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联合国 “别动。” 一只冰凉的手从后面捂住了席温的嘴。 这里是“远航者”号的头等舱内部卫生间，席温两分钟之前刚从休眠舱里出来，浑身赤/裸，手脚发虚，皮肤和头发上沾满了黏糊糊的营养液。那人用一个暧昧的姿势从后面环住他，一只手紧紧地捆着他上身，一只手捂着他的嘴，还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扫着他的小腿。 席温的大脑缓慢地开始转动，长时间休眠让他的五感变得异常的迟钝。他及膝的铂金色长发比他的大脑更先动起来，像蛇一样滑开缠上了身后人的脖子。脚边那东西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低的咕噜声，听起来像一条狗，或者什么大型猫科动物。 从后面制住他的男人似乎有点不耐烦，压着声音道：“嘘。” 卫生间外面还在放着飞船的广播：“离到达目的地还剩二十小时，休眠舱已自动切断，需要用餐的旅客请在大厅稍作等待。离到达目的地还剩二十小时……” 席温的五感慢慢重新变得敏锐，他的后背贴着那人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像丝绸一样冰凉柔软又很有韧性。捂在他脸上的手跟女人似的又软又凉，力气却不小，仔细闻的话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很特别的气味，有点像一种什么草药被碾出汁的味道。 席温刚想要挣扎，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他的舱门被打开了。 这是保密度极高的头等舱，只有乘客的指纹或者船长的指纹才能打开舱门。席温独自一人逃出来去联合国星上学，听到这声便浑身一僵，心沉了沉。 开门声之后又是关门声，几秒的安静，一个有些猥琐的男声低声道：“这就是那个美人的房间？人呢？” 另外一个男声轻咳了一声，估计是发现这边的卫生间亮着灯。第一个男声兴奋道：“等下我们一起玩……” 席温听完那两人的对话，暗暗松了一口气，裹着那人脖子的长发迅速地收紧，想要摆脱他去给那两个胆大包天的登徒子一顿好看。而后面那人不满地“啧”了一声，空出一只手来摸他光滑的背，然后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似乎两指合并了一下，点穴一样狠狠地在那里戳了一下。 一股剧烈的快/感袭击了席温的大脑皮层，让他的眼前瞬间一片空白，头发跟人一起软绵绵地倒进了身后人的怀里。外面那两人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前，在门上映出一个灰色的影子。其中一个握住了门把手，轻轻地拧开门…… 身后人突然抽身，一道白色的巨大的影子和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齐冲出了门外。席温只来得及瞥一眼那人的背影，黑色短发、身形利落、看起来年纪不大、带着一只巨大的白虎，然后就狠狠地栽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外面传来那两人的惨叫声和虎吼声，打斗声也是干净利落的，几乎能想象出那酣畅的画面来。 不知道那人两指戳到了什么地方，席温竟然像刚刚精疲力尽的高/潮了一回似的躺在地上手脚发软爬不起来。等他好不容易怒气冲冲地爬起来给自己裹上浴巾的时候，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安安静静。他推开浴室的门，看见地板上一小滩血，舱门开着，半个人影都没有。 席温瞪着那一小滩血，靠了一声：“真见了鬼了……” 他反锁了门，洗完澡，换好衣服。那头铂金色的长发被打湿了之后变得特别不安份，在他背后面动个不停，把水甩得到处都是。他打电话让工作人员进来打扫卫生，靠在墙上看着他清理地板，问：“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工作人员想了一下，道：“有两个走私犯被抓到了。” “谁抓到的他们？” “一个联合国的人，”他道“好像是个哨兵，长得挺帅的，刚才一手拖着一个直接拖进了船长室，吓到了好多用餐的乘客。” 席温在听见联合国三个字的时候脸色缓和了一点，跟工作人员道了谢，跟着他一道出门去大厅吃了晚饭，没有看到身边跟着老虎的哨兵一样的人物，不禁有些失望，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面。 他的头发不知为何特别躁动，使劲地往他脸上蹭。席温把剪刀拿出来作势要剪了它，它才不服气地扭动两下，老实垂下来。席温关上门，去床上睡觉。 这一觉睡得特别不安稳，来来回回总是梦到那人没有骨头似的柔软冰凉的手，在他的背上摸来摸去，食指中指合并一寸一寸地往下按，一直到难以启齿的地方。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喘着气，醒来的时候发现那处一片湿滑。 席温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听着外面温柔的提示“离降落还有九十分钟，乘客们请做好准备”一边懊恼地起身进了卫生间，等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无意间他瞥到了镜子里面的自己—— 昨天还是一头铂金色的及膝长发，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粉红色的泡面头，还在骚气十足自我陶醉地摆动着。 席温只觉得眼前飞过一大片叫做理智的小星星，大步冲到外面翻出一个打火机，对着那头泡面卷发打亮了，面目狰狞地咬牙道：“我数三下，一、二、三……” 泡面头不死心地扭动，就是不肯变。席温狠心用火焰燎掉了两屡头发之后，它才慌乱地像章鱼一样张开所有的发丝，抖几下，然后慢慢变成了一头柔软的红色短发。 席温对着镜子看了一会，淡绿色的猫眼配上红色短发有点奇怪…… “远航者”号开始下落，提醒旅客系上安全带。席温拉开窗帘，视线里全是船体和大气层剧烈摩擦产生的火焰，系统温柔地说：“即将到达中转站：联合国星自由港，请要下船的旅客做好准备。目标终点站的旅客可以下船自由活动，三小时之后，本船将离港继续航行……” 火焰慢慢消失，“远航号”下降的速度慢了下来，蒙在联合国星脸上的神秘面纱缓缓揭开： 一棵机械巨树从黑色的汪洋中冲出来，一节一节开枝散叶，每一个大枝桠上都支撑着一个鸟巢模样的小城市，再一层一层往上，一直到云端、树的最高点，一个巨大的鸟巢几乎遮盖了天空的一半，鸟巢之内云雾环绕、隐约立着一个高度现代化的繁忙都市。“远航号”越落越低，整个城市全貌变落在了眼里面。城市建筑排列呈一个大大的“联”字，飞行器像蜜蜂一样穿梭，有些穿进软绵绵的“云”里面，出来湿漉漉地甩甩身上的水。还有很多东西一下子钻进了地里面，再没有上来。席温睁大眼，还来不及细细地打量，“远航号”已经落在一个巨大的港口里。 “已到达中转站联合国星自由港，下车的乘客不要忘记自己的随身行李。” 房间右侧的墙壁自动下降，露出里面的电梯。席温把一张弓背在身上，调整好角度，弓慢慢消失不见。他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被缓慢平稳地送到了地面。 电梯门一开，一股在昨天那个男人身上闻到的淡淡的、草药一样的清香味扑鼻而来，温度和空气都非常舒适，湿度有一点高，重力指数只有母星的三分之二，站在地面上前所未有的轻快。席温心情大好，跟着指示牌走，过了安检，进入了街区范围。 空中时不时浮动着一团白色的、看起来像小型云的东西，这里的飞行器造型也很独特，前面统统长了两个角，看起来又憨又笨。路边的商店都低低的，越往城市中心看便越高，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城市中央三栋高耸的建筑。最中央的那一栋围着几朵较大的白色云朵，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做成了“uun”三个大大的字母，最后一朵还卖萌地做着“：）”的模样，看样子是联合国的办公行政大楼。 席温看了一会，从行李里面翻出附在通知书上的地图。上面用欢快的颜色和笔触画出了城市的主要建筑和交通路线，地图旁边还写道：“联合国由两棵巨型世界树组成，荣耀大学所在的‘自在城’处于自由树上，她的姐妹城市‘无夜城’处于光明树上，两大城市依靠枝干联系在一起……” 席温抖了抖地图，顺着街道往最近的树轨站走，走了大约五六分钟，一只大大的鹰造型的树轨站就立在了眼前，鸟喙大张着，形成树轨站的入口。今天是休息日，在树轨站来往的人并不多，好几个形态奇怪的外星人穿着正装、拿着报纸悠闲地走了进去。 站台里面开着人造光，也是淡淡的绿色，让人觉得很舒适。他走到等车的地方，周围好几个人同时回过头来看他：一个从西装后面伸出一对翅膀来的英俊男人刷的红了脸，一个矮矮地、看起来没有骨头的“人”开始害羞地扭动自己的身体，还有一个没有眼白、皮肤是深黄色的人愣愣地看着他，手中的报纸掉在了地上，几秒后才弯腰捡起来，拿报纸挡住了脸。 席温还在研究哪里可以买到票，便冲看起来最正常的那个翅膀男笑了一下：“早上好，我想去联合国荣耀大学，请问……” 话还没有问完，那人的翅膀就挥了起来，带起一阵大风，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盖住，然后慢慢从缝隙里面露出一双害羞的眼睛，喘着气，小声道：“您、您坐到大学站下就好了……” “……”席温心道看起来这么高大竟然这么害羞，努力忍住笑，“请问，哪里可以买到车票？” 那个没有骨头的软体人蹦了蹦，声音尖尖地：“不要票哦！我们的树轨交通都是自动生长在每一根树枝内部的，所以全部免费，当然如果你能够受得了的话……啊，车来了。您是第一次来联合国吧？我可以要您的电话号码吗？” 席温弯下腰来冲他道了谢，一抬头就看见一架看起来像过山车的东西以一个可怕的速度呼啸而来，急刹停在了他们的站台。 第2章 联大 站门开了，席温拖着行李上车，翅膀男别别扭扭地提醒他系好安全带。席温刚把自己绑好，就听见一串清脆的铃声，然后车子动了起来，俯冲下几乎是九十度的直角。席温正准备去把行李固定住，突然之间整个人都失重了，一头红色短发全部立了起来，尖叫堵在了喉咙里面，跟着树轨车以一个可怕的速度俯冲，然后急转弯、六十度上坡、失重俯冲、拐弯、俯冲、急拐弯、急刹车…… 到达大学站的时候，席温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拉过自己的行李，两腿发软，下车的时候差点直接跪下。 翅膀男竟然也跟着下了车，用翅膀捂住嘴冲他微微一笑。 席温跟他聊了几句，才知道他叫菲利克斯，也是联大的新生，比他早几天过来。两人结伴往学校走，远远地看到空中浮了云做的“星际联合国荣耀大学”几个大字，大得像指路牌一样。菲利克斯似乎有其他的事要做，礼貌地道了别，挥舞起翅膀飞走了。 席温在校门口站定，抬起头。 只见一团巨型白云堵在门口，堵得什么都看不到。有好几个学生从他身后经过，回头看了他好几眼，然后红着脸钻进了云里面。席温拖着行李走进云里面，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温柔地包裹了起来，软软的、仿佛带甜味的湿润空气钻进他的身体里面，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全身涂满清香的草药味道，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潜意识里想要在这云里面一直呆下去。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席温这才惊醒了过来，听见那人笑道：“新生？多吸几次就好了，往前走吧，小心在里面睡着了着凉。” 席温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一句“谢谢学长”，一边跟他往学校里走一边问：“那是什么云？好香。” 学长笑道：“那些是‘醉生梦死云’，是木气吸饱了水蒸气之后凝聚而成的。木气又叫做‘醉生梦死’，低浓度可以提神醒脑，治疗疾病，高浓度会让人上瘾。如果把木气液化，一滴就可以致命。我们的世界之树根部的黑色液体就是液化的木气，所以也有人把它叫做世界树的乳汁。” 席温点头。没了云的遮挡，一大片精致的别墅映入了眼帘。红色的别墅、丰富的绿化、各种小吃店、喷泉、小型飞行器，不远处有一栋只有一层的小矮楼，上面挂着“新生报到”的牌子。 两人道了别，席温去新生报到处交了录取通知书和学费，得了一张卡。给他的卡上写着“n-1栋102”，出门抬头一看，发现每一栋别墅上面都浮一个字母云，他找到自己的别墅，102就在一楼，门上挂了一个牌子： “二班 老师：艾伦成员：菲利克斯、席温、西泽” 席温心道该不会是那个菲利克斯吧，进门一看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他把行李放下，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有点像复式小别墅，一楼是一个公用的大客厅，一楼与二楼之间有一个架空的餐厅，连带着一个大厨房。等他上了二楼，二楼有一间主卧室带两间偏小的卧室，还有一间公用的浴室。 两间小卧室上分别挂着“菲利克斯”和“西泽”，主卧室上挂着“艾伦/席温”。 席温盯着主卧室的牌子看了一会，红色的短发似乎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兴奋的扭动了起来。他嘟囔道：“难道老师跟我住一块？” 推开门一看，房间比想象的要大很多，两张床分别在房间的两端，电视电脑沙发衣柜吊床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不小的阳台。 席温匆忙之间逃出来，带的行李很少，很快就收拾好了。刚在床上坐下打算歇口气，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呼啦呼啦的风声。 一双巨大的翅膀盖住了阳光，落在了他的阳台上。席温睁大眼，看见一小时前与他分别的羞涩翼星人菲利克斯优雅地着地，把翅膀收拢，抬头和席温目光相对。 两人都是一愣，席温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嗨，真巧，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的脸迅速变成了西红柿，慢慢蹭到了席温身边，伸出自己的翅膀和席温握手，轻声道：“您、您是席温？” 席温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席温，来自银河系，是一个向导。” 菲利克斯用另一只翅膀捂住半边脸，慢吞吞地说：“我来自翼星，是个雌性，请多指教。” 席温惊奇地看着他，菲利克斯起码有一米九，五官英俊，竟然是个雌性：“我听说翼星的雄性都很高冷，占有欲很强？” 菲利克斯好脾气地点头。两人聊了一会，一个班四个人，现在还只有席温和菲利克斯来了。今天是正式报道的日期，西泽和老师应该也快到了。 两人迅速熟悉起来，下午还一起出门买的食材做了蛋糕，分着吃完之后席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打开电脑开始上网。 电脑桌离阳台很近，可以看到外面漂浮的云朵和热闹的天空。一直到这时候席温才有了一点上大学的感觉，靠进陌生的椅子里面，拨了拨头发。不一会，他的头发变成了普通的黑色，一只火红色的狐狸钻出来，蹭进了他怀里。席温拿手顺着它的皮毛，道：“现在开始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火狐刚刚成熟不久，很难维持实体，很快又变回了量子兽，跳到席温的肩头，消失在他的头发里面。这一次，头发变成的忧郁的蓝色，卷卷的一直垂到腰际。 席温掏出手机，这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开机。这里距离与银河系的距离远远超过了星际网的服务范围，信号降到了零，只有几个之前的接收的短信。 尤金：“你许多喜欢的东西都没有带上，你在哪？我不拦你，我给你把行李送过来。” 尤金：“我私自订婚约，你生气了么？” 姑姑：“你怎么回事？成年了还做这么任性的事情！” 尤金：“记得回家。” 席温把手机往外面一扔，别墅外面有一条小水渠，咚的一声，他与银河系最后的联系沉进了水里面。 这个温柔神奇的地方，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席温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呆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正准备约菲利克斯一起出去吃晚饭，就隐约听见底下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从房间里面走出去，站在二楼的木制栏杆出看到有一个拖着行李的少年走进来。菲利克斯正在一楼客厅里面摆弄着花草，有些羞涩地冲那人打招呼： “您好，您是西泽吧？我叫菲利克斯，初次见面。” 少年似乎点了下头，“恩”了一声，碰了碰菲利克斯的手，低沉的声音道：“西泽。” 过于冷淡的态度让菲利克斯有些无措，西泽却已经拖着行李往二楼来了。一直到他走到了二楼席温才看到他的长相：一张相当年轻的脸，右脸颊却带着一道颇为狰狞抢眼的伤疤，从颧骨处蔓延到嘴角，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他一头短发杂乱不羁，微微驼着背，上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肉也相当可观，不夸张但相当有力量感。 看起来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人。席温靠着木栏杆，冲西泽打招呼：“我是席温，初次见面。” 西泽抬起头来，双眼和席温相对。这个不咸不淡的对视像一盆冰水，把席温从头临到了尾，半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 明明只是一个年轻人，那眼睛却好像看透了一切一样，又冷，又消极，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傲，无言之间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恩，初次见面。”西泽微微颔首，目光蜻蜓点水般从席温脸上掠过，然后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带上了门。 席温若有所思地盯着关上的门看了一会，心道，看起来是个不怎么好相处的怪人。 到现在，二班的三个学生一个老师，只有那个叫艾伦的老师还没有露面了。 第3章 初会 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席温反而像脱胎换骨了一回似的全身轻松，早早地洗了澡睡下。 傍晚的时候有一朵小云飘进了房间里面，那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让人忍不住卸下所有的防备，只想着在这股味道里面全身心地沉下去。席温在清香的木气里面入睡，一闭眼就迅速失去了意识。 本应该是一夜好梦，差不多是半夜的时候，席温那根敏感的弦突然绷紧了，一下子从熟睡的状态变成了浅眠，然后隐约间听到有开门的声音，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外面进到了房间里面。 陌生的声音让席温瞬间从睡梦状态醒了过来，下意识去摸床边的弓，把它握在手里面了才想起了这里已经离银河系上万光年，是安全的学生公寓。他呼一口气，反手拧开了床边的台灯。 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站在另一张床旁边，这时候刚刚好转过头来，对上了席温有些迷糊的眼睛。房间里面很昏暗，男人的眼睛却像一潭冰泉一样漆黑不见底，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乍一看甚至不像活物。席温被吓了一跳，然后就听到那人清冷的声音：“吵到你了？” 席温揉了揉眼睛。忽略那双存在感过强的眼睛的话，这个男人的五官非常出色，刀削一般干净利落，只是他身上穿着和他气质极度不符合的卡通恐龙睡衣，顿时把那股冰山美男的气质打散得一干二净。打量的期间，男人已经在床上坐了下来，弯腰摆好了枕头。 席温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您是艾伦老师？我是新生席温……” 艾伦已经躺下了，黑暗里面似乎“恩”了一声又似乎一个字都没说。席温犹豫了一会，还是闭上了嘴，伸手把灯关掉。做这几个动作的短短两分钟之内，他听见另一张床上的人的呼吸已经变得悠长又平稳，明显入睡了。 席温倒进床里，心道老师也是个怪人，眨眼自己也睡了过去。 睡觉之前没有拉窗帘，一大早席温就被耀眼的阳光刺醒了。一夜好眠，连带着头发也变成了生机勃勃的绿色。席温伸着懒腰，伸到一半才想起来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人。 艾伦的床正对着窗户，整张脸都露在阳光里面，人却睡得一动不动。席温替他把窗帘拉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昨晚上看到的艾伦和这时候的艾伦似乎有点不一样，他一头黑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睡颜静谧，露出来的上半身穿着可爱的恐龙睡衣，乍一看还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席温轻轻“啧”了一声，这老师可够年轻的。 刚刚打量了一遍，突然有什么毛茸茸地东西扫到了他赤/裸的脚踝。这一下让席温的绿色头发炸了毛，根根朝天。席温努力安抚自己的量子兽，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看见一头巨大的白虎从床底下懒洋洋地钻出来，站在席温和艾伦之间，悠闲地伸了一个懒腰，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偏过头来颇有兴趣地盯着席温看。 席温一愣，震惊地瞪大了眼。 先不说这人睡觉的时候量子兽还能保持实体有多不可思议，这、这不是那天在飞船上的那只吗？！这么说来那天对他耍流氓的岂不是他接下来四年时间的老师？…… 而且，学校为什么把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分配在一个房间里面？ 他惊讶的期间，白虎已经优雅地踏了过来，毛茸茸地尾巴在席温腿上蹭来蹭去，大脑袋也紧紧地贴着他的腰，甚至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臂，明显是想跟他亲近。无奈席温根根头发朝天，死命扯着席温的头皮把他往外面扯，扯得他生疼。他不得不退到窗边，冲白虎做了个不准过来的手势，伸手去安抚自己的头发。头发抖得跟面条似的，好不容易才垂下来。 说来也奇怪，一个强大的哨兵的量子兽靠这么近，席温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和艾伦之间的相容度得低到什么程度？ 席温这时候巴不得两人相容度再低一点，小心翼翼地脱了鞋从自己的床上拐过大白虎往房间外面走，大白虎有些委屈地卷起尾巴，犹犹豫豫地跟席温保持几步的距离跟了上来。 席温的火狐顿时整个狐都不好了，嗖的一声变成虚体钻进席温的衣服里，席温身后站着几乎有人高的大白虎，一边洗漱一边数落火狐：“你有点出息，见个哨兵就成了这样，我还指望你什么？” 火狐牢牢扒在他身上装死。 洗漱完席温往客厅走，大白虎亦步亦趋地跟着，没走几步就撞到了穿着睡衣的菲利克斯。席温冲他打了一声招呼，菲利克斯有些迷糊地应了，随后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大白虎，惊了一声，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的量子兽？！” 席温叹气：“老师的。” 菲利克斯一脸理解无能，小心翼翼地绕进卫生间里面。得，席温转身去厨房做了个三明治，见白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给它喂了一根香肠。 白虎一口就把香肠吃了，尾巴甩得更起劲了，又想来蹭席温。席温嗖的后退好几步，心里还奇道原来量子兽实体的时候也吃东西。 一人一虎和平相处了一会，一楼的门打开了。西泽脖子上挂了块毛巾，浑身是汗地进了屋。席温手里还端着三明治，冲他打招呼：“嗨，一大早就出去跑步？” 西泽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白虎上。席温只好再解释一遍：“老师的。” 西泽挪开目光，没有说话，闷头往楼上走。他走路的时候微微弓着腰，看起来像某种随时能发起进攻的兽类。席温莫名的对这个奇怪的同学颇有好感，又道：“我多做了一个三明治，你吃早餐了没？” 西泽的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进房间了。 不仅是西泽进了房间之后没动静了，半夜回到宿舍的艾伦老师也迟迟没有反应。一直到下午，艾伦总算是穿着他的恐龙睡衣，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黑发爬了起来，洗漱完换好衣服才慢吞吞地下楼，看到席温的时候颇愣了几秒钟，然后皱起眉，看向一直跟在席温身边的白虎。 艾伦蹲下身来，轻咳一声。大白虎从席温身后探出头，有些不情愿地走到主人的身边。艾伦警告地敲了敲它的脑袋，在它额间点一下，大白虎迅速从实体变成了虚体，穿过艾伦的身体站到了他的身后。 席温礼貌道：“您好。” 艾伦点点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按了几下。过了没多久，菲利克斯和西泽都出来了。四个人站在一起，艾伦率先走到了客厅的大沙发，坐下来，于是三个弟子也都落了座。 艾伦有些心不在焉的，似乎没有睡饱，眼角下垂，极其简短地说：“艾伦，你们的老师。” 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艾伦的目光首先落在菲利克斯身上，打量了一会，道：“雌性翼星人，擅长精神控制和植物控制，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温和道：“是的老师。” 艾伦把目光投向西泽，这一次打量得有点久，似乎在努力回想：“地球人和钢铁星人的混血，精通机械和格斗，前星际海盗，西泽？” 西泽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艾伦便把目光投在席温身上。他看了好一会，眼睛里浮现出一点迷茫，道：“刚成年的向导，量子兽是火狐，擅长弓箭和伪装，席温……见过？” 席温嘴角抽动了一下，尽量平静地提醒他：“您在‘远航号’上逮捕那两个走私犯的时候，刚好在我的房间里面，我还用头发缠了您的脖子。” 艾伦眼睛里面的迷茫反而越来越浓了，席温闭了嘴。几人沉默了几分钟，也不知道艾伦到底是想起来了没，他最后看了席温一眼，站起来，道：“拿着id卡跟我来。” 四个人一起出门，艾伦在门口停了一架小型飞行器，强行把三个学生都塞到了后座。席温几乎要被菲利克斯和西泽夹成饼，西泽的手臂紧紧地贴着他，触感又凉又硬，有些怪怪的。 好在行程不远，不到十分钟，艾伦便把飞行器停在了校园的中央，带着他们往最高的那栋建筑走。已经快到傍晚了，这里的人依然很多，大多是他们这样三四个人一组，从飞行器里面下来，什么形态的生物都有，席温甚至还看见一个人边走边把自己的手指变成巧克力吃掉。 艾伦走得很快，席温只大概看了一眼大厅。大厅里到处都是人和窗口，人声鼎沸，看起来大家都很激动，跟窗口处的人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是用吼的，各种各样的吼声混在一起，让偌大的大厅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大厅的正中央立着极大的虚拟告示，席温只来得及看一眼最上面的“学分”两个大字就被带着上了五楼。 五楼要安静多了，没有多少人，窗口处的工作人员也懒洋洋的。艾伦收了他们三人的id卡，走到最外面的那个窗口，连同自己的往上面一放，道：“办通行证，租飞船。” 工作人员是一个粉色头发、粉色裙子的中年女人，正在用四只手同时眼花缭乱地织着毛衣，这时候抬起头来，拨了拨眼镜看着艾伦，停下动作，笑道：“又是你，艾伦，你又迟到了。” 席温、西泽、菲利克斯心里同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女人接着道：“新生通行证办理截止日期是今天下午两点，现在系统已经关闭了哦。没有通行证我没法租飞船给你们。” 席温眼角一跳。 两点？这家伙那时候还在被窝里睡得昏天黑地…… 第4章 课程中心 任务中心的五楼，四个人在台阶上坐成了一排。 艾伦坐在最下面的台阶上，三个学生跟着坐在他后面。老师在前面支着头沉默地发呆，学生也只好坐在后面等着。席温和菲利克斯互相看了看，同时叹了口气。 有一个金色短发的男人从楼下走上来，席温明明白白地听见他“噗嗤”了一声，又强行忍住了，笑意盈盈地说：“哎呀，白虎，好久没看见你坐儿了，这是你现在的学生？” 席温恨不得把脸捂上，前面的艾伦倒非常淡定，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那人似乎跟他很熟，弯下腰来和他们三个一一握手，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了，道：“你又忘记什么了？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艾伦听他这么说便转过头来，道：“飞船和通行证。” 那人“哟”一声，二话不说：“没问题啊，我那里有一架闲置的小飞船，借给你们用就是了。通行证就更容易了，你不知道吗，执行官的通行证可以在联大通用了。” 艾伦“唔”了一下，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握了握男人的手。男人冲他直笑，他眨了眨眼，看了好一会，慢慢道：“谢谢……稻草人？” 被叫做稻草人的男人感动地双手抓着他：“爷，我们两共事了一整年，你总算记得我叫什么了。别的不多说，带着徒弟们跟我走吧。” 四人跟着稻草人去了一个小仓库，他拿指纹开了门，从里面开出一架小飞船，真的是小飞船，只装两个人的那种，内部活动面积不超过五十平米，而且破破旧旧，外面甚至掉了好大一块漆，几个轮子绣得不行，乍一看就像刚从回收站里面拖回来的。 现场一片沉默。 稻草人拍了拍船身，笑道：“只是旧点，还很好用，放心，师叔还能骗你们？” 已经自动以师叔自居的男人得到了三个徒弟稀稀落落的感谢声，艾伦也道了谢，接过飞船的芯片，把飞船拖进了自己的仓库里。稻草人一把勾住艾伦的脖子，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轻声道：“诶，你那个蓝色头发的徒弟，长得真不错，是不是就是老大说的那个珍稀的迷惑系向导？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怎么样？” 艾伦回头看了席温一眼，皱皱眉：“西泽？……啊，好像叫席温？” “……”稻草人无语地松开他，“算了。”他转过身，冲后面三个挥挥手，道：“同学们要多多关照关照白虎哦，这家伙挺不靠谱的，辛苦你们了。” 三人跟他道了别，在他离远之前，席温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跟人打电话：“我刚才遇到白虎了，带着他徒弟，上次我们打赌的你输了哈哈哈……” 艾伦又带着他们三个回了宿舍，天已经黑了。席温和艾伦呆在一个房间里面，大白虎又开始早上的无赖行径，干脆在席温的床上趴下，用毛茸茸的长尾巴反复扫书桌边席温的腿。火狐吓得使劲折腾席温，折腾得他不得不早点起身去洗澡，试图离白虎远点。 公用浴室里面亮着灯，但是没有锁门。席温扭开门，看见西泽正弯着腰在洗面台洗脸。听到脚步身他用毛巾擦干净水，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席温的瞳孔一缩。 西泽一边脸带着伤疤，皮肤紧致光滑，透着淡淡的湿意。另一边脸却没有皮肤，黑黝黝地露着里面冰冷的机械骨骼，眼球下面甚至还能看到一个齿轮，无声无息地转动着。这样的对比给了席温极大的视觉冲突，头发根根往上竖。 西泽有些诡异地笑了一下。半边脸裸/露的机械慢慢被人类的皮肤覆盖，又变成了正常人类的模样。席温有些尴尬地道：“晚安。” 西泽难得地回了一句“晚安”，和他擦肩而过。 回房间后艾伦依然睡得昏天黑地，醒着的时候他的大白虎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他一睡着，这家伙就跟重新活过来了似的缠着席温不放，盘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火狐。怎么赶都赶不走。 没办法，席温只好去叫艾伦。后者睡得雷打不动，席温奋斗了十来分钟，最后不得不把他的被子掀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迷茫的表情毫无征兆地戳中了席温的心。他咳嗽一声，道：“老师，你家量子兽在我床上不动……” 大白虎喉咙里咕噜咕噜，席温回头，不知什么时候的事，刚才还很精神的它一下子恹了下去，连实体甚至都维持不下去了，把大脑袋放在了枕头上。席温心头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艾伦这时候走过去，看起来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迷糊地摸了摸大白虎的头，把它领回了自己的床下。大白虎走过席温身边的时候还舔了舔他的指尖。 艾伦又钻进被窝里，半睁着眼冲席温笑了笑，舌头有点打结：“它、它很喜欢你，你的火狐、迷惑系的、很好看……西泽。” “……”席温嘴角一抽，数了数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字，“我是席温，老师。” 那边没了声音，很快，艾伦的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第二天难得艾伦没有睡过头，师生四人在在客厅集合，艾伦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老师职责，竟然跟他们解释上课的方式： “联大一个老师带三个学生，组成一个小班。每个小班三分之二的学分都在‘任务’上，剩下三分之一的学分在理论课上。所以我们经常要一起出去完成任务。好好相处。” 菲利克斯小声道：“老师，任务是什么？” 艾伦只说：“跟我来。”便带着他们又回到了昨天那个大厅。早上的人比昨天要多很多，几乎每个人都在吼着说话，嘈杂得恨不得马上聋掉。席温如今还天真地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非得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皱眉走到那个巨大的公示栏前面，抬头一看，只见最上面写着“学分”两个大字，底下是列表。 “原始星球： 救世：四分 寻失物：一至两分 参与政斗：三分 …… 文明星球： 调解冲突：三至六分 寻失物/调查/增援：一至三分 间谍任务：四至八分（按情报价值定） …… 以上为最常见任务学分情况，具体学分由辅导员按难易程度详细划分” 学分的边上，是用血红的字写的巨大的“温馨”提示： “以下情况将视为严重失误： #原始星球# 1、让土著察觉到你的外星身份 2、扰乱原星球正常的发展轨迹，并造成严重后果 3、带入外来生物，无论是否造成生物入侵事故，都将严肃处理 4、不顾生命危险随意逞能 #文明星球# 1、不顾生命危险随意逞能 2、不顾生命危险随意逞能 3、不顾生命危险随意逞能 一旦出现以上失误，任务评分都将会扣上四十分以上（满分一百）。任务评分在六十分以下者，该学分将重修。且评分将计入你的总绩点之中，总绩点低于2.5将无法顺利毕业。 如有疑问，请询问导师。” 席温认真地把大红字看完，一边的艾伦往前走了几步，把他们带到任务公示栏那边，那里专门开辟出了一个“新生专区”，第一行就是“欢迎来到联大，有任何问题都请随时咨询你的导师，祝学习生活愉快。” 几人粗粗地扫过底下的任务列表，大约有一百来个，大多是原始星球的调查、寻物的低学分任务，也有少数文明星球的低学分任务。席温刚想开口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就听见艾伦“恩？”了一声，望着一处，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助任务台那里，掏出一张什么卡刷了一下。 很快，他们三人同时掏出了学校发的统一“手机”，上面有一条提示： “你已确认领取两点五学分任务：前往飞鱼星球[c]附近的小行星带捕捉太空沙克，并在导师的指导下做成标本。” 这就把任务领了？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任务。席温此时轻松地想着，又看了一遍，把手机收了回去。 第5章 狂躁症 到达联合国世界之树的第四天，席温又一次登上了飞船。 艾伦驾驶着飞船“废铁号”（菲利克斯和席温讨论之后决定这么称呼师叔送的飞船，西泽和艾伦表示默认），在“新手上路”起飞港等待起飞。这是专门为新生开辟出来的便利通道，废铁号的前后左右全是崭新、高大、时髦、靓丽的中型私人飞船，每一台都是废铁号的两到三倍，刷着新鲜的油漆，他们隔壁一台甚至插满了五彩的羽毛，在风中骚/气十足的招摇。 菲利克斯拿翅膀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着那个五彩飞船，小声道：“太、太羞耻了！” 话音刚落，那边飞船窗口的窗帘刷地拉开了，一个顶着五彩鸡公头的男人一个劲地拍着玻璃，另一只手里晃着通讯器大笑。很快，驾驶室里传来了一个可怕的声音：“白虎，白虎，哈哈哈你的飞船太好笑了！难道是传说中的哥特式哈哈哈，比你上次那个飞船还好笑……” 很快，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光头出现在窗口里，一边尴尬地笑一边试图把自家导师扒走，席温瞪着那个眼泪都笑出来了的男人，恶作剧之心顿起。他拨了拨头发，低声道：“去。” 金色卷发变成了黑色短发，一只火狐落在席温怀里，转头冲他撒了撒娇，然后在他手掌上轻轻一蹬，直接穿过船身跳到了对面的飞船里面。虚体状态下的火狐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扬起蓬松的尾巴在鸡公头男人脸颊上连抽两下。 刚才还在笑得喘不过气的男人心脏“咚”地一跳，整个人都呆住了，慢慢地转过头来，径直看向席温所在的地方，心跳如鼓，两颊迅速浮起绯红。拉住他的两个光头奇怪地顺着导师的目光看过来，看到了席温，顿时跟导师如出一辙，鼻间甚至流下两管鲜血…… “这、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席温含蓄地拍一下手，火狐又人不知鬼不觉地钻回他的头发里面，把发型换成了风/骚的五彩爆炸头，还得意地晃来晃去。毫不知情地菲利克斯一转头，只见一团乱七八糟的五彩线团里面露出一张精致的脸，顿时差点被吓得从椅子里栽了下去。席温哈哈大笑，在三道狂热的目光中拉起窗帘，从椅子里跳下去。 一转身他就愣住了。 艾伦的大白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后，焦躁地走过来走过去，拿爪子使劲地挠脸，喉咙里面咕噜咕噜地，湿漉漉地眼睛哀怨地盯着席温。席温被他看得心都要化水了，忙转身去叫艾伦：“老师，你家量子兽好像不舒服，你快来看看！” 艾伦从驾驶室里面探出头来，瞥了眼白虎，又瞥了眼席温，眉头微微一动，“哦”了一声，又钻回去了。 “……” 飞船开始滑离港口，一直在一边看书的西泽跳到地上，进了驾驶室。 整个联合国慢慢被抛在了身下，巨大的世界之树、鸟巢城市和醉生梦死云一闪而过，最后化成一颗在太空中旋转的浅绿色球体。飞船里陷入了寂静，艾伦从驾驶室里面走出来，往那张破旧的摇椅里面一躺，闭上眼睛又开始睡觉了。西泽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不知道在捣腾什么。 飞船太小了，只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小客厅，附带一间极小的浴室，剩下的就只有驾驶室了。菲利克斯因为翅膀的原因不好跟人合睡一张床，艾伦一上飞船就占据了沙发边的摇椅，剩下席温只好跟西泽睡房间里面。西泽不是哨兵，所以席温觉得没什么，只是脑袋上跟小孩子似的火狐异常的兴奋，瞬间变成粉色泡面头，羞涩地扭动着。 西泽从浴室里面出来，只穿了一件紧身背心，看了一眼席温的脑袋，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席温恨不得钻缝里，干笑一声，先一步钻进了被子里。 虽然只有一张床，但放了两床被子，也算是各睡各的。很快西泽也钻了进来，席温道：“晚安。” 西泽“恩”了一声。 太空之中静得让人耳鸣，席温总有些不安，又怕翻身吵醒西泽，难受地躺了许久，总算是勉强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席温突然从梦中惊醒，听见一阵刺耳地挠门的声音，夹杂着低低地危险地虎啸。席温心一跳，猛地翻身坐起来，看见西泽光着脚站在地上，手里拿着袖珍枪一样的东西，正伸手去拧门。 火狐害怕地从缩进了席温怀里面。席温翻下床，左手抽出自己的弓，右手慢慢用精神力化出一根虚拟的透明的箭。西泽扭开了门，突然一声震天的虎吼，巨大的白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席温直扑过来，实体几百斤的重量把他扑倒在地，顿时觉得内脏都要飞出来了，又不敢真正用箭去刺他，只能剧烈地挣扎。白虎眼睛里一片血红，虎掌压住火狐的尾巴。火狐刚刚出世不到一个月，哪里见过这仗势，被它吓得瑟瑟发抖，连动都不会动了。席温狠狠地甩了老虎一巴掌，又急又怒，大声道：“西泽！” 敏锐的黑影一跃跳到虎背上，一拳狠狠地打在虎头上。白虎怒吼一声，猛地一甩，西泽就势抓住他的尾巴，被甩到床边之后死死地抓住床柱，硬生生地把白虎从席温身上拖了下来，冲着席温咬牙道：“狂躁期！快，你是向导，找艾伦！” 席温一跃而起，拔腿就往外面跑。沙发上的菲利克斯不知道被艾伦还是被大白虎打晕在地，整个客厅到处都没有艾伦的影子，只有驾驶室里透出淡淡的光，一个人影在里面急切地翻找着什么。席温也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的菜鸟向导，一咬牙，在心里默念着学校里面教过的给未标记的哨兵缓轻狂躁症的步骤，朝着艾伦冲了过去。 艾伦全身都是汗水，眼睛发红，脸部扭曲，肌肉神经质地抽搐，整个人处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之中，跌跌撞撞地在驾驶室里到处翻找什么东西。席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让他抬头和自己对视，生涩地伸出自己的思维触手去碰他的意识云。他的触手甚至只来得及对艾伦的意识云惊鸿一瞥——到处像喷发的火山一样冒着激烈的火星，大片大片死气沉沉的黑荒原，四处乌云密布、狂风骤雨——一股强大的力量即刻不容抗拒地把他的思维触手打了回去。艾伦和席温同时感觉到电击般的痛苦，惨叫一声，捂着脑袋栽在了地面上。 火狐身上淡红色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席温大脑里一片空白，隐约察觉到一边的艾伦又爬了起来，继续艰难地翻找那东西，杯子椅子被撞倒一片。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席温的焦距才一点一点聚拢，看见艾伦从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抽出一个小冷冻箱，从里面急切地翻出了一支装着药液的针管，往手臂上一扎，把药液全部注射进肌肉里，僵硬了十几秒，身体慢慢顺着桌子滑了下来。 那边的虎吼也渐渐平息了下去，过了几分钟，艾伦有些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手把软在地上的席温拉起来扶进椅子里。艾伦的手臂环着他的腰，触感却和看起来大不一样，又凉又软，像女人。席温瘫在椅子里，呼出一口气，火狐虚弱地钻进他的头发里，黑发变成了干枯的黄发。 艾伦倒进最后一张幸存的椅子里面，肌肉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两人相对这坐了好几分钟，化成了虚体的白虎疲惫地穿过墙壁，趴在主人身边，湿漉漉的眼睛含着怯意看了席温一眼，又迅速垂下来，把大脑袋放在了地面上。艾伦声音哑得可怕，低声道：“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席温回想起艾伦的意识云，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意识云可以混乱到那个地步，即使从来没有找向导梳理过也不应该是这样。他又想起那股强行分开他们的力量，隐约有预感，迟疑了一下，问：“为什么我……” “我无法标记……”艾伦靠在椅背里，已经半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睡着了，声音变得很空，“一个诅咒。” 西泽从房间里出来了，一只手臂上全是血，刚好听见艾伦最后轻声说：“抱歉。” 席温和西泽对视一眼，艾伦又睡着了。 第6章 飞鱼星球（一） 菲利克斯在睡梦里面被白虎打晕，醒来之后还搞不清楚状态，捂住脑袋晕乎乎地靠在桌子边上。西泽的手臂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伸进愈合舱里面固定好，整个人不得不一动不动地坐在愈合舱边，脸色不怎么好看。席温把艾伦背到了床上，大白虎没有力气再变成实体，疲惫地在床边趴下。一时间整个飞船里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糟糕。 席温栽进艾伦睡的那张摇椅里，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干枯的头发一动不动，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扫着他的小腿，身上也到处暖烘烘的很舒服，睁眼一看，发现大白虎整个窝在小小的摇椅里面，化身成巨型肉垫把席温整个人都盘了起来，胡须一颤一颤地，眼睛不敢正视他，低头盯着他的肚子。 跟艾伦一样疲惫的火狐一看清楚白虎的身体，立马被吓得瑟瑟发抖，干枯的头发根根往上，甚至有两戳头发挺直了要去戳白虎的眼睛。白虎低吼了一声，慢慢站起来，从摇椅里垂头丧气地下去了。 席温按着脑袋坐起来，正看见艾伦从驾驶室里面走出来。他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狂躁时的狰狞，淡淡地，走过来捏着席温的手腕，问他：“怎样？” 艾伦的手指也很软很凉，跟没有骨头似的，摸在皮肤上非常的舒服。席温点点头，忍不住低头去看他的手，看起来却是一双骨节分明强大有力的哨兵的手，跟触感截然不同。艾伦没有发现他这些小动作，只道：“你的精神体刚成熟，可能留下后遗症，这段时间好好休养。”说着，他动作很轻地把席温的袖子撸了上去，拿过来一支药液，动作熟练地给他来了一针，一点痛感都没有。 席温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血管流开了，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呼出一口气，放松地靠进椅子里，看着艾伦微低着的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艾伦的额头光洁饱满，睫毛浓密，鼻梁和嘴部的线条一气呵成，说不出的英俊温柔。席温心里轻轻一动，轻声开口道：“老师，你之前说的……是怎么回事？” 艾伦没有答，乌黑不见底的眸子抬起来扫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拔出了针头，替他放下了袖子，起身带着白虎往驾驶室那边走。 这时候席温才发现，原先一团糟糕的船舱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损坏的桌椅也修好了。菲利克斯扇动大翅膀过来问席温身体状况，席温有些心不在焉地答了，目光还落在白虎那边。西泽已经把手从愈合舱里面拿了出来，坐在一边看书，艾伦经过他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两人目光相遇，似乎说了什么，西泽抿起唇，站起来和艾伦一起进了驾驶室。 席温可以保证，他听到西泽说了“平衡剂”三个字。 除了艾伦突发狂躁症的这个插曲，接下来的旅途无聊得让人发狂。西泽整天整天看书，艾伦整天整天睡觉，连菲利克斯都开始拿掌上电脑看星球大战题材的电视剧，席温只好也掏出电脑找一点消遣的乐子。 某天菲利克斯连看十五个小时的电视剧，腰酸背痛地起身倒水的之后，看见席温全神贯注地盯着虚拟屏幕，双手在控制面板上飞奔，忍不住轻轻走过去，看了一会，疑惑地眨眨眼：“恩？汤姆和杰克？这不是那对大名鼎鼎的双子星的名字吗？” 席温打了一个响指，头也没抬，道：“宇宙cp汤杰，可逆不可拆，现在在x江网站里面很火的。” 菲利克斯默默地围观了一会，不小心瞥到了文档上标的笔名“奔跑的西红柿”，总觉得有点耳熟，道：“你萌这对？” 席温手下一顿，转过身来，拍了拍菲利克斯的翅膀：“不写大众萌点就赚不了钱，赚不了钱我拿什么交学费？” 菲利克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去一边倒水，倒完水回来刚好听见席温的电脑温柔的提示声：“当前时速：15447字/时，排名上升至第二，请再接再厉。” 菲利克斯心中的钦佩之情油然而起，虽然他并没有什么概念，但排名第二，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这样无聊的旅途进行了五天，废铁号终于到达了飞鱼星球所在的小行星带。飞鱼星球是大名鼎鼎的“流放星球”和“海盗之乡”，没有陆地，百分之百海洋覆盖，飞鱼星人在海洋上建起巨大的城市，居民生活在城市之中，而外来的流放者则被扔在在茫茫大海里的“孤岛”上，终身困死在风暴之中。 除了百分百海洋之外，密集的小行星带也是飞鱼星球让大部分人却步的原因之一。变化多端的小行星带给外来者降落带来了很大的风险，稍不小心就可能在降落中与陨石相撞，瞬间化身为宇宙的一颗流星。更糟糕的是小行星带上还寄居着许多神奇的太空生物，以至于很多经验丰富的舰长会特地远远地绕开飞鱼星球，免得遇上飞来横祸。 此刻二班的四人站在废铁号的窗口看到了飞鱼星球，恒星的光芒映在球体上，反射出非常纯粹地蓝色，就像一颗折射下的玻璃珠，周围还围了一条长长的行星带，如同布满碎钻的幕布。废铁号开始减速，慢慢被飞鱼星球的引力虏获，开始和球心一起做角速度相同的绕圈圈运动。那些小行星带里奇形怪状的大型陨石与他们保持了相对静止，安静地停在飞船之外。 艾伦转过身，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看着自己身后的三个弟子，用陈述般的语气道：“菲利克斯和席温远程攻击，我和西泽近身攻击，随意逞能扣六十分，一切以生命安全为上。” 席温见他两三句就说完了，忍不住笑起来，道：“第一次出任务，老师不多说点什么？” 艾伦看了他一眼，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做老师要怎么做。三人都期待地等着，最后他望着他们，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搞不定叫我。” 四人都换上了有些厚重的太空服，拜艾伦的睡功所赐，他们连飞天摩托都没法申请，只能跟着老师去二手市场淘了两辆。艾伦和西泽一辆，席温和菲利克斯一辆，废铁号的舱门无声地打开，两辆飞天摩托同时开始发动，菲利克斯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四人一起朝着小行星带冲了过去。 第7章 飞鱼星球（二） 四人在一个没有大气层的小行星的土山后面发现了太空鼠。 这个以岩石为主的小行星中央突兀地立着一座土山，土山边上有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大洞，很深，一眼看不见底。席温拉好了弓，紧张地看着艾伦熟练地往洞里面扔烟/雾/弹，他在学校的资料里面看过太空鼠的资料，虽然叫做鼠，但是跟真正的老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看起来不仅是个大块头，而且非常的凶残，生性怕烟。只是烟/雾/弹扔进去四五分钟，席温拉弓的手都快酸了的时候，太空鼠依然不见踪影。 艾伦微微皱眉，蹲下身来。几乎是他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一个什么巨大的黑色东西从洞里像炮弹一样冲出来，直撞站在最外面的西泽，一条长长的长满鳞甲的尾巴朝席温呼啸而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席温甚至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突然一个身影冲过来把他扑倒在地，倒地的瞬间那人还反手抓住太空鼠的尾巴，顺势把整个人都甩到了半空之中。 席温迅速翻起身，只见艾伦以一个难以置信的姿势在空中转身，野兽一样敏捷地落在太空鼠的角上。一直到这时候席温才有机会看清楚太空鼠的全貌——眼前的东西有四五米高，整个身体看起来像一个巨型的钻子，屁股又肥又圆，拖着一条长尾巴，而脑袋又小又尖，额头一根足足有一米多长的坚硬的角，眼睛极小，没有眼白，嘴里面伸出了长长的獠牙，此时正愤怒地甩动着自己畸形的脑袋试图摆脱艾伦。艾伦从腰间抽出跟长鞭有点像的东西，缝被子一样眼也不眨地把“长鞭”的一头插过太空鼠的角，一手抓着鞭子一手抓着把手，从鼠头上一跃而下，把鞭子深深地甩进了岩石里。 一系列的动作做完，不到五秒钟。 席温看得眼花缭乱，回过神的时候太空鼠已经在嚎叫着试图摆脱穿过他的角绑住它的绳子，真空阻碍了它用声音表达愤怒，只能让他们看到它狰狞的表情，而那根小小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纹丝不动地扎在岩石里面，大概把手上有倒钩一类的东西。艾伦连发型都没有半点改变，席温和菲利克斯的耳机里同时传来了他淡淡的声音：“一招杀死它。” 这个声音通过耳机直达席温的大脑深处，莫名地带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他心跳有些加速，咳嗽一声，右手动了动，慢慢在空中凝聚出一根透明的精神力做的箭，又一次搭在了弓上。菲利克斯却有些低落地说：“我、我没有什么杀招。” 席温手一松，箭迅速划破真空旋转着刺向了太空鼠的大脑。而此时又是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一脚踩在太空鼠的头上，竟是刚才被甩飞的西泽。席温心里咯噔一声，“小心”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面就见西泽敏锐地避过了他的箭，在箭刺透太空鼠大脑的同时单手扣住它的头骨，三个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太空鼠的头骨在他的手指下面被捏得变形、破裂。强烈的视觉冲击中，箭消散在了太空里，而太空鼠的脑袋只剩下一边，抽搐几下便死得不能再死地倒在了地上。 西泽跳下来，甩了甩手臂，现场一片安静。 艾伦把长鞭从岩石里轻松抽了出来，重新收回了腰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躯体损伤超过5%，无法制作标本，任务继续。” 西泽明显愣了一下。席温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跟上了艾伦的脚步。艾伦的身体不是那种夸张的强壮的类型，在哨兵里面甚至称得上瘦弱，但他刚才轻轻露了那么一手之后，这个削瘦的背影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 几人在这个小行星里面绕了几圈，再没有发现太空鼠的踪影。太空鼠这种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认为不算生物，后来权威的生物分类出来时候，被归在了硅基生命体一类，就算用生命感应器也无法找出来。四十多分钟之后，艾伦上了摩托车，从这个小行星跨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陨石上面。这块陨石含了大量的硅，是太空鼠喜欢居住的地方。 陨石表面坑坑洼洼，一眼看上去每一个都像是太空鼠打出来的洞穴。四人在唯一的一块空地里落脚，艾伦从摩托车上一下来，突然就“恩？”了一声，皱起眉头。 这一声让他们同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显然他们的预感都是正确的，很快就从他们所站的空地的下面传来了许许多多悉悉索索的声音，像一百多只兔子同时在啃青草。席温头皮一麻，下一秒就听见艾伦喉咙发紧的声音“走！”然而它们显然不打算给他们逃跑的机会，周围那些坑坑洼洼在普通不过的洞里面瞬间腾出来十多只太空鼠，兴奋又贪婪地朝着他们张大嘴扑了过来。席温一箭连射掉两只，有人一把环住了他的腰，巨力把他整个都带到了飞天摩托上。席温靠了一声，一边百发百中地射试图冲过来的太空鼠一边紧紧地夹住前面人的腰，引擎带动整架摩托车剧烈的震动，席温只来得及看一眼艾伦护住菲利克斯上了摩托车，紧接着整个人往后一滑，身下的摩托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然后，他就在耳机里面清清楚楚地听见西泽的一声充满磁性的“操”。 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一声操是什么意思了。 情急之中西泽发动摩托的方向，正是飞鱼星球。而在摩托车最大速度之下，眨眼之间他们已经离飞鱼星球近了一段很长的距离。万有引力开始忠实地运转，他们的摩托车被突然增大的引力虏获，轨迹开始朝着飞鱼星球扭转，无论是速度还是加速度都越来越快……一阵刺耳的警报之后，摩托车启动了紧急制动系统，弹出的球形安全舱把席温和西泽紧紧地压在了一起，而这些显然已经太晚了，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们的飞天摩托已经如流星般冲进了飞鱼星球的大气层，与气体摩擦出剧烈的火花…… 重力加速度让两人都极度不好受，西泽十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奔，又从衣服里面摸出什么拇指大小的芯片一样的东西，强行□□面板里面去。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离开了大气层，直奔底下一望无际地汪洋大海。飞天摩托似乎启动了反重力系统，但西泽又“操”了一声，估计二手车在关键的时候开始掉链子。他们速度在减慢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始加速，最后两人连同摩托一起直冲进海里面。 抛掉让人难受的超重失重，有那么一瞬席温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 海里所有的生物都散发着荧光，深蓝色的液体中浮动着数以万计的大大小小的五彩的荧光，如同星河般美得让人窒息。但席温只来得及欣赏一眼，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从水里无声无息地划过来，猛地一口咬住飞天摩托车外面的安全舱，一排尖锐的牙齿在巨大的咬力下刺透合金玻璃，一下子扎到离席温和西泽只有一臂之差的地方。 两人眼前晃着一排尖锐的牙齿，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起不敢乱动，咬住他们的那东西牙齿被卡在了玻璃里，发狂地在海里甩个不停，把他们甩得头晕眼花之后又突然从海面跃了出来，脑袋狠狠一甩，“玻璃球”就以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 席温惊叫着紧紧搂着西泽的腰，西泽“喂”了一声：“快看！” 席温刚刚睁开眼，他们的飞天摩托就撞到了什么结结实实地东西，弹跳几下，最外面那层安全舱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碎了他们一身。 席温干呕着从飞天摩托上爬下来，西泽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一脸菜色的喘着气。两人缓了一回神，席温勉强站起来，抬眼一看，只觉得脑袋里面嗡的一声。 他们身处在无边大海中的一个孤岛上，眼前是一排破破烂烂的建筑物，不远处立着一个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倒掉的牌子： “监狱-rh-26831[甲级]” 席温木着脸转头看西泽，西泽的表情和他难得地达到了高度一致。 “我们，他妈的，被自己流放了。”西泽一字一顿地说。 第8章 飞鱼星球（三） 二手飞天摩托在经历了一系列打击之后能源降到了零，各个零件摇摇欲坠，一副下一秒就要退休的模样。西泽坐在地上上修了十来分钟，最后一脚踹在车上，直接把车踹进了海里。 席温被他突然的发神经吓了一大跳，转头正看见摩托车和海面做亲密接触：“你干什么？！” 西泽双手插在兜里，眉头扭成一团：“主板烧坏了，一堆废金属而已。” 席温拿手捂住额头：“还有办法联系到老师吗？” 西泽没有说话，飞鱼星球的海很清很干净，此刻正温柔地拍在人造岛下方的支架上，装出一副又和蔼又无辜的样子。席温被沉默弄得心里发慌，转身想去再看看那块该死的路牌，刚走两步就隐约看见有个人影从一堆老旧房屋里面走出来，手里端着个什么东西。席温眯起眼睛，然后“靠”了一声：“喂西泽，快看。” 西泽转过头来，下一秒就往后退了一步，把手举了起来。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一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手里面扛着一把可以打飞船的粒子炮，后面还跟着四五个拿枪的、脸色灰败的手下，一人一把□□。席温也识相地举起了手，不动声色地靠到西泽身边去，脸色难看，低声道：“监狱里还给配武器？” 西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端着粒子炮的那人一路走到他们前面，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冲身后的人打了一个眼色。后面四人马上冲过来反剪住他们两的手，扣上手铐，然后拿枪抵着他们，恶狠狠地说：“走！” 两人被一路带到监狱里面，外面看起来那么破破旧旧，每一栋房子外面竟然都装着精密的瞳孔扫描仪，路上除了他们以外一个人都看不到，偶尔却能从房间里隐约听见惨叫声，加上看押他们的人面如死灰的脸色和海浪拍在岛上的声音，让席温硬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人拖拖拉拉走了半个多小时，一直深入到了岛的最内部，突然一栋现代化的建筑出现在他们面前，有六层楼那么高，外墙全部用的灰色，隐隐透出一股死气。 西泽和席温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有了计量：这里绝对不是普通监狱那么简单。 只见带队的那个人用指纹、瞳孔扫描连开三道门，才把他们带进建筑物里面。外面看起来一片灰败的建筑里面竟然是高度文明化的装潢，地板一片光亮，机器人端着什么东西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席温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带进了电梯，电梯是往下的，根据下降的时间来算这栋建筑的下面起码还有十多层，足足降了快一分钟，电梯门开了，席温的瞳孔一缩。 这里……全部是一个一个的黑色的笼子，有些笼子被里面的黑布遮了起来，剩下没有拉黑布的笼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后面的人狠狠地推了他们一把，席温一个趔趄，被逼着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笼子走了过去。 西泽咳嗽了一声。 两人虽然认识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但算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合作，席温却一下子就领悟了他这一声咳嗽是什么意思。他偷偷挑眉看了西泽一眼，头发轻轻动了动。高维度中一只火狐一跃而出，跳到了领队那人的肩头。 他们已经被推进了笼子里面，领队手放在门上正要关，脸色突然一变，猛地回头过来看席温，眯起了眼睛。 “哼，”那人突然出声，走到笼子里面来，一把抓住席温的肩膀把他压在铁栏杆上，勾起他的下巴。席温恐惧地抽了一口气，整个人轻轻发着抖，勾人的眼睛里面迅速氤满了水汽，鼻尖微微发红，色泽饱满的唇微颤，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害怕地望着那人的脸。那人的瞳孔迅速收缩，呆呆地看着席温的脸，慢慢松开扣着他下巴的手，改成轻轻地抚摸他的脸。 那人迷醉地把他搂在怀里，呢喃道：“可惜了，小美人……” 席温觉得自己要吐了。那人的一个手下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发抖，哆哆嗦嗦地说：“队队队长……那位大人……” 火狐跳到了地上，搂着席温的那人神色骤变，上一秒还一副爱你爱到天荒地老的表情，下一秒就把席温推到了地上，慌张地夺门而出，顺带碰地一身把门关上。 黑布慢慢被放了下来，把铁笼严严实实地遮盖住。 黑暗里面的席温从地上爬起来，呸呸几声。西泽很诚心地说：“演技不错。” 席温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两人在黑暗里面席地而坐，席温拿着从那人身上摸来的钥匙，开了两人手铐上的锁，转了转手腕，低声道：“该你了，西大神有什么想法？” 黑暗里面突然亮起了淡淡的灯光，席温转头一看，只见西泽的整个右胳膊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握着自己的手臂转了转，光又暗了一点，刚好可以让他们勉强看清楚彼此。席温调侃道：“要跟我挑灯夜谈？” 西泽问他：“你听说过蓝鸢和白虎的故事吗” 席温有点吃不准为什么他突然提这个：“听过，两架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级机甲，天生是一对儿，我在学校的时候见过很多写它们的拥有者的同人文。你还真要跟我讲故事？” 灯光昏暗，西泽的表情有点看不真切。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略了过去，又道：“我怀疑有人利用监狱来做人体试验，你注意到那几个跟班么，有两个手上长着七根手指，还有一个全身的骨骼都移位了。” “你怎么知道骨骼移位了？” 西泽没说什么，手里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冒出一个像蜜蜂一样小小的黑点，“蜜蜂”张开翅膀无声无息地从笼子里飞了出去，不见了。西泽一动不动地靠在铁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席温在一边等了十来分钟，看着西泽的神色越来越严肃，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重新睁开眼之后冲席温道：“找到发射台了，我去给废铁号发信息。” “我呢？”席温问。 西泽顿了一下：“你……” 话音未落，那边突然传来了电梯打开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西泽迅速灭掉了手上的光，分开坐在笼子的两头。很快，黑布就被拉开了，外面的强光刺得人眼睛发疼。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男人站在笼子前面，逆着光打量了他们一会，把目光落在了席温身上。 目光里面带着恶意，让席温微微皱起眉。男人一只手抓着铁栏杆，嗓子似乎是坏的，声音沙哑得不行：“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管是西泽还是席温都没有理他，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贴在铁栏杆上之后牢里面两人同时感觉到了一股电流，很小，但是不容小视。男人微微一笑，问席温：“你叫什么名字？” 西泽道：“你想要什么？” 男人把目光挪到他身上，估量了一会，道：“也罢，名字这种东西知不知道都是一样。”说着，他回过头打了个手势，有人进来架住了席温，把他从笼子里拖了出去。那男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捏着他的下巴。席温愤怒地瞪着他，他的手爬上来，轻轻地抚摸席温的眼角：“我喜欢你的眼神……” 铁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席温被人用特殊材质的绳子一圈一圈地捆了起来，男人在他的腰臀之间掐了一把，一把扛起他上了电梯。席温破口大骂，西泽冲到铁笼边上，眼睁睁地看着席温消失在了电梯里面。 第9章 飞鱼星球（四） 席温被狠狠地摔在了床上，火狐焦虑地从头发里钻出来在主人身边走来走去，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哗的一声把窗帘全部拉上，脱掉自己的外套，转了转手腕，走过来抓住席温的脚踝拷在床的两端，解开绑着他的绳子，又如法炮制地把他的双手绑住，让他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 席温在床上死命挣扎，恶狠狠地瞪着他，啐道：“死变态！” 变态取下眼镜，在一边的椅子里坐下，翘起二郎腿，从桌子上拿来一个遥控器，房间的正中央慢慢出现了一副很大的3d画面，席温微微抬头一看，黑色的笼子、惨白的人造光，一个人敏捷地从笼子里面翻出来，像野兽一样闪进了电梯，迅速消失在了监控画面里面……正是西泽。 画面有了几秒的黑暗，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场景。西泽干净利落地打晕两个守卫一样的人，翻进了看起来像通讯室的地方，反锁上门，双手在操控台上飞速跃动，十几秒后他顿了顿，皱起眉，想了一会，在控制面板上敲了几下。 席温一颗心沉到了底，这人是什么意思？把他绑过来看着他监视自己的同伴？变态这时候站起身来，关掉了监控视频，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朝着席温晃了晃，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狐狸在这’，恩？你同伴给谁发的信息？” 席温偏过头去，男人一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逼着他和他对视，脸色阴沉：“你们是什么人？” 席温呸了一声：“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猜猜，”男人道，“白星星球？还是联合国？最近我们这地儿倒是热闹，刚好我已经玩腻了那些肌肉男，换一批你这样的倒也不错。你老实告诉我，我就温柔一点，让你也爽一爽……不要让我不得已做出什么不怜香惜玉的事情来。” 男人粗暴地扯掉了席温的扣子，手往下滑，时轻时重，一边注意着他的反应一边笑，突然手一收缩，凶狠地掐在了他的敏/感点上。席温疼得闷哼一声，火狐在高维度空间冲着他凶狠地龇牙，跳到他的肩头张牙舞爪。男人受到火狐的影响，表情呆了一下，慢慢又被另外一种狂热代替，兴奋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整个人都扑在了席温身上，狂热地亲他的脸。 席温浑身不停地起鸡皮疙瘩，骂了一声，一口咬在这人的耳朵上，在他痛呼的时候强行翻过身来拿肩膀把他撞到床下去，握成拳头的手里化出一支箭一掷，因为手腕被铁拷铐住的缘故失了准头，堪堪擦着那人的脸飞进了地毯里。 男人神色变得很可怕，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席温不甘示弱地瞪着他，见他脱掉最后的衣服，赤/裸着上身要扑过来，已经做好了跟他死磕到底的准备。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铃声，生生打断了里面糟糕的气氛。男人一顿，眯起眼睛，又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一面不怀好意地看着席温一面去开门。 外面传来一个难听的声音，恭恭敬敬地说：“部长，那个闯入者已经被带过来了，只是……只是制住他的时候花了一点功夫，我们所有的通讯系统都、都被毁掉了。” “恩，把他带进来，”男人道，“让第三组紧急维修通讯系统。” “还有一点……”那个声音忽然压低了，席温让火狐奔到门边去，断断续续地勉强听到了那人的几个词：“……这人……眼熟……老大身边……会不会……” 一段时间的沉默，男人道：“胡思乱想什么，怎么可能？带进来！” 很快，席温看见西泽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两人分开不到一个小时，西泽看起来不大好，脸上和身上都带着伤，他们似乎对他用了药，此刻正毫无知觉地闭着眼，被人像死物一样扔在了地上。 席温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人明明一直监视着西泽，却等到他对艾伦发完信息之后才收网，分明就是想把他们其他的同伴也引过来一网打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之前提到的白星星球又是什么地方？ 男人又走到了房间里面，他似乎已经陷入了极度兴奋的状态，手微微发着抖，把西泽翻了个身，舔了舔嘴唇，摸着他脸颊上那道破坏美感的伤疤，再一点点往下，去摸他不夸张但是非常结实的肌肉，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席温舔了舔嘴唇，抬起手看了看时间，拿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把监控移到外面，多派两个组，一定要逮到他们的同伙，不要怕下手重，给我留一口气就行。” 挂掉电话之后他急切地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席温胃里面沉甸甸的，火狐聪慧地跳出了窗户，但因为主人无法移动的原因只能在固定的范围之内活动，有些焦躁地跳到阳台上看着天空。房间里气氛很压抑，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算起来信息已经发出去四十多分钟，男人急不可耐地又拿起了手机，这一次，手机先响了起来。 “好，好！”男人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重新打开了监视画面。席温在心里暗骂一声，心道艾伦该不会真的中埋伏吧，一边紧张看向屏幕。“监狱”之外那个熟悉的海滩慢慢浮现在屏幕里面，席温睁大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愣了几秒，然后心跳慢慢开始加速…… 通讯系统被毁之后信号似乎不是很好，画面一跳一跳的，光线也很暗。海滩上有三十多个人，席温却一眼就看见了包围圈最中间的白虎。菲利克斯不知所踪，艾伦孤身一人被围在最中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右手提着他的长鞭左手拿了一把微型枪，像切萝卜一样游刃有余地一个一个切倒了包围他的对手，整个画面就好像星际电影一样畅快得不可思议，电影主角连眉头都没有皱，鞭子和枪就好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身体每动一次都精准无比地躲开射来的子弹和激光，让敌人几乎变成了自相残杀，一招一式甚至在画面里划出了白色的影子，几呼几吸已经从包围圈里面杀出了一条血路，又突然停下来，微微偏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监视器所在的地方。 冰冷的目光仿佛是有实质的，不仅连席温的呼吸忘了一拍，那个变态的男人也浑身一僵，随后气急败坏地狠狠摔掉了遥控器。三十多人的包围圈已经只剩下六七个人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举着枪对着艾伦。艾伦把长鞭收了起来，一直走到监控器的下面，抬起头。 席温的心脏在胸膛里面剧烈的跳动，透过屏幕看着艾伦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酸麻的感觉从心底泛到了头皮……他竟然脸红了。 然而还没让他好好回味一下刚才老师帅得惨绝人寰的战斗场面，男人突然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逼他抬起头，另一只手拿着枪对准不省人事的西泽。3d画面慢慢被切成了一半，另一半浮现出房间里面的情景。男人咬着牙，冲着屏幕里的艾伦道：“把手举起来！我数五下，五、四、三……” 席温一口咬在这人的手上，男人那枪托给了他一下，直接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席温的脑袋被他敲得嗡嗡作响，怒火中烧，瞳孔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对准男人的心脏部位，余光里却看见艾伦冲他微微摇头，扔掉了自己手里的微型枪，果真把手举了起来。 席温懊恼地“操”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后面的人一拥而上，把艾伦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不出十分钟，同样被五花大绑的艾伦被扔进了房间里面，席温焦急地喊了一句“老师”，艾伦淡淡地“恩”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席温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第一次有了一种类似于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无力感。 男人把艾伦也扔到了床上，房间发生了地点变化，床所在的地方开始下降，有什么东西咔嚓咔嚓地运转起来，席温抬头一看，发现竟然从天花板里一点一点地伸出许多铁条来！十几秒的功夫，密密地铁条卡进地板里，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铁笼。男人手里抓着西泽，用枪抵着西泽的脑袋，兴奋地脸部肌肉直颤。 “你们两个，听好了，我让你们、就在这里做给我看，”男人用枪口撞了撞西泽的后脑勺，“现在，马上！” 席温手上的手铐被松开了，他马上从床上翻起来，冲到铁笼边。男人冲着他笑：“宝贝，去，解开你老师的绳子。” 一直没有说话的艾伦这时候也突然开口道：“解开我。” 席温不甘心地看了西泽一眼，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走到艾伦的身边。绳子很快就松开了，高维度中的大白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在席温身边走来走去想要找他的量子兽。艾伦安抚性地冲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毫不手软地把他拦腰抱起压在了床上。席温本以为解开绳子之后老师要来什么绝招，然后把他们从笼子里弄出去，大脑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人已经落在了艾伦身下。 艾伦带着茧的手一路往下，在细腻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阵电流般的微妙快/感，然后一把困住了关键部位，唇凑过来和他接吻。那股熟悉的、“醉生梦死”的淡淡清香味把席温整个包裹了起来，艾伦的手凉凉的软软的，嘴唇也凉凉的软软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席温的眼睛，有一种又薄情又深情的矛盾的错觉。席温像是魔怔住了，在老师的手碰到自己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身体却诚实地躺在老师的怀里，甚至开始越来越热，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不像自己的声音…… 艾伦的瞳孔微微收缩，动作有了极短暂的停顿。不远处传来了那个男人急促的喘息声，他不着痕迹地抹掉了这几秒的失态，突然把席温整个横抱起来，“哐”地一声，把他压在了铁栏杆上。 男人兴奋地低吼道；“快，做死他，快！” 席温为了不摔下去，下意识地缠住了艾伦的腰。艾伦紧紧地搂着他，埋首到他的锁骨间，一口咬了下去。席温短促地哼了一声，理智终于开始回笼，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望着艾伦的发旋，有些慌乱地低声道：“老、老师……你来真的？” 艾伦眼睛里闪过笑意，一直在发出愉快的咕噜咕噜声的白虎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窗外，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夜空里无声地滑过，房间的角落里慢慢长出一根细细地绿色藤蔓。席温背对着房间，对所有的一切都毫无察觉，在艾伦越来越大胆的动作里面挣扎了起来，下一秒，艾伦凑到了他的耳边，压得低低的声音直钻进他的鼓膜： “快了。” 席温整个耳朵都烧了起来。他无法控制地想歪了。 第10章 飞鱼星球（五） 铁笼里面荷尔蒙四溢，举着枪的男人把西泽扔到地上，自己倒进椅子里面，一边看着眼前的活春/宫一边兴奋地把手往下伸，对身后越长越高像蛇一样扭动的藤蔓毫无察觉。脑袋撞到地毯上的西泽哼了一声，扭动了几下，慢慢恢复了意识，艰难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的灯光调的很暗，暧昧地洒在不远处的铁笼上。一个光洁的背部被压在铁栏上，背脊和尾骨勾成一个几乎完美的诱惑弧度，铂金色的直长发像瀑布一样随着头的角度坠在空中，一双精瘦的长腿紧紧地勾着怀里人的腰，肌肉随着里面那人的动作轻微的抽搐，露出来的半个侧脸如同俊美的希腊雕塑，整个人就像毒/药一样散发着让人窒息的荷尔蒙…… 西泽愣了一下。 他足足迟疑了两分钟才认出来这个人是席温，不禁暗暗地心惊了起来。他认识的席温和此时的他完全判若两人，席温平日里也喜欢说脏话，也经常不注意形象，是一个标准的爷们，虽然长得好看，但绝对没有到现在这个极度诱/惑的地步。那头铂金色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微微扭动着，有几撮像蛇一样滑进了里面那人的皮肤上，而外面躺在椅子里的男人瞳孔微微扩散，像嗑/药了一般痴痴地看着席温的侧脸，枪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板上都毫无察觉……西泽猛地回过神来。 他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传闻：银河系的人马星球有一个名门望族，每一代都会产生强大又极度貌美的向导，不仅仅每位都嫁进豪门，而且最强大的那位常常被看做王后的象征，凡是能够与他（她）定下契约的人往往是有王命之人。这样的说法并不是夸张或者空穴来风，至少到今天为止的连续八位王后都是来自同一个家族，而现在的王子，似乎也和其中一位定下了婚约。 这个想法有点跳，西泽自己也觉得好笑了起来。人马星球常年是银河系gdp排名的榜首，且不说强大的人马星球未来王后怎么出现在联大，席温平时那么糙，怎么也不像那种高高在上的豪门出来的人。他曾隐约听过席温的量子兽属于迷惑系的说法，大概是量子兽的能力吧。他努力让自己把目光从那光/裸的背部挪开，轻轻挪动自己，试图得到那把被遗忘在地上的手/枪。 他皱着眉从地上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短短几十秒的时间，男人已经四肢发颤，整个人都出现了服用致瘾药物后的状态。西泽像蠕虫一样把手/枪蹭进自己手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席温……那个把这个模样的席温抱在怀里的人会怎么样？ 没有时间再想这些，被捆着粽子的西泽艰难地从地上翻起来，单手上膛，枪口向上对准男人的脑袋。几乎在他对准的同时，毫无征兆的，一根蛇一样的东西突然从后面嗖地蹿出来，以一个难以用肉眼看清的速度捆住男人的四肢，然后一把勾住男人的脖子，连人带椅“砰”地一声勾翻在地上，猛地一收紧，窒息和充血在瞬间让男人翻起了白眼，手脚抽搐着慢慢没了动静。整个过程不到十秒，而被绑住的男人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西泽仔细一看，缠住男人的竟然是一根青色的长藤……窗外传来了礼貌地敲窗声，紧接着西泽就看见一只大翅膀轻轻地拉开了窗户，穿着一身黑的菲利克斯从外面小心地钻了进来。他先是礼貌地冲西泽笑了笑，然后看到了铁笼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席温，低低地“啊”了一声，脸颊刷地变成了西红柿，挥动巨大的翅膀迅速把脸掩住，连连退到了墙边。 席温脸上还带着暧昧的热度，被艾伦从铁栏上放下来的时候还有点头晕脑胀，光着上半身有些晕乎乎地转过身来，正看见了恨不得消失的菲利克斯和一脸面无表情的西泽，还有已经昏死在地上的变态男人。他被艾伦挑起来的情/欲还在沸腾，桃花眼里还带着春/色，微微看了艾伦一眼。却见艾伦浑身依然穿的严严实实的，他穿的紧身战斗服，那处一眼就能看出依然死气沉沉地潜伏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个发现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席温的脑袋上，瞬间把他浇清醒了。他从小就被灌输了一些……的想法，现在看到艾伦，忍不住新奇地“咦”了一声，旧的世界观哗啦就碎掉了，心里面莫名地对这位老师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倒是白虎很焦虑地在他脚边走来走去，不满足地甩着尾巴。 艾伦也看了席温一眼，如蜻蜓点水一般迅速掠过，声音跟往常一样平淡无常：“菲利克斯，打开铁笼。” 席温速度蹿到一边把衣服穿上，菲利克斯脸红得一塌糊涂，冲到一边拿了遥控器，开了铁笼。席温走过去把昏死的男人踹了几脚，替西泽解开了绳子。 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把目光都投向了老师。 艾伦道：“我们需要弄一辆可以飞回废铁号的东西。” 席温厌恶地看了一眼地板上的男人，道：“他绑着我们的时候提过白星星球和联合国，整个监狱也到处都不对劲，恐怕这里面还有东西可以挖，老师，我们就这么回去？” “汇报上去，会派人过来，”艾伦道，“我们的任务是太空鼠。” 西泽道：“这人怎么办？” “取了血样，就这么放着，现在还没法定罪。” 菲利克斯翅膀一动，绑着男人的青藤动了动，探出了一根刺扎进他的静脉里面，像吸管一样咕噜咕噜地动了几下，松开他，在地板上愉快地滚一圈，缩进了菲利克斯的翅膀里面。 “哎，这个技能好方便，”席温笑道。 艾伦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用遥控器调出来监狱各处的监控视频，顿时整个房间都被各种画面充斥了起来。西泽之前猜测这里在搞人体试验，这样看起来竟然猜的八/九不离十，一半以上的房间是高科技化的实验室，有一个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全是封在液体里面的大脑。其余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房间看起来像搞冶炼的，炼的不像是普通的钢，单纯就看上去来说，那种介于银和金之间的色泽倒有点像一种只出现在陨石上的珍稀金属。 而就在离西泽毁掉的通讯室不远的地方，有一间“杂物间”，连这个杂物间里竟然也装了监控，里面停了几辆飞天摩托和一架小型飞船。 艾伦突然“唔”了一声。 事实证明每次他发出这样的声音都没有好事。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席温顺着艾伦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个小小的方块视频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灯光昏暗，尽头有一扇很厚的门，与墙壁之间贴合得完美无缺，乍一看和一面墙没有什么区别。 艾伦微微皱着眉，身体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西泽微微偏过头来注视着他，低声道：“老师，怎么了？” 席温也有些不自在地皱起眉来，倒不是因为他觉得门后面有什么，而是西泽和艾伦两人之间似乎萦绕着一股微妙的气氛，他们本人还身在其中没有察觉。但这样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西泽就把头转了过去，艾伦也松开眉头，好像刚才那一下只是他的错觉。 艾伦道：“一起去拿两辆飞天摩托，之后你们回废铁号去，我有点事要查，随后就来。” 第11章 飞鱼星球（六） 四人直接从顶楼坐电梯到了三楼，艾伦走在最前面，西泽垫后。一踏进三楼的走廊里面席温便呆了一下，几小时之前他通过那个变态之手看过一次三楼的基本情况，而现在三楼几乎化为了一片废墟，走廊甚至从中间断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地面还留下了奇怪的大面积腐蚀的痕迹，遍地都是碎石和粉末，空气里一股焦炭的味道。 席温和菲利克斯都回头去看西泽，西泽微微侧过头，不爽地皱眉道：“要不是他们对我下药。” 席温偷偷冲他比了比大拇指。现在的三楼非常热闹，十来个人跑过来跑过去抢修被西泽毁掉的通讯系统。这里没有统一的服装，所有人都对他们师徒四人视而不见。更确切一点来说，他们几乎对工作之外的事情都视而不见，每一个人都脸色灰败、目光呆滞，低头闷声干自己的活，没有人跟同伴交流，一片奇怪的安静。 四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杂物间，一推开门就被积年的灰尘糊了一脸。这里远比视频上看到的要陈旧，几架崭新的飞天摩托上全是灰尘，那架小飞船甚至已经开始生锈，门留下的痕迹也显示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艾伦皱了皱眉，席温也察觉到了诡异之处。 席温摸了一下离他很近的那架飞天摩托上的灰尘。这些足够摆脱“监狱”岛的交通工具就这么大咧咧地放在这里，却从来没有人打过它们的主意吗？再退一步说，这里住的人数远远超过了岛屿生态系统能够承受的限度，这些交通工具常年派不上用场，他们通过什么和外界联系，得到养活这么多人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席温低声道：“老师，你怎么看？” 艾伦道：“试试再说。” 几人迅速行动起来，菲利克斯把门反锁住，西泽蹲下来捣鼓锁着飞天摩托的铁链，很快铁链便咔嚓一声断成了两节，艾伦查看了能量的情况，一手一辆把车拖到了封闭了窗口。这个房间的确被人遗忘了很久了，连原来死死封住的窗户都痕迹斑斑。菲利克斯走到最前面双手在胸前合十，嘴里又快又轻地念着什么，很快，窗户和墙之间的缝隙之处迅速开始生机盎然：苔藓、不知名的植物、藤蔓眨眼就充斥在缝隙之间，一棵小草的头上甚至还开出了一朵小小的粉红的花骨朵。席温试着用手去摇窗户，刚才还牢牢抓在墙壁上的玻璃被他轻轻一下就摇动了，两边簌簌地往下掉尘土。 席温刚要准备一脚踹开窗户，外面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在了杂货间的门上。艾伦皱起眉，干净利落地一拳砸开窗户，把两辆飞天摩托迅速扔了下去，推了菲利克斯一下：“你们，快。” 菲利克斯迅速跃下了窗户。就在他的翅膀消失在夜空中的同时，剧烈的震动之后一颗带火的中型炮弹擦着席温的鼻尖飞了过去，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他们身后的门被彻底踹开，那个最开始抓住席温和西泽的男人端着粒子炮站在门口，四人毫无预兆地眼对着眼，西泽迅速掏枪对准了他。 出乎所有人意外，男人看了一眼那个窗户，突然冷笑一声，扔掉手里的微型炮拔腿就跑。艾伦喊了一声：“走！”席温和西泽马上跟着跳下了窗户，菲利克斯在空中接住他们，把他们带到地面。席温一站稳就抬头往上看，只见艾伦自己也从窗户里面翻出来，跟他的量子兽一样敏捷地跳到了地上。 外面传来了让人觉得亲切的海浪声，四人也顾不上车上厚厚的灰尘，两人一辆绑好了安全带要发动车子。这时候，他们四人同人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岛的四面八方升了起来。 因为卫星多的原因，飞鱼星球的夜空非常的灿烂，光线很好。在星光的照耀之下，一个像五彩肥皂泡泡一样的看起来又薄又脆弱的东西把整个岛都笼罩了起来，被星光照得流光溢彩，风一吹还会果冻般来回动弹，看上去温和又无害。席温还没有反应过来，艾伦突然低声道：“不好。” 监狱里面传来尖锐的警报声，艾伦从车上翻下来，用手抓住车头，表情严肃：“这是‘鸟笼’，下车，我们往回走，这个监狱里面一定还有其他通往外面的路。” 席温还没搞清楚情况，从车上下来，只见一队扛着枪的人从监狱里面冲出来，艾伦一声“跑”，菲利克斯抓起席温往天上飞，艾伦和西泽拔腿往旁边跑，枪炮声和叫骂声突突突地响了起来，菲利克斯一路拔高到炮弹都打不到的地方，再有几米就要到艾伦口中的“鸟笼”的顶部。 隔近了看，这“鸟笼”越发的无害了起来，只有鸡蛋内膜一样的厚度，被风吹得一副下一秒就要破裂的模样。席温道：“菲利克斯，你飞过去一点，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菲利克斯担忧地声音冲上面传来：“可是艾伦老师都说这是很糟糕的东西……” “没关系，我就看看。” 菲利克斯飞近了一点，席温摸了摸口袋，没摸到什么东西，于是褪下了自己手腕上带的昂贵得吓人的手镯，手拿着镯子的另一端去碰“鸟笼”。用珍稀材料制成、雕刻繁复的手镯在碰到鸟笼的瞬间开始发黑，席温迅速把手镯往后撤，举到眼前一看，腐蚀已经迅速扩展了一半，最开始碰到的地方彻底变黑，化成了粉末掉了下去。 菲利克斯倒抽了一口气。 席温随手把镯子塞进口袋里：“我们跟着艾伦和西泽。” 而这一眨眼的功夫，艾伦和西泽已经翻进了监狱里面，吸引了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力。艾伦冲着天上的两人打了个“上”的手势。菲利克斯扇动翅膀飞向最开始那个变态男人的房间。窗户还没有关上，席温率先钻进房间里面，刚好看见那个男人要从地上爬起来，他冲过去一个手刀打晕了他，打开监控视频。 起码有七八十号人以顶楼为圆心开始收拢，艾伦和西泽一路往上，西泽在体能上竟然也毫不逊色，连续甩掉了好几拨追赶的人，跳进了电梯的顶部。席温大步走出去，在电梯达到下一层的时候按了停，艾伦和西泽跳上了地板。 三人退回房间里，把门紧紧地锁起来。一进房间，艾伦的白虎又开始焦躁地走来走去，艾伦挥了一下手，白虎如离弦之箭冲出去，消失在了墙后面。 “现在怎么办？” 西泽不耐烦地皱眉道：“把这个地方轰平了自然可以出去，省得跑过来跑过去跟耗子似的。” 艾伦看了他一眼：“分数会被扣到负的。” 西泽转过头去。 房间里面一时间陷入了沉默。监控显示那群人已经赶到了楼下，让扛着微型炮的人先上。顶楼的门比起杂物间来要好上很多，但估计也挨不了几下大炮。艾伦开始像之前那样在房间里面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停在了那张巨大的床边。 刚才钻进墙里面不见的白虎，从床里钻了回来，跳到了艾伦身边。艾伦趴在地上摸了一会，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床突然开始往右边移，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床下面竟然藏着一张暗门，门的最中央一闪一闪着瞳孔密码仪。艾伦的手扣在密码仪上，敲了敲，冲西泽道：“你来。” 西泽和艾伦一起趴到了门上。外面已经传来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在一阵砸门声之后，第一炮轰在了门上，造成了剧烈的震动。席温拉起弓他的长弓，精神力做的箭穿过门射中了最里面的那个炮手，又连发几箭，都是百发百中。但人数开始越来越多了起来，他射出第十二箭的时候已经开始力不从心，忍不住道：“好了没？” 那两人没有答话，席温转头一看，正见门上的红灯变成了绿灯，闭合的门从中间慢慢滑开，里面透出了惨白的人造光来。 第12章 飞鱼星球（七） 四人迅速跳进了通道里面，艾伦是最后一个，在通道内部把门合上，那张大床又慢慢挪到了原来的位置。几乎是在床停下的后一秒，上面传来了惊天动地地爆破声，他们在通道里都感觉到了好一会的震动。接着上面隐约有人在来回找什么，隔音还不错，听得不是很真切。 艾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通道里面摸索了一会。这里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是一条通往外面的大道，反而是像箱子一样，很浅，也很狭小，四人勉强挤在里面，菲利克斯翅膀上的羽毛几乎要钻进席温的鼻孔里，视线也被挡得严严实实。大约过了几分钟，不知道艾伦按到了什么，整个“箱子”突然动了起来，四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态下脚下一空，心脏也为之一悬，进入了完全失重的状态。 在地面上的时候，飞鱼星球的重力加速度让人感觉非常亲切，此刻却异常的霸道。这样的失重持续了十多秒，他们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速度，又突然脚下一沉，猛地开始减速超重，菲利克斯的翅膀下意识惊慌地张开，扑了席温一脸的羽毛。 整整三四十秒，这个狂野的“电梯”终于停了下来，靠近艾伦的那面壁从中间滑开，外面是一条很窄的走廊。 席温呸掉了一嘴的绒毛，一边的菲利克斯尴尬地跟他道歉。等他走出“电梯”的时候，看见艾伦和西泽都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的地方。他和菲利克斯大步赶了上去，顺着艾伦和西泽地目光往前看，一股奇怪地感觉迅速袭击了他们。 眼前的场景很有些眼熟：逼仄的长走廊、昏暗的灯光、尽头那扇一看就知道极厚极厚的门。席温皱皱眉，他想起来了，这就是最开始他们在监控视频里面见过的那个走廊，那个让艾伦说“有点事要查”的走廊……竟然藏在这么深的地方？那么，现在上面那群人是不是也可以通过监控看到他们？ “上去吧，”艾伦道，“这里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没退路了，老师，”西泽道，“那群人现在肯定通过监控看到了我们，现在上去无异于送死。” 席温也道：“那里面说不定有我们可以作为筹码的东西。” 艾伦转过头来，以他之前对这扇门的反应来看，席温本以为他会看到什么复杂的表情出现在这位淡然的老师脸上，然而事实却与他想象的相差甚远。艾伦甚至比以往更冷淡，冲他们微微点头，低声道：“那就进去看看。” 老师点了头，他们自然毫无异议。西泽在四周环顾了一圈，掏出一把微型枪，一枪打碎了藏在角落里的全景摄像头。四人走到门前，席温抬头一看，顿时愣了一下。 本以为会在门上看到瞳孔扫描仪，或者电子锁，或者指纹锁，或者随便什么都行，总之总该要有一把锁来控制门的开关。而这扇门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中间一条头发丝一样的缝隙，一眼看上去和一堵墙没有任何区别。而让他比较在意的是，门的正中间画了一个看上去像鸟的青色图腾，看上去颇为气派，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 “这是什么鸟？”席温问。 “鸢。”艾伦道，没有再多解释，让他们都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人留在了门前。过了好一会，艾伦都只是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白虎也跟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大概是因为能量体系不同的原因，西泽和菲利克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有些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但席温非常敏感地感觉到了一股非常温和的、流动与高维度里面的精神力量，很淡，甚至同样带着艾伦个人独有的“醉生梦死”的清香味道，让他的头发开始变成淡淡的蓝色，像醉了一样软绵绵地动了起来。 不得不说，席温多多少少有些吃惊。 并不是每一个异能者都能有精神力量，或者说几乎很少有异能者有精神力量。造物者都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他们高维度量子兽，也剥夺了他们运用高维度精神力量的能力，反倒是普通人里面能使用精神力的比例会高一点。而席家之所以这么出名，不仅仅是因为盛产向导，更重要的一点是绝大部分的席家人都拥有高精神力，这也是席温能够通过联大招生面试的一部分重要原因。 而这是席温第一次见艾伦使用他的精神力，他不敢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去打扰老师，只能隐约察觉到老师的精神力渗进了门后面。 可是，精神力和开门之间有什么关系吗？难道这门后面的是什么“活着”的东西，必须用精神力刺激它、让它从里面把门打开？ 这个想法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转念一想，看老师这个模样，大概对门后是什么多少已经心里有数了……席温还在猜测着，只见门上那个青色的“鸢”很快亮了起来，亮了之后变得蓝了一点，透出一股很剔透纯净的感觉来。紧接着这扇没有锁的奇怪大门一点一点往两边滑开，露出了里面密封的房间。 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觉同时笼罩了他们四人，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艾伦的白虎焦躁地甩着尾巴，一跃而起跳进了房间里面。四人紧随其后，很快，停在房间正中央的东西就映入了他们眼睛里。 席温万万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一架巨大的机甲……机甲大概有三十多米长，颜色介于金银之间，正是在地上那些冶炼的实验室里人工合成的稀有金属，面部威严，胸口一颗能源钻无声地闪烁着蓝光，有一个巨大的透明管道从他的胸前一直延伸出去，看不到尽头，大概一直延伸到了地面。而诡异的是，这架机甲似乎是未成品，没有双臂，一条腿缺了小腿。但即使是这样，席温注视着它，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极其强烈的想法—— 这架机甲，是活的。 他转头想看看身边人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西泽和菲利克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吃惊地打量着它。而艾伦从一开始就看也不看它一眼，又开始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席温想问他这架机甲是怎么回事，就听见西泽哑哑的声音：“老师，这是……‘白虎’？” 艾伦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了那架机甲一眼，道：“假的。” 房间里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席温心道该不会是那架传说中的古机甲“白虎”吧？艾伦的那句“假的”又是什么意思，机甲还能造假？ 过了一会，西泽又开口了，语气已经全变了：“有人想要在这里造一架新的‘白虎’……老师，能有这么大手笔的人，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地打开这扇门？” 席温心里一惊。艾伦终于停了下来，从墙角走到了机甲身边，开始在机甲的身上摸索，摸到了那个断臂的地方，用力一扭。 又是一个小暗门出现在了机甲身侧。 艾伦朝里面看了看，开口道：“大概是工匠留给自己的生门，走吧，我先。” 西泽挡在了他前面：“您不打算说什么？” 席温和菲利克斯也都看着他。艾伦又看了那个机甲一眼，道：“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联合国会派更强大的人来处理这件事。你们是一年级新生，我不能损失你们任何一个，掉到这个岛上来，已经是我的重大失误。” 他的话很平静，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却奇怪地就像一针强心剂扎进了席温心里面。艾伦率先跳进了暗门，席温见西泽还紧紧地皱着眉，心里面已经开始倾向老师这一边，他无法想象艾伦这种人会跟这个岛有什么关系，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师生再起冲突，便冲他点了点头，也跟着跳了进去。 眼前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非常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席温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球体，被结结实实地塞进了一根管道里，顺着管道像过山车一样时上时下，时快时慢，又黑又逼仄，比联合国的树轨车还要让人难受。艾伦一直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轻轻咳嗽一声让他们心安。 他们在管道里面呆了几乎有三四个小时，席温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在可怕的超重失重里面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突然一个向下的俯冲，紧接着，他毫无准备地冲进了冰凉粘稠的海水里。 第13章 辅导员 飞鱼星球的海水跟人马星球的海水似乎差别很大，席温被灌进去好几口海水，嘴巴里面竟然一股形容不出的甜味，就像被稀释过的葡萄糖液一样。抓狂之中他隐约有什么发着荧光的东西缓慢地游过来，围巾般缠在了他脖子上，触感软软凉凉的，让他想起了艾伦的手臂。下一秒，一个黑影猛地划过来，一把扣住他脖子上的那东西，双手抓住两头狠狠一扭就扔到身后，从后面抱住席温的双腋，拖着他一起往上面游。席温有点缓过气来了，跟着他一起游，很快就冲出了海面，鼻腔里面充满了新鲜的空气。 那人把他拖到岸边，席温干呕了一会，瘫在了地上。很快，他耳边传来了噗通的入水的声音，挣扎起来一看，海面上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四周，产生了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在偏僻萧条的荒岛监狱上，现在却突然置身于高度现代化的都市之中。天已经亮了，但灰蒙蒙的，有点山雨欲来的驾驶。巨大的、几千米高的墙壁立在龟壳一般宽广的人造岛上，墙壁之上是森林般密集的高楼大厦，连接城市和海洋的空中电梯繁忙地上上下下。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正在跟一队穿着制服的人出示什么。 席温把喉咙里面的水都咳了出来，沙哑地喊道：“老师？” 艾伦回过头来，快速地对那群人说了什么，收回了自己的证件，朝着席温走过来，伸手把他扶起来，道：“怎么样？” 席温摇摇头：“还好。你在这里，那刚才那人是谁？” 话音刚落，又是噗通几声，菲利克斯、西泽和另外那个男人一起游了过来，两个同伴看起来也不比席温好多少，一上岸就倒在了地面上，而跟着上来的那个男人……看起来很眼熟。 男人冲他笑眯眯地挥手道：“嗨，徒弟。” 席温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个借给他们废铁号的师叔吗？他打量着师叔一身搬运工的打扮：“师叔，您怎么在这？” 稻草人和艾伦对视了一眼，前者走过去攀住了艾伦的肩膀，笑道：“我们有缘呀，我在飞鱼星球刚好有个比较棘手的任务，正打算下水找找线索就遇到你们啦。倒是你们，看来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并不怎么顺利？” 艾伦道：“我的失误。” 稻草人哈哈大笑：“白虎第一次当老师，你们多多担待。” 说着众人都微微一笑，艾伦带着落汤鸡的几人从刚才那群人手里拿了一张卡，一起进了空中电梯。电梯上下左右全部是透明的，席温把手贴在玻璃上，耳朵里面听着电梯里温柔的“欢迎来到飞鱼星球……”的女声，终于可以悠闲地把真正的“海洋”收进眼底。无边际的湛蓝海洋整个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荧光，在微风里面岿然不动，偶尔有奇怪的、巨大的鱼从海面跃起，在空中像鸟一样再俯冲进海里，阴沉的天空低低地压着海面，偶尔会飞过一种彩色的大鸟。 正看得出神，却见海平线的地方出现了什么灰色的东西，连带着阴沉沉的天空也开始翻滚沸腾。席温眯起眼睛，那东西竟然还是移动的，以一个难以置信地速度变大、变近，眨眼间便化成了一道海水做的巨大墙壁，带着要把云都冲下来的架势呼啸而来。刚才还一片寂静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鸡蛋大的雨团噼里啪啦地砸在了电梯上，昏暗的天空绽开壮观的紫色闪电，如同一架桥梁直通海底，而大海迅速做出回应，海啸雄赳赳气昂昂地腾到了他们头顶很高很高的地方，遮天蔽日，把四周变得一片昏暗，只能看见蓝荧光色的海水朝着蜉蝣一样的他们重重地砸了下来…… 席温呼吸紧紧地一窒，瞳孔里映出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忠实地挡住了海啸和城市，沉重的海水砸在屏障上，那一刹那像断线的珍珠一样瞬间爆发出无数荧光，在他们头顶组成一道绝美绚烂的蓝色烟花，又飞速地消散，从屏障上滑过，不停息地往前继续跨。席温心中剧震，沉浸在这壮观的自然之景里难以自拔，耳边传来了稻草人有些华丽的声音：“啊，飞鱼星球的招牌景观，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回过神来，海啸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了，海面除了还未平息的波浪之外又恢复了温柔迷人的模样，雨也变得小了很多。不知不觉电梯已经达到了顶端，艾伦刷了一下手里的那张卡，等了一会，有一架船造型的出租车滑了过来。 稻草人转过身来，冲他们道：“我跟白虎说两句话，大家先会酒店洗个澡，休息休息，老师很快就回来。” 艾伦冲他们点点头，三人上了出租车。在出租车起飞的时候，席温透过玻璃看到艾伦面无表情地说着什么，稻草人皱着眉，时不时点头，很快，他们两便消失在了视野里，出租车把他们送到了酒店的99层，有服务员打开了九十九层的空架桥，把他们接进了房间里面。 他们三个都累坏了，各自洗了澡，穿了酒店的衣服便各自倒进了床里。席温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醒来之后看见西泽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电脑查什么东西，见席温醒来，皱皱眉，似乎要说什么。 席温还没搞清楚情况，就看见艾伦穿着个黑色背心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了一个装着食物的盘子，坐在桌边开始慢条斯理地吃。席温揉着脑袋，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艾伦指了指窗外，外面电闪雷鸣，一片昏天黑地。他一惊：“不会吧，遇到磁暴了？” 艾伦点点头：“太危险，停留几天，你们也休息一下。” 当天晚上，艾伦居然给他们做了饭，出乎意料，食物简直非比寻常的好吃。吃饱喝足之后席温又睡下了，半夜迷迷糊糊地起床倒水，却看见艾伦的沙发上空无一人。 西泽刚好端着水杯走到客厅里，席温问他，他看了一眼，道：“帮那个稻草人去了吧。” 毕竟艾伦的事还轮不到他们来管，席温便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道：“你傍晚的时候想跟我说什么吗？” 西泽顿了一下，把杯子放了下来，摇头道：“没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席温喝完了啤酒想回去继续睡，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冲西泽笑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相处很多，之前在岛上多谢了。” 西泽“唔”了一声，席温挥了挥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里面。 艾伦自从这天晚上失踪了之后，一直到第三天才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房间里面。大家心知肚明，什么都没问，跟着老师一起收拾好东西，骑上了崭新的飞天摩托，两人一组朝着废铁号飞去。这一次他和艾伦一个组，上升的时候道：“老师，这两辆新车是送给我们的？” 艾伦道：“拿通用卡刷的，算在我工资里。” “……”席温沉默了一会，“您辛苦了。” 重新回到久违的废铁号，破破烂烂停在小行星带附近的小飞船给了他们强烈的亲切感。经过了飞鱼星球这一出，四人默契了很多，十几分钟就捕到了一只太空鼠，拖到废铁号里面，开始返程。 晚上，艾伦把席温叫了过去，递给了他一份文件。 席温低头一看，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听见艾伦道：“和平报告，不少于一万字，详细描述任务的详细经过，特别是意外和过失。文件里面是要求。从你开始，大家轮流写，方便吗？” 席温松了一口气，心道一万字还不容易吗，分分钟搞定了：“一万字没问题。” 艾伦眉头一动，沉默了一下：“报告很重要，唔……很重要。” 席温心一跳，盯着艾伦看了一会，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和平报告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于是下飞船的前一天，席温完成了五万字的“和平报告”，全文描述了一个有头有尾、有发展有高/潮的精彩故事，塑造了四个有血有肉、饱满生动的主角。他对这部作品很满意，下飞船之前特地交给艾伦看，第二天早上，艾伦把报告递给他，神色有些诡异。 “怎么了老师？”席温期待地看着他。 “……”艾伦沉默了半响，有些勉强地说，“写的不错，去找辅导员吧。” 席温拒绝了菲利克斯地陪伴，独自一人冲到了那个无时无刻都充斥着吵架和吼叫的联大大厅，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一年级的辅导员。辅导员和其他辅导员一样站在窗口后面，长得有点像蜘蛛，脸上有六只眼睛。 席温把校园卡和报告一起交给他，他用六只眼睛把席温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接过了报告。 “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过来？”席温问。 “再过来？”辅导员的嗓子超级大，吓了他一跳，“已经开始想再过来了？站着别动，我看看再说！” 然后席温就眼睁睁地看着辅导员翻开第一页，六只眼睛开始滴溜溜地转动，一只手在纸上飞速地写着什么，几乎以三秒一页的速度翻着他写了一个星期的报告，唰唰唰唰，十分钟之内把他五万字的报告来回看了两遍，然后同时眯起六只眼睛，看向了目瞪口呆站在一边的席温。 第14章 一对一 席温被六只眼睛看得心里不住的发毛，咳嗽一声：“怎、怎么了？” 辅导员别有用意地微微一笑：“新生哈，文笔不错。” “所以您看我们这次任务能打多少分？这个是五楼给的成品鉴定，我们的太空鼠标本是满分。” 辅导员抬起下巴，从下面抽出了一块枕头大小的白板立在窗口前，一只眼睛开始发光，接着白板上竟然出现了投影一样的画面，像是初学者画的简笔画，线条简单但一目了然：一个球体，一架飞船，四个小人。 席温惊讶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辅导员敲了敲白板让他的注意力挪过来，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第十五页，你说你们发生意外掉进了飞鱼星球，坐标在这里。” 球体转动，放大，某一处出现了一个小红点。他继续道：“然后，你说你们掉到了飞鱼星球的首都，在那里受到了当地人的款待，享受了飞鱼星球的美景，还描绘了一次海啸。很好，但是，前提是，你们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掉到飞鱼星球的首都去。” 球体上出现了一大片黄□□域，而飞鱼星球的首都在黄□□域的正对面。辅导员又道：“你们十三号掉进了飞鱼星球，第二天看到了海啸，而飞鱼星球最近的两次分别是十六号和十七号，时间上不对。” 席温傻眼了：“那是我……我记错了。” 辅导员又举起一张纸：“这是执行官稻草人的和平报告，上面说他在十六号的时候在飞鱼星球的首都遇到了你们，之后你们便和艾伦老师分开了。但在你的说法里面，你们师生四人十六号一起吃了饭。” 席温还挣扎道：“十六号后来他回来了……” “还有一些不可忽视的矛盾的地方，”辅导员严厉地打断他，“经过检查你们的飞天摩托换新了，但在你的报告里面从头到尾都在使用原来的‘二手摩托’；你们掉下去的那一片海域是未开发区，为什么最后又出现在了首都星球；你们十七号离开了飞鱼星球，而那个时候星球正处于磁暴中，在航行时间里面也对不上。还有……” 席温简直要哭了：“我错了，老师，我拿回去重新写成吗？” 辅导员六只眼睛又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从第二十页开始重写，重点写你们掉入飞鱼星球后的经历，如果两次报道的真实度都判断低于百分之六十，将会对你们进行扣分。” “知道了。”席温垂头丧气地接过报告，“您这辅导员做的太屈才了。” “我的兼职是私人侦探，”辅导员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因为你们的标本是满分，所以只要你老实写，你们的分数肯定不会扣太多。但艾伦在你们掉进飞鱼星球这件事上有严重失误，如果你包庇他，我要对你进行扣分。” 席温心道联大的老师比学生还苦，面上还是老实地点了头，提着厚厚的报告往回走。刚走几步就看见那个五彩公鸡头带着他的那对光头双胞胎正在和他们的辅导员吵得面红耳赤，他们辅导员是个看着就很暴躁的红脸胖大叔，双方都一副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掐起来的模样。而那对光头双胞胎满头大汗，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席温顿时有了自己不是一个人的幸灾乐祸感，冲他们两打招呼：“嗨。” 双胞胎同时看过来，然后同时唰地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同时举起一只手：“嗨、嗨……” 席温真诚地祝他们两好运，骑摩托车回了宿舍。外出任务结束之后，联大会给他们安排一些学校内的课程，由导师对他们外出任务中的表现进行分析，再针对薄弱的地方进行一对几的针对性训练。因为二班的三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能力和体系差别也很大，所以从昨天开始西泽和菲利克斯就分别被其他的老师带走了，剩下席温一个人，今天下午才能和自己的小班老师见面。 席温一个人在房间里重写了半天报告，下午换上了战斗服，早早地去了115训练室。呆了没一会，老师人还没有进来，大白虎已经先穿过墙壁进了房间，一下子蹭到席温的腿边。 艾伦跟着推门进来，肩膀上扛着一个什么东西，进门之后脱掉了外面的长风衣挂在门边，席温有些吃惊：“老师？” 艾伦“恩”了一声，被他放在地上的那东西噼里啪啦地一阵响，变成了一架普通机甲，黑色的，看起来有点破旧。席温问：“双人机甲？” “你的精神力不错，”艾伦道，“有很大的空间。” “就带我一个人吗？”席温道，“今年就我一个向导，没有哨兵？” “有个哨兵，在出任务，还没回来。” 艾伦说完，走到席温的身前。艾伦身高不算非常魁梧的类型，只比席温高出半个头，两人基本上可以平视。他做出了一个防守的姿势，冲席温点一下头：“来。” 席温“恩？”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挑了挑眉，往后稍稍退几步，一边活动自己的手脚一边打量着艾伦的漏洞。艾伦的瞳孔幽深，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然模样，让他有一种想要征服的欲/望，这样的欲/望迅速点燃了他的战意。 席温右脚尖一点，毫无预兆地朝着艾伦攻了过去。艾伦反应极快，小臂迅速挡住了席温的拳头，另一只手反扣住席温的肩膀想要反扭他的双手，席温钻过招式之间的空隙，两人开始极快的过招。艾伦出招快、准，以守和引导为主。席温出招非常随意、灵活、出其不意，十几招下来两人竟然难分伯仲。艾伦停下动作，往后退几步，眼中难得地浮现出少许笑意，留给席温几秒缓冲的时间，再突然攻向了他的小腿。 两人的小腿硬生生地撞在了一起，艾伦身上总是又凉又软，骨头却无比坚硬，撞得席温头皮一紧，迅速专攻为守。这一轮两人角色颠倒，艾伦的进攻极快，几乎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似乎有意要试探席温的潜能，招招杀气腾腾，逼得席温连连后退，几乎要退到墙边。明显的下风让席温咬紧了牙，干脆撤掉防守，硬着头皮和艾伦争锋相对。两人的手臂、拳头和腿不断的相撞，竟一时之间扛了下来。艾伦没有再出新招，和席温僵持了一会。而十几秒之后，哨兵和向导之间的体能差异开始很明显地体现了出来，席温的动作和反应开始变慢，很快便跟不上艾伦的节奏，被艾伦制住了双手，压在了墙上。 艾伦松开他，席温喘着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头一看，自己老师虽然没有出汗，呼吸速率也稍微有了点改变。艾伦从一边递给他一块毛巾，在他擦脸的时候问：“上过专门的向导学校？” 席温摇头：“我们家有一个习惯，在向导成年之前把他扔到军事化学校里面学习。我上的是军校。” “格斗很专业，”艾伦很客观地道。 席温多少有些沮丧：“谢谢。” 艾伦没再说什么，两人休息了一会，艾伦突然道：“足够了。” 席温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艾伦带着他走到机甲边上，一起进到了驾驶室里面。驾驶室里有两个席位，是典型的人马星球双人机甲的构造。双人机甲是人马星球的一大特色，把一架机甲的力量系统和控制系统分开，分别让强大又默契的哨兵和向导的组合共同驾驶，如果哨兵向导两人都足够强大和默契，双人机甲可以发挥出单人机甲十倍以上的威力。艾伦和席温都曾经接触过这东西，免了废话，直接进了各自的区域。 席温伸出自己的思维触手，轻轻地和机甲核心进行接触。一边的艾伦带好了传送装置，两人的思维触手在同时与机甲核心相连。 几乎是那一刹那，突然一股非常奇妙的感觉袭击了他们两人，好像微弱的电流轻轻击到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都产生了同样微妙的愉悦的快/感，并且开始在全身的血管里面欢腾。 席温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鸡皮疙瘩迅速漫过皮肤，一头黑色的短发在瞬间变成了粉红色的泡面头。而艾伦的白虎也突然站了起来，快速地甩着自己的尾巴，冲着席温的方向压抑着自己的吼声。 驾驶室里面出现了半分钟的沉默，艾伦总是无波无澜的黑色眸子发生了一点变化，喉结滚动了一圈，这种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感觉让他眼里浮出了一丝青/涩的迷茫，又很快消散得一干二净。席温也感觉到了，机甲的核心被唤醒了，大大削弱了两人之间的感应。他们同时清醒过来，惊讶地和对方对视了一眼。视线在空中相碰了之后，又飞快地一起挪开。 一段时间的沉默，艾伦的声音有点哑：“来试试吧。” 第15章 连接 一段时间的沉默，艾伦的声音有点哑：“来试试吧。 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席温一直觉得他和艾伦的相容程度非常低，低到他们即使住在同一个房间里面都不会有反应，更何况不知什么原因艾伦甚至没法接受他的思维触手的靠近。但此刻他和艾伦之间以机甲核心做媒介间接连接到一起的时候，一切都变得奇怪了起来。艾伦每次在做出动作之前他都能提前感觉到，甚至艾伦的一些思维都通过核心传到了他的脑内，好像两个人的大脑已经彼此标记、互相信任敞开了一样。 艾伦控制着机甲左右出拳，席温不差分秒地掐着他的动作打开粒子炮，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半点差错都没有地做了下来，不管在哪个军校里面都足够作为双人机甲驾驶的标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默契让两人都有些亢奋，艾伦后退几步，在房间中央站定，几秒后突然一跃而起，在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转，又在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关掉传动装置。席温完美无缺地在空中接过他的动作，替他完成整个旋转，然后操控着机甲稳稳地落在地上。 席温转过头去，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老师，艾伦神色有些僵硬，别扭地点了点头，继续进行训练。训练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两人几乎是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融合到了一起，这家破旧古老的黑色机甲仿佛也获得了新生，机甲的核心甚至开始散发出淡淡红色的光芒。一股非常微妙的气氛蔓延在整个驾驶室，席温有一种很奇怪又陌生的感觉，艾伦显然与他相同。这样一直在加快的血流速度让艾伦有了不安感，什么也没说，偷偷提前一个小时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控制这机甲停在了地面上，想要把思维触手从机甲核心里面缩回来。 席温还没有回过神来，突然感觉到艾伦强行要切断与机甲核心之间的连接。潜意识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出来，他心中涌出极度的抵触情绪，思维触手下意识地强势伸展，越过了机甲核心，死死地、直接地缠住了艾伦在往回缩的触手。精神的私/密敏感之处相纠缠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刺激，与上一次惨烈的经历不同，阻碍他们的那股力量好像消失了，这种甜美的刺激让他们同时大脑里面一片空白。紧接着，席温眼前飞快地闪过无数陌生的画面，最后停在了一个女人的脸上。 女人长得很漂亮，留着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皮肤白白的，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眼眸里漆黑漆黑一片，表情显得非常空洞，冲着席温的方向露出冰凉的微笑，弯下腰，递过来一个盛着黑色液体的勺子，轻声哄道：“来，宝贝，喝了这个。” 画面到这里猛地被切断了，艾伦强行抽回了自己的思维触手，眼中焦距扩散，喘着气，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席温总算是回过神来，愣愣地站了几秒，在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脸刷地变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看向老师的方向：“对不起，我、我没有想到……” 艾伦没有说话，驾驶室里尴尬地沉默了许久，他突然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解开扣在自己身上的传动装置，直直地走到席温的身前，冲着不知所措的席温道：“你再来一次。” “好的……什么？”席温迷茫地看着他。 艾伦敞开自己的思维世界：“再来一次。” 席温惊讶地睁大眼，艾伦黑色的眸子径直注视着他，示意他没有关系。席温有些犹豫地再一次伸出的自己的思维触手，刚刚靠近艾伦就碰到了一个如同屏障的东西，和那天艾伦狂躁症发作时一模一样地脑中像过电一样阵痛，忍不住痛吟一声，迅速把触手和缩了回来。 艾伦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了下去，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谢谢。” 席温心里面不是滋味，连头发都不由变成了忧郁的蓝色，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沉默地跟着艾伦从机甲里跳了下来。 艾伦道：“今天的课结束了，回去吧。” 联合国似乎进入了冬季，三四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连飘在路上的醉生梦死云都变得迟钝又僵硬。席温一个人回到别墅里面，一推开门就看见菲利克斯受惊一样从沙发上站起来，连连往楼梯的地方退。席温莫名其妙地皱起眉：“怎么了？” “没什么。”菲利克斯用翅膀捂住自己，快步地冲到了楼上。席温憋着一肚子的不爽，在客厅里面站了一会，看见西泽穿着战斗服从外面走进来，便问他：“单训怎么样？是地球来的导师吗？” 西泽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到楼上去了。 席温“操”一声，郁闷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整个宿舍的气氛很糟糕，大家各怀心思，都呆在房间里面没有出来。晚上□□点的时候席温出来倒水，听见菲利克斯的房间里面传来了颇大的动静，似乎是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他走过去敲了敲门，问需不需要帮忙，过了一会才传来菲利克斯的声音：“不、不用了，谢谢。” 席温又回到了房间里面，有一朵小小的醉生梦死云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他的床边，火狐正开心地在里面蹿进去蹿出来。他继续坐在书桌前写和平报告，一直写到深夜的时候艾伦才走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潮意，有些疲惫地倒进了椅子里。席温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他说了一声谢谢，很快地把水喝了个精光。 “外面下雨了吗？” “恩。” 席温拉开窗帘和门，走到阳台上。外面果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里面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他用手接了一些雨水，拿舌头轻轻一点，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沁人心脾，莫名的让他的心情好了一点。 席温又回到房间里，艾伦刚好换衣服换到一半，宽松的t恤将将盖住臀部，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席温迅速别过脸去，在书桌前坐下，背对着艾伦。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艾伦出了房间。 席温努力把注意力重新聚集到和平报告上，发了十多分钟的愣，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探过来，越过他的手臂拿走了他改到一半的和平报告。席温回过头去，一滴水珠正顺着艾伦的脸颊滑下来，在下巴处停留了半秒，落在了他的唇边，让他头皮一麻。艾伦也愣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头认真地看他写的东西。 席温忍不住偷偷地舔了一下嘴唇。 “要求重写么？” “恩，”席温道，“他说让我老实把过程全部写出来，还说主要要扣你的分，不是我们的分。我在想要怎么写才能虚虚实实结合得刚刚好。” 艾伦头发还湿漉漉地，点了点头，把报告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我来吧，第一次有些为难你了。” 席温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师写好了的话，给我看看吧，学习一下。” “恩。” 艾伦去一边把头发吹干，大白虎不安分地走过来，在席温身边嗅来嗅去。席温偷偷要求它变成实体，然后狠狠地揉了几把它毛茸茸的脑袋，它舒服地在他腿上躺下，咕噜咕噜地翻过来翻过去，等到艾伦走回来了，它蹭地一下蹿进了床底下。 艾伦关了自己这边的灯：“晚安。” 席温也有了睡意，跟着关了灯：“晚安。” 大概因为醉生梦死云在的原因，席温迅速沉到了睡眠里面。沉沉地睡了大半夜，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开始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他好像又回到了来联合国路上的飞船里面，刚刚从休眠舱里面钻出来，洗完澡，浑身光/溜溜地钻进被窝里。有一个柔软的怀抱把他环绕了起来，那双手又凉又软，带着一股草药香气，从他的肩膀处一路往下滑，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一直往下……席温难耐地翻了个身，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面。艾伦头发湿漉漉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弧度，凑过来，凉凉的嘴唇贴在了他唇上。 席温猛地睁开眼睛，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窗帘外面透出了一点光，看起来已经到黎明了。他揉了揉脑袋，一转头就撞进了一双和梦里一样幽深的眼睛里。 艾伦坐在他的椅子里面喝水。 席温的脸慢慢在黑暗里面发热、变红：“老师今天起得真早啊。” 艾伦“恩”一下，放下水杯，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又钻进了被窝里面。 第16章 纯净水星球（一） 认真地算起来，这是席温第二次做和老师有关的梦，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暗暗的隐秘的羞耻感，接下来两三个星期都有意识地和艾伦保持距离，不管在房间里面还是课堂上都尽量避免和老师的肢体接触。艾伦似乎和他有同样的想法，双人机甲的训练被取消了，要等到另外那个学生回来才打算重开。两人每天做做简单的精神力和量子兽的训练，偶尔一起格斗上三四十分钟，再一起跑步或者坐车回到宿舍里面。 艾伦身上带着一股非常迷人的让人安心的魅力，席温在两人的相处之中越来越深地体会到这一点。这跟艾伦的实力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因为他身上沉静的气质。他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睡不醒的模样，其实非常的细心和耐心，具备一个好老师该具备的所有的优点。席温是个脾气很糟糕的人，在艾伦身边呆久了，不知不觉中脾气也变得温和了起来。而且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过这样闲适的日子了，那些母星的婚约、王族、ex一类的糟心事情似乎已经跟他完全没有了关系，这个错觉让他真正地安心地享受着在联大学习的日子。 这样愉快的错觉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艾伦带的那个哨兵出完任务回来之后，席温这个幻觉被狠狠地击了个粉碎。但在这之前，艾伦觉得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完全消化上一次任务和适应在联合国的生活，不久，他们又去了一趟任务中心，挑了一个新任务。 去的时候是上午，刚好是他们的辅导员值班的时间，见到他们之后把他们叫道了窗口前面，把席温上次交的和平报告递给了他，六只眼睛分别看着他们四个人。 “写的不错，真实度百分之九十，下次也要继续加油。这是你们的分数。” 席温矜持地道了谢，一转头就冲艾伦挑挑眉打了个眼色。艾伦嘴角轻轻勾了一下，目光挪到自己的手机上。 “[满绩4.0] 艾伦：72分/绩点2.2 席温：83分/绩点3.3 西泽：83分/绩点3.3 菲利克斯：87分/绩点8.7” 席温忍不住“恩？”了一下，最后的和平报告是艾伦写的，写得水平简直让他大跌眼镜，不仅在文风文笔上和他之前的报告一模一样，而且几乎堪称完美的编造了一个虚虚实实相交的完整故事，别说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就算把这个当成一部小说看，也算得上非常出色的小说了。席温本以为这样的报告交上去，艾伦的分数总不会太低，为什么只有七十多？ “席温和西泽，你们两个做事有点太冲动了，以后在任务里面要更加谨慎一点，一切以生命安全为第一位。艾伦，扣掉27分是因为掉进飞鱼星球是你要背的锅，还扣掉一分是因为你学生想包庇你，第一次交了虚假报告。”辅导员道，“好好努力。” 席温不忍直视地捂住眼，联大的老师真不容易。 艾伦倒是没什么多余的反应，说了一句“辛苦了”就转身去了任务公告栏。这一次，“新生任务”已经没有了，他们开始正式领取真正的“任务”。 四人都仰着头一项一项地看，三分之二的任务星球后面带了[c]的符号，说明那是文明星球，而没有带[c]的任务往往非常有趣，比如去采集新生物的标本，或者参加当地的政斗，阻止可能导致物种灭亡的战争，甚至还有几个是往爆发的火山里投速冻剂这类的救世主任务。菲利克斯道：“去原始星球怎么样？” “恩，我也挺想的。”席温道，然后转头去看西泽。西泽这段时间脾气非常糟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我无所谓。” 艾伦走到前面，拿教师卡刷了任务。三人的手机里同时收到了任务通知： “请去纯净水星球调查走私犯的据点情况，老师请注意，不要让学生们直接参与到走私犯的逮捕之中，只需要调查据点的基本情况即可。 学分：两分。 规定时间：三十天。” “走私犯？纯净水星球？” “两分的不会是什么很难的任务，现在逮捕走私犯的重点都放在铜钱星球这种地方，像你们任务的这里，估计是从来没有人去过的、有一两个走私犯盘踞的地方。”辅导员道，“比飞鱼星球近一点，快的二十五天就能回来。” 四人跟辅导员道了谢，回宿舍开始收拾东西。这一次大家动作非常迅速，很快就捡好了必要的东西，重新从仓库里面拖出了破破烂烂的废铁号，前一段时间几人把废铁号重新刷了一遍，被刷成了粉嫩的紫色，看上去和之前的寒酸比起来要稍微好了一点。驾驶换成了西泽，四人顺利地起飞，第二次离开联合国的大气层，进入了太空里面。 席温趁着还在星际网的区域之内，拿电脑查了一下“纯净水星球”，得到的资料非常的少。这个特别的星球并不是处于特别偏僻的地方，但两百年前就被划入了“原始星球保护圈”的范围之内，几百年都没有过人在那边着陆过，对于它的生态圈除了植物非常多以外也知之甚少。里面主要生活着一种非常有趣的生物“纯净水星人”，它们通过呼吸来合成自身所需的物质，对空气质量要求非常高，是星球的主居民。 几人都对于如何应对无聊的长途旅行有了心得，艾伦照常每天给席温上几小时的课，西泽每天都窝在房间里面看书，菲利克斯在客厅里种满了花草。席温又开始写小说，自从和平报告之后，他还发现了老师的另外一种用法。每次他卡文的时候都会去找艾伦，求艾伦帮忙看看剧情，然后艾伦就会当场拿他的电脑帮他写过这一段，把他的文笔文风模仿得一丝不差，构思上比他的更加出彩。没过几次，席温就在自己的文下发现了一个新读者，从来不留言，但每次给他投票都非常大手脚。 他们在五天的旅途之后到达了目的地。纯净水星球是围绕着双子恒星转动的行星，没有黑夜，从太空中看过去颜色非常好看，白色的隐隐绰绰的大气层、绿色的美丽的大陆，在双恒星的呵护下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没有大面积的海洋。 没有被前人开发过的星球总是容易充满意料之外的“惊喜”，这一次，艾伦谨慎了很多，驾驶着废铁号围绕着星球转了好几圈，星球的一些基本数据很快传到了控制面板上，艾伦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稳妥的地方进行着陆。随着飞船的下降，神秘的纯净水星球慢慢拉开了它脸上的面纱呈现在他们面前。废铁号穿过看起来很亲切的大气层，紧接着被铺天盖地的绿色迎面扑来。这样的绿色和他们星球上的原始森林有很大的区别，比起原始森林的深绿色，这里绿的非常鲜艳和纯粹，像春天刚发芽的新叶，又像夏日森林一样狂野地招摇着。席温只来得及匆匆一瞥窗外张扬的绿色便被艾伦叫了过去。他们在艾伦的要求下全部穿上最严实的宇航服，打开了舱门，迈进了这个全新的星球。 第17章 纯净水星球（二） 空气里面氧气浓度很高，重力加速度比较小，每走一步都感觉像要飘起来，但还在可以适应的范围之内。除了废铁号所在的地方，四周全部被密密麻麻的绿色植物包围了起来，密得如同针织毛线衣一样，一眼看上去除了一片绿油油的东西之外什么都发现不了，更别提资料里面说的半透明状态的纯净水星人，看多了甚至会有刺眼的感觉。 四人在原地站了一会，把防护罩调暗了一点，让眼睛适应这种招摇的绿。测试显示空气里没有有毒物质，西泽想摘掉头盔，被艾伦阻止了。他放出了蜜蜂大小的探测机器人，机器人嗖的一声钻进丛林里面，四人眼前同时浮现了丛林深处的景象。这景象显然和他们预想的没有多大的区别，足足有二十多分钟都是无尽的绿绿绿，深深浅浅，钻进阴影里之后是深绿，钻出了阴影是亮绿，中间的时候是翠绿，没有大型的动物，也没有“发现”纯净水星人，更别提走私犯。在这样密集的植物里面，哪怕移动都很困难，更别提要建出一个走私的基地来。席温审美疲劳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道他们估计是降落错地方了。 显然西泽和菲利克斯也跟他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两人都开始有些无聊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席温刚要把心中想的说出来，突然眼前一闪，画面猛地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他们身前的静止的景象。席温以为艾伦把画面关掉了，道：“测完了吗？要不要换地方？” 艾伦那边没有回答，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器上动着。过了一会，席温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艾伦抬起头来，眯起眼睛，低声道：“不见了。” 西泽走过去接过艾伦手中的控制器，只看了一眼屏幕便道：“信号被屏蔽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原始星球里面突然出现了信号屏蔽器，恐怕十有*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线索。他们看向艾伦，艾伦拿着星球的地貌扫描图看了一会，道：“情况不明，不能四个人都去。菲利克斯和西泽留下来，菲利克斯用植物和我们联系，西泽留意信号和磁场的情况，我和席温去看看。” 这样的排兵布阵比较科学，大家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菲利克斯尝试着和星球的植物建立连接，十几分钟后摇头道：“体系不同，我没法控制这里的植物。”说着，从土地里面钻出了两条细蛇一样的绿色藤蔓，噌的一声飞到了席温和艾伦的身上，像有自我意识的东西一样弯下头敲了敲他们的头盔。他们让藤蔓从自己的袖子里面钻进来，藤蔓凉凉的，很有韧性，紧紧地缠住了他们的手臂。 “我没法看到你们的情况，”菲利克斯道，“但如果有危险的话就割藤蔓，藤蔓受伤的能够感觉到疼痛和你们具体的位置。” 席温嘶了一声：“你也会疼？” 菲利克斯微微一笑，小声道：“这是我的本命植物，我们同生同死。” 席温睁大眼，顿时觉得自己手臂上沉甸甸的。西泽也微微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艾伦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冲席温打了个手势。席温冲另外两人挥了挥手，跟着老师往林子里走。 丛林太密了，他们不得不一边砍出能够通过空间一边朝着机器人消失的地方前进。艾伦走在前面，席温跟在后面，两人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无缝，没多久就看不到西泽他们了。没有动物的丛林里面非常安静，再加上宇航服的隔音效果，席温的耳朵甚至出现了轻微的耳鸣，只能紧紧地跟在艾伦的身后。艾伦不说话，他觉得心里闷得慌，道：“老师，我们说点什么吧，这里太安静了。” 艾伦手中的动作不停，这些植物看起来很密，但质地并不怎么坚韧，又嫩又软，砍起来还颇有节奏感。艾伦似乎沉浸其中，砍了好一会才淡淡地问他：“说什么？” 席温一边砍一边想：“你觉得这边会有基地吗？这里的植物这么密。” 艾伦的反射弧似乎变长了，又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恩。” “……”席温闭了嘴，开始老老实实地开路。不停地砍了四十来分钟，两人都开始出汗，离机器人失踪的地点也很近了，艾伦放慢了动作，变得谨慎起来。 被艾伦的情绪感染，席温连呼吸都不觉轻了起来，打起精神来观察四周。然而这个星球却一直不怎么捧场，周围的环境一点变化都没有，植物还是那么密，一团一团的绿里面要把人逼得绿盲。席温皱起眉头，他想象中的基地一点要出现的迹象都没有，而且这里的植物很明显没有人工改造过的痕迹，机器人怎么突然就消失了？总不可能是这么巧的出故障了吧。 正想着，前面的艾伦停了下来，他撞到了老师的背上。艾伦伸手扶了他一下，道：“就是这里。” “恩？”席温抬起头，“这里？” 这里除了标志性的绿色之外什么都没有。 艾伦也微微皱起了眉，他拿出通讯器，低头一看，上面的信号竟然真的降到了零，和西泽失去了联系，但这里又的的确确什么异样都没有。他环顾了一圈四周，脑袋里面飞速闪过好几种可能性，而就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面，席温在四周艰难地走了几步，尝试着找出一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艾伦看着席温头盔里面那张和他性格不相符的精致的脸，突然灵光一动，大声道：“站着！别……” 话还没有落地，前一秒好好站在地面上的席温猛地以一个反常的速度往看不到的地方坠了下去。耳边传来了席温的惊呼声，艾伦极快地抓住他的手，而一股强大的引力像吸盘一样牢牢地吸住他们两个，眨眼就把他们同时拖到了洞里面。一股熟悉的、难受的感觉朝着艾伦挤压了过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艾伦在撕裂的疼痛中大口的喘气，凭着意志死死地抓着席温的手。他听见耳机里席温传来的断断续续地呻/吟声，咬牙道：“稳住……呼吸，很快就……” 中间断了几秒，耳机的杂音里面再一次传来的声音的时候是席温模模糊糊说了两个字：“……老师……”非常非常奇怪的，这两个字让艾伦的心像被什么挠了一下一样产生了小小的酥麻感。但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时间去细细体会这是什么，“空间”这种东西好像实体化了，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们的身体。不停的旋转和疼痛即使是艾伦也难受得青筋暴起，还好这个过程不是很长，很快他们就从“隧道”里面狠狠地跌了出去，艾伦背部着地，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牢牢地抱住了被摔出来的席温，自己被撞得闷哼了一下。 耳机里面的声音变得稳定清晰了起来，彼此急促的喘息源源不断地传到耳朵里。艾伦不是第一次进“虫洞隧道”，席温却是第一次，满头冷汗地靠在老师的怀里久久爬不起来。艾伦艰难地站起来，扶住席温：“还好吗？” 席温胃里面翻滚的厉害，四肢还残留着那股被挤压和撕扯的疼痛，难受地靠在老师身上，一脸的菜色：“什么鬼东西？” “那里有一个虫洞隧道，”艾伦道，“我们被传送到别的地方来了。” 说着，他抬起头，朝着前方看了过去。 第18章 纯净水星球（三） 这里明显还在纯净水星球上，但那种标志性的绿色已经稀疏了很多，不像之前那样密集得织成了网，而且出现了比较高大的、奇形怪状的植物，光从形状看有点像小树，但长得远远比树要张扬，有些甚至就如同张牙舞爪的章鱼手。如果拿初生演替来形容的话，之前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过于发达的灌木群落阶段，现在就是初期的乔木群落阶段。但这边的自然环境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植物出现了跳跃式进化？ 席温腿脚发软地站着，没有了密密麻麻的藤蔓，阳光直直地打在他的宇航服身上，要是没有宇航服的阻隔，这里的温度已经达到了四十度，而植物们依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艾伦看了一会，似乎发现了什么，让席温站在原地别动，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席温顺着他走的方向看过去，茂盛的草木之外似乎隐约有一个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光，还有波纹。席温忍不住跟着走了几步，渐渐看清楚了那东西的全貌——那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湖？！ 湖水的颜色有点奇怪，看上去是黑绿色的。艾伦在湖边蹲下了，手里拿着检测仪做测试。席温又忍不住朝着艾伦的方向走了一会，没走一会，以那个小湖为中心，视野突然开阔了起来，另外一些现代化留下的痕迹也出现在了视野范围之内。这里似乎有过一个规模不大的基地或者仓库，湖不远的空地上，被苔藓覆盖的地面里有高凝水泥的残骸，以及一些常用的太空旅行会用到的东西，已经全部被腐蚀得非常厉害，就连那种坚固的太空合金都变成了和土地一样的颜色。席温刚一踏进这片诡异的空地里面，他的头发突然敏感地根根竖起，想要拉着他往后退。席温心头一惊，叫了一声老师。 大白虎也焦躁地在艾伦身边走来走去，而它的主人却纹丝不动地蹲在湖边，注视了湖面一会后突然一只手直伸到湖里面，从里面拖出了什么绿色的东西，*的滴着恶心的黑水，一直把它拖出了空地，扔到了一棵“树”下面。 席温厌恶地“啧”了一声，那股直觉的危机感让他有些焦躁：“老师，你感觉到了吗？这里恐怕有危险。” “恩，”艾伦蹲下来，面不改色地伸手把那东西表面的黑色植物一层一层的拔掉，慢慢露出了最里面的东西，“我们降落的地方应该是走私犯的临时基地，已经被腐蚀得没有痕迹了，只留下虫洞隧道。这里才是走私犯的主基地。” 那具东西在艾伦的手下渐渐露出了最本来的面目，席温的眉头越皱越紧，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 这……竟然是一架白骨？！而且那骨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像蜂窝一样，给人极强烈的视觉冲突，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股寒意沿着背脊爬了上来，席温脑袋里浮起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想法。 “骨头还很新……一个月之内这个主基地发生了什么事情，”艾伦站起来，“死了人，让他们不得不抛下这里，去另外的地方重新建一个基地。” 席温的手里凝聚出了透明的箭，手背上全是鸡皮疙瘩：“……你觉得，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席温头皮一炸，差点跳起来。艾伦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虫洞隧道的地方退。两人迅速回到了原点，虫洞隧道也已经非常破旧，只剩下一个痕迹斑斑的底座。席温先站上去，艾伦伸手搂住了他。然而过了好几秒，想象中的痛苦的挤压并没有出现，艾伦皱起眉，松开席温，蹲下身，几秒后冷声道：“糟了。” 席温一颗心沉到了冰水里面，动了动缠在手臂上的藤蔓：“要告诉菲利克斯他们吗？” 艾伦拉住席温一只手，把他护在自己的身后，道：“先不要，如果是死地，我们就全组覆灭了。” 艾伦带着席温直直地朝着那个湖重新走了过去，没走几步，那股动静又来了。这一次两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什么东西从那棵章鱼形状的植物里面跳了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又像幻觉一样凭空消失在了空中。这一下就好像号角一般，刚才还坟墓一般寂静的四周毫无征兆地沸腾了起来，土地竟然像活过来了一样开始动弹，湖面翻滚着往外面渗水，周围的植物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晃个不停……席温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突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噗嗤一声破了，伴随着一阵尖细的叫声，出现了一滩粉红色的液体。席温头皮一麻，而涌动的四周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席温的神经在这一刻绷到了极点。 下一秒，艾伦忽然朝着他扑过来，把他整个人紧紧地护在怀里面。空气里嗖的一声，艾伦闷哼了一声，脸扭曲成一团。席温一惊，挣开艾伦的怀抱，看见艾伦背上竟然被腐蚀出了一个大洞，一大片宇航服被腐蚀得干干净净，皮肉直接接触空气，渗出血来。席温立刻要从包里拿出药物，艾伦扣住了他的手腕，神色严峻地连连后退，直退到了虫洞隧道之后，而席温眼睛里看到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景象—— 一直以来都无影无踪的纯净水星人在这一刻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几小时以来他们已经以为毫无生气的土地、藤蔓、植物表面突然浮现出了无数红色的东西，像无数血瘤一样躁动地蠕动了起来，愤怒地挥舞着它们身侧短小的触手，颤抖着、骚动着，以湖水边为密度的最高点朝着他们高速移动了过来，眨眼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包围圈，而它们身上的红色越变越深，最后竟变成了血一样危险的深红色。艾伦喊了一声“小心！”，离席温最近的几只猛地像炮弹一样朝他冲过来。席温一箭对穿了三只，它们溅出的汁液溅了过来，他身上的宇航服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大洞。 “操。”席温扔掉箭，直接掏出了微型粒子炮，和艾伦背靠着背，朝着地面一阵狂扫。场面顿时一片混乱，而纯净水星人数量是在太多了，前仆后继像潮水一样从脚开始涌到了他们身上，甚至连头顶上面也簌簌地往下掉，瞬间把两人从头淹到了底。那些短小的触手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他们□□的皮肤里，咕噜咕噜地吸取他们的血液。席温浑身剧痛，眼前什么都看不见，手里的粒子炮掉在了地上，痛苦又绝望地试图甩掉像吸盘一样巴在他身上的东西。而这时候艾伦突然把他扑倒在地，以保护者的把他紧紧地护在身下。席温耳边传来了老师粗重的喘息，心中巨颤，猛地一回头，老师脸上的温热的血流到了他脸上。 席温呆呆地怔了一秒，瞳孔剧烈地收缩，像是被什么人夺取了呼吸一样胸腔一阵剧痛，从喉咙深处发出愤怒地吼声，手摸到被他掉在地上的粒子炮，翻身紧紧地抱住老师，对着四周一阵盲目疯狂地扫射。几秒之后，粒子炮咔嚓一声，进入了填充间期，而短暂撤退的纯净水星人再一次涌了上来，艾伦又一次紧紧地护住他，浑身是血。席温也已经有了失血过多的症状，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得一干二净，手脚开始发凉，瞳孔开始涣散……艾伦粗重地喘息就在他耳边，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别……怕。” 席温在这一刻产生了强烈地想要亲吻他的冲动，身体却如同已经死掉了一般无法动弹。他绝望地闭上眼，全身除了疼痛之外唯一鲜明的感受只有艾伦贴在耳垂上的带着血的嘴唇，和他越来越轻的喘息。很快他的意识就开始远离…… 席温大概陷入了一两分钟的昏迷，是真正的、毫无意识的昏迷，好像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又被强行拉回来了一样。他大脑里面一片混乱，五感都如同别人的东西一样离他很远很远，隐约间他感觉到纯净水星人又像退潮般恐惧地逃离了他们的身体，艾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红色的血似乎是流尽了，绽开的皮肤里竟然流出了黑色的液体，面目模糊地低下头看了席温一眼，又跪了下来，拖过他们的包，艰难又冷静地开始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席温模糊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艾伦，意识慢慢回笼。 第19章 纯净水星球（四） 席温模糊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艾伦，意识慢慢回笼。 纯净水星球的阳光发生了偏移，距离较远的那颗恒星占据了天空，让四十多度的高温在短短半小时之内降到了七度。破破烂烂的宇航服已经起不到任何隔离的作用，席温被失血和低温弄得瑟瑟发抖，艾伦把他所有的伤口都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拿自己的衣服紧紧地裹着他。但这个动作并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席温的上下牙齿磕得直响，哆嗦地低声道：“冷……” 坐在他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靠着他躺了下来，把他紧紧地环在怀里，胸膛贴着胸膛，皮肤贴着皮肤。艾伦的身体依然软软的，体温不高但是很稳定，相贴的地方黏糊糊的全是血。席温蜷缩在他的怀里面，那股“醉生梦死云”的味道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铺天盖地地把他包裹了起来。温暖和清香让他有些昏昏欲睡，艾伦掐着他的穴位不让他睡，说话时热气喷在他唇边：“不要睡，说说话。” 席温半睁着眼，艾伦一塌糊涂的脸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那张英俊的脸颊上此刻带着一道狰狞的伤口，绽开的皮肉里面渗着狰狞的黑色液体，目光却专注地望着席温的脸。席温胸口微微发起了热，微微挪过去，不受控制地用自己的唇碰了碰艾伦软软的嘴唇。艾伦身体僵了一下，什么都没做，只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席温很快就没了力气，脑袋无力地靠在软绵绵的土地上，一半的意识飘在半空中，轻飘飘地问：“说……什么？” “西泽他们找到我们还要一会，”艾伦道，“随便说什么。” 席温一片混乱地努力想了一会，那股清香的味道更浓了，浓到一定程度之后刺激着席温的大脑皮层，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低声道：“好香。” 艾伦便把自己的手臂伸到他嘴边，那里有一个极其狰狞的伤口，甚至露出了里面的骨头。艾伦的语气难得的柔和，有点哄的意思：“舔一下。” 席温乖乖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个狰狞的伤口，一股甜甜香香的味道瞬间在他的舌尖扩散开，化成一股温柔的电流沿着血管流向了四肢，在瞬间让席温打了个哆嗦，浑身涌出一股淡淡的暖意。他想要再舔一口，艾伦却把手臂重新挪开了，对他说：“够了。” “是什么？” 艾伦的目光从席温的眼睛处移开，顿了一下，道：“是‘醉生梦死’，我中过的毒。” 席温眼睛里面浮现出一点茫然，又在香味和疼痛的刺激之下慢慢回想起了一点东西。他第一天到达联大的时候，有一个学长跟他说，“醉生梦死”是一种“低浓度提神醒脑，高浓度治疗疾病，压缩成液体后见血封喉”的气体。他迟钝了一会，接着，一股寒意迅速驱散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暖意。他动了动脑袋，注视着艾伦渗着黑色液体的伤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些伤口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愈合着。震惊之中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东西：受伤比他还重的艾伦行动自如、神色淡然，凶残的纯净水星人突然恐慌地逃走，退到了百米之外对他们虎视眈眈却不敢再前进。难道都是因为“醉生梦死”的缘故？ 但这又是怎么回事？艾伦的血管里面装着剧毒的□□，那他本人算是什么东西？ 席温又冷又疼，伸手想摸艾伦脸上的伤口。艾伦抓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替我保密。” 席温因为失血而发着抖：“那你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艾伦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又飞快恢复了原样。处于糟糕状态下的席温显然没法察觉到老师的异样。艾伦平静地回答了他：“一个普通人。” 席温没有再问，在他舌尖化掉的那一点“醉生梦死”的功效开始减退，连带着他对艾伦身上的清香都产生了免疫力。他又开始想睡了，艾伦一直紧紧地抱着他，每次在他差不多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摇他，和他说话，但席温一句话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还是没有睡着，只觉得自己从内部往外散发着寒气，而唯一温暖的地方只有和老师肌肤相亲之处。 最后他似乎真的睡着了，睡了很久很久，整个梦境里面都是那股淡淡的清香和贴在皮肤上的温暖，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大脑变成了一个空壳，这种感觉好像要一直刻到骨头里去。 等到他再一次找到自己的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浑身都暖乎乎的，像泡在母亲的羊水里，他尝试着动弹了一下，身上的剧痛已经温和了很多，思维也慢慢变得清晰。他难受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治疗舱里面，透过玻璃是废铁号熟悉的天花板。 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这里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走私基地，他们既然在这里非法开采醉生梦死，肯定有一整条非法传送渠道，水比我们想的要深得多。” 过了一会，艾伦的声音传了过来：“醉生梦死引起了这里生物的变异，从我们在这一片遭遇的变异纯净水星人来看，开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还有其余危险变异生物。” 菲利克斯轻声问：“为什么要开采醉生梦死？” “这种东西很值钱，除了联合国星之外都很稀少，很多轻工业和医疗行业会用到，”西泽道，“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代替很多高消耗能源，成为机甲的核心能源。许多名机甲都是用它做内核。所以醉生梦死也是联合国星最大的王牌。” 席温微微一动，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情绪：醉生梦死竟然也和机甲有关系…… 他在治疗舱里偏过头去，看见艾伦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什么东西，眉头微微皱着，身上穿着白衬衣，裸/露出来的皮肤光洁干净，只有右脸颊和手腕处贴了纱布。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明明在认真思考的艾伦突然抬起头来，直直地对上了席温的眼睛。 毫无预兆的目光接触，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席温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晕头晕脑的时候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血液立刻全部涌到了脸颊，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轻轻地瞥了一眼艾伦的嘴唇。艾伦也明显感觉到了席温目光的移动，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 舔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艾伦先反应过来，挪开视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西泽和菲利克斯都抬起头来看着他，他跟往常无异地走站起来走到治疗舱前面，站在边上调整药液和射线的强度。菲利克斯发现席温醒过来了，马上关心道：“感觉怎么样？” 席温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喉咙里面还很干，难以发出声音来。艾伦似乎是调整好了，用平常的语气冲席温道：“再睡会。” 药液的温度升高了一点，席温感觉到了一股困意。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也不想被整个小组抛下，有些急切地伸手拍在了治疗舱上。艾伦的手轻轻在他拍到的地方抚了一下，没说什么，目光却像一阵强心剂打进了席温身体里面。他没有就这么走开，而是在治疗舱边上站了一会。大概是两人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席温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心安之感，慢慢在被拖入了睡眠之中。 第20章 纯净水星球（五） 席温醒过来的时候，飞船里面灯很暗，大白虎在治疗舱外面焦虑地走来走去，眼睛里面带着淡淡的红色。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看见艾伦坐在不远处的摇椅里面，一只袖子挽了起来，另一只手正在给自己注射什么东西，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席温顿时惊醒了，火狐也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被高维度空间的白虎一下子扑倒，受惊地尖叫一声蹿出好远。 席温暗暗心惊，正常哨兵的狂躁周期差不多都是三个月左右，现在才过去了两个月，艾伦居然又发症了。如果艾伦一直这么下去，没法和别的向导契合，他的寿命岂不是要比一般的哨兵还要短上一半不止？他不敢打扰艾伦，自己从内部打开了治疗舱。躺了很长一段时间治疗舱的他只有重点部位围了东西，轻手轻脚地下来，想要去沙发拿艾伦的衣服披上，谁知脚刚落地用力，小腿便开始抽筋，整个人都狠狠地栽倒了地板上面，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发出了哀鸣，疼得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主灯被打开了，一双软软凉凉的手把他扶到了沙发上。艾伦的状况似乎比他想的还要糟糕，汗水把刘海都打湿了，黑色的瞳孔深处透出来暗红色，手臂被针扎得一片乌青，明显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克制得浑身发抖。在把席温扶上去之后他抓起一边的平衡剂快步冲进了浴室。席温小腿还在抽筋，披了件衣服一瘸一拐地走到浴室门口，听见里面艾伦压抑痛苦地□□，敲了敲门：“老师，需要帮忙吗？” 白虎从里面冲出来，大概是因为被打了平衡剂的原因没法变成实体，冲着席温发狂地吼。虚弱的火狐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他的怀里面。很快，白虎又不甘心地退回了浴室，里面传来了艾伦难得脆弱的声音：“不用，谢谢。” 席温紧紧地皱着眉靠在浴室门上，想到他们在双人机甲上的经历，一狠心，把自己的思维触角轻轻伸进门后面。用思维触手感觉到的艾伦跟他往日的形象截然不同，冷静的老师变成了一团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药，愤怒狂躁地冲着他张牙舞爪。他轻柔地延展过去，想象中的电击般的刺痛又来了，那个滚烫的屏蔽挡了他一下，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尽职尽责，席温咬牙和它僵持了几秒，它竟然往后退了一点，给席温让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席温心中一喜，迅速钻进艾伦的意识云里面。艾伦的意识云比上次他惊鸿一瞥还要糟糕，遍地都是沸腾的岩浆、滚落的巨石、闪电、飓风一般的剧烈反应，许多思维触手甚至已经坏死，有些还打了死结，甚至还有一些肿胀充血、疯狂地扭动着。席温第一次给哨兵做疏导便遇到了这么糟糕的意识云，迅速伸出所有的触手，全神贯注，尽量温柔地疏导、安抚，尽可能多的刺激那些坏死的触手新生。但艾伦的意识云太疯狂了，好几次狠狠地打在了席温的触手上，他的火狐第一次主动跳到了白虎身上，和它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两人隔着一扇门，席温忍着痛，低声道：“嘘——安静点，安静点……” 艾伦从来没有感受过被向导引导的感觉，这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让他情不自禁靠在了门上，紧紧地贴着席温印在浴室影子，努力把自己的意识云打得更大，脸上露出了鉴于痛和愉快之间极度矛盾的表情，手指紧紧地扣在门上。席温的右手贴在艾伦手所在的位置，在感觉到他的放松时候瞬间加大力度，像梳理打结的毛发般突然把梳子拉到最底下，艾伦发出了介于痛哼和呻/吟之间的声音，还没有缓过神来，那些坏死的触手被刺激得弹跳了起来，开始新生。席温大松了一口气，趁机把触手伸到意识云的最深处，而这一次，那股隔断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挡住了他，席温不甘心地想再进一步，那股力量狠狠地打在他的触手上，把他整个甩了出去。 席温腿一软，浑身是汗地跌在了地面上。里面的艾伦也剧烈地喘息着，瞳孔中的红色却已经消失了，大白虎也平静了下来，安静地趴在了地上。火狐疲惫地钻进席温地怀里，跳进他的发间，化成了一头黄色的枯发。 席温被最后那下伤的不轻，加上身体还没有恢复，一只手撑在门上半天没爬起来。很快，浴室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把他整个抱了起来。艾伦身上还残留着发狂之后的信息素的味道，和他身上醉生梦死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融合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席温被他放在了柔软的摇篮里面，身上盖上了艾伦的毯子。 艾伦蹲下身来，一只手端起他的小腿，一只手从腿肚子用力拉到下面，席温痛得嘶了一声，来回几次，抽筋老老实实地止住了。艾伦没有立即站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相撞，席温觉得艾伦有点不同了，但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不同，硬要说的话，有点像被压在身上很久的负重突然消失了，气质里面那股压抑的感觉轻了很多，那双沉沉的黑色眸子似乎也染了一点生气。但艾伦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起身拿来药箱。 席温打心底里高兴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道：“感觉好点了吗？” 艾伦在给他裂开的伤口熟练地做着处理，顿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席温知道艾伦的意思远不止谢谢两个字这么简单，也不介意，笑道：“下次再试试看。” 艾伦沉默了一会：“我……第一次。” “恩。”席温点头，“我知道。” 艾伦处理好了席温的伤口，又说了一次：“谢谢。” 席温胸口微微发热，一股让他觉得陌生的感觉涌上来。他忍不住又盯着艾伦的嘴唇看，点头道：“没关系，我挺乐意的。” 话音刚落，安静的客厅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菲利克斯从里面揉着眼睛走进来，看到艾伦和席温之后愣了一下，睁大眼：“老师起得好早。席温醒了吗？” 席温这时候才注意到时间是凌晨五点，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突然想起来纯净水星球是没有黑夜的，忍不住皱起眉：“我们现在在哪？” “我们还在纯净水星球，”菲利克斯疲惫地走进那个极小的厨房，“两天没睡觉了，我们追踪到了那个走私点，事情比想象的复杂，等西泽起来了估计还要开会。你们早上要吃什么？啊，老师你还是要三明治吧？” “我要饿死了，”席温道，同样疲惫地揉了揉脸，“有吃的就行。” 菲利克斯开始做早餐，没多久，西泽也起来了，依然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看到席温的时候没有太吃惊，冲他点了点头。 几人跟打仗一样风卷残云地吃掉了整整一大桌食物，西泽收了碗，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所以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席温首先问，“我睡了多久？” 三人对视了一眼，菲利克斯道：“你睡了两天。我们通过虫洞隧道找到了走私基地现在所在的位置。叫走私基地可能已经不太合适了，他们在这边办了一个很大的工厂，在这里开采‘醉生梦死’，规模很大，机器人和人类加起来两百以上，还有完整的倒卖渠道，非常麻烦。” 西泽接着道：“你没醒的时候，我和老师潜进去探测了一下，弄到了大致的地图。他们的管理制度非常严格，不是简单的走私犯，我们觉得可能和‘琼森’有关系。这几天我们一直在找机会查清楚开采出来的‘醉生梦死’的去向。” 菲利克斯忧郁地皱起眉：“这里环境受到了很严重的侵蚀，靠近工厂的那一片已经出现了变异的动植物，再这么下去，如果出现对醉生梦死产生了抗体的生物，我们在这边可能很危险。” 席温有些吃惊：“琼森？那个海盗琼森？” 第21章 纯净水星球（六） 席温对琼森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因为他和这个人还稍微有一点渊源。 琼森所在的霍克家族在一个世纪之前和席家是联姻世家，霍克家族在人马星球曾是非常有名的望族，与席家常出王后一样有名地、每一代都会有名将诞生，还有一架神秘的名机甲在他们家族之中代代相传。只是一个世纪之前霍克家族的新任家主发动了一场失败的政变，这个家族才迅速消亡了下去，机甲也随着家主的叛逃而消失在星际里面。 在席温还小的时候，琼森就公开承认了自己是霍克家族唯一的后代。这个人的经历颇带传奇色彩，最初的时候他不过是飞鱼星球一家酒店的服务员，然后被一个海盗团伙看中，一起做了星际海盗的成员，从团伙里的杂工爬到了大副，又在一夜之间把几个海盗头子杀得一干二净，自己做起了老大，带领这个不算太大的团伙一路扩张，这几年甚至多次和联合国产生正面的冲突，强行占领了几个自由星，甚至发展到了小型国家的地步了。但席温的母亲不知为何对这个臭名昭著的海盗头子印象很好，过世之前跟席温几次提到他，都是说的很正面的话，一度让席温非常的困扰。 如果这里的非法矿业牵扯到了琼森的话，以他对联合国的厌恶程度，他们恐怕会有点麻烦。 艾伦道：“我已经给联合国发了增援请求，今天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没有拿到资料就放弃任务回程。我和西泽潜进去，席温身体没恢复，和菲利克斯一起做外应。” 席温皱皱眉：“老师，你身体没问题吧？” 西泽和菲利克斯都有些吃惊地看向他，菲利克斯问：“为什么这么说？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大白虎很亲切地蹭到了席温身边，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一点不适的样子都没有。艾伦也微微摇头道：“没事。” 席温闭了嘴，眉头却没有松开，伸手摸了摸大白虎的脑袋。西泽起身打开了他们放在工厂内部的监视器，3d画面慢慢在桌面上浮起来。他们只来得及放两个监视器，放出来的冰山一角却足以证明这家工厂的异样之处。工厂里面到处都是机器人，而且是除了自我意识之外和ai没有什么区别的高级机器人，人出现的频率反而要少，即便是出现在画面里面也是一脸严肃，行色匆匆，和飞鱼星球那间诡异的监狱有异曲同工之感。工厂内部的布局似乎相当复杂，地下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 “他们做出了一条完整的产链，有专门的运输部，”西泽指着不怎么起眼的一处，“十一点的时候他们有一批货要从这里运出去，我们就掐着这个时机混进去。” 艾伦看了看时间，离行动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菲利克斯又一次把飞船的窗帘全部拉了起来，阻挡住了外面无止境照耀的光线：“老师和西泽再去休息一会。” 席温也点头道：“我和菲利克斯看着监控，有问题就叫你们。” 西泽看起来真的是累坏了，道谢之后又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艾伦迟疑了一下，也进了房间。 席温有些疲惫地给自己打了一支营养剂，一头枯发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硬巴巴地连在头皮上。他看着菲利克斯泡出了咖啡，道：“你们行动好快，两天就收集到了这么多信息。” “西泽对机械的东西比较熟悉，”他微微笑了笑，小声道，“这边机器人比较多，所以很顺利地潜了进去。倒是老师，身手似乎比以往迟钝了很多。” 席温想起了他不久前血淋淋的样子，清楚艾伦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受伤和醉生梦死的事情，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盯着监控看。两人一人捧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偶尔说两句话，过了一两个小时左右，监控的画面似乎有了一点不对劲。 但要说具体哪里不对劲又很难，画面里没有特别的变化，气氛却有些不对。机器人的脸上依然什么变化都没有，步伐却快了一点。偶尔有人出现在镜头里面，无一都是紧皱着眉，大步往前赶，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席温让菲利克斯看，菲利克斯摇头道：“我看不出来。” 席温有些郁闷地盯着画面，一股奇怪的感觉总是萦绕在心里面。又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盯太久了的原因，这种微妙的感觉又消失了，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一副急匆匆的模样一般。 很快西泽和艾伦都醒过来了，席温把这个说给他们听，艾伦微微皱了一下眉，西泽却没有往心里去。席温的话并没有给他们两的任务带来什么改变，两人做了一会的准备工作，身上都带好了全息追踪器和菲利克斯的本命藤，掐好了时间，从废铁号上面跳了下去。 全息追踪器很快开始忠实的运转，西泽和艾伦周身的画面被传送到了废铁号上。废铁号似乎是停在离工厂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周围用醉生梦死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起来，表层也洒了一些，看来是防止有变异的纯净水星人潜进来。他们两人离开飞船之后，在丛林里面穿梭了将近四十分钟，画面里面才出现那家工厂形状。这家工厂的外形有些出乎席温的意料，明明是非法工厂，却做的非常高调，大门出还画了一只要展翅高飞的鸟，形状有些眼熟。 他们赶到工厂的时间刚刚好，一架不小的运输飞船从底下缓缓地升了上来，数十架带着头盔的机器人围在它的周围，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头头的人物，正在核对飞船的各项数据。西泽不和艾伦潜伏在一边的浓密的树林里面，不动声色地等待时机。没过多久，飞船开始起飞，现场一时间有些混乱。西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吸引得两架离他们较近的机器人直直地朝着他们的地方冲过来，瞬间被茂密的草木淹没。西泽用一个难以用肉眼分辨的速度放倒了两架机器人，剥掉它们身上的制服和头盔换上，和艾伦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队伍里面。 起飞完毕，两人随着队伍一起轻松地进到了工厂内部。随着他们的移动，那些监视没能拍摄到的地方全部呈现在了画面里面。几十个机器人的队伍整齐划一地进入大厅，分成五组，从不同的电梯口或者楼梯口进去，眨眼的功夫都解散得干干净净。西泽和艾伦熟练地拐进了最里面的楼梯里面，一路快速地往下，慢慢和监控的画面重叠了起来。 而就在一切进展都无比顺利的时候，所有人的头顶突然“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席温甚至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板被震得摇晃了起来。他惊讶地站起来，冲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一直明媚无比的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绽开了一个耀眼的白点，紧接着，无数流星般的火球跟下雨一样簌簌地坠落了下来，一个接一个狠狠地打在了土地上，把东面的森林瞬间化成了火海，最近的一个甚至就在废铁号几米开外，在地面砸出了一个燃烧的大坑。菲利克斯在那边说了一句：“糟了。”席温又回到了桌边。 工厂里面数十架机器人一起朝着某个方向跑动了起来，艾伦和西泽被迫跟着他们一起跑动，是朝着出口的方向。很快，着火的楼层出现在了画面里面，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机器人和人混在一起，手里都拿着武器冲着四周一片乱扫。席温听见西泽骂了一声操，睁大眼仔细一看，随即惊讶地“啊”了一声。明明不久前还一切正常的一层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半透明状的纯净水星人，呈愤怒的红色状态，身边密密麻麻的触手竟然已经变异成了一米多长，蠕动着，死死地缠住人和机器人的脖子，一旦它们的触手被隔断，溅出的汁液瞬间把金属也好血肉也好全部腐蚀得干干净净。一时间场面极其恶心，人的惨叫、机器人被腐蚀的兹兹声、枪声、纯净水星人发出的尖锐的叫声，鲜血混在强腐蚀性的粘液里面，墙壁和地板被腐蚀得一塌糊涂。大厅里响起了冰冷严肃的女声：“一层即将封锁，一层即将封锁，请迅速撤离，请迅速撤离……” 幸存的人和机器人在这一刻达到了共识，全部端着武器拔腿就跑。席温一脚踹在桌子上：“西泽，快出来！” 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大厅的正门已经落了下来，把整个工厂最大的出口封死了。 艾伦和西泽不得不迅速改变方向，朝着楼下跑。几乎是他们跑出楼梯的那一刻，金属门冰冷地贴着他们的背落下来，把一楼死死地封锁了起来。一楼的监视器里面，画面被浓浓的黑色烟雾阻隔，什么都看不到了。 席温和菲利克斯无力的靠进椅子里。 “怎么办？”席温低声道。 菲利克斯的脸色看起来比他还糟糕，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盯着画面里还在奔跑的艾伦和西泽，低声愧疚地念叨：“我应该早点发现的……它们早就变异了……” “这不是你的错，”席温道，“它们肯定潜伏很久了，我们恰巧遇到了它们全面反击的时候。”说着，他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冲到窗户边上。 数十只红色的软体动物瞬间闯进了眼睛里面，之前用醉生梦死做的保护圈此时就好像小孩的玩具一般，还有越来越多的纯净水星人朝着废铁号的地方距离了起来，甚至有几只已经爬到了窗户边上。席温喊了菲利克斯一声，提枪就往外面走。菲利克斯拦住他：“打死他们会加速腐蚀船体，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席温一愣，盯着玻璃上那支张牙舞爪的软体动物，愤怒地把枪扔在了地上。菲利克斯犹豫了一下：“让我来试试。” 他走到窗户边，一对巨大的翅膀完全展开，闭上眼睛，双手贴在船身上。绿色的植物开始在船身上蔓延，不到一分钟就像一层外衣一样严严实实地把整个废铁号包裹了起来。连一丝光线都泄不进来，客厅里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席温打开了沙发边上的台灯，见菲利克斯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赶紧过去扶住了他。 他看不到外面现在的情况，只能问菲利克斯：“怎么样？” 菲利克斯脸色苍白：“它们对植物没有敌意，会把现在的废铁号当成大号的植物，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席温松一口气，扶着他躺下来：“你休息一会。” 他回到桌边，画面里的艾伦和西泽趁着混乱顺利地潜到了运输部里面。一楼被封锁了之后，工厂里面的秩序也开始慢慢恢复，他们刚刚踏进运输部不久，突然亮起了警报：“你没有权限进入，你没有权限进入。” 艾伦和西泽对视一眼，分成两路朝着内部拔腿就跑。尖锐的警报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纯净水星人，而是艾伦和西泽。机器人从四面八方的走廊里面聚集了起来，西泽最先冲到控制面板边上，艾伦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上面的两个机器人，端着枪，站在前面掩护西泽。出于防守的考虑，运输处与外面的走廊相连的地方呈一个九十度的直角，现在却被他们所利用。艾伦一个人挡在拐弯的地方，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很快，西泽侵入了工厂的系统，运输部的门严严实实地合了起来，把所有机器人全部阻隔在了外面。 席温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里面的西泽还颇为乐观地说：“我觉得我们的分数要被扣完了。” 艾伦在控制面板前坐下，插上了芯片：“好好写报告就是。” 两人淡定地开始拷贝系统里面的资料，监视器里显示外面的情况却不怎么乐观。一楼的烟雾散开了，死气沉沉的一片，所有的纯净水星人都被消灭。而大门却开始出现斑斑锈迹，工厂外部的纯净水星人已经把大门腐蚀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再闯进工厂里只是时间的问题。楼下运输部的门外，机器人开始尝试使用热武器打开运输部的大门。席温道：“你们动作快点，趁着现在把一楼的门打开，从大门出去。” 艾伦道：“废铁号没事吧？” “没事，”席温道，“大门已经被腐蚀掉了，把一楼的门打开，应该会把很大一部分机器人吸引过去，快，要来不及了！” 西泽两手如飞，拷贝的进度条才进行到了百分之六十。这里控制机器人的系统和控制工厂的系统是分开的，艾伦只能侵入到了整个工厂的系统里面，操控着打开了隔开一楼和大厅的门。几乎是同时，纯净水星人如同潮水一般从大门腐蚀出来的洞里面涌了进来，以触手做脚，洪水般朝着下面的楼层冲了过去。工厂系统已经瘫痪了，警报声没有再响起，不少围在运输部外的机器人还是端着热武器转身朝着一楼冲过去。 席温紧紧地盯着监控画面，三分钟之后，纯净水星人势不可挡地涌进了运输部所在的楼层里面，门外的机器人只剩下四分之一不到，纷纷拿起武器转身对准了这些凶狠的软体动物。席温道：“走！” 运输部的门打开，西泽抽出芯片，和艾伦一起端起枪，神不知鬼不觉地再一次混进了机器人的队伍里。但情况似乎并没有比被困在门内好多少，眨眼之间纯净水星人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量，几乎和那天席温艾伦孤身面对一整个树林的纯净水星人差不多，两人瞬间陷身到了和纯净水星人的战争之中。席温看得心急，问沙发边上的菲利克斯：“你能把他们像废铁号一样包裹起来吗？” 菲利克斯愣了愣：“我试试。” 他闭上了眼睛，席温盯着屏幕，冲西泽他们道：“菲利克斯给你们做一层保护，你们趁机冲出来。” 画面里的西泽很明显愣了一下，脸色一变，刚说了一个“别……”字，他们手上缠绕的菲利克斯的本命藤中间迅速蹿出无数藤蔓和绿叶，眨眼就把两人严严实实地遮盖了起来。西泽一拳捶在了墙上，什么都没说，跟着艾伦一起往外面跑。植物让他们完美地被所有纯净水星人略过，一口气冲到了大厅里面，从腐蚀出来的大洞里钻了出去。 席温松气地靠进椅子里，冲菲利克斯道：“这个能力好棒。” 说完之后，老半天没有听到菲利克斯的回复。席温心里咯噔一声，回过头去，看见菲利克斯脸色苍白、毫无知觉地倒在沙发里。 第22章 纯净水星球（七） “废铁号”陷在一片糟糕的沉默里面。 艾伦和西泽已经换下了带血的衣服，飞船起飞不久，刚刚进入到大气层外部，在这里做了短暂的停留，等联合国传来的指令。席温紧皱着眉坐在沙发边上，盯着发生了奇怪变化的菲利克斯束手无策。 菲利克斯晕倒之后的短短一个小时内，先是他的翅膀缩小了一号，然后整个人都如同缩水一般变得袖珍了起来，脸、手脚、身体全部变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的模样，紧闭着眼睛的脸稚嫩了很多，身高也消失了十多个厘米，甚至可以完全蜷缩在小小的沙发里面，像睡着了一样，只有鼻翼轻轻地动着。 艾伦从驾驶室里面走出来，把手贴在菲利克斯的额头上查看他的身体状态。席温有些无措地把手在膝盖上交叠了起来，低声道：“我不应该那么强硬地要求他的，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都是……” “不是你的错。”艾伦同样低声道，伸手要解开菲利克斯身上的衬衣。而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的西泽突然有了动作，有些失礼地伸手挡了艾伦一下，哑着声音说：“我来吧。” 艾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手缩了回去。西泽竟然站了起来，伸手把菲利克斯整个横抱着，朝着卧室里面走过去。席温从来不知道他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有些惊讶，转头看向艾伦：“没关系吗？” 艾伦道：“需要睡上几天，没有大碍。”说着，他顿了一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是翼星的王裔。” 席温吃了一惊，皱起眉，第一反应时艾伦搞错了。雄/性翼星人的占有欲和忠心度都非常可怕，翼星的雌性王裔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跑到联合国来读书？就算还没有伴侣，作为雄性的父亲或者长兄、甚至弟弟恐怕都绝对无法容忍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席温看着艾伦，艾伦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在自己的光脑上插上了他们从工厂里面拷出来的运输资料。席温还想去房间里看看菲利克斯，西泽出来了，轻轻合上了门，还带了锁。 西泽的表情很可怕，席温没敢问他，坐到艾伦身边去看他的光脑屏幕。艾伦的桌面竟然是和他的睡衣一模一样的卡通版恐龙，但席温只来得及惊鸿一瞥，艾伦就把资料打开了，密密麻麻的数字瞬间遮掉了整个违和的桌面。 艾伦开始做解密工作，过了一会神色可怕的西泽也走了过来，分担了一部分任务。对这个一窍不通的席温自觉去厨房做吃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点，没多久，驾驶室里传来对接提示的声音，席温跑过去一看，只见一架小巧精致的黑色飞船和他们相对静止在不远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朝他们发来对接请求。 席温把那一串数字和字母的组合念给艾伦听了，艾伦点了点头，席温便通过了对接申请，那架黑色飞船开始加速，技术很稳地追上了废铁号，和废铁号并肩而行，又快又准地和废铁号严丝合缝地对接在了一起。 “哇哦，”席温一边拉开门一边道，“技术好酷。” 有人通过通道从黑色飞船滑到了废铁号上，姿势奇怪地爬起来，冲席温打招呼道：“嗨，师侄。” 席温眨眨眼，这个人穿了一身纯黑的衣服，头发和瞳孔也乌黑乌黑的，头发剪得很短，眼睛很亮，看起来很年轻很精神的模样。席温刚说了一声“师叔好“，又是一个人从那边滑了过来。这一次过来的是一个熟人，一见到席温就笑开了，道：“又见面啦。” 竟然是在飞鱼星球遇到的稻草人。席温打了招呼，把两位带到客厅里面。稻草人一下子凑到艾伦的光脑屏幕上，笑嘻嘻地问：“等久了？” 艾伦站起来，西泽和席温都看着他，他直接略过了稻草人，指着那个黑色头发的男人，给他们介绍道：“扳手。” 他们两还在等下文，艾伦却又坐了下来。扳手也不在意，挥了挥手，笑道：“初次见面，没带礼物，回去补给你们。” 艾伦“恩”了一声，让他们两人坐了下来，开始讲这边的情况。 席温去给老师泡茶，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西泽指着屏幕道：“这是我们拿到的情报。” 四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只有艾伦没有看屏幕，而是微微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光脑的一脚，似乎在发呆。席温把茶端过去的时候他的瞳孔才动了起来，不自然的表情一闪而过。 “蹊跷，”稻草人说，“白虎，你怎么看？” 艾伦道：“琼森想复活‘蓝鸢’。” 这句话说完之后，包括席温在内的四个人全部愣了一下。稻草人反映最强烈，差点摔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反应极快地抓住了正在下坠的茶杯，放在桌面上，皱起眉头看着艾伦：“为什么这么说？” “他在纯净水星球开采醉生梦死，不是为了积累财富或者资源，而是为了提供个各个秘密的试验点重造一个‘蓝鸢’，你看。” 艾伦标记出来的那一行，是开采出来的醉生梦死运输最多的地点：【飞鱼星球rh-26831】 席温记得这串数字，他和西泽无意间坠落在飞鱼星球那座诡异的岛上时，岛上立着一块【监狱rh-26831[甲级]】的标牌。一瞬间他脑袋里面闪过很多东西，他在工厂门上看到的那个觉得眼熟的鸟的标志，和飞鱼星球秘密门上鸟的标志原来是一模一样的……那个时候他问艾伦那是什么东西，艾伦说那个是“鸢”。鸢，上古机甲“蓝鸢”…… 稻草人微笑地打断了席温的沉思：“师侄，去替我看看飞船的情况好不好？” 席温回过神来，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和西泽对视了一眼，站起来，走到了驾驶室里面，关上门，把客厅留给老师们。 西泽没有说话，驾驶室里面安静得过分。席温还沉浸在刚才听到的那个震惊的消息里面，把所有的线索连起来之后他心里生出了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他们不过是一群刚进大学的新生，偏偏两次任务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状况，撞破了这么大的秘密，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西泽坐在座位上调试废铁号的热水系统，席温想要问他有没有同样的感觉，话到嘴边又莫名地咽了下去，什么都没有说。 外面的稻草人和扳手聊了大概四十分钟，驾驶室的门被打开了，两位师叔和刚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笑着跟他们聊了两句，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很快就告了别，通过通道滑回了自己的飞船里。废铁号的对接被解开，席温看到那架黑色飞船朝着纯净水星球落了下去。 他问艾伦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艾伦似乎不想多说，把一些他都猜到了的事情说了一下。再加上之前在纯净水星球的那一战让他们都有些疲惫，废铁号返程之后，两人都早早地关掉了灯，西泽和菲利克斯一个房间，剩下艾伦睡在他的摇椅里，席温睡在沙发上。 废铁号里一片寂静，席温脑子里面很乱，一会是白天艾伦和西泽身陷工厂的画面，一会是在飞鱼星球看见的那架机甲的画面，一会是菲利克斯晕倒的画面，翻来覆去怎样都睡不着。只有艾伦似乎一沾枕头就睡了，呼吸非常平稳，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大白虎也难得的没有蹭过来，趴在客厅里面，偶尔甩一下尾巴。 席温尽量让自己的翻身轻一点，躺了两三个小时也睡不着之后有些无奈地坐起来，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打一针安神剂。一个突兀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睡不着？” 席温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见艾伦侧着身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他。席温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道：“唔，有一点。” “伤口疼吗？” “恩？”席温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浑身还带着没有好全的伤，脑子里面太乱了，竟然一时间忘得干干净净，被艾伦这么一说，那些伤口突然就痒了起来，让他浑身不舒服。“还好，不疼。” 艾伦站了起来，拧开了台灯，提着药箱走到席温边上，让他躺下来，面不改色地扯开了他的睡袍。 席温的睡袍和浴袍有点像，他里面什么都没穿，被老师突然这么一扯，衣服顺着皮肤滑落，瞬间变得一/丝/不挂。他下意识低呼一声，迅速抓住睡袍把自己裹了起来。 艾伦也愣了一下：“抱歉。” 席温尴尬地重新系好衣服，拿过艾伦的药箱：“我自己来吧老师。” 艾伦没有放手：“你够不到。” 僵持了几秒，席温做出了妥协。他翻过来，趴在沙发上，把睡袍褪到尾椎的地方，露出整个伤痕累累的背部。客厅里的灯很暗，带着淡淡的柔软的暖色，温柔地照着他如同受损的丝绸般皮肤上。他的头发恢复了一点，变成了黄色的直发，以一个诱人的弧度落在蝴蝶骨的地方，忽明忽暗，像小小的瀑布。 艾伦没有动作。 席温微微偏过头来，露出半边精致的侧脸，桃花眼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的人：“老师？” 艾伦总算是“恩”了一声，打开了药箱。席温闭上眼睛，感觉到治疗仪有些凉凉地从他的伤口处滑过，偶尔艾伦的指关节会碰到他的皮肤，激起一阵小小的电流。 艾伦上了很久的药，把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仔细地清理了一遍。席温有些昏昏欲睡了，凉凉的治疗仪和老师凉凉的手指都让他觉得很舒服，消失了整整几个小时的睡意一下子排山倒海地涌过来。他半睡半醒之间认真地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连带着自己呼吸的频率也和他重合。完全重合的那一刻，一股安心感扩散开来，他毫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第23章 蓝鸢和白虎 菲利克斯一直到第五天上才醒过来，在这之前，席温还满怀希望的觉得他睡醒之后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但事与愿违，醒来的菲利克斯依然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还带着一点没有褪去的婴儿肥，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一大早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把刚醒来的席温吓了一大跳。 席温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持续了五天的高温总算是褪了下去。他微微弯下腰，皱眉仔细地看着小小的菲利克斯：“感觉怎么样？” 菲利克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面，拿翅膀遮住自己的身体，轻声道：“好累。” 这样的菲利克斯看起来非常可爱，席温忍不住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发顶：“对不起，我之前……” “不是席温的错呀，”菲利克斯有些脸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我经常会这样，所以总是长不大……” 席温还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泽声音很大地把门打开了，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把自己捂起来的菲利克斯，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很强势地走过来：“怎么不叫醒我？” 小小的菲利克斯被他吓得抖了一下，整个脸瞬间埋进翅膀里面。席温被这个动作弄得心都化了，安抚地坐下来环住他，有些不满地道：“温柔一点嘛。” 西泽的瞳孔缩了一下，手危险地抖了一下，但沉默了几秒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握起拳头，转身进了卧室里面。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糟糕了，一直持续到艾伦起床。老师每天都要睡足十八个小时，看到小菲利克斯之后走过来替他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摸了摸他缩水的翅膀，很镇定地说：“结束了吗？” 菲利克斯似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结束了，谢谢老师。” 席温没有听懂他们两个打谜语一样的对话，但菲利克斯看起来除了变小了之外的确已经恢复了健康。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菲利克斯依然和西泽睡在一个房间，艾伦和席温一起睡在客厅里。席温对那天西泽凶巴巴的样子印象很深，总觉得西泽会欺负菲利克斯，私底下偷偷问菲利克斯要不要换房间，后者微微一笑，红着脸小声道：“其实西泽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席温对这个答案非常非常惊讶，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西泽很冷，在飞鱼星球上的时候他也说过和菲利克斯一样的话，但菲利克斯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怕西泽，难道都是他的错觉？ 席温于是再也没有提过换房间的事情了。 他们在第七天上回到了久违的联合国星，远远看见天空中飘的白色的云就觉得无比亲切，从废铁号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宿舍里面。这一次写报告的艰巨任务落在了西泽的身上，席温总算是摆脱了沙发，在自己的床上足足睡够了十个小时，还没来得及好好伸个懒腰就被艾伦提着去了医院。 席温身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他是疤痕体质，身上留下的疤痕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消掉。于是对此他表示很不服气，不情不愿地跟在老师身后：“为什么不把菲利克斯也带过来，明明他看起来比较严重的样子。” “他不会有事，”艾伦非常笃定地说，“你比较弱。” “……”席温被这一刀正中心脏，暗暗吐了一口血，郁闷地闭了嘴，老老实实地跟着艾伦去做身体检查。因为艾伦是以老师的身份陪同的，整个身体检查的过程他都陪在席温身边，包括席温浑身赤/裸躺在扫描舱里面的时候。 出发前还完美无瑕的一具身体此时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乍一看甚至颇有视觉冲击的效果。艾伦望着一脸无聊地躺在上面的席温，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皱起眉来，等到席温从里面出来、重新穿好衣服之后，他带着席温去旁边等结果，突然冲医生道：“他身上的伤疤可以快速消除么？” 医生从传来的图片上抬起头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只道：“这样的伤痕不碍事的，只要坚持每天使用治疗仪，就算是疤痕体质也能在一个月之内消下去。另外，您的这位学生身体很健康，各方面指数都很标准，恭喜您了。” 席温一副“你看果然如此”的表情，艾伦却继续道：“我是指快速消除。” 医生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结果。 “您……想让这些疤痕快速恢复掉？”医生似乎非常的不解，“伤口已经愈合得很好了，伤疤不会疼也不会痒了。过了一个月自然会好起来的。” 席温也疑惑地偏过头来，有些不明白艾伦为什么突然对他的伤疤耿耿于怀：“怎么了？” 艾伦面上没什么表情，“恩”了一声，道了谢，带着席温从医院里面离开了。 当天晚上，艾伦照例给席温清理伤疤，用治疗仪清理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席温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那些伤口才清理了一半不到。 又结束了一个任务之后，有了几天休息的时间。席温把这两次任务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连上学校的虚拟图书馆查阅了很多资料，关于飞鱼星球的，关于纯净水星人的，关于海盗琼森、机甲“蓝鸢”和“白虎”。脑袋里面很多东西慢慢串联了起来。 “蓝鸢”和“白虎”是机甲之王，据说是由一架双人机甲分裂而来，有“雌雄”之分，几届持有者都是非常有名的恋人，后来因为持有者的变得越来越低调的缘故慢慢成为了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东西，这一代很多年轻人甚至并不相信他们真正的存在。而这些年琼森一直在非常高调地寻找机甲蓝鸢，悬赏天价，很多人都说他的母亲就是“蓝鸢”的上一任持有者，琼森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这就有些微妙了。 琼森是一个强大的哨兵，却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甚至秘密建立那么多基地，只是为了让“蓝鸢”复活。而蓝鸢是一架“雌”机甲，更加适合向导来驾驶，对于琼森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他这样的人明明更应该对“白虎”表现出狂热才对。 席温想到了几种可能性。一是那个传言是真的，而且琼森是一个重感情、对母亲念念不忘的人，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纪念死去的母亲。二是琼森已经拿到了机甲白虎，想要得到“白虎”的另一半，把机甲之王全部抓在自己的手里。 很明显，第二条似乎更符合这个冷血的男人一点，但琼森这个人很喜欢高调做事，如果他真的有“白虎”，恐怕早就公开驾驶过了。 席温拿着这些东西去问艾伦，却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这段时间的白天艾伦总是不见人影，大概是因为他们这个学期已经所剩无几的原因，他好像又开始忙联合国里面的事情，晚上回来总是很疲惫的样子，和席温简单地聊几句之后倒床就睡。席温一直找到他们平时一对一训练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最后在任务中心看见了他。 艾伦站在窗口边，他脸上总是很淡然，此时却冷若冰霜，手里拿着报告，连强势的辅导员都不敢多说什么。席温心沉了沉，跑过去道：“老师。” 艾伦回过头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冷淡地点了点头。 席温被他蜻蜓点水般的目光看得胸口一凉。这是怎么了？ 第24章 旧相识 席温被他蜻蜓点水般的目光看得胸口一凉。这是怎么了？ “我一直没能找到你，”席温忍不住放轻了声音，“我……” 艾伦把报告递给辅导员：“有事？” 席温捏着自己查到的资料，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改了口，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继续上课？那个一对一的机甲训练。” 艾伦微微低着头，正面朝着辅导员的地方，表情看不清楚。辅导员把资料录进电脑里面，看着站在窗口边上气氛诡异的两人微微挑了一下眉，道：“艾伦，这两天辛苦了。看你脸色这么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席温忍不住抬头去看艾伦的脸色，可能是被辅导员说完后的心理因素，他觉得老师的脸色的确不怎么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很疲惫的样子。艾伦却没说什么，冲辅导员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带着席温一起往外面走，边走边道：“我们这个学期的课差不多结束了，再过一个星期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席温整个人都一怔，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快步追上已经走到前面的老师：“怎么这么快？” 艾伦道：“五个月了。” 席温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他知道差不多快到放假的时间了，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确切来说他在联大里面从来没有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过，好像前天才和艾伦见面，今天就差不多该回去了。而与之相随的那些他不想面对的东西也重新浮出来。席温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抵触之感，沉默地跟着艾伦走出大厅之后突然用力拉住老师的手腕。 艾伦怔了一下，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 席温指关节发白，直直的看着艾伦的眼睛，语气里面带了一点请求的味道：“假期我可以留在联大吗？只要呆在宿舍里面就好，我……我家离的太远了，而且车费很贵，我没钱回去。” 艾伦抬起头，目光和席温的在空中相撞。连席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金色短发迅速变成了忧郁的深蓝色，有气无力地坠在肩膀上。艾伦把这些都收进了眼睛里面，莫名低落的情绪却没有因此变得好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要答应席温的，或者安慰他一下，让那头漂亮的头发再变成生机勃勃的样子。但沉甸甸坠着的胃部却始终压着他的喉咙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有些奇怪，但这样的情绪对他来说太陌生了，让他完全束手无策。 艾伦转了转手腕，轻巧地挣开了席温的手，偏过头去不再看席温的眼睛，继续往前走：“你不可以。” 席温握起空空如也的手，再一次赶上老师，头发甚至忧郁得卷成了乱毛线团，失落地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艾伦低声道：“我刚好有点东西要跟你说，我们回宿舍吧。” 气氛因为他这句话跌到了谷点，两人都再没有说话，沉默地一起上了校车，僵硬地坐在一排。席温知道这样的艾伦有点不对劲，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放假这件事情夺走了。如果他假期没法留在学校里面，他能去哪？拜托西泽或者菲利克斯，让他们带上他一起？或者自己随便找一个星球，边打工边把整个假期混过去？他现在不可能回到人马星球去，如果让他们发现他的量子兽已经成年了，等待他的是一场和尤金的盛大婚礼。 席温脑袋里面乱成一团，毫无知觉地跟着艾伦下了车，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才回过神来。艾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书桌上坐下，脸上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背却挺得笔直笔直的，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摆着的一张文件上。 “坐。”他说。 席温揉了一把头发，形象糟糕地在艾伦对面坐下。气氛已经僵到了极点，艾伦垂下眼不看他，把手里的文件推了过去。 席温看了他一眼，接过文件，低头一看，发现那是自己报考联大的时候填的个人信息资料。 “你在资料上做了一点假，昨天被那边的老师发现了，要求你立刻把资料如实修改过来，签字确认并扣掉一定的分数。”艾伦道，在这里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哑哑的，“你自己知道。” 席温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表格最中央的那一列。 那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婚姻状况：未婚”，然后“未婚”两个字被人用红笔划掉了，笔锋凌厉地改成了“已婚”，并打了一个着重符号。这两红字凶狠地映入席温眼睛里的时候，他像被人堵住了鼻孔一样窒息了起来，张开嘴猛吸了一口气，然后无力地用手撑着额头，脸色难看，另一只手摊开放在文件上，遮住了那让他胃部下沉的地方，低声道：“我不签。” 艾伦眼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为什么？” 席温的头发从打结的深蓝色变成了死气沉沉地深棕色，他沉默了一会，什么都没有解释，只坚持道：“我没有结婚。老师，你相信我吗？” 席温抬起头来，去看艾伦的眼睛。两人的目光发生了短暂的接触，像是有实质感般让他们都微微震了一下。艾伦想挪开眼睛，但席温不依不饶，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又问了一遍：“你相信我吗？” 艾伦没有说话，把文件从席温的手底抽走，挡着他的面放进了碎纸机里面，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背部已经不知不觉松弛下来了，疲惫又放松地靠进了椅子里。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量子兽却远远要诚实直率得多。一直恹恹的大白虎这时候兴奋地蹭到了席温身边，长长的尾巴直起来想要去碰他的头发。后者迅速从深棕色变成了浅金色，光泽顺滑地垂下来，垂到大白虎的脑袋上，在它脑袋上蹭过来蹭过去。 席温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缓缓吐出一口气，身体微微往前倾：“老师，我暑假可以留下来吗？” “恩，”艾伦说的很坚定，“哪里也不去。” 席温心口一暖，靠进椅子里，冲老师微微笑了一下。艾伦耳尖微不可查地有些泛红，起身进了浴室里面。 之后这股很微妙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入睡，大白虎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席温的身后，湿漉漉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虽然他也不知道它到底在期待什么。洗完澡之后又到了艾伦帮他处理伤口的时间，白虎一下子跃到了席温身边，变成了实体，把他整个盘了起来。 席温没穿什么衣服，赤/裸的皮肤一碰到光滑的皮毛就受惊一般跳了起来，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紧张地朝着艾伦看了过去。 艾伦的喉结滚动了一圈，皱起眉，责备地看着白虎一眼，食指点在它的额前。白虎不甘心地变回虚体，但依然盘在床上不愿意下去。 席温心跳得很快，那股蠢蠢欲动了很久的微妙感情又涌了出来。艾伦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艾伦以一敌三十的时候，还有他们被那个变态要求做/爱的时候，再到受了重伤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这五个月的时间里面，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呆在这个看起来冰冷冷的、其实细心又温柔的老师身边，一想到也许还能一直呆下去，他就忍不住紧张地蜷缩起手指，把脸埋在被子里。 如果他订婚的对象是艾伦而不是尤金，席温忍不住开始想，很快这个想法就失去了控制，让他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艾伦还有些工作必须要去联合国大厦处理，轻手轻脚地小心没有把席温吵醒，刚走到客厅就收到了稻草人发来的信息。 “还没出门吧？顺带把席温一起带到联合国大厦来，五十层，vip招待室。” 艾伦一愣，席温？ 他微微皱眉，回了一条：“怎么了？” “你来就知道了，是好事哦。” 艾伦于是又返回去，把还在床上的席温叫起来。席温晚上没有睡好，难受地爬起来，一头雾水地洗漱好、换好衣服，跟着老师一起出了门，还搞不清楚要干什么。 “我们去干什么？”席温用力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望着艾伦。 艾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席温也没有多问，放心地跟着老师身后第一次踏入了联合国大厦的正门。他至今还只是远远地看见过这栋威严的大楼，但艾伦的工作似乎很急，没有给他慢慢观赏的机会，直接坐电梯升上了五十楼。 简洁干练的风格在这一楼急转，变得华丽优雅起来。地上铺着厚厚的繁复的地毯，走廊两边挂着艺术作品，连门都换成了复古的风格。这种熟悉的风格让席温有些不适地皱起眉来，快走两步，紧紧地跟在艾伦身边，心里莫名有点不安的感觉，又问了一次：“来这里做什么？” 艾伦也有些犹豫，在一个房间前站定之后，迟疑了几秒才伸手推开门。席温微微抬起头朝着房间里面看过去，正看见一个金色头发的男人从座椅里面站起来，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英俊的侧脸，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第25章 回家 席温脑袋里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脸色刷地变得苍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艾伦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侧过身来伸手扶了席温一下，低声问：“怎么了？” 优雅的脚步声一直走到他们面前，席温还来不及看第二眼就被握住了手，带着他的手不动声色地从艾伦的手里抽出去，再一路往上把他整个人都搂进了怀里面。一股熟悉的高级香料的味道瞬间把他包围了起来，尤金被放大无数倍的丹凤眼带着笑意地撞进席温的眼睛里，席温浑身僵住，鸡皮疙瘩迅速从头顶蔓延到全身，猛地惊醒，压制住忍不住要炸毛的头发。但尤金只是凑过来，在他的脸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好奇怪的发型，”他的声线很华丽，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席温和艾伦能够听到，“我还是比较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席温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尤金却先一步松开了他，转向艾伦，伸出一只手：“您好。” 艾伦沉默地看着席温，然后才转过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尤金，微微点了下头。 尤金也不生气，笑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同样冲他点了下头，道：“席温这半年时间，多谢你关照。” “恩，”艾伦反而偏过头来，看向了席温，“职责所在。” 席温对上了老师的眼睛，呼吸一窒。他从来没有见过艾伦这样的眼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与责备无关，却远比责备要来得更浓、更重，让他脑袋里面刹那间一片空白，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什么？十小时前他让艾伦相信他未婚，十小时后他的未婚夫找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拥抱了他？难道要说“这只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还没有结婚，我没有骗你”？这种自揭伤疤一样的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席温合上了嘴唇，眼睛里面闪过无措和慌乱，伸手想拉艾伦的手，低声叫了一声“老师”，手却在半空被尤金握住。他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环住席温的腰，再次冲艾伦歉意地点了点头。艾伦垂下了眼，没有让他们看到他眼中的情绪，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面走。他的白虎恶狠狠地看了尤金的花豹一眼，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啸，凶狠地甩过尾巴，快步跟上了主人的脚步。席温看到那着那个背影，涌起一股类似于绝望的情绪，想要去追老师，却被尤金紧紧地扣在怀里面。他喊了一声“老师”，艾伦没有回头。他又喊了一声“艾伦”，艾伦的脚步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消失在了走廊里面。 席温愣愣地站在原地。这种感觉，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出口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关闭，而身体却无法挪动丝毫。在睡觉之前，艾伦承诺他即使是假期也会和他在一起，然后温柔地替他处理伤口，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他。等到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费劲飞了这么高这么远，再一抬头，才发现那个鸟笼至始至终都在他的头顶…… 席温嘴唇发着抖，慢慢转头看向尤金。尤金脸上还带着笑，这笑意却已经变了，远远没有达到眼底，手指轻微的抽搐，明显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席温瞳孔里面一片黑暗，另一只手在尤金看不见的地方渐渐凝聚出透明的匕首，握得指关节都开始发白。尤金刚好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极低地说：“之后我们再来说这件事。” 席温一咬牙，几乎在要挥匕首的同时他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席温，过来让我看看。” 席温一惊，匕首瞬间消失，只剩下手尴尬地留在半空之中。尤金拉过那只手，转身牵着他走到房间的中央。房间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尤金的侍卫，一个是曾经面试过席温的联合国成员，还有一个极美的女人，坐在最中间，旁边就是尤金留下的空位置。她看不出年龄，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裙，怀里抱着雪狐，铂金色一直到脚踝的长发，五官和席温非常相似，气质和气势却截然不同，微微抬起下巴，从尤金手里面接过席温，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有些急切地细细地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责备地皱起眉。 席温一颗心彻底沉进了冰水里面，全身的力气像被什么抽走了一样，无力地转开视线，不和她对视。女人显然不想在外人面前说他什么，只冲一边的联合国成员道：“非常感谢。” 那人忙摇手，不敢直视她的脸：“没有的事，倒是我们今天才得知席温同学的身份，是我们的失职。今晚我们为您准备了一个不足道的宴会，您看？” “那就有劳了，”女人道，“宴会过后我们希望能与主席谈谈能源贸易的相关事宜。” “自然自然，”那人站起来，“我这就去安排，就不打扰您了。有任何要求请联系我们。” 女人没有站起来送，尤金和他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送他到了门口。门一关，房间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人，女人秀气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看着席温：“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席温脸色灰败，几乎在用所有的精神控制着自己的头发不发生变化暴露自己，疲惫地靠进椅子里，笑了一下：“怎么回事？姑姑觉得呢？” 尤金轻轻咳了一下，低声提醒他：“席温。” 女人伸手制止了尤金，伸手把席温额前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没有怎么责备他，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慈祥：“这种幼稚的事情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你跟尤金回飞船上去，今晚就启程回人马星球。” 席温抬眼看她，站在一边的尤金把手放在席温的肩膀上，道：“那联合国这边的事情……？” “有我就足够了，”女人道，雪狐跳进了她的头发里，消失了，“母星的事情比较重要。” “好，那就辛苦母亲了。”尤金再一次拉住席温的手，“我们走吧。” 席温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尤金微微一用力，他干脆把手抽了回去。 女人道：“怎么？” 尤金再一次伸出手，席温沉默了很久，没有握那只手，只是站了起来。 第26章 政斗 “杰西，”席温轻轻推开房门，反手把门扣上，走到站在走廊边的侍卫身边，“好久不见。” 杰西站得笔直，朝着他敬了个礼，没有看他的脸，也没有说话，微妙地保持着两人之间恰当的距离。席温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他身前的地方，在他要后退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衣袖。 杰西有些慌乱地想把袖子抽出来，席温低声道：“你还是老样子啊。我只是想知道一点事情，你如实告诉我就是。我不在的这半年里面，王宫里面发生了些什么？特别是关于姑姑、尤金和哲罗姆的。” 杰西整个脸都僵得不成样，嘶哑地说：“我、我不能说几位殿下的……” 席温冲他一笑，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挠了一下，整个人凑到他的身前来，道：“我现在就可以叫尤金出来，让他看看我们两。你知道他的手段是什么，这个交易怎么样？” 杰西嘴唇顿时变得毫无血色，想挣扎又不敢挣扎，被席温抓在手里的手甚至开始微微发抖。席温便大方地松了手，退到让他觉得不那么紧张的范围内，一只手撑在扶栏上，道：“说吧。” 杰西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脚背，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始像背书一样磕磕绊绊地说：“哲罗姆公爵两个月前逝世了，哲罗姆殿下有、有很大的变化，跟尤金陛下私底下起了几次冲、冲突，似乎想和尤金殿下争……那个。听他们说王后陛下比较喜欢尤金殿下，上个星期她公布了您和尤金殿下的婚、婚、婚讯……” 席温瞳孔一缩，手指忍不住快速地敲打手下的镀漆栏杆，眉头紧紧地皱起，打断他：“王的身体怎么样？” 杰西只摇头，不敢说话。席温敲打的速度越来越快，许许多多的东西在瞬间充斥了他的大脑。 哲罗姆竟然一改性子想和尤金抢王位……有意思。这样一来，本来就混乱的王室现在肯定已经达到了白炽化阶段，再接上姑姑说的那句“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他和尤金的婚礼这件事情恐怕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席温的姑姑席宁是现在席家的家主、人马星球的摄政王后。人马星球和帝国爆发战争的时候，她被帝国的间谍下了毒，失去了生育能力，便从王的两个公爵弟弟家里过继来两名王子，分别是尤金和哲罗姆，把他们作为下一任王培养。这两人单从个人条件来说都非常优秀，哲罗姆甚至还要略胜尤金一筹，但哲罗姆一直无心于王位继承，尤金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最佳候选人。现在王的身体越来越差，差不多到了要定继承人的时候哲罗姆居然横插一脚，加上他们两人背后的家族势力，恐怕也只有席宁能够稳住现在的局面。 席温迅速把局势梳理了一遍，他知道席宁并不是像表面上那样对尤金满意，她一直觉得尤金这个人心思太重，容易剑走偏锋。现在哲罗姆想要加入竞争……席温的眉头开始有了松动的痕迹，问杰西：“我姑姑对哲罗姆怎么看？” 杰西又摇头，摇了半天紧张地说：“不、不知道，不好不坏……” 席温眯了一下眼睛。 如果要说他在这场政斗里面的作用，基本就是席宁手中的玉玺。席温从小父母双亡，长辈里面只剩下一个姑姑席宁，自然而然被席宁接到身边，由她从小手把手带大，跟母亲无异。席家在他这一代人丁稀薄，谁都看得出来席宁是要把席温做家主培养的。而席温要和谁定下最后的婚约，就等于席宁认定了谁是未来的王。但席宁对席温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严厉，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她一向对席温拘束得比较少，这次竟然亲自来联合国接他，估计已经有了换人的想法，想拿他来试探试探哲罗姆…… 轻微的“咔嚓”声，走廊尽头的门被扭开了，杰西迅速往后连退几步，笔直笔直地重新站好。席温的思绪被打断了，但没有回头，闭上眼，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一直走到自己的身后。尤金声线华丽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在聊什么？” 杰西整个人都轻轻地发着抖，不敢说话。席温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一次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次机会。他微微偏过头，嘴边流露出一点笑意：“说我们婚约的事情。” 尤金眼中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也笑了起来，把席温紧紧地搂在怀里，埋下头深深地嗅着他身上已经开始陌生的淡淡的清香，像要把他揉到骨头里面一样勒得他生疼：“你一声不响地走了半年，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真应该把你关在房间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你……” “我不想再跟你因为这个吵架了，”席温打断他，“你弄疼我了。” 尤金没有动，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席温的脸，那双凤眼像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把席温紧紧地捆在里面。那股无数次让他觉得窒息、痛苦的感觉又来了，尤金想要吻他，他很明显地反感地躲了一下，强行挣开了他的双臂。 尤金微微愣了一下，眸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席温对于他的这些情绪变化再熟悉不过了，看了一眼旁边低头不做声的杰西，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房间里面。尤金很快也跟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巨大的王室飞船外面已经陷入了太空的特有的黑暗之中，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席温只觉得累，还有伤感，往联合国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给了他短暂释放的星球已经变成了硬币不到的大小，很快就消失不见。尤金用力地按着他的肩膀，强行让他转过身来，之前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爆发了出来，瞳孔边缘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他的金钱豹也开始焦躁地走来走去，偶尔发出低低的吼声。 “你跟那个艾伦是怎么回事？”尤金几乎咬着牙问，“你跟他住在一个房间里面，恩？！” 又来了，席温疲惫地想，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开始努力回想这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到了哪怕他跟花园里面养的鸟多说上几句话都要把鸟弄走的程度。而他的沉默显然刺激到了尤金，他松开了席温的肩膀，来回走了两步，突然一拳捶在席温身后的船舱上，骨肉和金属剧烈碰撞出一声不小的闷响。席温连头都没偏，道：“等假期结束了，我还要回到这边来上学，一定，绝对，除非你弄死我。” 尤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来扯席温的衣服。席温往后连退几步，被他紧紧地扣进了怀里面。他的背靠上了舱壁，衣服滑下来一下半，紧紧地抓住了尤金的手，眼中同样压抑着愤怒，低声说：“你不要动我，想想姑姑说的话。” 尤金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呼吸很粗重，已经有了狂躁症发作的征兆，但席温的这句话起了作用，让他没有继续动作。席温慢慢从他的领域里面退出来，缓下语气，道：“婚约已经定下来了，你何必要搞得这么糟？” 尤金一只手撑在船舱上，他比艾伦和席温都要高，五官深邃，此时整个人都散发着强烈的攻击感。席温从床头抽出平衡剂，无意瞥了一眼上面的标签，发现浓度已经用到了百分之三十。他微微皱起眉，尤金已经从他手里面夺过了试剂，靠在船舱上，把整支都推进了肌肉里面。 席温看着他瞳孔里的红色慢慢褪去，趁着他缓神的时候先他一步踏进了休眠舱里面，连衣服都没脱，直接把休眠舱封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联合国大厦顶楼的紧急通道楼梯口，艾伦穿着一身正装，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稻草人手里拿着红酒杯，杯子一晃一晃地走到艾伦身边来，把杯子递到了他眼前。 艾伦没有抬头，也没有接，他便自己把里面的酒喝掉，在艾伦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道：“联合国首席执行官为什么坐在这里独自伤神啊？” 第27章 人马星球（一） 联合国大厦顶楼的紧急通道楼梯口，艾伦穿着一身正装，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稻草人手里拿着红酒杯，杯子一晃一晃地艾伦身边来，把杯子递到了他眼前。 艾伦没有抬头，也没有接，他便自己把里面的酒喝掉，在艾伦身边坐下，笑眯眯地问道：“联合国首席执行官为什么坐在这里独自伤神啊？” 艾伦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幽深的眸子微微下垂，看着自己的手，像一架雕塑，看起来跟平时没有什么差别。稻草人问他，他的瞳孔才动了动，微微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稻草人本来也没指望他回答，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凑到他身边：“这是怎么了？” 艾伦没有躲开他的动作，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些意外。他支起下巴，没有等到艾伦的回答，便说：“让我猜猜，狂躁期要来了？你的学生让你头疼了？啊，我知道了，你跟席温美人看起来关系很好嘛，美人跟你告白了？啧，这么一想……” 艾伦皱了皱眉，站起来转身就要走。稻草人忙追上去，跟着艾伦一起走到顶楼的小阳台上。房间里面正在办高规格的宴会，从里面传来了柔和的音乐声和交谈声。人马星球的摄政王后穿了一身极尽繁复的礼服，一只手拿着酒杯，形态优雅地和主席轻声交谈，身后站了两个表情严肃、一身黑西装的哨兵。稻草人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像被黏住了一样，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到艾伦身上来，替他把窗户打开了一个缝，让外面带着清香味的风吹进来。 “你有见到席温的姑姑吧？”稻草人说，“难以想象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美的人，真是造物主的宠儿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艾伦突然开口道：“量子兽的缘故。” “恩？”稻草人没有反应过来，随后笑道，“你总算肯说话了，先不管人家王后的量子兽怎么样，你这人，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自己心里面，我们两都这么熟了，跟我说说也不打紧，说不定就能帮你解决了呢？” 艾伦沉默了一会，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看着窗户底下繁华的联合国城市，低声道：“我不知道。” 稻草人微微睁大眼，有些惊讶：“你这样……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艾伦身体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稻草人立即“诶”了一声：“真的啊？最近跟你走的近的……是席温吧？这可有点难办了。” 艾伦没有说话，把窗户关上了。那边的主席派人过来叫他们两人过去，艾伦看起来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身就往宴会里面走。稻草人拉住他，凑到他耳边来，轻声道：“那个跟王后一起来的人就是席温的未婚夫，我上周出使人马星球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席温是逃出来的，这一次恐怕是要被带回去结婚。你要是真喜欢他，你知道我的意思……” 艾伦脚步一顿，忽然就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稻草人脸上，把他吓了一跳：“怎么？” “未婚夫？” “你没遇见？”稻草人被他看得忍不住降了一个音调，“那个金色头发的哨兵。” 艾伦转身就走，稻草人叫了他好几句都没有回应，一边在等他们的侍者惊讶地看着艾伦直接走进电梯里面，电梯的数字从顶楼跳到了一楼。 “这……您看？”侍者为难地看了看主席的方向，又看了看稻草人的方向，“王后殿下指名想要见见你们二位。” 稻草人看着艾伦离开的方向，笑了起来：“管她呢，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吗？” 从联合国到人马星球是一段很长的旅途。 席温直接把休眠舱设定到了着陆，再一次恢复知觉的时候，舱内显示时间已经是四天之后，比普通的客运飞船要快了一半的时间。 半透明的舱门慢慢滑开，外面温和的光线流淌进来。空气重新涌进肺里面，席温大吸一口气，湿漉漉地从舱里面坐起来，一只手扶在舱边，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尤金静静地坐在他的休眠舱边，目光紧紧地落在他的身上，好像有实质感一般一寸一寸地紧逼，让席温呼吸漏了几拍，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尤金身后轻轻拍打他的背部，等他缓过气之后，想把他从休眠舱里面扶出来。席温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撑着舱壁翻起来，脸色难看地说：“我去洗澡。” 房间里面有两架休眠舱，他经过尤金的休眠舱去浴室的时候，发现他的休眠舱上面还封着膜，根本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席温整个头皮都是一麻，无法控制地去想尤金像那样在他休眠舱边坐了多久，整整四天？就那么一直看着他？ 温热的水流让他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裹着浴巾出来之后，尤金坐在床上，手边放着一套衣服。他眼睛下面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冲席温道：“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席温怔了一下，尤金那样看着他，让他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一样。他没有说话，长时间的休眠让他的脑袋里面有些乱糟糟的，只是在床的另一头坐下。 尤金走过来替他把头发擦干，伸手要扯他的浴巾。席温一惊，抓住他的手，他便把手收了回去，把那套衣服放在他腿上：“你自己来。” 席温看了一眼，这种衣服他再熟悉不过了，王室正式的礼服，一层叠一层，一个人根本没法穿上。他反感地把衣服推到床上，皱眉道：“我自己的衣服呢？” “我替你订做的，就这么不愿意穿给我看看？”尤金声音很轻，但席温一下就听出了里面不容置疑的霸道的味道，“你的衣服我扔掉了。” “你……”席温吸一口气，“……” 他站起来，自己解开了浴巾。尤金熟练地替他一层层地穿上礼服。礼服完全是按照他的尺寸做的，近乎完美地贴在了他的身上，最后拉拉链的时候背部的地方却紧了一点。尤金在他背后道：“你胖了。” 席温像茧一样被裹了起来，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尤金用手指理他的头发，他避开了，走过去打开了门。 飞船在五分钟前已经着陆，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的出现。席温走到飞船的主舱里，有人过来引导他，被跟上来的尤金打发走了。尤金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从飞船里走下去。人马星球一年五季总是阳光明媚、温度适宜。舱门的台阶上铺了地毯，一路延伸到不远处的一架小型飞行器里。有十多个穿着正装地人立在地毯边，里面有席温认识的，也有席温不认识。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同样带着金钱豹形态的量子兽，长了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冲着席温的方向很大方地笑了一下。 哲罗姆竟然亲自来接他……？席温掩饰起自己眼中的惊讶，微微点头算是回礼。他的动作还没有做完，一边的尤金握着他的手突然收紧，又很快松开他，像出示所有权一样手臂环上他的腰，一路走到哲罗姆的面前。 尤金和哲罗姆脸上都带上了虚伪的兄友弟恭的微笑，互相寒暄了几句，哲罗姆就跟完全看不懂自己哥哥眼中情绪似的，和席温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道：“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美。” 席温对上他的眼睛，各怀鬼胎的两人眼中都是一片清明，席温道：“谢谢。” 第28章 人马星球（二） “我办了一个小小的宴会，大家都在等着为二位接风洗尘，不知哥哥和席弟赏不赏脸？” 尤金的手臂勒得席温生疼，语气却很谦和：“席温刚从休眠舱里出来，恐怕已经累了。” 席温装作很亲密的样子搂了楼尤金：“我倒是很想去看看，而且肚子已经空了，宴会上应该有好吃的？“ 哲罗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席温有些期待地看向尤金，这一招对尤金屡试不爽，果然，他的手臂松了松，冲席温有些无奈地微微一笑，带着他一起上了哲罗姆的私人飞行器。 开车的是一个很年轻的普通人，似乎很紧张，特别是看到席温的时候，红着脸冲过来想要替他系安全带，尤金有些不悦地伸手挡住了他，他顿时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连连道歉。哲罗姆训斥了他几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席温的左边坐下来。 “这是上个月才来的新人，不懂规矩，还请席弟不要见怪。”哲罗姆偏着头，离得近了，他张扬的脸越发的具有视觉冲击力，但比起席温记忆里的哲罗姆来说已经收敛了不少，耳朵上没有再戴那些夸张的非主流耳钉，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总算干干净净地没有上什么奇怪的妆，身上也规规矩矩穿着正装，除了眼睛里那份桀骜之外几乎整个变了一个人。哲罗姆也算是王室几百年来的一朵奇葩，对王位毫不上心，一心一意想搞艺术，加上让人过目不忘的英俊外表，在娱乐圈的高层混得风生水起，却反对主流政治，成名之后还经常会公开发表一些义正言辞的演讲，不像个王子，倒像个不入流的民间党派头头。 席温一向对这个人颇有好感，此刻怀着开玩笑和试探的双重心理，笑道：“二王子殿下这是有心上人了？刚才看到你的时候我都不敢认了。” “人总是在变，”哲罗姆说，“席弟在外面也过得挺开心的嘛，比在家里要胖了一点呢。” 也许说者无意，两个听者都在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席温闭了嘴，脸上带着微笑。果然，尤金替他把这个话题接过去，二两拨千斤地说：“在家太娇惯他了，吃饭总挑食，是我的错。” 互相试探很识相地都到此而止，哲罗姆说了两句无关痛痒地恭维话，把话题转向了一些很安全的领域。席温知道尤金尤其不想他和这个人有什么接触，一路保持沉默，只暗暗观察这个因为很久没有接触而变得陌生的名义上的“哥哥”，一直到飞行器在王宫内部停下，他才把注意力投向车外。 仅仅只离开了半年，这里已经变成了席温不认识的模样，花园做了很多大幅度的改动，建筑物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只有大致上的规格和轮廓还保持着原样。席温忍不住盯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色看，脑袋里面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布置，似乎有点像要举行什么盛大的活动。 花园的主色调从之前的端庄稳重变得活泼，无数白的粉的玫瑰开得如火如荼，所有的石子路都铺上了豪华的地毯，建筑物也用了大量活泼喜庆的植物做装饰，连在花园里面忙忙碌碌的佣人身上的衣服都换成了偏正式的小礼服，俨然是一副要办喜事的模样。席温脚下一顿，立刻意识到了，这恐怕是在准备他和尤金的婚礼。 他一停顿，哲罗姆、尤金和跟在他们身后的迎接人员全部停了下来。席温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一切，这样的神色同时收入到十几个人的眼里，被解读成了不同的意义。尤金毫无顾忌地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不喜欢吗？” 席温笑了一下，主动挽住他的手，继续跟着哲罗姆往宴会的方向走，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在刚才，一股突如其来而且莫名其妙的悸动的伤感袭击了他，他在下车的瞬间突然想起了艾伦，还有他和老师之间说过的那句玩笑话。如果现在是他挽着艾伦的手走在婚礼的准备现场，他还用这样苦心积虑、强颜欢笑么？ 这个不成立的假如让他的情绪开始走低，在众人的拥簇之下走进了宴会。席温对宴会的一切流程都熟悉到想吐，他的目的也不在于参加这个欢迎会，跟尤金站在焦点的地方接受了一会各路人的祝福和赞美，装作饿的样子吃了一点东西，看了一边的哲罗姆一眼，低头跟尤金小声道：“我去一趟卫生间。” 尤金微微皱眉，席温已经先他一步走开了。他冲自己身后的侍卫说了一句什么，杰西很快就跟着席温去了，守在了卫生间外面。 席温在里面呆了一会，他还保持着那天蓬松的泡面头发型，和他身上庄重繁复的衣服形成了一股奇怪的反差感。他对着镜子打量了自己一会，哲罗姆推门进来了。 他在席温边上站定，打开水龙水洗手，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水流声的原因席温没有听清楚，微微偏了偏头，“恩？”了一声。哲罗姆望着他笑了起来，动作里面还残留着以前的放荡不羁，关了水龙头，臀部靠在洗手台上，有些半吊子地冲席温道：“要跟席弟单独说几句话还真难啊。” 席温只是看着他。 “没什么正事要说，只有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有点不吐不快。”哲罗姆凑近了一点，手像不经意般轻轻地贴在了席温放在洗手台上的手上，他的金钱豹也有点亲昵地走到了席温的身边，“这个发型比之前的直发好看多了。” 席温没有把手抽出来，同样湊了过去，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色/诱这一招就可以免了，我刚好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哲罗姆微微挑眉，有点吃惊。他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并不怎么了解，除了美得有点过分之外，印象就只剩下和尤金百般恩爱这一条了。但这么近距离地看起来，这个弟弟眼睛里的光彩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不是他预想的漂亮娃娃，倒有几分席宁的样子。 “我们来做个交易，”席温直截了当地说，“你不想我和尤金结婚？我要逃婚，你帮我。” “喔，”哲罗姆惊讶地睁大眼，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尤金怎么了？” “我们四年前就分手了……”席温道，顿了一下，“没什么好说的。” “意外之喜，”哲罗姆松开了席温的手，“我最近抓到了尤金的一点把柄，你……” 外面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两人的谈话，杰西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席温殿下？” 席温最后看了哲罗姆一眼，后者突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飞快地说：“我知道了，合作愉快。” 席温愤怒地抬手要揍他，哲罗姆一下子消失在了隔间里面。 他跟着杰西一起回到宴会上，尤金有些不悦地说：“去这么久？” 席温“恩”了一声，在宴会上呆了一会，很快就被尤金带着离开了。他的房间跟席宁的相隔不远，在王宫的东边，尤金却二话不说带着他往西边走，到了他自己的独立别墅这边。席温站在门口不动，尤金便替他把门推开。 客厅里摆着席温最喜欢的沙发，旁边的书架里有一半是他的书，还有桌上的杯子、沙发边的茶几、地毯，席温喜欢多彩温暖的东西，现在他房间里的这些东西全部和尤金的东西混在了一起，尤金把他蓬松的头发别到耳后：“有些奇怪的东西我替你扔掉了，你喜欢的我都带了过来，喜欢么？” 席温胸口一片麻木，被尤金拉着上了楼。二楼有四间卧室，除了主卧室之外全部上了锁。主卧室里只有一张双人床，所有的布置都是尤金自己的风格，到处都是黑白灰这样的冷色调，布置简洁明了，冰冷冷的，没什么人气，更别提什么家的味道。席温连迈都不想迈进去，木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却贴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尤金从后面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道：“想去哪？这里才是你的家。” 第29章 人马星球（三） 半年前席温从家里逃出来，策划了三个月的时间，伪造了一个假的身份，没有动用任何熟悉的势力，一下子投身到茫茫星际里面，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尤金只花了三个星期就找到了他，只是因为席宁觉得让席温出去上上学也好，阻止尤金去找他，并且做出了婚约的承诺，才让他侥幸能够在联大平平安安地呆了半年。 席温侧身躺在尤金身边，尤金连睡觉的时候都紧紧地从后面抱着他，柔软的织物让他们的体温融合在了起来。他在黑暗里面睁着眼，听着尤金平缓的呼吸，大脑从来没有这么清明过。 他先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家世的原因，他和尤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尤金还没有过继给席宁当王子，席温的父母也还在世。小时候的尤金温柔又绅士，和席温在同一所学校里面读书，每天都在他家门口等着和他一起上下学，等到身体开始成熟的时候很自然的两情相悦成为了恋人。本来这对于两个家族和他们本人都是很乐意见到的事情，席温也的确和他相恋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尤金的母亲和姐姐在一场事故里面去世，他突然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对席温的控制欲越来越可怕，甚至连他对普通的同学多说一句话都会大发雷霆，最后到了连他对院子里的鸟呆久了都无法忍受的地步。席温那时父母去世不久，跟许久不见的席宁也不亲，正处于最迷茫孤独的时候，一怒之下和尤金提了分手。 之后的事席温不愿再想，难堪地闭了闭眼睛，翻了个身。尤金居然没有睡着，马上跟着他一起翻了身，依然牢牢地把他困在自己的怀里面，低声问：“失眠了？” 席温没有说话，也懒得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只是纯粹不想和他交谈。尤金轻轻玩着他今天又被拉直了的头发，嘴唇有些暧昧地贴在他的后颈的地方，他那个地方已经有反应很久了，一直安静地抵在席温的大腿外侧。席温心里有一种扭曲的快感，因为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尤金在得知他成年之前都不敢再碰他。 大脑开始重新运转了起来。他没法在现在的尤金和席宁手里再逃回联合国，去任何他和他们熟悉的地方都不行，只能先暂时去某个偏远的小行星避避风头，鱼目混杂的铜钱星球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他的逃婚把这场婚礼和加冕仪式往后推，哲罗姆就有更大的可能把尤金取而代之。席宁只是希望他成为下一任王后而已，至于这个未来的王是谁，到现在为止在她心里都还是未知数，等到哲罗姆成了继承人，他可以和哲罗姆定下协议……只是哲罗姆也不是好鸟，这个协议，恐怕还得从哲罗姆那里拿到把柄才有保障。 席温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想得有些烦了，忍不住会产生一些疯狂的想法。 比如抛下所有的这些，跑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做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但他又觉得舍不得一些于今为止和席温这个身份有关的美好的东西，比如从小把他带大的老佣人，比如在军校的朋友，比如艾伦……这些想法打断了他本来的思绪，让他的大脑陷入了混乱。他一夜没睡，艰难地在脑中整理出了一个完整的逃婚计划，尤金轻手轻脚地起床，看了看时间，亲了亲席温的额头，洗漱完毕后离开了房间。 席温在心里掐着时间，起床走到窗帘边，把帘子微微拉开一条缝，看着尤金上了飞行器，从小花园里面消失了。他拉开房门，外面马上有人走过来，询问他要吃什么早餐。席温目光粗略地一扫，今天来监视他的人比昨天多了一个。 尤金显然没打算对他私自逃走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席宁不在，他被软禁在这栋别墅里两天了，算起来离婚礼也只剩下一个星期，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和外界取得联系。 席温草草吃了早饭，尤金请来给他检查身体的医生已经等在一边了。这个医生的脸他一辈子都记得，他在床上绑了四天的时候，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他的脸。席温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双臂抱胸，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好久不见，进来吧。” 医生低头不看他的脸，像哑巴一样迅速搬进来一堆设备。席温利落地脱掉了上衣，问他：“今天让你检查什么？” 医生不说话，开始动手做检查。席温把门反锁上了，按照他的要求在床上躺下，让被束缚了许久的火狐从他发间跳了出来。这人只是一个普通人，还在毫无察觉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他检查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顿了一下。 席温让火狐跳到了他头上，微微低下头和他对视，笑道：“怎么了？” 医生毫无征兆地对上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下一秒，席温的思维触手侵入了他的大脑。医生脑袋里面瞬间一片空白，焦距散乱，出现了类似于被催眠的症状。双腿发软地跪了下来。席温成年之后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控制力量，额头顿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冲毫无知觉的医生道：“按照我的指令做，去外面叫一个保镖过来。” 医生听话地转身，开门冲守在外面的一个保镖说了几句需要帮忙一类的话。尤金非常谨慎，所有监视他的用的都是普通人，这时候给了席温很大的方便。他藏在门的后面，那个保镖一进门就被他击昏，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门重新上了锁，席温迅速和保镖换了衣服。火狐重新回到他身上，把他的铂金色长发变成了短短的黑发，连外貌都发生了很微小的调整。席温带上那人的帽子，把他拖到床上，盖好被子，把帽檐压得低低的，冲医生道：“带我出去。” 医生无知无觉地背着药箱再次开门，跟看起来像头头的人说给殿下打了安神的药，让他们不要进去打扰，然后指着席温说让他帮忙去买药。头头轻轻推门扫了一眼床，对席温看都没看一眼，挥了一下手，席温顺利地跟着医生出了门。 医生自己开了飞行器，一进飞行器席温就敲晕了他，自己驾着飞行器朝着仓库的地方飞去。他在港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谁也不知道的仓库，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证买下来的，里面有一架单人飞船。他需要去确认一下仓库的完好，最好再在混乱的港口买齐长途太空旅行需要的东西，顺便看看最近哲罗姆到底有了什么动静。 私人飞行旗毫不起眼地停在了港口不远的路边，席温的脸辨识度太高，不得不把帽檐压得很低，低着头走出去。停车场不远的地方就是仓库，他确认了仓库飞船一切完好之后快步往回走，路过自动贩卖的报亭的时候顺手把近期所有的报纸都买了下来。 席温一边走一边迅速浏览着大标题，哲罗姆最近动作很大，对他的家族企业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锋芒很甚，但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一直翻到最新一张的时候，他在路边停了下来。 这是人马星球最受欢迎的八卦杂志，今天还没到出最新刊的时候，席温手里的这一份明显是加急头条。此时，上面正用大得夸张的黑字写着“号称‘一辈子不结婚’的哲罗姆原来心仪‘未来嫂子’？！有图有真相！” 席温耳朵里嗡的一声，看到了那天宴会哲罗姆在洗手间里亲他脸颊的照片。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哲罗姆自己的炒作，且不说王家宴会上怎么可能有小报记者，这张照片角度抓拍得太好了：席温的身体是微微往后倾的，明显有一点抗拒，哲罗姆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刚好对着镜头露出了侧脸，一双迷死了无数雌性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席温，再加上标题的倾向性，几乎连他自己都要相信哲罗姆痴迷了他很多年，而且基本把他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席温知道他的好意，还是忍不住“操”了一声，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猪队友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眼发刊的时候，早上九点，刚刚发出来一个小时，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扔掉报纸转身就往飞行器的地方跑，翻到了医生的工作牌后发动飞行器往私人医院的方向飞，把飞行器停在医院停车场之后带上门，想另偷一辆飞行器回王宫，把自己的行踪抹干净。他刚下车走了几步，突然从旁边的车里面下来七八个穿着军装的军人，把席温包围了起来。 这些显然和别墅里的保镖不是一回事，全是哨兵，军装的肩膀上还带着星。席温一颗心沉到了底，其中一位走过来，面无表情地说：“殿下让我们来接您回家。”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一栋高楼的顶层，哲罗姆和四五个人散乱地盘腿坐在房间里面，一个人说：“殿下，尤金真的离开了。”视频里面穿着工作服的男人潜到了看起来像办公室的房间里面，迅速把芯片□□了桌面的电脑中。男人在原地环视了一周，办公室非常的简洁，只有桌面上摆了一张今天跟他未婚夫有关的报纸。他在墙上摸了一会，似乎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冲着镜头摇了摇头。 哲罗姆说：“撤回来。” 男人迅速离开了办公室，而尤金电脑中的数据已经源源不断地传到这边来。哲罗姆起身，站到自己同伴的身后，点了一根烟，看着飞快破解中的屏幕有些走神。很快，之前潜入办公室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他似乎和哲罗姆很熟，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殿下，您今天挑了个糟糕的时间。” “怎么说？” “尤金那边不是软禁着席温殿下么，今天早上席温逃出来，刚好和您的计划撞上了，现在刚刚被抓了回去。” 哲罗姆“啧”了一声：“我们的人能潜进去么？” 男人摇头：“难。”哲罗姆微微皱眉，就听见坐在地上的人道：“殿下，来看看这个。” 数据已经破解出了一大半，他们一个月前发现尤金跟某个外星的神秘势力接触的很频繁很隐蔽，此时破解出来的数据却跟他们想的有点差别。 尤金每周准时和一个叫做“蓝鸢”的人进行联系，但除了星际网络对接留下的痕迹以外，交流的内容全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边已经有人对“蓝鸢”进行了追查，信号终点在遥远的飞鱼星球附近，再具体的坐标已经无法定位。哲罗姆望着屏幕，他直觉这会是尤金最大的把柄，但光是这些信息…… “不够，还有呢？”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敲击控制面板的声音，十多分钟后，他的团队集体摇头，男人道：“他做得太隐秘了。” 哲罗姆扔掉了烟头，重新点燃了一根，慢慢地抽完了，道：“既然他已经漏出了马脚，总会有现原形的时候。把芯片留在里面，安田就在这边监视着，这周他和‘蓝鸢’联系的时候把对方连根拔起。” 叫安田的男人应了：“那席温殿下那边呢？” “尤金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估计得吃点苦头……”哲罗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这次是我没考虑到，明天王后会回来，席温肯定会在宴会上出席，想个办法和他取得联系。我明天替他准备好飞船，他恐怕得出去避一会。“ 安田笑道：“殿下对美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啊。” 哲罗姆掐灭了烟，没有说话。 …… 尤金身上还穿着正装，领带却已经解开了，脸色阴沉，光着脚踩在卧室的地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绑在床上的席温。后者左脚腕被扣上了铁拷，长长的铁链落在床上，另一端穿进了墙壁里面。双手被绑过头顶，绑着他手腕的正是尤金的领带。他身上还穿着保镖的黑色制服，脸色苍白，目光冷冷地看着头顶的人：“你还会点别的么？我已经腻了。” 尤金在床边坐了下来，过于柔软的床立刻动弹了几下，像是要提醒席温他的分量。他伸手摸席温的头发、脸颊、嘴唇、锁骨，反反复复，席温偏着头，闭着眼睛不愿意看他，他突然整个人覆了上来，一只手撑着席温身侧的床，一只手死死地捏着他的下巴，似乎要把他的下巴捏碎。席温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睁开眼，正对上了尤金幽深的凤眼。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从我身边逃开？”尤金的声音非常非常低，震得席温的鼓膜嗡嗡作响，“去找哲罗姆？还是你的那个老师？或者路边随便的什么人？” 尤金在解他的扣子，这让他脸色变得糟糕了起来。尤金目光紧紧地落在他的脸上，然后凑过来咬他的嘴唇，席温想躲，他毫不留情地咬破了他的下嘴唇，温热的舌头含着流血的地方，把渗出来的血液一滴不剩地卷进了自己的嘴里，手已经钻进来贴到了他的腰部。席温咬牙道：“别碰我！” “因为我不能满足你么？”尤金像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哲罗姆能够像我一样让你舒服？” 席温闷哼一声，眼睛里面迅速开始变得湿润。尤金着魔了一般看着他，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准：“既然是我给过的承诺，我便不碰你，我们换一种方式……” 席温的脸颊迅速泛红，喉咙里发出颤音，过于直接的感官刺激让他整个人像虾米一样痛苦地蜷缩，尤金压着他不让他动弹，手换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一用力，顿时让席温眼前绽开一片白光，额角青筋暴起。尤金冷静又疯狂地亲了亲他发抖的嘴唇，动作只短暂的停顿了十几秒，更大的刺激涌了上来。这种受刑一样的刺激开始被无限的拉长，席温像被扔进了地狱里面，汗水把身下的织物全部打湿，心脏艰难疯狂地承受着剧烈的跳动，牙齿痛苦地咬住床单不说求饶的话，耳朵里面全是过度刺激留下的嗡嗡作响，听见尤金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话：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席温的理智终于溃散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许是咒骂，也许是求饶，扭动着想要摆脱，却被牢牢地禁锢在怀里。他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都不知道，瞳孔在强烈的收缩之后无意识地扩散，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窗帘被拉开了，外面的温暖的光线洒到了房间里面。席温像宿醉过一样头痛欲裂，手脚发软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已经换上了新的睡衣。尤金遵守承诺没有碰他，前面却疼得他眼冒金星。左手腕上铐着手铐，手铐上连着一条长铁链，铁链的长度看起来只够在这一间房间里面活动。他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余光却突然瞥到了坐在角落里的人影。 尤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像雕塑一样，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席温的脸上。席温硬生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些难堪的记忆涌上来，让他紧紧地咬起牙。尤金这时候站起来，从桌子上拿了冷冻盒走到席温身边。这个角度，阳光刚好洒在他金色的头发上，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轻轻握住了席温的手腕。席温把手抽出来，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尤金偏白的皮肤上迅速浮起了手指印，也不恼，从冷冻盒里抽出一个营养剂递给他，脸上还带着笑意，问他：“生气了？” 营养剂在地面上碰成了碎片，席温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从喉咙深处一字一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好，我期待着这一天。”尤金微微垂下头，想要摸席温的脸，被他躲开了，“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刻在骨子里，我对你做出的每一个承诺都是我行为的准则，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像我一样这么爱你了，爱得恨不得把你咬碎了吞进去，或者心甘情愿地死在你手里。” “滚吧，”席温哑着嗓子，“大王子殿下的爱，我要不起。” 尤金微微低下头，把装着冷冻盒的轻轻放在床上，转身出了门。席温头晕得厉害，从里面抽了一支营养剂注射进了肌肉里面。很快尤金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套正装。 “王后回来了，”尤金道，似乎丝毫不在意席温刚才说的话，“带着联合国的来使，有一个内部宴会。” 席温举着手铐，讽刺地看着他。尤金有点意味不明地说：“来的是你的那个老师，艾伦。” 席温一愣，大脑没有转过来。很快，一股复杂的感情涌了上来。高兴，惊讶，又有点抗拒，想看到艾伦，又不希望艾伦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走神地坐在床上沉默了一会。 尤金道：“宴会还有二十分钟。” 席温还是站了起来，任由尤金替他换上衣服。宴会就在离尤金的住处不远的地方，席温一路沉默地坐在飞行器里面，行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又萌生了强烈的退意，但返回的话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沉默的功夫里飞行器已经抵达了宴会，尤金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走到了宴会里面。 宴会的确很小，来的人不超过二十个，都是一些熟面孔，气氛也比较自在。他和尤金走进去的时候，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目光各异。高大的哲罗姆这时候走过来打招呼，目光先是落在尤金左脸毫不掩饰的巴掌印上，再落在了席温微肿的嘴唇和锁骨上明显的痕迹。尤金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这些暴露出来，根本就是一种示威。他啧了一声，和席温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席温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传到他手心里的东西握了起来：“恩。” 尤金不想让他和哲罗姆有过多的接触，表面友好地寒暄了几句，把席温带到了宴会的中间。还没走几步，宴会的大门又打开了，打扮得极其庄重的席宁前呼后拥的大步走了进来，站在她身边的就是如同已经一个世纪未见的艾伦。像是有什么神奇的感应一样，两人的目光瞬间在空间相遇。席温呼吸一窒，心跳漏了几拍。老师这一次没有先移开眼，反而是他很快把目光挪开了。 席宁脸色不是很好，化了妆也掩盖不住他神色中的倦意，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无外乎是一些欢迎联合国来使、大家自便的话，只在宴会里呆了一分钟不到就神色匆匆地朝着后院赶了过去。席温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该不会是王出了什么事情？ 宴会上也有点人心惶惶，但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哲罗姆代替席宁陪在了艾伦身边，跟他低声说着什么。艾伦还是跟往常一样淡淡的，只听着，一直没说话，目光落在席温身上，最后竟然直直地朝着席温走了过来。 席温被握在尤金手里的手忍不住开始收紧，尤金微微偏过头来，低头在他耳边道：“紧张了？” 席温没有说话，因为艾伦已经走到他身前。他的大白虎噌地一声蹿到了席温的脚边，化成了实体，亲昵地蹭着他的腿，湿润的眼睛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一下子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席温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就听见尤金道：“老师果然实力超群。” “谢谢，”艾伦冷淡地说，“我想跟席温借一步说话。” 尤金的手紧了紧，很快又大方地松开，笑道：“不要借太久哦。” 席温跟着艾伦走到了宴会的角落里，艾伦的目光一下子停在了他的嘴唇上，幽深的瞳孔轻轻一缩，突然伸手在他受伤的地方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席温整个人都僵住了，苍白的脸颊迅速开始泛红，尴尬地把头偏开，却听见艾伦轻声问他：“疼么？” 席温一愣。 艾伦微微低着头，没有看他的脸，呼吸却有些急促，半握成拳的手轻轻发抖，又道：“抱歉。” 席温疲惫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转过头来一动不动地望着老师，嘴唇动了几次，复杂地说：“这不是老师的错……” 艾伦摇了摇头，张口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把话吞了回去，凑近了一点，又低又快地说：“今天晚上十点。” 尤金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艾伦深深地看了席温一眼，手动了一下，似乎想再碰碰他，但最后还是蜷缩起手指，转身朝着宴会的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席温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脏剧烈地跳动，连尤金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一直到尤金紧紧地搂住他的肩膀，脸色阴沉地问他：“他碰了你？” 席温失魂落魄的把目光从艾伦的背影里收回来，一颗心不知道丢在了哪里，甚至主动握住了尤金的手，道：“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尤金怔了一下，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好。” 艾伦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伤口上，席温出了很久的神，第一次开始正视他对艾伦的感情。他很少有和人正常交往的经历，也从来不知道正常的恋爱是什么感觉，现在却反反复复地想着艾伦跟他道歉时的脸，心跳加速，脸颊发热，连头发都开始蠢蠢欲动，脑子里全是他跟艾伦半年时间内相处的点点滴滴。父母去世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称得上孑然一身，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除了扭曲的尤金以外从来没有人在他受伤的时候帮助过他，也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光鲜的皮相之内疲惫沉重的累累伤痕。艾伦与他这种单纯的羁绊让他欣喜无比又手足无措，甚至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艾伦为什么来到人马星球来？纯粹是因为作为老师的责任感，还是别的更多的什么？ “你发烧了，”尤金的手贴在他的额头，打断了他的思绪，“好好躺一会，我去叫医生过来。” 席温两颊绯红，太阳穴突突地疼，大脑反而越来越清明了起来。他从被子里露出脸，被烧得带水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尤金，露出虚弱的模样来，哑着嗓子低声道：“你要去哪？” 尤金的目光开始变得柔软，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他头发，道：“有个很急的会议，王的身体恶化了，我必须去。你好好睡一觉，让医生给你打一针，我就回来，恩？” 席温压住心中的反感，无力地从被子里伸出了左手，铐在他手腕上的铁条被弄得哗啦哗啦响，手腕处细嫩的皮肤已经被磨出了触目的红色痕迹。他微微偏过头，半边脸埋在枕头里，若有所失地说：“如果是十年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会这么对我吗？” 尤金的动作一顿，目光开始慢慢拉长。席温知道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压着嗓子又叫了一声“尤金”。尤金猛地回过神来，望着席温的脸，慢慢俯下身来，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露出一个苦笑：“我总是拿你没办法。” 席温把冷笑藏在了心里，看着他打开了他的手铐，把脸重新埋到被子里，重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尤金在他身边坐了很久，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了。 门扣上的瞬间，席温睁开眼睛，确定他离开了之后从枕头下面摸出今天哲罗姆在宴会上递给他的东西。那是一支极小的试剂，上面贴着“j-90”的标签，试剂口自带小小的针管。席温自然认识这种药，只要一滴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彻底失去意识。 他转动着酸痛的手腕，看了看墙上的时间，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尤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脸上带着疲色，心情却很好，进门就跟席温道：“我们的婚礼提前了。” 席温嘴角一动，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什么时候。” “后天，不用担心，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尤金冲他笑了笑，过来摸他的额头，又皱起眉，“还没有退烧？” 说着，他去一边给医生打电话，席温在他把号拨出去之前叫住了他，脸色糟糕地说：“我不想看医生……好冷。” 尤金把手机放了下来，脱掉了外套，从柜子里面抽/出了医药箱，在席温身边坐下，替他量过体温后，给他注射了一支消炎的药。席温本来就已经烧得有点模模糊糊了，强撑着保持自己的清醒，伸手拉住了尤金整理药品的手。 尤金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我好冷……”席温的手还有些发抖，又说了一次。 尤金的理智化成了粉末，轻轻回握住他，把医药箱胡乱地往地上一放，钻进被子里，把席温整个人都环了起来。 席温翻了个身，和尤金面对面，滚烫的额头贴在他的锁骨处，发了一会抖，渐渐平静下来，伸手回抱住他。 尤金心口一震，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连后腰处轻微又短暂的疼痛都没有察觉到，在这种虚幻的安心感里面失去了意识。 席温手脚发软地从床上爬起来，几个小时的高烧让他差点直接栽在地上，狠狠拍了两下脸后走到衣柜前面，迅速开始翻能够穿的衣服。里面全部是尤金的衣服，礼服占了绝大部分，他烦躁地摔上衣柜的门，一看墙壁上的表，已经十点过一分了，艾伦却依然没有动静。他光着脚在房间里站了几秒，努力让自己烧迷糊了的脑袋冷静一点，心里突然一动，冲到了窗户边，用力把窗帘拉开。 即使是深夜也巡逻个不停的侍卫竟然不见踪影，花园里面此刻异样地沉默着，柔和的灯光照在开得如火如荼的玫瑰上。席温的目光转了一圈，像撞到了磁铁一样迅速落在了路灯边。 艾伦孤身一人站在楼下，背着光，影子被拖得很长，微微抬着头，目光和席温隔空相撞，白虎兴奋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席温脑袋里面嗡地一声，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来，让他一时间愣在原地，足足五秒钟没有动静。 背着光的艾伦似乎在笑，也可能是他的错觉。他冲他点了点头，席温像打开了开关一样伸手去推窗户，常年上锁的窗户果然乖顺地在他手下打开了，艾伦一直走到了窗户底下，冲他张开了双臂。 席温身上还穿着尤金的过于宽松的睡袍，额头滚烫，脑袋里面所有的想法都已经变成了浆糊，头发情不自禁地变成了淡粉色，只有一颗心脏活跃地跳着，支撑他翻上窗户跳了下去。 艾伦身上久违的草药香瞬间把他淹没，席温晕乎乎地、摇晃晃地扶着艾伦柔软的手站在地上，像做梦一样往后退了一步，身上宽大的睡衣被吹了起来，头发也被吹了起来，在温柔的灯光下一动不动地望着艾伦专注的脸，低声像自言自语一样问： “你要带我走？” 艾伦走到他身前，单膝跪地，把他稳稳地背了起来。 “恩。” 第30章 人马星球（终） 席温的脸紧紧地贴在艾伦裸/露的颈部，那股“醉生梦死”的味道把他温柔的包裹了起来，冰凉、柔软的皮肤和血肉几乎要化在他滚烫的脸颊里，和他融为一体。从父母去世至今，他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只一动不动地严丝合缝地贴在艾伦身上，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任由火热的温度席卷掉自己的意识。 隐约之间他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有人坐在他旁边，有时候会离开，有时候会轻轻地碰他的脸，或者手，或者嘴唇。这样的感觉断断续续的，一直到他彻底地苏醒过来。 外面是阴天，没有风，天空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还飘着小雨。从远处悠悠地传来了丧钟的声音，“咚、咚——“，一下接着一下，让他心里面泛起不祥的涟漪。他走到窗户边，这里看起来像阁楼的顶层，很古老了，几乎没有现代文明留下的痕迹，窗框甚至是木质的，窗户用的是很原始的彩色玻璃。有一扇窗户开着，一只奇怪的灰色的鸟停在窗沿上。 席温推开窗户，一种临高的开阔感扑面而来。这间阁楼远比他想象的高，映入眼中的却是熟悉的景象。他一眼就看到了人马星球第二高的标志性写字楼，竟然在阁楼的身下变成了渺小的屋顶。不远处的王宫已经化成了一块牛奶巧克力，建筑物一片素白，而报丧的钟声正是从那里遥遥传过来，变得很轻、很温柔，淡淡地浮在云朵上面。 席温在这座像被全世界遗忘的阁楼里面愣了三分钟。 他想起来，这里是人马星球一个年代久远的景点建筑。他的母亲告诉他，这是两个世纪前霍克家族的家主为了悼念亡妻建的灯塔，那个亡妻，就是他们的曾曾曾曾祖母，席家的一员。但失去了灵魂伴侣的家主没能活到灯塔建成的时候，又由他们的儿子继续建造，一直建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给它取名叫渡塔，希望能够永远指引逝去的亡灵。到了霍克家族衰败之后，上一任王把这座塔封锁了起来，连飞行器都无法靠近。 外面传来了长长的“吱呀——”声，席温回过头去，看见艾伦一身黑色正装，头发上沾着湿气，刘海软软的贴在皮肤上。他走过来把手贴在席温额头上，席温心里打了一个颤，微微抬头，对上了艾伦漆黑的眼睛。 艾伦没有挪开视线，手却放在席温额头上不动了。两人像傻瓜一样对视了十几秒，席温把自己的手覆在了艾伦的手上，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梦幻感：“我醒着吗？” 艾伦嘴角动了动：“不会再有噩梦了。” 席温忍不住盯着艾伦淡粉色的嘴唇，凑过去碰了碰，和记忆里一样又凉又软。艾伦的神色开始变得别扭，目光落在席温的唇上，有些局促的模样，在席温蓬松的头发上摸了一下，学着席温的样子凑过来，轻轻舔了舔他唇上快要愈合的伤口。 席温整个人都颤了一下，鸡皮疙瘩迅速从心口蔓延，脸颊开始泛红，头发软绵绵地垂了下来，缠绵地落在艾伦的肩膀上。他想说点什么，外面又传来了丧钟的声音，越来越洪亮而急促。席温快步走到窗户边，望着那块小小的王宫，低声问：“是谁？” “王。”艾伦走到他身边，“王后还在支撑着，不会太久了。我们走吧。” 席温一动不动地站着，还没有从这个消息里面回过神来。他对王没有太多的记忆，但一时间无法想象席宁憔悴虚弱的模样。他跟姑姑虽然更多的是冷漠机械的长辈小辈关系，却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血缘最近的人。王过世了，作为向导的席宁还能支撑多久？ 艾伦轻轻勾了一下他的手指，席温回过神来，听见艾伦说：“你和人马星球最后的羁绊结束了。” 席温吸一口气，他已经能够在脑中勾勒出此刻王宫的情形。王去世，下任王悬而未决，作为玉玺的未来王后下落不明，两个王子撕破脸皮夺位…… “尤金呢？”席温问，“哲罗姆呢？” “哲罗姆缠住了尤金，现在搜寻的都是王后的人，没有怀疑到我。今天是回联合国的日子，”艾伦道，顿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色忽然暗了下去，转过头来，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席温的脸：“你……跟我走吗？” 席温突然对上艾伦那样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尤金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夺到王位的是他，我会被以各种罪名追杀，而他一直怀疑我和你……你懂吗？我可能成为你的身边的定时炸弹……” “恩，”艾伦道，“我知道了。” 席温闭了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艾伦说：“走吧。” 艾伦转身往外面走。席温愣了一下，跑起来追上了自己的老师，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笑，踢掉了脚上尤金的鞋，跟着老师钻进灯塔顶部小小的飞行器里面。艾伦侧过脸来，在玻璃里极快地看了一眼席温的倒影，肌肉慢慢放松下来，发动起飞行器，如入无人之地般越过了灯塔的保护罩，飞向了港口。 席温似乎想问艾伦为什么能进到灯塔里面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艾伦直接把飞行器开进飞船里，关上门，把席温留在里面，用特许证顺利地起飞，投到了茫茫宇宙里面。席温从飞行器里出来，走到驾驶室的时候，人马星球已经化成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球，被无数更大、更亮、更美丽的星球掩盖，很快就消失不见。他在窗口站了一会，看着那颗生他养他、最后成为他沉重的枷锁的母星，把额头抵在了冰凉的合金上，想再次确认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白虎已经走到了他脚边，他的火狐这段时间长大了一点，变得一点也不怕它了，从他头发里面跳出来，踩在它的背上。白虎很开心地晃着尾巴，丢下席温，走到飞船的另一边和火狐二兽世界。席温光着脚走到艾伦身边，艾伦熟练地从驾驶室下面抽出药箱，摸着席温的手腕，注射了一支增强免疫力的药剂。 席温望着艾伦的鼻尖，在心里说，让尤金见鬼去吧。 “先回联合国，”艾伦说，“见两个人。” “谁？” “主席和秘书长。” 第31章 爱丽丝星球（一） 他们到达联合国的时候正处于联合国的雨季，大雨给飞船的降落带来了一点困难，舱门打开之后一股醉生梦死的清香味扑面而来。席温两手空空跟着老师私奔，身上穿的全是老师的衣服，带了一顶大大的帽子走进雨里面。宽敞的伞在他们头顶展开，紧紧地跟着他们的脚步。艾伦没有带车，两人不得不走进树轨车站里。 雨天加休息日，车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席温冷得瑟瑟发抖，低头顺着树轨车的轨道往下看，幽深深地一眼看不到底，转头问艾伦：“树底下是什么？” “液态的醉生梦死，”艾伦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席温身上，“是整个联合国星运转的核心。” 席温看着只剩下一个紧身背心的艾伦，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冷，肌肉依然呈现出很放松的状态，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和平常一样凉凉的：“不冷吗？” 艾伦摇头，目光柔和下来，望着树轨车的轨道：“我很少能够察觉到外界的东西，温度、光照、情绪、痛苦……” 话止在这里，树轨车哐当哐当呼啸而来。艾伦停下了话头，带着席温上了车。席温还想再问，话被堵在了过山车一样的超重和失重里。好在这里离联合国大厦很近，三分钟左右便到达了目的地。艾伦没有做停留，看了看时间，直接上了顶楼。 顶楼使用的是单面全透式玻璃，一时间如同浮在下雨的高空之中。左边是精致的宴会场地，此时紧紧地闭着大门。绕过走廊之后是一间巨大的办公室，门开着，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坐在一排正各自看着文件，艾伦和席温走进去之后，两人都抬起头来。 青年长了一张很讨喜的脸，带着眼镜，五官英俊，目光一下子落在席温身上，话却是笑眯眯地对艾伦说的：“迟到了半小时哦。” 年长的那位两鬓有白发，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镜同时锁住了席温，一时间没有说话。艾伦道：“抱歉，下雨耽误了。” 席温用眼神询问艾伦该如何称呼这两位，艾伦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整个人拉到自己身边：“这件事要麻烦两位了。” 青年笑了起来，靠进了椅子里，用调侃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年长者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笔，不缓不急地冲艾伦点了点头，用很正式的语气道：“难得您向我们提要求，在下自然乐意之极。只是现下情况有些特殊，希望席温同学暂时避开联合国，去别处度过剩下的假期。等到人马星球的王位定下来之后，我们会消除席温同学现有的档案，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加入二班。您看怎么样？” 席温震惊地站在原地，这个联合国主席/秘书长对艾伦全程用“您”？怎么回事……？ “多谢，”艾伦道，“那就拜托了。” 一边的青年笑道：“主席，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早该让我们的执行官去做老师的，才半年就把人马星球的王后拐了过来，可以明天让小利写进联合国正史里面了。” 年长者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说话的方式，但嘴角也带上了笑意。青年从一边拿来一叠纸，抽出一张，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笔，亲自起身走过来，交到了席温手里。 席温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张假条，事因一栏明明白白地写着“蜜月”。青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冲艾伦道：“蜜月去吧，这边交给我们。” 这个冲击太大了，席温拿着这张突如其来的假单，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已经被艾伦带了出去。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联合国主席的办公室被刁难，一切却发生得又快又出乎意料，联合国的主席对本应该只是大学老师的艾伦毕恭毕敬，连连答应？就算艾伦是六大执行官之一，主席掌握着执行官的任免权，执行官也只是级别高点的部下而已。他的脑袋里瞬间流过许许多多东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艾伦停下来，转身看他。席温第二次感觉到他和老师之间长长的鸿沟，一股挫败感涌上来。艾伦微微皱眉，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体温：“不舒服？” 席温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什么人？” 艾伦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看起来在认真地、艰难地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微微垂下眼，道：“我不知道。” 席温睁大眼，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是不知道？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艾伦说，“但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来。” 他朝着席温伸出了手，席温清清楚楚地从老师的眼睛里面看到了期待。他无法拒绝这样的目光，还想再问，又不愿意辜负这样的目光，有些忧心地皱起眉。艾伦主动握起他的手，道：“我会慢慢跟你共享，关于我记得的一切。” “一定。” “恩，”艾伦嘴角微微上翘，“我的承诺。” 两人回宿舍里面整理出了一些东西，假期的宿舍区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离开宿舍的时候天短暂的放晴了一会，他们重新上了飞船，这一次顺利的起飞了，把联合国也远远地抛在身后。席温算了算时间，假期还剩下一整个月的时间，但对于星际旅游来说，一个月的时间又有点勉勉强强。他很少有星际旅游的机会，最后还是由艾伦定下了地点，定在了这两年才发展起来的爱丽丝星球，在靠近联邦的地方，是人马星球的势力难以扩展到的区域。本是完美的选择，唯一的缺憾便是距离太远，一来一回在路上便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 两人选择休眠一半的时间，另一半时间一起在飞船度过。席温一直惦记着艾伦说的失忆的事情，从休眠舱里醒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猜测，一转头便看见艾伦湿漉漉地坐在隔壁休眠舱里，也是一副刚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洗完澡后席温把艾伦拉到床上，让他在床上躺下，道：“我觉得你失忆很可能跟你的狂躁症发作过于频繁有关系。我想再试着给你做做疏导，应该会对回忆有帮助……上次我们简单疏导之后效果怎么样？” 席温期待地看着他，他想了想，神情竟然变得别扭了起来，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做了很多……梦。” 席温又问：“什么样的梦？以前的事情吗？” 艾伦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也有……” 席温一看他的神情，脑袋里马上闪过自己的那些梦，顿时轰的一声，脸颊开始发热。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会，艾伦湊了过来，像上次一样有些笨拙地在他嘴唇上舔了一下。 舔完之后，他还用有些闪烁的目光看着席温，轻声问：“我这么做对吗？” 席温哑口无言，脸颊发热，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他也没有过正常的恋爱经历，不知道正常的恋爱要做些什么步骤。但他的确感觉到自己很想亲近艾伦，看见他淡色的嘴唇便口干，想拉他的手，想摸大白虎的脑袋。他望着艾伦宽松的浴袍里面露出的锁骨，马上脑补出了一些口干舌燥的画面，喉咙滚动了一圈，心道大概做想做的事情就没错吧，凑过去把艾伦扑倒在了床上。 艾伦微微一愣，很快抱住了他，翻了个身，和他面对着面，竟然主动伸出的思维触手，缠绵地朝着席温裹过来。几乎是同时，大白虎极度兴奋地跃起来，扑向了一边的火狐。 第32章 爱丽丝星球（二） 席温轻轻勾住艾伦的思维触角，试图进入到他的意识云。艾伦颤动了一下，享受地半闭上眼睛，凑过来温柔地吻席温的嘴唇，敞开自己的大脑让他长驱直入。刚开始的进入非常顺利，越深入意识云那股阻挡的力量便越来越强，很快就让他寸步难移，两人只能处于半结/合的状态。但这种状态已经足以让两个新手颤抖不已，好像缠绵在彼此灵魂的最深处，心跳、体温、五感、甚至每时每刻从脑中闪过的念头全部达成了共享…… 精神的半结/合很快引爆了气氛，艾伦还沉浸在如温水般舒适的意识云里，席温的体温已经开始身高，低低地呻/吟了一身，半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脸颊发红，额头紧紧地抵在了艾伦的额头上。一股甜得让人失控的信息素从他的皮肤里面溢了出来，很快便越来越浓，把艾伦温柔地包裹了起来。艾伦的思维一片空白，一股从未有过的化学反应悄然发生，让他身体里面属于“人”的东西迅速开始苏醒。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席温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压在了身下，两人的衣服都蹭得七零八落，皮肤相亲。席温目光已经迷离了起来，浑身泛起了粉红色，力气颇大地翻身把艾伦压在下面，弯下腰来和他额头对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张口咬住了他的嘴唇，唇齿交缠。艾伦出现了短暂的极度放松，席温趁机把思维触角猛地探入了他的意识云深处，紧紧地缠住了最里面从未展露过的部位…… 在这极短的一刹那，彼此所有的一切都被绑在了一起——席温的眼前飞速地滑过无数悲欢喜乐，又如过眼烟云般迅速消散，停留在了一张美丽的女人的脸上。那个女人在微笑，温柔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精致的勺子，勺子里乘着黑色的液体，用哄的语气温柔地说：“来，宝贝，喝了这个。” 席温的大脑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女人的脸迅速扭曲，化成了尘土，那股极其霸道又无比熟悉的力量开始极快的反击，以几乎要拗断他思维触角的力度把他狠狠地从意识云里扔了出去。席温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痛吟了起来，这个瞬间他看见了一个发着蓝色光芒的东西，像心脏一样有力的搏动着，他想紧紧地缠住它，蓝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变成了滔天大火，让他如同被拔掉了电源的电脑一样失去了意识。 …… 再醒过来的时候，艾伦神色苍白地坐在他身边。席温头痛欲裂，连话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艾伦把手心贴在了他的手背上，目光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极沉极沉地落在自己的手上，低声道：“对不起。” 席温想摇头，但这一下子实在伤得太重了。他刚刚成熟的思维触角的一根被生生折断，向导与哨兵不一样，哨兵坏死的触角可以在向导的刺激下获得新生，向导的触角几乎可以称得上不可再生，他相当于永远失去了一根珍贵的成熟触角。 疼得不行，连止痛药也没法起作用。席温只好自嘲的转移注意力，心道除了帮狂躁期的艾伦梳理意识云的那一次，每次他贸然接近都会元气大伤，说不定小小年纪都要肾亏了，这日子还怎么过。艾伦把冰镇的毛巾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感觉到艾伦的思维触角轻轻地伸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把他坏死的触角捧了起来，眼睛里面一片幽黑。席温用其他的触角把艾伦拂开，想告诉他不要太伤心，艾伦却好像误会了什么，有些慌乱地退了出去。 “我去换毛巾。”艾伦突然站起来，朝着房间外大步走了过去，在门口的地方绊了一下。 席温迷迷糊糊又昏睡了过去，醒醒睡睡不知道躺了几天，大脑总算是慢慢清明了起来，其余受伤的触角也缓慢地开始恢复。每次他醒来的时候艾伦都坐在他身边，瞳孔幽深，目光拉得很长，不知道在想什么。席温差不多能正常地用脑袋控制自己说话和走路的时候，趁着艾伦不在去驾驶室找止痛剂，一抬头便看到了飞船外面那颗足球大小的、如同钻石一样发着美丽白光的星球，控制面板上显示他们停在了目的地半光年的地方，等待下一步指令。席温注视了一会，突然手被人握了起来。 艾伦把他手里那只止痛剂抽走了，顿了一下，很快又放开了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道：“意识云受伤的时候，止痛剂会损伤大脑。我替你准备了冰镇过的湿毛巾……” 席温皱起眉，往前走了一步，湊到了艾伦的身前，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艾伦沉默了一会，伸出手理了理他睡得有些杂乱的头发，声音一下子哑了下去：“再休息两天，我们去爱丽丝星球。” 席温敏/感地望着艾伦的脸，却从那张脸上瞧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从一边拿过冰镇的毛巾转身往房间里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看见艾伦背对着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驾驶室里面，背光的背影和外面漆黑的宇宙几乎要融成一体，寂寞地往黑暗里面沉下去。席温像刚才一样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艾伦转过身来，那种压抑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 “这不是你的错，”席温说，“你在自责吗？” 艾伦望着他，说了一声抱歉。 席温道：“你没必要跟我道歉，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件充满曲折的事情，就像我的身世一样。我能够从人马星球逃出来，肯定也有一天你能够和我坦然相对。我希望这个过程里面能够帮到你。” 艾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又慢慢把目光移开了。他凑过来亲了亲席温发烫的额头，道：“谢谢。” 这两个字依然沉甸甸的，带着压抑的味道。席温的心沉了沉，艾伦的过去对他来说就像一个乱糟糟的谜团，他总是不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这让他经常会有挫败感和距离感。他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但现在的气氛又太过于糟糕了。 席温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用思维触角轻轻缠住他：“我们明天就去爱丽丝星球吧，它看起来好美。” 艾伦抚摸了席温的触角一下，不着痕迹地缩了回去，整个人都抵在控制面板上，道：“好。” 席温有些失落地把触角收了回来，点点头，回房间里去了。 第33章 爱丽丝星球（三）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席温还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艾伦已经操控着飞船下落到了爱丽丝星球。飞船与大气层摩擦时的物理现象让席温醒了过来，他走到舱口边，透过厚厚的玻璃看到一个唯美的冰雪世界慢慢呈现到他眼前。他迅速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换好衣服，飞船也稳稳地停在一望无际的冰川之上，艾伦推开了门，席温冲他笑：“吃早餐了吗？” “去景区吃。”艾伦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用思维触角轻轻碰了碰他坏死的触角，那根触角依然死气沉沉的，软绵绵地滑了下去。席温往后退了一步，转移开艾伦的注意力，望着控制面板上显示的零下两百多度，有些不可思议地问：“这里是景区？这个温度怎么可能有生物存在？” 艾伦拖出来两套极厚的太空服，道：“以一个非常特殊的形式存在。这个星球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也被鉴定为死星，不久之前被克/隆人军团作为战略据点之后才被联邦发现生命存在，战争结束之后联邦把这边开发成了景点。” 席温无法想象在水和极度低温的条件下生物是如何存在的，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换好衣服，和艾伦一起笨拙地被飞船送了出去。一离开飞船的恒温恒压系统席温便感觉到浑身都轻飘飘了起来，重力系数非常的舒适，只是温度实在太低了一点，即使穿着太空服也能够感觉到温度的小幅度下降。他在飞船旁边走了几步适应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他之前在空中看到的孤寂的冰川，而是一个繁华的星际港口。 他们的飞船停在港口为数不多的空位上，周围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飞船，有和他们一样穿着笨重太空服的人在冰上坐了下来，被雪橇一样的东西拉着走了。这些人看起来都很激动，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肢体动作非常的夸张。席温和艾伦对视了一眼，席温刚想问我们没有雪橇怎么办，很快两条逼真的机器狗拖着双人雪橇冲了过来，开心地绕着他们两转了几圈，摇着尾巴，毛茸茸地脑袋把他们往雪橇上拱。 他们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欢迎两位尊贵的客人来到爱丽丝旅游开发区！我是您的地面向导tp-336，请踏上雪橇，让我为您服务，汪汪！” 席温这几天的压抑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起来，弯下来摸了摸机器狗的脑袋，稳稳地站在了雪橇上。机器狗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跑动了起来，带动着雪橇在上亿年的冰川上飞速滑动。冰川表面凹凸不平，甚至经常会出现小坡，故意没有设置减震功能的雪橇硬生生的产生了树轨车的效果，在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速度之后席温忍不住惊叫了起来，一边的艾伦搂住了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笑意：“别怕。” 席温立马把惊叫憋了回去，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这种水平根本不会怕。艾伦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一顿，指了指前面：“看。” 席温转过头来，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栋巨大的、如同童话般纯白色的宫殿，在微弱的光线里面反射着美丽的光芒。随着雪橇的接近，那股让人震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席温甚至不得不抬起头来才能看到繁复的正门的顶部，而雪橇此时完全没有减速，直直地朝着大门冲了过去。席温心里面一紧，紧接着便看到这扇极大的冰雪巨门慢慢从中间打开一个刚刚够他们通过的缝，如同张开了巨大的嘴把他们吞了进去。席温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您好，这里是景区一号入口，您的入场号为1314520，跟随您的向导犬即可。” 席温愣了一下，先是觉得这串数字有点耳熟，然后马上转过头去盯着艾伦。艾伦微微偏过头，有些别扭地把视线垂下去：“定了情侣套餐之后……自动分配的数字。” 席温“恩？”了一声，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脱口而出：“所以你本来不想要这串数字？” 艾伦马上转过视线和他对视，张了张嘴，没说话了。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席温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红着脸挪开了目光。两人这个小小的插曲的期间，很遗憾地错过了宫殿大厅的观光，被向导犬直接拉进了“1314520”的小隔间里面。雪橇停了下来，席温跳下来，环视了一圈。 这里的设施有点想泡温泉的地方，最中间有一个和温泉池一模一样的东西，里面却没有水，只有一个空洞，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通到哪里。两只向导犬替他们拖来了奇怪的东西，像……以前那些薄薄的塑料？席温说不出来，就听见向导犬的童音：“您已经进入恒温恒氧的区域，可以把太空服脱下来锁进这边的柜子里哦。” 两人照做，换下太空服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只属于水的清新的味道。艾伦带着他钻进了那一堆“塑料”里面，很快，这一堆软绵绵的东西就膨胀了起来，被充气了一般，形成了一个大致上像双人小型观览车一样的东西。有安全带把两人系在了一起，向导犬冲他们挥了挥爪子，道：“地面向导到此结束，您即将进入景区，祝观光愉快。” 话音落地，“塑料观览车”竟然滚动了起来，直接滚进了那个空空的“池洞”里面。席温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突然就失重了，和观览车一起完美地卡在通道里，顺着冰通道开始迅速下坠、上滑、俯冲、下坠…… 席温在心里卧槽了一声，这比起之前的雪橇和树轨车都完全不同，因为观览车会偶尔发生旋转，连带着车里的人也不得不翻转，简直就是过山车的加强版。而且通道里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怎么摸都摸不到观览车的灯光开关，最后摸到什么软软的东西，被身边人紧紧地握住了手。 “没有灯光，我在的。”艾伦的声音低低的，就在他耳边，体温通过薄薄的衣料互相传递。席温过快的心脏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样可怕的通道持续了几乎十分钟，整个通道虽然有起伏，但一直在极快的往下，按照这个速度几乎快要到达爱丽丝星球的内核。席温想要测一下海拔，突然观览车猛地开始刹车，无声地撞进了什么东西里面。过大的惯性让席温表情扭曲地紧紧贴在了座椅上，等到好不容易达到了平衡之后，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们身处于一个极其奇妙的世界，像几万米以下的深海，又像另一种形态的宇宙。一望无际的深蓝色的液体把他们的观览车温柔地包裹住，无数发着荧光的生物浮在液体里，有些庞大、有些小巧、有些拖着长长的尾巴，千奇百怪，但无一不悠闲地晃动自己的身体，优雅地游动着，有些一点也不怕生地贴在了观览车上，想要游到席温的身边。观览车化成了肥皂泡泡，在液体里变幻着形状，慢慢地在里面移动、旋转，如同漫步在童话世界。席温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怔怔地看着这美得不真实的画面，一股强烈的虚幻感和渺小感瞬间把他淹没，他紧紧地握住艾伦的手，后者温柔地抵住他的额头，凑过来轻轻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席温搂住他的肩膀，很自然地加深了这个吻。他们在无数异星生物的见证下接吻、相爱，心化成了一潭温暖的水。席温有点醉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思维触角，想要去探入艾伦的思维世界。艾伦却松开了他，重新靠进了座椅里面，微微握起了拳头。 席温一愣，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艾伦脸上。艾伦摊开自己的手掌，有些低落地问：“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为什么要说这个？”席温道，“你是我见过最不在乎自己的人。” 艾伦摇了摇头，望着席温，沉默了一会，慢慢开口道：“你不明白。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真正的人类，身上背负着亲生母亲最恶毒的诅咒，无法被标记，无法相爱，也无法生育，过去也好未来也好都注定只有我孤身一人。我本不应该把你卷进来，你可以找到比我优秀得多的爱人，像所有正常的向导一样生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用担心被自己的哨兵伤害。但是我无论怎样都放不了手。所以，席温，我把这些都告诉你，把决定权也交给你。” 艾伦用他平常的语气说着，好像再说别的什么人的事情，手指却微微发着抖。这是席温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话，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第34章 爱丽丝星球（四） 观览车里面在放着景区的介绍，温柔的女声用读诗一样的语气梦幻地低声说着，如同朗读某部罗曼蒂克小说里片段，和这个地壳之下、被冰层紧紧封锁起来的“液氮海洋”融为了一体。以氮作为主要元素的氮系生物“爱丽丝”们优雅地围过来，好奇地用它们柔软的身体蹭着肥皂泡泡般的观览车，有几只甚至用力游到了席温身边，隔着薄膜轻轻碰他的身体。 然而观览车陷在难耐的沉默里面，艾伦握起席温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脏的位置，从那里传来了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很弱，速度却很快。席温的手贴上去之后，这种跳动竟然可察觉地变得有力的起来，似乎心脏慢慢朝着他的手心开始移动。他惊讶地抬头，艾伦道：“我的心脏和机甲内核融为了一体，血液里面同时流着‘醉生梦死’，不会变老，无法正常死亡……” 席温的手还贴在他的胸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以机甲内核做心脏，一半机械一半肉身，他是人形兵器？活机甲？人类？很多记忆浮现出来，老师惊人的恢复力、从伤口流出的醉生梦死、过于频繁的狂躁症、闪动着蓝色火焰的跳跃的心脏……他喃喃说：“但是精神上的狂躁症后遗症无法抵消，所以每过了一段的时间你就会忘记很多东西，是吗？” “大概，”艾伦道，“越往前的事情越模糊，但也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这样。” “我无意中见过一个长发的女人，”席温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是令堂吗？” 艾伦神色淡淡的，松开席温的手：“我忘了很多，只记得她的确是我的母亲。” 席温胸口揪了一下，这种疼痛很快开始蔓延。艾伦似乎不想再说母亲的事情，观览车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席温的手还压在他的胸口，感受那里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再一路往下，落在他柔软、发凉的小臂上。艾伦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最后挪到了他脸上。席温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你不应该承受这么多。我是指，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很难过……心疼。” 艾伦静静地看着他，手指蜷缩起来握成了拳头。席温靠过去，难受地用长发缠住他的他手腕：“我不在乎你是个什么样子，人也好机甲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好，我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是人类，而是因为你是艾伦……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一团糟，好不容易遇到了，为什么还要为了这种根本无所谓的东西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一定能治好你，这些，诶，你懂我的意思吗？” 白虎走过来，用尾巴卷起火狐蓬蓬的尾巴。艾伦眼睛里面慢慢有了光彩，握起席温的那一撮头发，认真地问：“不后悔？” “恩，”席温勾着他的肩膀，“我从来不反悔。” 艾伦紧紧地抱住他，短暂停顿的景区介绍又响了起来。观览车缓慢地往前漫步，神奇的生物把他们两个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甚至把观览车像皮球一样推来推去。车内那个没有完成的吻也被继续了下去，艾伦第一次表现出他不克制的一面，双臂勒得席温生疼，嘴唇之间很快蔓延开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艾伦的。他的眼睛睁着，乌黑的瞳孔一错不错地深深凝望着席温的眼睛，好像要把他整个刻到骨头里去。席温忍不住用手遮住他的眼睛，结束了这个吻，微微喘着气，道：“别动哦。” 艾伦急促的呼吸喷在了他的手上，听话地安静了下来。一支很淡很淡的箭在席温另一只手里汇聚，他把箭对准艾伦的心脏，轻轻把箭推了进去。艾伦的睫毛痒痒地划过他的手心，眉头微微皱起，哼了一声，席温加大力度，让箭把艾伦“刺”了个对穿，又一点点拔回来，箭头上沾了一点蓝色的东西，随着箭一起消失在了他的手掌里。 席温松开艾伦，看见自己的掌心多了一颗蓝色的痣。这颗痣很快消融进了他的皮肤里。 “你的内核和我的精神力相融度很高，”席温笑道，“说不定我可以用精神力控制住你的机甲，再趁机探入你的意识云，我觉得这个可行度很高。” “不，”艾伦道，“不要再试了。“ 席温应了好，心里想着等艾伦哪天睡着之后试一试。观览车这时翻了个身，他们被倒挂了起来，摇晃了一会，又渐渐翻了回来，速度开始变快，像是有什么暗流推动着。席温回过头去，看到一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巨大球体出现在液氮的海洋里，随着他们的接近，变成了如同水晶般半透明的模样，席温凑近了一点，那里面隐隐印出了城镇的模样，看不大真切。很快，观览车滑到了巨大球体的边缘，薄薄的壁贴上球体，如同细胞胞吞一般和球体融为了一体。他们走进了一个电梯一样的小空间里，席温透过淡蓝色的电梯往下看，一个由淡蓝色和雪白色构成的冰雪城镇映入了视线里。 所有的建筑都是很古老的尖顶建筑，很矮，大都只有两三层，紧密而自然地排列在一起，从中间排出歪歪曲曲的小道，小道边到处随意地布置着鲜花，人造的阳光温柔的洒下来。艾伦和席温十指相扣，道：“诗人苏利文笔下的爱丽丝小镇。” 电梯门打开了，从全宇宙各地赶过来的旅客讲着各种各样的语言、以各种形态开心地往城镇里面走，有一对看起来像穿着衣服的海豚的夫妇一边接吻一边往前走，差点撞到席温身上。席温侧身让开，艾伦没有放手，两人的手抬高形成了一个拱状，让这对夫妇从中中间穿过。一边挂着相机的翼星人把这个画面拍了下来，有些羞涩地走到艾伦面前，把照片递给他，声音很温和地说：“祝二位一直幸福下去。” “谢谢。”艾伦接过照片，看了一会，又递给席温。照片上席温在笑，艾伦偏着头认真地看着他，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半空中，外星夫妇在他们手下接吻。阳光刚好从夫妇的头顶穿过，投出爱心模样的影子。 席温看了很久，小心地把照片收了起来。那个翼星人已经离开了，艾伦带着他在美丽宁和的街道上慢慢走，穿过一条很窄的巷子，巷子两边都是装修古雅或新奇的店面，卖着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小玩意，艾伦在一个老奶奶的小摊里买了一对手工编织的蓝色手链，席温挑了里面花式比较繁复的一根戴在了手上，看着艾伦艰难地试图把小圆球塞进孔里，替他把手链扣紧，笑道：“你这定情信物也太便宜了，下次亲自帮我编一个怎么样？” 艾伦注视着两人垂在一起的手腕，点头道：“好。紫色的会更好看。” “黑色也不错啊，”两人继续往另一条巷子走，“黑色比较帅气。” “恩，那就黑色。” 艾伦带着席温走进了之前预定的餐厅。餐厅做的非常漂亮，鲜花拥簇，绿色的藤蔓悠闲地往四周爬，花丛中用一种非常好看的字体写着“花园餐厅”。这个时间点餐厅的人气很高，气氛却非常安宁。艾伦预定的桌位在二楼，桌位像花篮般浮在半空中，花篮顶端是绿色藤蔓爬出来的小小的遮阳伞。艾伦和席温走进去之后，花篮竟然轻轻摇晃着移动了起来，偶尔会经过其他桌客人的身边。 食物也做的非常地道，艾伦选的是银河菜系，这里的银河菜系做了一点改良，吃起来很清爽。席温喝了一点酒，脸上有些泛红，一只手支在桌面上，眯着眼睛望着艾伦。他伸手想要去摸艾伦的嘴唇，突然一边有人有些惊讶地叫他的名字：“席温？……老师也在？” 席温偏过头去，竟然看见菲利克斯坐在他们隔壁的桌位上。他穿着一身纯白的西装，对面坐着一位相貌出色的翼星人，那人神色有些冷然，身材高大，一看就知道是雄性。两人桌上点了不少的东西，却没怎么动过。菲利克斯看到他们似乎很高兴，却下意识地看了那个雄性翼星人一眼。 席温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几眼，在心里暗暗卧槽了一声。 第35章 爱丽丝星球（五） 席温在他们两人之间看了几眼，在心里暗暗卧槽了一声。 他一直以为菲利克斯和西泽之间有点什么，看这个情况，难道这人才是菲利克斯的男友？还是放假之后才开始交往的？席温心里已经对这个雄性翼星人的印象差了几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露出微笑，跟菲利克斯聊了几句，很快把话题转向身边的人，笑道：“这位是？” 那人有些强势地握住了菲利克斯的手，这个动作发生在一生只忠诚于一个伴侣的翼星人身上来说意味实在太明显了。席温眼角抽了一下，听见他道：“初次见面，我是夜风，小菲的男友。” 菲利克斯马上开始脸红了，席温看见他的翅膀动了一下，很明显是想用翅膀把自己遮起来，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像一个陷入了热恋中的人。席温不动声色，简单地报了一下自己和艾伦的家门，四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菲利克斯努力救场，问：“老师和席温怎么会在这里？” 席温和艾伦对视了一眼，艾伦在桌下碰了他一下，转过头去，一本正经地对菲利克斯说：“考察的时候碰到了。” 菲利克斯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他们的同款手链上，又飞快地挪开，眼睛眨了几次，笑开了。他一笑，一边的夜风皱起眉头，刚好两个桌位快要错开了，他叫了菲利克斯一声让他把注意力挪过来，又冲他们礼貌地道了别。席温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桌上，看到夜风正低头很快地跟菲利克斯说什么，似乎有些生气。菲利克斯背对着席温，他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席温一点醉意全醒了，食欲也被破坏的差不多，眉头越皱越深，冲艾伦道：“这两人怎么回事？菲利克斯不怎么喜欢那个人吧。” “菲利克斯是翼星这一代仅存的王族，”艾伦道，“那个夜风，你注意到他眉间的深蓝色的痣吗？那个翼星最强者的标志。” 席温忍不住道：“那又怎样？像动物一样只凭生殖本能选择伴侣么？菲利克斯不是这样的人，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麻烦？” 艾伦握住他的手：“我们没法插手翼星人的伴侣选择，他们自己有一套完整的恋爱准则，如果菲利克斯不愿意，那个人甚至无法靠近他。而且对所有翼星人来说，相爱是最崇高圣洁的事情。被外族插手恋爱对他们而言是一种羞辱。” 席温沉默下来，但即使艾伦这么说，那股奇怪的感觉依然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只是简单地吃了几口东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刚好看见夜风结了账要带菲利克斯走了，便道：“至少去单独问一下菲利克斯，询问一下总没有什么。” “好。”艾伦叫来了服务员，席温一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带着菜单走了上来。 “……”席温和他相视无语，心里震惊了老半天才开口道，“你在这里打工？” 许久不见的西泽神色比那个夜风还冷淡，“恩”了一声，分别跟他们打了一下招呼，把账单递给了艾伦，有些心不在焉。席温马上嗅出了不同的味道，道：“你有看见菲利克斯吗？我们刚才遇到了他。也是巧。” “哦，”西泽道，“遇到了。” “……”席温被他噎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替菲利克斯不值，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倒是西泽似乎是被他这一声唤回了魂，目光重新落在他们两人身上，一眼就瞧见了他们的手链，脸上倒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我看到了，老师你带着席温私奔的事，还没有恭喜你们。” 席温吃了一惊，艾伦也抬起头来。西泽被他们一起注视着，沉默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人马星球前段时间满宇宙找他们的王后，我看了一眼照片，猜到了。” 席温摸了摸脸，他已经对自己的外貌做了一些改变，但个人特征还是很明显。西泽这句话让他的心往下沉了沉，艾伦这时竟然爽快地承认了：“恩，下学期他会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进班，先告诉你。” 西泽点了点头，看了艾伦一眼：“老师的话，应该能好好的保护席温吧。” 艾伦结好了账，把单子还给了他，转头看向席温，很认真地说：“恩。” 席温有些感动，跟艾伦说了几句话。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西泽已经不知去向了。他站起来，发现刚才还在下楼的菲利克斯和夜风也不见了踪影。他愣了一下，咬起牙：“他一定是故意的！” 艾伦也“啧”了一声，两人快步赶到门外，无论那条巷子都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有西泽还神色冷然地继续做着他的活。席温懊恼地捶了一下墙壁，艾伦道：“这边不大，总会再遇到的。” 席温低落地应了：“我们现在去哪？” “温泉酒店，”艾伦顿了一下，“不要太担心，菲利克斯很有分寸。” 席温勉强打起了精神，想来这件事情自己也的确没有太多插脚的立场，心情却怎么都好不起来。他跟着艾伦又走了几条巷子，传说中的温泉酒店大概是这里最高的建筑，又六层，很大，乍一看像一个冰雪城堡。艾伦提前定好了房，很快拿到了房卡。席温扫了一眼房卡上的标签，情侣套餐，带温泉，带晚饭。他的心思动了一下，艾伦已经打开了他们的房间。 房间比想象的要大得多，装修得非常唯美，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上还挂着华丽的床罩，床不远的地方就是冒着热气的温泉。席温走过去，阴霾的心情稍微放晴了一点，转过头来看艾伦。 艾伦放下了他们的背包，走过来亲了他一下，两人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站在阳台上眺望整个小镇。这个小镇似乎自带一种让人安宁的魔力，很快让席温有些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艾伦从后面环住了他，手放在他的外衣拉链上，停顿了一下，低声问：“可以吗？” 席温没有回答，转过身，伸手开始解艾伦的纽扣。两人很快缠在了一起，往温泉的方向挪动。阳台的门自动关了起来，淡蓝色的窗帘垂下来，亮起了柔和的灯。席温一脚踩空掉进了温泉了，巨大的扑通一声，连带着艾伦也一起栽了进来。舒适的温水瞬间把他们紧紧地包裹在了一起，席温紧紧地贴着艾伦，呼吸有些急促，几乎咬着他的唇说：“不来真的，试试看，好吗？” 艾伦有些紧张，靠在温泉壁上，手臂用力地环着席温的腰，微微低着头，额头和额头相抵，任由席温的手游走，皮肤开始有些泛红。他的感觉非常迟钝，最开始无论如何都没有反应，连肌肉都绷了起来。席温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凑过来轻轻吻他的嘴唇，脸颊和他的脸颊相贴，低声让他不要紧张。艾伦的注意力一下子陷进了那双清澈的瞳孔里，着魔了一般，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缓慢地涌了上来…… …… 席温不知什么时候在温泉里面睡着的，迷迷糊糊，不小心栽进了水里面，呛了几口水，醒了一会，换了一个姿势又睡了过去。中途他感觉到艾伦把他抱了起来，用浴巾裹着把他放进了柔软的床中。席温很快就陷入了深眠里面，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模糊间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人站在他的床边。 席温翻了个身，正面朝上，以为是艾伦，无意识的嘟囔了一句什么。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指腹在他发红的嘴唇上来回蹭来蹭去。席温有些不舒服地皱起眉，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 那人笑了一下，声音很低，很陌生，沉沉的钻进他耳朵里：“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席温睡迷糊了，大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他这时候才慢慢有了清醒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房间里很暗，拉着窗帘，没有开灯，只有温泉那边散射出淡淡的光线。他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他床边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摸着打开了床边的灯，房间变得清晰起来。里面空无一人，没有那个陌生的黑影，也没有艾伦。席温刹那间不知道自己在梦魇里还是在现实里，一下子慌了起来，光着脚往门边走，正好门被推开了，艾伦身上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刚好把冲过来的席温抱了个满怀，皱起眉，紧紧地抱着他：“怎么了？” 席温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大脑总算是清醒了起来。 “你去哪了？”席温道，“你出去的时候关门了没有？” 艾伦听到他说的这句话，神色一变：“怎么，有人进来了？” 席温按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一时间无法确定那个是不是真的，只道：“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艾伦摸着他的头发，把门关上，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夜风死了。” 第36章 爱丽丝星球（六） 艾伦摸着他的头发，把门关上，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夜风死了。” 席温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谁死了？” “夜风，”艾伦重复道，“菲利克斯的男友。” 席温惊讶地“啊”了一声，那个之前还在吃他们的醋的雄性翼星人……死了？翼星文明高度发达，种族体格远比人类要强壮，平均寿命也长的吓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他皱起眉，握住艾伦的手腕：“菲利克斯呢？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八个小时，”艾伦道，“菲利克斯没事，现在在配合联邦做调查。情况有些复杂，现在还没有查出来，你先吃东西换衣服，我带你过去。” 席温转身就往浴室那边走，艾伦突然又拉住他，有些在意地问：“没有人来过房间吧？” 席温眼睛里浮起一些迷茫，半睡半醒之间那只冰凉的手变得很模糊，像是真的，又像是自己梦到的，他还记得那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说的是什么。席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告诉了艾伦。艾伦的脸色沉了下去，点了点头，开始检查整个房间。 席温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艾伦正单膝跪弯腰检查着阳台的拉门。席温走过去：“怎么样？” 艾伦停下了动作，站起来，神色已经缓和了很多，道：“没有有人进来的痕迹。” “大概是我睡迷糊了，”席温道，“我以前也老这样。” 艾伦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席温舔了舔他的嘴唇，低声说：“酒店是桃子味的牙膏。” 艾伦嘴角带上了笑意，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微张开嘴还想说点什么。他们的门铃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艾伦让席温站在原地，自己走过去打开了门。席温微微偏头，看见一个高大的、穿着西装的金发男人站在门口，这人长了一张很风流倜傥的脸，一双桃花眼一下子落在了席温身上，又很快收了回去。席温听见他们两说话。 “我听艾尔林说早上看到了一个带白虎的男人，没想到真的是你，好巧啊，”那人笑眯眯的，“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艾伦看着他的脸，微微皱起了眉，“唔”了一声，完全是出于礼貌地说了一声：“还好。”那人马上笑开了：“我就知道，不记得我了？我是卡戎，我、奥格、阿瑞斯，我们一起上过战场，r-11，联邦，貊，都不记得了？” 艾伦这回沉默了很长时间，席温忍住想捂额头的冲动，心道说不定有一天艾伦也会这样茫然地看着他，而那边的艾伦总算是慢慢地点了点头，握了握他的手：“啊，抱歉，我想起来了。” 卡戎又看向了席温，做了一个很绅士的动作：“这位是？” 艾伦转头，席温走到他身边来，和卡戎握了握手：“您好，我是艾伦的学生。” 卡戎笑着点了点头：“我听说死者的恋人也是你的学生？刚好我今天在这边值班，结果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翼星人的情况有点特殊，我想执行官先生会比我更了解一些？” 艾伦道了一声“谢谢”，没有多遮掩地握住了席温的手：“走吧。” 卡戎带着他们一边往事发地点走一边跟他们简单地介绍现在的情况，夜风和菲利克斯是一对刚刚定下关系的恋人，一起到这边的度假，希望能够增进感情。昨天游玩了一天回到酒店之后两人各自入睡，醒来之后菲利克斯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酒店里面，而夜风被发现在凌晨两点左右死在了酒店的天台上。 “说实话，我听到这个情况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情杀。你知道的，在翼星，雄性之间为了雌性公开决斗而导致一方死亡是不用承担法律责任的，而且很多翼星人以决斗作为自己的荣耀。但这次人死在了联邦的地盘上，我们也有些尴尬，而且当事人之一是翼星王室，我们不好过多的插手，只能先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很快到了三楼，菲利克斯的房间在三楼的顶端，现在已经被封锁了起来，周围站了几个警察模样的联邦人。给他们让开了路。席温走进房间里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菲利克斯和他身边那个长相极其精致的美人。菲利克斯脸色苍白，情绪很不好，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句话都没有说。一边的美人在低声问着什么，看到他们之后站了起来。 席温发现这人眉眼冷淡，虽美，但给人一种很强烈的薄情的感觉。他和他们简单地握了下手，道：“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过五分，手法非常干净，一招致命，几乎没有外伤。酒店录像没有发现可疑人，也没有夜风出门的痕迹，我怀疑他是自己离开房间，从阳台飞到了顶楼。菲利克斯睡得很沉，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卡戎走过去，伸手要拉他的手，被他避开了，在卡戎肩膀上拍了一下：“能够用物理手段把一个成年强壮的翼星人一招致命，这人恐怕不是人类。” 席温脑袋里面很乱，他隐隐有一种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凶杀案那么简单的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走到菲利克斯身边坐下，轻声问：“你还好吗？” 菲利克斯冲他苍白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一边的卡戎也走了过来，声音放得很温柔，似乎生怕刺激道他：“你们在爱丽丝星球有遇到别的雄性翼星人吗？” 菲利克斯摇头。 “你们……我是说，恐怕有很多雄□□慕您？” 菲利克斯没有说话。 卡戎迟疑了一下，和那个美人对视了一眼：“你们昨天有发生过什么争吵吗？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菲利克斯抬头看了他一眼，嘴唇轻轻地抿了起来，慢慢开口道：“我们中午在花园餐厅吃饭的时候有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有一个侍者过来送了我们两杯红酒，说是餐厅今天的活动，希望我们旅途愉快。我喝了两口，觉得很困，回酒店睡下了，睡得很沉。我很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 席温心里咯噔一声。 花园餐厅……侍者……西泽…… 第37章 爱丽丝星球（七） 那边的卡戎神色也变了，冲一边的警察打了手势示意他们马上去花园餐厅。菲利克斯挡了他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卡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记得他的脸，我一起去。” 席温从来没有这样的菲利克斯，忍不住愣了一下。卡戎也微微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挑了一下眉，冲他弯了弯腰，道：“那就劳烦了。” 菲利克斯站了起来，翅膀收在身后，艾伦由那个冷美人带着去看夜风的尸体，席温跟着卡戎他们一起去了花园餐厅。这个时候的花园餐厅比昨天还要来的热闹，各地旅客出出进进，全部座无虚席。他们一共只来了五个人，在人群里面也不是那么显眼。席温婉拒了服务员的询问，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西泽，而菲利克斯已经径直朝着餐厅二楼走了过去。 一行人赶紧跟了上去。西泽依然一身服务员的打扮，手里端着红酒在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倒酒，那个男人好像还在说着什么。菲利克斯止步了，只站在楼梯口。卡戎很识趣地带人走过去，跟西泽还算客气地说了几句。西泽和坐在椅子里的男人几乎同时转过头来。 席温刚想利用这个独处的机会和菲利克斯说上几句，蓦地对上了一双极其眼熟的眸子，身体一僵，目光一下子黏在了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留着长发，扎成了马尾拖在脑后，右边的嘴角微微勾着，算不上年轻人，乍一看比艾伦要大，神态之间带着放浪不羁的感觉，整个五官和气质给席温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他死死地盯着这人的脸，拼命的回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盯着看久了，那种初见时强烈的感觉也慢慢散了下去，很快便消失殆尽了。 他盯着男人出神的时候，西泽已经放下了酒跟着卡戎走了过来。席温短暂地回神，见西泽面无表情地和菲利克斯擦肩而过，直接朝着楼下走过去了。跟着他们离开之前，席温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男人还在看他，这时候冲他举了举酒杯，很痞气地笑了一下，做了一个“美人”的唇形。 席温有些不适地皱起眉，收回目光，转身跟着他们一起下楼了。 两个警察留在了花园餐厅，卡戎、席温和菲利克斯一起回了临时办公点。席温想问西泽几句话，一回头看见西泽和菲利克斯两个都面沉如水地坐着，顿时把话吞了回去。到了酒店，卡戎审问西泽的时候，菲利克斯就站在门口，靠着门框。卡戎道：“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要紧张，知道什么说什么就是。” 西泽冷冷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餐厅打工？从几点工作到几点？” 西泽看起来情绪比昨天还消极，靠在椅子里，好一会才冷淡地开口道：“半个月前，八点到八点。“ “你是哪里人？怎么来这边打工？” “无星籍，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卡戎微微皱眉，指了一下菲利克斯：“你认识这位先生吗？” 西泽嘴角慢慢带上了一点不怎么友好的笑。 “他们没有告诉你么？”西泽的声音沉沉的，“这位，跟这位，我们是同学呢。我和你的这位先生在同一个房间里面睡了整整大半年，你说呢？” 卡戎似乎惊住了。转头看向了席温。 气氛有些尴尬，席温冲他点头，道：“我们三个都是艾伦的学生。我和艾伦昨天也在花园餐厅，还遇到了西泽。” “……”卡戎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菲利克斯一眼。后者没什么反应，他只好又转回来，咳嗽了一声，道：“昨晚你在哪？” “床上睡觉，艾丽旅馆。” 卡戎用手机给那两个留在花园餐厅的警察发了命令，一边继续问：“昨天你是不是给菲利克斯先生送过红酒？” “没有，”西泽说着，看向了菲利克斯，“我为什么要去讨那个无趣？” 这回连席温也吃了一惊，他们都忍不住看向了菲利克斯。后者总算是走到房间里面坐了下来，很礼貌地冲他们说：“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可以么？也许是我记混了，我来确认一下。” 卡戎像把烫手山芋交出去了一样起身离开了。席温犹豫了一会，也起身走到门口。他把门快带上的时候，隐约听见菲利克斯在说：“你越长越回去了么？”分明是教训人的语气。 席温动作一顿，忍住偷听的*和卡戎一起退到走廊尽头。卡戎点了一根烟，道：“你这两个同学平时感情怎么样？他们肯定有问题。” 席温还沉浸在温柔害羞的菲利克斯教训人的冲击里面，苦笑地摇了一下头。卡戎也叹了一口气，道：“这事……啧，菲利克斯绝对知道点什么，情杀的可能□□不离十，到底要不要追究，就看这位翼星王子想怎么处理吧。” 席温应和了几声，脑袋里面还在想着菲利克斯和西泽之间的事情。菲利克斯那句话信息含量太大了，什么叫“越长越回去”，不是从小一起长大、非常亲密的人之间不会说这样的话吧？可是他们之前明明就是不认识的样子，也没什么必要在他和艾伦之间装什么。难道是破镜重圆？还是有什么误会？ 还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猜测，房间里面突然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卡戎立马冲了过去，刚要踹门而入又硬生生地停下来，改成了敲门，道：“菲利克斯先生？” 里面安静了一会，菲利克斯道：“没事，不好意思。” 卡戎和席温对视了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菲利克斯打开了门，西泽也跟着走了出来。 西泽的左脸红了一大片，还微微有些发肿。席温惊得差点把自己的下巴掉下来，看了一眼之后连忙转开视线，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非常抱歉，”菲利克斯微微鞠了一下躬，“恐怕是我搞错了，昨天因为情绪很不稳定的原因，记忆出现了一点混乱。麻烦你们陪我跑了一趟。” “没有的事，”卡戎掐灭了烟，摆手道，“那我就让人把这位先生送回去了。” 菲利克斯点点头，西泽从头到尾没有再说话，头也不回地转身下了楼。席温忍不住问：“你和西泽之间怎么了？吵架了吗？” 菲利克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遮住了半边脸，小声道：“有一点小误会，已经解决了，让你担心了。” 席温看了卡戎一眼，卡戎识趣地找了个借口上楼找艾伦去了，席温道：“小菲，你跟我说，你跟西泽是不是……？” 菲利克斯愣了下，很坚定地摇摇头：“你想错了。我们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关系。” 席温“啊”了一声，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菲利克斯静静地站了一会，望着窗户外面童话般的爱丽丝世界，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我把夜风送回去。” “……”席温叹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节哀。” 菲利克斯回了顶楼，刚好艾伦从楼上下来，和席温撞了个正着。席温问他怎么样，他摇摇头：“和联邦这边说的一样。” 席温把这边的情况跟他描述了一遍，说到餐厅的时候，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把那个眼熟的男人告诉他，主要只是讲了菲利克斯和西泽之间奇怪的气氛。艾伦沉吟道：“这事我们恐怕管不了了。” “心里总有个疙瘩，”席温道，“毕竟是身边亲近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菲利克斯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是不想追究，”艾伦道，“不一定是西泽。我们不要过多的干涉他们，翼星和我们不同。” 席温没有说话，蹭了蹭艾伦的掌心。艾伦带他去吃了点东西，回来的时候看见卡戎和一些警察已经在收拾残局了，那个冷美人不知踪影。见他们两过来，卡戎替他们倒了水，道：“菲利克斯送夜风的遗体回去了。” “所以？” “就是这件事情他不打算怎么样了的意思，还客客气气地赔了我们这边的损失。” 席温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他望着那些忙忙碌碌的警察，心脏不安地跳动着，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皱起眉，拉住艾伦的手。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只过去了一天，菲利克斯仅仅是见了西泽一面就连情人的突然死亡都不追究了？他和那个凶手是什么关系？和西泽呢？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还远远没完。 第38章 爱丽丝星球（终） 艾伦和席温本来预定在爱丽丝星球呆半个月，黏黏糊糊地腻了一个星期之后，他们收到了联合国主席发来的邮件。 收到邮件的时候离邮件的发出已经过去了两天，席温正光着上身、穿着一个大裤衩盘腿坐在大白虎旁边看电影，艾伦靠着他坐着，有些心猿意马地盯着屏幕。邮件短暂地打断了主角们的接吻，席温伸手点开了它，邮件内容一下子占据了整个屏幕。 正文里什么都没有写，附件却足足附了十多个，都是文档的形式。席温粗粗扫了一眼所有的标题，似乎都是从人马星球报纸上扒下来的头条。 “摄政王后席宁于今日凌晨逝世，尤金王子将继承王位。” “先王与王后同葬王陵，全星国丧。” “哲罗姆有异议？王位争夺战打响！” “曝席温殿下已逃离人马星球，尤金席温关系大揭秘。” “青梅竹马？世仇？还是因爱生恨？大王子殿下的‘伪装’。” “‘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他以外的人’，来自尤金的反击。” “哲罗姆觊觎未来嫂子？史上最劲爆的王室三角恋！” 看到这里，席温靠在了艾伦的身上，慢慢伸展自己已经开始发麻的腿。艾伦把页面往下拉，道：“好大一出戏。” “就像在看别人的八卦一样，”席温道，“这种感觉好微妙。” 艾伦捏着他的手心，两人一起继续把这些附件的标题看了下去。从“三角恋”之后，标题风格突然急转而下，一下子从王室八卦变成了政治新闻。 “林柏企业股票一夜暴跌，疑似遭受来自尤金家族的经济封锁。” “哲罗姆尤金宴会交锋照片曝光，已撕破脸？” “惊天消息！尤金殿下与海盗琼森有秘密合作关系？！” “最高法院已介入调查，或将成为王室有史以来最大丑闻。” 网页在这里戛然而止，已经拉到了最下面。席温静静地坐了好一会，慢慢从胸口吐出一口气，攥紧了艾伦的手。艾伦又把邮件拉到最上面，发现邮件的标题上写着“蜜月愉快，给你们一点好消息。”他想了想，回了一句：“下周到家。” “怎么样？”艾伦低声问他。 席温摇头，沉默了几秒，道：“无法想象尤金会和琼森有来往。琼森有势，尤金有权，他们如果真的搞在一起，事情恐怕糟了。我怕哲罗姆逼得太狠，他会做出什么破釜沉舟的事情……” “那是他们的事情。”艾伦道，“我们只要享受假期就好了。” 席温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也笑了起来，倒在地毯上，从下面望着老师的下巴，道：“说的也是。他们忙着夺王位才好，没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 收到邮件的第四天，两人终于开始悠闲地收拾行李准备启程。过来的时候两人只带了一个包，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三个包，里面不仅包括衣服、吃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还有各种联邦产的微型枪。艾伦送了席温一把黑色的弩，不大，但做工非常精细，席温仔细地把它放在了行李箱的最里面。 退房的前一晚两人最后一次泡了温泉，把上次没能看完的电影一起看到了结尾。艾伦似乎对剧情兴趣不大，从背后若即若离地贴在席温背上，下巴来回蹭着他的肩膀。席温很喜欢这个电影，□□的部分看得很认真，一直到音乐响起来才回过神来，察觉到艾伦的异样。 他不知什么时候环住了席温的腰，身上的温度很高，呼吸有些急促，乌黑的眼睛像他的白虎一样无声又期待地望着他，神色之间隐约有些急躁的感觉。席温贴了贴他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下巴，皱眉道：“你是不是又快到狂躁期了？” 艾伦也慢慢反应过来，有些无力地游到池边，自己爬出来擦干了身体去测激素含量。席温跟过去一看，仪器上显示的数值已经很高了，进入狂躁期不是明天就是后天的事。艾伦拿着仪器看了好一会，转过头来道：“拉长了。” “什么拉长了？” “周期。”艾伦看着他，“长了整整一个半月。” 席温高兴地用思维触手去碰他，艾伦避开了，很快地把仪器都收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们提前出发，你进入休眠舱之后就能不受我的影响。” 席温一愣，看见他迅速开始换衣服才缓过来，走过去挡住他的行李箱：“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伦用毛巾裹住他湿漉漉的头发，嘴角带一点笑意，只道：“这里是酒店，我们先回飞船。封闭的空间比较安全。” 席温皱着眉，让开了路，自己也换好了衣服。艾伦让侍者把行李送到飞船上去，两人很快地退了房，坐车到了小镇的边缘，准备再一次乘坐塑料带一样的观览车，进入液氮的海洋世界。 靠近爱丽丝小镇的地方的“爱丽丝”们有些会散发出彩色的光芒，一旦有观览车来了，它们就会好奇地围过来用它们的眼睛“看”里面的旅客。席温伸手隔着薄膜触摸这些可爱的小生命，又凉又软，像艾伦一样。席温转过头去，捏了捏艾伦的手臂，道：“你为什么摸起来这么软……你还好吗？” 艾伦靠在座椅里面，脸颊微微泛红，胸口起伏很快，有些无力地握住了席温的手。席温凑近一点，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醉生梦死的味道。 “你的测试仪该换了，”席温站起来，在艾伦面前半蹲下来，思维触手小心地钻进他的意识云里面，“亲爱的，放松一点。” 艾伦在抗拒他的进入和引导，他们还没有完整的标记过，席温对于这样的抗拒无计可施，只能无奈地退出来，看着艾伦开始泛红的瞳孔：“你想要做什么？” 艾伦伸手想调快观览车的速度，席温挡住了他的手，踩在了调速器上。观览车摇晃一下，在原地停了一下，外面的爱丽丝们马上把他们团团围了起来。艾伦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紧紧地扣着席温的手：“我们……快点回飞船。” “你坚持不到了，这里也挺好的。”席温尝试着安抚他，“我保证我会小心一点，我保证，你不相信我吗？” 艾伦似乎已经听不进他的话了，白虎焦躁地站起来四处寻找火狐的影子。席温再一次伸展思维触手，马上被凶狠地缠住，更深处的机甲核心蠢蠢欲动，像一双警惕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席温一点点撬开艾伦的意识云，试图像给炸毛的狮子顺毛一样梳理他发红发狂的思维触手，那股力量很快开始强烈地排斥他，艾伦似乎在努力压制它，它还算客气地把他往外推。席温跟它僵持了一会，突然注入大量的精神力，一下子把它镇住了。 艾伦安静下来，像听话的大型犬类一样靠在了他身上。席温心里发软，开始潜到意识云深处。艾伦似乎哼了一声，很快，席温就感觉到了不对。 被镇住的机甲内核又开始活跃起来，这一次不是排斥，反而兴奋地紧紧勾住了他，跟极度口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吸取席温的精神力。席温惊讶地想往后退，内核霸道地缠住他，眨眼之间就把用来压制它的精神力吸收的一滴不剩，并开始贪婪地沿着思维触手侵入他的大脑。席温的心跳被迫开始加速，很快就和艾伦的心跳达到了一致，和机甲的跳动达到了一致。如同活物的机甲大快朵颐地把他的精神力吸入体内的同时，一股神奇的变化开始把艾伦和他连接到了一起。 饱足的内核紧紧地贴在了席温的心脏部位，像依恋母亲一样迟迟不愿意离去。席温想尝试着去碰它，它的蓝色光芒突然开始分娩，从中分裂出一团小小的蓝色火焰，与他的心脏同频率的有力跳动着。内核慢慢消失、回到了艾伦的体内，而那团小小的新的火焰一下子钻进了席温的心脏之中。 一股不烫人的暖意席卷了席温的全身，让他打了一个哆嗦。这股暖意很快开始升温，让他有了高烧的错觉，精神却非常好，瞳孔也开始发亮。艾伦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抱住了他，那股独特的凉凉的、软软的触感与他身上的温度融合在了一起，让他们同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席温转过身来，额头抵在艾伦的额头上，手掌贴着他冰凉的脸颊：“我怎么了？” “它很喜欢你，”艾伦瞳孔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着迷地望着席温的眼睛，“你好暖……” “谁？” 观览车再一次运转了起来，艾伦把他整个抱在怀里面，让自己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他永恒的体温开始被席温的高温感染，冰凉的脸颊泛起了正常人的红晕。席温惊讶地捧着他的脸：“你……？” 艾伦喃喃道：“我是不是很冷？” “你能感觉到我的体温？”席温不敢置信地与他相贴，“你的狂躁症……怎么回事？” 艾伦轻轻按在他的心脏位置，那里正在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跳动着。席温用最后的精神力注入自己体内，那股与艾伦一模一样的淡蓝色火焰温柔地包围着他的心脏，带动着心脏有力的跳动着。 “那是它的副核，”艾伦低声说，“我不知道是好是坏……” 第39章 新的开始 “副核？” 观览车稳稳地回到了井一样的通道里面，向导犬又热情地冲过来，替他们打开了之前放置宇航服的柜子。席温从车里面站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四肢，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而灵敏。他回过头来看艾伦，同样的心跳产生的感应把他们微妙地连在了一起。 “双人机甲的副核，”艾伦道，朝着他敞开了意识云，“它认可了你，你与我一样，成为了它的主人。” 席温精神力耗尽，有些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思维触手。艾伦温柔地缠住他，那个总是残暴又反复无常的意识云此时乖得如同风景区的人工湖，让他一路顺利地进入到最深的地方。艾伦轻轻地蹭着他，就好像两个健康的哨兵和向导新手的第一次互相探索一样，一股无比自然的快感同时袭中了他们。 席温愣了一下，艾伦也愣了一下。 这股自然又陌生的快感很快开始发酵，变成了灵魂的迫切的共振。席温地呼吸一下子急切了起来，而艾伦已经大步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把他压在冰做的墙壁上疯狂的接吻。席温很快伸手回抱住他，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理智和犹豫也付之一炬，全靠本能地把思维触手紧紧相连，开始急切地撕扯彼此的衣服。白虎温顺地俯下身，毛茸茸的脑袋轻轻贴在地面上，任由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小小火狐兴奋地舔它脖子处的毛发，然后闭上眼睛，湿漉漉地鼻子贴在了火狐的鼻子上。 两只向导犬互相看了一眼，一副“又是这样”的表情，轻手轻脚地从隔间里面退了出去，顺腿关上了门，无聊地站在门口。冰造的宫殿此时映在爱丽丝星球的日出之中，又冷又美。没有温度的太阳升到宫门顶部之时，甜得连冰门都无法阻碍的信息素渗透了出来。向导犬敏/感地动了动鼻子，小心地把门推开一条缝查看了一眼旅客主人的状况。 席温粉红色的头发变得很长很长，甚至带着淡淡的兴奋的光芒，像一条小小的星河，沿着他背脊的弧度一直流到地上，随着两人激烈的动作生气十足地摆动着。艾伦的手臂突然从粉色的星河里面探出来，把发丝全部拨到身前，牢牢地搂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抱得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向导犬的视线。向导犬连忙重新关上门，关门的瞬间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间夹杂的低声交谈： “我好热……好像要烧起来了。” “嘘，再搂紧一点……” 向导犬一下子退到了门之外好几米的地方，百无聊赖地看着太阳从宫殿的这一边慢慢地挪动到另一边，中途还悄悄地出去带了另一队游客，到了今天的任务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再次回到520房间前。那股甜的窒息的味道已经散开了，冰门却依然紧紧地闭着。它们尝试着无声地推开冰门，看见那个粉色长发的客人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短发，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睡得很熟的模样。另一个黑发黑眸的客人从后面亲密地环着他，一只手撑着头，微微垂着眼凝视着他的脸。向导犬推开门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轻手轻脚地起身，冲他们道：“我们要租一辆马车，送我们到港口。” 向导犬很快就拖了马车回来，艾伦把席温抱进柔软的车厢里面，一直把他抱到飞船的床上，把抗震调到最大，平稳地起飞，让飞船再一次进入太空，朝着联合国出发。 仅仅是发动飞船这样短暂的分离，崭新又强大的羁绊让艾伦冰凉的心脏不安地跳动起来。他有些急切地回到房间里面，属于自己向导的味道敏感地钻进鼻腔，那颗变得不像自己的心脏才重新安定下来。他拉上窗帘，靠着恋人躺了下来。 席温再睡醒的时候，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休眠舱在嘀嘀作响，外面放着机械女声，提示他“离到达联合国星还剩两个小时，休眠舱已自动切断……”跟他第一次逃离人马星球来上学时一模一样。他愣了好一会，在那些梦一样的记忆涌上来之前，潜意识里已经开始慌乱，从休眠舱里面爬出来，湿漉漉地去推房门。 房门几乎同时打开了，艾伦手里还拿着香肠，目光一下子和他撞在了一起。 化学反应在空间里面扩展，席温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表情开始变得柔和，伸出触手在高维度与艾伦相缠。艾伦低头吻他，毫无保留地敞开着自己的一切，任由席温掠过他的大脑，他的感情、思想、记忆，又在席温的引导下慢慢进入自己伴侣的脑中，像新生儿一样完完全全赤诚相对。席温还带着营养液的手臂环住艾伦的腰，着迷地望着他幽深的眼睛：“至少这段时间，不要离我太远……” “我保证。”艾伦回抱住他，席温微微偏头，咬掉了他手里的香肠，笑了起来。两人贴得近了，心脏如同磁铁一样互相感应，互相交流一般同频率地跳动。艾伦把手贴在他的左胸，微微皱起眉。席温的意识和思维强势地引导着他，跟他说：“不要担心。” 艾伦奇妙地开始变得很平静，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席温高于常人温度的手心。席温和他腻了一会，很快的洗了澡。飞船已经准备开始降落，没有得到驾驶员的指令，迟迟停在联合国星上方。两人一刻也不想离开彼此，简单地吃了一顿饭，东西也不想收拾，在客厅里面缠在了一起，一直胡闹到快天黑的时候才心不在焉地降落到港口里，急匆匆地上了树轨车。 联合国出乎意料的天气极好，傍晚时分的醉生梦死云染上了美丽的颜色，静谧地飘在空气之中。离开学还有几天，联大的宿舍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同学，变得很热闹。两人都提不起别的心思，快步回了自己的宿舍，结果一打开门就看见菲利克斯的行李箱，再到二楼是穿着背心的西泽正从浴室里面出来。席温有些惊讶：“来的这么早？” “没有别的地方去。”西泽说，多看了他和艾伦几眼，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地回了房间。西泽的房门一关，菲利克斯就推门出来，如初见的一般有些害羞地和他们打招呼。 半个月没见，菲利克斯瘦了不少，再加上纯净水星球的那个意外，现在看起来小小的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席温有些心疼地问：“最近还好吗？” “恩，谢谢。”菲利克斯脸颊微微泛红，翅膀碰了碰席温和艾伦的手臂。几人又说了几句话，菲利克斯转身进了浴室，席温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火狐短短几天内长大了不少，再不是之前那个胆小又毛躁的模样，已经有了席宁的白狐那般优雅从容的气质，从白虎的背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艾伦在火狐的虚体前蹲下身来，冲席温道：“你看。” 席温转过头，看见火狐在艾伦的抚摸下渐渐舒服地展开了自己的肚皮，皮毛变得越来越有光泽，最后竟然完全化为了实体，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边兴奋的白虎。 艾伦把它抱在怀里，走到席温身边。 席温摸着它尖尖的嘴巴，道：“一个新的开始。” 第40章 牧师 开学的前一天，席温收到了他的“新档案”。联合国替他伪造了一份阿黛尔的档案，是出身于地球的年轻女人，身份为北欧公主，上面还有模有样的贴了照片，一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含蓄地笑着。他在这边翻开档案，艾伦在那边接到了秘书长的电话。 “你回来了怎么都不过来打下卡？度蜜月度得怎么样？” 艾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替火狐顺着毛：“还不错，谢谢。” “啧，这语气……”秘书长笑道，“虽然有些破坏气氛，但是我有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关于尤金和琼森的。” 艾伦动作一顿，偏头很快地看了边上的席温一眼。本来在认真看档案的席温马上敏感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艾伦在他身边坐下来，让他也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冲秘书长道：“你说。” 秘书长说：“你们在飞船上的这段日子，人马星球演了好大一出戏……我等下把资料发过来，就不在电话里面仔细说了。现在的进度是尤金正式叛逃人马星球，带走了王的机甲，和琼森汇合了。琼森这几年势头太盛，实力不可小觑，现在恐怕要和尤金联合起来，把人马星球做第一个目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和你的小甜心有关。” 艾伦的脸色沉了下来：“恩？” “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小甜心是不是和琼森有过什么，”秘书长说，“内线传来的消息，你和席温私奔了之后，不仅尤金在找他，琼森也在瞒着尤金暗地里里面找他。你先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战争的地步，联合国恐怕还要借你的甜心用用。” 席温惊讶和艾伦对视了一眼，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和琼森没有过任何关系。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琼森想利用他来威胁尤金。 “没记错的话，明天是联大开学的日子。”他继续道，“虽说现在让你辞掉二班班导有点过分，这里有一个任务除了你之外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了，稻草人现在还在医院里面躺着。至于席温，他最好还是不要离开联合国比较好。你的意思呢？” “抱歉，”艾伦道，“我和席温标记了。” “……” 那边传来了不小的一声动静，似乎联合国主席也在，好一会秘书长才不可置信地低声说：“你……怎么可能？” 那边的主席接过了电话，声音沉沉的，听不出情绪，道：“我们再权衡一下，打扰了。” 接到这个电话的第二天，联大开学了。这一次，联大举办了一个很盛大的开学典礼，学校所有的人一个不落的全部出席，把三层的大礼堂全部坐满。平时学校里面总是有起码一半的学生在外面执行任务，路上总是冷冷轻轻的样子，这是席温第一次知道原来联大还有这么多的学生……这么多生命的形态。 联大的校长第一次出现在学生的面前，看起来异常的年轻，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席温开始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发现这人竟然是曾经出现在废铁号的“扳手”！ “他已经快一百岁了，”艾伦在他耳边道，“稻草人是副校长，任务负伤没有出席。” “看起来你的同僚混得都比你好。”席温调侃道，“艾伦老师。” 艾伦偏头看了他一眼；“嫌弃我？” 席温朝四周看了看，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身边其他人都在认真听校长讲话，于是飞快地凑过来在艾伦脸上啃了一口：“还好你是老师。” 两人就走神了这么一小会，台上的扳手已经极其简短地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其余各个部门的头头开始对上个学期的工作进行总结。无聊的开学典礼结束之后，两人在任务大厅与菲利克斯和西泽汇合。此时的任务大厅里面全是人，四人不得不紧紧地靠在一起才不被人群冲散，艰难地走到他们辅导员的窗口。辅导员比放假之前胖了很多，今天穿了一身黄色的衣服，看起来一下子亲切了许多，拿着他们上学期的成绩道： “你们上学期任务完成度还不错，平均绩点在这一届学生里面排进了前十，但综合绩点在三十名之后，所以这个学期要多多提高效率，选择难度低一点的，起码要出三个任务才行。” 艾伦接过他递过来的总结，道了谢，带着学生去了任务中心。菲利克斯道：“非文明星球未知性太大了，我们还是去文明星球吧。” 席温想起纯净水星球发生的事情也是一阵后怕，赞同道：“起码要在《知名星球索引》里面能找到的星球吧。” 艾伦点头，抬头开始寻找合适的任务。刚把[c]开头的任务看完一半，他们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席温一边掏手机一边看艾伦：“你这么快就选好了？” “我没有选。”艾伦皱皱眉，打开了收到的任务信息。 “你已确认领取两学分任务：前往rh-0010找回丢失的埃尔文皇冠。任务提示：海盗火铳和f.y酒吧。” 底下有rh-0100极简版介绍：“rh-0100更多被叫做铜钱星球，曾是最大的人造卫星，在战争中被废弃，后来发展成了有名的星际黑市，号称能够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海盗、克/隆人、ai等常出没于此，鱼龙混杂。” 西泽道：“看起来比去谁都不知道的星球调查走私犯据点好多了。” 席温也点了确认，凑过来看了一眼艾伦的手机，发现老师的任务信息下面还附带了一句温馨提示： “执行官特别任务：等你带着你的小朋友们完成了任务之后，顺便在铜钱星球暗杀一下‘牧师’怎么样？两全其美，而且我保证给你涨薪，真的。“ 艾伦把手机收了回去，席温想问他牧师是什么，被他用精神力量压制了下来。在确认自己的学生们都已经领取任务之后，艾伦道：“准备出发吧。” 废铁号在仓库里面呆了好几个月，终于又被拖出来，在阳光下简直要闪闪发光了。几人把飞船修整了一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傍晚时分就开始出发。这个假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四个人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一起去小小的厨房里面做了一顿丰盛的食物。艾伦做的主菜，菲利克斯做的副菜，不怎么会厨艺的席温和西泽在一边打下手，最后围绕着那张颇有年纪的餐桌坐了一个圈。 废铁号刚好驶到一颗恒星的边上，耀眼的阳光透过合金玻璃把狭小的客厅照得如同盛夏的午后，气氛刚刚好，席温去冰箱里面拿出了昨天刚买的酒。 席温挨个给桌上的人倒酒，这里面要属菲利克斯最喜欢喝酒，眼巴巴地等着他倒到自己的杯子里来。席温只给他倒了一个杯底就把酒收了回去，被菲利克斯拉着袖子不放。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未成年不要喝太多。” “我成年了。”菲利克斯的翅膀不满地动了动，他最近似乎在掉毛，翅膀上的绒毛马上飘到了席温的头发上，“我比你大。” 席温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你这不是在逆生长吗？喝太多小心长不回来。” 菲利克斯还想争辩两句，那边的西泽突然把酒拿过来，一口气把剩下的喝了个精光。这是联合国特产的加了少许醉生梦死的酒，度数很高，席温惊讶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把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冲菲利克斯道：“这下子我们都喝不成了。” 菲利克斯无奈地拿起他那杯只够润喉的酒，席温、西泽和艾伦也把杯子举了起来，在桌子中央轻轻地碰了一个杯。三个学生都把目光看向老师，等待老师说几句什么，艾伦却一点自觉抬手准备喝酒。席温在桌下踹了他一下，他才抬起头来对上了三道目光。 “唔，”艾伦把杯子放在桌上，“新学期一起加油。” “任务顺利，不出意外。”西泽说。 “绩点进入前五，拿奖学金。”菲利克斯说。 “相处愉快，继续享受生活。”席温说。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都笑了起来，同时举杯，把酒一饮而尽。 第41章 铜钱星球（一） 从联合国到铜钱星球并不是一段很长的旅游，大家都没有进入休眠舱，跟在宿舍没什么差别。唯一的房间这个学期轮到艾伦和席温使用，西泽和菲利克斯开始了他们的沙发生活。 在飞船上有了空闲时间之后，席温整理了人马星球发生的叛乱。 最高法院定了尤金的罪，哲罗姆赶在法院还没有公开罪名之前先发制人，率王家军攻进了尤金的家宅，想趁机夺回象征王的权威的机甲青雉，没想到尤金早有准备，两只军队当晚就发生了火拼，最后哲罗姆险胜一筹，尤金却带着青雉成功叛逃，和琼森正式结成了盟友。 艾伦道：“琼森想复活蓝鸢，现在又有了青雉，三大古机甲只剩下白虎了。” “跟你在铜钱星球的任务有什么关系吗？” “牧师是一个等级代号，是琼森之下地位最高的人，也最受他信任。如果琼森意外死亡，牧师的在任者会代替他的位置。” 席温愣了一下：“……秘书长说顺便暗杀一下，我以为是什么不要紧的任务。” 艾伦很认真地说：“恩，附带任务，相比之下你们的任务比较重要。” 于是比联合国秘书长的任务更重要的二班在五天之后就抵达了铜钱星球。 铜钱星球比他们到过的任何星球都要来的小，与其说是星球，不如说巨型中转站港口。它的一边全部是黑色的海洋，被最高级禁令封锁了起来，整个区域都罩在鲜红色的警戒线里面。另一边是密密麻麻毫无城市建设可言的城区，混杂着现代文明和远古文明同时留下的痕迹，有高楼大厦，但更多的是低矮的个性化的建筑，其中酒吧、赌场和妓院最多，在永恒的人造太阳光里面招摇地炫耀着自己。四人扮成普通旅客的样子，一出港口就往最乱的酒吧和赌场的方向走。 因为是寻找任务，他们事先拿到了不少的任务信息。埃尔文皇冠虽然并不是埃尔文星球象征王权的东西，却是每一代王后头顶的宝物，两年前被盗，前段日子确认流落到了海盗火铳手里。而根据这段时间隔壁班获得的消息，他在铜钱星球的f.y酒吧洗白赃物。 火铳跟琼森还有一点渊源，火铳是曾经的海盗一把手，被琼森后来居上，不仅不觉得恼火，反而跟这个后辈感情不错。席温觉得这个“牧师”很可能就是来找火铳，才会让艾伦“顺便”做这一个任务。 四人踏进了最有名的“赫拉街”，时间刚好是下午五点，但对于赫拉街的酒吧和赌场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到处都五光十色，熙熙攘攘全部是来自各地的人，有喝得烂醉的，有当街□□的，有缺胳膊少腿的，谁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f.y酒吧在街道最里面的地方，他们不得不穿过一整条混乱的街和混乱的人群。艾伦紧紧地拉住了席温的手，等到席温再回头看的时候，西泽和菲利克斯已经不见了踪影。 艾伦和席温只好站在f.y酒吧边上的小巷口等他们，席温今天换了一头普通的深棕色短发，刘海长长地盖住额头和眉毛，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一身很休闲的运动装，乍一看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他和“席温”联系到一起，但还是有不少来来往往地人把目光投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艾伦替他带上了兜帽，席温道：“你吃醋了？” 艾伦没有回答，伸出了思维触手，缠住他让他进入自己意识云：“怎样？” 席温笑了起来，抬头去看艾伦的脸，视线却无意间扫过f.y对面的赌场的二楼。有一个人站在窗户边，看不清脸，目光很微妙地和他对在了一起。席温心里咯噔一下，那人迅速往右退了几步，消失在了窗帘后面。 “你看到了吗？”席温道，“二楼那里刚刚有个人在看我们。” 哨兵的感官比向导和普通人都要强上许多倍不止，艾伦微微眯起眼睛，白虎跳到二楼，转了几圈，又跳回来，悠闲地伸了个懒腰，很淡定的模样。席温摸摸鼻子：“好吧，大概是我这段时间太敏感了。” 艾伦伸手压了压他的头顶。很快，西泽和菲利克斯赶上了他们，气氛有些古怪。分开的这十分钟的时间内他们似乎吵架了，西泽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差别，菲利克斯难得地冷着一张脸，远远地把西泽甩在身后，冲他们道：“抱歉，来晚了。” 他这段时间掉毛很严重，肩膀上落了一整层薄薄地绒毛。席温很自然地伸手去帮忙拍掉他肩膀上的绒毛，手还没够到，另外一只手已经霸道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席温抬头一看，西泽面无表情地迅速拍掉了所有的绒毛，留下一句“走吧”，转身进了f.y。 艾伦跟上了西泽，席温看了菲利克斯一眼，挑了挑眉，也大步追了上去。f.y从外面看起来与其他的酒吧无异，一踏进正门，四周忽然暗了下来，卫星的人造太阳完全消失，昏暗、喧嚣的霓虹灯闪烁着勉强照亮了酒吧的大部分，还有一些角落完全陷在黑暗里面，以席温的视力来说，站在亮处完全看不见那些角落的情况。酒吧里在放很慢但是很重的金属打击乐，算不上特别嘈杂，但非常刺激肾上腺激素。能够看到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影，乱糟糟的，有相当一部分似乎注射了成瘾药剂，亢奋地制造混乱和噪音。 除了艾伦，他们三个同时皱起眉来。这种氛围让他们感觉非常难受，可能是因为音乐，也可能是因为里面特殊的气味，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艾伦紧紧地握住席温的手，示意西泽和菲利克斯跟上，困难地穿过疯狂的一层，往地下层走。 地下层居然还是贵宾制度的，有一个耳朵上挂了二十多个耳环的人心不在焉地守在一扇破旧的铁门前面，叼着烟，粗粗扫了一眼艾伦出示的vip卡，几乎称得上踹的用脚踢开了门，一股奇异的香味马上扑面而来。 四人进到地下层，身后的门又毫不温柔地上了锁。看起来破旧的铁门居然在瞬间隔绝了一楼所有的嘈杂，连一丁点都没有漏出来。四周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席温环视了一周，这里换掉了张扬的霓虹灯，用的是偏暗的稳定的人造光，有很多穿着暴露的雌性生物风情万种地走来走去，穿梭在各种包厢和隔间之中。他们刚刚站定，有一个看起来像地球人的年轻女人走过来，冲他们温柔地一笑，微微弯腰，柔声道：“四位这边请。” 他们跟着女人从各种包厢前穿过，转了好几个弯，最后停在了差不多是最里面的一间包厢。她推开了门，替他们点燃了包厢里面的灯。 席温抬头一看，微微吃了一惊。这里根本就不是密封的包厢，而是空了一整面墙的阁楼。而在他们四周是数不清的同样的阁楼，有些拉了帘子，有些没有拉帘子，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彼此阁楼里的东西。这些阁楼围城一个弯弯扭扭的圆，下面是一片铺着豪华地毯的空地。 他们的阁楼里面刚好四个座位，座位上铺了很厚的柔软的坐垫，圆桌上立着“56”的牌子，牌子四周摆满了点心，还有一个看起来像遥控器的长方形东西。女人什么都没说，替他们摆好了东西之后无声地退了下去，带上了门。席温看向艾伦，艾伦反而叫了一声西泽。 西泽道：“f.y是铜钱星球比较有名的地下拍卖所，会员信息全部是数据化的，安全系数和保障度都很高。火铳如果想出手赃物，只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会员卡？”席温问艾伦。 艾伦没有回答，安静了几秒，突然轻轻地“嘘”了一声。 席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他们正对面的那个阁楼里面，一个皮肤很黑的光头男人正在和一个看起来很文静清秀的女人热吻，连帘子都没拉，火热的程度快要达到十八禁。席温“啧”了一声，刚想移开目光，突然被女人头上银色的东西吸引住了。 女人蓝色的长卷发上缀着长长的、繁复的银色头饰，如同星辰编织的花圈，一部分缀在女人的额头，绕过她的头部，尾端化成珍珠从后脑勺处垂下，点缀在长长的秀发里面——正是他们要找的埃尔文皇冠。 “看起来这个任务比较适合你。”西泽突然出声。 席温回头一看，发现西泽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第42章 铜钱星球（二） 席温和艾伦同时微微挑起眉看着西泽，西泽一耸肩：“一个建议。” 席温回过头去，火铳跟那个女人已经倒进了隔间的沙发里，从他们的视线之内消失，只能偶尔看见女人扬起的头发发梢。席温想了想：“可以试试，如果那个女人只是他的床伴一类的话。” “肯定不会是爱人，”菲利克斯道，“否则恨不得把人藏起来才对，怎么会帘子都不拉地干这种事。” 西泽瞥了菲利克斯一眼，没有说话。席温道：“这可不一定，每个种族习惯不同，而且那么贵重的东西随随便便给一个床伴……” “火铳比你想象的有钱多了。”西泽道。 席温“唔”了一声，沉吟了一会，望向艾伦：“那我试试吧，总归是一个办法。” 艾伦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从他的额头看到脚底，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显有冷色，一只手轻轻地撑在了桌面上。仅仅是一个动作，三人同时背脊一寒，菲利克斯下意识退到了西泽边上。 “你要怎么试？” 席温干咳一声，眨眨眼：“这个……”艾伦的视线步步紧逼，他于是摘掉眼镜和帽子，犹豫了一下，召来了自己的量子兽。 他短棕色的头发迅速生长，化成一头如同银色瀑布般的长发，一直坠到腰际。眼角开始往上微微挑起，睫毛浓密地卷起，皮肤变成了细腻的白，嘴唇由内至外透出红润之色，眉毛自动修成了精致优美的弧度，脸部棱廓变得柔和秀气……短短几分钟之内，那个戴着眼睛、文文静静的男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从画里面走出来的精致美人。五官的微妙调整和发型的改变让他看起来清冷又妩媚，对于任何雄性动物来说都是最无法拒绝、最致命的诱惑，甚至连西泽的目光都一动不动地落在了他脸上，瞳孔微微收缩了起来。 艾伦纹丝不动，脸部的肌肉微微绷紧，放在桌面的手指蜷缩起来。席温感觉到了他的不快和兴奋，一时兴起，眼角一挑，薄唇不悦地抿起，微微抬起头，斜着眼看着眼前的人，清冷地声音里面带了一点沙哑：“你不喜欢么？” 菲利克斯在他身后低低地抽了一口气。 艾伦很明显呼吸漏了一拍，眸子里面一片幽深，一只手温柔地覆在他脸上，拇指轻轻地蹭到他柔软的嘴唇，来来回回，暧昧地抚摸着，慢慢把席温整个人拉进自己的怀里面。 “想都别想了。”艾伦看着他的眼睛道，低头若无其事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席温迅速看了西泽和菲利克斯一眼，后者马上把视线挪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席温又咳嗽一声，恢复了平时的神态，摊开手，道：“好吧，我本来还想试试我的量子兽成年之后有什么变化。你们觉得怎么样？” 菲利克斯脸红得不像话，用不停掉毛的翅膀捂住半边脸，小声道：“你天生就应该做特务。” “恩。”西泽道，“或者王后，或者公爵夫人。” “或者执行官的学生，”席温低头看了看自己，转向艾伦，“我照着爱丽丝星球遇到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omega改的，是叫……艾尔林？“ 艾伦重新替他带上兜帽和眼睛，盖住了他那一头美得耀眼的银发，把他垂到前面的一撮头发別到耳后：“比他好看。“ 席温笑了起来，偷偷看西泽和菲利克斯两个，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打算再变回去。这时，他们隔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三声之后，还是那个女服务员，身姿曼妙地推门走进来，冲他们微微一笑，柔声道：“四位，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 艾伦皱眉：“恩。” 女人的目光落在席温身上，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1桌的客人希望能有幸为这位客人‘奉茶’。” 席温没有听懂奉茶是什么意思，疑惑地“恩？”了一下，却见另外三人已经都转过头去，看向了他们对面的隔间。 火铳端坐在桌边，视线和席温一下子对了个正着，冲他很绅士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点了一下头。蓝发女人偎依在火铳身边，嘟着嘴，很不快的样子。 “奉茶就是你所有拍下来的东西都由他付钱的意思，”西泽低声道，“五年也不会遇到一次‘奉茶’，他看上你了。” 席温收回目光，菲利克斯把帘子拉了起来。 艾伦要说什么，席温知道他的打算，伸手拦了他一下，抢先冲服务员说：“跟他说，如果他女人头上的皇冠拿出来拍卖的话，我接受他的邀请。” 艾伦紧紧地皱起眉，被席温的精神力压制住没法动弹。服务员退了下去，席温赶紧放开艾伦，抓着他的手：“我会小心的。这是一条捷径不是吗？” 艾伦脸色不怎么好看，席温察觉到了他隐约有要生气的迹象，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老师。” 最后那两个字似乎触动到了他。艾伦深深地望着席温的脸，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席温和西泽对视了一眼，西泽道：“如果真要去的话，把你身上那身运动装换一下。” 席温和菲利克斯换了衣服，菲利克斯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那股冷清禁欲之感越发的明显。服务员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了火铳的答复。看起来火铳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请他去1号桌小坐片刻。席温冲艾伦点了点头，艾伦把微型枪扣在他的手腕处，眉头紧皱地目送他跟着女服务员出了阁楼。 1号阁楼和56号阁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相隔远，差不多只拐了两个弯就到了1号门口。里面传来了音乐的声音，听起来像主持人在宣布拍卖会开始。服务员推开了门，席温回想起爱丽丝星球的艾尔林的气质和神态，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冷静地走了进去。 火铳坐在沙发上，这时候站起来，冲他微微一笑。隔近了看，火铳比他想象地要体面很多，五官非常硬朗，两眼之间间距比较宽，额间有小小的第三只眼，耳朵有些尖尖的，肩膀很宽，上身充满力量感，都是很明显的飞鱼星人的外貌特征。 蓝发女人已经不知去向，熠熠生辉的埃尔文皇冠被随意地摆在桌子上，火铳朝他伸出一只手，席温只是用指尖碰了碰，有些冷淡地说：“谢谢你的茶。” 火铳笑了，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重新落了坐：“我的荣幸。” 他的情绪克制得很好，席温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适，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主持人开始介绍第一件拍卖品，听起来像一款宝石戒指。对面的阁楼里面，艾伦和西泽正在望着这边，这些都加重了席温的不适感。 气氛有些奇怪。 火铳没有对他动手动脚，也没有语言调戏他，只是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一样一直一直看着他，趣味很深的模样。席温看了一会拍卖现场，听见火铳问他：“贵姓？” “艾伦，没有姓氏。” 火铳只是笑：“你美得让我想起一个旧人。” 第43章 铜钱星球（三） 火铳只是笑：“你让你想起一个旧人。” 总算是来了。席温心里冷笑一下，这句话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高明地搭讪，但脸上没有动声色，顺着他的话把这个句子接了下来：“哦？什么样的旧人。” “倒不算是我的旧人，我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他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未婚妻，跟您一样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火铳笑道，“后来我的那位朋友因为一点原因和未婚妻分离，倒是痴情，对她念念不忘至今。” 他用的是“她”，让席温有些小小的不快。他只是点点头：“悲伤的故事。” “我那个朋友这段时间刚好准备过来看我，从遥远的飞鱼星球，”火铳道，“他一定会想见您一面。” 席温心里微微一动，静静地打量火铳的神色。他提到那个“老朋友”的表情分明不像普通的朋友，从海盗之乡飞鱼星球过来的老朋友……该不会就是牧师？ 席温打起精神，装作对这个朋友感兴趣的模样：“是你故乡的朋友？” “算半个吧，”火铳摇头，“他的母星不是飞鱼星球，只是后来在飞鱼星球长大而已。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人格魅力也可以打满分。” 席温对牧师并没有什么情报在手上，暗暗把这些记下来，没有再追问，点点头，把目光重新投回了拍卖会上。这么交谈的一会，拍卖会已经出手了好几件东西，现在正在拍的是一件a级机甲。席温心脏里跳动着s级机甲的副核，对这个没什么兴趣，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火铳还在看他：“不感兴趣？” “我只是很喜欢这顶皇冠，”席温重新回到自己最初的目的上，“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当然。”火铳亲自把皇冠送到他手上，“前段时间无聊的时候弄到的一点小玩意，既然能够得佳人芳心，自然再好不过了。” 席温微微一笑，装作不知道他之前和那个女人热吻的事，低头仔细看皇冠上的花纹。皇冠最前面的钻石里面刻了小小的几个字母，很不明显，看起来像一个人的名字。突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拿起他手里的皇冠，席温一惊，火铳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走到了他身后，把皇冠带到了他的银发上面，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它一定是为你而生的。”火铳在他耳边轻声说，手蹭到了他的脖子。 席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装作去拿桌上的茶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感受到他发间皇冠的分量，席温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带着皇冠就跑，火铳却又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变回了他绅士的模样：“抱歉，冒犯到你了。” 席温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皱着眉望着他。火铳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人进到隔间里面来，朝着他们微微鞠了个躬。火铳冲他说：“他到了么？把他引到这边来，我想让他见见我的这位客人。” 来人恭敬地退了下去，席温心里拉响了警报，坐直了身子：“谁？” “不要紧张，只是我那位老友而已，”火铳道，“既然在这里相遇，都是缘分，不是吗？” 席温偏头看向艾伦的阁楼，爱人正坐在阁楼边上，眉头紧皱地望着这边。这让席温镇定了下来，没有再说话。皇冠已经到手，如果真的把牧师也一网打尽，他们明天就可以一起坐飞船回到联合国去。火铳一直笑眯眯的，途中看了一次表，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他们阁楼的门又被敲响了。 一个女人无声地走进来，微微低着头，很温顺地走到阁楼边上，把帘子拉上了。另外有两个人很恭敬地站在门口，等女人退下去的时候也跟着退了下去。很快，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面，直直地走到阁楼里面，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席温身上，伸手关上了门。 席温瞳孔一缩。 纯白色的西装、张扬风流的五官、带了点狭促的目光、还有那股非常微妙又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就是他们那天在爱丽丝星球遇到的、花园餐厅里面和西泽说话的男人！席温噌地从桌位上站了起来，男人非常邪气地冲他勾起嘴角，朝着他弯下腰，做了一个很标准的绅士礼。火铳从一边站起来，拍拍男人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男人一眼，从隔间里面走了出去。隔间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席温往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谁？” 男人的笑意更深了，视线紧紧地黏在他脸上，慢慢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声音也非常熟悉，低低地，听起来很舒服：“你认不出我来？” 席温睁大眼盯着他的眼睛，那形状让他觉得很熟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记忆根源的在哪里，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面蠢蠢欲动……男人笑了一声，掬起他的一缕银发：“那就让我给你变个魔术……” 话音落地，一只高大的、成年的白虎从他身后悠闲地踱步而来，比艾伦那只来得更大，长长的尾巴一下一下地甩着，偏着头，感兴趣地看着席温，像是在搜寻他的量子兽。席温脑袋里面突然闪过什么，盯着这人的脸愣了一下，随后头皮一炸，头发下意识地往后缩—— 这个人给他所有的熟悉感的根源，都在艾伦身上。 相似的眼睛形状，相似的五官和脸型，相似的身材，只是这两人气质截然不同，表面年龄也相差甚远，硬生生地让他到现在才发现这一切！席温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白虎，他从来没有在艾伦的记忆里面发现过这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欣赏着他的表情，“我叫琼森·霍克，霍克家现存的唯二后代之一，海盗头子。” 席温震惊地微微张开嘴，一股鸡皮疙瘩从他的头顶迅速蔓延到脚底，几乎是下意识地连退几步，迅速给微型枪上了膛。琼森极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扣着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拥到了怀里面，力气极大，让他一时间无法动弹。他的嘴唇贴在他耳廓的地方，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在了他敏感地耳垂上： “不要急，宝贝，”琼森邪气地说，“我想我那位爷爷辈的长辈很快就要杀过来，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地坐下听我说说过去的事情？刚好我今天很有说话的*，关于你的那位爱人，关于……你母亲。” 挣扎的席温瞬间僵住了，回头震惊地和他对视：“你说什么……” 琼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嗅他身上的味道，然后陶醉地眯起眼睛，扎人的胡渣擦过他的脸颊，换了一个姿势：“你跟她一样美……不，你比她更美。” 席温的火狐整个炸了起来，脸上血色褪尽，脑袋里面瞬间闪过无数东西。他和艾伦的神似，幼时母亲对琼森的奇怪的态度，“唯二”的霍克后代，“爷爷辈的长辈”……艾伦是霍克家族的人，琼森和自己的母亲熟识，那他自己是谁？他身上有没有眼前这个人的血？他和艾伦……有没有流着同样的血？！ “你在害怕什么？”琼森笑了起来，“你怀疑我和你母亲有染？怕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席温死死地望着他的脸，火狐充满攻击性地龇起牙，冲琼森发出低低地哮声。琼森伸手摸他的脸，外面却忽然传来喧闹的声音，保安的吼叫、女人的尖叫、东西倒地的声音，朝着他们这个隔间越来越近。席温感觉到了艾伦的靠近，琼森一把把他横抱起来，张狂地笑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说。”然后一脚踏上阁楼的横梁，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在礼仪小姐的尖叫和主持人地咆哮中转身往紧急通道跑，有许多黑衣人很快朝着他们的方向包围过来，替琼森围起一道人墙。 席温死命地挣扎，扭头看见艾伦极快地从刚才的阁楼里纵身跃下，朝着他的方向追了过来。席温精神力迅速凝聚，瞬间凭空制出一支如冰棱一般的长剑，把没有防备的琼森的左肩插了个对穿。琼森闷哼一声，手一松，席温趁机翻到地上，手握在冰棱上，犹豫了半秒，最后还是放了手，放过了他，拔腿就往艾伦的方向跑。琼森喊了一声什么，黑衣人马上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席温围了过来。席温脚步一顿，当即调过头，从背后抽出平时不见踪影的长弓，连续三箭轻松地射进合金做的墙壁上，踩在自己精神力化成了利箭敏捷地重新翻上二楼，闯进了一个隔间里面。 隔间里的人尖叫了起来，席温喊了一声艾伦，用精神力牵引着自己的恋人，跑向了出口。 有人把琼森扶了起来，剩下的黑衣人拔腿要追席温，琼森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微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席温和艾伦消失的方向。 “他会回来的。” 第44章 铜钱星球（四） 整个拍卖会场都被搅成了一锅粥，琼森的走卒、保安、客人、服务员，全部混到了一起，全副武装的特警护送着拍卖物迅速撤回保险柜之内，地下层的门被打开，人流如潮水般地涌向一楼，席温已经换掉了那头显眼的头发，被艾伦紧紧地护在怀里面，顺着人潮被冲向了一楼，迅速离开了f.y酒吧，回到了那条混乱的酒吧街上。 f.y里面涌出来的人流对于整条酒吧街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大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地该怎样继续怎样，艾伦和席温钻进一家很小的咖啡馆里，随便叫了一杯东西，进到二楼视野开阔的隔间里面。席温还没有从那巨大的冲击里面回过神来，浑身发冷，扑到单向玻璃上去看涌出来的人群，想从里面辨别出琼森的脸。艾伦扳过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地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属于自己哨兵的强大精神力一下子穿入他的大脑，镇压住了他的慌乱。艾伦紧紧抱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别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席温望着艾伦的脸，他的爱人活在一个世纪以前的世界，是霍克家族最后的成员之一，也许流着和他一样的血……席温避开了艾伦的眼睛，痛苦地往后退了一步。艾伦愣了一下，眼睛黯淡了下去：“怎么了？” “我……”席温吸一口气，“没什么，让我想想，想想……” 外面西泽和菲利克斯也离开了酒吧，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面。席温这个时候不想和艾伦单独呆在一起，马上打了西泽的电话，看到西泽转身往咖啡馆里走。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就被人从后面紧紧地环住。艾伦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席温没有听清，很快感觉到两人之间被无间隙地连接在了一起，艾伦的精神力量以绝对的优势压着他，瞬间控制了他的整个大脑。席温心里涌出不快，艾伦又软化了下来，轻轻吻着他的耳垂，半哄半强制地一点点拉出他的回忆。席温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爱意和担忧，身体慢慢放松，转过身来，额头抵在艾伦的额头上。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席温的记忆毫无保留地与艾伦共享，艾伦神色发生了变化，脸色沉了下来，皱起眉，靠在席温的额头上，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席温能够感觉到他开始混乱的记忆和蠢蠢欲动的机甲内核，这段回忆似乎很深地触动到了他，让他的意识云变得危险了起来。席温耐心地引导着他的思维触手，帮忙刺激他的回忆，艾伦低低地“唔”了一声，有些痛苦地闭上眼，一大段记忆的碎片如同爆炸一样同时在两人的脑中炸开，强行塞进大脑的深处。许许多多地画面从眼前滑过—— 温柔的长发女人、长满玫瑰的花园、机甲白虎和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小小的在上幼儿园的艾伦。然后是家庭地崩塌，来自联邦的美丽的omega，父亲一时的失足酿成大祸，竟在争吵上失手杀死了妻子的亲妹妹，画面急转而下，女人手里温柔地举着勺子，用唱歌般的声音哄着年幼地艾伦：“来，宝贝，喝下这个……” 艾伦毫无防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听话地喝下了甜而美味的□□。女人揉着他的头发，梦幻般低声说：“这是一个诅咒……” 小胡子男人用机甲内核代替了他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却再也无法挽救自己的妻子。失去了向导的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建起高高的灯塔，高得几乎要触摸到天际，想要以此来指引他和妻子的灵魂，在他死后也永远忏悔自己的罪恶。一架蓝色的、美丽而强大的机甲随着女人美丽的遗体一起被化为灰烬，装进未完成的灯塔之顶。艾伦沉默地接过所有未完成的伤痛，建完高高的、冰冷的灯塔，独自驾驶飞船，离开了人马星球……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艾伦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脑袋，无数如同幽灵般的暗影在他眼前闪烁，嘈杂的声音充斥着鼓膜。被遗忘的几十年之久的记忆重新咆哮起来，让他痛苦地跪了下去。席温紧紧地抱着他，一点点强行撬开他想要闭合的意识云，拔电源般粗暴切断了后面的回忆地上涌，艾伦抽了一口气，浑身是汗地靠在餐桌上，喘息着，迷茫地看着席温的眼睛。 席温悲伤地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开双臂，把他整个搂进自己的怀里。艾伦靠在他的肩膀处，疲惫地半阖上眼睛，声音哑得不像话，一边认真地听着席温的让他安心的心跳声，轻声道：“我不应该想起这些。” 外面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西泽和菲利克斯推门进来，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之后又同时一愣，往后退了一步，用眼神询问他们要不要回避一下。席温和艾伦迅速整理好情绪，和彼此分开。席温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舔了舔嘴唇，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的：“没什么。” 菲利克斯脸红得不行，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艾伦在走神，席温也心不在焉，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西泽首先打破了沉默，摊开手，看向席温以及他头上那顶还好好带着的皇冠：“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席温这才想起来自己头上还带着埃尔文皇冠，称得上粗暴地把这稀世珍宝扯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面。菲利克斯似乎被他吓到了，紧张地翅膀一缩，可怜的绒毛立刻飞离了翅膀，让一边的西泽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让气氛稍稍缓和了一点，艾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只有声音低低地，情绪不高的样子：“出了一点不怎么愉快的意外，与你们没有什么关系，任务就到此结束，你们和席温一起……” “你觉得可能吗？”席温马上打断他，“我不会离开你一步。” 艾伦沉默了下来，菲利克斯和西泽在一边面面相觑。一段小小的沉默，西泽道：“我们就在这边等好了，逛逛酒吧，不插手你们的私事，等你们私事办完了一起回去，如果有什么麻烦也能帮帮忙。” “对，”菲利克斯说，“这样挺好的，反正时间还多。” “那就这么定了，”席温没有看艾伦的脸，“谢谢。” 四人很快就分成了两路，菲利克斯和西泽先离开，留下席温和艾伦在咖啡馆里。席温朝着f.y门口的方向看，那段□□已经过去了，人流量又恢复了正常。琼森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肯定不会走太远，很可能还在f.y酒吧里面等待着他回去。艾伦在他身后道：“秘书长的情报不可能出错，不仅仅是琼森，我们遇到的人里面肯定有一个是牧师。席温……” “我要弄清楚一件事情，”席温望着酒吧门口，“亲自。” 第45章 铜钱星球（五） 艾伦和席温没有再进到酒吧里面，他们两人目标太明显，酒吧里很可能潜伏着琼森的人，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想要在铜钱星球找到琼森可能不容易，找到火铳却是一件很好打听的事情。这个前海盗头子在铜钱星球最好的酒店里面住了接近一个月，几乎是半数铜钱星人都知道的消息。艾伦和席温扮成酒店工作人员潜到酒店里面，火铳包下了酒店从第二十八层到顶层的五个楼层，在那里设立起了警戒系统，除非是需要酒店服务，那几层都是禁区，火铳的手下以外的人都无法进去。 艾伦完全可以从顶楼开始潜到楼层里面，但为了谨慎起见，两人在酒店里面潜伏了几个小时，想要弄到一个在楼层里光明正大行动的身份。很快他们就瞄准了一个出去买烟的手上纹了火铳海盗标志的人，席温在原地没有动，艾伦无声地跟了那人出了酒店。几乎是艾伦离开酒店的同时，装作服务员的席温看见了一个女人。 那个冷着一张脸、蓝色长卷发的女人，左手拿着手机在跟什么人打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语速很快：“我不管什么琼森不琼森，你今天不把埃尔文皇冠还给我，我们两就到此为止了！” 席温心一动，不动声色地跟着女人进了电梯。她按了32层，席温便按了27层。电梯门合上，女人已经挂了电话，眉头还紧紧地皱着，目光却透过金属的反射落在了一边的席温身上。 席温身上穿着服务员统一的小马甲，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年轻又英俊。他冲着女人微微一笑，柔声道：“好天气，不是吗？” 女人有些脸红了，冲席温含蓄地点点头，声音里不自觉带了点嗲嗲的味道：“是啊，天气真好。” 火狐爬上她的肩头，席温一下子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精神力偷偷蔓延，黑色的瞳孔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笑道：“这么好的天气，一起去咖啡厅喝一杯？” 女人的瞳孔出现了短暂的扩散，落在席温脸上的视线焦点开始模糊，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电梯“叮”的一声开了，27楼，女人无知无觉地跟着席温出了电梯，挽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都跟情动了一般有意无意地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席温轻轻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带了卡吗？” 女人低低地喘了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张卡。席温扫了一眼卡上的权限，随便挑了一个房间刷了一下，门打开了。两人进了房门，女人反手扣上了门，胸膛剧烈的起伏，脸颊泛红地看着席温，开始脱自己身上本来就没几件的衣服。席温把她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精神力突然像刺进她的大脑。她愣了一下，慢慢翻起了白眼，昏死在了床上。 席温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边看边改变自己的外貌、发型、身材。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外形做出这么大的改变，磕磕绊绊地，好几次都变出了奇怪的样子，又对着镜子修修改改了很久，总算是有了和女人九分的神似。他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制服，犹豫了一下，扒光了女人的衣服换在自己身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再离开房间的时候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席温顺着恋人给自己的感应重新回到一楼大厅，刚好看见变装之后的艾伦走进来，正紧了紧领带，跟一边的机器人要了一杯饮料。席温忍不住带上了笑，拨了拨头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扭腰走到艾伦面前，手轻轻地搭到他的肩膀上，嗲声道：“诶，新来的吗？眼生啊。” 艾伦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表情完全露馅。席温在心里笑得不行，把自己的包塞到艾伦手里让他提着，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艾伦很快大步跟上来，连饮料都忘记拿，伸手扶住了席温的手，凑过来低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喜欢？” 艾伦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轻轻咳嗽一声，挪开了眼睛。 两人直接升到了顶楼，电梯门一开，站在电梯门口的两人马上聚拢过来，看到席温后又马上低下头，让开了路。席温高傲地带着艾伦走过去，走到一半又退回来，指了指那个守在电梯门口的人：“诶，我问你一下。” 那人头都不敢抬，连连点头：“您问。” “我房间号是什么来着？” “5、5003.” 席温转身往5003走，包里面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没有接，进了房间之后才把手机拿出来，果然，那个电话又打进来了。 艾伦在门外没有进来，席温走到窗户边上，看着不远处f.y酒吧的门口，接通的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讨好意味：“宝贝，我带你见一个人，别生气了恩？” 席温冰冷地勾起嘴角，看着火铳离开f.y酒吧往这边走，哼了一声，学着那女人说话的方式：“谁？” “你看到就知道了，回酒店了没？” “恩。” “乖，我十分钟就到。” 席温挂了电话，推开门，冲守在门外的艾伦说：“你们老大十分钟就回来了，你去帮我找几个避孕套。” 艾伦眼睛里面闪过凶光，看了席温一眼。席温冲他使了个眼色，艾伦站了一两分钟才转身离开了32层，开始在这五个楼层里面搜寻有用的消息。席温回房间把女人的东西翻了个遍，心里面咯噔了一声。 这女人和火铳的关系显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只是临时的床伴，梳妆台上放着他们两的合照，从火铳年轻的时候一路到现在，站在他身边的都是同一个女人。梳妆台里面也有许多非常珍贵的宝石和饰品，衣柜里的衣服也件件价格不菲。席温皱起眉，去镜子里看了看，想要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大的失误，外面响起了门铃的声音。 席温打开了门，火铳的脸出现在门前，身后似乎还站着一个什么人。他还来不及投出目光，火铳一把搂住了他，低头就是一顿狂亲。席温差点没直接给他一巴掌，忍住恶心推开了他，装作娇嗔的样子：“你干什么，有人呢！” 火铳笑了起来，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侧过身来，露出后面那个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人马星球过来的新任牧师，尤金。” 席温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睛。半人高的花豹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咕噜声，踱到他身前来，绕着他转了一圈，在他身边嗅来嗅去。席温整个人都僵住了，所有的毛孔都张开，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尤金熟悉到反胃的脸冲他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微微弯腰，左手牵起席温的左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冰凉的吻。 尤金的嘴唇接触他的那一刹那，席温以为自己要动手杀死眼前这个人了，等到他放下了自己的手，他仿佛从一个很长的噩梦里面惊醒，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得要开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尤金一点变化都没有，穿着和人马星球一样的衣服，声音有些哑哑的，声线很柔和，目光称得上失礼地紧紧落在席温脸上，意味深长地笑道：“夫人手好凉。” 火铳把席温搂住了，席温脸色难看地收回目光，这次是真心地靠在了火铳坚硬的胸膛里，微微偏过头不再看尤金，低声道：“我有些头晕。” “怎么会头晕？”火铳摸了摸他的额头，“我去叫医生过来。” “恩。”席温闭上眼。 火铳跟尤金又说了几句话，尤金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席温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像火舌一般灼得他浑身不自在。很快他和火铳道了别，进了他们隔壁的房间。火铳把席温抱在了床上，在他背后塞了一个枕头。 “还在生我的气？”火铳跟变了个人似的，紧紧地握着席温的手。 席温摇了摇头：“刚才那个人是谁？” “琼森的代理牧师，其实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和琼森实力相当，没有什么上下级的关系。”火铳说，“等琼森的牧师回来了，他这个名头估计也就没什么用了。” “原来的牧师是谁？” 火铳摸着他的头发：“谁也没见过，据说是个相当厉害的家伙。你怎么突然对牧师感兴趣了？你休息一会，我去叫医生。” 火铳从房间里面离开了，席温从床上下来，在房间里急促地来回走了几圈。房门再一次无声地开了，席温抬头，看见了艾伦的脸。 “你知道我见到谁了吗？”席温冲到他面前，微微发抖的手抓住艾伦的肩膀，“我看见……尤金了，就跟我们一墙相隔。我……” 艾伦食指压在席温的嘴唇上，抱住他，温和的精神力流进他的心里，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知道了，别怕。” 席温把额头抵在艾伦的锁骨处，深深地吸一口气：“他是牧师，你的暗杀任务，你会成功吗？” 第46章 铜钱星球（六） “他不是牧师。”艾伦道，手温柔地贴在席温的脸颊上，“我不能杀他。尤金如果死了，他手下所有的兵力和资源都落在了琼森手里。” “谁是牧师？琼森又在哪里？”席温低低地问，“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只想找到琼森。” “我从火铳的秘书房里找到了火铳的安排计划，琼森和他们十分钟之后有会议要开，关于对人马星球发动战争的事情。”艾伦说：“我们可以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拦截他们。你相信我吗？”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火铳的声音在说：“宝贝，你怎么把门关了？” 艾伦吻了一下席温的额头，把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面，闪身消失在了衣柜里。席温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打开了门，冲火铳解释道：“你不在我觉得有点害怕，把门锁上了。” 火铳身后带了医生，过来给席温做了身体检查，开了安神的药。火铳看着席温把药吃下去：“你睡一会？” “你要去哪？” 火铳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和牧师还有琼森有点事要商量。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吃饭。” 席温温顺地点头，伸手拉过他，做了一类似于分别拥抱的动作，把艾伦交给他的东西扣在火铳的兜帽里。火铳有些惊讶，触动很深地看了席温很久，有些不舍地从房间里面离开，从外面反锁上了门。 门锁合上了之后，艾伦再一次出现在房间里面，在床上坐下，拨了一个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接听人的视频慢慢浮现在两人面前。西泽冲他们简单的打了一声招呼，让开身子，露出他身前的屏幕。菲利克斯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身边是熟悉的废铁号内部景象，艾伦问他怎么样了，西泽捣鼓了一会，那个屏幕上开始有了画面。 这是一个装潢华丽的房间，房间的正中央摆了圆桌，圆桌有四个位置，尤金坐在其中的一个，抬起头来，冲着镜头所在的方向笑了笑。火铳跟他寒暄了几句，在他身边坐下。过了不到五分钟，房门又被推开，肩膀上缠了厚厚地修复带的琼森脱下身上的外套扔在一边的沙发上，脚步轻快地坐在了最中央的椅子里，冲他们道：“久等了，我们就开始吧。” 火铳看着琼森受伤的肩膀，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被你家野猫挠了？” 琼森挑挑眉没说话，火铳又看了尤金一眼，似乎想到什么，很快把话题转开，问道：“三个人就开始吗？牧师呢？” 琼森转过头，笑道：“我的牧师就在这里。你觉得尤金还不够担当牧师这个职位么？” 尤金表情温和，一点愠色都没有，随口说：“也许吧，我毕竟刚刚来这边。” “你们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火铳说，“我只是有点好奇你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牧师长什么样而已。已经死了吗？” “他不会死。”琼森道，“我有一点私事交给了他，大概就在这段时间要回来了。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多谢。”火铳很客套的说了一句。 三人沉默了一会，慢慢进入了这一次的主题，气氛并没有席温想象的那么好，三人明显并不在一条心上。尤金要夺回皇位，要求保证战争不对人马星球造成致命打击，琼森要垄断人马星球的经济和资源，而火铳要最直接的海盗条款，从里面捞大笔钱财。三人谈了四十分钟，火铳有要退步的打算，慢慢偏向了尤金这一边，想做最直接的“兵力-钱财”的交易，但尤金和琼森之间彼此都寸步不让，让商议陷入了僵局。 商议中断，琼森说：“我大致明白了，我想我需要回去联系一下我的前牧师，明天同样的时候我们再来聊这个问题。” 尤金最先站起来，离开了房间。然后是火铳。火铳一移动，他们的整个画面都移动了起来，琼森一点点消失在了视野里面。席温和艾伦对视一眼，迅速弄开门锁，闪出了房间，顺利地进了电梯，翻身跳上了电梯的顶部。他们没有等待多久，三分钟左右，琼森和尤金一起进了电梯里面。这两人竟然在一起，这跟他们想的有点不一样，席温愣了一下，偏头去看艾伦。 艾伦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没有动弹，跟着电梯一起降到了第二层。尤金跟着自己的部下一起进了右边的小巷，琼森在商店买了烟，站在路边慢吞吞地抽着。席温和艾伦藏身在酒店二层的房间里，这个视角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琼森的动作。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视角，席温心里面忍不住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他无声地抽出自己背后的长弓，水晶般的精神力之箭瞄准了琼森的眉心。 艾伦的“别”字还没有出口，席温手一松，箭已经离弦而去，丝毫不差地直指琼森的命门。两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几乎同时，那个一直在放松地抽烟的男人像是有第三只眼睛一样回过了头来，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对上了席温紧张的眼睛，微微一笑，一偏头，箭擦着他的耳尖射进了自动贩卖机里。 “走！” 艾伦带着惊讶的席温翻身跃下，朝着琼森的方向追了过去。琼森也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打开自己的通讯器联系自己的部下。艾伦轻轻拍了一下手，白虎在空中化成了实体，怒吼一声，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从两人身边嗖地一声蹿了过去，眨眼就把琼森扑倒在了地上。肩膀上还绑着绷带的琼森痛呼一声，还来不及使用自己的量子兽就被被白虎一掌拍晕，甩到自己的背上，在无数的尖叫中消失在了街道里面。 席温和艾伦紧紧地跟在后面，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席温喘着气，问：“它把人带去哪？” “废铁号。”艾伦一边跑一边说，“西泽准备好起飞了，直接绑回联合国。” 席温靠了一声，他是第一次见艾伦如此高调的执行任务，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又在拐弯的时候抢了一辆车，一路风驰电掣地朝着港口开。车经过f.y酒吧的时候，席温看见一大波人从里面井井有条的跑出来，但还来不及看是哪方的人就把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他再偏过头去，看见艾伦一脸冷静地在全是人、没有红绿灯的街上狂飙车，一杯茶的功夫就冲到了港口。今天是港口的休港日，长长的路障拉了起来，只有行人可以从其中的空隙间通过。艾伦只好停在了港口的入口处，席温从车上跳下来，微微吸一口气，道：“我感觉到它了，白虎。” 席温朝着通道大步走过去，艾伦微微一愣：“席温。” “恩？”席温回过头来。 艾伦掏出联大专用的通讯器，站在原地没动，给西泽打了一个电话。很快，那边就把电话接了起来，但没有开视频，也没有人说话。艾伦问了一声“西泽”，那边传来西泽熟悉的烟嗓：“恩，怎么了？” 艾伦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把电话挂掉了。席温道：“有什么问题？” 艾伦摇摇头，往废铁号那边赶。休港日到处都静悄悄的，完全不见平时的热闹和繁华，只有工作人员和机器人悠闲地站在窗口处，聊天的聊天，玩游戏的玩游戏，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没几分钟，他们破破旧旧的废铁号就出现在视线里面，飞船边上有一点血迹，多半是琼森伤口裂开后流在地上的。席温用指纹打开了舱门，升到了飞船内部。 艾伦在席温后面的舱里面。客厅里没有开灯，连驾驶室里都一片漆黑，窗户也全部调到了避光的模式，什么都看不到。席温心里面咯噔一声，往后面退了一步，然后拔腿就往出口的方向跑，冲着艾伦喊了一声“走！”话音还没有落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他的背部，然后有人从后面把他环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动。” 灯亮了，席温喘着气，微微眯起眼睛，七八个人从他身后冲了出去，朝着艾伦上来的方向。 第47章 铜钱星球（七） 枪声持续了两分多钟，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全部混在一起，有人在喊什么，慢慢越离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完全听不到了。飞船里面很静，席温能够听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声，还有身后人粗重的呼吸声，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够感知到远处的艾伦的心跳，有力的，让他不至于太过慌乱。 身后人在咬他的耳垂，那里是他的敏感点，一股难受的鸡皮疙瘩迅速蔓延到了脚底。他无法忍受地挣扎了起来，那人紧紧地桎梏着他，几乎要把他抱起来，转了个身，让他面对着整个飞船的起居室。 十多个黑衣人和三个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举着枪对着沙发。沙发上，西泽和菲利克斯被绑得严严实实，嘴巴被死死地封了起来，有些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席温低低地抽了一口气，头发像刺猬一样极具攻击性地竖立起来，手里瞬间化出透明长剑，嗡嗡地滑过空气，直指身后人的要害之处。一只温暖的手心一下子扣住了他的手腕，打散了他的精神力，顺势把他双手都扭到身后，拷上了手铐。 他在沉重的喘息着，金钱豹愤怒地龇着牙，焦躁地绕着席温走过来走过去，喉咙里发出危险低沉的嘶吼声。席温的背部长出无数尖刺，逼着他不得不往后连退几步，再翻身一脚踹掉了他手中的枪，拔腿就往出口的地方跑。还没跑出两步，沙发那边突然传来了枪声，然后是菲利克斯受惊的“唔唔”声。席温一下子被冻住了，听见他在身后说：“你跑一步，激光离你的朋友就近一步，怎么样？” 席温猛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张如同阴灵一样困扰着他的脸微微扭曲着，紧紧地扣住他的下巴，几乎要把他下颌骨捏碎，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钱豹一样的低吼：“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席温咬牙地忍着疼，冲他露出一个报复的笑容，成熟的火狐从他头发里冲出来，朝着金钱豹露出威慑地尖牙，很快就和金钱豹撕扯到了一起：“你难道闻不出这是什么？“ 尤金整张脸都在扭曲，浑身发抖，高高地举起手要甩他巴掌，又迟迟没有落下，粗暴地拉过他，一口咬住他的后颈，死死地咬，直接咬破了皮，咬到血肉里面。血液和唾液相融，一个强大、浓烈的哨兵信息素瞬间吞噬了所有攻击性的性暗示，警告地直冲尤金的大脑，让他红了眼睛。 金钱豹扑在了火狐的身上，冲它龇牙怒吼，被火狐毫不留情地挠了一爪子。尤金用力地推开席温，喘着气，一只手撑在沙发边上。一边有一个黑衣人迅速走过来，替他打了一支抑制剂。尤金不再看席温，做了一个手势，席温、西泽、菲利克斯全部被押了起来，蒙住眼睛，被推搡着，下了飞船，进了什么密闭的空间。门关上之后，他和艾伦之间的感应一下子弱了下来，很快就完完全全消失了。他有些焦急地走来走去，隐约听见外面尤金的声音在问： “抓到了么？” “……” “还有几个活口？” “……” “呵，八人全灭？队长是谁，过来见我。” 他们所在的密闭的空间动了起来，有人过来把席温全部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席温想用精神力看这是什么地方，连精神力都被屏蔽了起来，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他能够感觉到尤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他们之间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他只能够接触到同样被绑住的西泽和菲利克斯。他嘴巴没有被蒙起来，轻声叫了一声：“菲利克斯，西泽？” 身边传来唔唔的声音，是菲利克斯的，没有西泽的。席温朝着那个方向爬过来，贴到了菲利克斯毛茸茸的翅膀，蹭上去，尝试着用嘴咬开绑在菲利克斯眼睛上和嘴上的东西，折腾了半天都没有成效。这时候，有什么冰凉地东西忽然贴上了他的颈部。西泽沙哑的声音低声说：“小心，不要动。” 席温僵住身体，感觉到有什么冰凉锋利的东西顺着他的背脊往上爬，爬到了他的后脑勺处，微微一用力，绑在他眼睛前面的东西软绵绵地掉了下来，四周的画面重新映到了他眼睛里。他们在一个看起来像密闭车厢的东西里面，菲利克斯在他身边剧烈的挣扎着，翅膀扑动个不停。西泽微微驼背地站在他身后，手臂化成了长长的机械臂，割掉了他眼罩的就是那如同钢针一样的顶部。席温挣扎着站起来：“能割开绳子吗？” 西泽没有说话，用炮制的手段割开了菲利克斯的眼罩。菲利克斯极大的睁着眼，没有看西泽，直直地瞪着席温，焦急地想对他说什么。席温吃了一惊，西泽已经转过身去了，手臂变成了激光电焊，在车厢壁上划得火光四溅，划出了一个能够过人的门的形状。 不知道车厢是什么材质做的，激光割进一半之后无论如何都再也进不去一分。西泽往后连退几步，机械手臂往后一缩，另一只手伸出来，化成了圆形的微型粒子炮口，对准割出来的地方，道：“往后退。” 席温带着菲利克斯一直退到壁的另一端，西泽一炮轰在门上，震耳欲聋地“砰！”的一声，耀眼的火花迸到整个车厢，运动的整体摇晃了几下，开始响起尖锐的警报。烟雾和火花太重了，席温什么都看不到，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割掉了绑在身上的绳子，半推着往烟雾的最浓处带。他想叫一声西泽，一张嘴就吸进去满肺的烟雾，开始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 前面传来了枪声、吼声、警告声，带着他的人在跟他说什么，太吵了，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 “离开艾伦……他……害死你！……远远的……” 席温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接着就被人狠狠地推下了车。车在高速行驶，他被惯性带着飞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一头栽进了冰凉的液体里，连呛几口水，挣扎着从里面浮起来，拼命地游到岸边，爬到那条高速通道上。关押他们的车只在地平线留下一个小黑点，隐约还能听到传来枪炮的声音。席温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身体晃一下，扶住身边的一颗畸形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懊恼地狠狠地捶在树干上，发出喉咙里发出困兽一般的声音。 这里还在铜钱星球上，黑色的死海出现在了视线之内，红色的警戒线彼此交织，如同一张网罩住了半个天空，昭示着这里处于辐射区内。席温眯眼看了人造阳光照下来的方向，拔腿往他城区的方向跑。离开了封闭车厢的范围，艾伦和他的联系重新活跃了起来。西泽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浮现在他脑子里面，他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什么，比如把艾伦和尤金听错了，或者西泽情急之下说错了。他感觉到艾伦朝着他的方向赶了过来，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点。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印了琼森的标志的无人机开始在天上徘徊，四处搜寻他的踪迹。席温不得不藏身在水库下方，用精神力隐藏起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几个小时之内来了六波无人机，始终阴魂不散地在天空中徘徊，不死心地想要找出他。人造太阳的光线开始减弱，已经到了铜钱星球伪造的“黑夜”，席温蜷缩在无人机的死角里面，浑身是水，又冷又饿，超标的辐射让他的脑袋开始发晕。他小心地挪动自己的身体，想要挪到下一个遮蔽物范围内，只动弹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一架无人机突然亮起了红灯，像闻到了骨头的狗一样，朝着席温的方向转了过来。 第48章 和平星（一） 席温心狠狠地一沉，干脆拔腿跑了起来。天空中的一架无人机忽然调转方向，开始毫无预兆地朝着其他无人机开火，一上来就高密度轰炸，冲击波把席温整个人都抛了出去，摔在了水库边上，顺势趴了下来，疑惑地抬头去看天空。其他十几架无人机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全部转向背叛的那架无人机，把它团团地围了起来，粒子炮的聚能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而瞄准的焦点正是最中间的无人机。席温脸色一变，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拼命往外面跑，头也不回地跑，跑出去大概不到八百米，他身后涌来了热浪一般的空气，再一次把他掀了起来，如同卷着蚂蚁一样卷着他冲进了河里。 席温被撞得头晕眼花，第二次全身湿透，从水里面钻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擦了一把水，眯起眼睛朝着那边的方向看。天空里到处翻滚着灰尘，什么看不清，但枪炮声不绝于耳。他艰难地爬到岸边，痛苦地把肺里面的水咳出来，再直起身的时候四周已经慢慢安静了下去。 听不到枪声，席温转过头，看见那架破破烂烂的无人机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地从浓烟里面开出来，一头栽到了他前面，排气扇呼啦呼啦地喘着。席温被一种奇妙的感觉击中，惊喜地朝着它跑过去，果然看见无人机的内舱被打开，艾伦从里面钻了出来。 艾伦紧紧地搂住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把他严严实实地裹住，喘着气，不停地摸他的湿漉漉的头发，像是要确定他的存在。席温也在喘气，他有太多话要说，这个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回抱住艾伦。一边的白虎也把虚弱的火狐团团地围了起来，粗粝的舌头细心地舔火狐乱糟糟的头发。 短暂的拥抱了十几秒，艾伦把席温直接抱了起来，带着他进了无人机的内舱。无人机的内舱非常非常窄，席温不得不整个人都团着，被艾伦环在怀里面，冰冷僵硬的四肢在他的体温之下慢慢开始回温。他动了动已经不听使唤的舌头，有些磕磕绊绊地说：“他们带走了菲利克斯和西泽，西泽在运输车上切开了一个口，把我推了下来。是尤金……琼森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艾伦温柔地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席温僵硬的脸颊，专注地让无人机重新起飞，朝着辐射区的边界飞了过去，一边低声道：“琼森没有发现，是尤金认出了你。他们把琼森救走了，连带着西泽和菲利克斯，要一起带到和平星去……”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艾伦道：“我读了尤金的副手的脑。” 席温也顾不上艾伦为什么知道这么可怕的手段：“我们还赶得上吗？” “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无人机开回了废铁号，艾伦把废铁号的安全系统全部格式化再升级，换了一套崭新的安全系统，很快就离开了港口，把目的地定位在了和平星，开始做星际远航，朝着菲利克斯和西泽的方向赶过去。席温洗了澡换了衣服，光着身子在治疗舱里呆了整整三天才彻底清除掉身体里面残留的辐射。两人都没有再进休眠舱，试图把所有发生的事情全部整理出来。 最开始他们撞破了琼森的机甲基地，发现他投入了几乎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想要复活三大古机甲之一的蓝鸢；之后尤金带着青雉叛逃人马星球，和琼森汇合，却和琼森在观念上产生了冲突，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他们在铜钱星球同时遇到尤金和琼森，他们两个都想要得到席温，最后却绑走了西泽和菲利克斯…… 琼森和席温的母亲有联系，艾伦是霍克家族的人，那么艾伦心脏里面跳跃的机甲有没有可能就是白虎？琼森为什么不想复活白虎，反而执着于白虎的副机甲蓝鸢？尤金又为什么想要西泽和菲利克斯这两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物？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场的关键人物牧师，琼森说他派牧师去做一项很重要的任务，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这个牧师又是谁？在做什么任务？ 席温尝试着把这些线连起来，却无论如何整理都是一团乱麻。艾伦道：“白虎是霍克家族的祖传机甲，我体内的机甲也许是白虎，我没法证明这一点。” “完全不能？” “机甲已经和我融为了一体，我们是互生关系，我不能把机甲召唤出来。如果有一天真的走到了这个地步，机甲被彻底释放，就会打破它几个世纪以来的弱势，翻身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我反而会成为一个飘忽不定的脆弱灵魂，禁锢在它的钢铁身躯里面。如同我现在对它的一样。所以我永远没法证明它到底是谁，它也不会告诉我。” 席温把手掌贴在他强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处，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说：“它是活的。” “恩，”艾伦说，“它是活的，活了几千年。我怀疑它就是白虎，因为除了三大古机甲以外，再没有像它这样生机勃勃的机甲了。” “我身体里面的是什么？”席温望着自己的手，“如果它是白虎，我身体里有它的副核，岂不是就是蓝鸢？那琼森埋在飞鱼星球的东西又是什么？” “你和我不同，”艾伦握住他的手，“我和我的机甲是共生关系，但你和它是所属关系，它是你的机甲，你可以和它交流，可以命令它，等到你的火狐再长大一点，你可以把它召唤出来。如果它真的是蓝鸢，琼森手里的不过是假货。” 席温闭上眼睛，他从始至终都能感觉到与他一起跳动地钢铁生命，却无法和它交流。它看起来很累，总是在沉睡，紧紧地贴着他的心脏，像是要汲取他的体温。席温试图用思维触手去触碰它，它温柔地缩了一下，团成了一团，轻轻拂开了他。 艾伦低声哼了一声，席温抬头看他，艾伦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我能感觉到。” 席温叹道：“真希望自己能够再强一点。” 两人对和平星做了一点调查。其实不用调查，和平星的大名几乎所有文明星球都有听说过。这个星球虽然叫做和平星，却是一个不毛之地，百分之八十的土地上都覆盖着沙漠，资源贫乏，环境恶劣，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之下诞生的高度集权的政权对自己的人民进行洗脑，给他们从小灌输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信念，淡薄人权，强行实行公有制，嘴里喊着和平的口号，其实极具扩张性，在短短几个世纪里面把半个星系都控制在了自己的手里面，是联合国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 和平星附近有很多强大的星球政权，和钢铁星、海盗、飞鱼星球甚至翼星都有很多利益往来，各方势力纵横交错，情势复杂，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挑起战争，就算是联大毕业生也很少会被派到这边来实行任务。艾伦把现在的情况全部给联合国发了简报，但相隔太远，一个信息的来回就至少要半个多月。他们也顾不上增援和许可，二十三天之后独自到达了和平星所在的星系里面。 这个二十三天，他们没有收到任何琼森或者尤金发过来的信息。席温之前猜测他想要劫持西泽和菲利克斯用来要挟艾伦，现在看来却未必，只能往菲利克斯的翼星王子身份上考虑。艾伦联系到了翼星的现任摄政王，摄政王给的回复是：“没有收到王子的消息。” 两人什么情报都没有，也不敢光明正大地从港口着落，只悄悄降落在了和平星的无人区。 和平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处在冰凉寂静的黑夜里面，无人区更是一望无尽的沙漠和戈壁，夜间温度达到了零下六十多度，二氧化碳含量也远远高于正常水平。他们不得不穿上厚重的隔离服，把废铁号藏在枯山与枯山之间的山谷内，只驾着飞天摩托，在一片黑暗里面朝着生活区行驶。 进入到和平星的网络覆盖区域之后，他们所有的通讯工具上都收到了由和平星统一发过来的信息，直接显示在了他们的眼前。 “新悬赏任务： [图] 身份：向导，善于变装，长相醒目 赏金：五十万 [图] 身份：哨兵，实力强大，常在以上所提向导的身边 赏金：六十万” 席温和艾伦同时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了悬赏任务里面，对视了一眼。事情恐怕有点麻烦。 第49章 和平星（二） 从漫长的荒野进入到生活区颇花了一段时间，和平星的恒星开始出现在地平线上。这是一颗蓝色的恒星，乍一看像一个巨大的月亮，比月亮要明亮一点，依然不能完全照亮地面上的一切。但恒星升起后的一个小时之内，零下六十度的低温上升到了零下十度，等他们进入生活区的范围的时候，温度已经达到了十八度，是对于人类来说最舒适的温度，连二氧化碳的浓度都神奇地低了下去。 通讯卫星给他们发了已接近生活区的提示，城市的剪影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席温曾以为这样恶劣环境下的生活区会类似于巨型的温室，映入眼帘的却是非常破旧原始的城门，门上写着巨大的“d67”的标志，也没有巡逻的队伍，只有两个机器人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能源灯一闪一闪，冰冷冷地拦住了他们。席温以为它们要查看身份证明，谁知它们只是伸出了手，没有生命的声音一卡一卡的说：“进城费用，500通用币一位。” 艾伦缴了该缴的费用，机器人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做介绍或者说明，又懒散地让开了路，让他们进了城。飞天摩托的目标太大了，艾伦找了一个简陋的加油站，把车子寄存在了站里面。招待他们的是一个皮肤很黑的矮个女人，紧紧地板着一张脸，整个身体都像拉紧的弓一样，好像下一秒就会跳起来崩溃掉，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干自己的活。不知道是因为蓝色恒星的原因还是这个女人的原因，席温觉得这个生活区非常压抑，寄存好飞天摩托之后跟艾伦一起大步离开了加油站，朝着更深的地方走过去。 温度已经上升到了22度，各项生存指标都稳定了下来。虽然是很舒适的环境，艾伦和席温都没有脱下隔离服。生活区在十分钟的路程之后慢慢展开了它真实的面目，死气沉沉的荒原里面总算有了几分生气。绕过了几个小小的山丘之后，有大量低矮的建筑和坑洼的道路出现在了眼前。这些建筑每一栋每一栋都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造得非常简陋，最高也不超过四层楼，大部分都只是原始的土和石堆起来的一层平顶房而已。而居住在这里的人却远比想象的要多，街道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大人们在街道之间穿梭、忙碌。他们走进“主街道”里面的时候，路边的坐了很多乞丐、醉汉和虎视眈眈衣着暴露的□□。旁边平顶房里面的人在低头忙自己的事情，要么呵斥自己的孩子，要么和自己身边的人大骂，要么急匆匆地赶着路或者做着家务。艾伦和席温的出现显然打破了他们的日常，所有人的目光都贪婪地投在了他们身上，蠢蠢欲动的，又不敢轻举妄动。 艾伦和席温的脸隐藏在了隔离服的单向反射面具之后，席温听见艾伦在耳机里面说：“和平星的贫民窟。” 席温被这样压抑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加快了脚步。艾伦把地图发送到了他的通讯器上，整个生活区呈现出巨大的圆形，而他们正站在圆形的最外围，也是面积最大的区域。如果一直往里面走，依次是c区、b区和a区，一层一层，等级森严。a区的范围被涂上了红色，边上标注了一个“限”字，昭示着它的地位和威严。席温简单地算了一下距离，单单是从这里走到c区，恐怕就要走一段很长的路。 艾伦道：“先找一家旅馆打探打探消息，累了么？” 席温摇头，艾伦隔着隔离服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掌，思维触手伸过来和他缠绵在一起，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两人一边问路一边走了半个多小时，随着在生活区的深入，周身的环境也稍微变得好了起来，他们找到的旅馆加上地下层竟然一共有五层楼，三四五层拿来住人，一层二层拿来赌博，地下层拿来嫖/妓，光明正大的，甚至还在门口写了指示牌。 短暂的蓝色恒星又开始落下，漫长的黑夜悄然来临。这里出入的外星人明显要多得多了，艾伦和席温总算是变得不显眼了起来。两人开了一个小房间，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席温道：“通缉令上把我们两个放在了一起，我们一起行动有点太显眼了。赌场妓院这种地方，总是能听到不少流言，我们分开行动吧。” 艾伦挑眉：“你要怎么分开行动？” “我赌博不在行，”席温摊手，“我去地下，你去一楼吧。” 艾伦的眉头有隆起的趋势，席温赶紧补充道：“我可没打算装□□，绝对在你五分钟可赶到的范围之内。怎样，来比比谁先拿到有用的信息？” “奖品呢？” 席温冲他暧昧地勾了勾嘴唇，只说“就这么说定了”，脱下了隔离服，换上了普通的衣服，头发换成了又粗又短的模样，五官棱廓变得更加深邃，稍稍长高了一两个厘米，还给自己带上了墨镜，眨眼就变成了酒吧里随处可见的风流男。艾伦也摘掉了隔离服的头盔，凑过来亲了一下席温的嘴唇。 席温挥挥手：“你慢慢化妆，我先走一步。”转身离开了房间里面。 从五楼走到一楼，经过赌场的时候席温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鱼龙混杂。建筑内的环境并不好，甚至称得上非常简陋，赌场也不过是七八张桌子，却聚集了几十个人，围在一起说话、争吵、咒骂、抽烟，煮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席温快步进到了地下层，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水味道扑鼻而来。 地下层设计得有点像舞池，二三十个衣着暴露的女人随着音乐搔首弄姿，还有零零散散地站在外面，目光或□□或含蓄地望着入口的地方。席温刚刚在舞池边上站定，几乎有一半的女人停下了动作，然后争先恐后地朝他涌过来，眨眼就把他包围在了最里面。 席温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情景，愣了一下，耳边像耳鸣了一般瞬间充满了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话的声音，左右两只手都被人抢着握了起来，甚至有人直接来解他的衣扣。席温汗毛倒起，马上抽出自己的手，皱起眉，道：“我只要一个。” 女人群安静了一会，身边一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撩了撩头发，掐着声音：“选我呀，帅哥。” 她一开口，麻雀一样混乱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席温头疼地环视了一周，想要从包围圈里面退出来，转身就撞到了一个女人身上。所有人都夸张的娇笑了起来，被撞到的女人扶了他一下。 席温抬头，看到了一张已经上了年纪的脸，涂着厚厚的粉都掩盖不住眼角的鱼尾纹，深棕色的眼睛沉沉的。 席温心里一动，当场握住了她的手，冲她露出微笑：“可以吗？” 女人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席温点头，女人群里发出了嘲笑、震惊、失望混杂的声音，又在十几秒内迅速散开，瞄准了下一个进来的目标。 席温带着女人上了一楼，刚好看见艾伦从楼梯处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艾伦的目光很快落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然后很明显的愣了一秒才把头转了过去，装作不认识地和他擦肩而过。 席温有些想笑，忍住了，带着女人重新开了一个房间。 第50章 和平星（三） 嘈杂的吵闹声被隔在了门外，明亮了起来的人造灯下，女人真实的年龄越发暴露了出来。她脸上打着面粉一样的厚重的粉底，瞳孔甚至有几分浑浊，皮肤松弛，神色疲惫，嘴边带着有几分难看的讨好的笑，靠到了席温的身边：“先生想要什么样的服务？” 席温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走到蒙着灰尘的简陋的桌子边给她倒了一杯酒，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放松一点。” 女人接过酒坐在了床边上，有些拘谨地看着席温。席温没有坐，随意地靠着桌子，跟女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聊天。没一会女人就喝完了酒，脸上有了一点血色，慢慢放开了话头，眉头越发地紧皱了起来。 席温给她续了好几次杯，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耐心地听她诉说悲惨的生活。短暂的白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个荒芜的星球慢慢又沉进了漫长的黑夜里，艾伦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进了房间，女人却对多了一个人毫无察觉，脸上的妆早就哭得乱七八糟，差不多到了烂醉如泥的程度，嘴里乱七八糟地不停地说着什么。席温头痛地皱起眉，再一次问她：“你们的主席对这些事情都不过问？” 就像是什么魔咒一样，即使是在烂醉如泥的情况下，只要一提到主席，提到“上面的人”，女人就会三缄其口。不管怎么样抱怨生活苦，对统治这个国家的自治队却半点怨言都没有，或者说不敢有。席温看了艾伦一眼，艾伦冲他点了点头。 席温于是在女人身边坐了下来，接近成熟的火狐优雅地盘在了床上。女人喝掉了最后一点酒，在席温的身边慢慢安静了下来，疲惫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席温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微微低下头，带了几分金色的瞳孔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声线柔和地说：“你累了。” 女人愣愣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很快，从一开始就紧紧地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几乎是整个人软在了席温的身上，目光痴痴的，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是啊，我累了。” 席温的声音越发的低沉，精神力轻柔地裹住了她，呢喃一般：“这个国家怎么了？” 女人的瞳孔轻轻地收缩了一下，但很快就重新被席温控制了起来，陈墨了几秒，随后轻轻抽泣着，顺从地低声道：“这个国家要完了。” “为什么要完了？” “我不知道，”女人难过地说，“他们说这个国家要完了，主席和钢铁星签了合同，又和海盗琼森搞在了一起，我们又要打仗了，还有翼星……” “翼星？” “翼星恨海盗，恨琼森，这一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席温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艾伦，艾伦点头，承认了她说的话。 席温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又问：“你们的主席住在哪里？怎么进到a区？” 女人摇头：“我不知道。” “最近有什么人来到你们国家么？” 女人又摇头：“我不知道。” 席温又问了几个问题，女人知道的东西都非常的零散，有用的信息很有限。半个多小时的询问，席温差不多到了极限，放开了精神控制。女人的精神受到了席温力量的影响，软绵绵地倒进了床里面，陷入了昏睡之中。 席温微微皱着眉，替她盖上了被子，转向艾伦：“翼星和琼森有过什么？” “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琼森似乎和菲利克斯的父母的死亡有一点关系。”艾伦道，“菲利克斯算是长子，他还有两个弟弟，在那场事故里面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他现在是整个翼星唯一的王裔。” “事故？” “飞船事故，第一手的调查资料上显示很多线索都连向了琼森，琼森那段时间也的确多次提出想跟翼星建立友好关系，都被前任王拒绝了，动机也很充分，翼星的将军甚至召集了讨伐的军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席温之前的确怀疑过身为雌性王族的菲利克斯为什么会单身来别的星球上学，但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他家族的事情，忍不住深深地皱起了眉：“菲利克斯这么温柔的人，竟然经历过这些。” 艾伦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他毕竟是战斗民族的王裔，你总是小看他。” 艾伦这么一说，席温一下子想起了在爱丽丝星球上的事情，那个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严肃的菲利克斯狠狠地训了西泽一顿，甚至打了他一巴掌，而后者连一句还嘴都没有说……他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地怪异之感。 短暂的沉默，席温微微侧身，轻轻靠在了艾伦的身边：“我总有一种琼森要利用菲利克斯做什么事情的感觉……” 艾伦摇头：“我更加在意西泽。” 席温的头发低落地垂了下去，卷卷地绕上了艾伦的手臂。艾伦温柔地探入他的精神世界，安抚他低沉的情绪，一边进入了联合国的资料系统，从里面抽调出和平星的资料。等级森严的城市建设一层一层地在他们眼前展成虚影。 他们处在整个城市的最边缘，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随便地进入城区，甚至连乔装打扮都不需要。越往里走戒备越森严，每越一个区域都需要相应的身份证明和有关手续，紧挨着他们的c区有许多从各个星球募集过来的“星际赏金猎人”，艾伦和席温正是他们列表里的头号猎物，只要走错一步，之后的行动都会受到连环影响。 “琼森和翼星还有瓜葛的话，现在就事不宜迟了，先进c区再说吧。”席温道，“如果尤金想要把我引过去的话，一定会把西泽和菲利克斯的消息漏出来。” 艾伦“恩”了一声：“从赌桌上套到了一点消息，c区用的是人脸识别系统，外来人员要进行人脸扫描和登记，应该有空子可钻。” 席温点头，站起身来，在睡着的女人身边放下了几个金币，面对镜子而站，开始尽可能大的改变自己的面貌。 “我们是一起被通缉的，分开行动比较好，”席温紧紧地盯着自己镜子里的脸，“我应该可以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去，尤金知道我能够改变相貌，但是不知道我已经能改变到这个程度。“ 在清点微型枪的艾伦闻言抬起头，正看见镜子前容颜俊美的向导以一个让人心惊的速度迅速变老，头发变得稀疏，额头眼角浮起皱纹，面部骨骼微调，鼻梁下塌，两眼间距加宽，嘴唇变厚，挺拔的背部也微微弓了起来，不时就完全化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飞鱼星人。 艾伦不知不觉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全然陌生的席温转过头，朝着艾伦露出了微笑，走过来，像是展示自己的新衣服一样转了一圈：“怎样？” 艾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衰老的脸，眼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伸手握住了席温血管分明的手，没有说话。 情绪的波动在两人之间共鸣着，席温摸了一把艾伦柔软的黑发，用开玩笑的语气道：“等我老死了，我们之间的羁绊也完了，你一定要把我忘了，再去找一个年轻的向导陪着你。” 艾伦慢慢皱起眉，用受伤的兽类一样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席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通感的原因，席温心中也涌出一股说不出是不祥还是什么的预感，迅速偏过了头，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慌，道：“开玩笑的，走吧。” 懒洋洋的白虎伸了个懒腰，俯下/身体让火狐高傲的坐在自己的背脊上，抖动两下光滑的皮毛，精神十足地往外走。漫长的黑夜达到了零下十度，两人又穿上了隔离服，在蓝色的卫星光芒之中离开了驿站。 赶了整整一夜的路，走到c区海关的时候，恒星真正的光芒正缓慢地笼罩大地。和平星真正的海关就如同一道文明与非文明的严格的边线，线的这边是荒芜原始的土地，无边无际的土黄色荒原蔓延着，生命在被抛弃的大地的波浪之中苦苦挣扎；线的那边是被巨大的隔离罩严密保护起来的繁华的温室，仅仅是从远处遥遥一望，疲倦于一成不变的土黄的眼睛瞬间捕捉到了生机盎然的绿，郁郁葱葱的，珍贵得让人心生敬意。 这样的绿色却并没有让席温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两人稍作停顿，在联合国秘密发放的假通行证中输入个人信息。 “c区开始，所有的公共场合都在监视的范围之内，你先进去，不用担心我。” 两人相视而站。席温心里面像是放不下什么一样不安地跳动着，开始后悔自己随口开的那个玩笑：“不要离我太远了。” 艾伦点头，微微凑过来。席温迅速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这个样子太丑了，算了。” 艾伦皱眉，张嘴要说什么，席温在他开口之前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海关走了过去：“我先走一步。” 艾伦的视线一直追在后面，像有质感的东西一般，带着让人安心的分量。席温没有回头，在这样的分量里面一直走了接近一个多小时，先一步到了海关。 第51章 和平星（四） 艾伦皱眉，张嘴要说什么，席温在他开口之前挥了挥手，转身朝着海关走了过去：“我先走一步。” 艾伦的视线一直追在后面，像有质感的东西一般，带着让人安心的分量。席温没有回头，在这样的分量里面一直走了接近一个多小时，先一步到了海关。 比起d区那可有可无的“城门”，眼前的建筑终于有了一点星际海关的样子。与旅店的那个疲惫的女人相反，这里的和平星人工作人员全部穿着统一朴素的蓝色服装，举止大方，每一个脸上都带着几乎称得上夸张的热情的笑容，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席温一踏进去，前台的工作人员马上用激情满满的语气说：“主席万岁！这里是和平星，欢迎您来到全宇宙最幸福和平的国度，请从一号柜台开始办理手续。”之后的接近一个小时的手续办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和说话方式，反而有一种面具般的可怖之感。 席温暂时没有心情去观察人偶般的工作人员，一路紧张地经历了身份验证、抽血、全身扫描、缴费和人脸记录，拿到了临时通行证。在进入传送电梯之前，工作人员送来了一套绿白相间的服饰。 “主席万岁！欢迎来到和平星，”工作人员热情地说，“希望我们生机勃勃的绿色能祝您一路顺风，万事如意！” 席温拎起那套看起来不知过时了多少年的衣服：“我需要换上这个？” 工作人员一边道歉鞠躬一边把他引进了换衣间。换上这身称得上难看的衣服之后，镜子里的席温似乎又老了十岁，越发地像一个普通的中年商人。他满意地冲工作人员点头：“你们的制服很时尚。” 工作人员笑意盈盈地送他进了电梯。到了一个人的环境，席温用精神力一寸一寸地检查这身衣服，在第二个扣子里发现了微型的监控系统。 刚好电梯的门打开，一座绿意盎然、繁忙荣盛的城市毫无征兆地冲进了眼帘里面。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所有人都穿着与他一样的白绿色的服装，绝大部分都如同那些工作人员一样面带微笑、热情洋溢，在他踏出电梯的第一步，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健气地冲他点头道：“主席万岁，午安！” 席温在温室舒适的21度里面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从这片绿色的海洋里面体会到了冰冷的死气。 他戴上和这些人一样的虚假面具，尽量不起眼地走进了一家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从店门口拿起一份报纸。 咖啡厅的广播里放的不是音乐，而是一个女播音员亢奋的“报喜”的声音：“我军再次大获全胜，今日凯旋而归……” 席温心不在焉地扫完报纸上没什么营养的歌功颂德的报道，一只手撑住额头，装作疲惫的样子微微闭上眼，释放出少量的精神力，试图去感受自己的哨兵的方位。 ……咚、咚、咚…… 有什么磁场一般的东西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血液流向了心脏，让席温骤然睁开眼，愣愣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咚、咚、咚！ 越注入精神力，那磁场与他的感应就越发的强烈了起来。他的心脏在以一个越来越快的速度跳动着，一直沉睡着的身体里的另一具钢铁的生命似乎开始苏醒，如同察觉到了危险般，满含敌意地睁开眼，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如洪水般扫过他的所有血管，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席温几乎碰翻了桌上的咖啡杯，双手发抖地握住杯把，不受控制地抬头看向一个方向，而映入眼中的只有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穿着同样服饰戴着同样面具的人群。 然而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从那个看不到的方向的某处源源不断地涌过来让他熟悉的能量，友好的能量，像是一种邀请，却让他体内的上古机甲厌恶又抵抗地张开了双眼。他的胸口在发热，这样的热度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即使没有温度计也能轻易判断出异常的温度，让他浑身都亢奋了起来，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机器，几乎要按耐不住从椅子里站起来。 这样的温度和亢奋，只有在他第一次进入艾伦的大脑、得到副机甲的青睐的那一瞬间感受过。他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控制自己的呼吸，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他再次尝试着去感受艾伦的气息，而那股强大的“磁场”彻底扰乱了他的直感。他想马上就去探个究竟，又不愿意和艾伦分散，几乎是坐立不安地坐在椅子里。 续了两杯咖啡，短暂的白天又开始往下沉，巨大的温室顶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给城市维持正常的光照。没有感受到艾伦的任何气息，席温站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带着淡淡的绿色的光线映在了他的身上，被那股直白又强烈的“邀请”干扰的席温微微眯起眼睛，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上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半空中竟然到处都是闪着金属的冷光的小型无人机，有的甚至紧紧地贴到了地面，像普通的车子一样嗖地从街道中蹿过。穿着白绿制服的和平星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有些甚至会停下来向无人机敬礼。 席温的心往下沉了沉，回头看了一眼隔了半条街的距离的海关，微微叹一口气，下定决心，转身朝着那股巨大的能量所指引的地方走了过去。 十字路口边上停着公共的交通工具——租金昂贵的小型飞行器，是已经被星际市场淘汰的过时型号。席温正打算往飞行器里面投入硬币，一侧身，余光无意间扫到了对楼巨大的3d屏幕，而屏幕的正中间，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席温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睁大眼睛，看着分开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艾伦占据着整个屏幕。十几秒短视频里面的他敏捷地从海关的二楼跃到一楼，身后紧紧地跟着乱成一团的十多名工作人员、警报大作的机器人……他连衣服都没有换，一脸的坦然，甚至中途还看了一眼镜头的方向。 视频的上方闪着一行鲜红的字：“高危人物！1,000,000悬赏行踪！” 席温万万没想到艾伦会这么直接地闯进来，心中哭笑不得，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地看着那个矫捷的身影。处于警戒状态的无人机从他身边蹿过，席温收回目光，心中安定了下来，钻进了飞行器里面。 升上了天空之后，和平星特有的泛着冷意的绿色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席温的精神力随心所欲地扩散到空气里面，打开b区的虚拟地图，一边感受着那股磁场般强大的力量一边驾驶飞行器。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而与磁场间的感应距离却始终没有要缩小的迹象，从b区南端的海关口，一直开到b区最北端，两个小时的驾驶，那股力量就好像是从头顶把他笼罩起来的一样，冰冷冷地注视着他。 席温下了车，有些茫然地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明明没有感觉到距离的缩短，冥冥之中却有什么指引着他一直朝着这边走，走到尽头还不够，还要越过这b区往更深的地方走。如果他现在掀开自己身上那件丑陋的绿色制服，他会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淡淡的光芒，皮肉之下那颗迅速跳动的心脏，像是什么要破壳而出的有生命的东西。 人造的“黄昏”已经过去，这个虚假的生态圈里面陷入了黑暗之中，看起来电压不足的路灯散发出苍白的光芒，整个城市都像被按下了开光一下陷入了寂静。席温迷茫地在昏暗里面站了一会，想找一个旅馆先过夜，等艾伦顺着同样的线索找过来。 刚伸手带上飞行器的门，另外有两架飞行器停在了他不远的地方，一个板着脸、满脸凶恶的高大男人和他擦肩而过。席温脑中警铃大作，重新握上的飞行器的门把手。 大楼上的时钟跳到了“21：00”，与此同时，所有无冷不热的路灯都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五光十色的霓虹彩灯，瞬间让整条街道脱离了死气沉沉的“和平星氛围”，如同一秒钟回到铜钱星灯红酒绿的地下交易场。 席温吓了一跳，看向远处悠悠亮起了彩灯的酒吧模样的招牌。停在他不远处的两架飞行器中分别走下来了一个钢铁星人和一个地球人模样的家伙，看都没看席温一眼，径直走进了其中的一架“酒吧”。随后陆陆续续有飞行器停了下来，街道也越来越热闹。与白天那些带着笑意盈盈的面具的居民不同，此时如鼠出洞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带着明显的外星人特征。 席温低头，看了一眼虚拟地图。 “赏金街”底下有一行小字，“星际猎人聚集地” 第52章 和平星（五） “赏金街”底下有一行小字，“仅限星际猎人” 席温跟着身边这个一直在喋喋不休的飞鱼星人顺着人流走进了酒吧里面，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他鼓吹自己游历各个星球的事迹，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家比想象中要大上许多的“酒吧”。虽然招牌上挂着酒吧两个字，走进去之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声色犬马，反而一切都井井有条，有大厅、小隔间、不知通往哪里的各种楼梯，除了外星人发出的说话声以外，放的是柔和的音乐，甚至有穿着蓝色制服的和平星人在站岗。 大厅的正中间，立着一面虚拟的“笑脸墙”。墙上的内容非常简单，由无数人脸头像构成，每一张人脸下面简单明了地标注了一串数字。 席温把视线从自己和艾伦的脸上挪开，心里已经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乡，我看你一副老实人的样子，为什么会到和平星这种地方来？”那个飞鱼星人问，“这年头，除了我这种满宇宙到处跑的赏金猎人，谁都不想来这边了。左边挨着翼星，右边临着钢铁星，现在好多海盗也过来插一脚，偏偏这里的主席还是个不安分的，指不定哪一天就成了火药桶。我啊，再赚个一笔两笔就打算跑路了，星际旅行嘛，一个人太寂寞，难得遇到一个家乡人，我们干脆组个团队……” 席温笑了笑，和他一起走进了小隔间里面，点了食物和饮料。 “我在这边找人。”席温说。 “哟，找人！”飞鱼星人眼中精光一现，“那你就太幸运了，找人还不简单，拜托我啊。你知道我专门接什么单子吗？就是找人。让我找的人，我就从来没有失手过，就算已经化成了灰了也能给验出dna来。说吧，你找谁，看在我们老乡的面上，都好说。” 席温脑中的弦绷了起来，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带着明显的飞鱼星人特征的脸，火狐在桌下紧紧地贴着他的腿，警惕地朝着这人露出了尖牙。 席温苦笑了一下，把目光垂了下去：“我妻子。已经失踪很久了，大概连灰都不剩了吧。” 飞鱼星人“唔”了一声：“哥们，别这么想，这可不一定的，我之前还接过一个失踪八十多年的单子呢。” 火狐优雅地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飞鱼星人的脚边。席温摇头叹道：“她是二十年前被海盗抓走的……” “海盗？”飞鱼星人像听到了什么敏感词汇一样坐直了身体，“哪一批海盗？” 席温望着他的眼睛：“我们飞鱼星球出来的海盗琼森。” 他没有错过飞鱼星人脸上瞬间闪过的犹豫和害怕，心里面哼了一声，脸上还装出一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表情，像是喃喃自语一样地说：“我就是放不下，虽然知道她十有□□已经不在了，心里面就是放不下，把手里的公司都卖了，出来找了她七八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笔钱，这一笔钱花完了如果还找不到她，我也死心了……” 十几秒的沉默，飞鱼星人估计终于在心中算出来了这笔生意合不合算，叹了口气，开口道：“老兄真是个痴情的人啊。其实不瞒你说……“ 话到这里断掉了，席温问：“不瞒我说什么？” 飞鱼星人看了一眼四周，突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海盗琼森现在就在这个国家里面。” 上钩了。 席温嘴角露出了笑意，侧过头来，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飞鱼星人愣了一下，随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痴了一般着迷地看着席温的脸，瞳孔慢慢地涣散，呆呆地重新坐进了自己的椅子里面。 连续的精神控制让席温也不太好受，额头冒出细细的汗，他给飞鱼星人倒了一杯茶，后者捧起茶喝了一口。席温问他：“海盗琼森现在在哪里？” 他停顿了一下，席温感受到一股反抗的力量，几乎要挣开他的精神控制。两人面对面的坐着，从窗户外面看起来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之间的亲密聊天，更高的次元里面却在博弈一样地互相试探进攻。席温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勉强压抑住了眼前这个人。 “我……我不知道。”飞鱼星人似乎是不情不愿地说着。 “告诉我他的情报，要最新的。” “……”飞鱼星人的面部肌肉是扭曲的，沉默良久才慢吞吞地开口，“琼森一周前到的这里，和一个什么星球叛逃的王子一起，调了十支星际舰队在a区，好像在做什么大事情的准备。” “带了什么人吗？” “据说是从铜钱星球抓到了一个叛徒，除此之外不知道了。” “只有一个？”席温皱眉，“什么样的叛徒？” “不知道。” 短暂的安静，西泽的档案里面写着前海盗，如果说这个叛徒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的话，估计指的是西泽吧。 “琼森现在在哪里？” “a区。” “a区怎么去？” “提交申请，他们那边审核，合格了才能去。” 飞鱼星人不自在地动了动，哪里不舒服似的。席温有些吃力地压制着他：“你能想办法……” 话音还没有落地，他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再熟悉不过的让他安心的气息从不远的地方渗透进来，他心中一喜，注意力下意识地开始去追逐艾伦的位置，那边的飞鱼星人瞬间挣脱了他的控制，焦距开始一点一点聚拢在了席温身上，脸上浮出几分迷茫的神色。 “我刚才……” 席温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我去一下厕所。” “哦……喂，你等等！” 席温没有再管他，迅速转身朝着门外面走去，眨眼就消失在了大厅茫茫的外星人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了的原因，这个不算太大的“酒吧”里面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煮粥一样的嘈杂。席温好不容易从人群里面挤出来，吸了一大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那股跟机甲有联系的巨大的能量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引诱着他，与艾伦之间的感应在这股能量之中忽隐忽现，隐约能够感觉到一个大致的方向。席温没有上车，朝着那个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席温站在了一条安静的巷子的尽头，立在面前高高地墙告诉他这里是个死胡同。 然而艾伦应该就在这个附近，绝对不会超过两千米的距离。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走错了路，不禁有些烦躁地皱起眉。不管是找那股能量的来源也好，找艾伦也好，今天一整天都在受挫。 兀自冷静了几分钟，席温转身朝着原路返回。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眼前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的瞳孔骤收，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张开，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而什么冰冷又坚硬的东西在他反应之间已经狠狠地撞上了他的后颈，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脖子发出咔擦的声音，随后整个天地都旋转了起来。 半个小时前和他一起喝茶的飞鱼星人一脸冷漠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席温陷入了昏迷。 ———————— 大脑隐约开始有一点意识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只有后颈传来的剧痛。他昏迷的时间应该不长，大脑里还清楚地留着飞鱼星人那张冷漠的脸。身体似乎是躺在什么水泥地上，肌肉僵硬，不受虚弱的大脑的控制，只能像植物人一样闭着眼。 就这么直挺挺地躺了许久，剩下来的意识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回笼。一种比后颈的疼痛还要清晰的感触涌了上来—— 他的心脏在剧烈地跳着。 如果说白天的时候，他体内的那具上古副机甲是睁开眼的猛兽的话，这个时候的它则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并且开始充满敌意地开始巡视自己的领地。那股巨大的能量几乎就在和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不，应该说他现在就在那股能量的监视之下…… 席温脑袋里面下意识地浮出了“青雉”两个字。 三大古机甲，白虎，蓝鸢，青雉……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或者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却还没有从昏迷的状态里面缓过来，只能像遭遇了鬼压床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席温听到了脚步声，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是的，都如您所愿，我马上把他带到这边来了……是的，两个小时前，这会应该还没醒……” 谄媚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两个人在席温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席温的大脑进入了极度紧张地状态，闭着眼睛凝神去听，只能听到一个急促的呼吸和一个极轻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啊啊啊！！您、您、您……啊啊啊饶命！” 之前说话的那个人毫无征兆地惨叫了起来，咚地一声，不知道是倒在了地上还是跪在了离席温极尽的地方，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席温被吓了一跳，而没有给他担心自己有没有暴露的时间，一个沙哑的、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让你动他的？”呼吸急促的那个人压着声音，“我不是说用催眠剂吗？谁让你动他的？” “我……我错了……我本来觉得……” “滚。” 一连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房间里只剩下席温和另外一人。 席温觉得自己的胸膛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的起伏着，那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沉甸甸地，却没有停留太久。 “我说了让你离他远点。”他轻声说，“抱歉。” 席温头皮一炸，牙齿一合，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新鲜的痛感刺激了他的神经，好歹让他摆脱了那股昏迷的无力感，睁眼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冰凉的黑色背影，紧随其后地是密码门上锁的声音。 席温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迷茫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第53章 和平星（六） 席温头皮一炸，牙齿一合，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新鲜的痛感刺激了他的神经，好歹让他摆脱了那股昏迷的无力感，睁眼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冰凉的黑色背影，紧随其后地是密码门上锁的声音。 席温头晕眼花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门前。门已经严严实实地合了起来，连一条缝都没有留下，几乎和墙壁完美的连在了一起。席温用力地垂着门，用沙哑的声音喊：“放我出去！” 十五分钟之后，席温无力地坐在房间的最中间，拿手捂住了脸。 这个完全密封的房间大概20平方米，像一个设备齐全的单人牢房，甚至还有游戏机，只是所有的设备都连不到网络，连通风口都严严实实地遮着铁丝和射线。席温把整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墙壁的厚度超过了十五厘米，外围竟然还有红外线警报，说不定真的是哪里的高级牢房。 然而此刻的席温完全静不下心来想怎么从这里出去，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像魔咒一样占据着他的大脑。如同声带受过伤一般的沙哑的声音，陪了他接近两年的时间，他绝对不可能听错——那个人一定是西泽。 西泽……把他关进这里的竟然是西泽。 席温的脑袋里面一片混乱，许许多多的念头和画面塞在一起，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理出一个头绪来。他们四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也知道西泽有许多阴暗的过去，但从来就没有想过现在这样的可能性。他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他是哪一边的人……？ 席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西泽最后说的那句话“我说了让你离他远点”，让他想起了铜钱星球的那个瞬间。西泽把他从尤金手里面救下来的时候，也是用差不多的语气跟他说“艾伦迟早会害死你”…… 不好的推断席温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连带着他体内的机甲能量也不稳定地波动着。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的事情，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艾伦在飞船上狂躁期发作，西泽与艾伦之间微妙的气氛；飞鱼星球的时候，西泽对假的蓝鸢表现出来的不一般的兴趣；爱丽丝星球上面，扮成服务员的西泽给琼森倒过酒，还有菲利克斯的未婚夫离奇的死亡…… 尤金曾说，他只是代理牧师。琼森曾说，他在等真正的牧师回来。 一些再细微不过的东西，现在却一下子栩栩如生地浮现了出来。一股寒意顺着席温的脊椎往上，硬生生地让他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再一次站了起来，焦急地一寸一寸找这个房间的破绽。他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必须现在就告诉艾伦…… 然而这个房间连一点破绽都没有，就像一个坚固的钢铁铸成的牢笼。他愤怒地一脚踹在门上，发出低低地一声闷响。 闷响之后，房间里面陷入了一片寂静，静得席温的耳边产生了嗡嗡的耳鸣。他又重新在房间中央坐下。 西泽对那个把他打晕的飞鱼星人发了火，表明他至少现在还不想杀掉他。席温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凌晨四点，离他上一次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再过一段时间总该有人给他送点食物，免得他饿死在里面。而这个时候说不定就是机会。 席温焦躁地呆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透过圆盘大小的通风口密集的铁丝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漆黑一片的空间。如果把精神力释放出去，接近一百米的距离里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好像这个房间凭空停在真空中一样。 从四点到八点，什么动静都没有。席温稍微冷静了一些，思维却意外地急速地运转着。许许多多的线索在这短短四个小时之内连在了一起，如果西泽是牧师，他花这么大的力气潜伏到艾伦身边，也就说明艾伦体内的机甲就是他们想要的白虎，那现在在他体内的就是白虎的副机甲——蓝鸢。 如果西泽现在要对艾伦动手，艾伦会防备他吗？ 席温倒在坚硬的床上，很快又爬起来把这个房间每一寸都检查了一遍。要说逃跑的经验和技能，他从尤金堪称变态的监视下逃出过四五次，也算是佼佼者了。西泽却像知道他所有会用的手段般，把一切的破绽都堵得死死的，甚至有时候让席温觉得他不仅仅是不想让他出去，还不想让外面的人进来。 没过多久，这些直觉就被证实了。 大约上午九点左右（铁丝外面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外面终于有了一点点动静。席温迅速贴在门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门的下方开了一个极小的洞，有一个刚好塞满整个空缺的盒子被送了进来，那个不到巴掌大的洞在盒子掉落的瞬间重新合起，不露一丝痕迹。 席温的精神力追着传送机械的运动方向而去，传送带经历了漫长的直线运动，一直运动到席温能够监控到的范围之外，嗖地一下，突然改变方向，消失在了头顶。 ——他竟然被关在地下。 席温蹲下来，被扔下来的盒子是技术含量相当高的恒温盒，里面放了大约是一周的分量的浓缩营养剂。盒子的底部刻了一只不知道是猫头鹰还是老鹰的图标，诡异地收着一对翅膀，眼睛睁到了极致。 看到这里的时候，他多多少少能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和平星大名鼎鼎却又不为人知的，关押过众多臭名昭著的星际政治犯的“铁壁”。 他几乎要绝望了。 相对于“铁壁”里一成不变的压抑的人造光，和平星地面正迎来一天之中宝贵的“日出”时间。巨大的温室生态圈中不自然的绿色光芒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媚舒适的恒星光芒。和平星a区最中央的雄伟建筑顶层，一个带着孔雀形量子兽的哨兵行色匆匆地走出了电梯，在落地窗前面站定，敬了个军礼。 尤金背着手，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金色头发在上升的恒星光芒中泛起了漂亮的光圈，泛着不易察觉的蓝色的瞳孔如同藏在大海深处的水晶球，加上白皙的肌肤和接近完美的身材，让此刻的他看起来像站在天地交界之处的天使。哨兵有一瞬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失礼地直直盯着自己的长官看了好几秒，但理智很快把他从这种可笑的错觉里面拉了出来，开始简洁明了地报告自己的工作。 “牧师昨天凌晨从我们的监控范围里消失了，消失前最后出现的地点是b区的赏金街。我们想跟过去的时候，受到了琼森的亲卫队的阻挠。虽然他们装出一副偶遇的样子，但我怀疑琼森已经开始警惕我们的动作了。” 尤金的金钱豹从他的身后优雅地踏了出来，颇有兴趣地绕着眼前这个哨兵的孔雀量子兽饶了一圈，尾巴尖儿懒懒地卷起，嗅了嗅孔雀优美的颈部。哨兵下意识地全身绷紧，就听见一个丝绸般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低低地说：“回来。” 悠哉的金钱豹在一瞬间龇起了牙，极具攻击性地转过身冲着尤金发出了低低的吠声。哨兵第一反应是自己产生了什么错觉，连基本礼仪都忘了，愣愣地看着长官的量子——量子兽会对自己的主人做出这副样子？ 被自己的量子兽挑衅了的主人皱起了眉，锐利地眼睛对上了金钱豹那双明亮的兽类眼睛。几秒之后，金钱豹卷起尾巴，回到了尤金的身后。 尤金转过身，哨兵这才缓过神来，迅速垂下了自己的目光。 “捕捉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琼森没有撒谎，的确是到了收网的阶段，今早，线人提供了艾伦的信息，他已经进到a区里面来了。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哨兵说。 尤金沉默了一会，看起来像在走神，心不在焉的样子。哨兵恭恭敬敬地等了一会，心道这位血统纯正的长官从和平星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这个时候牧师绝对不可能离开a区。”尤金突然开口，让哨兵回过了神，“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用多少人，不管会不会惊动琼森，想尽一切办法去查出来牧师那天晚上做了什么，去了哪，见了什么人。把这件事情放在第一位，越快越好。如果牧师还有什么行动，跟紧他。万一被发觉了，可以撕破脸皮把他绑过来。” 哨兵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可是捕捉计划那边……” “我说了，把这件事情放在第一位。”尤金冷漠地说，“把牧师见的那个人找到了，猎物自然会跟着走到网里面来。” 哨兵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到：“把牧师绑过来的话，琼森会不会……” “琼森无所谓。”尤金说完这一句，打量了他一下，微微皱了皱眉，“你结婚了？” 哨兵一愣，随后脸刷地一下红了，不知道为什么长官会这么问，开始言不达意了起来：“是、是的，上周……” “向导？” “唔、恩，是一个机甲师。” 尤金的情绪很明显地冷淡了下去，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恭喜。今天就这样吧。” 哨兵有些犹豫地站了几秒，最后还是敬了个礼，从顶楼退了下去。 哨兵从顶楼离开后大概一个多小时，由星际海盗和人马星球的叛军组成的新的集团首领们与和平星的主席在一间会议室里面召开了简短的会议。说是会议，参加的只有琼森、尤金、牧师和和平星主席四个人。会议的时间也非常短暂，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和平星的主席却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和平星人，而是钢铁星人和和平星人的混血（当然这一点是对群众绝对保密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灰色，脸部棱角坚硬，五官分明，身高超过两米，乍一看就如同一架栩栩如生的钢铁雕塑。他在整个会议过程都保持着沉默，琼森简单地说了一下布置和进展，牧师一如既往地一脸淡漠，被问到的时候才会简短地说几句，尤金今天也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途中冷场了好几次。 琼森道：“到时候需要青雉镇场，地点定在g-a军库，派出至少两中队哨兵尖锐，所有的信号和磁场要屏蔽，可以吗？” 和平星的主席恩了一声，声音带着金属的冷味。 “假情报已经散出去了，牧师和翼星王子今天晚上开始要被囚禁在军库里面，你知道怎么做的，恩？” 提到“翼星王子”的时候，牧师转过头，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看了琼森几秒，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之后有足足几分钟的冷场，琼森笑了笑，看向了尤金：“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水土不服么？” 尤金的金钱豹在桌下不快地扬起了尾巴。坐在桌前的尤金微微地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地说：“青梅跟着别人跑了，心情当然好不起来。” 琼森似乎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只道：“听这语气，应该很有把握夺回旧爱咯。” 尤金只是笑，扫了一眼一边的牧师。几人又坐了一会，寒暄也省了，各怀心思地散了会，回到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之内。 和平星的白天总是这么短暂，珍贵的恒星很快再一次消失在了漫长且荒芜的地平线之下，冷淡地人造光重新照亮了这个暗涛汹涌的国家。不同的势力都在这样的人造光里面蛰伏下来，齐心协力地营造出一派和平之象。 第54章 和平星（七） 和席温失去联系已经超过50个小时了。 艾伦像某种危险的兽类一样无声无息地潜伏在了黑暗里面，在他面前的高楼象征着整个和平星的最高政权，在阴冷的夜晚里灯光通明，如同高耸入云的通天塔。温度已经降到了3度，艾伦穿着薄薄的单衣，流着醉生梦死的躯体像机器一样保持着常温，只有呼吸产生的白气证明他是个活物。 他知道菲利克斯和西泽被关在g-a军库，然而本应该和他心意相通的席温却从进入b区之后就失去了消息。运行中的三大上古机甲之一的青雉给半机半人的他带来了极大的影响，扰乱了他绝大部分的感知能力。这样的影响肯定也某种程度上传递给了席温。他最后一次实实在在地感知到席温还是在b区的赏金街，短短一瞬的心悸，好像他就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却又在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彻底失去了联系。 虽然有青雉的干扰，但干扰也仅仅是干扰而已，除非相隔千万里，否则不可能完全失去对自己灵魂伴侣的感知。这样的空白让艾伦久违地有了不安的按绝，比起已经知道了下落的菲利克斯和西泽，席温可能更加身处险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一眼认出伪装过的席温的话，除了艾伦自己，恐怕只可能是席温的前未婚夫尤金。 而且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不管是菲利克斯和西泽的关押地点，还是席温的突然失踪，或者是这么一路顺利的来到阴谋的最中心，都影射着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虽然没有什么过去的记忆，但这样的感觉潜意识地让他讨厌到不行。如果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想，到了a区或许第一件事就是救出西泽和菲利克斯，再合力找出失踪的席温。那就不如绕过这个圈套，直接从敌人的后部潜进去，把主动权抓到自己手里。 深夜的城市中心一片寂静，艾伦捏着口袋里鸡蛋大小的烈性炸弹，离开了这栋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中心大楼，潜进了大楼旁边的高层酒店。 ---------------------- 十个小时前，被分成了三个势力范围的军营中的起了不小的动静。几乎占据了军营四分之一的兵力被调动了起来，在微微的晨曦里面安静又迅速地全副武装，带上最精良的装备，在巨大的钢铁空地里集合。一身戎装的尤金带着自己的副手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连续几天怏怏不乐的金钱豹此刻亢奋地绕着主人大步走来走去，尤金正了正自己头顶的帽子，声音低沉却清晰地滑过微冷的空气。 “我们要抓的人，擅长伪装易容，擅长蛊惑人心，一旦要逃跑，所有人都不要直视他的眼睛。”一到两秒的沉默，“想尽一切办法拦住他，但是不要伤到他，可以使用致昏迷的武器，不能使用任何致死的武器。除了他，所有守卫都可以随便动手。动作越快越好。” 一边带着孔雀的副手点头看了一眼通讯器，上前一步，附在尤金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尤金点点头，再一次抬起头来。 “我这么说，你们应该都明白那个人是谁。”尤金道，“现在站在这里的，都是跟我一同出生入死过，由我一手选出来的好战士，每一个都是我的好弟兄。我知道不该因为这种私事命令你们，所以我现在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站在这里。愿意跟我走的往前一步，不愿意的可以直接离队，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话音落地，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往前走了一步，在昏暗的晨曦中发出了沉沉的一声。尤金笑了笑，他一笑，底下的士兵也发出了善意的笑，有人甚至大胆地说：“把王后抢回来！” 尤金眉间带着淡淡的阴霾，副手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不远处队伍的最后传来了突兀的掌声。尤金一动不动，看着琼森孤身一人越过整个队伍，信步地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在尤金两步开外站定。 “殿下的发言真是一如既往地鼓动人心，”琼森依然是一脸痞气地笑，“我都快要被打动了。” 尤金点了下头：“多谢。” “不过殿下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一下子出动这么多精锐，作为盟军多少有点不安呢。”琼森颇有意味地看了看远处的哨兵塔，“我是不是能问一下友军这是要做什么？” 尤金也轻轻看了一眼哨兵塔，语气不变：“我刚才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是私事而已，带着我自己的亲卫去找一位旧人应该不违反什么规定吧？说起来，这位旧人还是你手下的牧师藏起来的呢，按理首领是不是也应该出一队人，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 琼森听到牧师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短暂的沉默，琼森慢慢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倒是我的失误了。那就让我的副手来助殿下一臂之力，希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尤金“恩”了一声：“那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吧，多谢了。我们时间紧，就先走一步。” 琼森往一边走了几步，给军队让出了路。大约两三分钟，一个飞鱼星军人跑过来，琼森跟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他很快就追上了尤金的队伍。 按理来说，“铁壁”属于和平星的地盘，但是已经废弃了十多年，整个系统的运作、水电、防御、守卫，全是牧师从琼森的军队里调动出来的。这样的动作琼森知道还是不知道对于尤金来说根本无所谓，派不派人跟过来也只不过是杀进去和打开门进去的差别而已。不如说，他对现在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兴趣缺缺，在他那天打开卧室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卧室的时候开始，那股巨大的焦躁、寂寞和痛苦感已经像黑夜一样笼罩住了他，先王和先王后的去世也好，与哲罗姆的对峙也好，叛变也好，和琼森结盟也好，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像是被潜意识操控着的自己做出来的一切，真正的自己早就沉进了深海里，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嘴不能言，挤压着自己的那些沉重苦咸的海水就是自己从幼时开始充斥着背叛、虚伪、谎言和失去的垃圾人生。而最后吊着他的那根绳子也断了，他只能不停地往下沉，一直沉。 只要席温想要，他可以把这个宇宙里的任何东西双手奉上，也可以为他放弃现在所有的虚名和权利，然而唯独这一点他绝对不能容忍，不能容忍席温从他的控制范围内出去一分一毫，也绝对不能容忍任何背叛，可是偏偏这个本应该和他一起共度余生、成为他人生唯一的光芒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从他身边逃离，要抛下他，背叛他，憎恨他。幼时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至亲至爱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但现在的他不同，他愿意用上自己所有的手段，卑鄙的也好，残忍的也好，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牢牢地、永远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旧式的电梯里一片昏暗，狭小，晃悠悠地一路往下，下到地表之下。尤金微微抬起头，久久地看着电梯右上角的不知道来由的暗沉的锈斑，金钱豹也像雕塑一样直直地立着，眼睛在灰色调里面发着危险的光。他此刻的血在一点点煮熟、沸腾，指甲掐进肉里的痛觉让他久违地重新感觉到了活着的实感。仅仅是站在一个空间里，副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一身冷汗，量子兽瑟瑟地发着抖，不自觉地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这一路非常的漫长，电梯摇摇晃晃了接近二十分钟才终于降到了实地。门打开，外面浑浊的空地涌进来的瞬间，副手几乎要瘫了下来，背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尤金的步伐稳健，从电梯里踏了出去。另外几部电梯陆陆续续地送下来了接近二十个人的精锐队伍，其中两个士兵死死地压着一个穿着战斗服的男人，一直押到尤金的面前。 尤金把枪抵在他头上。 “牧师怎么跟你说的？” 男人的瞳孔是涣散的，脸上全是伤，显然已经遭受过了“处理”，艰难地张开带血的嘴角：“让我……等他回来……如果一个月没有回来就……打开门，放他……出去……” 尤金冷笑了一声，偏了一下头，两个技师在门前蹲下，鼓捣了一会之后让人把那个男人带上来，把他的手掌按在了识别仪上。被启动的系统开始快速反应，紧接着扫了男人的虹膜，半分钟之后开始传来轻微地咔擦咔擦地声音，开始一点点往上升。 士兵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给尤金让出了道路。 房间里的摆设开始一点点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有什么穿着和平星同一制服的人直直地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双方的目光都紧紧地落在门下露出来的部分，随着门一点一点往上、往上…… 当两双彼此都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对视的时候，尤金清楚地看到那双一如既往美丽的眼睛里迅速消失的期待和光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这样的快/感让他全身战栗了起来。他努力放松因为兴奋而僵硬的脸，朝着这位旧人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温柔的微笑，用自己最有魅力的声调轻声道： “我来接你，席温。” 这个千米之下的“铁壁”之内陷入了让人不安的沉寂。 门外所有的哨兵剑拔弩张，挡住了所有可能被利用的出口。尤金深蓝色的眸子沉醉地注视着席温的脸，一步一步、皮鞋敲在钢铁地面上的声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最后轻轻地停在了席温两步开外的地方，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席温的目光越过他，扫过所有的士兵、电梯和设备，沉默了下来。 尤金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中，耐心地、甚至可以说痴迷地等待着他的回答。这样的场景给了他虚假的幻想，好像回到了他和席温订婚的婚宴之上，还没有物是人非的他们也是这样面对着面，在一整个星球的见证下，他朝着他伸出一只手…… 席温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尤金的手上，尤金笑了起来。 席温的目光坚定，语气镇定：“带我出去。” 尤金紧紧地攥住这只手，以一个不容置疑的力度把席温拉进了自己的怀里，深深地、像一个毒/瘾发作的人般嗅着席温身上发出的信息素的味道。席温厌恶地皱起眉，下一秒，却感觉到什么冰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后颈，紧接着是针尖扎进皮肤的微痛。短短两秒之中，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出去，软绵绵地倒进了这个人的怀抱里。 席温尝试着想说话，声带却罢工了般发不出半个符号，所有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力地软了下去，很快连站立都做不到，大脑和五官却还是该死地清晰无比。 尤金在他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把他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了“铁壁”。 第55章 和平星（八） 天亮之前，可以摧毁半个星球的兵力浩浩荡荡地来了“铁壁”。短暂的白天转瞬即逝，天黑之后，这只队伍又悄无声息地回了军营。灯火通明的行政楼冰冷冷地矗立在黑暗之中，副手大步迈进电梯，皱起眉，望着不断往上跳的数字走了神。 收兵了之后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将军的联系，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中午“处刑”翼星王子和牧师的时候就是收网的最佳时机，各路势力全部睁大了眼睛想在这场策划里面获得最大的利益，从琼森那里过来的情报也源源不断，自己的顶头上司去却失去了联系…… 电梯开了，副手犹豫了一下，走到了门前。 薄而坚硬的合金门泛着冰冷地光泽，他伸手想按门铃，举了半天，想起尤金从铁壁里面抱出席温时的表情，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把手收了回来，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门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无声地滑开了。 副手抬起头，毫无准备地对上了一双温柔的湛蓝色眸子，他迅速移开视线，余光扫到了坐在尤金身后不远处的轮椅上的席温。 尤金不着痕迹地往中间走了一步，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副手想起在“铁壁”里前所未见的接近失态的尤金，不敢直视他的脸，低着头，却听见他语气镇定地说：“来得正好，你下令给整个亲卫队，启用a级警戒，加强整栋楼的防御，替我在楼顶准备一架飞行器，还有，让人送一杯热牛奶过来。” 副手吃惊道：“a级警戒？您这是？” “等一位客人。”尤金温和地笑了笑。这个久违的笑容让副手愣了一下，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好是坏，骨子里面潜意识地渗出了惧意：“了解，我这就去办。” 尤金点点头：“辛苦了。”然后慢慢合上了门。副手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一个沙哑低沉地声音道：“你要做什么？” 副手不敢回头，尤金转过身去，门在他身后严严实实地合上。 席温用冷然的眼神盯着他，心脏却在以一个超出常规的速度跳着。尤金给他注射的类似于肌肉松弛剂的东西让他像残疾人一样以别扭姿势瘫坐在轮椅里面，连独自站立都做不到，而尤金温柔地对上了他憎恶的眼神，走到他身前，伸手想替他把滑落肩头的宽松睡衣拉上来。 席温用尽全力，软绵绵地拨开了他的手。 尤金也不恼，就势握住他软得异常的手掌，用另一只手把睡衣整理好，像是在哄和自己吵架的情侣一样，低声道：“在铜钱星的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了这身衣服。你果然适合宝蓝色，会让人非常有食欲……” 这种熟悉的被人当做玩偶一样摆弄的感觉让席温厌恶地偏过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尤金没有再折腾他，走到一边，脱掉了身上休闲的衣服，换上战斗服，认真地带好一块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的手表。席温盯着那块手表，体内的蓝鸢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他想看得更加清楚一点，尤金的金钱豹却矫捷地跃上了轮椅，比尤金的眸色更浅的蓝色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实体，毛茸茸地尾巴一下一下地擦过他的腿，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了一片浅浅的红印。 火狐凶狠地跳到席温的肩头，冲着它大吼一声，把它赶了下去。金钱豹的眼睛眯了起来，用充斥着攻击性的目光兴奋地看向了火狐。 席温和尤金几乎同时开口道：“回来。” 火狐和金钱豹分别不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收起了獠牙。 席温一颗心咚咚地跳着，又问：“你想做什么？” 已经全副武装的尤金没有回应，而是打开自己的通讯器。立刻有实时的信息投影到通讯器上方。 “a级警戒已完毕，请指示。” 尤金随手点了一个键，关掉了通讯器，转过头来看席温。 “知道机甲白虎么？”尤金问他。 席温心里咯噔一声，警惕地点了一下头。 尤金笑了起来：“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艾伦就是活的白虎。当年他父亲为了救奄奄一息的他，用整个机甲内核替换了他的心脏，从此霍克家族便一代不如一代，到现在只剩下琼森一个人。他们都想得到白虎，想在艾伦的体内注入大量‘醉生梦死’，激活那架上古机甲。不过我对白虎没什么兴趣，我只对拥有白虎的人有兴趣……”看着席温渐渐冷掉的脸色，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你说如果我把你绑了过来，他会不会先来救你呢？” 席温咬紧牙关，他想起来艾伦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白虎和他就像是跷跷板的两方，如果白虎被激活，艾伦会怎么样？ “你已经抓到了我，”席温愤怒地眯起眼睛，“还想对艾伦怎么样？” 尤金脸上的笑收了一点，湛蓝色的眼睛有些阴郁地看着席温的脸：“你觉得我会怎么样？” 席温背脊升起寒意：“你杀了他，我也会死，他是我的哨兵。” “不会的，你不会死。”尤金走了过来，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我会用尽一切手段切断你们之间的联系。只要他死了，总有办法可以把你留下来，完整的、纯洁如初的……” 席温挥开了他的手，受伤的声带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别碰我！” 尤金停下来，和席温视线相对。 几秒的沉默，空气几乎要凝固了起来。席温直直地注视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胸口一阵阵地钝痛，发白的嘴唇里一字一字地吐出冰冷发哑的声音：“你说得对。如果艾伦死了，我不会死，我会拖着这副身体，穷尽一生来找你复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尤金·爱德华。” 尤金眼睛里的阴郁散去了，几乎称得上痴迷地朝着席温伸出手，轻轻拿起他的一束头发：“你还记得我的本姓，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我不会逃，我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随时等你来杀我……” 席温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厌恶地偏过头去，闭上眼睛，一眼都不想看到这张囚禁了他十多年的脸，心里不断地默念着艾伦的名字，试图去感知艾伦的方位。尤金就在他很近的地方，呼吸的热气几乎喷到他的脸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感觉到嘴唇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一秒的沉默，当意识到这个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席温的五脏六腑都翻滚了起来，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地瞪着已经站直了身体的尤金：“你……！” 这一下子显然让两个人都不好受，已经成年并且标记了哨兵的席温浑身都在抗拒这个散发着陌生的信息素的雄性，而席温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艾伦的信息素也同样深深地刺激着尤金，让他的眸色深了下去。两人对视了一会，尤金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竟然又弯下腰来。席温用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挡在自己脸上，尤金轻而易举地拨开了他的手臂，扣着他的下巴，不容置疑地再次吻了下来。这一次，他甚至想撬开席温的嘴唇，攻占进更深的地方。席温头皮都炸了，浑身汗毛倒起，不顾一切地推开这个人，整个轮椅因为挣扎而朝着一边倾倒，失去了反应能力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左肩膀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尤金皱起眉，把席温重新扶进了轮椅里面。两人的嘴唇都被咬破了，混在一起的血液更加浓郁地散发着彼此信息素的味道。席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尤金居然还能镇定自若地把血舔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用大拇指轻轻擦掉了席温嘴角上的血渍。 “现在还太早了啊。”尤金轻声说，伸手检查席温肩膀处的骨头，“你现在的骨头很脆弱，乖一点，好不好？” “……走开。” 尤金意犹未尽地再一次擦过他的嘴唇，然后直起身子，有些无奈地摊开自己的双手：“好，听你的。” 席温愤怒地看着他走到房间的另一边，那边有一个类似于长桌的东西，启动了之后浮起了蓝光，看起来像控制面板，不断地有提示音传过来，汇报a级警戒的安排进度和整栋大楼的情况。尤金已经收起了之前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开始认真地操控着整个面板。席温趁机操控着轮椅无声地滑向巨大的落地窗边上，看到了夜空里挂着的巨大又冰冷的卫星。 恒星的光芒通过这颗卫星传到地面，却微弱得连高耸入云的建筑顶都照不亮，更别提一片黑暗的地面。此刻正是a区的人造光系统休眠的深夜时刻，整个和平星都如同笼罩在黑色的浓雾之中，而a区正中心的三栋象征着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高楼是唯一突破浓雾的长明灯。席温微微低头，看着大约几百米开外的经济中心大楼，精神力却迟迟集中不了。尤金留给他的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持续地刺激着他的大脑，也许是这样的刺激感太过强烈，有那么一瞬间，席温感觉到他和艾伦之间的障碍刹那消失，从极近的地方传来了心灵感应—— 视线范围之内，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第56章 和平星（九） 视线范围之内，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席温的直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而还没有等他喉咙里发出任何的声音，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席卷了整栋行政中心大楼，紧随其后地是巨大到恐怖的爆炸声。席温的五脏六腑都震动了起来，几秒之后耳腔陷入了尖锐的嗡鸣，眼前开始发黑…… 有人连轮椅带人地把席温从窗边拉了过去，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短暂的意识空白之后，席温脑袋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行政楼被炸了。 然而十几秒过去了，行政楼所有的落地窗都收到爆炸波的影响而颤动着，整栋大楼却一样牢牢地站立在大地上。尤金似乎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打开通讯器联系军队。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席温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睁睁地看见落地窗的那一边，隔壁的经济中心大楼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朝着这边呼啸而下，黑夜里有什么人站在倾塌的大楼楼顶，却因为重力加速度迅速从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接踵而至的，是整栋行政大楼的剧烈震动，就像受到了特大极地震的袭击般，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摇晃，接着是四溅的火花、尖叫、闪烁的灯光、枪声…… 一分钟左右，整栋大楼都陷入了黑暗。 应急灯源迅速亮起，幽幽地蓝光勉强照亮了整个房间。尤金在和什么人说话，作为身体素质相对较差的向导的席温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勉强听出来他说的是： “……一定趁乱……进来……搜查范围……“ 几分钟前还威武地矗立在黑暗中的经济中心大楼已经彻底地融入了黑夜，透过行政楼反射出的微弱的应急灯光可以看到经济中心大楼最后剩下的不到五层楼的废墟，像被什么东西拦腰砍断一般，剩余的部分化成一座不需要通行证的桥梁，连通起本应该戒备森严的行政楼。席温的心脏激烈地跳动着，从他视线里一闪而过的那个黑影——是艾伦吗？会是他吗？ 他控制着轮椅重新回到窗边，经济中心大楼的上端撞上了大约六七层之下的地方，顶楼的部分看起来已经完全埋进了行政楼里面。两栋高楼相撞的震撼的景色看得席温心惊肉跳，后知后觉地开始冷汗涔涔……从爆炸到相撞，只要有一环出错，两栋大楼都会在瞬间毁于一旦。这个计划太疯狂了，根本就不像艾伦的作风。 然而内心的震动却迟迟平息不了，席温转过头去，正看见尤金朝着他大步走了过来。 “你……” 尤金眼中闪着兴奋又危险的光，拉起席温的右手，精准地少量的药物推进他的静脉里。席温张张嘴，尤金把食指立在了他的唇上，道：“安静一会。” 席温感觉到自己的声带连同最后的一点力气一起慢慢虚弱了下去，开始喉咙里还能发出断断续续地声音，很快就变得彻底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愤怒地看着尤金。尤金把轮椅推到了室内电梯前，从桌上拿起枪，飞快地输入密码解锁。 “够大胆，够冷静，”尤金举着枪，把席温推进四面透明的电梯里，嘴角夸张地勾起，“不过到此为止了。” 席温不能动不能说话，像个废人一样，心里面疯狂地呐喊，却只能无能为力地被尤金推进电梯里面。他不知道这架电梯到底通向哪里，尤金把他推进电梯之后自己却走了出来，合上了门。 十几秒过去了，电梯迟迟没有动静，仿佛只是一个密封的玻璃隔间。 席温心急如焚，眼睁睁地看着尤金的精英军队迅速以这个房间为中心布下了密不透风的隐秘包围圈。不到十五分钟，席温感觉到整个视野都亮了起来，和平星a区的人造光系统强行启动，空中隐约有警笛的声音，有枪声从楼下往上，越来越近，像一张大手，一点一点掐紧了席温的喉咙…… 他感觉到了。是艾伦。 有一根线把他的心缠了起来，随着脚步声的渐近而收紧。席温睁大眼，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孑然一身地走进了包围圈。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数十把枪对准了那个孤零零的影子，尤金笑了起来。 “有缘千里来相会，艾伦老师，好久不见。” 席温瞪大了眼，艾伦的脸背着光，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表情。他的心脏在狂跳着，他感觉到艾伦的目光划过了整个空间，最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让他觉得背脊发寒的是，他发现能够面无表情地一敌百的艾伦竟然处于情绪不稳定的状况…… 他焦急地张开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尤金靠近了一点，没有握枪的一只手贴在玻璃上，湛蓝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席温，冲着他低声说了一句：“等会见，亲爱的。” 席温皱起眉，看着尤金的手按在了控制面板上，紧接着一直静止不动地电梯一下子加速了起来，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席温呼吸一滞，目光焦虑地投向艾伦，嘴唇蠕动，拼命做出了最后地唇语：“跑，跑远点！” 两秒后，艾伦从他的视线里面消失了，他被送到了一个看起来像全封闭飞行器内部的地方。 尤金的副手坐在驾驶室里面，什么也没说，甚至看都没多看一眼，一言不发地发动了引擎，飞行器运行了起来。 封闭得连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半分的空间让席温涌出一股强大的挫败感。重逢的激动、焦急、担忧、无力感和悔恨全部混杂在了一起，如同不断被压缩的氢气，即将临近危险的爆发点。他眼角带上了湿意，艾伦被包围的身影占据了整个大脑，蓝鸢带动着心脏以一个超出人类极限的速度跳动，血液冲刷着血管，咚、咚、咚…… 席温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药效似乎在蓝鸢的抵抗下慢慢失效，过度快速的心跳让他浑身发热，五感开始远离，下意识地张开嘴喘气…… 此时，副手已经稳定住了飞行器，转过头，却看见这个身份敏/感的向导满面通红、汗如雨下，顿时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开始翻将军亲自备在飞行器上的药物，乒乒乓乓一阵好找，从里面抽出一支冰蓝色的带有退烧功效的镇定剂，迅速注射进了席温的血管里。 席温嘴里发出了痛苦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不到十秒钟就毫无生气地重新倒进了椅子里。 副手冷汗都被吓出来了，赶紧伸手去摸他的脉搏，还好脉搏依然在稳稳地跳着。他大松一口气，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药剂瓶，只那么一眼，刚刚收回去的冷汗又刷地一下冒出来了。 这根本不是镇定剂，这是甚至可以用来捕猎大型野生生物的强效麻药…… 正常人被静脉注射这么高浓度的麻药绝对不会再醒来，定睛一看，刚才还浑身泛红的席温此刻跟瓷娃娃一样透出了死白色，肌肉也出现了僵硬的迹象。副手手脚都吓凉了，发着抖，再一次去摸席温的脉搏和胸膛—— 奇怪。 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已经出现了将死之兆的向导的确还活着，而且以这个心跳的力度和速度来看，还活得好好的…… 他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害怕，凭着最后一点理智拿起了通讯器，开始联系目的地处的军医。 …………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本应该处于最安静最黑暗时间段的和平星却亮如白昼。不仅仅是和平星的军力被牵动了起来，连琼森的人事调动都受到了影响，军事基地少了接近一半的人，被安排在白虎捕捉计划里面的部分军力也被调动了起来。仅仅是一栋楼爆炸而已，副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伤筋动骨。但是他也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急忙忙地把席温送到了尤金的私人军医那边。 外面被人造光照得一片白昼，房间里面却没有开灯，视线有些昏暗。 军医显然也认识席温，大吃了一惊：“这是……” 副手简短地解释了两句，军医神色严肃了起来，把席温放进了监测舱里，抽了他的血开始做身体检查。 副手紧张地盯着他来来回回地检查，一项一项地看着结果：心跳正常、血压正常、血液里麻药的浓度偏高，但没有达到致死的程度。 不知道是不是副手的错觉，他觉得席温毫无生气的脸上慢慢开始有了点人气。 “你说你注射了多少？” “25ml的浓缩1109号强效麻药，绝对不会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将军的药箱里……” “不对啊，”医生皱起眉，“你看这血液浓度含量，绝对没有注射那么多。” “我肯定没有记错。” 房间里陷入了十几秒的沉默。 医生又重新测了一次，这一次，两人都眼睁睁地看到，血液里的麻药含量又降低了。 “这……”医生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副手先反应了过来：“也就是说，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是吧？” “对，这个浓度肯定不足以威胁生命，他的各种生命体征也很稳定，过段时间就能醒。” 副手重重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医生一愣，似乎有点知道他的意思了。全人马星球都知道尤金跟席温的事儿，尤金在别的事情上都很好说话，唯独这件事要是被知道了，他估计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果然，副手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医生自然明白，也用不着多说，点头表示知道了。副手一颗吊着的心总算彻彻底底地落下来了，又重新抱起席温，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问：“怎么营地里面都没开灯？” 医生道：“那边经济大楼不是被炸了么，好像不止是经济大楼和行政大楼的损失，有人利用那个混乱黑进了系统里面，黑掉了整个电力系统和通讯系统，现在用的都是紧急的。幸好医疗设施都有紧急供电……” 副手皱起眉，点点头，重新把席温抱进了飞行器里。 收网的前夜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电力和通讯受阻，人事安排发生调动，诱饵昏迷不醒，明天的收网还能顺利进行吗？ 更何况，一个星球总部的电力系统和通讯系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摧毁，看来事情还没这么简单。 第57章 和平星（十） 副手按照命令在天亮之际把席温又送回了宣传大楼。和平星的三大楼——行政、经济、宣传，此时已经只剩下唯一的宣传大楼还完好无损。冰冷的恒星懒洋洋地升起来，照亮了核心地区的惨状：昔日威严经济大楼被拦腰炸断、倒塌，砸在隔壁的行政大楼上。到处都是黑烟、火光和嘈杂，电力和通讯受阻，没有照明，压在地平线上缓慢升起的恒星给这片混乱带来了微弱的照明，有人带着红色闪烁的警报灯来回穿梭，消防车和护卫队全都乱成了一团。 副手把飞行器停在了最后幸存的宣传大楼顶部，心有戚戚地转过看后座的席温，从医药箱里拿出注射器，吸了一点血液注入了测量仪里面。仅仅是半夜的时间，浓到可以杀死野兽的麻药竟然在他的血液里面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脸颊也没有当时的苍白，嘴唇甚至恢复了一点血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副手手脚冰凉地久久注视着测量仪，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必须得告诉尤金，但是尤金会把他怎么样？那位从小身处高位的皇储对下属总是和颜悦色，但从来没有人敢小瞧他。他想起尤金在“铁壁”里抱起席温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而就在这个时候，通讯器突然滴滴地响了起来。副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看见上将的名字浮现在通讯器的屏幕上。他最后看了一眼似乎随时都可能醒过来的席温，一咬牙，接通了电话。 尤金的脸被投影到了半空中，他的右脸颊和身上到处都带着血，眉间有疲态，眼睛却亮得让人害怕，简单利落地问他：“在哪？” 副手手心全是冷汗，往右边挪了挪，让席温可以出现在屏幕里面，在他的大脑来得及思考之前，他已经听见自己有些慌乱地汇报的声音：“报告长官，我已经到宣传大楼顶楼了。席……席先生昨晚情绪非常激动，我给他注射了镇定剂，还在睡眠之中。” 尤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副手心跳如雷，不敢再看，低下了头。下一秒，连接被切断，副手握着通讯器，跌坐进了驾驶座里面。 几乎不到三分钟的时间，通讯器的门在更高权限的指令下滑开了，副手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回头一看，浑身是血的尤金一脸冷峻地走了进来，连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后座，轻轻按在了席温的额头上。 副手紧张地注视着他。 然而尤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问他：“睡了多久了？” “六个小时。” 尤金点了点头，金钱豹化成了实体，跳上了后座，把席温整个人盘了起来。他这才转过身，神色却依然没有缓和，道：“辛苦了。你回一队去，现在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g-a军库，今天中午的收网按原计划进行，我过会就跟上来。” g-a军库……？副手迟疑了几秒，随后震惊地抬起头，失声道：“昨天晚上‘白虎’逃走了？” 这怎么可能？最精锐的分队包括尤金本人组成的包围圈，就算是插了翅膀也不可能逃出去……而且昨天这么闹了一场之后，g-a军库就像一个暴露了的陷阱，只要不是傻子，谁还会特地准时准点的故意钻进去？ 尤金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副手瞬间闭了嘴，敬了个军礼：“是！” 尤金摆摆手，走进了飞行器里的小浴室里面。副手没敢多做停留，带着满头的疑问大步离开了飞行器。 =========== 不管是对于和平星、海盗琼森、尤金，还是对于联合国、翼星而言，这一天都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 席温在自己急速又剧烈的心跳声中醒来，异常收缩到极致的瞳孔无意识地看着头顶灰蒙蒙惨兮兮的天空。他的四肢没有知觉，意识云一片混乱，精神力透支一般无力苍白，最基本的五感近乎消失，唯一能够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只有胸膛里那颗炙热又反常的心脏。他用最后一点精神力试图去碰触自己的胸膛，蓝鸢异常兴奋地活跃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如同期待宴会的少女，冥冥之中与什么东西遥遥呼应…… 有什么把席温卷了起来，温暖又多毛，带着量子兽独有的霸道的味道。席温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勉强动了一下手臂，被一条长长的尾巴卷住。优雅的花豹回过头来，瞳孔与他相对，胡须扫在了他的脸上。 很快，一只人类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席温看到了那张熟悉到反胃的脸。 尤金额头带着伤，贴了白色的纱布，在金色的头发下面若隐若现。他担忧地注视着席温，道：“你看起来很糟糕，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席温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了。 这跟宿醉之后的短暂失忆不相同，而是记忆里突兀出现了一大段空白，仿佛被别的什么东西夺去了身体一样。他迷茫地睁着眼，意识经过一段很长很长的跋涉，堪堪停在了他失去意识之前——他躺在刚刚起飞的飞行器之上，情绪失控，接近暴走，几乎要召唤出蓝鸢……情绪失控？ 然后是经济大楼的爆炸、滚滚黑烟、停电、透明的电梯、艾伦……艾伦？！ 处于半个植物人状态的席温突然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手用力地抓住尤金的手臂，被麻药杀死过一回的细胞连这样的动作都无法承受，肌肉开始剧烈的抽筋。席温的脸唰地白了下去，发出细微的痛吟，额头浮起细细的冷汗，手竟然还纹丝不动地抓着。尤金也吓了一跳，托住他的手，皱眉：“怎么了？抽筋？” 席温痛苦地咬住嘴唇，大脑在强烈的刺激之下慢慢清醒了起来，心里顿时乱成一团，呼吸急促，瞪大眼睛看着尤金，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安……艾……伦……” 尤金的眸色一点一点深了下去，脸上却是挂着笑着，把席温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声说：“可能是肌肉松弛剂带来的副作用，别动，我给你注射几针蛋白质。” 席温抓着他不松手，指甲甚至掐进了他的肉里面，见了红，尤金跟毫无察觉一般，让人送来了蛋白，温柔却不容置疑地一点一点掰开了席温的手，把针尖扎进他抽搐的肌肉里面。席温眼睛泛红，他弯下腰来，贴在席温耳边。 “想见艾伦？很快了。” 席温瞳孔一缩，一动不动地盯着尤金的脸。尤金轻轻把他的刘海别到他的耳后，换了一个姿势，从后面把他环在怀里，让他面朝着前方。和平星正处于短暂的白天，人造光没有开，恒星惨淡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席温眼前的景象——冰冷的钢铁铸成了一个巨型的训练场，机械兵、小型机甲、粒子炮、全副武装的军人有条不紊地填满了整个训练场地，场地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陨铁石造成的大门在惨淡的光芒下反射出压抑的铁灰色，红得刺眼的g-a两个字母标在门的正中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支蛋白质带来了功效，席温的抽搐慢慢停了下来，浑身的细胞如同被唤醒了一般，一扫几分钟前的冰冷僵直，开始在剧烈的心跳的带动下发热。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迷茫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切，这里是哪里？艾伦到底怎么样了？ “我已经不想再等他了，”尤金贴着他的耳垂，气息喷在了他的侧颈上，“你说，如果我们宣布在今天中午处决你、西泽和菲利克斯，他会救你们，还是袖手旁观？” 席温猛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又听到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侧传过来：“哟，陛下和席温的感情真好啊，羡慕羡慕。” 是琼森。 席温抬起头，琼森一身戎装，腰间别着微型粒子炮，从机械兵上跨了下来，一如既往地痞痞地笑着，目光落在席温的脸上。 尤金神色不变，点了一下头当做打招呼，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们久别重逢。” 琼森大大咧咧地在他们身边坐下，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席温，笑道：“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我抱过你。” 席温想起在铜钱星球遇到这个人的场面，目光里带上了戒备之色，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冷冷地回视着他。 琼森却哈哈大笑起来。 “你妈妈是高贵的雪狐，你倒像一头狼崽子。”琼森饶有兴致地说，“我抱你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二十几年之后会被你一箭刺穿肩膀。” 席温的声带发不出完整声音，他心里担心艾伦和菲利克斯担心得心急如焚，根本不想跟他再浪费口舌，目光只冷淡地扫过琼森曾经被他刺穿的肩膀，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 这个笑让身边的两个哨兵都愣了一秒。 他们的喉结几乎是同时滚动了一圈，尤金又迅速皱起了眉，重新把席温放进轮椅里面，巨大的花豹挡住了琼森紧追不舍的视线。 “将军真是好雅兴，”他听见尤金说，“不愧是霍克家族的前家主，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通讯系统，想必军力布置也完成了。” 琼森道：“到时候如果出现什么情况，还要麻烦陛下的青雉呀。” 尤金似乎笑了一下：“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比较好奇的是，昨天晚上的电力系统和通讯系统是怎么被黑掉的？牧师先生有好好的呆在g-a军库吗？” 琼森沉默了两秒：“牧师不会有问题。” 尤金“哦？”了一声，多多少少带了一点嘲讽。琼森也笑了起来，道：“因为他是我亲手培养起来的，身体、记忆、身世都是我给的。” 席温握紧了拳头。 “背叛了我，他什么都不是。”琼森说。 第58章 和平星（十一） 尤金又说了几句什么，席温已经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琼森的那句“背叛了我，他什么都不是”，昨天晚上艾伦的确被尤金缠住了，还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攻破整个星球的电力系统的人，除了西泽他再想不到别人。他心里还存有侥幸，西泽并不想伤害他，也许会有什么隐情，让他不得不呆在琼森的身边…… 琼森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把他从头浇到了尾。 席温咬着牙，他的精神力不知为何被蓝鸢吸收了干净，肌肉松弛剂让他只能坐在轮椅里，虽然目前还没有高次元磁场干扰，他能够感觉到艾伦的存在，却虚弱得连艾伦的大致方位都无法得知。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绝望的无力感……这么明显的陷阱，艾伦会来吗？ 琼森又跨上了机械兵，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和平星正中央直入云霄的钟楼响了十二下，训练场的布置动了起来。席温坐在最顶端的观看台，目之所及的训练场如同洒满了黑豆子的圆盘，所有的士兵都化成了黑点，在他听不见的指示下有序地移动着。琼森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抬起头，目光似乎看向了尤金这边。有一队二十人的精英小队从训练场里脱离了出来，走上看台，左右两拨停在了尤金和席温的身边。 天灰蒙蒙地压在黑色调的军库上，g-a军库厚重的门缓慢地滑开。 席温紧紧抓住手下的轮椅，他看见西泽和菲利克斯被蒙着眼睛和嘴，手脚上挂着陨铁石做的铐，被两个士兵牵着，一步一步地走到军队包围的最中心。菲利克斯的翅膀被绑在了一起，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分开的短短的时间之内他整个人都急速消瘦了下去，衣服的下摆空荡荡的。席温在看到的瞬间心脏针扎般地疼了起来，联合国的那些快乐的日子浮云般一闪而过，他的眼睛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泛起红，蒙上了水膜。尤金伸手揽住了他，他没有躲，嘴唇发着抖，恨不得把这两个字咬碎了嚼进去：“尤……金……” 尤金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扭曲的快意。他在席温的唇边吻了一下，站起来，冲着通讯器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牵着西泽和菲利克斯的士兵停了下来，从腰间掏出了枪，上了膛，对准了西泽和菲利克斯的脑袋。这个画面对席温来说太残酷了，他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脑袋里一片空白，用尽全力想从轮椅里站起来，尤金在他滚下台阶之前紧紧地禁锢住他，席温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哀求：“不要……” 尤金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他身上，他紧紧皱起眉，短暂的停顿之后，真的冲着通讯器说了一句“等等。” 训练场里面的西泽高高地举起还带着手铐的双手，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在看到这个手势的瞬间，席温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到了一样，猛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从尤金手里的通讯里传来刺啦刺啦的嘈杂声，所有的士兵都变了脸色，迅速扯掉了耳朵里的耳机，而还没有人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突如其来的爆炸撼动了整个训练场，火光、黑烟、嘈杂声瞬间把所有的士兵拉进了混乱里面，接不到指令，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刚才还有条不紊的队伍散成了一盘散沙，西泽和菲利克斯眨眼的功夫就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席温感觉到了艾伦。 这一次，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艾伦就在训练场的某一架机甲里面，熟悉的精神力波动一直传到席温这边来。但是现场实在是太混乱了，小爆炸接二连三地发生，通讯系统被限制，个人在这样的混乱里面微小得不足一提。席温心急如焚，强行汇聚起自己的精神力，想在手中凝出一把短刀来。而当他发动精神力的那一个瞬间，有什么东西霸道地牵动起他最后所剩无几的精神力，旋涡一般吸收、凝固，没有凝成短刀，而是凝成了一颗蓝色的宝石。 席温一愣。 这么一愣的功夫，训练场的情况已经千变万化。尤金突然松开了他，把他重新放回轮椅里，被二十人的小队团团地围起来。席温转头去看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看到了艾伦的白虎！ 一架黑色的单人机甲不知何时单枪匹马地冲出训练场，如同战神般左右开炮，凶悍地横扫出一条路，一跃而上看台，连停顿都没有，朝着尤金所在的地方直冲了过来。一匹巨大的白虎虚体就跟在机甲的身边，此刻在高次元发出愤怒的吼声，如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席温的方向。席温的火狐立刻发出回应，有些虚弱地试图钻出人群，被保护他的一个哨兵的蟒蛇形量子兽挡了起来。 眨眼的功夫，黑色机甲冲到了尤金面前，而尤金的所在之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架灰绿色的、巨大又古老的机甲，千钧一发之间挡下了凝聚了10%能量以上的浓缩粒子炮，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切都发生了太快了，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大机甲之一，一黑一灰绿的身影已经缠斗到了一起，每一次攻击和防御都震天动地，连混乱的训练场都冷静了下来，一个个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头顶。 席温却微微皱起了眉。 白虎没有冲到火狐这边，而是跟着黑色机甲跃到了半空之中，但他并没有在那架黑色的机甲里面感觉到艾伦的任何气息，连细微的精神力波动都没有…… 黑色机甲里面的不是艾伦，白虎却是实实在在的白虎，那机甲里的是谁？！ 仅仅是这么一想，席温的冷汗就出来了。 通讯设备被毁，恰好时机的爆炸，带着白虎、伪装艾伦的机甲引走了尤金……能和艾伦配合得如此□□无缝的人，在这个和平星里面除了西泽还会有谁？艾伦还不知道西泽是叛徒，西泽到这个时候还骗着艾伦的信任，又在打什么算盘？！ 席温手脚冰凉，蓝鸢的内核也越发地激动了起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召唤蓝鸢还太勉强了一点，但已经容不得再犹豫什么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面被紧紧握着的宝石，这几天蓝鸢始终处于极度活跃的状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枚宝石应该就是蓝鸢的实体内核。他一咬牙，死死地拉出自己的精神力—— ……宝石微微亮了一下，又熄灭了下去。 席温用力砸了一下身下的轮椅，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会把他的精神力消耗得一点不剩？ 而就在他想尝试第二次的时候，看台下面传来剧烈的震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一次席卷了所有的人。稍稍冷静了一点的训练场重新开始变得混乱，席温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想要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蓝宝石上，此刻，突然之间，一股强大的、纯净的精神力如洪水一般冲了过来，霸道得连空气都被压缩了个干净，千斤重似的狠狠地砸在了看台上每一个人的肩膀上。席温猛地吸一口气，在这股熟悉的精神力中欣喜若狂地抬起头，只见自己身边的士兵一个个被压得难以动弹，有人甚至直接跪在了地上，甚至还有人失去了意识。一个手持激光枪的机械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看台上面，精准得如同机器，二十枪，二十个士兵应声倒下，甚至连三十秒都不到。 黑色的双眸藏在头盔后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席温的脸。 席温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嘴唇发着抖，下意识地低声唤眼前这人的名字：“艾伦……” 艾伦身上带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走到席温的面前，轻轻地、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头顶，然后把他整个人都牢牢地抱了起来。 “对不起，”艾伦摘下了头盔，用同样发着抖的嘴唇贴着席温的额头，“我来晚了……” 这一句话让席温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因为紧张和绝望而紧紧崩了三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个时候放松了下来，他泪眼模糊地抓着艾伦的前襟，害怕地去吻他的嘴唇，因为肌肉松弛剂变得本来就不利落的声带哽咽得更是连话都不清楚了，断断续续地：“艾伦……你听我说……西泽他……是叛……” 话断在这里，席温一片模糊的视线里，那架本来应该缠着青雉的黑色机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艾伦的背后，高高地举着长剑…… 席温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地吼声：“住手——！！” “噗嗤”一声闷响，冰冷的长剑穿过艾伦的心脏和胸膛，划伤了席温冰冷的手臂。黑色的高浓度“醉生梦死”顺着长剑源源不断地流进艾伦的身体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席温浑身都是血，迷茫地睁着眼张着嘴，温暖的红色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好像一个不真实的噩梦。 “藏好……它，”一只湿润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藏着蓝宝石的右手，“我……我……爱……” 席温听到了真切的、清晰的，心脏停止跳动的声音。 第59章 和平星（十二） 西泽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乐文移动网 这个久违了数年的梦如同损坏了光盘的旧电影，摇摇晃晃，似是而非,到处都是梦与现实的缝隙。左边的耳朵传进来遥远又混乱的枪炮声和嘈杂声，右边的耳朵却接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安安静静地,似乎还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遥遥地从天的那一边吹过来,吹在他沉淀着血腥味的心海上,沙沙沙,沙沙沙。 “安格尔……安格尔……” 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叫着这个名字,西泽站在梦境的边缘彷徨不定,犹犹豫豫地，听着那声音由远到近，有些迷茫地回过头去。 一望无际地绿色的波浪瞬间冲进了眼帘里面,而小小的、张着翅膀的菲利克斯正皱着眉站在绿色的最前面,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不满地鼓着，一本正经地说：“你又不听父王的话了,快跟我回去道歉。” 西泽在看到他的瞬间,脑袋像被冻住了一样再也无法思考，只能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菲利克斯，如同看一个过于美好的幻境。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 “我才不要回去，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反正、反正他们说你、你迟早要跟别的雄性离开……干脆别管我！” 菲利克斯的眉头越皱越紧了，他伸出手，温暖、带着一点点汗水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西泽的手，用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声音说：“你就得听我的，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哥哥。” ……声音里面带着难以相信的温柔，比那风吹过草地的声音来得更加柔软，轻轻地滑进了西泽的心里。 而他心里却生出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厌倦和排斥，小小的西泽也是同样，就这么被拉着手，默默看着长兄线条优美的后颈，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外面的枪炮声更响了，还有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警报声。脆弱的梦境战战兢兢，很快就变成了被打碎的水面，一圈一圈模糊了下去。西泽觉得很悲伤，以为自己醒了，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还等着他，想睁开眼，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地又慢慢睡了过去。 被打扰了一次的梦也变得不稳定了起来，一个接一个，零零散散，每一个都带着枪火味和血腥味，笼罩在浓厚的悲伤里。如同无声电影一般在太空中失事爆炸的飞船、被火海吞噬的父亲、休眠舱里被血染成了红色的营养液和母亲的尸体……再一翻身，他看见了镜子里面的自己。 他赤身*地站在镜子前面，四肢修长，伤痕累累，机械融进骨肉里，瞳孔幽黑无光。没有翅膀，像一个会动的死物。 琼森站在他的身后，手按着他的肩膀，温柔地说：“你乘坐的飞船失事，我在逃生舱里找到了你。你失去了记忆，我就叫你西泽吧。” 镜子里的自己一无所知地点了点头。 西泽睡梦里无意识地长长叹了一口气，眉头痛苦地皱着，眼角微微地泛起了红。 这一次，干燥柔软的食指指腹轻轻地抚上了他纠缠的眉头，西泽抬起头，成年的俊美高大的菲利克斯正站在他的面前，悲伤的眼睛里水光一片，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到最后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默默地张开了翅膀，把他裹了进去。 那只曾经握着他的手用力地抚摸着他的背部的伤痕，他曾经有过翅膀的地方，用力地摸着，像是要擦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西泽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去的一切，翅膀的一切，通通忘了个干净，胸口却不知为何剧烈地颤动着。他在这间狭窄的联大宿舍浴室里面紧紧地抱住眼前的人，那双含泪的眼睛让他克制不住地想吻他，抱他，甚至觉得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已经爱上了他，想要抛下一切和他私奔，找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地方，什么回忆，什么卧底任务，全部都不要，只要眼前这个人就够了。 而菲利克斯泛红的脸上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打湿了自己的羽毛和西泽的锁骨，触感真实得像他无法回避的过去。 菲利克斯的声音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你听好，你是翼星王裔，王位第一继承人，我的亲弟弟，被琼森陷害，失去记忆，成为威胁翼星的筹码。我找了你十几年，无数次派人潜进琼森的军队里，无数次在传回来的资料里面看到现在的你，却一次也没有认出来你……我对不起你，我不配做你的哥哥……”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片一望无际的绿色的山坡，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抱着菲利克斯的手，靠在冰凉的瓷砖上，迷茫地看着身前人泣不成声的脸，眼睛里却一片干燥。 菲利克斯说：“跟我回家吧，安格尔，我求你。” 过去无法回避，现实千疮百孔，未来迷雾茫茫。爱的人可望不可得，信任的人青面獠牙，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一次又一次，最后连泪水都没有了，只有无尽的麻木和绝望。 巨大的爆炸声和震动中，西泽从梦境里醒来，菲利克斯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头发凌乱，巨大的翅膀别扭地被绑在一起，羽毛落了一地，眼睛却是亮的，用和梦境里一样的悲伤又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温声道：“你在做梦。” 西泽微微偏过头，注视着牢笼一样的g-a军库，钢铁的墙壁顶端有一个投影钟，显示时间是凌晨。 他看了一眼菲利克斯，菲利克斯还在看他，干裂的嘴唇轻轻抿着，眼角泛着泪光。 西泽一言不发，低着头，不再看他，沉默地解开了绑着他翅膀的铁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的原因，他带着金属味的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平时没有的柔和，低声说：“我离开一会。” 似乎自己的弟弟此刻只是要出门上学，菲利克斯也低声说：“注意安全。” 两个小时之后，西泽带着一瓶水回了军库，菲利克斯依然静静地靠着墙壁，问他：“你去见老师了？” 西泽拧开瓶盖，把水塞进了他的手里。 菲利克斯握着水瓶的手指有些发白，又问，声音里面带上了颤音：“是艾伦吗？刚才的爆炸。” 西泽重新锁好自己和菲利克斯，在刚才做梦的地方坐下来，不敢回头，怕看到他的泪水，藏在身前的手止不住的发抖。菲利克斯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西泽知道他的眼泪流下来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眼泪在皮肤上滚动的声音。 “你在生我的气吗？”菲利克斯轻声问，“你跟我回家，翼星马上会出兵，琼森迟早会死，我们的仇迟早会报……我也不在乎能不能报仇，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好好的，安格尔。” 西泽的手颤得更加厉害了，他想开口，嘴张张合合好几次，发出的声音沙哑难听。 “琼森必须死在这里，”他尽量冷淡地说，“他比你们想象的都要强大危险，和平星主席已经跟他达成了协议，不管有没有得到白虎，一个月之后他们将会发动战争，他手里有死星武器，有无数低配版伪造的‘白虎’，有几个星球的能源，战争会死很多人。明天，他本人，尤金，和平星主席，机甲青雉，以及他们最精英的部队都会聚集到一起，你……知道的，他信任我，我的身份比较方便……别担心，我安排了人，会把你安全送回翼星。” “你呢？”菲利克斯问，“艾伦呢？席温呢？” 西泽没有回答。 他是个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希望的人，他身上背负的身份和罪孽也够多够深了，最后的这一份罪名，也由他来背吧。 菲利克斯在他身后流泪。两人沉默地坐到了天亮，坐到了正午，g-a军库的门打开的时候，西泽没有忍住，回头偷偷地看了菲利克斯一眼。 菲利克斯正在看他，眼睛里全是悲伤，却没有仇恨。 ………… 西泽的刀刺进老师的心脏的时候，眼前浮现出菲利克斯悲伤的脸，克制不住地想要回头，想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上找到他，想再看他一眼，但他的身体像是被神冻结了一般，只能惩罚性地大睁着眼，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倒在血泊里，看着自己的同伴悲痛到失声的脸，看着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在血泊之中凝聚成一块白色的、通透的宝玉，握在手里的时候还带着人的温度和人的心跳。 西泽没有回头，把所有的精神力都灌进了白玉里。不远处的钟楼一下一下响起了钟声，一架古老威严的银色机甲在这片混乱的战场的最高处被释放、铸形，沉寂了几个世纪的能量波如同万米海啸，从高空中咆哮而下，冲刷了整整半个星球。 西泽站在白虎的最中心，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沉甸甸的操控杆，咬住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