人见自己的同伴还跟那个亚洲男人僵持着,半天不起来,很不耐烦,喊了他一声,可这个同伴趴在吴尘身上,头都没抬,他又喊了两声。 吴尘原本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将身上受了伤的那个人推开,举枪,直接朝着驾驶室射击。 “砰!” 一声枪响。 金发男人多年枪口舔血,本能地朝着车外一滚,被逼退出了大巴车,子弹射中大巴的驾驶座椅,此刻,那椅背多了个洞,冒着烟。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常思齐见开枪的是吴尘,又低头,看到面容痛苦到扭曲的黑发男人,他的腹部赫然有一个伤口,她既喜又惊,可视线追随着吴尘到车门边,又不免担忧,对方也是有枪的, 那人发现吴尘夺得了枪,受了刺激,“砰砰”好几声,连续开了好几枪。 吴尘躲回车内,听着车外子弹打中大巴车铁皮的猛烈巨响。 他是业余玩家,家里把玩的都是枪支模型,跟这些常年持枪的犯罪分子不好比,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的命中率不会比对方高。 对方逃窜到越野车边,试图跳进越野车,吴尘连忙举枪,朝着那人开了两枪,把他逼着躲在越野车后头。 金发男人躲在绿壳越野车后,伸手拿枪瞄准了大巴车内的方向盘,子弹破空而来,吴尘不得不躲到后方座位处,看着子弹将方向盘与驾驶室击烂。 吴尘紧紧皱着眉,精神高度紧张,大脑高速运转,对方是在阻止他跳到驾驶座上,不让他开车逃走,甚至,连续的枪击快把驾驶系统都破坏了。 “砰!” 十二。 “砰砰!” 十三、十四。 吴尘在心里默数着数,十四发,加上他击中黑发男人的那一发,总共十五发,格洛克17式手枪,容量是十八颗子弹,对方最多还有三发子弹——如果他身上没有备用的弹药。 金发的男人果然停手了,吴尘透过大巴车窗观察他,只见他的枪换了个方向,吴尘顺着那方向看,低喝:“糟糕!” 对方被逼急了,把枪对准了大巴车的油箱! 如果他击中了,那么整辆车都要爆炸! 吴尘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举着枪向对方开枪了。 “砰砰!” 两枪。 对方收手,继续缩回越野车后头。 叶观杰反应敏捷,瞬间跳到大巴车驾驶座上,离合器与油门分别一踩,大巴朝前开动,他方向盘一打,却感觉双手打滑。 “操蛋了!”叶观杰不由得咒骂,大巴车的方向盘已经被刚才那几枪崩坏了!他连忙放开油门,踩刹车,但大巴因为惯性还在往前,也不知刚才对方的枪击中了哪个重要部位,连刹车都失灵了! 惯性驱使下,大巴还在朝前滑,而前方就是两三百米高的悬崖! “糟了,大巴车失灵了,快下车!”叶观杰喊。 但是车外,对方的枪还对着车门。 十万火急,吴尘跳下了车,冲在前头,连续扣动扳机,跟对方硬拼。 他的枪膛内子弹比对方多,吴尘一边朝着越野车步行,一边枪击,迫使对方没有抬头的余地。 “砰!” 十。 “砰!” 十一。 “砰!” 十二。 吴尘默数着自己枪膛内的子弹,快速来到越野车后头,蹲下。 他握枪的手在抖,不知是因为手枪射击后的冲击力还是因为紧张,而越野车的那一侧,金发的男人心脏也剧烈跳动,剧烈喘息着。 大巴车还在缓缓朝前挪动,距离悬崖越来越近,已经只有百米不到的距离。 叶观杰站在车门口,观察着外头的局势,又看了看大巴与悬崖之间的距离,再也不犹豫,跳下大巴车,指挥车内的人:“大家快下车!” 横竖都有危险,如果躲在车内,整车人都要坠落悬崖,如果出了车门,吴尘在前方挡着,或许还能够搏一搏。 但是,他万没想到,在他落地的瞬间,大巴车门戛然关闭,他着急地回头去看,透过车窗,只见那个原先躺在血泊中的黑发男人挣扎着走到了驾驶室,控制了整辆车。 叶观杰猛烈拍着车门,而那个受了伤的男人,发了疯般踩下了油门。 吴尘见状,再也顾不得危险,打开了一旁越野车的车门,跳入驾驶室,猛然发动车子。 越野车一个拐弯,追击着大巴车。 金发男人没了越野车的庇护,起身想要逃窜到后方树木,但一看到叶观杰,脚步停了下来,枪口瞄准了叶观杰,手指扣动扳机…… 吴尘将车开到叶观杰身旁,顺手将那支枪丢给了叶观杰。 叶观杰接住了吴尘丢来的枪,立即很有默契地朝着一旁的金发男人指去。 金发的男人扣动扳机的手顿住,犹豫了片刻,往后退,躲到灌木丛后头,但叶观杰此时像发了疯的猛兽,如同不怕死般在毫无庇护的情况下,大步朝他走去,边走边开枪。 “砰砰砰!” 连续三发。 就在这三发枪响过后,叶观杰已经来到了灌木丛跟前。 或许是被这架势吓到了,金发的男人撒腿就朝着山下跑。 叶观杰依旧举着枪,一步步朝对方走,只攻不守,对方躲在一颗松树后头,剧烈喘气,满头大汗。 叶观杰双脚踩在秋日枯黄的落叶上,窸窸窣窣,他的风衣在来自地中海的秋风里猎猎飞舞,身影被黄昏的斜阳渐渐拉长,影子朝着金发男人缓缓靠近。 终于,叶观杰走到了男人跟前,他的枪直接抵在了金发男人的太阳穴,而同一时间,金发男人的枪也抵在了叶观杰的胸前。 四目相接,金发男人看到叶观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痞笑,眼中是蔑视一切的光,他听到叶观杰说:“Let'sdietogether!”(让我们一起死吧) 吴尘的越野车终于追上并超越了大巴,他方向盘一打,让越野车拦截在大巴车前。 车内,受了伤的黑发男人嘴唇煞白,满头满脸的冷汗,汗水濡湿了他额头的发,但他依旧踩在油门上。 而大巴车内已经乱作一团,尖叫连连,人们神色慌乱,显得六神无主,有的还伸手去拿安全带,试图给自己系上。 叶观杰抵着金发男人的枪很有力,他的手指勾着扳机,扳机一点一点在挪动:“Let’sdietogether!” 他再次重复,同时,胸膛一挺,死死抵住对方的枪口。 他思考过,一方是子弹穿过大脑,一方是子弹穿过心脏,人体动作由大脑控制,就算对方先开枪了,他还是能在中枪后,在死前把这一发致命的子弹射进他的脑袋,而如果他先开枪,对方是没有还击余地了,可是,这样,他就杀人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胜算更大。 他在赌,赌对方是否怕死,赌对方是不是比他叶观杰要怕死。 其实他心里没有底,一点底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黑帮的亡命之徒,更有甚者,如果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条。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弹在膛中、枪在手上,整个团队的命跟这一把枪息息相关。 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中的树林仿佛染上了死亡的气息,叶观杰脑海浮现多年前的场景。 他跟人打架,浑身是伤,浑身是血,常思齐嗔怪地看着他,一边为他上药一边问:“你这个疯子,对方可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你就不怕痛吗?你……你就不怕死吗?” 他露出无所谓的笑:“他不敢的。” 其实他怎么会不怕痛呢?怎么会不怕死呢? 可是,有些架是非打不可的,有时候,为了尊严,有时候,为了在意的人。 所以,哪怕很疼,哪怕害怕,也都会硬着头皮上,然后在别人面前露出无所谓的笑,将脆弱与胆怯都隐藏到最深处,久而久之,就真的越来越无所畏惧,而那些试图伤害他身边人的恶棍,也都敬他三分,怕他三分。 常思齐问:“为什么他不敢?因为你爸吗?” 提到他爸,他就嗤笑,道:“你懂个屁!狭路相逢勇者胜,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怕死了,别人就怕你了。” 那个金发的男人,听到脑门上叶观杰手中细微的动作,感觉到他在步步逼近,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一步一步后退着。 叶观杰还在推着他往前走,脸上那个痞痞的笑放大,眼睛死死盯着他,金发的男人被他逼着倒退到另一棵树前,退无可退,终于开口:“No……” 他将对准叶观杰胸口的枪挪开,小心翼翼地重复:“No……”他缓缓下蹲,叶观杰举着枪随着他的脑袋挪动,只见他把自己的枪放在地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Isurrender,letmego!”(我投降,放我走!) 叶观杰快速下蹲,一把捡起对方的枪,两只手,两把枪,对着金发的男人,朝着山下使了个眼色,收起了笑容,面容冷峻:“Getthehelloutofhere!”(滚吧) 金发的男人一直举着双手,快步朝山下走,走两步,又回头,担忧地看一眼叶观杰,害怕他的子弹忽然破空而来。 叶观杰心中着急,担心大巴车里的人,见这金发男人磨磨蹭蹭地,便举枪朝天扣动扳机,想催他快走,手中一使劲,却只听到手枪本身机拓弹簧滑动的“咔哒”声,没有火光。 呵!原来是没有子弹了! 他赌赢了。 叶观杰转身,飞快地朝着大巴车方位奔去。 大巴车里,驾驶室内的狂徒捂着腹部的伤口,脚在油门踏板上发力,而他的脑袋已经无力地靠在了方向盘上。 车轮滚滚,冲着吴尘的越野车直直撞去,车内的人们都紧张地抓住了扶手与座椅,有的弓着身子抱头,做出防护的动作。 吴尘的越野车已经调了个头,正对着迎面而来的大巴车,他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骨节发白,脚点着油门,打算用越野车的动力阻止整辆大巴车。 越野车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大巴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吴尘死死盯着渐渐靠近的大巴,目测着两辆车之间的距离。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他点在油门的脚微微发力…… 第八十三章 一侧的车窗被人敲响,吴尘全神贯注,居然都没发现叶观杰已经走近。 他摁下车窗开关,朝着叶观杰大声道:“快闪开!” 如果大巴撞过来,他的越野车都可能无法阻止,反而翻车,甚至被推下悬崖,而叶观杰形单影只一个人站在这里,太危险。 叶观杰自顾自伸手从车窗内部打开了车门,跳进副驾驶室。 吴尘:“你来送死吗?” 叶观杰扯着一边的嘴角笑了笑:“喂,性冷淡,我才是老司机,你下去,我来开。” 吴尘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 透过大巴前车窗,常思齐看到吴尘开着越野车挡在了正中央,叶观杰又跳进了车内,而不远处便是两百多米高的悬崖,军绿色的越野车挡在四五十座的大巴车前,如同一只山羊试图阻拦一只脱了缰的野马。 她心一横,从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站了起来,用发软的双腿在快速行驶的大巴车内跌跌撞撞地通过了过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不知她要做什么。 常思齐很快地来到那开车的男人身后,举起手,一刀,刺入了那男人的胸口! 初三那年,同学校高中部的学长在放学路上拦住了她,摸了她的脸,叶观杰不顾她阻拦,非要去找人算账,谁料对方跟社会上那些很早就辍学的混混有染,一大帮人围住了叶观杰一个人。 她看到叶观杰跟人打架,被对方群殴,却不肯屈服,他一次次被打趴下,又一次次站起来,最后不要命似地掏出了一把刀,在包围圈中高高举起那刀,低沉着嗓音道:“拿着棍子做什么?要玩就玩大一点!来啊,都一起上来啊!”他将那刀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割,有血流了出来,他伸着淌血的手臂,举到那些人跟前,怒吼,“都过来啊?!一起坐牢啊!一起死啊!” 常思齐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不再是害怕那些人围攻叶观杰,而是害怕叶观杰真的做出什么傻事,他冲上前,拦他:“不要,小杰,不要冲动!” 可是他推开了她,让她闪一边儿去。 她拦他不住,只好从背部死命抱住了他:“求你……不要做傻事!” 对方在他这样的架势下,吓得落荒而逃。 而叶观杰在T城中学混混里的名声也就慢慢起来了,没人再敢惹他,甚至有人主动跟随在他身后,给他送水跑腿。 事后,常思齐问他:“你怕吗?怕痛吗?怕死吗?” 叶观杰告诉她,狭路相逢勇者胜,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怕死了,别人就怕你了。 此刻,大家都惊讶万分,只看到常思齐眼神坚定,面色决绝,仿若将一切都置之度外。 水果刀扎破了血肉,男人哀嚎一声,踩着油门的脚也开始松动。 常思齐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眼睛里是不顾一切的光,她将那刺入男人血肉的水果刀拔了出来,“噗嗤”一声,男人腥红的血液飞溅到她脸上,而她,再次挥刀刺入,水果刀不长,不宽,但是刺在之前同一个位置,男人胸前的伤口变深变宽了。 常思齐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嘴里是被她自己咬出来的血,带了腥甜的气息,脸上,是眼前男人飞溅出来的血液,殷红的,与她一张煞白的小脸形成鲜明对比,冷汗浸湿了她的长发,正湿哒哒地糊在脸颊。 她已经不知道脸上的液体是汗水、泪水还是血水……可面对停在眼前不到十米处的越野车,以及车上那两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男人,她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想阻止车子掉入悬崖,只想大家能活下来。 黑发男人飞溅在常思齐脸上的血惊醒了众人,大家在震惊愣怔过后,仿佛大梦初醒,都不再坐以待毙,只听到一阵“咔哒咔哒”解开安全带的声音,众人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个接一个。 巍哥捡起车内地面的铁扳手,沿着车过道来到常思齐身边,歹徒的脚再次踏上了油门,巍哥的扳手猛然打在他脚上,将他的脚打开。 小俞也冲了上来,与巍哥齐心协力将那个健壮的男人拖拽出了驾驶座位。 摄像大哥瞬间跳上了驾驶座,猛踩脚刹,还小心翼翼地提起了手刹。 大巴车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前进的势头也不再迅猛,方才那歹徒已经将车开过了上坡路,现在,通往越野车、通往悬崖的路,是下坡路。 脚刹坏了,手刹的制动能力不够,车子还没能完全停下来。 越野车里,吴尘密切关注着大巴车内的情况,他看到常思齐扬手,将一把小刀扎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里,他看到她被溅了一脸血,却一脸决绝,他看到沾在她脸上的头发,被汗水、泪水和血水打湿了。 叶观杰也看到了,发现吴尘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啧啧笑道:“没见过是么?这就是我带出来的野丫头。” 他是知道她的,知道常思齐柔弱表面下的狂野。 小时候,他曾带着她到处撒野,在T城的各个角落疯玩,他带她到山上掏过蛇蛋,亲眼看她在害怕地颤抖时疯狂地用石头砸死了一条蛇;他带她去湖里学游泳,见她一边担忧地流泪一边闭着眼睛从两米多高的岩石上跳入水中,呛了几口水,骂了几句娘,就会游了;他带她跨年玩炮仗,拿出忽然燃放的烟花把她吓个半死,却见她顶着一张气红的小脸,把一枚点燃了的鞭炮报复性地塞进他的衣兜里,把他的羽绒服炸开了花;他带她学骑自行车,结果被她强制按在车后座上,而她,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骑在前头,然后把他摔了个狗啃屎…… 可是,他教会她游泳,她却在凶猛的潮水中奋不顾身地游向了吴尘,永远不会回头了。 吴尘见大巴车的速度缓和了,嘴角也上扬:“现在见识到了。”顿了顿,又神色严肃,道,“听着!你现在马上下车,用手枪击破大巴车轮胎,这样,摩擦力增大,越野车的动力也许足以拦住它。” 他透过大巴车车窗往里看,其他人已经开始行动,大家合力制服了那个歹徒,而常思齐一脸疲惫,方才的那股拼劲过去了,她身子没站稳,开始摇摇晃晃,而她的目光,朝着越野车看过来,正好与吴尘对上了,她看了他一眼,便再也站不稳,好在康萝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吴尘继续吩咐:“万一……这辆车坠落山崖,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救大家出去,”仿佛想到什么,他声音也更低沉了,“还有,替我照顾好她……拜托你了。” 叶观杰知道他说的“她”是指谁,冷笑一声:“怎么?自己的女人不会自己照顾?你以为,我叶观杰会愿意当你的接盘侠?” 叶观杰话刚说完,就迅速地起身,越过吴尘的身子,将正驾驶的车门打开,又拿胳膊肘猛然将吴尘推了出去。 吴尘没料到他突然袭击,身子不稳,被他推出了车子,而叶观杰长腿一迈,跨到正驾驶座位,将车门一关,顺带着把那把还有子弹的枪丢出车窗:“还给你。” 叶观杰回头看着大巴车,看着常思齐所在的方向,心想,如果今天非要有一个人牺牲,她应该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吴尘。 吴尘捡起那把枪,恼怒地望着叶观杰,叶观杰对着他微微一笑:“你以后,不要再因为吃醋而冷淡她了,好好过日子,姐夫。”他头一次用这个称呼,很别扭,很不习惯。 大巴车已经滚动到跟前五米处,吴尘来不及跟叶观杰争执,飞快地举枪,朝着大巴车轮胎开枪。 “砰!” 一枪,命中,伴随了空弹壳落地的声音,右侧前轮开始漏气,车内的人只感觉大巴剧烈摇晃,朝着一侧倾斜。 吴尘的枪换了方向。 “砰!” 又是一枪,右侧后轮也开始漏气。 干脆整辆车侧翻好了,吴尘心想,那也好过看它推着越野车掉进悬崖。 可大巴车剧烈摇晃后并未停顿,只是保持倾斜地朝前滚动。 “砰!” 这一次,不是轮胎被击破,而是大巴车撞上了越野车,发出了剧烈的碰撞声。 叶观杰抓着方向盘的手都因为用力过猛而生疼,他死死踩着油门。 轰隆! 轰隆! 越野车马达一阵阵轰鸣。 但终究在下坡路,两吨重的越野车在七八吨重的客车面前显得很小只,而客车在惯性的滚动下,推着越野车节节后退。 吴尘飞快地跑到车子另一侧,对准后轮又是一枪,又一个轮胎开始放气,他将枪对着最后一只前轮胎扣动扳机。 “咔哒”一声响,提示他手枪没有子弹了。 他将空了的手枪丢到地上,飞奔到大巴门边,敲打着车门,示意里头的人下车。 车内,巍哥按压着大巴车门开关,但那一排开关,被子弹打烂了,车门开关只剩下半颗,另一半凹陷在里头,没有弹出来。 他按了好几遍,车门都没有反应,依旧像撬不开的贝壳般死咬着一车人的生命。 小俞发狠地拿胳膊撞着大巴车门,但全自动的金属车门紧闭着,毫不松口。 吴尘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又凉了半截,站在大巴外头,眼睁睁看着大巴一点点挪动,将越野车逼得距离悬崖越来越近。 而越野车的马达还在轰鸣,一遍比一遍激烈,一次比一次费劲,一声比一声嘶哑。 车内,几个人围在驾驶室研究车门开关,几个年轻力壮的在车门边奋力撞门。 常思齐趴在车窗边的座位边,与吴尘隔窗相望,脸上的脆弱与绝望一览无遗,但更多的是留恋,留恋地望着吴尘,仿佛这是最后一眼,仿佛要把她看进心里,看进回忆里,带到下辈子。 吴尘也看着她此刻虚弱的一张脸,很想伸手去触碰她,安抚她,可是这车窗隔开了他们,一道厘米厚的车窗,居然隔出了生与死的距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行动,常思齐脱下了高跟鞋,吴尘回头,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两人走到同一片车窗玻璃处,各自找了车窗的两个斜对角,用鞋跟和石头敲打起了车窗,而他们的另一只手,隔着玻璃,紧紧贴在一起。 车内其他人见大门实在打不开,也纷纷走到了车窗前。 女人们一个个将高跟鞋脱了下来,男人们将座椅头枕拆卸了下来,用头枕下端的钢管去敲车窗,巍哥拿起那个铁扳手,指挥众人:“要冲着车窗四个角落敲!不要敲中间!” 大巴还在滚滚向前,叶观杰踩着油门的脚都开始感到酸软无力,累得发抖,只能靠意念强撑着,他朝着后视镜往后看,越野车已经抵达悬崖边,后面已经是悬崖,而悬崖下,是这座岛特有的岩石与岩洞,两三百米,跌落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他闭上眼睛,再次脚下发力,狠狠踩油门。 吴尘一边敲打着车窗,一边无奈地挪动脚步,跟随大巴朝前滚动的速度,手中的动作也因为着急而加快,常思齐以高跟鞋的跟敲击着同一个玻璃的另一个角落,两人都专注地盯着自己敲击的那一片玻璃,沉默着,甚至没空看对方一眼,手上已经酸软无力,但速度不减,吴尘咬牙发狠,那块尖锐的石头砸在车玻璃上,砰砰作响,砸得火星四射。 几个拿座椅靠枕钢管敲窗的大骂:“操!根本敲不开!” 钢管是空心的,很轻巧,砸在车窗上只能划破玻璃上的贴膜。 旁边的女人将剩余的高跟鞋递给他们,自己则光着脚继续手中的动作。 终于,“哗啦”一声,吴尘眼前的那片玻璃率先破开,他将几片还卡在角落的碎片拔出来,丢掉,朝着常思齐伸出手臂。 常思齐沿着座椅爬出车窗,把整个人交给了他,他扶着她下车窗,没有放开,反而一把抱住了她。 他记得,在Y城,自己曾逗弄她,让她为了一块紫檀特意跑到店老板那里付钱,并且告诉她:“不这样,你就体会不到失而复得的乐趣。” 不料,现在,他也体会到了失而复得的乐趣。 常思齐身子微微抖着,但是心里无比踏实,只要在他的怀中,她就感觉一颗心被填满,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她的头紧紧贴在他胸口,只感觉他心脏砰砰快速跳着,频率飞快,而他箍着自己的双臂很紧,身子居然也在抖。 第八十四章 不远处的越野车里,叶观杰看着这一幕,也不免松了一口气,但又忍不住小声骂:“操!能不能不要磨蹭!老子还在悬崖边!”他的越野车还像一只濒死的巨兽咆哮着,拦截着身前的那辆庞然大物。 费雪娜吃力地将昏迷了的卢峰拖拽到这个窗口,一旁的摄像大哥搭了把手,两人合力将卢峰交给车外的吴尘,常思齐也连忙伸手帮忙去接。 “哗啦”一声,又一辆车窗敲破了,巍哥扯着康萝的手,让女士先从窗户出去,但康萝看着那么高的车窗,不敢跳,巍哥无法,率先跳了出去,然后将她接了出来。 接连几声“哗啦”巨响,车窗一扇接着一扇被敲开,剧组的人一个接一个从窗户爬了出来。 人们攀爬的动作引起大巴剧烈抖动,大巴又朝前推移了半米,越野车的轰鸣如同垂死挣扎的嘶吼,大家听到钢铁与石块摩擦的巨响,一转头,看到越野车的一个轮子已经悬空了,四分之一的车身已经越过了崖边,虚浮在外头,只剩下三只车轮在原地打转,奋力抵挡着大巴车的压力。 康萝紧张得“呜呜”哭了,一直跺脚:“怎么办?叶观杰怎么办……” 吴尘看着车里还有三四个人,朝着里头大吼:“加快速度!撑不住了!” 常思齐飞奔到越野车的旁边,看着里头的叶观杰一张俊脸因为费力而扭曲,咬紧牙关硬撑着,可她站在车外,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车窗没关,明明伸手就能触摸到叶观杰,可她害怕得要死,害怕失去他,只要大巴再朝前推进一点,这辆车就会带着叶观杰坠下悬崖。 他也可以选择从车里逃出来,可是那样,大巴车就会立马带着车内还剩下的两三个人冲下山。 叶观杰专注于掌控汽车,没有转头看常思齐,但他能想象她此刻着急的脸色,便想让她放松一点:“是不是觉得我很帅?后悔嫁给那个性冷淡了?” 常思齐抹着眼泪,干哭,没声音。 叶观杰没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沉默流泪的习惯,又继续逗她:“既然你如此觊觎我的美色,我允许你多看我两眼。”默了默,又小声道,“毕竟,也许……以后都看不到了。” 常思齐猛地吸了吸鼻子,朝着吴尘的方向喊:“还有几个人?!” 吴尘将小葛接了出来,头也未回:“还有一个!” 常思齐大喊:“快一点!” 叶观杰坐在车内,听到她着急的喊声,想象着自己坠落悬崖后摔得粉身碎骨很难看的样子,心底一些不敢说、不愿说、不能说的话,就想趁现在说出来:“思齐,以后在那个性冷淡面前,要自信一点,那家伙,虽然没我帅,但他跟我一样,很在意你。还有,我……我说的在意……”他以为到这种时候了,有些话,总该说得出口了,可还是犹豫了一下,正想再度开口,却被常思齐哽咽着打断:“不要说了!”她的声音带了哭腔。 “不要说了,有什么话,以后说……不会有事的,现在,不会有事的……”常思齐说着,又转头去看大巴那边的情况,只见宸光刚被吴尘接到地面,那个受了重伤的歹徒挣扎着想要爬出车窗,却因为手中提着一个箱子和那袋装满了众人财物的布袋而显得费劲,吴尘和其他人合力将黑发歹徒从窗户里拖拽出来,康萝愤恨地从他手里夺回了那个装了钱财的布袋。 常思齐不由得大声质问:“为什么要救他?!这种杀人犯,让他死在车里好了!” 为什么要救这种人来拖延叶观杰的时间?凭什么让叶观杰为了救这种人继续冒风险?! 常思齐扶着越野车的车窗,只感觉车子还在倒退,她焦急地拽住了叶观杰的衣服,又是一阵猛烈的砰然巨响,越野车另一个轮子被逼出了悬崖边缘,浮空了! 常思齐惊恐万分,死命抓着叶观杰的胳膊。 叶观杰用两脚踩着油门,终于转头去看她,只见她带了污迹的一张脸苍白无血色,担忧而惊恐地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他在Y城江水中看到过,也在刚才大巴车里看到过,只不过,之前,她都是为了吴尘。 叶观杰扯着嘴角笑了笑:“这里很危险,你走开一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吴尘,“到吴尘那边去,乖。” 常思齐拽着他,朝众人尖声吼:“好了没?快来救人啊!” 大家一把丢下那个歹徒,纷纷朝她这边跑来,围在叶观杰的车窗外。 吴尘伸手拢着常思齐的肩,将她的身子拢到一旁:“你走开一些,这里危险。”自己则打开了车门,朝着叶观杰伸出手。 叶观杰抬眼看他,吴尘朝他微微点头,叶观杰将自己的手交给了他,两个男人的大手有力地握在一起,肌肉紧绷、青筋突起。 叶观杰的脚松开了越野车的油门,与此同时,松开了另一只搭着方向盘的手,越野车顿时被大巴撞得倒退一大截,整个车身后翻,但吴尘抢先一步,以两只手死死拉着叶观杰,身体后仰,猛地将他往后一拉。 大巴车紧跟着越野车飞出了悬崖,两辆车接连冲下两百多米高的悬崖,像两只体型庞大的巨兽坠落,过了几秒钟,众人只听到轰然巨响,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爆炸。 山崖上的人们听着那爆炸声,后怕得身子都一阵哆嗦。 叶观杰被吴尘拉着一个趔趄,摔出了越野车,吴尘也因用力过猛,加上叶观杰的冲击,跌倒在地。 太阳消失,天色已经渐暗,爆炸产生的火光在崖底照得一片透亮,汽油泄露后,两辆车熊熊燃烧。 巍哥见大家都脱险了,一直拿着手在胸口画十字,嘴里念着“阿门”。 吴尘躺在地上,手心紧紧握着裤袋中那枚刚买到的传说能避开厄运的恶魔之眼。 叶观杰从地上坐起身,拍着衣服上沾染的尘土与枯叶,康萝哭得梨花带雨,拨开围着他们两的众人,飞扑到了叶观杰怀中,哭嚷着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我们要一起死了!” 叶观杰好不容易拍干净衣服,被她一把推回地上,重新沾了一身脏,他扯着嘴角,露出那个经典的吊儿郎当的笑容:“老子可不希望跟你死到一块儿,到阴曹地府还被你缠着。” 康萝一张满是担忧的脸瞬间变得怒气冲冲,趴在叶观杰身上,拿手打他,打在他胸膛,打在他肩膀,用的力道还不轻,砰砰作响。 叶观杰死里逃生,心情好,也不计较,躺在原地,拿手枕着胳膊,笑着任她打。 康萝本以为他会躲,谁知他一动不动,她又觉得心疼极了,一双打人的手又轻轻抚摸他的肩膀,给他揉着:“对不起……疼了吧?” 就在大家都在感慨庆幸的时候,那个黑发歹徒悄悄打开了从大巴车里带出来的箱子,取出里面的一个装置,那装置由好几个圆柱体捆绑组成,在圆柱体最外面有一个定时器,他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众人,轻轻按下了定时器的某个按键,显示屏上就出现了倒计时数字。 他将装置放回箱子,盖好,然后捂着腹部的伤口悄悄地朝着背离众人的方向,跌跌撞撞地逃跑。 宸光眼尖,扫到了地上的箱子,见那里头闪着红光,走过去,打开一看,大惊失色,定时炸弹?!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计时的,现在只剩下五十多秒了!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提起箱子,想要将之丢下山崖,歹徒见了,回头,疯狂地扑向她,将箱子夺回,又把她压制在身下,低声警告:“It’s-our-task!Want-to-die?”(这是我们的任务,你想死吗?) 宸光原本挣扎的身子不动了,虽然她与这个意大利男人素未谋面,甚至不是一个组织的,但他们面临同样的难题:如果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之后等着他们的可能是死路一条,甚至会牵连家人。 陈飞导演卖了她,把她卖给了烽爷,从此,她便无法逃脱那个老男人的掌控,她亲眼看到烽爷杀过人,也正是在他的威胁下答应进这个剧组,为的是帮他杀特定的人。 可是每当她面对剧组这些越来越熟悉的面孔,就下不了手,屡屡失败。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也不止一次地想过自杀。 山洞爆炸那一回,她原本不想活着出来,谁知常思齐强行把她背了出来。 所以,当她拿着那根有着锋利刀头的长矛隐藏在群演中时,没能狠下心来刺死她。 在烽爷的一次次通牒下,在生还是死的心理斗争中,她向王杨询问到了海边踩点的图,硬着头皮将电线埋入沙地,结果再一次任务失败,并且害死了王杨。 这阵子,每天晚上,她都做噩梦,梦到的不是王杨躺在医院冰冷的尸体,而是他女儿哭泣的模样。 宸光不再犹豫,一把推开了压着她的男人,冷声道:“Even-if-die.”(即便是死路一条) 这一次,哪怕是死路一条,她也不能再对这个剧组的人下手。 片刻前,她身后这个男人劫持了大巴,叶观杰跳出车门后,她就站在门边,打算紧跟在叶观杰后头下车,而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关门按钮,把她拦截了。 同样是片刻前,叶观杰不顾生死地拼命开着越野车阻挡大巴,常思齐伸手拉着叶观杰,焦急地问:“还有几个人?” 吴尘向她摊开一个怀抱,回答常思齐:“还有一个。”然后用有力的臂膀将她接出了大巴。 要杀她的人是谁?救了她的人是谁?为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又是谁? 王杨死了,她已经犯下滔天罪行。 黑发歹徒见她一意孤行,试图破坏自己最后的机会,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还死死捂住她的嘴。 宸光看着身边定时炸弹上显示的倒计时数字,已经只剩半分钟。 她知道即便对方受了重伤,自己一个弱女子,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难以与之抗衡,而他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她的喊叫也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呜咽。 她看了一眼悬崖,距离她两三米远,而两百多米深的崖底,爆炸后的车还在熊熊燃烧,发出火光。 就这样结束吧……这痛苦的人生,这罪恶的一生! 宸光使上了浑身解数,翻过身子,抱住身后的男人,借着陡峭的下坡,朝着悬崖边滚。 男人只当她要反抗,熟料她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招数,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紧张地大声咒骂。 剧组的人听到这边巨大的动静,都转过头,看到宸光与歹徒抱成一团,正朝着悬崖边滚,还以为是歹徒挟持了宸光,都倒抽一口凉气。 歹徒被宸光拽着滚动,在经过常思齐脚边时,像遇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扯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常思齐被带倒,摔在地上,被那两人拖拽着滑向崖边,惊恐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吴尘和叶观杰恰好在她身旁,一左一右地伸手,从两侧分别握住了她的手。 其他人也纷纷伸手帮忙,小俞人高马大,一把抱住常思齐的腰肢,而巍哥抱住了小俞,就这样,一个抓着一个,一个抱着一个,大家合力将常思齐拽住了。 宸光见歹徒抓住常思齐的脚,也是一震,但是来不及了,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滚到了悬崖外,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死命抱住了歹徒,想要夺过他手中的定时炸弹。 于是,悬崖上的一群人拽住了悬挂在崖边的一男一女,而那个歹徒,趁机寻找着悬崖上的支点,拿脚踩住了,一手抱着炸弹,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常思齐的脚踝。 常思齐整个人被同时往两个方向拉扯,脚踝处被歹徒抓得生疼,她的身后,剧组的人或拽或牵或抱,有力地将她定在原地。 她咬着牙,忍着疼,放开了吴尘的手,主动伸手握住了歹徒的手臂,想要拉他上来,而死命抱着歹徒的宸光大声提醒:“不要救他!他手里拿着定时炸弹!” 剧组的人皆是一震,常思齐也吓一跳,但她依旧没放手,转而劝说歹徒:“Throw-it!let-us-pull-you-up!”(扔掉它!我们拉你上来!) 那歹徒面露疯狂的笑容:“No!” 宸光怒喊:“思齐,快放手!时间不多了!” 大家这才去注意看炸弹屏幕上的红色数字,正在倒计时:19、18、17…… 常思齐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不行!宸姐你会掉下去的!”她当然想放手,她不仅想放手,还想狠狠地将这个抓着她脚踝的歹徒一脚踢下悬崖,可是宸光的命还系在他身上。 看着炸弹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常思齐急得要掉泪:“Throw-it……please……”(丢了它……求你……) 歹徒死死抓着手里的炸弹,他的同伴可以逃走,因为那个人无牵无挂,他不一样,如果没能炸死眼前的目标人物,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会被组织如何对待。 他闭上眼睛,想着出门前答应过女儿,要平安地回去,还要赚到很多钱,给她买大房子住。 宸光抬头,看着常思齐焦急的一张小脸,此刻因为这场事故而狼狈不堪,不由想起她在爆炸坍塌的石洞中以瘦弱的肩膀背着她离开了火光,那时候,她也是现在这样一脸狼狈。 宸光看着她,她的眼睛纯粹灵动,她的心思干净单纯,跟她在一起拍戏,她总能找回从前的自己,当年那个跟常思齐一样干净到透明的自己,将全部的身体、情绪、灵魂,奉献给了角色。 宸光没来得及夸她,夸她哭戏演得好,每当看到她在镜头前哭泣,她很快就会被带进情绪,跟着流泪,就像现在,常思齐滴落的泪水,让她也忍不住鼻头一酸。 “思齐,放手!”宸光再次强调,她要拽着这个歹徒,跟他一起下地狱,就当是她的赎罪。 常思齐哭泣着,无声地摇头。 吴尘转身,四下张望,想要找长木棍,但一时半会儿什么也没有找到,那两辆车也坠落了,什么工具都没有。 吴尘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将袖子牢牢绑在手臂上,然后握着衣服,将之一抛,抛到了宸光跟前。 宸光看着眼前这件衣服,想起了吴尘来到她家里的那一回,她的房间门窗紧闭,一片阴暗,他站在她家门口的光晕中,令她阴暗的室内透进了一片强光。 他说:“想把你从被物化了的拍戏机器拉回到一个演员,一个真正的表演工作者。” 他说:“是不是,该有那么一两次,不为钱,不为名,纯粹为了艺术,出个作品?” 她猛地摇头,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再次看向歹徒手中的炸弹,倒计时五秒:5、4、3…… 她是来杀这两个人的,可是他们居然朝她这个杀人犯伸出了援手,宸光心中一痛,心一横,放开了抱住歹徒的双臂。 “吴尘,请务必把电影制作好!”她喊,声音渐渐飘散在海风中。 她的身后,是火光,是烈焰,她忽然想起常思齐解读她的随手涂鸦:飞蛾扑火、凤凰涅槃、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也好,再也不用被人强迫着伺候老男人,不必画着这具脏身体的油画,拿刀扎,拿火烧。 也好,再也不用因为愧疚而痛苦得失眠,不用为了逃避噩梦而吃安眠药。 来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的演员,一个干干净净、不染纤尘的人。 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像一只自由的鸟,飞向身后熊熊的火焰。 宸光的助理颓然倒在了地上,康萝伸手抱她,一脸难过。 常思齐哽咽:“宸姐……”手也顿时无力地松开了歹徒。 叶观杰愤怒地拿脚踩在歹徒抓着常思齐脚踝的手上。 炸弹倒计时:2、1、0…… 吴尘也抬脚,踹在歹徒的头上,众人群起而攻之,瞬间将这个男人踢落悬崖。 轰—— 火光四射,一阵热浪扑面而来,众人都转过身,拿手护着头,拿手指堵着耳朵,拿身子挡着身边人。 半空中的爆炸产生了各种碎屑,有破碎的衣服布料很快燃烧成灰烬,还有炸飞的断手被烧焦散发着熟肉气味。 爆炸过后,万籁俱寂。 天边最后一抹昏黄都已经被黑夜吞噬,月色朦胧,远处,这座小岛的万家灯火依然很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树林里站着剧组的一群人,两辆车都没了,两个人也没了,地上还有两把空着枪膛的格洛克手枪。 第八十五章 小岛上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案件,而且还涉及到了华人,中国驻意大使馆立即展开工作,联系了当地警检机构,联系国内媒体,汇报了国内相关部门。 意大利警方从陆地调派了许多警力连夜开船来岛上调查案件,他们到山顶树林中查看了一圈,又到山崖下调取物证、验尸。 吴尘、叶观杰与巍哥配合警察调查取证,其他人先回酒店。 山崖底下的两辆车已经因为爆炸和燃烧变得漆黑,大巴车内杂物多,有些布料、木料还带着火星,偶尔发出“哔啵”的响声。 歹徒的尸体被炸得稀碎,只能靠DNA检测才能辨认身份。 当宸光的尸体从碎石堆里被抬出来时,叶观杰看不下去,转过了身子,巍哥双手合十,做着祷告。 她从高空坠落,头脑着地,脑浆迸裂,整个脸部扭曲变形,头发沾染了浓稠的血液,而下半个身子被大火烧焦,像燃烧过后的漆黑枯木。 吴尘看着当地侦查人员验尸,低头沉思着。 他又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拍到的G城沙滩的电线,他记得自己当时特意问了常思齐这根电线是什么颜色的,常思齐告诉他,这是蓝色的。 吴尘很小就体检查出了轻微的蓝绿色弱,偶尔会把蓝色看成绿色。 一周前,在酒店餐厅,宸光指着常思齐面前的蓝色蛋糕,让常思齐帮她把绿色的蛋糕递给自己,很明显,宸光跟他一样,分不清蓝和绿。 宸光不是个爱交际的人,离群索居,但是今天,她跟随剧组的一大波人一起出门,还跟随自己上山,吴尘觉得她反常,联想到她近期拍戏总是一脸心事重重,屡屡出错,这才让吴尘怀疑到了她,是以,在买那枚恶魔之眼的时候,他刻意试探了她,更加确定她是蓝绿色弱。 她在听到卢峰谈论电线颜色时,将蓝色说成绿色。 吴尘清楚地记得当时围绕在王杨身边的都是男性工作人员,宸光是没有走过去的。 宸光解释自己也是听别人说起,但是,正常视力的人一定会说那电线是蓝色的,她说谎了。 唯一的解释是,那根电线,就是她自己埋的。 吴尘将所有剧组的意外事件跟她联系起来,串在一起捋了一遍。 常思齐被长矛刺伤,据她回忆,当时武术指导老师情急之下打到了那个凶手,听到凶手闷哼了一声,是女人的声音。 若假设宸光是凶手,那么她的确是熟知剧本和每一场戏的,也能掩人耳目地将道具换成真刀头,更能获得王杨的信任,得以看到海边踩点的记录。 山洞爆炸那一次,他还奇怪两个演员为何迟迟不按照预先彩排的跑出来,也许,宸光根本就是故意的。 吴尘看着眼前的尸体沉思,就像将一个选项代入某个数学计算题进行倒推,他把宸光代入剧组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最终发现这个假设的答案,满足了许多条件。 可是,为什么呢? 宸光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之前她要杀害剧组的人,那么今天,她为什么会为了将剧组从爆炸中救出来,死得如此惨烈? 警察划线、拍照、取样、验尸…… 叶观杰背对着尸体,斜眼看了看身侧的吴尘,见他即便面对熟悉之人如此惨死的模样,还能保持面无表情的性冷淡脸,不禁都有些佩服他了,心想,狠还是你丫吴尘狠! 案发现场被警察用警戒线围了一圈,两辆焚毁的车被拦在里面,吴尘跟警察沟通过后,便走进废弃大巴车驱壳,在焦炭和烟尘中翻翻找找,他翻到了被压在座位底部的导演监控器,旁边,便是摄像机,被熏黑了,蒙上了一层灰烬,塑料的部分也烧得扭曲变形,他提起了摄像机,走出那包围圈。 吴尘把摄像机交给巍哥,而他还要去小镇的医院看看卢峰的情况。 他赶到医院,见到有医护人员将还在昏迷中的卢峰抬上担架,塞进了救护车,忙走到费雪娜身边,问:“怎么回事?” 费雪娜已经跟着上了救护车:“被定为红色等级处理,说是要转诊到那不勒斯城内大点的医院。” 意大利门诊根据患者病况严重程度分成白、绿、黄、红四个等级,红色最严重。 警方的快艇开了四十多分钟,将几个人送到了城区海港,城区大医院的救护车又将人接到了医院。 卢峰头部遭到钝击而昏迷,口鼻都出血,需要做脑部检查,被推进了CT室。 红色等级,意味着有生命危险。 费雪娜朝医院门口走,吴尘问:“去哪儿?” 费雪娜头也未回:“随便走走。” 她无法忍受医院里那股味道,以及等待过程中的煎熬。 她在医院门口的街道上走着、看着,经过了药店、水果店、餐厅……晚上气温骤降,她感觉一阵寒冷,恰好夜市地摊的妇人叫卖,她便走了过去。 摊主看到她衣服上的大滩血迹,惊了一下。 她花了二十几欧元买了一条看着就很劣质的牛仔裤,以及一件线头都没藏好的灰色线衫。 费雪娜拿着线衫与牛仔裤,走到附近公厕,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后,顺手把那套裙子丢进了垃圾桶。 她希望等卢峰醒来的时候,自己能一身清爽地站在他跟前,而那条沾了卢峰血迹的裙子,她不想要了,因为即便能洗干净,这段痛苦的记忆是洗不掉的。 她换上的这套简单衣裤,是她所有衣服里最便宜的一套,也是最劣质的一套,但是很厚实,为她遮挡了秋夜的冷风。 费雪娜在即将走进医院大楼的时候,看到街对面的超市,便又回转身,走了进去,在水果堆前迷茫了,小峰爱吃什么水果? 她这才发现,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没办法,最后将地中海盛产的柑橘、无花果、葡萄等每种放了一点到购物车里。 她买了满满一袋水果,外加一堆现做的面包,出了超市,见隔壁就是鲜花店,又走了进去,在一堆品种各异、大小不一的花朵中看花了眼,最后,还是老板出面,为她挑选了几种鲜花,包成一束。 对于鲜花这类东西,费雪娜向来只收不送,甚至收不收还看心情,可是此刻,她看着面前包装好的花束,就想到卢峰在罗马买的那束花了。 她还记得卢峰手捧着那束从常思齐手里抢回来的花,面对她时,却红着耳后根,没有勇气送出手,傻愣愣站在原地,她便将大包小包塞进他手中,主动接过他的花,说要帮他拿,最后还装作忘记还,带回了酒店房间。卢峰帮她把一堆物品提到房间后,仿佛生怕她想起那束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费雪娜两手提着满满的东西,外加一束鲜花,回到医院CT室门口,吴尘不见了,她朝着CT室望,只见另一个人病人走了出来,被家属搀扶着离开。 吴尘呢?卢峰呢? 她正左右扫视,寻找熟悉的人影,医院电梯门“叮”得一声响了,费雪娜立即听到了哀嚎哭泣的声音,有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走出电梯,担架上躺着个人,只不过,白布遮住了脸,一个意大利女人被几个人搀扶着,哭得悲天跄地,因为说的是意大利语,费雪娜没听懂她的哭嚷,但见这模样,应该是刚失去亲人。 整个医院都安静了,所有人都在看着电梯门口,那女人死死扯着担架,不让医护人员推走。 是要推到太平间去吗? 费雪娜讨厌这种压抑低沉的气氛,连忙走到扶梯边,想要乘扶梯离开,另一侧的电梯门又响了,吴尘走了出来。 费雪娜连忙从扶梯口走过去,吴尘见到她,看到她手中一大堆东西,眸色一暗。 她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心就揪了起来,缓步走到吴尘身边,问:“怎么样?” 吴尘低着头不说话,费雪娜又问:“卢峰人呢?” 一旁的意大利女人还在哭喊,把医护人员推开了,一把拉开了盖在担架上的布,一个英俊的男人便呈现在眼前,但是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断气了,那女人扑在男人怀前,眼泪汹涌,不再嚷嚷,只是抱着他流泪。 医护人员还想上前推担架,另一个工作人员于心不忍,劝阻了,大家都安静地看着这个女人跟那死去的男人做最后的告别。 吴尘也转头看着那里,眼中的哀痛越来越浓,接着,他身子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上。 费雪娜手中的水果、面包与鲜花掉落一地,她大步走过去,颇为激动地扯着吴尘的衣服,大声问:“卢峰到底怎么了?” 吴尘一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依旧不发一语,身子沿着墙壁缓缓下滑,直到整个人坐在了墙边。 耳边还有那个失去亲人的意大利女人在哭泣,费雪娜却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一时接受不了,拿手猛地去打吴尘的肩,几乎是低吼:“你给我站起来!你倒是说话啊?卢峰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她抓着他的肩,猛地摇晃,摇得吴尘身形不稳, 虽然她嘴上在问,但是看吴尘这模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大声痛哭起来。 这层楼的人原本一直在关注担架那边,现在,费雪娜爆发出的哭声,掩盖了意大利女人的啜泣。 费雪娜此刻穿得一身朴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里逃生的狼狈痕迹还残留在脸上,一双手曾帮卢峰擦拭血迹,还没来得及洗掉红痕。 她用那件刚买的线衫衣袖捂着脸:“我该怎么办?我……我怎么办?”卢峰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这个骄傲又坚强的女人,此刻哭得很无助,她看着滚落了满地的水果:“我都不知道他爱吃什么水果……我也不知道他习不习惯吃面包……” 那束花静静地躺在地上,有红玫瑰,有满天星,有白百何,跟卢峰那天想送又不敢送的花一样,费雪娜更是悲从中来,颤抖着捡起那束花:“我应该对他好一点的……我......”她哭得哽咽,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卢峰的爱好,不知道他的口味,也不知道他的习惯,但是有一件事,她是从小就知道的——卢峰喜欢她,喜欢却不敢开口。 如今,她更是明白了,他的喜欢,居然达到了愿意付出生命的厚重。 这可让她怎么办?怎么去回报?怎么去弥补? 不知何时,医院整层楼的人都转头看向了费雪娜,大家被她悲痛的哭声感染,脸上俱是同情与怜悯。 一旁的担架不知何时被抬走了,所以,费雪娜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她一直坐在原地哭泣,吴尘也坐在原地,没有挪动,安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平静,用探索的目光观察着她,沉思着。 一双大手轻轻地扶住了费雪娜的肩,想让她起来,费雪娜挥开了那手,她不想站起来,她接受不了,她不想面对。 背后的人仿佛无奈,只能屈膝跪下,在她身后,用双臂抱住了她。 “娜娜姐……” 费雪娜听到熟悉的声音,哭声渐渐停了,她飞快转过身,只见卢峰正朝着她微笑,是他一贯以来带了点腼腆的孩子气的笑容。 费雪娜伸手抚摸他的脸,摸着眼前这大男孩羞涩的笑容,触感很真实,她大脑半天转不过弯来,转身疑惑地看着吴尘,见吴尘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费雪娜有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她还是不敢相信,吴尘这么严谨认真的人居然拿这种事情跟她开玩笑? 所以,为了确定,还问了一句:“你……你骗我?” 吴尘笑着站了起来,义正言辞:“没有。”他可什么都没说,只是费雪娜自己猜测的。 费雪娜抓起地上的一个苹果,朝着吴尘砸了过去:“吴尘!你居然也会骗人!”吴尘身子一闪,躲过了苹果,费雪娜没打中。 费雪娜觉得自己气得血压都要升高,吴尘虽然嘴上没有骗她,但他给她演了一段逼真到不能再逼真的戏,任谁看了都会跟她有一样的误解。 刚才她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如丧考妣,丢人都丢到意大利了,吴尘却说自己没有骗她。 她那个苹果没打中吴尘,很不解气,也很不过瘾,想要冲到吴尘跟前打他,她身后,卢峰一把拉住了她。 但此刻的费雪娜在气头上,力气很大,卢峰拉不住,只好抱着她的腰,一脸懵逼,问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娜娜姐,哥骗你什么了?” 卢峰刚被推进CT室就醒来了,他是自己走出CT室的,医生说皮外伤严重,好在没伤到要害,回国后需要住院观察。 他刚从医生那边处理完伤口,就发现吴尘不见了,这才下楼来找人,不想一下扶梯就看到费雪娜狼狈哭泣的模样,满地都是散落的水果,她捧着那束花,将花死死捂在胸口。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卢峰很心疼,便过去想扶她起来。 费雪娜想要挣脱卢峰,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他顿时疼得双手无力,抱着腹部蹲了下去。 费雪娜不敢动了,吓得连忙转身,帮忙捂着卢峰的腹部:“打到哪了?” 吴尘已经按了电梯下行按键,卢峰捂着肚子,发现今天的娜娜姐好像对他特别关心,特别温柔,他撒娇地哼哼了两声,顺便悄悄抬头,朝吴尘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尽管不知这对兄妹怎么忽然翻脸了,但娜娜姐一脸气势汹汹,卢峰就无条件地站在了吴尘那边。 “叮”得一声,电梯到了,吴尘一步跨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钮。 费雪娜发觉不对,转头,就看见电梯门缓缓关闭,吴尘看着她,笑容放大,她气得翻了个白眼:“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费雪娜一向非常信任、敬重吴尘,相信着这个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表哥,谁知连吴尘都开始骗人了,果然信鬼都不能相信男人的破嘴,她都忘了,吴尘可是导演,一个导演飙起戏来,神鬼都要被骗得团团转。 电梯门还留着一条缝,吴尘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到底是别人骗你,还是你在骗自己?” 电梯戛然合上。 卢峰还在她身后缠着她,非要知道她为什么哭,费雪娜捡着地上的水果和丢弃的面包,一一放回袋子里。 卢峰看到了鲜花,问:“娜娜姐,这花是谁送你的?我帮你拿吧。”在他眼中,娜娜姐就是这样一个人气超高的万人迷,就算在欧洲也被人追着送花,而他也不会嫉妒,还愿意帮她捧别人送的花。 费雪娜拎着水果和面包,见卢峰捧着花束:“好,你帮我拿。” 第八十六章 吴尘回到酒店,推开房门,室内一片黑。 他打开了灯,只见常思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依旧穿着之前那身沾了泥土和血迹的脏衣服,脸上的血也未擦,披头散发的,就那样一个人坐着,沉默着,什么都没干。 吴尘心头一紧,升起一股怜惜之情,走到她身边,无声地将她拉入怀中。 他觉得她肯定吓坏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倒是先开口了:“你吃饭了吗?肚子该饿了吧?”她的声音都哑了,白天,她站在叶观杰的越野车边,用尽力气一遍遍喊话,问他大巴里的人有没有出来。 她在经历了这么可怕的袭击之后,在洗掉脸上的血渍都没心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却是他有没有饿。 吴尘放开她,看着她的脸:“好,我们先洗漱,再吃饭。” 两人都没提今天发生的事儿,沉默地各自去洗了澡,换掉了脏衣服,来到酒店餐厅。 说是来吃饭的,常思齐手中握着一个牛角包,半天没吃一口,吴尘将一杯热牛奶推到她跟前:“喝口热的。”她的嘴唇干裂,还含了血丝。 “好。”她答应,接过牛奶,却只抿了一小口。 她又拿起手机,想查看新闻,吴尘一把摁住了她的手:“先吃饭,吃饱睡醒再说。” 他不希望她看新闻,从而勾起白天可怕的回忆。 实际上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吃得不多,回了房间。 常思齐坐在沙发上,看着吴尘工作的背影。 吴尘从巍哥那里取来了从废弃大巴中抢救回来的摄像机,又用向酒店借来的工具拆卸机器,里面,包含了今天下午树林里拍摄的最后几段戏。 宸光死了,女主演没了,这个相机里的画面,就像一幅画的最后一片拼图,决定了这部电影能否完整。 吴尘一定也深刻记得宸光坠下悬崖时的最后一句嘱托:请务必把电影制作好。 吴尘将摄像机的外壳拆卸掉,取出里面的机芯,小心地摆放到桌上,然后去洗手间洗掉满手的黑灰。 常思齐看着桌上的机芯,玻璃的镜头还在,她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好不容易将宸光前辈背出山洞,而宸光淡淡一笑,说:“我啊,就是这样一个用生命演戏的疯子呢。” 那时候,山洞爆炸过后,也有燃烧的火焰,而宸光看着火焰,看着面对火焰的摄像机镜头,眼神涣散,“也许有一天,我会死在镜头前吧……” 宸光是常思齐演绎道路上的导师,是她的贵人,她仰望着前辈,追随着前辈,在跟她对手戏的过程中磨练提高演技,她敬仰这样一个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演艺事业的灵魂。 常思齐问:“这个摄像机,还能修得好吗?” 吴尘擦干了手,走到她身边坐下:“不确定,看运气了。” 这里头的片段,可是无论如何都补拍不回来了呢。 常思齐说:“一定要修好啊。” 吴尘点头:“嗯,一定要修好。” 说完这句,常思齐又沉默了,吴尘放下手机,转头看她,她果然又掉眼泪了,大滴大滴掉泪,却无声无息。 很多演员都是这样,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伤心了就掉泪,高兴了就大笑,不去刻意克制自己的情绪,正是如此,他们才能保持人类最本源的纯真,但也让他们很难融入成人社会的世界,不懂拐弯抹角,不会虚情假意。 吴尘理解,但是无奈,她动不动就掉泪,让他束手无策,而他,偏偏是最不会安慰人的。 他从口袋中摸出那枚新买的恶魔之眼,转身,给常思齐戴上。 常思齐抹了抹眼泪,摸着怀前的这块石头,哑着声音问:“你不要了吗?”她记得吴尘很宝贝那块石头,很少摘下来的。 吴尘从自己衣服中取出恶魔之眼,给她看:“你这块是新买的。” 常思齐又破涕为笑,用手摩挲着这块石头,又看一眼吴尘的那块:“一模一样呢。” 吴尘为她介绍:“这是来自希腊的恶魔之眼,传说可以替人挡开恶灵,带来好运,挂在家里或佩戴在身上,随时都能得到庇佑。” 很多年前,有一个叔叔,把他从Alma太太的屋子里救了出来,小小的吴尘因为亲眼看到Alma太太倒在血泊中,吓得很久没缓过来,那位叔叔为了安慰他,将一块恶魔之眼挂在他的脖子上,并且告诉他,这颗石头会保佑他,让他以后都免于灾难。 所以,他也用同样的方式试图抚慰常思齐的情绪,见她果然笑了,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常思齐抓住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圈住了他身子,她小心翼翼,将侧脸轻轻贴在他胸口。 吴尘不明所以,低头看着她,就听常思齐说:“现在,你终于不再推开我了。” 是同甘共苦的友谊?是对她的同情?常思齐想不明白吴尘为何对自己若即若离。 吴尘被他问得一愣,叶观杰在越野车中的那句提醒便浮上心头:“你以后,不要再因为吃醋而冷淡她了,好好过日子,姐夫。” 一句话,如大吕黄钟,敲醒梦中人。 吴尘习惯于观察身边每一个人,分析每一件事,而那个黄毛小子,做事没条理,说话没逻辑,性情急躁,满身缺点,却喊他姐夫,倒是说了句人话。 他想着,嘴角便忍不住上扬,捧起常思齐的脸,让她抬头,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吴尘的主动,让常思齐措手不及,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他的味道,他已经离开了她的唇,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到床上。 常思齐见他伸手,解着她衣服背后捆绑着的丝带,身子也跟着覆了过来,有点明白他要做什么,想到之前Y城会仙居差点被偷拍的教训,第一反应是想起床检查房间有没有摄像头。 但吴尘的唇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她只好伸手搭在他肩膀,想推开他,她的这个动作让吴尘以为她在排斥自己,他顿时想起在监控器后头看到她与叶观杰的吻戏,放大了的侧脸,一遍又一遍,各个角度……她饰演的“小柏”甚至主动索吻,可是现在,她却想要推开他这个合法丈夫。 雄性动物体内原始的占有欲瞬间被勾起,吴尘不顾她柔弱的反抗,反而伸出手,一一握住她抵挡在自己肩上的手,一只大掌便将她两只纤细的胳膊握在了一起,又将她双手往头顶一翻,让她褪去衣衫的上半身完全展现在自己眼前。 常思齐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低头便可见自己胸前的一片春色,而吴尘也没有像之前拿自己的身子为她遮挡,反而刻意起身,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她怀前逡巡。 常思齐开口:“等等……” 吴尘再次俯身,含弄她的唇,他的气息便掩盖了她,常思齐顿时沦陷。 她的唇色艳丽若樱花,她的舌小巧若樱桃,一想到叶观杰刻意抓着她不放,掠夺过这片属于他的领地,吴尘的吻用了几分力,若宣誓主权,若不满发泄。 常思齐的下唇被自己咬破过,带了伤,吴尘这么用力地碾揉,她疼得清醒过来。 吴尘也感觉到她轻微的抽气,放开了她,双手抚着她的背,又吻着她的脸颊,沿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蜿蜒,动作也温柔了很多,直到含住了她胸前的高峰。 常思齐的两手摸着怀前他柔软的发,终于有机会说话:“会不会有监控……” 吴尘听了,起身,伸手解着自己的衬衫纽扣,扬起了嘴角:“不会。”原来她在担心这个。 常思齐有点不放心,拿过一条毯子,遮在自己身上,又起身,想伸手去关灯,她光洁的后背便像白玉羊脂一般呈现在吴尘面前。 吴尘伸手,从背后抱住她,低头亲吻她的背,双手圈在她怀前,却只触到了那条毯子,他将毯子扯了,双手便顺利握住了她的前胸。 常思齐的手触碰到了开关,屋内一阵黑,吴尘将她的身子抱了回来:“我已经检查过了。”又伸手,把灯开了。 常思齐感到无奈又好笑,作为艺人,到哪里都如此小心翼翼,时刻担忧自己暴露在摄像头底下。 吴尘从背后将她压在身下,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心跳砰砰的,而她被他亲吻的背部感觉有点痒,怀前,更是被他的大手撩拨得挺立起来。 她相信吴尘,他说检查过房间,那么就一定没问题,放下心后的常思齐主动转过身子,迎合着吴尘。 结婚大半年,心与心之间互相试探,身与身之间彼此辗转,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今天这场失而复得、劫后余生中爆发,大巴玻璃窗差点隔出了两个世界,此刻的拥有,变得格外珍惜,格外缠绵。 她拿刀,刺入黑发男人的胸口,血溅了一脸;大巴带着她滚滚向前,他眼睁睁看着她脆弱流泪;歹徒捧着定时炸弹抓住她的脚踝,她被拖行着来到悬崖边,半只脚踩空…… 吴尘一路吻着她光洁的身子,在双手抚到她脚踝时,轻轻抚摸上面被歹徒指甲抓破的伤痕:“疼吗?” 常思齐此刻只觉得浑身滚烫,脚上那点小伤已经没什么知觉,她摇头:“不疼了。 吴尘又回到她唇边,拿手轻轻抚着她下唇:“这里怎么破了?” 常思齐:“可能是被我咬破了,我好像有咬唇的坏习惯。” 吴尘低头,用自己的唇轻轻触了触她下唇的破口。 常思齐也伸手,抚摸着他的腹部,只摸到紧致的肌肤、结实的肌肉,她记得那个金发的男人朝着他开枪,枪声回响在大巴中,震得耳膜都疼,吴尘躺在地上,腹部淌血,她吓坏了,还以为他腹部中了枪;她也记得,他握着枪,跳下了大巴车,迎着歹徒直直走去,跟那个歹徒的枪口只相聚两米远;她更记得,他在大巴支撑不住的时候,飞快跳进了越野车,开到大巴跟前,目光坚定,打算跟大巴车正面硬拼…… 常思齐轻柔地抚着他腹部的肌肤:“那时候,我以为中枪的是你,我很害怕。” 她一双纤手在他腹部翩然,无异于挑逗,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反应更大了,可他心中还在抗拒,抗拒自己去玷污她,抗拒自己的脏。 两人肢体相缠,吴尘先前的拨云弄雨令常思齐做好了身心准备,可他却又在这时候停止了。 吴尘收回了覆在她胸前的手,想翻下身,常思齐大胆地握住了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有明显的失落,吴尘的手便停在她胸口。 “你是不是……讨厌我?”常思齐觉得难以启齿,思考着措辞,“讨厌我的触碰。” 吴尘还是翻了个身,侧躺在她的身旁,一只手还被她握着,他将头埋在枕头中:“没有。” 两人都沉默着,只是两只手相互握着,十指扣在一起。 气氛从热烈莫名回到了冷清,常思齐打破尴尬,从与吴尘扣着的手中挣脱出来,握拳给他看:“听说一个人的心脏与他握拳的手大小相同。” 吴尘从枕头中转过头,看她的手,微微笑了:“你的手好小。” 常思齐的手的确不大,尤其与她的身高相比,显得不符合比例。 常思齐近距离看着他笑起来很好看的眼睛,仿佛想要望进他心底里:“所以啊,我这样小的一颗心,只放得下一个你。” 吴尘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感觉到心头猛然一跳。 费雪娜常说,常思齐在恋爱与婚姻的学业中,小学都没毕业,新手得不能再新手,但是情感的东西啊,哪里分什么新手、老手?一旦情动,都是无师自通的。 吴尘也不知是感动,亦或情动,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感受,便说出口了:“不是讨厌你,是厌恶我自己。”但也只能说到这份上,至于为什么厌恶自己,儿时痛苦、耻辱的经历,不想再提。 常思齐心思玲珑剔透,想进去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起初,她以为他说的“不讨厌”只是敷衍,不想伤害她而已,而现在,她终于信了。 吴尘不讨厌她。 常思齐的贝齿又不由自主地轻轻咬着下唇,仿佛鼓了很大的勇气,主动起身,跨坐到了吴尘身上,脑海中是巍哥导戏时说的话:“吻戏要霸道一点,你是在调戏他,强吻他……” 她循着演戏时的主动与霸气,拿手摩挲着吴尘的身体,对准了他,使劲一坐,霎时突破了他一直无法逾越的那道心理屏障。 吴尘只感觉身下一紧,温热、湿润……而眼前是常思齐的S型曲线与雪白光华的肌肤,全新的体验让他瞬时热血沸腾, 常思齐俯身,用唇贴在他耳后根:“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顺道用唇轻轻触了触他的耳垂,令他感觉一阵酥麻,而这酥麻就像引发燎原的火苗,让他作为男人的本能欲求挣脱了心理桎梏。 常思齐咬着唇,忍着疼,动了动,纯澈的眼眸中有潋滟的水光,深深地与吴尘对视着。 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深刻的眷恋。 吴尘大脑轰然一片炸响,仅存的那点自我厌弃感一扫而光,拿手抚着她的背部,起身,抱着她一个翻转,两人位置换了回来。 吴尘从常思齐的胸前抬起头,注意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贝齿终于松开了下唇,知道她忍过了最初的疼痛,他望着她的眼中暗流汹涌,像是搅翻的海水,因惊喜而带了星光。 他继续探索着她的身体,感受着美好,对她的亲吻中饱含了感激,像是被救赎的虔诚信徒。 地中海倒映着星空,海风吹皱了水面的星光,推着这些破碎光点冲刷舔舐着海岸线,水与陆亲密纠缠着。 第八十七章 中国驻意大利使馆联系了国内警方,查到被害人宸光的资料,居然是孤儿院长大的,没有家属,使馆的人对于尸体的处理很为难。 巍哥主动提出留在意大利,打算待宸光火化后将其骨灰带回国内,宸光的助理也主动要求留下,于是,其他人先行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飞机缓缓上升,窗外是欧洲的艳阳天,剧组的人俯身看着这座美丽的城市,感慨万千,为此刻能平安坐在回祖国的飞机上而唏嘘。 据意大利警方调查,那个死去的歹徒是西西里岛“我们的科萨”组织的成员,这应该是一起黑手党抢劫杀人案。 吴尘仰靠在椅背上,回忆着跟宸光接触的整个过程。他是主动找到宸光家中的,她家床头柜摆着一张母女的合照,可是警方的资料却显示她是孤儿,没有任何家属资料,那么照片中的母亲呢?难道是逝世了?听宸光的助理讲过,她不爱社交,私底下没什么朋友,只在工作中与人打交道。吴尘记得宸光家的马桶圈上翻,里面还有很粗的烟头,那个常去宸光家的男人是谁?是陈飞导演? 常思齐将目光从窗边收回,看一旁的吴尘,只见他双手交叠,仰靠着椅背,以为他睡着了,拿出一条毛毯,为他盖上,不料,他却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还握着毛毯,整个人倾斜着身子,与他靠得挺近,能呼吸到他熟悉的气息,也能感觉他的眼神笼罩着自己,不久前的亲密让她心中同时泛起了甜蜜与羞涩,她紧张地放开了毛毯,回转身子。 她知道他还在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点开手机屏幕,打开了一款手机游戏。 “会觉得无趣吗?”吴尘突然发问。 常思齐:“什么?” 吴尘:“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常思齐愣,无趣? 除非是聊到吴尘感兴趣的话题,他会自动充当讲解员,把地方文化或者政治娓娓道来,其他时候,他话不多,总是沉默地思考,或者安静地看书。他也的确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有热情的语言或主动的调情,但是常思齐却觉得,只是这样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就很幸福了。 常思齐笑笑:“不会啊。”想了想,又问:“你选择我,是因为我比较安静吗?” 吴尘:“你的确挺安静的,不吵不闹,很懂事。” 被他表扬了,常思齐脸上的高兴藏都藏不住,却听他补了一句:“只是偶尔也会闹别扭,故意跟我作对。”比如让她回去添件衣服,她偏偏不肯,也会故意把不爱吃的蔬菜丢到他的餐盘里。 常思齐噘嘴:“哪有……” 他见到她樱花般的唇瓣,心头一热,初尝美好过后,好像会有瘾,他不免俯身,单手捧着她的脸,将她的头稍稍拨转,吻了吻她的唇。 他亲完了,手没有放开,依旧保持这个亲昵的姿势,近距离观察她的神情,眼见着她一张白皙的脸慢慢透出粉色,如同拨弄一盆含羞草,看着叶片害羞收拢才是最大的乐趣。 常思齐在他的目光笼罩下只感觉自己无所遁形,脸颊更热,干脆将脸往他怀中一埋:“你看着我做什么……” 她贴着他胸口,听到他发出低沉的、闷闷的笑,她才感觉到他好像是故意耍她的,有点懊恼,也反击:“你不是说,人类被DNA控制,只是一种可悲的载体吗?那你……是不是也被利用了?” 常思齐都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她主动献上自己,她的男神果然像一尊神祗一般,毫不客气地接受她这个被供奉上来的祭品,由心到身,把她吃了个通透,那个平日里沉稳自持的吴尘荡然无存。 吴尘伸手,轻轻搂着她的背,脸颊在她发边摩挲,低声道:“是么……被利用了么……” 的确,他是艺术创作者,终日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没什么物欲,有时候恨不得消解了自己的形体,不必吃饭睡觉,只剩下脑电波,客观、中立地欣赏着这个世界,然后把自己的灵魂碎片撒入作品里。 可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这具皮囊还是有用的,男欢女爱,被DNA控制又如何? 所以,其他人,也都是这样被DNA俘虏的吗? 吴尘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两人耳鬓厮磨,常思齐沉溺于他的温暖,沉迷于这样贴近的距离,这是她从前根本不敢想象的场面。 常思齐闭上眼睛,任由吴尘静静地、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脑海中浮现与他相遇相处的一幕幕。 T城中学,少年吴尘打了一半的篮球,面对她的笑容,冷冷地挪开了目光,把篮球往同伴身上一砸,走了。 T城电影学院,吴尘导演到表演系演讲,还是学生的常思齐拿着一本伍迪·艾伦的《电影人生》排着队,等着他给自己签名,他却临时有事先离开了。 《寻找神谕》剧组面试新人演员,常思齐在吴尘面前卖力演戏,吴尘面无表情地看着,结束了也没有点评,直到所有人都面完了,卢峰将通过的名单一报,常思齐喜极而泣。 在剧组待了一阵,吴尘忽然把一个餐厅地址丢给她,她以为是剧组聚餐,却只看到吴尘一人,他言简意赅地说,他们应该挺合适,柏拉图式的婚姻,让她慢慢考虑。 天鹅骑士堡的家庭电影室中,他播放恐怖电影,她吓得扑向他,他飞快闪开。 电梯急速坠落,他第一次向她敞开怀抱,鼓励她跳下来,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江潮翻涌中,她身子下坠,快要窒息时,他给了她一口空气,把她拉出水面。 伊斯基亚岛的树林中,他们隔着大巴车窗对望,他漂亮的眼睛里饱含深意,他打破窗户抱住她,抱得很紧。 常思齐越来越安心,她的这位非卖品,如今已经属于她,她从他的眼神中,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得真切,可她还是很想听他说些什么。 她在他怀中,伸手解着他衬衫的纽扣,解开了最上头的两颗,然后很大胆地将手伸入,握住了他胸前那枚恶魔之眼,把玩着:“你在越野车中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她觉得他在为她着急,在为她担心。 吴尘的声音无波无澜,从她头顶传来:“《寻找神谕》还没制作完,很遗憾。” 常思齐:“……” 吴尘:“就像狄更斯没完成自己的小说就去世了,读者永远不知道德鲁德疑案中的凶手是谁,埃德温是否还活着,成了永远的未解之谜,我想,这也是狄更斯最大的遗憾。” 果然,他眼中还是只有作品! 常思齐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放开了他的恶魔之眼,还试图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吴尘低头,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感受到她的不满,问:“怎么了?” 常思齐:“如果我和摄像机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捞哪个?” 吴尘唇角一勾:“摄像机不会游泳。” 常思齐赌气似地说:“假设我也不会游泳。”她轻轻推着吴尘,没能推开。 吴尘将她箍地更紧,笑容也明显了:“那就拜托你把摄像机给我递上来,我带着摄像机走,你自己喊救命。” 常思齐:“哼~”她想挣脱他,但吴尘手劲大,抓住她不放,飞机上都是熟人,她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无计可施,干脆仰着头,一口含住了吴尘的喉结,丁香小舌轻轻绕圈,这是两人最近亲密时,她发现的吴尘的弱点。 动物互相攻击时,往往从脖颈下手,尤其是雄性动物,最需要保护自己的喉结,当一头母狮舔舐着雄狮的喉结时,说明雄狮足够信任这个伴侣。 吴尘的喉结是敏感的,常思齐记得自己亲到他脖颈的时候,一直自持自控着的他射了。 此时,吴尘果然放开了她。 但常思齐好不容易闹到了他的死穴,反客为主,主动圈住他的脖子不放,口中的小舌更是热情。 吴尘顿觉一股热气从脚升到头,压抑而低沉着嗓音道:“思齐……这里不方便。” 在飞机的公共空间中,他可不希望自己把持不住,而且都是熟人。 常思齐:“不方便才好呢。”刚松开的唇,又紧紧贴上。 吴尘压低声音:“呵……还真是狂野的丫头。”伸手探入她的衣襟,寻找她最敏感的点。 常思齐花容失色,立马放开了吴尘,又拿一双手握住吴尘的手臂,阻止了他。 两人打了个平手,恰好空姐推着饮料经过,吴尘收手,接过两杯可乐,将其中一杯递给常思齐。 可乐冰凉,能压下热气。 卢峰并未料到他的娜娜姐会特意跟他身旁的小俞换了座位,此时,飞机开了一个多小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全程看着窗外,而他的娜娜姐,不知何时睡着了,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想睡觉,可是身旁的香水味像魔咒,让他睡不着,不仅睡不着,连醒着都坐立不安,不知双手往哪里放,最后平摆在大腿上,两腿并拢,像极了听话乖巧的小学生。 空姐的饮料车经过,费雪娜醒了,从卢峰的肩上抬起头,要了一杯橙汁,又转身问卢峰:“你要什么?” 卢峰一张俊俏阴柔的小白脸憋得通红,像是鼓足了勇气,道:“我……我要尿尿!” 费雪娜“噗嗤”一声笑了,看着他脸上急切的表情,给他让位:“怎么不早说。” 卢峰一溜烟跑没影了,他的娜娜姐睡觉,他怎么忍心吵醒她? 卢峰回来的时候,都不敢直视费雪娜的眼睛,回到座位,继续看着窗外。 费雪娜主动递给他一杯橙汁:“现在应该喝得下了吧。” 卢峰接过她的果汁,低着头小口抿着,都不敢喝多,就怕待会上洗手间的时候又要麻烦娜娜姐。 费雪娜问:“怎么?不喜欢橙汁?” 卢峰摇摇头:“喜欢。” 费雪娜:“是么,除了橙汁,还爱喝什么?” 卢峰:“都爱喝,不挑食。” 费雪娜笑笑:“那还真是好养活,”又问,“女人呢,挑么?” 卢峰没听明白:“啊?” 费雪娜:“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卢峰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不明白娜娜姐怎么突然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卢峰立即道:“我还小……不用急着给我介绍对象。” 费雪娜:“可是,我不小了,我想把自己介绍给你,你觉得等你长到多大才合适?” 卢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费雪娜:“恋爱谈腻了,想相个亲结婚了。”在那不勒斯的医院中,她就想好了,眼前这个大男孩,她要把他变成自己一生的男人。 卢峰感觉心脏都要爆炸,红着脸,隐忍着。 费雪娜淡然地与他对视,眼中是认真,她等着卢峰的回答。 卢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还要上厕所。” 费雪娜让他出去,淡淡地笑:“是太急了么……”好像是太急了,她没有表白,直接谈到结婚了,可是她的确不想再浪费青春了,对于一系列的感情游戏也只觉腻味。 卢峰一个人在卫生间又蹦又跳,简直要高兴哭了,又掐掐自己的脸蛋,疼得“嗷呜”叫,拍拍自己的脸蛋,疑惑道:“娜娜姐真的会喜欢我这样的吗?”他一直吃这张脸的亏,看着像小白脸。 他用凉水冲着脸,冷静了半天,才打开卫生间的门,外头已经排了一条小队伍,叶观杰看到是他,一拳头捶到他肩上:“臭小子,在卫生间看片了吗?挺持久啊。” 卢峰斜眼看他:“哼!”不再鸟他。 他回到座位,费雪娜却已经打开了机载电视,塞着耳机,看着节目,他憋了良久的那句“我愿意”没机会说,在一旁犹豫着,嗫嚅着,费雪娜目不斜视,但一只手已经主动伸到卢峰那边,握住了他的手。 卢峰被她牵着,浑身一阵电流闪过,硬……硬了! 第八十八章 宸光的经纪公司为她成立了治丧委员会,追悼会当天,殡仪馆门口排了几十米长的队伍,有宸光的粉丝,也有媒体朋友。 《寻找神谕》剧组的成员几乎都到了。 由于很多圈内的演员到场,媒体记者或明或暗地拍照、录像,叶观杰下车的时候,还有娱记直接冲上去,想要采访他,在叶观杰说出“滚”这个字之前,经纪人沈哥已经提前开口:“这里是殡仪馆,请各位尊重一下逝者。” 殡仪馆大厅中,投影仪把宸光生前的剪辑视频呈现在大屏幕上,看到她的音容笑貌,有粉丝低声啜泣着。 常思齐听了只觉得揪心,在伊斯基亚岛断崖边的一幕幕重返脑海,宸光松开歹徒的身子,朝后坠落的模样让她心疼。 吴尘将手中捧着的摄像机机芯连同花束一起摆在了宸光的遗相前,常思齐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机芯因为剧烈碰撞,已经修不回来了,电影的最后一片拼图无法挽回。 副导巍哥走过来:“找替身吧,补拍。” 吴尘摇头:“不太好。” 这是他跟宸光第一次合作,《寻找神谕》是他们合作的第一部作品,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差不多了解她的为人了,她是不屑于找替身的,或许,她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无人可以代替的。 巍哥为难:“不然怎么办?” 吴尘的注意力却已经被另一个地方吸引,宸光的粉丝排着长队挨个来献花行礼,此刻,一个熟悉的初中生捧着花走上前。 常思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讶:“恩迦?” 吴尘已经大步走上前:“恩迦,你一个人来的?” 是王杨的女儿王恩迦。 初中少女郑重地鞠完躬,才抬头看吴尘,点头:“是的。” 吴尘嘴角微扬,话中带了调侃:“你这追星追的够多啊。” 少女也露出个俏皮的笑:“吴尘哥你别吃醋,在我追的爱豆中,你永远排第一。” 想了想,她又小声道:“吴尘哥哥,我依旧是你的粉丝……” 经过她父亲的那件事,她也曾不知如何面对吴尘,好像有个心结解不开,但是之后又经历了很多,她想通透了,她懂得原谅自己了。 原来成长不是年龄的堆积,有时候,只是某件事情的推波助澜,让人一夜长大。 吴尘哥哥,我依旧是你的粉丝——这句话是她一直很想告诉他的。 她说了这句话,就好像经历了一个仪式,一个宽宥自己、放过自己的仪式。 王恩迦悄悄偷看一眼旁边的常思齐,脸上瞬间带了点羞涩的红晕,常思齐笑了,这个孩子,比她幸运,很早就能跟自己达成和解,而她,扪心自问,直到现在,也没能彻底放下。 吴尘目光盯着宸光遗相旁的一个钱夹,问:“那是什么?” 王恩迦:“那还用说嘛,钱包啊。” 吴尘:“为什么放那个钱包。” 王恩迦:“是宸光姐姐送给我的啊,不是剧组让她给我送钱来的吗?这个钱包,我后来才知道值好几千元,一直想找机会还给姐姐的,没想到……” 常思齐惊讶:“啊?宸光……” 吴尘眼眸雪亮,但反应迅速,声音却依然低沉冷静,截断了常思齐的话:“那你保管好了吧?” 王恩迦点头:“嗯,宸光姐姐很细心,分了三张银行卡交给我的,我把其他两张给了爷爷奶奶。” 吴尘点点头。 看着王恩迦道别并走出殡仪馆,常思齐才疑惑地看着吴尘,吴尘解释:“看来是宸光私下资助了她,数额还不小。” 常思齐立即明白了,吴尘刚才阻止她戳穿这件事,是担心那个孩子知道真相后不肯收宸光的钱,就像她还那个钱包一样把钱财还给治丧委员会,但她不知道的是,吴尘更担心常思齐察觉某些蛛丝马迹,跟着担心。 宸光之所以资助那个孩子,怕是因为愧疚吧,又担心暴露自己,所以谨慎地打着剧组的名义。 吴尘觉得自己知道了很多,却发现自己不知道的更多。 她知道宸光是什么性格的人,却不知宸光除了演员以外,到底是什么人。 她害死了人,又牺牲自己救了大家,为什么? 她留给他的不仅是一份制作电影的责任,更有一个大谜团。 电影进入后期制作和宣发阶段,吴尘常常在公司通宵,东方魅影也找到了常思齐,让她接拍广告。 两人各自忙着,自领证以来,常思齐一直跟随吴尘拍戏,几乎天天能碰面,而从欧洲回来之后,她好像变得更依赖他,一个晚上没见着面都会挂念。 趁着吃中饭的空档,常思齐发微信给吴尘,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但她没话找话,问他有没有吃饭。 她发完消息,打开助理送来的外卖,手机微微一震,她迫不及待点开,是吴尘发来的图片,显示了他的餐食。 她看着图片发愣,她身后争分夺秒给她编织发型的男造型师都乐了:“这么高兴,不是中彩票了吧?” 常思齐:“可不是么,跟中彩票一个样。” 吴尘这么忙,却如此及时地回她消息,还是连字带图的。 造型师终于给她编完了头发,放她吃饭,手机微信又有消息。 吴尘:这几天晚上一个人,几点睡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卢峰的车,赶往外省的一个发布会。 常思齐微微一心虚,还是没敢说真话,回他:都十一点前。 她如今终于明白吴尘为何老催她睡觉,吴尘自己作为导演,很辛苦,白天奔波劳累,晚上也常熬夜,对他来说,睡眠是最珍贵的,他自己最在意的东西,认为最好的东西,便希望她能拥有,而且对于艺人来说,睡觉对于皮肤也非常重要。可她很不自觉,即便躺在床上,也老爱玩手机,磨磨蹭蹭到很晚。 吴尘看着手机,嘴角上扬,他知道她说谎了。 为了电影后期,他已经接连两个晚上睡在公司,今天上午特意开车回家拿衣服,看到她忘记关闭电脑,走过去关机,发现她用微博小号在网上跟粉丝掐架呢,便饶有兴致地看了个完整。 尉迟公:常思齐是整容了吧,整得挺自然。 吴尘是我的@尉迟公:呵呵,不仅整出了眼袋,还整出了黑眼圈呢。 这个“吴尘是我的”居然是常思齐小号昵称,也不知哪位网友发了常思齐的一张素颜照,照片中的她素面朝天,虽然清纯可人,但的确像瞌睡未醒,有眼袋和黑眼圈。 苍井空欢喜:常思齐这个靠身体上位的三流小明星抢走了倪可儿的代言。 吴尘是我的@苍井空欢喜:不,她靠卖萌就能上位o(一︿一+)o。 她还在后头加了个颜文字。 吴尘忍不住笑了,拿起鼠标,用她自己这个小号给她的评论点了个赞,又看到显示的评论时间,居然是今天凌晨2点,他皱了皱眉头,顺手关了电脑。 卢峰开着车,看到副驾驶室的吴尘唇角弯弯的,还一直看着手机笑,道:“哥,电影制作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等着点映了吧?”所以他心情也不错吧? 吴尘点点头,笑容不减,手指飞快地在微信上打出一串字:那怎么还有眼袋和黑眼圈,这位靠卖萌就能上位的同学? 常思齐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吓得差点把手机都丢了出去,她好像忘记关电脑了! 她“啪”得将手机翻个面覆盖在桌上,身后的造型师跟着吓一跳。 手机偏偏在这时候震动个不停,常思齐又小心翼翼地拿起,看到是吴尘打来的,再次把手机丢回桌上。 很明显,他是故意的。 常思齐心神不宁地看着手机,还好它没有再响起,她松了口气,拎着吃完的饭盒,走出摄影棚,来到楼道,将饭盒丢进垃圾桶,听到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怎么不接我电话?” 一转身,吴尘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又放入西装口袋。 常思齐强装出一脸淡定:“哦,拍摄的时候不方便,交给助理了。” 话一说完,就打算溜回摄影棚,吴尘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腰,将她抱了回来:“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至始至终没正眼跟他对视。 常思齐被他箍在怀中,却左顾右盼,表情微微紧张:“楼道有人……” 吴尘也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确有人正在抽烟,只不过背对着他们,吴尘一双好看的眼睛弯弯的,重新看向她:“这么说,你是希望跟我做一些不想被人看见的事?” 常思齐的脸颊红了,只觉身子一腾空,吴尘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朝着一旁的楼梯走去,下了一层楼,才把她放下,但未等她开口,他已经低头,在她唇上辗转了起来。 摄影室在十六楼,人们都乘电梯上下,所以楼梯是没什么人的,常思齐微微放心,沉溺于吴尘柔软的唇。 吴尘放开她:“想我没?” 常思齐点点头,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又问:“电影制作好了吗?” 吴尘的手依旧圈着她的腰:“差不多了。” 常思齐抬头,下巴搭着他的前胸:“你是来这里办事?” 吴尘:“只是路过,上来看看你。” 常思齐仰着的小脸像花一样绽开一个笑容,又问:“今晚回家住吗?” 吴尘:“现在赶飞机,去其他城市做宣传。” 常思齐的笑容收了,失望得很明显:“要去几天?” 吴尘:“至少一周。” 他要在一周内飞八九个城市。 见她沉默,他说:“每天都可以视频。” 常思齐摇摇头:“我是怕你累坏了,你已经连续通宵好多天了。” 吴尘抚了抚她的发:“车上、飞机上都可以补觉。” 她终于点头,又问:“给老吴喂食了吗?” 吴尘:“没。” 常思齐:“那怎么办?打电话给阿姨,让她帮忙跑一趟?” 吴尘:“故意没喂,它太胖了,少吃点。” 常思齐拿手轻捶他:“你怎么这样?!” 她特别能理解老吴,同样作为吃货,一顿不吃饿得慌。 吴尘:“你就是太宠它,它被你喂胖了七八斤,以后对待孩子不能这样。” 两人在楼道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到听闻楼道中有人喊“开拍了”,她才不舍地放开吴尘。 回到十六层楼道,已经空无一人,大家都已经在摄影棚各就各位,常思齐放开了吴尘牵着自己的手,又朝他挥了挥手:“那我回去工作了。” 吴尘点点头:“去吧。” 她倒退着行走,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吴尘来不及说一声“小心”,就见她转身的瞬间,脸贴玻璃门了。 常思齐懊恼地用手揉着脸颊,打开玻璃门,走进了摄影棚。 吴尘没有立即走,他站在过道,倚靠着墙壁,透过玻璃门,看着里头工作的常思齐。 东方魅影请来的广告团队已经搭好了景,绿色的幕布前,铺着细沙,常思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纱裙,坐到了一枚巨大的贝壳中,手中托举着一枚翡翠。 她朝着镜头转换角度,变换着姿势和表情,吴尘拿出手机,透过玻璃门,拍了几张照,才离开。 第八十九章 T城,某大学的大型放映厅,正在举行《寻找神谕》点映会。 《寻找神谕》的结局是女主林云为了神谕而献祭了自己,最后一段本是倒叙,回忆林云活着的时候在伊斯基亚岛密林中与男主陆添的亲密对话,这段视频没能保存下来,吴尘只好用一段文字描述了这些内容,同时讲述了剧组在意大利的遭遇,解释这段视频丢失的原因,也让剧组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出镜,每个人都说了几句送别宸光的话。 电影放映完,观众哭成一片,一个投影仪把观众的实时影评投放在墙壁上: 我们认识你、爱上你的时候,你已经抵达天堂。 老粉,关注了十三年,她终于遇到了好导演好团队,出了个好作品。 这部电影是她的巅峰之作。 感谢这个诚意的剧组,扛过了大风大浪,为我们留下一部没有结局的完美之作。 你终于大红大紫,希望你泉下有知。 …... 巍哥悄悄抽了一张纸巾,擦掉了夹在眼角鱼尾纹里的湿润,转身对吴尘说:“你小子,结婚后就是不一样!” 吴尘正跟坤哥聊天,听巍哥这么说,投来疑惑的目光。 巍哥指着屏幕:“你改动的这几处台词,以及选的配乐,都骚得恰到好处,我一个纵横情场多年的老司机都自愧不如。” 吴尘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没搭理他,低头,看着手中笔记的空白页,这一次,他虽也握着笔,却不知记录什么。 电影拍摄的过程中就留下了太多爆炸性的话题,加上叶观杰带来的流量,以及电影本身制作精良,多种因素交织,产生了化学反应,病毒式的口碑传播,让电影上映第一天就票房破2亿。 电影爆红,宸光与剧组的故事就流传越广,影片中的演员也跟着猛涨粉,康萝和常思齐都接到好多合作邀约,东方魅影的周宾桦先生一直洋洋得意,声称自己眼光好,常思齐的走红让这个品牌跟着受益。 电影上映两天,吴尘就接到了很多节目邀约,有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也有网络综艺节目,还有些主流娱乐媒体来约稿,他一概推辞,然后径直回到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 对于这部电影的宣发,他特别卖力,从前不喜欢舞台和镁光灯的他已经接受了很多采访,不爱开口发言也说了很多话,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也勉强跟粉丝握了手,看着节节高升的电影票房和一致好评的口碑,他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辜负逝者的嘱托。 剧组的人几乎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或感动中,可他,满脑子都是观众的啜泣,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如此执着于拍摄? 最初,如果在那四千万无法筹集到的时候放弃,王杨就不会出事,如果在王杨出事的时候放弃,也不会有现在这个结局。 他从来都羡慕那些知难而退的人,佩服那些能够放弃自己梦想的人。 他做事,是本能地一往无前,总是排除万千阻挠,就像他为了电影事业与家族、与父亲对抗,就像他为了追求拍摄效果再三涉险……而如今,他却动摇了,如果坚持的代价太大了,是不是放弃才是对的? 吴尘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仿佛要把这半个月来的睡眠不足都补上,醒来只觉怀中毛绒绒的,半睡半醒间,他以为是老吴,习惯性地推了一把,还说了句:“下去。” 常思齐被他推醒了,初冬寒凉,她将脑袋重新埋到吴尘怀中,嘟囔:“不要。” 吴尘这才彻底醒转,揉着眼前这团毛绒,发觉是常思齐的头发,又转身看了看床边,老吴安静地趴在地毯上,睡得很乖,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昨天晚上呗,不记得几点了,挺晚。” 吴尘打开壁灯,抬头看钟,时针介于五和六之间,他惊讶:“那我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常思齐打了个呵欠:“你累了。” 他伸手,抚着她的臀部,将她托举到跟自己平行,低头,借着壁灯柔和的光看她:“现在不累了。” 她敷衍地点点头:“嗯,那就好……”瞌睡虫还没被赶走。 他问:“你那边工作结束没?” 她点头:“嗯,暂时结束了,还有其他广告商来找,邹姐在帮我洽谈。”邹姐是她的经纪人。 吴尘弯唇:“那就好办了。” 常思齐困得身子软绵绵的,只觉得他的唇已经贴在自己的脖颈间,也无力推开,问:“好办什么?” 吴尘:“你。” 他一个翻身,覆盖了她…… 小别胜新婚,室内娇啼婉转,老吴作为被绝育的单身狗,被扰了清梦,摇着耷拉的尾巴离开卧室,回到了一楼的狗窝。 难得放纵,两人睡至日上三竿,接到费雪娜的邀请,约他们出去吃中饭,吴尘懒洋洋地搂着常思齐,没放她起床。 常思齐看着手机,费雪娜给她发微信:我哥怎么不接我电话,他跟你一起吗? 常思齐回:嗯。 费雪娜:那正好,你两一起来吧,就我们公司楼下,新开的翡冷翠餐厅。 常思齐:谁请客? 费雪娜:我。 常思齐:谁付钱? 费雪娜:我。 常思齐:? 费雪娜最会蹭吃蹭喝,尤其爱蹭吴尘的,但是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愿意出钱了。 常思齐:发生什么好事了?你前任离婚了?你情敌的公司破产了? 费雪娜:我分手了。 常思齐转身,告诉吴尘:“为了庆祝分手,费雪娜请客吃饭,去不去?” 吴尘想也没想:“不去。” 费雪娜一年不知要分几次手,吴尘已经好多次接到这类邀请了。 常思齐回费雪娜:你哥说不去。 费雪娜:那我要结婚了,他来不? 常思齐:啊?开玩笑的吧?跟谁? 费雪娜:卢峰。 常思齐只觉得一道闪电劈得脑壳疼,惊讶地从床上蹦跶起来,瞬间挣脱了吴尘的怀抱。 她直接电话打给费雪娜:“fish,为了骗我们去请你吃一顿饭,你至于吗?” 常思齐开了免提,费雪娜故作娇羞的声音从手机传出:“不信你问卢峰,我求婚了,他答应了。” 这一下,连吴尘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人很快驱车抵达翡冷翠餐厅,费雪娜和卢峰早就坐等在那里,见他两人过来,费雪娜一脸坦然,一副东道主的模样请他二人入座,卢峰却红着脸低着头,像个娇羞的小媳妇。 费雪娜大咧咧地点着菜,时不时问其他三人,要吃什么喝什么,点完了,四个人陷入沉默。 费雪娜最受不了这种氛围,率先开口:“嘛呢?有好奇的就快问,有劝阻的就快说,有不满的尽管怼。”原来她早就猜想过面前这二人可能的反应,甚至想好了应对之策。 出乎意料的,常思齐只说了句:“哦,祝你新婚快乐。” 费雪娜意外:“没了?” 常思齐:“那还能说什么?” 她了解费雪娜的脾气,她是一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人,甚至一边头破血流一边拆墙,一边掉泪一边拆棺材板,就如当年她为某个初恋抛弃所有、离家出走,又因那人的背叛在商业上跟他作对,直到把他公司给搞垮,让对方负债累累才罢休。 卢峰抬头,很是难得地投给常思齐一个感激的目光。 一直沉默的吴尘开口:“老爷子知道了吗?” 费雪娜:“没敢说,老爷子心脏不好。” 吴尘:“你爸妈呢?” 费雪娜:“通知了。” 她用的是“通知”这个词,在费雪娜这里,很少用“商量”,一般都是先斩后奏,最多就是礼貌性地通知一下。 吴尘:“他们什么态度?” 费雪娜:“他们习惯了,都说不管我了。” 不是不管了,是管不了了。 吴尘又看向卢峰:“小峰,你这边呢?” 卢峰被点名,立即敏感地抬头,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看着吴尘:“哥,你要帮我……” 吴尘早就料到了。 费雪娜的父母是劝阻不了这个女儿的,所以他们一定会从吴道之这里下手,让吴道之以养父的身份阻止卢峰。 吴尘问:“怎么说?” 卢峰:“父亲让我娶许如艺。” 许如艺是洪式集团长期合作的某商家千金。 吴尘了解了,微一点头:“嗯,知道了,先吃饭,吃完饭一起回一趟家。” 卢峰喜上眉梢,吴尘这么说,意思是肯帮忙。 卢峰不像吴尘,他是养子,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被施舍的一方,所以,当吴道之要求他做什么事,他从来都积极主动,未曾拒绝过,可是这一次,他没办法做到。 费雪娜与卢峰对视一眼,一脸得逞的笑,她也了解吴尘,她这个表哥,骨子里比她可叛逆多了,他出马,这事儿才有戏。 就在昨晚,她拉着卢峰住情侣酒店时还在床头跟他说过:“我爸妈,我来搞定,你爸妈……让吴尘对付。” 吴尘这微一点头,卢峰和费雪娜都心情大好,胃口也大开,一群人吃着饭有说有笑。 费雪娜问:“四七,你新婚的时候,我送了你一架钢琴作为嫁妆,我结婚了,你这个娘家人,准备送我什么呀?” 常思齐:“要脸么?你送礼来的当天就把我最喜欢的青花瓷花瓶搬走了。” 费雪娜:“那个大花瓶反正是吴尘的,我揩他点油,你心疼啊?” 常思齐:“你要这么说,我除了祖传的美貌,已经一无所有了,要不我给你一张我的签名照?” 费雪娜:“够抠搜的!东方魅影的代言费呢?《寻找神谕》的片酬呢?”说着转向吴尘,“哥,你这个包工头不会欠薪了吧?” 吴尘撇清:“制片方直接跟演员对接的,关导演什么事?” 费雪娜朝着常思齐伸手:“这下没话说了吧?” 常思齐:“要不我把你那钢琴还给你?反正堆在家里积灰。” 费雪娜:“过分了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自己说说,你贪了我多少东西?” 常思齐:“那都是你自己不要的好吧,每次分手,都要把前任送的东西扔掉,什么名包名表的,我只不过在你门口等着,把你不要的垃圾捡回了家。” 费雪娜:“呵呵,那我丢掉的男人,你怎么不捡回去啊?” 常思齐:“你这个小气鬼,哪回我捡走了,你没要回去?总是事后反悔,就说你第八个男友……” 吴尘听了都是一惊,就听常思齐继续说:“送的那个玉佩……” 两人撅得正起劲,卢峰忽然把筷子“砰”得搁在桌上了,一脸不悦地起身。 常思齐顿时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费雪娜问:“哪去?” 卢峰冷哼一声,没回答,离开座位。 吴尘哼笑一声。 常思齐也惊讶,卢峰以前只会这副态度对待她,对费雪娜都是有问必答、恭恭敬敬的,她问:“我天,卢峰这是在对你耍脾气?” 费雪娜喝了一口红酒,道:“怎么?都是我惯的,你有意见?”她故意扯大了嗓门说话,卢峰还没走远,全落入他耳朵里了,他不由地咧嘴笑了。 常思齐也笑嘻嘻的:“不敢不敢,你的小奶狗跑了,你不追?” 费雪娜又故意大声道:“我爱人去上个洗手间我也要管着?你以为我是吴尘吗?” 这下卢峰憋不住了,笑出声来,原本赌气想出店门的他,方向一转,走向了洗手间。 吴尘把筷子一搁:“我好像还有点事,要不,你们慢慢吃?” 费雪娜愣:“啊?那吃完饭不回西山花庭了?” 吴尘:“嗯。” 费雪娜一脸失落:“什么事啊?很急吗?” 吴尘:“嗯,很急,回家看电影。” 费雪娜顿时双手合十:“哥,我错了……” 酒足饭饱,吴尘再次确认:“都吃饱了?” 卢峰打了个饱嗝,费雪娜点头,常思齐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鼓着小嘴:“饱了。” 吴尘点点头,拿出钱包,费雪娜两眼放光,以为他要结账,吴尘说:“小峰,你先跟我去一趟银行。”又转身,对两姑娘说,“你们去车里等着。” 见费雪娜欲言又止,吴尘朝着服务员招手:“你好,这边买单。” 服务员走了过来,吴尘指着费雪娜:“这位小姐请客。” 服务员将账单递给费雪娜,和颜悦色:“你好,总共一千二百五十元。” 费雪娜:“……” 第九十章 红色的卡宴和黑色的奔驰一前一后驶入西山花庭,两个保安开门的时候就在窃窃私语。 一个说:“今天真是热闹。” 另一个也说:“是啊,大家都回来了。” 四个人下了车,俊男美女走在庭院的白石桥上,瞬间让古朴的院落显得朝气蓬勃,远看美得像画。 洪子晴从院子里车辆的马达声就能听出是儿子回来了,立即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四个人,微笑着迎接他们。 费雪娜嘴最甜,大老远就喊着:“几个月不见,姨妈又年轻了几岁。”随手将准备好的一条真丝披肩掏出来,轻轻圈在她脖子上。 洪子晴被她哄得高兴,笑着让一旁的保姆去准备中饭,吴尘拦住保姆:“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保姆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很机灵,立即说:“那我去泡茶、磨咖啡。” 一行人在客厅坐下,洪子晴说起吴尘的电影,也是心情复杂,伸手,一边一个,握着费雪娜和常思齐的手:“无论如何,幸好你们都平安回来了……” 她话说一半,忽然眼眶就红了,吴尘惊:“妈……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都没事么。” 洪子晴抽出一张纸巾,擦掉眼泪:“小尘,无论你爸怎样管控,妈妈一直没有反对过你的每一个决定吧?但是这一次……这一次我是真的后悔了……” 洪子晴向来妆容精致,但是今天她一脸素颜,再美的女人也敌不过岁月的摧残,她还是老了,尤其是素颜的时候,能看出她眼皮因苍老而微微耷拉,双目也没有年轻时候亮了。 吴尘心头一紧,不知该说什么。 洪子晴继续说:“当父母的不容易啊,就像放风筝一样,希望你们自由,又怕给了你们自由,给不了你们安全。”她语声轻柔,娓娓解释,“每次风筝飞太远了,线拉得越长,心就扯得越紧。” 一旁的陈妈解释:“你们是不知道,我们从网上看到说有中国剧组在意大利遭遇劫匪,嗨呀那图片也吓人啊,有悬崖下的尸体,还模模糊糊的,我和你母亲就一直盯着那个马赛克看啊,仔仔细细看,就怕认出来是……”陈妈也哽咽了。 网络发达的坏处之一,就是很多时候不知真假的新闻传播得比事实还快,网上早就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寻找神谕》剧组遭遇劫匪,有两人丧命,却没说丧命的是哪两个人,洪子晴看到网上的新闻,当即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随后疯了一样给意大利大使馆打电话,一遍遍询问自己的孩子们是否还活着。 楼梯口有人微微咳嗽,大家才发现,不知何时,吴道之已经站在那里了。 卢峰连忙起身,沏了一杯茶,摆放在桌子正中央的座位旁。 吴道之走过来,坐下,顺手抄起那杯茶,抿了一口,仿佛是责备般,对洪子晴说:“当初我就说了,一毕业就来公司上班,什么破事儿没有!” 洪子晴微微转过身子,避开了他,也挺委屈。 费雪娜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今天相当于是上门来提亲的,但她的身份很古怪,她一姑娘家主动来男方提亲就算了,男方家长还是她的姨妈和姨父,而且现在整个家庭的氛围也古怪,还没提卢峰和她的话题,大家情绪就这么低沉了。 费雪娜想缓和一下氛围,掏出自己的礼物:“姨父,这是我托斯里兰卡的朋友捎来的红茶,您不是爱茶吗?” 吴道之淡淡地扫了一眼她手中包装精致的盒子,微一点头,算是收下了。 费雪娜本来还想说什么,不料吴道之已经先开口了:“小峰,有空的话多联系一下许小姐,她上次来我们家,对你印象挺好的。” 卢峰原本就白皙的脸呈现出苍白的颜色,既不好忤逆,又不愿点头,费雪娜捏着茶杯的手也是一僵。 吴尘忽然开口:“她对小峰印象好,小峰对她呢?” 吴道之眼神不悦,看向吴尘,吴尘转头,询问卢峰:“小峰,你对那位许心艺小姐呢?有好感吗?” 卢峰刚想摇头,吴道之咳嗽一声,说:“小峰,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总是要为这个家族做点贡献的,你自己说呢?” 卢峰咬牙,微微点头,这句话,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养子”二字,是他身上一辈子的烙印。 吴尘忽然冷笑一声:“贡献?什么是贡献?是要成为你编织关系网的工具吗?拉拢许家的人为了什么?做生意?赚钱?” 吴道之眼神凌厉,看向吴尘。 这个眼神,是卢峰从小就极度畏惧的,也是吴尘从小就最为反感的,吴道之从没动手打过两个孩子,甚至连大着嗓门的吼都极少,但文化人发飙,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胆寒,几句话就可以扎到心脏。 吴尘的眼睛长得像母亲,漂亮但是柔和,哪怕他冷眼看着你,也没有肃杀之气,且他的眼睛常是古井无波,没什么情绪,但他此刻回望着吴道之,眼中有了愤怒:“如果是为了赚钱,那么你说个数目,卢峰把钱交给你,你放过他。” 卢峰的手在颤抖,来西山花庭之前,吴尘带他一起到银行转账,把自己名下的现金全转到了他的银行卡账户,卢峰不明所以,吴尘说:“借给你的,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吴道之握着茶杯的手气得发抖,他将茶盏朝着吴尘砸了过去,滚烫的热茶泼了吴尘一身,茶叶和茶水四溅,名贵的茶盏掉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吴道之怒吼:“你给我再说一遍?!” 大家都惊呆了,常思齐是第一回见到这位公公发飙,更是吓得肩膀一抖,大脑都空白了。 洪子晴伤心地捂着嘴淌泪,陈妈连忙冲上前,帮吴尘拖了外套,拿着一块毛巾帮他擦掉茶水:“烫到没?啊?” 吴尘却依旧冷眼看着吴道之,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我是你生的,卢峰是你养的,但我们不是你的附属物,不是你的商品,我们有赡养你、给你养老送终的义务,但你没有支配我们人生的权利。” 眼见着吴道之手握着另一个茶盏,简直要拍桌而起,洪子晴连忙拉住了吴尘:“你少说两句……” 这边还僵持着,众人只听“噗通”一声,卢峰朝着吴道之的方向双膝跪地,费雪娜大惊,想要拉他:“小峰,你干嘛呢?快起来。” 卢峰郑重地对着吴道之磕了一个头,喊了一声:“爸……” 面对这个磕头和这一声称呼,吴道之捏着茶盏的手也是一松。 卢峰磕完头,依旧跪着,继续说:“我从小就喊您父亲,没喊过您一声‘爸’,因为我很清楚,我并非您亲生,没有资格用这个称呼。”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吴尘:“我知道,我能被这个家接纳,是因为哥需要一个随时随地保护他的人,因为哥不爱被人触碰,因为哥的心理问题……” 这一下,所有人眼中都露出震惊之色。 吴尘和费雪娜都是聪明人,早就知道吴道之夫妇心中所想,但他二人从未将卢峰当外人,两人从小带着卢峰一起玩,看他淘气、爬墙、打架,一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样子,本以为他不懂,原来他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卢峰继续说:“对于这个家给我的养育和庇护,对父母给我的生活,我一直感恩戴德,我也一直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我哥遇到了危险,我一定是挡在他前头的那一个,无论是子弹还是尖刀……” 洪子晴听了,好不容易干涸的眼眶又湿润了,这个孩子,原来心思这么细腻敏感,而他说的也的确是他所做的,他跟吴尘从小形影不离,他陪着吴尘去美国留学,去欧洲游玩,在电梯事故中面对过尖刀,在那不勒斯跟吴尘一起面对子弹。 卢峰说:“以后,我依旧会为哥,为父亲,为母亲,为这个家的每一个人赴汤蹈火。”他说着,看了一眼费雪娜,原本一直坚定的目光忽然溃散,眼泪就蹦跶出来了,“我知道,我没什么出息,学习成绩不好,工作能力也一般,只能为吴尘哥打打杂,我也知道,我配不上娜娜姐,无论是身世、学历还是能力,所以,当娜娜姐说愿意跟我在一起,我都觉得荒唐……但是,恳请父亲允许我保持单身,将来,如果娜娜姐遇到了配得上她的人,我就把那位姐夫当做家人一样保护,我别的不行,就打架厉害,谁都不能欺负我的家人。” 费雪娜听了,急了,狠劲推了一把卢峰,把他推倒在地:“卢峰!你什么意思?只有我费雪娜甩别人的份,你有什么资格甩了我?!” 费雪娜揍他,他就任他打,常思齐一把扯住了费雪娜:“娜娜别这样……” 费雪娜挣脱了常思齐,继续用拳头砸他的背部,越打越心痛,脑海里尽是欧洲遭遇的一幕幕:意大利歹徒拿枪柄砸他脑袋,拿铁扳手砸他的背部,把他打得口鼻出血,他也不肯放开自己。 她打着他的背,打着他的脑袋,眼泪就飙了出来:“卢峰你是孬种吧?你只会挨打不会还手的吧?你只会逆来顺受不会反抗的吧?你肯为我死,却没有勇气娶我是吧?” 常思齐听了,心里也难受,她从未看见费雪娜哭得这么狼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费雪娜当年发现被渣男背叛,也没掉过一滴泪,只是很冷静地分手,然后报复。 卢峰被费雪娜扑倒在地,捂着脸,背对着她,一声不吭,费雪娜打累了,停手,拿衣袖擦眼泪。 常思齐默默地掏出纸巾,递给费雪娜,费雪娜没要,猛地站起身,对卢峰道:“卢峰,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甩了我,你不要后悔。”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冲出了门外,众人只听车门砰然关闭,接着马达轰鸣,红色的卡宴如流火般冲出了西山花庭。 常思齐看了干着急,她知道费雪娜这人做事很绝,她在逼迫吴道之,更是在逼卢峰,如果今天卢峰没能从这里站起来,那么费雪娜会认为他一辈子也扶不起,如果卢峰现在没有从这道门追出去,也许她将来真的会随便嫁一个不爱的人,带回家来跟卢峰互相折磨一辈子,以此作为报复。 常思齐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吴尘,吴尘却一把牵起了她的手:“我们也走吧。” 常思齐看着趴在地上、肩膀耸动的卢峰,一百个不放心:“可是……” 吴尘却不由分说地牵着她,走出了家门。 奔驰车发动,吴尘发车,载着常思齐离开了西山花庭的院子。 大厅中,陈妈清扫着地面,收拾着一地烂摊子,洪子晴在保姆的搀扶下,正要回楼上卧室,却见卢峰忽然挺起胸膛,然后朝着吴道之又磕了两个头,接着站起身,将一张银行卡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说了一声:“父亲,对不住了。” 说完,他像离弦之箭,冲出了大厅,他身高腿长,身手矫健,为了走直线赶速度,几个跳跃就跨过了庭院里弯弯绕绕的花坛,他飞奔着经过保安身边,保安顿觉一阵狂风刮过。 “娜娜姐!”卢峰边跑边喊,出了院门,发现红色的车早就没影了。 “费雪娜!”他近乎嘶声力竭地吼。 西山花庭门口不远处,奔驰车正等着,吴尘和常思齐没有走,吴尘看到卢峰跑出来,顺手把车钥匙丢给他。 卢峰接过钥匙,驾驶室的车门大开着,他猛地跳了上去,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他透过空着的车窗感激地看着吴尘,什么都没说,吴尘都懂,只道:“快去吧。” 奔驰AMG性能良好、动力十足,卢峰驾车,绝尘而去。 常思齐长舒一口气:“你赢了。” 吴尘笑笑:“我打赌还从没输过。” 常思齐问:“为什么?” 吴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人看得清楚,小峰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却也从来不是跪着的料。” 常思齐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反正你也已经尽你所能地帮忙了,他两能走到哪一步,靠他们自己啦,那我们回家吧。” 吴尘点点头,忽然看到她的高跟鞋,不免皱眉。 常思齐也低头看自己的鞋,又看着眼前这条超长的道路,简直郁卒:“完了,要走死了。” 吴尘掏出手机:“打个车吧。” 因为加了挺多小费,即便西山花庭位于偏远郊区,也有网约车司机愿意接单,吴尘的电话很快响了,他接起。 吴尘打着电话,只感觉背部一沉,常思齐跳到了他的背上:“你背我吧。” 吴尘腾出一只手,伸到身后托举着她,另一手握手机跟司机确认订单。 司机问:“就按地图上的位置去接你?” 常思齐很默契地帮他举着电话,让他把剩下的一只手也空了出来,他用两只手托着她,将她背好,朝着前方走:“不,你到植物园公交站来。” 电话挂断,常思齐帮他拿着手机,又将脑袋埋在他肩头:“你要背着我到植物园公交站啊?那可有点远。” 吴尘:“看心情吧。” 常思齐问:“我重吗?” 吴尘:“说实话吗?” 常思齐:“不可以。” 吴尘:“很轻。” 常思齐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又放开:“你的意思是我很重?” 吴尘:“我没说。” 常思齐又轻咬他耳朵:“那你说一句,说我很轻。” 吴尘不开口。 常思齐又咬他 吴尘:“你是猫吗?总咬人。” 常思齐:“那你就是我的猫薄荷。” 吴尘笑笑。 常思齐:“你刚才生这么大的气,好凶,我第一次见。”比那回在剧组生气还凶。 吴尘:“吓到了?” 常思齐:“还好,习惯了。” 吴尘:“……” 吴尘:“我好像没对你生过气吧。” 常思齐:“但是你用眼神压迫我。” 吴尘:“什么时候?” 常思齐:“经常。” 吴尘:“那是你不听话,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常思齐:“我终于知道你这一招是哪里学来的了。” 吴道之沉默着瞪人时,常思齐好像看到了吴尘的影子,虽然吴尘的眼神要柔和一点。 从西山花庭到植物园的一截路很幽静,初冬的植物色彩纷呈,暗褐、深黄、浅橘、淡黄……鸟儿依旧活跃,也有一些松柏植物,坚.挺地维持一点绿意。 偶有公交车经过,来景区旅游的游客看到了路边的两人,老人看着英俊的男子背着窈窕的美人,只叹年轻真好,而几个年轻人认出了那两人,惊喜交加,面对最近大热的电影导演和演员,偷偷拿出了手机,忙着偷拍。 他们的青春,被定格在陌生人的手机里。 第九十一章 卢峰追着费雪娜那辆卡宴,一路没少按喇叭,但费雪娜就是不停车,径直驾驶到了洪式集团的办公大楼。 两人一前一后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费雪娜先一步进入电梯,卢峰拿手掰开电梯门,费雪娜却伸手将他一掌推了出去,卢峰想再次钻进来,费雪娜飞快关闭电梯门,看着卢峰一脸着急地再次伸头,脑袋都差点被门夹了,费雪娜抿嘴而笑。 电梯到达顶层,她昂首阔步地走进自己办公室,顺手将门反锁了。 卢峰抵达时,打不开她的门,拼命拍,喊着她:“娜娜,开门。” 他发觉有清洁工阿姨正在不远处拖地,此刻因为他闹出的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尴尬地缩回了手,只是嘴上不停:“娜娜姐,你让我进去……” 门忽然开了,卢峰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只手给扯了进去。 费雪娜将他拉进办公室,把他抵在墙壁上:“让你进来?进到哪里来?” 她拉着他的手,引导他的手朝着自己身下探,看着他整张脸瞬间“唰”得变红,心情大好,又踮脚,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压低,抬头吻住了他。 卢峰感受着唇间和手上的柔软触感,霎时变得安静如兔,心跳得比兔腿扑腾还快。 他在他的娜娜姐面前,就像一团棉花,她一捏,他变长了,她一拍,他变扁了,她冲他发火,他回馈她的也是一片柔软,好像一把锋利的剑遇到了最合适的剑鞘,剑刃伤不到这个壳,反而被这个壳包裹保护着。 两人吻得热烈,呼吸不畅,她放开他,问:“你还要我不?” 卢峰再次低头,想去触碰她的唇,她两手捧着他的脸,不让他碰:“不要想糊弄过关,你要回答我。” 卢峰委屈:“只有费雪娜甩我的份,我没有资格不要你。” 他在学她的话,她一掌拍在他胸前:“说人话!” 卢峰点点头:“哦,人话。” 她愣了愣。 卢峰:“我说了啊,人话。” 费雪娜拿脚去勾门,把门打开一条缝,又来推他:“你出去吧,我们分手了。” 卢峰像条灵活的泥鳅,一下子绕到了费雪娜身后,情急之下喊:“老婆!” 费雪娜因这个称呼,住手了。 他在背后紧紧抱着她:“再也不敢了。” 费雪娜:“那你家里人不同意怎么办?我姨父怎么搞定?” 卢峰面露沉思,深呼一口气,道:“就像吴尘哥说的……” 费雪娜:“他怎么说?” 卢峰:“原则性的问题决不妥协。” 费雪娜转过身:“那我问你,如果我爸妈不同意呢,怎么办?” 卢峰面色又显出为难:“你不是说……你爸妈不管你了……” 费雪娜认真地看着他:“对啊,不管我了,怎么办?我不再是洪式集团的一员,我家房产证上没有我的名字,车也要被家里收回去,我要重新找工作,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基层运营员工,也可能是某家公司的女销售,我要给人打工,加班、熬夜,或者为了拉业务应酬喝酒。我们租住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蜗居,吃着外卖,挤着地铁……那样的生活,你愿意陪我过吗?” 卢峰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娜娜,我跟他不一样。” 他知道她在害怕,怕他像那个初任一样,再伤她一次,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她:“我跟他不一样……我不是那种人渣。” 卢峰不会发誓,如果是个聪明的男人,这时候是一定要顺便宣个誓的,会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对她好,承诺着怎样努力工作养她,但是卢峰不会说这些话,他用行动说明了很多,他再次重复:“我跟他不一样。” 费雪娜眼眶一热:“好,从今以后,无论遇到多大阻力,我都跟你一起去克服,陪你去偷户口本,陪你私奔,我们从头开始、白手起家。” 卢峰点点头:“好。” 费雪娜看着眼前大男孩脸上的纯真与坚毅,面色也柔和了:“那么现在……你可以进来了。” 卢峰没听懂:“嗯?” 费雪娜将他推倒至沙发上,顺手将他的衣服往上一推,他的胸肌和腹肌在她面前展露无遗,她的笑已经带了点坏,埋头在他胸前,亲吻了起来。 卢峰羞涩地拿手握住自己的衣服,不自然地开口:“门……门没关……” 费雪娜腾出一只手,去触摸他的裤拉链:“门关了呢,要帮你打开吗?”用的是询问的口气,却只听拉链“滋啦”一声被拉开了。 卢峰简直要爆炸,一边担心着留了一条缝的门,一边被费雪娜挑逗到难以自制。 费雪娜的吻一路向下,顺手扒拉下他的长裤,一张小嘴触碰到他的命门,他的血液瞬时朝着下半身流淌,大脑哪里还能思考? 房内旖旎暧昧,两人正做到动情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卢峰受惊,第一反应便是拿自己的外套包裹住费雪娜,费雪娜处变不惊,将卢峰包裹自己的衣服拢紧,转头看,看清了来人,问:“有什么事?” 来的是她的下属员工,黄粱,一个不久前还跟她在这个办公室亲热的年轻男人。 黄粱眼见着卢峰穿上了衣裤,而他的外套还包裹着费雪娜,沙发上还有一件费雪娜的内衣,他情绪一下子没能控制住,望着费雪娜的眼睛湿润了:“娜娜,你真的忘了我了,这么快就不爱我了?” 卢峰听了,浑身肌肉都是一紧。 面对这么棘手的局面,费雪娜倒是语气冷静:“我不记得我说过爱你。” 黄粱颓然地双手抱着头:“我以为……我以为……” 他最终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卢峰越来越僵硬的面庞,不耐烦的费雪娜还是开口解释:“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清楚了,你可不要在我爱人面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黄粱听到她说出“爱人”两个字,震惊地瞪着她,又听她继续说:“装什么纯情?你不就是喜欢有钱的女人么?龙腾集团家的女儿,你不是也睡到了?她给你买了什么牌子的皮带?还是手表?反正你人财两收,又不亏。” 黄粱更是震惊,一把抓住费雪娜的手:“你跟我分手,是因为她吗?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唯有对你,我才是真心的。” 费雪娜甩开他的手,冷言:“是么?那就可惜了,你就当做你的真心喂狗了吧。”她终于拿正眼看着他,“既然你有所误会,那我说最后一遍,你我都很清楚,我们各取所需而已,你也不用惺惺作态,更不必再跟着我。” 费雪娜看了一眼卢峰,他一双拳头已经捏得很紧,她继续:“我眼下要结婚,我家族不同意,到时候,我就一无所有了,你在我这里,得不到什么了。” 黄粱执拗地握住费雪娜的手:“不,我什么都不需要……我不想一个人!” 费雪娜想挣脱他,他死死握着不放,卢峰隐忍良久,三两步走到他身边,一拳头就挥上去了。 黄粱倒地,却还期待地看着费雪娜:“娜娜,我陷进去了……我做不到一个人了。” 卢峰听了更气,逮了他就狠揍,费雪娜制止:“小峰,停手,我的事,我来处理。” 费雪娜不让他揍这个家伙,卢峰只觉一股酸水令他反胃,他果然松手,将人往地上一丢,冷哼一声,猛地踹了那门一脚,踹出砰然巨响,尔后一脸憋屈地走出办公室门。 门口的清洁工阿姨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抖,他瞪她一眼,直接走楼梯,电梯都不想等了。 费雪娜飞速穿好自己的衣裙,黄粱一把扯住她的腿,她冷冷踢开:“给自己留点面子,不要逼我叫保安。” 她抓起卢峰的外套,夺门而出,直奔电梯。 卢峰气呼呼踏着楼梯,爬了26层楼,刚出楼道,就见费雪娜抱着他的外套,叼着一根烟,靠在地下车库的楼道口,朝他笑:“上哪去?” 卢峰还在气头,冷哼一声,越过她来到车边。 费雪娜飞快地把烟掐灭在垃圾桶顶,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跳了上去。 卢峰发车,费雪娜系安全带,还提醒他:“安全带系上。” 他没搭理,油门轰隆一踩,车子猛地调转了头,朝着室外驶去。 费雪娜朝他靠过去,为他拉安全带,特意磨磨蹭蹭,让自己的身子贴近了他,还有意无意地抚过他的裆口。 “咔哒”一声,安全带系好了。 卢峰依旧跟她玩木头人,一脸没表情,车也开得飞快。 费雪娜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人,更不爱哄人,从包里又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燃,吸了一口,单手夹着烟,胳膊靠着窗户,用香烟安抚自己的不耐。 车速飞快,风呼啸着将烟灰带走。 她本以为卢峰是要开车到天鹅骑士堡,谁知他在某个路口方向盘一转,驶上了背离天鹅骑士堡方向的高架。 费雪娜重复之前的问题:“上哪去?” 卢峰闷不吭声,偷偷瞟了她一眼,她的衣服都没穿戴整齐,裙子有点歪了,露出里头的内衣肩带,他瞬间想起她身体的透软触感,喉结一动,但也联想到刚才那个男人,那家伙的手也曾碰过她,他就不爽。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包容她的一切,自己都未曾想过会这么对她闹脾气。 从高架下来,遇到个红灯,车停下,费雪娜打开一瓶矿泉水,问他:“喝水?” 卢峰装没听见,费雪娜:“差不多得了啊。” 她喝了一口水,忽然转头,强行掰过他的头,贴上他的唇,把水送到他嘴里。 卢峰被袭击得措手不及,本能地吞咽,一口水咽下肚,他呛到了,推开她,咳嗽了起来。 费雪娜笑了,卢峰咳完,还小声抱怨:“你真恶心。” 费雪娜也回他:“你真小气。” 红灯跳转绿灯,车子继续行驶,费雪娜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都过去了好吗?” 卢峰:“什么过去?” 费雪娜:“我的过去,我向你道歉,请求你原谅,未来,我们好好过日子。”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香气萦绕,她还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他说话,他的心一下子软了,但是他本来真的很生气,也不知该如何自然过渡,道:“那……那你以后要听我的。” 他一张白皙的脸蛋还挺傲娇:“以后,我让你吃饭你就得吃饭,我让你出来看电影你就要出来看电影,知道了吗?” 费雪娜心中笑他:还挺直男,肯定是跟吴尘学坏了。 她说:“哦。” 卢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费雪娜靠在自己肩膀的头。 费雪娜手机铃响,她接起电话,嘴角还带着甜蜜的笑意,听完那边的话,笑容再也挂不住了,她放下电话,沉默。 卢峰还开着车,问:“那今天,陪我去郊游吧。” 费雪娜依旧沉默,卢峰见她久久不回答,转头看她,傲娇的小表情又浮现,开口带了点委屈:“刚还说要听我的!” 费雪娜面色已经苍白,只觉整个背部都在发热,冷汗也随之而来:“出事了。” 卢峰见她神色不对,也问:“什么事?” 费雪娜:“黄粱,跳楼,死了。” 卢峰一个急刹车,两人身子都是猛然前倾。 第九十二章 洪式集团大厦门口已经被警方用黄色警戒线围出一个圈,圈中,一具男人的尸体横陈,头颅浸泡在殷红的血液中。 医生查看完尸体,摇了摇头,回到了救护车上,车开走了。 26楼跳下,根本没有抢救的机会了,下一步只能交给法医和警方。 警察正在疏散围观的人群。 费雪娜站在包围圈外,看热闹的人们被警察劝散,围观的人变得稀稀拉拉,她就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黄粱,顿觉一阵耳鸣,脑中回想着他不久前在办公室说的那句话:“我陷进去了…..” 呵,怎么可能? 一个到处约炮,跟不同女人上床的男人,居然为她死了? 费雪娜看着那尸体,表情僵硬。 卢峰担心地看着费雪娜,又懊恼地抱着自己的头,他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之前对眼前这个自杀的男人动拳而愧疚。 费雪娜与卢峰被带上警车的时候,吴尘和常思齐接到电话,已经赶到,一同上了警车。 费雪娜坐在警车中,却像个木头人般没有表情。 常思齐看到她这模样,知道这是她极为痛苦的时候才有的表现,想着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拿手捶她:“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不能认真对待感情?!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这样的……” 半天没有吭声的费雪娜吐出一句:“我错了……” 争强好胜,睚眦必报,别人动她一根指头,她就要废对方整只手,死要面子,死不认账,但是这一次,她认错了。 常思齐听了,又忍不住抱住了她,哽咽了。 费雪娜和卢峰被带进问询室,吴尘和常思齐只能在外面等着。 警察:“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这才第一个问题,费雪娜就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着她难以启齿,警察试探:“前任男友?”他们早就提前询问过公司里的很多员工。 费雪娜痛苦地抱着头,以沉默相对,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卢峰替她回答:“是。” 警察听他回答,又问:“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卢峰回答得坦然:“未婚夫妇。” 警察:“有目击者称,死者跳楼的半个小时前跟你们在一起?” 卢峰悄悄握住了她放在桌底下颤抖的手,冷静地回答警察:“嗯。” 警察:“具体地点?” 卢峰:“在她的办公室。” 警察:“办公室里有几个人?” 卢峰:“三个。” 警察:“就你们三?” 卢峰:“嗯。” 警察:“死者跳楼是在16:32分,这个时候,你们在哪里?” 卢峰:“我们已经离开了。” 警察:“如何证明?” 卢峰:“电梯有监控,大厦保安也看到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走楼梯的,又补充,“当时楼道里还有清洁工阿姨,她也看到了,我走的是楼梯。” …… 卢峰有条不紊地回答完了警察的所有问询,警察做完笔录,通知下一个案件相关人进门。 正是那位清洁工阿姨,卢峰扶着费雪娜起身,看到那位清洁工阿姨的时候,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费雪娜却忽然开口:“不是我的前任男友。” 警察从笔录中抬头,费雪娜转身:“他是我的下属员工,也是我的炮.友,但不是男朋友。” 警察听到“炮.友”两字,面露尴尬。 费雪娜还解释:“都是单身,各玩各的,他也有很多女人。” 警察抓住了关键信息,追问:“那些女人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费雪娜摇头:“我从不干涉他的隐私。” 警察失望,朝他们挥手:“知道了。” 两人离开问询室。 那位清洁工阿姨坐下。 卢峰扶着费雪娜出来,吴尘询问:“如何?都说清楚了?” 卢峰点头。 吴尘抓住关键点,问:“你走的是楼梯,没经过监控,有人能证明吗?” 卢峰:“刚才进去那位清洁工阿姨可以证明的,我出门,她看见了。” 费雪娜忽然开口:“她不会说真话的。” 吴尘:“为什么?” 费雪娜:“因为,她是死者的母亲。” “什么?!”剩余三个人异口同声,表情各自惊疑不定。 常思齐想到了什么:“对了!她上次进你办公室的门,撞见了……” 那一次,费雪娜跟黄粱在办公室正亲热,她和那位阿姨一同推门而入,撞见了衣衫不整的两人,黄粱喊了半句“妈”。 常思齐震惊地捂着嘴,无法想象一个母亲亲眼看着儿子跳楼惨死在眼前的心情。 四个人在门口等候,俱是如坐针毡,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询问室内,警察开始对清洁工的询问。 她陈述了自己的基本信息,黝黑淳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警察问到关键信息:“刚才离开的那两个人,是在死者跳楼之前就离开了吗?” 她依旧面色平静,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 她全程未提及自己和死者什么关系。 询问完,清洁工阿姨走出询问室,面对费雪娜一行人,却视而不见,径直离开了。 费雪娜原本愧疚地抬不起头来,这种时候,就算这位母亲冲过来扇她耳光,撕心裂肺地说要“杀了她”,她都不奇怪,可是她却冷漠地离开了,看都未看她一眼。 难道是忘记之前撞见她和黄粱的那一幕了?又或者是她和思齐搞错了,她跟黄粱不是母子? 常思齐也奇怪:“上次,你的那位员工是喊她‘妈’了没错吧?你听到了吗?” 费雪娜目光呆呆的:“我不知道……” 卢峰和费雪娜跟案件直接相关,一直在警局等到天黑,警察把所有人证和物证都过了一遍,甚至将黄粱当日在公司吃的食物和喝的饮品都做了检测,未查出任何异常,才暂时排除他杀,费雪娜和卢峰终于被允许离开。 将费雪娜送到她独自租住的公寓,吴尘和常思齐回去了,卢峰想要留下来陪她,她拒绝了,说是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卢峰被她推出了房门,她听到电梯下行的声音。 她一个人在电脑前呆坐了一会儿,让因为受到太大冲击而静止的大脑缓缓运行。 她回忆着那位清洁工阿姨,那位满头银发,一脸憨厚、弯腰驼背的老妇人,平日里话不多,但是做起清洁工作来都一丝不苟,见到她都会刻意让开很大一条道,也会朝她露出个淳朴的憨笑。 应该是搞错了,那样瘦弱矮小的身体怎么能生育黄粱那样宽肩阔背的高大男人?而且两人在公司根本没有任何交流,她还隐隐约约记得黄粱说过自己的母亲是在医院上过班的,而且已经退休了。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黄粱已经用死来对她做出了最沉重的打击报复。 从此,这将成为她与卢峰之间的一个鲠,她没想到,这个花言巧语又软糯的男人,会用这么决绝的手段来对付她,她甚至不知自己哪里对不住他了。 她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跳楼,翻看着手机中跟他相关的信息,一张照片都没有,只有通话记录和微信短信。 她点开跟他的微信界面,对话也很简单,基本都是他在问,问她在哪里,在做什么,而她只在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回一条。 她不太关心炮.友的情况,直到如今他出事了,她才点开他的朋友圈,一看背景,手指顿住了,他的微信封面是她睡着时候的照片,应该是他偷拍的。 她仔细辨认自己的穿着,确定那是很久以前的自己了,那套裙子,她早就丢弃到箱底了,再也没穿过。 她又看到了照片中一枚闪了点光芒的圆形东西,就放在她睡着的面容旁,她下载他封面图片的时候,手止不住地抖,将照片下载到相册,用双指把照片放大,看清楚了,那是一枚陌生的戒指。 这时候,他那一句“我陷进去了”忽然像一记闷棍,砸在她头上。 她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人也从椅上滑到了地上,抱头痛哭。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幸,很可悲,这种可悲源于她因为一个人渣而变得不相信,不敢相信任何男人,这种可悲更源于,她因为一个渣男,变成了一个渣女。 她害死了人,黄粱坠楼,的确是她推下去的。 她忽视他给她的每一次暗示,无视他给她盖的被子、披在她裸.露大腿上的外套,漠视他打来的每一个电话和短信...... 她用这种无形的手,把他推到了今天那摊血流淌的位置。 常思齐觉得头痛欲裂,一回家就抱着马桶呕吐,看得吴尘都皱眉,甚至开始给她计算经期,在得知她今天刚来姨妈之后才确定她没怀孕。 他手忙脚乱地将她安顿上床,忽然接到费雪娜的电话。 那头半天没声音,吴尘叹了一口气:“不要想太多,早点睡。” 那头终于开口:“哥,那段日子,你是怎么度过的?”说完了,她也觉得自己没头没脑,又解释,“高二那年,那个女学生,因为你跳下了后山。” 吴尘顿悟,费雪娜此时的情形,跟他当年很像,只是她比自己更不幸,当年的中学女生被抢救回来了,而这一次,那个男人死了。 吴尘说:“娜娜,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这是常思齐告诉他的,他觉得一语中的。 “可是……这不只是别人的错误啊……”听得出来,那头的人在呜咽,“哥,是我错了。” 吴尘告诫过她很多次,甚至责备过她,费雪娜只觉得吴尘是个老古板,从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是这一回,她悔恨不已,而吴尘反而不再责怪他了。 “哥,你骂我吧,打我都成。”这种时候,没有人惩罚她,她越是自责痛苦。 常思齐已经疲惫地睡过去了,吴尘躺入了被窝,将她抱入怀中,听着电话那头的啜泣声,一直听着,没挂电话。 待那头的啜泣变得断断续续,声音也低了,他才开口:“同样一段关系,分个手,没闹出太大动静,运气好,叫做走弯路,闹出事故了,叫牺牲,双方都是犯错者,双方也都是受害者,各自吃着自己种下的苦果,娜娜,成年人,在选择的时候就要懂得趋利避害,也要明白,自己种的因,自己吞下果的道理。” 果然是吴尘,不会安慰人,更不会骂人,但是会一针见血地点明问题根源,客观、中立,也不留情面。 费雪娜一直很少跟吴尘聊自己的私人感情问题,她觉得他不懂,所以对他的告诫也不耐烦,但是此刻,细细消化他的一番话,从前她把他当情感上的白痴,却原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卢峰依旧站在费雪娜的家门口,刚才他摁下电梯键,只是为了让她放心,但是他没走。 原本他打算在门口守一晚上了,还好,屋内的哭泣声渐渐低了,直到里头没了动静,他才拿出费雪娜配给他的钥匙,开门进去,果然,费雪娜已经哭得睡着了,他把她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才离开。 第九十三章 以言责人甚易,以义持己实难。 吴尘说费雪娜如今是自食其果,是希望她能勇敢面对,但是当他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他,找到了当年跟Alma太太被杀案相关的律师时,他的心都跟着一缩。 这个人,他拜托了各方朋友——法院的、检察院的、律所的、行业协会的……找了好多年,这位律师是距离真相最近的,他说的话,比当年的检察官更有信服力。 吴尘捏着手中记着姓名和地址的纸条,踏上了飞往南方某个小县城的飞机,一路上,脑海中都是儿时的画面:瓢泼大雨中,那对跪在西山花庭大门口的母女。 那个女孩手握着写了大字的白板,淋着雨,眼神里有着刻骨的愤怒,与法院宣判时的庄晓面容重叠,记忆力良好的他又想起了庄晓来医院闹事,情急之中,她好像扯着常思齐哭嚷了一句,说是什么母亲得了病,需要好多手术费。 他的联想也并非无依无据,庄晓陷害常思齐而入狱,动机是什么?难道,她其实是冲着他来的? 下了飞机,他打车直奔目的地,中途电话响了,他接起,那头是常思齐慵懒的声音:“看来是下飞机了。” 吴尘听到她的声音,心情也不免好了起来:“是的。” 电话里都能听出“咔吧咔吧”的声音,他就问:“在吃什么?” 常思齐叼着一颗小核桃,面前摊着一大堆零食:“核桃呀,反正都是些你不爱吃的,你好像根本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吧,神仙哥哥?”她偶尔调侃他不食人间烟火,所以称他是‘神仙’。 吴尘:“你好像根本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吧?” 常思齐知道他说自己贪嘴,反驳:“有啊,很多啊。” 吴尘:“比如?” 常思齐:“不爱吃亏,不爱吃苦,不爱吃瘪。” 吴尘听了笑,又想起什么,问:“你说的核桃,不会是好几个月前从Y城带来的吧?” 常思齐:“对啊,还有鲜花饼、酸枣糕、野生菌菇、牦牛肉干,梅医生给的零食真多啊。” 吴尘:“梅医生?梅舒?” 常思齐:“对啊,你不记得了?她给的。” 吴尘:“你还跟她联系?” 常思齐:“也不算,就是偶尔微信聊两句。” 吴尘默不作声,常思齐接着说:“她还跟我聊到你呢,挺关心你近况的,我说你一切都好,而且变得越来越好啦。” 吴尘的确变了很多,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曾跟费雪娜聊到过,她一脸自豪地告诉费雪娜,是自己对吴尘的爱感化了他,费雪娜怎么说来着?她说“不是你对他的爱改变了他,是他对你的爱改变了他”,常思齐将信将疑,但是心中还是美滋滋的。 “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吴尘语气也淡了。 常思齐不解:“怎么了?” 吴尘避开这个话题,又提醒:“吃东西一定要注意看保质期,肠胃不好,待会又要上吐下泻了。 常思齐抓起一包零食,看了看:“保质期一年呢,没过期。” 吴尘又提醒:“现在狂吃,到时候通告一来,又疯狂地节食减肥,你的胃就是这样伤掉的。” 常思齐:“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一样,出差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 吴尘对她说这一趟出来是为了给下一部电影采风,她本嚷嚷着要跟他一起旅游,却被某品牌卫生巾广告商抓去拍广告了,倒是让吴尘舒了口气。 他到达县城的某个蔬果采摘基地,两旁是大片蔬菜水果的田园,沿着泥巴小道,他走到了某片菜地,一位老农头戴草帽,正弯腰查看着一株水果植株。 “你好,请问是徐健先生吗?” 老农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吴尘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老农看到“导演”两个字,笑了:“你不会是要到我这片菜地里来拍戏吧?” 吴尘:“徐律师,我来找您,是为了了解一桩很多年前的案子。” 徐健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对于“徐律师”这个称呼,他是很敏感的。 徐健重新低头,翻看着植株的叶片:“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律师。” 吴尘一怔,难道消息有误?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继续说:“当年T城泽润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徐健,难道不是您吗?” 老农听了,面容更为冷峻:“同名同姓的那么多,我一辈子在这里种菜种花,律师可以叫徐健,农民就不能叫徐健了?” 吴尘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以及那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宽大手掌,也有点失望。 老农下了逐客令:“你这样冒冒失失闯到别人菜园子里来,我们这里冬天是不对外开放的。” 吴尘说了一声抱歉,转身,沿着泥路往外走,有两个年轻姑娘走过来,手中提着果篮,笑着交谈,看见吴尘的时候,一个惊讶地捂嘴,一个伸手指着吴尘,问得也直接:“你是……你是那个什么什么的导演吧?!” 这姑娘一时激动,没想起电影名,另一姑娘提醒:“《寻找神谕》、《朝圣者》!你还演过电视电影吧?我说看着这么眼熟。” 两姑娘说话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吴尘礼貌地点点头,微微笑了笑。 两姑娘一看他笑,私下里用方言交谈:“哎呀妈呀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要个签名吧?” 但她两人都很不好意思,推搡着,都让对方开口。 吴尘看得明白,他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问:“这附近有便利店吗?想买瓶水。” 两姑娘求之不得:“便利店很远,不如到我们基地去喝杯茶?” 吴尘跟随她二人来到基地的接待厅,这里原本用于接待来采摘水果的游客,但是眼下休养生息,并没有游人。 接待厅装修得挺精致,墙上张贴着本省领导来考察时候的照片,还有本蔬果园成立、发展的历程。 那两个女孩给吴尘端来了鲜榨的果蔬汁,还有一些干果脯,很是热情地招待着他,同时,颇有些扭捏地拿来一本书,请吴尘签名。 吴尘看了那本书,居然还是水果种植的科普读物,笑着接过,给签上了名字,边写字边问:“你们这儿采摘旅游业办得挺好啊,我看到墙上写着这个种植基地成立了十八年了。” 女孩立即解释:“是啊,你是没见过春季,人气可旺了,我们都忙不过来。” 吴尘:“那这创始人可挺厉害的。” 女孩压低声音:“可不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位就是我们的创始人呀,别看他那模样,是个很厉害的企业家呢,就是特别低调。” 吴尘:“怎么个低调法?” 女孩道:“从不接受媒体采访,连省领导来了,也称病,让下属们接待的。” 吴尘很感兴趣:“为什么?” 女孩:“低调呀,可能天生讨厌抛头露面吧。” 吴尘问:“看他模样,年纪也该五六十了吧?十八年前成立了基地,那么在这之前呢?” 女孩:“不知道呀,神秘着呢,大地方来的,你听口音也不一样吧,普通话比我们标准,嘿嘿。” 女孩说完捂着嘴爽朗地笑:“我们本地人说话都这样。” 没错,就是口音。 当徐健说他找错人的时候,他看着他因常年暴晒而黝黑的皮肤,以及那双手,差点信了,但是这两个姑娘经过他身边,他听到了她们聊天,发现了本地人的口音很重,顿时察觉徐健是没有任何口音的,他不是本地人。 那他为什么声称自己一辈子在这里种花种菜呢?而且听这两人说,他一直非常低调。 没一会儿,徐健提着一篮子蔬菜回到大厅,见吴尘还坐着没走,不满地看着那两个姑娘,可终归没说什么,菜篮子一放,就冲着后头仓库走去。 吴尘连忙追了上去:“徐律师,当年T城有一起美国女人被杀的案子,不知您有没有印象……” 徐健脚步加快,想要甩脱他,但是吴尘腿长,很快跟上:“当时的罪犯是个跛脚的男人,最后被判了死刑。” 徐健继续快步朝前走,吴尘:“我就是那个被美国女人关在别墅里的孩子,后来被一位路过的好心人救下了。” 徐健脚步顿住。 他终于转过身来,用长满皱纹的眼睛仔仔细细盯着吴尘看,吴尘任由他看,眼神诚挚地与他对视着。 徐健带着吴尘来到接待厅的包厢中,端了茶水进来,而后关了门。 他将茶杯放到吴尘面前,吴尘恭敬地称谢。 徐健:“为什么想到来找我?” 吴尘:“我想了解当年案件的真相。” 徐健:“那想办法去法院和检察院查看卷宗。” 吴尘:“卷宗里写的是事实吗?” 他不是没去看过。 徐健抬头,看着他:“你想知道哪一部分的事实?为什么想知道?” 吴尘也一一回答:“想知道被判死刑的钱一鹏是不是真凶,想知道真相,是因为愧疚。” 徐健:“愧疚?” 吴尘:“当年,我没有出庭辨认凶手。” 徐健喟然长叹:“那你现在来找我,有何意义?就算是愧疚,也没法弥补了。”又看着他,“况且,那时候你也只是个孩子。” 吴尘:“听您这么说……是真的抓错人了?” 徐健:“我只是一个律师,不是上帝,抓没抓错人,只有上帝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别墅监控录像中的人跟嫌疑犯长得很像,一样的身高,一样戴着鸭舌帽,一样地跛着左脚。” 吴尘:“就因为这些?那么指纹呢?那把凶器上的指纹,真的核对无误吗?” 徐健:“对,本案的直接证据之一,是那把刀,刀柄上的确有被告人的指纹,但其实,就连这最关键证据,都是被污染的。” 吴尘:“怎么说?” 徐健从桌上随手操起一把水果刀,递给吴尘:“你还记得当时罪犯握刀的姿势吗?” 如果是普通孩子,在那样恐惧的情况下,可能关注不到这些细节,又或者因为害怕,早就忘了,但是吴尘聪颖善记,他记得很清楚。 吴尘用右手接过水果刀,以整只手包裹着握住了刀柄:“他用的是右手,刺入人体需要力气,所以他握得很紧。” 徐健:“是吧,所以指纹应该是清晰完整的,包含了手掌与五个手指的,但是当时鉴定出来的指纹并不清晰,是有划痕与断层的,这最为关键的证据都显得勉强,按理说,是必须有其他很多证据加以佐证,才能够断案的,否则,都应该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宣判无罪,就像美国1994年的辛普森案。” 吴尘:“我听说,钱一鹏中途曾两次推翻自己之前认罪的口供,他为什么反复推翻自己?” 徐健:“他说,他被骗了。” 吴尘:“被骗了?” 徐健:“钱一鹏好赌,常混迹棋牌室,借高利贷赌钱,他的腿也是被追债的人打瘸的,他说有人让他来认罪,对方告诉他,已经打点过警局和法检的人,他认罪后不会被判死刑,最多坐个二十几年的牢,从此债务一笔勾销,也会放过他的妻子和女儿。” 吴尘:“结果被判了死刑?” 徐健:“是啊,得知死刑以后,他翻供了。” 吴尘:“但是他翻供了两次。” 徐健:“没错,第一次翻供完,案子拖了整整一个月,检控机关没让家人探视,我作为律师都不行,去了好几回,不让进,我想查看检察机关的证据与报告,也没给。” 吴尘可以想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在那个年代,程序并未像今天一样科学、严格,被告人的权利更是得不到保障。 徐健接着说:“再次见面,他已经消瘦得不成人样,整张脸蜡黄,眼神都变了,看到我的时候……”说到这儿,这位曾经的律师面露不忍,“呆滞的目光忽然变得像垂死挣扎的野兽,他跪着求我,求我帮他,他说他是被骗了,他还说,在监狱里被折磨,生不如死。” 吴尘:“刑讯逼供?” 徐健:“嗯,不让睡觉,不让吃饭,甚至不让上厕所,用一些道具堵住了他的排尿口,直到他供认罪行,那就是他第二次翻供,是被逼无奈。” 吴尘不说话了,但是拳头捏紧了,面色也颓然。 在监狱中遭受折磨,磨得生不如死,就觉得还不如认罪赴死得到解脱的好,人的意志力其实都是有限的。 老律师点燃一根烟,叹气:“知道我为什么转行吗?” 吴尘抬头看他,徐健看着他脸上的颓色:“无力感,以及跟你一样的……愧疚。” 吴尘:“其实……你当时就认为他是无辜的?” 徐健:“这话不敢说,但是,至少当时的情形,钱一鹏是不该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刑讯逼供得来的口供,毒树之果,本不该被采纳为证据,监控录像没拍到被告人的正脸,也没有足够的证明力。” 吴尘补充:“还有,未经过证人的辨认。”他指的是他自己。 徐健:“你也不必太愧疚,即便你当时出庭作证了,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吴尘低垂的眼眸抬起,只见徐健正看他:“一个十岁孩子所做的证言,证明力还是会打折扣的,而且,已经有目击者出庭作证了。” 吴尘:“是一个巡逻的警察?”他在卷宗中看到了记录。 徐健:“对,警察刚好在附近巡逻,说是看到了身上沾了血迹的钱一鹏跛着脚从小区里逃出去了。” 吴尘:“他出庭辨认了?” 徐健:“嗯。” “他说,那个被捕的人,就是凶手?”说着,吴尘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 徐健看到桌上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头发稍秃的男人、脸蛋圆润:“对。” 吴尘眸光忽地雪亮,道:“钱一鹏是被冤枉的。” 徐健的心一沉,就听吴尘继续说:“这个警察,要么是记错了,要么是说谎了,这个钱一鹏,不是凶手!” 徐健苍老的眼眸中流露出沮丧和不忍,看着桌上的照片:“这是他刚入狱的时候的样子,没过多久,他就被饥饿和刑讯磨得脸颊凹陷、眼睛无神,不像个人样了。” 徐健又想起那对母女,不住地摇头:“可怜了他的家人,班也不上了,学校也不去了,到处借钱,都是为了给他洗脱罪名,最后等来的还是一盒骨灰,欠了一大堆债,工作也丢了。” 吴尘又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徐健:“你还能认出那对母女吗?” 徐健看他的手机相册,里头是庄晓的照片,疑惑:“这个人有点眼熟……这是?” 吴尘:“那对母女,来过我家,跪在我家门口,请求我去辨认真凶,但是我没去。” 徐健也吃惊:“这么说,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吴尘摇头:“我不能肯定,只是有所怀疑。” 徐健仔细看着庄晓的照片:“唉……那年我陪着她们母女二人东奔西走,她们为了打官司,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后连路费都付不出了,我看着那孩子可怜,请她母女二人吃了饭,给了她们路费。当年,那个孩子才八岁,如今也一定大变样了,我也认不出了。” 吴尘又将随身带来的一叠资料交给徐健,里头是从报纸和杂志上剪下来的新闻,也有的是网络新闻打印出的纸质版,里头详细记录了《寻找神谕》剧组一路拍摄经历的所有事件。 一次次惊心动魄的经历,被各种新闻媒体以不同的风格报道着,但是透过这些白纸黑字,阅历丰富的徐健一下子就能想象出眼前这个人曾遭遇了怎样巨大的危险。 待他看得差不多了,吴尘说:“手机照片里的女人,名叫庄晓,曾经是我剧组的演员,如今,她入狱了。” 徐健脸色很担忧:“你觉得她就是钱一鹏的女儿?” 吴尘点点头。 徐健:“但是其他事件呢?怎么解释?她已经入狱了。” 吴尘与他对视着,两人都只觉背部冷汗涔涔,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个活着的真凶,找上门了! 第九十四章 常思齐在公司开完会,也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头晕困乏,便在会议室的软皮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一觉睡醒,自觉没过多久,看一眼时间,却是凌晨一点多了。 她将一床棉被从身上掀开,看到桌上有经纪人邹姐留给她的纸条:“见你睡得这么香,没忍心叫醒你,好好休息,晚安。 她又打开手机,看到微信满屏红点,置顶的是吴尘,并没有给她发来消息,他这回出门,没说哪天回来,但她抱着点希望:万一他今晚回来了呢? 而且他今天也没给她发微信道晚安,她猜测他一定是回家了。 想到回家就可以见到吴尘,常思齐回去的动力就满了,立即起身。 她走到公司楼下,冬夜的街边,寒风呼啸,冷风一吹,她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裹紧了冬大衣。 街道安安静静的,有两个人悄悄靠近,走路几乎是没声音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了墙壁上,他们从左右两个方向包围而来,距离常思齐越来越近,所以,那面墙上的人影也渐渐放大。 经历过太多事故,常思齐好像对危险变得敏感了,她早就注意到了墙壁上放大的身影,脚步加快,从快走直接变成了小跑,朝着她的车奔去。 那两个人终于按耐不住,也跑了起来,变得明目张胆,脚步声音渐重。 常思齐飞快地用车钥匙开锁,“滴滴”两声,她拉开车门,却被身后一个人握住了胳膊。 常思齐挣扎着:“你放手!”她的脚直接朝对方的腹部踹去,那人被她踢歪了身子,常思齐乘机挣脱,钻进了驾驶室,刚想关车门,一只手拽住了车门。 这是另一个男人的手,而方才被常思齐踢倒的男人也重新站直了身体,两人合力拽住了常思齐,把她从驾驶室拖下了车。 “救命啊……有没有人!”她只能呼号求救。 两个男人拖拽着她,把她往城市河道边拖行,河道边有大大小小的石块,她情急之下抓住了一块石头。 男人在河边终于停了手,其中一个掏出一卷绳索,另一个去找什么东西了,常思齐趁此机会,手握刚才抓紧的那块大石头,猛地朝眼前这个想要捆绑他的人头上砸。 她一定是吓坏了,所以砸了一下还没停手,发狠似地接二连三砸他,没一会儿,眼前这个人没动静了。 另一个男人手中捧着一块半米多长的大石头走过来,看到常思齐疯了一般地拿石头砸着他的同伙,他丢下了手中的大石,奔跑而来。 常思齐看到眼前男人没声了,她双腿发软,想要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但是猛然惊觉远处的男人已经赶来,她来不及确认这个人的呼吸,惊恐让她发足狂奔,她朝着马路奔跑,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她吓得失声尖叫:“啊啊啊……” “思齐,你怎么了!醒醒啊!”是一个大男孩的声音。 邹姐走进会议室,大男孩向她哭诉:“呜呜呜……邹姐,好可怕,她是不是梦游了?” 邹姐打开了会议室的灯,仔细观察着常思齐,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明明闭着眼睛,双手却拼命挣扎扑腾着。 那个大男孩是常思齐的助理唐唐,他听到会议室有人喊“救命”,便连忙赶来看,却原来是常思齐在做噩梦,他想把她叫醒,谁知她明明闭着眼睛,还能握住桌上的花瓶往他脑袋上砸,把他额头砸出血来了。 邹姐一把抱住常思齐,轻柔地抚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了啊,思齐……姐在呢。” 常思齐慢慢安静下来,邹姐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着一个孩子,又转头对唐唐说:“应该是梦游,这时候不要随便叫醒她,你去处理一下伤口,这里交给我。” 唐唐走出了会议室,其他人听唐唐一说,也纷纷赶过来看。 常思齐在邹姐的怀抱中渐渐醒转,只看到会议室好多人都正担忧地低头看着她。 助理唐唐已经包好了额头,见她醒了,急切地嚷嚷:“我的天!思齐姐你吓死我了,你梦游的时候好可怕!” 常思齐还沉浸在噩梦中,身子还在抖,邹姐问:“思齐,你梦到什么了?” 她扫视会议室一圈,都是熟悉的面孔,是公司的伙伴们,一个个关切地看着她,她低头仔细搜寻着什么,没看到石头,只有被杂碎了的花瓶。 她问:“这是怎么了?我……我梦游?” 唐唐委屈:“你还说,你用花瓶砸了我的脑袋,好疼!你看,地上还有血!” 常思齐看看唐唐额头包扎的伤口,看看地上的血迹,又抬头看墙上的钟:晚上七点一刻。 一股凉意从心底里升起:这是她干的? 可是她明明记得,她一个人在会议室睡过了午夜,她刚才经历的那些,是梦游? 原来这就是梦游?梦游居然会如此身临其境?感觉如此逼真? 大家见她醒了,才放心地回到各自的工作,也有三三两两在那里谈论梦游症的。 邹姐清理了会议室的瓷瓶碎片,又给常思齐倒了一杯水:“我看你总是一脸疲惫的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常思齐抚着头,事实上,直到现在,她还感觉头疼:“我也不知道。” 邹姐:“我觉得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近期通告多,太忙太累了,我帮你推掉一些。” 常思齐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虽然点了点头,眼神还是一片迷茫。 邹姐不放心她,亲自开车把她送到了天鹅骑士堡。 按下家门密码,迎接常思齐的只有老吴,吴尘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失望,手机铃声响了。 屏幕上亮起的是吴尘的照片,她连忙接起,开口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吴尘:“明天。” 本以为她会很开心,谁知她嘟囔:“这么迟……” 吴尘:“明天还迟吗?” 常思齐:“我要你现在就回来。” 吴尘躺在酒店的床上,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这个点,机票肯定是买不到了,就算开车,到家也要十六七个小时,要不我去赶高铁,说不定刚好有人退改签?“ 常思齐知道自己这样是在为难他,但他这么耐心地跟她说明,她就不再闹情绪了:“不用了,我们明天见吧。” 吴尘听出她情绪低落,问:“怎么了?”想了想,又解释,“今天跟本地认识的朋友多聊了两句,没注意看手机。” 他想起来,她今天的确是给他发了很多微信消息,他没回复,因为他在跟徐健聊着当年的案件,聊完了更是心事重重,但他很能克制情绪,不像常思齐,喜怒哀乐都写在一张脸上,都表现在语气中。 常思齐想起在公司的经历:“我今天做了个噩梦,公司的人说我梦游了。” 吴尘:“梦游?” 常思齐:“梦境太逼真了,我梦到有人绑了我,要把我丢进河里,我就反抗,醒来的时候,唐唐被我用花瓶砸伤了……” 电话那头良久没有声音。 常思齐:“我在梦中到处逃,可是整条街都没有人,无论我怎么跑,好像都逃脱不了。” 无论我怎么跑,好像都逃脱不了…… 吴尘听得出来,她声音带了哭腔,他知道她很不容易,跟着他经历了好多次死里逃生,可能是后怕了,所以现在变得精神紧张。 常思齐说完,电话那头还是没声音,她问:“你在听吗?” 酒店中,吴尘将手机开着扩音,人却坐在了电脑前头:“我在查看高铁票。” 他听了她的话,又想到跟徐健律师聊的内容,想到常思齐现在一个人住在郊区的天鹅骑士堡中,他是真的坐立难安了。 常思齐感觉一阵温暖,连忙说:“不用不用,只是一个梦罢了,你不用连夜赶车的。” 吴尘看着售罄的高铁票,也只好回她:“那好,你一个人在家,记得把门窗关好,如果害怕,让老吴陪着你。” 常思齐看着趴在她脚边的金毛:“嗯,它一直很粘人。” 吴尘:“你睡一觉,明天我就到家了。” 常思齐:“嗯。” 挂了电话,吴尘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回想白天跟徐健聊到的。 徐健说:“这类疑似错案的,如果不是已经证明了凶手另有他人,是很难重启再审程序的,而且需要当事人家属去申诉。” 吴尘:“但是现在,不确定钱一鹏的家属在哪里。” 徐健:“是啊,所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吴尘:“真凶估计是认出我来了,他也害怕我记得他,所以想先下手。” 徐健:“是啊,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以及,保护好家人。” 保护好家人……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拍摄电影的一路上,已经连累了很多人,王杨甚至因此而离世。 他现在再回头想想常思齐受过的那几次伤,竟然都不是意外! 他越想越后怕,忍不住又打开手机,发了个微信叮嘱常思齐:门窗关好,有事电话联系。 第九十五章 吴尘起了个大早,窗外的天还是黑黢黢的,但是屋顶和街道泛着白芒,这是南方的第一场雪,可吴尘看着街道上积压的厚厚的雪,忍不住忧心了起来。 他飞快地洗漱完,甚至来不及吃早餐,就打车从县城出发,赶往市里的机场。 手机铃响,是常思齐打来的,他接起,那头却没有声音,他“喂”了好几声,那边依旧没有声音。 他飞快地挂断电话,重新拨过去,拨得通,却没人接。 他又拨打卢峰的电话,常思齐大清早打来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让他莫名恐慌。 卢峰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听吴尘说明了情况,立即清醒了:“好,我这就去天鹅骑士堡看看。” 雪天地面湿滑,司机师傅开车很慢,还回头对吴尘说:“雪天啊,没办法,安全第一呢你说是不是。” 吴尘问:“有没有近道可以走?我赶时间。” 司机看了一眼导航:“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就是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近道,先生你几点的飞机?” 吴尘:“八点十分。” 司机:“哎哟,从这边到市里都要两个半小时,机场更远,那可得抓紧了。”他加快了车速。 卢峰再次打来电话:“哥,思齐昏迷了,家里一团乱,碗盘砸碎了一地。” 吴尘心头一沉,果然,他现在对很多事情仿佛都有预感,而预感总是很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吴尘抚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深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确定是昏迷?呼救了吗?” 卢峰:“嗯,已经打过120了。” 吴尘:“你掐她人中,看看能不能醒。” 卢峰:“掐过了,没用。” 吴尘:“心肺复苏呢?做了吗?” 卢峰:“没用。” 吴尘:“看看碗盘里有什么食物,是不是食物中毒?” 卢峰为难:“这我哪里看得出来啊……我又不是医生。” 吴尘:“还有其他症状吗?看看有没有漏电的电器,厨房天然气关了吗?还有门窗……你来的时候,门窗是关着的吗?” 卢峰被他这么多问题问晕了:“哎呀,我去看看。” 吴尘制止:“算了,你马上开车,送她去医院,去跟救护车对接。” 卢峰:“好的……” 出租车开到一条窄窄的街道,但车速不减反增。 窄街上,两个孩子看到门外的雪,兴奋地穿着睡衣冲了出来,打起了雪仗,其中一个为了躲避对方的攻击,忽然冲到了街道正中央,咯咯笑着,司机车速很快,看到忽然出现在车前的孩子,一个急刹车。 刹车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吴尘只觉身子难以控制地向前倾,手机掉落在车内座椅上,手机通话还未关,卢峰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对了,哥,我闻到了浓浓酒精味……” 玩雪的孩子被车撞飞出去好几米远,瞬间趴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出租车已经停下,司机吓傻在座椅上,一动不动,不知该怎么办。 电话中的卢峰还在焦急地喊他:“哥!你还在听吗?” 吴尘迅速地打开车门,冲到孩子身边,查看他的伤势,孩子双目紧闭,正有鲜血从他的头部渗透出来。 吴尘伸手去触摸他脖颈处的大动脉,感受到他的脉搏,连忙一把抱起孩子,转身,想将他抱上出租车,却只见刚才那辆出租车一个猛掉头,飞也似的开出了这条窄街。 吴尘抱着孩子,站在原地,眼见着司机逃逸了。 他又转身,对呆愣在原地的另一个孩子急切地吼:“家长呢?快叫家长出来!” 那个孩子看着从亲弟弟头上流下的血液,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融化出一个红红的洞,哇得一声哭了! 吴尘冷静下来,放柔语气对那孩子说:“别怕,你先去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开车送他到医院。” 孩子抽噎着说:“我们的爸爸妈妈出差了。” 吴尘本想让那个孩子帮他掏出口袋中的手机,却忽然想到手机落在出租车上了,而眼前的小男孩说完话,就脚底抹油,飞奔回了屋子。 清晨5点多的街道,两侧的店门紧闭,整条道路空无一人,万籁俱寂,只有雪花飞舞着,打着螺旋飘下,怀中孩子温热的血已经流淌到吴尘的指尖,但冬天的寒气一下子让血液冷却。 吴尘顿时感觉非常疲惫,虽然他一夜没睡好,但这种疲惫,绝非身体上的疲劳,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无力感,一种此生从未经历过的无助。 他将孩子小心地放在地上,自己也颓然地坐在了雪地中,脑海跟眼前的白雪一样空茫。 他从口袋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脑袋朝后靠在墙上,抬着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 吴尘已经很久没抽烟了,自从在伊斯基亚的酒店中,常思齐突破了他的那层防线,他就不抽了,他怕尼古丁和各种有害物质影响到他的下一代。 虽然他从没跟常思齐提起过,但他的确有备孕的打算。 可是这一次南方之行,徐健律师给他提出了一个难题:你如何保护好你的家人? 就在这一刻,常思齐还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而她昏迷的原因还不清楚。 他看了一眼身边昏迷的孩子,稚嫩的小脸,五官也小,很精致,可惜现在双目紧闭,只有长睫毛下垂着。 他再次站起身,将才吸了一口的烟丢在雪地中,抱起孩子,长腿朝着窄街道口迈。 身后有声音传来,喊:“叔叔,这是车钥匙!” 吴尘转身,只见那个小孩手中握着一把车钥匙,飞奔而来! 吴尘泛着疲惫的双眸重新变亮,看着他,道:“好孩子,去把车门打开!” 吴尘根据导航,很快将孩子送到了医院。 看着孩子被送入了急救室,他松了一口气,用医院前台的电话向警方汇报了这起交通事故。 天越来越亮,雪却越下越大,吴尘看着医院墙上的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时间,9点多了,他的航班已经飞走了。 他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另一个小男孩就坐在他的身旁:“叔叔,你说,我弟弟会不会有事?” 吴尘抬头看了一眼急救室紧闭着的门,客观地告诉他:“不一定。” 他是真的不会安慰人,哪怕面对孩子,他都只讲真话。 孩子再一次“哇”得哭了。 小男孩抹着眼泪:“爸爸妈妈出门前让我照顾好弟弟的,我不该一大早带他出来玩雪……” 吴尘:“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急着赶飞机,就不会有这场事故,司机也有错,他不该开车逃跑,还带走了我的手机。” 他在给孩子客观地分析这件事:“但是你送来了车钥匙,你做的很好,如果他活下来了,都是因为你。” 吴尘去医院的超市买来了面包和牛奶,递了一份给小孩。 孩子没要,说出来的话倒是人小鬼大:“都这时候了,我哪里吃得下东西。” 吴尘自己咬了一口面包:“正是因为这种时候,才更要好好吃东西,能有体力去应对紧急。” 孩子拿起吴尘放在椅子上的食物,勉强地咬了一口面包。 “人活着,有太多紧急情况,有太多难关要过,如果每次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那么打垮你的就不是意外,是自己。” 孩子听了,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包,又说:“可是……这个面包真的很难吃。” 事实上,吴尘嚼着面包,也觉得味同嚼蜡,他说:“不要这么挑,吃,本来就是为了活着。” 孩子皱着眉,喝了一口牛奶,问:“叔叔,你本来打车要去哪里?” 吴尘一顿,心又揪成了一团:“去处理我的紧急情况。” 孩子:“啊?什么紧急情况?” 吴尘不想跟外人提起自己的私事,转移话题:“刚才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是多少,你知道吗?” 孩子一脸懵。 吴尘:“你看,以后遇事还是要冷静,否则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笔,在孩子的胳膊上写下一个车牌号,又顺便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我回头会补办电话卡,号码不变,你这边有需要的就打这个号。” 孩子已经很依赖他,抓着他的衣角:“叔叔,你不陪我了?”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突发事件,他手足无措。 吴尘抚了抚他的头:“我的妻子,现在也进了医院。” 孩子懂事地放开了他的衣角。 吴尘赶到机场,好不容易买了机票,飞机却因为暴风雪而延误了。 他独自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没有手机,手中只有那叠从T城带来的新闻资料以及一张机票,也不知道那头的情况如何了。 他是个极讨厌麻烦别人的人,但是再硬气的人也会遇到需要弯腰低头的情况,从未主动跟人搭过讪的吴尘试探着与一旁一位男士沟通,询问他能否借用一下他的手机,不料那男士直接拒绝了。 好在另一侧的一个女人很主动地递上了手机,吴尘打了两通电话,卢峰都未接,吴尘尴尬地把手机还给了主人。 那女人收回了手机,一直对着吴尘问长问短,问他去往哪个城市,是不是独自出差…… 吴尘敷衍地回答了两句,可那女人在得知他要赶往T城时,显得更热情:“真是巧了,我们是同一班飞机呢!” 吴尘看着登机口显示屏上的信息,不明白这女人为何如此无知,此时此刻坐在这个登机口座位上的,必然是同一班飞机的。 好不容易捱到上了飞机,吴尘忽然想到卢峰兴许是因为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才不愿意接的,他又走到刚才那女人身边,询问是否能借用她的手机发个短信。 发完了短信,他又回到座位。 那位帮忙发短信的女人倒是体贴,趁着空姐不注意,拿着机票走到吴尘身旁,跟他边上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请求换座位,男人一见高挑的美人,挪不开眼,满口答应地跟她换了座位。 女人手握着手机,继续对着吴尘问长问短。 “手机丢了可不方便啊,应该立马解绑一切手机支付软件,保护好隐私和财产,您需要用我的手机打电话吗。” 吴尘摆摆手:“不必了。”眼睛却一直瞟着他的手机屏幕,等候着短信。 那女人也看出来了:“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吗?大订单?”她纯粹被眼前这男人的气质和容貌吸引,却并未认出他的身份,还以为是出差做生意的人。 吴尘:“不,家务事。” 为了避免被问及更多,他往后一靠,仰躺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休息。 结果没一会儿,几个空姐走过来,其中一个被推了出来,她朝吴尘微笑着弯腰:“吴老师……” 吴尘睁开疲惫的眼睛,那空姐继续说:“吴老师,我们能跟您合个影吗?” 一旁的女人听了,很是惊讶,看着吴尘走出座位,走到过道中,几个空姐争前抢后地跟他合照,吴尘从头到尾一张没表情的脸,还带着深深的疲惫,空姐们倒是各种对着手机镜头嘟嘴卖萌摆姿势。 她们几个人合照还不过瘾,又要求一个一个地单独跟吴尘合照,吴尘不耐,借口要上卫生间,离开了。 他一走,座椅上的女人连忙问空姐:“刚才那位,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 空姐道:“吴尘啊,你不知道?《寻找神谕》没看过?” 女人并不懂:“啊……演员吗?” 空姐:“不止,演过戏,也导过戏。” 吴尘回到座位,一旁女人的手机“叮”得一声,他听到短信提示音,立即看向她的屏幕,问:“回消息了吗?” 第九十六章 女人打开短信:“只是移动公司发来的话费信息。” 飞机已经缓缓起飞,一个空少走了过来,提醒大家把手机关机,经过了吴尘这一排,看到了女人手中亮着的屏幕:“这位女士,飞机已经起飞了,请配合一下,把电子设备关机好吗?” 女人只好把手机关了。 吴尘虽然闭目躺靠着,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从意大利飞回国的时候,他也是像此刻一样仰躺着,而常思齐给他盖上了毯子,还“偷袭”了他。 这一段路,就像一个噩梦,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好像老天故意跟他作对似的,直到现在,他还处于未知的煎熬中。 一旁的女人偷偷看着吴尘,又忍不住拿出了手机,趁着这会儿没人监督,她将手机开机,偷偷拍下了吴尘的侧颜照,又打开微信发了个朋友圈,她的手机多了一条短信,正是卢峰发来的,但她没注意看,一旁的空姐推着饮料经过,她连忙关了手机。 飞机抵达T城,吴尘直奔停车场,坐在他身侧的女人打开了手机,看到一条短信:“哥,嫂子已经醒了,你放心,这里一切有我。” 她抬头搜寻着吴尘的身影,吴尘站在人群中很显眼,她一眼就看到了他,连忙快步追上去,可是吴尘好像也非常着急,腿长步子大,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拐角。 女人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时,有人打来电话,她接起,听到对方说:“哥,你不用来医院了,我们已经回去了。” 来电的正是卢峰。 女人解释:“他已经走了,我追不上他。” 吴尘直奔医院,找不到人,向来讨厌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他硬着头皮到处询问医生与护士,在确定常思齐的确被送来了这里,又因为没查出什么大毛病离开了,才放下心来,开着车回家。 走进家门,卢峰正扫着地上一堆碎了的瓷器和厨余垃圾。 吴尘问:“人呢?” 卢峰哼了一声,抬头,示意他,人在楼上。 见卢峰这态度,吴尘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峰:“哼~你自己去问她!” 吴尘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只听家庭放映厅里传来了动静,他走到放映室门口,见大屏幕上正放着一部电影,地上堆了一大摊零食,还有好几个空酒瓶,酒气扑鼻而来。 常思齐指着荧屏哈哈笑着,自言自语:“这是谁家的男神啊,真帅啊!”吴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荧屏上的人居然是他自己,这是他很早以前出演的一部作品。 常思齐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朝着屏幕跟前走,摇摇晃晃地来到屏幕前,抱着屏幕不撒手:“长得好像我老公啊……” 卢峰也走了上来,越过吴尘,走进放映室,将满地的空酒瓶抱起,又走出放映室:“看到没?就是这幅德性,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了,一上救护车就活蹦乱跳!还发酒疯,医生们都很尴尬。” 吴尘:“喝醉酒能喝昏迷?” 卢峰:“哪里是昏迷?就是睡着了!还砸锅碗瓢盆,害我以为是入室抢劫。” 常思齐此时正将自己的脸紧贴着屏幕上的“吴尘”,卢峰一脸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又冷哼了一声,抱着酒瓶下楼了。 吴尘忽然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这一路的担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常思齐抱完了屏幕,又翻看手机:“我老公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她拿指头猛戳手机屏幕,戳着戳着,不小心点开了微博,正是吴尘的微博,她随意翻了翻评论,“讨厌……怎么这么多人跟我抢老公?” 室内温度高,吴尘脱下外套,靠在门框边看着她,像看一场耍猴戏,也不上前打断。 常思齐仿佛感受到了门边的目光,转过头来,醉意朦胧的眼神与他对上了,对视了三秒,吴尘以为她会欢呼着扑上来,结果她从沙发上操起一条毛毯,走上前来。 吴尘只觉眼前一片黑,被毛毯罩住了脑袋,还听常思齐嘟囔:“不行,我要把他藏好!这是我一个人的!” 吴尘:“……” 他将头顶上的毛毯扯了下来,常思齐噘着嘴,想要亲他,他拿出两根手指,抵挡住她的脸,还在她脑门上给了一个响亮的“脑瓜崩儿”,弹得她嗷嗷叫。 吴尘:“害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常思齐被弹得泪眼汪汪,赌气地转身,吴尘听她叫得这么惨,又将她一把拉了回来,翻转身子,查看她额头被他弹到的地方,细皮嫩肉的,随便一弹居然红了一片,他又用手帮她揉着额头。 常思齐耍脾气了,打掉他的手:“坏人!走开!” 吴尘:“走到哪里去?你不要把我藏好了吗?” 常思齐:“不要,走开!” 吴尘一把将她推倒在沙发上,压在自己身下:“你说不要就不要?” 一路的担心都化作一个绵长的吻,他习惯性地探入她的胸衣,抚上她胸前的柔软,挤压揉捏着,用了几分力,深吻的同时,只觉她嘴里的酒精侵入了自己的口鼻,吴尘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救了,抱着这样一个满身酒气的人,居然都不嫌弃了。 一楼的大门“咔哒”一声,是卢峰离开关门的声音。 卢峰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大清早起床,陪着常思齐瞎折腾了这么久,给她收拾着满屋的烂摊子,现在吴尘回来了,他就气呼呼地走了。 常思齐被扒了衣服,听到大门声响,忽然睁开眼睛,推着胸前的人:“等等……” 吴尘疑惑:“怎么了?” 常思齐一脸紧张:“我听到门响,我老公回来了!” 吴尘一听,下半身都差点软了,只见常思齐摸索着沙发,到处找自己的衣服,他将她捞回来,阻止她穿衣服,用一只大手就捏住了她一张小脸,让她看清楚自己,咬牙切齿:“那我是谁?” 常思齐看着眼前一张帅脸,伸出双手,揉捏着他的两颊:“哎呀呀,真好看,这不是吴尘嘛……” 她像玩捏橡皮泥一样揉着他的脸:“太瘦了……”从玩捏变成了抚摸,颇为心疼地将头往他肩上一靠,“好像又瘦了。” 吴尘将她推开,执着地继续问:“那你老公是谁?” 常思齐毫不犹豫地回答:“吴尘呀,他去采风了。” 吴尘感觉自己又被她耍了,问:“那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偷情么?” 常思齐的手又不老实,伸手抚摸着他,从喉结到锁骨,笑嘻嘻的:“嗯……如果是吴尘,偷情也是极好的。”她说着,又扑向他,像小猫寻找着猫妈妈的乳.头,但她找的是吴尘的唇。 她胡乱地搜寻舔舐,一张小嘴摩擦着他硬朗的下巴以及他还没来得及刮掉的一点胡茬,他这一路奔波来回,忙得来不及打理,但这点新生出来的青色胡茬彰显着男性荷尔蒙的诱惑,常思齐迫不及待地找到他柔软的M字唇,碾摩吸吮着,双手也从他的锁骨一路向下,一直抚摸到他的硬挺,它早已被她磨地火热坚硬。 常思齐想对准它坐下,但大脑还在受酒精影响,身体掌握不了平衡,左挪右挪的,就是对不准,而两人的下身却在这个过程摩擦着,每次都擦身而过。 吴尘本想看看她的表现,可是现在……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刺激? 他耐心全无,起身,想让她躺下,可她借着酒劲,一把将他重新推倒,继续很有毅力地找突破口。 吴尘无奈地笑:“准度不行,力气倒是不小嘛。” 她坚持不懈地尝试,又因为害怕疼痛,犹犹豫豫的,不敢坐下,吴尘抓着她的腰,把她往下一按,两人终于融为一体,她一声喘息,酒都醒了不少。 经过这番折腾,吴尘被她折磨得够呛,浑身的渴望只等着她来纾解,但她方才好像已经用了不少体力,现在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身体也是懒洋洋地微微动着,让人感觉十分不得劲。 “果然是……靠不住呢。”吴尘抱着她翻转,还是要自力更生啊。 与他此刻的力度和速度相比,之前的她简直是隔靴搔痒,她搂着他的背,咬牙承受着,没一会儿,还是喊了出来:“太快了……疼……” 吴尘丝毫不放过她,问:“我是谁?” 常思齐:“坏人!” 吴尘更用劲,她央求:“轻点……” 吴尘再次问:“那你说我是谁?” 她终于松口:“吴尘。” 吴尘:“吴尘是谁?” 常思齐看着他赤裸坚硬的胸膛,色眯眯地笑:“跟我偷情的人。” 吴尘不依不饶:“再说一遍,我是谁?” 疼痛和快感同时袭来,常思齐却只喊疼,泪眼汪汪:“是我老公。” 吴尘俯下身子,与她紧紧相贴,吻着她的眉眼。 巨大的担忧过后是难以克制的自我放纵,吴尘像是要将她生吞入腹,常思齐感受着从未有过的侵犯。 高峰袭来,他却抽身而出,对准了她的腹部射出。 他抽纸巾,将多余的液体从她腹部擦拭掉,抱歉地问:“疼了吗?” 常思齐盯着他为自己擦拭腹部的手看:“你不喜欢小孩?” 吴尘:“不是。” 不是不喜欢小孩,是现在这个时间不合适。 被他丢在地上的外套,还沾染着那个被车撞的孩子的血迹。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第九十七章 常思齐醒来的时候,一丝.不挂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吴尘睡在她身旁,倒是穿着睡袍。 她从被窝中坐起来,顿觉一阵头晕目眩,昨天发生了什么? 她用力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很努力地思索着,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刚站起身,就觉得头疼得像是要炸裂,甚至令她疼得叫唤了一声:“啊!” 吴尘被她的动静闹醒了:“酒醒了?” 常思齐捂着头:“我喝酒了?” 吴尘哼笑:“你已经醉得连自己是怎么醉的都忘记了?” 常思齐一脸迷茫:“我醉了?”她思绪混乱,不知为何,脑海浮现出酒吧的片段,她被三个男人包围,后来,好像是卢峰来救了她,她最近记忆总是颠来倒去,常把几个月前、几周前发生的事情与近些天的搞混。 常思齐问:“我是不是去酒吧了?” 吴尘逗她:“那可糟糕了,你还记得是谁把你从酒吧带回家的吗?” 常思齐试探着问:“卢峰?” 吴尘问得一本正经,好像真的不知情似的:“那回到家之后呢?你怎么裸睡了?” 常思齐四下都找不到自己的睡衣,只好扯过床上的一条毯子,盖在自己身上:“不……不是你……脱的吗?” 吴尘:“不是,可能,是跟你偷情的人?” 常思齐一把捂住胸口:“啊?真的不是你?!”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吴尘从被窝刷的坐了起来,神色变得严肃,一脸认真地看着常思齐:“我昨晚半夜才到家,你就是现在这样了,你仔细想想,昨天跟什么人在一起。” 常思齐的心都沉了,吴尘看着卧室的纸篓,里头有用过的避孕套,乳白的液体从套中流淌到了废纸上,常思齐也看到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惊恐万分地看着吴尘:“怎……怎么办?报……报警?” 吴尘作为曾经的演员,现在的导演,继续飙戏,神色肃然地问她:“身体呢?有没有什么不适?” 常思齐听他这么一问,才感觉到下.体的确不适,隐约有胀痛,她倒抽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脸无辜地看着吴尘。 吴尘表情不悦地起身,拿着常思齐的手机就要走出卧室,常思齐抓住他的衣角:“你去哪?” 吴尘:“报警。” 吴尘一出卧室,嘴角就弯出一个很大的弧度:给她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喝这么多酒。 常思齐见吴尘走了,不敢相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却无济于事,昨天一整天的记忆像是被谁抽离了。 她穿好衣服,跑到电脑前,打开房间的监控录像。 吴尘来到一楼,拿出冰箱的食材,将面包塞进烤面包机,将鸡蛋放入蒸蛋器,又用煎锅煎了两片牛肉……一边做着早餐,一边回想着常思齐刚才的表情,不知为何,心情特别好。 他这头早餐做完,常思齐在二楼就嚷嚷开了:“你骗人!” 吴尘将早餐端上餐桌,只见一个抱枕从二楼飞了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拿手接住了,常思齐站在二楼扶栏边,手中还抱了一堆东西:“你吓死我了你这个坏人!” 毛绒玩具、抱枕接二连三地丢下,吴尘接住了一个,接不住另一个,还被砸了好几下。 常思齐查看了房内的监控,才发现根本不是她想的那回事,吴尘也根本不是半夜才回来的,明明是他抱着她,从放映室回到了卧室,而用剩的避孕套,也是他丢的。 吴尘演了这么久,终于绷不住了,笑出声来,倒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 常思齐听到他的笑声,气呼呼地抱着最后一个抱枕,冲到一楼,吴尘发现势头不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让常思齐扑了个空。 她跌倒在沙发上的瞬间,他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武器”,从背后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你干嘛吓唬我?!”常思齐一脸委屈,却被他压制着。 吴尘:“不这样,你就体会不到喝醉的危险。”他松开了她,让她起身。 常思齐:“那你可以好好说嘛,不带这样吓唬人的!知道我刚才多难过吗?我觉得……”她委屈地垂头。 他问:“觉得什么?” 常思齐:“我觉得我这辈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 吴尘听了,终于收了笑容,将她拉入怀中:“是我不对。”他听了她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玩得太过火了。 “就算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没有做错什么,是你说的,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吴尘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一如曾经的他自己。 两人吃完饭,又洗漱穿戴整齐,常思齐说是要去一趟公司,吴尘披上外套,到门口换鞋,她拉住他:“我自己去就成。” 吴尘:“你怎么去?” 常思齐挥舞着手里的车钥匙:“自己开车啊,又不是外省,这里的路我熟。” 吴尘:“不怕被查出酒驾?” 常思齐羞赧:“我今天又没喝酒。”她看着家里监控视频中自己昨天的模样,怕是这辈子都不愿去回想。 吴尘一把捞过她手中的钥匙:“你不是说头痛么。” 吴尘开车将她送到公司大楼门口,常思齐看着他一身休闲装:“你呢,接下来去哪里?” 吴尘:“去补办电话卡。” 常思齐惊讶:“啊?你电话卡丢了?” 吴尘:“手机丢了,哪有人能单独丢电话卡的?” 常思齐:“怎么丢的?”吴尘这么谨慎小心的人,居然也有丢手机的一天,她觉得很意外。 吴尘:“从口袋滑出来,落在一辆出租车上。” 常思齐连忙把自己的手机给吴尘:“那你打个电话呀,说不定遇到好心司机,就把手机还回来了。” 吴尘却将她的手机塞回她的包里:“昨天就试过了,没用,估计是不会还了。”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的经历。 常思齐解开安全带,又凑到吴尘跟前,抬头想要跟他来个临别的kiss,吴尘偏过头,避开了,调侃:“还是一股酒气。” 常思齐立马泄气,作罢,开车门,正想下车,吴尘将她拉了回来,她被拉得身形不稳,整个人朝他倒,他把她圈着,给了一个深吻:“让我也跟着醉了。” 她顿时想起今早在视频中看到的亲密画面,脸颊刷得红了,挣脱了他的胳膊,逃下了车。 吴尘在她身后喊:“车门都不关了?” 常思齐跑得更快了。 吴尘嘴角弯弯的。 一旁刚好经过的助理唐唐忽然从副驾探入脑袋,头顶还包着个白纱布,那是被常思齐误伤的,他呵呵地乐:“吴导跟我们思齐姐感情真好。”说完,帮忙把车门关上了。 常思齐跑到公司,在电梯门口偷偷瞅着大门,像一只躲在地洞里的土拨鼠,见外头的野猫离开了,再次走出地洞。 唐唐跟她打招呼:“思齐姐,怎么又出来了?” 常思齐:“忽然想到还有点事。” 唐唐:“啊?吴尘哥的车开走了,要不我送你吧?”他这个助理当得是非常轻松的,常思齐作为有夫之妇,几乎没什么需要他的时候。 常思齐:“不用了,我自己去。” 唐唐:“那我上班还有什么意义?你最近都没通告。” 常思齐不想他跟着,抚摸他额头的纱布:“哎哟看看这小可怜的样儿,疼不疼?” 唐唐立马想起被她睡梦里攻击的事,当即说:“对了,邹姐说今天找我有事,要不……” 常思齐:“去吧。” 唐唐一溜烟上了楼。 吴尘开车来到营业厅,在补办电话卡的时候,借用工作人员的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手机嘟了几声,接通了。 年轻女人的声音,试探的口吻:“你好……请问是这只手机的主人吗?” 吴尘承认。 那边女人声音挺激动:“你把地址和联系方式报给我,我把手机给你寄回去!” 吴尘报了地址,又报了常思齐的手机号,问:“请问你是……” “我是他的女儿。”那边的姑娘回答,“这事儿还得感谢你,我爸真是一时糊涂了,吓傻了,才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一到家,我就让他去警局自首了。” 吴尘更关心医院里的情况,问:“那个孩子……” “救回来了!多亏了你,救了那个孩子,也救了我们一家,我真的……谢谢你……”姑娘不住道谢。 现在孩子抢救回来了,而司机也主动去警局担责,原本有可能是一项很严重的逃逸致死案,变回了一起意外交通事故。 吴尘挂断电话,营业厅的工作者问:“先生,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吴尘摘下墨镜,眼睛弯弯的,带了笑意:“不用补办了,我的电话卡和手机都找回来了。” 常思齐打了一辆车,又拨通卢峰的电话。 卢峰自然是没有好语气的:“又什么事啊?” 常思齐:“你今天早上说的,我想再确认一下。” 她在查看完家中的监控器后,打电话给卢峰,问了他昨天的情况,卢峰一通抱怨中无意间透露出了一项重要信息。 “你说,医生给我做完检查后说了什么?”常思齐问。 “说你健康着呢,没毛病!以后不要喝酒,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不要麻烦可爱的家人!”他说着就一副不耐烦要挂电话的样子。 常思齐连忙制止:“等等等等……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麻烦可爱的弟弟,你先别挂电话。” 卢峰又问:“还要干嘛?” 常思齐:“你今天早上不是说,医生建议我去看看其他科室。” 卢峰:“什么科室?” 常思齐声音都小了:“精神科……” 卢峰:“哎哟这你都信,这不就是医生推卸责任么?所有他们治不了的毛病都归结为心理问题,什么心情抑郁导致各种毛病……” 常思齐再次确认:“但医生的确说了这话对吧?让我去精神科做检查?” 卢峰:“对啊,医生说得倒也有道理,你脑子的问题是该治治了,毕竟你晃脑袋的时候,我都听见水声了。” 常思齐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挂了电话。 出租车停在了梅舒心理诊所的门口。 常思齐头晕头疼的症状由来已久,近期好像更为严重,上吐下泻、梦游、健忘……她曾上网查过,有网友的确跟他有类似症状,查出来是精神性的问题,今天跟卢峰通电话,医生说的“精神科”三个字更是让她的心沉入了谷底,为了不让吴尘担心,她只字未提,打算先找到熟悉的梅医生咨询一下。 常思齐推门而入的时候,梅舒正在跟另一个顾客交谈,她见来的是常思齐,示意助手去招待,助手是个年轻的男孩,他给常思齐泡了一杯茶,引导她走到电脑前。 面对网页上的一堆文字,常思齐问“这是什么?”。 助手解释:“这个是自愿的,就是测一测心理压力和心理健康状况,就是一份问卷。” 常思齐了然,拿着鼠标开始看问题,点着选项上的勾。 问题挺多,她足足做了半个小时,才全都答完,另一头的顾客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梅舒称谢道别。 梅舒送别了那位客人,走到常思齐跟前:“思齐,近期工作挺忙的吧?网上、大马路上都能看到跟你相关的广告和影片啊。” 常思齐微笑回应:“还好,很多工作都推掉了。” 梅舒:“是啊,工作重要,但是健康还是第一的。” 常思齐:“不瞒你说,我还真是因为身体扛不住,才推掉了很多通告。” 梅舒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常思齐从包包里掏出一叠身体检查的报告,这是昨天卢峰带她去医院做的检查,抽血、化验、CT、拍片……在她醉酒到瘫软的过程中,是卢峰扶着她完成了所有的检查项目。 梅舒看着她的身体报告,常思齐说明情况:“我最近总是忘记一些事情,死活记不起来,就像昨天我喝酒喝得断片,被送到医院,可是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喝酒了!” 梅舒坐回自己的电脑前,示意常思齐坐到她跟前。 “就在这之前,我在公司梦游了,梦游的过程中还用花瓶砸伤了同事……” 梅舒一边听着常思齐的陈述,一边看着她的检查报告,在常思齐说完了以后,问:“这样的症状多久了?” 常思齐:“其实很早就有了,五六月的时候,那时候表现不明显,我一直以为是胃不好,才会呕吐腹泻……” 梅舒将她的症状记录在电脑中,打字飞快。 常思齐担忧地问:“梅医生,我一直很担心,我这样的表现像不像精神性疾病?” 梅舒看完她的问卷报告:“可是我看着你的身体检验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指着她的脑部CT与其他数据指标,“你看,至少没有脑部的器质性病变。” 梅舒又站起来,走到另一台电脑前,那里,还显示着常思齐刚才填写过的问卷,滑动鼠标,拉着网页一张张表格地看:“从心理问卷报告来看,你的睡眠不好,失眠多梦,还总是记不清事情,我看看压力情况……” 梅舒读完了她的问卷报告,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交流:“你说的梦游,是你走出房间,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吗?” 常思齐:“那倒没有,我只是躺在沙发上。” 梅舒:“我觉得你所说的不像是梦游,你连房门都没出,只是在有人进来的时候,你因为噩梦挥舞了手臂,无意间打到了人。” 常思齐听她语气轻松,心里一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不少:“不像是梦游吗?可是卢峰说我昨天喝了很多很多酒,还打碎了家里的瓷盘,吴尘说我给他打了电话……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 梅舒:“一点都记不起来?” 常思齐:“倒是记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梅舒:“说说。” 常思齐:“昨天睡着的时候一直做梦,光怪陆离的,像经历了玄幻电影,身临其境的感觉,看到会飞的鱼,还有各种缩小了的人在我身边活动,我好像变成了个巨人……可能跟我最近新接的一部剧有关,是玄幻题材的,我正在看剧本。” 梅舒语声柔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其实你说的症状都没有很严重,估计还是压力太大了。” “我这里只能提供心理咨询服务,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几款安神助眠的药。”梅舒拿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药物的名称,“啊,对了……这款药我这里就有,买来没多久,我之前感冒头疼吃过,现在感冒好了,就给你吧。”梅舒站起身,走到诊所后头。 她离开的时候,梅舒的助手给常思齐添水,搭讪:“常小姐真人比照片还好看呀!” 常思齐礼貌地笑笑:“你是来实习的大学生吗?” 助手听了问:“我看着像大学生吗?” 常思齐仔细打量他:“像啊。”看他的模样,白白净净的,估计年龄比卢峰还小。 助手说:“我都毕业三四年了。” 常思齐惊讶:“那可真是童颜啊,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助手:“是啊。” 常思齐:“怎么不去医院上班?” 助手:“医院有什么好的啊,上班时间死板,体制内的东西都很没劲,私人诊所自由呗,而且,跟着梅医生能学到更多,梅医生以前就是在医院精神科坐诊的医生,还不是辞职出来创业了?” 常思齐认同:“是啊,梅医生真是年轻有为的才女。” 助手:“她可是有执业医师资格证的,心理学和精神学是两门不同的学科,但是梅医生在美国都学过,也只有她这样的才有资格给患者推荐药物。” 常思齐听他开口闭口都在夸赞梅舒,不由得问:“你好像挺喜欢梅医生?” 助手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梅舒拿来了药,听到他们在交谈,问:“你们聊什么呢?” 常思齐:“你的这位助手一直夸你呢。” 梅舒瞟了一眼那位助理,助理马上站了起来,给她让座。 梅舒坐下,在那盒药上写着服用时间和方法:“这盒药是可以缓解头痛的,中成药,没那么伤身体,其他助眠的药物,你去药店买吧。” 常思齐拿着梅舒给的中成药,又到附近药店拿了助眠的药物,长舒一口气,心里踏实了不少。 第九十八章 黄粱跳楼事件过后,费雪娜终日浸泡在工作中,吴尘近期并未着手拍下一部作品,卢峰闲得没事,就成天赖在费雪娜的办公室里。 “娜娜,吃点水果。”卢峰将她最喜欢的水果洗干净切成小块,喂到她嘴边。 费雪娜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摇头拒绝。 卢峰看着她嘴唇干燥又发白,很担心:“冬天干,多吃点水果,补水。” 费雪娜终于开口:“吃不下。” 卢峰悻悻然:“好吧。”他把车厘子和香梨塞自己嘴里,又看着费雪娜的屏幕,“这是财务报表?” 费雪娜点头,卢峰继续没话找话:“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着不头疼吗?让眼睛休息一下吧。” 费雪娜:“没事。” 卢峰:“你连续坐着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了!久坐对身体不好。” 费雪娜终于转过身子,看着卢峰:“小峰,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在这里好吗?” 卢峰放下了果盘,心中酸涩:“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费雪娜:“不是。” 卢峰赌气地说:“明明就是!” 费雪娜顿时不耐烦,嗓门都大了:“我都说了不是,你烦不烦?人都死了,你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卢峰被她冷落了好几天,今天好不容易跟她多说几句话,却被吼了,他伤心了,一把抓起自己的外套:“好,我就不在这里烦你了!我走!”他一脸委屈,走出了办公室。 费雪娜站起身,喊他:“小峰!” 电梯门一关,卢峰没听到她的喊话。 费雪娜沮丧地趴在办公桌上:“我不是忘不了他,我是无法原谅自己……” 她这个人,只是嘴硬而已,这些天,她很感激卢峰的陪伴,如果不是他,她不知怎样咽下一日三餐的饭,不知如何度过每一个黑夜,幸好他无赖地缠着她,拖着她去吃饭,赖在她的被窝,阻断了她很多胡思乱想。 她很感激,只是感激的话却说不出口。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费雪娜一下子站起:“小峰。” “哟,这么如胶似漆?一刻都分不开?”进门的是常思齐,她刚还看到卢峰气冲冲地下了楼,乘坐的是她上来的这部电梯,她跟卢峰打招呼,卢峰照例给了她一个傲娇的“哼”。 费雪娜不语,只是坐回了椅子。 常思齐:“说起来还是fish你最牛,居然把卢峰这头小牛犊收拾得这么乖顺,这牛崽子每次见到我可只有怼。” “是我态度不好。”费雪娜认错。 常思齐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fish你最近真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不再是你的座右铭了吗?怎么老认错?” 费雪娜:“因为我的确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 常思齐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知道她近些天过得不好,安慰道:“别这样,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放下包袱,把你和小峰的未来规划好,珍惜眼前人。” 费雪娜点头,常思齐问:“有白开水吗?我喝个药。” 费雪娜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常思齐弯腰,双手接过:“不敢当不敢当。”以往这种情况,费雪娜肯定是翘着脚,指示她杯子在哪,热水在哪,顺便让她帮自己泡一杯茶。 “喝什么药啊?”费雪娜见她从包里掏出药片。 常思齐将梅舒给她的头疼药吃了:“你是不知道,我最近遇到好多邪门事儿,在公司做了个梦都把人给打了,喝酒喝到进医院,自己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我得了精神疾病呢,结果去梅医生那里一咨询,啥毛病没有,就是工作多压力大。” 费雪娜:“梅医生?哪个梅医生?” 常思齐:“梅舒医生呀,你也认识,我们在Y城不是一起玩的嘛。” 费雪娜:“她给你配了什么药?” 常思齐将手中的中成药给她看:“喏,这个,我总是头疼,估计是睡眠不好,没睡醒。” 费雪娜仔细看了看药盒上的文字,又抽出里头的药片:“怎么没了?” 常思齐:“哦,这个是梅医生自己吃过的,她感冒头疼好了,最后几片就给了我。”她将空了的药盒丢进垃圾桶。 费雪娜:“我觉得你还是去正规医院看一看的好,她这个人,我是真的信不过。” 常思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费雪娜:“我不是渣女嘛,渣女总是最能感受到绿茶婊气场的。” 常思齐搂住她:“fish,你不要这样讲,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费雪娜,是个好姑娘。” 卢峰把车开到天鹅骑士堡,找到吴尘,一副撒娇的语气:“哥……” 吴尘正在书房上网查资料,查看那家“天忆购物中心”的投融资新闻,卢峰过来之后,他将网页关闭了,作为一个直男,听到卢峰腻歪的声音就忍不住皱眉。 “哥,你说娜娜姐为什么愿意跟我结婚?” 吴尘起身:“愿意结婚自然是因为觉得合适。”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放到桌上,摊开来看。 卢峰:“所以娜娜姐根本不爱我对不对?只是因为合适?” 吴尘:“可能吧。” 卢峰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哥,你能不能骗骗我?让我高兴一点?” 吴尘终于抬头:“为什么要掩耳盗铃?因为合适而结婚不好吗?” 卢峰:“那你呢?如果四七根本不爱你,却跟你结婚了,你高兴吗?” 吴尘愣怔,这个问题,他从没想过,所以他思索了一阵,才回答:“我觉得,这个假设前提不存在。” 卢峰抱怨:“吼~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洪氏大厦26层的经理办公室里,常思齐忽然感觉一阵耳鸣,头脑也嗡嗡的。 费雪娜还在埋头工作,常思齐眼神迷离地指着眼前的奇怪景象:“啊!这是什么?” 费雪娜奇怪地抬头:“什么?”她转头,看着常思齐指着她书架上的一个瓷质摆件,解释,“哦,生日那天朋友送的,只是个仿品。” 摆件有半米多长,上面刻画了山水与人物,栩栩如生,常思齐继续说:“动了!动了呢!” 费雪娜:“哪里动了?” 但是常思齐无视了她的问题,手从摆件挪到窗户,嘴角上扬,笑得很开心:“好美啊!像在云里雾里一样,那小人会飞。” 费雪娜这才注意观察常思齐的表情,发现了不对劲,她的眼神很奇怪,很空洞,常思齐指着窗户说那里有人,可是窗外明明空荡荡的,费雪娜忽然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四七,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常思齐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追随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云雾中的小人”,一步一步走到了窗户边,甚至把高跟鞋一脱,抬腿爬上了窗台。 费雪娜当即丢下手头的鼠标,冲到窗边,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思齐!思齐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这里是窗户啊,危险!” 常思齐却好像根本听不到她的话,自说自话:“开花了啊!云里怎么会开花?” 费雪娜想起了刚才她吃了梅舒配给她的什么药,顿觉毛骨悚然,大声喊她:“思齐!你快醒一醒啊!”她拉着常思齐的胳膊,想将她从窗边拉回来。 常思齐却用两手扒拉着窗台,身子被朝后拖,指甲就在窗台上刮擦出了几道痕迹。 费雪娜见她这么执拗,抱着她的腰奋力一扯,常思齐的手忽然松开,两个人都朝后跌倒,碰撞到了书架,架子上的几本书哗啦啦掉落在地,那个瓷质的摆件摇摇晃晃,忽然坠落,眼见着要砸到常思齐的头,费雪娜飞扑过去…… 卢峰还缠着吴尘聊天:“你说这帮女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呢?前一刻还热情似火的,说翻脸就翻脸了,还吼我呢。” 吴尘:“她这么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现在知道的。” 卢峰:“也是,那我不要理她了,看她会不会主动来找我。” 吴尘:“那你就不要接电话了。” 卢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他嘿嘿笑:“她打电话过来了呢!”高兴地立马接起。 吴尘:“……” 卢峰听完电话,手机“啪嗒”掉在了地上。 “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吴尘替他捡起手机,查看有没有摔坏。 卢峰腿脚一软,跪在地上,吴尘看了他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不对,拿起他的电话,放到耳边:“喂!娜娜?” 电话那头是洪氏大厦的安保人员:“我不是费小姐,费小姐遇害了!” 洪式大厦26楼经理办公室中,常思齐昏迷不醒,躺在地上,手边是一把不锈钢削皮刀,刀身血红,被鲜血包裹,费雪娜的身体躺在一旁,腹部被扎出了窟窿,血液就是从这里流淌而出的,浸透了她的衣服,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泊。 门口围满了人,有洪氏集团的高管,也有员工,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还有的都不忍心看,躲得远远的,震惊地捂着嘴。 其中一个高管较为镇静,指挥一旁的几个员工:“小张,你给洪董事长打电话,老李,你给医院打急救电话。” 吩咐完了,他自己打电话报警。 因为派出所就在附近,警察比医生更早赶到现场,其中一个有多年刑侦经验的警察走到费雪娜跟前,查看了伤口,又摸了摸脉搏,探了探呼吸,朝着其他警察摇了摇头。 于是,另一个头儿指挥着其他人的工作:拍照录像、问询做笔录、采血样、收集证据…… 吴尘和卢峰拨开众人,卢峰看了眼前的场面,跪倒在费雪娜的旁边,撕心裂肺地吼:“叫救护车啊!”他说着就抱起费雪娜,打算冲出房门。 警察拦截了他:“人已经死了,你不要破坏犯罪现场!” 卢峰拿肩膀朝着这警察猛地一撞,居然把他撞得老远,他抱着费雪娜的尸体朝门口吼:“都让开!” 众人被吼得俱是一抖,连忙闪开,给他让出一条道,他抱着她走进电梯,费雪娜腹部的破口因为他的动作而被挤压出的更多血液,卢峰抱着她瘫软在电梯里,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发出痛苦的哀嚎与呜咽。 救护车来了,吴尘背着昏迷中的常思齐来到一楼大厅,跟众人合力将她抬上担架,担架被送入救护车。 此时,卢峰抱着费雪娜,想要将尸体也塞进救护车,后头的警察已经追赶到了,出示了证件,并劝阻他:“这位先生,你不要妨碍我们工作,请把死者的尸体交给我们,后续侦查要验尸。” 卢峰愤怒地嘶吼:“她没死,她没有死!你们不要耽误抢救!”说着,还想抱着尸身上救护车。 几个警察合力拉住他,他被拉得跪倒在地,却抱着尸身不放,他的手紧紧捂住费雪娜的腹部,害怕有更多血液流出。 警察警告:“你这样会耽误其他伤者的治疗,快让救护车开走。” 吴尘走了过来,帮着卢峰抬起了费雪娜的尸身:“来,我们把她抬上车,不耽误抢救。” 卢峰已经满面泪痕:“哥……” 两人将尸体搬上了车,后头的警察还要来阻拦,吴尘拿胳膊拦住他们:“照片已经拍了,血样也采集了,你们就放她去医院吧。” 医护人员将车门一关,车子就发动了。 医生给常思齐做了一些初步急救,给她带上了氧气罩,卢峰跪着哀求:“医生,你快看看她,看看她怎么样……” 医生不忍心,垂着头不说话,费雪娜的腹部破口都被扎碎了,皮肉外翻着。 医生刚想开口,吴尘怕他说出实情,刺激到卢峰,率先说:“医生,还有氧气罩吗?” 吴尘接过医生递给他的氧气罩,将导管接入氧气瓶,罩面安在了费雪娜的口鼻处,做完这些,他听着卢峰痛苦地呻吟哀嚎,也难受地将自己的头埋在膝盖中。 救护车里的那位年轻医生别过了头,不忍心看。 救护车鸣笛声刺耳,一路朝前,却因为遇到堵车而无法挪动,吴尘和卢峰心里着急,跳下车来查看情况,堵车是因为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轿车不小心撞到了另一辆停放在公交专用道上的轿车,导致后头接连几辆公交车都没法动弹。 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故,被撞的车只不过尾部多了个凹陷,可这是一辆凯迪拉克,车主好像很心疼,抓着另一个司机不放。 他们占用了公交车道,被堵在后头的所有司机都不耐烦地按喇叭,鸣喇叭声此起彼伏,让本就一团糟的状况更显混乱。 一个开着车窗旁观的轿车司机看到救护车,就朝那两人嚷嚷:“你们快让一让吧,后头有救护车!” 救护车内的医生连忙掏出手机,拨打122报告交通事故。 两个挡道的司机还在争论,只听一人说:“你把车停在这条道上,你本来就不对啊!” 而被撞的说:“你眼瞎了吗这么大车看不到?你故意撞的吧?” 救护车司机也跳了下来,推搡着争执的两个人:“你们先把车开到一边去,让我这车先走。” 但是另一个司机面红耳赤的,急眼了:“你说谁眼瞎了?会不会说话?”说着就动手,要打那个被撞的司机。 一个拳头率先挥舞过来,把凯迪拉克的车主给打趴下了,卢峰将那人瞬间打得一个趔趄,趴倒在地,又一拳,挥到了另一个车主的脸上。 卢峰动手的同时,吴尘已经跳上了后头那辆车的驾驶室,一个倒挡,油门一踩,“轰隆”一声,车子猛然倒退,居然就倒着冲上了马路牙子,驶上了一旁的步行道,此时的步行道虽然没有人,却停着一排共享单车,吴尘不管不顾,油门加大,共享单车被这辆车推着齐刷刷倒退、倒地。 被打的司机躺在地上,指着卢峰,朝着围观的人喊:“大家看到了吧?是他动手打了我!你谁啊你?!” 卢峰朝着他走,他见卢峰身上沾染了腥红的血液,双手也染了血迹,面目仿若来自地狱的罗刹,顿时吓得闭嘴了,看卢峰朝自己靠近,连滚带爬地逃跑。 卢峰并未追击他,只是跳上了他的车,油门一踩。 车主刚看到吴尘是如何对待另一辆车的,立马明白了卢峰要做什么,目测着一旁行道树之间的距离,大吼:“不可以!开不过去的!” 凯迪拉克车身很宽,而两棵行道树之间的距离很窄。 卢峰的身体仿佛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脑中只有费雪娜一身的鲜血,他开着车,朝着步行道冲去,这辆车的两个后视镜瞬间被阻拦的树干碰断,车身生生从两棵行道树中间挤了过去,树皮摩擦着车身,很快就把这辆凯迪拉克刮擦出两道刺目的长痕。 车主心疼地直嚷嚷,卢峰跳下车,他想拉他衣服:“你真他妈有种!” 卢峰双目赤红,转头瞪了他一眼,车主被这一个想要杀人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手也不由自主地放开了他,噤若寒蝉。 吴尘和卢峰飞快跳回救护车,公交车专用道终于空了,一辆辆公交车接二连三通行,整条道路的车流都被疏通,救护车也顺利通行,围观的车主和公交车乘客中居然有鼓掌叫好的,更多的人是拿出手机在录视频、偷拍照片。 医院的急诊入口已经有医生等候交接了,常思齐率先被抬了出来,车内年轻的医生看着费雪娜的身子,无措地看了一眼吴尘。 卢峰却自顾自地去拿车内的另一个担架,来交接的医生并不知情,看到费雪娜并未被放在担架上,大骂另一个跟车的年轻医生:“怎么工作的!到现在还没上担架?!” 这位年老的医生帮着卢峰将费雪娜放置在担架上,推着担架下来。 一旁被骂的年轻医生感到委屈,解释:“已经……死了。” 老医生沉默,亲自去查看费雪娜,先是看了一眼腹部的刀口,又将费雪娜的眼皮翻开,看完了,拿手指按压着她的眼球,直压得她瞳孔变形,又松开手指,在看到她瞳孔恢复的瞬间,大声指挥其他医生:“把她推到3号抢救室!” 年轻的医生很吃惊,也拿手去压迫费雪娜的眼睛,查完了才感到后怕,后悔自己直接听信了警察的判断,没有亲自验证,差点耽误了一条人命。 吴尘心中也再次燃起了希望,一把抓住那位老医生:“医生,她怎么样?” 老医生快步朝前走:“你不放手的话,她就真要死了。” 吴尘当即放开,转头看向卢峰,卢峰拿一双手掩面而泣,也不顾血迹染到了面颊,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吴尘走过去,手搭在他的肩上:“没耽误抢救。” 就像之前几次一样,常思齐在被推入急救室之前就醒来了,甚至状态很好,她微笑着睁开眼睛,跳下担架,想寻找她刚才看到的仙境:“那片云呢?” 眼前景象从朦胧变得清晰,她只看到吴尘的脸:“咦?吴尘……”在发现自己身处医院,周围还站着医生的时候,她渐渐清醒了,慌张了起来,不安地问,”我怎么……在这里?” 吴尘见她醒了,半颗心落地,踏实了不少,可面对眼前复杂的情况,他也解释不清,只是向一旁的医生说明了她最近几次昏迷的经历。 医生看她此刻红扑扑有血色的一张小脸,道:“那就住院多观察几天,找找原因。” 吴尘给常思齐办理了入院手续,送她到病房,转身给她拿个病号服的时间,她就没人影了,吴尘一阵心慌,跑到前台问护士有没有见到她,在看她从卫生间出来的瞬间长舒口气。 常思齐看了,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吴尘陪同她回到病房,问:“你记不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不会又忘光了吧?” 常思齐反问:“我还想问你呢,我怎么就在这里了。” 吴尘见她果然没想起来,心情沉重:“你能记得的最近的时间点,自己在做什么吗?” 常思齐:“啊!我做了一个梦呀,看到天马和巨龙在天上飞呢。”梦境很神奇,她一想起就莫名开心,“感觉像穿越到玄幻电影里去了,特别真实!” 吴尘:“那你是在哪里睡着的?睡前跟谁在一起?” 常思齐毫不犹豫:“不是跟你一起吗?” 吴尘:“我们是在你公司楼下分别的,你到公司以后呢?做了什么?” 常思齐脸颊飘红:“你不要再开我玩笑了,今天你已经捉弄过我了唉!” 吴尘掰过她身子,正视她:“你昏迷在费雪娜的办公室里,她腹部中刀了,现在正在这家医院接受抢救。” 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常思齐的面色瞬间从红变白,震惊地看着吴尘:“娜娜……娜娜受伤了?!” 吴尘:“嗯,很严重,所以你一定要努力想一想,你在她办公室期间,发生了什么,有谁进来过。” 常思齐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十指插入了自己的长发里,努力思索着:“我明明……是在家里的。” 第九十九章 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楼道口来了几个协警站岗,来往的医生和患者都纷纷好奇侧目。 常思齐从吴尘口中得知实情,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要离开病房,去急诊室查看费雪娜的情况,却都被门口的协警拦住了:“你是这次案件的重点嫌疑对象,在侦查人员到来之前,请不要随意走动。” 她在煎熬中等待着费雪娜的消息,夜幕降临,病房过道才传来紧急的步伐,警察已经拿着拘传证赶到了:“哪位是常思齐小姐?” 常思齐看着穿了警服的人员,迷茫地看着他们,就听他们说:“我们怀疑你与费雪娜被杀一案有关,请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吴尘在一旁解释:“费雪娜没有被杀,她还在急救室。” 其中一个老刑警当即道:“不可能,我在现场就检查过,根本没有生命迹象了!” “你怕是没有听说过假死状态吧?”担架车的轮子滚滚,老医生推着躺着的费雪娜经过,抢救过后,费雪娜的呼吸和脉搏重启了,医生又为她处理了腹部伤口,整场抢救进行了七个多小时,老医生也面露疲态。 吴尘连忙过去查看,问:“怎么样?!” 卢峰:“脱离危险了!但是……” 常思齐扑过去看:“但是什么?”却被一个女警拦住了去路,推回了病房。 医生替他回答:“头部受到重物袭击,脑震荡,处理了淤血,还没醒。”那老医生又看着跟前的老刑警,“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门外汉随意论断就是谋财害命。” 老刑警冷哼:“我从事这行三十多年,接触过的伤亡者可不比医生少。” 老医生掀开自己的白大褂,从自己那件发旧的羽绒服破洞处揪下了一根鸭毛,放到费雪娜呼吸罩的边上,轻飘飘的鸭毛因为费雪娜的呼吸而飘动:“那你以后记住了,判断一个人是真死还是假死,有很多种方法,不要连这类常识都不知道。”老医生不再理会这帮公安来的人,推着费雪娜去往病房。 老刑警又不屑地冷哼一声,手中握着拘传证走到常思齐跟前,还递了一支笔:“看完了签字。” 常思齐颤抖着阅读那张纸上的文字,就听到女警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你有权委托律师作为辩护人,如果有经济困难等情况,也可向法律援助机构申请法律援助,这些在拘传证中也已经写明了。” 常思齐无助地看着吴尘,又对女警道:“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吴尘开口:“她现在身体不好,能不能申请取保候审?” 女警提醒一旁的老刑警:“赵主任,您看……” 这个赵警官问吴尘:“有医院开具的严重疾病证明吗?” 吴尘心头一沉,不做声,于是,女警挽着常思齐的胳膊,将她带出了门。 费雪娜的父母赶到医院病房,她母亲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倒是她父亲捂着脸,一脸哀切,卢峰坐在病床边,紧紧地握着费雪娜的手。 吴尘走进来的时候,瞬间感受到病房中冰冷而低沉的气压,他打招呼:“姨母、姨父。” 只有费雪娜的母亲朝这个亲外甥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吴尘询问:“姨母,我想请问一下,您有认识的资深的刑事辩护律师吗?” 费雪娜的父亲情绪激动地质问:“是你们夫妇害了娜娜,你还来问我们认不认识律师?” 吴尘被这么一问,一震,看向卢峰:“你是怎么跟姨父、姨母说的?” 卢峰紧紧握着费雪娜的手,低着头不肯看吴尘,支支吾吾,但语气却倔强:“本……本来就是……是常思齐差点害死了娜娜! 吴尘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不相信思齐?” 卢峰也很难过:“哥……不是我不肯相信,是事实摆在眼前,嫂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不久她还拿花瓶砸伤了人,还在家摔碎了锅碗瓢盆。” 吴尘没有替常思齐辩解,他沉默地捏紧了拳,咬牙离开了费雪娜的病房。 他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根叼入口中,与此同时,一张写着地址、姓名和联系方式的白纸条随着烟盒掉了出来,他捡起纸条,长久地凝视着上头的两个字:徐健。 病房楼道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有人飞快地跑来,喊着:“思齐!” 吴尘抬头,见叶观杰穿了一身闪着亮片的演出服,头发还打了啫喱水,一脸着急,见到吴尘坐在长椅上,便拿询问的目光看向他。 “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吴尘问,在这种紧急的时候,他的手机却还在快递途中。 叶观杰二话没说,将手机丢给了他,吴尘当即将白纸条上的电话号码输入手机,拨打过去。 徐健那头接通了,吴尘道:“徐律师,我是吴尘,很冒昧地又来打扰您了,您说过,十多年前的那个案子让您转行,现在有一起类似的案子,我恳求您再次出马……” 徐健在电话里听了吴尘说明情况,回复说需要时间考虑,吴尘将电话挂断,叶观杰已经从费雪娜的病房走了出来,一脸质疑神色:“思齐呢?在哪个病房?” 吴尘将手机还他:“被警方带走了。” 叶观杰一把揪住他衣领:“你怎么能让她被警察带走?你明明知道她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她被羁押后……会经历怎样可怕的事情?!”他的父亲就曾是公安系统的一员,他对类似的案件耳熟能详。 吴尘这一次不仅没有做声,甚至没有拿那种不屑的眼神反驳叶观杰,他隐隐觉得叶观杰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对于片刻前的状况,他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常思齐被带走。 叶观杰看他颓然的眼神,放开了他,强行压下了怒气,问:“她现在具体在哪个派出所?” 吴尘道:“已经到了市公安局。” 叶观杰朝着门外奔去,边跑边给什么人打电话:“喂,方叔叔,我是小杰啊,向您打听个事,您那边今天是不是新立了一个案子……” 仿佛受到那脚步声影响,吴尘也飞快地掐灭并丢弃了烟头,拿起外套,直奔医院门口停车场。 叶观杰和吴尘分别上了车,两辆车朝着不同方向行驶离开。 吴尘来到洪式大厦的时候,大多数员工都已经下班了,他到值班室向值班保安索要费雪娜办公室的钥匙,保安犹犹豫豫的:“派出所的交代过,外人不得入内。” 吴尘掏出了身份证:“我不是外人,你若不放心,可以陪同。” 洪氏集团人员众多,保安也没法一一认出,但是“太子爷”的名字,他是知道的,连忙拿起了钥匙,陪着他来到了26楼的办公室,为他打开了门。 吴尘开灯,仔细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只见地面上还有一大滩血迹,书架倾斜地靠在办公桌上,而架子上的书和小摆件都不见了,只留下地上那块半米长的大摆件,吴尘问:“书架上原先的东西呢?” 值班保安道:“都被警察搬走了。” 吴尘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那个半米长的瓷质摆件,发现摆件底部破了个缺口:“那这个呢,怎么没搬走?” 保安:“东西太多了,这么大的石头就搬不动了。” 吴尘查看瓷砖铺成的地面,上头的脚印已经一片凌乱:“很多人进来过?” 保安:“嗯,事情发生后,刘总监他们立即进来了,后来派出所的人来过,医院的人来过,还有董事长……地面被踩出很多脚印。” 吴尘看着被警察画出来的描绘人形的线条,那是常思齐和费雪娜躺过的地方,常思齐所躺之处,有一个刀形的线条,吴尘指着这里:“这是那把刀的位置?” 保安围观了警察来办案的全过程,他答:“是的,刀被警察拿走了。” 吴尘仔细看着那把刀具原本所处的位置,又拿手去摸了摸地面,那里不仅有血迹,还有几滴污水:“那把水果刀原先削过水果皮吗?”吴尘看了看桌面,除了电脑,什么都没有了,他赶到办公室抱起常思齐的时候,就注意过,桌上摆着一盘水果,还有一叠文件。 保安答不上来:“这我可不知道了……” 吴尘只是来办公室一晃,就瞥到了那柄刀,并且目测到水果刀的长度大致有10厘米,可是并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有良好的观察力和记忆力,这保安甚至根本记不清那是一柄水果刀还是菜刀了。 吴尘:“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保安将手机给他,他拿来,对着血迹中的那点污水拍了照:“垃圾呢?什么时候倒掉的?” 保安:“垃圾也被警察带走了,说是要检验、化验。” 吴尘再次走到那块瓷质的大摆件边上,拿手机拍下摆件上的缺口,顺便拍了地砖的凹陷处,地砖被砸碎,产生了粉末,粉末中还混杂着瓷片。 他走到窗边,看到了窗台上指甲刮擦的痕迹,继续拿手机拍照,又将自己的手指对准了那痕迹,沿着痕迹演示了一遍五根指头拖动的方向与路径。 在办公室徘徊观察良久,他又跟随保安来到了值班室,用电脑把保安手机里的图片传到了自己邮箱,问:“这里的监控录像能保存多久?” 保安:“最长一个月。” 吴尘让保安调取监控录像,坐下,观看:“警方来看过了吗?” 保安:“嗯,拷贝了一份,带走了。” 吴尘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观看监控,里头记录了大厦每天的活动,人来人往,员工上下班打卡,中途有快递员出入,也会有一些合作商来谈生意…… 吴尘一坐就是两小时,保安都看得不耐,中途去泡了两次茶,又去了好几趟卫生间,而吴尘居然能耐着性子保持同一个坐姿一直观看视频,偶尔拿纸笔记录着什么,也许这就是导演特殊的能力和耐心吧。 当时针指向了十二点,一楼大厅传来了动静,有两个外卖员送来了夜宵,外卖一盒盒放在手推车上,被送入电梯,保安值夜,到这个点就要吃夜宵,他搓着双手,试探着问:“吴总,夜宵来了,一起吃点吧。”他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反正添个“总”就对了,不得罪人。 吴尘一口气忙到现在,的确是米水未进,他跟随保安来到公司餐厅,那里坐着好些员工,正分着盒饭。 “晚上餐厅不设夜宵吗?”吴尘问。 保安给他递饭:“以前是有的,但是后勤闹过,说是为了那么点加班的人,害得大家上夜班,现在只有一日三餐,晚上夜宵都叫外卖了。” 吴尘点点头,打开盒饭,只听一旁一男一女两个员工议论着。 女员工问:“唉?今天的小帅哥呢,怎么没来?” 男员工:“肯定被你吓跑了!” 女员工:“胡说,我一直远远看着,都没好意思去搭讪。” 男员工:“我们公司的小鲜肉不好看吗?外头的月亮更加圆是吧?” 吴尘便注意到了那两个外卖员工,穿着统一的黄色制服,此刻已经拖着空了的推车离开。 吴尘拿着饭,坐在了刚才聊天的那两人跟前:“你们刚才说,送外卖的员工换了?” 女员工一看是吴尘,抢着答话:“是啊,其中一个人换成了今天这个胖子!” 吴尘:“原先那个长什么样?” 女员工不说话了,她刚才说的话被吴尘听了去,此刻感觉很不好意思,一旁那男的哈哈笑,撞了撞她的胳膊:“你不是偷拍过的嘛,把照片交出来看看。” 女员工当即否认:“我可没做偷拍这么没品的事儿啊,你别瞎说!” 男员工就去抢她手机,一把夺过来:“你不是最爱拍帅哥嘛,就连你眼前的这位……” 女员工一把捂住他的嘴,开口打断:“拍了就拍了嘛,想看就看,那么多废话!”她拿眼神死死瞪他,男员工识相地闭嘴,女员工主动开了手机相册,把一个男人的照片点开,给吴尘,“喏,这个就是之前的外卖小哥。” 吴尘看着照片:“他是什么时候不干的?” 女员工:“昨天还来了,今天怎么就换人了。” 吴尘:“他第一次过来送餐是何时?你还记得吗?” 女员工:“好久了呀,餐厅停止提供夜宵是什么时候?”她转头问男员工。 男员工也记不清了,只说:“好几个月前吧。” 吴尘:“请问,能把这份照片发到我邮箱吗?” 太子爷开口,女员工哪里会拒绝,主动拿了手机给他发送。 照片发完,吴尘就一直沉默地吃饭,吃完便走。 他一走,那女员工就跳起来掐男员工脖子:“你刚才在太子殿下面前想说什么?皮痒痒了么?” 男员工捂着脖子,吞吐着舌头:“每次太子殿下来了你就犯花痴,哎呀呀偷拍还不让说了……” 叶观杰来到市公安局,直奔方局长办公室,局长见了,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他泡了杯茶:“小杰啊,你父亲,近来身体还好吧?” 叶观杰努力克制着,跟他寒暄:“挺好的,跟方局长一样。” 那局长又道:“我看了你最近的电影,真是不错呢,我女儿天天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没经过你同意,我不敢给啊!”局长自然是希望把女儿介绍给部长的儿子,可惜一直没机会牵上线。 叶观杰不想陪着他兜圈子,直接道:“成啊,有空约出来吃个饭。对了,我这回过来,是想向你要个人。” 局长装糊涂:“还向我要人?我可只有一个女儿,你若不嫌弃……” 叶观杰打断:“是今天刚立的那案子,抓来一人,那是我家姑娘。”怕他误会,又补充,“我姐,常思齐。” 局长哪里不知情?常思齐并非叶观杰的血缘姐姐,而上头叶部长也没承认过这是养女,只是朋友女儿在他家住过罢了,他一脸难色:“小杰啊,不是叔叔不帮你,我们要秉公执法啊。” 叶观杰问:“现在又没查清真相,就随便抓人,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程序的吗,让人先在外头等着,查清楚了再来抓?” 局长:“哦,你说取保候审或监视居住吧,这可是有条件的。” 叶观杰:“不就是钱嘛,我来给她作担保!要人要钱一句话。” 局长:“现在不是保证人和保证金的事儿。”局长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到了某一页,里头写着免于羁押的条件,“已经造成人员伤亡了,这可不是小案子,你自己看看。” 叶观杰:“条件不都由你们判断的吗?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局长不敢得罪他,继续耐心解说:“法治社会,大家都按规则办事嘛,你放心,只要你这朋友……哦,你姐姐,是清白的,那么很快就能出来了,只是按照程序接受调查,也是为了还原真相。” 叶观杰终于憋不住了,死死捏着局长递给他的那本书:“是你说的,按照程序调查,我把话撂在这儿,如果我发现她受到一点皮肉之伤,我叶观杰跟你们公安局没玩!”他说完,将那本书狠狠地砸在地上,“砰”地摔门走人。 他出了公安局大门,朝着地上“呸”得吐了口唾沫,拿出手机,在某个微信群里甩出了一张常思齐的照片。 群里瞬间沸腾了,他那帮不务正业、天天在T城各地浪荡的狐朋狗友都跳出来喊“嫂子”。 叶观杰朝微信群发语音:“嫂子你大爷的!一群傻子。” 群里有人认出了常思齐,又带头说:“是姐姐啊傻子们”。 于是,大家又都跳出来喊“姐姐”,还带着跪拜的表情包。 叶观杰语声肃然,发着语音:“各位,兄弟我需要大家帮个忙,你们帮我找一找,有没有跟我姐长得像的人。” 一帮狗腿子好奇心还挺重,都问他为什么。 叶观杰只说:“找替身演员啊还为什么……”说完发了个五千元的红包,群里热热闹闹的,抢红包抢得不亦乐乎,一个个拿了钱,承诺着一定帮他找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替身。 第一百章 叶观杰很快收集到好几张报名表,上面有不同女性的照片和个人简介,他的狐朋之一熊猫仔在旁边给他介绍:“杰哥,你看这些妞儿是不是都很漂亮,让她们当思齐姐的替身都很合适,你好好挑挑。” 叶观杰翻看了几张表,看完了照片,直接拿着这叠报名表一巴掌拍在了熊猫仔的头上:“要不要我给你钱去看看眼科?你跟我说这些人像思齐?” 助理阿蒙也凑过脑袋来看,看完差点笑得腰间盘突出,指着其中某张一眼扫去都像四五十岁的阿姨的照片:“熊猫你最近闲的嘛怎么有空来逗杰哥玩?” 那叠报名表被拍散了一地,熊猫仔弯腰捡起那张阿姨的报名表,指着照片:“这人不是我找的啊,别冤枉我。”他说着又在地上一堆纸张中摸摸索索的,终于抽出一张表格,递给叶观杰看,“瞧瞧这个,像不像?” 叶观杰:“去去去,没心情陪你们逗乐。” 阿蒙看了熊猫仔摊开的纸张,这回连他都瞪大了双眸:“我天……这个也是混血儿?” 熊猫仔介绍:“傻不傻?新疆来的。” 叶观杰这才转眼去看那表,看了眼照片,一把夺了过来。 表中的女人皮肤白皙,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跟常思齐居然非常神似,叶观杰连忙去看她的个人信息:妮尔麦,35岁,新疆人,嫁到T城9年了,有一个8岁的儿子,寡妇。 叶观杰立马起身,“啪嗒”一掌拍在熊猫仔头上:“你真是我的亲兄弟!” 叶观杰片刻都不能等,火急火燎地按照资料上写的地址去找这个妮尔麦。 妮尔麦住在T城郊区的一片棚户区,这里的棚屋非常老旧,房屋之间间距狭窄,地面崎岖坑洼,家家户户的门都敞着,里头阴暗无光,甚至散发出各种奇怪的味道。 叶观杰捏着鼻子朝里走,有一身灰泥的土狗朝着他狂吠,他拨开狭窄过道里晾晒的衣服和被单,正有白烟混杂着烧烤羊肉串的味道飘出。 他终于在一家写着“新疆羊肉串”的房门前停下,一个女人身穿灰扑扑的围裙,在烤架上娴熟地烤着羊肉串,她头也未抬,问:“几串?”口音有点怪。 叶观杰咳了咳,清了嗓子:“请问,是妮尔麦女士吗?”他仔仔细细看着这女子,她看着比常思齐稍矮一些,脸颊也稍圆润一点,一双手显得粗糙老气,身着新疆款式的衣裙,但是五官其实是精致的,跟常思齐很像。 女人这才抬头:“啊……我是。”她看到叶观杰一身光鲜亮丽,不由一愣,他的打扮跟这条街道、这片区域实在是太违和了。 女人看清他的模样以后,未等他开口,就抢先道:“不摆了,我们这就收摊了,也不去城里摆。”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哀切,叶观杰这回听清楚了,她说话带着浓浓的新疆口音。 叶观杰没听懂,但见她一副要转身走进房内的模样,他连忙解释:“我只是来买羊肉串的。” 女人手中捧着烧烤架子,架子上一排羊肉串,她端着架子转身,不解。 叶观杰反应很快:“听说你这羊肉串好吃,我特意赶过来买的,你这些羊肉串,我都要了,多少钱?” 女人用了好几个塑料袋,才给叶观杰打包了这一整排的羊肉串,叶观杰接过,付了钱:“不用找了。” 女人捏着他300元整的纸币,惊讶,还要找六十多元呢,他居然都不要了。 叶观杰看着她的屋子:“我能进去坐坐吗?” 女人面露紧张,叶观杰解释:“你放心,我不是来监管食品安全的……我是来拜托你帮个忙,当然,是有酬劳的。” 女人终于肯让他进门,他弯着腰低着头才能走进这低矮的屋门,里头有两间屋子,外头的是厨房和洗菜池,还摆了张破旧的木桌子,墙上挂着老式的排烟扇,里头有一张床,床上坐了个孩子,正看着彩电上放映的动画片,边上还有一老妇在磕着瓜子。 妮尔麦给他搬来一把小凳子,叶观杰曲腿坐下,看到床上的孩子,估摸着也有八九岁了,问:“怎么不上学?今天周二吧。” 小孩自顾自吃着饼干,饼干碎屑掉落在被子上,旁边的老妇人一把拍在他手上,抱怨了几句,还夺过了他的饼干。 “生病了,一直没上学。”妮尔麦利索地拿毛巾来擦掉床上的饼干碎屑。 叶观杰:“什么病?” 妮尔麦:“尿毒症。”说这话的时候,女人表情平静,仿佛在谈论“感冒发烧”一样的小毛病。 叶观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尿毒症?肾脏不好?” 妮尔麦:“嗯,要透析,要换肾。” 叶观杰看着这间昏暗的屋子,唯一的小窗也只有半米宽,家里没什么家具。 女人见他观察自己的屋子,解释:“以前的房子卖了,搬到这里了。” 可以想象,她为了给孩子治病,花光了积蓄,叶观杰心情很复杂,既有深切的同情,可心底里又冒出一种有机可乘的喜悦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畜生,但他还是开口了:“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如果能做到,那么你孩子透析、换肾……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支付。” 见到再次出现在自己蔬果园的吴尘,徐健只有叹息:“唉……我不干这一行已经十多年了,你也知道,法律年年都在修正,而且……我只是一个失败的律师。” 吴尘看着他手握一把收割刀割着一丛丛绿叶蔬菜,道:“不,正是因为你转行了,我才认为,这个案子非你不可。” 徐健抬头:“嗯?” 吴尘:“一名律师,抱着对公正的极大追求,因良心打败了商业心,才会为一桩不合理的案件而愧疚,而转行。” 徐健露出苦笑:“哪里那么崇高,我这不就是在经商么,你可别抬举我了。” 吴尘:“而且,这一次的案件,跟上一回的非常相似,您应该是最了解这类型案子的。”他指着徐健手中握着的那把收割刀,“不瞒您说,我查阅过很多文献,搜到过您写的论文,即便是转行了,您也一直在研究类似的刑事案件吧,还将这类刺杀类的刀具都研究得很透彻。” 因为耿耿于怀,所以非要搞个清楚,徐健仿佛被人透视了,脸上既惊讶,又尴尬,吴尘继续劝说:“我之所以会去看您的论文,是因为我跟您一样,对于曾经让我跌倒过的坑,我要把它挖个透,翻来覆去地查看。” 徐健无奈:“是什么人啊,看你挺上心的。” 吴尘:“我的妻子。” 徐健捏紧了手中收割刀的刀柄,眼神微闪:“带资料来了吗?” 吴尘将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徐健摘下了手套,拿肩上的毛巾擦干了手,接了过来,闷不吭声地看着吴尘电脑中的照片和资料。 徐健大致翻完了吴尘电脑中的内容,带着他走到了会客厅,两人坐下,徐健当即写起了申诉书。 T成第一人民检察院分院同时收到了来自公安局的起诉意见书和来自嫌疑人家属的申诉书,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气质女检察官正跟公安局的打电话:“老赵,你这个案子,得退回补充侦查啊。” 那头接听的正是老刑警:“哪里还有问题?” 女检察官:“被害人目前情况如何?” 赵警官:“还在医院,昏睡着呢。” 女检察官:“我看到你资料里说,这个费雪娜昏睡是因为头部被击伤?” 赵警官:“是的,嫌疑人先偷袭,击打了她的后颈,把她打晕了,又用刀刺入她腹部。” 女检察官:“那么袭击她的工具呢?用什么钝器击打的?” 赵警官也翻看资料,努力回忆着什么:“应该是一个沉重的瓷器。” 女检察官:“我看到证据列表里没有啊。” 那头沉默了一阵,才回答:“好的,我们去现场再看看。” 老刑警挂了电话,直奔洪式大厦,等着电梯,心中恼火,质问身旁的年轻警察:“当时那瓷器怎么没搬?” 年轻警察:“东西太多了,我们看那瓷器沉重,车里都装不进了。” 老刑警暴躁:“你人怎么不会装不进?这类命案,头三天是最重要的侦察期,一过这时间,想破案难如登天!” 年轻警察接受教训:“知道了……” 老刑警:“知道有屁用!那瓷器上的指纹早被人擦干净了!” 保安在后头解释:“没人擦呢,我一直守着的。” 警察们随着保安来到26楼办公室,看着一地混乱的脚印,老刑警十分头疼,问保安:“我们要求封锁现场,这里的封条怎么断开了?谁来过?” 保安一阵紧张:“我们老董事长的外孙,吴尘,来过……” 老刑警又问:“就是那个嫌疑犯的家属?” 保安硬着头皮点头,老刑警愤怒地猛一踹门,转身指着保安:“谁他妈让你开门了?!” 保安赶紧解释:“我跟在他后头,他什么都没做,就是拍了几张照片。” 老刑警:“你还让我相信你的鬼话?!” 年轻警察带着手套走到瓷器边上,小心地问:“赵主任,这瓷器还搬吗?” 老刑警:“不搬走留着给嫌疑人家属毁灭证据?” 棚户区的一间矮屋子里,叶观杰拿出一张银行卡,想要交给那新疆女人,妮尔麦回头看了一眼里屋,她的儿子正坐在床上,腿部浮肿着,其实早就要透析了,可是她还没能凑够钱,但是叶观杰刚才告诉她,有可能会需要她替一个朋友待一阵子的看守所。 “可是,如果我去看守所,我的儿子……没人照顾……”妮尔麦没敢要叶观杰的银行卡。 叶观杰:“你放心,我一定找人照顾他,而且,你婆婆不是也在吗?她可以监督。” 妮尔麦对于这种事情,还是很不放心:“你说你的朋友,她犯了什么问题?” 叶观杰:“她什么错都没犯,是被人冤枉的,应该是过一阵子就会放出来了。”但是叶观杰也不想欺骗她,“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如果那帮吃干饭的检察官和律师没能查明真相,她就要一直坐牢。” 妮尔麦一脸惊恐,她无法想象自己一辈子坐牢的情景:“那我就永远在里头,见不到我的儿子了?” 叶观杰:“可是……如果你儿子再不接受透析和手术治疗……”他说这话,心情很沉重,他在利用一个母亲的母爱。 妮尔麦知道,如果再拖延,她很快就见不到她的孩子了。 叶观杰将那卡给她:“你先收着吧,先带孩子做透析,就算你没答应这事,这些钱也送你了,救孩子要紧。” 妮尔麦顿时感动得鼻子一酸,叶观杰看着这张跟常思齐颇为相似的脸,将卡塞她手里,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第一百零一章 公安局补充侦查完毕,案件最终移交到了检察院,由检察机关审查起诉,好在检察官按照程序允许辩护律师跟嫌疑人会面。 看守所中,常思齐被女狱警带出来,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嘴唇干裂,看到吴尘的瞬间,眼眶就盈满了泪水,吴尘的手握拳,心里也跟刀扎似的。 徐健律师向常思齐介绍了自己,同时,仔细打量着她的双手和脖颈,在看到她手腕红肿的时候,问:“他们给你戴手铐了?” 常思齐委屈地点点头,把脸埋入了双手。 吴尘见她从出来到现在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有些着急:“思齐,你振作一点,好好配合徐律师,我们很快就会让你出来了。” 常思齐却埋头呜咽,哭声沙哑:“可是……如果真的是我呢?” 吴尘问:“什么?” 常思齐抬头,垂泪:“如果真的是我伤害了娜娜呢?我有什么资格出去?” 吴尘回答得坚定:“不会的,你怎么会伤害她。” 常思齐吸了吸鼻子:“也许是我无意识的呢?就像之前梦游,我都砸伤了人……” 徐健道:“如果是梦游的时候打伤人或者是无意识的情况下伤了人,都不是故意伤害,案件性质完全不一样,思齐小姐,你千万不要因为愧疚就随意揽责。” 吴尘:“不……思齐,就算是梦游,就算是烂醉无意识的情况,你都不会伤害别人的。” 常思齐:“你怎么知道……” 吴尘记得她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一只淘气的小猫,虽然上蹿下跳,却都只是玩闹,软绵绵的双手,哪来的力气伤人? 吴尘:“我自然有我的理由,听着,现在是关键时候,你不要放弃自己,我们一起把真正伤害娜娜的人找出来,否则,对娜娜都没个交待。” 常思齐问:“对了!娜娜醒来了吗?” 吴尘无奈地摇摇头。 徐健问:“你再努力回想一下,案发当天,你在做什么?” 常思齐捂着脑袋,努力思索,脑中隐约闪过模糊片段:“我是不是去公司上班了?” 吴尘鼓励:“没错,是去公司了,还记得是谁送你的吗?” 常思齐:“是你吗?” 吴尘:“想起来了?” 常思齐:“只是推测。” 吴尘:“去了公司以后呢?怎么会到了费雪娜办公室?” 常思齐:“谁知道呢……娜娜以前时不时会让我去找她玩。” 吴尘:“我看过你的手机,当天,你跟卢峰打了一通电话,你还记得吗?” 常思齐想了想:“是吗……” 吴尘:“嗯,卢峰说,你问他关于精神科疾病的事,你有印象吗?” 常思齐:“虽然不记得打给他的电话,但其实……我一直想查一查这方面的问题,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爷爷,曾被检查出精神性疾病?” 吴尘和徐健俱是惊讶,常思齐:“是不久前跟奶奶聊天无意间得知的,原来我的爷爷是得过精神分裂症的。” 常思齐抬头看着吴尘:“我会不会遗传了……” 吴尘:“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都需要医学检查来定论,你的脑部检查报告显示完全健康,不会是精神疾病的。” 徐健补充:“而且,从法律上讲,如果是精神性疾病造成的伤害他人,那么案件性质又另说了。” 看押人员过来提醒时间,吴尘将一些生活用品交给女狱警,眼看着女狱警带走了常思齐,忍不住在后头对她道:“不要想太多,等着我……” 常思齐回头,看到的是吴尘一脸不放心的模样。 检察院的几名检察官收到公安局的起诉意见书,也在会议室对这起案子进行着激烈的讨论,主要争论点在于被害人费雪娜还未醒来,缺少被害人的陈述,很多证据无法验证,但也有经验丰富的检察官指出,这类案子不能拖,越拖就越偏离真相,况且医生也说过,费雪娜是否能醒来都说不准,也有可能,她会这样躺一辈子。 于是,这场案子的立案被法院通过,就这样开庭了。 庭审现场,一名男检察官向法庭展示证据:“这是一把刃长4英寸的削皮刀,平常用来切蔬菜和水果,根据指纹鉴定,刀柄的指纹与被告人常思齐吻合。”他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常思齐,只见她此刻也认真听着自己的陈述,在看到投影仪屏幕上的指纹鉴定报告后,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检察官又展示了另一张图片:“这个窗台上有被告人的指甲刮痕,之后,警方侦查中也发现被告人指缝中的确有木制窗台的碎屑物。”他按下PPT的下一页,“这是案发现场的整体情况,大家可以看到,办公室里一片凌乱,有好几处两人争执、拖拽甚至是打斗留下的痕迹。” 检察官按“下一页”,PPT图片中几个场景就被红线圈了出来。 叶观杰坐在旁听席上,焦躁不安,阿蒙扯着他的衣袖,生怕他在法庭上一个冲动就要去殴打检察官了。 检察官:“综上,检方认为被告人常思齐拿钝器袭击了费雪娜的后颈,趁其昏迷,又用这柄削皮刀刺入了费雪娜的腹部。” 轮到辩方发言,徐健律师打开自己电脑里的PPT,首先展现的是常思齐和费雪娜的身体数据:“大家可以看到这两份数据,费雪娜,身高170厘米,体重55公斤,常思齐,身高168厘米,体重45公斤,从身体力量对比看,被告人难以压制被害人。”他继续翻PPT,里头展示了常思齐与费雪娜的合照和部分微信内容。 徐健说完,转头问常思齐:“我想问问常思齐,被害人费雪娜与你是什么关系?” 常思齐:“是我的朋友。” 徐健:“关系好吗?普通朋友?” 常思齐:“不,我最好的朋友。” 徐健:“除此以外呢?” 常思齐:“她也是我丈夫的表妹。” 徐健转头看审判席:““我出示这些资料,是想说明,被告人与被害人关系良好,常思齐没有伤害费雪娜的动机。” 检察官听着律师的辩论,频频摇头,法官一脸严肃,沉默听着,从他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他的心理。 徐健继续:“击中费雪娜颈部的钝器,很明显是这块瓷器。”这是吴尘提供给他的照片,吴尘和徐健在开庭前已经充分讨论过证据和案发现场,甚至针对检察官可能指控和反驳的点一一想过对策。 “请注意看地面,瓷砖拼接的地面也砸出了裂缝,形成一个小坑,这个坑里可以有瓷器的碎片,说明并非被告人拿着瓷器砸中费雪娜,而是因为书架倾倒,瓷器掉了下来,击中了费雪娜,将其砸成重伤,这是导致此刻费雪娜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直接原因。” 徐健伸出一只手,比划着:“窗台上的指甲抓痕,方向是朝内的,可以推断,她的身体是朝后挪的,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真凶另有其人,常思齐跟费雪娜一样,都是受害者,常思齐试图从窗户逃生,被真凶拖拽回来,才留下了指甲刮痕。” “我恳请法官让检方出示指纹鉴定报告。”徐健看向法官。 法官:“检察官把报告出示一下。” 那名男检察官不耐地翻开PPT,徐健指着屏幕:“大家可以看到这张指纹图,如果按照图示,被告人是拇指朝上地握着刀柄的。”律师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刀的模型,握住刀柄示范给众人看,“就像这样,那么当被害人躺在地板上,被告人以这种姿势拿刀去扎是很不顺手的,甚至是难以发力的,但是被害人的伤口很深,且刀片是直直刺入的,近乎90度角,这么看来,更像是有人趁她站着的时候用刀捅入了腹部。” 律师答辩完,检察官讯问被告人:“你认识这柄刀吗?” 常思齐看着那削皮刀,点头,徐健见了有点着急,又没法给她任何提示。 检察官:“那么请问你在握着它的时候,拇指是朝上的吗?” 徐健连忙打断:“法官,这是诱导讯问!” 法官:“请检察官不要诱导讯问。” 常思齐痛苦地捂着头:“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检察官:“那你怎么认识这把刀?” 常思齐:“我之前常去她办公室,见到过。” 检察官:“所以你对被害人的办公室非常熟悉,甚至连一把小小的削皮刀放在哪里都很清楚?” 常思齐:“我……我们认识好多年了……” 检察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徐健刚想打断,就听常思齐回答:“我……是的……” 哎……这个老实孩子呀…… 检察官拿出一份体检报告:“被告人自称什么都记不清了,为了排除精神性疾病,我们对其进行了身体检查,结果显示非常健康。” 常思齐在看到那份身体检查报告的时候,忽然情绪失控了:“这份报告一定出错了!” 所有人把关注点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法官问:“被告人,你有什么想要陈述的?” 常思齐:“人是我伤的!一定是我伤的!”她的眼泪说来就来,“我一定是又梦游了!” 徐健听得冷汗涔涔,面色大变。 检察官问:“什么梦游?” 常思齐极度痛苦,流着泪:“我之前因为梦游打伤过人,所以,这次梦游,我害了娜娜,如果她醒不过来,就是我杀了她……” 检察官:“那么请问被告人,你是打算翻供,做有罪辩护吗?” 刺耳地“刺啦”声响起,是叶观杰推开了座椅,站了起来:“常思齐!你这个蠢货!你要是被冤死在监狱里,老子屁都不难过!” 阿蒙连忙制止他,叶观杰甩开他的手,到处找人:“吴尘呢?!都这种时候了这人他妈的去哪了?!”他知道只有吴尘能把这种失控的场面掰回正轨。 阿蒙:“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来啊。” 第一百零二章 吴尘此刻却来到了梅舒心理诊所。 梅舒见到他,面露惊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吴尘自顾自坐下,问她:“有烟吗?” 梅舒给他端来咖啡,又热情应道:“稍等。”她拿出一包香烟,递给他。 吴尘抽出一根,含在嘴里,又放下,问:“没有卷烟?你改抽男士香烟了?” 梅舒:“我不怎么抽烟,这烟都是助手的。” 吴尘点点头,又像寻找什么。 梅舒会意:“他出门办事了。”她指的是她那位助手。 吴尘:“办什么事?” 梅舒:“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我也不太清楚,你找他有事?” 吴尘点开手机相册:“他这是去送外卖了?” 梅舒接过他手机,看着一个穿了黄色制服的外卖员,很吃惊:“他……他怎么会在洪式大厦,还穿着……” 吴尘注意观察着她的表情:“没错,他曾给洪式大厦送外卖,你的助手不是全职在你这里工作的?” 梅舒:“是啊,他只是有空的时候来帮忙,得点工作经验。” 吴尘:”他外头别的兼职,没跟你提过?” 梅舒:“没有,他肯定不希望我知道,这家伙,我得扣他工钱了!” 吴尘笑笑。 梅舒:“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是有什么事吗?” 吴尘:“没什么,就是看到了,向你告个状。” 梅舒笑得很欢:“吴老师原来是这么幽默的吗?对了,都忘了恭喜你,《寻找神谕》真的非常成功!” 吴尘:“可是宸光被害了。” 梅舒也面露遗憾:“是啊……我当时看到新闻就很难过,她真是一个好演员。” 吴尘看着跟前的咖啡,问:“有红茶吗?最近晚上失眠,不敢喝太多咖啡。” 梅舒连忙起身:“我去给你泡。”她走进了里屋。 吴尘见她离开,手脚迅速地拉开了她办公桌边的储物柜,看到了一盒卷烟,正是很早的时候她曾给过他的玫瑰味烟丝,他悄声地将一些烟丝塞进了自己带来的透明塑料袋,又走到茶几边,用另一个小袋子装了茶几上烟灰缸里的烟灰,做完这些,他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沙发座位。 梅舒给吴尘端来了红茶,吴尘主动让她给自己做了咨询。 梅舒对着电脑界面记录他的情况,同时问了他一些问题。 梅舒:“睡眠好吗?” 吴尘:“很不好。” 梅舒的手顿住,看他:“怎么了?是因为宸光吗?” 吴尘:“嗯,她死了,但她也杀死了人。” 梅舒大惊失色,就听吴尘继续说:“在南方拍摄的时候,是她穿着群演的服装,拿着带了真刀头的长矛,袭击了思齐,海边的电线也是她埋的,导致王杨触电身亡。” 吴尘注意观察着她的言行举止,只见梅舒触摸着鼠标的手不住发抖,她问:“她为什么……” 吴尘:“她想杀的人,其实是我,可能还包括思齐。” 梅舒也跟着一震。 吴尘:“我跟你提到过我小时候的经历,你还记得吗?” 梅舒:“只记得一部分了。” 吴尘:“当年的真凶逃脱了,监狱里的那个人,是抓错了,被冤死的,而被冤者的妻子与女儿曾跪在我家门口,求我去做辨认,我不知道宸光是不是跟那对母女有联系。” 梅舒:“宸光就是那个被冤者的女儿?!” 吴尘:“我不确定,我去过她家,看过她母女的合照,但时隔多年,我不记得她母亲长什么模样了。” 梅舒:“你现在感到压力大,我认为已经不是心理方面的困难了,而是事实造成的太多困扰。” 吴尘:“你能想想办法吗?” 这是吴尘第一次用这种乞求的语气跟她说话,让梅舒又是一震。 梅舒:“要不……还是给你开一些原先的助眠药?” 吴尘:“有没有不吃药就解决的办法?”他漂亮的双眸微闪,直视她。 梅舒:“其实我们做心理咨询的,也不是万能的……” 吴尘紧追不放:“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梅舒叹气:“没有办法了。” 吴尘遗憾道:“好吧,那我以后再来。” 吴尘走出梅舒咨询室,就接到徐健的电话,吴尘第一句便是问庭审结果:“怎么样?今天宣判了吗?” 徐健:“没有,检控方的一些证据瑕疵需要弥补。” 吴尘松了一口气,徐律师又道:“但是,你们的朋友,叶观杰,好像有一些新的想法。” 妮尔麦所住的棚屋里,徐健律师听着叶观杰跟妮尔麦的对话。 妮尔麦:“真是谢谢你,我孩子最近一次透析手术完成了。” 叶观杰:“嗯,那就太好了,接下来就是等着能匹配的肾源,一旦完成了配对,就进行手术。” 妮尔麦感激道:“谢谢你……你放心,你那头什么时候需要,我随时都可以过去。” “不能这么做!”吴尘大老远赶来,风尘仆仆,但语声坚定。 吴尘一进门就观察到昏暗小屋床上的孩子,那个男童,一脸病态,但是眼睛清明,水汪汪的,正看着他们一群大人。 叶观杰:“你帮不上忙,就不要插手碍事!”像是担心妮尔麦反悔,他又转向妮尔麦,“你答应过我的,我们现在就去看守所好不好?” 徐健:“可是,看守所管控严格,你这一招‘狸猫换太子’,怎么换?” 叶观杰:“无论用什么办法,用钱也好,用其他法子也好……” 叶观杰抓着妮尔麦的胳膊,像是生怕她飞走了,拉着她就要出门,吴尘一把抓住了妮尔麦的另一只胳膊:“不能跟他去!” 叶观杰心急,抓着妮尔麦往外拉扯,妮尔麦被他二人这么牵扯着,满脸惊慌。 吴尘冷静下来,试图劝说妮尔麦:“你入狱了,孩子未来的监护人就只有这样一位老人了,你能放心吗?” 窗边坐着佝偻着背的老婆婆,是孩子的奶奶,她正从孩子手中夺走一块饼干,塞入自己的嘴里。 叶观杰承诺:“你放心,我叶观杰信守承诺,说到做到,不会让你的孩子受半分委屈。” 吴尘:“叶观杰,是谁给你的权利去剥夺别人的人生?” 叶观杰怒极,终于放开了妮尔麦,揪住了吴尘的衣领:“喂,姓吴的,是谁给你的权利去毁了我思齐的人生?你这个孬种,当年就是你不敢出庭,害死了一条人命,到了今天,你还相信狗屁的司法正义?” 吴尘默不作声,叶观杰一把甩开他的衣领:“哪有狗屁的公平正义?哪有狗屁的真相?想要在这个操蛋的世界活着,就要用操蛋的方式,你明白吗?” 吴尘没有跟叶观杰置气,他懂他为常思齐担忧的心情,冷静道:“正是因为不公的存在,徐健律师才会大老远从南方飞来帮我们辩护,才有我们现在为了真相而到处跑腿奔波调查……” “正是因为存在不公,才需要你、我,我们每一个人去珍惜秩序,大家都按照程序和规则走,那么不公的现象就会越来越少,靠关系、靠特权、靠财力去掩盖真相的情况才会越来越少。” “看到不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矫正,如何改变,而不是随波逐流地去破坏规则,否则,我们就是不公的制造者!”吴尘指着妮尔麦,“就像她,我们如果这样做,对她,对她的孩子,公平吗?” 看到两个大男人拉扯着自己的妈妈,而妈妈脸上浮现出惧怕,床上的孩子也吓得哇哇大哭:“不要……不要打我的妈妈……” 孩子的哭声在小屋里回荡,显得很是刺耳。 叶观杰冷冷道:“你少在这里装,你这个自私又虚伪的小人,你根本不担心思齐是吧?对于你,她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但是对于我,她就是我不分是非黑白都要去维护的人!” “哪怕就像你说的——用特权、金钱这种制造不公的方式!”叶观杰打开了手机相册,点开了一张照片,是他最近一次去看守所探望常思齐的时候拍的,“你敢看着思齐的眼睛重复你刚才的话吗?你知道思齐现在有多害怕吗?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操!” 他手机拍下的,是常思齐隔了层铁窗、双手带了械具、安静垂泪的模样。 吴尘顿了良久才指着一旁的妮尔麦开口:“那你也看看她!看看她的孩子!如果她去了监狱,你确定她孩子能等到肾脏?如果在合适的肾脏到来之前,孩子没能撑住,你岂不是剥夺了他们母子最后的时光?!” 妮尔麦已经听得小声啜泣了,而床上的孩子终于听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丢下了饼干大声哭泣:“我妈是好人,我妈不能去坐牢!呜呜哇哇哇……” 妮尔麦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床边,一把抱住了儿子,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执拗道:“妈妈,你说,你是好人,不会去坐牢的!” 妮尔麦哪里还能说话?她只是抱着孩子抽咽。 徐健看不下去似的走出了棚屋,却接到一个电话,是法院打来的,他听完了,手握电话无力地下垂,走到了棚屋里头,通知吴尘:“判决结果出来了。” 吴尘和叶观杰顿时安静了,紧张地等着他的下文。 徐健:“判决有罪。” 徐健律师再一次快马加鞭地提交了申诉,案子启动审判监督程序,被提交到了二审法院。 这一次的检察团队负责人是个女性,她见徐健匆匆赶来,给他泡了茶水:“这么早就向我提交无罪辩护意见的辩护人,还真不多。” 徐健:“不瞒你说,我是提早写好了的,早有打算。” 女检察官叫邢茜,看着年纪不大,徐健跟她交流了很久,临走的时候依旧十分不放心,这个检察官,不仅看着年轻,还一身香水气,脸上化了浓浓的妆。 徐健打电话给吴尘:“小尘,有些话,我觉得还是需要跟你说一说。” 吴尘站在洪式大厦某一层的楼道中:“请讲。”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持久战,徐健越来越无力,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紧锣密鼓,从未放弃,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钱一鹏被终审判决为有罪,直到执行死刑,他觉得这个过程非常煎熬。 徐健:“案子到这一步,虽说我们不会放弃,但是我得给你提个醒,我认为,再审翻案的希望渺茫。”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但徐健知道吴尘还在听,继续说:“常小姐是你的妻子,现在决定权在你这里,如果叶先生真的有能力把人给换出来,那么就是越早越好,因为以后可能更没机会了。” 吴尘挂掉电话,也是一阵恍惚,他自然记得叶观杰手机相册里的常思齐,被羁押在看守所,一脸无辜和无助,他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只是,他在她垂泪的双眸中还看到了一些东西,比如……信任。 他飞快地走回办公区域,继续刚才的工作,询问着一位员工:“也就是说,每一天,你都能听到卫生间传来的奇怪的声音?” 员工:“对啊,我们这个办公区域距离卫生间最近,我又坐在门边,每天都被那声音吵到。” 吴尘:“那么费经理遇害的那天早晨,你听到声音了吗?” 员工:“听是听到了,但是推迟了,我起初还高兴呢,以为终于可以清静一天了,结果过了一阵子,声音又响了,唉……” 吴尘:“现在呢?噪声还在吗?” 员工:“还有的。” 吴尘:“时间呢?有没有推迟的情况?” 员工:“很准时的,没有推迟,就那一天,推到了差不多吃中饭了。” 吴尘:“噪音是怎样的?能形容吗?” 员工:“哎哟可吵了,是我最讨厌的是那种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哦,尖锐刺耳,我每次听了,牙齿都软掉的,所以印象才这么深刻啊。” 吴尘:“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员工:“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吴尘手机又想了,他对员工道:“抱歉,接个电话。” 他一转身,后头员工议论他:“吴尘还真是忙碌啊。” 吴尘接了电话:“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听完了,从舒展眉头,到紧皱眉头,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小剧场1: 思思:“蛋蛋哥哥,为什么你的小名叫蛋蛋?” 蛋蛋:“都怪舅妈呗。” 思思:“为什么怪我妈妈?” 蛋蛋:“舅妈跟我爸妈开玩笑,说要给我取名叫卢蛋。” 思思:“哈哈哈……卤蛋是很好吃呀!” 蛋蛋:“你也不要笑,要不是因为舅舅阻拦,你的名字就叫吴花果了。” 思思:“吴花果也是很好吃啊。” 蛋蛋:“……” 小剧场2: 蛋蛋:“舅舅,你就不要让思思上幼儿园了。” 吴尘正在给女儿喂饭:“为什么?” 蛋蛋:“我累了。” 思思张大了嘴巴,指了指桌上的酱牛肉:“爸爸我还要这个!” 吴尘挑了块小的牛肉塞她嘴里,疑惑地看着一旁的外甥。 蛋蛋:“追她的小屁孩太多了,我护都护不过来!” 思思睁着呆萌的大眼睛,问蛋蛋:“哥哥,什么是追?” 蛋蛋:“就是爱慕,然后骚扰。” 思思:“什么是爱慕?” 蛋蛋:“你除了吃,你还知道些什么?” 思思:“我还会读书写字画画唱歌跳舞弹琴。” 蛋蛋:“……” 蛋蛋:“不要跟我谈学习!” 在一旁沙发上正聊天的费雪娜和常思齐听了,直摇头。 常思齐:“我女儿的情商是不是没救了?” 费雪娜:“我儿子的智商是不是没救了?” 常思齐:“听说蛋蛋又换女朋友了?我的天他才五岁吧?” 费雪娜:“没办法,随我呗。听说思思已经会背完整的《三字经》和《唐诗三百首》了?她也才四岁吧?” 常思齐:“没办法,随我。” 费雪娜:“要不要脸?很明显是随我哥吧。” 小剧场3: 常思齐去拍戏,吴尘独自带了女儿去超市采购。 思思被他抱在怀中,却一直调皮地去扯他的口罩。 吴尘耐心地把口罩扯正了:“乖一点,爸爸的口罩不能摘。” 思思瞪着呆萌的大眼睛:“为什么?” 吴尘:“因为我们在玩一个游戏,摘掉对方口罩的人就输了。” 思思一把扯掉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张粉嫩漂亮的小脸,嘻嘻嘻地笑:“那摘掉自己的口罩就赢了!” 吴尘:“……” 吴尘把孩子放下来,蹲着给她重新戴口罩,思思趁机一把摘了他的口罩:“爸爸,我输了呢!” 吴尘:“……” 于是路人认出了吴尘,惊呼:“吴尘唉,是吴尘!还带着女儿!” 吴尘最怕这类麻烦了,硬着头皮跟对方合照,但是为了保护女儿隐私,要求不让孩子入镜。 思思在一旁蹦跳着:“昂~爸爸我也要拍照!” 吴尘没法子,给她戴好口罩、墨镜、帽子,然后一把抱起她:“来吧。” 路人:“……” 思思:“……” 第一百零三章 出乎意料的是,二审检察院在核对一审法院的判决之后提起了抗诉,对案子的很多证据和细节提出了质疑。 恰逢老刑警老赵将另一个案子的起诉意见书送来,女检察官邢茜接待了他:“老赵啊,又给我送案子来了?” 老刑警:“听说茜茜小姐还弄自媒体?搞什么普法工作?我这不是怕你闲得慌嘛。” 女检察官正色道:“请你叫我邢检。”她对于这种老男人喊她叠名的行为非常不满。 老刑警:“那么请问邢检察官,你有那么多时间搞什么微信公号,还有多少时间研究案子啊?” 邢茜检察官道:“我自然是工作之余做的普法工作,不耽误案子。” 老刑警:“听说你们检察院对女明星的那个案件提起了抗诉?”女明星指的正是常思齐。 这是检察机关的工作,公安局却来质问,邢茜不满道:“我只是看到了很多证据瑕疵和漏洞没补齐,公事公办罢了。” 老刑警:“我们辛辛苦苦抓人,为了每一项证据跑断腿,你们在办公室喝喝茶,盖个红章,人就无罪释放了?” 邢茜笑笑:“那你别当警察,考检察院啊。” 小丫头片子,嘴皮子这么烈,老刑警气极反笑:“这人有罪没罪,你心里清楚,到时候真凶出去了,再犯个病,或者装个痴癫杀个人,也有你们的责任!” 邢茜:“那我们自然会担责。” 老刑警:“担责?谁来担责?你一个嫩丫头吗?”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斜瞟着她胸部。 邢茜嗤笑一声,道:“对啊,我嫩,但年轻不代表我资历浅,我只是不像普通白痴一样需要上那么多年学,等到老了才拿到学历证书和资格证书。” “我是女人,但女性身份不代表我感情用事,我只是不会像某些男人一样因为一点色诱就放水。”她说着还刻意解开衬衫领口,露出一片光洁的肌肤,对着老赵妩媚一笑。 老赵气得大骂:“我们在外头被烈日暴晒的时候你们在办公室吹着空调看案卷,出生入死的是你们吗?跟犯罪人一线斗争的是你们吗?看着警察弟兄被贩毒分子杀害的是你们吗?” 邢茜打开了电脑,点开某一个相册,指着里头的照片:“这是碎尸案,我亲自去查看的尸体。”鼠标一点,“这是上吊自杀案件,我跟法医一起去验的尸;还有这个,被杀的人被切成碎块冷冻在冰箱,我去开的冰箱门……” 老刑警依旧一脸不屑。 邢茜:“首先,我们不是只坐在办公室看案卷,其次,每当我看到惨死的尸体,我都发誓,一定要抓出真凶,让他们受到制裁,我们的愤怒,一分一毫都没有比你们少。”她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里头也有很多照片,都是入狱者的个人照,“可是你看看,这个,呼格吉勒图,1996年因被认定犯有强奸罪、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2005年,真凶赵志红被捕;1995年,聂树斌因故意杀人、强奸妇女被判处死刑,2005年,真凶王书金现身……你看着这些被冤死者的照片,看看他们家人面对镜头无助的模样……面对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的有罪指控能不谨慎吗?” 老赵的气焰消了些,邢茜也缓和了语气:“我们公诉的目的不仅是与违法犯罪作斗争,也要让无罪之人免受刑罚,不让任何无辜的老百姓蒙受冤屈。” 老赵默不作声地拉开门,却与进门的徐健碰了面,徐健朝他点头致意,老赵讥讽地看着他,徐健却压根没心思注意这些,他急匆匆地捧着一叠资料走到邢茜跟前:“邢检!案件真凶找到了!” 老赵不由地回头去看。 邢茜连忙打开资料。 徐健给他解释:“真凶名叫张菊,是洪氏集团的一名清洁工,他的儿子黄粱,前阵子就是在洪氏大厦26楼跳楼身亡的,原因是跟被害人费雪娜之间有情感纠葛。” 吴尘飞快地朝着盛鑫广业的办公大楼走。 大楼办公室里,盛鑫集团的千金许芸翘着二郎腿,白生生的腿裸.露着,脚上蹬着恨天高,她还在拿粉扑给自己补妆,一旁的男人痴痴地看着她。 许芸厌恶道:“猥不猥琐?” 男人吃瘪,收回目光,低头。 许芸:“你知道你笑起来像什么样子吗?” 男人讨好地笑,就听她泼冷水:“像一只癞蛤蟆朝天大张着嘴,等着天鹅掉你嘴里呢哈哈哈……” 男人也不生气,伸手,抚摸揉捏着她的大腿根,许芸拿高跟鞋一脚踹开了他:“别碰我,滚一边去。” 男人:“怎么了?” 许芸:“玩腻了呗,不想玩了。” 男人立即面色发白:“我改,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许芸“啪嗒”合上了粉扑的盖子,站起身,男人坐在沙发上,她穿着高跟鞋,居高临下,冷嘲热讽:“穷逼凤凰男,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吧?只是把一夜情发展成了几夜情,你就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办公室门口,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佝偻着背,握着尖刀的手在剧烈发抖,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隐隐作痛,原来她的儿子,之前也曾被这么看待,被这样侮辱! 吴尘等着电梯,心中焦急,他在洪式大厦等候了一上午,都没听到卫生间里传来那刺耳的声音,而他也总算弄明白了那声音的根源,是清洁工拿着清洁用具在刮擦卫生间的镜子。 费雪娜说的不错,黄粱与这位清洁工的确是母子关系,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这位母亲在费雪娜被询问的警局里隐忍不发、装聋作哑,只是为了通过自己的手,做致命一击! 检察官办公室,徐健还在给邢茜解释:“这位母亲心怀怨恨,她认为是费雪娜玩弄了她儿子的感情,造成黄粱跳楼自杀,她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邢茜:“证据呢?” 徐健:“这张单子记录了员工的陈述,员工说,每天早晨9点到10点之间,能听到卫生间有尖利的刮擦声,我们去查看过,原来是张菊在用道具清洁镜子,但是费雪娜案发的当天,刮擦玻璃的声音推迟了很久,直到将近12点了才响起来,也就是说张菊在当天的9点至10点内,并未打扫卫生,这个时间段,与费雪娜遇害的时间吻合。” 去而复返的刑警老赵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邢茜:“还有吗?” 徐健:“我跟吴尘认为削皮刀上之所以会有常思齐的指纹,是张菊戴了手套以后,握住常思齐的手,将刀柄塞进常思齐手里,让她的指纹印上了刀柄,最好的证明就是刀柄指纹的方向。” 邢茜:“嗯,这一点我在一审的证据资料里看到了,这也是我们提出抗诉的理由之一。” 徐健:“因为是张菊强行印下的指纹,她没注意方向,所以指纹的拇指是朝上的,这样去刺躺着的人,就很难刺出费雪娜腹部的伤口——方向朝着肚脐眼,而且一刀到底,非常狠。” 邢茜很聪明,立即领悟了:“所以,有可能是张菊自己握着削皮刀,小拇指贴着刀尖方向,刺出来的伤口,这样,深度、力度和方向完全吻合。” 徐健没想到这个看着如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检理解力这么好,继续道:“还有一项物证,当时,刀柄和地面上除了血迹,还有污水,这个污水,是张菊手套上带来的,她带着搞卫生的手套去握刀,刺杀之后又用布擦干净了刀柄,但是她握着常思齐的手去印指纹的时候,还是把污水滴在了地板和刀柄上。” 邢茜:“可是,如果找不到她的手套,这些都只能作为猜想。” 徐健:“是啊,张菊既然能聪明到用指纹嫁祸给常思齐,就不可能留着这么大的破绽,手套肯定被她处理掉了。但是,吴尘找到了另一样证据。” 邢茜:“什么证据?” 徐健指着某张证据单上的图片:“清洁剂!” 邢茜恍然:“对了,可以测成分!” 徐健:“没错,常年用于清洁的手套,沾染了清洁剂,滴在地面上的污水也含有清洁剂的成分,虽然现在地面已经干了,但是污迹还在,吴尘已经拿到了鉴定结果,另外,洪氏后勤提供了采购清单,这个牌子的清洁剂成分跟地面污迹测出来的成分一样。” 邢茜:“那么现在只要去检测刀柄沾染的污迹成分,就更证据确凿了!” 老刑警听了暗暗心惊,也看着桌上那些资料沉思。 徐健转身,望着老赵:“赵警官,你也在就太好了,现在有一个人,可能正处于危险中,需要你们警局支援。” 盛鑫广业大楼里,吴尘进入电梯,随意抓了个人就问:“请问许芸的办公室在哪里?” 那人给他说明了楼层和办公室,他点头致谢,但电梯每到一层都有人进出,一停一顿的,吴尘等不及,直接出了电梯,从楼梯往上跑。 许芸没法赶走眼前的男人,不耐烦地走出了办公室,又朝着顶楼看了看,接着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天台,她的背后,跟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老妇将尖刀背在了后头,脚步声轻悄。 老刑警开了警车,载着徐健和邢茜赶赴盛鑫广业的大楼。 徐健解释:“吴尘调查黄粱的时候,发现此人曾同时与多个女人保持性关系,而且那些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都是家族企业的女儿,并且在企业任职,这些女人会给他买很多奢侈品,带着他出入夜店、酒吧,或者去外地旅游,导致他跳楼的直接原因,是一个叫许芸的女人,那人说话刻毒,把黄粱骂得一文不值,让他备受打击,谁知正是这期间,费雪娜也甩了他,张菊起初以为儿子是因为费雪娜跳楼的,其实不然,真正刺激到她儿子的,是许芸的一番恶毒言论,所以……” 邢茜接口道:“所以,张菊是要去找许芸了吗?” 徐健:“今天,吴尘去洪氏大厦调查,后勤部告诉他,张菊今早就来辞职了!” 老赵听了,再次给车提速,把警车开得飞快。 盛鑫大楼的房顶上,许芸被身后之人一下子扑倒,她还以为是刚才的男人,跌在地上,冷冷道:“屌丝就是屌丝,受不得一点刺激,怎么?伤你自尊了?那就滚啊?” 尖刀在一瞬间就刺入了她的背部! 吴尘脚步飞快,冲到了许芸的办公室,却只见一个男人独自颓废地抽着烟,他问:“许芸呢?!” 男人指了指门口。 吴尘:“去哪里了?” 男人:“那我就不知道了……” 吴尘来不及擦掉额头的汗,出了办公室,抓住一名走在通道里的人:“你一直在这层楼的吗?” 那经过的职员:“是啊。”一脸疑惑。 吴尘:“今天,有没有什么陌生人来这里?” 职员笑笑:“你不就是吗?” 办公室那男人抽完了烟,走出来,对吴尘道:“可能是在房顶吧,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去吹风。” 吴尘当即跑上了通往房顶的楼道,走到一半,就听到了惨叫连连,有人撕心裂肺地喊“救命”。 吴尘抵达房顶,只见许芸浑身浴血,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张菊拿着刀,一刀一刀猛扎,而许芸挣扎爬行着,想要逃脱,地上已经被她爬出了好长一条血迹。 吴尘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张菊发觉了,一把扯住许芸的一条腿,朝吴尘说:“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把她推下去!” 张菊一旁就是楼顶边缘,大概两掌的距离,楼高12层,如果从这里下去,不可能有活路了。 吴尘安抚张菊的情绪:“阿姨,我没有要朝前走,你先把刀放下。” 张菊看着许芸满身的鲜血,露出疯狂的笑容:“也好……也好……我就是要看你一点一点死去,看你的血一滴一滴流干净了,让你走得比我儿还要痛苦,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吴尘心惊,难怪这个张菊也没有扎费雪娜的心脏,她是想要她死得漫长又痛苦,只是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来救援。” 吴尘面色依旧镇定,像是普通闲聊,淡然地问:“你捅她,原因是什么?” 张菊:“她是贱人,是婊.子,她害死了我儿子!” 吴尘:“她是怎么伤害你儿子的?”说话的同时,脚步轻微地挪动着,轻微到张菊都没有察觉。 张菊:“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打骂别人了?婊.子!” 许芸不知被刺中了什么内脏器官,口中都在滴着鲜血,她虚弱地爬行着,涕泗横流,看着无比凄惨。 尽管吴尘很不忍心,但他依旧冷静地跟张菊交流:“我还有一种好办法,能让她死得更痛苦,你要不要试一试?” 老妇人:“什么办法?” 吴尘:“这是秘密,不能被人家听见,犯法的,我走近一点跟你说好不好?”在这关键时刻,他充分发挥了一个演员的演技。 老妇人警惕了起来:“你站着!你别动!” 吴尘又止步:“好,我都听你的。” 许芸还在挣扎,她的挪动被老妇人发觉了,张菊忽然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吴尘的心也跟着一提,以为老妇人又要伤害她。 结果张菊只是一把抱住了许芸的脑袋,忽然放声大哭:“孩子啊……妈妈对不住你啊,妈妈只是个扫地的,妈妈没有钱,没办法给你想要的生活,是我害了你啊!”张菊已经近乎疯癫。 徐健一行不知是何时到达楼顶的,也不知他们听到了多少对话,但他们良久地注视着这位放声哭嚎的母亲,脸上有悲悯,有痛苦,也有愤恨。 张菊抱着许芸哭得浑身颤抖,而许芸身上的血窟窿血流不止,双目已经渐渐闭上了。 吴尘已经挪到了她两很近的距离,忽然扑了上去,一把扯住了老妇人。 张菊受到惊吓,惊慌失措,抱着许芸的手一松,许芸的上半个身子就倒到了楼外,眼见着她要坠楼,老赵当了多年警察,反应敏捷,飞快地抓住了许芸的双脚。 小剧场1 思思:“妈妈,我要吃糖。” 常思齐也很为难:“可是爸爸说过一天不可以超过五颗的,会长蛀牙。” 思思眯着一只眼睛卖萌,拿食指和拇指比划:“一点点,我就吃一点点。” 卖萌太犯规,常思齐根本抵抗不了,心软地拿来了糖果罐,结果思思眼疾手快地抓了一大把,边跑边咯咯直笑。 常思齐从一楼追到了露台,逮住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四五颗糖都剥开了塞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常思齐怕她噎着,还小心地劝说:“慢点吃,不要一口吞了。” 吴尘回家,发现糖果罐里的糖少了,抱起女儿,问:“今天吃了几颗糖?” 思思继续发出卖萌攻势,给了他一个wink:“一点点……” 吴尘:“一点点是几颗?” 思思被质问了,也不懂说谎,也不敢说实话,睁着呆萌的大眼,一脸无知的模样。 吴尘:“思齐,你给孩子吃了几颗糖?” 常思齐心虚:“五颗……” 吴尘:“我数过才走的,现在少了十颗。” 作为共犯,常思齐只好包庇:“剩下五颗我吃的。” 吴尘:“什么时候吃的。” 常思齐:“就……就刚刚呗。” 吴尘:“你过来。” 常思齐扭捏地坐到他身旁的沙发上,不明所以。 吴尘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舌头一探,常思齐被吻得神魂颠倒,吴尘却放开了她,下了结论:“嗯,没有糖果味,看来十颗糖都给女儿吃了,今晚要好好惩罚你。” 常思齐:“……” 小剧场2 蛋蛋:“思思你是笨蛋吗?” 思思正在看一本童话书,翻着书页,头也未抬:“我不是笨蛋,哥哥是卤蛋。” 反应迅速,逻辑非常清晰。 蛋蛋:“……” 卢峰:“怎么可以骂妹妹呢?” 蛋蛋:“你是不知道,妹妹她太好骗了,给一颗糖就差点让男孩子亲了!幸好我阻止!” 吴尘都忍不住转头来看。 费雪娜试探他:“那又怎么?你不是天天亲人家女孩子吗?” 蛋蛋:“我可以拱别人家白菜,但是别人家的猪不可以来我们菜地,不是妈妈你说的吗?” 常思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费雪娜抚着儿子的头:“说得好!” 吴尘:“蛋蛋,零花钱不够就跟我说。” 小剧场3 思思看常思齐主演的电视剧,看到妈妈跟别的叔叔亲密着,还抱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思思跑到了书房:“爸爸,你看妈妈……” 吴尘被女儿拉着手来到电视机跟前,只见电视中的常思齐的确被男演员抱在怀中,吴尘抽了抽嘴角,一把关了电视:“这种行为是不对的,等你妈妈回来了我会教育她。” 思思:“为什么不对?” 吴尘:“因为只有我和你才可以跟妈妈这么亲密。” 思思:“幼儿园的小朋友不可以跟我亲亲抱抱吗?” 吴尘:“当然不行。” 思思:“那我就没有糖果吃了。” 吴尘:“家里会给你。” 思思:“可是一天只能吃五颗。” 吴尘:“……” 他忽然明白了,孩子绕来绕去,其实是来跟他谈判的。 思思做了个“拜托拜托”的手势:“爸爸以后多让我吃糖好不好?” 吴尘:“……” 第一百零四章 生活是不会对你好的,真正对你好的永远是家人。 常思齐从看守所出来,看到两个熟悉的大男人,脑中冒出了这句话,她知道出事的这阵子,这两个人为了她没少奔波。 叶观杰很是心疼地朝她张开双臂,常思齐眼含泪水、捂着嘴朝着他小跑,叶观杰了然地点头,老远就安慰她:“吃苦了吃苦了……”脸上更是露出老父亲般的慈爱表情。 常思齐跑到他身边,却跟他擦肩而过,站在叶观杰后头的吴尘没料到她跑向的是自己,连忙张开了双臂,常思齐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搂着他的腰。 叶观杰:“……” 常思齐委屈地把脑袋埋在吴尘怀中,蹭着:“我没有伤害娜娜……我没有……” 吴尘轻抚着她的头:“对,你没有!” 看着这两人像嵌合了一般黏在一起,叶观杰岔着两条大长腿,叉腰,不满抱怨:“喂喂!你们要不要这样?” 吴尘原本想直接回家,常思齐听说费雪娜醒了,执意要去医院看看。 推开房门,卢峰见到常思齐,避开了她的目光,一脸别扭,他现在知道,自己错怪了她。 常思齐看着费雪娜一张病态的脸,立马就扑上去哭卿卿了:“fish……呜呜呜……” 费雪娜:“哎哟喂你压着我腹部伤口了,要撒娇滚回你老公怀里!” 常思齐抬起脑袋,看着她:“人家担心嘛害怕嘛……” 费雪娜:“放心,我死不了,都说祸害遗千年。” 常思齐:“fish,我再也不喷你了,你是长命百岁的好人!你是最好的!” 费雪娜:“局子里蹲久了,脑子被警察踢坏了?居然这么肉麻……”她抚摸自己的手臂,感觉有一身鸡皮疙瘩。 常思齐再次拿脸贴她的胸口,双手像八爪鱼一样扒拉着她的身子:“我不管,我要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费雪娜:“我举完你,伤口就要炸裂了!” 吴尘:“娜娜,思齐说她完全不记得那天的事了,你呢?” 费雪娜捂住了自己的后颈:“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原来我颈部还这么疼……”又看着常思齐,“喂,梅舒给你的药还在吗?那东西肯定有鬼!” 常思齐:“啊?什么药?” 费雪娜:“你那天来我办公室喝的药啊,吃完了就成傻子了,我看你要爬窗台,神志不清地追着什么‘神龙’啊‘云雾’啊,吓死我了。” 常思齐对于这种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很是惊恐:“我们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费雪娜:“你先是问了小峰,自己是不是神经病……” 卢峰纠正:“精神性疾病……” 费雪娜:“嗯,你怀疑自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去梅舒那里看病,然后梅舒给了你什么药,你拿着药到我办公室,吃了,然后就像犯病一样,那药绝对有问题!” 吴尘:“那她剩余的药放哪了?” 费雪娜:“没剩余的了,药盒都丢垃圾桶了。” 常思齐还处于这种忘却事情的惊恐中。 吴尘:“那你呢?怎么受伤的?” 费雪娜拍了拍胸前常思齐的脑袋:“为了救这个拖油瓶呗!见四七要追随着云雾去跳楼,就把她拉扯回来,结果好像撞翻了书架,眼看那大瓷盘子要砸她身上了,我给挡了一下,谁知道脚一撇,让大瓷器正砸脑袋了,就晕了,醒来后肚子还破了个口,见鬼不见鬼?!” 吴尘:“刺伤你的,是黄粱的母亲。” 费雪娜忽然不做声了。 吴尘继续道:“你不必愧疚,黄粱不是因为你才跳楼的!” “啊?!” “什么?!” 费雪娜和卢峰异口同声。 吴尘:“你知道许芸这么个人吗?” 费雪娜:“有点印象,在朋友生日酒会上见过,婊里婊气的,还挺有钱。” 吴尘:“许芸在你之前就跟黄粱提出了分开,还说了一番狠话,直接刺激了他。” 费雪娜继续沉默,卢峰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喜色,安慰道:“娜娜,我就说嘛,就这么点挫折能跳楼自杀的,也太脆弱了,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吴尘对费雪娜道:“也好,趁此机会反思反思,人就成长了。” 回到天鹅骑士堡,常思齐沐浴出来,吴尘将厨房的几个菜端了出来,摆在餐厅桌上。 常思齐:“是阿姨过来了吗?” 吴尘:“我做的。” 常思齐:“又骗我,我们到家这么一小会儿,怎么能做出这么多菜?”直到她掀开了一盘鸡肉,是她曾经大半夜偷偷做过的CariPoulet。 “不……不会吧……”常思齐心中已经相信了,因为保姆阿姨不会做这道菜。 吴尘将她拉到座位上让她做好,把鸡肉盛在她面前的碗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常思齐开始掰手指,细数他戏耍她的每一件大事小事:“在Y城你骗我木雕没付钱,你还骗我说那个小型监控器是你们拍摄用的,而事实上是狗仔偷偷放我们房间的,还有什么……”她认真地思考着,“对,还有这一次,骗我说去南方采风,却是去见徐健律师了!最可恶的还是那天我喝晕了,你骗我你半夜才回来的……” 女人翻起旧账来果然不含糊,吴尘头疼地拿手托着下巴看她:“原来你记性这么好,用在该用的地方多好?” 这样,他就不用看着她辛苦背台词到半夜了。 常思齐:“哼~” 吴尘:“这些菜是我中午就做好的,等着你回来吃晚餐。” 常思齐:“哦。”她拿勺子摆弄碗里的食材,看到了箭叶橙,又喝了一口汤,顿觉鲜美无比,舔了舔着嘴,“好吃,你是很早就准备好了食材吗?” 吴尘:“还行,就前天。” 常思齐可以想象他调查出了真相,一切都胸有成足的模样,正是因为有把握了,他才有心情去准备食材。 吴尘:“但你还是很相信我,不是吗?”她的确什么都没说,但在看守所与她对视中,他读懂了她的眼神。 常思齐:“对啊,我好骗啊。” 吴尘:“谢谢你相信我。”如果不是看到她眼中的信任,他不确定自己这回能不能坚持到把张菊作案的证据拿到手,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与叶观杰一起用妮尔麦把她从监狱里换出来。 他承认,当徐健律师说胜诉的希望不大时,他也差点丧失理智,差点制作新的错误去弥补真凶犯的错。 常思齐听他软语相向,瞬间心软:“不,是我需要谢你,虽然我在里面,但是因为有你,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唯一痛苦的是误以为自己真的伤了娜娜。” 吴尘:“我说过,你不会的。” 常思齐继续吃饭,吴尘看着她的手腕,那里有红痕,他拉过她的左手,翻看着:“疼吗?” 常思齐:“早就不疼啦。”见他握着自己的手没放,她补充,“知道什么叫吹弹可破的肌肤吗?呐,我这样的,轻轻一碰就红了,其实根本没事。”她抽回自己的手臂。 见吴尘不作声,她就继续逗乐:“你是不知道看守所这帮人多搞笑,之前那幅手铐坏了,二审的时候,他们就上了淘宝网买了一副假手铐给我戴上,哈哈哈哈……” 她居然能把自己蹲看守所的故事说得这么绘声绘色,也不知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人是谁,吴尘忍不住笑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见她笑得这么欢,他的情绪也莫名跟着好起来。 常思齐继续说:“然后邢茜检察官来找我,你猜她怎么说?” 吴尘配合地问:“怎么说?” 常思齐:“她说,你手上这对手镯还挺别致啊,我说可不是嘛哈哈哈……淘宝山寨手铐太细了,看着居然像手镯!后来邢检察官说会把这事向看守所领导反映,我猜那些办事的肯定被骂惨咯。” 吴尘只听着,偶尔笑笑。 常思齐:“你怎么不吃呢?” 吴尘还担心她经过这番折腾没胃口,看她此刻这大吃大喝还谈笑风生的模样,放心了许多:“好。” 看来好了伤疤忘了痛的性格还挺好的。 饭毕,常思齐抢先一步收拾碗筷来到厨房水池边,撸起袖子就要刷碗,吴尘拉着她的胳膊:“我来。”他看着她手腕的红痕。 常思齐拿手搭住那红痕:“那不行,这些天你为了我的事肯定辛苦了。” 吴尘还是搂着她的肩,将她拉到一边:“不算辛苦,比起导戏。” 常思齐觉得好笑:“也就是说当导演比刑事侦查和破案还累咯?” 吴尘:“没有什么工作是轻松的,或者说,活着,就是不轻松的。”他想起在调查张菊之时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一颗心还是悬着一半的,但他不想让常思齐跟着她担忧。 他刷着碗,常思齐从背后抱着他的腰。 两人沉默着,经历过很多风浪,哪怕是这样平静相处的时光,都觉得很好。 吴尘手脚利落,很快将碗筷洗刷干净:“这一次,我们需要感谢的人很多,徐健律师、邢检察官以及……叶观杰。” 常思齐帮着把餐具放回消毒柜:“嗯,我们有空应该上门拜访感谢一下徐律师和邢检,至于小杰,他是自己人啦,无所谓了。” 吴尘看着她,忽然想起叶观杰赤红着眼,跟他说:“对于你,她只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但是对于我,她就是我不分是非黑白都要去维护的人!” 他将常思齐抱上了瓷质的橱台,伸手解她的衣服纽扣:“不,要一视同仁,对于他,我们也是要好好感谢的。” 叶观杰说她是他“不分是非黑白都要维护的人”,她说叶观杰是“自己人”。 常思齐捧着他的脸:“哎呀……我发现自从《寻找神谕》杀青以来,你们关系变得真好。” 吴尘:“不,跟他客气,是为了划清界限。” 常思齐:“……” 聊着天的过程,她的衣服已经不知所踪,被吴尘轻柔地抚摸着身子,常思齐明知故问:“你要做什么?”她的下巴搭在他肩头,暧昧的声音直接传入他耳中。 吴尘头一偏,吻了吻她的脖子:“检查一下你身子,有没有受伤。” 常思齐以为他开玩笑,跟她玩浪漫,等着他继续亲吻,谁知他是认真的。 吴尘放开了她,低头查看着她光着的上半身,确认没有任何红痕,接着利落地扯了她的裤子…… 这TM就很尴尬了…… 她被他如此赤裸的目光检查着光溜溜的身体,忍不住拿手去挡住私密部位,吴尘却一脸较真地拿开她的手:“大腿内侧呢?有没有受伤?”他两手握住她的两条腿,轻轻托举起来,让她往后倒下,要检查她的下半身。 常思齐顿感害羞,甚至像鸵鸟般闭上了眼睛:“没有受伤……新时期了好嘛,都文明执法、文明讯问了……” 吴尘的手在她敏感地带揉捏,在那里湿润之后,手指毫不犹豫地进入。 常思齐因这异样之感睁开了眼睛,只见吴尘勾着唇角笑,她才发现他又在耍她。 她两肘撑着厨台,想要起身,吴尘的身子却已经压了过来,继续亲吻她的脖颈,手上的动作加快。 常思齐当即去扯他的衣服,又咬了他的耳朵。 他配合着她褪去自己的衣衫,抱着她一翻,从背后压制了她:“咬我是不是?” 她趴在厨台上:“就咬了!”还试图挣扎。 吴尘用自己两手握住了她的两只手,引导她去抚摸她胸前的一片柔软。 她背对着他,两手被钳制,这下是有爪牙也派不上用场,他俯身亲吻她后背,一路吻到她耳边,轻轻触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这下咬不到我了。”两只大手通过按压她的手,隔着她的指缝感受她胸前的滑腻。 她跟他较劲,偏头,试图去咬他的肩膀,吴尘趁机吻住了她的唇。 常思齐不甘,咬他的唇,带了点力,咬得他微微痛,却又不至于破皮。 吴尘身下一挺,她顿时因胀痛呻吟出声,他趁此机会撬开她的齿关,两人唇舌纠缠。 她因他的攻势而无力再啃咬,任他摆布。 他也放柔了力道,等着她适应自己。 窗外,葡萄庄园的冬夜寒冷,北风呼啸着欺负葡萄植株,而屋内的暖气烘得人晕晕乎乎。 常思齐的渴望被填满,整个人被吴尘包裹着、疼爱着,快感由神经中枢传递到大脑,连心都是颤的。 而吴尘拥抱着她,拥有着她,亲吻着她,却依然填不满心中的缺口,那片缺口,藏着深深的担忧,他总担心跟随在他身后的那片黑影吞没了她。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人民检察院分院,徐健正在邢茜的办公室里,徐健翻阅着邢茜帮他调取出来的一些案卷,正是当年那起Alma太太被杀案。 当时的案子在社会上引起过很大的风波,有好多人直指徐健律师,痛斥律师无能。 这是徐健不敢触碰的过往,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沉寂,他终于有勇气面对。 邢茜:“但是这一次,你的补充证据说服检察官了,你胜利了。” 徐健放下案卷:“不,是无罪推定胜利了。” 邢茜主动伸出手:“当年的案子,我很早就听说过,但是,除非是有新的充足的证据才可能提起重审。” 徐健也伸手,跟她相握:“好。” 两人无言,相视一笑。 一个年轻的警察抱着资料走了进来:“邢检,这是新的案件资料。” 邢茜无奈地耸肩:“又有得忙了!” 她接过年轻警察的东西,翻阅着:“你师傅老赵呢?没跟你一起来?”那个老家伙每次都要亲自来怼她两句的。 年轻警察:“邢检,师傅出事了……你快看看这些资料!” 邢茜翻阅警察送来的立案申请书:“老赵......老赵杀人了?!” 警察解释:“师傅近几个月都很奇怪,开会老走神,走在路上也常常发呆,被害人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而师傅居然也昏迷在被害人的家中,手边有一把尖刀,刀柄上测出了他的指纹……” 徐健本想走,听了他的解释,忽然觉得这起案子很耳熟。 邢茜也立马转头看向了徐健。 警察继续说:“但是我们都相信师傅是无辜的,他当了这么多年刑警,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邢茜问:“被害人到底是谁?跟老赵什么关系?” 警察变得支支吾吾:“是……是……” 邢茜自己去看资料,翻到了关键部分:“啊?老赵居然找小三?”继续往下翻,“什么?!还有个私生子!” 警察面红耳赤:“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师傅跟被害人居然是这种关系。” 邢茜:“所以说,他有杀死自己情人的嫌疑?” 警察:“但是老赵对我们晚辈很照顾的,办案多年,一直在做打击犯罪的工作。” 邢茜叹息:“怎么说呢,真相没查清楚之前,都很难讲。”她拍拍警察小兄弟的肩,“而且,对你好是一回事,对别人如何,那是你看不到的一面。” 徐健道:“邢检,这个案子……很蹊跷啊。” 邢茜:“是啊,难道最近都流行直接拿刀子捅人了吗?白刀进红刀出,捅完一个个自己都昏迷了?” 警察也说:“对啊对啊,我们内部的都在讨论呢!这个案子,跟常思齐一案好像!太巧合了!” 邢茜却在这时候笑了:“走,看笑话去!这个老赵,天天怼我,这下我要看看他最怂的模样。”转身问徐健,“老徐,一起看热闹,去不?” 两个人坐了年轻警察的警车来到看守所,前阵子还威风堂堂地在警局讯问嫌疑人的老赵,此刻位置颠倒,成了铁栅栏里头的那个。 邢茜笑眯眯地看他:“老赵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就进去了?” 老赵看到来的是她,气得转过头去,一声不吭,倒是一旁的警察徒弟开口了:“师傅,邢检是负责这次案子的,你好好跟她解释解释啊。” 邢茜把二郎腿一翘,解开衬衫的纽扣,清了清嗓子:“是啊,老赵,你跟我好好说说,怎么就多了个老婆,还多了个儿子?” 老赵拍桌而起,转身就要走。 邢茜问:“啊?也就是说嫌疑人没什么要陈述的?那我可走了,反正看看案卷也差不多能定结论了!” 警察小弟连忙劝说:“师傅,你快说说清楚啊!” 邢茜看他这模样,感到非常爽快,爽够了,才正经道:“是啊,老赵,听说你昏迷在犯罪现场,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吗?” 老赵这才回转身子,重新坐下:“很明显,我是被人算计了。” 连徐健都开口了:“赵警官,请你务必配合我们查明真相,我怀疑……” 老赵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点点头:“你怀疑的没错。” 邢茜也豁然开朗:“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们三人仿佛都明白了什么,只有警察小弟一脸茫然。 徐健:“常思齐小姐曾说,她经常失眠、梦游,还健忘,在最严重的一次昏迷后,被怀疑杀人,那么你呢?” 老赵:“我怎么会梦游、健忘?我好着呢!” 徐健:“那你是忽然昏迷了?第一次?” 老赵:“嗯,在这之前虽然有疲劳,但是绝对没有晕过。” 徐健:“你昏迷之前呢?有没有看到什么幻像?” 老赵低头沉思,仔仔细细地回忆:“昏睡之前,没感觉看到什么,就是一直做着奇怪的梦,什么牛鬼蛇神都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看的连环画鬼故事。” 徐健:“你最近有没有吃错药?” 老赵吹胡子瞪眼:“你才吃错药了!” 徐健:“我不是那个意思,别误会。” 邢茜解释:“老徐说的药物,是指一些助眠之类的药物,没有吗?常小姐好像就服用了类似的药物,才出事的。” 老赵很肯定地说:“我吃得饱睡得香,吃什么安眠药?” 邢茜:“你杀死的是你的情人,你有情人,你妻子知道吗?” 老赵被问到这个沉重的话题,艰难地开口道:“她是最近才知道的,唉……”说完深深叹气。 邢茜:“知道你有情人的,还有谁?” 老赵:“应该没有了,而且我跟她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但是每月都会给她打钱,保证他们母子的生活。” 邢茜:“她没有嫁人?” 老赵:“没有。” 邢茜:“为什么?” 老赵:“她恨我。” 警察小弟不理解:“她恨师傅跟她不嫁人有什么关系?” 邢茜解释:“女人恨一个男人,是因为爱着他,爱入骨髓,才恨入骨髓,是吧老赵?”她一脸笑容,呵呵呵的,老赵又狠狠瞪她。 邢茜:“你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警察小弟率先开口:“师母可温柔了,又贤惠,我们去师傅家里,她总是热情招待。” 老赵继续沉闷叹气,这件事情一出,他外头私生子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他伤害了他的妻子。 警察小弟也埋怨:“师傅……可能这话我没资格讲,但是我觉得您这样,真的有点对不住师母,她现在一定伤心了。” 天鹅骑士堡中,吴尘刚接完徐健律师的电话,听闻徐健现在已经担任了老赵的辩护律师。 常思齐穿着睡衣走进书房,趴在他肩头:“在看什么?”只见他跟前放着一叠资料,她伸手想要去翻看,吴尘却转身,将其打横抱起,走出书房。 常思齐不满地推他,深邃的大眼睛流露出怀疑:“不对劲!” 她灵活地抽身,从他怀中跳下,折回书房,吴尘又将她一把抱回来:“什么不对劲?” 常思齐:“你刚才好像不希望我看到你桌上的东西,是什么?” 吴尘头疼,发现她是越来越不好骗了:“那你觉得是什么?” 常思齐:“哼,肯定是女演员的照片!” 吴尘失笑:“嗯,在选下一部戏的角色,顺便选妃。” 常思齐:“那我帮你挑挑。” 吴尘翻出手机,打开相册,交给她:“那你在这里挑吧。” 她翻看他的相册,看到的全都是她自己的照片,她从来不知道他手机里原来有她这么多照片,惊讶地翻看着:“都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吴尘:“当然是拿着相机或者手机的时候。” 常思齐:“你怎么可以偷拍我?还拍得这么好看!万一我骄傲了怎么办?” 吴尘;“……” 常思齐:“怎么只有我一个人?难道你这电影只要一个女演员?” 吴尘在屏幕上划拉着,点开一张表格:“我有说要请你演下一部电影么?” 常思齐看着那张表格,是演员的资料,男女都有,从一开始,他想让她看的就是这张表格而已。 吴尘看着她带了羞赧的表情,逗她:“怎么?你很想出演?” 她的确很想跟他一起工作:“不行,不可以。” 吴尘:“为何?” 常思齐:“天天跟着你,你腻烦我了怎么办?” 吴尘:“也是。” 她把手机塞回他手里:“再见!” 吴尘:“去哪?” 她却忽然一个转身,钻到了他的怀中:“我要去吴尘的怀里嘿嘿。”她的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就算腻烦我也要黏着你黏着你……” 吴尘抚着她的头发,轻轻揉了揉。 常思齐:“为什么去检测烟丝?烟丝和烟灰是哪里来的?” 吴尘惊讶,原来她早就看过他桌上的那些报告,他瞒不住,只好告诉她:“因为那些烟丝里有致.幻剂。” 常思齐抬头:“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想让我看到?” 吴尘沉默。 常思齐:“所以你的事情我管不着对不对?我不该多管闲事对不对?” 吴尘:“不是……” 常思齐:“我就这么无能吗?根本帮不到你?” 吴尘:“不想你担心。” 常思齐:“又是这一句……你什么都不说,我更担心。” 吴尘低头看着她,神色复杂:“嗯。” 常思齐:“‘嗯’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没什么用,但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允许我替你分担?” 吴尘依旧是一个简单的“嗯”。 常思齐推开他,转过身:“没诚意。” 吴尘从她身后搂着她,低头亲吻着她肩膀上洁白的肌肤。 这一招很好用,她就像被冻住的人,站在原地没法动弹了。 第一百零六章 最近看守所异常热闹,申请探视老赵的人特别多。 所以当吴尘、徐健、常思齐同时出现在看守所的时候,狱警一个头两个大:“又来?真是关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吴尘转身劝阻常思齐:“你要不在外面等候?” 他从家里出发就不想她跟着,可抵不住她软磨硬泡。 常思齐:“不要。” 吴尘一脸的不放心。 常思齐:“我在这儿待出感情来了,常回来看看不行啊?” 吴尘:“……” 常思齐知道他是不希望她想起蹲看守所的不好经历,他好像对她有所误解,总是把她想得很软弱。 三个人见到了老赵。 老赵看到常思齐和吴尘,眼神躲闪。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幕,他亲手将常思齐逮捕到警局,怀疑她杀人,差点酿成冤案,如今,被捕的人是他自己。 徐健:“赵先生,我们怀疑,你的妻子早就知道毛小姐的事情了。” 老赵震惊地抬头。 徐健继续说:“你家里的水杯中检查出了植物性致.幻剂,跟常小姐服用的一模一样。” 老赵顿觉耳晕目眩:“你什么意思?我妻子……” 徐健:“没错,你的妻子在你喝的水中,以及你吃的食物中,放入了致.幻剂,这是一种致幻性植物中提取出来的生物碱,人服用后会产生幻觉,陷入梦幻的状态,可这种幻想和昏迷都是暂时性的,等你醒来以后,就跟常人无异了,可无论是你还是常小姐,都没在昏迷醒来之后立即去做尿检,所以错失了保存证据的最佳时期。” 老赵的身体开始发抖:“那么杀害她的……”他想起了那个性格泼辣的情人,以及他温柔贤惠的妻子,“不,我妻子怎么可能杀她?倒是她,因为我拒绝离婚,她还扬言要杀了我妻子。” 吴尘:“以致.幻剂为线索,我们已经查明了她的犯罪动机和作案手段。你的妻子知道你骗了她,你说那天要去警局值夜班,她曾打电话到警局,正是你的徒弟把你执勤时间表发给了她,她猜到你是要去毛小姐家里,便提前在你的晚餐中加入了致.幻剂,然后一路跟踪你来到你情人家,计算好时间,在你差不多昏迷不醒的时候,毛小姐紧张地想要为你打救护电话,并开门要送你去医院,她就是在这个时间点捅死了你的情人。” 徐健补充:“受到致.幻剂的影响,你当晚开车连续违章两次,而你的妻子紧紧跟随,交警部门提供了你们违章的记录和照片,成为了她跟踪你去毛小姐家的证据,刀柄虽然没有她的指纹,地面上却留下了她的指甲油碎屑。只要你肯说明当晚在哪里,做了什么……” 老赵打断:“不,人是我杀的,你们不要调查了。” 来探视的三个人都是一脸震惊,他们没想到老赵居然会为了妻子揽下杀人的罪名。 吴尘见他想转身离开,一下子站起了身:“赵警官!你真以为你妻子是最近才发现的吗?” 老赵顿住,背对着三人。 吴尘:“早在十九年前,你作证说钱一鹏就是凶手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你有外遇了。赵警官,你一定很爱你的妻子,很想维护你的家吧?” 老赵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 吴尘:“当年,Alma被杀,你根本没有在犯罪现场,你根本没有在西山区巡警,你是在毛小姐家里对吗?本该巡警的你因为想念情人,就在工作之时抽空去了她家,但是没料到正是你离开的期间、你负责的区域发生了命案,你害怕擅离职守被怪罪,更害怕警局调查出真相,就说谎了,你指认钱一鹏就是凶手,为的是维护你的家庭。” 常思齐的嘴巴一直是吃惊地大张着,徐健脸色也很不好。 老赵转身,已经红了眼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尘:“那个差点被犯人杀害的、被囚禁在Alma别墅里的小孩。” 老赵身子不稳,扶着身边的椅子。 吴尘语气也急切了:“赵警官,我并非来指责你,事情已经发生、已经过去,我只是希望你配合我们,把致.幻剂的源头查出来,因为当年的案件牵扯了太多的人,如果不查明真相,你、我,以及我们的家人,会一直处于危险中。” 很明显,老赵心中也很挣扎,他紧紧扶着一旁的椅子,面如死灰。 吴尘:“其实背后是谁在操纵,我们心里已经有底了,只是还需要更充分的证据,现在,这些补充证据就藏在你的这起案件里,握在了你的手里,你妻子到底跟什么人在交往?她哪里来的致.幻剂?是谁在唆使她杀人?她十九年前就知道了你有外遇,为何隐忍到现在才忽然决定动手?” 徐健律师也帮忙劝说:“是啊,你的徒弟也说了,你妻子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怂恿还提供药物,她也不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 老赵再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们两个都是好女人,是我造的孽啊。”魁梧的老刑警忽然耷拉着肩,瘫软到了座椅上。 常思齐起初还挺讨厌这个脚踏两条船的男人,但是此刻看他这副模样,又觉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吴尘:“那就帮忙还原真相,把证据亮出来,把背后那只手……” 老赵斩钉截铁道:“不!不可以,我的两个孩子,可怜的孩子,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妈妈,我不能让我的妻子承担杀人罪,是我的错,是我逼她下手的。”老赵说着紧张地站起身,离开了房间,任凭吴尘和徐健如何劝说,他都没有回头。 三个人走出看守所,常思齐长吁短叹:“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如果他爱着妻子,为什么要去找情人?如果他爱的是情人,可是现在情人被妻子杀死了,他居然愿意替妻子背罪!这不是很矛盾吗?” 徐健:“也许,是两个都很爱呢?” 常思齐惊讶地张大了嘴:“蛤?” 徐健:“不然他为何维持着这种三角关系,持续了20来年?他组建了两个家庭,养育了两个孩子,无论是精力上还是经济负担上,都是比平常人沉重的,说明他两个家都想要。” 徐健解释完,跟他二人打招呼:“我这边还要联系赵先生的妻子,先失陪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常思齐还为老赵的事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吴尘:“很奇怪吗?” 常思齐:“不奇怪吗?” 吴尘再次确认:“同时爱着两个人,奇怪?” 常思齐:“当然咯!”她伸出手,握着拳头,“一个人的心脏不过这么大,怎么放得下两个人?” 吴尘忽然笑了,他想起她曾举着拳跟他说:“人的心脏大小跟他握拳时的大小一样,我这样小的一颗心,只容得下一个你。” 那么叶观杰……就没他的位置了吧。 常思齐见他笑,他居然在这种敏感的问题上笑,不开心道:“你笑什么呢?哼!男人!”她莫名地气不顺,“fish说过,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吴尘:“不要莫名其妙地中伤你的父亲和丈夫。” 常思齐:“哦。” 她想起自己那个温柔的父亲,又看了看眼前的吴尘:“的确,fish这么说也有点偏激了。”吴尘是不可能同时爱着两个女人的,毕竟他一个女人都不爱的,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惨。 吴尘电话响了,常思齐帮他接起,并打开扩音键。 卢峰的声音传来:“哥!梅舒和他的助理已经将诊所关门,听隔壁的说是去机场了!” 吴尘猛然一个刹车:“你人在哪?” 卢峰:“我还在她诊所门口呢,你呢?” 吴尘:“你去天鹅骑士堡,把我书房桌上的那些资料交给警方,我去拦截他们。” 吴尘朝着机场飞快开车,对常思齐道:“帮我拨打徐律师的电话!” 常思齐照做,电话接通,吴尘:“钱梅舒已经去了机场,恐怕是想逃到国外了!” 徐健:“什么?!不行,我们一定要拦住他们!” 吴尘:“是我们太仁慈,总觉得有所亏欠……” 徐健:“不,我们错了,他们犯的罪可不是教唆杀人那么简单,我刚才接触了赵太太,她说杀死那个女人不是她,是钱梅舒的助手!” 电话挂断,吴尘的车开得快却平稳,常思齐忍不住问:“钱梅舒?” 吴尘:“嗯,她姓钱。” 常思齐:“啊?我一直以为她姓梅。” 吴尘:“她是钱一鹏的女儿,那个被冤入狱者的孩子,当年来我家求我出庭指认的小孩。” 常思齐顿觉脊背发凉:“那她……”她忽然想起梅舒比自己都要先认识吴尘,“她是有意接近你的?” 吴尘:“现在想来,有这种可能。” 小剧场: 吴尘发现女儿今天特别安静,一个人对着英文积木玩了一个多小时,他不由得走过去看:“思思,站起来活动一下,一直坐着不好。” 思思指着搭好的积木,是个房屋的形状,而且每一行、每一列都能组成英文单词,她抬头看吴尘:“爸爸,我拼的对吗?” 吴尘扫了一眼积木,发现每个单词都准确无误,一把抱起她:“没错。” 吴尘不太会夸奖人,而思思也不是爱求表扬的类型,她只需要你告诉她正确与否即可,因为赢得游戏本身就带给她足够的成就感。 吴尘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忽然发觉不对,又拿自己的手背去贴了贴:“思齐,体温计拿过来。” 常思齐去卧室拿来体温计,也担忧地看着思思异常红润的脸蛋:“发热了吗?” 吴尘拿着温度计放到思思耳朵里,一测:“38.6度!” 常思齐也惊:“这么高!” 两人当即带着孩子来到儿科医院。 这个小孩,感冒发烧必然是难受的,却不哭闹、不撒娇,正是因为太乖巧,反而让大人心疼。 流感多发的季节,很多小孩来打针,也有的来打疫苗,儿科医院哭声一片,有的孩子明明不用扎针,感受到这种凄惨的氛围,也凑个热闹哭一哭。 吴尘抱着孩子,等着常思齐挂号。 思思见到妈妈拿着挂号单走过来,知道今天这一针免不了了,父母还没开口,她却主动说:“打针不疼,思思不哭。” 常思齐顿时哽住,不知该说什么,她知道思思不是真的不怕,反而是因为太害怕,才会这样给自己心理暗示,鼓励自己。 吴尘点头:“对,要坚强,忍忍就过去了。” 孩子要打的是屁股针,特别疼的那种。 吴尘抱着女儿,让她面对自己,背对医生。 医生的针扎进去了,药水缓缓注射着,思思紧紧闭着眼睛,两只小手握拳,吴尘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紧张和颤抖,转头去看常思齐。 常思齐跟着思思一起紧张,见吴尘看着自己,问:“看我干嘛?” 吴尘唇角微勾:“坚强起来的样子跟她妈妈可真像。” 常思齐设身处地为女儿考虑:“不然有什么办法?睁眼哭着挨也是一针,闭眼闭嘴挨也是一针,逃不掉嘛,还不如节省点眼泪。” 吴尘笑了,果然孩子性格像她,她更了解孩子的心思。 屁股针打完了,两人拎着一些感冒冲剂,抱着娃走出医院,思思忽然哇哇哭了。 常思齐吓一跳,问吴尘,“不会是药水不对路吧?” 吴尘连忙问小孩:“哪里不舒服?能形容一下吗?头晕?还是恶心?” 思思委屈巴巴:“屁股痛!” 吴尘又赶紧翻看孩子屁股被扎针的位置,并没看到什么明显的肿胀和不对:“前面不痛吗?现在才痛的?” 思思摇头:“一直痛呜哇哇哇……”双手去搂着吴尘的脖子,眼泪蹭在他的衣领上。 常思齐:“那怎么忽然哭了,前面都能忍。” 思思:“现在才想起来嘛呜呜呜……” 常思齐:“……” 吴尘:“嗯,间歇性反应迟钝,也是像妈妈。” 常思齐:“……” 孩子的心理过程可以用三张表情包完美诠释:忍住不哭.jpg、忍不住了.jpg、呜哇哇哇.jpg。 吴尘把孩子放上安全座椅,顺便教育孩子:“以后哪里不舒服要及时跟爸爸妈妈讲。” 思思马上捂住自己的肚子,吴尘紧张:“肚子痛?” 思思摇摇头:“要吃糖糖和cheese,不吃就难受。” 吴尘:“……” 常思齐:“……” 第一百零七章 常思齐继续将所有事情连在一起回忆:“因为你当年没有出庭作证,没去辨认嫌疑人,她怪罪于你,所以接近你……可是她没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为何?” 吴尘:“不,她已经这么做了,是她在迫害你。” 常思齐:“我之所以梦游昏迷……” 吴尘:“对,她给你的那些零食,里面有致.幻剂,还有费雪娜受伤那天,她给你的也是致幻类药物,她作为精神科医生,对致幻类的植物和成分十分熟悉。” 常思齐很后怕,费雪娜曾警告过的,她还觉得费雪娜多疑。 她还有很多点没想通:“怎么会这么巧呢?想要杀娜娜的是黄粱的母亲张菊,偏偏那时候我晕在娜娜的办公室?” 吴车:“是钱梅舒的助手,他一直在跟踪我们,寻找着下手的机会,黄粱出事以后,他们联合了张菊,如果不是因为张菊刺杀许芸,我也不会注意到张菊,她就逃脱了,而背后一直支持她、指导她的,就是钱梅舒。” 常思齐:“你是怎么发现他们之间有联系的?” 吴尘:“钱梅舒的助手兼职送外卖,每天晚上都会送餐到洪氏大厦,每次都顺手帮张菊倒垃圾,趁此机会接近张菊,并且跟她串通作案。” 常思齐:“这个助手……为什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助钱梅舒作案?” 吴尘:“因为他叫钱昱,他是钱梅舒的弟弟。” 常思齐惊讶:“钱一鹏的亲生儿子?” 吴尘:“嗯,生了两个孩子,只是当年的他还小,可能还在襁褓中。” 常思齐:“还好,她没有伤害你。” 吴尘:“不,起初她的目标是我,每次我去她的诊所,她都会主动递给我卷烟,那烟丝中含了致.幻剂。” 常思齐:“啊!原来书房桌上烟丝和烟灰检测报告是从她那里得来的样品?” 吴尘:“对,我是在听你说起自己的症状,才忆起自己曾经也有过类似的多梦、失眠的经历,我每次都认为这是心理问题严重了,便去找她咨询,可是反反复复,从未根治。” 常思齐:“太可怕了,藏得太深了……”梅舒表现得热情开朗,丝毫没有对她和吴尘露出一点敌意,以至于她完全信任她。 吴尘:“是我连累了你。” 常思齐只是随口一感叹,听吴尘这么说,又道:“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不该自己一个人闷着、扛着。” 吴尘不做声。 常思齐:“你看,就像这次,如果你提早打招呼,我至少对她有所提防啊。” 吴尘:“不,我虽很早就察觉到当年的孩子回来了,我怀疑过庄晓,怀疑过宸光,却丝毫未怀疑到钱梅舒头上,直到你出事……” 车子抵达机场,两人冲到机场大厅,吴尘虽着急,还是停住脚步,吩咐常思齐:“你就站在这门口,不要随意走动,我先去……” 常思齐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不,你又要抛下我一个人了!我不管,无论是什么,我都要跟你一起面对!” 吴尘没同意:“不行,刚才徐健也说了,她的弟弟是杀人凶手……” 常思齐扫视了一眼偌大的大厅:“那你去好了,我一个人站在这里,万一他们先看到了我……” 吴尘二话没说,牵着她大步地往前走。 常思齐抿嘴而笑,自己这一招威胁还真好用。 她主动迈步跑了起来,还催他:“快一点,你看左边,我看右边。” 钱梅舒带着钱昱走在安检队伍里,钱昱戴着口罩,而她戴了鸭舌帽。 钱梅舒看着这个机场大厅,脑中不争气地浮现那个男人的英挺身姿,真是一段孽缘啊,她心想。 十九年前,她的父亲被冤入狱,再见面,见到的是一盒骨灰,她的母亲难以承受这场灾难,精神分裂,进了精神病院。 她和弟弟被好心人收养,她努力读书,成绩优异,上了名校医学,选择了精神科方向,又公费留学,学习心理学,可是学了这么多年的知识,还是没能治疗好母亲的疾病,倒是用在了报复那些人身上。 她从医院辞职出来开诊所,吴尘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她认出他,是在第三次见面,吴尘告诉她自己儿时的经历,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那时候,她已经对他产生好感。 她将致.幻剂塞进烟丝,把卷烟递给他,可是他向她敞开心扉了,向她描述了他的艺术世界,那浩瀚的宇宙、纷繁的星空、波澜的大江与大河,她又心软了,递烟的手也颤抖了。 她起初讨厌他,恨他,决意要报复他,可是在咨询的过程中,她才发现他也一直在受愧疚折磨,原来他也如此痛苦,他终于对她述说了儿时的磨难。 说到底,他也是一个儿时被Alma囚禁并虐待的受害者啊! 她在原谅与报复之间踟蹰,在爱与恨之间踌躇,原本她已经想开,只要得到他,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放下,有何不可?可是偏偏,常思齐出现了。 队伍在缓缓往前挪动,即将轮到他们,钱梅舒拿着机票,提着行李箱,刚想放上安检带,钱昱一把抓住了她的行李箱:“糟了,爸的烟灰缸!” 钱梅舒问:“你没放进来?” 钱昱:“走得匆忙,忘记了!” 钱梅舒:“不要了,你现在回去,太危险,万一他们已经查到……” 钱昱:“你说过,那是爸的遗物,他亲手削的竹筒烟灰缸啊。” 钱梅舒:“那也没有你重要。” 钱昱:“可是,烟灰缸里的烟灰……” 这下,钱梅舒也露出些许紧张,吴尘来她诊所时抽烟留下的烟灰还在那个烟灰缸里,如果是普通人也罢了,可是吴尘,保不准能调查到这些细节。 钱昱看到钱梅舒脸上的表情,当机立断:“姐,你先在一旁等我一下,我还是去把那东西带回来,很快的!” 看着弟弟急奔的背影,钱梅舒心头一疼,都到这种时候了,她想到的还是吴尘,她居然记得吴尘曾夸过她的烟灰缸,他说那竹筒制的烟灰缸很别致,也正是因为吴尘观察入微的细致,才让她不敢留下蛛丝马迹。 钱梅舒拖着行李离开了安检的队伍,朝着大厅的方向回走,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付完账出来,见到面前的两个人,手中的矿泉水“啪嗒”落地。 吴尘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梅医生,不,钱梅舒医生,好久不见。” 钱梅舒强颜欢笑,弯腰捡起矿泉水:“是啊,好久不见,怎么,你们要去哪里?” 吴尘:“不,我特意找你,做心理咨询,不知钱医生有没有空?” 他叫她钱梅舒,就意味着他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钱梅舒继续跟他兜圈子,指了指行李箱:“那就抱歉了,没空。” 吴尘:“花不了你多少时间,这一次,我只问一个问题。”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单子,那是一份检测报告,样品是钱梅舒送给常思齐吃的鲜花饼,结果显示含有一种叫做墨斯卡灵的生物碱,“听说是从仙人掌植物里提取出来的,请问钱医生,认识这种成分吗?” 钱梅舒拿着矿泉水的手微微发颤,没有接过他的单子,只是看着单子上被检测的鲜花饼图片:“没错,是我做的。”面具被撕碎,她终归不是演员,演不下去了。 钱梅舒手中的矿泉水再次掉落在地上,滚了好长一段距离,她抬起头,忽然微笑了起来:“是我做的,我去Y城应聘医生,坐诊,就是为了种植这种被称为乌羽飞的仙人掌,就是为了提取生物碱,我要把你们送进监狱,让你们跟我父亲一样,尝尝被冤入狱的滋味。”她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但是眼泪却掉了出来。 “你们知道什么?你们根本无法想象我当年经历了什么!没错,在别人眼里,我的父亲是赌徒,是借了高利贷,但是对于我,他是我的天,是我能依靠的山……他给我买最甜的棒棒糖,亲手给我做风筝,让我坐在他肩膀上看海,他跟我说‘爸爸是个没用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赚更多的钱,让我的女儿不要过我这样的日子’。” “就是这样一个亲人啊,忽然就被抓走了,也很快就出来了,成了一堆骨灰了……”她眼泪落得越是汹涌,笑容就越深,“哈哈……成了一堆灰了,没了!” 常思齐居然能体会她的心情,想象着她们孤儿寡母为了钱一鹏的冤案四处奔走、花光积蓄却处处碰壁的模样,家中居然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弟弟,她也跟着红了眼圈。 钱梅舒终于彻底收住了笑,只剩哀切的痛哭:“我的母亲,在接到骨灰盒后,疯了!她不管我们了……家里的钱花光了,弟弟还在哺乳期,我想过死的,我觉得我撑不过去了。” 钱梅舒看到常思齐跟着掉眼泪,她冷笑:“你们这些有钱人哪里懂得苦难?苦难是面对死去的父亲和疯子母亲时的无助,明明揭不开锅交不了学费,却渴望着学习,放下自尊主动去求有钱人资助上学,在校园里因为衣着破烂不敢去食堂,每天买饭蹲到树林角落里吃,每学期硬着头皮向学姐学长借课本用。”她又指着吴尘:“你觉得精神折磨很痛苦吗?那是因为你没被物质匮乏折磨过!” 吴尘面对她的指控,也哑口无言。 “后来,我终于被人收养,我努力做一个完美的孩子,我读书、兼职,去精神病院看望我的母亲,回家照顾弟弟,我这么努力,知道为了什么吗?”钱梅舒看着吴尘,“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害死我父亲的人,尝尝被冤入狱的滋味!每一次我站在父亲的墓前,我都这么发誓!” 吴尘道歉:“对不起……”十九年了,这一句对不起,他已经在心里反反复复说了成千上万遍了,今天,他终于当着她的面说了,就像当年西山花庭院子里偷窥的男孩对着冒雨跪在门口的母女说的一样。 钱梅舒满脸泪痕,却再次露出讥讽的笑:“你现在说这话,是想要我原谅你吗?”她转头看常思齐,“迟了……迟了啊吴尘!” 不知是不是演员的同理心作祟,常思齐因同情眼前这个人的遭遇,也跟着泣不成声。 钱梅舒忽然大踏步地走到常思齐跟前,只听到“啪”得一声响,很清脆,一个耳光扇在了常思齐的脸上,在她本就满脸泪痕的脸颊留下了红痕:“这一巴掌,是因为你抢了我的男人!” 这忽如其来的一个耳光,让常思齐始料未及,根本不知怎么回事,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是很快的,再次响起“啪”的一声,原位置,一巴掌再次落下,钱梅舒道:“这一巴掌,你替吴尘挨,我替我父亲打。” 常思齐听明白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傻傻地等着挨打。 “这一巴掌,我替我母亲打。”钱梅舒第三次扬起手掌,却并未落在常思齐脸颊,吴尘的手有力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 吴尘:“冲我来,是我欠你的。” 钱梅舒看着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感受着他皮肤的温度,眼泪汹涌而至,笑着道:“0米,我们之间的距离,0米,你终于肯触碰我了……”每当他来咨询,她都在计算着跟他之间的距离,从起初的至少2米,到慢慢靠近,可是她从未能突破1米的间距,哪怕她主动靠近,他也会悄无声息地挪开。 此刻,他终于跟她如此靠近,却是为了维护常思齐,真是讽刺! 终究是撞破头颅也闯入不了他的世界,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现实的。 钱梅舒的手方向一转,朝着吴尘的脸落下,却是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语气也变得温柔了:“我本来想原谅你的,如果她没有出现,那么你就是我的,你欠了我的,用你的一生来偿还,未尝不好。”她眼中的哀切已经很明显,“你第一次触碰她,是为了救她,你第一次触碰我,还是为了救她……” 她放下了手,愤恨地看着常思齐:“她为什么要出现?她为什么要来跟我抢?你注定是我的!”她的情绪渐渐激动,声音也变得尖利,“是她剥夺了我原谅你的机会,我打她怎么了?我恨不得她被冤死在监狱里!” 常思齐见她此刻发疯般的模样,不知所措,对她的同情和怜悯还没消散,又被她两巴掌打得有点懵,此刻,更是被她愤恨失控的眼神惊到。 吴尘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常思齐的前头,制止钱梅舒:“你冷静一点。” 钱梅舒还想走上前,几个警察已经赶到,拿出了拘传证:“钱梅舒,你的弟弟钱昱已经被逮捕,你也有教唆杀人的嫌疑。” 第一百零八章 吴尘拿来冰块和毛巾,坐到常思齐身边,给她敷脸:“怎么都不知道躲开?在我面前反应不是很快?” 常思齐:“来得太突然了嘛,而且……当时觉得她也好惨。” 吴尘:“她让你入狱了,你还同情她?” 常思齐:“她坑了我,我讨厌她。”她又抚上吴尘给自己冰敷的手,“但是,她说,她的巴掌,我替你挨,她替她家人打,如果这样,能让你把这些事情放下,我觉得很值。” 吴尘给她冰敷的手轻柔,小心地按压她脸上的红痕:“一码归一码,因果循环,最忌讳的是伤及无辜。” 从《寻找神谕》拍摄至今,她因为他乱如麻的过去,已经被牵连,承受了太多伤害,她现在还说出替他挨打的话,只能加重他的心理负担罢了。 常思齐摇头:“我并不无辜,我今天才知道,她对你还有这样一层感情,她比我先认识你,如果她先追你了,就没我什么事了,所以我这个后来者的确是占了便宜。”反正吴尘也不讲究感觉或者感情之类虚无的东西,钱梅舒跟他也不是不可能。 吴尘:“你以为我那么好追?”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他没有什么亲和的姿态,但从小到大,身边从不缺乏追求他的女性,可他还是拖到二十八九,被爷爷催婚了才行动,除了心理上的原因,也有眼光高的原因,能触及到他思想层次的人本就不多。 常思齐:“唔……你这么说也对,我应该是最深有体会的。”她这个跟他领证的人,也是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消除跟他的距离感的。 吴尘:“你又没追过我。” 常思齐小声嘀咕:“我追得这么辛苦……连那什么都是我主动的呢。” 吴尘貌似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却明知故问:“那什么?” 常思齐半边没有冰敷的脸刷的红了,吴尘观察着她的脸色,笑了起来。 吴尘遇到过很多奇葩的追求者和疯狂的粉丝,跟她们的热情比起来,常思齐的那点小主动只能算是蜻蜓点水了,所以他认为那根本不算追,但是考虑到她在这方面温吞的性子,吴尘说:“那的确是辛苦你了。” “知道就好。”常思齐,“不过钱梅舒对你已经算是情深义重了,她终究还是不舍得对你下手。” 吴尘:“扭曲的情和义,不要也罢。” 他觉得钱梅舒这一招太损了,掐人掐三寸,知道常思齐容易原谅别人,却不容易原谅自己,于是从好几个月前就让常思齐摄入致.幻剂,都是一点一点铺垫,让她慢慢发作,导致她对自己伤人的事情深信不疑。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连吴尘都承认,钱梅舒洞察人心的能力很强,所以才有能力去煽动、唆使别人杀人、报仇。 放不下愧疚很痛苦,放不下仇恨又何尝不痛苦?钱梅舒如此努力地成为一个精神科医生,却拿专业知识作案,她心怀着对他,对老赵,对当年所有案件相关者的仇恨,蛰伏这么多年,恐怕日子也很难熬吧。 吴尘不是没有提示过她,他调查到她的诊所时,一再询问她“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他希望她就此打住,可她还是没有收手,一错再错,让钱昱跟着入狱了。 “好冰啊!” 吴尘握着冰和毛巾的手半天没动,发着呆,常思齐只觉冰凉入骨,忍不住叫嚷。 吴尘神思被拉回来:“抱歉。”连忙收手。 常思齐接过他的冰块:“差不多好了,你去忙吧。” 吴尘:“好。”他起身,拿起外套。 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常思齐跟着站起来:“又要出门?” 吴尘:“嗯。” 他刚才收到叶观杰的短信,叶观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是对的。”他打电话问了徐健,才知道叶观杰说的是妮尔麦的事,虽然是叶观杰主导的,但他差点也跟着做出了违背自己原则的混账事,正是因为这份私心导致的愧疚,他现在要去看看妮尔麦,徐健说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去世了。 常思齐已经形成条件反射,每当吴尘跟她的对话变得简短,以“嗯”、“好”之类的应付,她就感觉他又瞒了她什么事情。 常思齐跟随:“我也要去!” 吴尘:“你去哪里?” 常思齐:“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吴尘自然不希望她知道妮尔麦的事,他不希望她跟着自己的过程中留下的都是不快的记忆,那些阴暗的、悲惨的一幕幕。 吴尘抚了抚她的脸:“跟着我没好事,刚经历的教训又忘了?” 常思齐毫不在意地去拿包和外套:“我就当一个行走的人肉沙包好了,替你挡住所有不好之事。” 吴尘:“……” 常思齐拿好东西,转身,迎来的是吴尘复杂的神色,他一双眸子深不见底,还带了点炙热,她随意地一拍他:“哎呀这么一脸认真的干嘛呀,其实我就是怕你被人抢走嘛。”她伸手抚过他的眉眼,“毕竟现在跟我抢老公的人那么多,线上都发展到线下了!” 吴尘听她语气轻松:“你可真是……” 他想说她好了伤疤忘了痛,却听常思齐抢先说:“我可真是一条可爱的小尾巴!” 她强行坐上了他的车,自顾自系安全带:“走吧!” 吴尘久久未动。 常思齐:“你看你,这么犹犹豫豫的,肯定是要偷偷去见别的女演员了,好吧好吧,我下车就是了,不打扰你去会情人!”说着就作势去解安全带要下车,“哼,男人!” 吴尘终于发动轿车,无奈地笑:“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 常思齐:“小作怡情,大作伤身,试探一下吴尘忍耐的底线。” 她明知道他对家人的坦诚,不愿意引起误会,一旦她表现出怀疑,他就会用行动解释证明,所以现在这已经成为她的杀手锏,用来探知他想瞒着她的事情。 吴尘:“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常思齐用两手托着自己的脸给吴尘看:“只可惜我现在没有尾巴,否则我的尾巴都在对着你讨好地摇啊摇。” 吴尘看了她一眼,她正鼓着嘴给他做一个搞怪的鬼脸:斗鸡眼、猪鼻子,还鼓着腮帮子。 吴尘哼笑。 轿车开到市中心,常思齐仔细看着窗外:“到我公司楼下停一停。” 吴尘:“有事?” 常思齐:“嗯,邹姐之前为我谈的那部玄幻剧,今天签约。” 吴尘:“原本很早就签约了吧?”因为钱梅舒的陷害,她被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不说,差点被毁了声誉,如今公司联络各方媒体发布报道,还原事实,才让电影制作公司肯继续合作。 常思齐:“嗯,本来以为我的职业生涯要结束了,还想着接下来只能靠吴尘导演上位,不然没有导演肯找我拍戏了。” 吴尘不说话了,这丫头,很会选扎他心的话来说。 常思齐察觉他的表情,又安慰:“哎哟随便一讲,你又这么当真,以后都不敢跟你开玩笑了。” 吴尘把她送到公司楼下,她照例捧着他的脸要亲亲,亲完了叮嘱:“不可以像赵警官一样哦,不可以找别的姑娘,更不可以跟她们生小孩!” 吴尘:“……” 她关了车门,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趴在车窗上,再次嘱咐:“注意安全。” 吴尘:“好。” 其实这句“注意安全”才是她真正想说的——吴尘,知道你不愿意我参与那些复杂的事情,那么至少,保护好你自己。 吴尘来到棚户区,徐健和叶观杰也在,妮尔麦和她的婆婆正在收拾整理东西,一副要搬家的模样。 徐健见到吴尘,指了指叶观杰手中的银行卡:“那孩子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医疗费是叶先生出的,妮尔麦把全部家当都卖了,为了还钱。” 叶观杰把银行卡还给她们:“这些钱,就当是我感谢你们的,有了钱,你们才能在T城过活。” 妮尔麦头也未抬:“不,现在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原本苦苦挣扎,也不过是为了孩子得以在T城的大医院治疗。 叶观杰:“接下来什么打算?” 妮尔麦:“回老家。” 叶观杰:“新疆?” 妮尔麦:“嗯。”她将一些打包的纸盒捧出家门,正好看到了吴尘。 吴尘朝她点头致意。 妮尔麦见到他,泪水就涌了出来:“谢谢你……”她不善言辞,但是吴尘能懂。 如果妮尔麦当初真的替常思齐入狱,那么她将失去跟孩子相处的最后时日,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当初,吴尘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所以,幸好吴尘阻止了。 吴尘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他转移话题:“新疆美吗?” 妮尔麦回答:“嗯,有胡杨树,有云杉,还有好看的湖,那水清,比这里的清。”依旧带了浓重的口音,听着憨憨的。 其实吴尘去过新疆,旅游、采风、拍戏,但他继续问:“有什么动物?” 妮尔麦:“有羚羊,有骆驼,还有雪豹呢……” 三个大男人帮着她把一些东西搬到了大卡车上,卡车司机给了妮尔麦一些钱,就把东西拉走了。 剩下的只有一个蛇皮袋和一个大背包,叶观杰问:“东西带齐了?” 妮尔麦:“嗯,还要去接孩子。” 大家就沉默了。 两辆车,五个人,直达火化场,去领取骨灰。 妮尔麦背着沉重的大背包,手上拖着蛇皮袋,她的婆婆捧着孩子的骨灰。 叶观杰让他们坐飞机,但这对婆媳不肯,说是坐火车的价格便宜好多。 离开之前,叶观杰走到妮尔麦跟前,拥抱了她,趁机把那张银行卡塞进了她背后的背包。 叶观杰转身,发现吴尘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观察着自己,那目光盯得他不舒服,他没好气地问:“看什么?” 吴尘:“你做得很好。” 叶观杰呵笑:“轮不到你来评价!” 吴尘:“你自己喊我姐夫。” 噢哟,他居然还记得!叶观杰悔得要死,在意大利遇到劫匪情况紧急,他居然口误喊了这两个字,简直成了他此生的耻辱。 叶观杰:“姐夫什么姐夫?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 叶观杰上了自己的跑车,飞快地开走,给吴尘和徐健留了一堆尾气。 吴尘皱着眉,挪开了几步。 徐健笑了笑,他跟叶观杰不熟,但是经过常思齐的案子,他看得出来,这个小子为了常思齐是很拼的,在得知他跟常思齐无血缘关系之后,更是感觉到了这三个年轻人之间微妙的气场。 吴尘请徐健上了自己的车,聊起妮尔麦。 徐健:“那个小孩一直哭嚷着,说自己的母亲是个好人,好人是不可以坐牢的。” 或许是创作者的天性,吴尘很认真听着。 徐健:“听说,孩子的父亲是个警察,因公殉职的,所以小孩对于好人坏人分得那么清楚,很较真。” 吴尘点点头,生老病死,难以抵挡,但是至少他们在孩子临终的时候为他守住了正确的价值观。 小剧场: 蛋蛋虽然才五岁,已经开始追星了,为了一个漂亮的女明星,他跟着常思齐来到了片场。 此刻,他正在往自己的手心疯狂地涂抹502胶水。 常思齐向那个女星介绍蛋蛋:“这小不点是我的外甥,喜欢你好久了。” 女明星看到漂亮可爱的小男孩,很热情地蹲下跟他打招呼:“你好啊小朋友。” 蛋蛋羞涩地笑:“姐姐我能跟你握握手吗?” 女明星很大方地伸手:“当然可以。” 蛋蛋刚伸出手,费雪娜已经追了过来,一把牵起他:“臭小子你居然翘课!幼儿园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 费雪娜又转身向女明星道歉:“熊孩子,别理他,你们忙啊!” 蛋蛋被费雪娜一路牵着回到车上,费雪娜想放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跟孩子的手彻底黏糊住了。 之后,卢峰接到电话,听说老婆没法开车了。 卢峰把母子二人送到医院,医生好不容易分开了这对“连体”的母子。 听说那天晚上,蛋蛋经历了父母双打,体验非常酸爽,但是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跟心爱的小姐姐牵手一辈子而已,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当吴尘再次出现在看守所时,两个门口值班的都忍不住议论他了。 有一个说:“他怎么又来了?这个月都来好几回了,难不成全家都进去了?” 另一个说:“这人你都不认识?是个导演,我估计不是来探视,肯定是来收集创作灵感的!” 另一个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吴尘这次来探视的是钱梅舒。 钱梅舒见到他:“你还来做什么?”语气不冷不热。 吴尘:“我之前跟你提到过宸光的事,还记得吗?” 钱梅舒冷笑:“嗯,所有杀人放火的事都是我做的。” 吴尘:“我不是这意思……” 钱梅舒:“她的事跟我无关,我也不认识她。” 吴尘:“我相信你一定也寻找着真凶,我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有相关的线索。” 钱梅舒寒眸微闪,扯出个微笑:“我如果能找到他,我早就杀了他了。”声音不大,但是听的人会冷不丁感觉心中一凉。 吴尘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他头一回见识到,女人身上也会有如此阴森寒冷的气息。 吴尘:“无论你怎么想,我认为你一定也希望给你的父亲翻案,还他清白,如果真凶不归案,当年的案子很难启动重审程序。” 钱梅舒继续冷笑:“翻案?我从不指望。” 吴尘见她这样的态度,沉默,如果宸光真的跟真凶有关联,那么真凶必然一直在背后某处监视着,现在钱梅舒和钱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身份和行踪完全暴露,钱梅舒还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样。 钱梅舒冷眼看他:“你就别来惺惺作态了,你根本不是为了我父亲翻案,你明明是担心事情牵连到她,从头到尾,你都是为了保护她吧?”她对吴尘娶了常思齐一事,耿耿于怀。 吴尘实话实说:“既是为了还原真相,给你的家人一个交待,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 钱梅舒听他语气诚恳,终于不再出言相讽,但她不说话了。 吴尘引导她开口:“听说那个人也是左脚跛着,戴了鸭舌帽,身高跟你父亲很相近,所以才欺骗你父亲去顶替他认罪。” 钱梅舒:“我爸的腿是他打断的。” 吴尘惊讶。 钱梅舒:“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还不上,就被他的手下打了,打瘸了,正好能顶替他坐牢。” 吴尘问:“那个人呢?他左脚是怎么跛的?” 钱梅舒:“天生长残,两只脚,一长一短。” 吴尘:“你见过他?” 钱梅舒:“没有,小时候在茶余饭后听我爸讲起过,我爸认他做头儿,帮他做过很多事情。” 吴尘:“什么事?” 钱梅舒犹豫着。 吴尘:“我是被那个人拐骗到Alma别墅里的。” 钱梅舒:“没错,帮他运过小孩。”她又急着解释,“但我爸没害人,他一直跟我说他开的是福利院的车,把孩子从福利院送到领养人的家里!” 吴尘点头表示相信,又问:“也就是说,真凶做着拐卖儿童的生意,骗过了福利院的负责人?” 钱梅舒:“嗯,现在想想是的,专门联络恋童癖患者,帮助他们收养福利院的孩子,从中赚中介费。” 讲到“恋童癖”三个字,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终究还是爱着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对他儿时的遭遇太过了解,钱梅舒觉得自己很不争气,都身陷囹圄了,还在考虑他的感受。 吴尘:“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并且他已经发现我们了,那么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只要抓住破绽,就可顺藤摸瓜,把他抓出来,到时候,就能翻案。” 探视时间到,钱梅舒被狱警带走,自始至终,钱梅舒的眼神中都写满了不信任,也许这就是她跟常思齐的区别之一。 吴尘回到家,常思齐正在打包行李。 她见他回来,立马丢下了手中的事情,飞扑到他跟前,搂他:“要分开了呢。” 吴尘直接将她抱到了床上,俯身吻了吻:“要去多久?” 常思齐这次去的是影视城:“至少三个月。” 吴尘:“好,中途我可以去探班。” 常思齐:“你也拍戏吧,也去影视城好不好?这样我就能时常见到你。” 吴尘刮她鼻子:“想得还真是美。” 常思齐拿脑袋蹭他:“不仅想得美,长得也美。” 吴尘拿手去托起她的脸:“让我看看。” 常思齐又跟他玩对眼,两眼珠子斗鸡,还学兔子只露两颗大门牙:“我这个表情叫做‘鸡兔同笼’。” 吴尘被她逗笑。 常思齐:“不过你接下来都没有安排吗?没遇到合适的剧本?” 吴尘:“嗯,暂时没什么灵感。”他满心想的都是当年的案子,哪里还有心思拍戏。 常思齐:“那你一个人在家里,会寂寞吗?” 吴尘:“当然会啊。” 他自己都不曾想过,有一天,这种话会从他的嘴里脱口而出。 他本认为自己是有一台相机就能独自走到白头的,用镜头去拍摄天空,去记录海洋,去诠释故事,可是现在,他好像不愿意一个人走了。 从前,他崇尚慎独,如今,他也开始害怕孤独。 常思齐:“寂寞也不可以去找别的姑娘哦。” 吴尘的手抚摸着她柔软的身体,沿着腹部游走:“不会。” 常思齐将他的手挡在胸前:“那你刚才又是去哪里了?”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他去了哪里,钱梅舒的案子牵扯出很多当年的事情。 吴尘:“离别的前夜,不要浪费时间。”他说着就要去解她的衣服拉链。 他不愿说,她便不再刨根问底,顺从地迎合着他。 今晚,吴尘的动作格外轻柔,但是要了多次,导致她疲惫得下不来床。 他的手枕在她颈下,叮嘱:“春捂秋冻,到那边不要随意减衣服。” 常思齐:“嗯……” 吴尘:“晚上一个人睡,不要踢被子。” 常思齐:“嗯……” 吴尘:“不要趁我不在就吃毛血旺和麻辣油腻的食物。” 常思齐:“嗯……”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得出来已经睡意朦胧。 吴尘也不知她到底听进去多少,最后还是不放心,轻轻地抽回胳膊,下床去查看她的行李箱,将里头针织衫换成了毛衣,又放了几包卫生棉进去…… 常思齐一早醒来,睁眼就想起行李箱还没整理完:“糟糕!” 她飞快下床,打开行李箱,看到满满当当的东西,内衣内裤、生活用品……摆得整整齐齐,甚至连保温杯和卫生巾都放进去了,回头看着吴尘的睡脸,心中一片暖意。 吴尘醒来,身边没人,他心中一阵空茫,又看到行李箱摆在原地,空茫感又重新被填满。 他走到楼下,看到常思齐正把早餐摆上餐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今天要赶飞机,怎么还亲自下厨?” 常思齐把他拉到餐桌边:“还有三个月呢,你都吃不到我做的东西了。” 都是一样的心情,因为要分开,所以总想给对方做点事情,哪怕只是整理箱子或者煎个鸡蛋这样的小事。 吴尘:“我会去看你的。” 常思齐:“那也吃不到,到了那边我就很忙。” 吴尘:“吃到你就可以了。” “给你吃。”常思齐朝他撅起嘴。 吴尘很自然地给了一个吻。 离别显得特别依依恋恋,常思齐蹲着抚摸老吴的狗头:“老吴,平时我对你好吧,给你吃的狗零食多吧?现在你要替我照顾好吴尘哦!” 吴尘:“你走了就没人给它洗澡铲屎,看来应该找个好人家卖了。” 常思齐不满:“如果我回来看不到老吴,我就把你卖了。” 吴尘:“没人要。” 常思齐嘀咕:“如果真的没人要就好喽,没人跟我抢。” 吴尘:“没人跟你抢。” 常思齐:“抢的人不要太多好伐?” 吴尘:“没人能跟你抢。” 常思齐嘻嘻一笑,用刚摸过老吴狗头的手去摸他的脸,直摸得他皱眉。 小剧场1:学霸夫妇VS学渣夫妇 蛋蛋最讨厌私立幼儿园那一套,天天给他立规矩也罢了,还让他写字画画做算术题。 但是好在他有一个神奇的妹妹,在他眼中,思思就是个怪胎,她居然喜欢上课,喜欢做作业! 所以他非常好心地满足了妹妹的求知欲,把他大班的作业甩给小班的妹妹做,免得小班教学无法适应思思超前的智力。 于是,费雪娜很快又被叫到了幼儿园,老师一脸献宝似的把蛋蛋得了奖的绘画和算数获奖作品交到她手中,恭喜了她。 蛋蛋回到家就经历了母亲单打。 周末家庭聚餐,费雪娜甩出蛋蛋的获奖作品:“我儿子可真是出息了!” 常思齐接过绘画和算数获奖证书:“哇,蛋蛋拿奖啦,真厉害……等等,这个绘画风格怎么这么眼熟?” 吴尘也接过看,看到算术本上的字迹,很肯定:“这是思思写的。” 费雪娜:“对啊,可不是出息了么?都学会找妹妹做作业了!” 她又凶凶地喊儿子:“蛋蛋,你给我过来!” 蛋蛋蔫蔫地抱着个篮球走过来,小心地躲在常思齐身后。 看到他满身都是玩球搞来的泥点和污迹,费雪娜更生气,伸手就要逮了他揍。 常思齐连忙劝阻了:“不过是孩子,这么苛刻干嘛?” 费雪娜:“我没有这种傻.逼儿子!” 卢峰也很赞同:“一点也没有继承我的优良基因。” 吴尘:“不知道当年每个寒暑假的最后一天跑来让我帮忙写作业的人是谁?” 卢峰:“……” 费雪娜:“……” 小剧场2 蛋蛋:“妈妈我们去看电影吧。” 费雪娜:“我不爱看你的那些动画片。” 蛋蛋:“不,这次是大人看的电影。” 费雪娜:“什么电影?” 蛋蛋:“《妈妈再爱我一次》。” 费雪娜一愣,忽然知道孩子的目的了,问一旁的吴尘:“你要不要拍一部关于熊孩子的电影,就叫《妈妈再打我一次》?” 蛋蛋:“……” 真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好像不爱他。 他也跟思思妹妹聊过这个问题:“思思,我爸妈好像不爱我。” 思思一脸懵:“什么是爱?”在她的家里,父母好像很少提这个字眼。 蛋蛋:“这你都不知道?哎哟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反正我爸妈对我很不好。”蛋蛋早熟,除了基因,还因为他的父母常年把“爱”挂在嘴边。 思思:“你会不会是捡来的?” 蛋蛋:“不可能的,我长得这么好看,跟我爸妈一样好看,你说哪个父母生了我这么漂亮的还舍得丢掉我?” 一旁听悄悄话的常思齐推费雪娜:“果然是亲生的,跟你一样没脸没皮。” 费雪娜:“呵呵。” 小剧场3 蛋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比较完美的小孩,除了学习差点外,几乎是没有缺点的,长得好看、乖巧、懂事……但是他不明白为何在家里永远感受不到爱。 为了吸引父母注意,蛋蛋主动对卢峰撒娇:“爸爸,这个肉好烫,你帮我吹吹!” 卢峰用筷子夹了他碗里的肉,呼呼地吹,吹完了放进自己嘴里,一口吃没了。 蛋蛋:“……” 蛋蛋对妈妈撒娇:“妈妈!你看他!” 费雪娜责备:“卢峰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塞自己嘴里?我呢?” 卢峰又夹了一块肉,吹了吹,喂给费雪娜吃。 蛋蛋:“看来是时候离家出走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为了庆祝费雪娜出院,卢峰拉着吴尘说什么要给她准备惊喜。 吴尘问:“你打算怎么准备?” 卢峰搓着双手,呵呵地笑:“她这段日子住院,冷冷清清的,肯定憋坏了,娜娜喜欢热闹,我给她准备个派对?” 吴尘点头:“嗯,疯丫头适合开派对。” 卢峰小声反驳:“才不是疯丫头……”他见吴尘又转身回书房忙自己的事,连忙跟上,“哥,我要在派对上求婚,你得帮我!” 吴尘脚步一顿,转身:“求婚?”他可没忘记费雪娜把他和常思齐喊到翡冷翠餐厅之后说了什么,“她不是说她求婚,而你已经答应了?” 卢峰:“她那算哪门子求婚啊,她就是在磕着瓜子泡脚的时候问我要不要结婚哦!”听着语气还带了怨念。 吴尘:“那不然呢?”他记得自己也是穿着休闲服,闲聊般地问常思齐要不要考虑跟他领证,而且那时他们还不熟。 于是,卢峰强行拖着吴尘陪他去看戒指,两个大男人在珠宝首饰店里挑挑拣拣,怎么看怎么违和。 卢峰挑得起劲:“哥,你看这副对戒好不好?” 吴尘埋头发微信,根本没看他那一边,卢峰又拿着两对戒指颠颠跑到他跟前,强行亮给他看:“哥~你看看嘛~” 撒娇的语气太浓烈,店员小姐一脸神奇的表情看他二人。 吴尘从手机中抬头,瞟了一眼:“都不行,重选。” 卢峰:“哦。”把两对戒还了,继续选。 常思齐穿着一身古装戏服,一屁股坐在“宫殿”的台阶上,左手麻辣小龙虾,右手握手机。 她给吴尘回微信:知道了,绝对不会乱吃东西! 发完了就夹一只龙虾塞嘴里,心想早知道分开了会这么舒服,真不知道当时离家为何哭哭啼啼、万分不舍。 她发现吴尘最近的电话和微信特别多,总是叮嘱她这个那个的,便问:你最近不忙? 吴尘:嗯,在陪卢峰逛街。 常思齐:????? 两个大男人手牵手逛街么?她脑海闪过奇异的一幕。 吴尘:卢峰准备求婚。 常思齐:????? 常思齐: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居然趁我不在求婚,完美地避开了我! 吴尘: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的? 常思齐:这么重要的一幕!我都无法见证! 吴尘:重要? 常思齐:当然! 想到自己二人,她又发微信:这么一想,我都没有向你求婚呢,真是遗憾。 吴尘学她,打来一连串问号:????? 常思齐:以后补给你。 身后唐唐喊她去对台本,她把手机塞给唐唐,又吃了一口小龙虾,抹着嘴。 吴尘见她那头很久没回消息,拨了个电话过去,唐唐接了起来:“思齐姐去对台本了。” 吴尘:“嗯,那没什么事了。”说着就要挂。 唐唐抓紧补刀:“对了,思齐姐偷吃小龙虾!超麻超辣的那种!” 常思齐对手机铃声是很敏感的,她刚想回头接电话,就听到唐唐背后告状,她手中拿着一把道具长剑,直接架在唐唐脖子上:“信不信我一剑封喉?” 唐唐双手递上手机,愁云满脸:“是吴导让我盯着你的,我也是被迫的。” 常思齐接过手机才放下“长剑”,眼睛瞪着唐唐,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开口语声却在讨好卖萌:“别听他瞎说,是别人买的,我就舔了一口。” 唐唐转身就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收了吴尘发来的红包,脸上的忧愁烟消云散,转而喜上眉梢。 昆士兰酒店的泳池边,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喝着酒,聊着天,泳池连着的大厅中,音乐声嘈杂,舞池中央群魔乱舞。 吴尘在泳池僻静的角落找了条椅子坐下,他并不喜欢这类闹腾的环境,但卢峰非要拉他来给自己壮胆。 费雪娜居然站在了舞池正中央,妖娆的身姿,妖娆的舞姿,一脸找回了自我的表情,跳没两下,卢峰把她拉走了。 费雪娜拍了拍他的脸蛋:“你到外头坐一坐,我等会儿就过去找你好不好?” 卢峰倔强:“不行。”他刚才看到她跳舞时,有男人趁机吃她豆腐。 最可恶的是这些人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可没邀请这些人,甚至压根不认识。 费雪娜推搡着他:“去吧去吧,我就活动活动。” 这派对是卢峰组织的,但是这帮朋友是自动参与的,当陆陆续续的人到场,卢峰才发现费雪娜的朋友是真的多,还很杂。 他一个要求婚的人,如今被晾在一旁,费雪娜站在舞池中央,被一群男人环绕着。 吴尘见卢峰气鼓鼓地走过来,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口?” 卢峰:“不求婚了!爱嫁谁嫁谁去,哼!” 吴尘立马起身:“那我走了。” 卢峰更气了:“你们都欺负我!我也走了,我也不管了!” 吴尘:“那正好一起走。” 卢峰一把拉住他,吴尘就知道他不会放弃,特意逗他呢。 吴尘坐回原位:“你再耐心等会儿。” 卢峰为了这次当众求婚还私下找吴尘排练过,可以说是很尽心尽力了,就连此刻他都还在紧张,坐立难安的。 卢峰:“我再去一趟卫生间。”他一紧张就爱跑卫生间。 他一走,就有女人主动走到吴尘跟前来,很是大胆地主动搭讪:“一个人来的?” 吴尘:“不是。” 那女的在他一旁的椅上坐下:“那是被玩伴抛下了?” 吴尘:“算是。” 女人一身超短裙,坐着的时候刻意扭啊扭的,大腿越露越多:“那就换一个玩伴,你看我怎么样?” 吴尘只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去观察她,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玩得开。 这类派对,常常有各种所谓的朋友的朋友出现,这些人,就是来钓妹子、勾搭汉子的。 女人看着他身上的着装,估算着他的身家,眼前的男人英俊、年轻,但是一身不菲的衣着,她的眼眸愈发亮了。 这种男人,身边是不会缺女人的,而且他还出现在这种派对上,肯定很会玩,女人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故意吊胃口,主动开口:“你别跟我玩欲擒故纵那一套,行么?” 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他欲擒故纵,吴尘都笑了,正想站起身,躲开眼前这个主动缠上来还倒打一耙的女子,远远就听到费雪娜的声音:“哪里来的美妞哦,居然让我们的吴尘导演都要玩欲擒故纵了!” 她说话声音极为轻佻,手上还拿着手机,正在跟常思齐视频:“四七,你看看你老公,你才离开七八天,他就做出这种事情!” 费雪娜特意把手机扩音键打开,常思齐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身后好像有一片泳池唉!” 费雪娜说:“是啊,的确是泳池。” 常思齐:“颜色挺好看啊,碧蓝碧蓝的呢!” 费雪娜大声道:“可不是嘛,因为是碧池啊!” 因为是碧池(bitch)啊! 那女的听懂了,一脸懊恼,咒骂着离开。 吴尘见着费雪娜和常思齐一问一答的,失笑,费雪娜把手机递给吴尘:“自己交待吧。” 吴尘问:“收工了?” 常思齐:“没啊,娜娜说十万火急,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呢!” 一旁费雪娜凑过来:“这还不重要?你老公居然跟人玩欲擒故纵!” 常思齐:“一边去,我对我老公有信心。” 费雪娜:“有没有良心?我刚还替你手撕了绿茶婊。” 常思齐忽略了她,朝着吴尘抛飞吻:“Mua,我继续工作了,你们玩得开心。” 吴尘莞尔,语声温柔:“好。” 费雪娜拿回手机,对着常思齐说:“希望你们更腻歪一点,早点厌倦彼此,好聚好散。” 常思齐:“希望待会卢峰当众拒绝你,让你颜面扫地。” 费雪娜:“呵呵。” 那头已经挂断。 吴尘问:“准备得怎么样了?” 费雪娜:“嗯,可以了,他人呢?” 吴尘:“卫生间。” 费雪娜:“我家小帅哥就是可爱,屎尿都比别人多。” 吴尘:“……” 卢峰回来了,吴尘问:“可以开始了没?” 卢峰深呼吸了几口气:“嗯!” 他穿过人群,走进舞池,又被乱舞的“群魔”撞来撞去,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前方的一块舞台,拿起话筒:“喂喂!” 大家依旧闹哄哄的,没人搭理他。 卢峰有点着急,朝着身边的工作人员狂甩眼神进行暗示。 工作者把音乐关了。 众人终于停了,大家不明所以地转身看舞台。 卢峰看着下头乌压压的人,咽了咽口水,莫名紧张:“那个……今天,我……我是来……” 说到后面半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听清,因为话筒忽然没音了,只有吴尘知道,他说的是“向费雪娜求婚的”。 他对着话筒“呼呼”地吹,吹出来的声音震天响,大家因为刺耳还堵住了耳朵,让卢峰十分尴尬。 他鼓足勇气再次开口,这回一鼓作气:“我今天是来向……” 后半句说到要求婚的话又被不争气的话筒给吃了! 下头的人哈哈大笑,一旁的工作人员拿着另一个话筒,问他:“这位先生,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卢峰急了,让工作人员给换话筒,他拿起了新的话筒,用手掌拍了拍,声音再次如雷穿耳。 他心想这话筒这么大音量,这回总该可以了,于是他直接对着话筒吼。 一张嘴,话筒又没音了,他吼的那句“我是来求婚的”又没传出去。 费雪娜在后台,手中掌控着调音设备,看着卢峰憋红了脸的模样,都快笑岔气了,连一旁的DJ都看不下去了:“姐姐,你就放过他吧,人好歹一大男人!” 费雪娜终于拿来一个话筒,走上了台:“大家不要笑了,他今天是来向我求婚的。” 下头的人听了,笑得更欢乐了! 卢峰吃惊地转身,只见费雪娜一身白婚纱,手中拿了戒指盒,他一掏口袋,自己的戒指去哪了? 人群的最角落,吴尘手握红酒杯,遥遥地朝他举杯,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深意。 费雪娜继续冲下头的人说:“今天在场的各位都是我邀请来的朋友,大家不要笑,给我男人一点面子。” 下头又是一阵爆笑。 卢峰简直是十脸懵逼,这些人都是费雪娜邀请来的? 场控人员打开了电子大屏幕,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 卢峰看到的居然是自己穿着开裆裤时的照片,惊得差点摔下台去。 而那张照片,还是费雪娜特意向当年的孤儿院工作者要来的。 费雪娜:“下面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男人。” 伴随着柔和的音乐,大屏幕依次播放着卢峰和费雪娜从小一起长到大的照片,费雪娜在一旁很不要脸地解说:“大家都看到了,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这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废话不用多说,各位的祝福语我也都收下了。” 屏幕跳转,费雪娜的朋友们提前给她录下的祝福视频陆续播放着。 她的一帮子损友,说话也干脆。 只见一个说话娘娘的男人道:“大家一道浪了这么多年,看你忽然收收心准备过日子了,我们就……不放心了,都以为你见鬼了。” 另一个姑娘跳出来,继续说:“但是依旧要祝福你,希望你今天求婚成功,抱得美男归!” 也有的大骂:“叛徒,说好的陪我单身一辈子呢?” …… 一个个朋友,或送祝福,或损着费雪娜,这些提前录视频的朋友几乎都在场,现场一阵阵欢呼与高.潮,异常热闹,只有卢峰全程憋红着脸。 视频播放完毕,最后跳转一张图片:Wouldyoumarryme? 卢峰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在众目睽睽之下,费雪娜穿了婚纱主动走向卢峰,单膝跪地,打开了戒指盒。 卢峰扛不住这么大的压力,羞涩地一把接过费雪娜递过来的戒指,抓了戒指就捂着脸跑下台。 下头那群朋友一拥而上,堵住了他,大家鼓掌,齐声叫嚷着:“接吻!接吻!” 泳池边上,原本是卢峰安排的烟花,此刻被点燃了,炸裂在天空,映照着卢峰娇羞的脸蛋。 他被费雪娜这群朋友抬着回到了台上,放回费雪娜跟前,看着就像一群白骨精和各路妖怪抬着唐僧,把他交给女儿国的国王。 卢峰被一帮人架着,手一抖,戒指掉了,他急得大声嚷嚷:“啊啊啊我的戒指!” 远处,吴尘拿着手机给常思齐直播着现场。 那头,不光有常思齐,还有经纪人邹姐、助理唐唐,以及剧组的好多人凑在手机后头看,唐唐好奇地问:“被求婚还不好?卢峰哥怎么一副要逃跑的样子啊?” 常思齐:“娜娜这么玩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唐唐:“这么精心准备的求婚,换我肯定嫁了!” 常思齐:“是娶。” 唐唐:“就算是男人求婚我也嫁了。” 泳池派对开到很晚,曲终人散的时候,卢峰已经喝得醉倒了,费雪娜也喝高兴了,手舞足蹈的,吴尘和几个工作人员直接把他两抬到了酒店的房间里。 费雪娜却一把拉住了吴尘,把他拖到落地窗边:“哥,我今天高兴,你陪我说说话。” 两人看着这座城市迷离的灯光。 吴尘:“长辈搞定了?” 费雪娜:“嗯,还得感谢张菊那一刀,我昏迷的那一阵,我爸妈彻底想通了,也看到了小峰的好。” 提及长辈,她将一张银行卡还给吴尘:“我爸妈搞定了,你爸妈就不管了。” 吴尘接过银行卡,那是他交给卢峰的。 费雪娜:“要说叛逆,其实我们都比不过你呢,小峰把银行卡甩给父母的时候,你其实很爽吧?” 吴尘笑笑,不说话。 费雪娜:“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最痛快的莫过于经济独立以后拿钱和房产证甩父母,然后告诉他们,我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管不着。大家都这么想,只有你做到了。” 吴尘不爱聊自己,转而问她的事:“你这算是金盆洗手、隐退江湖了?” 卢峰大大咧咧的,可能没想进去,但吴尘一眼就看明白了,费雪娜今天特意把她那群正经的不正经的朋友全都叫上了,颇有一种向大家宣告的意味。 费雪娜:“是啊,万花丛中过,发觉一切也不过如此。” 吴尘斜眼看她,她读懂了他的眼神,道:“哥,你总觉得我是坏女人吧?” 没等吴尘开口,她继续说:“我啊,不是坏女人,我就是不相信爱情而已。” 吴尘跟她一起长大,这还是头一回听她说出内心真实想法,也挺惊讶。 费雪娜还在喝酒:“不,也不是……我相信爱情,只是不相信我会是能幸运到遇上爱情的那一拨,因为悲观,所以肆无忌惮呢。” 吴尘:“小峰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 费雪娜:“嗯,他是的,是我对他感到歉疚。” 吴尘:“歉疚什么?” 费雪娜回味着烈酒的味道,砸吧着嘴:“就说说黄粱吧,的确是我惹出来的事,我知道小峰很介意,他只是不说。” 她消沉的那段时间,卢峰忍着不快,跟在她身后各种安慰和照顾。 吴尘:“你对黄粱呢?” 费雪娜摆着酒杯:“歉意……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卢峰。” 吴尘:“你同时爱着黄粱?” 费雪娜:“不是的,就是歉意,没了。” 吴尘:“那你不必歉疚。” 费雪娜:“为什么?” 吴车:“黄粱未必有多爱你,他自杀的真正原因,是骨子里的懦弱,甚至是自私。” 费雪娜被这句话冲击,被酒精浸泡到迷离的双眼都亮了亮:“为什么?” 吴尘:“他是一个物欲很强的人,一直想着摆脱原生家庭,可又因为无法融入到更上一层的阶层而痛苦,所以他一直寻找着家族企业的女儿,就像你,就像许芸,他没有付出真心,你们也没有,但他却想用身体交换的方式换取他想要的阶层上升,最后没能实现,许芸说了实话,堵死了他唯一的路,撕裂了他的这个幻想,于是,他用跳楼的方式来逃避这个世界。” 吴尘的这些深刻分析冲击了费雪娜的思想,她从震撼中回过神,抱怨:“哥,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讲!” 吴尘:“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 费雪娜:“你这个脑子,如果来公司上班,那些大客户小客户,以及他们的钱包,还不是一眼被你看穿?” 吴尘:“我对做生意没兴趣。” 费雪娜:“不过你真的变了好多呢!” 吴尘:“哪里?” 费雪娜:“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同时爱着黄粱,我的妈唉,你也会说爱不爱的这种话呢!” 吴尘:“……”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吴尘找到了宸光的助理,她如今是宸光所在公司另一位女星的助理了。 《寻找神谕》拍摄了好几个月,且这条旅途特殊,让这个剧组的成员共患难,所以这位助理看到吴尘的时候,倍感亲切。 她给吴尘端来咖啡:“吴导,您来这公司谈工作?” 吴尘:“不,小爱,我是来找你的。” 只是一个演员助理,吴尘能叫出她的名字,还亲自来找她,让她受宠若惊。 吴尘:“想问问你,宸光的事。” 提到宸光,小爱面色黯然:“您问吧。” 吴尘:“宸光出事后,公安系统调查到她的户口,她是孤儿院长大的,对吗?” 小爱:“是的。” 吴尘:“那么她的家人呢?为何她会来到孤儿院?” 小爱:“宸姐从不跟我提这些事呢,我也不清楚。” 吴尘:“她私底下跟谁交往比较密切?或者说,有没有经常出入的场所?” 小爱:“宸姐的生活圈子就那么大,都是圈内的朋友,导演啊演员的,至于经常出入的地方嘛,对了,您稍等我一下。” 小爱来到宸光的储物柜,从里面翻出一叠发.票,交给吴尘。 吴尘:“这是?” 小爱有些不好意思:“宸姐出行的发.票……是我拜托她留给我的,我报销的时候可以用,这些是多出来的。” 吴尘翻看着,里头有出租车发.票、机票、酒店发.票. 吴尘唇角一勾:“谢谢,这些发.票很有用。” 小爱:“幸好我懒,丢在储物柜里也没扔。” 吴尘一张一张翻看着发.票,按照日期,把所有票据排列好,由此推断出宸光之前活动的时间、地点,时不时与一旁的小爱核对,把跟她工作相关的地点都排除。 吴尘:“这个梅庄度假酒店,你听说过吗?” 小爱:“宸姐去过的酒店太多了,我也不记得啦。” 吴尘打开手机地图,搜索这个酒店:“地址是在我们T城东北方向的郊区,四花路上,她去那里做什么?” 吴尘看着地图,同时在脑海里搜索,四花路附近,既没有影视公司,也没有高档的小区,算是老年人聚居的地方,唯一能想到的,还有一座寺庙。 小爱:“那边还挺偏呀,我肯定没跟着去过,一点印象也没有。” 吴尘把所有票据翻完了,发现总共有三张梅庄度假酒店的发.票,都是三年前开出来的,前后基本相差三个月:2月15日、5月11日、8月19日。 他把这三天的出租车发.票也翻出来,一一对应好。 小爱有点领悟进去了:“啊!这样就能发现宸姐当天的活动踪迹了。” 吴尘核对着各种数据:“嗯,你看,这三天,分别都有三张出租车发.票,时间也有规律,一张时长2小时左右的,都是早晨八点多出发,十点多到达,还有两张时长半小时左右的,十一点出发,半小时后到达,以及十一点半出发,十二点到达。” 吴尘在地图上搜索从宸光家抵达梅庄度假酒店的路程:“宸光家距离梅庄度假酒店是66公里路,途经33个红绿灯,用时正好是2小时多一点,那张8点多出发的发.票,可能是她从家里到达了酒店。剩余两张半小时,她从酒店到达某个目的地,逗留时间不超过十分钟,又原路打车返回酒店了。” 出租车发.票只有出发和抵达的时间,没有地点,但是吴尘通过这些数据,大致推测出了宸光的路线,他继续分析:“再看2月16日、5月12日、8月20日,这三个隔天的出租车发.票,分析可知,宸光再次打车到同一个目的地,逗留了十分钟左右,再回酒店,而后不久,打车返回市中心的家中。” 小爱听着吴尘分析,就这么几张票据,他就把一个人在三年前的某三次活动给还原了,她拍手:“哇!吴导你真聪明!” 吴尘:“这是显而易见的。” 吴尘继续看着车票的时间:“三次规律一模一样,说明她每次入住酒店后,都去往同一个地点,但是去了又回来,而且第二天再次有去有回,也就是说,她去四花街附近某个地点,把什么东西带来酒店,用了一天,第二天又还回去了。” 小爱依旧是满脸崇拜,认真听着。 吴尘:“也可能不是东西,而是什么人,接到酒店,待了一晚上,第二天送回去。” 小爱大吃一惊:“哇,宸姐难道金屋藏娇?” 吴尘:“所以,只要以梅庄度假酒店为圆心,30分钟的车程为半径,把这个圆圈上重要的地点找出来,就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有可能见过什么人。” 小爱问:“可是,为什么要查明宸姐从前的行踪?” 吴尘:“我想知道,她为何而死。” 小爱想起那一幕,哀伤道:“宸姐不是从悬崖上掉下去的吗?被那个歹徒给害死了……”。 吴尘:“的确,但是歹徒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针对我们?” 小爱感到害怕:“针……针对我们?” 吴尘抬眸:“你不用担心,是冲着我来的。” 小爱听不明白,吴尘起身向他告别:“我曾经历过一些事,总之你不用害怕,与你无关。” 吴尘开车抵达这个梅庄度假酒店,拿着宸光的照片询问前台:“请问,你们见过这位女星吗?” 前台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摇头,女的笑道:“见过啊,不仅见过她,还见过你呢,在电视上。” 吴尘:“她曾在这个酒店登记入住,你还有印象吗?” 女前台道:“什么时候呢?” 吴尘把三张酒店发.票出示给这姑娘看:“三年前,来过三次。” 女前台:“我两来这里工作也就一两年,三年前就不清楚了,问问我们大姐吧。”她说着就上了楼,喊了两声,没人应,她又回来,“大姐暂时不在,可能回家做饭了,晚点会来。” 吴尘:“大概几点?” 女前台:“吃了中饭就回来了。” 见吴尘点头离开,那姑娘犹犹豫豫的,有什么话要说。 吴尘走向酒店大门,脑海中飞快地心算着:30分钟车程,考虑到道路弯绕曲折以及红绿灯,按照较低车速每小时30公里计算,半径就是15公里,圆形周长为94.2公里,那么开车跑完一圈至少3个小时多8分钟,加上来回酒店的一小时,总共需要4小时左右。 身后那姑娘开口:“那个……吴导演能不能跟我合个影?” 姑娘犹豫的时间,总共不超过5秒钟,吴尘已经算出跑完全程的时间,而且不一定能当天就找到线索,他决定顺便开个房住一晚,又或者是因为家里已经没有那盏为他留着的灯,回不回已没区别。 他回到前台,跟两个人合了影,顺便拿了个房卡。 宸光选择的这家酒店,的确是这附近条件最好的一家了,轿车朝前开动,沿途的房屋都很破旧,很早以前应该是村庄,再远眺,就可见田野与林场。 趁着红灯,他看了眼导航地图,地图显示其中某一段路是山峰,山下有一座寺院。 吴尘的轿车停在了寺院门口,他沿着阶梯上山,沿途是初春的杏花和桃花。 他驻足,拿手指比划构图,然后用手机顺手拍下了眼前的景致,发了个照片给常思齐。 寺院很安静,直到走入后厨才看到了人影,原来大家正准备就餐。 方圆几里都是郊野,居然找不到几家像样的饭店,吴尘干脆在佛堂功德香里投了香火钱,以示乐施,其实就是付了饭钱。 主持和尚已经坐在了堂中的法座,僧侣们在两旁就坐,也有几个市民大老远来这么偏僻的寺庙,跟吴尘一样,既来之则安之,随缘吃个素斋。 上供仪式结束,男女各坐一边,大家安静地吃着饭,几个豆丁大的小和尚特别惹眼,总是趁着师傅们不注意讲悄悄话,吴尘身边有个小和尚,悄悄把不爱吃的豆芽放入了吴尘的碗里。 吴尘:“……” 小和尚才六七岁的模样,他见吴尘没揭穿他,胆儿更大了些,又把吴尘碗里的海带挑走了。 吴尘:“……” 小和尚还抬头悄悄看吴尘,发现他也在观察自己,便冲他一笑。 刚笑完,一旁的师傅喊他的名字了:“净文,用完斋记得到禅堂来一趟。” 小和尚吐了吐舌头,扒拉着饭,吃相跟其他人很不一样。 用斋完毕,所有人都很自觉地把食物吃完了,然后自己将碗筷放到回收处,斋堂除了碗筷碰撞声,一片安静。 出家人惜米如金,但是这个净文小和尚碗里还有好多米饭,他好像光吃菜了。 吴尘想起身,小和尚拉住他,双手合十,朝他鞠了一躬,一脸乞求。 吴尘扫视了一眼斋堂,此刻,其他人都差不多吃完饭了,陆续离开,没人注意到他这个角落。 他想了想,还是坐回了原地,小和尚也睁着滴溜溜的圆眼睛扫视一周,趁着没人回头,把自己碗里的饭倒了一半给吴尘。 两人成了吃得最慢的。 斋堂只剩下他二人,小和尚开始随意起来,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被师傅发现了,我等一下又要去背经文了。” 吴尘:“你不爱吃豆芽?” 小和尚:“不喜欢。” 吴尘很快把孩子给的一小口饭吃了,打算起身,小和尚又拉着他,撒娇:“等等我嘛……” 小和尚努力地吃着最后一点饭。 吴尘看他埋头苦吃的样子,也不忍心拒绝他。 但小和尚一边吃还要一边说话:“我每天都要给施主们送饭,我吃慢了,他们就要饿着了。” 吴尘:“你还要给人送饭?” 小和尚:“嗯,师傅说只要用心,做什么都是修行。” 小不点终于把饭扒拉得差不多了,把自己的木碗放到回收处,其他碗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他的碗里依旧沾了好多饭粒,看到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妇女来斋堂收拾碗筷,小和尚一溜烟跑了。 吴尘点开手机里宸光的照片,询问:“请问一下,你们见过这个人吗?她是不是来过这寺院?” 妇女们看了照片,一愣,其中一个摇头:“不认识。” 吴尘走在寺院的小道上,又看到两个和尚,他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之后拿手机里宸光的照片给他们看:“请问,两位师傅见过这个人吗?”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没回答,另一头,一个更老的和尚催促他们,他们连忙跟上。 吴尘接连问了几个人,都未果。 他看了看时间,只能回到车里,先跑一圈再说。 小剧场 常思齐拿着剧本坐在沙发上背台词,接了一部行业剧,都是专业术语,台词也拗口:“乙醇进入人体,在乙醇脱氢酶的作用下氧化成乙醛,又在乙醛脱氢酶的作用下将乙醛氧化为乙酸,进一步转化为二氧化碳和水……” 她重复背了好几遍台词,但每次都出错,最后把剧本往旁边一丢,放弃治疗地躺倒在沙发上:“啊……要死了……” 吴尘正在帮思思搭积木,而思思自己拿着一块魔方拼转着,思思听妈妈不发声了,就接着她的台词背了下去:“人体内的酶不足以分解乙醛,将会使乙醛聚集,此时,会出现面红耳赤、头昏头痛、脸色发青的症状……”声音软软糯糯的,明明十分稚嫩,却背出了复杂到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内容。 吴尘接过思思的内容继续背:“所以,乙醛脱氢酶数量不足或完全缺乏的人就更容易醉酒。”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伸手击了个掌! 常思齐背了太多遍台词,她没记住,这对在旁边无意间听到的父女居然给背熟了。 她“唰”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简直受刺激! 吴尘看了看女儿,只见她将手中的魔方拼出两个面,正在苦恼接下来的步骤,吴尘放下积木,手把手教她。 常思齐不敢置信地问:“我的天?宝宝你居然独自拼了魔方的两个面?” 思思朝她嘿嘿一乐。 吴尘:“我在她这个年龄已经能拼出三个面了。” 常思齐忽然愧疚:“宝宝对不起,妈妈的智商拖累了你……” 吴尘一口气给孩子演示了拼出第三个面的所有步骤,思思没看清楚,也没了耐心,开始耍赖,调皮地给吴尘捣乱,把他好不容易拼完三个面的魔方又整得乱七八糟,还把他搭的积木推倒了,然后咯咯笑着逃到了常思齐的怀里。 吴尘了解孩子,她是觉得拼不过自己很没面子,所以用了这种古灵精怪的招数掩饰丢脸。 他看着孩子天真活泼的可爱样,对常思齐笑道:“但是你给了她某些我给不了的东西。” 比如灵气,他小的时候早熟且沉闷,哪有思思这么活泼? 常思齐问:“是什么?” 吴尘:“对吃的热爱。” 常思齐:“……” 思思离开常思齐的怀抱,又跑到一旁去找老吴玩,老吴见她走来,站起来摇尾巴。 常思齐备受打击:“所以你给的都是优点,我给的都是缺点咯?” 吴尘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嗯。” 常思齐要咬他的手,他的手方向一转,捏住了她的下巴,又指了指自己的唇:“咬这里。” 常思齐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上去。 大厅的两夫妻吻得热烈,小宝贝却带着金毛悄悄走进了厨房。 思思走到冰箱跟前,踮着小脚努力地去触碰冰箱门,费了老大劲才把双门冰箱的门给打开,但是依旧够不着里头的东西,老吴伸出前爪直立了起来,一嘴巴叼住了一包芝士片,它直立起来的时候比思思个头还高。 老吴拿下芝士片,叼给了思思,思思打开包装袋,先给自己嘴里塞了一个芝士片,又丢一片给老吴,老吴欢快地张大嘴接住。 这一人一狗,作为多次共同作案的惯犯,培养出了极大的默契,此刻你一片我一片的,坐地分赃。 常思齐发现了什么,推开吴尘:“孩子呢?” 小丫头太调皮,一会儿没在视线范围内,大人就担心。 吴尘:“肯定是去偷吃了。” 常思齐便走向厨房,吴尘也跟随过去。 思思偷吃被抓了个现行,咯咯大笑,抱着芝士袋子,跑到了大厅,紧紧捂住怀里的宝贝零食。 吴尘虽然嘴上严格说教,可每次发现她调皮,都未曾在行动上惩罚,久而久之,小孩就知道父母宠她了,所以偷吃被抓也无所畏惧。 吴尘看着思思因吃糖太多掉的门牙,她哈哈大笑却缺了颗牙的模样特别滑稽。 吴尘:“你太惯着她了。” 常思齐:“你不也是?” 吴尘:“那你上去阻止啊?” 常思齐:“你忍心?” 吴尘:“……” 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宠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郊野静谧,他独自开车,忍不住瞟了一眼手机屏幕,微信页面依旧没有消息,不知常思齐在那头忙什么,她一定是还没空看他发过去的图片。 十多分钟后,道路两侧的小店渐多,街道渐热闹,他按照地图指示来到一个养老服务中心。 吴尘走进院内,问了里头的护工,几个护工看到宸光的照片,却俱是摇头否认,可是他们否认地太直接太迅速了,甚至没有仔细看一眼照片,反而让吴尘生疑。 吴尘仔细观察着护工们的反应,这些人毕竟不是专业演员,撒谎的时候眼神躲闪,很好分辨。 吴尘又来到养老院的办公室,这里的负责人也矢口否认:“从来没有一个年轻女人来这里。” 虽然这些人的行为让人疑窦丛生,但是他们三缄其口,吴尘也毫无办法。 他走出养老院,边走边观察,这一片区域很少有年轻人,是以吴尘注意到自己下车后,道路两侧的人都好奇瞧他。 熟人社会的环境里一旦出现陌生人,本地的基本都会特别留意,那么一旦宸光来了,门口这些人应该也会有印象。 吴尘走进养老院门口的一家便利店,拿着宸光的照片问了开店的中年胖男人,店主的回答模棱两可:“是有个年轻姑娘来过,每次都戴大口罩、大墨镜的,不知是不是她。” 吴尘连忙追问:“她来这里做什么,您知道吗?” 店主:“每次都从养老院带走一个老人,之后会送回来。” 吴尘:“之后?是第二天吗?” 店主:“是的。” 吴尘还有挺多问题,但他决定先买点东西,算是对店主的回报:“您这儿有烟么?” 店主拿出一包中华,是他这里最贵的烟。 吴尘翻出钱包,店主说:“三十五。” 吴尘一愣,重复一遍以便确认:”三十五元?” 店主:“对。”像是担心他嫌贵,又强调,“软中华。” 吴尘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款软中华的包装,才觉得奇怪,这个包装的中華烟市价至少六七十,他付了钱,接过烟,看到香烟壳上写的是“中崋”,而不是“中華”,原来买到了假烟,他笑笑,也没揭穿。 吴尘把一张一百元的纸币给他,他接过,仔细看了看:“没得找呢……” 吴尘拿出手机:“手机支付?” 胖胖的店主乐呵呵地笑:“那玩意儿我不会弄。” 吴尘没办法,只能扫了一眼他这个小小的店面,看还有没有买来能用的。 店主指着避孕套:“这个需要么?也是三十五一包,你带两包走,我给你便宜五块,加上香烟,算你一百。” 吴尘:“……” 最关键的是他看到了避孕套的牌子,是“durox”,又是假货,包装倒是很像。 店主生怕他拒绝,已经把这三盒东西给他包好了,还非常体贴地用了黑色的塑料袋。 吴尘看看这便利店,能快速凑齐整一百的东西的确是不多,他总不能买几十瓶矿泉水带走。 既然都是假货,就当是花钱买情报了,吴尘还调侃了一句:“您这儿品牌货可真多。” 胖店主继续笑呵呵:“嗯,我们进货只进名牌的,杂牌都不要的。” 吴尘接过他的东西,回到主题:“她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店主努力回忆着:“好像很久没来了,我想想,至少一年多。” 吴尘:“每次带出来的是同一个老人吗?是男是女?” 店主:“女的,同一个,不知是她什么人。” 吴尘点点头:“好的,谢谢。”走之前还从黑色塑料袋里掏出那盒香烟,撕开包装,拿出一根烟,递给店主。 店主接过了,笑道:“客气客气……” 吴尘开车走了,店主点燃了吴尘给他的烟,抽了一口,呛得直咳嗽,他不由得看了一眼烟屁股,上头有两字——利裙。 他转身就骂:“你个不长眼的,怎么把利群的烟放进中華盒子里了?” 他的妻子从店后头出来:“哎呀,我放错了!” 店主:“笨婆娘,这下要被发现了!” 吴尘差不多能肯定宸光来的地方就是这个养老院,可院内的人不肯说出实情,他暂时也没辙。 寻找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回到酒店也才下午2点多,前台的见他回来,特别热情:“吴导演,我们大姐回来了,带您去问问?” 吴尘跟着前台妹子找到了清扫客房的阿姨,阿姨见了照片,点头:“有印象的,因为每年都来好几次。” 吴尘惊喜:“每年都来?” 阿姨:“嗯,就最近好几个月没来了。” 吴尘自然知道原因,他继续问:“她是不是来会见一个老人的?” 阿姨:“不算老吧,跟我差不多年纪,就是有点呆呆的,行动也不便利。” 吴尘:“她两什么关系?” 阿姨:“不知道,会不会是母女?我有一次开门清扫,看到这姑娘给那个人洗脚,给她剪指甲,对她很好的。” 吴尘想起了在宸光家里卧室看到的那张合照:“但是就待一晚,第二天又送回去了吧。” 阿姨:“是的,送回去了,有一次来不及送,还是两个和尚来接的。” 吴尘心中一动:“和尚?!大概什么时候?” 阿姨:“去年吧,没错,是和尚来接走的。” 吴尘感谢了阿姨,当即转身回到车里,开车直奔寺院。 禅房有诵经之声传出,众僧都聚集在里头,院子里只有一个小豆丁在扫着地,那么小一个人,还没扫帚高,穿着麻布灰色僧衣,光着小脑袋。 吴尘看仔细了,正是吃饭遇到的那个净文,他走过去问:“怎么只有你在外头?” 净文:“背不出经文,师傅让我扫地,扫掉世俗杂念。” 小不点一本正经的模样,看着很是滑稽,吴尘也觉得有趣,问:“今天给施主送饭了吗?没把人饿着?” 净文:“送迟了,施主都不高兴了!” 吴尘:“能拜托你一件事么?带我去见见你说的施主。” 净文挠着光溜溜的圆脑袋:“那我去问问师傅。” 他说着就放下扫帚,想要回禅房,吴尘抓住他:“不急,跟你商量个事。” 净文:“什么事?” 吴尘:“你看,吃饭的时候,我是不是帮过你?” 净文点头。 吴尘:“现在我很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不要惊动其他人,只带着我去见见你说的施主。” 净文:“那师傅发现,又要罚我了,我地都扫不完唉。”他继续搔脑袋。 吴尘当即拿了一旁另一把扫帚:“我帮你。” 吴尘很快就把院内扫干净了,小和尚真的带了他去找所谓的要送饭的施主。 其实吴尘也没多大把握,只是一种直觉和猜测。 他跟着小豆丁穿过一片林子,林中道路弯弯曲曲的,若是无人带路,还真容易晕头转向,最后跨过一座木桥,看到一个小房子。 净文:“就是那个屋子里面。” 吴尘:“是个什么样的人?” 净文:“一个施主,让人怕怕的。” 吴尘:“为什么怕?” 净文:“有时候高兴哈哈笑,不高兴了会哭的。” 吴尘:“多大年纪?女的吗?” 净文:“女施主。”他开始数自己的手指,“好多好多岁。” 毕竟是六七岁的小孩,对于年龄和数字没什么概念。 吴尘:“好的,谢谢你,你回去吧。” 净文朝他比了个“嘘”的姿势:“那你也不要跟师傅们说哦。” 吴尘答应:“当然不会说。” 净文不放心,要跟他拉钩,吴尘看着小孩短短嫩嫩的小手指,犹豫地伸出手。 净文:“拉钩,保证不说哦!” 吴尘:“好,一定不说。” 小孩的手肉嘟嘟的,小拇指勾着吴尘的小指,软软的,暖呼呼的,这样的肢体接触,吴尘不觉反感,他鬼使神差般的,又伸出了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原来脑袋并非一片光滑,而是带了小孩特有的绒毛。 吴尘:“去吧。” 小不点这才迈开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去了。 吴尘来到屋子跟前,敲了敲门,等候了一阵,里面没有声音。 他小心地推开门,二十多平米的屋子,干净整洁,一个老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着戏曲。 老妈妈听了动静,立刻站起来:“小光!小光回来了?” 吴尘看到这老妈妈转身的瞬间,脑海就浮现了宸光床头的合照,没错了,正是照片中的那个女人,只是眼前的人白发更多了,容颜也更为苍老。 这老妇看到站在眼前的是个大男人,顿时倒退了两步,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吴尘连忙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宸光的朋友。” 老妇连连倒退,满面惊恐:“小光快跑,快逃啊小光……”她说着就抓起一把雨伞,撑开了蹲下,钻在雨伞底下瑟瑟发抖。 吴尘依然试图与她沟通:“我叫吴尘,是跟宸光合作过的导演,我们是朋友。” 老妇人依旧惊叫着:“不要过来,不要伤害我女儿!” 那一瞬间,吴尘只觉一阵心酸,眼前的女人应该是神志不清了,她好像还在等候女儿回来看她,可是宸光永远来不了了,留着这样一个老人在此地,永远等候。 吴尘看了看屋内的环境,独居老人的家具很简陋,桌上还放了个剩一半饭的碗,地上有个啃了几口的苹果,还有各种饼干碎屑以及包装纸。 吴尘拿来扫把,想要帮她清扫垃圾,可是老妇人见他拿扫把,以为他要攻击自己,再次失声惊叫:“方隆来了!方隆要来害你了!小光……小光你跑,不要管我!” 吴尘的扫把顿时掉落在地上,再也顾不得老人的情绪,一把扯开她的雨伞,急切地问:“你说什么?!你说方隆?!” 老妇人抱着头,吓得一动不动,龟缩着。 吴尘的心已经揪了起来,他站起身,飞快地朝着树林走,同时拿起手机,拨打常思齐的电话。 明明拨通了,却没人接。 吴尘又拨,听着长串的“嘟”声,心也跟着越来越沉。 方隆,《寻找神谕》的投资人,即便是王杨出事了,他依旧在催促剧组继续拍摄。 吴尘之前还查过天忆购物中心的投资人,其中就有方隆的名字。 天忆购物中心跟方隆有关联,而他与常思齐、卢峰就是在天忆购物中心的电梯里遭到围困。 早该怀疑到他的! 更糟糕的是,常思齐这次拍摄的电影《笼中之神》,也是方隆投资的! 小剧场1 吴尘在影视城导戏,常思齐带了女儿去片场探班,孩子太抢手,刚被放地上,就又被剧组的人们抢着抱走了。 吴尘好不容易从剧组演员手中找到女儿,小孩成长迅速,一个多月没见,思思又长高了,吴尘看着她的嘴巴:“门牙呢?” 思思:“被我吃啦!” 吴尘:“……” 剧组的演员们还围着粉嫩嫩的孩子看。 “思思这么漂亮,长大了要当演员吗?”饰演男主角的大哥哥问她。 思思:“不要。” 一旁女一号指着吴尘问:“那思思是想跟爸爸一样当导演?” 思思:“不要。” 吴尘也好奇地问:“那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思思:“妈妈说我适合当吃货。” 吴尘:“你已经是了。” 思思一脸高兴,嘿嘿傻乐,露出一个缺牙的笑。 吴尘:“……” 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小剧场2 每次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思思都是所有人的聚焦点,一群大人围着她转。 卢峰把思思抱在自己怀中,费雪娜给她喂蛋糕吃,而蛋蛋被晾在角落里自己玩球。 只有常思齐关注到这个今天异常安静的小家伙,走过去一把抱起他:“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 蛋蛋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我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像舅妈一样温柔?” 常思齐:“妈妈只是脾气不好,但她还是很疼你的。” 蛋蛋:“你不要骗我了,她早起就忙着给自己化妆,从来不帮我穿衣服,有时候早饭都不给做,给点钱就把我打发了。” 常思齐听了,觉得这妈的确不太靠谱,又问:“那爸爸呢?” 提到爸爸,蛋蛋都快要哭了:“爸爸总是抢我吃的,还让我不要打扰他跟妈妈,我从小就是被丢弃在小卧室一个人睡的呜呜呜……” 常思齐:“……” 蛋蛋:“我觉得我在家里就是多余的……” 常思齐:“怎么会呢?你自己要乖一点啊,不要太捣蛋。” 蛋蛋:“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看更乖巧的小朋友吗?我爸妈太不知足了!” 常思齐:“……” 所以结论就是一对不靠谱的夫妇生了一个熊孩子? 蛋蛋在常思齐怀中睡着了,常思齐把他抱到卧室去。 费雪娜和卢峰跟吴尘和思思告别,两人轮流亲了亲思思,坐上了车。 直到车开到半途,卢峰才问:“不觉得今天太安静了吗?” 费雪娜:“有一点。” 卢峰:“儿子呢?” 费雪娜:“......” 费雪娜:“好像落在四七家里了。” 卢峰:“......” 卢峰:“算了,明天再说吧。” 费雪娜:“不要算了。” 卢峰:“嗯,不要了。” 费雪娜:“挺好,好不容易可以安静一晚上。” 卢峰:“那今晚……” 费雪娜捧着他的脸啪叽一口亲。 听说从那以后,这一对不靠谱的夫妇常常把儿子忘在哥嫂家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吴尘飞奔出寺庙,回到车里,同时,拨通了唐唐的电话,开门见山:“思齐呢?在你身边吗?” 唐唐:“没有啊,今天没有思齐姐的戏份,应该回房间了。” 吴尘:“你快去她房间看看,手机怎么打不通。” 唐唐:“好的。” 好在机场本身就在T城东北方向的郊区,吴尘直奔机场。 唐唐打来电话:“思齐姐是不是午睡了?敲门没反应。” 吴尘心情沉重,强行用镇定的语气道:“你去前台说明一下,有要紧事,要一张房卡来,刷进去。” 唐唐:“好。” 吴尘又打电话给经纪人:“邹姐,想问你点事,最近剧组的资方在不在影视城?” 邹姐:“投资方吗?没派人过来啊,制片人在呢,有事?” 吴尘:“剧组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或者有没有一些陌生人出现?” 邹姐听出不对劲:“吴导,发生什么事了吗?” 吴尘:“我担心思齐,她电话不通,房门也敲不开。” 邹姐了然:“好,我这就去看看。” 吴尘:“我已经让助理去拿房卡了,邹姐,一有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吴尘买了机票,好在这次航班时间很好,他没等多久直接登机了。 没一会儿,邹姐打电话过来:“思齐不在房间,我们去影视城找找。” 吴尘管不了那么多了,在飞机上打着电话:“房间东西摆放整齐吗?手机、钱包或者手提包呢?还在吗?” 邹姐转悠了一圈:“就手机不在,包包没带。”听得出来吴尘语气急切,她又安慰,“应该是去逛街了,这边还是很热闹的,她又爱吃。” 吴尘也只能这么去想了,又回忆起上次的经历,他在半途心急如焚,回到家,她却喝醉了在看电影。 唐唐和邹姐在剧组微信群里询问常思齐的行踪,没人能答得上来。 邹姐发动大家帮忙找人,自己则与唐唐赶赴影视城的小吃一条街。 一大帮子人,找了很久,都没消息,这下连邹姐都有点慌了,打电话给吴尘:“要不要报警?” 吴尘看着飞机窗外的碧蓝天空,万里无云,就像他此刻的大脑一般,一片空白。 邹姐已经报警了,可是只有人员失踪24小时后才能立案。 吴尘下飞机的时候,天色已晚。 与此同时,常思齐被关在酒店顶楼的某个房间里,手脚被绑,嘴也被贴了胶布。 她在房间睡觉,被门铃吵醒,门口之人说是客房服务,她便打开了门,谁知被一个陌生男人捂着嘴拖拽捆绑了,塞进一个大体积的行李箱。 这人拖着行李箱离开,先下电梯,后上电梯,把她带到了现在这幢楼的这个房间,看布置,也是一个酒店。 常思齐急得直蹬腿,很明显,她还在剧组附近,只是换了个酒店。 眼前的男人蒙了脸,但是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莫名眼熟,常思齐又看他电脑屏幕,他在网页搜索什么? 她努力昂起头,眯了眼睛,才看清,网页搜索着:氰化钾的致死量。 常思齐吓得一阵哆嗦,又看向窗户,玻璃窗关闭着,可她的双手被捆了。 她悄悄站起来,两脚虽然被绑着,但她挪着小碎步小心地移向窗户,眼前之人始终背对着他,她趁机拿被绑在一起背在身后的两只手去打开玻璃窗。 她数了数对面房屋的楼层,共六层,看着那幢楼的层高,又看了这个房间的层高,都差不多,那么她此刻应该是在这幢楼六楼的房间,极目远眺,是一片湖,湖中还停泊着小渔船,那船只是停泊着用于观赏,船上没人。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音打破了宁静,电脑前的男人霍然转身,见她已经站在了窗边,正往下观望。 他几步迈了过去,抓起一把椅子,朝常思齐的小腿肚砸去。 常思齐疼得闷哼一声,屈膝跪倒在地。 男人从她裤兜掏出了正响着的手机,吴尘两个大字闪烁在屏幕。 他拿出一张纸条,在上头写了一行字,对她道:“你接起电话,就让他到这个地方去,等他到了那里,我就放你走。” 常思齐看着纸条,上面写的是:南平街道11号巷子口。 男人替她接了电话,把手机放她耳旁,又撕了她嘴上的布条。 她终于接到电话,吴尘着急地问:“思齐!你在哪里?” 男人指了指纸条,示意她说出这个地址。 常思齐却一声不吭,只是愤怒地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对她做口型:“说!” 常思齐被掐得发出几声轻咳。 吴尘听了,问:“怎么不说话?” 常思齐被掐得脸色都涨红了,偏不发声,这人要把吴尘引到奇怪的地点去,她不知他们要对吴尘做什么,但肯定很危险。 男人没办法,挂了电话,但他怒火冲天地拿起了一旁的椅子,猛地砸到她腿上,朝她凶恶地吼:“我让你说话,你听不懂吗?!” 常思齐被椅子砸得蜷曲了双腿,抱着头蜷缩在地面,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依旧紧咬牙关,闷不吭声,只是死死瞪着这个人。 她这一脸不屈服的模样更激怒男人,他忽然抓住她的长发:“不怕死是吗?为了维护他?” 常思齐的头发被他猛地一拽,便一头撞上了木柜,砰然作响。 她觉得一阵钝痛,眼冒金星,咬牙,照样不吭声。 她不求饶不示弱,眼神毫不屈服,也不开口说话。 他再次抓住她的长发:“很能忍啊!”他拽着她的头,一遍一遍地往木柜子上撞。 砰砰! 砰砰砰! 血痕从常思齐的头部流出,濡湿了她的发,她终于哭了,但也只是安静地淌泪,死扛着不做声,贝齿咬住下唇,下唇被咬破了。 男人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人这么硬气,从桌上拿出了一管针筒,针筒里是满满的液体,他晃着针筒:“你看清楚了,这是氰化钾溶液,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打电话,告诉他到这个地方去。” 男人把针头对着她的胳膊。 吴尘已经抵达影视城,跟邹姐他们会合,他一直在拨打电话,常思齐的手机一直在响。 男人再次接了电话,按下扩音键,放到常思齐面前。 吴尘问:“思齐,你还好吗?” 常思齐看了一眼跟前男人的眼色,又看着那对准了她血管的针头,听话地回答:“我……我很好。”声音微微发颤。 吴尘听了,一顿,又问:“在哪里?我去找你。” 常思齐:“你……你不在家吗?” 吴尘:“嗯,我说过的,我会来看你,已经到影视城了。” 常思齐痛苦地闭眼,他为何偏偏在这时候过来了?否则还能多拖延一阵。 常思齐:“我一个人出去散个步。” 吴尘:“散步?什么地方散步?” 常思齐看着窗外的星空:“你猜猜。”她满脸泪痕和血迹,语气却故作轻松。 见她这么绕来绕去的,眼前的男人不耐烦了,拿手指了指她的胳膊,示意她快点说。 常思齐顺从地点点头,又对吴尘说:“让我们聊聊天好么?” 这句话既是对吴尘说的,也是对跟前这男人说的。 男人见她现在愿意开口,也担心电话那头的吴尘察觉异样,便容忍她多说两句,反正这两个人死期已到,干脆让他们说说遗言。 吴尘疑惑:“聊天?“ 常思齐:“嗯,聊一聊,天。” 吴尘抬起了头,看着夜晚的天空。 邹姐和唐唐见吴尘抬头,也跟着抬头看,今夜的天空很晴朗,一片云都没有,只有漫天的繁星。 常思齐:“你记不记得我们在露台上看过的星云?我说过,我最喜欢猎户座的星团。” 吴尘记得,可是,她为何忽然聊这个? 从前一个电话的那几声轻咳,吴尘就发觉不对了,所以当电话第二次接通,他问的是“你还好吗”,而她发颤的声音,更让他确定她此刻不是真的一个人在散步。 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9点多一点了,在北半球,春季,北纬30度左右的地区,那么猎户座应该是位于天空西南方向再偏西一点,他很快定位了猎户座星云的位置。 常思齐继续说:“我现在正在南平街道,一个人看星星。”她说出了南平街道,但心里暗暗焦虑,就怕吴尘真的信了,掉进陷阱。 他眼前那个男人嗤笑,死到临头了,还看星星,也真是死得很有情调了。 吴尘:“你现在能看到猎户座星团?” 常思齐:“对。” 如果她此刻出事了,那么为何还能打电话给他? 只有一种可能,她被要挟了。 所以这个什么南平街道,绝对不是她真实所在的地址。 吴尘观察着这附近的所有高楼,目测了楼层密度,以及各楼层的观察角度,暗自分析:如果在这一片的建筑内想要看到西南天空,首先排除了所有居民楼,因为居民楼的窗外都有雨棚,挡住了视线,剩余三个酒店,又因为楼间距不宽,想要看到猎户座星团,那么至少要五楼以上了。” 吴尘还不能确定是哪一个酒店,再次问常思齐:“景色很美吗?” 常思齐想起刚才看到窗外的湖和船,道:“很美啊,让我想起了李清照的诗句“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就差云雾了。”她心里一直祈祷着,希望吴尘能明白。 吴尘拿开手机,小声问唐唐:“这里有水吗?” 唐唐傻乎乎地给他递了瓶矿泉水。 吴尘:“不,是问你这附近有没有河流之类的。” 唐唐:“河流没有的,就是影视城人工造的湖,用于拍摄取景。” 吴尘问:“哪个方向?” 唐唐一指,是西南方向。 三个酒店并排,吴尘直奔最西边的那个酒店,邹姐和唐唐连忙跟上。 吴尘跟常思齐继续聊着:“只有危楼高百尺,才能手可摘星辰,你够不够得着星星呢?” 常思齐一直死咬着下唇的贝齿终于松动了,感动得鼻子一酸,他听懂了!他在问她楼层的高度! 常思齐绞尽脑汁,组织着答案:“如果要摘星星,我就要最亮的那一颗,比太阳还要亮一万倍的。” 吴尘还在思考,比太阳亮一万倍的星体太多了,到底是哪一个? 常思齐也意识到自己没把答案讲清楚,继续解释:“你记得你跟我讲过的万圣节的起源吗?” 吴尘顿时明白了,是昴宿星团!那么最亮的星星是昴宿6,吴尘当即对身旁两人小声道:“是六楼。” 三人朝着楼上跑,常思齐为了拖延时间,开始讲故事:“你说过,对于股凯尔特人和不列颠群岛的德鲁伊特来说,昴宿星团与亡魂有关。” 吴尘:“是的,一年中它们总会有一天升到天空最高点,那一晚的午夜,亡魂会在地球上游荡。” 三个人已经冲到了六楼,吴尘看着楼道最西边的窗外,果然能看到人工湖,湖面停泊了几只船。 “星河欲转千帆舞”,而且今晚没有云,没有雾。 吴尘肯定:“是这里。” 常思齐:“这是萨温节的起源,现在叫做万圣节。” 常思齐跟前的男人再次抖了抖那张纸条,常思齐懂了,便问:“吴尘,你有没有到南平街道?我在11号巷子口这里呢。” 吴尘:“嗯,正在过去的路上,很快了,你要不要唱一首歌给我听听,一个人走夜路,还挺无趣。” 常思齐知道他还没能找到她的房间,可她自己都不知道房号,便清了清嗓子,开口:“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她不会唱歌,也唱不出什么流行歌曲,此刻,她只要大声一点,发出声音,让吴尘找到就行了。 她跟前那男人再次嗤笑一声。 吴尘:“怎么这么难听?” 常思齐噗得一声笑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眼泪,她知道吴尘故意跟她开玩笑,想让她放松一点,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掉泪。 外头三个人还在紧贴着门,一个个房间听过去,但这个酒店的门板很厚,里头的声音不太清晰。 吴尘说:“难听,换一首。” 常思齐:“换什么?” 吴尘:“《死了都要爱》。” 拿着注射器的男人也讥讽地笑了,这两人,还真是“死了都要爱”,那就让他们死前再多说几句。 常思齐嗓门小,音域也窄,不像叶观杰他们专业唱歌的,但关键时刻,为了保命,她还是扯着嗓门开始高歌:“死……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没两句就破音了。 她面前的男人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常思齐小心地看他眼色,真怕他因为自己唱歌难听就一针氰化钾给她注射进去了。 外头的三个人很快确定了常思齐所在的房间号,唐唐想撞门进去,吴尘阻止了,小声道:“下去拿房卡。” 唐唐快速下楼。 吴尘又对一旁的邹姐说:“去看看警察有没有到。” 邹姐也不知他是何时报的警,如何报的警,但是也连忙下楼。 他能想象出常思齐此刻应该处于被挟持的状态,这里的门板又厚实,万一一脚踹过去没能破门,里头的人先行动就糟糕了。 每一点小的举动,都牵动着常思齐的命运,他只能谨慎再谨慎。 吴尘继续吐槽:“听你弹古琴的时候可想不到你唱歌能唱到破音。” 吴尘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警察打给他的电话,响声太大,惊动了房内的男人。 男人惊觉,一把夺过常思齐的手机。 来不及了!吴尘只能发狠地撞门,当门撞出一点缝隙之后,他又拿脚去踹! 因为发力的原因,他脖颈的青筋暴起,胳膊的肌肉紧绷。 门板被撞击发出巨响。 三两下,门破开了,但里头的男人已经拽住了常思齐,面朝着吴尘,手握针管,针头依旧对着常思齐的胳膊。 明明人就在眼前了,吴尘却不敢迈前一步,可恶! 吴尘的手机还在响,男人道:“把电话挂了!” 吴尘把警察打来的电话掐断。 男人:“你不该来的你知道吗?让你去南平街道,你就该过去。” 吴尘:“可以,我现在过去,你把针筒放下。” 男人:“你以为现在是你说了算吗?” 吴尘:“那你说,如何做。” 男人的手机也响了,他一看屏幕,是烽爷打来的,估计是来问情况的。 男人只好说:“也成,你现在过去,不可以报警,否则,我这边扎个针是很快的。” 吴尘同意:“的确,只要几秒钟。” 男人:“嗯,你是聪明人,懂得判断利害,在你抵达那边之前,我的针不会放下。” 吴尘:“好,我这就走。” 常思齐心急如焚,没想到都面对面了,吴尘还是要去涉险,她心焦,对着吴尘微微摇头。 吴尘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转身便走。 常思齐绝望地闭眼。 吴尘飞快下楼,只见邹姐正带着一帮警察冲上来,他当即拦住了:“不要上去了。” 邹姐一脸疑惑。 吴尘跟几个警察沟通了几句,再次回到楼上。 “你怎么又回来了?”男人见吴尘再次出现在门口,语气不耐。 吴尘:“是来劝说你的,方隆。” 这个男人听到吴尘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方寸大乱。 吴尘:“毕竟合作过,我认为我应该告诉你怎样做才是对的。” 方隆握着针管的手在颤抖。 吴尘:“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让我去那条街道,但是如果你今天这一针扎下去了,你是难以逃脱的,虽然你蒙了脸,握了针管的手也戴着手套,但是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方隆,而且,这里还有其他目击者。” 方隆身份被揭,因为紧张,手不自然地发了力,针头居然扎进了常思齐的皮肤! 常思齐惊叫:“啊!” 吴尘也吓一跳,再也管不了其他,猛冲了上去。 方隆六神无主,手中的针头越扎越深。 一根警用电棍从方隆背后的窗户伸展过来,触及到他的脖子,他瞬间被电击倒了,但是因为他紧紧裹挟着常思齐,部分电流通过了她的身子,她也跟着晕倒在地。 吴尘一个健步奔到她身前,立马拔出了刺入她皮肤的针头,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身子因为紧张在颤抖。 他看着被丢弃在地上的针管,还好,里面的液体依旧是满的,常思齐只是血管被扎破,流了一点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笼中之神》剧组的人来医院探望常思齐,她还在昏睡。 大家七嘴八舌谈论着这起事故,都不清楚事情原委。 导演问经纪人邹姐:“是绑架吗?为了钱?” 邹姐:“应该不是,都没要钱,会不会是疯狂的私生饭?” 另一些演员听了,纷纷表示演员真是一个高危的职业。 唐唐八卦道:“这一次幸好吴尘哥到了,以我们的能力,绝对找不到思齐姐在哪里。” 邹姐也好奇:“吴导是怎么快速找到隔壁酒店六楼去的?” 吴尘正端来一盆温水,给常思齐擦着胳膊上的血迹:“她电话里给了我足够的线索。” 唐唐:“我看尘哥你抬头看了天空,难不成你还会夜观星象,预测吉凶?真是神了!你会不会借东风呀?” 吴尘:“是因为星团,猎户座是很亮的星团,冬季的天空,有太多亮的星子,很难找出特定星座,但到了春季,猎户座就凸显出来了,通过限定能看到这个星云的范围就容易推断她所在的大致位置。” 邹姐又问:“我报警了,但是公安局说人失踪未满24小时不出警的,你又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吴尘:“以拐卖妇女的理由来报案。” 一旁经验丰富的导演了然:“啊!这个属于特定情形,要以刑事案件立即立案的。” 吴尘:“对,那时候,我很确定她出事了,所以必须想一个足够的理由让警察出动。” 大家还在三三两两讨论着案情。 吴尘对剧组的导演开口:“我跟邹姐商量过,思齐现在的样子,恐怕不适合再出演……” “没事没事,一切等养好了伤再说,她的镜头可以最后补拍。”导演就怕他说这种话,常思齐在这里头算是第二重要的女角色了,他对她的演技和工作态度也很满意,很想挽留 吴尘解释:“不,她的身体状况估计没法再适应演艺工作,我们一家人也商量过,希望她能暂时退出圈子。” 这下连经纪人邹姐都惊讶,吴尘只是说让思齐推掉这部戏,可没说她要退出这行。 唐唐倒是能理解:“嗯,思齐姐真是命途多舛,一路走来从没安宁过,太倒霉了,是该修养一阵,转转运。”她之前被冤入狱,唐唐可是跟着闲了好一阵呢。 送走了剧组的人,吴尘回到常思齐床边,小心地拂过她的长发,她头皮流出的粘稠血液已经干涸,将几缕头发粘成了一团。 他用温毛巾擦着她脸上的血迹和泪痕,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女护士正好走进来给常思齐换一瓶静脉注射的药水,看见眼前的一幕,感觉莫名贴心,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安慰道:“放心吧,没有很严重的伤,只是因为电击暂时昏迷,很快就能醒来的。” 吴尘向她道谢,又问:“请问,这附近有打印店吗?” 护士拿着换下来的空药水瓶:“有的,就在马路对面。” 病房内又只剩两人。 吴尘用手机翻看着邮箱,里头有律师很早以前发给他的文件。 他又抬头,看着常思齐的睡容,发着呆。 他刚才给她擦拭身子,看着她身上留下的疤痕,每一块伤都在提醒他之前的一场场事故。 她所躺的枕头也是血迹斑斑,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他像是下定决心般,站起身。 若要断,就只能趁现在,他怕看到她醒来又走不了了。 常思齐没想到醒来以后,看到的不是吴尘,而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她颤抖地拿起纸质文件,胡乱扫了一眼,又看到最后的日期,的确是今天的! 她拔了自己的针头,冲出病房,焦虑地等着电梯。 电梯门开,她走了进去,里头只有两个护士。 护士看她穿了一身病号服,衣服上残留血迹,头发也沾了血团和血块,问:“有需要帮忙的吗?” 常思齐急切地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从五楼病房离开了?” 两个护士摇摇头。 常思齐拨打吴尘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接连打了好几个,都提示关机。 常思齐一鼓作气,冲出了医院大门,眼前就是大马路,凌晨一点多了,街道一片安静,哪里还有人影? 她点开微信,看到了吴尘发来的图片,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一看发消息的时间,已经是十来个小时之前了。 她点开图片,画面是一个寺院,寺院门口开了满树的花。 可是一想到那张离婚协议书,以及吴尘关机的电话,她就感觉到他这次走得有多坚决,甚至未等她醒来。 她蹲在空无一人的大街旁,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不知该如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 病房的护士掐着时间来给常思齐换药水,却见房内没人,床上多了一叠纸张,她扫了一眼,在看清是离婚协议书后,有些吃惊,不久前还看到那个年轻男人吻着这位病人的额头,难道是女方要离? 她正打算出门找人,常思齐自己回来了,看着面色很不好。 护士道:“是去上卫生间吗?需要帮忙可以按床头这个铃的。” 常思齐点头:“谢谢,对了,我现在可以办理离院手续吗?” 这三更半夜的,她又是一个人,而且也才醒来没多久,护士好说歹说,让她至少睡到天亮再走。 常思齐不肯,护士道:“我们也没办法,办理离院手续有时间段的,至少要明天早上八点。” 常思齐只好躺回了床上。 护士给她送来了一份皮蛋瘦肉粥:“这个,是刚才那位先生放在微波炉边的,说是醒来了热给你吃。” 常思齐抓住她的手:“他现在在哪里?” 护士:“那我就不知道了,很早就走了。” 常思齐捧着那碗粥,感受着粥的热度,红着眼眶。 护士看出来她很难过,又说:“对了,那位先生让我转告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先填饱肚子。” 常思齐吃了一口热乎乎的粥,眼泪啪嗒掉进了粥里,她又问:“他还说了什么吗?” 护士回忆着:“他好像问过我,打印店在哪里。” 常思齐看着手边放着的离婚协议书,又一大颗眼泪掉进了碗里。 护士给她重新扎了静脉针,走了。 她没吃几口粥,就把碗放到了一边,抬眼就看到病房墙角摆放着她从家里带出来的行李箱,箱子上还有她的小背包,应该是吴尘从酒店给她搬过来的,他甚至细致地把她的充电器和纸巾挑了出来,摆放在床头柜。 手机提示低电量,她给手机插上了充电器。 翻看着通话记录,只见满屏的未接来电,都是吴尘打来的,每隔两三分钟就有一个,可那都是之前的,现在,她一遍遍回拨,他却关机了。 她又翻看微信,他最近给她发的消息特别多,她终于有点明白,原来他是在担心她的安全,他好像早有预感,所以才会这么巧合地在她被困时及时出现吧? 看着他送来的粥和行李箱,看着床头的充电器和纸巾,她不死心,对着自己被静脉注射的针口处拍了张照,发了过去,用了撒娇的口吻:打针好痛的,你都不来看着我! 明知道他现在关机,不会回复,她还是忍不住继续发消息:我醒来,你都不在,我自己拔了针头下去找你呢,还以为能追上你的,护士说你早就走了。 她一条一条地发着:你不是说,我没有追过你么?那我现在追你,来不来得及? 就这样一个人躺在冷清的病房里,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 醒来以后,看到眼前站了个人影,常思齐一屁股坐起,以为是吴尘回心转意了。 叶观杰向她敞开一个怀抱:“哎哟喂这么热情,也不过是几周未见…..” 常思齐脸上表情的变化很明显,从希望到失望,想要拥抱对方的胳膊也顿住。 叶观杰看得清楚,批评她:“有没有良心的?我特意抛下千万粉丝来接你一人,你这是什么神情?” 常思齐:“他让你来的?” 叶观杰:“邹姐给我打的电话。” 常思齐办理出院,叶观杰帮她拿着行李箱,微笑着提建议:“去旅游吧?好不好?” 常思齐摇头,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家。 直到在机场买机票,叶观杰还想说服她跟着自己出国去玩,但她一脸坚决地买了回T城的机票,叶观杰连忙探头,越过身前的常思齐对售票员道:“再来一张一样的。” 她买完了机票,就像痴呆了一样坐在椅子上候机,手中牢牢握着手机。 叶观杰强行把她拖到了机场餐厅,给她端来早餐,而她又在打电话,且又未拨通。 见她再次失望地放下手机,叶观杰把食物推到她跟前,用筷子挑了几根面,放入勺子,把勺子喂到她嘴边:“来,张嘴,啊——” 常思齐推开了他的手,开口有气无力:“我吃不下……” 叶观杰装作生气:“你知道我这只喂面的手多值钱吗?多少粉丝跟我握了手都好几天不舍得洗,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常思齐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叶观杰再次把面喂她嘴边:“快张嘴。” 她吃了他的面,又从他手里拿过勺子和筷子:“我自己吃。” 叶观杰:“这就对了!” 他看着她吃东西,发现她嘴唇干裂,下唇破了口,叹气,拿了一根筷子,沾了点蜂蜜柚子茶,涂抹到她的嘴唇上。 常思齐像个假娃娃,任他涂抹着嘴唇,目光呆滞。 叶观杰看她此刻的一副死相,很是不满,握着筷子,恶作剧般地在她下唇破皮处一戳,用了点力,常思齐被他戳疼了,倒吸一口气,拿眼睛瞪着他。 叶观杰看她瞪自己,反而很高兴:“看我干什么?是不是被我的美貌震惊了?” 她嘁了一声,没说什么。 叶观杰:“你们这些肤浅的颜狗,整天觊觎我的美貌,过分!” 常思齐翻了个白眼,叶观杰呵呵笑:“你看你,总算活过来了。” 电话响起,常思齐快速接起,那头传来的却是费雪娜的声音:“四七!没事吧?” 常思齐再次失望,原来不是吴尘,怪她自己没看来电显示,她答:“嗯,没事,回来了。” 费雪娜有一肚子的问题,但听常思齐的声音好像很疲惫,她便不再多问,确认她平安后便挂了。 她继续机械地把食物塞嘴里,手机铃声又响,她再次飞快接起,那头半天没声音。 叶观杰正举着自己的手机,嬉皮笑脸的,她这才看了屏幕,发现打电话的正是他。 叶观杰:“哈哈哈谁让你连屏幕都不看一眼!蠢货!” 常思齐:“……” 下了飞机,叶观杰开车载她,一边开车一边持续叨逼叨,开着无关紧要的玩笑。 常思齐看着车子前行的方向,问:“你这条路开错了吧。” 叶观杰知道迟早瞒不住,说了真话:“你的东西已经被他丢回你奶奶家了。” 常思齐瞪大了眼睛。 叶观杰:“他可真是个王八蛋,回头我替你揍他!打得连他粉丝都认不出来!” 常思齐坚决道:“我要回天鹅骑士堡。” 叶观杰:“啊?现在就去打啊?我今天没抄家伙,要不改天?” 常思齐很倔:“你不送我也没关系,我回头打车去,大不了多绕点弯路。” 拗不过她,叶观杰投降,只能改了行车方向。 叶观杰:“有意思么?人家都不要你了,抛弃你了。” 常思齐:“他不会不要我。” 叶观杰:“那他甩什么离婚协议书?” 常思齐没话说。 叶观杰:“是他打电话给我的。” 常思齐:“我猜到了。” 叶观杰:“我也猜到骗不过你。” 常思齐:“那你还骗我。” 叶观杰:“试还是要试一下的,万一骗过去了呢?” 常思齐:“……” 叶观杰:“我还是不建议你回去,被甩了还回头求和,你不要面子的吗?” 常思齐:“不要了。” 叶观杰:“……” 他把她送到了酒庄附近,就停车了:“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不想看你碰钉子的惨样。” 常思齐下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观杰在车窗喊:“死没良心的,我在这里等你,待会不要哭着回来。” 吴尘连夜飞回了T城,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他开始收拾东西,把常思齐的衣物和用品整理打包,还打电话给了叶观杰。 他跟常思齐离婚,恐怕叶观杰是最乐意帮忙的。 叶观杰起初还想把东西搬到自己家,吴尘没同意,最后送回了奶奶家。 叶观杰飞去影视城接人,吴尘一个人回到天鹅骑士堡,坐在空了一半的房子里愣神。 他一直没敢开手机,一个人做了饭,吃了饭,然后坐回沙发上抽着烟。 门铃响的时候,他并没有很意外。 常思齐在门口敲着门:“你怎么把密码都给改了!” 他自然是刻意改的。 老吴听到常思齐的声音,来到门边,亢奋地对着门狂叫。 门铃响了很久,吴尘一动不动,老吴在一旁干着急,对着门叫两声,又转头对着吴尘吠两声。 过了一阵,门外终于消停了,吴尘以为她离开了,不料沙发正对着的窗户外传来动静,常思齐在外头蹦跶。 这房子地基很高,常思齐跳起来才能勉强看到里头的情况。 吴尘怕被发现,三两步走到了门后头,这里是死角,从窗外看不到。 他有点后悔忘记拉窗帘。 常思齐跳得累了,回到门边,坐在台阶上,听着里头老吴的叫声,道:“老吴你怎么这么笨,开个门都不会。” 老吴开始用前爪扒拉门缝,像挖地洞一般,疯狂地挖着,它毛毛的爪子吸引了常思齐的注意。 常思齐便也伸出手指,从门缝底下塞进去,跟老吴的狗爪碰了碰。 老吴高兴地用舌头舔着她的手指。 吴尘低头就能看到她伸进来的手指,此刻正逗着老吴。 “老吴,你主人到底去哪里了?”常思齐趴在台阶上,在门缝边拿手指跟老吴玩着。 “他这回是真的不要我了吗?”常思齐碎碎念着,“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把我轰出家门了呢。” 吴尘就站在门的里侧,闭着眼睛,默不作声地听着。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对不对?说不要就不要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了呢,怎么办?” 老吴独自玩得起劲,对着门缝里伸进来的指头,又是舔又是挠的。 “就算要分开,也是要面谈的嘛,人都没个影了,你说为什么?” 其实,常思齐刚趴下就透过门缝看到了吴尘的拖鞋,她知道吴尘就在门后,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是不是因为我太可爱了,一见面就不舍得了呀?”她开始学叶观杰卖乖耍无赖。 她又站起来,在密码锁上试探,摁了吴尘的生日数字,门没反应:“不是吴尘的生日……” 她又摁了自己的生日号码:“也不是我的生日……” 她继续试探:“也不是结婚纪念日…….” 她趴在门上:“也对,吴尘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常思齐在门口徘徊了良久,时而趴在门板上,时而坐在地上,时而又透过地缝看里头,吴尘始终没有动静,甚至连脚都未挪动一分。 最后,她只能放弃,临走之前还对金毛道:“老吴,麻烦你转告你爹,我不同意离婚哦,让他看着办哦。” 听到门口脚步声渐渐远了,吴尘才颓然地坐回沙发上。 他终于将手机开机,“叮叮”的信息提示音不绝,都是常思齐的未接来电短信提醒,他又打开微信,翻阅着她发来的消息。 凌晨2:18,她说:我醒来,你都不在,我自己拔了针头下去找你呢,还以为能追上你的,护士说你早就走了。 凌晨2:19,她说:你不是说,我没有追过你么?那我现在追你,来不来得及? 8:36,她说:坏人! 9:01,她说:可是你这样对我,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寺院的桃花呢。 10:12,她说:我不知道怎么追你,你教我。 10:17,她拍了协议书上的某些文字,发来照片:你看,你把天鹅骑士堡的一半产权都给我了,你跟我离婚,亏大发了! 10:18,她说:所以,别离了好不好? 他的手都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机。 就在他看历史消息的时候,一条新的消息发来了,是此刻发的,她说:既然你认为房子有我一半,怎么可以单独改密码呢?我现在还有权住在这里不是吗? “叮”得一声,她又发来消息:吴尘,分手不是这样分的,要狠一点,不给一分钱,不要给买粥,不要用温毛巾给擦伤口,不要帮着收拾行李,不要趁着对方昏睡偷亲,最好坏事做绝,对方才能死心。你这样仁慈,才是真的残忍。 看来那位女护士跟她说了不少多余的话,吴尘把手机扔到一旁,整个人往后一靠,躺在沙发上,用一只胳膊覆盖着眼睛。 她一股脑儿发了这儿多消息,可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发来打吊针的图片,她说:打针好痛的,你都不来看着我!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胳膊上多出来的一个针孔,那里,差点被注入了氰化钾。 常思齐蹲在葡萄园的田地里发消息,眼泪滴在了手机屏幕上,自言自语:“妈的居然被叶观杰说中了,不行,绝对不能哭着回去。”她摘下一片巴掌形状的葡萄叶子,试图扇掉眼中的水汽。 叶观杰坐在驾驶室等候,打着手机游戏,打一半,退出来看看时间:“居然还不来,肯定是死要面子,躲在哪里哭了。” 于是,他又进入游戏,继续打打杀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叶观杰开车送常思齐来到奶奶家,奶奶拥抱了她:“Oh,dear……my-poor-girl.”(亲爱的,我可怜的孩子) 为了不让奶奶担心,很多事情,她都瞒着了,但是奶奶肯定问了叶观杰,也不知道这个猪队友跟她说了多少。 叶观杰跟着常思齐在她奶奶家蹭了一顿饭。 饭后,她和叶观杰蹲在奶奶腾出的房间中整理着东西。 看得出来,吴尘收拾得匆忙,只给她理出了生活必需品,还有很多她心爱的藏品、大衣、包包没给搬过来。 不过幸好没搬来,奶奶毕竟是再婚,男方家里还有子女和孙子女,能给她腾出一个空房间已经不错了,所以放不了那么多物品。 叶观杰也看出来了:“东西这么少?” 常思齐:“嗯,这么短时间能收拾成这样,很迅速了。” 叶观杰:“那他是有多急着把你轰出来?一定是忍你很久了吧哈哈哈……” 常思齐:“……” 叶观杰拆开大箱子,把常思齐的衣物从里面掏出来,堆放到床上。 其实吴尘原本把她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的,叶观杰个马大哈,一堆堆地掏,把原本叠好的衣服都弄散了。 常思齐看得很不爽:“你不是有很多通告吗?怎么还待在这里?” 叶观杰:“都推了,我这不得帮你收拾东西么?” 常思齐:“那就麻烦你别给我添乱了,你看,把吴尘给我叠好的衣服弄乱了!” 噢哟,他来帮忙,她居然这么说他,叶观杰好气哦,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点了根烟,指着箱子里剩余的衣服:“一个大男人,居然这样叠衣服,不是娘炮就是gay!男人嘛,就是要像我这样不拘小节的。”他还翘着二郎腿抖啊抖。 常思齐骂:“直男癌。” 叶观杰叼着一根烟,起身,撸着袖子:“你怕是没见识过我的一双巧手。”说着就拿起她床上的衣服,帮着叠了起来。 常思齐:“你的烟灰落在我衣服上了。” 叶观杰:“……” 他厚着脸皮道:“我这烟灰除湿驱虫,是衣服的天然护理剂。”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丢了香烟。 两人一起收拾着,很快把衣橱部分整理完,最后剩下了一件蓝色的男士衬衫,是吴尘的,估计是不小心混在一起带过来了。 常思齐愣了愣,伸手要去拿,叶观杰一把抢先,夺过了衬衫:“这衬衫真丑,我带走得了,拿回去当个抹布还成。” 常思齐伸手:“你还给我!” 叶观杰举得高高的:“凭本事来抢啊。” 常思齐才不跟他玩闹,低头把化妆品从箱子里拿出来,摆上桌。 叶观杰又把那件衬衫套到自己身上,他已经穿了一件衬衫,所以这件衬衫到他身上就显得有点紧:“哎哟原来那家伙比我瘦,肯定是肌肉没我厚实。” 常思齐急了:“你把衣服扒拉坏了!还我!” 叶观杰见她真的急眼了,悻悻然把衬衫脱了。 常思齐拿回衬衫,在桌上摊平了,从箱子里拿出熨斗,细致地熨烫。 叶观杰在她身后频频摇头:“丑,再熨烫也丑……这衣服啧啧啧。” 卢峰和费雪娜来到天鹅骑士堡的时候,只见所有窗户的窗帘都拉紧了。 卢峰在在门口输入密码,发现不对:“唉?密码改了吗?” 费雪娜已经跟常思齐通过气,所以她是知道的:“毕竟是在闹离婚嘛。” 两人按门铃,半天没人应。 卢峰:“是尘哥把死期扫地出门了吗?” 费雪娜:“这不是很明显么?” 卢峰:“那死期现在住哪啊?不是要流浪街头了么?” 费雪娜:“不至于,应该是回奶奶家了。” 卢峰:“那终归是改嫁的奶奶,寄人篱下不好受吧。” 费雪娜揉着卢峰的脸,像揉面团:“你这个小家伙啊虽然说话难听,还是很善良的嘛。” 卢峰的脸立马通红:“我才不是小家伙!”他拿手比划,“我比你高一个头呢!” 两人玩闹间,大门居然咔哒一声开了。 吴尘裹着睡袍,看样子居然像是睡觉被吵醒。 两人进门,把一大堆蔬菜水果拿到了厨房。 吴尘双手插在睡袍口袋中,看着这两人:“你们过来,有事?” 费雪娜:“这不是担心你么,怕你低迷期,连饭都吃不下。” 吴尘:“我已经吃过了。” 费雪娜看了看屋子,跟她想的很不一样,她以为吴尘会颓废一下的,谁知房内异常整洁干净,甚至因为没了常思齐拖后腿,变得更干净了。 吴尘坐回沙发上,仰躺着,打了个哈欠。 费雪娜:“看来是我们想多了,还担心你难过。” 卢峰说:“哥,你吃的应该是中饭吧,晚饭吃了吗?” 吴尘看看挂钟:“五点都没到,吃什么晚饭?” 卢峰:“我们本来是过来给你做晚饭的呢。” 吴尘:“不用了。” 费雪娜:“听说你把大门密码都改了?多不方便啊,万一我们高兴了顺道来给你做顿饭什么的……” 吴尘一口拒绝:“不必。” 费雪娜看他懒洋洋一副要继续睡觉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四七说得对,你果然是没有心的。” 吴尘眯着眼睛斜看她:“所以你天天给她灌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思想?” 费雪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不是么?哪里有好男人呢?我反正是没看到。” 卢峰跨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我不是吗?” 费雪娜拍拍他的脸:“你是好男孩。” 卢峰:“哼!” 费雪娜:“剩下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吴尘站起身,朝着旋转扶梯走:“饭不用你做了,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费雪娜一把牵了卢峰的手:“小峰啊,你记住,让女人哭鼻子的都是坏男人,你不要学坏了。” 吴尘听得脚步一顿。 卢峰:“……” 费雪娜又说:“你以后如果分手了,哪怕装也要装得难过一点,如果你吃得好睡得香,让我一个人伤心欲绝,我是要气死的!” 卢峰急了:“我才不要分手!” 费雪娜再次拍拍他的脸:“乖!” 吴尘已经听得一脸不耐,只丢下一句:“走的时候,门给我关好。” 咔哒一声,吴尘关了二楼卧室的门。 费雪娜又走到门边,研究大门的密码:“我们把密码改回来吧?” 卢峰:“没用的,必须知道旧密码才能改。” 费雪娜不甘心地输入各种数字,从“123456”到“654321”,卢峰劝道:“不用试了,哥不会用这么简单的密码的。” 费雪娜:“呵!真是,吴尘和女人的心思,你不要猜,永远不要猜!” 卢峰把她拖了出来,关上门。 手机响了,费雪娜接听。 常思齐:“怎么样?” 费雪娜:“四七,你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我觉得我哥好得不得了啊。” 是常思齐让她过来看看的,她自己难过得吃不下饭,就担心吴尘也像她一样没胃口。 费雪娜还补刀:“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总住在奶奶家不方便吧?要不要去找找房子?” 那头没声音。 费雪娜:“我帮你看过了,这门的密码搞不过来,还能怎么办呢?” 天色渐黑,天鹅骑士堡的灯始终没有亮起来,窗帘也一直低垂着。 一辆车远远地停在了酒庄门口,两个黑影从后备箱扛了个什么东西,吭哧吭哧抬着走过来。 来的是费雪娜和常思齐,两人把一个不锈钢折叠梯子放在了窗户底下。 常思齐小声问:“你窗户开了吗?” 费雪娜比了个“OK”的姿势。 白日里,她让费雪娜跑一趟,还有这么个目的,让她趁吴尘不注意把一楼的玻璃窗从里头打开。 她一脚踏上了梯子,爬到了窗边,小心地推开窗户,掀开窗帘,探入个脑袋。 费雪娜在后头问:“怎么样?” 常思齐小声道:“哇,好黑啊……你再推我一把。” 费雪娜推着她的屁股,帮她一步跨入了窗户,进了屋。 常思齐又从窗户探出脑袋:“嘿嘿,进来了,多谢fish!” 费雪娜在外头收梯子:“那我走了?” 常思齐:“走吧走吧。” 费雪娜:“要不要等你一会儿?” 常思齐:“不用,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费雪娜:“那万一吴尘把你轰出来呢?” 常思齐:“不要诅咒我。” 费雪娜:“不是咒你,我觉得吴尘这次很认真的,他决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常思齐鼻子一抽:“你再说,我哭给你看啊。” 费雪娜:“好了好了,知道你哭功了得,怕你哦。”她抱着梯子回车上,开车走了。 老吴飞奔着冲下旋转楼梯,对着常思齐亲热地又叫又跳,常思齐紧张地一把握住了它的狗嘴,小声道:“嘘!不要吵啊……我给你吃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几根早就准备好的牛肉条,引导老吴走到了它的饭碗前,老吴啃咬着牛肉,果然不叫了。 常思齐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轻轻地把卧室门推开一条缝,只见吴尘躺在床上睡觉,鱼缸淡蓝色的柔光撒在他身上,远远就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沉静的睡容让她想到“睡美人”三个字。 她又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卧室,来到他的床边,坐在地毯上,托着腮偷偷看他。 为什么这人明明就在跟前,还是感觉他在天边呢? 有距离感,是因为她已经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触碰他了。 她静静地坐着,看了好久,中途也忍不住伸手,却在摸到他脸颊之前收回了毛爪子。 老吴啃完了牛肉干,又闯入了卧室,干脆利索地蹦跶到了吴尘的床上,发出“嘭”得一声响,整张床被它跳得凹陷了一块,而后弹起。 常思齐吓得一把拽住它的前爪,生怕这狗把吴尘闹醒了。 老吴的身体沉重,常思齐抱着它两条腿,连拖带拽把它弄出了卧室,又小心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常思齐出去,吴尘才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她刚才坐着的那片地毯。 他的感官本就异于常人地灵敏,不知是否跟儿时的经历有关,哪怕是沉睡状态,只要周边稍有动静,他就会察觉,而后醒来。 从费雪娜的车远远地开进葡萄园,他就醒觉了。 白天,费雪娜出现,说话句句带刺,他就知道她一定是为了常思齐来的,但他没料到她还特意留了个窗,倒是他疏忽了。 其实从常思齐爬窗开始,他就该下楼阻止的,可也许就像常思齐说的,他不擅长分手,不知该如何狠心。 一楼传来动静,是常思齐在厨房做饭,用的正是费雪娜送来的食材。 很熟悉的动静呢,曾几何时,她好像也是因为贪吃,摸黑到厨房煮了吃的。 他哪里还睡得着?干脆打开了电视,脑中却在思考怎样让她离开的同时不惹她哭鼻子。 电视里正播放一则动物主题的纪录片,一个独居的老人收养了一只流浪猫,后来,老人去世了,房子转租给了一个年轻男人,流浪猫天天来窗边叫,吵得男人睡不着,男人只好打开了窗户,流浪猫熟门熟路地进了屋,躺到了男人的床上。从那以后,这猫天天来钻窗户,搞得这男人不得不收养了这只猫,成了流浪猫的新主人。 吴尘看着觉得好气又好笑,想到此刻在厨房倒腾的常思齐,可不就像一只钻窗的流浪猫么?如果此时不驱赶,她迟早会像那只猫一样,重新钻回主人被窝的。 他关了电视,下定决心,下了楼。 常思齐正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着饭,看到吴尘走下来,心中既紧张又期待,强装镇定,没事人一样自然地笑问:“要不要一起吃?” 吴尘:“不用。”语气凉淡。 尽管有心理准备,常思齐还是被他一脸没表情的冷意打击到,她继续厚着脸皮:“哦,早知道少做一点了,都是你爱吃的呢,浪费。” 吴尘走到她的餐桌前,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摆上桌面:“协议书你应该是看过了,如果觉得没问题……”他递过来一支笔。 常思齐再也装不下去了,放了筷子:“吴尘,你非要这样吗?在我吃饭的时候来倒我胃口?” 吴尘放下协议书和笔,站起身:“好,那你吃完再签。” 常思齐:“我不会签字的……只要我不签字,你就甩不掉我了吧?” 吴尘:“好,既然协议离婚不成,就走诉讼。” 常思齐声音已经不对了,但她极力在忍:“只要我不同意,诉讼也没那么容易。” 吴尘:“法律规定,分居满两年,调解无效,准予离婚。” 常思齐赌气道:“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我天天来爬窗,我砸玻璃也要进来!” 吴尘去开门:“那只有我走了。” 他很快换了鞋,开门出去。 常思齐连鞋都来不及换,跟着冲了出去,伸开双臂拦在他跟前:“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法律说的分居满两年,还有一个条件的好吗?除非是感情不和!” 她拦在跟前,他走不了,驻足,垂眸,沉默。 常思齐步步逼近:“吴尘,你爱我吗?” 她从不问这个问题,虽然她好奇得要死,做梦都想知道,但她也从来不敢问,可是现在,她被逼急了。 常思齐又走近了几步,钻进他怀中,没脸没皮地紧紧抱着他,抬眸,用一贯的撒娇眼神看着他:“你,爱我吗?” 吴尘终于低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同时,也刚好看到她头顶的伤口,此刻,那里已经被纱布包好了,但依旧有渗透出来的干涸血迹。 吴尘的语气不冷不热:“抱歉。”他的手依旧插在睡袍的口袋里,一动未动,但其实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香烟,把烟盒子都捏扁了。 常思齐放开了他,泪珠不争气地掉落:“你不是说过,能磨合的吗?不是没有爱也能生活的吗?” 吴尘:“人的想法是时刻变化的。” 常思齐有点崩不住,语音带了哭腔:“那你为什么冒死救我!涨潮的那次,还有,在那不勒斯……” 吴尘:“换做任何人,我都会去救。” 常思齐音量都提高了:“可是你明明第一个救的是我!大巴那么多车窗,你第一个敲开了我面前的车窗!” 她记得那一次,透过大巴车窗看他,他的神情明明那么紧张。 吴尘:“夫妻之间,是有法律上的救助义务的,所以第一个选择了你。” 常思齐反驳:“你又骗我,如果不具备救助的条件,法律上也是可以免责的……”她已经开始用手背抹眼泪,“你又想骗我读书少!” 吴尘:“但是,当时有救助的条件。” 常思齐已经无法反驳他了,只能背过身去:“好,我说不过你,你不用走了,我走!” 她转身就跑了起来,沿着葡萄园的水泥路飞奔,边跑边用袖子擦着眼泪。 吴尘回房拿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叶观杰,又走出门。 这一次,他没有开车,远远地跟随那道身影,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她跑得急,连鞋都没换,穿的还是室内拖鞋。 他跟得也快,衣服都没换,穿了一身睡袍。 常思齐大步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宽阔道路上,时而伤心到受不了,蹲下抹抹眼泪,时而又起身,快走几十米,时而突然驻足,翻看手机。 一路都很安静,偶尔驶过一两辆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一辆跑车出现,叶观杰强行把常思齐拖进了车里,吴尘才转身。 但他好像走不动了,随意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路灯昏黄,将他的身影照得特别孤寂。 他掏了掏睡袍的口袋,拿出了香烟和火机,塞一根烟到嘴里,点燃。 终究,还是把她惹哭了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钱梅舒没想到会在女子监狱看到庄晓,狱警管得严,两人没敢打招呼,但是擦身而过的时候,钱梅舒愤恨地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庄晓也察觉了,便也回望她。 钱梅舒回到自己该待的位置,接过狱警给她的一份报纸,她随意翻看着,当看到方隆入狱的消息时,她冷笑。 方隆跟庄晓有联系,钱梅舒调查到他时,线索却断了,但是看到这篇报道称方隆挟持常思齐,她已经十分肯定,方隆是跟“那个人”有关的。 吴尘到看守所找她那天,她刻意隐瞒了这些线索,不是她不想借吴尘之手去抓出“那个人”,而是她还恨着吴尘,更恨着常思齐,如果不是这两人到机场拦截,她和钱昱此刻应该已经到美国了,而不是在这监狱里。 更何况,钱昱正在接受审判,他被怀疑杀了人。 如果钱昱被判了死刑,那又是吴尘害的。 她正翻看着报纸,女狱警来喊她:“71139,钱梅舒,有人探视。” 钱梅舒被带到吴尘跟前,她看到他的时候,眼中神情千变万化,最后,所有情绪都冻结,只剩下一脸漠然。 她坐下,看着他,等他开口。 吴尘:“方隆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钱梅舒摇头。 吴尘给她介绍:“他是《寻找神谕》的投资人,如今也投资了《笼中之神》,是思齐参与拍摄的片子。” 钱梅舒眼中只有冷淡,听他称她思齐,叫得多亲热呢,而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都连名带姓称呼她。 吴尘:“思齐差点出事了,方隆挟持了她,让她把我引到什么地方。” 钱梅舒一脸事不关己:“那你怎么没去?你怎么还没死?” 吴尘并未生气,他只是冷静地用一种探究的目光观察她,这让钱梅舒的火气反而发不出来,甚至感觉自己此刻失控的样子像一只跳梁小丑。 钱梅舒压抑愤恨,冷哼道:“你这么看着我,是觉得我很可笑?” 吴尘:“不是,我只是想跟你沟通,但是你现在的状态可能并不合适。”他说着居然站了起来,“思齐挑了一些吃的和用的,让我转交给你,待会记得去领。” 他跟常思齐单方面分手了,哪里有常思齐挑选东西一说?东西自然是他买的,他这么做,只是希望减轻钱梅舒对他、对常思齐的愤恨,以便取得她的配合。 “对了,你在这里,可能听不到你弟弟的消息,那个女人,不是他杀的。”吴尘说完已经背过身去,走了两步。 “等等!”钱梅舒唰地推开座椅,双手紧贴着跟前的玻璃,“你刚才说什么?!” 吴尘唇角微勾,像是早已料到,他重复:“钱昱,并没有杀死那个女人。” 钱梅舒激动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襟,仿佛此刻,那里的心跳又活络了起来。 吴尘继续大踏步地朝外走,钱梅舒从短暂的呆滞中回过神,大声道:“庄晓!庄晓可能跟那个人有关!” 她提供的信息,果然留住了吴尘。 吴尘转身,坐回原位:“你很早就知道?” 钱梅舒得知自己弟弟的好消息,也不再吝于透露一些消息:“算不上早,至少比你早。” 吴尘:“所以,方隆,你也早就知道了?” 他刚才在她面前提到方隆时,她虽然摇头,可眼神平静无波,太平静了。 钱梅舒低下了头,算是默认。 吴尘并未责怪她,事情已经过去,他要做的,是挖掘对未来有用的内容。 他知道钱梅舒此刻最想要的是什么,于是,缓缓开口:“老赵的妻子,早已对丈夫和毛小姐心怀怨怼,她想杀害毛小姐,可又觉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不值,你们找到了她,自认为利用了她,其实,是反被利用了。” 钱梅舒感到后怕,连她,连钱昱,都认为那个情妇是死在钱昱最后补的那几刀之下,她问:“那个女人,是怎么杀死这个情妇的?她明明,自称不忍心,所以只是微微刺入了一点口子,刀都吓得掉落在地了。”这些可是钱昱亲口跟她说的。 吴尘:“是青霉素。” 钱梅舒:“青霉素?” 吴尘:“老赵的妻子很早就着手调查丈夫的婚外情,对那个女人了如指掌,她只是缺少一个嫁祸的机会,钱昱出现后,她欣然答应合作,她提前在指甲缝里塞进了足量的青霉素粉末,因为她知道毛小姐是青霉素严重过敏的。” 钱梅舒心中很是震撼,她没想到,那个看着柔弱甚至胆怯的女人,会有这样的心机。 吴尘:“她的刀只刺入毛小姐一点破口,但是却趁机将自己的指甲塞入了对方的伤口,青霉素粉末尽数进入了对方的血液,循环至心脏,毛小姐因为过敏踹不上气,也很快休克,她趁此机会装作害怕,想要中途放弃,钱昱便上前补刀。” 钱梅舒关切地问:“那有证据吗?我弟弟能脱罪吗?” 吴尘:“邢茜检察官看了证据报告,发现了疑点,死者的喉部肿胀、肺水肿,邢检申请法医验尸,发现毛小姐的确被钱昱的刀刺破了内脏,出血量也足以致死,但是青霉素过敏发生在前,且过敏导致了呼吸困难,毛小姐是窒息身亡的。” 钱梅舒的手死死贴着面前的玻璃,低垂着头,暗自掉泪:“太好了……太好了!这个可怕的女人……居然这么阴险。” 吴尘看着她此刻的模样,既感到赞同,又莫名悲凉,在接触老赵妻子和钱梅舒之前,他也从未遇到过这么可怕的女人,钱梅舒算计着别人,也差点被别人算计,可最终,谁能算得过命运呢? “当然,虽然毛小姐死于老赵妻子之手,钱昱的行为,依然有过错,至少是个侮辱尸体罪,严重点的,也可能是故意杀人未遂,就看之后的证据调查和庭审了。”吴尘继续给钱梅舒分析。 钱梅舒抬头看他,急切哀求:“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弟弟打官司?只要免于死刑就好,我只要他活下来就好!” 吴尘也觉得为难,他的内心有一套自己的原则,他已经对这对姐弟没有好感,即便帮忙,他不敢保证能尽心尽力,因为那会打破他内心的秩序。 钱梅舒又问:“你不是认识那个律师吗?那个挺厉害的律师?” 吴尘:“徐健如今是在帮老赵辩护,老赵作为这起案件的嫌疑人之一,跟钱昱是对立的,他不可能同时担任你弟弟的辩护人。” 他看着钱梅舒的紧张模样,安慰:“你放心,无论如何,你弟弟罪不至死,毕竟,人不是他杀的。” 钱梅舒点点头:“是的,罪不至死,他本来就不坏,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他的……我爸出事,他还那么小,他本来不该卷入纠纷,我不该把他拉进来……” 吴尘听着她碎碎念的自我忏悔,也只能叹气。 她的事情说完了,吴尘又问:“你刚才提到了庄晓,庄晓跟方隆,什么关系?” 钱梅舒心里一大块石头落地,终于愿意配合:“我注意到庄晓,是在得知你结婚以后。”她不愿意说“你娶了常思齐以后”,对于常思齐的名字,她根本不想提,“我看了新闻,听说她在剧组的车上动手脚,造成了人员伤亡。” 这个受伤人员,正是她不想提的常思齐。 吴尘也明白了,钱梅舒是最能确定钱一鹏并非真凶的,所以她比自己更早知道真凶还活着。 钱梅舒:“我……我那时候针对你……” 她在得知吴尘就是当年那个没出庭辨认的孩子以后,开始给他递卷烟,带了致幻.剂的卷烟。 钱梅舒:“我也能感觉到这个庄晓同样在针对你,就让钱昱调查了她。” 吴尘:“查出了什么?” 钱梅舒:“庄晓的确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但她的物欲和虚荣心更强,起初,我以为她是不满你的结婚,才来破坏你的婚姻,可是钱昱跟她直接接触后,告诉我,比起感情,这个女人更看重钱。” 吴尘:“钱昱的消息可靠?” 钱梅舒:“钱昱……跟她开房的时候,听她说的……”对于钱昱的调查手段,她有点难以启齿,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钱梅舒:“所以,我才认为,她既然这么随意地跟人开房,不会因为一段感情放不下,而去犯罪犯法。” 吴尘讨厌跟人肢体接触,也不会跟女人走得很近,但庄晓对他的勾引很明显,他不至于感受不到,他在跟庄晓的工作接触中,只用公事公办与漠视的态度去回应她的性暗示,久而久之,庄晓就收敛了。 如今听钱梅舒这么分析,他也更肯定庄晓的行为值得深究。 吴尘:“我跟你提到过宸光,她呢?你调查过吗?” 钱梅舒:“嗯,她有一个老年痴呆的生母,被她藏起来了。” 吴尘:“我是从那位老人家口中听到了方隆的名字。” 钱梅舒:“现在,我所知道的,不比你多了。” 小剧场 每当吴尘忙完回家,思思都会飞扑到他怀中求抱抱,这个动作跟常思齐如出一辙,所以无论工作多累,吴尘一回家就被治愈了,这份特殊的热情,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然而今天叶观杰来了,吴尘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叶观杰一进门就亲切地喊:“宝贝!我来啦!” 只见原本粘着爸爸的思思松开了吴尘的胳膊,飞奔到叶观杰跟前:“舅舅!” 叶观杰放下一堆礼物,抱着思思举高高,还旋转了几圈,惹得她咯咯笑。 他给她带来了一大堆玩具,什么过家家用的玩具厨房、粉红粉红的芭比娃娃、小猪佩奇的贴纸...... 最厉害的杀伤性武器估计还是各种软糖、硬糖、巧克力,瞬间让思思像年皮糖一样粘着叶观杰,把亲爸亲妈都忘到脑后了。 最可气的是叶观杰总是指着思思的脸说:“思思简直太漂亮了,额头像妈妈,眼睛像妈妈,鼻子像妈妈,嘴巴也像妈妈……”每说一句就拿手点着她的小鼻子小脸。 思思就跟着傻乐。 吴尘坐在一旁,面对摊开的剧本,一字未看,却忍不住冷笑,他明明记得每个第一次见到思思的人都说她的眼睛和M型的嘴巴跟他一模一样。 思思拿出魔方,拼好了三个面,然后像献宝一样给叶观杰看,叶观杰赞不绝口:“没想到你妈妈那种蠢货也能生出你这么机灵的宝宝。”哪怕贬损着常思齐,他对吴尘也是只字不提的。 吴尘继续冷笑,心想那还用说,思思的智商可是遗传了他。 叶观杰拿了糖果和巧克力出来,思思一颗接一颗地吃。 这下,吴尘不得不管了:“思思,今天吃几颗糖了?” 思思嘴巴糊了一圈黑色巧克力,数完了指头,不敢开口。 吴尘:“超过五颗就可以停了。” 叶观杰大喇喇地又剥开了糖果:“多吃一颗又没事,来,张嘴!” 思思偷瞄吴尘的脸色,见他皱着眉一脸阴沉,她委屈地大哭起来。 吴尘:“……” 平时父母在这种问题上总是统一战线,导致思思孤立无援,今天总算有人撑腰,她变得特别娇气放纵。 叶观杰连忙把她抱起,宠溺地把糖塞进她嘴里:“怕什么,舅舅在。” 有了糖,思思的哭声立马止住。 吴尘:“……” 吴尘忧愁地扶额,坏人他来做,好人倒是全让叶观杰当了! 怎样阻止老婆的弟弟到家里来?要不要放狗?在线等,挺急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吴尘接到巍哥电话,说是跟制片人阿坤商量过,要举办《寻找神谕》的庆功宴。 几个月前,电影刚上映没多久,就取得了极好的票房成绩,下架以后计算总票房,也是让团队赚得盆满钵满,但是考虑到出事的宸光,大家没有举办庆功宴。 吴尘:“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办什么?” 巍哥听他冷淡的口气,道:“大家这么久没聚了,见一见也是好的嘛。” 吴尘:“我最近很忙。” 他不想去,最重要的是不想见到一个人。 巍哥:“吴大导演可真是……你日理万机、坐上神坛,就不待见我们这些一起奋斗过的哥们?” 吴尘只好答应了下来。 地点定在坛体街的一家知名火锅店。 坤哥把整个二楼都包下,剧组的原班人马几乎到齐了。 或许曾共患难,大家的关系变得特别亲密。 吴尘是到的最迟的,他作为这部电影的主导,所有人都等着他,他不到,就不开火。 吴尘走到二楼,所有人都鼓掌欢迎,吴尘微微一笑,扫视搜寻空着的座位,发现唯一空着的位置就在常思齐的旁边。 常思齐低着头不说话,费雪娜用一种得逞的目光看着他,他便知道,肯定是她和卢峰在作妖。 所有人都等着他入座,他无奈地在空着的位置坐下。 其他人并未察觉异常,这两人闹离婚,知道的人寥寥,所以他二人坐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大家喝着最烈的酒,吃着最辣的锅,气氛一下子就嗨了。 另一桌的人调侃管道具的小俞:“小俞你不是仰慕思齐很久了吗?快去敬酒啊,以后保不准再也见不到了呢!” 一群人推推搡搡,小俞被推着走到常思齐这一桌,他举着酒杯,站在常思齐和吴尘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巍哥看出他的窘迫,调侃:“放心吧,敬个酒而已,你吴尘哥不会这么小气的!” 吴尘一直没什么表情。 小俞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喝了手中满杯的白酒:“思齐姐,你随意,不用勉强。” 常思齐被所有人包围注视着,尴尬地举杯,喝了一杯啤酒。 坤哥也凑热闹:“下一个我了啊!”他也探过身子,把酒杯举到常思齐跟前,“当初组建团队,你还单着身呢,谁知道后来就成了吴太太,我啊,就是下手太晚了,才被吴尘抢了个先!” 大家哄笑,巍哥也说:“现在更后悔了吧?我们思齐可是一匹黑马,以后肯定是要成为影后的!” 大家纷纷举杯:“为未来的影后干杯!” 常思齐现在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其实,她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吴尘,分开以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而现在,所有人都恭维着她,围绕着她,吴尘却像一尊雕像般,坐在她身旁一声不吭。 康萝看着大家都包围着常思齐,很不爽,故意转移话题:“未来的影后算什么?这里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影帝吗?”她说着,把酒杯举到叶观杰跟前,“我先向影帝表个白,免得到时候跟我叔叔一样,错过了。” 她跟制片人阿坤是叔侄关系,只不过这个叔叔出生很晚,跟她也就相差12岁。 她的叔叔阿坤取笑道:“你又是在告白吗?” 康萝袖子一撸,两脚往自己的椅子上一踩,站得高高的,一副睥睨众人的架势,高举着酒杯,道:“没错!我当着《寻找神谕》剧组众人的面,大声发誓……”她中气十足,嗓门洪亮,“我,康萝,这辈子,非叶观杰不嫁!” 整个二楼包厢沸腾了。 叶观杰在一片期待的眼神中,怂了! 他双手合十,一副求饶的模样对康萝拜了拜:“姑奶奶,我还想多活两年,您能不能另谋高嫁?” 他半开玩笑地当众拒绝康萝,康萝气愤地瞪着他:“我偏不!” 她被叶观杰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习惯了,所以还哈哈大笑的。 康萝更气了,指着众人,指了一圈:“你们……你们还笑话我!笑的人以后都收双倍份子钱啊!”她气鼓鼓地坐回了座位,豪迈地拿起一整瓶啤酒吹了起来。 说实话,常思齐十分佩服康萝,与她追求所爱的勇气相比,自己简直弱爆了,就像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一杯一杯喝酒,一口一口吃辣,让大脑在感官的刺激中不去想伤心事。 讽刺的是,她到现在还习惯去看吴尘的脸色,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阻止她吃辣,不让她喝多,可吴尘已经不管她了,任凭她大吃大喝,视若无睹。 常思齐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抖M,没人管了就皮痒。 大家互相敬酒,在几张桌子之间辗转,就连费雪娜也被卢峰拖着到处炫耀,逢人就说这是她老婆,只有吴尘和常思齐全程坐在原地未曾挪动。 费雪娜转了一圈回来,看到这两人像两个哑巴一样各自闷着,她坐回椅子的时候故意身子一倒,把常思齐往吴尘那边猛地一推。 常思齐被推得身子倾斜,吴尘像一尊石头做的佛像,胳膊抵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倒下,却也没主动伸手去扶。 费雪娜服气,在一旁小声逼逼:“吴尘你丫的可以啊,翻脸无情是吧!” 吴尘装聋作哑,低头看手机,不知跟什么人在发微信。 常思齐也学康萝,拿起一整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喝,又从辣锅里挑出一片牛肉,沾了最辣的酱,塞嘴里:“这辣椒真是……能辣到人心脏里去啊。” 吃饱喝足,一群人又闹哄哄的说是要去KTV唱歌,吴尘率先下楼,打开自己的车门,巍哥拦住了他:“不用开车,走几步就到。” 吴尘:“不,我还有事。” 巍哥:“什么事啊,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呢?”他可没听说吴尘要接拍什么作品。 吴尘:“私事。” 巍哥喝高兴了,更加口不择言,指着常思齐:“你老婆都还在这里,你能有什么私事?不老实啊!找谁呢你!” 常思齐酒壮熊胆,一喝多就容易放飞自我,她红彤彤着脸,打了个酒嗝,笑道:“巍哥,他不要我了,你就让他去找别人吧。” 巍哥自然以为她开玩笑,连忙趁机搞事情:“我们做导演的,的确容易受到各路诱惑,但是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对家庭负责!吴尘,我一直觉得你是我们这一行的清流,你怎么也沦陷了?!”他一脸严肃地批斗完,又露出一脸坏笑,把吴尘拉到一旁,小声问,“是哪个女演员啊?我认识吗?” 吴尘:“……” 吴尘解释:“真的是家里的私事。” 巍哥变脸,放开了他:“罢了罢了,知道你年轻有为,我们高攀不起,你走,你走吧!” 坤哥也说:“是啊,吴尘,以后会不会不屑于跟我们合作啊?苟富贵勿相忘啊!”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吴尘哪里走得了?只有跟着一起去了KTV包厢。 叶观杰是现成的歌手,被推出来唱歌,众人沉浸在他的歌喉中,康萝听得不要太痴迷,连巍哥和坤哥都一脸“迷哥”模式,更不用说女同胞了。 费雪娜笑得一脸花痴,卢峰不满地拿手指堵住他的耳朵,可堵住耳朵又遮不住眼睛,手忙脚乱的。 喝多了的常思齐居然上去抢叶观杰的话筒,叶观杰觉得新鲜,让出高脚椅,请她坐下,自己站着,亲密地搭着她的肩,唱两句就主动把话筒放她跟前。 当真对了这么多人,常思齐又腼腆了,对着话筒蚊子般哼哼,叶观杰鼓励:“大声一点,不要光用声带发声,更要用腹腔。”他说着用手抚摸着她的腹部。 吴尘坐在最角落,余光瞟到,眼神黯然,也只能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常思齐在叶观杰的指导下,成功地开了嗓,破了音,包厢里一片喝倒彩的声音。 角落里的吴尘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见大家都吐槽自己,常思齐想溜,被叶观杰抓了回来:“别走啊,再来两句,不开腔他们还不知道你唱歌多可怕。” 常思齐被众人嘲笑,自我放弃般地对着话筒继续大声逼逼。 费雪娜对卢峰道:“现在你可以堵我耳朵了,捂紧点。” 康萝见常思齐丢人现眼了,笑得可高兴了,叶观杰发现她笑得特别突出,指着她:“来,你来。” 康萝被叶观杰点名,开开心心地走到话筒前,对着话筒一阵鬼哭狼嚎。 大家都叫嚷:“自己人,别开腔!” 一群人正玩得起劲,有玩手机的忽然刷到不得了的消息:“哇,无良狗仔又开始造谣啦!” “什么什么?谁的谣言?” “说是吴尘哥要跟思齐姐离婚!” 巍哥刻意调小了包厢的音量,大家交谈了起来。 “查查看哪几家公司。” “对,造谣不能忍,该起诉就起诉。” 吴尘从手机抬头:“是我给的消息。” 一群人傻眼。 吴尘:“不是谣言,是事实,我让鼠哥报道的。” 大家面面相觑,都很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几个敏感的人已经发现了,今天这对夫妻的互动的确太少了。 整个包厢只剩了音乐背景声,没人再说话。 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常思齐:“是啊,我刚不是跟巍哥说了嘛,吴尘不要我了。” 众人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愣怔着。 常思齐强颜欢笑,问费雪娜:“娜娜,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来悼念我死去的婚姻?” 这话连费雪娜都不知该如何接。 常思齐又道:“改天我选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去把离婚证领了,顺便举办一个离婚典礼,在典礼上抛个绣球什么的,把下家也给找了,也算是我大喜的日子,大家可都要来啊!” 费雪娜呵呵干笑着:“你这脑洞也挺大的。” 常思齐:“尤其是那些说错过我的,更加要来!” 吴尘已经听得面色都青了。 常思齐专挑能刺中他的话说,观察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感觉一阵畅快,“前脚领离婚证,后脚办结婚证,也省了一趟跑民政局的力气。” 说到底还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常思齐想象着这样的画面,自己也难过的要死,绷不住了,拉开了KTV包间的门:“各位继续嗨,我先回去准备我的离婚仪式。” 她已经冲出了KTV。 费雪娜连忙拉开门跟了出去。 离婚其实没什么,但是作为娱乐圈的人,吴尘未经对方同意就把这种私密消息给了狗仔,还让狗仔大肆报道,的确很不合情理。 就连卢峰都走到吴尘面前,说:“哥,我觉得这一次你做得过分了。”说着就追随费雪娜出去了。 兴致已经被扫光,包厢里的人一个接一个拉开门离开了。 巍哥经过吴尘身旁时,叹了口气。 小俞给了他一句:“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吴尘。” 最后,包厢里只剩了吴尘和叶观杰。 无论这些朋友说什么,吴尘都受着,在把消息告诉鼠哥的时候,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刻。 他以为叶观杰肯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默不作声等着呢。 谁知叶观杰走到他身旁,拿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做得很好。” 叶观杰离开后,吴尘一个人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仰靠着,拿手臂遮住了黯淡的双眸,又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 “你做得很好”,这句话是他夸过叶观杰的,夸他把银行卡塞进了妮尔麦的包里,这人可真是睚眦必报,就连这一句话都要找机会还给他。 吴尘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唯一能理解他的居然是叶观杰。 离婚,说到底,是为了让“那个人”知道他已经斩断了跟常思齐的联系,让常思齐从他混乱的纠葛中脱离出去。 所以必须借助媒体的力量,把消息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 吴尘忽然发现“狗仔”原来还有这么独特的作用,他都快要认为“狗仔”不是一个贬义词了。 费雪娜陪着常思齐走在街上,责备她:“那么多人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常思齐:“我说真的,不是很有创意么?” 费雪娜:“What?还抛绣球找下家?你知不知道,你要找的,是一个当你躺在手术台上时给你签字决定你死活的男人?” 常思齐:“我当然知道……我更知道,除了吴尘,我找不到更信得过的人了!”她语声都抬高了。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是我没有这个福气啊!是他抛弃我了!我哪里有选择权?” 费雪娜:“连我这个旁人都看得出来,他跟你撇清关系,是为了保护你!” 常思齐也转身,正视费雪娜:“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不让我回天鹅骑士堡,是认为那里不安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相处到现在,如果还不了解他的为人,那我是有多蠢?” 费雪娜:“既然你知道,就应该体谅他,你刚才对着那么多人胡说八道的,你也在折磨他不是吗?” 她本以为吴尘是不痛不痒的,直到刚才KTV里捕捉到他痛苦的神色,她才知道,有些人只是克制着不把情绪表露在外头而已,他们受的是内伤,内伤隐秘,却往往比外伤更严重。 常思齐:“我气他,我气他不肯跟我一起面对,不肯让我分担…...他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一个人闷着,他不跟我说,也不跟你和小峰说,更瞒着家里人,他这样……”她说不下去了,一想到吴尘把自己跟周围的人隔绝起来,单独调查着案件,独自在天鹅骑士堡,像是等候着什么危险似的,她就担心地睡不着,“我怕失去他……” 费雪娜终于知道她的难处了,理解地抱她,拍了拍她的背:“会好的,他这么聪明,都会解决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四月,威尼斯。 常思齐正跟一个金发碧眼的摄影师聊天,她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摄影师看。 摄影师说:“很专业。” 她笑了笑,心想吴尘可不只是拍照专业,他拍电影也专业。 摄影师又说:“看得出来,这位摄影者很爱你。” 常思齐愣怔。 她不是没问过,她用那样卑微的姿态乞求着问他:“吴尘,你爱我吗?” 他回她一个“抱歉”。 眼前的外国摄影师还在给她分析,“这些照片,都是他抓拍的吧。摄影者唯有对眼前的素材真正热爱,才能有灵感,照片是摄影者心意的表达,他的所思所想都能从作品中一览无余,他眼中的你是怎样的,照片中的你就是怎样的,你看,在他眼中,你如此美丽。” “这不可能。”常思齐一口否定。 她知道,吴尘不想她被卷入一些事件,他从来都是一个好男人,一个认为夫妻之间有法律上的互救义务的好丈夫,但是他那么坚决地跟她说了“抱歉”,打消了她所有自作多情的念头。 也只有她受不了分手才跑来欧洲散心吧,而吴尘,他应该照例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 吴尘,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 这位美国《国家地理》的特约摄影师离开了,夜幕深沉,她合上了父亲写的那本《瓷器与人生》,也起身回酒店。 常贤过世得早,不能像其他父亲一样陪孩子长大,但她从小通过他作品的字里行间触摸他的思想,仿佛读着父亲写的信,书中不仅有艺术点评和赏析,也夹杂了散文,记录着他的人生体验。 常贤在书里说:唯有淡定超然方可得大自在。 常思齐一直谨记着这句话,她自以为对大部分事情都能做到不计较,可是如今,对吴尘的计较为何这样放不下? 穿过街道回酒店的途中,她居然在十字街头商场外墙的LED屏上看到了吴尘的照片,是欧洲的一个电影节在展示获奖提名的作品,其中就包括了《寻找神谕》,照片估计还是网上下载来的,是吴尘很久以前的照片了。 常思齐是来逃难的,逃避难过,可现实偏跟她作对,让她跑到欧洲了还看到他的消息。 她久久伫立在原地,看着屏幕上的他,照片里的他注视镜头,所以就像跟此刻的常思齐对视一般,他的眉宇间有淡淡的笑意,因为那点笑,下眼睑的卧蚕就更明显更漂亮,嘴角微微上扬着,她就想起他调侃自己时的样子,心一动,又一痛。 回到酒店,她照例失眠,明明发誓不去关注跟他相关的消息,却鬼使神差般手欠地点开了他的微博。 他已经很久没更新微博了,上一条消息还是一个多月前,她亲自偷拍了他并登录他的微博上传的照片,没有任何配文,光一张照片。 她又翻着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由于离婚的事件搞得沸沸扬扬,“橙子们”跟其他网友掐架掐成了一片。 有网友骂他渣男,说他一定是出轨了才要跟常思齐离婚,“橙子们”都跳出来回骂网友,一个个担保着吴尘不是这种人。 居然有CP粉评论:高举“脐橙”大旗不倒,等着两人复合! 常思齐觉得很暖心,感动得用小号给评论点了个赞。 又看到一条吴尘铁粉的评论:就算是出轨又如何,吴尘这样优良的基因就应该妻妾成群,多多播种,造福四方,生出一批漂亮聪明的宝宝,提高国家人口质量。 哦豁!不得了! 常思齐气上心头,当即退出自己的微博小号,输入了吴尘的账号和密码,登录成功后,亲手把这条评论给删除了! 删完了才发现自己居然还能登录他的微博,原来他还没改密码。 她有点高兴,可转念又想,吴尘肯定忙着正事,哪里会无聊到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翻来覆去地玩着手机,在网上搜寻着一切跟吴尘相关的消息。 看完了微博又去看他的微信,对话停留在影视城出事的那一天,从那以后,全是她单方面的消息,他真的能做到只字不回。 她翻看他的朋友圈,全是关于电影制作的文章转发,而且近一个月没更新过,她又去看他的封面背景,依旧是一张世界地图,从刚认识他,加了他微信,到现在都没变过,头像也依然是一片星空,明知道他没去动过,她还是点开头像的大图……等等,星空是有变化的,他改过头像了! 就因为他这么微小的一点动静,常思齐都惊喜不已,再细看他新头像的星空,原来是猎户座星云! 常思齐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是说嘛,心非木石,孰能无情?即便是亲情友情也是情,他也一定不会因为一个月不见就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常思齐手指都有点哆嗦,一个激动就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我想你…… 发完了又懊恼,用自己不争气的右手打着自己不争气的左手,哪回发完微信伤心的不是她自己?发一次失望一次,反正吴尘是不会回的。 她又绝望地倒回床上。 “嘀嘀”两声,手机提示音响了,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应该又是什么公众号深夜推送。 随意扫了一眼屏幕,她从床上蹦跳了起来,吴尘居然回她消息! 她不敢相信地点开,看到三个字:该睡了。 从前他就总催她睡觉,那时候她还不满,现在看到这三个字,她简直感动得眼泪水都要掉出来。 她兴奋地抱着手机猛亲,又对着对话框苦思冥想,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是真的没什么能说的了,好话说尽,坏话也说绝了,各种骂他是“坏人”,却又求他能不能让她回家,反反复复的,像个神经病。 吴尘也正躺在床上对着手机,见到常思齐那头时而“正在输入中……”,时而又停了,他笑了笑,一看时间,都凌晨4点了,又皱眉。 他是个作息很规律的人,可最近居然总失眠。 那头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那句发了好几遍的原话:我想回家…… 吴尘退出微信,关了手机屏幕,闭了闭眼睛,又忍不住打开手机,点开相册,一张张翻看着常思齐的照片。 常思齐半天等不到回复,眼睛盯着微信界面,盯得简直要把手机戳出一个洞,最后盯累了,两眼皮一搭,睡过去了。 反倒是吴尘翻看着她的照片,越看越清醒,直到天蒙蒙亮才入眠。 老吴等到大中午了还没等来喂饭的,自己上了二楼主人的卧室,见吴尘还在床上睡得死死的,它蹦跶到了床上,耸着狗嘴拱吴尘,想叫醒他起床喂粮。 吴尘迷迷糊糊之中,摸到一片柔软,习惯性地以为那常思齐的头发,居然一把将老吴搂进了怀里,亲热地揉着它的狗头,还低头亲了亲,亲完了又想起常思齐已经搬走了,他缓缓睁眼,对上一张毛绒绒的狗脸,傻狗正咧嘴想要伸舌头舔他,他彻底清醒,自己都觉得好笑,一脚把老吴踹下了床:“下去!” 老吴被踹飞,滚落到地毯上,四脚朝天,又一个翻转站立起来,摇着尾巴跟随吴尘走出卧室。 吴尘看它一眼,心想幸好常思齐不在,如果她看到自己踹了老吴,肯定又要心疼了。 其实吴尘之前从不让狗到床上来,自从常思齐住进来,把老吴惯坏了,让它养成了跳床的习惯。 出于补偿心理,他今天多给了老吴一些狗粮。 看着老吴风卷残云般的吃相,吴尘嗤笑一声。 宇星工作室楼下的手机店里,鼠哥正在跟老板聊着天,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他这手机店可不只是卖卖手机,鼠哥的针孔摄像头都是从他这里搞到的。 鼠哥看着老板给人修理电脑,抱怨:“最近都搞不到像样的消息。” 老板:“你还搞不到?连吴尘离婚的消息都是你第一个发布的吧?” 鼠哥:“嗨!那又不是我搞到的,人家主动给的。” 老板也奇道:“还有这种奇怪的人?自己爆料自己要离婚了?” 说到吴尘,鼠哥也是看不透,自从Y城会仙居跟他交过手,他就觉得这人惹不起,暗暗想着绝对不跟他再扯上干系,谁知道他自己找上门了, 鼠哥:“我也奇怪呢,起初没敢发他的新闻,怕是有诈。” 老板:“那你还是发了啊。” 鼠哥:“实在想不到诈在哪里,反正我把他发给我的消息截屏了,他不能告我侵犯隐私。”鼠哥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打开给老板看。 老板扫了一眼:“哟,iphoneX,新手机不错。” 鼠哥:“说到我那旧手机,还是被吴尘他前妻给砸了的!活该被甩的女人!” 老板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桌底下掏出一部旧手机,放桌上:“给。” 鼠哥两眼都直了:“这你也能修好?不可能!”一把抓起那只旧手机,开机。 老板:“若是一般人,肯定修不起来,但我是谁呢?” 鼠哥还是觉得神奇:“费了不少劲吧?” 老板:“还成,也就半天工夫。” 鼠哥打他:“那你他妈到现在才拿出来?!” 老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搞到了零部件,捣鼓两下,居然好了。” 鼠哥打开了手机,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相册,兴奋得两眼放光,一拍桌:“兄弟,你可真是我的救世主!正愁没新闻呢!” 老板手一摊:“废话别多,就问你给多少。” 提到了钱,鼠哥立马变脸:“你现在问我拿钱?这里头的新闻都成旧闻了,屁个钱都不值!” 老板把手机一把抢了回来:“最核心的部件,我最近出国才弄到的,不然拖你这么久?” 鼠哥求饶:“我给我给,你说多少吧!” 鼠哥拿着手机飞快赶回工作室,把手机里的照片全拷贝到电脑里,一张一张翻着。 里面大部分新闻都早就被其他公司或狗仔爆料过了,但是有一张照片,他能保证是独家,而且如果不是他偷拍,庄晓的这件丑闻说不准永远都不会被翻出来,毕竟她人都入狱了。 不久,网上多了一条由宇星工作室爆料的娱乐新闻:庄晓被圈外有钱老男人包养,曾与其携手开房。 可惜庄晓大势已过,比起她入狱的消息,这种红色绯闻已经不算什么了,名誉早已毁掉,这颗石头,还能引起多少浪层呢? 消息发布了两天,也没引来多少关注度,鼠哥对着电脑,也是骂着各种脏话,心情极差了。 手机忽然响起,他一看是吴尘,连忙接起,心想这个古怪的人不会又要给他什么值钱消息吧? 吴尘开口便问:“庄晓身边那个男人的资料,你有吗?”他的语气很急促,显得极为关心。 鼠哥看着电脑里的新闻,耸肩:“不知道了,我只是拍到几张照片而已。” 吴尘好像不相信他,问:“你新闻稿里不是说,他手里资产破亿,掌控着几家重量级的公司?” 鼠哥咧嘴笑了:“那我不是瞎编的么,不然怎么引起大家的兴趣。” 吴尘很失望,又问:“你是在哪里拍到的照片?看图片的装修风格,好像是昆士兰?” 鼠哥:“不亏是吴导啊,就是昆士兰酒店!” 那头挂了电话。 吴尘开着车,脑中回想着鼠哥爆料庄晓的新闻,图片中的老男人,须发皆白,皱纹密布,跟当年相比,容貌上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那肃杀的眼神,他永远不会忘记。 一定是他! 庄晓在刹车上动手脚,剧组在意大利遭遇劫持,宸光的死,还有方隆对常思齐的攻击……一定都是他,冲着自己来的! 他再次像解数学题一般把这个老男人代入了错综复杂的问题:鼠哥爆料庄晓是他的情妇,钱梅舒说过,庄晓物欲膨胀,那么这个男人或许是用钱收买了她。但是宸光呢?宸光的行为很奇怪,从起初的攻击,到最后挺身相救……她也爱钱,可吴尘并不认为她是个为了钱去杀人的人,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威胁? 他还记得宸光家里那张画了她自己裸.照的画板,被她扎出了好多洞,画是不会骗人的,她的内心的确很痛苦。 小剧场 现在的孩子早熟,幼儿园居然就有追星的了,其中不乏叶观杰的小小粉丝。 叶观杰曾帮着接送过思思,这下子,幼儿园的小朋友知道思思不仅有一个导演爸爸,一个演员妈妈,还有一个大明星的舅舅。 有大班的小孩主动问她:“思思,你有没有叶观杰的签名照?我可以拿糖跟你换吗?” 思思:“叶观杰是谁?” 小孩:“你舅舅。” 从此,她学会了拿叶观杰签名照到幼儿园换糖吃的小聪明,而叶观杰自然是对她有求必应,给她的签名照不要太多。 也有孩子替自己上了中学的哥哥姐姐问她:“思思,有没有你爸爸或者你妈妈的签名照?你肯定很多吧?” 思思:“没有,爸爸妈妈不给我。” 小朋友:“为什么?” 思思:“他们不让我吃糖。” 吴尘到幼儿园接孩子,看到了令他啼笑皆非的一幕。 思思看到有小孩吃巧克力,主动跑过去,看着对方的巧克力流着口水问:“你要不要我舅舅的签名照?我跟你换巧克力。” 小朋友:“你舅舅是谁?” 思思:“叶观杰。” 吴尘:“……” 小小年纪,居然被一颗糖生生逼出了推销的能力,也是难为她了。 于是,吴尘没收了思思手里所有叶观杰的签名照。 思思嘟着嘴不高兴。 吴尘看着叶观杰照片上的签名:“这个字写的真是难看,宝宝你不要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别墅花园中,烽爷指着手机里的新闻,对助理洪喆怒道:“把这条新闻的发布源给我找出来!” 他的助理慌张地点头,抱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打着字。 烽爷把老花镜戴上,再次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新闻,又道:“给昆士兰酒店打电话。” 洪喆连忙拿出手机:“明白!” 洪喆刚想拨通号码,烽爷又阻止:“等等!” 洪喆停手,等候他的指令。 烽爷:“你用的是什么号码?” 洪喆一看手机,冷汗都要吓出来:“我这就换……” 烽爷手上的拐杖已经打在了他手腕,“啪嗒”一声,他的手机已经飞到了地上,碎屏了,而他的手腕多了一道红痕。 烽爷按下拐杖上的什么机关,拐杖底端忽然弹出一段锋利的刺刀。 他朝着洪喆举起拐杖,刺刀的尖头就对准了助理的胸膛。 洪喆吓得腿软:“不会了……不会再犯错了……” 烽爷的两条腿一长一短,一步一瘸地往前走,眼神凶狠,杀意涌现。 洪喆一步一步后退,背部抵上了一块大石头,身体也发软地下滑。 烽爷的刀猛然一刺,好在他方向一拐,刺中的是水池里的一条锦鲤。 他挑起了锦鲤,鱼血沿着木制拐杖缓缓流下,而那条肥硕的金色锦鲤还在猛烈挣扎,把鱼血弹到了助理的脸上。 烽爷:“知道这鱼为什么这么好逮吗?” 洪喆颤抖着身子,摇摇头。 烽爷:“因为人工喂养久了,养得太肥,已经失去了野外生存的警惕性,这样的鱼,迟早要死。” 洪喆又连连点头:“我明白……” 烽爷:“方隆进去了?” 洪喆再次机械地点头。 烽爷:“跟他的通话记录呢?” 洪喆:“烽爷放心,都是一次性的电话卡。” 烽爷点点头:“好,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要做什么?” 洪喆吓得都快无法思考了,支支吾吾:“我给昆士兰酒店打电话,让他们不要泄露您的信息。” 烽爷忽然笑了,笑得洪喆毛骨悚人,洪喆不知道他笑什么。 烽爷:“你觉得我会让他们得到我的个人信息?” 洪喆连忙接腔:“对对!就算他要查,也只能查到庄晓的开房记录,而且他不是警方,没资格获取其他人的信息!” 他指的是吴尘,那个有可能认出烽爷的幸存者。 烽爷:“所以,你现在要做什么呢?” 洪喆这回终于反应过来了:“我让人去昆士兰酒店门口候着,他说不定会去那里调查您,我们借此机会来一个请君入瓮!” 烽爷把拐杖的机关一按,那刺刀就收入了木制的拐杖,半死不活的锦鲤自动掉落在地上,带出了很多鱼血。 烽爷指着地上的血迹:“记住,手脚要干净利落,不要留下污迹。” 洪喆:“烽爷放心。” 烽爷坐回了轮椅:“方隆行动前也说让我放心,现在呢?” 助理不敢说话。 烽爷:“不过那次行动,你还算机灵,撤退得快。” 他让这个洪喆带着几个人等候在南平街道的巷子口,本来那一天,该是这对夫妻的忌日了,可方隆太蠢,坏了事,而洪喆发觉不对,带着人快速离开南平街。 洪喆:“那两个人离婚了,倒也好,现在只要对付吴尘一个人。” 烽爷:“不,另一个也留不得?” 洪喆不解:“为什么?” 杀人容易藏尸难,多杀一个人就多了被发现的风险,他们早就调查到了吴尘的身份和住址,可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必须寻得机会制造出意外死亡的假象,不能留下证据,洪喆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像方隆一样傻到直接去绑人。 烽爷:“因为,那个女人,也可能认出我。” 洪喆大惊:“常思齐?” 烽爷:“没错。” 昆士兰酒店门口停了一辆车,洪喆正透过车窗监视着门口。 吴尘果然出现了,虽然他戴了口罩和墨镜,洪喆还是认出了他,甚至正是因为他不露脸,反而吸引了他的注意。 吴尘走进酒店,洪喆连忙跳下车,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跟随在后头。 吴尘来到酒店前台,工作人员热情地问:“您好,身份证出示一下。” 吴尘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道:“冒昧打扰,我是来补开发.票的。” 酒店前台:“请问是哪一天入住的?” 吴尘:“去年,3月29日。” 前台妹子一愣:“那么早?” 吴尘:“嗯,去年忘记了,今年来补,公司需要开个证明。” 前台妹子又问:“姓名报一下。” 吴尘:“庄晓,庄周晓梦的庄晓。” 前台妹子又是一愣:“是你本人?” 吴尘:“不,是我女友。” 前台妹子持着怀疑的态度,把姓名和日期输入了电脑系统,电脑跳出了庄晓的开房记录,带了她的照片。 前台妹子一眼看到照片,便认出了这就是那位明星,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吴尘:“是你跟她开的房间?” 吴尘:“嗯。” 他戴了口罩和墨镜,这妹子越看越觉得他可疑:“真是抱歉,为了保护顾客的隐私,我们只允许当事人来提取发.票。” 吴尘:“当事人有事,来不了。” 前台妹子:“那需要当事人亲手签字过的委托书。” 这年头,男女关系混乱,变着花样来酒店查伴侣开房记录的大有人在,作为酒店接待者,一切本着“花钱的才是上帝”的原则,保护着客户的隐私,尤其昆士兰酒店这种档次的,来这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酒店更不愿意得罪客户了。 吴尘也猜测到这位前台的想法,虽然早有所料,但这种吃闭门羹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他只能暂时离开酒店,上了自己的车,发动。 身后,洪哲也连忙紧紧跟上。 吴尘打电话给鼠哥:“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查个开房记录?” 办法并不是没有,只是鼠哥还是不太敢相信吴尘:“查别人开房记录,侵犯人隐私!天打雷劈的!” 这种话居然从鼠哥这位资深狗仔嘴里说出来,吴尘冷笑:“敲诈勒索岂不是更十恶不赦?” 鼠哥的把柄还在吴尘手里,他亲自安装在吴尘酒店房间的摄像头还被吴尘保留着,鼠哥吓得结巴:“你……你想干嘛?你威胁我?” 吴尘:“不,我是在求你帮忙。” 鼠哥:“你想查谁的开房记录?” 吴尘:“庄晓。” 鼠哥发现他好像特别关注庄晓,问:“干嘛?你情妇?” 吴尘冷哼:“你帮不帮?” 鼠哥:“好好好……知道了。” 吴尘:“你最好不要胡乱写报道,我查她,是因为一起人命关天的案子。” 鼠哥:“啊?那怎么不让警察去查?” 吴尘:“十八年前的老案子,难了。”吴尘也懒得多解释。 鼠哥觉得吴尘这人神神秘秘的,浑身都是谜,但他反正是不敢得罪的,且吴尘给了他离婚的消息,的确让他博得了足够的眼球,也在公司立了大功。 吴尘本打算回家,可那个家现在已经没有了活力,他便想到常思齐问他的:“一个人在家,寂寞吗?”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着,窗外,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渐渐少了,房屋矮去,天际线变低,一座座古朴的房屋映入眼帘。 又是一年的春天,爬山虎又绿了晚清风格的楼房,老柳树也抖擞出了嫩绿的新叶,柳絮纷飞之中,S大的学生们在校门口闲庭信步。 他的车停在一颗老樟树下,而他,坐在车里远远地看着一座楼房。 吴尘又低头,翻看手机微信,拇指摩挲着屏幕上的几句话—— 我想你…… 我想回家…… 手机响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接起,那头是个小男孩的声音:“叔叔……” 吴尘疑惑:“你是?” 小男孩:“你不记得我了?你救了我的弟弟。” 吴尘了然,是南方小城打雪仗的孩子。 吴尘:“你的弟弟,还好吗?” 小男孩:“嗯,他挺好的,就是我不好。” 吴尘奇怪:“你哪里不好?” 小男孩:“我爸妈偏心!我离家出走了!” 吴尘:“……” 小男孩:“现在,每次弟弟哪里不舒服,他们都怪我,弟弟感冒了,他们也觉得是因为我掀了他的被子,我明明就没有!” 吴尘:“我觉得,你还是快一点回家比较好。” 小男孩:“哼,我要急死他们,让他们找不到!” 吴尘:“也许他们根本不急呢?” 小男孩:“……” 吴尘:“听你的意思是,你的父母只关心你的弟弟,根本不关系你,那么你离开了家,他们只是少了一个负担,为什么要着急?” 小男孩:“不可能,有一次,我放学在路上玩,回家晚了,我妈都急哭了!” 吴尘:“她都急哭了,说明她很关心你,你跟一个关心你的人对着干,何苦呢?” 小男孩:“……” 吴尘:“听话,快回家,你有家能回,是很幸运的。” 小男孩:“难道还有人不能回家的吗?” 吴尘想到了常思齐,眸色一黯:“是啊,有些人很想家,家人也想他们,可是,回不了啊。” 小男孩:“对了,叔叔,你上次说,你的妻子昏迷在医院,她好了吗?” 吴尘:“算是……好了吧。” 分开了,她会更安全吧…… 小男孩:“那就好。” 吴尘:“不要一个人随意乱逛,小心遇到人贩子,把你拐走了。” 小男孩:“哈哈,我都十岁了,不是小孩了!” 吴尘:“十岁吗……那你就更应该快点回去。” 小男孩:“为什么?” 吴尘:“人贩子最喜欢拐十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嘿嘿笑:“叔叔你骗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会乖乖回家的,因为我只听你的!” 挂了电话,吴尘看见有穿着S大附属小学校服的孩子正走向眼前那座楼房,楼房的门被推开,一个老爷子正出门迎接,吴尘便发动了轿车,打算离开。 有人在此时忽然敲了敲他的窗玻璃,吴尘拉下车窗,常思齐的奶奶面露惊喜:“Oh,Watts!I-thought-I-was-wrong.It's-really-you!”(是吴尘吗!我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你呢!) 吴尘也礼貌地向奶奶打了声招呼,奶奶又道:“But-Sukey-is-not-at-home,She–went-on-a-trip-alone.”(但是思齐不在家,她独自去旅行了) 吴尘:“Never-mind,I'm-just-passing-through.”(没关系,我只是路过而已) 奶奶却很热情,非要把他拉到房里坐坐,因为常思齐不在,吴尘便跟着进了楼房。 奶奶又带他到了常思齐的房间:“She-lives-here.”(她住这里) 吴尘看着这间卧室,屋子里有很熟悉的淡淡香气,是她最爱的一款香水,他问:“Where-did-she-go?”(她去哪里了) 奶奶:“Europe.”(欧洲) 吴尘一怔:“Which-country?”(哪个国家?) 奶奶:“Maybe-back-to-my-old-home-in-England?But-I'm-not-sure……you-know,European-countries-are-small-in-size.She-can-go-to-several-countries-a-day.”(也许是回我的英国老家了,不过我也不确定,欧洲国家面积小,她一天就能跑几个国家呢。) 刚才那位放学的孩子在叫她,奶奶应了一声,让吴尘在这里稍等,便下楼了。 吴尘扫视着常思齐现在的卧房,果然是她的风格,不爱叠被子,便随意地铺开在床上,衣橱的门也没关,桌上一大堆零食,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膨化食品,还有很多甜食。 他走到衣橱前,想帮她把门合上,忽然看到了自己的一件蓝色衬衫,夹在她的裙子之间,显得很突兀,他摸了摸垂挂着的棉质衬衫,居然非常熨帖,一点褶皱都没有。 他关了衣橱的门,走到桌前,坐在椅子上,又看到桌上摆着一张婚纱照,原来是被她拿走了,应该是翻墙的那天从天鹅骑士堡的卧室顺走的。 吴尘定定地看着这张婚纱照,未觉奶奶已回到卧房。 奶奶也看着那张被常思齐擦得一尘不染的相框,又看着吴尘此刻发怔的神情,她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不容易,想让吴尘开心一点,便问:“Want-to-see-her-childhood-photos?”(想看看她小时候的照片吗?) 奶奶拿来了一本相册,站在吴尘身边,翻给他看,一张张给他解说着。 照片是从最近的开始翻,就像看着岁月倒退,一个大姑娘越变越小,渐渐长回去了。 翻到常思齐初中时的照片,吴尘倒是很有感触,回忆便也涌上心头:那个让他的篮球队友看得魂不守舍的小丫头,害他输了比赛;那个帮别人写情书给他的小姑娘,让他产生了误会,保留了情书,导致另一个孩子做了极端的事情…… 虽然她也是无意,但她的确是从那么小就深刻影响了他的生活呢。 奶奶又指着常思齐幼儿园的照片,笑道:“My-pretty-girl……she-was-popular-through-children-cause-she-was-kind.”(我漂亮的女孩啊,她很善良,很受孩子们欢迎呢。” 吴尘也微微笑着,问:“There's-no-picture-of-her-parents?”(没有她父母的照片吗?) 整本相册都是常思齐和奶奶的照片,吴尘对她的父母其实是好奇的,尤其是常贤,听说他是美术学院的教授。 奶奶:“Wait-a-minute!”(稍等!) 她走出卧室,不一会儿,拿来另一本相册:“She-rarely-looks-over-this-album,every-time-she-thinks-of-her-parents,she's-very-sad.”(她很少看这本相册,每次想起父母,她都很伤心。) 奶奶翻开那本相册,指着常思齐父母的照片给吴尘看。 照片中常思齐的母亲看着居然像个少女,俏皮地挽着丈夫的手,这对夫妻出事的时候应该还非常年轻,毕竟那时候常思齐都只有五岁,吴尘也为这对年轻夫妇的遭遇深感遗憾。 再看常思齐的父亲常贤,穿着燕尾服,戴了高帽子,估计是为了拍照特意穿了英国风格的服饰,正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子。 从侧面看,他鼻梁更显高挺,混血儿的特征比常思齐更明显。 吴尘翻看相册的手都微微抖了,这个人……这个人他认得! 他又翻了一页相册,看着常贤的正面照,更为确定,一把攥住了自己胸前的那枚恶魔之眼,猛地站了起来:“Where–did-they-ever-live?”(他们曾经住在哪里?) 常思齐很少提到父母,唯一的一次,便是在西山花庭被记者逼问,之后跟他聊到过一家三口从玻璃栈道落水的事。 她不爱提,他便不多问。 可是今天看到了常贤的照片,他觉得太不可思议。 多年前,一个男人路过Alma太太的别墅,把他从歹徒手里救下,他看着Alma的尸体吓得发颤,那个叔叔便把一块像蓝色眼睛般的石头挂在他脖子上:“这是来自希腊的恶魔之眼,可以为你挡开噩运,本来我是要给我家小妹妹的,现在送给你了。” 原来他口中的小妹妹,是常思齐! 剧组到欧洲拍戏,吴尘买来一颗同样的恶魔之眼,那时候,宸光坠崖,常思齐哭得很难过,吴尘把石头给她挂上,告诉她,这石头是能抵挡厄运的。 那石头,就像画了一个圈,最终回到了原点。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吴尘此刻的心情难以名状。 奶奶为他指路,车子居然行驶回了西山,在途径西山花庭的时候,吴尘有点不敢相信地问:“You-say……Sukey-used-to-live-in-this-area?”(你说……思齐曾经住在这一片?) 奶奶点头,又给他指了方向,让他继续朝着山坡开。 车子往山坡行驶了将近半小时,停在了山顶别墅门口。 吴尘下车,看着奶奶用钥匙开门,又低头看了着跟常思齐的微信对话框。 思齐啊思齐,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些? 他现在终于悟进去了,一切串在一起,全部说通了。 常思齐家就住在西山的山顶,而他的家在山脚植物园,Alma太太的别墅位于半山腰,介于他们两家之间。 Alma途径植物园的时候注意到了他,所以把目标瞄准了他,付钱让当时作为中介的“那个男人”把他拐到了别墅,Alma出事那天,常贤只不过是下班回家,所以会途径山腰处Alma的别墅,估计是被Alma临死前的惨叫吸引了进去,救下了本来会被中介男人杀死的他。 难怪……难怪这么巧合…… 难怪会和常思齐上同一所学校,因为他们住在同一片区域,按照政策划分,才分到了同样的学校。 难怪常思齐每次跟他回西山花庭的时候都一副硬着头皮的模样,她连自己的家曾住在这一片都不愿提,所以每次回西山,都是为了迁就他吧? 难怪即便如今他让常思齐搬出天鹅骑士堡,她也不肯回西山花庭的家,情愿挤在奶奶那里。 难怪……思齐有英国血统,而那位救了他的叔叔也是混血儿。 吴尘跟着奶奶走进了别墅,房内因为常年无人,积了厚厚的灰,门窗都紧紧锁着,窗帘隔绝了室外的光,房内就显得很昏暗。 因为断水断电,灯也开不了,奶奶拉开了窗帘,吴尘才看清这个家的模样,整体以暖色调为主,一楼大厅摆放着暗红色的沙发椅,明黄色的雕花瓷质地砖,红木的楼梯和栏杆,看装修,跟他家很像,果然是同一个时期的流行风格。 奶奶领着他上了二楼,一间间房门打开,一一向他介绍:“Sukey’s-bedroom-and......this-is-the-study.”(思齐的卧室,然后,这里是书房)。 吴尘走进常贤的书房,看着书架上满满的书籍,其中就有之前常思齐送给方鹤的那本古玩鉴赏书,是常贤写的。 吴尘又快速浏览了常贤的书,他想,常贤这种以书画养性情者,本该长寿,奈何天灾人祸无可避,只能感慨世事无常。 透过玻璃橱窗,他看到书房墙柜里的青花瓷茶盏,看来常思齐对藏品的收集和爱好也是受父亲影响。 奶奶见他对着茶盏发呆,拉开了玻璃门,取出一只茶盏,递给他:“Her-father–likes-tea.”(他父亲喜欢喝茶) 吴尘接过茶盏,细细观赏着青花瓷花纹。 如果不是那场事故,此刻,也许是翁婿对饮的场面了,那么吴尘也许可以对这位如今的老丈人称谢,感谢他当年救下了一个小男孩。 回到车上,沿着坡道开车下山,吴尘观赏着路两侧的风景。 若没有发生过那么多糟心事,也许他和她会经常在上下学的路上相遇,而事实上,常思齐在五岁的时候就被奶奶接走了,之后又被叶观杰的父母接到家里。 山顶另一侧的山坡,驶来一辆车,车窗摇下,洪喆拿出手机,拍下了吴尘的车,又下车,走到了别墅的窗户边…… 第一百二十章 意大利,西西里岛。 一个名为SICILIANFOLKBAND的民间乐队在景区合奏着一首叫做《Dioscuri》的曲子,乐队由四个中年男人组成,吉他、大提琴、竖笛和手风琴配合着,表现了古希腊神话故事,寓意为从光明到黑暗、从黑暗到光明的循环。 常思齐坐在白石台阶上托着腮静静听着,原本是一个很美好很宁静的傍晚,手机却不适时宜地响了,常思齐一看屏幕上“叶观杰”三个大字,感觉头大。 她想一个人在欧洲静一静,享受孤独的旅行,叶观杰却一个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还说自己到罗马了,就这样,那家伙搬进了她暂时租住的民宿,已经缠了她整整一周了。 此刻,常思齐接起电话,那头开口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做饭?饿死了。” 常思齐:“……” 叶观杰口口声声说是怕她孤独,来欧洲陪她,可一来就霸占着她的电视,翘着二郎腿吃着她的零食,一到饭点还催她做饭,恐怕他不是来陪她的,是来当大爷的! 常思齐乘坐环城巴士回到住处,正是昼夜交替之际,暮色已经笼罩,路灯还未亮起。 房子分成了左右两户,共享一个小院子,右侧的房东一家屋里亮堂,一家人正在吃晚餐,左侧却一片黑暗。 常思齐推开木头栅栏门,一个人影忽然窜出来:“喂!” 她被忽然的吼声吓一跳,脚一撇,只觉一痛,脚踝被木栅栏刮擦了一下。 叶观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叉着两条大长腿,两手叉腰,质问:“怎么才回来?都饿过头了!” 听到动静,房东太太赶出来看:“What-happened?”(发生什么事了) 叶观杰转身随意摆手:“没事没事,你吃你的。” 房东太太听不懂中文,问常思齐:“What-did-he-say?”(他说了什么?) 常思齐:“He-said-he-was-a-fool.”(他说他是个傻子) 她走进屋子,打开灯,叶观杰跟在后头叨逼叨:“我抛下我整个后宫的粉丝,大老远跑到这里陪你,你连饭都不准时给我吃?” 刚才被他吓到,常思齐还在生他的气,不理他,自顾自走到厨房,把顺道买回来的菜拿出来洗了。 叶观杰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少女,围在她身后看她劳作,还要多几句嘴:“你怎么买紫甘蓝?超难吃的这个菜!” 又指着柿子椒:“这个叫什么来着?反正这种东西一点辣味都没有,根本不配叫辣椒!” 常思齐把菜洗干净了,放砧板上切。 叶观杰腿也长,屁股往橱台一坐,指着她砧板上的口蘑:“嗯,蘑菇不错,总算看到我喜欢吃的了,切粗一点,做个蔬菜汤。” 常思齐见他屁股都快压着她的牛肉了,挥舞着刀,朝着他的臀部砍了下去。 叶观杰叫嚷:“干什么干什么!”逃得倒是很快。 常思齐的刀切中那块牛肉,又把牛肉提到砧板上来切。 叶观杰坐过的地方,一撮薄荷叶被压扁了,他这才看到:“呵呵呵呵......没看到。”把被他压过的薄荷叶子丢到了常思齐的砧板上,“被我的玉臀压过,薄荷更香了。” 叶观杰嚷嚷着肚子饿,常思齐便快速做了几道简单的菜,摆上桌。 叶观杰早就翘着二郎腿抖啊抖地等着吃。 两人面对面吃饭,叶观杰见常思齐从回来到现在不理他,又打破沉默:“很好,面对我这样的美色诱惑,你还能保持鬼然不动,定力不错。” 常思齐:“是岿然不动啊,那个字不念‘鬼’。” 叶观杰一脸得逞:“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常思齐:“……” 他又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你还是现在这样素颜的好,化妆不好看。” 她继续无视他。 叶观杰:“有勇气在我面前素面朝天的女性没多少,你算一个,我荣幸之至。” 常思齐:“荣幸什么?” 叶观杰:“女人把脸上那层妆卸了,她跟我之间就少隔了一层脂粉的距离,别看这微不足道的几微米,能够引起质的改变,能彻底拉近我们之间心与心的距离。” 常思齐:“废话,女人卸了妆就是另一个人了,堪比易容,能不引起质的改变吗?” 叶观杰:“你怎么这么肤浅,我的意思是女人在我面前卸妆说明对方对我足够信任,毕竟高跟鞋和化妆品是女人的武器,她们在我面前放下了武器,彰显的是诚服。” 常思齐:“想太多,我只是不太在意你对我的看法,就算卸了妆再丑,也是辣你的眼睛。” 叶观杰郁闷:“那你还是去辣吴尘的眼睛吧。” 常思齐直白道:“我不舍得。” 叶观杰:“你是不自信吧?怕他嫌弃?” 常思齐:“要你管?” 叶观杰:“戳你痛处了?” 常思齐的脚穿越小方桌,一脚踹向他的腿:“再说翻脸!” 叶观杰眼明手快,刀叉一放,两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 常思齐没踹到他,反而被他逮住了:“放手!” 叶观杰:“不放。” 常思齐也不管他,就抬着一条腿继续吃饭。 叶观杰笑嘻嘻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片创可贴,撕开了贴在她刚才被木栅栏划伤的地方。 她没想到他还粗中有细,居然看见了她脚上那么小的一点划痕。 叶观杰贴完创可贴,放开她的脚:“感不感动?” 常思齐:“撩妹技术这么高超,难怪那么多女的被你骗。” 叶观杰:“撩你就不行了?” 常思齐:“没大没小,我是你姐。” 叶观杰:“为什么我的招数对你都不起作用?” 常思齐:“也不是不起作用。” 叶观杰又露出了二傻子的笑容。 常思齐:“如果反作用也算是一种作用的话。” 叶观杰秒变脸,收了笑容:“你说说你什么眼光?放着眼前这么个勾勾指头就能睡得到的大帅逼不要,非要去睡那个性冷淡么?” 常思齐:“……” 吴尘才不是性冷淡呢,但她面对叶观杰,说不出这么大尺度的话。 常思齐:“你不要总想着破坏我的家庭好么?” 叶观杰:“我就是考验考验你,看看你经不经得住诱惑。” 常思齐:“……” 叶观杰:“不对啊,你都是离了婚的人了……” 常思齐想到自己的确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一阵难过,但在叶观杰面前,怎么可以输了面子呢? 常思齐:“哼,我人离心不离。” 叶观杰:“很好,我就是试探试探你,就怕你觊觎我的美色,跟你单独相处,我觉得好危险,现在我放心了。” 常思齐:“……” 叶观杰还是不服气:“你是不是觉得吴尘比我帅?” 常思齐也直白:“嗯,那是当然。” 她回答得太快,想都不带想的,叶观杰好气,又问:“知道虹桥一姐么?天天蹲在机场等着跟明星合影的那个,吴尘都没有被她蹲的,但是我有!” 常思齐:“……” 叶观杰继续叨逼叨:“知道有多少女粉丝做梦都想见我一面吗?” 常思齐吃个饭都不得安宁,她看到叶观杰从口袋里掏出的创可贴放在了桌上,还剩两片,于是她拿起一片,撕开了,站起来,一把贴在叶观杰的嘴上。 叶观杰:“……” 叶观杰把嘴上的创可贴撕了下来,丢在一旁,又拿起手机,打开自拍模式,自言自语:“最近又瘦了呢,粉丝又要心疼了。” 常思齐:“哪里瘦了?脑子吗?” 叶观杰:“……” 他放下手机,又抬头,一脸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天天看着我,审美疲劳,所以忽视了我的帅?那我消失一段时间,你再看,会不会有新鲜感?” 常思齐:“……” 叶观杰:“你去看看微博粉丝,我的粉丝是不是比吴尘多了一千多万,你去看看!” 常思齐见他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绕不出来了,只好跟他说实话:“你跟吴尘的差距不在于容貌和粉丝数量好吗?” 叶观杰:“那你的意思是他的智商跟我产生了差距?我太聪明了?” 常思齐看着眼前放弃治疗模式的叶观杰,啧啧摇头:“可惜你的那几千万粉丝看不到你现在这蠢样,否则一定觉得人设崩塌,幻想破灭。” 常思齐一直觉得叶观杰被包装成高冷男神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 叶观杰拿刀猛地刺餐盘里的牛排,戳戳戳:“我说过,除了你,我在谁的面前不成熟过?” 常思齐:“那拜托你以后在我面前也成熟一点。”她吃完了,起身,补了一句,“比如把这些碗给我洗了。” 叶观杰:“……” 叶观杰听话地洗干净了餐具,推开常思齐的房间,她正对着电脑看一部电影,叶观杰瞟了一眼屏幕,发现正是吴尘的作品《朝圣者》。 “这种烂片,有什么好看的?” 常思齐吓一跳:“你能不能敲个门再进来?今天吓了我两回了!” 叶观杰又退到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请问,现在,我能进门了吗?” 常思齐:“不能,滚吧。” 叶观杰:“……” 叶观杰拿出一张机票:“我真的要滚了。” 常思齐立马转身,看到他手里的机票,以为他又耍她,夺过来看,发现真的是今晚从罗马飞回国的机票,有点不敢置信:“你真的要走了?” 叶观杰一脸遗憾地点了点头:“没错,后天要录拍一个综艺节目。” 常思齐居然高兴地一屁股站了起来,笑道:“太好了!你终于走了!” 叶观杰:“……” 常思齐又看时间:“怎么买了大半夜的机票?” 叶观杰:“来不及了,今晚就从西西里机场直飞罗马,然后转机。” 常思齐责备:“非要磨蹭到天黑吗?你就不能早点出发?晚上出行多累?” 叶观杰:“我就是想多陪你几个小时。” 常思齐:“……” 叶观杰:“是不是感动了?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常思齐的确是被他的回答噎了噎。 叶观杰走出民宿的屋子,把行李箱放上一辆出租车后备厢,常思齐站在屋前花园栅栏旁,不发一语地看着。 他放完了东西,又转身,将常思齐拥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录完节目,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很快就来找你。” 目送着出租车载了他渐行渐远,直到车子消失在拐角,她才回屋,现在终于没有那个聒噪的大爷吵闹了,她却忽然觉得屋子里好冷清。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叶观杰转头,长久地望着那个站在屋前的女人,八卦地问:“Girlfriend?”(女朋友吗?) 叶观杰看着常思齐的身影渐渐变小,春寒料峭,她一个人站在夜风中,身子显得很单薄,最终,车子一个拐弯,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了。 叶观杰转过身,低垂着头,笑了笑:“maybe.”(也许吧) 出租车司机一脸善解人意的表情:“Parting-is-not-good.”(离别不好受吧) 叶观杰点着头:“Not-good……”(不好受) T城西山区的公墓地,吴尘撑着黑色的伞,将两束花分别放置在常思齐父母的墓碑前。 春雨濛濛,黑色的石碑上有一道道水痕滑落,像泪珠。 地址是思齐奶奶给的,吴尘独自开车过来祭拜。 他站在墓碑前久久伫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奶奶打来了电话,他接起。 奶奶问:“Found-the-place?”(找到地方了吗?) 吴尘:“Got-it.”看着墓碑上铭刻了死亡年份,却没有具体的日期,他又问,“May-I-know-their-sacrifice-day?”(我想问问,他们的祭日是哪一天?) 奶奶:“I-remember-it-was-in-June……Mid-June,maybe……”(我记得是在六月份,六月中旬吧好像……) 吴尘:“June-15th?”(六月十五日?) 奶奶:“It's-been-too-long-in-the-past,let-me-check-it.”(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得查一查) 那头传来翻纸页的声响,等了一会儿,奶奶答:“June-19th.”(六月十九日) 吴尘细细计算着常贤夫妇出事的时间,心里的不安感渐渐放大,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可怕的猜测。 挂了电话,吴尘驱车赶往东湖风景区。 雨天的东湖水汽更足,湖边就是嶙峋的峭壁,壁石滑腻,静静地承受斜风细雨的洗礼。 云雾如同一条白色腰带,缠绕在半山腰。 吴尘摇下车窗,任凭雨水斜斜地打入,为了看清窗外的景致。 他下了车,打起伞,在景区大门处买了门票,由于是工作日,加之天气不好,来的游人稀少。 吴尘拿着门票,并未急着进入,而是朝着售票处后头的景区办公室走。 经理室内,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对面坐了个年轻小伙,对着电脑无趣地打着牌。 吴尘敲门,女经理头也未抬:“请进。” 吴尘:“你好,我想了解景区发生过的一起事故。” 两个人瞬间抬头。 年轻小伙麻溜地泡了一杯茶水来,女经理也顿时重视起来,摘下老花镜,放下报纸,搬来椅子请吴尘坐下。 吴尘看出了他们的紧张,解释:“我不是新闻记者。” 年轻小伙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把茶水端给吴尘,又问:“你说的什么事故?我们景区运营过程并未出现什么大型事故。” 吴尘:“十八年前的。” 这时,年纪大的女经理试探着问:“或许……你说的是玻璃栈道的事故?” 吴尘连忙看向她:“你知道?” 女经理:“我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又看吴尘,“你不是新闻记者,那么你是……” 吴尘递给他一张名片:“当年出事的两人是我的岳父岳母。” 年轻小伙也凑过头去看他的名片:“啊!吴尘……我说看着这么眼熟。” 女经理却微微警惕,担心他是来找麻烦的:“当年那场事故,不完全是我们景区的责任。” 吴尘:“难道不是因为玻璃栈道碎裂导致人坠湖的吗?” 女经理看着窗外的雨水,以及远处云雾朦胧的料峭山崖:“他们一家三口来之前,这里就发生过山体滑坡,大石块把玻璃栈道砸裂了,我们正准备维修施工,所以在栈道两端都设立了警示牌,也拉起绳索阻拦了上栈道的路。” 吴尘眼中有讶异:“确定?” 女经理见他这么质疑,转身,在办公室橱柜翻翻找找,过了几分钟才找出那份档案资料。 吴尘接过资料,自行翻阅。 女经理介绍:“我们景区是最早引入玻璃栈道的,用的是双层夹胶钢化玻璃,也一直定期检测和维护钢化玻璃、钢架结构安全,还会控制游览方式和游客数量。” 吴尘看着泛黄的资料纸,资料写着玻璃栈道距离湖面也就二三十米的高度,全长六十多米,与现在动辄千米高、百米长的玻璃景观工程相比,算是规模很小的。 女经理:“那一家三口,忽略我们设在路口的警示牌,自己拉开了绳索,上了玻璃栈道。” 常思齐的父母不顾景区的告示牌,违规游览参观? 吴尘觉得那对夫妇不是这种不遵守规则的人,况且,他们带了五岁的孩子,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吴尘还是不敢相信,问:“有没有可能,是警示牌被风刮走了?或者工作人员忘记去放置了?” 女经理听了,很不高兴:“怎么可能?是我亲自去放的告示牌,铁框架的,用油漆刷了鲜红的大字,他们出事后,我们也去查看过,告示牌好端端放着,绳索倒是被他们拉开了。”她帮吴尘把资料翻到某一页,“看,这是调查记录,都有照片。” 吴尘离开办公室,继续朝着景区深处走,途径某处正施工翻修,路边放置了挺大的铁制告示牌:施工危险、请勿入内。 他绕过了施工区域,来到了当年的玻璃栈道,边走边观察。 雨越下越大,原本零星的几个人影都从山上往回赶了,山上更显静谧,吴尘身后倒是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路走走停停,始终跟吴尘保持着一段距离,他打着伞,整张脸被雨伞遮住。 吴尘看着栈道边的护栏,起初以为是木头,伸手一摸却发现是水泥浇筑的,很牢固,只是仿造了圆木。 他又摸了摸身后的岩壁,看到了细小的缝隙,刚才那个女经理说的没错,T城整体都偏干燥,唯有这东湖区,因为湖水滋润着周边的岩石,若是被夏季的大暴雨一冲,确是有可能发生山体滑坡。 他一路走着,查看着,忽然在某一处驻足,靠到护栏边,倾出半个身子朝下看,这一处栈道底下的岩石很不同,突出了一大块,他举起手机,对着那一片突出之处拍照,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一个人影越靠越近……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玻璃栈道蜿蜒,天色渐晚,让本就阴雨的天气更显阴沉。 为了拍清栈道底下凸出一片的大石块,吴尘放下雨伞,双手握着手机,重心也尽量前倾着,雨水浇打在他的身上、脸上、手机屏幕上。 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男人看着吴尘身下的凸出岩块,那岩石距离栈道大致有二十多米,他又看了看背朝着自己的吴尘,丢下雨伞,快步朝他走去,雨水噼啪打在玻璃上,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一只手提前搭在了这个男人的肩上:“你好,这位先生,景区马上就要关门了……” 吴尘听到声音,也转身,只见一个景区工作人员撑着雨伞,正在劝说他身后那人离开。 男人点点头,捡起被丢在一旁的伞,撑起,离开了玻璃栈道。 吴尘打量着那个身影,只见他穿了一身西装,还有黑皮鞋,用黑雨伞把头遮挡得严严实实。 呵,居然有人跟他一样穿了一身黑的来景区? 他是因为上坟需要,又担心错过东湖景区开放时间,来不及回去换衣服。 工作人员又走到他身边,重复那句话:“先生,景区要关门了……” 未等他说完,吴尘就点头:“好。”他捡起自己的雨伞,也跟随着工作人员下了山。 吴尘回到天鹅骑士堡就洗了澡,换掉一身被雨水浇湿的衣服,保姆阿姨是从西山花庭过来的,算是兼职,给她做了饭,就走了。 屋内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翻看着刚从东湖拍来的照片,回想着办公室经理说的那番话。 犹豫再三,他还是挑选了几张照片,微信发给了常思齐。 常思齐也正躺在民宿卧房的床上玩手机,见吴尘发来的微信,激动地一个翻滚,坐了起来,可是当她点开图片以后,高昂的情绪瞬间落了回去。 吴尘为何给她发东湖玻璃栈道的图片? 没一会儿,吴尘打来了电话,常思齐半天不做声。 吴尘主动开口,问:“在做什么?” 常思齐听着这久违的声音,心跳砰砰的,既高兴又难过,心情复杂,只不过一个多月没听到这声音而已,她却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 “我在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天天拿自己不争气的手发着微信,跟他说了一遍又一遍的“想你”、“想回家”。 吴尘:“嗯,我知道。” 常思齐抚着心口,那里,因为他这句话,猛地一抽。 她倔强地回:“你才不知道呢!” 他不会知道,她每天每天重复去翻看他的微信,查看他的朋友圈,登录他的微博,在发现没有任何更新之后,她有多失望。 他不会知道,他什么动静都没有,什么消息都不回,什么朋友圈都不发,让她多担心。 吴尘又问:“你在哪里?” 常思齐心里委屈,他都不说他的情况,凭什么要她汇报?她说:“你管我?” 吴尘:“你在欧洲?在哪个国家?” 她跟他闹脾气,他不恼,丝毫没有带情绪,耐心地继续询问。 这种人,是很难跟他吵起架来的,但是依旧会被他气死,因为他不会哄人,不会安慰人,还会选择性忽略你怼他的一切语言,只会就事论事。 常思齐:“就不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 电话那头这才没音了。 她终于怼得他不做声了,可她并没有因此而有多痛快,反而很后悔,他好不容易主动给她打一回电话,她却把天聊死。 她正担心他会不会直接挂了电话,吴尘又问:“你在意大利?” 常思齐条件反射地问:“你怎么知道?”说完就后悔,这不是间接承认了么? 吴尘:“不要去意大利。” 常思齐:“为什么?” 吴尘:“上次的教训忘了?” 常思齐联想到他刚才发来的图,也收起了小情绪,问:“是查到什么了吗?” 宸光和“那个人”到底有什么联系?他还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他,之前遇到的两个歹徒不简单。 吴尘:“你听我的话,离开欧洲。” 常思齐听出他语气里的苦口婆心,不再跟他对着干,又问:“那几张图是什么意思?” 终于聊到了正事,吴尘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年踏上玻璃栈道时,入口有没有危险提示的警告牌?入口处是不是被绳索拦了起来?” 常思齐:“怎么可能?如果被拦住了,我们哪里还能上得去?” 吴尘:“嗯,我想也是,岳父岳母不可能违规进入危险区域。” 常思齐听了他的称呼,小声逼逼:“不是你岳父岳母了……” 吴尘:“......” 吴尘:“对了,你提到过,当年在东湖的水里,你看到过两个见死不救的男人?” 常思齐:“嗯……” 忽然提那些不愉快的干嘛?她问:“怎么了?” 吴尘:“你还能记得清他们的容貌吗?” 常思齐一愣:“那么长时间了……我又不是你,能记得那么多……” 吴尘:“想不起来了?” 常思齐被他问得愧疚了:“嗯……” 吴尘听出了她的心虚,却反而安慰她:“正常,毕竟那时候你才五岁,还太小了。” 吴尘摸着怀前的那枚石头,想起常贤,又问:“我给你的那枚恶魔之眼带在身边吗?” 常思齐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那块石头,她打开了钱包,翻出石头:“在啊。” 吴尘:“喜欢吗?” 常思齐:“喜欢啊。” 吴尘微微一笑,但是他不能说“这是你父亲当年想送给你的”,他现在怀疑常贤夫妇的死亡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意外”。 只是,这么重要的消息,在未查证确认之前,他不会轻易说,而且,万一是真的,他担心常思齐不能接受这样的悲剧。 他看过景区办公室的资料,调查显示,由于从几十米高空坠落的巨大冲击力,常贤的身体被水面拍打,内脏都爆裂了,也就是说,他在水底托举着女儿时,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吴尘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意志力在支撑常贤,让他在内脏损坏出血又溺水的情况下,高举双手托着女儿一直等候到救援的船只出现。 资料还显示,哪怕当时救援人员很快把常贤拉出水面,以他内脏的损坏程度,也很难抢救回来了。 这样的真相,吴尘又如何对常思齐说得出口? 他核对过日期,常贤夫妇出事是在6月19日,而常贤把他从Alma家里救出来就发生在三天前,如果真如景区工作者说的,玻璃栈道本来就因山体滑坡碎裂了,那么到底是谁把那块提示危险的警示牌拿走了?是谁把拦着的绳索解开了?又是谁,在事故发生后,把警示牌放回了原地? 今天,那个跟他一样穿了一身黑的出现在玻璃栈道上的男人又是谁? 当年目击Alma被杀的不止吴尘一人,还有救了他的常贤,所以“那个人”有足够的理由去对付常贤。 常思齐一直觉得愧疚,以为是她贪玩才让父母在栈道上出事。 而吴尘如今觉得,他才是导致常贤夫妇坠崖的根本原因。 可是,他说不出口。 常思齐被他问了一通,自然是想入非非,试探着问:“问我爸妈的事做什么?难道,跟方隆有关?” 吴尘:“没有,你不要多想,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意大利。” 常思齐:“离开意大利?那我回国行吗?你来机场接我?” 吴尘:“……”他自然不希望她在这个节骨眼回来。 常思齐:“那说好了啊,我现在去买机票,然后把航班发给你。” 吴尘:“不要让我担心。” 常思齐:“真是自私,那你呢?” 那你让我多担心你知道吗? 吴尘:“你去美国吧,替我去纽约看看我的母校。” 常思齐:“除非你陪我。” 吴尘:“……” 谈判并没能达成一致,常思齐很执拗,吴尘只好以一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结束。 挂了电话,常思齐立即打开电脑,她自然知道吴尘还在追查当年的案件,可是为什么忽然查到了东湖?又为何问起那两个目击她出事的叔叔? 她在网页搜索“方隆”,想知道那个案件被处理到哪一步了。 网页很快跳转,居然是一个小时内新鲜出炉的新闻,她飞快阅读着,提取着关键信息:方隆,曾在美国担任律师,常年出入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因赌博破产,之后回国发展,入行私募股权基金,因绑架罪被指控,却被怀疑跟国际走私毒品案有关,跟一个叫做“我们的科萨”的意大利黑手党组织有关…… 她在搜索信息的同时,吴尘也在家中看新闻,这条最新出炉的重大消息令他为之一震,看到“我们的科萨”,立即联想到宸光的死,意大利警方调查后也公示过,那两个劫持大巴的歹徒是西西里岛“我们的科萨”组织的成员! 他又拿起手机,翻看常思齐的微信朋友圈,她最近发的旅行图片,正是在西西里岛! 他当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常思齐也正在给他打电话,听到的是英文提示:“The-subscriber-you–dialed-isbusy-now,please-redial-later……” 常思齐一遍未拨通,正想拨第二遍,吴尘的电话已经打进来,她一秒接起:“我回来?” 吴尘:“嗯,买完机票把航班发给我。”就算她要去其他国家,也需要回国办护照,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留在西西里岛了。 常思齐当即收拾起了东西,归心似箭,衣服都懒得折,一把捞起,卷了卷,塞进行李箱…… 她从欧洲飞回来至少要十二个小时,但吴尘已经睡不着了,他走到卫生间,拿出剃须刀,打了点泡沫糊在脸上,细细地刮掉一点点青色。 刮完脸,洗掉脸上的泡沫,他又走到卧室,打开衣橱,在一排排衣服之间挑挑拣拣,把明天要穿的一身挑了出来。 手机一亮,常思齐发来了航班消息,他把她发的图片保存下来,又计算了她的到达时间,大概是明早9点,他回的很简单:好。 可是常思齐看到这个字,就很安心了。 吴尘拿了车钥匙,出门取车,一路开到距离天鹅骑士堡八公里的大型商场,在生鲜区和蔬果区转悠,把一些他想要的食材放进购物车,有切好的金枪鱼、刺身、紫菜、生菜、肉松…… 买完食材回到家,他看了眼时间,却觉得时间过得真慢。 上网查了查紫菜包饭的做法,又顺便预订了一家酒店,他才来到厨房,按照步骤做起了饭。 雨过天晴,飞机缓缓落地。 常思齐等到了自己托运的行李箱,她拉着自己的箱子,一路小跑着向前冲,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连连道歉,那中年女子不耐烦地骂了她,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她远远地就看着接机口,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那里,有其他接机者等候着自己的亲友,可是,偏没有吴尘。 她拉了行李箱走出过道,略微失望,掏出手机,也没看到任何消息。 一只手拉过了她的行李箱:“走个路都要被人骂两句?”久违的声音,就响在耳畔。 吴尘,你知道吗?在见你之前,我对于我们重逢的场面,已经设想过千万遍。 她想象过,她也许会哭着飞扑到他怀中,她也想过,她可能会气愤地冲他发脾气,责怪他甩开了自己。 可是,吴尘另一只手已经牵了她,拉着她飞快地往前走,径直走到了一辆黑色大众车边,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又把行李箱放到了后备厢。 他的一套动作如此连贯,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他坐上驾驶室,从后座拿过一盒寿司和一个保温杯,递给常思齐,又很快地发了车。 常思齐看着寿司,看得出来,刀工一般,切得大大小小不匀称,但是用料很丰富,她又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痴痴地看着正开车的吴尘。 吴尘见她傻看着自己,问:“怎么了?才一个月不见,不认识了?” 常思齐:“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 吴尘:“猜的。” 常思齐又看着这辆大众车:“怎么换车了?” 吴尘:“嗯,向巍哥借的,反正他这辆车也闲置着。” 从东湖玻璃栈道下来,他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盯梢了,若是一个人也罢了,可现在他来接常思齐,绝对不能被发现。 常思齐追问:“为什么要开他的车?” 吴尘:“自己的车拿去修了。”他又不说真话。 他把车开到了一家酒店,带着常思齐来到事先开好的房间。 常思齐全程被他牵着走,现在站在酒店房间中:“怎么不回家?” 吴尘:“不回。”说了还是等于没说。 吴尘放了行李箱,关了门,一把将她抱起,反问她:“怎么轻了这么多?” 常思齐两腿一勾,夹住他的腰,双臂勾了他的脖子,与他鼻尖对鼻尖:“有吗?” 吴尘看着她消瘦了一圈的脸颊:“你根本没有把我的话记住。” 常思齐:“你说了什么?你根本都不理我!” 吴尘:“我说过,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常思齐也委屈:“我做不到…..我吃不下饭,我也睡不着觉……”她越想越气,从他身上跳下来,去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吴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抱臂看着,只见她把一份东西甩给了他。 他连忙接住,看到的是离婚协议书。 常思齐:“字我签了!” 离婚的确是吴尘提的,可真当她甩给他一份签了字的协议书时,吴尘看着她龙飞凤舞的签名,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看着吴尘此番模样,看他深邃的眼眸居然也会流露出不知所措,常思齐有一种报复了的快感。 她又从他手里一把夺回那份签了字的协议书,“撕拉撕拉”地猛撕,当着他的面把这份协议书撕得稀烂,往头顶一撒:“你以为我会把这份签字的协议书给你?不存在的!想甩了我?没门的!窗户都没有的!” 她气嘟嘟的样子可爱极了,满天都是白花花的纸片碎屑,撒在她头上,也撒在他头上。 常思齐语气也和缓了:“一起面对吧。” 她看着吴尘,看着他特意为她剃了青色胡茬的脸,看他特意为她穿了一身好看的休闲装,看他此刻深幽而漆黑的眸子,她继续劝说:“哪怕千难万险,哪怕刀山火海,哪怕世界末日,一起面对吧!” 他顿时失控般地拉她入怀,狠狠拥吻她。 她配合地举起手,任凭他将她的衣裙脱下。 他跨上前几步,将她抵在墙壁镶嵌的镜子前,低头吻着她的同时,褪下包裹着自己的一身束缚,也褪下了冷淡面色下的伪装,露出了他的滚烫,滚烫跳动着的心脏,滚烫的硬挺,滚烫的胸膛。 分开也不是他的本意,他也在忍耐,忍耐每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忍耐每一个空虚醒转的清晨,忍耐天鹅骑士堡的空房和副驾驶的空座。 他将她的臀托举着,一瞬间贯穿,他填满了她的身子,她填满了他的心。 他心中空缺的那一块,此刻终于无比充实。 他还吻着她胸前的一片柔软。 常思齐双手搂着他的头,摸着他柔软的发,他应该是真的忙,忙到没空去理发,所以额前刘海的碎发已经略微遮了眼睛,但她还是能看清他此刻半眯着的眼睛里有无比的餍足和陶醉,所以哪怕他啃啮在她胸前的唇牙吸吮得她很疼,哪怕他身下的动作冲动而鲁莽,她也咬牙忍着,她只想满足他。 他抱着她在房内转了一圈,把她抵在镜面前,抵在墙壁前,抵在二十多楼高的落地窗前…… 她顺从,任他拿捏,予取予求。 一圈过后,回到了镜面,他从背后搂她,低头吻着她的背,两人完全嵌合。 透过面前的镜子,他才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身下发着力,把她那里推挤得红肿了,她身上也落了一片片红痕,胸前还留有他牙齿的淡淡咬痕。 他顿觉心疼,停下了动作,在她耳边低语:“疼了都不会吱声的吗?” 她却说:“还好。”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虽然还在她体内,却一动不动。 她还担心他不信,又说:“不疼。” 都红肿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疼? 他知道自己刚才没控制好力道,下手重了,抽出身子,把她抱上了床,吻着她的脖颈,一路蜿蜒吻下,直达大腿根。 虽然是重复先前的路径,但是轻柔如羽毛。 他给她补了前戏,直到摸到腿根的一片湿润,才打开她两腿,再次试探地挺身而入。 他缓缓推送,她的神情明显跟之前不同,清醒褪去,眼神迷蒙,吟哼出声。 吴尘动作轻微,俯身,小声地在她耳边问:“有感觉了吗?” 常思齐眯了眼睛,声音居然带了柔媚,低声回他:“我看你一眼就高.潮了…..” 勾引的意味太浓,吴尘忍不住哼笑,再也不忍了,放心大胆地驰骋,她的喘息跟着他的力道变重,她是不爱发声的,可是嗓子不受控制,时不时就有几声呻吟满满地溢出。 所以,他就明白了,先前,她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是因为她在疼,在忍。 他很感恩,感怀她一路走来的跟随,感激她美好的身子,感念她的一切。 那枚石头,那枚由她的父亲为他戴上的恶魔之眼,此刻,被他和她的身子夹在中间, 钱梅舒说他欠了她的,她甚至想强求他用下半生来还,可他何尝不是欠了常思齐的?甚至是倾其所有、倾其一生,都还不完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女子监狱放风,广播里正在播放着各监狱仓注意事项。 梅舒走到庄晓身边,跟她打了个招呼。 庄晓在女子监狱中算是特别孤僻的,相对于其他服刑者的三三两两抱团,她总是一个人行动。 监狱里资源匮乏,如果某一个服刑者的亲友给他们送来几百元钱,他们都是监狱里的土豪了,可以花钱买咸菜、咸鸭蛋或者牙刷、毛巾等日用品。 梅舒算是这里头的“有钱人”,吴尘每三周都会给她打钱来,她拿这些钱买来物资,免费分享给庄晓,博得了庄晓的好感。 梅舒把一个崭新的牙刷头递给她:“给。” 为免犯人把牙刷柄削尖成凶器,监狱里发放的牙刷都是只有一个带毛的头,套在手指上刷牙。 庄晓接过:“谢谢。”她爱干净,日用品换得勤。 铺垫了这么久,梅舒觉得是时候摊牌了,她压低声音道:“你是替人办事的吧?” 庄晓不懂:“什么意思?” 监狱里有一些“土豪”,通过分给其他狱友一些下饭菜和日用品,换得他们帮忙值日、洗衣服,庄晓以为她问的是这个,又道:“我没替任何人办过事。”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怎么?白吃白用你的,要我干活了?” 梅舒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周边没人,管教也在远处,她道:“你总不会是觉得好玩,去拨弄剧组的刹车片吧?” 庄晓神色大变,瞪大眼睛大声道:“你怎么……” 梅舒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声斥道:“小声点,想作死么?” 庄晓拿开了她的手,梅舒道:“你也不用怀疑,我知道你的一切,因为我调查过你。” 庄晓脸色因紧张而苍白:“你是什么人?” 梅舒:“你背后那个人的敌人。” 庄晓有点明白过来。 梅舒:“想摆脱他吗?那个利用了你,害你入狱的人。” 庄晓的手死死捏着那枚牙刷头。 梅舒:“就算你服刑期满,出狱了,他会如何对你?会不会让你继续为他冒险?” 庄晓想起了律师的忠告,律师代替烽爷传过话,让她嘴巴闭牢的:“你对我误会挺深,我一时糊涂犯了错,不关别人事。” 梅舒:“他到底掌握了你的什么把柄?你怕他?” 庄晓手中的牙刷毛都被捏扁,而她丝毫没注意到,全部注意力都在梅舒的话上。 梅舒:“警方已经怀疑到他,你配合我,我有办法传话出去,我们一起,把他送进监狱。” 庄晓神色恍惚。 梅舒:“都是他害了你,原本被关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 由于缺乏证据,甚至查不到那个人的身份,根本没有警方查到那人一说,梅舒为了引诱庄晓开口,编了个谎。 庄晓开始频频摇头:“不……不可以,会死的,我和她都会死的……” 梅舒眼睛一亮:“他?他是谁?” 庄晓把那枚牙刷头塞回梅舒手里,再看向她时,已经连眼神都开始闪避,她倒退几步,又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吴尘再次来到东北郊区的四花街道,快步走向那个养老院。 这一次,梅舒给他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庄晓好像很惧怕那个人,她无意间漏出了口风,说什么她跟谁都会死…… 吴尘当即联想到庄晓大闹医院那一回,当思齐提到她可能入狱,她哭嚷着央求思齐放过她,还说什么她母亲治病需要钱。 这个人,会不会是庄晓的母亲? 太像了…… 庄晓的情况,跟宸光太像了...... 庄晓和宸光跟他无冤无仇,却都针对他和思齐,背后应该是那个人支使的,那么这两人为何会为了那个人不惜杀人犯罪? 更可怕的是,她二人都是《寻找神谕》剧组的女主演,一前一后,进入剧组,难道都是那个人提早安排的? 也就是说,他和思齐,很早就被对方盯上了! 他上一回来养老院,里面的护工就躲躲闪闪的,没透露丝毫信息。 吴尘这回学聪明了,直接来到养老院门口的便利店。 老板看着眼前这个戴了口罩和墨镜的男人,愣怔着。 吴尘把口罩一揭:“不记得我了?” 老板对他的印象可以说非常深刻了,心想这人莫不是发现他的假货,来找麻烦了? 老板吓得不敢说话,就见吴尘甩出了105元现金:“上次的货,再来一套。” 老板傻了,又看到吴尘拍在桌上的钱,两眼重新冒光:“好嘞!您等着!”心里却想这人怕是个傻子吧,“利群”放“中華”里都能骗过。 吴尘接过他递来的黑色袋子,顺手点开手机里庄晓的图片:“这人,认识么?” 老板有点明白过来了,这人不是个傻子,他是花钱来买消息的。 “不认识!”老板是个聪明人,看对方出手阔绰,恐怕这消息对他很重要,他何不趁机多要点钱? 吴尘解释:“她叫庄晓,是一个女演员,你仔细想想,她是不是来过这里?” 老板捏着手里一百元整的纸币,使劲抖了抖:“这个嘛……好像来过,又好像不是她……”他生怕吴尘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又努力甩了甩钞票。 吴尘自然是懂了,但是他不打算纵容这人,点点头:“哦,好的,麻烦你了。”说着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养老院大门走。 “哎哎哎……来过的!他来过这里的,还买了我的水呢!”老板在后头叫嚷。 吴尘这才回头,走到他跟前:“确定?” 老板把纸币收进抽屉:“骗你干嘛。” 吴尘:“你当然不能骗我,售假制假,金额巨大的,罚款不说,直接判刑的。” 老板腿一软,拿手撑着柜台桌面,这人太缺德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敢情是捏着把柄来套话了。 吴尘唇角一勾:“当然,一两百元,都是小钱,没那么严重。”笑容一收,一脸严肃地问,“这人,你真见过?” 老板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吐话:“见过是见过,真没骗你!就是最近一年来没出现过。” 吴尘:“之前呢?来做什么?” 老板:“来养老院还能做什么?肯定是看望老人家呗!” 吴尘:“她有认识的人在这里?” 老板:“那我怎么知道?” 吴尘:“你没见过她来探视的那个人?你没走进过养老院?” 老板:“这养老院吧,管得严,一般人哪里进得去?” 吴尘:“不让进人?” 老板:“说是不让打扰里头人休息,反正只有老人们的亲友才能进去。” 吴尘:“可是我记得,我上次很容易就进去了。” 老板:“那估计是被误认为亲友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的确有跟你一样的人,偶尔来探视一下的。” 吴尘:“跟我一样?” 老板:“嗯,戴墨镜,戴口罩,有的还戴帽子,搞得跟吸血鬼似的,没法见光……”他又狡黠地观察吴尘的脸色,“啊呀我不是说你啊,我说他们!” 吴尘把玩着自己的口罩,联想到什么,便点开手机相册里方隆的照片:“这人,认识吗?” 老板看了摇头:“不认识……那些人都穿戴隐蔽地进来,我怎么看得到脸?” 吴尘临走前还听到老板抱怨:“看着他们吧,一个个都穿得像模像样的,怎么都把家里老人送这破地方来?” 回到酒店套房,吴尘刷开房间,把一堆吃食放到会客厅桌上,又走进卧室:“思齐?” 卧室没人,他在房间转了一圈,都没见她人影,当即拿手机拨打她电话,没打通。 吴尘大脑再次空白,除了重复拨打她的电话,他现在不知该怎么办,估计是影视城绑架事件留下的阴影。 “嘀嘀”声响,房门被刷开,常思齐手中捧着大袋小袋的零食,进了门,一看吴尘,开心地展颜一笑,又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东西背到身后,试图隐藏。 眼见着吴尘的眉心皱成了“川”字,她不打自招:“好吧好吧,别看我买的多,这可是要吃很久的,一天就吃一点点……” 吴尘提着的心瞬间落地,走上前,捏了捏她的脸:“不是说了,有什么需要的我去买,你尽量少出门。” 她把东西顺手放地上,钻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耍赖:“那我天天闷在房间里,都快疯掉了嘛,你每天得让我出去放个风不是?” 吴尘低头,看到她的同时,也看到自己胸前那枚恶魔之眼,没办法,现在处境特殊,而她,太珍贵了。 “再等等。”吴尘安慰她。 常思齐一把放开他,生闷气:“你骗人!你总是说再等等……我现在跟坐牢一样的。” 吴尘:“那就听我的话,出国去。” 常思齐又一把扑向他:“我不要跟你分开!” 吴尘:“我和自由,你只能选一样。” 常思齐:“都要!” 吴尘:“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常思齐:“你陪着我出国不就好了?” 吴尘自然知道这是最好的,可是这只是逃避的方法,当年的案子不告破,他就没有踏实的一天,他的家人还在这里,根也在这里。 常思齐看出他的难色,妥协:“好吧,我选吴尘,不出门就是了……” 吴尘见她一脸乖巧,满意地抱起她,放置在卧室床上,吻了吻她的额头。 常思齐想想还是不甘心,跟他谈判:“这样天天躲在酒店里也不是办法,人是需要工作的。” 吴尘:“家庭主妇也是一份工作,吴太太也是一种职业身份。” 常思齐推他:“想得美,我才不要成为被困在厨房的黄脸婆,到时候还被你嫌弃。” 吴尘微笑:“那我做饭,你是金丝雀。” 常思齐:“我不要当金丝雀,我是比翼鸟里头那只雌鸟,跟你并排飞。” 吴尘翻身,平躺在床上,调侃:“那你一个人慢慢飞吧,我只想躺着休息。” 常思齐爬起,跨坐在他身上,往下一趴,吴尘只感觉她软软热热的身体覆盖了自己,不由地伸手抚摸着她。 她说:“那我就跟你一起躺着,反正只要是并排的,墓穴我也愿意躺。” 吴尘的手沿着她的背往下,在她臀部“啪”得一声拍出脆响:“傻话!” 她被打得“哎呀”一声娇哼,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 她又咬人了,吴尘顿觉好笑,伸出一只手,捏住了她的鼻子,她果然呼吸不畅,不得不松嘴。 他的手依旧没放开她,继续捏着她的鼻子,她像一只被牵着鼻子的小羊羔,不满地叫唤:“昂~不咬了不咬了……”带了鼻音。 吴尘终于放了她,坐起身,靠在床头,看起了手机,他翻的是给那位养老院门口店老板看过的照片,脑海思索着他提供的线索。 常思齐也爬到他身边,他又连忙点开另一个相册,里头居然是寺院那个光头小和尚的照片,是他抓拍的。 常思齐好奇地看着:“小和尚真逗。”她拿指头去点他手机里的照片,看到的居然都是小孩,又指着一个问,“这个呢?谁家孩子?” 吴尘:“无意间遇到的。”照片是在南方小县城的医院拍的,他救了那孩子的弟弟。 常思齐:“你小孩缘真好。”她拿手指去点他的脸,“孩子们看到这么面善的大叔,应该会觉得挺亲切。” 吴尘:“是哥哥。” 常思齐哈哈笑:“原来你也臭不要脸,明明都到了生二胎的年龄。” 吴尘顺口接话:“可惜一胎都没有。” 常思齐去扒他的衣服:“来个一箭三雕,让我高产似母猪,一胎三只,瞬间逆袭。” 吴尘:“……” 只要跟她一块,吴尘发现自己平均一天要被她逗笑十回。 她现在的行为居然这么大胆,说话也很大胆,吴尘饶有兴致地配合着,任她主动。 她一点一点,把他剥光溜了,又忽然往旁边一躺,打着哈欠:“我要睡了。” 吴尘已经被她挑逗得发热,只感觉难受,她倒好,逗他呢? 他将她捞了回来,压在身下。 她伸手去摸,发现他戴了套:“拿掉?” 吴尘:“不行。” 常思齐:“说好的一箭三雕呢?” 吴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到吴尘身边的日子,常思齐睡得特别好,一觉到大天亮,醒来却见房内没人,只有早餐摆在桌上,有小馄饨、锅贴、煎蛋和蔬菜粥,还冒着热气,看来他人刚走没久。 他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很多事情,常思齐只能靠自己猜,但她也是聪明的,比如此刻,她就坐到电脑前,翻看着浏览器的搜索历史。 搜索历史显示了吴尘最近关注的信息,包括意大利黑手党、四花养老院、企信网上关于天忆购物中心的消息,以及法律文书网站关于绑架罪的司法判例…… 常思齐吃着早餐,重复着吴尘的搜索历史,直到她看到了庄晓“被包养”的那条消息,点开了大图…… 站在庄晓身边的老男人眸光阴鸷,哪怕是在笑,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只让人感觉肃杀! 常思齐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她记性没有吴尘那么好,可是这张脸孔,她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当年掉入湖中,被父亲托举在水面求救的十分钟,每一秒都那么难熬,她那样撕心裂肺地朝着岩石上站着的两个人呼救,其中一个,便是眼前这人。 这位见死不救的叔叔,虽然苍老了许多,可长相没怎么变化。 她立即拨打电话,吴尘接起,还没发声,她便抢先道:“庄晓身边的人,我认识!” 吴尘很快反应过来,而且他对此好像不是很意外:“你看到那条新闻了?” 常思齐激动道:“就是那个站在悬崖岩壁上的人,我朝他喊,他明明转过头来了!” 她说的,只是印证了吴尘的猜测。 但吴尘还是不希望她担心:“那挺巧合的。” 常思齐又紧紧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怎么会……”如果是她自己无意间看到的照片,她或许认为只是巧合,可这是吴尘搜索的内容,说明他在查这个人,那么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她问:“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让我回国吗?” 吴尘:“什么?” 常思齐:“这个人,很关键吧?跟那案子有关?” 吴尘又想含混过去:“怎么这么问?” 常思齐:“吴尘,我觉得,你总是把我想得过于脆弱,也总是把我当傻瓜。” 她说完了,停顿了好几秒,电话那头都没声音。 常思齐道:“我说过的,无论怎样的艰难和危险,都要一起面对的。” 那头又是一阵静默。 两人都没挂电话,仿佛无声的对峙。 最后,吴尘转移话题:“不要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我跟巍哥在商量,他要拍一个公益片,想请你出演。” 常思齐妥协:“好吧……那我可以去工作了?” 吴尘:“嗯。” 挂了电话,常思齐一直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拼凑着吴尘所查的各种信息,试图把它们串一起。 她正沉思,康萝居然给她打来电话,她刚接起,就听到炸雷般的斥责声,还带了哭腔:“你为什么不要叶观杰!你说啊,他哪里配不上你!” 常思齐一头雾水,电话里声音嘈杂,好像有音乐声,康萝继续控诉:“他已经那么可怜了,他爸妈都不要他了,你怎么可以在这时候甩了他?” 常思齐也不做多解释,只想了解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康萝:“他被他爸妈打了!他爸妈这回真的去领离婚证了!” 常思齐问:“在哪里?” 康萝:“他家。” 叶观杰的家中,客厅巨大的音箱里传出摇滚乐,他的一群狐朋狗友都在,二三十个人在大厅里玩闹,有跳舞的,有躺在沙发上互喂着酒水的,也有站在平衡车上在室内兜圈圈的,几个男孩瞄准了角落的吉他和架子鼓,还嫌不够闹腾,增加点噪声。 叶观杰坐在地上,自顾自喝着酒,康萝坐在他一旁,想把他的酒瓶拿走,被他一掌拍开。 片刻前,他的父母来过。 他的父亲用钥匙开门进来,一见家里的场面,二话不说,在人群里找到了儿子,当着他朋友的面给了他一耳光! 所有人都吓得呆住,经纪人沈哥连忙去关音响,大厅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看着站在中央的这对父子。 叶观杰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此时却很怂地捂着被打的脸,一声不吭,甚至连耳根都红了。 他的母亲后脚跟进来,明明看到儿子被打了,冷冷地看着丈夫,就算丈夫不开口,她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又责怪她疏于管教。 叶观杰看到了妈妈进门,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几个月不见的思念却夹杂了一点恨,一想到她已经有了另一个家,他就感觉酸溜溜的,可他此时带着一帮人在家里放纵,把这个家搞得乌烟瘴气,自觉理亏,所以还是小声喊了一声:“妈…..” 不料他的妈妈径直走到他跟前,跟他爸一样,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他爸给的更狠,声音更响,尤其是在关了音乐后,回响在整个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这一家三口身上,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也有人很识趣地悄悄走到门边,离开了。 这对夫妻互相注视着,都没有看儿子,叶观杰的妈妈依然冷笑着,她知道丈夫的那个巴掌是打给她看的,责备她教子无方,而她的这一巴掌,潜意思也明显:以为我会心疼吗?谁比谁更不在乎这段感情呢? 两人本就是商量好回家来拿证件去办理离婚手续的,在最后的这段较劲中,叶观杰成了受害者。 如若是别人打了叶观杰,此刻定然已经被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可是现在他的父母打了他,他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耳根通红。 看好戏的人们心情不一。 有平日里看他不惯的人,此刻在心里偷笑叫好;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有自顾自喝着酒的;还有被眼前场面吓到,表情呆愣的…… 两夫妻去书房取证件,结婚证鲜红的封皮显得格外刺目。 两人又一前一后离开了。 叶观杰的朋友们反应过来,一个个都道别着要离开。 康萝却站到了门边,堵住门口,努力挤掉眼里的水汽,故作开心,大着嗓门道:“多大点事儿啊!谁还没跟家里人撕过逼呢!转个身又和好了,大家继续嗨啊!” 要离开的几个朋友面面相觑。 经纪人沈哥也发话了:“来!这是我刚切好的瓜,大家来吃啊!” 康萝笑道:“沈哥,有没有苦瓜啊?吃完甜瓜吃苦瓜,大家算是同甘共苦的自己人了,各位兄弟姐妹,手头拍了照片的可记得删啊,自己人的事,就不要外泄了!” 沈哥重新打来了音乐,一群年轻人又各自玩了起来。 沈哥招呼着叶观杰的这些朋友们。 见到大家恢复如常,康萝终于有空去看叶观杰,只见他一个人沉默着走向了卧室,又随手把卧室的门给关了。 按照叶观杰的脾气,康萝以为他会装作满不在乎地让大家继续玩的,所以她努力劝说他的朋友留下,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为了给他台阶下,谁知他这一回居然躲到角落去了,那他是有多伤心? 康萝穿过人群,走进叶观杰的卧室,随手关了门,只见叶观杰一个人蹲在床边,把头埋在膝盖中,肩膀耸动着…… 康萝震惊得捂住自己的嘴,她从没见过叶观杰这个样子,这个浑身戾气的男人,居然也会哭? 康萝走到他身边,蹲下,小心地拉开他的胳膊,只见他手里抱着一个相框,相框被他的泪水打湿了。 他伤心,她就跟着难过,康萝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他:“不要哭了……” 叶观杰抬起头来,眼圈红肿,眸中明明带了脆弱,却怒视着她,愤恨道:“谁让你进来的?给我滚!”他的手一甩,相框就被他甩出去好远,相框的玻璃碎裂。 康萝走过去,小心地拂开玻璃碎片,看到一张拼凑起来的照片,上半部分是叶观杰的父母,下半张是叶观杰和常思齐。 她捡起下半张照片,看着里头的常思齐,眼泪就跟着掉了出来。 叶观杰怒视着她:“滚!” 康萝吓得一抖,又一脸悲切地看着叶观杰:“好……只要你不难过,我走就是了。” 常思齐戴好口罩就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叶观杰的家。 前不久,叶观杰得知她回国了,找过她。 他的求婚猝不及防,也直抒胸臆:“你好不容易跟他离婚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常思齐自然觉得他在开玩笑,哪有这么随便开口的? 叶观杰拿出了戒指:“是我外婆偷偷给我的,幸好没给我妈,这下子落在我手上了。” 常思齐看了他这戒指,惊讶得很,也感觉到了他的认真,可是她哪里敢接受,顾左右而言他:“你外婆真明智,否则就要到你弟弟……哦不,弟媳手里了。”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叶观杰痛恨他妈给他添的弟弟和他爸给他添的妹妹,常思齐以为他会顺利落入圈套,开始跟她争执不休,像往常一样反驳,说什么自己没有弟弟。 可是叶观杰却道:“是啊,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爸不要我了,我妈也不要我了,我现在只有你了……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收了我?” 他看着她的目光里有乞求。 常思齐心中很是惊慌,可表面故作冷静,沉着声音道:“小杰,我们相依为命地长大,你对我有依赖很正常,可是夫妻和姐弟完全两码事,你应该是搞错了自己的心意……” 叶观杰一把拉着她的手:“我的心意,你不是从初中就明白了?你就一直躲,从小就这样,你这个孬种,就不能光明正大拒绝我一次吗?” 他说的话还挺酷,但眼睛里都是期待和乞怜,双手死死抓着她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常思齐当然很心疼这个弟弟,她理解他。 他小时候也曾乖巧过,可是自从父母感情破裂,他就完全变了个人,他在学校故意搞事情,惹得老师三番五次让他叫家长,可是常思齐知道,他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引起父母的注意,哪怕引来的是打骂,也好过漠不关心,每一年的家长会,只有他们两人的家长是到不了的,到后来,就算叶观杰惹是生非,他的父母也不肯来学校了,都让一个保姆阿姨代劳。 常思齐避开他受伤的眼神,狠了狠心,道:“好,那我就正式拒绝你一次。你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也不是我的家人,我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关系,我跟吴尘,不会分开。” 她甩开他的手,再也不敢看他,更不敢逗留,转身就跑离了叶观杰预定的这家餐厅。 她一口气跑出好远,转身看了看,确认叶观杰没有跟上来,才踹息着打了一辆出租车。 她翻看着手机微信,是叶观杰之前发给她的消息,一条接一条,满屏都是他的着急。 她对叶观杰,就像吴尘之前对她,不闻不问,视若无睹。 她现在终于能体会吴尘的心情,苦笑,不得不感慨天道好轮回,原来那个故作沉默的人,心里并不好受。 我愿意陪着吴尘做任何事,哪怕面对再大的灾难,但是叶观杰,我不能把你卷进来啊! 门铃声被摇滚乐的声响盖住,常思齐按了好久的门铃,康萝才打开了门,她没有立刻让常思齐进去,反倒是自己走了出来。 常思齐发现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大致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眼睛,曾经写满了不屑与无忧,如今,却布满了伤痛。 这个姑娘,一直大胆地追在叶观杰身后,起初,她只是玩闹,小姑娘不懂事,看见长得好看的男生就大胆告白,一股脑的热情罢了,过后可能熄灭了,可能转移目标了。可是偏偏,这个剧组让她和他同生共死,一起经历了很多,她对叶观杰居然认真了起来。 叶观杰因为父母哭泣,因为常思齐哭泣,她因为叶观杰哭泣。 从小娇生惯养,这已经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的重大挫折。 康萝当着常思齐的面大声哭着,肆无忌惮地抹着眼泪,常思齐无声地拥抱她,柔声道:“你喜欢小杰吧,不,应该说,你爱他吧。” 如果只是普通的心动和喜欢,不会做到这个份上,不会因为他痛苦就跟着痛苦。 常思齐轻抚着她的背:“我很庆幸,他能有你这么好的姑娘守护着,让我放心了。” 康萝一把推开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叫你来,才不是因为认输!我只是想让他度过这一阵,以后,他还是我的!” 常思齐看着她梨花带雨,笑了笑,她现在跟叶观杰是真的越来越像了,喜欢的就猛追,讨厌的就怒怼,看上去一个比一个不羁,感情上一个比一个细腻,还死要面子的。 “我也曾经痛苦过,那种求而不得之苦,费雪娜跟我说过一些话,我觉得现在应该转达给你,她说,这世上,总会有你喜欢却不能去做的事,以及你喜欢却不能爱到的人,每个孩子都会经历这场成长。” 康萝低垂着头,抽噎着,但是她在认真听。 “她还说,谈恋爱要抱着这样的心态——分手是常态,合适是意外,我觉得挺有道理。”常思齐对她微微一笑,越过她的身子,走进了房门。 推开叶观杰的卧室门,就见那小子手里正握着玻璃碎片,对着的正是他另一只手的腕部,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地上的照片,照片此刻被撕成了四份,他把他父母撕开了,也把他自己和她撕开了。 常思齐心头一紧,声音依旧沉稳:“怎么?要割腕自杀?” 叶观杰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看她,呆滞的眼神渐渐清朗。 常思齐面色平静地走到他跟前,从地上捡起另一个玻璃碎片,拿起来,对准了他的颈部:“要自杀的话,割这里,这里的大动脉出血更多,死得更快。” “你死了,你爸自然有了疼爱的女儿,你妈,也有她另一个儿子给她养老送终,没有人需要你,没有人关心你的死活,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的。” 叶观杰丢了那片玻璃,又挥开了她手里的玻璃片,猛然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那要怎样才能让你为我哭?” 他一脸憔悴和悲痛,两脚一迈,跨坐在她身上,双手杂乱无章地解着她的衣服,可她的衣服纽扣很紧,他此刻情绪激动,怎么都解不开,于是他两手一扯,把她的衣服扯开了,纽扣一颗颗迸飞,露出了里面的胸衣。 他本以为她会反抗,可她躺着一动不动,冷静地看着他,眼中尽是宽容和体谅。 叶观杰的手顿住,表情也僵硬了,气愤道:“收回你的同情,我不需要你可怜!” 你若真可怜我,就不会在这种时候抛弃我! 常思齐的神色更是柔和,静静地注视着他,就是这种神情,让叶观杰再也下不了手,反而为自己的行为懊恼,只觉得无耻的自己亵渎了她。 他无力地趴在她胸前,呜咽了。 她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滴在自己胸前皮肤上,伸手顺着他的发,像为一只垂头示弱的狮子顺着毛:“要坚强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他搂她,因为知道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所以搂得紧紧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寺院的紫藤萝花架下是栀子花丛,花丛里有一条长椅。 净文小和尚接过了吴尘的棉花糖,爬到了长椅上,欢快地吃着,一边吃一边贼溜溜地观察着四周,确认这周围没人。 这一回,他还帮吴尘拉来了一个和尚哥哥,十五六岁的少年也穿着僧衣,光溜着脑袋,表情憨憨的。 净文吃着棉花糖,给吴尘介绍:“这是我净恩师兄。” 净恩双手合十给吴尘行了个礼。 吴尘把买来的球衣和足球给他:“听净文说,你喜欢踢球?” 净恩看着眼前的礼物,眼睛都直了,但是他还谨记着师傅的教训,不肯随意受恩于人。 吴尘又给了他一张纸,上头写了好几个账号和密码:“听说你还喜欢玩网游?这些都是一些玩到最高级别的账号。” 净恩看着吴尘遒劲的笔迹,居然写了他最喜欢的几款游戏名! 这就犯规了! 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对于足球和网游这类诱惑,是难以抵抗的! 净恩眼看着自己沾满欲望的手接过了吴尘的馈赠,他根本控制不住他寄几啊喂! 吴尘和净文对视一眼,净文朝他调皮地眨眨眼。 吴尘切入正题:“净恩,你一直在照顾着竹林里的那位老妇人,是吗?” 紫藤萝和栀子花飘散着浓郁的香味,一片绿叶夹杂的花海中,只见净恩和尚穿着僧衣拿脚颠球,又拿光溜的脑袋顶球,像个翩翩起舞的公……公蝴蝶?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嗯,是个疯婆婆。” 吴尘:“她为什么会搬到寺院里来?” 净恩:“那位婆婆家的大姐姐给我们院捐了好大一笔钱的,我们寺院的管委会答应那位姐姐,会一直照顾婆婆,直到她离世。” 吴尘:“这位婆婆之前是住在附近养老院的吧?怎么就被送到寺院了?” 净恩有些犹豫,吴尘追加筹码:“下回,我给你带edg战队全员的签名来。” 净恩脱口就说:“大姐姐说过,养老院很危险,所以让婆婆搬过来的。”说完又捂住嘴,一脸惊恐。 吴尘:“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跟你说的那位大姐姐是朋友。”他说着拿出手机,点开剧组的合照,“你看,我是跟她一起拍电影的。” 净恩这才点点头,又不放心道:“那你不要说出去哦。” 一旁的净文吃了吴尘的棉花糖,就替他说话:“叔叔不会的,他是好人。” 吴尘也觉得好笑,摸了摸净文的光脑袋。 净文继续说:“上次来的叔叔是坏人,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他。” 吴尘警觉:“上次?还有谁来过?” 净文:“也是一个叔叔,他问师傅认不认识大姐姐,师傅说不认识。” 吴尘问:“然后呢?” 净文:“他又来问我。” 吴尘急切道:“你说了吗?” 净文嘿嘿笑:“他都不给我带棉花糖,也不帮我扫地,我才不说呢!” 吴尘:“……” 吴尘给孩子们解释:“那位婆婆是宸光姐姐的妈妈,你说的那位叔叔,估计是要对老人家下手,为了保护那位老人,你们千万要保密。” 净文还小,听不大懂,净恩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下手?难道……难道你说的是杀害吗?”他拿手比划脖子。 吴尘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净文这下听懂了,吓得大张着嘴,露出了嘴里的棉花糖:“啊?这么吓人!” 净恩:“那要不要跟师傅们说?” 吴尘拿出一封信,交给净恩:“你记得把这封信给师傅,他们应该就都明白了。” 净恩把信收了:“好的。” 吴尘:“那位婆婆原先住的养老院,你们去过吗?” 净恩刚想回答,净文就抢了先:“我们去过!” 吴尘:“去做什么?” 净文爬到了吴尘的腿上,吴尘怕他掉下去,伸手扶了他,他啃着棉花糖,道:“里面闹鬼的!我们去探险,抓过鬼!”他手捏沾了口水的半截糖,表情夸张。 吴尘:“……” 净恩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偷偷进去的,翻墙的。” 净文:“我不是,我是钻狗洞的。” 净恩:“嗯,他人还没墙一半高呢,钻洞进去的。” 吴尘:“……” 吴尘问:“进去后,看到了什么?” 净文:“里面的人都怪怪的呢。” 吴尘:“哪里奇怪?” 净文:“都跟婆婆一样,怪怪的。” 他描述不清楚,净恩就补充:“感觉这里都不正常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吴尘:“都是精神疾病的人?” 净恩:“好像是,有些对着人又打又骂,有些还脱了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打滚,明明看着跟婆婆一样年纪了,还随地大小便唉……也有几个正常的,但是病恹恹的。” 两个孩子已经很信任吴尘,你一句我一句,抢着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吴尘。 吴尘看了看时间,把净文从膝盖抱下,又特意叮嘱:“那位大姐姐已经去世了,你们帮忙照顾好那位婆婆行吗?” 净文睁大了眼睛,又是一脸惊恐,表情夸张:“大姐姐死了?” 吴尘趁机“恐吓”:“对,所以下次有坏人来这里询问关于那位婆婆的消息,你们千万不能说。” 净恩年长,懂事地点头:“嗯,我一定记得把信交给师傅。” 吴尘回到酒店房间不久,常思齐就开门进来了,一看吴尘比自己先到,一脸不自在,拿手捂住了胸前。 这些细微的动作,哪里逃得过吴尘的眼睛? 吴尘一眼就看到了她缺了一排纽扣的衣服,如果不是她用手捂着,此刻估计就衣衫大敞了,起初他还紧张了一下,以为她遇到什么事了,可一看她心虚的表情,他反而放心了。 吴尘调侃:“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像什么吗?” 常思齐:“一个对老公忠贞不渝的小可爱?” 吴尘:“一个背着老公偷情回来的小可恶。” 常思齐:“我才没有……” 她想绕过他走到卫生间,吴尘强行将她拉到沙发上。 她捂住胸口,挣扎,但吴尘还是拨开她的手,掀开了她衣服,看着她胸前肌肤带了湿润的痕迹:“证据确凿。” 常思齐急着解释:“这个不是吻痕!” 吴尘:“不打自招。” 常思齐:“……” 她明明没做什么,为什么要心虚? 正在想措辞,却看到了吴尘衣领上也有一片湿润的痕迹,她连忙指着他:“你看你,这是什么?” 吴尘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净文那小豆丁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把吃棉花糖流的口水都沾上去了。 吴尘解释:“是一个小孩,吃糖吃出了口水。” 常思齐揪着不放:“骗人,肯定是女人的口水!” 吴尘:“倒打一耙。” 常思齐:“别人家小孩口水能流到你身上?难不成……好哇你都有私生子了!” 吴尘:“……” 吴尘:“是寺院的小和尚。” 常思齐:“你去寺院做什么?好哇你把私生子藏在了寺院!” 吴尘:“……” 吴尘又问:“那你呢?” 常思齐:“我去幼儿园,这是小女孩的泪痕。” 吴尘解开她的胸衣,看着她洁白的肌肤,又低头吻掉了的上头的痕迹,常思齐只感觉他的舌头软软的,让她有些痒。 他的吻加深,用自己的气息将她胸前原本的痕迹彻底消除覆盖,又挪到她的两点吸吮,手也不老实,逐渐下移。 常思齐动情,正打算去替他脱了衣衫,就见他抬头:“嗯,是泪痕,不是小女孩的,是成年男性的。” 常思齐惊呆:“这你都能尝出来?” 吴尘:“所以你是承认了?” 常思齐:“……” 吴尘将她抱起,走向浴室:“赶紧给我洗掉。” 常思齐:“你不问是谁了?” 吴尘:“想想也知道。” 除了叶观杰那个畜生,还能有谁? 常思齐身上的香水味,吴尘再熟悉不过了,而今天,她身上很明显的带了男士香水味,有种淡淡的麝香,还混杂了一些树脂和香料的气息,除了叶观杰那个骚包,他还没在其他熟人身上闻过。 常思齐:“谁?” 吴尘:“还让我说,故意气我?” 常思齐不敢说话了,吴尘花洒打开,调好了水温,解开了自己的衬衫。 常思齐:“不是让我洗吗?你先?” 吴尘脱完了衣服,把她拉过来:“一起。” 她身上沾染了叶观杰的香水味,那么两人必然靠得很近了,她衣扣都崩坏了,肯定是那小子对她图谋不轨,而她也反抗了,至于眼泪,则是他被拒绝受挫后流的,最可恶的是那眼泪打在她这么敏感的部位……如果只是一两滴也就罢了,能留下这么一大片痕迹,她最后肯定没推开他! 吴尘也苦恼自己为什么止不住地用蛛丝马迹去还原她和他相处的场景,摩挲着她前胸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力道,还打了一遍又一遍的沐浴露,清洗了好几遍。 常思齐抱怨:“皮都要被你洗掉了。” 吴尘:“洗掉才好。” 他是从她身后箍住她的,她挣脱不开,只好拿手肘顶他,用了挺大力气。 吴尘抓住她胳膊:“这一招不是用来对付合法丈夫的。” 她拿了自己的沐浴球,转身,也给他擦拭着身子:“那我也帮你洗!”她用了很大的力,猛地搓着他的前胸,可男人胸肌毕竟又糙又厚,吴尘一脸雷打不动。 她不解气,丢了沐浴球,拿指甲去给他搓,吴尘连忙抓住了她两手:“是时候给你剪指甲了。” 两人打闹了起来,浴室内水汽氤氲,没多时,传出了她的呻吟,还有他的粗喘。 这一场沐浴时间有点久,两人都洗得晕晕乎乎。 走出了浴室,吴尘拿了一叠资料给她:“巍哥组的队,点名让你参与拍摄。” 常思齐裹着浴巾,看了眼资料:“要去印尼?” 吴尘:“嗯。” 常思齐迷糊的脑子渐渐醒转:“说到底,你还是想把我支开?” 吴尘拿来吹风机,给她吹着湿哒哒的头发:“公益片而已,一个月就回来了。” 常思齐:“那你跟我一起去!” 吴尘:“……” 常思齐趴在沙发椅背上假哭:“你又不要我了呜呜呜……” 吴尘妥协:“我这边忙完了就去看你。” 常思齐更慌了,猛地抬头:“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后来你就要跟我离婚!” 吴尘:“……” 吴尘:“你不签字我也离不了。” 常思齐:“好哇你果然还在想着跟我离婚!” 吴尘:“不会的……这次不会了。” 常思齐:“这次不会,那下次会咯?” 吴尘:“……” 常思齐:“男人都是大屁.眼子!” 吴尘:“永远都不会了。” 常思齐像被一颗糖堵住了嘴,吴尘的意思是永远都不跟她离婚了,那就是要一起一辈子?这种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简直跟山盟海誓一样让她感动。 她终于松动:“那成,你不仅要去看我,还要陪着我旅游!我说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吴尘:“好。”他盘算着手头的线索,自认为一个月应该足够了。 小剧场1 卢峰:“你不觉得最近儿子太安静了吗?” 费雪娜:“没怎么注意,至少幼儿园老师没打来电话。” 卢峰:“那应该表扬。” 费雪娜:“他最近好像很喜欢书房,天天看书。” 于是,卢峰亲自下厨做了蛋蛋最爱吃的肉肉,端到书房,只见卢蛋蛋同学专注看书,丝毫未察觉背后的脚步声。 卢峰放下吃的,扫了一眼蛋蛋的书,居然是费雪娜买来的18.禁漫画,卢峰脱了鞋,抄起鞋底板就要揍蛋蛋。 蛋蛋拿漫画书顶着脑袋满屋子逃,实在是躲不过,便从书房桌上拿起一根烟,递给他:“爸爸,你抽烟冷静一下……我知道错了……” 卢峰接过烟,发现不是自己买的:“哪里来的烟?” 蛋蛋发现露馅了,像遇到了闰土的猹,一溜烟从卢峰超长的两腿之间钻了过去,逃窜出门。 卢峰顺手抓起鸡毛掸子,像拿着钢叉的闰土,追在蛋蛋后头:“臭小子居然偷偷抽烟了!” 小剧场2 费雪娜:“糟糕,蛋蛋幼儿园老师又很久没打电话来了。” 卢峰:“那不是好事?” 费雪娜:“自己生的儿子你还不知道?他不是在作妖就是在作妖的路上。” 卢峰:“那快点看看家里有什么异常。” 两人查了书房,发现费雪娜的小说和漫画都好好地锁在橱柜里,又四处寻找,都没找到香烟或者烟头,这才微微放心。 当晚,费雪娜发现自己的化妆品少了,她最心爱的迪奥香水、香奈儿口红、兰蔻眼线液……都没了。 费雪娜紧张地问卢峰:“怎么办?蛋蛋他不会是……” 卢峰:“肯定是,肯定是他干的!” 费雪娜:“他不会是女装大佬吧?弯……弯了?” 卢峰:“!!!!!!” 两人一顿审讯,才知道蛋蛋偷了妈妈的化妆品,拿去送给幼儿园的女朋友们了,终于彻底放心,同时,家里上演了《两只闰土一只猹》的大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监狱中,钱梅舒一有机会就劝说庄晓。 钱梅舒拦在庄晓跟前:“去举报他吧,能够立个大功,能减刑。” 庄晓刻意避开她,绕了过去,钱梅舒在她身后说:“你母亲日子不多了吧?难道你不想早点出去看看她?万一错过了最后一面……” 庄晓听了,终于驻足,转过身来:“你胡说什么!谁跟你说我妈……” 钱梅舒:“你被骗了,那位律师毕竟也是替那个人在办事,他说你妈病情乐观,他骗了你!” 庄晓忽然感觉手脚都发软:“你......你怎么知道?!” 钱梅舒见身边有狱友经过,把庄晓拉到墙角:“实话告诉你,吴尘一直在调查这些事,你的母亲是住在四花养老院吧?” 庄晓面色顿时煞白,急切地抓住了钱梅舒的手:“我妈她怎么样了?!” 钱梅舒:“病情恶化了,你一直维护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兑现承诺,他们给你的妈妈断了药物和治疗,如今,那个养老院里所有的人都没人管,自生自灭。” 庄晓放开钱梅舒的手,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 钱梅舒:“那个人,他既然把你当做工具加以利用,让你替他坐牢,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的?他根本就是个杀人狂,是个魔鬼,你居然放心把家人的命运交给他?” 钱梅舒的话很有说服力,庄晓无助地蹲在墙角,身子颤抖。 钱梅舒抚摸着她的背,给她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情况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我的妈妈,是个精神病人,所以你现在的心情,我都能懂。” 庄晓流泪看着她,钱梅舒继续道:“我跟你一样,为了给母亲治病,没少吃苦,最拮据的日子里,我去小吃店偷过吃的,有时候饿得受不了,走投无路,甚至想过要不干脆去卖得了,躺着就能赚钱。” 庄晓的眼泪更为汹涌,这句话,彻底刺中了她! 钱梅舒转身看庄晓:“哪怕我们的行为被再多人不耻,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觉得我们是坏女人,但是我们心知肚明,我们,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 庄晓死死捂着眼睛。 钱梅舒:“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受些,你这一路走来,一定也有过很多委屈吧?” 庄晓被她打动,缓缓开口:“我妈生病后,那个人主动找到了我,当时我才十七岁,刚上高中。” 即便钱梅舒很想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依然没打断她。 庄晓:“从来没人像他一样对我好过,他接济了我和我妈,给我们吃的,给我妈治病……我太过感激,从没提防,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她说到这里,顿住。 钱梅舒了然:“他不仅是个杀人犯,还是个强奸犯吧。” 庄晓的指缝中渗出眼泪,她拿开了手,继续说:“他让我休学,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认识,让我去陪酒……” 她说陪酒,但钱梅舒明白,不是简单的陪酒而已。 “后来,我在他的安排下,进了娱乐圈,我以为我可以赚很多的钱,我可以摆脱他的,可是他把我妈接走了,控制住了,我赚的钱,全都进了他的口袋。” 钱梅舒理解地点头。 庄晓:“而且,我发现不只是我,有好多人都是这样进入了他的圈套,他专挑无依无靠、相依为命的单亲家庭下手,他把我们患了重病的父母送到养老院进行控制,让我们替他办事,他走私、贩毒、制假……总之,赚的都是不干净的钱,而一旦被发现,他就会把我们推出去顶罪,因为家人还在他手上,我们当中,没有一个敢吭声的,唯一一个想要检举他的人,在去往公安机关的途中,被他杀死了……” 钱梅舒:“所以,你们就不敢反抗了?” 庄晓露出一脸颓丧的笑:“何止是不敢?虽然是被他引上了这条路,可我们的确是犯法了啊,我们都是共犯,我跟宸光不同,她一直试图逃脱,一直在挣扎,我却百依百顺,甚至主动取悦他,借着他认识了很多人,我想要往上爬的,我一直想要往上爬的,你明白吗?” 钱昱告诉过钱梅舒,庄晓是个物欲很强的人,钱梅舒现在明白了,她的物欲根源在哪里,她点头:“是的,只有爬到足够高,才有机会逃脱。” 庄晓想到了宸光:“宸光总是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她打骨子里看不起我,呵,谁又比谁高贵呢?都是变相在卖,都是苟且偷生。” 钱梅舒道:“其实,你比她更能屈能伸。” 庄晓道:“反正我还活着,她死了,不过她也的确有些本事,偷偷把她妈搞出去了,其实她谋划已久,隐瞒收入,偷偷给寺庙捐钱,然后让那帮和尚想办法把阿姨转移到了寺院。” 钱梅舒吃惊:“这些……你都知道?!” 庄晓哼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我的母亲,宸光也不至于走到惨死的地步。” 钱梅舒:“她?她为了你?你跟她,关系很好?” 庄晓:“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妈痴呆,我妈重病,我们都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在娱乐圈替那个恶魔赚钱,除了彼此,没有任何人可以谈心了。” 在钱梅舒的心中,只有家人是重要的,她其实不能理解这种强烈的友情。 庄晓:“宸光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怕惹怒了他,导致我们所有人的父母都遭殃,那是一个变态,一旦动怒了,会发疯的!” “告诉我吧,他的名字,我们一起,把他杀了!他早就该下地狱了!”钱梅舒的话中带着恨意和杀意。 到这种时候了,庄晓居然还犹豫。 钱梅舒见状,努力说服:“听说过小象的故事吗?小象小时候就被主人用绳索拴在木桩上,逃脱不了,后来长大了,早就能够挣脱绳索和木桩,可是因为小时候的阴影,不明白自己的力量,只要主人把它的绳子随意挂在一根细细的木桩上,它就站在原地不动,可笑吗?” 曾经,钱梅舒觉得吴尘也是一只小象,美国女人Alma带给他巨大的创伤,让他在婚姻的道路上被一根绳索套住了,没有任何外力束缚他,只是他心里有一根绳索,可是如今,他挣脱了。 远处,监狱的管教开始催促她们回到自己的牢屯,钱梅舒有些急:“即便你不敢出面检举,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好吗?” 庄晓起身,走向了牢屯,钱梅舒紧紧跟上,狱友们排着队,一个一个走向室内,在经过庄晓的牢房时,钱梅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晃了晃。 终于,庄晓小声吐出了两个字:“曹烽。” 吴尘把“曹烽”两个字发到了鼠哥的微信:帮我查查这个人的资料。 鼠哥手中掌握着大量地下人物的资料,还认识很多新闻媒体行业的人,让他做这些事情,再合适不过。 之前也是鼠哥让办公楼下手机店的技术宅男帮忙查到了庄晓母亲的信息,庄晓的母亲一直被那个人安排在养老院,由护工照顾着,病情也不好不坏,吴尘让钱梅舒通知庄晓她母亲时日不多,是给庄晓下了个套,这样,就激得庄晓把那个人的名字吐了出来。 鼠哥有些不甘,一个电话拨了过来:“吴导,我这也是托人办事的,这资料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吴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让你破费了吧?” 鼠哥叫屈:“可不是!就说楼下手机店那个查资料的,还讹了我好些银子!” 吴尘知道他是在开口要钱,但他并不打算给,只说:“你好好干活,把曹烽的住址查出来,事成之后,我把你的针孔摄像头还给你。” 那是鼠哥捏在吴尘手里的把柄,他也正是因此才不敢轻易拒绝吴尘,他一口答应:“成!” 挂了电话,吴尘转过身,费雪娜和卢峰已经在餐厅端端正正坐好,吴尘也走过去,坐下:“你们说的大事,不会是婚礼吧?” 费雪娜惊讶:“你怎么知道?” 吴尘:“不是说都怀孕了么?” 费雪娜:“四七可真是,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向你汇报,不过也难怪,否则我哪里能叫得动你出山。” 吴尘转而看向卢峰:“恭喜了。” 卢峰的脸通红,颇为不好意思,低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吴尘看了觉得有趣:“怎么,你不高兴?” 费雪娜立马死死盯着卢峰,卢峰连连摆手:“不是的!我就是……没做好准备。” 费雪娜一把掐住他胳膊,揪他:“你是不是想赖账不认了?” 卢峰:“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费雪娜掐他的手更用力了,可卢峰胳膊上有肌肉,硬得像铁块,掐不起肉来。 卢峰嘟囔:“我这不是怕宝宝出来了你就不疼我了嘛……” 费雪娜这才展颜,拿手揉着卢峰的脸:“哎哟哎哟还吃起宝宝的醋来了,放心,我还是最疼你的!” 吴尘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吃着蛋糕,低着头都懒得看。 费雪娜注意到他略带嫌弃的神情,不满:“哥你什么表情?我辣你眼睛了?” 吴尘:“嗯。”一边继续淡定地吃着盘子里的慕斯蛋糕。 卢峰:“……” 费雪娜把头往卢峰怀里一钻:“我就是喜欢恶心人。” 吴尘将盘子里不大的一块蛋糕吃完,拿餐巾擦了擦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费雪娜“噌”的正回身子,拉住吴尘:“可别!正餐都还没上呢!” 吴尘:“是账还没帮你付吧?” 费雪娜笑呵呵的:“那哪能呢,您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和小峰想你了嘛,就是想看看你。”又转头对卢峰道,“你看,尘哥好像又瘦了是不?一定是相思成疾了。” 吴尘:“……” 这下,卢峰不服气了:“相思成疾的,我看另有人在,不然还让你……” 费雪娜一口蛋糕塞进卢峰嘴里:“孩子他爸,多吃点。” 正菜一道道端上桌,费雪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四七去印尼也好些日子了吧?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吴尘扫她一眼,费雪娜感觉他这眼神简直能把自己看穿,莫名心虚。 吴尘:“到时间了,我自然会过去。”又揭穿她,“她怎么不肯自己问?” 费雪娜摊牌:“她怕总是问,问得你心烦,其实我约你出来,肩负好多项使命的呢。” 吴尘:“说说。” 费雪娜:“首先呢,要替她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其次,要帮她偷拍你的照片发给她;再者,让我套套你的话,案子查得如何了;最后,让我跟你说一句,万事小心。” 吴尘夹菜的手也顿了顿,微微一笑:“你帮我告诉她,她拍摄结束之前,我一定能赶过去。” 费雪娜见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放心了很多,又吐槽:“你们没手机吗?非要我夹在中间传话?” 吴尘:“省点漫游费。” 费雪娜:“……” 吴尘很快吃完走了,费雪娜这才给常思齐发微信:见着人了。 常思齐回得很快:怎么样? 费雪娜:套不出什么重要信息,他这人就这样,只通知结果,不分享过程。 常思齐发来个无奈摊手的表情。 费雪娜安慰: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哥这么能干,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她又把刚光明正大拍的几张照片发给了常思齐。 印尼的酒店中,常思齐一张张翻看着吴尘的照片,因为吴尘知道费雪娜在拍他,满脸都是嫌弃,还带了些不耐,只低垂着头吃饭,没拿正眼看镜头,但常思齐的嘴角依旧微微翘着,原来他在别人面前是这副表情,还挺可爱。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四花养老院最近又住进了一位老妇人,老人家是主动要求住进来的,起初里头管理赶她走,但她报了一个人的名字,管理的就留下她了。 办公室的一个男人问:“你说,你是庄晓的什么人?” 老妇人道:“她姑姑。” 男人:“她有一个姑姑?” 老妇人:“嗯,远房亲戚,表的。” 男人看着她,一脸怀疑:“怎么忽然找到这里来?” 老妇道:“前阵子去监狱看望我这侄女,她说这边养老院的待遇好,护工特别尽责。”说着,又拿出一大叠纸钞来,“知道你们是限额的,那您看我多出点钱,能不能让我……” 看得出来,男人很是犹豫,老妇又从包里掏出一叠纸币:“您是这儿的负责人吧?是在您这儿缴费吗?” 男人看着眼前白花花的百元纸钞,环视着办公室,四下无人,他犹豫再三,才说:“这样吧,你这些钱,就当做押金和订金,我给你安排个房间。” 老妇感激地道谢。 男人给她一张表单:“资料填一下。” 老妇人在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梅花。 男人看了,面带嘲笑:“你真叫梅花?” 老妇点头:“嗯,我姓梅,叫梅花。” 这养老院里的气氛跟其他养老院非常不同,死气沉沉的,每间房内的老人都独自活动,很少有交流,而且,每个老人都配备了至少一名护工,几乎不离身。 其他老人都是必需护工照料的,因为不是有生理性重疾的就是精神上有问题的,还有一些老年痴呆的,梅花虽是唯一一个相对健康的老人,但是刚才那个管理的男人跟她说过,会给她配一个护工,让她稍等些时日。 这里的护工都沉默寡言,态度也不冷不热,梅花想要跟她们交流,她们都会刻意避开,也会阻止她做一些事,比如不让她去其他老人的房间串门,要求她按照院内的作息时间严格生活,比起被照料,这种感觉,反而像是被监视了。 夜幕来临后,养老院里还会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传出,有痛苦的呻吟,那是病痛之人的哀嚎,也偶有莫名的怪笑声,那是精神性疾病者犯病了。 梅花躺在自己房内的床上,看着时钟,每晚10点以后,护工们就各自去睡觉,大楼一层的铁门会被锁上,每一层只留一个护工值夜班。 梅花手中捏着一张照片,根据这些天白日里的观察,她准确找到了照片中人所住的房间,她又回头看了看,确定这一层的护工不在走廊,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房内的老人从床上坐起:“请进。”她以为进来的是护工,还想要开灯。 梅花快步走到她身边:“嘘!不要开灯。” 床上的女人有点害怕,倒退着,梅花解释:“不要怕,我是替你女儿来传话的。” 床上的女人连忙摸索着下了床,走出房门,左右一扫视,看走廊空空的,又轻轻关了门,回头,声音都是颤的:“你……你认识我女儿?” 梅花:“你是褚雁吧?你的女儿,叫庄晓。” 褚雁连连点头:“是的,我女儿,她……她还好吗?” 梅花:“她好好的,你放心,她在里头表现得很好,还被减刑好几个月。” 褚雁捂着胸口,又摇头。 梅花问:“妹子,怎么了?” 褚雁:“还不如不出来,出来……出来还遭罪。” 梅花:“大妹子,你听我说,我的女儿,与你的女儿,被关在同一个女子监狱里,我好不容易才混进这养老院,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们一起对付那个人!” 褚雁:“那个人?你是说……” 梅花:“是的,曹烽!” 鼠哥给吴尘联系到了一位叫做小梦的女记者,听鼠哥介绍,这位记者曾经假扮应聘人员打入知名连锁餐厅的厨房,偷偷收集证据,把使用地沟油的无良餐饮企业曝光,也曾假扮顾客购买超市变质食品,要求超市假一赔十,还为此撰写了新闻。 吴尘把四花养老院的情况给她说了,并且给她制作一张残疾人证,当然,这证件只是委托B大校门口天桥边的“办证人员”给做的,假的。 小梦看着残疾人证:“聋哑人?” 吴尘:“对,只有假扮成聋哑人,才有可能混得进那个养老院。” 小梦拿手放置在耳边,做了个扇形,一脸不解地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朝吴尘摇摇手,又指着自己的嗓子,摆了摆手。 作为导演,连吴尘都愣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小梦这是一秒入戏了,他笑道:“没错,就是这样,扮作聋哑人,对方以为你听不到,而且也不能说话告密,会对你放松警惕。” 小梦坐公交来到四花养老院,果然被门卫拦住了,她拿出了简历。 门卫问:“你是来应聘的?” 小梦迷茫地看着他,又拿出了聋哑人证,交给他。 小梦拿出笔和小本本,在本上写了“护工”两字。 门卫懂了,把她带到了管理办公室。 那管理的男人拿着她的简历,简历显示她今年三十八岁,做过保姆,也在餐厅端盘子打过工,男人问:“懂不懂基本的医疗护理常识?” 小梦直接拿出聋哑人证,又把小本子和笔拿出来,写道:“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你写给我看?” 管理的男人心中一动,他要的本就是嘴巴严实的,如果这是个聋哑人,那么他都不需要特意给她培训。 男人已经不打算问她医护常识的问题,这个人,他已经打算要了,只是,他还要再考验考验,他在她本子上写: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家养老院的? 小梦看了问题,也写:网上看到招聘信息。 男人点头,又把一份本院管理规章给她看。 很巧,小梦被安排给了最近才来到养老院的梅花。 梅花看着这位聋哑的护工,相对于其他会说能听的护工,这位聋哑人反而显得更有朝气,她虽然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却常常一脸善意的笑容,做事情手脚也麻溜,很勤快。 卢峰接到吴尘的电话,来到了天鹅骑士堡。 卢峰:“哥,你怎么还回这里来,不是说不安全吗?” 吴尘:“正是因为不安全,才要回来?” 卢峰:“这又是什么道理?” 吴尘:“听着,小峰,那帮人很早就知道了我的住址,也知道我开的车,并且跟踪过我好几次。” 卢峰这才知道吴尘近期处境有多危险。 吴尘:“我手头的证据收集得差不多了,现在只需要把对方的老巢查出来,再把证据交给警方。” 卢峰:“我需要做些什么?” 吴尘把车钥匙给他:“我需要你穿上我的衣服,戴上我的帽子和口罩,装成我,去开我们家的车。” 卢峰:“开去哪里?” 吴尘:“难度就在这里,你开了车以后,对方以为你是我,会开着车跟踪你,你要想办法甩掉他们,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卢峰:“我试试。” 吴尘叮嘱:“但是记住,不要往偏僻的地方开,往市中心人多的地方去,还要选择不堵的道路,这样才好脱身,他们看没机会下手,就会放弃,然后我开着另一辆他们认不出的车,跟在最后头,看看他们最后会去往哪里。” 卢峰居然有点兴奋:“哇,反跟踪!黄雀跟蝉联合,给螳螂布下陷阱!” 吴尘看他还是这么孩子气的模样,又叹气,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愿意让卢峰跟着冒险,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他即将跟费雪娜举办婚礼。 卢峰一个人兴奋完,看到吴尘一脸担忧,安慰:“哥,你放心啦,我车技很好的。” 吴尘哪里放得下心:“你是即将要成为父亲的人了,千万不可粗心大意。” 卢峰收了淘气的笑,也严肃地点点头:“知道了。” 卢峰穿了吴尘的衣服,戴好口罩和帽子,坐进了他的奔驰车,发动。 吴尘从葡萄园的小道走到另一条小路上,开了那辆巍哥的二手车,绕了一圈,回到主道上,跟卢峰保持着将近百米的距离。 郊区车少,果然,没一会儿,从不远处的一幢高楼后头开出一辆车,跟到了奔驰车的后面,吴尘拿出手机,拍下那车的车牌,减速跟在最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常思齐这次跟着巍哥去印尼拍摄的是一部关于保护热带雨林的公益片子,剧组来到了印度尼西亚最东部的巴布亚省,全省也就十几个酒店,剧组给预订的已经是当地最好的星级酒店了,但是相比国内的豪华型酒店,还是磕碜了些。 尽管生活环境没有很好,可这里的景色美得不像话。 因为地处湿润的热带,这里的植被猛长,树木高耸入云,小岛茂密旺盛的绿色植被被碧蓝的海水包裹着,满目只有大片的绿和蓝。 常思齐忙里偷闲,躲在酒店空调房里给自己扇着风,又忍不住翻手机,看看吴尘有没有回她微信,她出门前把这里的风景照发给了他。 吴尘就回了两个字:很美。 常思齐放下手里握着的小型风扇,双手捧手机回他:喜欢就快点过来啊! 她嘴上说得轻松,但实际上一颗心还是悄悄提着,每晚睡觉前,她必须看到吴尘回复她“晚安”两个字才能踏实睡觉,她其实,一直在担心他。 没料到吴尘回了个“好”字,常思齐喜上眉梢,当即拨了个电话过去。 助理唐唐看她傻笑:“思齐姐你还高兴呢,还没上微博吧?” 常思齐随口问:“怎么了?” 唐唐愤懑:“又有人黑你了!” 常思齐:“怎么黑的?” 唐唐:“说你跟尘哥离婚,是因为你出轨了呢!” 两人私底下和好,但之前回国也是悄悄住在酒店,对外依旧保持离婚的形象,这也是吴尘对她的一种保护。 常思齐:“我怎么出轨了?” 唐唐:“有人扒出你之前在《寻找神谕》剧组跟杰哥拥抱的照片了,说你出轨叶观杰!” 常思齐:“黑就黑呗,也就一阵风,网友们总是会有自己的生活要忙,总是会有新的热点要扒,过一段时间就淡忘了,甭理。” 唐唐:“你看得这么通透,真的好吗?我都替你生气!你跟尘哥好好的,网友懂个球!” 常思齐:“你如果生气,去翻翻我水军们的评论,消消气昂~” 她总是调侃自己的粉丝是水军,因为她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居然也能有铁粉维护。 唐唐认真脸:“姐你别这么说自己,我觉得粉随爱豆,物以类聚,思齐姐你这么好的人,吸引的也都是可爱的人,你的粉丝才不是什么水军。” 常思齐不得不拿正眼看着唐唐了:“哎哟干嘛?忽然搞起煽情来了?” 唐唐:“我是说真的!你看你,从来不摆架子,对我们都很好,也敬业,这印尼天气这么湿热,你拍片子的时候,说晒就晒,说跳水就跳水,从来不抱怨!” 常思齐笑了笑:“你别这样,我脸皮薄,要脸红了。” 唐唐:“你看我,因为你时不时就断了工作,我那阵子都是喝西北风挺过来的,就这样,我都非要跟着你,还不是图个相处愉快?” 常思齐哭笑不得:“我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了。” 唐唐:“夸你。” 常思齐:“人际交往嘛,都是平等的,什么爱豆不爱豆,粉丝不粉丝的,大家三观相近,气场相合,所以能凑成一波,不论身份、性别、出生……演员,不过是一份普通的职业。” 唐唐:“思齐姐,我爱死你了!” 常思齐:“别!我只爱我老公,你们不要浪费感情。” 唐唐:“……” 唐唐:“我可去你大爷的!” 常思齐满意点头:“嗯,这样的才像是我助理。” 唐唐走后,常思齐才想起手机,一看,电话居然早就接通了,屏幕显示通话时长3分32秒,而且秒数还在增加。 常思齐吃惊地举起电话:“吴尘?” 那头问:“聊完了?” 常思齐:“你这人……你怎么偷听别人聊天呢!”她赶紧回忆刚才说了什么废话,就想起自己对着唐唐那句半开玩笑的告白了,她说什么来着?她说她只爱老公? 吴尘:“好像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常思齐:“那你……你接通了也不发个声!” 吴尘:“我说话了,你没听见。” 常思齐:“……” 吴尘:“看来你说的没错,脸皮是挺薄。”他能想象她此刻脸红的模样。 常思齐还硬撑:“吹弹可破。” 吴尘:“工作的时候也不要太拼,该偷懒还是要偷懒,巍哥自己人。” 他一定是听到唐唐的那句多嘴了,她应道:“嗯,也没唐唐说的那么夸张,他就爱夸大其词。” 吴尘:“做好防晒工作,到时候别黑得让我认不出来了。” 常思齐:“我越晒越白好不咯?” 听得出电话那头带了笑意:“那也不能疏忽,小心中暑。” 常思齐能感觉到吴尘情绪不错,试探着问:“进展……怎么样?还顺利吗?” 吴尘头一次正面回应她跟案件相关的问题:“已经查出那人的资料了,住所都查出来了。” 常思齐惊喜:“真的!” 吴尘:“我现在,正在把收集起来的所有证据,亲自送去检察院。” 长时期的提心吊胆,终于在此刻化为长舒的一口气,但越是到这种关键时候,她越着急,生怕出任何岔子,所以她催促:“那你送完了资料,就来印尼看我好不好?反正只要证据充分,抓人就交给公安了。” 吴尘:“我已经买好了机票。” 常思齐激动:“几点?” 吴尘:“三小时后出发,但是要到雅加达转机,到你那里,要明天了。” 常思齐:“太好了!明天就能见到你!” 挂了电话,吴尘看了眼副驾驶座位上厚厚的档案袋,油门也不由得踩深了,车开得急,就如想见她的心一样。 小梦为他收集了四花养老院非法拘禁那些老人的充足证据,这一回倒是得感谢鼠哥介绍了一个如此正义又靠谱的新闻记者给他。 他跟卢峰配合得很好,通过反向跟踪,看着那辆经常跟随自己的车行驶到了一幢别墅跟前,那里,一定是曹烽的居所。 吴尘将车开到了公安局总局,拿着档案袋走向刑警办公室,电话响了,是鼠哥。 吴尘接起,因为急着赶飞机,直接回他:“曹烽的地址不必查了,我已经找到了,另外,还给你的东西,我已经寄了快递,会送到你公司。” 鼠哥道:“吴导,小梦被发现了!她刚给我打电话求救,打一半,电话挂断没音了……” 吴尘心一沉:“她还没离开养老院?”低头看着手里的档案资料,他本以为小梦是早就离开养老院了,才方便给他寄这些资料的。 鼠哥:“她又回去了!” 吴尘:“为什么回去?交给警察就好了啊!”在这节骨眼上,他们自作主张,吴尘都有些气堵。 鼠哥:“她说她照顾的那位老人逃出了养老院,说什么要去杀了曹烽。” 吴尘当即挂断电话,又拨打小梦的手机,手机显示关机了! 四花养老院里,小梦被关在管理办公室,浑身都是淤青,她瑟缩在墙角,管理的男人手里握着木棍,直指她:“居然是新闻记者,装扮成聋哑人?你倒是给我说说,你都调查到了什么新闻?” 男人的棍子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她疼得哼出了声音,男人又怒道:“不是能发声吗?装什么哑巴?!” 小梦作为经常潜入调查的记者,也算有经验,她开口道:“我自然是调查到了重要的东西,资料已经在我家人手里,我每天都给家里打电话,约好了,如果他们哪天没接到电话,资料就会被送往公安局。” 男人怒气冲冲地要再次打她,她继续说:“你把我放了,我让我家里人把资料还给你。” 男人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小梦:“不信你翻我手机……你们控制了这些老人的自由,这是非法拘禁,犯法的!” 那男人去翻看了小梦的手机,里头有很多照片,把养老院的监控设备拍进去了,还有本院的管理规章。 小梦:“每天晚上,我都会挑选意识清楚的老人们访谈,都录音了,你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控制了他们的家人吧?听说强迫他们的孩子贩毒走私?” 这男人的手一阵哆嗦,手机没拿稳,砸在了地上。 小梦见他如此恐慌,趁机从地上爬起,打开了反锁的门,冲了出去,但是一只脚被男人给拽住了! 那男人阴森森地在她身后道:“你让我没有活路了,你以为你还活得了吗?” 小梦大声求救,朝着楼道呼喊:“救命啊!救……” 她喊了半句,身后男人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整个人拽回了屋。 办公室屋内传出剧烈的击打声,小梦尖叫着求救。 门口,庄晓的母亲储雁听着,病恹恹的眼中噙着泪水,她听着那叫喊,抓起了一旁的扫把,冲进了屋内。 男人正手握木棍疯狂地捶打小梦的头颅,储雁拿扫把柄奋力打在男人的头上,可扫把柄很快断成了两截,男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转身,一双三角眼看向了身后病中的老人。 储雁吓得丢了手里断成两半的扫把柄,连连后退。 男人的木棍朝着储雁打下,小梦挣扎着起来,情急之下抓住了桌上的电话线,绕住了男人的脖子,卖力地朝后拉。 男人放下木棍,双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电话线,跟小梦拉扯着。 储雁瘫软在地上,浑身像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办公室楼道里传来脚步声,还有人急得大喊:“你们不能走到办公楼里来,快点回去!”说话的是一个护工,而走在前头的是好几个养老院的老人,老头老太们不管不顾,直直地往办公室冲。 男人的力气太大,小梦的手已经酸软无力,电话线一点一点被男人扯开了,男人一个翻身,反过来用电话线绕住了小梦的脖子。 小梦的脸逐渐充血,她痛苦地咳着…… 老人们冲到了房内,有人抓住了男人的手,有人抓他的脚,想要将他从小梦身前拖拽开。 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太是跟着来看热闹的,看到一群人在搏斗,还拍着手笑着叫好。 几个老人一起帮忙,但都是老弱病残,半天都制服不了男人。 那神志不清的老太也觉得好玩,搬过了一旁的椅子,对着男人的脑袋“砰”的一砸,男人的手顿住,立马有鲜血从他脑壳流淌而出。 大家都吓得住手了,小梦感觉脖子上的电话线松了,连忙扯开了这根线。 那老太估计觉得没玩过瘾,抱着沉重的木椅子又是一顿砸,其他人都吓得倒退,让了开去,小梦也挣扎着爬得远远的。 吴尘跟随着警察来到养老院,他们推开管理办公室的时候,地上躺着一个断了气的男人,满地都是血,小梦在一群老人中间,满脸惊魂甫定,只有一个精神病的老女人抱着一把椅子在哈哈笑。 吴尘连忙走到小梦身边,将她扶起:“受伤严重吗?” 小梦抚了抚还带着勒痕的脖子,清了清嗓子,摇头:“你快去阻止梅花!” 吴尘:“梅花?是谁?” 一旁的储雁替她回答:“钱梅舒的母亲。” 吴尘惊问:“钱梅舒?” 小梦解释:“我之前不知道,后来你跟我说了当年的案子,我跟储雁阿姨一沟通,才明白过来,钱梅舒的母亲叫做梅花,她的精神性疾病被她女儿治好了,如今,她得知了事情原委,就偷偷混进养老院,储雁阿姨也不知情,无意中说出了曹烽的住址,现在,梅花阿姨要去亲手杀他!” 储雁也一脸后悔:“都是我害她的,她一个人去曹烽家,等于是送死……我劝不住她啊……” 话听到一半,吴尘就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是常思齐打来了电话,原本这个时候,吴尘差不多也该登上飞机了,估计她没收到他登机的消息,才来询问。 这一次,要失约了呢。 情况紧急,吴尘只顾飞速开车,无暇接电话。 他按照先前跟踪调查到的地址,来到曹烽的别墅。 高高的铁门边上居然躺着七八条狗的尸体,满地都是血,每条狗的身上都被尖锐之物捅了好几个窟窿。 大门开了一条缝,他推开门,小心地往里走,就见到了一片池塘,池子已经变成了血池,是被死鱼的血浸染红的,一条条锦鲤肚皮翻白,漂浮在水池表面。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动物尸体,也可想而知,这个曹烽,是个心里极度扭曲的人,吴尘更加为钱梅舒的母亲担忧,脚步急切地冲到了室内,从一楼到三楼,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丝毫没有人影。 电话响了,是小梦打来的:“储雁阿姨说,梅花可能是去墨云山了,她无意间跟梅阿姨提到过,曹烽这人狡兔三窟,就怕这一天到来,所以在墨云山还有一处住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墨云山也在T城东北一片,因山势陡峭而闻名。 洪喆把烽爷带到了山脚下的一处住所。 烽爷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木质拐杖上沾满了动物的鲜血,他得知养老院出事,居然发了怒,把自己养了十多年的老狗都杀死了,洪喆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洪喆泡了一杯茶,毕恭毕敬地端到他桌边。 烽爷一双苍老的鹰眼死死盯着那杯茶,忽然道:“你先喝。” 洪喆知道他因为遭到了养老院那帮人的反抗,现在对他也持有怀疑,他连忙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烽爷见他喝得毫不犹豫,才举杯抿了一小口,又砰的把杯子砸在桌上,忽然掐着洪喆的脖子,怒问:“你说那些人,为什么都来对付我?我给他们吃,给他们地方住,花钱给他们治病,还带着他们赚钱……他们有什么不满的?” 洪喆被掐得难受,挣扎着回答:“是他们不知足……” 烽爷放开他,又问:“你呢?你知足吗?” 洪喆捂着脖子,有些怯弱地退了一步:“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从小就是烽爷捡来养大的,您就是我亲生父亲。” 烽爷看着他,忽然笑了,对他招手:“来,你过来。” 洪喆走到他跟前,蹲下,烽爷像抚摸着宠物犬一样摸着他的头,可是洪喆眼中闪现了血红的场面,都是方才别墅院子里那些狗被杀掉时挣扎惨叫却不敢反抗的模样,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他最后的一条狗了,其他人,入狱的入狱,反抗的反抗,逃匿的逃匿。 洪喆自然也想逃,可是他被捆绑在烽爷身边,是最难逃脱的一个。 烽爷又指挥他:“去弄点吃的来。” 洪喆点头,走向厨房。 这里的老房子空调坏了,夏季室内闷热,曹烽走出了房门透气,听着门边树上聒噪的蝉鸣,只觉心烦意乱。 门前窄窄的水泥路都像冒着热气,远处,一个老妇渐行渐近,曹烽只当那是路人。 但是当那个老妇走到了五六米远处时,曹烽才认出她身上穿的是四花养老院配给的衣服,印了特殊的标致,而她的手里,拎着一把菜刀! 曹烽警惕地大声嚷:“洪喆!洪喆你过来!”人也费力地拄着拐杖往后退,正想进门,一双手,在这关键时刻,把他的退路堵死了——门被关了! 曹烽怒气攻心,转身用脚猛地踹门:“开门!开门听见没?!” 洪喆一鼓作气地把门给反锁了,曹烽拿脚猛踹,老房子的老木门吱呀作响,洪喆转身,拿整个背部抵住了门,只觉身后还有剧烈的推力,他的身子也隔着门被踹得一震一震,尽管内心恐惧万分,他依然死死抵着。 如果按照钱梅舒的小象理论分析,洪喆的心理状态应该也是一只不敢挣脱绳索的小象,他是从童年开始就被烽爷收养的孩子,因为长相普通,智力普通,反而免于很多灾祸,只被曹烽放在身边打打杂。 他怕曹烽,却也曾经爱戴他,因为在他最容易依恋大人的孩提时代,曹烽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觉得自己跟曹烽养的狗没什么不同,对曹烽又爱又怕,他自己不敢下手,不忍下手,所以只能借助别人的手。 曹烽派他跟踪吴尘,让他找机会制造吴尘的“意外”,实话说,起初在吴尘并未发现的时候,他是有过几次机会的,可是他犹豫了。 洪喆心知肚明,吴尘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但是他刻意留给吴尘很多破绽,比如不久前吴尘开着另一辆车反向跟踪他,是他刻意装作不知情,领着吴尘来到了曹烽的别墅,经过对吴尘此人长期的跟踪和了解,洪喆有一种感觉,他觉得,或许吴尘能够救他,能够救下曹烽手底下诸多人乱成一片的人生。 今天事发,洪喆毫不意外,尤其此刻,他看到那个老妇一脸痛恨地走来,他忽然有一种快感,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得到解脱了。 曹烽已经压下了怒气,好生劝说:“小喆,不要犯糊涂,开开门。” 那个老妇越走越近,步伐不快,但是走得坚定,而且,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决绝,曹烽仇家太多,虽然不知那是什么人,但他只想赶紧躲回房内。 “孩子,好孩子,不要不听话,快让我进去……”曹烽从未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洪喆说过话,“那个人肯定是来杀我的,我死了,你怎么办?我说过,我们是亲如父子的,你是我唯一当做亲生孩子养大的。” 有那么几秒钟,洪喆真的差点被他说服了,可是一闭眼,别墅里被杀死的那些老狗又浮现在脑海,全都是血,鲜红色的,每一条狗,都是他帮着曹烽亲手喂大的,而且,曹烽高兴的时候,也会抱着那些狗温柔地抚摸。 不能……不能开! 再次睁眼,洪喆又硬下了心。 梅花走到了曹烽的身前,举着刀直接朝他胡乱地砍,曹烽拄着拐杖飞快闪避:“你是什么人?你到底是谁?” 梅花冷笑:“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我当年可是经常替我丈夫到你家里去还高利贷利息的。” 曹烽反应过来,但是看着这个颇为眼熟的面孔,还是难以置信:“你不是疯了吗?不是送进疯人院了吗?” 梅花举着刀,一步一步走向他:“是啊,我是疯子,当年,我去你家替我丈夫还债,今天,我是来讨债的,你还欠着钱一鹏一条命!” 曹烽见身后的洪喆好似铁了心不开门,只好绕到一旁的小道上,他飞快地斜眼看,身后是上山的路,那是他的退路。 曹烽往后退:“钱一鹏是自愿替我坐牢的,不是我逼他的,你不该来找我。” 梅花被这人无耻的面目惹得怒气攻心:“你骗了他,你骗他说很快会被放出来!” 曹烽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几棵树,小心地拄着拐杖倒退:“我没有骗他,你看,他当年欠了我几十万元,我不都没向你们家里要吗?” 梅花捂着心口,只觉发堵:“你害了他不说,你还害了我的女儿,害了我的儿子,他们如今都在狱中,而你,才是本该在地狱里的人!你死一万遍都还不起我一家人的债!” 曹烽两腿长短不一,走在崎岖的道路上跌了一跤,倒地:“你不要过来……我给你钱,给你赔偿!” 梅花哪里还肯听他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却只觉脚下一空,这看似绿草一片的泥地里居然有陷阱。 曹烽看着掉落在两米多深泥洞里的女人,满脸得逞,缓缓站起身,走到坑边:“钱一鹏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也不消停,好好的疯人院不待,跑过来送死……”曹烽握着拐杖的手一抖,里头的刺刀露了出来。 他拿着刺刀,朝洞里的女人刺去:“我这就送你去陪钱一鹏。” 曹烽一连刺了几下,梅花一直在躲闪,其中有一下没能躲开,肩膀被刺伤,她抬头,愤恨地看着曹烽,只叹老天无眼,让这种渣滓活了这么多年,而她家里受害的一对儿女却承受着牢狱之灾。 “曹烽,你可以停手了!”不远处,吴尘正朝这边赶来。 曹烽一看是他,暗叹不妙,拄着拐杖就朝山上跑! 吴尘本还要追他,经过梅花的地坑旁,只见她半身染血,肩膀处伤口很深,他看了看腿脚不利索的瘸子,便朝着梅花伸手:“上来!” 老妇人被吴尘拖拽出洞,非但不感恩,却忽然挥舞着菜刀朝吴尘砍。 吴尘连连退避:“你做什么?!” 梅花恨恨道:“你也是个该死的!当年如果不是你没站出来,我丈夫不会死,还有,是你举报了我的儿女,他们是被你送进监狱的!” 吴尘心急地看着越逃越远的曹烽:“就算我该死,现在,我们先把他给抓了再说行么?”说着,不再理会身后这女人,飞快地朝着山上跑去。 吴尘跑在前头,梅花还在身后赶,也不顾身上的伤。 眼前出现了岔路,左边是一条平坦的小道,右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深沟,上面架着一座吊桥,吊桥之后,是台阶,吴尘快速判断,认为一个腿脚不利索的人,应该会选择左边平坦的路,便往左跑。 吴尘通过之前目测曹烽的行动速度,计算着时间,追了五分钟,按照两人的速度差,这时候本该追上他了。 不好!选错路了! 吴尘连忙回头,忽然明白过来,曹烽有充分的理由选择右边那条路。 他又跑回了原岔路口,梅花已经赶到,见吴尘下来,挥刀就要砍。 吴尘顿觉头疼,连忙拿手去夺刀。 两人争执间,一直躲在某处的曹烽重新现身,看了桥这边的两人,又连忙举起拐杖,用里面的刺刀去割吊桥的绳索。 吴尘一把夺了梅花手里的刀,指着桥对岸的曹烽怒道:“你清醒一点!直接害死你丈夫的人是他,他还是个杀人犯!你的一对好儿女教唆别人去杀人,别人的命也是命!是你的儿女做错了,犯了罪就是要入狱的!” 梅花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依然试图夺过他手里的刀。 吴尘把她的刀往吊桥下一扔,吊桥大概十多米高,底下是碎石块,菜刀掉落在石块上,回声传了上来。 与此同时,七八米长的吊桥轰然坍塌,对面的曹烽已经割断了吊桥的绳索,隔开了桥这边的两个人。 这就是刚才吴尘判断错误的地方,也是曹烽选择这条阶梯道路的理由。 眼见着曹烽一瘸一拐地上了台阶往山上爬,吴尘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而梅花看着掉在桥底下的刀,委屈地哭嚷起来:“是我没用……我没能帮你们报仇啊……” 吴尘的手机发出提示音,他掏出,点开看到常思齐发来的微信:上飞机了吗?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吴尘又看着之前的聊天记录,他已经把航班信息都发给她了,她一定很期待,而此刻,他只能懊丧地坐在这个破地方。 电话再次响起,是常思齐打过来的,吴尘又看看那断了的吊桥和根本跨不过去的宽沟,暂时是不可能有办法快速通过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罪大恶极之人逃脱。 他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接了电话。 常思齐开口便问:“发生什么事了吗?”其实在这种关键时期,她也有预感,预感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吴尘抛下了身后的妇人,大踏步朝山下走:“嗯,碰到点事,赶不上晚上的飞机了。” 常思齐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飞机不飞机?吴尘电话一接,证明他没事,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常思齐:“那也不错,我还能清静地睡两天觉。” 她非但没失望,居然还开起了玩笑。 吴尘也接了她的玩笑:“你这几天好好睡,囤点体力,等我到了好办事。” 常思齐:“……”她自然听懂了他说的是办什么事。 吴尘拍掉了身上的尘土,坐回车内,后座还放了他的行李——一只手提包和一个鼓鼓的登山包。 常思齐:“那你还是不要来了。” 吴尘:“好。” 常思齐:“……” 他答应得太快,她就详装生气:“男人都是大……” 吴尘知道她又要骂他大骗子了,截口:“这回可是你让我不去的。” 他点开导航,输入了机场的地址,开车。 常思齐:“哼!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电话给挂了。 吴尘又打电话给机场:“麻烦帮我查询一下去雅加达的机票……对,时间最近的……” 他这头跟机场打着电话,常思齐插拨了过来。 吴尘微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有骨气。 他飞快地向机场客服预订了机票,挂了电话,常思齐这头却也挂了,吴尘把手机一丢,只听微信提示音接二连三,不看也知道,肯定是她在吐槽,吴尘只顾专心开车,暂时晾她一晾。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印尼巴布亚省的某丛林景区中,巍哥正指挥着一群人拍摄,常思齐被安排站在一头大象身边,一旁的训象师指导常思齐如何配合大象,说的是当地方言,由翻译人员翻成英文。 常思齐仔细听着翻译的话,放松了身子,张开双臂,等着大象的鼻子来卷她。 但这头象今天好像有点兴奋,时不时就抬个腿,甚至发出几声叫喊,让常思齐有点害怕。 训象师亲自给她示范一遍,她认真看着,点着头。 可这头象好像欺负她,每次她一站到跟前,它就开始调皮捣蛋,还特意用前腿去踩水坑,溅了常思齐一身污泥。 训象师不住道歉,说这头象还是太小,不够成熟,玩心太重,明天换一头年龄大又温驯的来。 就这样,剧组提前收了工。 回到酒店房间,常思齐去插房卡,却见卡槽里已经有了另一张房卡,而室内空调也开着,比外头凉爽很多,她以为是工作人员来搞卫生,可是她听到了浴室方向传来哗哗水声。 她走向浴室的途中,扫了一眼沙发,看到了吴尘的手提包。 常思齐一身的疲惫全消,颇为兴奋地走到浴室,哗啦一声拉开了玻璃门。 正在淋浴的吴尘也没觉意外,只是调侃她:“现在已经胆子大到偷看男人洗澡了?” 常思齐兴奋地扑向他,一跃而起,吴尘连忙接住,托住了她的臀:“慢点,浴室地滑。” 常思齐脸上还沾着点泥浆,身上的泥浆更是把吴尘刚洗干净的身子弄脏了。 吴尘抱了她,低头:“让我好好看看……嗯,真脏!” 常思齐问:“哪里脏?” 吴尘:“脸上有泥,身上也是。” 她问:“哪边的脸?” 吴尘:“你的左边。” 于是,她侧过左脸,想把脸上的泥浆蹭到吴尘的脸上, 吴尘仰着头,努力避开她。 她就继续把脸往前凑…… 吴尘干脆抱着她走到了花洒下头,水花很大,瞬间浇了她满脸,她身上的泥土也哗啦啦被冲刷掉了。 常思齐闭着眼睛,张大嘴巴,大口呼吸着,这忽然扑面而来的水花淋得她懵了。 吴尘看她笑话:“这下清醒了?” 常思齐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眼睛里进了水,她拿手背擦着,委屈死了:“坏人!” 她热情地扑过来,就受到这种待遇? 吴尘把她拉到跟前,用自己的毛巾给她擦了擦眼睛,顺便擦了她整张脸,她终于能睁开眼,但她已经生气了,手握湿透的头发,转身就要离开浴室。 吴尘又把她拉回来:“嗯,现在干净了。” 常思齐想推开他:“放手。” 吴尘果然放了手,却拿自己的胸膛把她顶到了墙边,用整个身子拦住了她,双手撑在她两侧:“我放了。” 常思齐还想推开他,可他的胸膛对她而言,无异于铜墙铁壁。 吴尘:“一个月不见了,还推开我?” 常思齐:“哼~” 不过想想她刚进来的时候一脸开心撒欢的模样,的确是他把她捉弄得变了脸,对比她前后的表情,吴尘越发觉得有意思。 吴尘低头想去亲她,可她偏跟他对着干,他往左,她脑袋向右一偏,他往右,她又偏左。 吴尘拿两只手捏着她的脸,将她固定了,这一下她跑不掉,他低头就贴上了她的唇,可她紧咬着牙关不松口,不让他的舌头进来。 吴尘双手抓了她的衣服,飞快地往上一拉,又把她文胸往上一推,弯腰低头去含住了她的胸。 一个月了,除了脑海想他,就连整个身体都在渴望他。 常思齐被他吻得身子软了,没再拒绝。 吴尘又掉转头来,重回她的唇,舌尖瞬间挑开了她,她的前胸一阵空虚,但他很快用一双手填补,为她揉捏着。 衣服沾了水,紧贴着身子,他拉扯掉她衣裤的时候,还费了点劲。 他一边为她扯掉最后一片遮羞布,一边问:“想我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拿手指抚着她下身的一片淋漓。 她嘴硬:“才不!” 吴尘:“想要我了?” 她坦然:“那倒是……” 吴尘笑了:“原来你想的根本不是我的人,只是我的身体。” 她也不甘示弱:“谁让你技艺超群?” 既然她如此坦诚,他当即把她放倒在了浴缸里:“群?群是谁?” 常思齐一惊,没想到吴尘也开始接段子了,她还真不能当他不刷微博的! 常思齐:“群是一群的意思,很多很多人。” 她胡乱说话,他一桶而入,以示惩罚:“总是气我有意思?” 常思齐倒吸一口气,但嘴上不松口:“很有意思。” 吴尘便开始剧烈运动,她立马求饶:“没意思……痛……” 吴尘停下,小心地抽身,又用手指代替:“怎么到现在还痛?” 他们结婚一年多,同房也大半年了。 常思齐:“怪你。” 吴尘:“我怎么?” 常思齐:“那个太……”说不出口。 吴尘其实已经懂了,他笑着问:“太什么?” 常思齐知道他捉弄自己,伸手去握他下面,忽然发现他今天什么都没戴。 常思齐:“套……” 吴尘拨开她的手:“不用了。” 她不解。 吴尘:“不是你告诉我的?娜娜怀孕了。” 常思齐:“So?” 吴尘:“我们也要努力。” 常思齐乐了:“追赶上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吴尘:“至少不能晚太多。” 她主动伸腿在他腰间一夹:“我觉得……可以了。” 吴尘也不客气,再次挺进,她已经一片泥泞。 不知是案子已破的原因还是少了一层隔阂的关系,吴尘今天特别动情,搅得常思齐天翻地覆的,明明浴室里已经给了她几次,回了卧室还没放过她。 起初几次还有点鼓胀感,到后来她已经彻底适应,跟他一同到了好几回。 常思齐累翻,趁着吴尘去卫生间,拿被子裹了自己,卷得紧紧的,就露出个脑袋。 吴尘回来,趴上床,见自己被她排斥在被子外头,他朝她勾勾手指:“出来。” 常思齐:“不要。” 吴尘:“为什么?”他还记得她求饶的模样,却明知故问。 常思齐:“我要睡了。” 吴尘拿指头勾了勾她的被角,她吓得裹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朝远离他的方向爬。 吴尘拿来空调遥控器,调成了制热模式,温度打到30度,然后躺回枕头上,侧着身子看她。 常思齐露在外头的脑袋感受到呼呼的热风,她无语了。 吴尘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玩着手机等候,像躲在兔子洞门口的狐狸。 暖风是直直朝着床上吹的,所以这一块的温度升高最快,原本就是在夏天的热带地区,空调冷气是拿来续命的,吴尘居然缺德地开了热空调。 常思齐见他专注地看手机,悄悄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想趁他不注意拿空调遥控器,然而他明明目不斜视,却能准确地伸手抢先握住了遥控,一把拿过,放到了他那边的床头柜。 常思齐已经忍到了临界值,鼻头都有细细的汗出来了,伸出被外的胳膊也再也不愿放回被窝,但她还是不钻出来。 吴尘转身看看她这模样,笑话她:“挺扛热的。” 常思齐:“哼~” 吴尘:“行了别忍了,出来吧,我绝对不碰你。” 常思齐:“真的?” 吴尘放下手机,又拿过空调遥控器,开回了制冷模式,把温度打低,然后往枕头一躺:“我也困了,睡了晚安。” 常思齐见他兴趣索然的模样,终于信了,她早就热得不行,连忙钻出被窝。 吴尘像捕猎一样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下头:“抓住你了。”脸上有狡黠的笑。 常思齐慌乱地要伸手去抓被子,吴尘拿脚一踹,把被子踹到了床脚。 常思齐:“大骗子!” 吴尘笑着与身下的她对视:“小傻子。” 常思齐推他:“你不要压着我,肚子里的宝宝都要被压到了!” 吴尘:“哪里来的宝宝?” 常思齐:“刚刚浴室里造出来的。” 吴尘居然配合地翻身放过了她,从侧面轻轻抚着她的肚子:“那我摸一摸宝宝,认识一下。” 常思齐拍他的手:“演得跟真的一样。” 她见吴尘今晚跟她玩闹的兴致特高,猜测他那头的事情应该还顺利,便问:“不是说证据已经收集送交,就等公安抓人了?后来为什么没赶上飞机?” 吴尘轻轻拍着她的小肚子:“我本来,可以亲手抓住曹烽的。” 常思齐:“让他逃了?” 吴尘:“嗯,有一个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常思齐:“谁?” 吴尘:“钱梅舒的妈妈,梅花。” 常思齐:“她的妈妈?不是精神病患者吗?” 吴尘:“钱梅舒这么多年的努力没白费,她把梅花医治好了。” 常思齐:“那钱梅舒一家不也痛恨曹烽吗?她妈妈出现,怎么反而让曹烽逃了呢?” 吴尘:“因为她也恨我,她恨我把她的子女送进了监狱。” 常思齐安慰:“以前的恩怨,其实都不必计较了,现在把曹烽抓捕归案,让他接受审判,才是最重要的。” 吴尘:“嗯。” 常思齐:“其实已经很顺利了,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我在这边,也不知道情况,你都不明白我有多担心……” 吴尘:“都结束了。” 常思齐主动投怀送抱,搂着他:“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家咯!” 吴尘:“再等等……” 常思齐:“等什么?” 吴尘:“你不是说,让我陪你来度假旅游?” 常思齐:“哇,你是没感受过,这边有多热,而且根本没什么好玩的唉!” 吴尘:“那是你不会玩。” 常思齐:“还能怎么玩?” 吴尘:“等你拍摄完了,我带你去。” 第一百三十章 曹烽的案子非常重大,涉及面也广,公安局出警人数前所未有的多,可惜墨云山面积广,山也高,想要实现抓捕,光靠人多还不够,公安局还向上借调了直升机进行侦查。 四花养老院被全面清理整顿,原班人马全部被遣散,有的还被追究了刑事责任,老人们按照精神状况被分别送往其他敬老院和精神病院,而他们的子女全部被调查审讯。 牵一发动全身,T城的警局有的忙了,好多之前就被怀疑的贩毒案件、走私案件与拐卖案都有了确凿的犯罪证据,需要抓捕的人不止曹烽一个。 新闻也连番报道,小梦记者得到了网友的一致夸赞,都说她对这次事件贡献巨大。 这其中,还有一个主动投案的,名叫洪喆,是曹烽的养子。 吴尘人在印尼,却密切关注着国内的消息。 巍哥的公益片已经拍摄完毕,仅有一两个镜头需要补,但是需要等到下雨才行,这两天都艳阳高照的,剧组工作者在这印尼人生地不熟,也难以借到喷水造雨的设备,一行人只好等。 吴尘换了一身长衣长袖的迷彩服,常思齐见了新鲜:“穿得这么帅,要去哪里?” 吴尘又丢给她一套同样的衣服:“丛林野战,去不去?” 常思齐拿着自己的衣服:“野战?打枪的那种?那不是要很多人才能玩的游戏吗?” 吴尘:“两个人就够了。” 他见常思齐没声了,转头看她,见她脸红了:“你想歪到哪里去了?”又把相机交给她,“拿着这个。” 常思齐:“哦,原来只是去拍拍照啊。” 越野车是向当地旅行社租的,吴尘把登山包丢上了车,常思齐问:“那里面是什么?怎么鼓鼓的?” 吴尘:“待会你就知道了。” 这里的海和天跟伊斯基亚岛周边一样湛蓝,蓝得毫无杂质,不同的是这边绿意更浓厚,水泥道路的两侧有高大的棕榈树和椰树。 常思齐看着自己一身墨绿的迷彩装:“别人来旅游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我穿着长衣长袖的迷彩服。” 吴尘问:“不喜欢?” 常思齐拿手遮挡太阳,偏着脑袋问:“你觉得好看吗?” 她今天扎着个高马尾,一身干净利落,白皙瘦削的脸在阳光下神采奕奕。 吴尘:“很精神。” 常思齐:“其实我超喜欢的!好有新鲜感!” 吴尘:“等会儿让你见识更新鲜的。” 海洋渐渐远去,城镇的房子渐渐稀疏,两旁的树木逐渐浓密,品种也多样了。 常思齐:“都不用导航和向导,你对这里很熟悉?” 吴尘:“来过。” 她一脸稀奇:“连这种犄角旮旯、不毛之地都来过?” 吴尘:“这里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是东南亚著名的热带雨林区。” 越野车被停在密林一条小径的入口,只有羊肠小道了,车已经开不进去。 常思齐看着深幽墨绿的一片雨林,拿起后座的相机,正打算拍照,吴尘问:“想进去看看吗?” 常思齐拿相机对焦:“不敢不敢,万一遇到蛇啊猛兽啊怎么办?” 吴尘:“比自然猛兽更可怕的是什么,知道吗?” 常思齐:“恶劣的生存环境?吃人的可怕植物?” 吴尘从后座拿过大背包,下了车:“是土著。” 常思齐放下了相机:“土……土著?这里面还有野人?” 吴尘已经背好了背包,朝她比了个邀请的姿势:“进去打个招呼?” 常思齐不敢置信:“真的假的?不是说很可怕吗?” 吴尘:“不是很刺激吗?” 常思齐抱紧了车门:“不不不……我不爱找刺激。” 就现在这个位置,都能听到林子里传出的各种鸟叫声,还夹杂了其他奇怪的声音。 吴尘把驾驶室的车门一关,又趴在车窗上,笑着对她说:“好吧,那你乖乖在车里等我。” 他居然真的转身走了! 常思齐看着他踏上了幽林小道,眼见他越走越远,内心斗争了半天,最终把车钥匙一拔,抱着相机,屁颠颠跟了上去:“不要把我丢下啊!” 吴尘听到后头的动静,停下脚步,看常思齐大跨步地跑着:“慢点,我等你。” 常思齐跑到他跟前,喘息着问:“感觉不像你的作风啊,居然来冒险。” 吴尘朝前走:“我什么作风?” 常思齐紧紧跟随:“让我想想啊,谨慎、沉稳……” 吴尘:“没错。” 常思齐斜眼瞅他:“还真是当仁不让呢……” 吴尘:“嗯。” 常思齐:“……” 常思齐:“照你的逻辑,也就是说我们进入这片林子没有丝毫危险?” 吴尘:“那可说不准。” 常思齐的脚步顿住了。 见她久久未跟上来,吴尘转身,看着她一脸惊慌的模样,笑道:“就算有风险,也会有应对之策。”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不长不短的砍刀,走到常思齐身旁,朝着一棵竹子砍了起来,手法很娴熟,竹子很快被他斩断。 常思齐看得不明所以,只见他把砍好的竹筒口子削平了,递给她:“尝尝?” 她抱着他给的竹节,一头雾水:“我又不是熊猫!让我吃竹子?” 吴尘把另一节竹子削开个口,举起一倒,有水从竹筒里流了出来,吴尘仰着头,给自己灌水,任凭竹筒里多余的水分浇了他满脸,他闭着眼睛接受这大自然的洗礼。 雨林的树木都极高,遮天蔽日,但依然有日光透过缝隙,斑斑驳驳地射进来,照在吴尘的脸上身上,从常思齐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的侧脸,立体的五官被竹筒之水冲刷着,水流蜿蜒流淌,流至他的锁骨,将锁骨处灌满,又继续向下。 他的长袖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紧致的肌肤因握着竹筒微微发力而显出力量,沾在他胳膊的水珠晶莹剔透。 常思齐看着看着,忽然傻笑起来,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吴尘见了,问:“笑什么?” 常思齐:“我觉得你的锁骨里可以养鱼。” 吴尘低头,双臂放下,这个动作让他锁骨里的水流走了。 吴尘:“那等会儿给你弄几条鱼。” 常思齐看着他肩上鼓鼓的背包:“不是丛林野战吗?怎么看着更像野营?” 吴尘:“跟大自然的野战,看过《荒野求生》吗?” 常思齐:“贝爷?不不不,我可不要学他!”她满脸满身都写着拒绝。 吴尘笑道:“不会让你吃生食。”他随意抹了一把脸,又指着她手里的竹筒:“在高温高湿度的环境中,人体很快就脱水了,这时候,就需要寻找干净能喝的水,比如这个。” 常思齐的确已经出汗,需要补水,她学着吴尘的模样,喝了一口竹筒水,砸吧着嘴:“好像有甜味呢。” 吴尘解释:“因为含了一点糖分。” 常思齐一脸神奇,又喝了几口,回味着,甜中还带了竹子的清香。 两人继续前行,吴尘拿过了相机,对着雨林里特有的植物和小动物拍摄着,常思齐就在旁边当一个好奇宝宝。 她指着一些停在各类树干、枝叶和草丛里的小飞虫:“这些是什么?” 吴尘:“你就把它们当做螳螂和蚱蜢吧。” 常思齐:“怎么五颜六色的呢?” 吴尘:“嗯,不同品种。” “这个虫子好恶心,比蜗牛还恶心。”她凑近了去看。 吴尘连忙阻止:“别碰!是水蛭!” 常思齐吓一跳,退后一大步,吴尘牵着她赶紧离开,边走边说:“俗称蚂蟥。” 常思齐顿时明白了,胃里一下子翻涌起来,想吐:“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吴尘问:“如果蚂蟥钻进体内怎么办?” 常思齐忍不住搓着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那完蛋了,要去医院了。” 吴尘:“没那么复杂,可以用手拍打,将它往伤口处驱赶,更好的是拿烟头烫,烫出来。” 常思齐:“被烟头烫?那不是自己跟着受罪?” 吴尘:“所以让你不要乱碰这林子里的任何东西。” 鸟叫声更清脆,林中还回荡着奇怪的声响,常思齐有些害怕,又打退堂鼓:“是不是有野兽?” 吴尘:“野兽肯定是有的,否则,这里的土著吃什么?” 常思齐:“食人族不吃人吗?” 吴尘:“也许吧。” 常思齐一脸惊恐。 吴尘观察着她的表情,嘴角微微扬起。 常思齐抱着吴尘的胳膊,央求:“回去吧,已经走很远了。” 吴尘指着身后的路:“远吗?这才走了十几分钟。” 两人继续往林子深处行去。 高耸粗壮的树上,有水滴从巨大的叶片滴落,把两人的头发都打湿了,但是在雨林中,本身闷热潮湿,这些从叶片上洒下的水珠,反倒让人感觉清凉。 吴尘一路拍摄,常思齐继续问着十万个为什么。 “那是菠萝蜜吗?” 吴尘正抬头,举着相机拍一棵高树上的圆形果实:“嗯,一种跟菠萝蜜很像的果实,当地人会把它们煮熟了再吃,里头的肉质跟板栗肉很像。” 常思齐舔舔嘴唇,吴尘问:“饿了?” 常思齐老实点头。 吴尘看看手表,的确是到午饭的点了,他放下相机,看着高高在上的超大颗果实,也只能看看,无奈道:“这雨林的食物有一个特征,好吃的都长得高,长在手边的都不能吃。” 见常思齐满脸忧伤地捂着小肚子,吴尘从包里取出了伸缩鱼竿和鱼饵,带着她,循着水声,走到了一条浅浅的河边,把鱼饵挂上鱼钩,往河水一抛,拉长鱼竿,交给她:“你守着。” 常思齐:“你呢?” 吴尘:“我去找找其他吃的。” 常思齐拉他衣服:“我也去!” 吴尘:“放心,就在附近,不远。” 常思齐握着鱼竿,掏出手机,手机也没信号,她无聊地打开相机,拍了几张照。 没一会儿,吴尘回来,抱着一堆东西。 常思齐把鱼竿往地上一丢,用石头压着,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 吴尘又从背包里掏出好一些工具,将一堆树枝架成一堆,拿打火机点了竹屑,竹屑很快就燃了。 他生完火,劈开了一个竹筒,里头有自带的水,他把包里的米倒了进去。 常思齐原本的担忧被抛却脑后,现在跟着莫名兴奋:“要做竹筒饭吗?” 吴尘:“嗯,都说了,不会让你吃生的。” 常思齐:“好好玩,像过家家。” 吴尘把盛放了一堆奇怪植物的芭蕉叶交给她:“这些拿到河边洗洗。” 野炊的乐趣支使着常思齐全力配合,她飞快地在河边洗了吴尘给她的这堆奇怪的植物,又抱回来。 吴尘摊开她洗净的芭蕉叶,一样一样指给她看:“这是芭蕉树里头的芯,这个是棕榈的芯,都是可以吃的。”他拿小刀削皮,皮削掉后,里头是白色的。 吴尘把棕榈藤的嫩心递给她:“尝尝,里头含有淀粉。” 常思齐将信将疑,不敢接:“这个是生的,你先吃。” 吴尘咬了一截,咀嚼着,面色淡然地继续给植物削皮:“味道不错。” 常思齐也跟着咬了一口,嚼着嚼着,满嘴苦味:“呸呸呸!”她全给吐了,这才看到吴尘的笑,“你骗人!” 吴尘又拿来几串猪笼草,摘掉上面的头,留了下半段酒杯形状的部分,递了一个给常思齐:“喝一个?” 常思齐怕又上当:“肯定难吃。” 吴尘:“这回真不骗你。” 常思齐:“我才不上当!” 吴尘:“你看这猪笼草底部像不像酒杯?交杯酒走一个?” 难得吴尘这么有兴致,她就勉为其难地接过猪笼草,两人手臂交互,吴尘一口就喝了,常思齐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又是一脸淡然,她揣摩不透。 她小心地舔了舔草心,居然真的是微微甘甜的,吴尘笑道:“没骗你吧。” 吴尘把这些食材切小块,塞进竹筒的米水里,又从包里翻出两个小瓶子,里面居然是油和盐。 常思齐看着他变魔术般从包里翻出好多东西:“原来你包里装了这些。” 吴尘把油盐加入竹筒,拿棕榈芯搅拌匀,又拿藤条把竹筒捆绑好,架在火堆上烤:“如果是一个人,就不用带这么大个包。” 常思齐:“为什么?” 吴尘又从包里翻出几个小瓶子,里头装着各种调料:“因为你挑食。” 常思齐:“哼~” “鱼竿一直在动!”吴尘提醒。 常思齐走到河边,把鱼竿收了,只见一条鱼活蹦乱跳的,她兴奋地喊:“快看!有鱼!” 吴尘走过去,只见那鱼还没他巴掌大:“这么小……”听她那喊声,还以为多大一条。 常思齐:“这可是第一条自愿上我常太公鱼钩的鱼呢!” 吴尘:“待会别说吃不饱。” 常思齐看着这瘦瘦小小的鱼,一想到吃,又说:“好像是有点小……” 吴尘在鱼钩上重新放了鱼饵,把鱼线抛回水里,又就着河水把鱼剖了,然后拿到火堆旁,取来一根玉米棒形状的果实,用石块拍扁了,把鲜红的汁液挤压出来,浇在鱼身上,像番茄酱一般。 常思齐问:“这是什么?” 吴尘把挤剩下的整根棒子给她:“面包果。” 常思齐接过,把玩着:“早就看到它了,长得好高的,你怎么摘下来的?” 吴尘:“地上捡的。”他在鱼身上抹了些油盐,还撒了胡椒粉和孜然。 常思齐:“哇,你连孜然都有!” 吴尘:“有备而来。” 常思齐期待地搓着手,盯着那堆火。 吴尘把处理好的鱼用香蕉叶包着,架在火堆上,又随意地在身上擦了擦手,拿起相机,坐到了河流边,对着河流上游取景。 常思齐一直在他身后守着那个火堆。 吴尘拍了几张照,转身看她那模样,觉得有趣:“你盯着也没用,没一个小时熟不了。” 常思齐舔着嘴:“那我加点树枝。”她盼着这火能烧得更旺一些。 吴尘在取景的时候,看到水里的动静:“这条河里有小龙虾。” 常思齐顿时起身,三两步走了过来,仔细盯着河水:“哪里?” 吴尘拿着一根树枝,朝着河水里枝叶茂盛的地方指:“那里,树丛底下,躲着呢。” 常思齐马上抓起鱼竿,把鱼线往那个阴沟里抛。 吴尘问:“知道怎么抓获小龙虾吗?” 常思齐:“用手抓?用鱼钩钓?用网捕?” 吴尘:“这林子里有蚁巢,当地人会把整个蚁窝放到竹笼里,把笼口朝着上游方向放好,小龙虾会被蚁窝吸引进去。” 常思齐:“进去就不出来了吗?” 吴尘:“水流产生阻力,而且竹笼的口子不大,小龙虾也懒得逆流而上。” 常思齐听着都觉得有意思:“可惜没有竹笼子。” 吴尘指着身后翠绿粗壮的竹子:“把竹子砍了,削成竹篾,立马可以编一个。” 常思齐:“我又不会编。” 吴尘:“嗯,主要是不会编,其实芭蕉叶也可以制作笼子。” 常思齐想脱鞋,吴尘问:“你要干嘛?” 常思齐:“我下河直接抓还不成吗?” 吴尘:“嗯,好主意,小心别被夹伤。” 常思齐自然以为他说真的,光着脚进了河,就听吴尘补了一句:“我去拿根烟。” 常思齐的脚踩在清凉的河水中,感受着脚底圆润的鹅卵石,正舒坦呢,她问:“你不是早戒烟了吗?” 吴尘:“不是抽的,万一等会蚂蟥从你脚上钻进去,我给你烫出来。” 常思齐噼里啪啦在水中一顿猛踩,逃也似的回到了岸上,老实地用纸巾擦了脚穿袜穿鞋。 吴尘逗她:“小龙虾都不要了?” 常思齐忿忿:“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敢要吗?” 两人守着火堆良久,中途常思齐好几次想要把竹筒打开看看,都被吴尘阻止了。 直到鱼肉香气扑鼻,吴尘才用树枝拨出了芭蕉叶,打开了看,里头的鱼已经熟了。 常思齐伸手掐了一块肉,吃着,吴尘问:“如何?” 常思齐:“味道怪怪的。” 吴尘也吃一口:“混杂了各种植物的香味。” 常思齐:“我怎么感觉像中药味?” 吴尘:“有些食材的确可以入药,比如猪笼草,刚才我们喝了里面的汁水,本地人是当眼药水用的。” 常思齐:“所以我现在吃的是眼药水?” 吴尘:“……”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条鱼的味道并不理想,常思齐急切地从火堆里扒拉出了竹筒,拿刀割断了捆扎的藤条,拨开竹筒看里头的饭。 吴尘来不及阻止,无奈地拿手捏了点饭放嘴里:“开太早了,没熟。” 常思齐也尝了尝:“难吃!”她把竹筒重新夹好,想放回火堆:“再煮。” 吴尘:“没用了,蒸气跑光了,现在很难煮熟,怎么烧都是夹生的了。” 常思齐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那怎么办……” 吴尘翻开背包,从里头取出了面包、香肠、牛奶、饼干,一边往外拿一边笑。 常思齐:“……” 两个人啃着面包,喝着牛奶,常思齐边吃边说:“我不知道我们刚才都是在干嘛?” 吴尘:“不是很有意思吗?” 常思齐看着一地的食材,不得不承认,过程还是很有趣的…… 吃饱喝足,两人把垃圾收拾回包里,常思齐问:“回去?” 吴尘:“好啊。”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常思齐:“不走吗?” 吴尘:“怎么走?” 常思齐:“……” 她环绕四周,又抬头看看空中的太阳:“原路返回不是吗?” 吴尘:“原路在哪边?” 常思齐懵了:“你不知道?” 吴尘:“刚才绕了太多弯。” 常思齐连忙拿出手机,一看,没信号,有点慌:“你真的不知道?” 吴尘:“嗯,只记得我们的车停在林子的南边。” 常思齐迷茫地看着林子,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又看着高大的树木,试图分辨方向。 吴尘:“南边在哪?” 常思齐又一把抓住他手腕:“手表给我。” 吴尘摘下手表给她。 她摆弄着手表,一边摆着一边还念叨:“现在是13时左右,13点折半就是6:30,再用时针6点指向太阳......”她指着6点时针刻度线对准的方向:“那么,6点所指的正好是南方对不对?” 吴尘赞赏:“方法很对,难得你把我说的都记住了。”之前两人在露台看星空,吴尘跟她说过拿手表辨别方向的方法。 常思齐:“一直朝太阳的方向走,就能回到我们停车的位置了!” 吴尘一把拉住她:“方法很对,方向不对。” 常思齐:“为什么?” 吴尘:“你忘了?我们可不是在国内。”他拿回手表,戴回手腕,“巴布亚省大致的经纬度是南纬5度左右,东经140度左右,我这手表是国内时间,没调整,而且,刚才的方法不适用于赤道附近的地点。” 常思齐:“那怎么办?!手机又没信号……” 吴尘:“随便走走喽,现在还早,天黑之前走出去就行了。” 常思齐都快急死了,吴尘还是不慌不慢的,她还是不敢相信,再次确认:“你是不是知道怎么走?” 吴尘:“并不。” 常思齐:“那你怎么不急?” 吴尘:“急有什么用?” 常思齐:“那万一……万一天黑之前还没走出去呢?万一遇到什么可怕的动物呢?”她越想越后悔。 吴尘:“我们运气不会这么差的。” 他朝着某个方向走,常思齐却站在原地,吴尘转身:“不走了?” 常思齐:“你不是不知道方向吗?” 吴尘:“对啊,那也得走着试一试,不能坐着傻等吧?” 常思齐一跺脚,跟倒是跟上去了,嘴里颇有微词,自顾自嘟囔:“前面就该阻止你进来的……” 吴尘将她拉到身边,安慰地搂着她肩:“没有那么多万一,别担心。” 常思齐:“哼~” 林子里的树木都长得差不多,常思齐走着走着,忽然拉着吴尘:“你把刚才那把刀给我用用。” 吴尘从包里拿刀,给她:“要做什么?” 常思齐开始割自己的迷彩衣,割出一小段来,系到身旁一棵树上:“我做个标记,看看我们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吴尘站在她背后,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止不住地笑,还拿相机给她拍照:“这一招又是谁教你的?” 常思齐:“我看到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吴尘拍下她的背影:“你自己也是演员,这种骗小孩的情节也信?” 常思齐:“……” 她转身,发现吴尘在笑:“你笑什么?!” 吴尘拿过她手里的刀,在竹子上刷刷地刻:“我怕你走完一圈,身上的衣服都不保,得裸奔了。” 常思齐看他用刀刻划,才反应过来,明明有刀可以直接在树上做记号,完全犯不着撕衣服的,而且衣服也不够撕的,她脸都红了,感觉自己智商的确有点捉急。 吴尘拿个刀在竹竿跟前比划半天了,常思齐凑过去看:“简单点的记号就成,节约时间。” 她看到吴尘居然雕刻出了一个小人,小人顶着个爆炸头,吴尘道:“我刻一个你。” 常思齐指着爆炸头:“我头发没这么炸毛。” 吴尘:“这一圈不是头发,额头前面那三根才是头发。” 常思齐:“那这一圈是什么?” 吴尘:“浑身冒出来的傻气。” 常思齐:“……” 身后的丛林中忽然传来动静,常思齐警惕地转身,扯了扯吴尘的衣角:“那树丛后面好像有东西呢!” 吴尘跟着回头:“可能是鸟。” 常思齐:“感觉不像啊,鸟那么小,那动静很大啊。” 树丛晃动得越发厉害,整一片都窸窸窣窣的。 常思齐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小心地走过去,跨着一字步,伸长了手臂,拿树枝小心试探,拨弄着那片树丛。 吴尘已经看到点什么了,提醒:“快回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是蛇的半截身子,从树丛里忽然冒了出来,常思齐惊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啊啊啊……” 吴尘冲到前头:“Come-out!” 常思齐连滚带爬地倒退:“你你……你还说我傻,你跟蛇说什么话!快跑哇!” 说的还是英文呢,嘿,还真是外国的蛇! 但是一个小男孩从树丛里冒出来,手里抓着一条闭着眼睛的蛇,咯咯地笑。 常思齐看呆了,眼前这小孩,浑身没有一片布料,光着屁股,一头黑发短而卷曲,皮肤是黝黑的,比普通的印尼人还要黑。 小男孩见常思齐吓得屁滚尿流,还故意拿着手里那条蛇走向她,要吓唬他,嘿嘿直笑。 吴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孩子本身就很瘦,被吴尘拎小鸡般地拎到跟前。 吴尘低头警告:“No!” 孩子又把那蛇在吴尘面前甩来甩去,可吴尘一脸淡定,他见吓不到他,就偃旗息鼓了。 吴尘扶起常思齐,让她走在自己前头:“应该是这边雨林里土著的孩子。” 常思齐头一回见着这么剽悍的野孩子,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了:“我的妈居然真的有土著!” 吴尘:“这里面的土著并不欢迎外来人员,即便是巴布亚省的市民,土著也会拿着棍叉驱赶。” 常思齐:“我们是走进他们的领地了?” 吴尘:“应该不是,只是这小孩自己跑出来玩了。” 两人在前头走着,小孩居然在他们后头跟着,一脸好奇地观察着他两。 常思齐:“那他总是跟着我们怎么办?会不会引来他的父母和族人?” 吴尘:“不搭理就是了。” 那小孩却偏偏跑着追上来,还走在了吴尘的身边,朝着常思齐挥舞着手里那条死蛇,常思齐吓得躲在吴尘后头,虽然知道蛇是死的,但看着还是很恶心。 小孩见她这么怕,开心地笑,他皮肤黑,一笑,衬得一口牙特白。 吴尘不得不停下来,指了指孩子手里的蛇:“Dangerous!Throw-it!”他朝孩子做手势,哪怕小孩听不懂英文,至少能看懂动作。 那孩子捏着那条任他摆布的蛇,咿咿呀呀说了一大串什么话,用的是土著的方言,他想说的是这是一条死蛇,可惜吴尘没听懂,也不再理会,牵着常思齐继续走。 他两一路走,小孩一路跟。 两人走了一段路,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吴尘转身,只见那孩子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死蛇”居然动了!还在小孩的手上咬了一口! 常思齐看了,吓得两股战战,她从小怕蛇,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人被蛇咬。 吴尘在这关键时刻,举起相机,在那条蛇逃窜到树丛之前拍下了照片。 他又抬头观察着树木,最后在一棵粗壮的洞树上扯下几根枝条,走到小孩身边,飞快地把他左手伤口上端的胳膊给绑了。 他放下背包,对常思齐道:“把打火机找出来。” 吴尘的语气不急不缓,让常思齐也跟着镇定了些,她把打火机给他。 吴尘点了打火机,对着孩子的伤口处烧灼,小孩惊恐地以为他要伤害自己,吓得要挣脱,吴尘抓着他的手不让他动:“Calm-down!Save,to-save-you.” 可是小孩挣扎得太厉害了,他越动,毒液蔓延得越快,吴尘只能放弃这个办法,对常思齐道:“把刀给我,你看着他。” 他拿了刀,走到最近的一棵竹子前头,飞快地砍断了竹子,把竹筒交给她:“思齐,我给他挤血,你对着伤口处慢慢倒水。” 两人配合着给孩子挤压毒血,用竹筒里的水清洗着他的伤口。 这野林子里长大的孩子很坚强,虽然被蛇咬了,除了刚开始被咬时叫了一声,直到现在都不发一语,吴尘给他挤血,他也不怕疼,安静地看看手,又看看吴尘,再看看常思齐。 初步处理完伤口,吴尘把背包给了常思齐,自己则背了小孩:“跟我走。” 常思齐快速跟上:“刚才为什么用打火机点火?” 吴尘:“蛇毒说到底也是一种蛋白质,用火烧,可以破坏蛇毒蛋白。” 常思齐明白了,又问:“刚才那条是什么蛇?” 吴尘:“不认识,不过我已经拍了照片,等会儿给医生看。” 常思齐:“你反应好快啊,马上就抓拍到了!”她给他竖拇指,“不亏是专业的摄影师!” 吴尘脚下速度不减,常思齐背上驮着个大背包,三步并作两步才勉强跟上。 吴尘:“还背得动吗?” 常思齐:“还成,那蛇有毒吗?” 吴尘:“嗯,虽然没认出什么种类的蛇,但是头部是倒三角的形状,尾巴骤然变短,肯定有毒。” 日光越来越亮,林子的小道也变宽阔了,常思齐看着眼前颇为眼熟的小道:“啊!我们回来了呢!” 吴尘:“嗯,再走五分钟就出林子了。” 常思齐明白过来:“你又耍我!你明明认得路!” 吴尘居然还有心思笑,常思齐背着大背包,满脸大汗淋漓,想着刚才以为在林中迷路时的狼狈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遇到意外,你还得带着我在林子里绕多久?” 吴尘笑道:“看心情。” 她扛着个包,还试图去追打吴尘,吴尘背着瘦弱的孩子健步如飞,很快跟她拉开一截距离。 常思齐吭哧吭哧出了林子,吴尘已经上了越野车,把孩子放在副驾驶的位置,正给小孩系安全带。 常思齐拉开后座车门,把包往车后座一丢,想想还是生气,从前门窗户伸手要去掐吴尘:“你这个坏人……我跟你拼了……” 吴尘被她抓着脖子摇晃着身子,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常思齐刚累死累活地走出林子,根本使不上劲,抓着他的手也有气无力的,她晃着他的身子,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吴尘握住她的手,制止她:“别闹了,救人要紧,快上车。” 常思齐看着副驾上的孩子,明明遭受危险的是他,他本人丝毫没有焦虑,还有心情好奇地观望他二人打闹,一脸无知地咧嘴笑。 常思齐当即跳上车,吴尘道:“坐稳了!” 越野车行驶在崎岖泥泞的小坡上,因为速度快而更为颠簸,朝着马路方向前行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热带雨林里的土著小孩头一回来到丛林外面,坐在车里睁大了眼睛看着玻璃窗外的世界,一张脸都快要贴上玻璃了。 抵达医院后,小孩被吴尘从车里牵出来,丝毫没了在林子里的活泼劲,整个人都缩手缩脚的,看到穿着衣服的人们,他眼中尽是畏惧。 路过的人看到这个光着屁股的黝黑孩子,也都侧目看他。 吴尘跟当地的医生用英文交流了一番,又把相机里那条蛇的图片给医生看了,医生点点头,虽然吴尘没认出这蛇的品种,但是对于当地人来说,这只是很常见的一种毒蛇。 医生拿来相应的抗蛇毒血清,拿针管吸了,摇了摇针管,要给这孩子注射,小孩看到了针头,前所未见,但不知是不是孩子的本能,这小鬼好像天生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步步退后,瑟缩在墙角。 语言不通,吴尘不知该如何跟他沟通,倒是那个本地女医生,从一旁拿来一张白纸和一支自动圆珠笔,女医生拿笔在纸上示范着涂写。 小鬼看到那只能自动伸缩的圆珠笔,觉得很有意思,用没受伤的一支手接过来玩着,朝女医生笑笑。 女医生用印尼语试图跟他沟通,指着那根针管,又指着自动的圆珠笔,吴尘和常思齐两人在一旁,也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但她拿那只圆珠笔对着自己的胳膊按压着,只见笔头在肌肤上进进出出的模样。 小孩估计能听懂几个印尼语的单词,也伸开手臂给医生,医生用圆珠笔在他胳膊上弹了弹,小孩咯咯笑。 医生又拿圆珠笔在白纸上画了画,小孩见这支笔能画出线条,一脸神奇地拿过笔,开始在白纸上涂画。 常思齐忽然有点懂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等会儿被打针的时候肯定要懵逼。” 吴尘也明白了,这个医生先跟孩子玩着圆珠笔的游戏,让孩子以为那针管跟圆珠笔一样用来玩的。 吴尘见常思齐嘲笑着孩子,道:“嗯,跟你一样好骗。” 常思齐想起今天一整天被吴尘耍猴一样玩,打他:“你骗我……你还好意思说!” 这种野外生长起来的小孩仿佛对打针这种程度的疼痛不敏感,专注地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他不会握笔,所以像拿着木棍在沙地上画画一样。 女医生扶着他另一只胳膊,已经把针头缓缓推送到他的血管,她继续用印尼语说着什么,好像在安抚孩子。 一针打完,孩子还在那儿涂画着,女医生又拿来药水给小孩处理被蛇咬到的伤口。 吴尘和常思齐坐在一旁等候。 窗外就是印尼的蓝色大海,傍晚时分,天空金黄,斜阳在白房子和绿树上投下光和影,把原本的白色和绿色镀上了一层金。 吴尘起身,充分利用相机的最后一点电,对着窗外拍照,他身穿迷彩服,背部还是湿的,有雨林里的水,也有他出的汗,裤管上还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常思齐又看着自己,发觉自己比他更狼狈,而且她现在又饿又累。 但是不得不说,今天这条旅途带给她从未有过的难忘体验,一切都很新鲜,而且就如吴尘说的,很刺激。 她没想到吴尘也会冒着风险去丛林探险,估计冒险才是男人的天性.吧。 小黑娃娃被处理好了伤口,吴尘付了钱,带了孩子出医院。 估计是两个中.国人牵着一个本地土著太过违和,当他们走进医院附近一家小吃店时,当地的印尼人纷纷转过头看他们。 这家店不大,也就摆着四张桌子,连灯光都显得昏黄,对于两个大人来说,来这样的小店吃饭完全是因为饿极了,图个快速方便,但是对于土著小孩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没见过的。 吴尘点了高丽菜、小黄瓜和豆腐汤,常思齐点的是小龙虾和鱼肉丸。 吴尘看着一盘鲜红的小龙虾端上来,笑道:“你终于吃到它了。” 常思齐笑眯眯的:“还不是被我吃到了?” 土著孩子不会用汤勺,想要直接拿手去抓菜,吴尘给阻止了,递给他一个小勺儿,教他使用。 可是多年的习惯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 常思齐道:“这么麻烦做什么?”她拿一个大碗,把每一样菜都夹了些,然后把碗往孩子面前一放,豪迈道,“吃!尽情地拿手抓!” 吴尘:“……” 常思齐甚至抓起一只小龙虾,挥舞着双手教他剥虾:“看,这个虾尾是最好吃的。” 虽然语言不通,小孩通过看动作和脸部表情,也能懂她的意思。 小孩在族里吃的都是没有油盐的食物,他的族人最多把打猎得来的野猪肉用火烤熟了吃,他这还是头一回尝到油盐的滋味,吃得狼吞虎咽的。 吴尘看着眼前两人吃得桌上一片狼藉,频频摇头。 小孩先吃饱,拿了虾壳在桌上玩着,常思齐看他居然用虾壳在桌上拼了两个小人手牵手的图出来,惊呆了:“原来土著小孩这么富有创造力!” 吴尘也看到了孩子拼得像模像样的图,拿出了相机,把孩子和桌上的这张图定格在相机里。 常思齐问:“你画的这两个人是谁?是不是我跟吴尘呀?”她知道孩子听不懂,拿手指了指桌上的图,又指了指自己和吴尘。 小孩明白了,他指了指左边拼的稍小一点的人,又指了指常思齐。 常思齐也指着自己:“对呀,这个是我。” 小孩又指了指右边那个稍高一点的小人,然后指了指自己。 常思齐吃惊了:“什么?这个是你?”她也指着小孩本身。 小孩点点头,高兴地甩着手臂,又拿一双沾满了油腻的手一把搂住常思齐的腰,看样子是很喜欢她。 吴尘将孩子从常思齐身上拎了下来:“吃好了去洗手,洗完了送你回家。” 回到越野车上,吴尘把孩子塞进副驾,小孩却自己溜下来,跑到了后座,跟常思齐坐在了一排。 吴尘看着小黑娃挪着光屁股往常思齐身上挤,问:“思齐,要不先送你回酒店?” 常思齐看着窗外已经黑了的天色,有点担心:“我们快把他送回去吧,他家里人应该着急了。” 越野车朝着雨林方向开。 回去的路上,常思齐太累,倒在座位上睡着了,后座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吴尘透过后视镜看,只见孩子一个人趴在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那小身影怎么看怎么落寞孤寂。 小孩吃饱玩够了,看到天黑,心也沉了下来,开始想家了。 吴尘加快了车速。 回到雨林入口,吴尘把孩子放下车,常思齐也醒了,看着黑黢黢的林子,开始头疼:“早知道就把他带到酒店,明天再送回来。”都到这种时候了,如果还让她为了送这个孩子重走一遍密林路,她怕是要哭出来。 吴尘借着车内的灯光,试图跟小孩沟通,他伸着一根手指,指了指孩子,又指了指林子:“You,go-back,by-yourself,OK?” 小孩看懂了他的手势,点点头。 常思齐却不放心:“这么小一只,让他一个人穿过这么黑的林子回家,安全吗?” 吴尘道:“丛林里长大的孩子跟外头的不一样,他们就像野生动物一样,森林就是他们的家。” 正在此时,小孩忽然朝着林子某处发足狂奔,嘴里喊着什么。 常思齐见他一下子跑了,问:“怎么回事呢?” 吴尘关了车灯,方便看清远处的事物,只见几个黑影在挪动,林中传来极大的动静。 吴尘:“好像是人……” 常思齐:“他的族人?” 吴尘:“应该是。” 果然,没多时,林中传来人类的说话声,可惜是方言,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了。 常思齐看清楚了,几个成年人,男的女的都有,全都赤身裸.体的,手中还拿着竹竿木棍之类的。 吴尘道:“快回车里去!” 常思齐还愣愣的,吴尘一把将她塞进了车里,关了车门。 那几个土著过来的时候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还挥舞着手里的各种棍棒,吴尘也快速回到驾驶室,还把车窗给关了。 常思齐也看出那些人来者不善,奇道:“怎么回事?” 吴尘:“估计误以为是我们拐走了他们的小孩。” 常思齐:“……” 那个被救下的小黑娃在后头急急忙忙地追赶,好不容易追上了这群大人,吴尘已经脚点油门,蓄势待发,透过车前窗注意观察着那几个土著。 小黑娃咿咿呀呀地跟一群大人说了什么,还不断拿手比划着,没一会儿,这些人总算平复了情绪,放下了手里的棍棒。 吴尘方向盘一打:“走吧。” 常思齐还好奇地盯着窗外的那些人看:“哇,女人都没穿胸衣呢,男人也……” 土著们都光溜溜着身子,常思齐看得脸都红了,话也止住。 吴尘道:“他们保持了人类的原始性,不仅穿得简单,日子也过得简单。” 常思齐:“他们的日子,什么样儿呢?” 吴尘:“跟动物很像,以觅食和繁衍为生活目的。” 常思齐:“那不是很美好?活着就是为了吃,吃饱了就高兴了,没太多欲望就没痛苦。” 吴尘:“怎么会没有痛苦呢?因为生活方式很原始,又缺乏现代医疗技术,他们的寿命都不长,病死率非常高,比如今天这个孩子,如果不是遇到我们,一条毒蛇就能让他送命。” 常思齐:“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今天这趟密林里的旅行更有意义了呢!” 吴尘:“那下次还来吗?” 常思齐:“来呀。” 吴尘看着她现在的模样:“还敢来?” 常思齐:“有你在我就敢。” 回了酒店,两人洗漱完已是深夜。 吴尘在颠簸的道路上来回开了四趟车,加上在林中的一番折腾,片刻都没得休息,头发都没吹就倒在枕头上。 常思齐给自己吹干了头发,见空调大张着嘴正对着床上的吴尘喷冷气,而他头发都是湿的,她拿着吹风机坐到吴尘的床边,对着已经在打瞌睡的吴尘吹风。 半边吹干了,被压在枕头上的部分还是湿的,常思齐坐上了床,把他的头挪到自己腿上,抱着他吹。 吹风机声响太大,就在吴尘的耳边震动,吴尘翻了个身,脸朝着常思齐的腹部,主动侧过身子让她吹风。 常思齐见他翻身,把吹风机关了:“吵醒你了?”她摸了摸他柔软的发,“可是头发还湿着呢,怎么办?会不会感冒?” 吴尘的头闷在她的腹部,困意绵绵中,他的声音带了好听的鼻音:“不会的……” 常思齐从一旁拿过干毛巾,对着他半湿的头发轻轻擦:“那你睡,我给你擦干。” 她擦得很细致,一小撮一小撮地搓捏着,低着头看他埋在自己怀前的侧脸,自言自语:“我家先生现在的样子好乖啊……像小孩一样,小时候一定很可爱,生的小孩也可爱……怎么看怎么可爱。”她还趁机低头在他脸颊上啵唧了一口。 一只大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入了她的睡衣,揉捏着她胸前的敏感之处,常思齐一只手被他压在头下,只好用另一只手隔着自己的睡衣去阻止:“你不是睡了吗?” 吴尘握着她前胸的手抓得更紧,嘴里发出的声音却很低:“嗯……” 常思齐轻拍他不老实的手:“那这是在做什么?打你!” 吴尘忽然睁开眼,另一手抱过她的腰,往后一倒,常思齐被他拉过去,倒在他身前。 她看清了他的眼睛,漆黑晶亮的,里面已经没有丝毫困意,弯弯的,带了笑。 常思齐连忙起身想逃,被吴尘一把拉回,她好言相劝:“你累了一天了,好好睡觉,否则明天起不来。” 吴尘已经扯了她的底裤:“那就不起来了。” 常思齐钻进被窝,拿手扯被子,又想给自己卷上:“我不能起不来,我要工作!” 吴尘居然也钻进了被子,这下她逃不掉了,用双手双脚挣扎着。 “天气预报说明天不下雨,肯定不用开工。” 常思齐还想争辩,被他堵了嘴:“唔唔唔……” 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地给他吹头发,否则他都已经睡着了! 吴尘见她一点都不乖顺,一直想着挣脱,忽然停了动作,道:“知道什么样的面条最好吃吗?” 常思齐一愣,为什么忽然问到吃的? “泡面好吃,不健康的垃圾食品总是很好吃。” 吴尘捏着她的脸:“是有劲道有韧性的手打面比较好吃。” 常思齐还是没懂:“为什么要讨论面条?” 吴尘继续俯身轻轻啃咬了她几下:“越挣扎的,就越劲道。” 常思齐一直试图踹开他的脚果然不动了,她甚至两手两脚大张,摆成了一个大字:“那我现在就是泡软掉的面条……” 吴尘飞快地拿手握住了她的腿,胯一挺:“嗯,继续保持,不要动。” 常思齐觉得自己上当了,又想挣扎,吴尘压下身子,把她的腿折叠起来,彻底捕获了她:“不喜欢?” 常思齐:“不是……” 吴尘:“痛?” 常思齐:“不是……” 吴尘:“那为什么?” 常思齐伸出一根食指:“就一次好不好?” 吴尘:“嗯。” 常思齐看他眼睛里的笑,不信他:“你骗人!” 吴尘:“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骗人?” 常思齐:“……” 常思齐觉得风水轮流转了,从前吴尘总是止步于最后的关头,她觉得受了冷落,后来,她主动突破了那一关,没想引来的是他的不知餍足,她这为了拍戏而刻意保持的瘦弱身板儿可承受不住,从身到心,被他吃得精光。 第一百三十三章 T城某国际小学放学了,孩子们一个个上了停在门口的家长的车。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背着大书包跟老师告别,与另一个小女孩一同出了校门。 她的同学看到了自家的车:“菁菁,我爸爸来接我了呢。” 这个名叫菁菁的小姑娘看了,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 她朋友问:“你呢?今天还是一个人走回家?” 菁菁很快收了失望的神情,绽开一个笑容:“嗯,反正我家也不远!” 她同学问:“你妈妈不来接你?” 菁菁:“妈妈工作忙,再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同学道:“你爸爸还没回来吗?” 菁菁低头,声音也小了:“嗯……” 同学看她这模样,安慰:“大家都很羡慕你呢,有一个当导演的爸爸,能要到好多签名。” 菁菁:“嗯……” 一旁同学的爸爸听到了两个小姑娘的对话,摸着自家孩子的脑袋:“对啊,菁菁爸爸是导演,那么忙,常年在外拍摄,她学习还这么棒,你要好好学学。” 菁菁被夸得不好意思,她同学吐着舌头。 或许是别人家都团团圆圆的模样,菁菁就是不肯坐同学家的车,坚持自己走回家。 沉重的大书包,瘦弱纤细的身影,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全程低着头,别的孩子都三三两两围着校门口的街边小吃,或者拉着家长走进文具店,而她,脚步飞快,往回家的路上赶,看着格外令人心疼。 菁菁为了快点到家,选择穿越一条窄巷,也是为了避开她的同学们,因为热闹的街道会越发衬得她孤寂。 窄巷中,有收废纸的老人骑着三轮车路过,菁菁退到另一个巷子口避让,那三轮车一过,有一双手从她背后伸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印尼当地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雨,预报很准,雨势不大不小,很符合剧组的预期。 吴尘闲来没事,跟随巍哥提前出门踩点。 这一次,巍哥是主导,吴尘只是来给他提供参考意见的。 两人开着越野车在风景区绕了好久,巍哥一直摇头,不是嫌弃背景不够“热带雨林”,就是觉得地面的草坪不够绿。 听了巍哥的话,吴尘忽然想起跟常思齐一道去探险的那个地点,他打开自己的相机,翻出照片:“这里呢?怎么样?” 巍哥看了,点头:“不错!” 两人开车,再次来到那片密林的入口,巍哥踩着松软的泥地,摸了摸草坪上绿茸茸的草,觉得这地方非常理想。 下午,剧组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吴尘替他们找到的这块风水宝地。 常思齐在一旁工作,吴尘把越野车停在密林入口,坐在车内看戏,很难得有这种时光,她在工作,而他居然在一旁观望的。 因为吴尘在,常思齐一得空就往他这边跑,时而拿个水,时而拿纸巾,其实就是找借口走到吴尘身边来。 雨下着下着,停了,为了等候雨重新落下好拍雨景,大家收了伞暂时休息。 一直跟随在常思齐身后给她撑着雨伞的助理唐唐这下连伞都不用拿了,于是开她玩笑:“姐!水我一直给你拿着呢,纸巾我也有,你让我获得一点作为助理的成就感好不好?我的水是有毒还是咋滴?” 常思齐刚从吴尘手里拿来一瓶水,走回唐唐面前,毫不嘴软地回击:“水也不是有毒,就是不够甜。” 唐唐问:“冰糖、白砂糖、红糖……你喜欢哪种?我去给你买来加进去?” 常思齐回头指着不远处坐在越野车里玩手机的吴尘:“不是吴尘喝过的,都是不够甜的。” 一旁的几个工作者听到了,集体抗议—— “再秀恩爱我们要罢.工了!” “一脚踹飞了你的狗粮!” “并且一脚踢爆了吴尘的狗头!” …… 唐唐加入了抗议的队伍:“这助理我是当不下去了……” 常思齐指着那个说“踢爆狗头”的年轻摄像师:“你过来,你刚才说你要踢谁?” 那摄像师放下摄像机就逃窜,常思齐要追着打他,其他人却拦在她跟前,刻意跟她作对。 摄影师贱嗖嗖地在常思齐面前,隔着一帮拦截她的人,挑衅她:“一脚踢爆了你尘哥哥的头哦,略略略……”这个摄影师本就gay里gay气的,此刻还扭着屁股。 常思齐被拦着过不去,朝他喊:“有本事你过来。” 那摄影师对着她勾勾指头:“你来啊,你追我啊。” 常思齐果然冲开了阻拦的人,朝着他追过去,摄影师笑得一脸高兴:“吴尘哥,你管管你太太,他好好的老公不追,追着别的男人跑哇!” 唐唐笑道:“你是男人吗?你这个大老娘们!” 吴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透过车窗去看,看到剧组里一群年纪较小的已经玩疯了一片,不由得嘴角跟着上扬,从他的视角看,年龄界限太过明显,年纪轻的一帮人站在中间玩成一团,剩下的中老年人都站在最外一圈安静地看热闹。 大家玩累了,渐渐消停,有的坐回了车上,有的在密林周边散步。 有人怂恿常思齐把吴尘拉过来玩,还打赌五毛,说她作为夫管严,叫不动他。 常思齐明知那些人是在激将她,可她也想吴尘能跟大家玩在一起,于是,她很快地跑到了越野车旁。 吴尘下了车,拿毛巾给她擦着满脸的汗:“省点力气不好吗?等会儿还有一场费体力的戏吧?” 常思齐:“不累,我们年轻。” 吴尘:“……” 常思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啊,中年人?” 吴尘:“……” 他发现今天的她特别活跃,肯定是被这个剧组的年轻人带坏了,他捏着她的鼻子:“小疯婆子。” 常思齐被牵着鼻子嗷嗷叫。 吴尘见她叫得太惨,放开了:“真会耍赖,我好像根本没用力吧?”又给她看自己的手指,“都是你鼻尖上的汗。” 常思齐见他嫌弃自己,又拿脸往他胸前蹭:“擦你身上!” 吴尘往后躲:“等会儿自己的妆花了。” 常思齐:“我今天素颜呢,你没看出来?” 吴尘:“……” 常思齐:“是不是因为我素颜也好看?” 吴尘:“嗯。” 常思齐:“哈哈骗你的,没看到我睫毛膏都化了吗?等会儿去补妆。” 吴尘:“……” 常思齐:“我终于骗到你一回了!” 两人在越野车边举止亲密,坡下草丛里的一群人已经有吹口哨的了,让她想起来还未赢得打赌。 常思齐按照想好的借口,指着吴尘的相机:“他们让你帮忙拍照。” 吴尘依旧不喜欢人多喧闹的地方:“不是有剧组的摄像师吗?” 常思齐:“剧组摄像机的电要留着工作用的。” 吴尘把相机给她:“这个拿去。” 常思齐非要拖着他,往坡下走:“不嘛,你的摄影技术更好。” 吴尘被她拉到了人群中,一帮人马上围了上来。 在年轻后生们心中,吴尘是个很难接近又很神秘的人,让人捉摸不透,今天得此机会,他们都积极靠近,近距离观察着。 常思齐指着吴尘的相机:“要拍照的排队啦,一张八百,两张八折!” 唐唐道:“哇,现在抢钱的生意这么好做了?” 常思齐:“爱拍不拍,不拍拉倒!” 唐唐跟吴尘最熟,主动走到镜头前:“尘哥,我替你办了那么多事,能不能免费?” 吴尘对着他给相机调焦:“当然。” 常思齐拉住唐唐:“等等,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唐:“男人之间的事,不告诉你!” 常思齐:“哼!” 密林边缘,巍哥站在一棵大树后头接着电话,那头,是他宝贝女儿的求救声:“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害怕……” 巍哥像是心头被剜掉一块肉一样,心疼又焦急:“菁菁,菁菁!” 女儿的哭泣声渐渐低了,又传来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听到了吗?按照我昨天说的去做,等我看到了我想要看的新闻,我就放了你的女儿。” 巍哥挂了电话,转身,看着身后还在玩闹的剧组人群,捧着汽油桶的手都不稳,他脚步蹒跚地走向一辆越野车…… 一片水汽充足的云团终于挪到了这片天空的上头,带来了剧组需要的雨水。 大家看到下雨了,都撑起了雨伞,一群人扫视周围,寻找着导演。 有人问导演助理:“巍哥呢?” 助理也一脸迷茫:“好像一直不在呢。” 他打了个电话给巍哥,没打通,看着大家都站在越来越大的雨中等候,助理也很不好意思,忙道:“大家都回车里等着吧,我去把巍哥找来。” 吴尘和常思齐回到了越野车上,常思齐还在捣鼓手里的相机,数着钱:“一张八百,两张一千六,三张两千四……” 吴尘笑:“别算了,这笔钱肯定拿不来。” 常思齐:“至少我打赌赢了,赚了五毛。” 吴尘忽然嗅到了一阵浓浓的味道,问:“你有没有……闻到汽油味?” 常思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吸了吸鼻子:“是车子汽油泄露了吗?” 事实上,整辆车的周围一圈都是汽油,而且这汽油沿着一条线一直铺到了密林边的大树后,只是因为雨天的草地本就湿润,看不出来。 巍哥手里捏着一根吸到尽头的香烟,蹲下,又起身,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眼睛一闭,颤抖着手把烟头放置在了地上,这里,是汽油的源头。 火苗飞窜,沿着巍哥先前布置好的路径,一路燃烧,越燃越旺,几秒钟就窜到了车旁! “糟糕!快走!”吴尘喊。 常思齐还抱着相机发着呆,忽然听到吴尘的吼声,吓得一个激灵! 大火很快包围越野车。 吴尘反应也是极快,率先打开了常思齐副驾驶的门,一个猛力把她推了出去…… 他的力道太大,常思齐被推得身形不稳,沿着小坡滚了下去…… 她一路翻滚,直达小坡的底部,最后脑袋磕在一块大石头上,冲击力很大。 这一磕,让她当即头晕耳鸣,她起不了身,只能别过脸去看,只见熊熊火光之中,吴尘隔着滚烫的汽车门看着她,他的目光像一湖深不见底的幽潭,隔着朦胧细雨,常思齐看到他的嘴唇张合着,在跟她说什么…… 相隔太远,她的头还紧贴着撞击到的大石块,耳边只有嗡嗡耳鸣之声。 吴尘,你要跟我说什么? 剧组的人眼睁睁看着越野车瞬间起火,有呆愣的,有失声惊叫的,有疯狂冲向越野车的…… 很乱,场面异常乱,人们的身影时不时挡住常思齐的视线,她浑身脱力,视线越过人们慌乱的身影,看向小坡。 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可是对于汽油造成的火势,无异于杯水车薪。 “轰——” 剧烈的爆炸声! 越野车瞬间被滚滚浓烟包裹,火光冲天! 冲向越野车的人都被逼得节节后退,人们闪开后,常思齐看清了那辆车。 好像就是几秒钟之前,她还能透过火光看到吴尘的脸,看到吴尘好看的M字唇、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眸…… 他居然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啊…… 好像多年前,她初次看到荧屏中的那位将军,他鲜红的血袍在战场沙尘与腥风中猎猎飞舞,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一眼,就让人沦陷了呢。 可是,那样一个人,被大火遮蔽了。 他的脸,也在浓烟和火光中飞速消失了。 “轰轰——” 又是一阵火光四起,二次爆炸! 车内的东西被炸飞,有皮沙发燃后的焦炭,有玻璃,还有铁片…… 大雨开始倾盆,常思齐躺在地上,浑身像散架一般,动弹不得,心,像死了一样。 七月天,她却仿佛置身冰窖,浑身的血液如同被冻住了。 那样的火,是不是,会把车内所有东西都烧成灰烬?包括吴尘? 人们惊慌失措,有人朝着常思齐跑来…… 她本就迷蒙的视线更加模糊,已经视物不清了,眼前,蓝的天、绿的林、红的火、黑的烟…… 一切都渐渐黯淡了,人们惊慌的喊叫声也好像在远去,就连嗡嗡的耳鸣声也消停了。 她看不见,听不见。 面前一片漆黑,万籁俱寂……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最后几秒,她回忆着吴尘的唇型。 她看懂了,他的口型在说:“wo,ai,ni……” 她曾问过他:“吴尘,你爱我吗?” 现在,他给了她答案。 第一百三十四章 警察是在某窄巷的废品回收仓库里抓捕的曹烽,他死死拽着一个小女孩,疯疯癫癫的模样。 “我要他们两死,他们死了,就没有人证了……”曹烽的头上和身上都是污泥和尘土,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拐杖断了,里头的刺刀被他握在手里,而他的手,被刺刀扎出了血。 对于这种重大犯罪的嫌疑人,特警对着他的脚踝开了枪,他倒地的瞬间,菁菁哭着爬到了警察身旁。 邢茜看着由警察立案后转交到她手里的案件资料,那档案袋的封面,还留有吴尘很久前写下的字迹。 她拆开来看,看着里面的一份份证据,简直要气得爆炸,对一旁送资料的那位小警察道:“对于这种十恶不赦的人渣,你们怎么不刑讯逼供呢?怎么不直接给弄死呢?!” 小警察:“邢检,刑讯是违法的,你不是最讨厌刑讯的吗?” 邢茜:“我改变主意了,我怎么没去当警察?不然现在我都要亲手neng死他!” 曹烽归案,钱一鹏的案件有了新的证据表明真凶另有其人,于是,当年的案子被提了出来,跟现在的案子合并审理,徐健律师再次担任了钱一鹏案件的辩护律师。 曹烽一案被分段审理,每一宗罪,都至少需要整个半天的时间去辩论。 法院庭审大厅中,邢茜检察官像吃了炸药一样,对着被告人曹烽严词厉色:“你与被害人钱一鹏很早就认识,他向你借过高利贷,是吗?!” 曹烽站在被告席:“没有。” 邢茜:“但是钱一鹏的妻子提供了你写的欠条。”她指着屏幕上的纸条,“这上面,是你写的字迹吧?” 曹烽:“不是。” 邢茜居然当庭怒拍桌子,她站了起来,愤怒地指向了一脸麻木不仁的曹烽,她身边的一名男检察官连忙拉住了她,让她坐下,自己则站起来,向陪审团方向鞠躬,解释:“我们让专家核对过欠条上的字迹,的确与曹烽家里搜出来的合同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这位检察官展示了专家意见书。 养老院的老人也被作为证人带到了法庭。 庄晓的母亲储雁站在了证人席,审判官宣读了证人作证规则。 男检察官:“储雁,你在四花养老院,是否受到了监控?” 储雁:“是。” 检察官:“他们是如何控制你们的?” 储雁:“每一层楼都有摄像头,也会有护工,楼底下有铁门,每天晚上会被锁上,我们是出不去的。” 检察官:“那么其他人呢?能进去吗?” 储雁:“不能,每一个进来的人,都要经过管理办公室同意,一般人进不来。” 检察官:“你的女儿,庄晓,跟曹烽是什么关系?” 储雁一时语塞,眼泪滚滚,再也说不出话了。 检察官只好先向法庭出示证据:“根据调查,曹烽对庄晓实行了性侵,并且教唆她杀人,不,确切地说,是胁迫,利用的正是被他控制在养老院的储雁,这位庄晓病中的母亲。” 检察官又打开了一段录音,庄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法庭:“我十七岁那年,认识了曹烽,他跟我说,他愿意出钱资助我上学,还能出钱给我妈妈治病,起初,我不敢告诉我的妈妈,只是偷偷拿了他的钱,给我妈买药,我骗了我妈,我说那些药不贵的……” 储雁站在证人席位,两手紧紧抓着面前的桌台,咬牙忍着,病态的脸上尽是愁容。 录音还在播放:“曹烽说把我妈妈送到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好的医护人员,可以替我照看我妈,而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赚更多的钱,那时候,我妈已经被控制了,我却不知道,妈妈对不起……”庄晓的声音带了哭音,“我做错了,我居然替那种人去害人,可我就是不想他伤害你而已……” 储雁捂着嘴哭泣着,因为是公开审理,旁听席上的众人听了也是一片唏嘘。 轮到曹烽的律师询问,他站起身,对储雁道:“四花养老院的监控摄像头,是每一层几个?” 储雁努力压下情绪,想了想:“两个,一头一个。” 律师:“房间里有吗?” 储雁:“房间里面是没的,一出房门……” 律师打断了她:“检控方说你被控制了,但是养老院是不是给你定期免费提供药物和治疗?” 储雁只能实话实说:“是……” 这个律师一直在强调曹烽实际上对储雁的医疗帮助,还扭曲了控制人身自由的概念,声称养老院的一切监视行为都是为了老人的安全。 储雁离席后,梅花被带上来,钱梅舒和庄晓正巧被法警从监狱那边作为案件相关者接了过来。 两对母女相视无言,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但眼中都是情绪翻涌,努力压制着。 审到钱一鹏的冤案时,徐健走上法庭中央,这一次,老刑警老赵再次被要求出庭。 徐健问老赵:“Alma被杀的当天,你人在哪里?” 老赵耷拉着脑袋,现在,他的两个女人,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他再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了:“我在毛璐家。” 徐健:“也就是说,当年你出庭作证的时候,说了谎,你根本没有看到钱一鹏杀人?” 老赵:“是。” 徐健:“那你为什么说谎?为何做假证?” 老赵难以开口,他作为刑侦警察,常年跟公检法打交道,这里的很多人都跟他认识。 徐健替他说:“因为你不想你的妻子发现自己在毛璐家里是吗?不想她得知你外面有了女人和私生子?” 老赵艰难点头。 老赵被交叉询问完毕,离开了证人席。 徐健当庭出示证据:“这是当年证明钱一鹏杀人的证据,刀上有他的指纹,但是,指纹是断层的,有划痕,Alma被扎破肝脏和肾脏,如果要刺到这样的深度,肯定需要整只手握住刀柄,用力去刺,指纹的痕迹不该这么浅……” 这些,都是他跟吴尘讨论过好多回的疑点,可惜如今吴尘出事了,没法来做人证。 媒体记者都在,庭审是被网络直播的。 钱梅舒坐在旁听席上,看着身边一个记者手中拿着报纸,上头,报道着印度尼西亚剧组三个月前发生的纵火案,这场案件,受害人居然是吴尘,关注度太高,所以,三个月过去了,依旧是媒体和记者追踪的热点,恰逢曹烽被审判,记者们打破头地想到法庭这第一现场来跟踪报道。 吴尘,居然就这样死了呢。 隔着监狱的玻璃,钱梅舒曾经问他:“你能吗?能还我父亲一个清白吗?” 那时候,吴尘郑重点头:“一定。” 钱梅舒把头埋进了还戴着手铐的双手中……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死了呢? 她对他的那一点恨,早就被他一点一点消磨,如今,他人没了,她心中只剩下无边无尽的悲凉,那个人,直到死,也还在护着另一个她。 这种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感觉化成满腔的遗憾和痛苦,让她堵得慌。 她正暗自垂泪,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身影走进了审判庭。 常思齐! 常思齐居然来庭审现场了! 自从钱梅舒入狱,就再也未见过她,此刻看她,只觉得她瘦得不像个人样,比她这个在监狱的还憔悴,她穿了一身黑色的丧服,那黑裙子本身就很合身,所以钱梅舒很快看出了异样,她这样瘦弱的身子,小腹却微微隆起! 常思齐走上了证人席,她面色平静,不悲不喜,只是,那双眼睛也黯淡无光,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的。 钱梅舒一直觉得这个命好到让人嫉妒的女人,是很懦弱的,吴尘的死,肯定会把她压垮,她根本没料到,常思齐现在能够稳稳当当地站在法庭上。 邢茜检察官看到了常思齐,一脸的激烈都收敛了,开口询问她时,语气异样柔和:“你跟被害人吴尘,是什么关系?”她也觉得自己现在问她的问题,显得很残忍,可这是流程,必须要走。 但常思齐出乎意料地冷静,吐字清晰:“夫妻。” 邢茜:“外界一直报道称你们离婚了,证明婚姻关系的证据带来了吗?” 常思齐把民政局开出来的证明提交给邢茜。 邢茜:“你认识被告人吗?” 常思齐:“见过。” 邢茜:“什么时候?” 常思齐:“五岁那年,我和父母一起去东湖景区,坠落山崖,我在水里求救的时候,他就站在附近的岩石上,见死不救。” 邢茜:“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常思齐:“因为,是他杀害了我的父母!” 此语一出,满座惊讶,连徐健律师都不知还有这样的内情。 常思齐坚强地站在法庭中央,直面曹烽,今天,她是受害者,代表了吴尘、钱梅舒以及好几个像他们一样的受害者家庭,她不能倒下。 犯了罪,就要接受法庭的审判,受了冤,就该被沉冤昭雪。 吴尘,是你告诉我的,那么我现在,做的好不好? 邢茜:“你的父母,不是死于玻璃栈道意外碎裂吗?” 常思齐:“那不是意外……” 那不是意外。 这是常思齐听到了吴尘旧手机里的录音,才知道的真相。 很早以前,吴尘把她的指纹录入过他的旧手机,他当时说:“以后,如果我有什么紧急情况,你记得翻看我手机。” 当时,常思齐没听明白:“什么?什么紧急情况?” 吴尘说:“只是说万一。” 原来,吴尘很早就意识到了危险。 他这个人啊,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闷着,危险到来的时候,他就会抛弃她。 就像这最后一回…… 吴尘,这一次,又是你把我甩了呢……都说了,分手不是这样分的,你怎么能光把我一个人推出大火呢? 费雪娜曾说:“没有吴尘解决不了的事。” 是啊,没有吴尘解决不了的事,哪怕只身赴死,也是他的一种解决方式。 结局章 越野车爆炸后,常思齐一直昏迷,是剧组的人配合当地警察把车内的那具尸体抬到了印尼巴布亚省当地的火化场进行了火化。 巍哥被曹烽胁迫纵火杀人,已经不知去向,有人怀疑他是躲进了当地的热带雨林。 常思齐醒来后,亲自把警方给她的骨灰盒抱在怀中,带回了祖国。 如今,吴尘被葬在西山的墓地,跟她的父母同一片公墓。 他出生在这里,自然要回归这一片土地的。 西山,向来是最美的区域,就连公墓地,也是鲜花一片盛.开。 秋季的向日葵开得正盛,大朵大朵,波斯菊颜色丰富,大片大片。 就连吴尘的墓碑旁,也开出了几簇花。 五个月了,常思齐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小心地坐在了吴尘的墓碑前,捂着自己的小腹:”宝宝,带你来看看外公外婆,还有……爸爸。” 她忽然想到了在巴布亚省,自己开玩笑说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吴尘拿手抚摸着她的小腹,说:“那我摸一摸宝宝,认识一下。” 常思齐又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爸爸摸过你的呢,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可能还是一颗受精卵啊……”她微微笑了。 她又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想听听爸爸的声音吗?他的声音啊,很好听呢。” 这是吴尘的旧手机,他这个人做事果然还是周全,就像预感到会有灾难一样,所以在去往印尼之前,把这只旧的手机留在了家里,把重要的真相留给了她。 吴尘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就像他平日里说话那样,不紧不慢,又如他在欧洲的列车上给她讲着塞壬女妖的故事,娓娓道来。 “思齐,今天,我被人跟踪了,把车停在家门口才发现的,我们的住址暴露了……不知道你在欧洲的哪个城市,也不知道你那边是天晴还是下雨,葡萄园又有很多早品种的葡萄成熟了,可惜我们露台上种的那一批还没熟,我们种植的方式,好像不对……” 常思齐把手机放在自己的腹部,回想着自己在欧洲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那时候,她疯狂地想得知吴尘的消息,原来,他都给她录音了。 这只旧手机里的录音,有好多,是吴尘不同时期录的,像日记一样。 “明天,你要回国了,现在都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我睡不着,现在在露台,今天晚上又看到了猎户座星云,真想带你一起看,但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等你明天回来,我们就住在酒店吧。” 有眼泪滴在了地上,也滴在了她自己的腹部,被她棉质的孕妇装吸收了。 常思齐看着吴尘漆黑光华的墓碑,伸手去抚摸,吴尘的胸膛是滚烫的,墓碑是冰凉的,吴尘眼神是温柔的,墓碑是无情的,她对着腹中宝宝道:“早知道,就该问问爸爸家里望远镜的用法,我现在还不会调焦呢,以后,还怎么带着宝宝看星空呢?”说着,她又看着漆黑光洁的墓碑,责备吴尘,“你都答应了我的,每年英仙座流星雨,要一起看的嘛,你这个骗子,又骗了我!” 她擦掉眼泪,再次点开吴尘的一段录音。 “思齐,有一件事,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你的父亲,居然是当年救了我的那个叔叔,他送给我一块恶魔之眼,让我带在身边避灾,其实,那块石头,他原本是要送给你的。” 常思齐听了,不由得去抚摸自己怀前的蓝色石头,微微一笑:“可是,你也送给我一块了不是吗?我们扯平了。” 吴尘:“如果岳父当年没有救下我,你们就不会遇到那场灾难,他跟我一样,是看见过曹烽真面目的证人,东湖景区的玻璃栈道原本就被泥石流冲击了,是曹烽带了人把危险标识挪开,害得你们上了玻璃栈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做错了,你说,是你非要上那条栈道的,我希望你不要这么想,错不在你。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从来不止是这块石头……” 再点开一段音频,吴尘的声音传出:“今天,你在巴布亚省拍摄,娜娜和卢峰拉我去吃了饭,他们决定采纳你的建议,孩子小名就叫蛋蛋,我想了想,我们以后的宝宝,小名叫思思吧。” 常思齐抚摸着肚子:“思思,吴思思,听到了吗?这是爸爸给你取的名字,喜欢吗?” 她的母亲给她取名常思齐,因为见到常贤就想到了思齐,吴尘给孩子取名思思,是思念常思齐的意思吗? 你在地下,会思念我吗? 吴尘的爷爷近期病了,躺在医院,一直喊着要见孙子,吴道之和洪子晴担心老人家受不了噩耗,一直把噩耗瞒着,骗老爷子说吴尘在国外拍戏,暂时回不来。 老爷子一辈子暴脾气,在病重之中,却异常温和,体谅地说:“好吧,等吧,等着我的大孙子回来看看我,他工作忙。” 老爷子又把常思齐喊到身边:“好好照顾自己,我的孙媳妇儿。”老人打着吊瓶,输着氧气,却一直为小辈们考虑,又叹气,“大孙子不体贴,怎么能留着怀孕的孙媳妇儿一个人在家呢?” 常思齐只能借口上卫生间,却躲在卫生间泣不成声,捂着肚子掉泪。 爷爷,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呢。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这个人的确是不体贴啊,居然把我一个人推出了大火。 我过不去了…… 我好像过不去心里这道坎了…… 常思齐听着录音,想着病床上的老爷子,止不住地哭泣,她捂着眼睛,连连道歉:“宝宝,对不起……医生说过怀孕要保持好心情的,妈妈知道不该哭,哭了对你不好,可是……可是妈妈忍不住,怎么办呢?” 法院的判决出来了,法官当庭宣判:“最高人民检察院抗诉认为,本案犯罪性质恶劣,社会危害极大,原审被告人曹烽,犯故意杀人罪、强奸罪、非法拘禁罪、贩卖毒品罪、拐卖儿童罪,严重危及人民群众生命和财产安全……” 记者们对着曹烽拍照,网络直播着当庭宣判,庄晓、储雁、钱昱、钱梅舒、梅花以及其他案件相关者都在法庭听着法官的判决:“对曹烽应当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钱一鹏的案件是被合并审理的,因此,法官又宣读了对钱一鹏的再审判决,撤销了原来的刑事判决:“原审被告人钱一鹏无罪。”法官声如洪钟,嘹亮地回荡在法庭,同时,通过网络,传到了全国各地。 钱昱和钱梅舒手戴镣铐,他们的母亲梅花,坐在钱梅舒身旁,抱着钱梅舒,呜呜呜地哭了。 法官亲自走下台,走到了钱梅舒一家人的面前,分别握了三个人的手,低头道歉,并且把一封公开道歉信和慰问金郑重地交给这对母女。 梅花身子瘫软在座位上,站不起身,钱梅舒用自己戴了镣铐的手去接了法官的东西。 检察院的检察官也亲自走了过来,握着钱梅舒的手:“我们已经成立调查组,对检察系统造成钱一鹏错案负有责任的人员展开调查,后期,会把追责名单公布在检察院官网上。” 新闻记者蜂拥而至,争前恐后地拍着照,闪光灯此起彼伏…… 徐健一直在远处观望,他的律师生涯,终于结束,现在,该回他的田园了。 飞机抵达了巴布亚省,叶观杰搀着常思齐:“小心台阶。” 常思齐笑他:“放心了,十月怀胎,这还早着呢。” 叶观杰:“我又不是担心你,我就是担心我的外甥女,你让她磕着碰着饿着渴着了,我跟你没完。” 常思齐:“你怎么知道是外甥女?” 叶观杰:“我喜欢女宝宝。” 常思齐:“喜欢?自己生去。” 叶观杰:“你借我一个子宫?” 常思齐:“……” 她大踏步地走出机场,叶观杰拎着大包小包还有好多行李箱,在后头跟:“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我在给你拿东西呢!” 常思齐:“一个大男人,拿那么点东西就在叫唤了。” 叶观杰:“你这人,选择性地回应别人对你的好是么?只记住部分人的?我付出就是应该的?” 常思齐:“嗯。” 叶观杰好不容易追上了,指着自己的手:“知道我这只手多值钱吗?我签一个名,知道在网上拍卖到多少钱了吗?这么尊贵的手给你拎行李箱呢。” 常思齐被他逗笑。 两人入住的是之前巍哥剧组住过的酒店,叶观杰就住在她隔壁,把她的东西安顿好后,他在沙发上一躺:“你说你,一个大肚皮,还来国外旅游,脑子有病?” 常思齐抚摸着自己怀前那块恶魔之眼:“不,我来找一样东西。” 叶观杰也看到了她摸着的那块石头,小心看着她脸色:“我觉得哈,那东西应该是找不到了,太小了,而且时隔这么久。” 常思齐:“可那是我父亲买来的,也是……他戴了十多年的。”他是指吴尘。 叶观杰也只能叹气,不提这伤心事,转移话题:“我最近又接了个新戏,你要不要来试个镜?” 常思齐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难道你们角色里头还需要个孕妇?” 叶观杰笑:“是啊,需要饰演孕妇的群众演员。” 常思齐:“呵呵,我十八线再不红,也没沦落到给你当群演好么!” 叶观杰:“哪里哪里,常大小姐演技一流,有颜值有演技,影后没跑的。” 常思齐嘁道:“群演怎么了?群演就是演员,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看不起群演啊?” 叶观杰:“……” 叶观杰:“好话坏话都被你说了,得嘞,您是孕妇,您最大。” 常思齐笑笑,又感慨:“我这星途啊,可真够坎坷的呢,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漫长。”她坐在沙发上,感受着肚子里的胎动,“这不,小家伙一出生,还拍什么戏?” 叶观杰也感慨良多:“是啊,你这星途路漫漫,不容易。” 常思齐从接《寻找神谕》这个第一部戏开始,一路都在经历告别,告别王杨,告别宸光,告别……吴尘。 第二天,恰逢雨过天晴,叶观杰开了越野车,由常思齐指路,再次来到了事发地点。 她走在当时被吴尘推出车而滚落的小坡上,来到了那片密林入口,因为挺着肚子,她弯腰弯得很吃力,便干脆跪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双手在一片草丛中摸索着。 叶观杰看不下去:“我来我来,你走开。”他伸手,要扶她起来。 常思齐摸到草丛里一个裂缝:“等等,这是什么?” 叶观杰以为她找到石头了,也蹲下去看,摸索到了草丛里的裂缝:“来,你让一让。” 常思齐让开,叶观杰发力,整片带着碎石和泥块的草皮被他翻开了。 “下面有一个洞!”叶观杰惊讶。 常思齐也很吃惊:“哪里来的洞?” 叶观杰又看到了另一个裂缝,走过去一翻,果不其然,又是一个洞! 两人在这片草地中接二连三找到地洞,叶观杰拿双脚丈量着:“你说野兽洞嘛又好像太大了。” 常思齐接话:“那是什么洞?” 叶观杰跳进去,走了几步,又从另一个洞里出来了:“嘿,有意思,可以玩打地鼠了,连通的!” 常思齐:“那你说,那块石头会不会是掉进这种地缝里了?” 叶观杰道:“我找找。” 常思齐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下不了洞,坐在一旁等着。 密林里,一群小孩叽叽喳喳走了出来,一看不远处坐着一个成年人,吓得不敢过去。 其中一个孩子却忽然飞奔了出来,还朝着身后不断招手,咿咿呀呀用方言说了什么,紧接着,那后头的孩子们也出来了。 常思齐一眼认出了那个小黑娃,依旧光着屁股,有着一头卷曲的黑发,他朝着常思齐飞奔,满脸激动。 常思齐扶着肚子站起来:“是你呀!”又看着他身后的那群孩子,有的比他高,有的比他矮,男孩女孩都有,都光着身子呢。 小黑娃走到常思齐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常思齐抚摸着他的黑发:“你们现在都敢到林子外头来玩了啊?” 常思齐重新坐下,任由孩子坐在她身旁,剩下的小孩一个接着一个跳进了地洞中,有的还走到更远的地方,翻开了更多的地洞,这些孩子,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常思齐问:“这些洞,难道是你们挖的?”她看向他,忽然看到了他胸前的吊坠,居然是恶魔之眼! 常思齐一眼认出了,指着孩子的胸前:“这石头……” 小孩咿咿哇哇地一直说,还拖拽着常思齐的手,指着丛林,常思齐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抚摸着他胸前的石头,道:“原来是被你捡到了呀,我就说大火烧不掉石头的,肯定能留下。”孩子怀前的吊坠已经换了绳索,估计之前的绳子被烧断了,现在用的是一根植物藤条,她摩挲着石头表面,有被烧过的焦痕。 小孩好像很着急,叽叽喳喳一直说,但常思齐不明白。 孩子蹲下来,拿了一根木棍,在翻开的草盖泥土上涂涂画画。 常思齐见他画了三个小人物,像是一家三口,他指了指左边第二高的人,又指了指常思齐。 常思齐了然,也点着自己:“这个是我?” 小孩点头,继续指着中间那个最矮的,指了指自己。 常思齐也指他:“这个是你?” 小孩再次点头,又指了指第三个最高的人,然后指了指丛林。 常思齐脑中轰然炸开了花,激动地一下子抓住了孩子小小的肩膀:“你的意思是……” 孩子拿右手的食指戳着左臂的胳膊,那是他被打过针的地方,然后,孩子又指了指密林。 常思齐震惊地捂着腹部,哭着喊:“小杰……” 叶观杰从洞里钻出来,见她哭鼻子了,慌了:“怎么了怎么了?” 常思齐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事情实在是不可思议,她还不敢确信,只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林子里走一趟。” 两人跟随着这群孩子,穿过了大片密林,来到土著人居住的茅草屋,那个小黑娃牵着常思齐,指着最大的一个茅草房,远远的就能看到草堆搭成的简陋的床,上面,躺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