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 建康城 江南美景如画,千年古城建康。 建康城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蜀相诸葛孔明称建康城为:“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东晋建武元年,晋元帝司马睿定都建康,后一直偏隅江南,倚仗黄河与长江两道天险屏障,北方燕军胡骑从未南下,虽然晋室境外前秦、后燕、北魏间相互战乱不休,但江南独享太平百余年,一直到孝武帝司马曜登基称帝。 孝武帝初登基时,得太傅谢安相助,励精图治,晋室一度中兴,但随着太傅谢安去世,渐渐终日酗酒忘醉,不思朝政,皇帝不喜欢管事儿,晋室官吏们便无为而冶,乡野间的百姓们自然生息,建康城内繁荣不息,各国的商人往来经商,川流不息。 在美丽的秦淮河边,一片秦砖汉瓦搭建的楼阁之间,不知从什么时间起,悄然开了一家药铺,铺名“济世堂”。 济世堂位置略偏,二进院舍,前铺后院,掌柜的是两名道士,两人师徒相称,师父自称高恩华,徒弟叫王存忠。 高恩华三十余岁,平日里总是一身青衫道袍,身材轩昂伟岸,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师父喜欢笑,王存忠同样逢人就笑,笑容中充满憨厚善良。 济世堂经营风格独特,铺中普通药材售卖价格非常便宜,有时遇到一些来铺中求医的贫困百姓,直接免费送药治病,有时还应病人邀请登门出诊。 人品好、药便宜,医术好,想不出名都难,两年时间下来,“济世堂”中高道长的善名顿时名扬四城,远近皆知,以真人或仙道长相称,连哪家小孩肚子痛时,母亲都会抚摸着孩子说;“孩儿休怕,咱去济世堂让高真人帮你看看去。” “济世堂”善名远扬之后,前来寻医求药的人更是摩肩擦踵,纷至而来,求医的人一多,高恩华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请了几位年长有经验的医师来铺中帮忙,闲暇时四处登山采药,开炉炼丹。 秋去冬至,建康城一片清寒干冷,空中不见一只飞禽,巷中树叶落光如枯,路人行走间,均是匆匆掩耳抄手而过。 一日晚暮时分,城内炊烟四起,远处家家已燃起灯火,“济世堂”中,王存忠送走那些坐堂医师,正指挥其他店内伙计上板锁店,准备休息。 一辆宽蓬马车“哒、哒、”驰来,一名青年人在店外下马石把马车停稳,蓬车车箱帘纬四垂,从外观看豪华气派,晋室偏隅江南,地少人多,大部分马匹均被征为战马,供给军队骑兵巡逻使用,一般普通士族人家,平日也只能驾乘牛车代步出行。 车帷幄一挑,一名年青婢女钻出马车,进了堂门双手相扣,万福施礼:“奴家求见高真人?” “贫道在此。”高恩华连忙迎上一步,一笑回礼“女居士有何指教?” “小主患病日久,百治不愈,家主今闻高真人医术高明,特命奴家来请真人移步到府中医治。”年青婢女露齿一笑,口中露出一对小虎牙。 “贵府小主有何病症,女居士可知晓?” “小主夜不能寐,好似、”年青婢女略一犹豫,又说:“好似被恶鬼缠身,常在睡梦中惊醒,具体症状还请真人移步府中详询家主。” “恶鬼缠身?”高恩华悠悠一笑,道:“看来贫道一去治病,二去捉鬼,倒是个极好人选,走吧。” 年青婢女露出小虎牙一笑,连忙跑到堂外下马石边,挑开车帷帘,说:“高真人快请,夜色将至,城中要宵禁了。” “瞧完病,能送贫道回来么?” “真人放心,一定能。” “啪”马鞭挥起,马车轮滚滚驶上大道,“哒、哒、”声中穿街走巷,一路向西北方向的台城而去,车厢外只能听到风呜呜吹过的声音,马车中年青婢女一言不发,气氛显的神秘诡异。 高恩华偷眼一看,趁年青婢女不注意,悄然曲指掐诀,一股若有若无的青芒顿时散出车外,窥查马车四周状况,心中暗忖;求医者用得起马车,多半属于士族豪门人家,专选暮时宵禁时登门求医,年青婢女言称闹鬼,病主所得之病,要么属于闺房秘闻,不便为外人所知,要么属于不治绝症。 前朝曾有嵇康、阮籍等竹林七贤,以奇立独行闻名于世,七贤再奇特,也只是七个人躲在竹林中喝喝酒,弹弹琴,相互发发牢骚。 如今建康城中,满大街都是奇行怪事,年轻士族子弟都在挖空心思出风头,谁若本分做人,反显与众不同。 从小桥上,突然冲下来一名全身黑衣侠士打扮的青年,手舞宝剑,一路追逐空气狂砍,不要惊慌,青年侠士只因服“五石散”过量、在持剑砍苍蝇消散。 秦淮河边,一名头顶一字巾,身穿宽袍大袖的名士,一边款款高歌,一边不断在袍袖中抠索,然后抛进嘴中咀嚼,不用好奇,文士其实不是在吃甜瓜子,只是在吃袍袖中的虱子。 醉江楼前,一头牛突然一声长哞,酒楼中一群正在吃饭的士族子弟中,几名抹脂涂粉,佩带香囊的男子顿时被吓晕。 遣车求医的病主虽然神秘,但算不上特别怪异,何况高恩华心中另有所持。 天色渐暗,车厢内漆黑如墨,车辆过了几道守卫森然的城门哨卡,车窗外、有兵士仔细盘查的询问声,驾车青年好象亮出了什么令牌,马车迅速放行通过。 马蹄哒哒声中,又向前走了一会,最后“吁”的一声中停了下来,驾车年青人掀开车帘,请高恩华下了马车。 寒夜静谧,月华初升,四周一栋栋楼阁阴影斑驳,象一尊尊野兽伏在月色下向高恩华冷冷窥视。 一束明亮灯光在一片阴影中闪烁,灯光神秘温馨,逐散了寒冷,令高恩华心生欢喜向往之意。 “高真人请在此稍侯。”年青婢女在身边轻声道:“奴家进去和主人通报,顷刻便回。” 高恩华微微颌首,看着年青婢女慢慢走进光亮中,约一盏茶时间后,婢女轻轻自光亮中奔出,近前施礼道:“主人有请高真人进室内诊病。” 明亮灯光从一间殿室中传出,婢女推开室门,室内光线瞬间铺泻满地,寒风中飘出一缕沁人心脾的淡淡香味,香味若有若无,在鼻间萦绕不散。 高恩华迈步进室,室内烛火有些摇曳晃眼,中间竖起一道八扇檀木山水屏风,将殿室隔成内外两间,外间四周帐幔轻摇,墙边摆有各式的金色薰香炉、青雀铜烛台、檀木桌案、桌案脚处刻有不同的流线花纹,一看满室均是名贵不菲之物。 一位娟秀的中年女子从内间转出,向高恩华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嫣然一笑,万福施礼:“奴家姓李,久闻高道长大名,寒夜打扰,实属不当,只是小主久病不愈,还请高道长出手医治。” “贫道身为医师,替人看病,乃属份内之事。”高恩华一笑还礼,四下张望:“请问病主在哪里?” “小主自小怕见生人,得病后因惊吓过度,对陌生人更是万分畏惧,能否请高道长悬丝诊脉?”李姓女子低声垦求。 “行,那就悬丝诊脉。”高恩华自幼修习道术太玄诀,悬丝诊脉倒是小事一桩,心中对内间的病主身份更加好奇。 “高真人接线。”年青婢女从里间牵出一根红色丝线来,递给高恩华,一切显然早有准备。 高恩华默运太玄诀,蔼蔼灵力通过丝线,查探病主脉象,丝线另一端传来的脉象细涩纤弱,与普通人相同,只是略显虚弱,并无找到任何特别怪异之处,又往复查探数次,仍然没有找到具体病症。 “可否将以往医师开过的单子,拿给贫道看看?” “春桃将以往医单全部取来,给高道长过目。”李姓女子一直站在高恩华对面,面上微微闪出一丝不信任神色,但仍然吩附年青婢女捧出一叠医单,递给高恩华。 数张药单上字迹不同,所用草药大同小异,全是宁神补气的方子,稍有变化的,只是不同草药的重量调整而已。 “能否将贵主的病症从头一一说清楚?” “小主近来在睡梦中,梦见自已无翼而飞,或面临深渊,或有青面小鬼近身,心中恐惧万分,久而久之便畏惧入睡,身心疲惫万分,请了诸多医师诊诒无效后,也曾请过米教道士来驱鬼辟邪,一切仍不见效。” “请米教道士来驱鬼辟邪?”高恩华略有所思,随后询问:“贵主怪症可是从冬至后突然发病?” “对啊,道长所言不差。”李姓女子脸上顿时生出一抹希望,双目一亮:“高道长乃道门之士,可否再替小主仔细看看?看看是否有、有、、”声音越说越低,但话中含意确十分清楚。 高恩华重新捏稳丝线,默运太玄诀,将灵力透过丝线向病主体内深处漫走,灵力刚至病人胸腹间,一股戾气倏地乍现,戾气中倏地出现一双虚幻的青色眼睛,正在警惕的四处查看。 二节 玄鸿鼎 古人传说冬至日为天地阴阳更换之际,当日阴气最重,邪魅鬼魂常常借冬至日返世祸害人间,邪魅鬼魂通常分为白、黄、黑、红、青五色,邪魅以青色最厉,而病主体内的鬼魅仅仅正好是青色。 高恩华一惊,生怕青色邪魅伤到病主,立刻将灵力一点点缓缓撤出,收起丝线,找到了真正病因后,一言不吭,默默思索如何替病主驱邪治病。 “高道长,是否已查明病因原由?”李姓女子一直焦急的看着高恩华的脸色,夸出海口说:“只要能将小主治好,如有所需,家主财力雄厚,一定倾力照办。” “病因倒已诊明,能否治的好眼下确不敢说。”高恩华口气一转,笑道:“贫道一名出家人,对金银珠宝无所求,若能侥幸治好贵主,可否从府中寻来几种药材来充当诊资?” “用药材来充当诊资?”李姓女子听说已诊明病因,脸色一喜,待听到高恩华的说词,又颇为惊讶,问:“请高道长先说出药材名字,奴家可向主人据实禀告,尽力照办。” “百年白土肉、甲子蔓气根、五叶地星草,以上三种药材任意一种,不论多少,都可以用来充当诊费。” “百年白土肉、甲子蔓气根、五叶地星草?”李姓女子一脸茫然神色,为难道:“奴家活到今日,道长所说三种药材竟然闻所未闻,没这三种药材来交换,小主的病便医不好么?” “这倒不是,贫道素来是先结善缘,再谈诊费。”高恩华见李姓女子一脸茫然,显然不知三种药材的存在,便道:“贵主之病颇为古怪,多半是恶鬼缠身,贫道只能勉力一试,只是先需贵主三滴鲜血,居士可愿意取血一试?” “真是恶鬼缠身?”李姓女子一愣、面上浮起一副不信的表情,轻声道:“此事奴家需和主人商议。”说完不待高恩华应答,轻步转入屏风后,屏风后立即响起一阵低低的窃语声。 高恩华灵识一动,感觉有人扒着屏风向外窥看,一道好奇的目光上下扫来扫去。 “小主愿意采血一试,只是不知以何物存血?”李姓女子缓步而出,说道:“至于高道长刚才所提的三种药材,明日便派人在府中寻找,一定会遣人奉送。” “将血取出存入此瓶内。”高恩华淡淡一笑,摸出一个古朴的玉瓶递给李姓女子,说清采血的具体办法。 李姓女子进了内间,屏风后顿时响起一阵簌簌响声,约一盏茶后,又走了出来,将玉瓶递给了高恩华,烛光摇曳辉映,玉瓶中几点鲜血新艳而妖异,屏风后的眼晴又钻出来,在高恩华身上扫来扫去。 “三日后,遣人去济世堂中取药治病吧。”高恩华接过玉瓶,掐诀颂咒,用一抹太玄诀灵力将玉瓶口紧紧封印,然后笑道:“请女居士派人请贫道回去吧。” “这是应当的。”李姓女子笑了起来,吩咐年青婢女道:“将高道长再送回济世堂吧。” “是。”年青婢女万福施礼,轻声应答。 回到济世堂后,高恩华在内堂取出玉瓶,用灵力拆开瓶口封印,从瓶中滴出一滴鲜血,放在掌心用灵识细细查看,只感血中煞意凌厉,一股邪恶鬼气森森透出。 建康城乃帝王之都,皇族与四大士族府中均有大神通修士存在,神秘病主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招来青色邪魅不畏帝气威慑,附身加害,看似繁荣的建康城背后,一定有一股变幻莫测的势力存在。 翌日上午,阳光灿烂,高恩华步出建康城,拐到一个无人山坡后,凝神掐诀,一柄长剑蓦然自虚空中凝聚,剑体在半空中飘浮颤动,发出阵阵清鸣之声,仿佛一名顽皮孩童围在高恩华身边撒娇。 高恩华淡淡一笑,伸指弹了弹剑体,飞身一跃而上,长剑祥芒赫赫,愈升愈高,斩风破云,迎着阳光,向东方飞去。 晋室中上自皇帝孝武帝,下到各郡县布衣平民,大多崇拜佛道两家,晋境内第一大教便是道教天师道,教众遍布朝野内外,大江南北,连名动天下的王、谢世家子弟都有人供奉天师牌位。 高恩华师从修道士丹尘子,丹尘子一生痴迷炼丹,欲求长生不老,却终生未能如愿,归墟前给高恩华留下一张化神丹方,一把碧云剑。 丹尘子曾说高恩华乃汉民之后,化神丹方是师门传承上古丹方,如能炼出化神丹,便能白日飞升,只是化神丹方中所列药材,皆为世间罕见之物,至今从未配齐。 百年白土肉,甲子蔓气根,五叶地星草均是化神丹方中所列药材,在各处高山大泽中苦寻不见后,听人说江南建康乃天下富庶聚集之地,士族人家定有存货,高恩华便直奔建康,在秦淮河边开了家“济世堂”药铺,一边行医,一边试图收购交换所需药材。 碧云剑一路剑芒呼啸,御风而行,大半日后,飞到一处无名高山处缓缓降落。 高恩华跳落碧云剑,伸手一招,碧云剑如温顺的孩子,碧光一闪,遁于虚无,山腰间巨石林立,在一段咒语颂声中,巨石“哗、哗,”的分开,显出一处古朴洞府石门,石门缓缓打开,洞内一股璀璨灵力顿时扑面而来。 “师尊啊,你常教导徒儿要淡泊无为,随心所欲,徒儿便随心所欲到常常忘了给你上香,想来师尊也不会责斥徒儿。”高恩华进洞后,给丹尘子上了三柱香,开启喃喃自语模式。 洞府中只有一榻一案一柜,榻上放着一个修练打坐用的垫儿,已然破旧不堪,露出里面枯草。 高恩华在丹尘子灵牌前念叨完,见丹尘子果然没出面斥责,便将榻上灰尘抖尽,然后落座,寂廖的石室中,轻轻颂起一段古老的咒语。 四周灵力盈盈流动起来,在咒语声催动下,慢慢凝聚,由无形到璀璨若实,围绕高恩华的身躯微微波动。 一尊青铜古鼎级浮半空。鼎内瑞光闪耀,鼎外雕刻着各种古篆字和各种神兽图案,篆字和神兽图案在鼎内瑞光辉映下,栩栩如生。 古鼎一出,立有一股睥睨天下、桀骜暴戾的上古道意在洞府内四溢,鼎内灵力滔滔青光闪曜。 高恩华打开玉瓶封印,把瓶内的血液倒入鼎内,鼎内顿时光芒震动,隐隐有一股愤怒之意透出,犹如平静的湖面,扔出一枚烧红的石头般引起一阵沸腾响声。 “汝血为媒,融吾道法,滔滔鼎威,驱鬼诛妖!” 高恩华手掐法诀,凝神呤唱,低呤声中,青铜鼎道意盎然祥光缭绕,鲜红的血液在鼎中翻滚跳跃,宛如一只红色精灵在鼎中翩翩起舞。 第三日晨时,高恩华收鼎而起,看了看玉瓶中一滴鲜艳欲滴的赤血,欣然而笑。 一滴赤血中溶入了古鼎之威仪,还蕴含了太玄诀的灵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不伤人身,一击驱逐病主体内的青色邪魅鬼物。 古鼎乃是丹尘子最珍贵的炼丹法器,一直用于制炼丹药,归墟后留给高恩华,丹尘子曾留有遗言; 此鼎名曰玄鸿、只有太玄诀达到重之境界时,才能运用,并言自已一生因痴迷练丹,重丹道轻术法,一生太玄诀未至重之境界,至暮年时、才悔之晚也,郑重嘱咐高恩华一定要丹道与道法并进,休要步了他的后尘! 当日午时,建康城中,一片高墙深院内的一间殿室内。 窗缝间、门框上贴满各种画满咒文的符纸,符纸上一片红光在闪烁,如同业火在跳跃燃烧,一个个咒文如同飞剑,不停向殿室内飞去。 “滋、滋、”声中,一个虚幻青色人形在殿室内到处游走,急速的撞来钻去,但每次皆被符纸上的咒文拦了回去,阳光越来越强,透过符纸,照射到虚幻的青色人形上,竟如冰熔沸水,滋滋有声。 青色人形苦苦挣扎几次,虚影越来越小,终于发出一声惨叫,‘嘭’的一声消弥于无形,点点残魂轻烟般钻出房间,向城西南方向急遁而去。 城西南方向,一处大院中的一个房间内。 一股淡淡的炉香在房间内弥漫,突然、一声玉环坠掉破碎的声响清楚传来,一名正在房间中打坐修练的老者皱皱眉头,随即,逃遁的青色残魂惊奔而至,一声惨叫。 “主人救我!” “那来的狂徒,竟敢坏老夫法器,”老者愤怒骂道:“该死!”斥骂的声音充满威严和沧桑。 数日后、青秀婢女与青年驾着马车来到济世堂,送给高恩华一个大箱子,说是主人已愈,箱中全是谢金,请务必留下云云,说完便自驾车离开。 王存忠打开箱子一看,箱内除了一堆金银首饰,还有几包精美点心,拈起点心来一尝,登时笑逐颜开。 “这位病主好奇怪,除了送酬金,竟然还送点心,这点心味道极美,师尊要不要尝一块?” “你自己慢慢吃吧。”高恩华在王存忠打箱子时,目光一扫,见箱内没有自已需要的三样药材,顿感失望,淡淡的应了一声,负手独自转进内室。 三节 初拜师 建康冬天,天寒干冷。 一个清冷的早晨,“济世堂”刚刚放下门板,高恩华从内堂出来,独自站在堂门前石阶上查看天气。 一位十五六岁少年男子,身穿灰色薄袍,头顶纱冠嵌玉,从远处蹦跳走来,看到高恩华后,向手心呵了几口暖气,然后径直奔过来,站在堂下,仰头看看了高恩华两眼,没说话,但面色绯红,明眸清澈而纯真。 高恩华一时不明其意,略略向少年人颌首一笑,也未出言搭讪。 “道长大叔。”少年一嘴江南软柔口音,忽然一施礼,说:“在下从小仰慕医道,常闻邻里乡亲说你医术高明,心下十分敬仰,想拜你为师,可否收我为徒?”说话时明眸顾盼,透出一股烟笼寒水似的空灵,口气中求学之意甚为虔诚。 “道长大叔?”高恩华一愣,常人都称自已道长或掌柜的,仔细一想,少年这样称呼虽有不妥,但也无明显谬误之处,瞧对方年纪,称自已为叔伯辈一定没错,自已这道士又是真的。 堂口往来通风,一股寒风吹来,少年哆嗦了一下,拢紧了身上的灰色薄袍。 “贫道初通医道,岂敢收你为徒。”高恩华拒绝道:“小公子还是另寻名师为好。” “道长大叔,你一定是恐我愚笨,担心我日后坏了你的名号?”少年并不气馁,露齿一笑道;“我会写字又懂算数,且先来免费帮工几日,大叔再说是否收徒可好?” 高恩华见少年求学神情不似作假,心下猜想,少年定是城中某士族子弟,一时心血来潮,便跑来登门学医,过几日待晓得学医的种种辛苦,自然便会消失不见,不过嘛,来个免费的帮手倒不错,总归是好事。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家居何处?” “道长大叔放心。”少年见高恩华改言相询,连忙解释道:“家中人都称我小薜,家居城东,来时已禀明家父,大叔休要担心。” “行,留在堂中试工五日再说。”高恩华见小薜说话时,眸中闪动着狡黠,心知忽然猜测,这小薜是不是开医馆的同行派来的探子?嘴上却叫道:“存忠,存忠,出来带小薜熟悉一下堂中的规矩。” “诺,来了,来了。”王存忠笑呵呵的迎了过来。 自当日起,薜姓少年就日日到‘济世堂’中来求学,午至晚走,只是手脚笨拙,除了写字和记数,其它活儿大都摇头不干,众人知其不拿工钱,也无人与少年计较。 高恩华道士开店,一切顺其自然,济世堂中诸般杂事,全交由王存忠管理,每日除了替病人看病,便是在内堂修练太玄诀。 小薜总寻些生僻药材,缠着高恩华问东问西,高恩华一一耐心指点,过了几日后,天气更加寒冷、小薜连续几日不见身影。 这一日,高恩华送走一位前来问医的老者,转身正欲回到店中,背后有人清脆大喊;“道长大叔,我来了。”声音中透出一股欢快的温暖,听声音正是小薜,依声回头一看。 小薜换了身干净衣袍,一路蹦跳奔跃而来,站到面前,眸色空灵的望着高恩华,问道;“道长大叔,我几日没来,在家中一直可想你了,你可否想过我?” “呵呵。”高恩华望着小薜有些企盼的眼神,心中一暖,把不想二字咽了回去,淡淡一笑,反问道:“贫道不信,小薜什么地方想我了?” “这里。”小薜歪着脑袋想了想,指着自已胸口说:“这里想了,是真的。” “好吧,算你想了。”高恩华抬步进堂,笑道:“进店吧,外面可是有些冷。” 暮色时分,济世堂中。 小薜和其余医师皆已离开,一辆乌蓬牛车缓缓驰到堂门口停下,两名青年男子跳下车,急急的抢进店中,大叫:“那位是高医师,急病,急病,快救命。” 高恩华连忙迎上去,问:“病主什么情况?” “家主患病多日,一直卧床不起,因近年家道有些、有些那个一般。”青年仆人目光闪烁,似是不愿多说府中情形,只说:“今日忽然喘不上气来,磨蹭了可不成,高医师快快、、只要能吊住命,主人这次舍得给银子......”说头跑过堂外,拍着牛车不停催促,好象很着急的样子。 “好。”高恩华答应下来,正欲出门随行,目光划过面前两位仆人青年时,心中突然一动,匆匆返回内堂,摸出数张画好的符纸塞进怀中,又转了出来,跟随两名仆人青年登上了牛车。 牛车上面的蓬盖破旧,在微明暮色中一路向西缓缓驶去,几柱香后,停了下来,此时天色刚刚昏暗。 “请高道长下车。”青年仆人一揭牛车门帘,高恩化下了车,四下一看。 面前一处破落大院,墙皮脱落,露出土色,院内有几颗高大的柏树,寒风吹过,发出一阵干涩的沙沙声,象一尊巨大的野兽伏在院墙边,窥视下方的高恩华,旷院、枯树、一点忽暗忽明的灯光,黑暗中、一切显得有点诡谲莫测,似有相识。 两名仆人青年带领高恩华进了大院,院内一片空旷,四周一片昏暗,只有正堂中透出一束灯光,只是这束灯光让高恩华感觉很遥远,很寒冷。 “道长在此稍侯,我等去后堂通知家母。”两名仆人青年冷冷说完,不等高恩华答应,一起走进后院,脚步声渐远,慢慢消失不见。 夜越来越黑,越来越静,大府人家规矩多,高恩华只得无聊的在院中等待,盼望着那对仆人青年早些出现。 一股寒风吹来,对面房间灯火摇曳,一阵莫名心悸在高恩华心头闪过,四周暗影斑驳陆离,好似有一只鬼魂冷冷瞅了过来,又悄身隐于黑暗中,一股冷悚寒意随风扑来。 高恩华一惊,感觉是真的,四周一片冰冷杀机,悄然将自己包围。 “啪”一声,一股烟雾在高恩华身边爆炸,幻化成三个狰狞的白骨骷髅头,一阵尖锐的鬼啸声响起,骷髅头喷出阵阵腥臭的浓黑气味,向高恩华噬来。 高恩华左手挥出,一道太极图在黑暗中璀璨飞出,一闪乍现,向鬼气森森的白骨骷髅头轰然撞去,不待结果如何,身形急促跃起,向右边院中退去。 一柄剑如一条毒蛇,悄无声息的从黑暗中刺出来,一切毫无征兆,向落地未稳的高恩华胸腹刺去。 白骨骷髅头,鬼啸呜呜声,全是这必杀一剑的掩护。 高恩华尽全力扭身一闪,闪开了胸腹要害,剑锋冷冷从胁间划过,“嚓”的一声,衣袍半断,胁间血肉崩裂,一阵剧痛袭来,自黑暗中、又悄然出现两名黑衣杀手,四名黑衣杀手挺剑围攻上来,剑光闪烁,森然无情,决意将高恩华击杀而甘心。 “五雷铿铿,诛魔破!”高恩华呼吸急促,颂出一段古老咒语。 院中空气一阵波动,一股生命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嚓”一声,一道闪电从九空坠落,院中亮如白昼,闪电阵阵,五雷滔滔,带着一股狰狞煞气,向四名黑衣杀手轰去。 高恩华倾尽灵力,击出一式五雷术后,只感体内灵力枯竭,胸腹剧痛,手指翻处,一张符纸在指间出现,“土遁”的咒语声中,“啪”的一声,火光燃起,身影已自空院中消失无踪。 五雷铿铿,闪电大作,四名黑衣杀手魂飞魄散,各自拼尽全力挥剑抵挡,闪雷触剑之时,压力如山。 但稍倾后、闪雷便无影无踪,院落中,又恢复了黑暗,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寂静。 四名杀手顿时醒悟。高恩华中剑在先,五雷术只求扰人耳目,再趁乱施展符遁术逃走,地面上只留有一张燃烧过的符纸灰在风中翻卷,好似在嘲笑四人的失败。 “符咒术?捉鬼画符的本事也用上了?”一名黑衣杀手低声道:“速度禀报主人,请示是否追杀?” 几条街以外的小巷中,高恩华猛然从土中潜出身来,踉跄着站稳身形,胁间传来一阵阵伤痛,手一摸,伤口处一片冰冷粘滞,看来出血不少,望着满天寒星,心中不断惊问;是什么人,对自已暗下毒手? 暮时初见到两名奴仆青年时,见对方身穿仆人衣衫,可是神情倨傲,绝无奴仆的气韵,故此在出门前、临时转回内堂,拿了几张画好的符纸,危急中,得已施展“土遁术”逃出生天。 方才大院中的刺杀,数息间几起几落,一切兔起鹘落,四名黑衣杀手的术法普通,如果正面对敌交手,不一定是自已的对手。 但对方相互之间配合熟练,利用夜色掩护,如毒蛇般择机一噬,狠辣十分,身上穿的黑色衣服,更是特制的,潜在黑夜中不动,就象贴在地面上的一片枯叶,一点声息也没有,不动时,凭肉眼绝难事先发现。 高恩华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胁下伤口,虽痛但不致命,杀手的剑未能深入,但必需几日后才能愈合,对方找到“济世堂”,一定事先经过多方了解,自已重伤之下,王存忠又道法普通,最近这些日子只能小心提防,步步为营。 有一点高恩华心中明白,对方选择在黑夜出手诱杀,显然不敢光明正大到济世堂中出手,只是猜不出对方是什么人?下一次如何出手?在何时出手?杀意一直相伴的感觉可真折磨人。 四节 阳大牛 翌日上午,“济世堂”中一如往常,小薜依然在日上三竿时,蹦跃而来,很快和众人嬉笑一片,数日后,“济世堂”中风平浪静,高恩华伤口慢慢愈合,暗暗松了口气。 日起日落,年前将至。 “道长大叔,年关将至,府中事儿杂多,多半出不得门来。”一日暮时,小薜在离开济世堂时,拉起高恩华说道:“你可不能忘了徒儿我哦。” “贫道一定用这里好好记住你。”高恩华呵呵一笑,模仿着小薜的口气,感觉这少年颇怪,好似没有安全感,念念不忘的就是担心别人忘记自已。 “大叔说话要算数。”小薜脸上浮起一抹笑容,一路蹦跳而去。 年前以后,建康城落了一场雪,一夜醒来,放眼四望,一片北国风光,天地冰封江南素裹,使这乱世之年,多了一份祥和喜气。 晋室朝野之间,普通青年男女若想相识,元宵节赏花灯,正是一个结缘好去处。 元宵节,也称为上元节,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据说此日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每年此日民里坊间,皇室士族府中内外,均是处处张灯结彩,日夜歌舞奏乐,几日才休。 历年每到元宵节,神州各路商贾和士子路人皆齐聚建康城,有人想做点生意赚钱、有人想寻物,有人希望能寻得有缘情人、大家都在秦淮岸边的春夜中,感受乱世繁华。 “师尊,师尊,今年元宵节咱去看花灯如何?” “行。”高恩华道心淡泊,但不想扫王存忠的兴,再想到上元节也属道家的节日,便点头应允。 元宵节前一天,“济世堂”中走进一个身材威猛的大汉,浓眉豹眼,一身短衣黑袍,约摸三十左右的年纪,手执一根熟铜棍,棍头上挑着一个大葫芦。 “掌柜的,给俺拿些丹药来。”大汉说话瓮声瓮气,中气十足。 高恩华依声一看,见大汉一对豹眼,一只略大、一只稍小,小眼正转来转去,四处张望,粗看貌相凶煞,细看感觉颇为可笑,不由得心头一乐。 “掌柜的可在?俺买点丹药。”豹眼大汉喊了一嗓子,见没人应答,顿时急了,用力一声大吼;“都聋了啊?俺给钱。” 一声大吼,店内顿时气流扭曲,凝聚一个漩涡,向众人喷去,众医师们只觉耳中轰隆隆巨响,房顶上的灰尘、应吼声簌簌坠落。 高恩华修练太玄诀有成,体内灵力自行涌动,护住双耳七窍,心中立时觉查到,大汉只是大喊一声而已,只是吼声中蕴含的力道强悍霸道,远异常人,便迎了上去,一脸笑容的看着大汉。 “这位道长,你笑什么?”豹眼大汉神色懵然,扯扯短襟下摆,又匆匆一抹脸,向高恩华询问道:“认识俺吗?” “贫道高恩华有礼。”高恩华拱手施礼一笑:“道友仪表威猛,和贫道多年前一位旧友颇为神似,心中因喜欢而笑。” “俺长的真有这么好看么?竟有人似俺。”豹眼大汉裂嘴一笑,道:“道长认识这堂中高掌柜不“俺想买些丹药。” “贫道正是这堂中掌柜。”高恩华道:“道友需要什么,马上给你取来就是。” “哎呀,你看俺这牛脑袋,原来高道长就是高掌柜啊。”豹眼大汉啪一拍自已的大脑袋,说:“俺刚来建康城,一路打听路人说‘济世堂’的丹药比较有名,想弄点到元宵节上卖卖,一来混个酒钱,二来看看建康上元节光景。” “区区一些自炼丹药,送与道友便是,不知道友如何称呼?”高恩华伤后刚愈不久,感觉大汉性情憨厚爽快,身上道法独特,又是外乡人,便心生结交之意,见大汉正要从怀中摸出银子,便阻止道:“不要银子了。” ““俺大名叫阳庆东,小名大牛,俺师父一直喊俺大牛。”阳大牛开心追问:“道长,这些丹药真不要钱么?”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能自采药材,会自炼丹药,这些丹药送给阳道友做个见面礼吧。” “好、好,那俺可不客气了。”阳大牛如孩童般笑了起来,大眼眨巴,小眼不动,还微带一丝害羞,七挑八挑选了一堆丹药,打了个包儿,用熟铜棍挑在肩上,挥手道:“走了,走了,道长甭送了、、”。 “师尊好似和这大汉不认识吧。”王存忠见大汉走远,一脸懵懂的询问? “刚认识,结个善缘,交个朋友。”高恩华一笑道,因担心王存忠心生恐惧,高恩华并没告诉王存忠曾在出诊时遭遇刺杀。 “知道了,师尊要结个善缘。” 元宵节上午天空碧空如洗,蔚蓝艳丽,中午时分,道路上的路人渐渐多了起来,王存忠站在铺门口东张西望,一付急不可耐的憧憬神色。 “存忠,秦淮河边乃红尘繁华汇集之地,在此地居住,最易动七情六欲,你我随时要收敛道心,千万莫要影响了道法修为。”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 “喏,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王存忠生性淳厚,从小就跟随高恩华修道,在修道上没有天赋,领悟极慢,如今刚将太玄诀修练到空之境界,刚刚能勉强驱使飞剑和运用初级五雷术。 高恩华虽然嘴中将王存忠教育一番,却不忍心拂了王存忠的兴头,在午后便吩附将济世堂早早关了铺门,两人换上干净道袍,向建康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走去。 一路上,只见家家挂灯,户户结彩,什么如意灯、吉祥灯、福禄灯、寿星灯、双喜灯、各种动物灯,个个扎得精致明亮,栩栩如生。 秦淮两岸,乌衣巷头,王谢府前,各种猜灯谜、跑旱船、踩高跷、粉女俊男、胡羌僧尼、人流如织,嬉闹笑语,彼此起伏。 东晋定都建康至今已百年余,虽偏居江南,但一直未经战乱,城中规模颇大,四周长达几十余里,城中有秦淮河道直通长江,天下商者云集,各族人士均汇聚于此。 皇宫称为建康宫,亦称台城,里外三层城墙,方圆七八里,南有大司马门,北有华林园,华林园近有玄武湖,此湖水灌于华林园中及皇城内诸沟,及建康城护城壕中。 天空中的风,在空中翻着巻儿,探头向建康城中看了看,迅速降临人间这繁华灯会转了转,蹿了个圈儿,又飞到高空,去找云彩玩耍为伴。 人群中有卖吃食的,摆个摊儿,只把那热腾腾的炸食摆上桌来,香味四溢,引得路人驻步,也有那卖灯的,卖杂物的,呼喊声此起彼落。 “救命丹药,辟邪符纸、胭脂花粉、样样齐全。”阳大牛在人群中洋洋自得的呼喊着,任周围人声暄哗,都不能掩盖半分音调。 “去看看阳道友,结个善缘。”高恩华暗自一笑,带着王存忠循声寻去,只见阳大牛正坐在大葫芦上,大声叫喝,王存忠笑问:“丹药好卖不?” “好卖,好卖,今晚的酒钱绝对够了。”阳大牛喜出往外,大声嚷道;“一会俺老牛做东,请道长师徒去醉江楼吃肘子骨。” 高恩华心中一乐,什么醉江楼肘子骨,自已从来没听说过,阳大牛刚到建康城的人,这些好吃的地方与菜名,竟然早摸的门儿清,看来是一位天生吃货。 “阳道友远道而来,贫道好歹比你早来建康两年,应尽地主之谊,一会由贫道请阳道友才是。” “这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太好了,太好了”阳大牛孩子一般大笑,叫嚷:“俺可挺能吃,巨能吃。” “放心,贫道绝对管饱。” 醉江楼,在建康城中很有名气的一家酒楼,楼分二层,两面临街,占了一个十字路口的好位置。 阳大牛大呼小叫,一手持筷挟菜,一手提斛倒酒,吃菜风卷残云,喝酒行云流水,边吃边叫:“好吃、好吃,真痛快!” “客官,肘子骨来了、清蒸肥鹅来了、、”两个伙计气喘吁吁的将两盆肉菜端上来。 阳大牛一伸手,撕开一半清蒸肥鹅,抽空喊道:“上酒,上酒。”“来了,来了。”两伙计应了一声,又匆匆跑下楼去。 “阳道友。”高恩华见阳大牛如此吃相,迟疑的劝道:“酒肴虽美,过食则伤胃肠,这个明日还可以来吃、、” “不怕,不怕,道长你俩想听故事不?” “阳道友会讲故事?”高恩华看着五大三粗的阳大牛,怎么看也和说书人扯不上边。 “不信?”阳大牛吐出一根骨头,抽空反问。 “信。”高恩华心中好奇起来,也想听听阳大牛能讲出什么故事:“阳道友先讲来听听,贫道洗耳恭听。” “关中那地方穷,出了一个叫符坚的皇帝,请部下将军们吃肉,将军们吃饱后,都在口里塞满肉块,回家吐出来给老婆孩子吃。” “这事是真的?”王存忠问。 “当然真的,俺老牛从不说瞎话。”阳大牛一边眨巴着大眼,斜眼见高恩华师徒好似不信,便将肉吐出一半,又伸手指塞回嘴中,道:“就这样带回去给婆娘和孩子吃,信了吗?” “信了,信了。”王存忠生性好洁,见阳大牛吐出的肉沾满口水,又重新塞进嘴中,不由得一阵恶心,见高恩华面色如常,不仅问道:“师尊,这故事好听嘛?” 高恩华低低宣了一声道号,颌首一笑,却不说话。 “一群疯狗,姐非把屎给你们打出来......”一道女子清脆的叱骂声,从楼外清楚的传到楼内。 五节 元宵节 晋室皇权由魏国大都督司马懿篡夺曹氏而来,可能感到篡权夺位名不正,言不顺,晋室司马皇族治国时便对忠字避而不谈,要么大讲孝道,要么谈谈佛道之说。 司马氏后人怪才颇出,司马炎会玩羊车选妃,司马衷是一名白痴皇帝,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名言,最后妒妇皇后贾南凤横空出世,祸乱朝纲,引起八王之乱,如今的太子据传寒暑不分。 八王之乱后,晋室迁都建康,在大臣王导的协助下,团结北迁大族与江东当地乡绅大族,稳住了晋室政权,百余年来,各士族大家之间势力此消彼长,轮流执掌朝中权柄,至孝武帝司马曜当政时,尤以王、谢、桓家为首。 桓温乃龙亢人,文武全才,曾任晋室大司马职。 借三次北伐之机,手握天下半数兵权,娶晋明帝女南康公主为妻,曾有废帝之举,常道:“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桓温一直想自已当皇帝,可惜生不逢时,正遇到当世奇才谢安东山再起,谢安联手其他士族,只下了两盘棋,便将桓温称帝的梦想扼杀在摇篮中,最后求九锡之礼未成而病亡。 其子桓玄接掌其小部分势力,拥府兵退于荆州隐居,封号南郡公,一个半点实权也没有的虚官封号。 桓少、长相英俊,体态肥硕,是桓温的侄子,恒玄的堂弟,人有傲气与傲骨之分,恒少自生下来便有一身傲气。 桓少小时侯,族中请一位大儒教礼学,有一天,大儒提问: “本朝名臣将帅中,谁最厉害?”“伯父桓温”桓少答曰: “为什么说桓温最厉害?”大儒再问。“桓温天下闻名,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是我伯父!”桓少答曰; 大儒想桓温一生虽然功过参半,但确实算晋室一位名人,便又问桓少:“天下你最佩服谁?” “堂哥桓玄”桓少答曰,见师长有些愕然不解,索性补充说明:“因为桓玄是本少堂兄,本少才佩服他,如果他不是本少堂兄,本少便不佩服他。” “佩服,佩服。”大儒先生恍然大悟,对桓少道:“说来说去,原来天下最厉害的人是公子你,汝子天纵奇才,以后为师也能沾你的光,树个名声。” “说了这么多,先生才明白,实不配做本少先生。”桓少小眼一翻,对大儒先生一脸鄙视。 桓少成年后对诸子百家不屑一顾,拜当朝国师王蛮子为师,改修玄门道法,平时喜穿一袭白色锦衣,走路时必仰望天空,从不正眼看人,在士族弟子中自称“赛孔明”。 元宵佳节,一起与桓少同门修道的士族子弟,来约桓少出府赏花灯。 桓少虽倨傲不群,但不会拒绝同道之请,更不会错过当众出风头的机会,便换上一袭白色绵衣,头带逍遥冠,手持折扇,在同门众星拱月般的蔟拥下出了府门,沿街赏花灯。 一路上、桓少白衣飘逸,折扇轻摇,歪着脖儿仰望着天空,思索着玄门道法奥义,一边偶尔用白眼珠扫视一下人群中的女子,统统不屑一顾,身心通泰飘飘欲仙。 “师姐,这盏花灯真漂亮,我们带回宫好不好?”一名年青女子说道。 另一名女子应道:“要得、要得、就依师妹你了。” 两人声音清脆,略带蜀音,与江南女子的软语温腔对比鲜明,正飘飘欲仙的桓少心中一激灵,感觉来了猎物,立刻循声望去。 不远人群中站着两名少女,如昼灯火辉映下,黑衣女子如出水芙蓉,红衣女子艳如桃李,两女均有十七、八岁年纪,站在人群中,仿如两朵鲜花在一片沙砾中徐徐盛开,分外惊艳。 恒少平生有两好,一好修练道法,二好美貌女色,尤其最好折磨美色女子,此乃从伯父桓温学来的家传喜好。 一对少女立时身有感应,抬首凝神看来。 人群中一伙华衣男子正在指指点点,为首一名白衣肥硕男子,神情轻佻,小眼中精光闪闪,周围的百姓对这伙华衣男子绕道而行。 “师妹走吧。”红衣女子出声道,“恩,”黑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两女低头欲绕道而走。 “两名小娘子,听口音乃是从蜀地远道而来,在下贺方东愿尽地主之谊,请两位娘子随我等一起游花灯,吃美食。”一名华衣男子上前施礼,双臂箕张,拦住两名女子去路。 黑衣女子身影一晃,轻轻巧巧的一闪,避开贺方东的纠缠,拉起红衣女子向来路退去。 “小娘子还有两下子,别走。”贺方东追上去纠缠,伸手一抓红衣女子裙袖,说:“你看我等衣履鲜亮,全是有钱有势的士族豪门子弟,跟我等一起游玩,少不了赏赐你们姐妹俩好处。” “衣履鲜亮,行为放荡,不要脸,滚!。”红衣女子厉声怒斥,随着“滚”字,正伸手抓住红衣女子衣袖的贺方东,立刻听话的滚了回来,而且是不停的滚,一直滚到被桓少抬脚踩住。 “大家快帮我看看,我的腿是不是折了。”贺方东抱着腿,惨叫道。“桓公子要替我报仇啊,这小娘们踢死我了。” 士族子弟在建康城从来嚣张跋扈,平日除了族中长辈,谁敢对他们不敬,眼见贺方东惨叫不止,人人大叫大嚷,却又忌惮红衣女子出手狠辣无情,一时不明白对方本领虚实,无人敢凑近身去,也有人怂恿道:“桓公子你道法无双,看你显一手了。” 桓少小眼精芒闪闪,抱着胸,看着两名女子一声不吭,目中意味深沉。 花灯会中人来人往,听到有人争执,都停下观看究竟,时间不长,里外围成一堵人墙,纷纷在低声议论:“这对外乡女子是从那来的,怎敢把士族弟子打成这样?” “地上躺着这位是那家子弟啊?”一名游人问道。 “嘘,那是大司农府中的贺公子,这下外乡女子祸可闯大了。”一名游人低声应道。 “从来都只见士族弟子欺负别人,今日第一次看到士族弟子被打,真他娘的解气,踢的妙,为啥不一脚把命根子给踢爆呢。”人群中有人嘲笑道。 “哈哈。”桓少心头一乐,见人群越聚越多,感觉自已出风头的机会终于来临,当下排众而出,轻松的晃晃折扇,单眼皮一支,斜视红衣女子,说道:“贱婢,敢到建康来撒野伤人,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地盘么?” “大晋国的地盘。”红衣女子厉声喝斥,脸色更显艳丽妖娆,伸手一招,一柄双刃弯曲、中间为柄的奇怪武器在纤掌中凝聚:“你是那家狗,要出来咬人么?” “贱婢好刁的嘴,一会让你知道厉害。”桓少见红衣女子俏目含威,正狠狠怒骂自已,顿时想起以往曾在自已皮鞭下臣服过的女子,心中不禁不怒,反尔生出一股燥热,盘算着如何将红衣女子抓进桓府狠狠收拾。 “滚开!”红衣女子一声厉喝。 “如意蝴蝶刃?原来是青城山云渺宫的道友。”桓少顿时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轻蔑道:“拔刃何意,敢与本公子斗上十招么?” “真是疯狗哟,亮出你的兵刃,今天姐要打出你的狗屎来。”红衣女子脾气火暴,毫无顾忌,直接张嘴便骂。 众目睽睽之下,桓少有意卖弄,灯火中、挺身玉立,凝神伸手一抓,一把金光闪闪的吴钩从虚空中凝聚,握在掌中:“你们姐妹两一起上,若能十招不败,本少做主,放尔等贱婢走。” “十招不败?”一直未搭话的黑衣女子左手纤指一挑,一枚九宫玉佩法器蓦然在夜色中浮起,玉佩光芒灿烂,右手持如意蝴蝶刃,站在红衣女子的身边。 人越多、桓少越兴奋,吴钩上下翻舞,呼啸着向两名女子斩去,吴钩金光闪闪、纵横捭阖,一把吴钩一袭白衫就引走了四周所有人的目光。 两名女子身形一晃,执如意蝴蝶刃迎上,“嘭”的响声中,双方战在一起,瞬间斗了五六式。 桓少心中大大后悔,立刻判断自已今日牛比吹的太大,对方招术小巧连绵,空中玉佩法器熠熠放光,一明一暗交替闪烁间,便将吴钩上的攻击力道消弥无形。 一、二、三、在第八式时,桓少心中稍一焦躁,吴钩斩出后,回防略慢,红衣女子手中如意蝴蝶刃突然脱手飞出,“呜、呜、”盘旋削砍而来,吓的桓少一激灵,挥出一团青芒闪烁的太极图,才将蝴蝶刃撞飞。 “桓少小心。”一名士族子弟提醒道。 ““区区云渺宫术法,乡下人的把式,能耐我何,改日踏平青城山,挑了云渺宫。”桓少狂笑道, “少吹牛皮,能有近二十招了吧?”黑衣女子道。 “师妹。”红衣女子道:“这条狗不吹牛皮,是在吹臭屁,臭屁把四周的花灯吹得团团转。” 士族子弟们个个焦急万分,桓少平时鼻孔朝天,倨傲不群,今日在大街面上与两名年轻女子动手,游人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知要不要上前帮手?一名士族弟子很快想出办法,桓少的堂兄恒玄远在荆州,但师尊王蛮子正在建康城中,立刻派人将情况通报给王蛮子。 云渺宫一对师姐妹,在宫中闻建康城元宵节热闹非凡,兴致勃勃来建康赏花灯,不料突然遇到桓少一伙士族狂子,斗了半天,仍然难分胜负,纠缠时间再长,担心桓少有道法高强的帮手前来。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蝴蝶刃猛然间铿锵掠斩,全是攻击杀招,把桓少逼退几步,一起抽身便走。 六节 王蛮子 桓少见对方师姐妹遁逃,顿时感觉脸面增光,吴钩一晃,如影随行般追了下去。 花灯中、人群间,三人一前一后,如穿花蝶,雨中燕般钻街过巷,追逐不止,前面一对姐妹一路上窜高伏低,翻墙越脊,一会功夫,便沿道城墙根儿跑过了一个半圈建康城。 单拼道法修为,桓少稍强上一筹,但身材肥胖,不善于长时间的奔跑追逐,时间稍长就感觉胸腹气闷,一身虚汗,忍不住狂吼;“跑得了人、跑不了山,本少明日赶去青城山,拆了云渺宫。” “呸。”迎面传来一声男子暴雷般的吼声:“你妹的、不吹牛比能死啊?” 吼声如古神一啸,桓少吓的一激灵,对方在建康城中竟有帮手,连忙循声望去,一个手持熟铜棍的大汉站在路中,脚步不时微微打着踉跄,两名道士站在大汉身后,一声不吭。 “你们一伙的。”桓少问道? “妖孽。”阳大牛手执熟铜棍,一嘴酒气,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尔在不停数落桓少:“月亮这么亮,不好好看花灯,为什么欺负女人?是不是从小没学好?要不要俺老牛收了你?” 桓少见阳大牛如此蛮横,心中忌惮,暗自盘算,怪不得这对小女子钻小巷,穿窄街,一路将本少引到这个无人处,原来早有三名伏兵在这儿接应,好汉不吃眼前亏,正想扔个体面话遁走。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华衣士族男子七倒八歪的追了过来,扶着墙根纷纷相互埋怨。 “这对小娘子一定是跑青城山跑习惯了,这般能跑,比兔子还能跑。” “王公子,先别怪兔子跑的快,只怪你跑的比猪慢。” “徐公子,若不是你日日来劝本公子服五石散,泡女人,本公子身子骨岂能这般差。” “桓公子,这三名男人是谁,他们是小娘子请来的救兵么?” “一群没用的废物。”桓少叹骂一声,一群小兄弟这般认真的追来护驾,自已若是独自逃遁,带头大哥的脸面和尊严何在,只得又站住了脚步。 “北伧狂徒是那个府上的,王府还是谢府的?有胆接本少几式道法吗?”桓少话锋一转,善意提醒阳大牛,说:“今日元宵节,不敢打就快滚去赏花灯吧。” “呃、、”阳大牛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根本没听桓少说啥,反倒火上加油的嚷嚷道:“赏你妹的灯,俺刚吃足酒,正想消消食儿,小子怕了乖乖自已滚。” 桓少一听火冒三丈,在建康城中,在一群小兄弟面前,向来唯自已独尊,岂能容阳大牛嚣张,不等阳大牛数落完,叫了一句:“我怕你?”,蹦起来,一挥吴钩狠狠斩向阳大牛的脖子。 “阳道友小心!” 阳大牛酒醉心不醉,在高恩华的提醒声中,伸足一踢熟铜棍,棍头反撩上去,和吴钩狠狠撞在一起,“铮”一声,两人瞬间斗成一团,全是以硬碰硬的路数,吴钩和熟铜棍铿锵撞击,火花四冒。 高恩华见阳大牛连对手是谁也不问,与白衣修士莫名其妙的斗在一起,就象两只公鸡在争一堆没米的糠,心中暗笑大晋朝文人名士喜奇立独行,武者更是狂傲不羁。 建康城平时黑天便实施宵禁,元宵节这天便有特例,允许百姓彻夜狂欢,空中月亮此时正圆,从九天挥挥洒洒的抛下清辉。 阳大牛棍法大开大合,棍意如惊涛拍岸,熟铜棍竟然幻化成一条黄龙般张牙舞爪,棍法中没有任何道法,只凭一股神力,围住桓少狰狞咆哮,只要桓少沾了半棍,立时会被抽的骨断筋折。 恒少白衣鼓荡,身形疾起,右手吴钩连消带打,左手身前一划,月光中,泛起一团乌蒙蒙光华,浮出一个玄铁棋盘,棋盘上棋子罗列,散发出一股沧桑的道意,“铿锵”一声响,棋子化成一道道黑光向阳大牛袭去。 “这个还成,再来点硬货。”阳大牛赞道,手中熟铜棍疾舞如风,将棋子击的四下分飞。 云渺宫双姝埋头跑出很远,见后面光华闪烁,兵刃撞击响声大作,桓少却没有追来,心中莫名其妙,两人一商量,便悄然间返回,站在高恩华身后观战。 “使棍的道友加把力,打出这条疯狗的屎来。”红衣师姐道。 “师姐,这位桓公子只敢欺负女人,见了男人他就怕。”黑衣女子讥讽道:“快看,快看这位桓公子的右手臂在颤抖。” 恒少先恶斗一场,后绕着建康城追了一个半圈,再和阳大牛一场硬拼,此时灵力疲惫,渐有不续,右手持吴钩不停和熟铜棍磕碰,确实被震的发抖,听云渺双姝蜀音清脆软腻,一顿羞辱,心中狂怒,手一哆嗦,玄铁棋盘顿时被熟铜棍击飞。 阳大牛得势不饶人,一垫步,身形蹦起,长棍抢圆,以泰山压顶般煌煌之威,向桓少拍去,棍影如山,杀意已将桓少四面八方全部罩死,华衣士族子弟们一片惊呼,胆小的已然伸手捂上了眼。 黑暗中,剑光一闪,一柄碧剑如秋水般掠出,粘住熟铜棍头轻轻一带,熟铜棍挟着一股恶风,“呼”的一声与桓少擦肩而过。 桓少吓的浑身冒汗,定神一看,却是与阳大牛一起出现的青衫道士替他挡了一棍。 “拦俺干什么,认识这小子啊。”阳大牛问道? “阳道友。”高恩华淡淡一笑道“元宵佳节,帝王之都,一时性起之争,莫要伤出人命。”。 “道友仁心宅厚,深得道家淡泊无争之味,老夫佩服!”月色下,悄然多出一名老者,老者一袭白衣,宽袍缓裘,立于淡淡月光下,看不清面目,高恩华心中只涌现出八个字,仙风道骨、神仙中人。 “参见师尊!”桓少与数名华衣弟子施礼道。 白衣老者一抛手,将玄铁棋盘扔给了桓少,向高恩华拱手道:“多谢道友出手,救下老夫的劣徒。” 桓少见师尊出现,心中有了倚靠,体内灵力顿时如泉水般喷涌,吴钩一晃,便想上前讨回面子。 “桓少退下!”白衣老者一声振聋发聩的嗔喝,谧静的夜风中,顿时波折扭曲,一股道意漩涡实质般向众人碾压而去。 高恩华道心一悸,四周一道无上的威压罩来,只能运起太玄诀相抗,随着白衣老者声音弥散,这种无上威压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不见。 一喝之威,站在白衣老者对面的阳大牛也顿有感觉,无形中似有千斤巨石正轰然压来。 阳大牛浑然不惧,身上衣衫如风帆般鼓动,与无上力道相拒,片刻后,阳大牛桀骜的眼睛中,第一次露出了佩服的神情,看着这白衣老者大声道:“好厉害的老头儿,你想怎么样?” “老夫王蛮子,教徒不严,让诸位道友见笑,元宵佳节,良夜美景,浪费大是可惜。”白衣老者在月光下展颜微笑,说道:“诸位请随意在城中游玩,老夫自会严加约束子弟。”说完大袖一挥,转身离去。 王蛮子一去,桓少与其余士族子相随离去,天空月光挥洒温柔,四周城墙巍峨如旧,一股清冷逼人寒意,在夜色中弥漫,若不是云渺宫双姝在,一切好象什么也未发生过。 “王老头儿好厉害,一吼之下,俺都感觉心慌,这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阳大牛道。 “仙风道骨,高辈风范。”高恩华评价道。 “云渺宫卫子姬见过三位道友。”红衣女子施礼道。 “云渺宫弟子卫子怡见过道友。”黑衣女子施礼道。 “贫道高恩华见过两位道友。”高恩华连忙回礼,借着明亮月色,仔细打量卫氏双姝,只见红衣卫子姬英气逼人,俏目带笑,眼光坦荡,黑衣卫子怡则娴静温和,低着头,垂眉敛目,略有害羞之意。 王存忠也过来见了礼,却不见阳大牛身影,四处一找,远远只见阳大牛站在城根处不动,一阵“哗哗”撒尿声从寂夜中清楚传来。 “你们两个女娃儿,不好好在家绣花,跑来打什么架,今夜若不是俺老牛在,这事得有多凶险。”阳大牛拖着熟铜棍过来后便嘀咕道。 卫子姬性情爽直,也不在意阳大牛嘀咕什么,在做什么,拉着卫子怡与阳大牛互通了姓名,阳大牛嚷嚷着肚子又饿了,并邀请卫氏双姝一起去醉江楼吃饭。 高恩华心想道家三宝,慈、自已刚出手救过恒少,算是做到了,俭、今天晚上已经破例,见阳大牛一脸馋相,再多破一次也无妨,便一起重回酒楼,开席重吃。 卫氏姐妹一商量,允了阳大牛的邀请,一起跟去酒楼,席间红衣师姐卫子姬爱说话,说了一些见闻,卫子怡一直静静听大家说笑,道别时,忽然说道:“两位道友,要提防士族子弟暗箭伤人!” 在建康,士族子弟就是天,而高恩华的身份只是比普通流民略强,连庶族也算不上。 高恩华心中升起一股淡淡忧虑,桓少应当便是名动天下的桓氏弟子,向来心高气傲的士族子弟,被打了脸,折了威风,以后会不会发生不测之事,神秘杀手余悸未去,转眼又添新愁。 元宵节后,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季节冷暖变幻之际,患病人数增多,济世堂忙乱起来,桓少等士族子弟却一个也没有出现,高恩华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小薜青秀的身影,又从街头蹦达奔跃而来,和以前一样,缠着高恩华一口一个道长大叔,神态亲近,对大小事情充满好奇。 七节 太极殿 正月以后,春回大地,雪化冰消,建康城上空,飞来舞去多了些不知名的鸟儿,吹来的风儿,变得温柔明媚。 一天下午,“济世堂”来了一个青年人,送来一张请柬,高恩华接过一看,字迹龙飞凤舞,内容是请他过府一叙,落款人是王蛮子,地点是国师府。 高恩华心情瞬间一动,登时想起元宵节夜中,一袭白衣,道法深不可测的老者。 国师府门口没有卫兵把守,只派了两个弟子守门,府内整体整洁朴素,一尘不染,能看出主人起居随意素朴之意,若不是王蛮子坐在眼前,高恩华真不信国师府会如此朴素简陋。 王蛮子一袭白色锦衣,宽袍敞袖,轻裘缓带上缀了一个绿意盎然的玉佩,满面红光、须发皆白,纱冠中别根淡绿色玉簪,通身一股烟云水气的仙姿,温和中,自有那无言的威仪。 “高道友莫怪,元宵节夜后,老夫曾派丹阳府的巡城差役,对高道友进行多方了解探查。” “小道在建康城中行医,国师多加查看也是应当的。”高恩华见王蛮子出言坦荡,连忙应道。 “此次冒味请高道友前来,乃有事商议。”王蛮子一笑道:“当今陛下孝武帝喜好玄学,宠信道佛中人,更喜服食丹药,每年元宵节后皆会举办玄学大会,老夫闻高道友玄学与丹道双修,可有意参与此会?” 高恩华一心修道,从无意结交权贵,正欲开口拒绝,转念一想,皇宫中的玄学大会,也许是高人云集,自已一直在探索道学奥妙,希望步入大道修为,多听一些总会有益无害,何况还有王蛮子一腔善意,便应了下来。 晋室皇城建立后,曾先后发生苏峻与王敦兵乱之祸,皇城主殿太极殿与东堂等宗庙宫室都化为灰尘,朝臣震惊,纷纷请求迁都。 大臣王导力排众议,上书奏言:“迁都之举,只会给内寇外贼以借口,古人云,天下之道在德不在险,纵使本朝迁到蛮越之地,内寇外贼也会追击而至,帝王而应当以农业为根本,行俭朴之道,养息天下。才能变废墟为皇天乐土。” 王导在士族和朝内威望素高,一言既出,众臣便不在议迁都之事,于建平园中重建修缮宛城与太极殿。 孝武帝继任以来,听从太后和谢安之言,继续实行俭陋之道,只将太极殿翻新,如今的太极殿高八丈,长二十七丈,广十丈。 高恩华一路行来,只见除了太极殿巍巍雄伟外,其他楼阁相对简陋,很多木柱上都是新旧丹彩相互翻刷,层檐也是修缮翻新过的。 宫中一处精舍内,聚集一群人,有僧有尼,有老有少,宫女在引导分排坐位。 高恩华听闻士族与寒门之间素有不同席、不通婚之说,分不清舍中座位尊卑之分,便听宫女的安排,在角落中坐下。 国师王蛮子一一做了介绍,来宾有宗室皇亲、士族世家、有道僧尼,或是当世名士。 孝武帝身材肥胖,与众人见过礼后,便不停的打着哈欠,一付没有睡醒的神气,和高恩华想像中的皇帝模样相差甚远,身边一位宫装绿衣女子,无人介绍,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不过能坐在孝武帝身边,想来不是普通宫女。 玄学清淡大会正式开始后,众人开始各述已见: “人生应当持礼克已民,效前朝世祖武帝以善孝闻为本。德感天地,方能有太康盛世,洛阳纸贵之实”一个儒生模样的老者说; “君子礼法,乱世危亡之术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唯有放情肆志,对酒当歌,逝在花前月下,方不虚度一生。”一个名士模样的男子说; “人要行善积德,方能守住规矩存下困果,免受轮回之苦”一个高僧模样的方丈说; “我命由我不由天,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与非。”一个大族子弟模样的青年说; “当朝中兴之际,施无为之治,皇恩浩荡,才有这万民归心之象。”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说; 高恩华开始还倾耳细听,谈了一下午,全是些空洞乏味之话,原想玄学名士聚会,必然是高谈妙论,能从中受益颇多,实际一见,简直是萝卜开会,各说各话,半天什么也没学会。 清谈清谈,原来什么也没有谈就叫“清谈”。 国师王蛮子几次含笑示意让高恩华站出来讲话,高恩华从不想攀龙附凤,因此便摇首婉拒,独自在面前案上慢慢品味菜肴,心中企盼着清谈大会早些结束。 一个人影不知不觉中在案前出现,皓腕如玉,纤指间端着一个玉杯,玉杯后一名青秀出尘的少女,身穿葱绿汉女裙,头梳流苏髻,明眸烟笼寒水般闪烁,正笑呤呤的望着他, 高恩华只觉青秀少女笑嘻嘻的神情,似曾相识,只是在皇宫殿中,孝武帝面前,又不便仔细端详青秀女子容貌,正诧异间,耳边传来一声江南口音的软语:“道长大叔,你真把我忘了么?” 高恩华一惊,顿时大悟,自已无意间收了一名晋室公主做徒弟,隐约间、感觉孝武帝与国师王蛮子等人的视线,正若有若无的扫来。 翌日上午,“济世堂”后室内。 “道长大叔,我叫司马雪,以后不允许忘了哦。”说话少女梳了一个流苏髻,上穿粉色罗袖襦,下套草绿色纱裙,娇俏可爱,眸中烟笼寒水般清澈,依稀似那狡黠的薜姓少年,又说道:“道家崇尚淡泊自然,咱们不必拘礼,日后以你我相称便可。” “贫道乃出家人,不行俗世之礼也行。”高恩华正色道:“公主女扮男装驾临本堂,于小处说,失了俗世规矩,向大处讲,乱了君臣礼节,此举大为不妥,请公主速速回宫为妥。” “道长大叔,道家讲究淡泊自然,儒家讲究规矩礼节,大叔身为道门中人,偏要学宫中大儒先生板起脸训人,样子很丑的哦。”司马雪言笑晏晏: “公主金枝玉叶,来铺中做个小药僮,孝武帝若是知晓,贫道罪不可恕。”高恩华有些无可奈何,问:“如今睡觉不做噩梦了吧?” “金枝玉叶有什么好,在宫中每天只是吃饭、睡觉、和背书三件事,出宫之事儿是求皇太妃允许的,大叔莫要担心,我父皇天天只知醉酒取乐,从来不会管我。”司马雪一一回道:“大叔用灵符烧死可恶的小鬼后,本公主夜夜酣睡无忧。” 高恩华淡淡一笑,问道:“病已痊愈,为何跑出宫来当个药僮?” “当药僮是假,来学法术是真。” “学法术?” “道长大叔,英明神武,救本公主于水火之中,以后做我师尊,传我法术可好?”司马雪问了一句,然后认真说道:“若大叔若不肯收我为徒,我这便回宫告诉父皇,说大叔欺负我!” “欺负你?”高恩华正拿起一本闲书,刚欲翻看,听清司马雪最后一句话时,心一惊、手一颤,书本跌落地上,阳光中,地面上的尘土,枭枭渺渺浮上半空。 从此“济世堂内”隔三差五总会出现两个人,阳大牛总在吃饭前现身,一来便大呼小叫,让高掌柜请吃肉,司马雪一来就围在高恩华身边,纠缠不停,请高恩华收徒弟。 春归大地,到处一片绿意萌萌,天上飞舞的鸟儿,水底戏耍的鱼儿,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建康城中的大族世家子弟纷纷驾起马车、牛车出外踏春饮酒,服食五石散,谈论玄道有无,百姓们不论部曲、佃户纷纷春耕,田间地头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道长大叔,你见过神仙吗?世上倒底有没有长生不老的人?”司马雪一身青纱复裙,梳个坠马髻。一步一趋的粘在高恩华左右,一边帮着磨墨铺纸递药方,一边不停的询问。 “前朝葛洪以及很多名士,都说见过神仙。”高恩华面带笑容,一边不慌不忙的给病人号脉开药方,一边回答:“贫道认为,长生不老只是传说,但修道之士如果能做到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少欲,自身不为六情所累,那定是可以活得长久些。” “道长大叔,今天教我法术吗,我要学那个捉鬼的符纸咒术。” “这个嘛,尚需等等。” “行,大叔不答应没关系,我明日再来问。” 司马雪虽然刚过及笄之年,但却是公主身份,天天纠缠要学法术,今天拒绝,明天再提,明天拒绝,后天必定会继续重提,一派天真娇憨神气,令高恩华无可奈何。 高恩华突然想起。太玄经首篇总则,经文玄奥深邃,自已初学时,背了半年时间,还经常出错,司马雪曾言说;不喜欢背书,让玄奥深邃经文一难,也许便不会天天纠缠自已不放。 “公主,今日药铺关店锁门时,贫道便与公主有个说法。” “道长大叔,可不能反悔赖皮啊,诺、你现在先写个字据,不然一会又要变卦了。” “行,贫道写。” 司马雪顿时眉开眼笑,利索的给铺上一张新纸,然后拉着高恩华写上字据,然后说:“道长大叔,老子曰、言善信,你道法这么高,不会轻诺寡信来哄骗我一名小女子吧?” 高恩华写好字据,心中感觉自已一时兴起想的主意,也许是错误的,但话已出口,道家人可不能爽诺,只好点头应道:“言善信,贫道绝不会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说定了?” “说定了。” 八节 司马雪 三日后,济世堂内. 司马雪头梳双平髻,髻尾各别了枚小巧的金花钿,穿着平时穿的青纱复裙襦,笑嘻嘻的坐于高恩华对面,清声吟诵:“玄者,万物之本也,于天渺渺不可见,而生万物。于地幽幽尔无形,则育众生,于人心腹不可测,可生天道......” 高恩华一脸黑气,终于明白一件事;不喜欢背书,并不代表不会背书。 一盏茶后,司马雪将太玄诀总则千余字朗朗背完,得意笑问:“道长大叔,口诀背完了,可有一字之误?是否应当传我捉鬼法术了?” 高恩华心中犹豫不决,若传太玄诀,便算师徒,收名晋室公主做修真徒弟,在大晋朝确属独一无二,但风险极大,一旦惹出非议,孝武帝怪罪下来,自己脑袋定要搬家。 “公主已学会太玄诀总则,只要按诀自修,自可固元强身,百邪不浸,可若修习各种符术道法,与贫道便属真正师徒。”高恩华不想说假,直接说道:“公主身属皇族,贫道只是一名无地无产的平民,平日居无定所,而修习道法时,师徒最好不离左右,否则容易出岔子、、” “除了不离左右,可有其他禁忌?” “任何道法都属杀人技,所谓心怀利器,杀心顿起,道法若修不精,必会自误其身,公主身份尊贵,平日自修太玄诀总则,便能强身健体,何必一定要学这种武人们的技艺?” “若一定要学呢?” “贫道和公主之间身份相差千万,实在不敢收一名公主做徒弟......” “哼。”司马雪大发娇嗔,眸中浮起一抹怒意,嚷道:“不收便不收,本公主自会求他人授我道法,”然后一跺脚出了济世堂,头也不回,一路蹦达而去。 高恩华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开始动手翻晒药材,从这日起,司马雪数十日不见踪影,看来是真正生气不来了。 树叶由青到绿,微风吹来,阳光从树叶中挥洒而下,在地面上跳跃不定,风声中,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一切都在说明,夏天慢慢来临了,在一个温暖的晚暮时分。 “吁。”一辆气派马车在济世堂外徐徐停了下来,司马雪的婢女春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求见高恩华。 “奴家见过高真人。” “贫道高恩华有礼。”高恩华还了礼,心中明白司马雪乃要纠缠不休,便问:“女居士所来何事?” “小主近日微有小恙,请高真人移步过府诊治。”春桃微微一笑,说:“小主说了,高真人若不去,春桃便不用回府了。” “这样嘛、去,这就去。” 高恩华坐进车内,车夫“驾”的一声,车轮滚滚一路北去,一路穿街过道,验过令牌,进了宫门,在一处四合院中停下来。 春桃引着高恩华走过台阶,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房间内依旧烛火璀璨,檀香渺渺,一股少女独有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高恩华心中轻叹,以前常在高山之巅,大泽之底为寻宝,曾推开无数扇门,结果大不尽同,门后或是一堆枯骨、或是一头妖兽、或是一无所有,今夜推开的这扇门与往众不同,明知房内是小公主司马雪,但进了这扇门,以后会发生什么与众不同之事呢? 房中檀香味沁人心脾,烛火粼粼摇曳,幔帐低垂,在云烟般朦胧中。俏立着一位汉服襦裙美少女。 司马雪梳飞天髻,髻发间,别根精致的玉簪,眼眸流转,流溢着奇异的光彩,坚起食中二指,放在唇间,“嘘”了一声。笑呤呤的说;“今天是本公主诞辰日,大叔不能惹我生气,一切都要顺从我,好不好?” 高恩华知道诞辰日是佛门一种纪念出生的重要仪式,普通人极少过,自已从来经历过,也未给其他人祝贺过,实在不懂如何表达。 “恭祝公主殿下万事如意......”高恩华说了一半,一时间突然没了词,只怕说错了话,反惹司马雪不快。 “道长大叔,今天是我诞辰日。”司马雪犹如一朵夜莲花,富贵惊艳,面带一抹绯红娇羞,眼眸中,充满憨憨的祈求:“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必须答应!。” “恩。”高恩华心神一荡,不由自主的点头应允。 “道长大叔不许赖皮哦,你要传授我符纸法术当诞辰礼物。” “公主殿下。”高恩华认真说道:“非是贫道不肯传你太玄诀,只是修习太玄诀,公主需要领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含意,否则纵有法术,也难得术法中的精奥。” “法术和做人修德有何联系。”司马雪询问? “学会法术,等于自怀利刃,可杀人,也可能被杀。”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说:“若德行不足,不懂忍让,时时持术逞强,最后必然苦果自尝,反不如不会法术。” “知道了,记住了。”司马雪连声答应,笑嘻嘻问:“大叔如今可以授我法术了吧。” “行。”高恩华痛快答道:“先从护身太极图开始,此术来自玄学五术,公主看仔细了。”闺房内响起一段古老咒语,一道灿烂太极图从虚空中一闪乍现,盘旋于高恩华胸前。 “好漂亮,好漂亮。”司马雪欢声笑语,双脚并起、如小熊般上下蹦跃,喜叫:“道长大叔快教我!” “太玄诀从你师祖丹尘子处传承而来,分为清、静、空、明、重五界,太极图案属于护身法术,进入静之境界便能练习,修到空之境界时,便能驱物和御剑。”高恩华将清之境界练功法门一一耐心讲解。 烛光摆曳,檀香淡淡,司马雪明眸似水看着高恩华,认真听述每一句口诀,唯怕听差了一个字,自此以后,修真界多了一名懵懵懂懂的公主修士。 江南天气,自进入夏季后,便进入梅雨天气,梅雨宛如淘气的精灵,骤然而来、飘然而去,建康城中处处水气弥漫,道边杨柳含翠欲坠。 一日午时,炎日当空。 司马雪一身汉服襦裙的蹦跳着来到“济世堂”,趴在堂门外探头一看,见高恩华手捧一本杂书,正在认真阅读,便央求道:“道长大叔,今日天气晴朗,你带我到城外转转可好?” “行。” 建康城南的一条古道上,古道两边林密树茂,路面上芳草萋萋,由远自近走来一道一俗两个人。 “道长大叔,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你认得不?”司马雪喊了几声,抬头一看,前方高恩华独自缓步前行,对她的呼喊好似充耳未闻,片刻间已在古道上,渐行渐远:“臭大叔、又不管我,我生气了。” 城外古道两边的野兔与虫儿,平时在路边草木间逍遥称王,从来无人不敢打扰它们,司马雪公主大驾一到,野兔与虫儿们,顿时苦不堪言,要么被追到洞中不敢露面,要么被用草枝窜成一串。 “道长大叔。”司马雪追上高恩华问道“附近最大郡城,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会稽郡,孝武帝与你皇叔司马道子均先后任过会稽王呢,会稽郡中繁华不比建康稍差。”高恩华答道:“会稽郡城门口,架有一个巨大战鼓,据传闻说是上古黄帝所设,有王献之的题字。” “道长大叔,你带我去会稽郡城看看好不好。”司马雪眼眸放亮,央求道? “不能去,到会稽郡去可需好久才能回来。”高恩华摇摇头,道:“如让孝武帝知晓,定贫道一个挟持公主之罪,贫道与王存忠的脑袋便要挪窝。” “道长大叔骗人。”司马雪明眸乱转,说:“你不会用飞剑带我去吗?” “飞剑上罡风凛然,玄功未至时,强行御剑,若受风邪侵体,可不易治好。”高恩华伸指弹弹司马雪的脑门。 “道长大叔,你敢冒犯公主,其罪当诛哦。”司马雪摸摸脑门,嬉笑说:“不过本公主心情好,今日不与你一个出家人计较,听宫中人说,建康长干里那一带也有个巨大战鼓,传说是古越王勾践所制,用来镇压对手吴国的王气,咱们且去看看吴王的战鼓吧。” “行,这就去。” 两人绕着建康城兜了一个大圈,沿着长干里大致方向进城。 街道中,熙攘人流间,迎面走来一群七八名黄衣道士,人人头带道冠,为首两名道士手持拂尘,其中一名背负一把古朴长剑,面上笑意如春。 “大叔快看。”司马雪呶呶嘴,低声道:“对面的天师蠢道士。” 天师道源自汉末年间,传至魏晋朝代,教中信徒遍及天下。 晋室定都建康后,便有道士来江南传教,教徒入教时,只需交纳五斗米、以示其诚,便可入教,故民间都称之为“米教”。 天师道乐善好施,常常举办“义舍”,免费替人看病,深得百姓赞誉,不论士族、庶族、流民,入教者甚众,据说王、谢士族中的王氏,便供奉天师道。 “公主,何以评说天师道蠢笨?” “上次得病之时,宫中李姨娘让宦官请来一群天师道蠢道士,又是驱邪又是烧符,还骗我喝了好多苦涩药汤,结果恶鬼照旧缠住我不放。”司马雪悻悻说道:“若非英明神武大叔出手相救,本公主早死翘翘了。” “原来公主是在记仇怨,也许恰巧那群道士间,没有道法高明之辈。” “鬼才信他们呢,反正他们就是蠢道士,只有道长大叔最聪明。” 高恩华淡淡一笑,不再和司马雪辨驳,隐隐之中,也感觉到司马雪招邪之事好似有什么大不通之处,但细细再一想,确又想不起那儿不对。 “公主说天师道是蠢道士,那他们就是蠢道士吧......” 九节 伤离别 司马雪生性慵懒顽皮,在宫中学习礼仪时,从来都会推三诿四,却肯卖力的修练太玄诀,在高恩华各种丹药辅助下,二三个月的时间,道法灵力便突飞猛进。 “道长大叔,看看这个。” 某一日,司马雪一大早赶到济世堂,在阳光中微微凝神,纤手轻挥,一道若有若无的太极图在虚空中璀璨出现,上下盘旋,高恩华一愣,太极图乃太玄诀破静之境界的术法,如此可见司马雪在修道一途天赋极高。 “公主天资聪颖,修道极据慧根,短短数月便修至静之境界,不错不错。” “那是当然,宫中的大儒先生一直夸我聪颖。”司马雪在高恩华身边踮起脚尖,如小熊般上下蹦跃,笑说:“道长大叔快教我符咒术与五雷术,明儿去烧掉宫中大儒先生的胡子。” “刚习道法,便言欺师,大儒先生也是你师尊,这种大不敬之语岂应是公主所言?”高恩华正色摆出师尊的架式,道:“他日公主道法有成,是不是还要烧掉贫道的头发?” “道长大叔,我随口说一句,反引来你十句罗嗦,罗嗦的男人真讨厌!”司马雪吐出润滑小舌头在唇边晃了晃,笑嘻嘻说:“大叔以前应过我,太玄诀修练到静之境界,便带我御剑飞行,今日要兑现诺言。” “还应过你此事?”高恩华在数月前曾承诺过此事,不想司马雪竟一直记着,若非聪慧过人,便一定是将高恩华的大小承诺一一记在小本上,事后逐一要帐。 “应过,那日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婆婆来堂中治病,你一边开方子,一边应过我,大叔仔细想想?” “哦,还真有此事,那今日便去吧。” 建康城外的一处高坡上,长空蔚蓝,燕舞鸢飞,阳光如白练般,流淌到高恩华与司马雪衣衫上。 “铮”一声,碧云剑仿如得到主人咒语召唤的精灵,跃出剑匣,在高恩华身前半空中上下悬浮,剑芒闪烁,轻轻发出一声声清鸣,象在向主人诉说着多日不见的思念。 “道长大叔,这宝剑能托动我么?” “能。”高恩华一跃踏上碧云剑,向司马雪伸出手掌,道:“公主来吧,不要怕!” 司马雪笑靥如花,仰起头,跷起脚尖把纤手递向高恩华。 纤指如玉,刚刚碰到高恩华手掌,指尖倏地微微一颤,蓦然如惊鸿般抽走,司马雪耳轮一片绯红,抿了抿嘴唇、明眸中升起一抹羞涩雾气,眼波流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再一次把纤手缓缓递到高恩华掌中。 高恩华只觉指若无骨,眼前司马雪一瞬间好象有了变化,仔细一看还如以前一样,顾不得细想究竟,臂膀一用力将司马雪提上碧云剑,放在自已身后。 “公主站稳了,起!”碧云剑“嗡”一声,微微弯曲,在高恩华灵力的催动下,又恢复了原样,剑芒暴涨,啸声响起,剑身稳稳升高。 司马雪望着脚下树木变得渺小,不由自主的搂紧了高恩华的腰,心中一片羞涩,飞剑之上第一次搂抱着男性健壮结实的身体,心中害怕又兴奋,隐隐中还有点点渴望。 高恩华操纵飞剑,向建康城缓缓飞了过去,脚下建康城墙巍峨,人影小如虫蚁,半柱香功夫便远远看到皇城,自飞剑上向下俯视,皇城面积颇大,排列整齐。 “公主看下面的皇宫,能找到你住的房间吗。”高恩华问道? 司马雪搂紧高恩华,侧目向下看去,只见皇城排列整齐,楼阁鳞次栉比,除了巍然屹立的太和殿分外显眼,其余楼舍一间紧挨着一间,从上面看都象一块块砖头叠在一起,那儿还寻得到自已的房间。 飞剑继续前行,片刻后下面出现一片楼阁府邸,气势雄伟。府中心竟然还有一片涟涟反光的湖面。 “这是谁家府院,竟然比皇宫还要大些。”高恩华问道? “应是皇叔司马道子的府邸。”司马雪仔细看了看,答道:“记得以前父皇曾责问此事,不想皇叔仍然依仗着皇太妃宠爱我行我素。” 建康城中大神通的修士颇多,碧云剑自空中飞跃而过时,几道灵识便追上来查看,高恩华不想多惹事非,也担心风寒侵伤司马雪的身体,便调转方向,在司马雪的反对声中,碧云剑轰鸣声中慢慢回到了原地。 两人返城后,刚走“济世堂”不远的地方,司马雪忽地停下脚步,说:“道长大叔,我从进城后一直心神不宁,好似宫中有事发生,且先回去看看,改天再来看你。” “行。”高恩华应了一声,看着司马雪一路远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抹不安感,想起道家一句话,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和司马雪熟识数月,幸福来的太突然,难道祸事这么快要降临? 司马雪回宫一别后,果然一直音信全无,房漏偏遇顶头风,阳大牛又在夏日酷热时,说建康憋闷,去北荒之地看望一位旧友,也一去不归。 两位刚刚熟识的朋友一齐踪影不见,让高恩华心中有了牵挂,失了淡泊无求的心态,便时常在济世堂向远处凝望。 一晃数月时间过去,秋天到了,也不见二人身影出现,高恩华失望至极,初识阳大牛,正逢夜遇无名杀手,心中惶惶,见阳大牛道法奇异,希望找个强大的伙伴,缓解一下压力,正好阳大牛胸无诚府,仗义豪爽,值得深交。 明确司马雪身份后,高恩华心中早料知,迟早会有永离别的结果,不料一切来临太快,如今真是靠人人跑,靠山山倒。 晋室极其讲究阶级身份,士族便是士族,庶族便是庶族,流民便是流民,一个人从出生开始,便有了阶级身份,阶级身份在晋室一直深如鸿沟,谁也无法逾越。 士族和庶族仅仅差一个字,在晋室实际生活中,好比天与地一样的遥远距离,两者间不通婚,不同席,不同车,一家人口众多的庶族青年男子,便是把全族所有家产都卖了,也娶不到一名普通士族之女。 高恩华名为道士,实则上是一名没有田地,没有房舍的流民,只不过是一名懂丹道,会道法的流民。 士族之上才是皇族,司马氏虽然皇威不振,但必竟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士族也需仰望的皇族。 孝武帝之女,休说普通流民,便是士族子弟,都休想见上一面,司马雪此时年幼,虽不在意等级关系,但自小养尊处优,受人刻意迎奉,高高在上的心态与行为,常常于不经意间显露出来。 燕雀岂能和凤凰比肩,司马雪早晚必然归于豪门,与高恩华永不来往只是迟早之事,这也是高恩华一直不肯收司马雪为徒的真正原因之一。 丹尘子曾说过,人心唯危,道心唯微,高恩华一直谨记师尊的这句教诲,不想因结交司马雪而摇摆道心,影响了修练,不过司马雪以其娇憨纯真,轻轻耍了个赖皮,便击败了高恩华的顾虑,修习了太玄诀。 某一夜,高恩华远眺皇城方向,默默叹了口气,悄悄自语道了个别:“公主殿下,贫道已将太玄诀传授于你,望你勤加练习,此后多富多寿,永不再见。” 建康城中的树叶由绿变黄,一片、二片、数片的慢慢掉落,在一个临近冬季的日子。 “济世堂”中身影一闪,阳大牛突然出现,给高思华带来了一个消息。 晋境之北,后燕国太子慕容宝统兵十数万北伐北魏国,北魏国主拓跋珪巧用奇兵,利用慕容宝的轻信,于参合陂大败燕军,并坑杀燕军降卒五万余,此战中,晋朝修士在国师王蛮子的带领下,协助北魏国,阻击北荒不咸山慕容世家修士,王蛮子趁机重伤慕容老祖。 阳大牛很会讲故事,豹眼一大一小讲得眉飞色舞,高恩华与王存忠也听得有滋有味。 “阳道友。”高恩华商量道:“贫道见你向来只是一个人游历江湖,贫道也只与存忠两人为伴,不如搬来“济世堂”附近住,资费由贫道出,相互有个照应可好?” “俺肚肠太大,你们师徒不嫌弃俺是饭桶便好,吃饭最好有酒有肉。”阳大牛喜出往外,趁机提出要求。 “不烦不烦,照办照办。”高恩华连忙一连声的答应:“阳道友搬来便是。” “行,回去就搬来。”阳大牛突然问道:“以前常来店里,喊俺大笨牛的女娃儿咋不见了?” “此女身世复杂,片刻间说不清楚。”高恩华胸口一痛,表面仍一如平常道:“阳道友不问也罢。” “行,那俺回去搬东西过来住。” 当夜、皇城中四合院内。 明媚的灯火透过窗纸,温和挥洒在冰冷的地面上,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 李姓女子在闪耀的烛光下,关心的望着床榻上司马雪,司马雪青丝如墨,梳了一个简单的二把髻,白色中衣中裤,正闭目掐诀团坐于床榻之上,凝神修练太玄诀。 烛光一亮,司马雪明眸一启,眸中如烟笼寒水般熠熠放光,纤指向近处案上的一个玉笛点了过去,玉笛通体晶莹发光,应指一抖,笛头翘起,摇摇晃晃似要飞起来一般,却挣扎了数下,又跌回原处。 司马雪并不气馁,又凝神聚力试了几次,可是每次均是如此,时间稍长,额头上竟有白气腾腾冒出。 “公主殿下。”中年女子连忙劝说:“修练异术要依力修习,莫要逞强伤了身子。” “道长大叔在这儿就好了,有他相助,我早能练成驱物之术。”司马雪站起身说道: 十节 禁后宫 数月前,济世堂前一别,司马雪赶回宫中,却不知宫中正闹得天翻地覆。 当日司马雪出宫后不久,平日一直醉酒不醒的孝武帝忽然派人召见司马雪,一召不至,二等不来,最后终于发现女儿出宫独自玩耍一直未归,顿时大怒,再派人一问,竟是皇太妃应允的,只能暗怨小女儿胡闹,老母亲糊涂。 “说。”精舍中,孝武帝吹胡子瞪眼,一生气,脸色和喝醉酒般一片赤红,口中喷出一股酒气:“为何私自出宫?” “女儿没私自出宫,事先已向皇太妃禀请过。”司马雪偷眼一看孝武帝,正好看到父亲一双正在喷火星子的眼,赶紧又低下头去。 “这个、、”孝武帝打了个酒嗝,咳嗽一声,又厉声询问:“出宫去那玩了?” “就顺着皇城根儿转了两圈。” “见过什么人没有?” “禀父皇,你说话这么大声,女儿一害怕全忘了。” “和谁说过话没有?” “禀父皇,你说话这么大声,女儿一害怕全忘了。” “那有人和你说过话嘛?” “禀父皇,你说话这么大声,女儿一害怕全忘了。”司马雪心中直乐,暗道不仅说过话,还拜了师,拉过手,可这些我绝对不会说出来。 “啪”一声,一本书扔到司马雪面前,“回去把这本书抄一百遍,不、抄三百遍,好好想想书中戒条。”孝武帝又怒道:“抄不完,不许出房间半步。” “抄就抄,女儿回去抄四百遍。”司马雪捡起书,略一施礼,一路蹦跳着出了精舍,这本书司马雪常抄,正是汉代女子名家班昭的《女戒》书。 “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孝武帝还想发脾气,耳闻着司马雪脚步声越去越远,忽然嘴角一动,摇摇头,自己眉开眼笑起来。 “皇兄,皇兄在吗?我来了。”精舍外传来几声询问,接着脚步声响,孝武帝的好弟弟,老酒友琅邪王司马道子不待通报,闯进精舍,一看孝武帝脸色,问:“皇兄和谁生气?” “让你侄女私自出宫气的。”两人乃一母亲生,孝武帝也不避讳,便把司马雪私自出宫游玩之事讲了出来。 “哈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司马道子大笑道:“我侄女已然及笄,按大晋律已成年,应当择附马指婚,这事就交给臣弟操办如何?” “这个主意对,允了。”两个酒鬼好沟通,双方一点即透,孝武帝恍然大悟。 司马雪出生后不久,母妃因病去世,年初被青色邪魅缠身后,数月惊恐难眠,可孝武帝要么谈论玄学,要么醉酒不醒,稍有时间便宠幸张贵妃,仅派来一些宫中太医诊治,只不过无一奏效。 宫中议论纷纷,各种说法都有,便有人传说是鬼缠身。 李姓女子曾听宫女说过高恩华的故事,知道高恩华既是道士,又是医师,眼看着司马雪日渐消瘦,病急乱投医,便遣春桃将高恩华请进宫勉力一试,不料竟一击而中。 司马雪服下丹丸后,青色邪魅被玄鸿鼎无上道念从司马雪体内逼出,又被符咒术困在房中炼化,不停挣扎发出的鬼叫声,司马雪曾隔墙听闻,顿时对高恩华的神秘力量充满好奇和崇敬之情。 年迈的皇太妃架不住司马雪的反复纠缠,答应放司马雪出宫游玩散心,于是小薜便出现在济世堂前求学。 宫外一切新鲜而神秘,陌生友善的路人,巍峨的建康城墙,路上跑的胖猪憨狗也能给司马雪带来开心一笑,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偷偷认了一名道士师父。 在宫中,除了女子,孝武帝是个大酒鬼,宦官是一群应声虫,大儒先生天天板着脸,宫外高恩华则不同,先救她于危难间,又传她神奇道法,更带她御剑翱翔于九天之间,手抚悠云,仰望星辰,对于人人注重身份之别,司马雪根本不在意,一来没真实感受,二来自已身属皇族,自然不需再仰望任何人。 “哼、我生病那么久,父皇还只管天天喝酒,从不关心我,我才不会听话呆在宫中。”司马雪经过主意拿定,将太玄诀修练到空之境界,能御剑飞行,到时皇宫中的高墙深院,繁琐规矩,统统见鬼去吧。 太玄诀乃玄学正宗,注重从根基处入手,循序渐进,司马雪日夜苦修后,体力灵力涌动,身轻如燕。但总是差了那么一丝丝,不能役使符术与御剑。 “李姨娘。”司马雪对李姓女子说:“明日你去皇太妃宫中偷偷看看,若老人家身体无恙,便替我转禀求见。” “诺。” 翌日午上三竿,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房间,司马雪还趴在被窝中懒床不起,李姨娘匆匆推开房门。 “皇太妃身体可好?”司马雪又问:“事儿准了么?” “皇太妃身体无恙,奴婢便替公主转禀求见之意。”李姨娘先捡件衣衫给司马雪披上,然后拉到桌前给她梳妆打扮,并说:“皇太妃她老人家说了,好好遵守陛下训诫,乖乖读书听话,待元宵节时分,可以偷偷放你出宫玩上一会。” “姨娘、快点梳,一会要给师父准备点礼物。”司马雪顿时欣喜若狂,连声催促道: “公主莫急。”李姨娘歪头看看司马雪,笑道。“如今年还没有过,离元宵节还早着呢。” “哦,那我还是再躺一会,然后修习太玄诀吧。” 司马雪开始度日如年,常望着太阳希望它早点落下来,只是太阳公公极为公平,每日只按自已脚力悠悠而过,不会为任何人的喜怒而改变脚步。 年关前两天,一队宦官给司马雪送来一批礼物,并传下孝武帝的一道旨意,大意为公主司马雪已经成年,现赐婚谢家弟子,待年后择吉日完婚。 晋室公主能被赐婚的对象,只是少数几家士族子弟,只选最先随晋室南渡的王、谢等四大家族。 李姨娘连忙谢恩,赐赏钱打发走宦官,回头一看,司马雪正一脸惆然若失的表情。 “公主为何不谢恩?” “嗯。” “公主好似不喜,可否说出来听听?” “嗯。” “公主、、”李姨娘刚说了几个字,却见司马雪已跑到床塌上,扯被盖住了脑袋,任怎么叫唤,就是不肯露头。 元宵节头一天,司马雪起个大早,跑到后宫殿前让一个小宫女进去禀报求见,心中惶惶不安,唯恐皇太妃临时改变主意,禁止自已出宫。 时间有如凝固不动,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小宫女终于从宫内现身,手中却空空如也,司马雪的一颗心,登时比天气还冷。 “公主殿下,皇太妃早知你会前来,允你明日出宫逛花灯。”小宫女嘻嘻笑道,手中悄然多出一个令牌,道:“皇太妃有令,日落前,必须归宫还牌。” “知道了,知道了。”司马雪欣喜若狂,一把抢过令牌,一溜烟的跑回自已住处。 翌日破晓,司马雪早早醒来,梳个流苏髻,穿上棉衣薄裙襦,对着铜镜审视了一凡,立刻急的大叫:“李姨娘、李姨娘、你快来啊!” “公主殿下竟在天亮前起床,”片刻后,李姨娘抢进房中,望望司马雪,笑说:“奴婢且出房看看太阳是否还未落下?”说着便拔腿要出房查看。 “哎呀。”司马雪急的双手双晃,嚷道:“李姨娘,我都急死了,你还取笑我,快来帮我收拾一下发髻与衣服......” 天色蔚蓝,春风冷峭。 司马雪步下如飞,穿过胡同,冲过大路,顺着秦淮河急奔,一柱香后,已看到济世堂檐角,不禁心中忐忑不安,数月未见高恩华,也不知这个淡泊无求的师尊是否常常记挂自已? 济世堂中病人稀少,司马雪两步冲入后堂,只见高恩华青衫束发,正在翻阅一本汉朝许慎编写的《解文说字》。 “大叔,大叔,我来了!。” “公主殿下来了。”高恩华倏地站起来,嘴角一动,缱绻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温和问道:“一别数月,近来可好.” “道长大叔,不是我不出来看你。”司马雪明眸浮现一层薄薄的水雾,哽咽道:“我父皇将我禁足宫中,今日趁过元宵节,才垦求皇太妃首肯,可是只能出宫半日。” “原来如此,眼下出来便好,公主休要不高兴了。”高恩华安抚道。 “道长大叔,父皇将我赐婚谢家。”司马雪把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冲口而出,瞪圆一双空澈眼眸看高恩华如何答复。 “谢氏一族誉满天下,子弟个个品学兼优,想来驸马也必是天骄俊才,何时成婚啊?”高恩华心中愕然,表面仍然神色如常。 “年内择日成婚。”见高恩华神色平常,司马雪心中不快。 高恩华感觉到司马雪语气中和面色上的不快,心中暗叹一口气,皇族与士族联姻之事,也不是自已一名道士可以改变,便换了话题,问:“公主所练太玄诀,近日可有进展?” 司马雪也不回答,只是凝神挥掌,一个淡淡太极图灿烂飞出,在空中上下盘旋。 “摸着空之境界的边儿了,马上便能驱物,快将修练中的诸般感应说出来。”高恩华喜道:“贫道替你修改调整一凡。”司马雪将修习太玄诀所遇到的迷惑一一述说,高恩华细心倾听,逐一解答。 “道长大叔。”司马雪中间话语一停,突然说:“父皇突然将我赐婚谢氏,我不愿意,你怎么看?” 十一节 我不嫁 “公主殿下。”高恩华内心一片无奈,劝导说:“自古以来,世人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直如此,谢氏子弟乃当世士族豪门,人人仰幕,能值公主赐婚之人,想来也是族中翘楚之辈。” “前朝的祝英台与梁山伯、贾午与韩寿就不是由父母指婚。”司马雪立刻反驳,一付我也读过书,休想骗我的模样。 高恩华道:“祝英台与梁山伯去世后由太傅谢安提议,经孝武帝恩准,被封为义妇,此二人英年早亡,公主此比甚是不当,贾午与韩寿二人下场更不必说了。” “我不喜欢这门婚事,大叔帮我想办法,退了这门婚事好不好?” “啪”的一声轻响,《解文说字》跌落在地,“公主殿下。”高恩华捡起书来,弹弹灰尘,说:“贫道是名无地无房的道士,去说服谢氏一族与孝武帝陛下替公主退婚,岂不是自已送死。” “我不喜欢这门婚事,不想嫁。”司马雪开始耍赖,坚持说道:“大叔替我想法退婚。” “整个江南三吴八郡,全是司马氏天下。”高恩华无奈之下,只得实话实说:“天子金口赐婚,公主想要贫道去造反抗天啊。” “我有办法。”司马雪也说出内心想法:“大叔御剑带我逃离江南,去后燕国、去后秦国、听说还有一个北魏国更远,你带我躲起来?” “公主所说之地全是遍地风沙的蛮夷之地,据说燕军把汉女当‘两脚羊’,饿了当粮食吃。”对于司马雪的大胆建议,高恩华感觉全是小女子一时心动的想法,时间稍久自然后悔,便说:“咱汉民若去了,连猪狗都不如,吃什么?穿些什么?住在那?” 堂中一时安静下来,师徒两人都无话可说。 “大叔咱不说退婚之事了。”片刻后,司马雪换了话头,说:“你尚未传我符术呢,是否知我将被赐婚,便要藏私不传?” “贫道连太玄诀都传与公主,各种符术岂有不传之理。”见司马雪不坚持退婚,高恩华松了一口气,转身取来一把宝剑,剑鞘窄细,鞘上镶有玉石。“此剑乃贫道偶得,剑主人曾以道法粹炼此剑,待公主日后可以驱剑时,用来能顺手些。” 司马雪欢叫一声,接剑在手,“唰”的抽出剑刃,只见剑刃细窄,信手挥舞两下,体验到一点点女修士妖娆英武的感觉。 “道长大叔,看在宝剑的份上,本公主不计较你不肯带我逃婚的过错,快将能增长灵力的丹药拿来,将各种符术传于我,还有剑术也要传我......”司马雪一连声催促。 高恩华顿觉自已不是收了名徒弟,简直是收了名小祖宗,先探头看看外堂正在忙忙碌碌干活的王存忠,才放下心来,然后对司马雪的要求一一照办。 “公主,休要贪多嚼不烂,一技不精,百技无用,存忠若象你这般顽劣,贫道师威何存?” “大叔,你又开始罗嗦了,罗嗦的男子很讨厌的。” 高恩华口中传授,手脚比划,传授剑术和太玄符术一一讲述清楚,一天的时间已匆匆而过,济世堂外暮色四垂,街道上的暄哗声、鼓锣声,声声嘈杂,建康一年一度的赏花灯又开始了。 “天色已晚,我需回宫向皇太妃复命,也许今生再也无法见面。”司马雪心中忧伤,面色落寂,对高恩华说:“大叔若肯带我逃走,眼下说还来得及。” “我辈修道中人,岂能无故失信,早些回宫复命吧,免得皇太妃为你担忧。”高恩华道心一软,但一想到自己的地位,又硬起心肠道:“趁天色尚明,公主回宫去吧。” “大叔执意如此,本公主回宫便是。”司马雪眸色幽幽,轻声道:“只盼大叔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高恩华心头一痛,一时无话可说,低声道:“公主一路走好。” 司马雪一声不吭,反身冲上大街,一路步履如飞,将太玄诀挥发的淋漓尽致,直接冲入皇宫,先去向皇太妃归还了令牌,刚回到居室院外,便见李姨娘正在院内翘首等待。 “公主为何手中持剑?” “大叔赠的。” “公主好似十分喜欢?” “恩,还行吧。”司马雪摸出符纸,对着烛火仔细看了看,一会又将符纸放下,抓起宝剑又仔细查看。 “公主是否喜欢高道长?” “是啊。”司马雪随口应答,话一出口,心中立刻警觉起来,看着李姨娘:“姨娘你方才说什么?” “公主殿下。”李姨娘将司马雪手中宝剑夺下来,然后说:“奴婢一生忠诚于你,有些话一定要让你知道,士族豪门尤重妇德,日后公主嫁进谢府,千万莫提道长之名,此事关乎皇族颜面,稍有不慎,定会害了道长性命。” “姨娘欺我年少,说些厉害言话来吓我?” “公主有所不知,宫外乡野之人最爱口传皇室艳闻,商朝苏妲已、汉代赵飞燕、前朝韩寿偷香,都被编成故事到处传说。”李姨娘正色道:“若公主与道长之事为外人知晓,定会天下传闻,陛下与谢氏一族为了脸面,岂能容高道长存活于世?” “我与道长大叔仅有师徒之义,与他人何干?” “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众人岂会相信公主口中的师生之义,奴婢一生福祸早与公主相通,岂敢骗你。”李姨娘劝说:“公主殿下日后休要与道长会面为妥。” “不,绝不!”司马雪双目明亮,眸中尽是不屈之意,片刻后说:“我自有主张,姨娘休要管我。” “诺。”李姨娘暗自叹了口气,施礼而去。 过了元宵节后,孝武帝差人宣司马雪在精舍召见,司马道子与其子司马元显也在精舍。 司马元显比司马雪年纪稍小,一脸红豆豆,但自小举止有度,少年老成,日常脚穿朝靴,宽袍大袖、一付当世名士模样,与活泼好动的司马雪从来玩不到一起去。 “朕平日里对公主少有关爱,此次多亏皇叔替你寻得谢氏驸马,公主过门后,要格守妇德,少任性胡闹,莫要失了皇族威仪。”孝武帝道。 司马雪心中恨恨嘀咕,原来是皇叔司马道子的主意,定是又想拉拢谢家支持,才把我嫁了出去,为什么不把自已女儿嫁给谢氏。 “父皇容禀,女儿尚小,不想外嫁。” 司马雪突然出言拒婚,孝武帝微微一愣,随即认为;定是因为自小居于宫中,怕外嫁谢府后,初为人妇,受了委屈。 “女大外嫁,自古如此,公主莫要任性胡闹,待嫁到谢府,自然明白父皇的好意。” “父皇,女儿真心不嫁,请父皇另换其余姐姐们出嫁。” “大胆!婚姻大事,岂由你一名小女子独自任性胡闹,当今之世,能与司马皇族联姻的,只有王、谢、桓、庾等几家而已,不想出嫁,难道想终老皇宫不成。” 孝武帝面色一沉,怒气冲冲发完脾气,偷眼一瞅,见司马雪一脸不服,心知纠缠下去,女儿定会撒娇耍赖没完没了,一挥袖子,拉起司马道子奔出室外。 “皇姐。”司马元显劝说:“谢家乃当世士族豪门,族中子弟均在本朝任要职,门弟显赫,公主嫁过去后定能一世荣耀风光。” “未冠小童懂什么?”司马雪明眸圆瞪,厉声喝斥:“回家让你姐姐嫁到谢府,岂不更好。” 司马元显身为宗室世子,年纪比司马雪略小,在皇太妃面前,不如司马雪受宠,几句好心劝导之语,直接被司马雪当面打脸训斥,也无可奈何。 “皇姐休怒,臣弟多嘴了。”司马元显脸上的一颗颗红豆豆似要滴下血来,讪讪一笑,躬身道别:“告辞,告辞、、” “哼。”司马雪一跺脚,恨声道:“谢氏附马算个什么阿猪阿狗,本公主不愿出嫁,就不出嫁,谁都不管我,我自有主张。” 从当日起,司马雪足不出室,自朝至夕,终日闭目跌坐,室内始终弥漫着一股淡淡灵力,昔日慵懒顽皮的大晋公主,日夜苦修太玄诀,终于有一天,一股灵力如百流归海,在体内滔滔翻腾,一道温暖光亮游走全身。 司马雪掐诀颂咒,骈玉指,向玉笛遥遥一点,玉笛微微一颤,在半空中挣扎着浮了起来,一路蹒跚着,向床塌徐徐飞来。 晋室婚嫁遵守秦汉时期传下来的古制、乡间与大族婚嫁一般选在春秋之际举行,大族之间的婚礼极为讲究,前后需讲究三书、六礼。 三书分别为,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分别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其中的亲迎就是最后一步,既男方新郎亲至女方家中迎娶,时间都定在黄昏以前,婚嫁中的婚字、便是由昏字演化而来。 司马雪虽然贵为公主,但在嫁娶这等大事上,只能遵守礼制,一切只凭父皇孝武帝做主。 在孝武帝与谢氏族长的安排下,双方交换聘礼与礼书,定下迎亲具体时间,一切只等在定好的时间内,谢氏派人登门迎亲过府。 司马雪对婚事一直很迷茫,有时心有不甘,但又找不出理由反驳,高恩华与李姨娘说的很对,女子及笄而嫁是天经地义、古自有之的事,嫁于谢家是顺理成章的事,最好的婚嫁选择之一。 可是,可是,内心为何一直有一丝丝不甘呢?迎亲的日子到了,司马雪内心仍在摇摆不定。 十二节 乌衣巷 一个晚春早晨,晨曦淡淡,空气中飘浮着一丝丝的凉意。 “公主。”李姨娘一大早便在房门外连声催促:“公主起来梳妆了!” 宫中皇太妃多病,孝武帝又专宠张贵妃,张贵妃性情高冷,平素极少露面,对后宫采取无为而治,一年中更难得和司马雪说上一二句话,孝武帝只派了一名懂梳妆的妃子,带领一些宫女和宦官来给司马雪打扮。 司马雪神色木然,一声不吭,任由一群女官们忙里忙外的摆弄,天近正午时分,一切打扮停当,谢谢氏迎亲的车舆早就在皇宫德阳门外等待。 “唉,皇儿啊,你母妃去世早,朕知道你舍不得离开父皇,可女大不由爹,可早晚总要出嫁不是......”孝武帝知道自己女儿从小就奇立独行,怕出漏子,破天荒的不喝酒,不赏舞,亲自过来鼓励司马雪一番。 司马雪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给当今天子一个脸面,然后继续板起脸,一声不吭。 孝武帝一脸的无可奈何,挥挥手,“起舆”,宫中主持礼仪的官员一声长喝,在一片丝乐声中、送亲的队伍起行了。 司马雪坐在车舆中,盖着罩头,心中忽上忽下,一会想到,自己会不会象嫂子王神爱一样无助又无奈,一会又想到,到谢府后要和诸多陌生人各种客套礼节,以后还要讲究三从四德,各种曲迎…… 王神爱乃王献之和新安公主的女儿,书法自幼深得王献之真传,出类拔萃,未笄之年便和太子司马德宗成婚,司马德宗性情痴愚,平时不分寒暑,两人婚后一直无子,夫妇间少有言谈,因此终日郁郁寡欢,少有笑容。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越过秦淮河,穿街过巷,身后马车的车轮“轱辘、轱辘、”响起来,应是进入青石铺路的乌衣巷中。 王、谢两大士族子弟主要在会稽郡聚居,在建康的族人多在乌衣巷居住,舆外有人语声嘈杂传来,可以想像百姓对于此次皇族与谢氏联姻多么关注。 司马雪心中忽然惶恐起来,纤手向怀里一摸,几张梦遁符纸与风遁符纸仍在,心中稍安,好象这几张符纸是她最后安全凭障。 “落舆。”车舆在乌衣巷谢府门前停下,有人喊道。 司马雪感觉身边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扶着她下了车舆,换上了肩舆,司马雪偷偷从低垂的罩头缝际看去,能看到脚下青石铺彻的石阶。 进了这道青石门,自已一生就是谢府中人。 谢府大门气派非凡,台高阶宽,肩舆由两个健壮的奴仆抬起,微微一晃,迈步便要踏门入府,借着一晃之力,头上罩头大幅度晃动了一凡,闪开了片片空隙。 司马雪侧目斜视、只见建康城西夕阳如血,一片金色的灿烂,灿烂而又空旷的天空中,一群燕雀在天空自由的翱翔飞过。 自已一名大晋公主,竟不如一只燕雀自由? 司马雪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几个月来。何因心中忐忑不安、何因夤夜侧转难眠、何因常常茶饭不香,只因心有不甘。 不甘心自已未来仍如在皇宫中那般枯燥无味的生活,被人忽视,度此一生,不甘一生之中、嫁与这士族豪门之后,依然锁在高院深府之内,永远看不到外面的天地。 少女的心,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一群燕雀在天空自由的翱翔飞行,让司马雪瞬间拿定了主意,纤指起处,一张黄色的符纸指间闪现,一阵清脆而急促的咒语术在肩舆上悄然响起。 府门前火光一闪,身边众人只感觉天地间突然之间一变,天空中残阳与苍穹一瞬间消失不见,众人进入了一个只有灰色的空间,事后有人说、看到了神仙洞府,也有人说、看到了九天诸神。 谢家宾客中,自有道法高深者查觉谢府门前灵力波动,有人正在施展异术,待赶过来时,只见一群迎亲众人仍然被困在梦遁符异境之中,原本应当在肩舆之上的新娘子失去踪影,昏暗的地面上,只留下一团符纸灰尘随风飘去。 翌日、建康城朝野内外都在口传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皇族公主司马雪在谢府门前被妖灵掳走,下落不明! 孝武帝收到谢府的禀报后,大发雷霆,下旨建康丹阳府与周边县郡的差役全体出动,搜查公主的下落,又命宫中卜算修士占卜女儿下落。 卜算修士要走司马雪生辰八字,在宫中步罡踏斗,施异术占问鬼神,不久后禀报,公主正向三吴旧地而去。 孝武帝立刻下旨国师王蛮子,速派朝中得力修士,前往三吴旧地搜寻公主的下落,一瞬间,整个大晋王朝为司马雪的失踪迅速奔波起来。 会稽郡因会稽山而得名,古自有之,统管山阴等十县之地,孝武帝登基前曾被封为会稽王,郡内景色如画,此时正是花红柳绿季节,峰川相映,沟涧纵横,绿荫草木笼罩其上,远望如绿云奔涌,彼此起伏。 数日后、司马雪一路从山阴小道钻出,向会稽郡翩然行来。 司马雪虽不谙世事,但猜想自已逃婚后,父皇孝武帝与谢府必定会派出大队人马,四处查找,自已绝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过久,会稽郡北麓地势平缓,沃野成片,此时正是春耕农忙季节,田间垄头,处处皆有农人佃户引歌而耕。 田间一位老者穿件灰色露体短衣,用块布巾包着头,驾着两头牛,手扶一把铁直梨,一边挥舞鞭子,一边吆喝耕牛,来来回回的翻地,田地全是翻一面留一面,翻好的一面露出肥沃的黑土,没翻的一面长满荒草。 “老伯,这边的地长满荒草,为什么不耕啊?” 驾牛的老者赶着牛耕到地头,见司马雪身材纤秀,俏立地头黄土绿草中,双目清澈空灵,十分娇俏可爱,便回答道:“小娘子,一看就知你从来没种过地,留得这半边要回回肥,明年才能种稻。” “老伯,这儿距会稽郡城还有多少?” “过了南面平坡,再走上一段便到了,日头快落山了,小娘子可要走快些,天擦黑后,山中狼虫虎豹可要出来了。” 司马雪“嗯”了一声,足下发力,沿着田中小道向南边的会稽城行去,体内灵力运转,奔如行云流水,一柱香后,远远便望见了会稽城墙。 “公子,慢些跑,不要跌倒。”一名女子声音在旷野中响起,司马雪依声望去。 草地上快速奔来二名少年,约莫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的银色绸衣,梳了刘海垂髻,身后还跟了约十来个人,有男有女,从衣着看,应当是仆奴之类人物。 两名少年见司马雪站在路中,脚下木屐哒哒,一起朝着她奔了过来,其中一名少年目光灵动,远远问道: “俊俏的小姐姐,你说我与弟弟谁跑得快些?”少年声音清脆,皮肤嫩白,一嘴江南吴地口音,司马雪心中欣喜,应道:“你俩是一起跑来的,谁也不快,谁也不慢,要不再跑一次给姐姐看看?” 少年脸色有些沮丧,不甘心的望了望身边同伴,十余名仆奴也都跟了上来,一位青年女仆看了司马雪几眼,然后对小童说道:“少公子,不要再跑了,可累死奴婢了。” “告诉姐姐。”司马雪微微一笑,问一直沉默的小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肇,他叫谢峻。”少年大大方方答道:“家父谢琰。” “谢琰,怎么好象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司马雪一边搜索记忆,一边轻声嘀咕道。 “听妹妹口音也是本地人,怎么连望蔡公会稽内史的名号也没有听过?”青年女仆露齿笑道: “谢安之子谢琰现任会稽内史?”司马雪蓦然醒悟过来,话刚出口,顿知失言,晋人极讲孝字,对故去的父系长辈要注意避讳,不能直呼姓名,如外人无意间当面提及,晚辈子弟对空礼拜,示以哀意。 “不懂礼数的女子,太傅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乱叫的。”青年女仆对空拜了拜,然后瞪了司马雪一眼,拉起两个少年,向会稽城方向走去。 “此女长相俊美,却这般不懂礼数,定是北伧蛮人之后。”一名仆人低声给司马雪下了个极差见评。 谢安生时名动天下,东山再起后,先力拒桓温篡权野心,后在淝水一战中,指挥北府军,大败前秦百万大军,感动天下多少汉人泪流满面,鼓红了双掌,最后素业为退,先让相权,再让军权,晋室任何士族权臣提及谢安大名,也需尊一声谢太傅。 司马雪顿生一种不安感,自已久处深宫,竟不知会稽内史便是谢琰,刚从建康乌衣巷谢府逃婚出来,不意险些闯进会稽谢氏地盘。 暮色淡淡低垂,如云烟般笼罩会稽城,北人垒土为墙,南人伐木筑壁,会稽城属于南方,因此城墙中垒有大量巨大的原木,两根大原木前面围了一圈人,上贴一付官府画影文书。 司马雪见奇心喜,立刻钻进人群中查看原由。 文书上画有女子图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模样,一边有字,上书公主司马雪被妖灵掳走,有发现举报,赏黄金百两,文书还有官府大印与内史私印,私印中名正是谢琰。 发现本公主便得黄金百两?司马雪心中一慌,感觉身边众人眼睛正在上下打量自已,连忙悄悄退出人群,一溜烟向城西奔去。 春季的天、日头短,稍一徘徊间,天色便慢慢的暗了下去。 十三节 鬼门主 暮色苍茫,霞光灿烂,“啾、、”数只苍鹰嘶鸣着,在空中翱翔而过,孤寂的鸣叫着飞向远方。 司马雪沿着一条山路,疾步如飞,希望在日落前找到宿身地。 一块巨石上出现在前方,奔过巨石,眼前蓦然出现一处山坡,半山坡上,一角房屋脊梁在暮色中隐现,司马雪奔到近处一看,大感失望,面前是一座废弃的破庙。 庙门朱漆斑驳剥落,庙墙崩塌一半,残墙上几株野草,在暮色中瑟瑟颤抖。 司马雪闯进庙内,大殿颇为宽敞,只是到处挂满灰尘蛛网,正中几尊残破佛像居中而坐,头像丹青暴裂,无精打采,一看就知好久没吃到香火,供桌上污秽遍布,到处弥漫着一股腐蚀的味道。 “道长大叔。”司马雪心中嘀咕:“你眼下知道我逃婚了吧,有没有出城来寻我?你个没良心的臭道士,如今可不许和本公主说什么一切顺其自然的鬼话。” 庙外峰谷中,山风呼啸,如歌如泣。 司马雪吓的一哆嗦,根本不敢再出庙门,四下放眼一看,庙内最安全的地方唯有一处横梁,上不露天,下不沾地,当下拖过供桌垫脚,将横梁上的灰尘一一清理,先把贴身布包放上去,一卷身,上了横梁。 一柱香后,黑暗笼罩大地,月华东升,夜色彻底降临。 司马雪又累又饿,孤零零的栖身横梁,愁肠百结,生气孝武帝的蛮横,怀念高恩华的随和,渴望李姨娘的温柔,梦想着睡醒高恩华就出现,一时心情复杂忐忑,慢慢便睡了过去。 “吱”一声,在黑暗中传来。 司马雪一惊而醒,偷眼四望,只见庙外月色皎洁,树叶在风中飒飒作响,尤显夜之幽寂,正想合眼再睡,眼角一扫,心一刹那间提到嗓子眼,吓的一把捂住嘴。 两个黑影,悄无声息的站在庙外一动不动,如鬼如魅,未等司马雪看明白,两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飘到庙内,横梁下顿时寒意凄凄,阴风惨惨。 “门主驾至,众神现身。”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横梁下响起。 “呜、呜、、”一片幽幽声音响起,庙内景色一变,幽黑变成一片茫茫灰色,四面庙墙消失不见,仿佛置身于荒野之中,只是看不到天空月色。 “小神等参见门主!”一片阴惨惨的碧光,从灰色中飘来,在两个黑影四周汇聚,一片声音如夜枭嚎叫。 “众神平身。”黑影门主蛮有气势的应了一声。 司马雪会施展梦遁术,心知庙中一切是术法幻化之象,只是梁下鬼气森森,显然非是人类,浑身骇得一片冰冷,仿佛置身一个大冰窖中一般,只有用力的咬紧牙关,不使牙关相叩而发出响声。 “有生人气息?”门主忽然尖声大叫,“吱、吱、、”碧光中发出一片凄厉鬼叫声,司马雪的心“嘭”的一颤,好似跳出来一般,毛骨悚然的紧紧闭着眼,祈祷横梁下一群鬼秽之物不要发现自已。 “哎呀,笨猫道行见长,居然能发现小爷。”庙外,月光下出现一个淡淡人影。 门主尖声嘶吼:“凌风,又是你个讨厌的家伙,还不快滚。” “明明是百鬼夜嚎,却要称众神参见。”凌风在月下上前两步,,朗声讽刺:“一只笨猫,夜夜学什么名士‘清谈’,帝王临朝,如今还不归降,随小爷回去向主人请罪。” “众神上前,今夜不搞众神‘清谈’,改吃凌风。”门主一声尖叫:“吃了他,吃了这个坏家伙。”随着门主凄厉的吼声,一片碧光幽魂纷纷向凌风扑去。 “笨猫,会招魂术了?”凌风大叫,“唰”一声,手中多了柄长剑,剑尖上挑了一张符纸,颂咒一抖,符纸火光燃起,扑上来的幽魂被符纸火星一溅,立时冒起一股青烟。 “吱、”一声,幽魂们顿时惊散四遁,“凌风去死。”门主一声长吼,如一道轻烟般扑向凌风。 凌风挥剑一斩,“咔”一声脆响,黑暗中如砍朽木,双方平分秋色,长剑斩在门主身上竟斩不进去。 “吱、”一声,四周一片幽魂又四下扑上来。 “天灵灵,地皇皇,拜请六丁神显法身,速现!”一段咒语声在黑暗中传出,横梁下光明如昼,凝聚出六位金光闪闪的六丁神,拦住扑上来的幽魂,双方缠斗了起来。 司马雪心神紧张,偷偷祝愿下面这个陌生人凌风取胜,片刻后,数名幽魂被六丁神击毁,化为一股灰烟,二位六丁神被幽魂扑倒,变成两张符纸。 “可恶的家伙。”门主一边狠狠猛击凌风,一边尖锐吼叫:“从小便拎本尊脖子,烧本尊尾巴,偷本尊鱼,如今吃了你,赔本尊的鱼。” “笨猫,这般小心眼,以前的事,竟然件件记得?主人专赐小爷葵花镜法器,看我如何收你。”凌风笑谑道,一道紫光灿烂绽放,一个铜镜模样的法器、在半空中上下翻腾,紫芒缤纷,罩住下面的凌风。 远处山谷中,“咝、咝、”传来一片飘飘渺渺的嘶鸣声,声音时断时续,极快的向破庙冲来,月光下碧光闪烁,象挂起两盏灯笼,诡异万分,两盏灯笼由远而近,一闪便到了附近。 “什么人敢来万神谷欺负门主?”一声嘶哑声音在山谷中吼叫。 “黑道友快现身。”门主大喜叫道:“快来助本尊吞了凌风这可恶的家伙。” “咝、咝、、”一股臭秽刺鼻的怪味,从山谷中随风呛来,薰得司马雪差点吐了出来,手一颤抖,将原本枕在头底下的布包掉了下去,包里有半块锅巴和逃婚时携带的各种金首饰。 司马雪毛骨悚然,快速伸手一勾,没勾到,布包“啪”一声掉在殿面上,在寂静的夜中尤其响亮。 地面上、众多幽幽鬼魂一惊,纷纷向横梁上仰望,“吱”的一声中,不约而同从殿面飞起,无数只惨白骨爪,纷纷向司马雪抓来。 “呀、”司马雪失声惊叫,信手一推,一道太极图案璀璨飞出,“嘭”的轰然响声中、幽魂们被弹了回去,一股反弹力道也将司马雪从横梁上震落下去。 幽魂一呆,鲜新的生人肉味令它们疯狂,顿时一起舍弃凌风,四面扑了过来。 司马雪骇得心魂俱碎,忘记施术防卫,闭上眼睛,一心等死,幽魂们一拥而上,一大片白色骨爪瞬间递到司马雪颈边。 “铮”一道金玉声,一道灿烂神圣的祥芒,在黑暗中刹那间凝聚,祥芒如白昼,幻化出一个四方古鼎,飙浮半空。 鼎威睥睨四方,一股上古大道的威严森然降临。 凌风招出的六丁甲神,顿时消弥无形,古鼎四周幽魂瞬间化为一片烟尘,其余幽魂如逢无常,一阵阴风声中,个个消失不见,门主让古鼎祥芒遥遥一照,登觉四肢麻软,如逢天敌,“喵”一声,化成一只黑猫向庙外遁去。 在山谷中嘶吼,刚刚露出一个巨大身影的黑道友,遥见鼎威滔滔,一晃之下,修练百年的妖力几近崩溃,一转身,迅速悄无声息的隐回黑暗中。 破落寺庙,月色斑驳,一切又慢慢恢复如初,一股山风吹来,谷中树叶飒飒声响,一派风鸣夜更寂的景象。 凌风被古鼎异象惊得目瞪口呆,心想破落寺庙之中,竟藏匿着一位大神通的修士,连忙收起长剑与铜镜法器,踏前一步,恭恭敬敬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晚辈凌风见过前辈。” 庙内悄无声息,无人应声,凌风借助祥芒余辉一看,一惊更甚,只见一名布衣少女坐在庙内地面上,颈项间肤白如玉,瞳黑如墨,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神情魂不守舍,好似没睡醒一般。 “晚辈凌风拜见前辈。”凌风扬声叫喊。 司马雪身体一颤,双眸似水一扫,未等凌风再说话,“呀”的一声尖叫,火光一闪,一张符纸在纤指间燃起,凌风只觉眼前一花,司马雪去势如飞,在月色下拉起一道淡烟,向山下遁去。 “前辈,哎、前辈留步。”凌风自言自语道,内心充满一腔激荡的崇敬之情,今晚在荒山破庙中夜遇前辈异人,心中崇敬之余,好奇的依着司马雪遁走的山道一路追了下来。 古鼎傲然凝聚之际,建康城内,高恩华正在烛下读着一本汉代的说文解字,猛然间,一股藐藐的鼎意自体内迸发,道念凛冽沸腾,发出股股愤怒之意。 “公主有难?”高恩华心中一惊。 司马雪失踪后,孝武帝与谢府派出海量差役四下画影悬赏,建康城内众人数日内谈论的全是公主失踪种种传闻,高恩华早有耳闻,只是江南三吴八郡,人海茫茫,想找却没有明确方向,只有耐住性子等进一步消息。 玄鸿鼎忽然愤怒之意大盛,高恩华立刻断定,司马雪正受到邪魅之物攻击。 第一次替司马雪治病驱邪之际,高恩华以司马雪之血为媒练化一滴驱邪精血,在精血内曾有意留下一丝的玄鸿鼎道念,如果青色邪魅再次攻击司马雪,自已体内的玄鸿鼎登时便有感应,今夜无意间救了司马雪一命。 有了司马雪大约位置,高恩华心急如焚,跃出去祭出碧云剑,瞬间将灵力挥发到极致,碧云剑感受到主人的急迫之意,剑芒啸声如雷,一路向会稽郡方向翱翔飞去。 十四节 腐脑丸 东方天空略略有了一丝明亮,春风烂漫的从空中吹过。 山坡荒庙中,一只黑色的胖猫头从墙垣之间悄悄伸出来,先竖起尖尖的耳朵倾听,片刻后,伸出一只毛绒绒的爪子出来探了探,确定四周安全后,方才从墙洞中钻出来。 黑猫毛黑如墨,猫瞳如鬼火一般,幽幽碧绿,先站在一块大石头左右环顾,一抖皮毛,倏地在石头上人立起来。 “噗”一股淡烟升起,大石上幻化出一名黑衣男子,体型肥硕,站在大石头上神气活现的左右张望,一扭手指上带的一枚黄色古戒,古戒顿时黄芒闪闪,将黑衣男子上下笼罩。 “小的们,出来吧!” 古庙中顿时阴风四起,一阵“幽幽、呜呜、”的鬼叫声响起,惊散的幽魂纷纷从阴暗中现形,一齐向黑猫参拜:“小神们参见门主、、” 黑猫门主趾高气扬,缓步走到庙内,伸足踢了踢地下的布包,听到布包中发出的声音后,圆圆的眼晴眯成一条缝,蹲下身翻来覆去的扒落查看。 “全是阿堵物,布包主人是一名俗人。”门主一脸不屑,将手中布包向大石头上一扔,蹿出庙门,向山谷中“喵”一声大叫,惊得山林间宿鸟四飞而逃。 山谷中顿时有了反应,一阵簌籁声中,草木向左右翻倒,从谷中爬出一条粗大的黑色蟒蛇,蟒蛇一对蛇眼犹如两只红色灯笼,一路爬至庙外,一阵黑烟缭绕腾起,幻化成一名黑大汉子走过来。 “门主道友,两个生人何处去了?” “全让本门主给吃了。”门主眯眼一笑,吹了一个春风灿烂的牛皮。 “如今天色未明,要不到山下巡视一番,寻两个胆小的生人来充充饥吧?”黑大汉一抬头,看到石块上的布包,便问:“这布包中是什么?” 门主又将布包拿起来,翻来覆去的查看,一想起方才神威煌煌的方鼎,顿时吓的一哆嗦。 “包中有什么。”黑大汉又问了一声? “一些阿堵物,布包主人真是一名俗人。” “阿堵物是什么?” “区区妖灵,竟也这般风雅。”庙外一道人语声,十分清楚的飘来:“江南果然地杰人灵,不知何物所修?” “谁?”黑大汉与门主一惊,一起循声望去,只见庙外月色斑驳,一个孤零零的人影站在那里,一时看不清长相。 “哈哈。”黑大汉一声狂笑:“有个傻子生人送上门来,好有口福。” “噗”的一股黑烟腾起,一条粗大黑蟒在地面现身,一双灯笼般的蛇瞳死死盯着来人,弯身一盘,血盆大口一张,一口向庙外人影噬去,四周幽魂纷纷扑来,均想分得一点点残肉吃。 黑猫门主的主人乃人中之杰,它受主人常年薰陶,灵智大开,心知在这月黑未明的荒山破庙前,眼前人影不请自来,定非善者,立刻跳到大石头边,做好开溜的准备。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幽暗中急促传出一段古老咒语声,庙外空气一滞,“咔”一声,一道闪电毫无征兆的从九天降临,随后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带着一股狰狞霸意向蟒妖炸去。 四周幽魂被五雷术迎头一击,瞬间便魂飞魄散,化为粉尘。 黑色巨蟒被五雷术迎面一炸,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浑身欲断,所幸背上蟒皮百多年来在山间爬行,早被沙石磨练的坚如精铁,刀箭难入,兽性狂发,“咝”一声狂吼,扬起巨大蟒头向高恩华恶狠狠砸去。 一道青芒自高恩华掌中一闪,寒光闪烁,带着一丝残忍,一下子切入昂起的蟒腹中,蟒头如一座巨大的小山包,继续向高恩华飞噬,蟒尾在后面一阵横扫,“嘭”一声,将半堵庙墙击溃。 门主一喜,从大石后迅速蹿出来,也向高恩华扑去。 一道太极图在晨光中璀璨飞出,旋转如飞,与大蟒蛇头急速碰撞,“嘭”的一声巨响,一颗硕大的蟒蛇头被震飞,在地上滚了两滚,两只巨大蛇瞳中一片血红死光,狠狠盯着高恩华,蟒尾扭了两扭,离蟒头越来越远。 门主大惊,双爪一叉地,硬硬将身形一顿,抖身变成一只黑猫,如一抹轻烟,向庙墙中的洞穴钻去。 “乾坤借法,封印!”晨风如沐,高恩华的咒语声从后面朗朗传来。 一道符纸倏地横空飞来,“啪”一声贴在门主后背上,一股禁锢灵力袭来,门主四足一动也不得动,耳听着高恩华将布包捡起,正在迅速翻看。 “嗡、嗡、”声大响,一团青色剑芒越升越高,竟托起高恩华御空而去,把门主晾在当地。 “混蛋,混蛋,快回来将灵符解开。”门主心中企盼,随即又埋怨:“若有同道路过,本门主岂不成了同道口中美餐” 时光一点点过去,数柱香后旭日东升,大地一片光明,庙前清风徐来,山谷中鸟鸣声声,正在黑猫门主惶恐不安时,天空中传来一阵剑芒呼啸声,直奔破庙而来。 高恩华跳下飞剑,一伸手,抓起门主的肥胖脖子,将它拎到大石块上。 “方才你吃过人?”高恩华掌中忽地祭出碧云剑来,剑刃寒芒闪烁,挥剑一划,自蟒腹一侧切了下去,问:“要不要将你肚腹剖开,找找是否吃人?”“噗”一声,蟒首遇刃而开,一颗黄色妖丹自蟒首污血中被挑出来。 高恩华将内丹收起,然后又挥剑将蟒皮一一剥落,伸手一抓,“唰”一声,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蟒筋,蟒筋在手中不停扭曲颤抖。 这一切熟练之极,一切一剥,全避开蟒蛇皮坚处,专从蟒腹柔软处入手,高恩华显然精于此道。 门主浑身发抖,不知高恩华一会如何折磨自已,心中暗暗后悔,早知今日,不如一直跟在主人身边,在花盆下睡睡懒觉,醒来吃条鲜鱼,要不钻到房中,偷看丫环们洗澡多好,为何一定要出来当什么帝王门主呢? “怕了?”高恩华将妖丹与蟒筋收好,走过来把剑刃上污血在门主身上擦试干净,随手抛出一粒丹丸,说道:“想活吞了它,想死贫道立刻取出你的妖丹,与蟒丹一起给小徒增补灵力。” 一道璀璨灵力飞来,门主顿得自由,第一个念头想跑,却只敢想想。 “想活,想活,仙道如何称呼?”门主抖去黑色皮毛上的污血,扶正气歪的鼻子,双爪捧起丹丸吞下。 “贫道姓高,找到这个布包主人,便赐你解药,还你自由。” 高恩华昨夜倾尽全身灵力,一路心急如焚的赶到荒山,却扑了个空,便将一腔怒气发泄到蟒妖身上,凭着玄鸿鼎残存的感应,知道司马雪刚离开破庙不久,御剑追出去,围着荒山转了几圈,却没找到司马雪的身影,失望之余,只能返回来审问门主。 “布包主人是一名女子,从那横梁之上掉下来的。”门主指了指横梁,道:“女子逃出庙后,凌风跟着一路追出去的,如今两人极有可能在一起。”随后又把昨夜经见到的情形,详细讲述一遍。 “你方才吞下的丹丸名叫‘腐脑丸’。”高恩华心中升起一片希望,却一本正经说道:“你若私自逃遁,贫道便颂出咒语,千里之内,你立时便会脑髓腐烂而死,其中种种惨痛,你大可尝试一番。” “不敢逃,绝不逃。”门主两只眼笑的眯成一条缝,心中却偷偷咒骂,本尊又不认得你徒弟,凭什么逼本尊吃什么腐脑丸,道士太可恶了,这腐脑丸是什么东西?好象很可怕的样子。 “凌风是谁?” “主人府中一个书童儿,小时侯常常欺负我,为人极坏,我主人是王谢世家的谢道韫。”门主说起谢道韫的名字时有些自豪。 “未若柳絮因风起。”高恩华惊奇的问道:“谢太傅的侄女谢道韫?” “正是谢太傅侄女谢道韫。” 谢道韫当世奇女,才高八斗,朝野间常谈论她的传闻,最常说起的是两件。 少年时,谢府在冬季聚族人弟子而论学,时逢室外大雪纷飞,谢安温酒之余,雅兴大发,问在座诸子;“飘飘大雪何所似?” 谢明言道;“撒盐空中差可似。” 谢道韫微微一顿,接言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道韫雅人深致,聪慧过人。”谢安大声称善,当世自居名士者,何止千万,能得谢太傅金口一赞者,可凭此荣耀终身。 谢道韫长大后嫁与当世大族王家之后王凝之后,有一日,小叔王献之召集当世名士至王府清谈论玄。 王献之有书圣之称,文才斐然,怎乃当日与之争辨之士,也皆是惊才艳艳之辈,在众士轮流聚集火力轮番攻他一人之时,口舌也不免打短缓慢。 于隔壁倾听的谢道韫,差丫环递来一个纸条儿,上书“欲为小郎解围。” 王献之虽然素知谢道违之才,但也不免心中暗暗生奇,遂命人放下一方青帘,谢道韫隔帘与诸士谈论玄道,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与之争辨的众士皆哑口无言。 “谢居士名动天下,府中一个妖灵都如此雅致,她一定秀慧无双。”高恩华发出由衷的感慨,如果司马雪逃到谢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又道:“先随贫道去会稽郡谢府寻找凌风,找到徒儿时,便是你自由时。” “行。”门主原地打了个滚儿,幻化成一位肥硕黑衣青年,眯起眼来一笑,随后跟在高恩华身后,一前一后向山下行去。 司马雪被破庙中幽魂的白骨鬼爪吓破了胆,一路施展风遁符,片刻也不停步,一直跑到天色微明,方才慢慢停下来,抬眼一看,竟又跑回会稽城南门前,更糟糕的是,贴身布包不见了,里面可是自己全身家当。 “晚辈凌风拜见前辈。”正忐忑不安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司马循声回首望去,只见远处站了一个削瘦少年,穿一件圆领道袍,一双笑眯眯的小圆眼,目光灵动,年纪二十出头模样,一嘴江南口音。 “你叫凌风,我是前辈?” 十五节 罗大婶 旭日东升,霞光灿烂。 “是的,晚辈凌风见过前辈。”凌风恭恭敬敬施一个长揖礼,一抬头,见前辈眸笼寒水,脸上粘满灰尘和汗水,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唇红齿白,心中更加佩服前辈道高莫测,竟返老还童。 “凌风,破庙中的门主和你什么关系。”前辈司马雪问道? “前辈容禀。”凌风极喜欢说话,滔滔介绍道:“门主是在下主人养的一只笨猫,又懒又馋,偷吃了主人的一颗族传灵珠后灵智大开,幻化为猫灵,常在破庙中拘些幽魂举行清谈,演练帝王上朝诸般把戏......” “嘻嘻、”司马雪一想起门主的十足派头,不禁莞尔一笑,问:“猫灵都会搞清谈,你主人是谢府中那一位啊?” “在下主人乃谢道韫。”凌风见司马雪莞尔一笑时,双眸灵动,风骨天生,不似一位得道多年之人应有之像,不免又狐疑的打量了几眼。 “原来是名动天下的才女谢道韫。”司马雪口气态度轻若淡云,没有普通人听到谢道韫名号时的崇敬,凌风心中的狐疑一扫而光,登时又坚信前辈必然深不可测。 “请问前辈在何处宝山修练?” “嘻嘻、、”司马雪见凌风态度恭敬,不好意思继续蒙骗,便道:“小女子娇痴慕学,承蒙师尊不弃,蒹葭倚玉学得几手道法,至于名号么,你喊我高雪吧。” “高道友文才斐然,还是位清谈高手,主人家时常聚众清谈,谈了半天后,仍如高道友刚才这般,大家啥也没说。”凌风听司马雪自称小女子,心中一松,神色也变的快乐风趣。 “凌风听令。”司马雪无意间伸手一拢头发,忽然摸到发髻中别有一根金簪,心中顿时有了胆气,笑道:“本前辈匆忙出门,未带户籍文牒,能带我进会稽城找个住处嘛?” “能,这么早就要投店嘛?” “恩,本前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好,前辈随在下来吧。” 王、谢世家在会稽城中世代经营,谢道韫的公公王羲之世称“书圣”曾任过会稽郡内史,领右将军职,如今的会稽内史仍由谢氏谢琰担任,谢琰乃谢安次子。 凌风对会稽城内的情况十分熟悉,一会就利用王、谢世家的名头,不用检查户籍文牒,便替司马雪在城中找了家上好客栈,然后自称急着回府向主人复命,告辞而去。 王、谢世家的名头在会稽城中果然管用,凌风出面关照一下,对司马雪提出沐浴和饮食的种种要求,客栈掌柜一一满足。 翌日正午,凌风兴冲冲的跑来,司马雪已经换上一身青色道袍,见凌风跑的一头汗水,不禁嫣然一笑,问:“找到前布包了吗?” “没有找到布包,在下赶到寺庙中时,地面上一片狼藉,满地残骨和一条大蟒蛇尸体。” “黑猫门主呢。”司马雪追问? “昨晚咱们去后,破庙中似是发生过一场打斗。”凌风道:“在下用主人的铜镜在附近仔细搜过,不见门主踪影。” 司马雪一听布包没寻到,根本没细想破庙中为何打斗,立刻急切的要离开会稽郡,远离王、谢士族中的任何人,包括眼前的书童凌风。 ““多谢凌道友帮忙,小女子欲前往晋安郡拜访一名亲人,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哎,前辈、、”凌风莫明其妙,叫了两声,见司马雪头也不回,已经越走越远。 会稽城外,司马雪仰望蓝天,心头茫然忧愁,天下陌陌,竟不知去往何处,只盼高恩华及时出现,替自已排忧解难,刚欲起步,身后忽有“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高道友。”凌风在背后出声高喊:“正好在下也要到晋安郡,一路同行如何?” “哦。” “在下认得去晋安郡的路,由我头前带路如何?” “哦。” 司马雪皱皱眉,原本去晋安郡只是随口一说,眼下凌风急急赶来带路,这是一定要将胡话变成真话,公主的自尊却不便对一名小书童承认说慌,只有不置可否,缓步而行。 凌风真认识去晋安郡的路,只是一路之上旁敲侧击,问东问西,司马雪不胜其烦,头一句都是假话,下一句一定要依着前面的假话说下去,免得前言不搭后语,被凌风发现。 司马雪很快想出办法应付凌风的好奇心,就是反问凌风的一切状况,凌风身为谢道韫书童本身没有什么秘密,一切据实回答。 王、谢两府中弟子在会稽郡世居者甚多,族中子弟多信奉佛道两家,谢道韫本人信佛,一直供奉寒竹寺,丈夫王凝之便信道,在府中设有天师灵牌,日日祭拜。 天师道在晋室各个州、郡、县均设有分会,县郡主事者称“祭酒”,州中主事者称“冶头大祭酒”,平时各自传道吸收教众,入教信徒要交五斗米做为供奉,一切奉天师道师君命令行事。 天师师君之下,分为甘和苦两派弟子,设有传功、执法、掌事、聚财四大长老。 数日后,在一条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山风呼啸。峰尖云雾缭绕,一只孤鹰鸣叫着从云雾中翱翔而过,而上,向远方云层振翅而去。 司马雪站在山腰上向下方的一个坞堡眺望,风吹过她的秀发,飞舞飘扬。 凌风站在后面,望望司马雪背后的一柄长剑,脸上露出戏笑的表情,前番路过一个坞堡时,司马雪一定要买一把桃木剑随身携带。 “高道友,你背一把桃木剑干什么用,一不能防身,二不能杀敌。” “铁剑太重,背着太累。”司马雪白了凌风一眼,道:“师尊曾说过,心怀利器,杀心必起,背一把桃木剑一来可以用来吓唬匪人,二来用来避邪。” 凌风一直在谢府长大,平时也接触过一些俊俏丫环,美貌小姐,但从来没见过司马雪这般奇怪的少女,人长的美,道法高深莫测,初见之下,顿时心生倾慕,便借在外探查门主为名,陪着司马雪共赴晋安郡。 “今天就在前面坞堡,寻个住宿。”司马雪道: 坞堡外围由石块与夯土彻成,简易低陋,堡内街道横七坚八,草房建的毫无章程,有几只狗“汪、汪”狂吠不止,每户人家皆门户紧闭,房内有人站在房内,隔木窗向二人偷偷张望。 坞堡尽头有一户人家柴门是敞开的,院中三株高大的李子树,树上挂满了绿色果子,山风从堡外刮来,绿果摇曳,树叶哗哗作响。 树下一名大婶,身穿粗布长裙,正在编织草席,身边一只小黑狗,看到司马雪前来,也不吠叫,摇头晃脑的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望着二人。 “大婶,大婶。”司马雪鼓足勇气,在院外大声叫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来了,来了。”大婶放下活儿,走到院门口应答:“小道姑喊我吗?” “小道高雪见过大婶,今天错过宿头,求大婶收留我等一宿,这是小道微薄之意。”司马雪嫣然一笑,摊开手掌,掌中现出一块小小的碎银。 “好俊俏的小道姑,进来吧,只是家中简陋,不要嫌弃。”布衣大婶看到银子眼前一亮,又看看凌风,问道:“小道姑,这位是?” “本门的一个师兄,专门保护小道的。”司马雪笑嘻嘻解释。 布衣大婶笑道:“这位男道长今晚可要睡柴房了,不会嫌脏吧?” 凌风听布衣大婶称他道长,又要睡柴房,不仅暗暗皱眉,抬眼一看,见司马雪正向他瞧来,连忙说道:“不打紧,不打紧,在下自小便住惯了柴房。” 司马雪向四周一看,见院中除了三株李子树,居然还有两处坟墓,坟前摆有供品,和一些灰白的黄纸,和普通人家的详和大不相同,心中不免大感诡异。 “小道姑不必惊慌,坟墓中是老身两个儿子,几年前被山匪所杀,老身孤身一人,便将坟墓留在院中做伴。”布衣大婶口气一顿,道:“唉,老身想来也没几年活头了。” 司马雪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意,连声安慰布衣大婶,荒凉坞堡、偏僻茅房、两座坟墓、一位独自居住的布衣大婶,恍然间,一种奇诡的感觉升上心头。 暮时布衣大婶煮了一些面头,三人一起吃了,面头粗糙无味,但司马雪腹中饥肠辘辘,仍然坚持多吃了一些。 布衣大婶在饭间介绍说,坞堡叫罗津堡,自已姓罗,堡主是从北方迁移过来的周姓侨民大族,在后面大院中居住,入夜以后,司马雪与罗大婶在一个房间睡觉。 “小道姑。”罗大婶在睡前忽然神秘说道:“夜里如听到什么声响,不要怕,莫要叫嚷,只管睡觉,一切自然平安。” 司马雪原本不安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迷迷糊糊一直没有睡踏实,子夜时分,身边罗大婶忽然起身簌籁穿衣,司马雪立刻一惊而醒,躺在黑暗中不出声响,静静察听罗婶动静。 屋外风在轻轻吹过,夜虫轻鸣,罗婶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开了房门,闪身出门,然后将房门轻轻的带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呜、呜、”一阵幽幽渺渺的响声,顿时在屋外院内响起,声音若有若无,和荒山破庙中的幽魂一模一样。 司马雪顿时毛骨悚然,睡意全无,悄悄坐了起来,下床蹑足到木窗前,扒缝向外窥视。 十六节 空城计 院中月色迷离,两座坟墓在月色下鬼气阴森,罗婶一个人站在坟头,两团惨绿碧火在罗婶身边飘动闪烁,竟是两只幽魂,和荒山破庙中的一模一样。 司马雪吓的腿脚发软,光着脚一步一步退到床边,把桃木剑取在掌中壮胆,又一步一步挪回来。 两只幽魂围在罗婶身边,不离左右,对罗婶好似极为亲近,罗婶低声喃喃私语,好似在对幽魂诉说着什么。 “啪”一声,柴房门打开,一道黄色光芒,在黑暗中灿烂闪耀。 “大胆的野鬼,竟敢惊扰小爷的好梦,收!”凌风从柴房中蹿出来,疾声施咒,莲花铜镜法器悬浮半空,上下起伏,一道淡淡的黄色光芒蔼蔼闪烁,带着佛家慈悲和肃穆,将半个院子笼罩。 两只幽魂十分惧怕莲花铜镜法器发出的黄色光芒,一闪一闪的在院中游走闪避,不论如何闪避,黄色光芒总能如影随形,将其团团笼罩。 凌风手中长剑“啪”一抖,一张符纸在黑暗中亮起,在剑尖烈烈燃烧,要将两只幽魂斩于剑下。 “住手。”罗婶一声惊叫,蹒跚着迎上来,挥手急叫:“不要伤了我的孩子!” 司马雪抢出来,问:“罗婶的孩子?” “两位道长有所不知。”罗婶声音哽咽,解释道:“老身的两个孩子自亡故后,可怜我孤身一人,一直不肯转世投胎,有时便在子时现身陪老身说说话......” “还有此事?”司马雪见黄色光芒笼罩下,两只幽魂痛苦不堪,便对凌风说:“凌道友收了法器,早点歇息去吧,有话明早再说。” “行。”凌风对司马雪的话,一向奉若圣旨,绝对不会有半分违背,立刻乖乖的收了铜镜,两只幽魂在夜色中打了个旋儿,迅速消失不见。 三人各自回屋,司马雪一晚上碾转反侧,一直半睡半醒。 翌日天明后,司马雪闭着眼睛在床上睡懒觉,忽听见院外人声嘈杂,立刻惊的跳了起来。 “罗老婆子,还没死啊?”一名男子扯着公鸭嗓大声咒骂:“你咋还没死呢?给你两枚大子儿,把李子树卖了吧。” “黄泉路上无老少,老婆子等着你先死呢。”罗婶声音嘶哑,带着一份倔犟。 “汪、汪、”小狗一阵狂吠声响起,应当是扑上去嘶咬,“嘭、嘭、、”一阵杂物的打砸声,小狗“呜、呜、”惨叫着,声音越跑越远。 “你个老不死的,快去死、、”只听罗婶“哎哟”一声,似乎跌倒,司马雪快速收拾衣服,心中暗盼凌风出面保护罗婶,却一直听不到动静,“哗啦”一声,柴门接着被踢倒,公鸭嗓大骂:“少堡主已经请来天师道中高人,今晚便来抓走你两个鬼儿子,死婆子等着,有你好看的......” “天师道中人来捉鬼?”司马雪一着急,将道袍向腰间一别,将头发略略一拢,拎着桃木剑便冲到院内,只见院内杂物满地,柴门歪倒,罗婶一边在收拾,一边在抹着脸上的眼水。 “罗大婶,谁欺负你?” “堡主家的人。”罗婶老眼中一片绝望,哭道:“老身嫁至罗津堡后,老伴便种下三株李子树留念,少堡主数日前路过院前,见树心喜,定要强买,老身不卖,便起了争执,老身的两名孩子夜间便去堡主家吓唬,故此引来今日之祸。” “堡主强买强卖,为何不报官?” “小道长不知道吗?皇权不下县,在坞堡中,一切由堡主说了算。” 司马雪愤怒起来,父皇孝武帝治下的大晋境内,百姓生活竟是这般混乱穷苦,和大儒先生讲课时描述的皇天乐士完全两样,一抬头,正好看到凌风从院外归来。 “凌道友去那里了?” “在下在主人家落下个毛病,早晨起的早,方才出去在右边山上逛了一圈回来”凌风指指地上的杂物,问:“这是怎么了?” 罗婶在一边又将方才发生的事,从头至尾大约复述一遍。 “今天先不急着赶路了。”司马雪义愤填膺,想帮助罗婶,可自己道法不济,更没户籍不敢见官,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爷爷的爷爷司马懿曾上过当的空城计,顿时有了主张,便问:“凌道友,你可知天师道教主的姓名?” “米教没有教主,只称师君。”凌风莫名其妙,应道:“眼下师君相传姓孙,不知高道友意欲所图?” “天师道的愚道士,待会要来欺负罗婶。”司马雪愤然道:“我想帮罗婶赶走一群笨道士。” “米教中人才辈出,来人法术恐非你我能敌。”凌风有些担忧。 “来人是天师道中修士就行,我自有主张。” 凌风见司马雪神态自信,回想起在荒山破庙中、司马雪曾祭出古鼎法器驳散一众幽魂,以及身上自然间流露的威仪,便道:“修士以实力为尊,高道友只要祭出古鼎宝器,来人自然识趣避让” “废话真多,罗哩罗嗦。”司马雪对古鼎的神秘出现一直十分纳闷。猜想多半与高恩华有关,但忌于凌风是谢府书僮的原因,又绝不愿讲实话,便只能佯怒遮掩。 凌风立刻讪讪笑道:“在下多嘴,多嘴。” 罗津堡位置偏僻,三面都是荒山,荒山上一半灰溜溜光秃秃,另一半树木翠绿浓密,三人说着闲话,不知不觉中,夕阳西沉,天色微微暗了下来。 “小道姑,他们一会要是来人多,出手用强怎么办?”罗婶有些担心。 “罗婶休慌。”司马雪心中同样惊慌,可在凌风和罗婶面前绝不露怯,说:“一会你只管躲在屋中,不论院外发生什么,都莫要出来,一切自然无事。” 两盏茶后,一伙人从坞堡中远远而来,大约有十数人的样子,最前面一名身材粗胖的男子,一身灰色麻衣,头上歪带一字巾,一个大肉鼻子占了半边脸,晃悠着来到院外。 “死老婆子,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卖不卖李子树?”粗胖男子声音沙哑难听,如一只鸭子在呱呱鸣叫,听声音正是上午在院外喊话的男子。 院内一片静悄悄的,根本没人出现,这一次连小黑狗都懒得出来应声,只有李子树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有请天师仙道出手,收了院中鬼” 人群出来四名道士,身穿灰色道袍,手执桃木剑,先沿着院门在栅栏外撒了一圈朱砂,开始手舞足蹈,念念有词,正是道家的杀鬼咒令: “太上老君祖师助吾杀鬼,借吾神力,移山裂石,佩带符咒,头顶华盖,脚踏罡魁。左挥六甲,右指六丁,前有神灵,后有玉女,祖师杀伐,不惧邪灵,遇鬼诛鬼,再灭邪魂,何鬼不伏,何邪敢挡?急急如律令!” 低低的咒语声中,撒在院墙四周的朱砂忽然红色火光一起,形成一个光圈,把罗婶的院子团团围住。 “仙道法术高明,把院中两只恶鬼灭了,一会领赏去。” 四名道士的咒语声越来越急,火光熊熊,朱砂光圈慢慢向院内那两处坟墓罩去,坟墓上方飘出一股黑气,刚一出现,就被朱砂光圈围住,黑气中有两个虚幻人形,在苦苦挣扎。 “吱”一声,院内房门突然打开,一张燃着火光的符纸“噗”的从门内扔出,天色瞬间一变,四周变成一片虚无的灰色空间。 四名道士正在施法,猝不及防之下,登时被梦遁符迷惑,灰色空间中黑雾翻滚,幽幽渺渺鬼气森森。 一群牛头马面的鬼灵,押着一队鬼魂在黑雾中出现,鬼魂有的一身白骨架子,有的只有身躯不见头颅,有的从口中不停向外面流着脓水。 院外众人噤若寒蝉,连忙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等牛头鬼灵押着鬼魂走远后,“哎哟”一声叫喊,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向堡中跑去。 “死老婆子你等着,陈仙道长要出手了,这事没完、、”公鸭嗓男子远远大喊,一会跑的听不到声音。 凌风从柴房中出来,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回头说道:“又有一把桃木剑,高道友要不要一起背着去晋安郡。” “快回来,此事没完,还有后续,到时还需凌道友相助。” “行。”凌风一时不明所以,但司马雪此时说什么都是圣旨,立刻乖乖奉命。 时间不长,堡中忽然响起一阵狗吠声,一群人打着火把,牵着狗冲了过来,径直的把罗婶的院子团团围住,院外火把亮如白昼,人影晃动。 “天师道罗津县祭酒陈日君在此。”一名黄袍道士站在院外,大喊:“房中道友,请出来相见,免得伤了和气。” 茅屋的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青年,身形颀长,圆脸无冠,背负长剑,在院中站定后,朗声道:“天师道会稽郡王、谢世家门中弟子凌风,见过诸位同门。” “会稽郡王谢弟子?”陈日君心中愕然,会稽分坛信奉天师教的王、谢世家的名头太大,比自已要强上几分,在火把照耀下仔细看看凌风的袖口,果然有天师道会稽分坛的徽记。 “凌道友,即是同教道友,何故阻我坛中弟子捕捉凶魂?” “天师道乐善好施,誉满天下,何时成了助强施虐,掠夺民财之辈?” 人影一闪,司马雪一袭道袍,俏生生的站于院内,双眸宛如寒星,冷冷傲视众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摸虚实,都默不作声。 十七节 大肥羊 “道友来管天师道的事儿,先请报上师门来历?”陈日君久历江湖,素来处世圆滑,见司马雪一介女道出面管事,要么本身道法高深,要么师门无敌,便先想摸清司马雪的底儿。 “小道是谁很重要么?”司马雪冷冷道:“曾听孙师君夸下海口,天师教众义舍天下,只为万民主持公道,陈祭酒带这么多人来为民主持公道?” “你、、”陈日君眼眉一张,想发脾气,可一看司马雪,又将一口气忍了回去。 凌风见司马雪说的轻描淡写,但气势凌人,对陈日君没有丝毫客气,完全是一付居高临下质问下属的口气,心中登时捏了一把汗。 陈日君只是一名普通祭酒,平日休说天师道师君,连个“冶头大祭酒”与长老都不易见到,被司马雪严词疾色训斥一通,心中登时左右为难,想发脾气不敢,想退走又不甘。 “陈日君,你身为罗津县的祭酒,带领十余教众来欺负一个无子无夫的老妇人?”司马雪面色如冰,质问道:“教中执法长老对此事会怎么看?执法长老若不管,小道与你到师君面前说个明白。” 陈日君见司马雪威仪凛然,又见凌风一派恭敬模样,再一听又是执法长老,又是师君面前说个明白,心中猜想司马雪多半是师君或某位长老亲传弟子,登时怂了。 “误会,一切全是误会。”陈日君口气一变,说:“原想来捉只扰民的鬼,不想惊扰两位道友,这便走,这便走。” “既知误会,还不快走?”司马雪心中也咚咚直跳,立刻转过身去,扔给陈日君一个高傲的背影。 “这便走,这便走。”陈日君施礼便走。 “陈仙道长。”公鸭嗓男子连忙问道:“鬼还没有捉呢,我家堡主的银子白花了?” “滚!” 不提银子还好,当着司马雪的面提到银子,简直触动陈日君逆鳞,恼火之余,一腿飞起,把公鸭嗓男子踢的高高飞了起来。 “嘭”公鸭嗓男重重跌落,万万不幸的是,脸上的大肉鼻子先着地,“咔嚓、”一声,鼻梁骨干干脆脆的折了,顿时痛得鬼哭狼嚎。 “这样也行?”望着远去的陈日君等人,凌风一脸不可思议,又问:“他们会不会重新杀回来?” “今夜不回来,便不会回来了。”司马雪内心颇为不安,倒不担心陈日君等人返回,只担心走的慢了,被孝武帝派出的追兵抓到,只得说:“罗婶也要管住二名儿子,不要主动去堡主府中惹是生非,” “老身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有口吃的就行,可不敢主动去惹事。”罗婶连忙应道。 司马雪摸了摸怀中唯一的金簪,心说明早离开罗家堡以前,留一半给罗婶,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事,只看罗婶个人运气了。 数日后,通向晋安郡的古道上,走来一男一女两名道士。 古道偏僻而荒凉,道边近处树木被砍伐一空,远处一片参差起伏的山头,山头树木浓密,林间鸟鸣声清脆悦耳,竟似一名少女在不停呼唤;“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凌风道友。”司马雪一袭青衫道袍,背负桃木剑,一面走、一面歪着头,倾听林间鸟鸣声,问:“这是什么鸟儿?怎么叫声竟似人语,为何只叫行不得也哥哥,不叫行不得也弟弟或行不得也姐姐?” “高道友有所不知。”凌风赶紧回答:“这种鸟儿只在南方有,叫鹧鸪,古朝有本书叫《禽经》中说:鹧鸪飞必南向,其志怀南,不徂北也。” 司马雪“哦”了一声,正想问这鸟儿为什么不去北方玩,“噗”的一声响,前方的灌木从中忽然飞起一只鸟儿,比家鸡稍小,一边叫着”行不得也哥哥“一边振翅远飞。 “好漂亮!原来它长这样。” 凌风随着鹧鸪飞走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见远处的树林中,好似有人影一闪而过,但等定睛再看,确空无一人,心中不禁暗暗生疑;莫非遇到山贼劫道。 “高道友,林间好似有人影晃动?” “真的?”司马雪顿时惊慌起来,前后翘望一凡,只见草木萋萋,山静谷幽,不见半个人影,忙问:“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不会错,在下数次看到侧方树林中,有人影闪动。”凌风语气肯定。 司马雪一转头,突然发现身后的一片草木中,一个人用一块灰布包着头,露出半个身子在向两人张望,脚下荒山野岭,前不见坞堡,后无县城,此人非妖即盗。 两人顿时慌了起来,一路小跑向前方奔去,拐过一道山梁,前面路中间站了四个人,看浑身短衣打扮好象是胡人,各执一柄斩马刀,拦住两人去路。 最前方一名三十余岁的灰袍男子,长个鹰钩鼻子,一对阴森森的鹰眼,迎着司马雪与凌风大步迎上两步,仔细看了看两人。 “嗄嗄,一对大肥羊,老子昨晚做了个桃花梦,今日便来了一个俊道姑,乖乖跟老子回去,做个炉鼎吧。” “炉鼎是什么?”司马雪闻言一愣,连忙问凌风。 “差不多小妾的意思。”凌风迅速拔剑在手,喝道:“会稽郡王、谢世家门下天师道弟子凌风在此,诸位道友让让路,免得伤了和气。” “王、谢世家,天师道弟子,好大的名头呀、”灰袍男子闻言一愣,接着一通狂笑:“嘎嘎,不过在老子八大山人眼中算个屁,八大山古道归老子所管,男的跟老子去山寨干活,女的给老子当炉鼎。”说完虚空一抓,一柄长剑,从虚实中凝聚,道法显然不弱。 “高道友,快快祭出法宝。”凌风催促道: 司马雪“哦”了一声,从慌乱中醒过神来,凝神掐诀,猛力一招,身后桃木剑,“嗖”地跃出剑鞘,浮于半空,飘忽不定。 “不是木剑、用古鼎法器。”凌风纠正。 “凌道友,快逃。”司马雪低声叫道,纤指一翻,一张黄色符纸指间出现,火光一闪,身形如飞燕穿林,风一般遁去。 八大山人与几名胡人伸过兵刃拦阻,司马雪情急拼命,纤掌一挥,一道青色太极图案灿烂飞出,将几人的兵刃一荡,从空档中蹿过,一路远遁而去。 “我去抓女的,你们几个抓住这男的。”八大山人鹰眼一瞪,一路向司马雪追去,身后凌风已和三名胡人刀剑铿锵,打了起来。 古道上,司马雪足下发力,体内太玄诀灵力沸腾,奔行如飞,过了一会儿后,符力慢慢消失,速度慢了下来。 “小道姑别跑了,跟老子回山寨享福去。”八大山人远远喊道:“老子可痛女人了,真的不骗你,你要相信老子。” 司马雪一声不吭,纤秀身影如飞,顺着古道一路狂奔。 两人沿着古道一逃一追,八大山人每次慢慢接近司马雪时,司马雪都会尖叫一声,符光一闪,风一般的跑得没影儿,但只要八大山人再追一会儿,又能看到司马雪纤影。 “大叔,快来救我、”司马雪暗暗企盼,又跑过一个山口,眼前蓦然一亮。一条大河明晃晃的横在不远处。 “小道姑,别跑了、、”八大山人该死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咱俩都累了,跟老子回去享福吧。” 司马雪一咬牙,摸出最后两张符纸的其中一张,拼尽灵力催动咒语:“风遁。”符力催动,身影轻烟般向下游跑去。 半柱香后,八大山人头发散乱气喘吁吁的追来,一见大河,先是一愣,立刻笑了,口中嘀咕:“前有大河拦路,小道姑无路可逃,老子有艳福了。”弯下腰一看司马雪的脚印,辨明方向,追了下去。 司马雪顺着河边一路狂奔,只见大河不断有支流汇入,越向前奔,河面愈发的宽广起来,该死的八大山人仍然紧追不舍。 前方出现一个渡口,一条黄土古道延伸着通向远方。 渡口一侧有只小木船,一位赤脚的中年船夫,正独自倚在船头喝酒,司马雪登时有了精神,足下加力,疾奔过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疾声大嚷: “船家救我,后面有坏人追我。” “上来吧,躲到船舱中去。”船家应声站了起来,面色喝得紫红,瞪着眼看了看司马雪手中的银子,向船舱翘翘下巴。 司马雪跳上船,低头一看,船舱小得可怜,舱里还有几条半干的死鱼,实在不是大晋公主应当委身的地方,一想到八大山人猥琐的声音,一咬牙,曲身便钻进船舱,好在身材纤秀,刚能委下身子。 船夫站在船头,伸脚一踢,把一件挡雨的草衣扫了过来,遮住船舱,手中船杆用力一点,木船微微一颤,船底传来“哗、哗,”水声,一晃一晃划向河中。 “喂、喂、喂!”渡口方面有声音不断传来:“河中船夫,可瞧见一个小道士向那边去了?”听声音,正是那个该死的八大山人。 “向那边去了,那边去了。”船夫一边慢悠悠的划着船,一边沉声应答。 司马雪躲在船舱之内,也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心中一会害怕,一会又暗呼侥幸,一会又担心凌风的安全,过了一柱香时间,估计八大山人应当走远了,伸手一推草衣,正想钻出船舱。 “小道姑慢动。”船夫沉声道:“那匪寇说不准一会回头查看,不要坏了咱们性命” 十八节 劫道词 司马雪只得忍住气息,继续窝身船舱中,与面前一对干鱼眼晴愤愤的对视,心中暗怨,该死的八大山人,可恶的道长大叔,小船一顿一颤中,向河对岸慢慢划去。 凌风在司马雪逃走以后,稍一缠斗,发现胡匪并无法术,只是三名普通山匪,凭着身体灵活强悍猛扑。 谢道韫的柳絮剑法乃是女修剑法,以守御见长,由于信佛,更严令凌风不得随意杀生,当下剑符并用,一阵猛攻,从胡匪包围中冲了去去,胡匪围攻半天没讨得便宜,对凌风甚是忌惮,站在古道上咒骂两句,也不追赶。 凌风不放心司马雪,顺着黄土古道向前追半天,一直追到大河边,脚下古道陌陌,面前河水幽幽,可看不到司马雪的苗条纤影,心中纠结半天,只有先回会稽郡。 两日后,凌风刚刚出现在会稽城谢府门前,面前人影一闪,一个人挡住去路。 凌风抬头一看,是一名气宇轩昂的道士,青衫束发,嘴角间、缱绻着一抹悠悠的善意,使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道友可是凌风?” “正是在下。”凌风一愣,青衫道士能一口叫出自已名字,显然是在此专门等侯自己的,便询问:“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贫道姓高恩华,凌道友借一步说话。”高恩华一笑,也不问凌风是否同意,一伸手,向凌风手腕抓来。 凌风见高恩华一把抓来,手臂微微一沉,想要躲避,不料腕上一紧,被对方一把抓住,如同扣上一道铁铐,一股大力涌来,身体不由自主向胡同中奔去,突然想起,对方刚才自称高恩华,和高雪同姓。 “高雪是道长的徒弟?” “恩,高雪长什么模样?” 凌风匆匆大约讲述了一下司马雪的模样。 “贫道正是高雪师父,”高恩华一改笑意悠悠的模样,满面焦急,目光灼灼,问:“她身在何处?快说来。” 凌风正为司马雪担心,登时好象遇到救星,马上便把在八大山古道遇到胡匪之事讲述了一次。 “凌道友,可否记道八大山古道的位置?” “那是当然。”凌风得意一笑,道:“在下唯一优点便是记性好,不然也做不了主人的书童。” 高恩华神色凝重,竖剑指于胸前,急促的咒语声中,碧云剑蓦然自虚空中凝聚,剑芒暴涨如华,“嗡、嗡,”声响中,一把抓起凌风,碧云剑冲上半空,飞越会稽郡,破云斩雾,一路向南而去。 翌日上午,八大山古道上,明媚的阳光中、远远走来两个男子。 凌风赶着一匹驴子,驴身上驮了两个大包裹,高恩华随后缓缓而行,古道两边的树林中,“行不得也哥哥”的鹧鸪鸟叫声,依旧婉转传来。 “高道长,此计钓出那些胡匪么?” “船守码头贼守道,咱俩赶着驴子,驮着两个包裹,如此两只大肥羊,胡匪如果不来掳夺,岂非坏了匪盗的规矩。”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凌风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古道芳草萋萋,高恩华想着前几日司马雪刚刚从这古道上走过,心中稍安,一阵山风吹来,灵识中、传来一阵感觉,有陌生人正在树林中观察自已。 “高道长注意。”凌风低声道:“拐过前面这一道山弯,便是前番遇到一群胡匪之处。” “胡匪不负所望,早在前方等着咱们。”高恩华一想到可以找到司马雪,立刻笑开了花,率先大步而行,说:“凭守规矩劫道这一点,贫道便饶他们不死。” 凌风心中紧张,咬咬牙随后跟上,两人拐过山弯,八大山人又带着数名胡匪挥舞着兵刃,大大咧咧拦在路中,一派职业劫道的认真模样。 “老子昨夜梦到财神爷,今天便有两只肥羊送上门来,全跟老子回山干活。”八大山人熟练背诵着一套劫道词,鹰眼一扫,见到凌风后,大声怒吼:“这只羊胆儿肥了,还敢从老子的地盘中过,真当老子这山贼是纸扎的啊?” 凌风尚未答话,高恩华抢前一步,气宇轩昂的站在古道中间,一脸笑意的看着八大山人,目光中充满喜爱,好似见到久违的情人。 “你这道士,笑什么?” “贫道徒弟呢?交出来饶你不死。” “呸!”八大山人更怒,骂道:“你去死。”手一动,想召出长剑砍杀。 “乾坤借法、封印!”高恩华抬手一指,喝道,一张燃烧的符纸凭空出现,疾速飞来。一股符力将八大山人紧紧束缚,不能稍动半分,一双惊恐的鹰眼,快速转来转去。 “其余人不准乱动。”草木丛中,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动左脚砍左脚,动右脚砍右脚,两只脚都动了,开膛破肚,心肝给本尊尝尝鲜。” “嚓啦”一声,一只毛发油亮,身体肥硕的黑猫从草丛中钻出来,抖抖皮毛,人立起来,一股青烟中,幻化成一个圆眼黑衣青年。 “怪不得高道长能找到我,原来是你这懒猫在捣鬼。”凌风立刻醒悟,大叫道: “从小便蠢,长大更笨。”黑猫门主圆圆的眼珠一乜,不屑道:“没有本门主的指引,你一个烂书僮,岂能御剑翱翔天际,还不跪拜谢本门主提携之恩。” “若非吞了主人的族传灵珠,凭你一头懒猫,修练千年也不能变幻人形。”凌风愤怒的大嚷,伸出手来说:“快把珠子吐出来?” “休想。”黑猫门主对凌风选择无视,蹿到一个胡匪面前,指尖如铁勾子般轻轻触摸胡匪胸口,一舔腥红嘴唇:“本尊问话,敢说半句假话,立刻掏心挖肝,说实话者,由仙道长处理。” “实话,都是实话。”胡匪平生第一次见到能幻化的黑猫,偏偏这只黑猫又喜欢吃人心肝,顿时身上汗毛乍立,声音颤抖。 黑猫门主对胡匪的表现很满意,一伸懒腰,问:“几日前的美貌道姑,让你们藏那去了?” “跑了,他去追了。”胡匪一指八大山人,被封印住的八大山人,心中大骂;这帮孙子真不讲义气,以往的酒白喝了,肉白吃了,老子算瞎了眼。” “喵,把本尊的解药藏那去了?”黑猫门主风一般扑到八大山人面前,扭住他的耳朵,大声咆哮:“不想死,立刻把小道姑交出来。” 高恩华一甩手,一道灵力飞来,将封印解开。 八大山人痛得哇哇大叫,虽不知门主讲的解药是什么,但也知道一定与司马雪有关,不等再问,立刻把当日追赶的经过,一字不落的交待出来。 “笨成这样?”高恩华的心瞬间失落到极点,恨不得当八大山人一掌拍死,心中不禁对司马雪另眼相看,一次荒山破庙,一次八大岭古道,竟次次顺利脱身。 “比凌风还蠢。”黑猫门主一脚把八大山人踢倒,回头一看高恩华,问:“仙道,这几个没用的蠢货,给小神吃了吧?” “先不吃。”高恩华摇摇头,道:“这几个山匪见过小徒,留着还有些用处,先归你管着,如果那个想跑,任你处置。” “好,好。”黑猫门主点头哈腰,圆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指八大山人,说:“这个家伙好象有点道法,喂他吃一颗腐脑丸吧。” 八大山人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这腐脑丸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但由这只古怪黑猫说出来,定然不是什么善物,腐脑丸、腐脑丸,光听这名就是大毒之物。 “行。”高道华伸出手掌,抛出一粒黑色药丸,说:“押着他们到山寨遣散众人,把能带动的金银全背了来,一起随贫道寻找徒儿去。” 八大山人接过黑色药丸,刚一犹豫,黑猫门主一步抢近,一爪掐脖子,一爪将黑色药丸塞进八大山人嘴中,一拍,咕嘟一声吞进腹中。 “一群奴才听好。”门主圆眼中一片凶光,对几个胡匪大喝:“前面带路,到山寨中去,背上银子,背上粮食,谁想死得快,就自已在半路上逃跑。” “不敢跑,不敢跑。” “走,到山寨去。”黑猫门主屁股一扭一扭,踱着八字步,押着一群山匪向山上走去。 高恩华望着远方一片黛绿的青山,心中愁绪万千,暗中苦笑:“小家伙还挺能逃的,只是这次吓的狠了,不知躲到那里去了?”可不要甫脱虎穴,又进狼窝。 “高道长,在下想回府向主人交差,告辞。”凌风见高恩华纵容门主,一肚子不高兴,扔下几句场面话,气啉啉而去。 望着头也不回的凌风,高恩华摇摇头,也不强求,召出碧云剑,腾空而起,沿途仔细查找司马雪瘦削的身影。 金乌西坠,苍茫前方忽然出现一大群人,正聚在一个土坡之后,高恩华心中一动,跳落飞剑,悄声靠了过去。 “都小点声,不要让贼听到了声响,又逃了。” “仙道法术高强,一定能抓到那贼。” 土坡后众人在纷纷低声议论,见到高恩华走来,有人叫道:“天师仙道,从这边走。” “几位乡亲。”高恩华见对方认错人,也不解释,笑问:“盗贼长什么模样吗?” “真没见过、、”土坡后众人七嘴八舌的抢着回话:“盗贼只是在夜中出来偷鸡摸狗,谁也没有看到具体模样。” “盗贼在那里?” “里边,里边,仙道一直向前走。” “多谢。”高恩华略一施礼,抱了万分之一的侥幸念头,顺着众人手指方向走进土坡,土坡尽头是一片树林,一群道士的身影在林边晃动。 十九节 林大王 四位黄衣道士在布罡踏斗,各自掐诀施术,轻轻的咒语声中,灵力波动,分罩树林的四周,变成一个严密强界。 咒语声渐渐急促,树林四周术法结界清晰可见,四道蓦然执剑在手,剑尖处符纸飘扬,咒语声大作: “弟子一心拜请,四方夜游神灵驾至,追入林中现身,惩罚邪灵不留情,急急如律令!”符纸登时大亮,幻作一道道光亮潜入林中。 片刻间、林间响声大起,厉啸阵阵,树林摇晃,一会在左,一会向右,四名道士连忙各自掐诀,稳住树林四周的结界,一盏茶的时间,树林中渐渐安静下来。 “制住那妖邪了,你们进林去擒它出来。”一名黄衣道士扬声道。 “遵命。”两名年轻道士应了一声,执剑奔进林去,一会功夫,又自林中返回,用树林抬了一只似兽似妖的怪物来,此物鱼嘴、兔子耳朵,两眼细长,身躯比鼠稍大,被架在树枝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中间那名方脸黄衣道士,瞪着一对精光四射的圆眼睛,看了看高恩华。 “贫道天师道晋安郡分坛祭酒王梓福有礼,道友从何而来。”满腔闽语,勉强刚能听懂,不过神态颇为有礼,竟似一个秀才。 “贫道高恩华,一介散修。”高恩华合掌还礼,答道:“自建康来此地拜访旧友,偶见道友擒妖,正欲助一臂之力。” “哈哈。”王梓福哈哈一笑道:“谢过高道友美意,区区一个游浮灵,本教还应付得了,就此别过,别过。”不待高恩华应答,带领数名道士飘然而去,好似这游浮灵是什么重要宝贝,就怕高恩华染指。 “贫道又不会抢你的游浮灵。”高恩华摇摇头,御起碧云剑,越过树林,径直向晋安郡而去。 晋安郡位于建康东南,东临大海,郡内地广人稀,乡人皆喜欢傍水而居。 晋太康年间,晋武帝司马炎平吴后,将晋境重要划分十九个州,设晋安郡,首任太守严高,下辖侯官、原丰、温麻、晋安、同安、新罗、宛平、罗江等八县,其中侯关与丰原县靠海,外与建安郡、南康郡接界。 高恩华数日内奔行如飞,将晋安郡城内大街小巷查找数遍,遥见一名身材瘦弱乞丐的背影,不论男女,都会追上去仔细查看,一次失望,二次失望,三次失望,次次失望。 晋安郡属于闽越之地,风土人情与江南三吴大不相同,当地乡民大多身材偏瘦,短方面孔,一对眼睛又大又圆,祼着的身体上刺着纹身。 两日后,黑猫门主押着八大山人等二十余名胡匪来到晋安郡。 两个健壮胡匪抬了一顶软轿,门主坐在上面,一路如县太爷巡城般威风八面,颤颤悠悠而来,远远见了高恩华,立刻从软轿上蹦下来。 “仙道,小神把这伙蠢货给你带来了,有事尽管吩附。” 八大山人在不远处低眉顺眼的站着,脖子上还挂着大布袋子,里面也不知装的啥宝贝,一群胡匪有人背着箱子,有人抬着柜子,还有挑着粮食的,脸上大多血肉模糊,一路之上,显然吃了门主不少苦头。 “很好,很好。”高恩华微微一笑,说:“麻烦门主带他们去寻个偏僻的客栈住下,凡是见过贫道徒儿的人,全放出去寻找,多向偏陋小巷中找找,沿街遇到乞丐也要仔细搜一搜。” “仙道长说的都听清了吗?”门主一转脸,立刻变了神气,恶狠狠吼道:“若是找不到小道姑,本尊早晚将你们全部挖肝拘魂。” “喏”八大山人等胡匪战战兢兢应了一声。 “在客栈住下后要小心谨慎,休要张扬惹事,不得骚扰乡人,当地人喜将蛇奉为神灵,不得犯忌。”高恩华嘱咐道: “仙道放心,”门主点头哈腰,说:“小神原主人府中有胡伧,这群伧胡最认得爪子。”说着得意的舔了舔手掌,八大山人吓的肩头一塌,哆哆嗦嗦。 “伧”字仍是晋境江南人氏对北方人的蔑称,根据北人的身分不同,分别叫老伧、伧荒、伧蛮、伧胡等,有一股城里人取笑乡下人的自我优越感,黑猫门主常随主人谢道韫听士族弟子说起这个词儿,感觉十分有面子,顺口就说了出来。 高恩华原本一直心急如焚,见到门主这般可爱滑稽,不仅莞尔一笑,道:“晋安郡中天师道门徒甚多,离他们尽量远点,莫不要被窥破身份,多生事非。” “小神知道了。”黑猫门主眯了眯眼睛,说:“仙道请放心。” 高恩华离开后,黑猫门主派胡匪寻了家小客栈住下,开始分派任务; “你们几个见过小道姑的蠢货,一人带一个小组,马上出去找人,找不到人的话,晚上回来跪着睡觉。”一伙胡匪战战兢兢,一起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门主交待完没有,一时没人敢动弹。 “伧胡蠢货。”黑猫门主胡子一翘,怒骂:“还不快滚出去找人,等着找挠吗?”一群胡匪如逢大敕,立刻乖乖退出门去。 高恩华出了晋安郡,沿着晋安郡通向会稽郡的古道,来往巡查数遍。 晋安郡境内人口稀少,百里之内,很少看到人烟,一路之上,除了几个重要的县,只见过几个零星的大型坞堡,堡门口均有堡兵持械把守,司马雪弃婚而逃,估计不会有意靠近坞堡。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一片阴云漂来,凉风一吹,天空中顿时洒下星星雨点,高恩华举目四看,前方有浓烟冒起,一个茶水摊儿在不远处出现。 茶摊位于县城与古道的三叉口边上,几块木板横在石块上,石块边上摆上数张竹杌,摆上瓷碗,有四名灰衣男子正坐在里面避雨喝茶。 茶棚掌柜蹲在地上,手持芭蕉扇,向一个大茶壶下面的火堆扇风,木柴可能潮湿,一时间浓烟四起。 高恩华点了壶当地方山茶,独桌而饮,望着棚外天空雨丝翻飞,心中愁绪万千,默默企望司马雪能从棚外突然出现。 从雨中匆匆跑来数名男子,身上的皂色短衣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大部分提刀携剑,从衣饰上看,不似晋安郡当地人。 数名男子进得茶棚中,抖了抖身上雨水,点了一壶茶,然后围坐一桌,一边喝茶,一边望着棚外小雨发呆。 “掌柜的,来、来。”原先一直坐在棚中喝茶的四名男子回过头来,其中一名肥胖男子抬手招唤,掌柜的连忙奔过去,问:“客官有啥吩咐?” “见过这名小女子没有?”肥胖男子手中多了一张画像,又说:“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纤秀,江南口音,长的十分俊俏。” 高恩华甩眼一看,只见画像上依稀便是司马雪的模样,只是发式不同,知道这四名男子一定是建康方面派来追查司马雪的人,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倾耳听掌柜的怎么说。 “这位客官,这茶棚子数月来全是男子进来喝茶,没有一个女子,老的少的都没有。” “多谢。”肥胖男子扔了几枚茶资,四个人一齐起身,冒着小雨,扬长向县城奔去。 “走好,好走。”掌柜的捧起铜板儿,又蹲回去扇风,一盏茶后,天空雨水略小,一名青年男子忽然站起,问茶棚老板:“掌柜的,此去大龙山怎么走?” “顺着古道左拐,有条岔道,还顺着左边岔道一直走,不要停,第一座高山便是。”茶棚掌柜向棚外一指说道。 青年男子道了个谢,扔下茶资,众人一起出棚,顺着茶棚掌柜指的方向冒雨而去。 “掌柜的。”高恩华随口问道:“大龙山是个什么去处?” “一个大匪窝,道长独自一人,可不要靠近大龙山,那儿聚积了百十号流寇,专门四下掳掠乡民行人,恶悍的很,连县府也不敢管。”茶棚掌柜道: “多谢。”高恩华心中一动,向掌柜的付了茶资,转身出了茶棚,看看远去那伙人的背影,缓步跟了过去。 大龙山沟深涧幽,山上怪石凌乱,道路崎岖难行,山中原有一处二进院的寺庙,数名僧人在寺中远离尘世,结伴修行。 六七年前,寺庙中来了一伙流寇,山大王姓林,自称岭南蛮人,进得庙中,二话不说,利刃一挥,将和尚们全部一起超度到西方极乐界颂经。 林大王把寺庙当成山寨,派手下四出掳掠行人,四周流寇悍匪闻风而投,至今已有百十多号人,气焰十分嚣张,在大龙山方圆数十里内,除了好事不做,其余坏事全干。 夜色如墨,残月孤星。 林大王和匪兵们喝完酒,从掳掠来的女子当中挑了一个顺眼的,叫到房中任意凌辱,正玩到兴头上时,“噗、噗、”数声异响,从寨中传到房内,应是身体倒地声。 “兄弟们,抄家伙。”林大王一声大吼:““有人劫寨。”,喊完从女子身上翻身下地,一手抄起长刀,一手抓起铺上女子,踢开房门,先将女子扔了出去,随即长刀一舞,跟着冲出去。 女子摔落地面,发出厉凄的惨叫声,却没有发现任何敌情,整个山寨顿时沸腾起来,匪兵们抄着各式兵器冲到院中,到处一片叫嚷声。 “点火把,快点火把!”林大王大叫: 火把在黑暗中烈烈燃起,整个院落明亮起来。几个值夜匪兵,躺在墙根处,污血正缓缓的从身下洄洄流出。 尸体旁边,站着几名皂衣男子,手执长剑摆出一个防御阵型。 二十节 大黑猫 “一群衰仔乌里墨黑来送死?”林大王借助火光一看,见皂衣男子一行人数不到十名,顿时有了底气,大叫:“都别动,看本大王的手段!”喊声中,一个铁锅法器在空中一闪凝聚,黑气滚滚上下翻滚,向几名皂衣男子罩去。 “好,大王厉害。” “你们死定了、、” “大王威武、、”四周匪兵一片嘈杂喊好声,刀光闪烁,将几名皂衣男子团团围住,人人兴灾乐祸的等着看几名皂衣男子被屠杀。 “嗡”一声响,一朵光芒四射的莲台,从数名皂衣男子防守阵型中升上半空,慈祥淳和,在空中抵住林大王的黑锅法器,双方掐诀施力,空中法器光芒耀眼,一时平分秋色,缠绕斗法。 “兄弟们全上,砍死衰仔们喂狼!”见一时难以取胜,林大王变了主意,一声吆喝。 “杀啊、、”寨中的一群山匪挥刀冲了上来,将防御剑阵淹没,皂衣男子们剑光闪烁,死守阵型,双方刀来剑往,斗的十分热闹。 山寨院西,一座粗木围彻的大牢房中。 大牢中关押着从山下掳掠的数十名男女乡民,数名匪兵在牢内四个角负责看守,寨中嘈杂打斗声,和闪烁的火把光,一起传到牢房内,匪兵们纷纷拔出兵刃,从牢内缝隙间向外查看,乡民们也都挤在黑暗中小声问询。 “都闭嘴!”匪兵小头目训斥道: “门主驾道,众匪掌灯参拜!”一个懒洋洋的江南口音,在黑暗中诡谲响起。 “那个衰仔在装鬼唬人,找死啊?”匪兵小头目一惊,在黑暗中四下查看,牢内一片宁静安全,牢门紧紧关闭,顿时胆气十足。 “敢蔑本尊是鬼?吃了你。”牢房中响起一声咆哮,倏地立起一团巨大黑影,向小头目扑去,乡民们吓的闭上眼晴,耳听着“嚓、嚓、、”一阵布衣撒裂声,刚在黑暗中响起,又传来一阵“咔咔嚓、”的咀嚼骨头声。 “啊......”匪兵小头目一连串的凄厉惨叫,随后“扑嗵”摔倒,不停扭动挣扎,牢内人个个噤如寒蝉,不知下一个轮到谁?大气儿也不敢多喘一口。 “掌灯!”匪兵小头目没了声息,懒洋洋的江南口音,在黑暗中又发出命令。 一名匪兵哆哆嗦嗦点亮火把,山风从牢房粗木缝隙中灌进来,火把摇曳,牢内光线乍暗乍明,众人壮着胆子一看,发现一只大黑猫正蹲在匪兵小头目尸体边。 黑猫体态肥硕,双眼一片妖诡碧绿,猫嘴胡须上滴着一点点血丝,匪兵小头目胸腹洞开,五脏空空,冒出一股浓浓血腥味。 一股淡淡青烟中,黑猫人立站起,抖抖皮毛,众人眼前一花,牢内多了一位体态肥硕的黑衣男子,它抹抹嘴,扫了几个匪兵一眼,眯起圆圆的眼睛,笑意可掬的向牢中一伙青年女子施礼。 “高恩华道长的徒儿在吗?小神奉命前来接你下山。”牢内有十数名年青女子,个个蓬头污面,相互对视了一凡,但没有一个出面应声。 “建康高恩华道长的徒儿在吗?小神前来接你了。”黑猫门主恭恭敬敬的又喊了一嗓子,牢内众乡民还是一片鸦雀无声。 黑猫门主“嗖”的一声蹿到最近的一个匪兵面前,伸手掐住匪兵的脖子,将匪兵提离地面,眼中一片碧绿凶光,露出尖尖的牙齿。 “你把本尊的解药藏起来了?快交出来。” 匪兵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凶悍的黑猫妖灵,浑身一阵哆嗦,一股热尿顺着大腿“唰”的流下来,吓得闭上眼睛,说不出话来,一心等死。 “且慢,不得随意伤生。”牢外一声轻响,夜色里、出现一名身材高大的人影,站在黑暗中向牢内查看。 “仙道长,牢内这群人中好象没有你的徒儿。”黑猫门主见到此人后,恭恭敬敬的说道: “牢门打开,放了这些乡民。”高恩华微微失望,看看地上匪兵小头目的尸体,又说:“匪寇如果不抵抗,不要轻易伤生。” “是,是。”门主点头哈腰的应答,一转脸,登时一脸凶气,吼道:“仙道说了,放你们一条生路,滚!” 山寨院内,打斗的匪徒围成一圈,与林大王合力,将数名皂衣男子紧紧逼在院墙根一角,双方短时间势均力敌,兵器不时相互“嚓、嚓、”撞击,一时难分出胜负。 “哒、哒、”侧门响起一片嘈杂脚步声,一名正在打斗的匪兵扭头一看,只见负责把守大牢的几个匪兵举着火把,带着乡民鱼贯而出,立刻大声喊道:“陈三子,你睡毛了啊?怎么把人带这来了,快带回牢去。” 匪兵陈三子举着火把也不吱声,向身后呶了呶嘴。 匪兵顺着陈三子呶嘴的方向一看,只见明晃晃的火把下,乡民们哆哆嗦嗦挤在一起,前面一位陌生的青衫道士和一位黑衣男子特别显眼,却不是山寨中人。 “仙道说了,不抵抗者放一条生路,可以滚了。”黑猫门主上前几步,眼中一片兽性的碧绿,俨然山寨主人般指手划脚:“抵抗者,是本尊的点心。” “只有两个?”众匪兵见只有高恩华与黑猫门主两名来敌,顿时愤愤不平,一片叫嚷声中,举起刀枪,冲上来照黑猫门主的大猫头便砍。 “仙道说了,抵抗者是本尊的点心。” “滚你......”数名匪兵,抡刀狠狠劈了下来,口中纷纷乱骂。 光线一暗,黑猫门主伸出一双毛茸茸手爪,黑影轻晃,最近几名手中举刀的匪兵,瞬间个个胸腹洞开,摔倒在地,一齐不停扭动惨叫,院中血腥味四下弥漫。 “那来的畜生,找死,锅大罩四方!” 林大王蹿了过来,一边怒骂,一边伸手向空中一招,空中翻腾的黑铁锅飘了过来,翻腾着、冒出一道黑芒,向黑衣门主罩去。 高恩华挺身而出,握拳凝神,一串急促咒语声中,五雷术挥掌而出。 “咔嚓”一声炸响,众匪兵手中举的火把倏地一暗,似要全部熄灭一般,微明的星空下,空气凝聚成一个漩涡,一道闪电自九空坠落,须臾间,五雷铿锵,闪电滔滔,五雷术气势磅礴,向黑铁锅法器炸去。 “轰”一声巨响声中,黑锅被炸飞,林大王刚欲掐诀颂咒再斗,绿芒一闪,高恩华手中碧云剑已刺了过来,连忙挥刀驾住,“铮”一声,两人刀枪相交。 “嗖”一声,一道黑影从旁边闪出,门主伸出一只毛茸茸的黑爪,向林大王胸腹处抓来。 林大王大惊失色,想要躲闪,但手中刀被高恩华长剑紧紧压住,身体被定住一般,挪不动丝毫,“噗”的一声,肋下一片冰凉剧痛传来,身上力道急速一散,一腔污血喷了出去。 “留下活口。”高恩华急叫:“还要问话。” “咔嚓、咔嚓、”门主把一颗血淋淋的心抛进嘴中,咀嚼两口,一扬脖吞下肚去,舔了舔嘴唇。才说:“晚了,这个大王道法比小神高,可留不得。” 匪兵们见林大王一招之中,便被黑猫门主掏心挖肝,直接生吃人心,一身凶残兽性,有本事的发出一声呐喊,蹿过山寨院墙,向黑暗中遁去,没本事的乖乖扔下武器,噗嗵一声全步跪倒,等待发落。 “道长有令,休伤人命。”门主抹抹嘴,笑眯眯的在匪兵中蹿了一圈,挨个看来看去,匪兵中胆儿小的,直接吓得哭出声来。 “在下建安郡吕子方,多谢道友助我等破敌。”一名皂衣青年男子走上前来,揖礼说道: “不必多礼。”高恩华摇头,实话实说:“贫道只是上山寻找徒儿,偶逢几位,算不上有意帮忙。” “哎哟......”一连窜的惨叫声中,门主拽着一个匪兵的耳朵拉了过来,向高恩华说道:“仙道长,这个家伙保准很坏,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他,一定没错。” 高恩华心中诧异,伸手接过一个匪兵手中火把一照,只见惨叫匪兵身穿一件圆领长衫,头带一字巾,目光躲闪,一身打扮与其余匪兵的短衣散发确有不同。 “山寨别处还有乡民吗?” “快回话。”黑猫门主站在惨叫匪兵的身后,一拍肩头,大吼道:“有一字不实,立刻挖出你的心肝,你叫什么?” “小人陈安生,掳来的乡民全在这里了。”匪兵一哆嗦,说话结结巴巴的: “想哄小神?”黑猫门主嘶声大吼:“你们在此山呆了多少年,就掳来这么几十个人?人可能信,小神不信,是不是活够了?” “饶命,饶命。”陈安生“扑嗵”跪倒,连声喊道:“以往掳的人全被隐龙岛来人带走了,一切与小人无关。” “隐龙岛?”高恩华见司马雪不在山寨中,原本想走,闻言一愣,顿时升起一丝希望,询问道:“隐龙岛是干什么的?” “小人只知隐龙岛是林大王的宗主,其余知之甚少。”陈安生答道,听口气有些学问。 “你知道多少说多少,若有一字不实、”高恩华口气一顿,黑猫门主立刻一瞪眼,一声吼:“这个大王就是你的榜样、” “不敢不敢,小人知道不多,只要说的全是实话。”陈安生被黑猫门主的凶残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全倒了出来。 二十一节 隐龙岛 大龙山匪首林大王属于隐龙岛的人,据林大王酒后吹嘘,隐龙岛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门派,仅在晋安郡内,便还有数处匪寨。 林大王的任务就是掳人,不管男女老少,是人就掳,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统一送到侯关县集合,由隐龙岛派人来统一接走。 一个在修真界默默无闻的神秘门派,却在暗中不声不响的掳掠人口,联系想到司马雪一直不见踪影,瞬间勾起高恩华的好奇心和无限联想。 “仙道长。”陈安生哆嗦着看了黑猫门主一眼,道:“小人就知道这些,没有一句假话,求你饶小人一命。” “你见过隐龙岛的人?” “没见过,只在远处见过。” 一直站在一边的晋安郡吕子方,忽然问道:“隐龙岛中人是否乘船去侯关县?” “对,对,是乘一个非常大的船去的侯关,采购完物品后,才将人带走。” “吕道友夜探大龙山匪寨。”高恩华看了吕子方一眼,询问:“也是来寻人?” “正是如此。”吕子方回答:“在下胞弟月余前来晋安郡踏春访友,至今下落不明,族长命在下依迹寻到大龙山附近,巧遇道长。” “门主。”高恩华回头一看黑猫门主,好奇问道:“你如何知道陈安生能说出山寨中一切情况?” “仙道有所不知。”黑猫门主圆眼睛一眯,笑道:“以前在主人家时,有个叶姓管家,常常给凌风出主意欺负小神,叶管家衣着相貌穿着与陈安生这个蠢货一般无二。” 高恩华莞尔一笑,夸道:“你倒机灵,如此省去不少事,这些匪徒就交于你处置,休要轻易伤了他们性命。” “都站成一溜,本尊有事要说,想逃路的挠死挖心、”黑猫门主一转脸,立马换了一付嘴脸,圆眼中一片凶残兽光,向众匪兵嘶吼:“背上银子,推着粮食,跟本尊下山寻人去、、” 一群匪徒立刻哆哆嗦嗦行动起来,没有一个人敢磨蹭。 “吕道友。”高恩华对吕子方拱拱手,道:“贫道着急下山去寻找徒儿,后会有期。” “且慢。”吕子方商量道:“道长要到隐龙岛找徒儿?在下也要去寻找胞弟,咱们不如一路同行,相互间也多个照应。” “隐龙岛应是在茫茫大海中,几位道友不能御剑飞行,往来甚是不便。”高恩华习惯独来独往,不愿意一起同行,便推辞道:“咱没有能够出海的大船。” “大船由吕氏提供。”吕子方毫不气馁,继续道:“在下立刻传信建安郡府中族长,请族**奉的高僧们前来助阵,道长只要愿意一起同行便可。” “如果有大船,一起同行也好。”高恩华应道:“如今到月圆之夜还有一段时日,贫道先去侯关县探探路,如吕道友能在月圆之前赶来,便一路同行。” “一言为定,侯关县中最大的客栈中见。”吕子方道: 数日后,天高云淡,清风习习,高恩华御碧云剑赶赴侯关县,来侯关县以前,黑猫门主报告一个消息。 晋安郡中来了几批陌生修士队伍,口音是江南吴语,来以后直接进入晋安郡内史府,不久后,晋安郡府差役四出拿图寻人,图上画的是一名年青女子。 高恩华心中欣慰,这批修士一定是建康来人,他们在晋安郡里外寻找,证明司马雪一来安全无恙,二来就在晋安郡,也许真能在隐龙岛中找到她,一想到司马雪可能被人掳到隐龙岛中受苦,恨不得立刻找到隐龙岛一探真假。 侯关县位置稍偏,面靠大海,背倚群山。 境内一片一片的黄土坡,十分荒凉贫穷,穷县不穷,县中居然有个大集坊,里面牛、马、茶、布、粮等各种用品俱全,集坊间的店铺多掩着门,高恩华扮成江湖算命相士,在集坊间转悠数日,才打听明白,侯关集市只在月圆前后生意最红火,平时关门歇业。 数日后,吕子方带着十数名修士来到侯关,队伍中有两名僧人,手执达摩杖,宝相庄严,一看就知乃有道高僧,法号玄方、玄圆。 “高道长。”吕子方神情焦急,见面就问:“在侯关县可有什么新发现?” “寻得一处集坊所在,不知月圆之日,隐龙岛能否按约来人。”高恩华又挂出招牌式笑容。 吕子方对高恩华颇为仰慕,翌日一大早便邀请高恩华出门查看地形,侯关县人口不多,一路之上,前后遇见四批身穿黄色道袍天师道人擦身而过。 “米教道友在施‘义舍’。”吕子方顺口说道: 高恩华询问:“施‘义舍’是什么意思。” “高道长有所不知。”吕子方笑道:“天师道在乡间皆唤五斗米教,入教者需贡献五斗米,米教中人经常给乡民免费治病,断狱,义舍、义舍、就是给没饭吃的人管一碗饭,饿不死人,也撑不着你。” “审案断狱不是县太爷管的事儿么,怎么由天师道的人来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儒生在书上写的。”吕子方解释道:“自汉末后,天下大乱,村野坞堡是的乡民之间有什么纠纷,由米教祭酒或族长决定是非对错,这叫“皇权不下县”。” 联想到以前在建康城中、会稽郡、晋安郡随时可见的黄袍天师道徒,高恩华不仅感叹道:“天师道好大的势力啊!” “恩,天下第一大教派嘛。”吕子方附和道:“建康的皇帝是司马氏,而民间的皇帝是米教师君。” “吕道友。”高恩华提醒道:“据陈安生的说法,隐龙岛的船非常大,以此推测隐龙岛居陆地可能很遥远,我等若御器追逐大船,万一中途灵力不足,都会掉进大海中喂鱼。” “高道长放心,大船早已备好,正在驰来途中。”吕子方道。 天空中的月亮,终于圆如玉盘。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侯关县码头来了四艘多桅大木船,每艘大木船又宽又长,都能容纳几百人的大小,一群修士打扮模样的人,带着一伙船夫走进侯关县城,四处转悠采购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 高恩华和吕子方在远远盯梢,只怕被对方发现。 一直等到下半夜时分,城北先后来了几队人,悄悄的装上了大木船,在满天星斗中,大木船起锚扬帆,向着茫茫大海出发。 高恩华与吕子方见大船一动,立刻登上吕子方准备的大船,烈烈的海风中,远远瞄着前面大木船的桅杆风帆,一路尾随而行。 两日后,一望无垠的海平面上出现一片灰黄林立的礁石,一群群不知名的海鸟,在礁石间飞舞盘旋,前面的大桅帆船速度慢了下来。 一个巨大的海岛横空出世,屹立在众人面前。 海岛面积颇大,岛上峰坳幽深,绿林片片,地面上积落着经年的落叶,各种花草树木,自开自落,自生自灭,不假外物,不关世事,一个没有任何暄哗,安静的荒芜世界。 晚暮时分,高恩华与吕子方爬到一个山峰上,躲在大树后,向下方观察。 下方一片蔚蓝,远处是一个港口,用大石块堆彻的码头边停了一溜高桅大木船,一片宏大的殿室背北朝南,建在半山腰上,大殿外围前后有数百间高大的房舍,全用巨木与熟土堆彻建筑,一大批人正在延着山坡建造房屋,场面忙忙碌碌。 “高道长,这隐龙岛什么来头?”吕子方指了指码头,低声道:“竟配有大量军队,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高恩华刚一搭眼,便看到在码头上,大殿前,房舍中时常有一队士兵持器在巡逻,每名士兵穿着黑色胡服,却没的穿戴铠甲,在重要路口,均设有哨斗。 荒凉海岛,戒备森然,一切神秘莫测,高恩华心中忧虑,司马雪仅会普通道法,便是身在其中,也不易顺利带去岛去。 “吕道友,一会咱分头行动,等天大黑后由左右两侧潜进下面寨中查看。” “就依道长的计策行事,若被对方发现,不可打半,能逃先逃,咱们可不能再陷进岛去。” “好。” 夜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几柱香后,天空繁星点点,海啸声雷鸣般传来,海风呼啸,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晴。 高恩华凭着夜色的掩护,一点点向营寨摸去,沿途没有发现术法结界,也没有巡逻守卫,甚至连只看门狗也没有,只有一片空旷荒凉。 山寨营房在月光下朦胧神秘,略带一丝诡异气息,外围房舍一片黑暗,所有房舍都用巨大石块堆彻而成,房舍大小和间距一模一样,一行行前后整齐排列,在黑暗中静静的伫立着,每间房舍都上着锁,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一点点活人气息。 离大殿越来越近,里面传出一闪一闪的灯火和隐隐人语声,还传出一阵牛、马的哞叫声。 营寨另一边,突然响声一片嘈杂,黑暗中道道法宝光芒闪耀,照亮了夜空,应当是吕子方等修士被隐龙岛中人发现,双方已然打斗起来。 寨中登时如炸了锅般一阵大乱,一队队守卫举着火把向打斗处奔去。 高恩华借此良机,蹑足向营寨深处的大殿摸去,前面一间房舍中,传出一点灯火亮光,灯火如一只巨大妖兽的眼晴,在黑暗中不停摇曳闪烁,透出一股诡谲气息。 黑暗一片寂谧,忽然传来一声轻微“咔嚓”声,好似有人脚底轻轻踩在石子上的声音。 二十二节 五干尸 一阵莫名其妙的惊悸涌上高恩华心头,宛如一只邪魅妖兽在幽暗中睁开眼,冷冷的盯着自己。 一股凌厉杀意,和在建康城破院中遇袭时一模一样,瞬间从幽暗中冲出。 ‘啪’一声,一股烟雾在高恩华身边一侧空中爆炸,黑雾腾腾幻化成三个狰狞的白骨骷髅头,“呜呜”鬼啸着向高恩华扑噬而来,声势惊人。 高恩华左手一挥,一道太极图璀璨推出,右手执碧云剑,人剑合一,中宫直闯,狠狠向三个品字的白骨骷髅头斩去。 “铮”的一声闷响。 白骨骷髅头后面果然有人挥剑架住碧云剑,黑雾被剑气荡开,现出一个黑衣青年男子,两剑对撞,火花飞溅,黑衣青年男子蹬蹬后退几步。 太极图光芒大盛,照亮了面前空地,三名修士身穿黑色袍子,手执长剑,眼光幽幽,一脸诧异的看着高恩华。 在建康城破院中突然遇袭后,高恩华一直思索破解之术,发现对方的破绽就在三个白骨骷髅头后,乍一看,三个骷髅头鬼气森森,十分恐怖吓人,其实真正杀机反在隐身黑暗中的三名修士。 普通修士一见正面的三个白骨骨髓头,立刻选择向后闪避,却不料背后早有埋伏,等于自己将身体送上去喂剑。 今夜猛见骷髅头,立刻按以前想好的破解之术,挥剑中路硬闯,果然一举破敌。 见行踪暴露,不等三名修士再有动作,高恩华毫不迟疑,咒语声中,一张灵符“啪”的燃起,火光一闪,人影已自院内消失不见。 “这人是什么来头?竟懂破解“四星噬月”剑阵,速禀长老定夺。”一名黑衣修士低声喝道。 “诺。” 高恩华借助符力遁出营寨,站在一座小土坡上观看,只见营寨中火把闪烁,法宝轰鸣,吕子方带来的修士与寨中人显然斗得正紧,刚欲移步去帮忙。 一道黑雾从营寨中迅捷飘出,径直来到高恩华面前,黑雾在星光下翻腾缭绕,透出一股神秘的邪恶。 “什么人,竟然懂得隐龙岛仙术。”黑雾中人嘶哑喝问? “斩妖除魔之人。”高恩华想起建康城中一剑之痛,顿时怒意焚胸,踏前一步,握拳眉间,低声颂咒: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海风在黑暗中一滞,仿佛有头巨大妖兽一口大吸气,一道闪电从星空瞬间降临,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带着一股狰狞的愤怒,向黑雾中人狠狠劈去。 “啪”一声,黑雾中的人形一分为五,迎着闪雷撞了上去。 “咔嚓”一声,五条人影与闪雷轰然撞击,一片闪光中,乍现五具黑色干尸,干尸枯如腐木,白骨爪尖上透着死亡幽光,黑洞洞的七窍中传出阵阵的鬼嚎声,伸出手爪向高恩华抓来。 高恩华挥碧云剑一记横削,削在最前面一具干尸手臂上,如削腐木,竟没能斩断干尸手臂,干尸挥臂一拍,径直拍在剑刃上,仍是如砍腐木。 其余四具干尸上下跳跃,向高思华一扑抓击,高恩华见干尸白骨尖上幽光闪闪,猜测其上必有剧毒,不敢大意,双脚一撑,身子向后倒纵飞出,五具干尸一跳一跳追来。 双方在黑暗中闷头苦斗,五具干尸竟不惧碧云剑的砍削,被五雷术劈倒后,打两个滚儿,又蹦起来继续扑击,顿时让高恩华心生退意。 双方又斗了半柱香时间,高恩华见取胜无望,更担心营寨中有人出来增援对手,猛然一记五雷术劈过去,“啪”一声符纸燃起,土遁术再显神通,一路远遁而去。 五具干尸“啪”的合五为一,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黑暗中,向高恩华遁走的方向凝望。 翌日上午,高恩华隐在与吕子方约好的地方等侯,等了大半日,才见吕子方带着玄方与玄圆两名僧人赶来,其余十数人一个不见。 “高道长,此次可赔大了,快撤到船上去。”吕子方哭丧着脸,说:“晚了让敌人寻来,我等也要埋骨隐龙岛。” 高恩华心头一寒,斗了半夜,也不知司马雪是否在这隐龙岛上,无奇不有的是,建康城出现的杀手显然是隐龙岛中人,这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道长快走,再晚可来不及了。”吕子方再一次催促。 “行,先走。” 四人御器赶回在海中等待的大船后,一路无话,各自默默想着心事,一直到返回侯关县,吕子方才勉力挤出一丝笑意,也不敢提再访隐龙岛,只与高恩华道别而去。 高恩华心急如焚,一路御器赶到晋安郡。 心中已暗下决定,赶回去向黑猫门稍作交待,然后快速返回建康城,求见国师王蛮子,从晋室搬兵出战隐龙岛,寻找司马雪。 黑猫门主肥硕身影出现后,一句话,便令高恩华跳了起来““仙道,找到你的徒儿了!” “小徒人呢,速带贫道去见她。” 高恩华道心淡泊,不以物喜,不为情动,一听到黑猫门主的话,身上所有疲惫和郁闷一扫而光,声音都颤抖起来。 “又跑了。”黑猫门主一耷拉脑袋,小声说道:“这事不怪小神,只怪八大山人太蠢。” “唉、什么又跑了。”高恩华一愣,欣喜若狂的心立刻冰冷,但一想总比没有音信强,又问:“快与贫道说说怎么回事?” 高恩华去隐龙岛后,黑猫门主坐镇晋安郡,指挥八大山人等匪徒寻找司马雪,根据八大山人的讲述,很快总结出一个司马雪的大约模样。 身材纤秀、江南口音、眼眸如水、肤白手柔。 黑猫门主并对众匪兵交待的很明白,找到司马雪会放你们统统滚蛋,找不到的话,本神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八大山人等匪兵在门主的尖嘴利爪鼓励下,在晋安郡大街小巷翻沟搜洞,见到一个女子身影,一定要绕上前去看看是否明眸如水,肤白手柔,再问问是否江南口音。 晋安郡为太康年间太守严高依地势而修建,郡城共分五门,城外开凿护城河道,城内挖凿晋安河,晋安河两岸种有大片榕树与柳树。 黑猫门主在每个城门均安排二三个匪兵蹲守,只要是年轻女子,称得上身材纤秀者,都要八大山人赶过去亲自查看一番。 “山人,山人,南城门有一名身材纤秀的女子刚出城门,是不是江南口音不清楚。”负责把守需南城门的匪兵匆匆来报。 八大山人刚在晋安郡城中转了大半天,累得腿脚麻木,转念一想黑猫门主不满意便掏心挖肝的特殊嗜好,顿时全身充满力气,向南城门冲去。 南城门外是一条古道,道路两边柳树依依,八大山人刚出南城门,便看到一名匪兵向他招手,并向城外古道指了指。 古道上,一个布衣女子在踽踽独行,身材纤秀,似曾相识。 “喂、喂、”八大山人一着急,直接嚷道:“等一下。” 布衣女子闻声回头一看,两人双目相交,布衣女子正是司马雪。 “小道姑,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换解药吧。”八大山人激动的双手乱晃,语无伦次的嚷道:“快来啊,这次可不要跑了。” 不说跑字还好,一说跑字,司马雪脸色从愕然变成惊恐,尖叫一声,符纸“啪”的燃起,风一般的遁起,如一只受惊的小鹿,片刻间消失古道尽头。 “小道姑别跑,我如今是好人……我如今真是好人。”八大山人数日来饭吃不下,觉睡不安,早已精疲力竭,一边苦苦追赶,一边狂喊,只是越喊、司马雪跑的越快,直到见不到背影时,才喊道:“高恩华道长认识嘛?他来接你了,别跑了,小姑奶奶。” 高恩华听八大山人把经过讲完,见八大山人脸上一片青一片紫,其余匪兵身上血条一缕缕的,个个神色萎靡不振,显然不知吃了门主多少暴虐。 “仙道看看,没文化多可怕,这个不识字的蠢货让小神吃了吧。”黑猫门主小胡子一翘,不屑的建议。 “高道长,饶命啊,小人还有用……小人还可以替道长寻找小道姑啊。”八大山人吓得紧紧护着胸口,一个劲儿苦苦哀求。 “恩,你还有用。”高恩华哭笑不得,好好一次机会,说错一句话,司马雪又不见了,当下道:“下次再能见到小徒时,一定先喊贫道大名。” “懂了,记住了。”八大山人扑嗵跪倒,说:“小人马上出去找小道姑,见面先报道长大名。” “小徒身穿布衣独行,可见她在晋安郡中必有落脚地,如今受惊远遁,多还会返回晋安郡城。”高恩华稍作分析,转头对门主说:“派人守好五门,再发现小徒,从后面盯梢到住处,迅速通知贫道。“ “小神马上安排,这次绝不出错。”黑猫门主双眼眯成一条缝。 高恩华站在晋安郡城南古道上,见古道远处延伸着一片苍茫未知,心头也是一片苍茫,转念又想,如今已见到了司马雪,证明她不在隐龙岛,等于有了寻找的希望,希望总是梦的开始。 司马雪当日倦身小船舱中,小船制造粗糙,河水从船底渗进船舱,舱中一股鱼腥声,秽臭难闻,只得斜仰身子,将鼻子露出船舱透气。 “小道姑忍一下,很快到岸。”船夫笑道,时间不长,小船微微一顿,似是船夫伸出船杆抵住了河底。 “船家。”司马雪从船舱中蹦了起来,问道:“晋安郡怎么走?” “顺着小道向前走,前面就是官道,大约还有两日路程。” 司马雪辞别船夫,依路前行,心中一直暗暗企盼高恩华能早些出现,漫无目地奔了半天路,空中风声急促,天色阴暗,雨点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来。 一座破旧土地庙,在不远处出现。 二十三节 青阳栈 土地庙中残破不堪,庙顶和四周墙垣还算结实,刚能遮挡风雨,一尊神像孤独的坐在庙中,指上蛛网横坠,脸上挂满灰尘,伤心的望着下方,原本属于它的供桌不见踪影。 司马雪进庙后寻了一处干净位置站立,望着庙外天空,心事重重。 天色越来越暗,一片稀稀拉拉雨点落下来,打的焦土啪、啪、冒烟,随后风雨飘渺,左右摇曳,一伙人从雨中突然冲出来,正对着土地庙匆匆跑来,看模样也是要进庙躲雨,司马雪精神一振,凝目瞧去。 一伙人中有两个轿夫,一顶轿子,一位青年女子与一位青年男子,轿帘低垂。 众人冲进庙中,两名轿夫一按轿杆,将轿帘一揭,一位年青夫人从轿内走了出来,头发梳个凌虚髻,髻后别了一把玉梳,薄施胭脂,穿了一件对襟的红色裙衣,双目有神,温雅秀气。 庙外雨点越来越大来,“啪、啪、”打得地面与庙顶大响。,一股濛濛雨气挟杂着凉气飘进庙来。 司马雪经过古道逃遁,小船避险到如今日已偏西,又饿又累,凉风一吹,肚子叽噜咕噜闹开了意见,丝毫不讲矜持,声音越来越大。 “小桃。”红裙夫人侧目一看司马雪,莞尔一笑道:“去把轿后的锦囊拿来。” “嗯,来了。”青年女子小桃应了一声,片刻便把一个锦布绣制的包儿拿来,红裙夫人从锦囊中摸出两张烧饼,递到司马雪面前,说:“奴家青阳夫人,道姑妹妹一定是急着赶路错过饭点,如不嫌弃,吃两张烧饼充充饥吧。” 司马雪眼眶中一酸,肚中饥饿出卖了公主的尊严,低着头、伸手接过烧饼,默默啃了起来。 “外面匪寇四起,道姑妹妹如此美貌,为何孤身一人赶路。”青阳夫人关心的询问? “小道高雪见过青阳夫人。”司马雪心中温暖,回答道:“前几日与师尊赶赴晋安郡,路上遇到胡匪劫道,打斗起来,与师尊走散......” “这倒巧了,奴家正好是晋安郡人。”青阳夫人听完司马雪的讲述,笑问:“道姑妹妹可愿一起同行?” “好。”司马雪见青阳夫人温雅秀气,对自已又体贴关心,随口应道:“就是有些麻烦青阳夫人。” “不麻烦,不麻烦,做个伴儿挺好。”青阳夫人上下一打量,戏谑道:“看道姑妹妹头顶片片鱼鳞,道袍污秽不堪,一怪世道太乱,二怪妹妹模样长的太俊,让胡匪一见垂涎三尺,穷追不舍。” “姐姐真会说笑。”司马雪心情慢慢舒畅轻松,道:“等小道找到师尊,一定要敲碎八大山人的狗牙。” 庙外雨水渐渐小了起来,天色仍然乌蒙蒙一片,仿佛随时还要落下雨来,青阳夫人看看天,说道:“妹妹快随姐姐走,赶到黑天前回到城中,这雨可随时都会落下来。” “嗯。” 晋安城原是古闽越国的都城,晋武帝太康三年设晋安郡,首任太守严高,上任后勤政爱民,嫌旧城太小,不足于聚众而住,就于冶城之南筑“子城”,作为晋安郡城。” “别看晋安郡城不大,却比普通郡城多一个门,今有五个城门。”青阳夫人一行人穿过晋安郡东城门,手指远处,道:“那里以前曾出过一位名人,铸剑大师欧冶子” “干将的岳父,莫邪的父亲欧冶子?” “对。”青阳夫人夸道:“道姑妹妹见识非凡,正是那位铸出龙渊、太阿、工布三把绝世名剑的绝世大师。” 司马雪记得以前在皇宫中祭祖时,见过太阿剑挂在皇宫台城的太极殿中,刚想说出来,想想感觉不妥,把话又咽了回去。 “姐姐,一路走来,听当地人说话,为何有时听得懂,有时又听不懂?” “从太康年间始、到永嘉年间“衣冠南渡”后,以林、黄、陈、郑、詹、邱、何、胡姓等八家大族率大量北方人士侨居晋安郡,百余年间,一直与当地人混居,所以如今的晋安话,一句话中,六句当地话,四句北地话,因此妹妹一时听得懂,一时又听不懂。“ 两人正说着间,青阳夫人的轿子,在一处宽敞大方的客栈处停了下来。 空中阳光灿烂刺目,客栈在道路中央,一根高大的木杆上挑了一个布幡,布幡在阳光下随风摇摆,上书四个大字;青阳客栈。 “妹妹到家了。”青阳夫人出了轿子,对司马雪一伸手,笑说:“进来看看吧,这是姐姐的窝儿。” 青阳客栈颇为宽敞,碎石铺地,里外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青阳夫人经管有方,客栈外面酒楼,里面住宿,后院尚有几进的厢房,颇似士族大户庄园。 “小桃,去挑间上好房间先给道姑妹妹住下。”青阳夫人引司马雪进了后院,一边吩咐小桃,一边亲自给司马雪沏上茶,又道:“妹妹,如今世道不大太平,城外流寇甚多,先在姐姐这委屈住几天,再慢慢寻找你师尊如何?” 司马雪为逃避孝武帝追捕,认为离建康远一点,临时起意跑到晋安郡,心中无依无靠,见青阳夫人知冷知热,登时心头一热,感觉遇到亲人。 “多蒙夫人照顾,只是小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此打忧夫人,多有不便。” “道姑妹妹眉清目秀,谈吐不俗,定然识文认字,你来这晋安言语不通,就留在姐姐内堂帮着记数,当个闲手好了。” “小道手拙力弱,干的活儿、夫人不要嫌弃就好。” “无妨,青阳客栈人手众多,慢慢学来就好。”青阳夫人眼风一挑,笑问:“道姑妹妹是黄籍还是白籍?” “小道出家以后,俗事一向有师尊主张,不知黄籍、白籍之分。”司马雪一愣,但立刻应道: 青阳夫人笑了一笑,不再询问什么。 晋安郡的天气与建康城中差异很大,天气闷势异常,蚊、蝇特别多,常常成群结队“嗡、嗡”飞来奔袭,司马雪在青阳客栈住下后,倒有一半时间,用来驱赶它们 青阳夫人对司马雪颇为关照,每逢出门时,大多会带上司马雪一道出行。 天师道在晋安郡中设有许多米饭铺,店中有天师道教徒在负责分米饭,进去吃饭的百姓吃完饭后,施个礼,自行离开,也不见给米饭铺银钱。 “妹妹你看。”青阳夫人指着一个牌子,说道:“这是天师道支持的“义舍”米饭铺,给一时不便的乡民百姓行个方便。” “如此施舍,所需米面从何而来。”司马雪询问? “天师道有水仙神灵相助,米面由水仙神灵所供,吃不完的。” “水仙神灵相助?”司马雪心中不信,便问。“姐姐如何敢这般肯定?” 青阳夫人笑道:“姐姐乃是天师道晋安郡分坛的祭酒。” “哦。”司马雪低下头,登时想起在罗大婶院门外被惊走的陈日君,心想这天下到处都有天师道的影子,多亏他们不相互通气。 青阳夫人的丈夫胡均是晋安郡士族子弟,在晋安郡中谋个清官,天天不去府衙做事,脚踏木屐,一身宽袍与晋安郡士族子弟饮酒呤诗,一付名士模样,司马雪在青阳客栈中住下后,胡均便整日粘在店中。 每当青阳夫人离开时,胡均便在司马雪身后用闽语呤唱山歌:“真鸟囝,啄西瓜。对面依妹真作佳,头梳蜀隻金钱髻,手礼拈蜀菩牡丹花......”一边唱来唱去,一边色迷迷的瞟看司马雪。 司马雪心中恼怒,但念及青阳夫人恩情,一时没有发作。 有一日、一伙外地客人来青阳客栈中投住,司马雪偶从一间客房前经过,听到一阵熟悉的江南软语口音,顿时心生亲切感,驻足倾听。 “我等一路追到晋安郡,公主影儿也有见到,回去如何交差呢。”一位客人说道: “嘘......”另一个客人说道:“客栈中人多耳杂,休提公主之事,晋安郡不大,慢慢总能找得到。” 司马雪心中一片惊悚,建康的差役来抓自己了,一转身向后院奔去,匆匆奔到青阳夫人居住的院墙外时,忽听青阳夫人正与胡均低声说话。 “夫人这次要允了为夫的念头,以后夫人说怎地便怎地。” “非是妾身不允你纳小,此女自称道门中人,却不懂道门事,还分不清黄、白籍,处处透着蹊跷。”青阳夫人出言打断胡均美梦,并说:“夫君在晋安郡也算士族人家,若讨个不明不白的道姑进府做妾,一怕惹出祸事,二来惹人耻笑。” “竟有这等事,那夫人准备如何打算?”胡均仍然不甘心。 青阳夫人笑道:“据闻教中老祖喜好绝色少女,且先好言好语笼住她,找机会献于老祖,用她换个治头大祭酒当当。” “夫人如能做上治头大祭酒,掌管晋安、建安等三郡教众,到主持“过度仪”时,一定让在下替那些俊俏的女教徒度气如何?” “不要脸,想的美、、” 青阳夫人与胡均声音极低,若非司马雪太玄诀修练有成,耳聪目明,绝计听不到,一颗感恩心瞬间冷成冰,虽不知胡均说的“过度仪”是什么,凭感觉绝非善事,外面追兵临近,此时少惹是非走为上策,当下一声不吭,转身从后门蹿出青阳客栈。 晋安郡城南门古道上,绿柳依依,蝉鸣阵阵,司马雪心中茫然,天下虽大,自已确连个落脚的目标也没有。 “喂,等一下。”身后有人喊道,司马雪扭头一看,只见八大山人满面通红,双手乱晃正对她叫嚷:“小道姑,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换解药吧。” “换什么解药?”司马雪心中纳闷,恨的咬牙切齿,该死的八大山人竟一路追到晋安郡南门,不待八大山人靠近,掏出最后一张风遁符,“啪”一声燃起,顺着古道风一般的向前遁去,一路将太玄诀挥发到极限,渐渐连晋安郡影儿也看不到了。 数日后,在离侯关县约二十余里的一条荒僻古道上,走来一群担茶的商队,商队中有一名身材纤秀的女子。 日刚过午,古道荒凉,草舞雀飞,四周的天气炙热如炉。 “兄弟们,加把力。”商队队长擦了一把汗道:“天黑以前必须赶到侯关县城,现在路上可不大太平。” 话音刚落,古道前面的山梁上,突然跳出一群持刀拎枪的大汉。 “嘎、嘎、发了,发了。”一位皂衣独眼大汉,独自站在一块大石块上,轻蔑的望着众人,嘎嘎狂笑:“这群肥羊够吃好几天了。” 二十四节 独龙寨 “山匪劫道,护货。”商队首领骤然遇匪,唰的拔出刀,跳到队前一声大喊,众人顿时醒悟过来,纷纷拔出刀来,前后护住货物。 “乖囝们莫动!”独眼大汉将手中狼牙棒向石头上重重一顿,“嚓”一声,石头渣子四飞,一声大吼:“都乖乖给老子蹲下。” 商队众人相互看看,谁也不说话,手中刀却握得更紧。 “乖囝们不懂事,非怪老子要杀鸡教猴。”独眼大汉举起狼牙棒一挥,大喝一声:“杀!”群匪一声呐喊,纷纷冲下去与商队众人斗了起来。 独眼大汉站在石块上,一只眼向下一扫,恰好与人群中的司马雪四目相交,独眼登时直了,一步跨下大石,拖着狼牙棒,向司马雪大步扑来。 司马雪看到独眼大汉时,慌的早似一只惊弓之鸟,见独眼大汉冲过来,手一抖,将最后一张符纸“啪”一声燃起来,却是一张梦遁符,符力挥发,被炙热阳光明晃晃一照,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空气微微一颤。 独步大汉一步冲到司马雪身前,探掌一抓,将司马雪一把拽住,上下一打量,一把抡上肩,扛起来扭头就跑,山匪就是山匪,抢到美女,绝不帮同伴抢钱。 山匪人数稍多,越战越勇,一盏茶后,商队众人终于顶不住,在伤了几个人后,一声唿哨,弃了货物四散而逃,众匪也不追赶,收起货物扬长而去。 日暮时间,独龙岭山寨内。 一个石头彻成的牢房中,山风从牢房四壁石头缝中“嗖、嗖、”的灌进来,一股臭味在风中弥漫,司马雪被两根破草绳缚住手,心头一片绝望,从乌衣巷逃婚,破庙遇鬼,八大岭遇匪,一路梦幻般逃亡,最后落个如此凄凉下场。 一会将要发生什么?残暴欺辱?无情虐杀?怨天怨地,怨高恩华没及时救驾,可惜后悔已然晚了。 “哗”一声,牢门被打开,两个匪兵进来把司马雪提了出去。 穷山恶水,山匪的日子也不好过,独龙岭山寨大厅简陋不堪,一颗大树底下,用几根木头搭了个宽大棚子,棚顶盖上茅草,用来遮盖风雨,棚子下有一块巨大石台。 山寨简陋,匪首生活不可以简陋,三个匪首模样的汉子,一人搬了块山石垫在屁股下面,围着石台在吃酒吃肉。 “小娘们过来、”独眼大汉居中而坐,一只眼色迷迷的看着司马雪,勾勾手指,叫道:“过来哄老子开心,不然宰了你。” “小女子乃晋安郡中士族大家的女儿,你将我送到晋安郡府中,能换来数不清的赏钱......”司马雪模仿高恩华,开启对山匪说服教育模式。 “哄鬼啊?”独眼汉子跨步上前,伸出污秽手爪,向司马雪抓去:“想把老子当半头青耍啊?” “没人珍惜我,本公主不活了!”司马雪一路颠簸流离,心中此时四分怨屈三分惊恐二分失望一分不甘,一起迸发出来,头脑一热,身形一转,径直向一颗木桩上狠狠撞去,“啪嗒”一声中,木桩子一断两段,司马雪被弹了回来,脑门一片剧痛,体内的太玄诀灵力流转、盈盈护住头顶。 “呸!”独眼大汉怒骂:“你个小倔娘们,看老子扇死你。”一连咒骂,一边伸出污黑的手掌,向司马雪脸上扇来。 “抬腿踢他!”司马雪耳边突然传来一句魂牵梦萦的声音,胆气立壮,想也不想,抬腿一脚狠狠踢了出去。 肥羊居然敢踢狼?独眼大汉“啊”一声惨叫,被一脚踢出数步远,滴溜溜打了几个滚儿,趴在地上十分不解。 “大叔怎么才来啊?是不是不想管我了?我不活了。”司马雪忘了大晋公主应有的仪态,如村姑般一边连连顿足,一边咧嘴大声嚎哭,若非身上有绳绑着,极想地上打两个滚儿,来表达胸中委屈。 “日你先人板板的,臭娘们找死。”石台边余下的两名匪首辛辛苦苦干了数年山匪,第一次见到先用头撞木桩子,然后飞腿踢人的“肥羊”,顿时暴跳如雷,抄刀向司马雪扑来。 一道黑影从暮色中如烟般掠来,两名匪首只觉胸腹间一热,接着一冷一痛,眼看着自已肚肠喷出腹外,一起倒在地上不停扭动惨叫。 一阵淡烟中,黑影在地上人立起来,幻化成一个肥硕黑衣男子,一对圆圆的眼睛瞄了瞄司马雪,转头询问:“仙道,找到徒儿了吧?” “正是她。”高恩华青衫束发,飞身冲进院中,应道:“贫道来迟一步,公主受委屈了。”说着伸手一拍司马雪肩头,灵力到处,两根破草绳子寸寸绷裂。 司马雪委身入怀,放声痛哭,将积蓄多日的委屈,尽情发泄。 独龙山寨中的匪兵们,见黑猫门主幻化变形,两名匪首被一爪毙死,都悄悄把刀扔在地上,独眼大汉更是一闭眼,躺在地上直接装死。 “想装死?腿打哆嗦干什么?方才那只手欺负本尊解药的,是不是这只?”黑猫门主背着手,将独眼大汉右手踩在脚下,不停狠狠碾踩,暮色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 高恩华伸手抚摸司马雪后背,从锁骨轻轻摸到后背,见司马雪除了肤色稍黑,身上无伤,长长舒出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一回想方才司马雪以头撞树,心倏地又痛起来,若无太玄诀护顶,这一撞定受重伤。 “大叔怎么才来?” 高恩华没回答问题,却说:“贫道素来认为公主聪慧无双,今日确知胆小如鼠!” “大叔何出此言?” “公主已将太玄诀修至空之境界,休说这小小草绳,这山寨中也无人是公主敌手。”高恩华伸脚踢踢地上断绳,指点道:“不信公主用力扯一下断绳?” 司马雪伸手捡起地上的一段断绳,双手扯住两头猛力一扯,绳子应手而断,顿时气急败坏,说道:“哎呀,白天见到一片白晃晃刀子,心一害怕腿也软了,忘了反抗和逃跑。” “贺喜仙道找到徒儿。”黑猫门主过来眯着眼睛笑笑,然后问道:“如今是否按诺赐小神解药?” “贫道自然守信。”高恩华伸出掌来,掌中出现两粒黄色丹丸,“多谢仙道赐解药。”黑猫门主忙不迭的接过来,服下一粒后,一抹嘴,询问:“仙道可有其他吩咐?” “你能幻化人形,实因吞下谢府族传灵珠所致,此灵珠修道之士人人想得之增补灵力,贫道传你一套符咒遁术,日后若遇危急时,可持符逃生。”高恩华说道,然后将风遁符术口诀传给黑猫门主,又留下几张符纸。 “晋安郡地广人稀,小神想带这群蠢货占个山头,做几日山大王过过瘾。”黑猫门主有些感动,圆眼晴中一片湿润,犹豫片刻,说:“那天玩烦了,就回江南投靠仙道师徒玩耍。” “道生万物,一生一灭,自有规律。你做为妖界异灵,一定切记休要滥伤生灵,否则易受天谴。”高恩华开启道家教育模式,劝说黑猫门主向善学道。 “仙道所言有理,小神一定谨记。”黑猫门主抹抹嘴,指指寨中山匪们,笑眯眯问道:“这些蠢货如何安排?” “把独眼匪首和会烧水做饭的匪兵留下几个,三五天过后,你再来山寨中一起带走。” “行。”黑猫门主一声答应,转过头,妖瞳中一片兽光,恶狠狠吼叫:“你等背着金银,推着粮食,全随本尊下去玩耍去。” “是。”众山匪哆哆嗦嗦,立刻行动起来。 “大叔,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公主逃出晋安郡后,贫道便顺着城南古道沿途寻找,正好遇到一个逃跑的商队中人,才知你们被劫到独龙岭山寨中,到了独龙岭,顺着烧饭冒起的炊烟便寻到山寨中。” “大叔好聪明。”司马雪夸了一句,然后问道:“留下几个匪兵想在山寨中烧饭吃么?” “恩,烧饭吃。”高恩华道:“从今儿日起,公主要学会克敌制胜的种种方法,独眼大汉不会道法,且留下当个练招靶子比较合适。” 数日后,独龙岭后山峰一处平台上,四周峰壁翠绿,峰间莺飞雀舞。 司马雪头梳双平髻,穿一身白色短衣,笑靥如花,和高恩华商量:“道长大叔,今日天气晴朗,咱在独龙岭四处逛逛可好?” “不好,此次公主一路南行,虽大多有惊无险,但以后若遇强敌,不一定能有今日这般幸运,贫道也未必能赶到施救。” “不好就不好,又开始罗哩罗嗦说教,罗嗦的男人真讨厌。” “修道之士一定要先修品德,玄功术法便如这剑刃,术法越强,剑刃越锋利,但剑分双刃,若不懂收敛心性,克制自已的种种贪欲,剑刃同样会反噬伤己。”高恩华拔出碧云剑,开启师尊教育模式。 司马雪反驳道:“天下会有人笨到让术法反噬的?” “修士自然不会以法术自噬,但身怀异术,本事便会变大,比如公主学会符咒术,便逞符咒术逃婚,来晋安郡一路所遇风险,均与你学会符咒术后引起的......”高恩华试图说服司马雪。 “道长大叔,英明神武。”司马雪笑嘻嘻的说:“弟子一切听你老人家吩咐,快教我五雷术,先把八大山人和独眼山匪等人的牙崩掉。” “五雷术共为三层,分别为斩妖、诛魔、焚神。”高恩华一脸无奈,只得道:“此术法可不是用来伤人的!” 翻身佃户把歌唱,独龙峰后山中,除了不时响起轻微雷声,独眼山匪惨叫声,还有司马雪开心欢笑声,黑猫门主数日后来到独龙岭,见独眼匪首发焦面赤,好似被雷电反复灼烧,牙齿全部脱落,神智浑浑噩噩。 “好好善待独眼山匪。”高恩华一脸愧意,劝黑猫门主说:“当个山匪也怪不容易的,下山后一定让他吃饱饭,睡好觉,不要打骂他。” “诺。”黑猫门主应了一声,然后将独眼山匪一伙人带下山去。 二十五节 五石散 天气越来越闷,晋安郡的蚊蝇越来越多,得知司马雪公主玉驾光临,十分热情,便铺天盖地前来问安,不论司马雪如何防范驱逐,皮肤上的包却越来越多,不胜其烦。 “道长大叔,带我回江南吧。”有一天,司马雪忽然说:“在晋安郡吃不好,睡不香,这蚊蝇实在太多。” “行。” 江南吴郡吴县,秦、汉朝时便有之,晋太康元年后,吴县定为吴郡首县。 吴县临近太湖,太湖滟滟碧波无际,白日间,刚落了一场雨,到晚暮时,烟霏云敛,鱼跃雁鸣,江汐粼粼起伏。 太湖边,一处古道驿亭中,站着高恩华与司马雪。 “道长大叔。”司马雪双眸空灵,一身崭新青色道袍,一边不停的扭来扭去,一边说:“以前听人说,王猛、桓温还有竹林七贤都喜穿旧袍子,认为他们性情俭朴,如今才知刚浆洗过新袍子太硬,刮擦的脖子、手臂难受。” “公主别扭,若擦破脖颈皮肤,却是大麻烦。”高恩华连忙劝阻,随口问道:“那你以前怎么穿衣的?” “在宫中一直由李姨娘照顾起居,以后大叔要做好高姨娘,伺服好本公主日常起居。”司马雪停止扭动,颂布口诏:“高姨娘还不领旨谢恩。” “喏。”高恩华施了一个长揖礼,说:“臣高姨娘遵旨。” “嘻嘻,不能称臣,要自称微臣。”司马雪笑的象一朵花,蹦跳着说:“高姨娘可不允偷懒耍滑,否则本公主将严惩,不给你饭吃......” 二人正说笑间,晚暮中,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笛声悠扬,宛如一只黄鹂穿过柳林,在一片鲜花盛放的田野上蹁跹飞舞。 “好象是桓野王的《梅花三弄》。”司马雪倾耳一听,开心的说:“道长大叔,咱们去瞧瞧谁人将笛儿吹得这般传神,想来一定不会是桓野王。” “桓野王?”高恩华询问:“可是在帝前替谢太傅辨诬的大将军桓伊。” “嗯。” 谢安自淝水一战后,为晋室立下中兴之功,任当朝太傅,侄子谢玄在京口掌控北府军,谢氏一族的声誉一时权倾朝野,为皇族司马道子所忌,常常在孝武帝面前诋毁谢安种种是非。 日久天长,孝武帝与谢安间渐生嫌隙,谢安一世名士,素业为退,不恋权势,先辞太傅相权,再令谢玄交出北府兵权,孝武帝令王氏一族中的王恭接任北府军建威大将军一职,朝中百官看在眼中,心皆愤愤不平,但无人敢语。 一日,孝武帝于太极殿边精舍中设宴款待百官,大将军桓伊在坐。 孝武帝命桓伊吹笛助兴,桓伊持柯亭笛一曲《梅花三弄》,抑扬顿挫如天籁之音,百官闻者心醉。 孝武帝令其再来一曲,以助酒兴。 “微臣除了笛艺,弹筝也算娴熟。”桓伊请奏说:“请陛下准臣拂筝吟歌一曲。” 孝武帝许之。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事有见疑患,周王佐文武,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桓伊鸣筝弦而歌,筝声锵铿,慷慨飞扬,歌声顿挫起落,闻者物我两忘。 满座百官,瞬间听懂桓伊筝曲含意,正是借周公辅政典故,在孝武帝面前替谢安申诉所遇不公。 谢安一生传奇,在而立之年东山再起,在新亭县大军营帐内,面对桓温刀斧手白刃临身时,尚能面不改色,在淝水一战中,面对前秦百万雄兵,一直淡然指挥,此时被恒伊筝曲触动心怀,一时泪落须衫,旁若无人的站起来,走到恒伊的身边,抚摸着恒伊的长须,叹惜道:“你竟然如此不凡哪!” 司马雪带着高恩华循着笛声,一路前行。 两人穿出一片柳林,眼前蓦然视线开阔,出现一处坞堡,坞堡中房舍重重,家家升起股股炊烟,堡门大敞,连个看门人也没有,一派宁和悠闲。 笛声自堡中一处房舍中传出,房舍面积颇大,院中种有桃、竹、杏、柳等树木,居中一个古朴的竹亭。 院墙不是用土砖和石块堆彻,只是用几根杨树枝随意插了一排栅栏,栅栏上爬满绿色的葫芦蔓儿,一朵洁白的葫芦花儿掩藏在一片翠绿叶蔓中。 一位灰衣老者,正在亭中站立、悠然抚笛而曲。 灰衣老者头顶独角髻,髻上一根漆黑骨簪,黑须飘然,神态悠然,唇边笛儿通体一片黑黝黝的,非竹非玉,质地倒似是一支铁笛儿,清脆悦耳的笛声,在暮色中悠扬飘荡。 “两位小友从何而来。”一曲奏罢,灰衣老者扬声询问? 司马雪抢先应道:“小道乘兴而来。” “哈哈。”老者朗朗一笑,手一伸,邀请说:“小道姑好俊雅,既然到了堡中,便进来坐吧。” 司马雪回头询问高恩华的意见,未等高恩华应声,一片嘈杂声从远处街道上传来,一伙人担着一付翠竹担架,抬着一名青年男子,匆匆奔来。 “四妾公,少公子发病了,快喘不上气了。”一伙人行到近处,翠竹担架上的青年男子长发凌乱,脸部枯瘦灰黄,口角流出一丝丝口涎,一个人催促道:“四妾公快拿个主意,可不能磨蹭、、” “这个孽子,是不是又服食五石散了?”四妾公不知所措,惊慌的问:“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四妾公、”一名皂衣男子说道:“快想办法,救人要紧,少公子憋得快喘不上气了。”事关儿子生死,四妾公慌了,只是不停念叨:“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只能先抬到吴县城中找医师大夫了。” 自汉朝以后,一直到晋室偏安江南,天下乱世已久,人命朝不保夕。 晋人不论士族庶族,门弟高低,大多今朝有酒今朝酒,不问明日生与死,饮的除了酒水外,还有“五石散”。 “五石散”,乃中药散剂,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加辅料制成,原是给伤寒病人治病用,最早却被由魏朝附马何晏用来提神壮阳。 服食五石散后,体内火气燥动,必须立刻“消散”,否则必死无疑,消散的规矩极多。 一不能静卧,二要不停走路,还要穿薄衣,吃冷食、吃大量的冷食,以凉水浇体,大多喜寒,唯一需要大量饮热酒,而且酒质越醇越好,绝对不能饮劣酒。 五石散价格不菲,非普通百姓所能承受,能服五石散,是一种权贵身份象征,虽有性命之忧,却总有喜欢出风头的青年男子趋之若鹜。 高恩华在建康时,便时常见到因服食“五石散”后,行散不力而倒毙的士族子弟,也见过服食“五石散”后,药力发作,挥剑满街狂砍,嚎陶大器之辈。 吴县城到坞堡约有十余里路程,翠竹担架上的青年男子面色一片酱红,胸腹不停的急速痉挛,好似随时都能断气,莫说抬到吴县城,能不能抬出坞堡大门,也犹未可知。 “各位乡亲让让,此乃消散不力症状,且让贫道试试。”高恩华手拢虚掌,施展太玄诀灵力,指掌间青芒缭绕,“啪”的一声,拍在青年男子的胸部。 青年男子口一张,“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腥臭浓痰,呼吸立刻渐渐平顺起来,见儿子脱离危险,四妾公一脸欣喜,忙道:“多谢仙道施救,快快向里面请。” “四妾公且莫客套,先救人要紧。”高恩华谨慎起见,先替青年男子切了脉,又解开男子上衣,仔细查看。 “孽子病况如何?” “不太好。”高恩华摇头道““令郎服食五石散过量,消散不及时,此刻五内欲焚,血不华实,如不控制,恐将危极性命。” “仙道。”四妾公又开始担心起来,问:“孽子可还有救?” 高恩华摸出几粒丹药,说道:“此丹只能保令郎一时平安,如不戒服五石散,终有一日,神仙难救。” “今日便将这孽子看管起来,啥时戒了五石散,再放他出门。”四妾公接过丹药,吩咐众人将青年男子抬中房中,生怕高恩华离开,转头垦求说:“仙道好似喜闻音律,如不嫌弃老朽陋室寒屋,愿备下薄酒,与仙道温酒长谈。” “老先先,老先生、、”司马雪在旁边转来转去,一直听两人说话,插话问道:“你号称四妾公,为何只见公,不见四妾呢?” “哈哈,小道姑有所不知。”四妾公指着院中的柳、桃、竹、杏四树,笑说:“向那边看看,老朽的四妾乃柳、桃、竹、杏等。” 四妾公如此风雅,顿时勾起司马雪的好感,便商求说“道长大叔,此地离太湖颇近,明日正好去太湖修练水遁术,今晚就在老先生府上听笛度夜好不好?” 高恩华对面前坞堡感觉陌生,凭感觉应当没危险,一时沉吟不语。 “仙道长留一晚上吧。”四妾公一直担心儿子的五石散病症在夜中反复,便又诚恳邀请:“今天若非仙道长循笛声而来,犬子可能不保,老朽家中恰有刚捕来的太湖白鱼,留下来尝尝鲜如何?” “行。”高恩华见四妾公盛情难辞,司马雪又充满好奇,只得点头应允,随四妾公进了院墙。 二十六节 天师道 三人在院中竹亭中坐下,四妾公亲自烧火沏茶,坞堡中数名村妇主动赶来帮忙,一会功夫收拾出一席饭菜,大多是太湖水产与山间珍味,没有肉类和酒水。 “老夫姓孔,号四妾公,世居吴县庶族人家,是天师道吴县‘祭酒’。”四妾公自我介绍,言辞间对天师道祭酒的身份颇为自豪。 高恩华心中愕然,四妾公竟也是天师道中人,从建康城中到晋安郡,一路都有天师道的影子在晃动,可见天师道在晋境的势力如日中天,师君被称为民间的皇帝实不为过。 “老先生。”司马雪询问:“小道一路南去,途中遇到两名天师道祭酒,一名祭酒凶巴巴的帮助豪绅欺负百姓,一名祭酒笑眯眯的助人为乐?”说到这儿,忽地想起青阳夫人其实也不怀好意,只不过和四妾公刚见面,不想说的太多,便刹住了口。 “天师道人数众多,鱼龙混杂,教中除了四大长老和几个州的治头大祭酒略有名气外,其余各郡县祭酒人数上千,相互间从未见面,有一小部分直接就是当地豪绅担任,如会稽郡王凝之也是一名祭酒。” “老先生说的小道好奇起来。”司马雪笑说:“和我说说天师道的故事吧,好不好?” “天师道没啥秘密,同为道门中人,说说也无妨。”四妾公在灯下略一出神,伴着窗外蝉鸣声,给高恩华师徒讲述了天下第一大教的百年由来。 “天师道,也叫五斗米教,由汉人张道陵在汉明帝末年创教于龙虎山,自称张天师,所以也称天师道。 天师道传承数百年,在魏晋年间传至江南三吴郡县,不论豪门士族或寒门庶族中信徒众多,如琅琊王氏、高平郗氏、吴郡杜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丹阳陶氏,吴兴沈氏等皆有信奉教徒。 时间一长,受世风与修习者影响,教中逐渐分为甘、苦两派修士。 甘派修士以钱塘江杜子恭为代表,主张淡泊随性,不忌杀生,饮酒食肉,信奉异法。 苦派修士以吴人卢悚为代表,以道家《上清经》与《灵宝经》为主吸取儒、佛两家的精要。 主张师不受钱,鬼不饮食,戒绝甘、肥、辛、薰、酒色等,以苦修为法,上解亿万道众无数劫,下除宗亲门徒诸般罪,拯救忧苦,济世渡危,其功至重,不可称量。” “老先生把甘派修士一言带过,将苦派修士说得这般清楚,这桌上的饭菜中没肉无酒,一定身为苦派修士了。” 司马雪一边插嘴猜测道,四妾公见司马雪容貌清秀,明眸空灵,一派顽皮憨态,一笑夸道:“小道姑聪慧伶俐,目光锐厉,出言精准,老夫便是天师道苦派修士,归教中传功长老管辖。” “老先生快告诉我,天师道的过度仪是怎么一回事儿?”司马雪摇头晃脑,开心之余,忽然想起青阳夫人的丈夫胡均曾说过天师道的一件事儿,便问道。 “这个嘛、、”四妾公面色尴尬,说:“这等浮华浅薄的道门异法,便是甘派用来吸纳教众的手段,此时不提也罢。” 司马雪见四妾公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心中更加好奇,立刻有了主意,四妾公老头不说,道长大叔也是道士,一会去向道长大叔问个明白。 “两日后,吴郡有各县祭酒斗宝大会,高道长有兴趣前行否?”四妾公怕司马雪再追问过度仪,立刻换了话题。 高恩华道:“祭酒聚会干什么?” “昔年天师道甘派与苦派争斗教中师君之位时,没有比武争位,而是在聚会之上由两派展示珍宝,才艺吸纳教众支持,现在师君大位已定,大会用于互通信息和互换物品罢了。”四妾公解释道。 高恩华心中一动,想看看斗宝大会中是否有化神丹所需的名贵药材,便应道:“如果外人能随便观看,贫道倒想去见识见识。” 四妾公笑道:“看得,看得,斗宝大会就如集市一般,各县祭酒都去,人又多又热闹。” 建康城内,平城皇宫内,孝武帝与琅琊王司马道子父子对坐而谈。 “宫中精通占卜之术的修士禀报,公主的星相近日一直在吴郡方向闪烁”孝武帝无精打采,连连打着哈欠。 “公主这是不耐晋安郡酷闷天气,自已跑回吴郡太湖避暑来了,咱司马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要不要命吴郡内史陈吉派出兵士到处挨户搜查。”琅琊王司马道子一边出谋画策,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司马元显。 “不好,不好,且莫派兵搜索,一则声势浩大,怕惊到公主,二则孩子性情太倔,怕闹出什么事来。”孝武帝打了个哈欠,摇头道:“何况此事牵扯司马皇族与谢氏一族的颜面,知道此事者越少越好。” “皇伯父容禀。”司马元显眼珠一转,站起来施了一个长揖礼,说:“小侄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说,快说。”孝武帝笑道,一边又打了一个哈欠。 “吴郡不大,皇姐长相显眼,必不难发现。”司马元显见孝武帝支持自己,便说道:“派人暗中找出皇姐下落,不必用强,可用计将皇姐诱回宫中。” “用计,竟然还有妙计,快快说出妙计。”孝武帝来了精神,停止了打哈欠。 “皇姐在宫中时,与皇太妃感情深厚,只要皇太妃手似玉旨,称病重甚是想思公主,以皇姐的性情,见玉旨必自动返还宫中。”司马元显说的头头是道。 “此计甚好,知其者少,又不必用强,元显果然是司马氏晚辈中的翘楚之才,你亲自跑一次吴郡,去找吴郡内史陈吉暗中把事办好。”孝武帝大喜,说:“只要把公主带回宫中,一定有赏!” “诺。”司马元显站立领命。 吴郡、江南三吴旧地之一,西邻建康,北接京口。 百余年间,虽然北部燕国、西部后秦国屡次派兵骚扰晋境,但吴郡倚仗长江之险,及京口“北府军”拱卫,一直兵锋不至,郡内百姓独享太平岁月。 吴郡城内江南当地士族和北地侨民士族云集,人口众多,街道的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脚下木屐彼此交错踏落,”哒……哒”不绝于耳。 江南入夏后天气多雨,常常骤然随心所欲而来,瞬间乘兴而去。 郡内积水洼塘极多,小雨过后,塘中荷尖娇艳欲滴,蝉嘶蛙鸣四起,一只蜻蜓横立荷尖,振翅欲飞又停。 高恩华与司马雪跟随在四妾公的身后,三人徐徐而行。 远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童稚之音争吵声,一个孩童嚷道:“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 “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另一个孩童也不甘示弱,声音比第一个更高。 司马雪大感好奇,两名孩童明明也是江南口音,但自已竟然不明所云,返身问四妾公道:“老先生,他们吵的什么意思?” “如果按建康官语意思就是;”四妾公呵呵一乐,解释道:“我赏你一个耳光尝尝,好吗?” “救命丹药,辟邪符纸、胭脂花粉、样样齐全。” 司马雪嘻嘻一笑,正欲出声模仿,从远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异常洪亮的喊声,嗓声洋洋自得,一嗓子喊出来,立刻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的,一听便知是阳大牛,立刻挤进去大叫:“贪吃鬼,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恩华凝目一看,只见阳大牛站在人群中,两只豹眼,一只眼略大,一只眼稍小,正在应声看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俩了,找得俺好苦。”阳大牛大声叫嚷。 高恩华心感诧异,一询问,才知道,自已在建康城济世堂中离开后,第二天恰好阳大牛赶到,二话不说,一直在江南三吴之地一一寻访,以图助高恩华一臂之力。 阳大牛如此豪爽仗义,令高恩华心生感动,当下对四妾公施礼道:“贫道偶逢旧友,便不随老先生去观看祭酒斗宝大会,有些过意不去。” “好说,好说。”四妾公微笑还礼,说:“老夫吴县乡下小院,随时为仙道师徒敞开。”说完施施然而去。 “哈哈,原来公主长得这般样儿。”阳大牛上下打量着司马雪半天,忽然来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接着又来了一句:“俺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活公主。” “你这臭嘴,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司马雪模仿方才小童口气,嗔道:“难不成你以前常见鬼公主了?” “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阳大牛听司马雪一嘴江南软语,好听是好听,可一句话只听明白一半字,挠着脖子直问:“说的啥?说的啥?再说一次咱听听?” “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见阳大牛一脸懵然,司马雪得意的笑了起来。 “阳道友。”见司马雪戏弄阳大牛,高恩华连忙在一边问:“你远道前来吴郡,今日由贫道做东,想吃什么尽管道来?” 阳大牛口水登时流了下来,叫嚷:“必须去醉江楼,吴郡城中也有醉江楼分号,俺进城便看到了,去吃肘子骨,还有清蒸肥鹅,还有......” 醉江楼中,一处房间内,阳大牛大嘴翻卷,大吃特吃。 “阳道友。”高恩化询问:“如何见面就能识破公主身份?” “这个简单。”阳大牛一扬脖子,将一口肘子肉硬生生吞进肚中,司马雪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放吃相,直接看傻了眼,只听阳大牛又说:“如今江南三吴各个郡城中,处处张贴公主的悬赏画像,赏金丰厚,画像虽无十分像,但也有七八分神似,俺以前又多次见到公主,因此一猜便知。” 高恩华忽生忧虑,司马雪长相惊艳脱俗,从进了吴郡城,一路上那人多热闹,就向那钻,引来众多路人不停张望,若有人和悬赏画像对上号,暗自向官府报告,领取赏金、、刚想到此处,“蹬、蹬、”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二十七节 泥中龟 一名小伙计送茶上来,顺手递给司马雪一件玉坠,低声说:“小道姑,有人在楼下房间等你。” “道长大叔。”司马雪接过玉坠只瞧了一眼,神色登时变了,对高恩华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可否记得会稽城外的荒山破庙?” “自然记得。”高恩华点头,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感。 “我下楼见个人,如一直不见归来,大叔一定要到破庙中等我,”司马雪面色郑重,叮嘱道:“不要忘了啊。” “知道了。”高恩华见司马雪一付胸有成竹的神色,便点头应允,待司马雪步出房间后,体内太玄诀灵力莹莹运转,侧耳倾听司马雪的一举一动。 阳大牛眨巴着一对豹子眼,问高恩华道:“小丫头搞啥鬼,好似有点不对头,要不要俺下楼去看看?” “不必了,应当是她家中来人了。”高恩华努力稳住心神,面上朗朗一笑,劝阳大牛道:“阳道友,吃肉吃肉、、” 司马雪出了房门,伏在楼梯上向一楼瞧了瞧,纤指一挑,悄悄捻起一张土遁符,随酒楼小伙计拐到楼下一处房间中,房间中有一老一少两名男人,都穿着绸衣圆领便服,少年眉目清朗,一脸凝重,正是数月不见的皇弟司马元显。 “吴郡内史陈吉。”中年男子施了个长揖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内史大人免礼。” “公主姐姐。”司马元显不待司马雪发问,过来施礼说:“臣弟有礼,皇太妃病重,有旨急宣皇姐见面。” “快宣旨。” 两柱香后,吴郡城外驿道上,一处亭子中。 “道长大叔。”司马雪和高恩华说道:“皇太妃身体有恙,我心生不安,欲回宫探视。” “皇太妃有恙,公主理当回去看看。”高恩华内心恋恋不舍,面上神色不变,说:“如此一来顾全了公主的孝心,二来又能回到宫中生活。” “大叔好似极希望我过宫中生活?”司马雪有些不解,凝目询问:“难道大叔不喜欢和我一起做伴行走江湖嘛?” “公主在宫中有李姨娘照料,一切锦衣玉食,如离开皇宫,如今世道不太平,晋境以外战乱不止,晋境内士族林立。”高恩华面色真诚的说道:“贫道一介流民,除了练丹修玄,无家无业,日日四方奔波,为三餐忙碌,岂有咱们立锥之地?” “大叔日日修玄悟道,岂不知道家老祖庄子曾云;龟寿千年,宁愿在泥中曳尾自由爬行,也不愿盖着锦锻,供于庙堂之中。” 高恩华也曾熟读过庄子著的《华南经》,经中秋水篇说:庄子垂钓于濮水,楚王派两名官员去他到楚国做官。 “楚国有只活了三千年的神龟,死后被楚王以锦缎覆盖,珍藏于庙堂中。”庄子持竿淡然说:“请问两位大人,此龟是愿意被珍藏庙堂示贵,还是愿意在泥土中曳尾自由爬行呢?” “自然是愿活着在泥水中摇尾而行啦。”两名大官说道; 庄子说:“两位大夫请回吧,我也愿在泥水中自由曳尾爬行。”今日被司马雪借用反辨,虽然与实况大有出入,但也稍有道理。 “公主,理是那个理儿,事却不是那个事儿。”高恩华无奈道:“你贵为皇族,贫道连个庶族都算不上......” “大叔休要说了。”司马雪挥手拦住高恩华说下去,道:“父皇平时虽贪酒少醒,但也知道宠爱我,此次回宫,我最多再背《女戒》三百遍,等皇太妃病情稍好,我便出宫寻大叔玩耍。” “济世堂随时静侯公主到来。” “那我先赶回宫了,建康城见。”司马雪一笑挥手而别。 数日后,高恩华与阳大牛也返回建康,建康城中繁华如旧,人流熙熙攘攘,炙阳下,秦淮河两岸边绿柳摇曳,蝉声阵阵。 “师尊。”王存忠禀报道:“店中有几种药草短缺,已经误了不少病人了,其中有几味草药,只有凤鸣堡于胜水处才有。”风鸣堡于胜水是高恩华旧交,一直负责供应济世堂中需要的各种药材,风鸣堡位于东海之滨。 高恩华心中挂记着司马雪,便和阳大牛说:“阳道友,贫道有事一时脱不开身,想烦你去凤鸣堡一行。” “道长放心,俺一定办好。”阳大牛一拍胸脯,满口应允。 东海之滨凤鸣堡,眼下属于晋室国土,凤鸣堡西方有一座高山,叫昆嵛山,又名姑余山,昆嵛山脉连绵逶迤数百里,主峰巍峨挺拔,山中千年松柏参天,常年有溪水自山顶潺潺流下,乡间相传上仙麻姑在姑余山修练得道,于三月初三采摘仙桃为王母娘娘祝寿,昆嵛山因上仙麻姑而得盛名远播。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阳大牛骑着大葫芦法器悠哉悠哉而来,一路飞临昆嵛山上方时,腹中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便瞪大眼,从天空中俯瞰下去,遥遥只见昆嵛山角处有一堡坞,人影晃动,于是催动大葫芦法器,向坞堡降落过去。 堡门建在两块刀削一般的峰仞之间,木门斑驳灰尘,上面没有涂抹任何朱漆,透出一股破旧不堪的气息。 坞堡内视线蓦然开阔,十余名商贩在叫嚷着卖各种杂货,坞堡中心处,有一家客栈,客栈门前一根高大的木杆,木杆顶横挑一个招牌,上书“客来”两个大字,客栈生意一般,门前一个人影也没有。 三个衣不遮体小乞丐,蹲在客栈牌坊阴凉下,头发凌乱,正一溜的瞪着小眼在瞅着阳大牛,极象建康街头三只小野狗。 “小家伙过来一个。”阳大牛摆摆手,问道:“你三个都叫什么名字,告诉俺这是什么所在?” “我叫朱耀明,他叫朱耀延,那个叫朱建民。”一个小乞丐走过来,伸出一只脏手,说道:“大汉想问事儿,先得给钱。” 阳大牛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两个铜钱抛给了朱耀明。 “大个子听好,这儿叫朱家堡,客栈是朱小祖开的,女掌柜的唤做小莉,又胖又丑脾气凶,你去吃饭住店可要小心。”朱耀明数了数铜钱,呲着一嘴黑牙说:“再给我一些铜钱,多告诉你一些要紧的话。” “俺铜钱不是水里潮来的,不给不给,一会给你们两个热包子来便是。”阳大牛穷惯了,可不舍得多给钱,一边抬腿向客栈中走去。 “大个子别忘了给我们带包子,三个包子。”朱耀明大声喊道:“走路时、一定多看着脚下啊。” “不看脚下还看天啊。”阳大牛一边嘀咕,一边进了客栈,客栈里比较简陋,一溜六张桌子,几把椅子。只有阳大牛一个客人。 柜台后面坐了一个胖妇人,身穿一身皂黑胡衣,发髻上插了一支野花,见阳大牛进来,胖嘟嘟的肥肉脸用力一挤,挤出一丝笑容。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俺要上好的酒肉,越多越好,要肉包子,还是越多越好。” “干活了,来客人了,干活了。”胖妇人扭着一身肥肉,尖着嗓子喊着后堂伙计干活,时间不长,两名伙计便流水般把酒、熟肉、包子一一送到了阳大牛桌上。 阳大牛用一盏茶的功夫,囫囵吞枣般把酒肉等全扔进肚中,一抹嘴付了饭钱,把包子分成两份,一份塞进怀里,一份拿在手中,迈开大步向店外走去。 经过柜台时,“划啦”一声响,柜台上一堆盘子,一瞬间全掉在了地面上,跌了个粉碎。 “哎呦、宝贝盘子啊.”柜台内一脸谄笑的胖妇人,立刻尖叫起来,如一团肉般从柜台后滚出来,堵住阳大牛去路,伸出五根短粗手指嚷道:“客官撞碎了我家祖传盘子,得赔银子。” “俺是没看到,不是故意的、” “没看到盘子全碎了,故意的那还了得,必须陪银子。” “晦气,晦气,掌柜的莫急。”阳大牛见胖妇人模样伤心,便问道:“这盘子得赔多少银子?” “倒不多。”胖妇人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说:“赔这些好了。” “五钱银子啊。”阳大牛挑了一颗碎银放在柜台上,然后想迈步出客栈。 “站住。”胖妇人抄起碎银,身体一横,白眼一翻,叫道:“谁说五钱银子?是五十两银子,我家盘子是祖辈从汉朝宫内传下来的贡品,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五钱银子不够。” “要抢啊,五十两银子,你家盘子镶金边的啊?”一股怒气腾地从阳大牛胸中爆发起来。 “啊,啊。”胖妇人忽地一腚坐在地上,伸手抱住阳大牛大腿,双脚一阵乱蹬,大声嚎哭:“五十两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一哭二闹三打滚儿齐施,脸上两条肥肉眼中,竟真的流出了泪水。 “真没有五十两银子,十两成不成?” “不成,必须五十两。” “再加十两,二十两可以了吧?” “五十两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呜、呜、你个外地人欺负妇道人家啊、我不活了......” “好了,给你五十两银子,真是晦气。”纠缠了一会,阳大牛见大腿被抱的结结实实,实在脱不了身,终于妥协,伸手从怀里掏出购办药材用的银子,点了五十两扔给嚎哭的胖妇人,叫道:“让开,让开。” “早给银子多利索,客官下次还来啊,本店欢迎你。”嚎哭半响的胖妇人,一伸手接过阳大牛递来的银子,立刻眉开眼笑,利索的滚回柜台内数银子,看也不看阳大牛一眼。 阳大牛心中憋闷,象堵了块大石头般窝囊,却又无处发泄,出了客栈刚走几步,见三个小乞丐蹲在阴凉处瞅着他直乐,便从怀中掏出一份包子扔过去,转身便走。 “傻大个赔了五十两银子?”朱耀明笑道:“叫你多看着脚下,是不是没长记性?” 朱耀明的话如同一碗冰冷的雪水迎面点来,阳大牛脑海中灵光一闪,被胖妇人讹了?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一转身拐回客栈中。 柜台上已打扫干净,已摆上几只独一无二的汉朝盘子,模样和先前一模一样,阳大牛怒了! 胖妇人见阳大牛返回来,两眼一瞪,一股杀气从肥肉眼中射向阳大牛,两人目光甫一相接,瞬间火星子乱蹿,风云变色。 二十八节 残尾蛟 “腌脏的北伧蛮夫回来讨打么?”胖妇人大饼脸上的脂粉挤成一团,**晃动,一团肉球从柜台内蹿出来,手指着阳大牛鼻子尖挑衅。 “你讹俺?” “讹你咋了?滚出朱家堡,不然讹死你。” 胖妇人专职耍赖讹人数十年,此时神情比阳大牛横蛮十倍,一张大饼脸直接抵到阳大牛脸前,若非顾忌阳大牛长相凶恶,极想扑上去挠脸了,两人呼吸相闻,眼中的火星子已经联成一道火墙。 “俺师尊不让俺打女人。” “俺男人不让俺干男人。” 胖妇人模仿着阳大牛的语气神情,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不停眨巴,口中威胁:“俺男人快来了,腌脏货还不快滚,他来了打死你,扔到山中喂狼去。” “真不还俺银子?” “不还。”胖妇人大饼上全是嘲和挑衅,问道:“俺属貔貅的,只吃不拉,你有啥招么?” “俺有招治。” 阳大牛脸色涨成一片赤紫,一只大眼瞪的倍圆锃亮,随后“啪”一声闷响,胖妇人身体斜飞出去,大饼脸横扫客栈门框,跌在地上一个滚儿,“噗”一口吐出一嘴牙,直接不叫唤了,一团肉球直接滚出店外。 “说了师尊不让打女人,偏不信。”阳大牛看看手掌,说:“这脸皮得有多厚?一掌居然拍不晕她。” “什么人,敢动我家婆娘,来找死?”客栈外一声男子怒喝,一黑二青三道光芒自店外射进来,直向阳大牛身上砸来。 “妖孽,滚!” 阳大牛如古神一啸,啸声聚成一道漩涡,迎着射来的三道光芒撞去,“嘭”一声响,客栈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三道光芒从大洞中飞出去。 客栈门口出现三位男修,为首者身穿灰色长袍,一双死羊眼,下巴上稀稀的长了几根胡子,手持一根秤杆兵器,身边两名青衫修士,各持一柄精炼长剑,三人目光如刀,上下审视着阳大牛。 “腌脏伧夫,敢来朱家堡拆我的店,打我的女人。”灰袍修士死羊眼一瞪,厉声威胁:“还不向人打听打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嘛?” 阳大牛怒到极点,咬着牙,鼓着眼,一个大跨步蹿出客栈外,叉开巨掌向面前一对死羊眼抽去,怒气勃发之下,一身肉体磅礴神力碾扎过去。 两位青衫修士长剑一挺,从左右上前帮忙,和阳大牛的磅礴神力一撞,登时如撞上一座山,心中道念瞬间崩溃,各自一个大纵跃,远远闪了出去。 灰袍修士居中而站,避无可避,拼尽全身修为提起秤杆在胸前一挡,“啪”一声,秤杆和阳大牛的巨掌正面相撞,双方以力碰力,力弱者输,秤杆倏地反弹回来,打的灰袍修士脸上五颜六色,一个腚墩坐在地上。 阳大牛脸上短须如荒蛮凶兽的毛发般根根竖起,一脸杀戮,又一次挥起巨掌。 “大爷饶命,我朱小祖上有七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抚养,全是贱货班小莉惹了大爷你,银子我都还给你......”灰袍修士立时跪起来,一边吐着血水,一边快速递出一个大银袋。 “妻贤夫祸少、、”阳大牛把从说书人听来的词甩出来,接过朱小祖递来的银袋,掂掂轻重放进怀中,教训道:“以后敢讹人,俺还来砸你的店”。 “大爷饶命,我再也不敢讹人了,再也不敢了,饶命......”朱小祖瘫在地上,含糊不清的叫唤。 “呸”阳大牛呸了一声,嘲笑道:“一对烂人,不抽你脸,从不知道叫大爷!”然后大跨步出了客来客栈,见三个小乞丐正蹲在客栈外阴凉处呆呆看着自已,一脸的敬仰。 “大个子,你惹祸了,快点跑吧。”朱耀明悄声说道:“朱小祖的丈人是三仙宫的宫主,据说可厉害了。” “呸,什么狗屁三仙宫,俺连鬼都不怕,还会怕什么三仙宫主。” 阳大牛离开朱家堡后,祭起大葫芦,又向东方之滨飞去,一路上心中隐隐不安,好似朱家堡有一丝丝声音在不停呼唤着他,便拔转葫芦,又返回朱家堡,刚进堡内抬头一看。 朱家堡客栈门前,木杆下围了一堆人,地上一动不动躺了三个人。 “三个兔崽子吃里扒外,给一个外乡人通风报信,爷如今弄死他们。”朱小祖带了十多名修士模样的男子,肿着半边脸,神情却是洋洋得意,正在耀武扬威大叫:“有不服的嘛?” 阳大牛彻底暴怒,手一伸,熟铜棍自虚空中急速凝聚,大步如飞,拖着熟铜棍一路冲向朱小祖,一股暴戾杀意顿时吸引了客栈前所有人的目光。 朱小祖一抬头,看到阳大牛一双豹眼狠狠瞪着自已,目中一片血红杀戮,似一头妖兽在怒目咆哮。 “腌脏伧夫,你敢回来?” “妖孽,受死!” “呼”一声,熟铜棍指开划地,在阳光中如狂龙咆哮,径直向朱小祖头顶拍去。 “蛮夫,敢到三仙宫地盘撒野,想死吗?”朱小祖身后三名修士迅速报出宗门,摆钢刀上前拦阻,熟铜棍和钢刀在半空中悍然撞击,“呛啷”一片轰然响声中,三柄钢刀瞬间变成麻花,神力一击之下,三名修士从臂骨到肩骨寸寸碎裂。 “三仙宫长老陈宝城,姚小伟在此,蛮夫休狂。”陈宝城须眉半白,抬手祭出一个石印,向空中一抛,咒语声中、石印遇风倍涨,发出团团耀眼的光芒盘旋空中。 姚小伟高鼻深目,是一名胡修,伸手猛的一拍胸口,四周顿时黑雾缭绕,自黑雾中,蹿出四只眼晴血红的嗜血青狼。 “滚开,今日必杀朱小祖,不想死的滚,滚,滚!”阳大牛胡须渣子根根竖立,身体爆豆般狂响,熟铜棍如一条黄龙在咆哮,一堆棍山将扑来的青狼、砸来的石印、瞬间砸的四飞崩溃。 “老夫和你拼了。”姚小伟见自已养了半辈子的四只青狼,被阳大牛一棍扫死,悲痛之下,手持一根黑铁棒,扑上去和阳大牛拼命,“嘭”一声巨响,铁棒被震飞半空,棍山悍然压下来,砸的姚小伟骨肉崩溃,一股血水“噗”的喷了一地,围观百姓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陈宝城见势不妙,伸手抓起朱小祖,向西南方向的昆嵛山急遁而去。 “小力气,还敢跟俺斗,”阳大牛用姚小伟的衣衫擦尽熟铜棍上的血肉,一指几名没来得及跑的三仙宫修士,怒吼:“妖孽带路,若找不到朱小祖,你们全都死!” “找的到,找的到。”数名三仙宫修士点头哈腰,带领阳大牛向昆嵛山奔去。 昆嵛山巍峨主峰,峰仞如斧斫刀削,山峰上翠绿一片,山坳间千年古松参天傲立,从不因世间朝代变迁而低头,无名的野花自在摇曳、更不因世人悲欢喜好而开合。 半山腰处,有一处规模宏大的宫殿,正是三仙宫。 宫内大堂中、朱小祖夫妻六神无主,瘫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望着面前的一位灰袍老者。 “老夫命苦,先生下败家女,又摊上一个无耻夫婿,道法一无是处,招摇拐骗件件拿手,如今惹上一个煞星打上三仙宫,真是坑煞老夫,你俩究竟想坑爹坑到何时为止?”灰袍老者一脸鄙视。 “爹爹。”胖妇人扫了一眼身边鼻青脸肿的朱小祖,哀求道:“如今埋怨我俩有什么用,快施法求宗主派人来救救咱们吧。” “宗主、宗主、一叫便到的不是宗主,那是奴才。”灰袍老者痛心疾首,摇摇头道:“何况宗主慕容氏正全力与后魏国修士博杀,岂会顾及咱们,如今只能依赖残尾蛟龙抗一抗,看能否敌得过宫外煞星。” “宫中人听着,今日必杀朱小祖!挡我者都是妖孽,妖孽必须死!”阳大牛在三仙宫外喊了几嗓子,见三仙宫中无人应声,抬步向宫门闯去。 一阵狂风蓦然从山谷中吹来,宫门光纹一阵凌乱,四周黑气上下翻腾,凝结成为一个实质光幕,凶猛的向阳大牛挤压而来,面前的三仙宫殿蓦然消失不见。 三仙宫护宫阵法仍灰袍老者先祖独创,阵灵与众不同,是昆嵛山中一条得道蛟龙。 蛟龙在昆嵛山中修炼时,特别嗜好吮食人奶,昆嵛山方圆数十内,只要谁家妇女生养小孩,飘出人奶香味,蛟龙必会前去偷食。 三仙宫先祖的母亲喂养儿子时奶水十分充足,蛟龙每隔数日便去吮食奶水,每次现身时,满街黑气缭绕,普通人碰之则晕,蛟龙消失后又重见光明,一位路过昆嵛山的大道修士趁蛟龙一心吮奶时,一剑便斩下了它的尾巴。 断了尾的蛟龙逃走后,大道修士给三仙宫先祖留下一套功法后,飘然而去。 三仙宫先祖长大成人后,修习了大道修士留下的功法,出山四处游历,后期又于昆嵛山中偶遇吃奶蛟龙。 残尾蛟龙竟记得当年同它一起吃奶的三仙宫先祖,一直随三仙宫先祖创立三仙宫,残尾蛟龙负责守宫,数百年间一直未走。 二十九节 无为宫 灰袍老者三仙宫主修道天资普通,育有一女,修道资质更差,嫁与朱小祖后,两夫妻便混迹于朱家堡,靠蒙骗过往路人为生。 阳大牛一身狰狞的杀气,硬闯三仙宫门,护宫阵法启动,阵灵残尾蛟龙在一阵狂风黑雾中游出,舞动残尾浮在半空,张开血盆大口,向阳大牛怒视。 “妖孽,滚开!” 残尾蛟龙浑身上下气息沧桑,灰色蛟瞳中泛射出一股死亡气息,见阳大牛神情狂妄,挥棍指着自己,“嗷”一声嘶吼,硕大蛟首一晃,血贫大口闪电般向阳大牛噬来。 残尾蛟龙暴戾,阳大牛更暴戾,不闪反进,抢上一步,举起熟铜棍硬架上去,“嘭”的一声轰然巨响,熟铜棍略一弯曲,随既一挺而直,将硕大蛟首硬硬弹了回去。 “妖孽,滚开!”阳大牛豹眼迸出一片火星子,一声暴吼,身上衣衫寸寸暴裂,双足一顿地,身体跃起半空,抡圆熟铜棍,“呼”一声,向残尾蛟龙拍去,棍意浩瀚如山,蕴含着一片汪洋恣肆的霸气,将残尾蛟龙全身笼罩。 残尾蛟龙“嗷”一声嘶吼,残尾横起一拍,从侧面抽向熟铜棍,“嘭”一声巨响,四周护身黑雾四散而飞,熟铜棍被弹飞回去。 “滚。” 阳大牛又是一声暴吼,双脚一顿地,跃升半空,熟铜棍咆哮着砸下来,残尾蛟龙一声嘶吼,在黑雾中游走,残尾横起一拍,“澎”的一声,黑雾惊飞,尘土飞扬,将熟铜棍又弹飞出去。 “滚开!” 阳大牛一声暴吼,胡须根根如刺猬般倒立,双脚一顿地,“哈”一声助力,身体跃升半空,熟铜棍向残尾蛟龙砸去。 发狂后的阳大牛似古神重生,一身神力无穷无尽,一棍又一棍,不给残尾蛟龙任何反击机会,棍上蕴含力道一次比一次凌厉,砸得残尾蛟鳞片飞扬,只能游走避让。 灰衣老者三仙宫宫主站在三仙殿中,眼看着阳大牛疯了一般一棍未落,一棍又起猛砸残尾蛟龙,残尾蛟龙无反击之力,败象已露,自已与长老陈宝城修为不够,忧心如焚却束手无策。 三仙宫护宫大阵凝聚的灵气,在阳大牛不停的猛砸下逐渐消散,慢慢露出了宫门。 “宫主,事至此时。”陈宝城悄声道:“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贤兄快快讲来。” “此事只因朱小祖杀了三个小要饭的,才引起宫外疯子的愤怒,眼下走还来得及,宫主带令媛先撤。”陈宝城低声问道:“由老夫断后如何?” “走,咱们不咸山见。”三仙宫主看看瘫软如泥的朱小补祖,眼中闪出一抹厌恶和冷酷,一把抓起胖妇人,蹿去三仙宫后门,消失在昆嵛山中。 “陈长老救命,快带我逃命吧。”朱小祖一惊,转头见陈宝城还在自已身边,大喜叫道: “遵命!”陈宝城眼中闪出一丝嘲笑。 三仙宫主遁入昆嵛山时,散出一道撤离灵识,残尾蛟龙立刻收到消息,残尾蛟龙血盆大口一张,一道腥臊黑气向阳大牛喷去,不等阳大牛招架,黑雾中一个翻腾,蹿进昆嵛山后山中,草木一片起伏中,龙归大海,消失不见。 阳大牛与恶斗半日,浑身身疲力倦,口渴难耐,见残尾蛟龙遁走,正合心意,扯起熟铜棍冲进三仙宫。 三仙宫中幽径曲折,满院花草,大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案桌,供奉着三清神像,两排实木椅子,木台上的一杯水,还冒着热气。 “一群妖孽,跑的真快。” 阳大牛正嘀咕时,忽听案桌下有索、索、声传出,伸熟铜棍在案下猛力一挑,案上香炉香灰纷飞,案几下滚出一名男子,男子一身香灰,上半身缚了一道麻绳,一对惊恐的死羊眼,阳大牛登时乐的笑出了声。 “哈哈,妖孽朱小祖,你竟然不逃,是不是把俺老牛当成活菩萨?” “大爷,大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朱小祖瘫在地上,嗦嗦发抖:“大爷爷饶命,小的家上有八十老母......” “你娘中午七十,如今八十,撒慌也不背熟词。”阳大牛豹眼一翻,恨恨骂道:“再说一次‘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你动我试试’给俺听听。” “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朱小祖吓的战战兢兢,立刻乖乖照办,重新念道:“你动我试试?” “哈哈,俺不敢动你,俺找群野狼试试敢不敢。”阳大牛张嘴大笑,摸着短须,转身跨步出了三仙宫外,宫外几个三仙宫修士恭恭敬敬站的笔直:“进去把朱小祖绑紧点,找个深点山沟扔下去,我想知道野狼敢不敢动他试试,然后你等全滚蛋。” “是,一定照办,全部照办。”几名修士如奉仙旨,屁颠颠的蹿进三仙宫,加起朱小祖,向后山奔去。 “大爷,大爷爷,老爷爷绕命......”朱小祖大声嚎叫,爷爷叫了无数声,声音越来越远,片刻后安静下来,林中又传来悦耳蝉鸣声。 三仙宫大殿宽敞气派,院墙均是用上好的秦砖汉瓦砌盖而成,一色大块青石铺彻地面,一切干净利落。 阳大牛直扑后院三仙宫主住处,室内物品一应俱全,金玉之物颇为不少,桌上一本斑驳古书《通灵诀》,取过来一翻,见书中讲述与异兽如何通灵,忽地想起高恩华平时喜看闲书,便随手揣进怀中,出宫向风鸣堡飞去。 阳大牛从凤鸣堡返回建康后,除了带回来应用药材,还带回从于胜水处听到的一则消息:后燕境内、无为教的地宫现世,修真界的修士纷纷云集中州东汉大河入海口。 无为派原为魏武帝年间,北荒之地胡人第一大门派,派中高手云集,恣肆妄为,终于惹怒魏武帝曹操,挥大军诛之,东汉大河岸边一场决战,惊天动地,无为派高手被诛戮一空,无为教主临亡之际引教中无上秘法,将无为地宫洞口封印。 数百年间,修真界相传,无为地宫中,金玉遍地,宝器成堆,还有传说,上古神兵轩辕剑也被封在无为地宫中。 青天湛湛,白云翻卷,高恩华与阳大牛御器而行,一路直奔无为地宫。 无为地宫位于燕境中州千乘海口,东汉大河如一条黄龙,自西滚滚东来,汇入蔚蓝的大海中,黄蓝两水汹涌澎湃,声振云霄。 两人在千乘海口附近绕行几许,见前方一片山坳处,有大片光芒闪耀,连忙跳落地面,抵近观察,只见山坳中有一处平缓谷地,一群修士依地势各据一方。 高恩华与阳大牛掩身一株大树后,凝目向谷中的人群细细观察,谷中修士有数百名之多,有僧有道,有男有女,各宗派间径渭分明。 西边山峰坡上一群女修,人人黑色锦衣,丰腴的胴体引得无数目光窥视,外围有数十名男修把守,个个面色阴沉,不言不语,为首两名女修英武妖娆,均身着紧身锦衣,颜色一黑一红,竟是建康城元宵节见过的卫子姬与卫子怡。 东坡上一队身穿绸锻锦衣的少爷公子,在谷地铺了草席,摆上酒水、瓜果、肉脯,不时呤诗声、唱歌声传出,有如游山赏水一般悠闲,为首者一袭白衣,负手站于圈中,独自仰首眺望苍穹浮云,姿态倨傲不群,正是桓氏天骄桓少。 中间地带一队男修,一色的黄衫道袍,头挽道髻,竟然是天师道修士,个个席地打坐,一队人似石像般整齐划一,如士兵列阵样冷凛。 “道长看到没有,云渺宫卫氏二位道友来了,桓少那个讨厌的家伙也来了。” “看到了,最好不要招惹桓少。” “道长发现没有,谷中全是汉修,一名不咸山胡修也没见头,情况不大对头头啊。”阳大牛放低嗓门轻声说话,声音仍然十分宏亮,多亏山风呼啸,没引起谷中人注意。 “听说不咸山慕容氏个个冷酷无情,阴险狡诈,无为宫出了这么大动静,谷中不见对方踪影,说不准真有何阴谋诡计。” “后燕帝慕容宝正率燕军与和北魏拓跋氏的魏军正在中山城打仗,慕容氏胡修是不是去帮忙了,俺们要不要和云渺宫卫氏姐妹打个招呼?”阳大牛建议说道。 高恩华道:“咱们是来寻宝,人少好办事,如今场中情况复杂,晚点打招呼较好。”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辉,暮色笼罩山谷,风更强劲的从空中刮过,谷中修士纷纷祭起法宝,灵光闪烁,各自护住自已的地盘。 “诸位道友,贫道天师道执法长老,无为地宫洞门将在子夜前敞开,进无为宫以前,若有人要多事,天师道将出手护道除凶,进得无为洞后,大家各行其事,与本派无关。”天师道一名男道朗声说道: “天师道天下第一大派,处事公道,大家都要照着做!” “此谷乃燕境地带,燕修胡狗一直未现身,小心他们偷袭。” “执法长老的意见甚对,吴兴郡孔氏支持!” “大家不要乱动,都在自家地盘呆着,谁也不要过界。” 谷中各派纷纷表示支持,云渺宫一伙人一声不吭,士族弟子们仍然唱着小曲儿,少部分修士一言不发,借助暮色下的黑暗中,将自己隐蔽起来。 子夜以前,无为的地宫洞口蓦然而开。 在天师道修士的监督下,谷中的修士一拥而进,高恩华与阳大牛混入人群中,乱哄哄的一起进了无为地宫。 三十节 大祭坛 无为宫如一个巨大八卦图案,通道在地下八面开花,向黑暗中蔓延。 “咱就两人,在不在一起都不如大派人多。”在一个三叉口,阳大牛提出建议:“不如分开寻找,机会还能大些。” 高恩华一琢磨,以自已与阳大牛的道法,自保应当有余,二人加一起,也斗不过大门派,于是约好见面的办法,两人分头行动。 一股浊风在通道中缓缓流动,气味污秽刺鼻,光亮点点从通道上方透下,当年无为宫主人,一定在通道上方,留有暗穴通风。 通道两边挖有许多洞室,每个洞室内存有少量武器和一些生活物品,大部分物品一触手便化为灰尘,物犹在,人早逝,只留下岁月沧桑。 “啊”的一凄厉惨叫声,沿着通道远远传来,幽黑中,声音显的空旷荒芜。 高恩华隐身幽暗中,叹了一口气,人为财亡,前方惨叫的修士多半身死道殒,死前不知是否后悔来无为宫一行。 无为宫一现世,引得天下群英侧目,许多散修梦想在无为宫中得一逆天神兵,从而出人头地,各路人马在欲望催动下,纷纷汇集无为宫,不论江湖散修,或是名门宗派,都可能在地宫中遇到对头仇家,或是一位散修,佩带一柄令人垂涎的宝器,引起他人觊觎狙杀。 幽暗荒芜的无为地宫,正是劫杀抢宝,不用埋尸的绝佳所在。 高恩华一路龟息潜行,小心翼翼,没遇到地宫中的精灵怪物,倒遇到几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为安全起见,便散开灵念,远远锁定一伙人数较少修士,跟在对方身后前行。 刚拐过一处弯道,前方修士忽然停下来持剑戒备,应是查觉到某种危险在逼近。 “铮”的一声轻响,幽暗中升起一个蓝芒法宝,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漏斗状的蔼蔼光圈,几名修士在蓝芒光圈的笼罩下谨慎前进,前后脚步一致,不见丝毫混乱,一看便知同门长年熟练配合的结果。 在一间石室门口,一个修士伸出手中长剑向石室中试探,剑尖一挥,下方幽暗角落中的草木被削断一根。 黑暗中一股生命在骚动,墙角的一株株草木忽然有了神智,如妖魅般一起昂头凝视。 “小心有变。” “吱、吱、、”一片诡异叫声中,角落中忽然冒出一群体大如猪的老鼠,形成一个包围圈,蹲在阴暗中鼠目阴森,如幽灵般冷冷盯着众修。 几只体型硕大老鼠人身直立,浑身透出一股妖气,妖瞳幽绿烁烁有神,已稍通灵智。 “稳住,稳住......老五不要乱动。”操纵蓝芒法宝修士一阵大吼,吼声一出,老鼠们一齐一惊,鼠目中透出兽光,‘吱’一声,向修士们蜂拥而上噬血狂扑。 修士们在蓝芒法宝光幕笼罩下,结成一个防御阵型,攻上来的老鼠、碰到法宝蓝色光幕后,似是受到某种诅咒,行动十分缓慢,修士们掌中剑光闪烁,剑光中血肉崩溃,一会功夫,地面上便鼠尸成堆。 几只领头巨鼠暴跳如雷,跃起向蓝芒法宝撞去,“啪”一声,蓝芒法宝光幕晃动,顿时一暗,仅仅一暗瞬间,几只老鼠窜进幽蓝光圈内,扑到两个修士腿上,一口狠狠咬住,任修士伸剑拍打,死也不放口。 “啊”的一声惨叫,一名修士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跌出蓝芒法阵外,老鼠们立刻疯狂扑上,盯着手臂和大腿狂咬不放。 修士一剑挥过、几只老鼠顿时首尾分离,一段血淋淋的老鼠头死咬住修士手臂不松口,修士吓的魂飞神散,手中剑一慢,其余老鼠一拥而上,刹那间将修士啃得只留下森森白骨。 另一名修士同样惊恐万分,但却将手中剑舞得滴水不露,一股股腥臭鼠血飞溅中,被同门拉回蓝芒法宝光幕内,总算捡回一条命。 “稳住,后退!”操纵蓝芒法宝修士大喊。 无为地宫通道曲折,无法御剑飞行,众修只能推动蓝芒法阵、沿着原路返回,群鼠一路疯狂噬咬,一名修士一不小心,又被一只大老鼠咬住拖出蓝芒光阵,“啊”的惨叫声凄厉响起。 高恩华听受伤修士叫声凄厉,动了侠义之心,大喊:“众道友休慌,贫道高恩华前来相助!”从石后闪身而出,右手握拳抵于眉间,微一凝神,一阵古老神秘的咒语在幽暗中响起;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啵”一声,通道中仿道有一只神兽在大吸气,四周空气一阵颤抖,一道闪电蓦然在通道间出现,刹那间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地宫中一时亮如白昼,群鼠们“吱”一声惊叫,如潮水般隐去,只留下一地杂乱鼠尸。 “多谢道长出手援助,道长这五雷术,正是克制鼠类的绝妙术法”操纵蓝芒法宝修士,对高恩华拱手施礼。 “道友夸奖。”高恩华一笑还礼;“正巧贫道习练此术而已。” “我等乃彭城归云派门下,闻得无为宫现世,便赶来查看,如今多名师弟受伤,急欲返回归云派疗养。”操纵蓝芒法宝修士,又自我介绍道;“在下姓钟,日后高道长若路过归云派一定移步山门盘桓。” “贫道独自向前看看,钟道友有缘再见。”高恩华道,归云派钟姓修士应了一声,带领同门离去。 高恩华沿着通道一路慢慢前行,远远忽见前方有光亮和人语声隐隐传来。 光亮是从前方通道一道石壁上传出,石壁上有一个方形窗口,高恩华躲在阴影中,从方窗向石壁后一看。 石壁后十分空旷,出现一个大型祭坛,祭坛场地宽旷,足以容纳下几百人同时站立,四方各立有一根大石柱子,柱子上已经有人点燃火把,场地中一片光亮。 场中有两股人,各自摆出阵型,各站一方,形成对峙之势。 高恩华定晴一看,顿时笑了起来,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都是熟人,一方是云渺宫卫氏姐妹,一方是建康恒氏天骄桓少等人。 桓少一袭白色锦衣,在祭坛中十分显眼,身后士族队伍人数众多,全在各自嘈杂骚动。 云渺宫修士人数较少,却阵型严谨细致,人人各占一方,气势静如山岳,不见丝毫慌乱。 “一群乡下奴婢,女流之辈,敢在本少面前班门弄斧?”桓少一张嘴便显露出士族子弟的本色,狂傲不群。 “又吹牛皮。”卫子怡嘲笑道:“从上年元宵节在建康一直吹到地宫中,今日连词儿也不知换一换。” “不对,不对,他吹牛功力见涨,先前吹得花灯团团转,如今吹得地宫呜呜响。”卫子姬伶牙俐齿,大声讽笑:“我最近见青城山好似少了半截山,是不是让他吹飞了?” “真的吗。”卫子怡好似不相信,故意问道? 云渺宫众修哄堂大笑,一齐应声;“小师妹,是真的。” “本少不与乡下女流斗嘴。”桓少不屑一顾,又劝说:“尔等滚出祭坛,本少让益州毛刺史在青城山下给云渺宫划块肥田,毛刺史可是本族伯父的老部下。” “抬起益州毛刺史来吓唬人?”卫子姬撇嘴道:“你一个大男人咋和女人一般罗嗦哟?你直接说让皇帝把益州划给云渺宫,岂不更好。” 卫子怡道:“毛刺史在祭坛不管用,拔出你的吴钩来打败我等,祭台上的东西就是你的。” “那休怪本少欺负女流之辈。”桓少脸色一变,手一抛、祭出一件折扇法宝,半浮于空中,扇骨墨绿如玉,透出一股漠漠古气,扇面上画有几只栩栩如生的猛虎。 扇面一抖,几只猛虎从扇中蹿下来,刚落地面,张开血盆大口“嗷”一声厉啸,猛虎乃百兽之王,几只术法幻化的老虎尾巴乍起,虎目惨绿,喉间发出低闷嗥叫,作势欲扑,与真虎一般无二。 云渺宫众修见此桓少祭出如此异术,均停止哄笑,凝神准备开战。 “呸,你妹的妖孽,又在欺负女人。”黑暗中传来一声大吼,阳大牛一路大呼小叫抢进祭台来,居中一站,指着桓少念叨:“是不是从小便偷鸡摸狗不学好?” 几只猛虎吓了一跳,见阳大牛只有一人,顿时发起威来,虎尾一摆,张开血盆大口向阳大牛扑去,一股腥风已经吹得阳大牛须发飘扬。 “汉子小心。” “壮士快闪开。” “阳道友小心。” “哈哈,妖孽滚开!”阳大牛张嘴狂笑,不退反进,迎了上去、对着虎头额间眉心一拳打去,“啪”一声轰然巨响,张牙舞爪,凶威焰天的猛虎,犹如一只花猫倒卷着飞出去。 几只老虎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嗷的爬起来,又向阳大牛扑去。 阳大牛哈哈大笑,挥舞钵头大小的拳头一通乱打,老虎们“嗷”一声吼声,凝成几道青气,又飘回墨玉古扇内。 “蠢货伧蛮,处处碍本少的眼,找死!”桓少小眼珠子直冒火,蹿上去,手中吴钩一挥,向阳大牛脖颈处斜斩劈去。 “阳道友小心,退后!” 卫子怡挥刃斩向吴钩,卫子姬杏眼厉芒一闪,如意蝴蝶刃盘旋掠起,“呜、呜、”声中,向恒少胁下飞去。 “又想三个打一个?”桓少格开袭来的如意蝴蝶刃,向后一摆手,身后一群人中,迅速冲出来一批看家护府的修士,士族弟子们则远远站着不动,其中一名竟清了清嗓子,唱着曲儿给桓少劝威。 云渺宫女修脚下如蝴蝶穿花般急速游走,布成一个九宫剑阵,将冲上来的修士们拦住。 三十一节 劫道人 建康城的士族弟子金身娇贵,生下来就是吃美食,服五石散,清谈听曲,到无为宫就是来游春踏青,节目当然是欣赏武种伧夫们比武打斗,桓少在前方动手,士族弟子在后方评点指导。 “梁教头,你手中刀子有点准头行不行?懂不懂怜香惜玉?注意士族府中人的风范体面。” “老王的铁棒别打头,伧蛮武种就是伧蛮武种,只会焚琴煮鹤。” “桓公子好潇洒,这一钩矫若惊龙、、” 士族弟子带来的修士们见主人发话,人人将法器兵刃一个劲儿向云渺宫女修们兵刃上招呼,双方法器“澎、澎、”撞击,火花乱蹿,一切都在演戏, “打跑讨厌小子,祭台的宝物能分俺一件不?”阳大牛手驻熟铜棍看半天,见场中双方人打的热火朝天,可都是虚打,只有桓少和卫氏双姝是实打实的博杀。 “要得,要得。”卫子姬连忙应答:“阳道友把这讨厌小子狗牙打碎,得了宝物先任你挑。” “又要三个打一个,能否讲点名士风范,江湖规矩?”桓少想起阳大牛沉重的熟铜棍,顿时心生畏惧,大声叫嚷:“敢不敢单挑?” “你一不是名士,二不是江湖中人,傻子才和你讲江湖规矩单挑。”卫子姬哈哈一笑,叫道:“阳道友快动手,打出他的原形来。” “呼”一声,阳大牛一挥熟铜棍,象一头蛮牛般冲上来,搂头向桓少抽来,这一棍可是真劈,只要沾上皮肉,立刻骨断筋折。 高恩华四下一看,场中火把闪烁,祭台上不时有法器光芒一闪一闪的,发出一片诱惑的光泽,当下伏低身,沿着通道向祭台位置摸去。 “玲珑法屏,出!” 桓少见阳大牛象头蛮牛般撞来,恨的牙根痒痒,立刻祭出王蛮子赠送的师门法器,一个小巧玲珑的玉屏风祥光闪烁,盘旋空中,玲珑屏风精雕细描,上面山青水秀,花艳树翠,一股沧桑而深邃的上古道意瞬间笼罩四方。 阳大牛与卫氏双姝诸修被道意一罩,蓦然感觉来到一座青山间,四周鸟脆鸣、花飘香、风清爽、日靓丽,众修一时陷入山水美色,心情舒爽,均忘了打斗。 桓少得意一笑,腾身而起,直奔祭台而去,祭台上方正中有一个玉盒,待桓少扑到,四周立时升出一团结界禁锢,护住玉盒,桓少早有准备,依照王蛮子所授,一阵低低的术语声中,玉盒四周光亮渐渐暗淡,露出真容。 一柄剑从黑暗中刺出,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快,杀意如冰,挟着一抹孤傲绝情将恒少左右笼罩。 杀间瞬间临身,祭台上位置略小,桓少无处可避,“哇”一声暴喊,一个打滚,滚下祭台才避开一剑穿身之灾,躺在地上向祭台上方看去。 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在祭台上出现,连个“谢”字也不说,抓起玉盒犹如一抹轻烟般在幽暗中飞奔遁去。 桓少一个打滚时,空中玲珑玉屏失去灵力的维护,立刻从空中跌落,众女修眼前一亮,只见到一个背影如一抹轻烟般刚隐于室外。 “无耻鼠辈,可敢一战?”桓少发髻散乱,一身白袍滚的和泥猴一般脏,也在快速向外追去。 阳大牛等人一阵迷惑,片刻间发生了什么?使狂傲的恒少如此狼狈,众人不约而同的连忙追了出去。 “好、好、”士族弟子贺方东大声喝采:“抢宝人好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陈公子你错了。”另一名士族弟子立刻反驳:“这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分明是强盗遇上打劫的,桓少让人黑吃黑了。” “他娘的,中计了。”一名士族弟子直接爆骂,叫道:“都快追吧,晚了桓少可不愿意......” 寂静的地宫中一时人声鼎沸,原来势如水火的两派,各自没了敌意,汇成一股人流,一起向前方人影遁去的方向追去。 祭台前一时又静谧如初,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三十二节 脱身计 高恩华与阳大牛站在一起,自忖自己两名散修人微言轻,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在听其余人不停献计,又不断被人否定,时间稍长,阳大牛的肚子饿得叽哩叽噜叫了起来。 “高恩华见过传功长老。”高恩华灵机一动,排众说道:“小道有一计,不知行也不行?” “高道友有计速速说,如今便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无为地宫外便是东汉大河,地宫内颇为宽敞,当年无为教众数千,他们吃食用品可以运进来。”高恩华语气一顿,说:“但是有些东西可是不便一一运出去的。”说完一脸笑意,却停口不说。 “粮食能运进来,什么东西运不出去?”一些性急修士纷纷叫嚷:“道士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高道友好计。”传功长老见高恩华手抚腹部,微一思索,恍然道:“这东西可不便统一收集,定时运输,地宫角落处一定有地下阴河存在,才能方便无为派徒众随时解决问题。” 高恩华笑道:“地下阴河一定是通往外面东汉大河的。” “好主意!”桓少平素在士族中自号“赛孔明”,也立刻会意,说道:“这地沟一定非常宽敞。无为派当年数千教众,地沟小了,地宫岂不全如鱼肆之臭。” “哈哈。”传功长老抚须笑道:“胡修费尽心力,封住无为地宫洞口,一定还会施法在地宫上方封印,数月后,再差人打开洞门,将我等法器捡走。” 传功长老与执法长老一合计,令天师道修士执火把四下查找,一会有人回报,发现有通向地底的阴沟洞穴,众修连忙奔过去,只见地穴面积不大,一股股的寒气从地穴中透上来。 高恩华伏地倾听,感觉地穴中有水声微微传出,站起来笑道:“就是它了,不过还要多找找,找一个水声最大的洞穴,那儿一定离东汉大河最近。” 无为宫中众修顿时来了精神,四下散开,到处寻找最大的地下阴沟。 “禀两位长老,这个洞穴应当是最大的了。”一名天师道弟子把传功长老与高恩华等人,引到一个洞穴处禀道。 高恩华伏地认真倾听,能听到远处有河水声隐隐传来,东汉大河应当就在附近。 “砸开它,越大越好。”传功长老一声令下,众修士法宝与兵刃齐施,洞**越砸越大,最后“哗啦”一声,露出一个几丈见方的巨坑,下面能见到水流潺潺奔涌而过。 众修向后一闪,让开巨坑,谁也不肯说话,有个别士族弟子更是想起以前这是茅坑,立刻装模作样的捏起了鼻子。 “贫道略通水遁之术。”高恩华撩起道袍,将袍袖一扎,道:“愿意为众道友先下去探探路。” 传功长老应声道:“一切倚仗高道友,老夫守在此处,静待道友归来。” 高恩华将全身上下收拾利索,符纸一抖,“啪”的一身跳入洞穴水流中。 洞穴中的水冰寒刺骨,奔流甚急,水位刚刚及膝,高恩华催动太玄诀,灵力盈盈流转护住周身百骸,防止河水寒邪入侵,顺着水流向前摸索着走了一会,前面出现一个大水湾。 大水湾面平缓,有漩涡缓缓不停向湾底涌去,湾底应当便是通向东汉大河的通道。 高恩华深吸一口长气,重新换了一张“水遁符”,借助符力向湾底水中遁去,刚摸索着潜到湾底,发现河水随一股吸力向一个暗穴中涌去,从暗穴中隐隐透来一片浑浊的光亮...... 一条大河,河面上水流平缓,“啵”一声,水面破散,一个人从水底拱了上来。 河面上的几只野鸭吓了一跳,一片“嘎、嘎、”惊叫中,莫名其妙的看着浮上来的高恩华,不远处便是岸边,岸边树绿蝉鸣,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高恩华无力观察风景,吸了一口气,又依原路潜回无为宫中。 “高道友立下大功一件。”传功长老在无为宫见到高恩华浮上水面后,满脸喜色,问道:“想不想加入天师道做个祭酒?” “感谢传功长老美意,小道自由散漫惯了,不想到天师道中受约束。”高恩华跳了跳,尽力将身上的水抖干净。 “天师道大门随时向高道友敞开着。”传功长老笑着留下了一个机会,随后正色向众修道:“天师道打头先行,出了河面后,立刻占领岸边四周位置,防范胡人燕修偷袭,其他道友一一随后而行。” 天师道名动天下,在无为宫中人数众多,此时情势危急,传功长老命令一下,人人凛然遵从,连桓少等士族子弟也没提出异议。 众修一一向洞穴中“扑通、扑通”跳下去,各自祭出法器,照亮洞穴水面,顺着潺潺水流向大水湾摸去,一群士族子弟苦着脸,也跟着跳到水中,几个捏着鼻子的士族子弟一直拖到最后,生死关头,只能将士族子弟的脸面和洁净放下,“咕嘟”一声跳进茅坑中。 无为宫中的修士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云渺宫修士,云渺宫修士中女修多,只有三四名男修,平时在青城山修练,个个都不识得水性。 “云渺宫女弟子都不识水性,这可如何是好?”卫子姬站在高恩华身后,话气似在自言自语,但透出丝丝祈求。 “不怕,不怕。”阳大牛立刻应允:“此事包在俺与高道长身上了,保证把你们全带出无为宫。” “当真?” “当真,道长你说是吧?” “几位女道友信得过贫道就成。” “信得过,信的过。”卫氏双姝面露喜色,一起说道。 “诸位女道友。”高恩华认真说道:“洞穴下面的河水冰冷刺骨,诸位以灵力护身,料也无妨,大水湾下面暗穴通往外面河面,约小半盏茶时间,大家一定要憋住气,千万不要呛着冷水。” “明白了,高道长。”女修们一起应答,莺歌燕舞,声音娇媚。 “诸位女道友切记,在水中时不要怕,千万不要抓住贫道与阳道友手足,一个不妥,咱们一起埋骨暗穴!” “明白了,高道长!” 云渺宫数名男修先站出来,依着高恩华指点,祭出法宝步行到大水湾处,阳大牛果然精通水性,与高恩华一起轻松将数名男修送出河面。 外面岸边依然树绿蝉鸣,传功长老与执法长老两名老头,口中咬着草棍儿,目光炯炯有神盯着河面。 “上来吧。”两名老头儿一边戏谑,一边伸手将数名男修揪上岸:“青城山的一群旱鸭子。” “两们长老一直坐在岸边等,辛苦了。”高恩华客套道。 传功长老拖着一口关中腔笑道:“老夫哥俩乃天师道苦派弟子,历来以上解亿万道众无数劫,下除宗亲信徒诸般罪为己任,举手之劳,岂敢推辞。” 高恩华与阳大牛又潜回无为宫,见大水湾处没一个女修,连忙奔到洞穴处查看,见卫子姬正趴在洞口探头向下看。 “卫道友别害怕,跳下来吧。”阳大牛鼓励道。 “我在青城山上从来没下过水,有点怕。” “不怕不怕,俺接着呢,快跳!” “师妹,我与云容先去探个路,你和云珊在这看着点,不要落下一个姐妹。”卫子姬对卫子怡叮嘱完,一闭眼,“扑嗵”一声跳进水中,心中发慌,脚一滑,一屁股坐进水流中,又是“扑嗵”一声水花四溅,双手乱抓。 “哈哈,莫慌。”阳大牛哈哈大笑,急忙一伸手拎起卫子姬,说:“站稳了。” 女修云容一模一样,也是“扑通”一声,一屁股坐进水流中,心中畏水,跳下来后身体僵硬,目光凌乱,怯生生的看着高恩华。 “云道友休慌,水浅着呢。”高恩华抓住云容的手,将一丝丝灵力传了过去。 云容脸色慢慢红润起来,笑了一笑,卫子姬鼓足勇气,说:“总不能住在这无为宫中,带我和云师妹出去吧。” “哈哈。”阳大牛大笑起来,对高恩华道:“带上云道友走吧。” “走。” 河面边上,传功长老与执法长老一头白发,将卫子姬与云容一把揪上岸,打趣道:“又上来一对青城山的旱鸭子,千机宫主近来可好?” 卫子姬脸一红,抖抖身上的水,忙回道:“卫子姬见过两位长老,家师一切安好,两位长老若有闲暇,请到云渺宫奉茶。” “一定去,一定去,十多年时间没见到千机宫主玉面。”传功长老道。 女修们一个个相继被送出河面,高恩华长时间浸泡在阴寒的河水中,灵力渐渐虚弱,不过也与阳大牛摸索出一个最佳的带人方式,潜水过暗穴中时,从背后抓着女修头发一拖一带最安全。 无为宫地穴中最后只剩下卫子怡与云珊,云珊“扑嗵”一声跳了下来,这次没有一屁股坐在水面上,脚下却是一滑,“哎呀”一声叫了出来,阳大牛一把抓住,带着向大水湾摸去。 “卫道友下来吧,只剩下你一个人了。”高恩华喊道。 三十三节 不尽木 卫子怡心细,先默默趴在洞上面看完师姐妹的各种入水动作,听高恩华召唤,轻轻巧巧的纵身一跳,动作在半空中很美,身体一入水,脚下发滑,立刻乱扑腾,高恩华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卫子怡提起来。 “高道长,多谢。”卫子怡目光幽幽,脸色煞白,扫了高恩华一眼,说:“走吧。” “贫道炼制的还阳丹,有活血回阳之功效,可抵御水中阴寒之气。”高恩华伸手摸出数粒丹药,自己服下两粒,其余两粒递给卫子怡。 四周幽暗,水流缓缓。 卫子怡初次下水,脚下轻飘飘的没根,一只手被高恩华牵着,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高恩华,见丹药递过来,自然而然一张口向丹药含去,等丹丸咽下腹中时,才想起不妥,心中一时忐忑不安,一步步挪到大水湾。 “噗”一声轻响,阳大牛已扯着云珊潜下水面,九宫玉佩照耀下,水面涟漪道道向远处暴力延伸。 “卫道友憋住气,一会便能见到外面太阳。”高恩华微笑着给卫子怡打气。 “嗯,不怕。”卫子怡脸一红,怯生生递过一只纤手,说:“我信你。”高恩华一愣,想说潜水时抓着头发最安全,但见卫子怡如此羞涩,还是抓住卫子怡纤掌。 暗穴水下寒冷刺骨,水流缓缓涌动,无生无灭。 高恩华拖着卫子怡的手快速潜入暗穴,灵力有些虚弱,手脚一慢,卫子怡身体被暗穴边沿一磕,一个激灵,双臂如环,紧紧缠住高恩华身体不放。 高恩华吓的一哆嗦,人在水底害怕时力气特别大,若被卫子怡一抱死,两人便要留在暗穴水底同眠喂鱼,情急之下,双臂拼力向外一挣,抓住卫子怡胸前一块软肉全力一抓,触手一片柔软。 卫子怡胸前一阵刺痛,双臂略松,高恩华脱出身去,反手将卫子怡扭了过去,伸手抓住头发一按,两人身体伸开距离,一步一拖,将卫子怡拖出河面。 卫子姬与云容正伏在水面焦急的等待,见高恩华与卫子怡从水中冒了出来,连忙伸手将两人提上岸边,关切的嘘寒问暖,卫子怡只“嗯”了两声,一言不发。 岸边已然暮色四沉,无为宫中的修士大部分走了个精光,只有天师道修士依然在周围持刃警戒。 “高道友,大功告成,老夫等回天师道复命。”传功长老脸上笑开了花,施礼道:“日后江湖中见。” “传功长老慢走。” 高恩华连忙躬身还礼,感觉天师道人多势众而不骄横,颇有第一大派的大气风范,心中对传功长老充满好感。 “饿了,饿了,饿的俺肚皮呱呱叫,快寻个地儿吃饭去。”阳大牛在一边大叫大嚷,伸指一圈,把云渺宫众修都划在圈内:“全跟俺去吧,今天俺老牛请客。” 卫子姬笑道:“阳道友今日一定发了横财,才会这般大方。” “哈哈。”阳大牛一阵大笑,说:“这次拖着高道长来无为地宫中寻宝,宝物没抢到,一路见到不少修士倒毙,顺手发了点死人财,这财可留不得,得花了它。” “好,好,阳大哥仗义,咱全跟着去。”云容,云珊欢声雀跃,云渺宫女修一起御器沿路向晋境寻去,沿途找到一个沂城的郡县,在一家酒楼的二楼订了个单间,阳大牛大呼小叫,让掌柜的把能做的,全做好送上去。 卫子怡一路上一直静默无言,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依次上楼时,卫子怡跟在高恩华身后,上了二楼,刚拐过拐角时,倏地从后面伸出手来,抓着高恩华腰肋狠狠一抓。 高恩华一痛,情知卫子怡跟在身后出手,只能不躲不闪忍住痛,心头一片迷惑,这是在报暗穴水中的仇么?自己当时惊慌失措,随手尽力抓了一把,如今想起来当时掌中一片柔软,实在记不起来抓在卫子怡身体何处。 众修分成几个房间坐下,阳大牛与高恩华、卫氏双姝、云容、云珊等几人坐在一起。 “适才无为地宫中,为了将诸位道友顺利带出暗穴,只能抓住头发拖,多有冒犯,还乞恕罪。高恩华感觉有必要把误会解释一下。 众女一片愕然,想互看了看,想起在无为宫水流中的经历,心头惊悸之余,各有所思。 “卫道友在水中时一动不动,最好带。”阳大牛豹眼一翻道:“有个女道友在水底下紧紧搂着俺双臂不放,两人一沉到底,差点都喂了王八。” “后来怎么样了?”卫子姬惊问道。 “俺当时一害怕,在水底无法说话,便一头将她撞晕,才把她拎出水底,太可怕了,俺老牛得多吃两碗米饭压压惊。”阳大牛摸着自己的大脑袋,讲的绘声绘色,让人登时感觉到当时情形的危险。 “阳道友真机智。”卫子姬夸道,顺口又问:“高道长在暗穴水中一切顺利嘛?” “顺利,一切顺利。”卫子怡突然出声抢答道。 高恩华也道:“顺利,一切顺利。” 卫子姬和云容、云珊一脸狐疑,看了看两人,却没有再出言追问,师姐妹相处多年,相互间性情了如指掌,均知道卫子怡与高恩华之间一定发生过不方便讲述的经历。 “诸位道友,今日无为宫中祭台上抢走桓少玉盒之人,正是贫道,方才一直情势危急,没来得及和诸位细说。”高恩华见卫子怡面色绯红,赶快把地宫中劫宝之事说出来,换了个话题。 “抢的好,抢的好。”众修一片欢呼声。 “祭台上玉盒反正是没主之物,谁得了便是谁的。”阳大牛道:“当时桓少施展出那个古怪法器,若道长不出手,东西是桓少的。” 卫子姬道:“今天若不高道长与阳道友相助,本派师姐妹们便要留在无为宫中,感谢两位还来不及呢,什么宝物不宝物的,此事休要再提。” “就是就是。”阳大牛哈哈笑道:“若不是道长探得出路,大家如今可能还在无为地宫中转悠呢,说不准桓少发起疯来,早打成一团,最后都枉死洞中。” 外面暮色逐渐深沉,“各位客官,这沂城临近燕境,天一擦黑便要宵禁。”酒楼的掌柜上来催促道:“诸位可要快些起身,不然便被关在城中了。” “俺给银子,俺给银子。”阳大牛抢先下楼把饭钱付了,抚着肚皮哈哈笑道:“以前习惯吃白食,原来请客付帐也很有面子啊。” 云渺宫众修逐一下楼,清查人数,然后和高恩华、阳大牛施礼告别,卫氏双姝与云氏姐妹一起邀请高阳二人去云渺宫做客,众人各自御器而去。 建康“济世堂”中一如以往般医患满堂,一派忙碌景象,司马雪果然仍无丝毫信息。 “高道长,累了几日,俺可得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睡足觉,等有了精神再来寻你。”阳大牛打着哈欠道。 “阳道友要不搬到济世堂中来住吧,地方窄了些,不过多了一份亲近。”高恩华望着阳大牛,心头一片温暖。 “得、得,回头再说,俺睡觉去了。”阳大牛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高恩华奔到后堂小心翼翼打开玉盒。 盒内一付用金丝穿缀而起的犀皮盔甲,小巧精致,透出一股时光沧桑古意,一边还有块黑色木头,黑色中透着一抹绿意生机,竟是江湖上修真界内传说的“金缕犀甲”与“不尽木”。 ‘金缕犀甲’是前朝某大神通修士捕自深海一种叫辟水犀的灵兽,将犀皮以道法炼制,以金缕丝线穿缀而成,可大可小,辟水犀灵兽皮能辟水火,刀枪不进、道法难入,也算一件知名的宝物。 ‘不尽木、取之南荒火炎山,据说火炎山常年有天火焚烧,百物不生,唯有此木火灭生枝,火起叶落。有修士采之燃起为薪,燃之不尽,火种遇风不猛,暴雨不灭。 在晋境西南益州,有一座千年名山,曰青城山,青城山山势险峻,诸峰叠翠堆绿,傲插苍穹,孤鹰盘翔于峰腰葱翠云雾之间,山径清幽,老树苍藤,水暄涧底。 一片森森古柏的后山之间,幽谷飞泉,静静的屹立着名动天下的云渺宫。 宫殿堂中的椅子中,宫主千机夫人神情忧虑,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的一张短笺,命令道:“去把子姬和子怡唤来。”宫殿外女弟子依令而去。 青城山蓦然风起,山峰间的云雾,突然四下弥漫,一只苍鹰受到惊吓,振翅远飞。 “见过师尊”卫子姬和卫子怡匆匆赶到后,一边恭恭敬敬垂手站定,等侯千机夫人训示,殿外的阳光淡淡的透过门窗,照在卫氏双姝朝气蓬勃的脸上,一切生机盎然。 “北荒之修慕容世家,送来的信笺。”千机夫人一边说一边将短笺,递给了卫子姬师姐妹。 “他们要借九宫阵图和九宫法诀?” “这那是借,分明是硬抢。” “慕容世家乃北荒不咸山中巨门大派,后燕国就是他们在支持,”千机夫人道:“据闻不咸山四季冰雪不化,天寒地冻,人迹难至,慕容世家行事从来都是肆无忌惮,恣意妄行,逆其者亡。” “他们为何突然来对本宫不利。”卫子姬不解的问? 卫子怡道:“说不谁是因为在参合陂中了魏军的计,无为地宫中吃了汉修的气,此次寻借口生事。” 三十四节 搬救兵 殿外春光明媚,殿中宁静安逸。 “唉,晋室赢弱,晋民百姓首先受苦,胡人慕容氏素来暴戾成性,前燕军曾在易水暴虐八千汉女,致其人人香殒魂亡。”千机夫人面色黯然,轻轻说:“修真界也一样,慕容氏如今强索九宫图,不需要任何理由。” “弟子常听不咸山慕容氏的种种传说,他们很厉害么?” “不咸山慕容老祖以贪念入道,他看上眼的东西都会抢去,但为人性情暴燥,中了本朝国师王蛮子的激将法,吃了一记流云袖,听说一直躲在不咸山恢复玄功,但不咸山的势力仍不可小觑。” “师尊。”卫子姬道:“云渺宫有九宫护山阵法,长老都在,绝不会输于他们。” “师尊打算如何做。”卫子怡问道? “不咸山有一种武器叫穿云箭、霸道绝伦,普通修士中者立毙,胡修阴险毒辣,诡计百出。”千机夫人点头道:“为师恐云渺宫出了闪失,欲寻些旧交好友前来援手。” “一切任师尊吩咐!” “慕容世家一直支持北荒后燕国,晋室国师王蛮子与慕容老祖更是死敌,为师与王蛮子素有交情,想派你俩到建康走一趟,请王国师派人授手。” “诺。”卫子怡想起济世堂中的道士,眼中一亮,立刻和卫子姬躬身应答。 青城山下、一处山坡密林中。 一个身材俊秀的男子长发飘逸,面上带着面具,正向青城山眺望,男子身边伫立着一位身穿黄衫的娇小女子,身材娇小凹凸有致。 女子肩上蹲着一只形如喜鹊的鸟儿,羽毛雪白,赤红色眼睛,尾巴宽大如漏勺,不停的厉声长鸣,凶悍妖诡。 “慕容格,趁云渺宫援兵未至,咱们杀上山去,夺了九宫阵法图。”娇小女子轻声笑说:“你说好不好?” “不好,老祖命令穿云箭众卫到齐,一起攻山。”面具男子慕容格闻言,头也不回,拒绝的声音冷漠而直接。 娇小女子一撇嘴;说:“老家伙这算什么高明招术,拖延战机而已。” “慕容妃违背老祖之令,其罪当诛。”慕容格冷冷道。 “慕容格,这就咱俩人,你装什么冷酷?你我不过是老祖的一粒棋子而已。” “不咸山上,谁不是棋子?” 两人正争论间,云渺宫又冲出两道白色剑芒,托着两名修士穿云破雾,一路向东方飞去,片刻间,在天际只留下一条淡淡的身影。 “第六批了。”慕容妃板着手指记数,笑问:“不知云渺宫请来的帮手都是谁,要是道法很高可怎么办?” “你断后,我先撤!”慕容格只回答了六个字。 “慕容格,你个大混蛋。” 淡淡光线、从密林上空透洒了下来,映在慕容妃轻嗔薄怒的面孔上,有一种成熟而妖媚的诱惑,慕容格只是略微回头看了慕容妃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眺望青城山,好似在想着什么。 晚暮时分,建康城,“济世堂”中。 堂中病人正在逐渐离去,忽然从店外走进两名年轻女子,红衣者艳如桃李,丰姿绰约,黑衣者青青如葱,恬淡娴静。 卫氏双姝在店中一站,本来有些昏暗的堂内一时春意盎然,众伙计只感眼前一明,连数名老医师也偷偷的上下打量,把刚欲出堂的脚又收了回来。 “两位道友忽然驾至,定有要事?”高恩华见双姝光临,极为惊喜。 “我与师妹在云渺宫日夜思念高道长与阳道友的救命之恩,特地再来建康看望两位,想让道长请我和师妹去醉江楼吃个大餐。”卫子姬一脸嬉笑。 “哦。”高恩华看着卫子姬脸色,有些不信。 “师姐休取笑,不咸山胡修欺上青城山了,这次是来建康搬救兵的。”卫子怡望着高恩华,语气焦急,眸色中却一派妩媚多情。 “救兵?是说贫道和阳道友么。” “是的,还有国师王蛮子。” “国师王蛮子和贫道也算认识,如今暮色已近,王国师也不知是否在府中。”高恩华见双姝一脸倦色,便主动说道:“两位道友远道而来,不如在店中喝口茶歇息一下,先由贫道去国师府通个信如何?” “极好,极好。”卫子姬立刻说道:“常听人说建康城中士族府中规矩多,大官府中门槛儿高,正不愿意去求人呢,只是辛苦道长你了。” “王国师平易近人,有求必应,城中百姓皆称为“老神仙”,府中门槛儿倒是不高。”高恩华略做解释,然后叫来王存忠沏茶,自己带上千机夫人的信,直夺国师府。 建康城中夜色降临时宵禁,高恩华一路步履如飞,半柱香后便遥见国师府门,连忙奔过去轻叩府门,一名小僮应声开了门。 “贫道高恩华求见王国师。” 小僮应了一声,进府没过多久便折回来,道:“国师有请高道长到厅里奉茶。” 国师府内,堂中摆设简陋,一案数椅而已,一派当世名士的简洁风范,当白袍胜雪的国师王蛮子一出现,高恩华忽然有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慕容老怪与老夫素有积怨,后燕军蛰伏北方,一直觊觎本朝疆土,今不咸山修士来侵扰本朝子民,此事必须帮。”王蛮子看完千机夫人的书信,一时沉吟道:“只是恰巧老夫朝中有事,这时间上可有些不巧。” “救兵如救火,小道与云渺宫弟子有数面之缘,淡水之交。”高恩华见王蛮子好似犹豫不决,便说:“此次江湖救急助危,小道愿去云渺宫尽微薄之力。” “高道友肯援手,最好不过。”王蛮子笑道:“老夫闻劣徒回报,在无为地宫中,高道长巧计脱身,应变之能,令人佩服。” “国师夸奖,其实当时正好小道身边一位好友腹中饥饿长鸣,才联想到排泄阴沟之事,实属巧合。” “前次元宵节中,老夫见高道友出剑救人,玄功奥妙,分寸拿捏极巧,不知尊师何方高士?” “小道师尊丹尘子,自称无门无派,只传小道道术,医术和炼丹术。”高恩华认真回答:“师尊归墟之后,小道一直闭门自修。” 暮日如金,温暖的笼罩在两人身上。 “不知高道友能否将所习术法展露一二,让老夫稍作观焉?”王蛮子须发如雪,微笑问道。 高恩华心中一喜,立刻站起来道:“小道献丑了,请国师斧正。”说完一凝神、左掌挥出,一道黑黄相间的太极图,璀璨盘旋,祥气流转。 “哈哈。”王蛮子一声大笑,站起来伸手一划,划出个一模一样的太极图,只不过颜色基本全是黄色,少有杂色,然后说:“高道友所习乃玄学五术中的太玄诀,属于山经,玄学五术流传至今,修者颇多,太玄诀乃秘中之秘,知之者甚少,修习者大多抱残守缺,不肯示人,闭门自修。” “国师博学,小道所学确实是太玄诀。”高恩华道。 王蛮子道:“太玄诀清、静、空、明、重五层境界,高道友的无极图案,黑黄之气相绕,凝气成形,属于明之境界,老夫可有失谬之言?” “国师字字灼金,小道生性愚笨,明之境界也刚摸了个边儿,望国师不要见笑。” “明之境界,妙在心悟,由明之境界转重之境界,更是只求悟性,大部分修此术者,终生难逾。”王蛮子呷了一口茶,对厅前站立的童儿吩附:“备些纸墨来。” “喏。”童儿应声而去,片刻后取来笔墨。 “青城山之行,老夫确实去不了,只有劳烦高道友带个头,多劳劳心。”王蛮子笑道:“老夫将以往修习太玄诀的种种感悟,赠与高道友,做个人情弥补。” 高恩华大喜,推辞的客套也忘了,连忙道谢。 “要达到重之境界,只能靠修道者自悟,大道千条,道道不同,高道友要选一条适合自己的路来悟道。”王蛮子边写边解释。 “小道先行告辞,今晚还要招待一下云渺宫来修。”高恩华接过玄功心得,心中急着观赏修习,立刻起身告辞。 “高道友自便。”王蛮子笑道:“老夫正好要面见琅琊王爷,日后再见。” 琅邪王府内、王蛮子和琅琊王司马道子见了面。 “皇宫禁卫首领调换之事,皇兄已答允,眼下皇城所有守卫,全是咱们自已人,国师请放宽心。”琅邪王司马道子身材肿胖,眼圈浮肿青黑,一看便知长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有劳琅琊王,如此一来,皇城安危尽在我手,纵有人有不臣之心,料也无妨。”王蛮子笑道。 “本朝除了桓氏小儿,没人会有不臣之心。”司马道子打了个哈欠,说;“不过桓玄只挂了一个虚名的官名,连名刺史都不是,除了府兵部曲,手中又无兵权,一切稳如泰山。” “老夫近日得了一盒仙丹妙药,服下后浑身拥有龙虎之力,”王蛮子袍袖一抖,掌上多了一个玉盒,说:“琅邪王贵为帝胄皇脉,服此丹后,更能如大罗金仙一般金枪不倒。” “好,好。”王蛮子拿出丹药时,司马道子眼放精光,听王蛮子解说后,更是垂涎三尺,不顾王爷之贵,自己过来一把接了丹药,左右查看,夸道:“国师仙药,素来灵验。本王正好刚收一名美貌妃嫔,稍后一试此丹妙用。” “此丹定保王爷龙精虎猛,飘飘如仙。” 三十五节 秋虫意 晚暮时,醉江楼一处单间中烛火通明,高恩华等人据案围坐,酒楼中的伙计流水般把各式菜肴送将上案来。 “你姐俩一来,总有大酒大肉可以吃喝,日后可要多来啊。”阳大牛吃的眉飞色舞,刚吐出一块肘子骨,立刻仰脖喝下一壶酒,含糊不清的说:“俺老牛可真稀罕你姐俩常来。” “阳道友。”卫子姬目光中含着关切:“你肚皮老高了,不能撑坏吧?” “没事没事,俺平时无肉不欢,每日不喝两口便睡不着觉,辛苦赚的银钱,都换酒换肉了,至今没存下半个铜钱,连个娘子也养活不起。”阳大牛大倒苦水。 卫子姬道:“阳道友一身本事,随便投个山寨,最差也能混个寨主当当,何愁酒肉?”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俺师父有交待,一不能打女人,二不能当贼。”阳大牛双眼瞪的锃亮,一付认真的模样。 高恩华微微一笑,阳大牛从小便随师尊学艺,尊师为父,性情极为孝顺,他师父定下的规矩,倒从来未曾忘记。 “阳道友。”卫子姬又问“你道法甚是怪异,不知师承何门?” “星降术。”阳大牛说道;“师父讲这功夫源自古神夸父族,不打坐不守静,只修肉体之力。” “只修练肉体之力?” “夏日抱大石登山,冬日用冷水洗澡,让身体疲惫到极点,然后动极生静,才能获得日月星辰的神力,喝得大醉时,也可增加肉体之力量,还有那个咳、咳、多吃肉能补充体力。”阳大牛语言一顿,莫明其妙咳嗽起来。 高恩华心中一动,知道方才阳大牛话中一定有所保留,但他性情淡泊无为,阳大牛不主动说,他自然不会主动去追问,可第一次听说能如此修练肉体之力,也感叹神州之大,无奇不有。 “高道长。”卫子怡道:“云渺宫外的燕修不知何时攻山,咱们救兵如救火,明日一大早便赶往青城山可好?” “这个自然。”高恩华应道:“只是王国师还联系了一些其他门派的道友,需要我等提前联系一下,共同起行,咱明日一大早便各处送信联系。” “哦,原来如此。”卫氏双姝相互对视一眼,方知求人的事,果然难办,均有些无可奈何。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青城山,孤峰幽涧一片春色,远处山峦间徘徊着一层薄薄云霭,“铮、铮、”一声声急促示警钟声,惊碎了云渺宫的宁静。 云渺宫中,一众女弟子持刃在警钟声中,依照九宫八卦方位站定,护宫大阵应声展开,上空祥光瑞靄,毫光纤纤掩住宫殿。 云渺宫前,两大队修士各据一方,相互对峙。 慕容格与慕容妃在前方负手站立,身后数百名银甲男子手持盾牌和弓箭,列成四个方队,一动不动极似四队士兵,似雕像般冷漠,浑体透出股嗜杀邪气。 青城山四周是深山老林,林中隐藏了大量的毒物和妖兽,想到云渺宫,只有通过青城山的岭间古道,普通士兵走到云渺宫外,早已累的半死,不咸山数百名银甲的男子能一起到达云渺宫外,显然不是普通士兵。 晋室虽偏隅江南,但虎老不倒威,一直自诩汉室正统,朝中臣民对后燕国,后秦国,北魏国中人都称为夷狄之邦,修士同样有汉室正统的自傲。 千机夫人站在云渺宫门前,默默观察着不咸山修士,耳听双方在不停吵吵。 “慕容一众匹夫,夷狄之修。”一名汉修老者手持一根雕龙古木拐杖,言正辞严的喝斥:“今天为何无故抢云渺宫祖物,仁义何在?” “抢东西的是强盗,强盗不能讲仁义。”慕容格脸带面具,言语十分诚恳,说:“强盗抢得着就抢、抢不过便跑。” “不要脸。”汉修老者败下阵去。 “汉修表面上假仁假义,背后却智愚相欺,一肚子坏水。”慕容妃嘴头子上不吃亏,娇笑一声,讽刺说:“比如你这个蠢老头,背后就不知干了多少鸡鸣狗盗之事。” 老者顿时气的面色发青,嘴巴张了张,却不知如何和一名女子对骂,千机夫人阵中的汉修,顿时恼羞成怒,一齐炸开了锅,纷纷出言帮腔。 “胡狗北荒夷狄之辈、世传狼性暴戾,易食人肉......” “慕容世家素无信义,父子相轨,兄弟相残,背主弃义......” “不咸山中的修士从小就坏,刚会吃奶,便偷看女人大奶......”最后的一嗓子骂声尖酸刻薄,汉修们顿时惊呆了,纷纷寻找谁骂的这般有才?只见一名秀才产的中年汉修,正在最前方揭老底,揶揄慕容氏家世耻辱。 “昔年长安歌谣说唱;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说得是鲜卑大燕威皇帝慕容冲和姐姐清河公主共同服待符坚帝的故事,当年若非符坚帝仁慈、念及白奴慕容冲在床榻上的乖巧温顺,放了慕容氏一马,岂有后燕国的存在?” “找死!”慕容妃一声呵斥,羞恼之下,容颜上飞起一片潮红。 “老子怕你?”中年汉修祭出一柄墨黑铁扇,轻蔑笑道:“鲜卑杂狄,只管放马过来,保证让你晓得老子的厉害。” “嘻嘻、”慕容妃忽然转嗔为笑,向前走了几步,距秀士一步之距,一阵山风轻轻吹过娇躯,黄衫飘卷,露出腹间一片雪白肌肤,腰脐凹凸深幽,引人遐思。 中年汉修仔细一看对面的慕容妃,长相娇媚诱人,心中顿时联想万千,夷狄之邦的女修,虽然未曾开化,若能收来做个小妾,也是美事一桩,越想越美,索性合起铁扇,对慕容妃微微一笑。 “胡道友小心,妖女有诈” “道友闪,哎呀......” 胡姓修士一惊,睁大眼一看,慕容妃不知何时笑意尽敛,眼神中一片嗜血杀意,一根灰色软索悄然间已套在身上,象一条蟒蛇般越收越紧。 “呖,”的一声妖诡异鸟唳中,半空中,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袭来。 “啊,”胡姓修士伸扇一挡,却被黑影瞬间攻进圈内,双目一黑,脖子瞬间一凉,一腔热血喷涌出去,连惨叫声也没叫出来。身体“扑嗵”倒地,道殒身亡。 “哈哈。”慕容妃一声长笑,将掌中指环剑上的血一擦,得意洋洋,她先偷祭捆仙索缚人,指使“婴勺”鸟偷袭伤目,指环剑毙敌,动作一气呵成,一击绝杀。 “聒燥家伙,死得好。”慕容格抢前一步掩住慕容妃,挥起手中一根树枝,向空中一抛喝道:“秋林虫意。” 地面上,陡然间,疯狂冒出一片树苗幻影,枝头上挂满一片片黄色叶子,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风中暴长,诡异万分,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片刻间,场中便凭空多出一片高大树林,树林疏朗,树枝上挂着几片黄叶,在风中晃来晃去。 汉修们见林内一目了然,一派秋意肃索之景,地面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机关暗器,慕容格和慕容妃退在林子对面观望,一时摸不着虚实,相互踌躇不前。 “众位道友,退后。”千机夫人扬声大喝:“这是胡修的异宝,其中必有诡计。” 汉修们一惊,齐齐的退后几步,双方一时又进入对峙。 空中光芒闪烁,数十名身着黄色道袍的天师道修士御剑而来,奔到云渺宫一方,一名道士扬声道:“贫道奉益州郑祭酒之命,前来助阵云渺宫,一切以千机宫主命令为尊!” 天师道名动天下,一下子多出数十名好手,汉修们顿时气势大盛,一些原本有些胆怯的汉修登时勇气百倍。 “鲜卑燕修又在装神弄鬼,一起冲过去给胡道友报仇!”数十名汉修一声喊,祭出法器一起冲进秋意肃索的树林中 一片风吹过,枝头黄叶哗哗做响,林间汉修见无异况发生,胆儿更大,一齐向慕容格冲去,“众道友休要轻敌,林中蹊跷,小心为妙。”千机夫人正与刚到来的天师道修士说话,遥见此景,连忙大喊:“都退回来,先退回来。” 树林空间较小,汉修们已冲过大半树林,已能见到慕容格脸上的面具,谁也不肯再退回来,一阵风般冲杀过去。 慕容格突然一挥手,一股璀璨灵力,自掌间散向树林中。 林中枝头的黄叶仿佛受到神秘召唤,叶片一震,齐刷刷的扬起了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叶片由黄变绿,遇风暴涨,一股股生命在叶片上燥动,大部分叶片上均出现一只毛毛虫。 “道友们小心,看树上,看树叶。”一名汉修指着树叶大声叫喊,汉修们随指一看,摸不透这秋林法器的虚实,那名汉修接着大叫:“不好了,虫子们活了!” 一只只毛毛虫果然活了,张嘴向叶片咬去,林间迅速响起一片心悸的“沙沙”声,一息时间,虫子便将树叶啃光,虫体又大又红,身上布满一片狰狞的红毛。 三十六节 援兵至 一股山风倏地吹来,树上残叶托着毛毛虫坠下枝头,一片片在空中打着个旋儿,叶上的毛毛虫黄绿相间,搭眼一看便让人心生寒意,皮肉发痒,一根根妖艳虫毛在空中毫无章法的乱飞。 数名汉修祭出法器,飞出兵刃向残叶拍去,残叶上的毛毛虫顿时肉汁四溅。 “好痛。” “哎呀,虫毛有毒......”林间的汉修们惨叫着,纵高伏低四处躲避,也有人伸手不停在身上拍打抓挠,皮肤上泛起一条条粗大肿块,却越挠越痒。 “破云箭。”慕容格冷酷命令:“出!” 两大队银甲燕修抢上来,前方两排跪立,后方两排站立,人人掌中蓦然多出一张银弓,弓弦声一响,“嗖、嗖、”一排排箭雨激射而出,向林中汉修吞噬而去。 远处观战的千机夫人瞬间绝望,燕修训练有素,箭矢如雨,而林中的汉修正乱成一团,没有丝毫防御阵形。 “哎呀、我脖子好痒!” “大家注意头顶叶片、不要乱,不要拍打......” “胡人的箭来了,”一片嘈杂的惊呼声中,“嗖、嗖、”数百枚羽箭毫不留情的飞到,象无常的勾魂索,大部分汉修被破云箭一击毙命,林间血肉崩溃,成了人间地狱,剩下数十名汉修一时不知进退。 林外持古木雕龙拐杖的老者,见林中汉修危急,掐诀颂咒,古木拐杖空中一抖,“嗷”的一声长吟声中,一条黑色蛟龙咆哮着腾升半空,张牙舞爪,龙尾一晃,向树林狠狠拍去。 “嘭”一声,秋林法器被黑蛟龙尾一击,树木一阵剧烈摇晃,“嗷”一声,黑色蛟龙又是一声狂吼,口中喷出一片黑气向树林罩去,叶上的毛毛虫被黑气一喷,从树叶上啪、啪、的坠落下来。 慕容格见状,连忙催动灵力,一片片绿色树叶疯狂的自林中枝头冒出来,一大片毛毛虫又涌了出来,疯狂啃咬绿叶,身上瞬间一片恐怖红毛。 “破云箭。”慕容妃大声下令:“天空蛟龙,出!” 银甲燕修一起弯弓搭箭向空中黑色蛟龙射去,数百枚箭羽的攻击下,黑色蛟龙大声咆哮,昂首一喷,一股黑气猛然喷出,与袭来的箭雨轰然撞击,将羽箭击的粉碎,仅仅缓了数息功夫,残叶上的毛毛虫已然变得肥大丑陋。 “疾。”千机夫人锦衣鼓荡,挥掌一挑,一枚古朴的九宫玉佩在半空中凝聚,穿进树林,发出阵阵蔼蔼光芒,护住林中汉修。 九宫玉佩在林间盘旋飘动。温和的玉色光芒笼罩下,不论虫毛或是叶片,只要碰到玉瑞之光,瞬间便化为灰尘。 “冲啊,杀光胡修。”林中没死的汉修均是道法高深之辈,趁慕容格和黑色蛟龙斗法,借助九宫玉佩护佑之机,向林边的慕容格悍然冲去。 慕容妃心中恼怒,伸指遥遥向千机夫人一点,空中“婴勺”鸟一声厉唳,一个盘旋飞过去,一抖尾巴,两根羽毛幻化成两根羽箭,向千机夫人双目袭去。 “师尊小心。”云渺宫女弟子齐声大喊:“胡女偷袭!” 千机夫人凤眸一撇,玉指一挑,一柄如意蝴蝶刃自虚无中飘出,刃意棱棱,气冲牛斗,向尾羽箭斜斩劈去,“嚓”一声,尾羽箭一折两段,如意蝴蝶刃一往无前,向空中“婴勺”追逐斩去。 “婴勺”鸟是灵智已开的妖界禽灵,见蝴蝶刃掠来,“啾,”一声厉唳,翅儿一振,如流星般划空而去。 疏朗树林中,汉修们凶悍的冲到胡修阵前,胡修立刻分派人手,双方缠斗在一起。 汉修门派多,人数杂,各逞道法,一般散沙般独自战斗,相互间无任何配合协助,燕修训练有素,配合熟练,前方燕修祭出法器和盾牌,挥舞兵刃抵住汉修,后面燕修搭起破云箭,箭矢如飞蝗般向汉修射去。 片刻间,已有数名汉修惨叫而亡。 千机夫人心中焦虑,原本计划背倚护宫大阵,攻防自如,不料汉修们倚仗人多,不听调遣,钻进树林失了先手,中间有秋林法器阻隔,一时偏偏无计可施。 “轰隆隆......” 一道沉闷的雷声莫明其妙的响起,天色一暗,一道闪电刹那从九空降临,林间瞬间光亮闪烁,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如上古雷神降临人世,睥瞰人间,自上而下,向秋意肃索的树林轰去。 慕容格正与老者的黑色蛟龙斗法,不意身后突然杀出敌人,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乱了分寸,正待变招应敌,五雷已轰然和秋林撞击。 “嘭”一声轰鸣中、飞沙走石,风沙过后,只见树折,叶落,虫亡,疏朗树林瞬间消失,一根古色秋枝自空中跌落,慕容格手一抄,一看树枝被五雷术灼烧的焦黑一片,所幸没有折断。 一大片汉修似从土中钻出来一般,毫无征兆的从燕修身后方出现。 一名青衫束发的道士站在春意盎然的山坡上,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笑意,有一种珠宝掩于杂物之间的感觉,正目光如炬的看着慕容格和慕容妃。 “这么多人在打架、”一名浓目豹眼的大汉,从道士身边跳出来大呼小叫:“俺帮那一边啊?” “跟我杀!” 卫子怡和卫子姬出手十分快捷,两柄如意蝴蝶刃遥遥向列成一个战阵的银甲燕修斩去,银甲燕修不待慕容格下令,自行迅捷移动,后阵变前阵,近距离混战,破云箭已使不上力,双方在极快的时间内犬牙交错,混战一团。 阳大牛一驻熟铜棍,跃起身来,棍影如山,划出一道长弧,只向银甲燕修人多处击打,“啊”的一声惨叫,一名燕修血肉崩溃,被熟铜棍远远抽了出去。 秋林法器一去,云渺宫前的汉修们不待千机夫人下令,兵刃一挺,疾步冲了过来,银甲燕修两面受到攻击,阵型立刻凌乱,千机夫人、雕龙拐杖老者与天师道等一群汉修正在疾奔而来。 “撤!”慕容格侧目一看高恩华一伙汉修,人数前前后后也有数百模样,再和云渺宫前的汉修人数加起来,已方已不占人数上的优势,立刻当机立断,一声令下。 青城山位于晋朝西南边疆,南近吐谷浑国,北接后秦国,东北方是鲜卑慕容氏的后燕国。 不咸山胡修们号令如山,进退如一,迅速扔下死亡和重伤者,迅速向后燕国方向撤去,汉修们个个红了眼,追逐着为同伴报仇,依着胡修逃遁的方向,一路穷追不舍。 “变阵!”慕容格一声令下,为首的数十名胡修立刻停住脚步,架起盾牌,祭出各种法器攻击汉修,两路汉修从不同方向追过来,只能凭服装分明敌我,大伙一拥而上,向燕修的盾牌阵冲去。 “落,破云箭出!” 前方持盾牌的燕修们一齐蹲低身子,一片箭矢从燕修背后瞬间掠过,向追来的汉修射去,“啊”一片惨叫声中,数名汉修毙命,还有数名汉修受伤,受创的肌肉迅速的萎缩,高恩华连忙替一名受伤的汉修止住血,瞧着逐渐枯萎的肌肤发愣。 “一群妖孽,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本大侠的手段!”阳大牛大声怒骂,身体一个大转圈,熟铜棍“呜”的一声,脱手向远处胡修砸去,棍如狂龙,数名持盾的燕修被熟铜棍上的巨力狠狠一撞,顿时倒飞出去。 慕容妃见阳大牛熟铜棍脱手。故伎重演,手一指,‘婴勺’一声厉唳,尾巴一抖,两根尾羽箭向阳大牛的两眼偷袭。 阳光中一剑斜来,一格一击,尾羽箭被斩落于地,高恩华一脸笑意,持剑看着幕容妃。 “夯货,再狂打瞎你的狗眼。”偷袭不成,反失了数根尾羽,慕容妃一阵心痛,张口咒骂。 “臭娘们、”阳大牛毫不客气,张嘴回骂:“再嘴臭,打烂你的屁股。” 慕容氏在北荒燕地向来肆无忌惮,唯我独尊,到了青城山,一个夯货般的男人对自已也大呼小叫,且还一脸鄙视,慕容妃心中的怨气快要爆炸。 “夯货,有种跟老娘过来,单挑!”慕容妃主动张嘴约战,身形一掠,黄衫飘飘,如一抹飘匆的黄烟,向另一个方向急急遁去。 “你妹的,好狂的臭娘们,俺怕了你不成。”阳大牛见慕容妃公然约战,召回熟铜棍,大步如飞,随后追了过去。 青城山西边,一处山谷中。 岰底绿意萌萌,鸟飞虫舞,春花秋草,独自孤寂无人赏,雀燕单鸣,朝日夕月独自飞。 慕容妃在前面逃遁,急急如黄鹂投林,阳大牛在后面追逐者,如影随行,两人身影如风,一晃间,便由谷口追到谷底,慕容妃猛然定住脚步,一脸愠怒喝问:“傻夯货,你一路追我到处做甚?真不要脸。” “臭娘们,不是你喊俺来的吗?”阳大牛一脸诧异。 “夯货真傻还是假傻?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么?我如今改主意了,你回去吧。”慕容妃掠了一下耳边丝发笑了起来,一笑媚意恣生,耳边颈间潮红点点,谷中瞬间没了敌意。 “师父说了,女人心,海底针,不要招惹女修,他的话真对。”阳大牛口中一边嘀咕,一边转身离去,然后摆摆手,道:“俺走了。” 两人侧身而过,慕容妃脸上媚笑不知不觉中变成冷笑,一片狰狞的冷笑。 阳大牛心中一阵惊悸,好象一条毒蛇,正蛰伏在阴暗中窥视自己,惊诧间,一条绳索不知不觉间捆在了身上。 三十七节 打屁股 阳光明媚,谷风荡漾。 “去死!”慕容妃唇间挤出二个字,目光冷酷而轻蔑,掌间指环剑刃光寒芒一闪,直插阳大牛喉间。 阳大牛因一时轻信被捆仙索缚住手脚,生死关头悔愤交集,一声狂吼:“滚!”,吼声如古神一啸,全身奋力一挣,体内夸父神力磅礴狂飙,“啪”一声,捆仙索应挣跌落。 慕容妃人惊呆了!瞬间从得意到恐惧,捆仙索乃不咸山慕容老祖赐给幕容妃之物,从使用后,从无修士能在被缚后自行挣脱。 脱困后的阳大牛双目怒瞪,根根短须如刺猬毛般竖立,一掌抓去,慕容妃转身想逃,但被阳大牛的古神一啸吼的道心崩溃,眼看着一只木杷般巨掌向自己颈部抓来,却手软筋麻无力反抗,被一把抓个正着。 “我慕容妃南征北战,竟死一个夯货手中。” 慕容妃感觉自己象一只小山雀被一头大巨熊按住,颈间巨掌似小山般沉重,无法抗拒,一股巨力从掌中扼来,越来越紧,嗓间还剩最后一丝丝空气可以吸入,对方竟没有完全扼死,死亡恐惧下,慕容妃一脸哀求的看向阳大牛。 阳大牛豹眼中兽性闪烁,一会杀意凌厉,一会又略有迷惑,慕容妃的心,随着阳大牛的脸色变幻,一瞬碧落,刹那黄泉。 “师父说,老爷们不欺负女人,不能打女人。”阳大牛一阵嘀咕,将慕容妃一把重重的摔在地面上,随后一脚踩住慕容妃纤腰,喝道:“不过你这臭娘们是个妖孽,俺老牛不打的你屁股桃花开,你一定记不住俺老牛的厉害。” 慕容妃被摔的五晕六迷,一时没听清阳大牛的嘀咕,正侥幸死中逃生,却看到阳大牛一把将捆仙索抓在手中,正一扬臂挥起来,心中登时明白阳大牛要干什么,登时大叫:“不、” “呜、呜、”一道道风声响起,捆仙索狠狠抽在慕容妃屁股上,“啪、啪、啪,”一连串的呼啸声沉闷响起,挟杂着阳大牛的责骂: “还敢对本大侠使诈吗?” “俺叫阳大牛,能记得不?” “一个女人要守妇道,日后要学好,知道不?” 春光旖旎的山谷中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捆仙索呼啸,索索爆肉,慕容妃身上黄衫单薄短小,仅能遮盖住胸腹,略露肚脐,几索下去衣衫片片飞舞,雪白肚脐间已红痕毕现,纤腰翘臀上,一道道青肿浮起。 “还敢使诈不?” “敢不敢了?”一声声责问中,一索又一索毫不留情的连续抽来,啪、啪...... 慕容妃心中羞愧欲死,每一索都抽得浑身痛裂欲散,银牙紧咬,生怕出了一丝惨叫让阳大牛讥笑,闭上眼睛趴在地面上,护住头脸任由阳大牛随便打。 “臭娘们,再敢使奸耍诈,俺老牛还让你屁股桃花开。”阳大牛把先前受到的欺骗,一索索发泄出来,骂了几句后,拖着熟铜棍,“咣啷、咣啷、”独自越走越远。 慕容妃趴在地上,听阳大牛走得没了动静,才却定自己逃了一命,心中大骂:“夯货,你敢打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咒骂一阵,绝处逢生之余,心思柔软许多,一时间落下泪来。 山谷中鸟鸣花香,清风徐来,四周一时静了下来。 慕容妃躺了一会,忽然想起,自已用捆仙索缚住阳大牛后,绝没留情,掌指剑一挥,便想将阳大牛一剑毙命,阳大牛仅仅痛抽自己一通屁股,两下对比,还能算仇怨吗? 青城山、云渺宫中。 大殿中躺满数十名受伤的修士,受伤程度有轻有重,少部分修士轻轻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高道友。”千机夫人语声中透出焦急,快速说道:“子怡说你是建康城中名医,快请施术解人,一刻也不要耽误。” “疗伤救人是贫道份内的事,只是宫中少了些治刀枪伤的药材。”高恩华看看身边的卫子怡,见卫子怡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千机夫人,便道:“药材名叫飞蓬、红娘子、丢了棒等。” “本宫对医道不明,一切只有倚仗高道友了。”千机夫人伸指一划,说:“这次云渺宫有难,诸道友八方来援,受伤道友一定要全力医好,否则本宫心中难安。” 阳大牛独自追逐慕容妃后,不咸山燕修仍是交替掩护,轮流后撤一路逃离晋境,汉修们伤亡太大,个个都杀红了眼,只知道一路狂追,越追伤亡者越多,一直追入燕境,千机夫人见事不妙,立刻下令将汉修们堵了回来。 汉修抬回来的伤者,大部分是被破云箭所伤,箭伤处颇为奇怪,肌肉不断的萎缩,很快便露出了骨头,生命危在旦夕。 对于亡者和伤者,除了亡者和伤者的亲朋宗门,听着伤者忍不住的痛哼声,最痛心的便是千机夫人,偏偏云渺宫中的医师对箭伤所知甚少,一时片刻间医治不好,只有放弃宫主之尊,极力垦求高恩华伸手施救。 高恩华倾尽所能,因为缺少几味主药,仅仅能保住诸位汉修的命,却一时冶不了根。 “千机宫主。”高恩华指着一名伤者的创口,解释说:“这破云箭上,不知搽了何种毒药,使伤口不能生肌生血,急需的药材中,有一部分可到附近郡县采购,有二种必须四处采摘。” 千机夫人急忙令道:“子怡带路,不论到郡县采购或是登山采摘,一定要尽听高道友吩咐。” “喏。”卫子怡回头看看高恩华,目光幽幽中透出一抹欣喜,道:“子怡遵命。” “师尊,我干什么呢。”卫子姬问道? “云渺宫中还有这么多的各路道友,迎来送往,你要为师事事亲为啊。”千机夫人责备道:“这次为师和子怡不给你拿主意,你要把这些事一一处理妥善。” “喏、喏、”卫子姬立刻领命。 阳大牛一直到晚暮时分,才返回云渺宫中,高恩华和卫氏双姝一起松了口气。 “饿死了,饿死了。”一见面,阳大牛便大声叫嚷:“有什么吃的,给俺老牛来点行不。” “来了,来了。”卫子怡给阳大牛端来一盘云渺宫的素菜素食,嫣然一笑道:“阳道友,追上那个黄衫胡女没有?” “追到了,狠狠的打了她一顿屁股呢。”阳大牛将盘中的素食和馒头,一一扔进嘴中。 “打胡女屁股?” “恩,打了。” “哦。”卫子怡嘴角一动,想说什么,看了看高恩华,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高恩华问道:“阳道友将胡女放走了?” “恩,师父说了,欺负女人不算老爷们。” “阳道友,云渺宫中伤者甚多,宫中缺少药草,贫道和卫道友要四处寻觅药材,你如何打算。”高恩华询问? “俺待那都一样,跟你们一起寻找药草去吧,到附近郡县酒楼中找些肉来吃吃如何?”阳大牛摸摸肚子,一脸馋涎欲滴的模样,并说:“俺力气大,不怕脏,可以背草药,酒肉管饱就成。” “行。”高恩华一口应,逗趣说:“贫道昔日曾到漠北游历,跟当地土著狄民学会烤山猪肉,山鸡更好烤,撒上些药材,那味道闻起来......” “山猪和山鸡俺都能去山中猎到,就是不会烤,眼下就去山中抓猪猎鸡怎么样?”阳大牛两眼冒光,一条腿已迈到门外,嚷嚷着:“走,这就走。” “阳道友,外面黑天了,你没发现么。”高恩华忍不住笑问? “唉,漫漫长夜。”阳大牛惋惜万分:“只好委屈俺的肚子一晚上了。” 卫子怡一脸不解,说;“阳道友,你为什么非要吃肉呢?油腻腻的多难闻。” “肉不好吃?还有不爱吃肉的人么?”阳大牛歪着脖子看着卫子怡,一脸的不可置信,说:“俺给你讲两个吃肉的故事吧,前秦国符坚帝,有次请将军们吃肉,有的将军见肉好吃,便将肉塞进嘴中,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卫子怡一脸无奈,高恩华咳嗽了一声,说道;“阳道友,这个吃肉的故事你都讲过数次了,咱换个新鲜的讲好不好?” “哈哈,好,好,明天讲,眼下俺先睡觉去。”阳大牛一见外面天黑了,打了个哈欠说去睡觉,而且说走就走。 “道长。”卫子怡问道:“听阳道友说的故事如此有趣,咱有空也去长安城听听说书人讲故事如何?” “行。” 高恩华三人结伴,连续几日、穿梭于长安城和秦岭等名山之间,采集药草。 阳大牛到秦岭中后,便到处去抓捕山猪野鸡,山涧间平时人迹罕至,山猪野鸡颇多,每次不用一柱香的光景,总有山猪野鸡被击毙,拖到高恩华面前,高恩华便在泉边涧旁收拾停当,引火烧烤,吃得阳大牛満嘴流油大呼过瘾,背药草的力气活儿,从来都抢着背。 卫子怡淑静温和,有些害羞般的跟在两个男人身边,秀眸如水瞧来瞧去,偶尔间、听到好笑事时便露齿一笑,极少说什么主张。 长安城、历朝古都之地,城内八街九陌。 自大汉朝后、经王莽新朝,如今属于后秦国都,数百年间,长安城战乱不断,城内人口已见凋零,处处残墙败垣,昔日汉宫繁如星辰的灯火已成为传说。 三十八节 长安城 天高云淡,长安城中。 这一日,天近午时,三人在长安城中游逛,四周的小树在风中摇曳,明亮的阳光照在三人衣袍上熠熠放光。 陌生的城墙,陌生的人流,给三人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长安城一直是咱汉人的城,如今反倒叫羌人姚氏给占了,这事全怪符坚。”阳大牛如此解释道。 高恩华只是一笑,却不说话,卫子怡只得捧个场,便说:“阳道友何出此言?” “符坚建的前秦国当年定都长安,手下有二名大将,一名叫姚苌,一名叫慕容垂,还有一名谋臣叫王猛。”阳大牛口气一顿,说:“王猛劝符坚说,姚苌和慕容垂长有反骨,你得将这两人杀了,不然早晚养虎为患。” “结果呢?” “符坚不听啊,他是一个非常仁慈的皇帝,不喜欢使这些阴谋诡计,他当时要听了王猛的话,将羌人姚苌和燕人慕容垂一刀砍了,那有今天的后秦和后燕,更少了许多打来杀去的战乱......” “阳道友。”卫子怡夸道:“你文武全才,博古通今啊。” “哈哈,文武全才可不敢当。”阳大牛大笑,说:“俺老牛有二大好,一好喝酒吃肉,二好听书说故事,王猛这人有本事,临终前建议符坚不要进攻东晋,可符坚不听,在淝水一战,被谢安率北府军打败,前秦国才败亡。” “符坚当世人杰,一朝明君,可惜在几件大事上都不依王猛之计。”高恩华道:“若依了王猛的计,这数十年间前秦国便能和晋室一直太平,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知道什么叫名士风范吗?”阳大牛卖了个关子。 名士风范这词儿从阳大牛嘴里问出来,高恩华和卫子怡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阳大牛哈哈一笑道:“和你们说吧,王猛第一次见符坚时,一边抠虱自吃,一边谈论大事,王猛算名士吧?在咱大晋朝,除了吃虱子,天天醉酒,敢吃丹药,会写点诗句,也能成为名士。” “阳道友。”卫子怡做个鬼脸,笑问:“这么多好玩的故事,你都从那听来的?” “茶馆有说书人讲故事的,俺带你俩去茶馆听说书人讲故事吧?” “好啊,走。” 茗香茶馆在长安的中心位置,路人贩夫,庶族子弟,四方云集,高恩华三人进了茶馆,选了个位置偏僻的桌子,点了茶水,然后听馆中说书人讲古道今。 说书老者须发半白,一袭灰色长衫,手持折扇,吐字清楚,一腔关中口音,与天师道传功长老颇似。 茶馆中座位满了一大半,从衣冠肤色上看,大部分皆是长安城当地客人,唯有靠墙一桌的的茶客十分扎眼。 一桌三男两女五名道士,一位青年白袍道士,头束紫金冠,气宇不凡,居中而坐。 其余两男两女分坐于桌子的两边,神情略有拘谨,其中一名男道奇瘦,象在竹秆儿上挂着一身道袍,头小发黄,一对暴鱼眼,满面猥琐之相。 “啪”,台上说书老者一拍醒堂木,声音激扬顿挫,说得正是东晋年间“八王之乱”的往事; “晋惠帝司马衷性情痴呆,皇后贾南凤一生不能生育,也不允许惠帝的其余妃嫔生育,自己反倒面首无数,洛阳那位美男潘安就是其中之一...... 八王之乱后,贾南凤最后喝下了自酿的金屑毒酒,晋惠帝在长安城显阳殿内吃了司马越的毒饼而驾崩。” “皇帝人人想做,可不太好做,仁慈过度的符坚被杀。怕老婆还不行,会被逼吃毒饼。”,阳大牛轻声嘀咕。 阳大牛小声嘀咕,也如平常人大声喊叫一般,引得众人一阵侧目,临桌白袍道士侧目一看,与高恩华目光触碰之时,含笑点头示礼。 “众位客官,下面老夫说两个与贾南凤有关的段子,一为韩寿偷香,一为狗尾续貂,先请众客官打赏一二。”台上说书老者扇子一收,伙计过来挨桌收了赏钱。 说书老者激扬顿挫,又说了起来;“贾南凤长相丑陋,面色青黑,五短身材,但她有一个妹妹名曰贾午,从小便生得标致异常,性恪据说也温柔可人,贾充手下有个将军,名唤韩寿......” 说书老者讲完两个段子后,临桌的五名道士离座出馆,白袍道士向高恩华等人微微一笑,文雅有礼。 两日后,青城山,云渺宫中,高恩华细心给几名受伤汉修查看伤口。 “慕容氏的破云箭上不知抹了什么毒药,腐蚀厉害,未愈修士的伤口一直不肯愈合,很是麻烦。” 卫子怡道:“小女子又不懂医,一切听道长吩啊。” “如今差蛇含草和金盏银台两种药材,金盏银台喜人烟平地,需去村边田头寻找,蛇含草喜潮湿气侯,一般在谷岰之底处生长,秦岭谷涧众多,今日就去秦岭寻蛇含草。” 高恩华抬头见卫子怡一身黑衣,脖颈雪白,清纯间蕴杂着一点点诱意,不禁心中一动,感觉卫子怡近来在悄然间变了许多,但仔细看看,好似又无任何变化。 “有酒了,有酒了。”阳大牛从宫外一脸喜色跑进来,拍着大葫芦叫道;“今日准备去那里啊?” “秦岭,去寻蛇含草。”卫子怡一笑道。 秦岭、东西横于长安之西南,主峰太白山顶峰,孤插云天,白雪皑皑,亘年不化,横阻南北,号称神州之险。 数柱香后,三人已站在秦岭半山腰间一大片石块上,四处眺望。 “古书曰,太白山中无闲草,咱们分开找,蛇含草一茎七叶,细叶黄花,十分好认,山腰岰底,湿润异常,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高恩华道。 “道长和卫道友采药,俺去打个山猪和野鸡来,中午烤着吃如何。”阳大牛问道? “行。阳道友请自便。” “道长请放心,肥山猪一会就到。”阳大牛话刚说完,已然跑的不了影。 天高云淡,山风呼啸。 卫子怡顺着山腰向谷底走,谷底出现一个碧水小潭,潭水幽幽,潭边生了一些无名野山花,红艳夺目,野山花杂木从中,有几株细叶黄花、一茎七叶野草。 “高道长,高道长快来,这是不是就是蛇含草?”卫子怡向高恩华发出召唤。 “来了,贫道来了。” 高恩华应呼而来,先用剑削开野山花杂木,将几株一茎七叶的草木小心翼翼采了出来,摘下一片叶儿,放进嘴中,咀嚼了一下,面上浮出淡淡微笑。 “卫道友好运气,这便是蛇含草,不想这般容易得到。” 卫子怡听高恩华夸奖自己,心头欣慰,伸手采了两朵野山花,别在鬓发边,走到潭水边映了映。 “道长,这花漂亮不?” “哦,漂亮。” 高恩华正蹲在杂木中,认真的将一株株蛇含草一一挖出来,对卫子怡的话随口应付,连头也未回一下。 卫子怡芳心微微失落,抬头看蓝天白云,低头见潭水幽幽,心情立刻欣喜起来,蹲到高恩华身边采摘草药。 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味,盈盈冲进高恩华鼻孔,高恩华扭头一看,卫子怡纤腰圆臀,青丝如墨,发间一朵红艳山花,英武妖娆,道心微微一动,生出一股燥热,连忙将眼晴挪了开去。 “快生火,快生火,抓到山猪和野鸡来了。”阳大牛大呼小叫,远远而来,左手拎着一只山鸡,右手拖着一只野山猪,嘴巴直接都笑到耳朵后面。 “卫道友,贫道去收拾山猪野鸡,你自己整理一下蛇含草如何?” “嗯,道长去吧。”卫子怡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满情意,说:“我回头去帮你。” 高恩华道心又是一跳,不自觉悄悄将司马雪与卫子怡做个对比,司马雪如女儿般顽皮娇憨,性喜黏人,卫子怡性情温和,说话意简言赅,一语中的,倒似一位知己良伴。 “高道长,我去捡柴火,你收拾山猪和野鸡怎么样?”阳大牛一脸馋相。 高恩华笑道:“行,捡干一些的柴火来,湿柴火烟大。” 半柱香后,山猪和野鸡收拾干净,火烧起来了,又过了半柱香时间,“滋、滋、”一点点山猪油滴进柴火中,火光顿时大亮,一股股肉香味在山风中弥漫。 “饿了、饿了,俺老牛能吃下半头猪。”阳大牛大眼一阵跳动,语气夸张。 卫子怡笑道:“阳道友,我与道长只吃野鸡,山猪全归你吃。” 又过了一盏茶后,高恩华削下一片山猪脖颈肥肉,递给阳大牛,阳大牛啃了一口,夸说:“好味道,本朝晋元帝,最爱吃猪脖颈的肥肉,建康不论谁家杀猪,都先要把脖颈肉贡给晋元帝,大家都叫这块肉为‘禁脔’。” 高恩华和卫子怡相视一笑,阳大牛关于各种稀奇古怪吃肉的故事,件件都比较典故。 明光明***香浓郁。 三人围坐一团,凭风临水,慢慢翻动着山猪和野鸡,静待烤肉彻底变熟。 一团白光从远处山峰间,径直飞来,五名道士御剑前来,片刻后,在半山腰一片大石上落下足来。 为首道士一袭白色道袍,背负一柄淡黄古剑,气宇不凡,身后四名道士两男两女,其中一位长相奇瘦,小脑袋顶着几片黄毛,一对暴鱼眼,正是在长安茶馆中见过的五名道士。 “贫道天师道孙恩有礼!”白袍道士一笑施礼,意态从容儒雅。 三十九节 天下事 “天师道孙恩?”高恩华感觉这名字似是听谁说起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一看身边阳大牛正盯着烤猪流口水,对五人的到来视而不见,好象烤山猪便是他唯一的天地。 “云渺宫卫子怡见过小师君。”卫子怡在一边躬身回礼。 高恩华一愣,白袍道士竟是天师道小师君,气度果然不凡,和传功长老有某些神似,身上丝毫不见大帮派首领的狂霸傲气。 “散修高恩华见过孙道友。”高恩华用脚碰碰阳大牛,说:“这位是阳大牛道友。”阳大牛扭头向五道裂嘴一笑:“呵呵、、”立刻回头盯着烤山猪不放。 “哈哈,原来全是老朋友,传功与执法长老从无为宫回去后,便与本君提及高道友大名。”孙恩指着身后四道一一介绍:“这位是本教掌事长老孙大眼、孙召聪、孙闾露,孙英文。” 四道一一过来见礼,水潭前顿时欢声笑语,热闹起来。 掌事长老孙大眼个头低矮,一双大眼确实不小,颇为精明的模样,向高恩华三人略一施礼,神态不卑不亢,孙召聪一脸猥琐,长相奇瘦,瘦的象具骨架子套了件道袍,女修孙闾露一张长马脸,脸色菜黄,颇似个男人,女修孙英文体态肥胖,一对小眼总看着地面转来转去。 “贫道五人来秦岭采药。”孙恩大大方方说明来意:“在半空中一股肉香味,循着味儿便追过来,各位道友莫要见笑。” 高恩华笑道:“这个无妨,多几把火的事儿,只是八个人,一头山猪肉少了些,需费些力气,多抓几只山猪才好。” 孙恩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孙召聪忙不迭跳了出来,钻进山林中,一时便没了踪影。 卫子怡将捆好的蛇含草,挪到高处石块上,防止踩踏,孙恩目光一扫,笑问道:“三位道友来秦岭采集药草,疗伤还是练丹?” 高恩华道:“来秦岭寻些蛇含草,替云渺宫受伤的道友疗伤。” “云渺宫前一战,天师道众修出力不少。”卫子怡再次施礼,表示感谢:“卫子怡代师尊感谢小师君。” 孙恩哈哈一笑道:“云渺宫之事,本君毫不知情,卫道友应当感谢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应当是他派人到云渺宫助战。” “小女子知道了。” 高恩华道:“天师道侠名远播,前次在无为宫中,多亏传功和执法长老主持大局,汉修们才能顺利脱险。” “若非高道友想到从东汉大河暗穴下脱身的奇计,无为地宫中的事,还真是有些风险,传功长老一直夸高道友不计风险,勇于担当,头前探路。” 孙召聪长相猥琐,人还不蠢,时间不长,便扛着两只野山猪归来,大家一阵忙活,捡木枝的捡木枝,生火的专心生火开始慢慢烤肉。 谷底开阔,湖面如镜,泉水声叮咚四起,如歌般一路远去。 众人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阳大牛一直只做一件事,不停的翻烤着手中的野猪腿,天地间、唯这香喷喷的野猪腿最重要。 “高道友精通医术丹道,不知师出何门。”孙恩忽然问道? “小道无门无派,师从丹尘子,一介散修而已。”高恩华问道:“孙道友师出何门呢?” “贫道师从霍山外宗教派,师门老祖郑隐。”孙恩介绍完师门,邀请说:“晋室如今礼崩乐坏,江南士族豪门在朝堂上弄权,百姓流离失所者甚众,本教数十万兄弟姐妹抱团取暖,高道友既懂医道,又懂丹术,何不加入天师道,一起为天下百姓尽一份棉薄之力?” “为天下百姓尽一份棉薄之力?”高恩华从来没想过那么大的抱负,只想炼出化神丹,早些把太玄诀练到重之境界,从未想过什么家国天下,更不曾想过要为天下苍生尽什么力,但孙恩发出入教邀请,实在不知如何拒绝。 “哎呀”一声,一股焦糊味倏地传来,众人扭头一看,孙闾露将火势烘的过猛,手中枝上的野猪肉,已有烧焦之味。 高恩华忙赶过去抽去火中枯枝,减弱火势,问:“小道一介散修,自由散漫惯了,只想安静的修仙炼丹。” “乱世如熔炉,只要你生在乱世,便是修士也会和这晋室天下扯上关系。” “修士和晋室天下有何关系,请孙师君解惑?” “晋室天下粗一看,与修士没任何关系。”孙恩目光一亮,清声道:“其实不然,晋室天下是规矩的制定者,在晋境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受到规矩的影响,如眼下的士族豪门,用如九品中正制等种种规矩来堵住普通人的晋升之路,只要不是隐居深山的修士,照样会受晋室规矩的约束。” “加入天师道后,便不会受这个矩矩的影响了。”高恩华问道? “仍会受影响,但影响会减弱,本教兄弟姐妹上下齐心,有难同担,有米共吃。”孙恩笑道:“以高道友的才能,可以胜任一个郡城的祭酒。” 高恩华略一沉吟,道:“此事容小道再斟酌一番。” “天师道的大门永远向高道友敞开着,让我等一起为天下苍生解水火之苦,以求天下正道。”孙恩一脸穆然虔诚,话语义正词严,志存高远。 “肉熟了,肉熟了,你俩臭道士别在那谈些没米的糠,再不来吃肉,俺老牛吃的一块不留。”阳大牛大呼小叫,嘴角流下一溜口水,并擎着大葫芦向众人晃了晃。 “俩臭道士在谈没米的糠?”孙恩哑然失笑,摇手拒绝说。“贫道身为天师师君,苦甘两派的规矩都要守着,苦派忌荤食和酒。” “不喝酒不吃肉,甚好甚好。”阳大牛哈哈大笑,抢过一片烤猪肉,大啃起来,不时滋滋有声的喝上两口水酒。 孙恩一脸笑意的看看阳大牛,拿出一份面食干粮,慢慢咀嚼起来,不在言语。 众人风卷残云般的把烤肉吃完,孙召聪吃得最干净,把到手的每一块骨头都细细吮吸干净,吃完后意犹未尽,舔着手指间的骨油,眼神四下张望,恨不得把地面骨头捡起再舔一遍。 “高道友,今日秦岭一见,甚感幸慰。”孙恩待众人吃完后,站起身后,向高恩华等人合掌施礼:“贫道欲去寻太白山顶寻一些草药,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孙师君后会后期。” 阳大牛待五道的飞剑没了踪影后,哈哈大笑,惊得林中的鸟儿,也远远的飞了出去,卫子怡被阳大牛笑的愣了神,左右一看,没发现异常,便问:“阳道友为何发笑?” “原认为俺阳大牛是天下最馋鬼,今日一见孙召聪,顿感遇到知已,这小子虽瘦,不论在吃肉速度和多少上,都不比俺稍逊,尤其是那猥琐的吃相和贪婪的眼神,临走之际、还在扒拉草灰翻找骨头,实在是俺见犹愧,哈......” 高恩华和卫子怡回想起孙召聪的猥琐模样,确如阳大牛所讲,半点不差,不觉相视莞尔。 三人赶回云渺宫,阳大牛把草药向地上一堆,找个偏殿睡觉去了。 “卫道友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贫道处理一下蛇含草。”高恩华对卫子怡说道。 “不。”卫子怡螓首轻摇,看着脚尖,说:“我给道长做个帮手,两个人总归快些是吧?”夕阳还赖在峰尖徘徊,贪恋世间最后的温柔,暮光映在卫子怡细腻透明的眼皮上,睫毛修长低敛,脸上却是一片坚决之意。 高恩华也不说话,心中一阵温馨,司马雪的影子顿时又从心头浮起,却又有时模糊了。 翌日上午,高恩华一早便把阳大牛和卫子怡找来,说:“蛇含草已有,今日再寻些金盏银台就大功告成,金盏银台性喜人烟,常在村头田间生长,需到坞堡附近寻找。” “行。”两人一直应声答道。 三人出了云渺宫,迎着朝阳、向东御器飞了两柱香时间,远远看见地面有人烟坞堡,遂找了一个空处,跳落地面极目四眺。 青城山属益州郡管制,多年战乱征讨,处处地广人稀,千里不见人烟,普通的村舍草房根本抵挡不住猛兽盗匪的侵袭,民间乡里为保安全,必须倚坞堡群体而居。 各大堡坞的田间地头,大多数荒草丛生无人耕种,只见偶尔有几只小兽出没于沟陵之间,不知名的虫儿在阴暗的草木间嘶鸣。 高恩华四下眺望了一凡,感慨道;“此时天高地旷,渺无人烟,应当近年常受战乱波及。” “乱世之中,不论英雄狗熊,人人都有帝王相,个个都想当皇帝。”阳大牛道:“没有象秦始皇或魏太祖那样的猛人出现,这仗打来打去,不知何年结束。” “阳道友。”卫子怡嫣然一笑,说道:“你是想当魏太祖还是想当秦始皇啊?” “一个俺也当不了,俺心软。”阳大牛把头乱晃,说:“符坚因为仁慈心软要被杀,怕老婆还要被逼吃毒饼,俺最大的愿意便是找个娘子陪俺一起过个逍遥日子。” “阳道友心目中的娘子是什么模样?” “首先要是个女人,然后还是个女人,千金小姐也瞧不上俺。”高恩华和卫子怡想起长安城中,说书老者讲的故事,再看看面前阳大牛一脸的认真模样,一起哈哈大笑。 四十节 过度仪 天高云淡,清风徐徐。 三人各选一个方向,分开寻找金盏银台,高恩华沿着田垄地埂一路寻找,越走越远,一路上荒坟渐多,数处白骨暴于田野,荒芜无人,与江南三吴的繁华相比,简直有天地之别。 前方纤影一闪,卫子怡从远处飘然而来,远远看到高恩华一愣,随既欢快的跑了过来,荒野邂逅的感觉太温馨,两人相视一笑。 “道长也没有寻到金盏银台?” “没有呢,卫道友且莫着急,咱一起慢慢找,总归找得到的。” 卫子怡从小时起便一直在云渺宫生活,随千机夫人修道,宫中师姐妹众多,极少和男子打过交道,孤阴不长,生活中多有幽寂,不料在建康城中偶逢高恩华,高恩华神态稳重,如父似兄,让她心中倍感安全和亲切。 夏日天气,昼长夜短,两人一直寻到日落西山,地平线上遥见一处堡坞,堡坞中升起股股炊烟,坞堡外是一大片树林,一阵阵蝉鸣声从树林中幽幽传来。 “卫道友,咱到坞堡附近找找。”高恩华建议说:“若无收获,明来换个方向再找。” “嗯。”卫子怡温顺乖巧的应答:“一切听道长吩咐。” 两人钻进树林,慢慢寻找,依旧是一无所获,慢慢离坞堡越走越近。 坞堡外,用一片巨大锋利的石块堆彻,围墙的四角之上都有一个哨斗,隐隐能看到围墙上面有守卫在走动,堡坞内传来一阵咚咚鼓声、和一阵阵整齐歌声。 “道长。”卫子怡童心大起,说:“坞堡中好象很热闹,能不能进去看看?” “这坞堡戒备森严,好似不欢迎陌生人入内吧。”高恩华四下一看,指指围墙上守卫的人影,笑说:“卫道友若想看热闹,只有偷偷爬进去看。” “偷偷看看就走。”卫子怡侧耳听听堡内整齐的歌声,心中十分好奇,可从未做过偷摸之事,话刚说出来,清秀的脸宠上已然一片潮红。 “行。”高恩华一来性情随和,二来也不想扫了卫子怡的兴。 两人围着堡墙绕了一大圈,找到一处较高山坡,远远向坞堡内看去,堡内有一个类似集市的大广场,中间搭一高台,一个披头散发的黄袍道士,正在台上步踏罡斗,手挥桃木剑,台子四周还有数名黄袍道士持剑站立。 高台前面一群男女,排列成一列列,个个闭目合什,态度虔诚,一起在低声祈祷。 “是不是天师道中人在堡中布道?”卫子怡贴近高恩华,伏耳低语,吐气如兰。 “应当是吧。”高恩华心头一跳,应声道:“台上的道士身穿黄色道袍,应当是天师道中人在举行一种祭礼仪式,等等看,应当会有下文。” “道长,咱可以绕进堡中去看看吗?” 高恩华见天色已然模糊,又仔细查看一下坞堡地形,说:“能进去,但要小心些才好,前几日刚和孙恩朝过面,而且益州祭酒还帮过云渺宫,若和他们发生冲突,面子上可过不去。” “咱只进去瞧一眼就走。” “来吧。”两人如孩童般潜行到坞堡一角,高恩华指指上面的哨斗,低声道:“在下面等着,我爬上去解决掉守卫。” “嗯、嗯、道长小心些。”卫子怡十分兴奋,歪头看着围墙上方。 高恩华顺着围墙一角,轻轻巧巧爬上围墙,一路摸到哨斗一边,侧耳倾听,哨斗中的守卫呼吸粗重,显然是一个普通的乡兵。 “咔,咔咔,”一阵异样的响声在哨斗一侧传出。 守卫一愣,十分谨慎的把刀刃伸出哨斗,左右试探了二下,见没有危险,才慢慢把头探出哨斗,没等看清什么,脑袋“嗡”一声,立时晕了过去,高恩华笑吟吟的钻进哨斗,布下结界,将哨兵禁锢住。 “上来吧。” 卫子怡芳心大悦,顺着围墙爬了两步,把纤掌递了上去,手臂一紧,身子被高恩华临空提了上去,双足一踏围墙,两人连忙蹲在围墙上,居高向堡内查看。 高台上摆了一张桌台,桌上一个巨大玉盒,玉盒珠光宝气,熠熠放光,显的珍贵十分,玉盒中一堆金光闪闪的药丸,犹如传说中的仙丹,一个巨大的铁锅在高台右侧,锅底柴火旺盛,火光闪耀,锅内水汽蒸蒸上升,一股浓烈的酒味在暮色中弥漫。 卫子怡心中好奇,坞堡中的天师信徒,和阳大牛喜好喝酒吃肉不成,转头四下查看,没找到成堆的烤肉,心中更加迷茫好奇。 “道长,堡民们全在做甚?” “贫道也是刚来。”高恩华笑道:“向前贴近些,看看堡民在做什么。”卫子怡嫣然一笑,双手伏着围墙边,率先悄悄向围墙下摸去。 高台上鼓声蓦然一停,正步罡踏斗的道士做了一个手势,台下的堡民停止祈祷,一起引颈遥望,好象在企盼什么。 “天师授丹,仙寿齐享。”一名黄袍道士蓦然大声呼喊。 “天师授丹,仙寿齐享......” 台下堡民一起大喊,声音整齐划一,喊完后,堡民列队轮流上台,走到玉盒面前,每人领到一粒丹药后,又从另一侧下台,来到大铁锅前,铁锅边、一个黄袍道士舀了酒在等待。堡民接了舀子和酒、把丹丸吞下,然后围着广场慢慢行走。 “咚、咚、”鼓声缓缓响起,暮色寂静,鼓声更显的扣人心扉,人流中的堡民神情狂热,有人脱衣摘巾,手舞足蹈。 “五石散,他们在行散。”高恩华伏在卫子怡耳边低声道。 “行散需脱衣服?” “这个......” “咚”,最后一记鼓声戛然而止,“叮......”一阵亢奋的铃声在夜色中响起,堡民表情兴奋狂热,跳起一种不知名的舞蹈。 几对少年男女走上台去,火光照耀下,年纪都不大。 夜色中、前方引带道士呤唱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步踏九宫方位,虔诚的各方叩拜,台上少年男女随着吟唱声时尔跪拜,时尔凝思,人群更加狂热起来。 叮......铃声清脆妖诡,勾人心魂,“咚、咚、”鼓声又缓慢沉闷的响起,一声接着一声响起,震撼心神。 “靖台过度开始。”一名黄袍道士大声唱道。 台上几对少年男女按九宫八卦位正身跪坐,态度虔城,男子寅位,女子申位,执手相对。 “弟子顽愚痴下,好道乐生,今有益州郡男女弟子好道乐仙,今来诣臣,求乞过度,祈愿神灵,佑众弟子,脱离死籍,长生飞仙。”黄袍道士长声吟唱。 “道长。”卫子怡碰碰高恩华,问:“这是在干什么?” “应是天师道的过度仪。”高恩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卫道友咱走吧。” 卫子怡刚看了个开头,少女好奇心起,只想看到事情结果,高恩华虽在耳边催促,却装成听不见,趴在暗中不肯离开。 “开命门,抱真人,婴儿回,龙虎戏......”台上黄袍道士,一边吟诵,一边伸手将台上的少年男女衣衫除尽,火把乍明乍暗之间,少男少女们的身体曲线毕现,长腿结实,光滑的皮肤上充满一股原始诱人魔力。 卫子怡虽未经情事,但也明白台上男女要做什么,脑袋“嗡”一声响,身体燥热,感觉好似喘不过气一般哆嗦,一时手无足措,想走,却紧张的挪不动步。 夜色深深,火光闪闪。 堡民们一起疯狂跳动,台上几对少年男女,随着黄袍道士的古老术语声,不停的变幻着各种体位,一阵肉体的撞击声,和男女爆发时的哼哧声,清清楚楚的传到卫子怡的耳中。 卫子怡心慌意乱,吸一口长气,强自镇定心神,身形弹起,向围墙方向快速退去,心慌意乱之下,把一根倚在围墙边的木杆“咣啷,”一声撞倒,响声在夜色中十分刺耳。 “谁,站住......”,一名天师修士一声断喝,并发出警讯。 高恩华在卫子怡跃起时,便在身后跟随,一见情形危急,一声不吭,一把拽起卫子怡,快速向围墙边缘冲去。 “哒、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十余名天师道修士从围墙左右包抄过去,祭出各式法器,光华灿烂,堵住两人去路,一名天师修士厉喝:“何方妖孽,私闯本堡,速速自已受缚,听凭本教发落。” 高恩华扬声道:“在下误入贵堡,立刻离去,主人莫怪。”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做梦!”天师修士声音僵硬,口气不容置疑,手中长剑指向高恩华,道:“废话少说,还不弃剑受缚!” 高恩华在无为地宫结识传功长老,又在青城山中与孙恩熟识,心中对天师道颇有好感,不想与天师修士动手,但因为与卫子怡摸进坞堡的行为,属于偷窥,也不便说明身份。 寒星闪烁,双方一时相互对峙。 一股惊悚感觉倏地从幽暗中扑出,似有一只邪恶妖兽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冷冷的乜斜两人一眼,黑暗中洋溢着一片危险的味道。 ‘啪’一声,一道烟雾在高恩华和卫子怡左边空中爆炸,幻化成三个狰狞的白骨骷髅头,骷髅头鬼啸阵阵,向两人吞噬扑来。 杀机的感觉,三枚骷髅头,一切宛如建康荒院旧景重现。 四十一节 不咸山 高恩华浑身寒意彻骨,知道身后的黑暗中一定有杀手存在,正等待择机一击,来不及解释,环臂挟起卫子怡纤腰,不退反进,碧云剑挥起直斩白骨骷髅头。 卫子怡乍见三枚骷髅头出现,蓦然一惊,正待祭出如意蝴蝶刃,突被高恩华环腰挟起,微微一挣,只觉臂硬如铁抗拒不得,少女心思瞬间百变,念头蓦然一动,伸臂攀住高恩华脖颈,静观其变。 两柄剑、从黑暗中诡谲一闪,如两条隐在黑暗中的毒蛇,突然发出闪电一击。 电光石火一闪,高恩华掌中碧云剑已与白色骷髅头急促撞击,“啪”一声闷响,白色骷髅头被碧云剑击的粉碎,露出后面操纵骷髅头的一名修士。 “什么人竟懂本教阵法?可报上大名。”修士一愣,惊诧的发问? “梦遁。” 高恩华一剑得手,根本不敢停顿,趁天师众修惊愕间,右手一抖,双指间燃起一张符纸,黑暗中好似划过一道闪电,场中天师道众人俱感夜色一变,进入一个远古空间中。 空间中深邃黑暗,星河迢迢。 “哧、哧、”的异响声中,一头头远古巨兽摇头晃尾从空间中走出,模样狰狞可怖,露牙滴涏,伸鼻四处嗅闻,寻找着生人气息,众修不自觉的凝神屏息。 高恩华祭出符纸后不看结果,挟带卫子怡蹿上围墙,跳到坞堡外,祭出碧云剑一路御空而去,一直飞到青城山,确实天师修士没有追来,才把卫子怡放了下来。 “卫道友。”高恩华轻声道歉:“适才情势危急,多有冒犯,莫怪贫道粗鲁。” “在无为宫和坞堡中,道长已然冒犯小女子两次了。”卫子怡语气幽幽,说:“若小女子一定要责怪呢?” 高恩华一愣,摸不清卫子怡心思,一时无言应对。 “能冒犯的都冒犯了。”卫子怡忽然嫣然一笑,低声说:“下次手轻一点哦。” “下一次一定手轻一点。”高恩华连忙应答,忽然意识了什么,又改口道:“最好不要有下一次。” “嘿嘿。”卫子怡忍不住一笑,问:“方才在坞堡中,道长好象能提前知道天师修士的藏匿位置和出剑方式,为什么?” “贫道两次猝遇此术狙杀,侥幸脱身。”高恩华便将建康和隐龙岛中遇袭的事儿述说一遍,最后说:“也许这只是修真界中一种异术阵法,会这异术的人如今加入天师道。” “如果小女子独遇此阵法狙杀,以何术应对?” “四星噬月阵法必须倚仗幽暗的夜色,以及奇怪的黑衣才能发挥作用,施术者道法普通,见到白骨骷髅头出现时,不能向后方闪避,由中宫直进,必能得手。” “我在无为宫中见过传功与执法长老,两位老人家正气凛然,在青城山中见到小师君孙恩,他好似忧国忧民,可今夜堡中的天师修士为何行为诡异?”卫子怡问道: 高恩华道:“贫道只知天师道中有甘派与苦派的区别,今晚堡中所见,也许是因为教中不同派系的原因吧。” “阳道友呢?”卫子怡忽然叫道。“咱把他忘在外面了。” 高恩华笑道:“以阳道友心性,找不到我等时,早已跑回云渺宫睡觉。”两人返回云渺宫后一问,阳大牛果然早已返回云渺宫,正在偏殿中睡得正香。 翌日上午,三人又结伴外出寻找金盏银台,只不过换了一个方向,这次运气比较好,很快在一处乡间地头发现一堆金盏银台。 “好了,好了,终于找到你了。”阳大牛哈哈大笑,将金盏银台背起来,说:“快返回云渺宫给人疗伤吧。” 药草齐备后,经过高恩华的精心调理,云渺宫中剩下几个伤重汉修很快康愈,众人一起松了口气。 天高云淡,山风吹拂,云渺宫门前。 “此番巴蜀众修多谢高道友及时医治,挽回了诸多生命,本宫在此表示感谢。”千机夫人带弟子给高恩华和阳大牛送行。 高恩华眼眸间、又浮起一抹遣綣悠悠的笑意,躬身还礼,说:“宫主不必多礼,同为汉修,见危救治是份内之责。” “本宫感谢阳大侠仗义出手,惩治顽凶燕修,替汉修长了脸面。”千机夫人笑问阳大牛:“这些时日在云渺宫住的还习惯嘛?” 阳大牛道:“一切都好,就是宫中的素面包子实在味淡的很,若有些酒肉更好。” “阳大侠快人快语,义薄云天,下到再来本宫之时,定备好酒肉款待。”千机夫人一愣,莞尔一笑道。 “好,好,俺们走了啊。” 卫子怡站在千机夫人身后,望着高恩华和阳大牛御器远去,身影逐渐没于蓝色天际,芳心一阵失落。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一面。 晋境之北,北荒凶蛮之地,不咸山。 不咸山方圆千余里,峰顶冰雪皑皑,终年人迹不至,放眼望去,但见幽谷、恶岭、古树、怪石一片洪荒远古的意境 山巔中,环峰之间有一处温如美玉的湖泊,叫天池。 天池边上有一座巍峨宫殿,宫顶盖琉璃瓦片,黄金包裹的金门,银砖铺地,宫殿上方祥光万丈,飞鸟至此纷纷绕行。 宫殿内尽头,金椅之中,坐着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带紫金冠,眸中一片妖诡碧绿,手持一根白色玉骨杖。 “慕容妃擅自离队,至今归山。”中年男子声音尖锐刺耳,厉啸道:“你可知错?” “主人,奴婢知错了,请主人责罚。”慕容妃跪趴在冰凉地面上,声音惶恐。 “禀告老祖。”慕容格简单的插了一句话,并道:“慕容妃见本山弟子伤亡颇多,才离队诱敌追击的,她在掩护本山弟子。” “闭嘴!”慕容老祖厉声叱责,声音蕴含了重重道意,宫壁两边火把瞬间暗了一暗:“慕容格指挥不力,罚到阴风洞中面壁一个月。” “遵命。”慕容格看看可怜巴巴的慕容妃,暗叹一声,施礼离殿。 “贱奴,爬过来,竟敢擅自离队?”慕容老祖眼瞳中绿意妖诡一闪,尖声喝道:“本祖若不重重惩罚,贱奴日后更会无法无天。” 慕容妃身体颤抖。双手撑地,臀股扭动,一路爬行至慕容老祖脚下,象一只猫儿般乖巧温顺倦缩,没有半点青城山上的张狂,慕容老祖脸庞浮上一抹残忍的兴奋,抬右足将慕容妃的脸踏在足下,狠狠的扭来扭去,“啊......”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传出慕容妃一阵阵痛苦惨叫声。 司马雪当日在吴郡驿馆与高恩华辞别后,沿着古道向前走了少许,便见司马元显带领一队人,正站在古道一处阴凉处翘首以待。 古道寂寂,天气炙热。 司马元显头顶纱冠,面上搽了一层薄薄香粉,身穿丝绸斜领长衫,腰间坠了一个香囊,神情象个大儒先生般一本正经。 “参见公主殿下。”众人一起躬身施礼。 “免了,免了。”司马雪挥挥手,瞅瞅司马元显,打趣道:“数月不见,元显已然长大了,以后不能再唤毛头小童了。” “皇姐喜欢称什么,便称什么。”司马元显规规矩矩的应道。 司马雪戏笑道:“小大人,天天和大儒一样正经,道学先生般装模作样。” “谢皇姐夸奖。” 建康城中,皇城中宫墙重重,一切未曾有丝毫改变,“啪。”一本《女戒》狠狠扔在太极殿一边精舍的地面上,随后传来孝武帝一通咆哮训斥: “身为公主不守妇德,与乡野女子何异,回去把此书手抄五百遍,少一个字都不行。” “五百遍就五百遍,一个字也不会少抄,女儿告辞。”司马雪一脸不服气,捡起《女戒》跑出精舍处。 “说走就走?目无君父,你给我回来。”孝武帝在精舍中大声咆哮,耳听着司马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李姨娘早已得到消息,站在院门前等待,远远见到司马雪的身影,连忙抢过来,上下细细打量。 “姨娘休惊,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少呢。” “苍天神佑,公主安然归来,奴婢甚幸。” 司马雪拉着李姨娘回到居室,扔下《女戒》,从墙边柜子中,翻出高恩华元宵节前赠与的短剑,“唰”的一声抽出剑来,左右虚砍两下,说:“此番出宫,忘了带它。一路上小鬼和胡匪才敢欺负我。” 李姨娘道:“刀剑乃凶器,公主金枝玉叶,远离凶器为宜。” 司马雪转头看了看房间,见室内各种物品摆放整齐,没有一丝灰尘,显是李姨娘一直在精心擦试,不禁心中感动,回首说道:“姨娘,这么多日子不见你,我时常想念你。” “公主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吗,以后日日都能见到奴婢,公主这么多日子,都去了那里,可把奴婢吓坏了。”李姨娘道: 司马雪娇笑道:“姨娘,你可不知道,这次出宫有太多好玩的事儿,我这就一一和你讲。” ...... 晋室定都建康后,先后历经几次内乱,苏峻乱军曾大肆破坏皇城宫殿,大部分宗庙宫室都在一把火中,化为灰尘,处处调敝残破。 谢安执相后,一切遵守淡泊之道,一切能省则省,唯有舍得花钱重修皇城,前后用了两年时间,在东吴苑城和昭明宫的基础上,将太极殿修缮一新。 孝武帝继位后,一名叫卢悚的人率领的几百人,竟然混进皇城云龙门,直冲入朝堂乱砍乱杀,一时间朝野俱惊,皇城中戒备森严。 太极殿与各宫中,主要过道均有宫中守卫,一道道负责把守,任何人进出,都需要检查令牌。 司马雪生性活跃,从小喜欢到处任性走动,每次通过关卡,都要发生麻烦,越麻烦,司马雪越要频繁出入,并以此为乐,时间一长,众守卫无可奈何,对司马雪公主的进出,只能任其凭脸通过,自由行走。 翌日上午,司马雪前往皇太妃宫前求见,时间不长,一名小宫女提了一蓝子瓜果出来,说道:“皇太妃身体不适,改日再宣见公主。” “早知这般,我晚回宫几日多好。” 四十二节 孝武帝 日起日落,白天黑夜。 这一日,孝武帝将琅琊王司马道子召到太极殿边精舍中,捏着一粒黄灿灿的丹药端详半天,询问:“此丹何人何炼,效果如何?” “皇兄还记得郁林县内史孙泰吗?”司马道子笑眯眯的说:“此丹药就是孙泰所炼,和酒服下此丹,真如大罗真仙附体,龙精虎猛,保证皇兄能让张贵妃飘飘欲仙。” “孙泰?。”孝武帝略略一想,反问说:“是不是天师道的师君?皇弟如此吹捧此丹,想来必已事先服食过?” “嘿嘿。”司马道子一竖大拇指,夸张的笑道:“臣弟确实试过此丹,一夜御八女,白日仍能精神百倍。” “皇弟将孙泰炼的丹药送于朕,中间是否别有隐情?” “皇兄慧眼如炬,果然圣明。”司马道子送了一顶大高帽,又说:“臣弟想将孙泰调任彭城主薄,一来离建康近些,二来也能好能静心炼丹。” “行。”孝武帝点头应允,说:“你去让尚书省似诏吧。” “好。”司马道子一脸喜色,略一施礼出精舍而去,数日后,晋室圣旨传到郁林县,郁林县地处晋境最南沿,过了郁林县,便是夷蛮南越之地。 郁林县内史孙泰接旨后,迅速将其四子唤来。 孙泰四子名为孙威、孙武、孙勇、孙猛,但长相体态确与威武勇猛不搭边儿,个个长得肥头大耳,五短身材上下一溜挂金,行走之间,腕上的金镯,脚上的金链,颈上的金环熠熠放光,十分耀眼。 孙威道:“郁林郡内史官大,还是彭城主薄官大?” 孙武道:“到彭城去,我们的田产怎么办?” 孙勇道:“到彭城去,我七个小妾怎么办?” 孙猛道:“到彭城去,还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四子轮流问话,井然有序,相互间丝毫没有冲突,“呵呵、”孙泰一脸笑意的看着四名宝贝儿子,说:“此去彭城任职,明是奉职行事,实乃教中老祖所遣,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必须去。” 孙威道:“以往数次间,听父亲提及老祖,确从不见其人。” 孙武道:“他长什么模样?” 孙勇道:“父亲乃天师道师君,为什么要听老祖的?” 孙猛道:“大哥、二哥、三哥问的话,我也想问?” “为父当年只是跟随杜师君身边的一个背药童儿,只学了些炼丹的法门。”孙泰笑眯眯说道:“杜师君归天后,由老祖提名,便莫名其妙的当了天师师君。“ 孙威道:“当了师君后,咱家如今发财了。” 孙武道:“记得小时侯常挨饿,吃不饱,如今日日酒肉管够。” 孙勇道:“小时侯还没有衣服穿,更不要想讨七个小妾了。” 孙猛道:“那还不快收拾家产,去彭城任职接着发财去。” “唉。”孙泰叹了口气,自已四个儿子,确不及哥哥的一个儿子孙恩管用,不论是天师道中事,或是郁林县中事,均离不了侄儿孙恩的帮助,此次调职彭城主薄,更是需要孙恩大力协助才行。 十余日后,江南建康。 孝武帝忽然在精舍中宣见司马雪,这次没有大发脾气,居然赐了个座位,又命宫女给沏上了茶,换上一脸笑意,父女俩难得一团和气。 “公主为何定要违背朕意,拒婚不从呢?” “父皇总喜胡乱指婚,比如德宗哥哥与神爱姐姐使是由你指婚成亲,可如今看神爱姐姐并不开心,常常以泪拭面......” 孝武帝一时默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司马雪的哥哥司马德宗为晋室东宫太子,只是生性有些痴愚,不分寒暑,不知饥饱,太子妃王神爱,清丽无双,能书善画。 王神爱父亲乃王谢士族中大名鼎鼎的王献之,母亲乃孝武帝的姐姐新安公主,一年前由孝武帝指婚,司马德宗将表妹王神爱娶进宫来。 皇族与士族联姻,两家亲上加亲,原本是一件喜事儿,可惜司马德宗痴愚到连男女之情也不懂,自成婚之日起,王神爱一直只能独守空房,暗自神伤,新安公主为此事常与孝武帝争吵,但太子婚事,天下皆知,为顾及皇家与士族脸面,谁也无法更改。 司马雪与王神爱年纪相仿,又是姻亲,两人常在一起玩耍,能清楚感受到王神爱笑容背后一颗悲苦无主的心,追宗溯源,此事全因孝武帝指婚而起,司马雪因此对皇室指婚一事,十分惧怕。 过了片刻后,“唉......”孝武帝长叹一声,无奈道:“谢氏上自太傅谢安,下至晚辈谢玄,谢琰均是丰神俊秀之辈,和德宗不能相提并论。” “听闻太傅之子中也有愚笨者,父皇休想欺我无知。”司马雪明眸如水,毫不退让。 事实如此,孝武帝也无话可驳,挥挥手道:“成婚之事,待秋后择日再议。” 数日后立秋,满朝同贺,闷热天气中,偶尔突然吹来一抹凉风,令人心旷神怡,孝武帝心情大好,便召集百官在消暑殿中聚宴饮酒,酒宴中,与司马道子轮流对碰斗酒,次次酒到杯干。 “诸位爱卿。”孝武帝有些醉意微醺,忽然举杯询问:“大家说说,朕的治国才能如何呀?” “高。”一名大臣一脸酒意,结结巴巴的夸赞,却一时想不起合适的词来吹捧,便又说:“实在是高!” “吾主治国才能远超古人,绝无后者。”一名大臣附和道。 “朕可与古时哪位帝王媲美呀。”孝武帝心中飘飘然,似乎不太满意,又问道? 群臣面面相觑,自三皇王帝,至秦王汉主,古代帝王之中,一时不知提谁能满足孝武帝的口胃,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 “陛下文韬武略,震今烁古,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宠臣王国宝“蹭”一样从座位上站起来,高声称赞:“光武帝刘秀只配当你的徒弟,汉高祖刘邦只能望着你的脑勺叹气!” “哈哈......” “正是,正是,王尚书所言极是。” 王国宝乃太原王氏士族子弟,谢安的女婿,只是太傅谢安在世时言他品质恶劣,不学无术,从不加重用,但王国宝另走蹊跷,在谢安去世后,很快将堂妹送于司马道子做妃子,朝中官至尚书左仆射、领选、丹阳尹加后将军。 孝武帝眉开眼笑,当即宣布:“赐王国宝良田千亩,锦帛千匹。”群臣大吃一惊,谁能想到一句吹捧之词竟然得到这么多赏赐,纷纷后悔莫及,都道脸皮薄了一点点,便耽误了一大笔丰厚赏赐。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王国宝赶忙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王爱卿平身。不用谢了,朕刚才乃酒后戏言,哈哈。”孝武帝哈哈大笑,略有醉意的说道:“王爱卿用假话捧朕高兴,故朕也用假话赏赐王爱卿,此乃礼尚往来,开心而已,休要当真。” “谢陛下圣恩!”王国宝面色不改,大声道:“陛下开心一笑,已胜过赐臣良田千亩,锦帛千匹。”这马屁拍的语惊四座,群臣中许多人暗暗心服,均打算改日定当登门拜访王国宝,学习这吹捧之术。 酒宴过后,孝武帝在众宫女的搀扶下,至华林园中的精舍小歇,睡醒后,已是掌灯时分,感觉腹中更加馋酒,命人摆上一桌酒菜,自已开始独斟独饮。 “来人啊,快把张贵妃请来陪朕共饮。”传旨的小宦官奉旨而去,两柱香后。 “叮、叮、”一阵玉佩清脆撞击声中,一位盛装美人出现在精舍中,盛装美人头梳凌云髻,仪态万分,粉色裙襦曳地,一看正在饮酒的孝武帝,上前施礼道: “臣妾张贵妃拜见陛下。” “张贵妃免礼,免礼。”孝武帝已经喝的满面通红,一边吩咐宫女搬座,一边说:“贵妃快坐,贵妃快坐。” “陛下又喝多了。”张贵妃偎着孝武帝坐下,娇笑道:“由臣妾服待陛下安歇如何?” “贵妃陪朕喝一杯、喝一杯如何?”孝武帝大着舌头,口齿有些不清:“贵人自进宫起,便不沾酒。今日就陪朕喝一杯,就一杯。”说着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张贵妃面前。 “陛下。”张贵人郑色说:“臣妾年少时患了一种怪病,沾一点点酒,便会迷了心性,狂态大发,真不能碰酒。” “朕从未听说过这种病,这杯酒、这杯酒,贵妃饮了吧......” 孝武帝必须要敬,张贵人执意不饮,两人僵持了少许,张贵人见拗不过,银牙一咬道:“臣妾今日便斗胆喝上一杯,不过只此一杯,再多怕要出事。”说完,接过杯来,缓了两口,将酒碎碎的喝进腹中。 “好、好。”孝武帝开始和酒鬼一样,希望张贵妃再多喝一杯,又递过一杯酒劝道:“再饮一杯,最后一杯......” “臣妾不胜酒力,绝不再饮!” “一杯酒,真是最后一杯......”孝武帝搂住张贵妃,满嘴酒气的劝个不停。 两人一个不喝,一个必须要劝,又纠缠了半天,在孝武帝一嘴酒气的喷薰下,张贵妃渐渐面色渐渐发青,只得斜翘兰花指,捏了一个法诀,一股青气倏地在张贵妃脸部缓缓缭绕。 “张贵妃如今年老貌衰,朕正感乏味,朕的敬酒都不喝?”孝武帝见软敬不喝,便改为硬劝:“真不喝的话,朕要另宠其他嫔妃......”刚说完,口中喷出一股酒酸气,一股残酒蓦地从腹中倒卷而出,“噗“一声,喷了张贵妃一脸一身。 四十三节 张贵妃 张贵妃脸上的青气被污酒一喷,瞬间破碎,好似露出了真容,两道青黑二气在粉面上不停变幻,凤目中辉映出一片碧绿幽光,玉手一刹那长满毛发。 “贵人,你…….”孝武帝醉眼矇眬,认为自已眼花,晃晃头仔细观看,“啊、”一片惊恐叫声中,精舍内的宫女和宦官们发出惊叫,纷纷向精舍门外夺路而逃。 张贵妃身形腾地跃起,幻化成一团黑烟,一晃追上逃跑的宫女和宦官,“啪、啪、”在每人背后快速拍了一掌,中掌之人只扭了一扭,便跌倒在地一动不动。 “何方妖孽,敢在朕面前行凶。”孝武帝吓的彻底酒醒,刚叫一声:“来人。”张贵妃毛耸耸的五指一挥,精舍中孝武帝刚盖过的被子蓦地飞起,将孝武帝紧紧缠在其中,越缠越紧。 孝武帝初时尚在被中不停挣扎扭动,渐渐的一动不动,精舍中一时寂静如灭,数具尸体似睡熟了般,仅仅半盏茶时辰,他们再也没有欢乐和恐惧,再也不分帝王和宫女。 张贵妃灯光中凝立,片刻后,脸上青黑二气淡去,渐渐又恢复成仪态万分的美貌,望着一地尸体,目光转动,茫然不知所措...... 翌日午时,司马雪正独自在房中修习太玄诀。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李姨娘突然自外面跑进来,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的说:“适才奴婢经过华林园时,见园中通道间布满层层守卫,有宫女私下传闻说、在说……”声音越说越低,竟闭嘴不说,目光中一片恐惧。 “说些什么?” “奴婢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不敢乱说。” “李姨娘。”见李姨娘犹豫不决,司马雪顿时来了兴趣,追问:“快说快说,究竟是什么事儿?” “宫中传言,传言、传言、、” “传言什么?快说啊。” “传言那个、”李姨娘“扑嗵”一声跪倒,颤颤巍巍说:“传言陛下已在昨夜驾崩。” “胡说八道!”司马雪双眸中顿时一片怒意。 “奴婢知错了,知错了。”李姨娘万分惊恐,低声道:“不应将传言乱说……”对面静悄悄的一片无声,抬头一看,司马雪早已去室而去,心中生出一丝丝后悔,不应将传闻匆匆告诉司马雪。 司马雪快步穿越华林园,沿途只见披甲守卫众多,不论兵士、宫女,个个表情惶恐,远远见了司马雪,只是行礼无一人说话,心中顿时沉甸甸的升起一股不详感,疾步向精舍掠去。 精舍中司马氏皇族宗亲很多,皇叔琅琊王司马道子、其子司马元显、太子司马德宗及几位皇哥均在,连平日不常见的一些郡王宗亲也都来了,人人表情木讷凝重,对司马雪的到来视而不见。 “公主妹妹。”二哥司马德文平素与司马雪甚是亲近,拉住司马雪,近前低声说:“父皇昨晚暴病殡天。” “当真?” “当真。”司马德文一低头,一脸沉重,神情没有一丝笑意。 “父皇数日前还宣我相见,身体康健,并无病相,如今何以至此?”司马雪感觉天塌了,浑身瞬间坠到大冰窖子中,冷的不仅打了几个寒噤。 “咳、咳,太子与诸位皇子与公主且各自回殿。”司马道子咳嗽一声道:“本王会在勘审清楚后,会将实况一一宣告众位,回去后,谁也不允许乱说一句话。” 司马道子身兼数职,先后任过琅琊王、会稽王外,还兼领徐州、扬州刺史,尚书令,都督中外军事,其中尚书令在朝中权力最泛,不论朝内或后延,无所不管,此时精舍中辈份尊,权力大,因此他只有发言权。 司马雪心有不甘,在尊卑礼仪之下,也只能遵制回房静侯消息。 数日后,有旨意传来,皇太子司马德宗登帝位,称安帝,大赦天下,只是孝武帝因何暴亡无任何消息传来,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压抑和恐惧中。 “李姨娘。”司马雪只得派李姨娘偷偷四下打听:“你出去偷偷听听宫女说些什么?” “道子王爷有令,后宫中若有妄言者,一律杖毙。” “你只去听听她们私下说什么。” “诺。” “公主殿下。”李姨娘出去一天,回来低声说:“有宫女说,陛下驾崩当日,同在精舍中的张贵妃与待女如今已然失踪,而且当日在精舍中伺候先帝的宫女和宦官全部死亡。” “张贵妃消失了?” “是的。” 又过了两日,宫中一片冰冷的寂静,寂静到没有生人的气息,寂静到气氛沉重如山,司马雪感觉透不过气来,便跑去二哥司马德文处求证。 司马德文娶了尚书左仆射,丹阳尹王国宝的女儿做妃子,丹阳尹主要负责建康城的治安与税收,不论皇城内外,消息最为灵通。 “哥哥,父皇倒底如何去世的?张贵妃的传闻是真是假?” “父皇出事时,确实召过张贵妃。”司马德文悄声道:“但张贵妃与其待女如今已然失踪。” “皇叔答应追查此事原由,难道没追问张贵妃因何失踪?” “这个皇叔不说,也不好询问。” “皇叔怎能这样,他可以咱亲叔叔啊,除了等皇叔的消息,咱们别无他计么?” “皇太妃宠爱皇叔,父皇由着皇太妃,把能封的官儿全封给皇叔了,建康城内外,一兵一卒,全归皇叔调命,连朝中官儿也多半由皇叔任命。”司马德文搓搓手,道:“太子哥虽然称帝,可性情浑浑噩噩,一切只能听由皇叔安派。” “太子哥性情那般,以后如何能理政事?” “嘘,话不能乱说,先祖惠帝痴呆、不知寒暑,由贾后掌权,引来‘八王之乱’,司马宗室被屠戮大半,连当年羊皇后也曾被五废六立。”司马德文悻悻道:“如今太子哥登基,一切由皇叔掌权,情况与惠帝何等相似,妹妹切记祸从口出。” “父皇驾崩的事儿,就这般竟无人管了?” “唉,人走茶凉,世情如此。”司马德文长叹一声,说:“听闻司马元显已被任命中将军,统带建康城中内外一切兵力。” “皇帝不是太子哥哥吗?” “变天了!”司马德文认真说道:“眼下本朝已由皇叔说了算,妹妹以后遇到皇叔与元显要恭敬些,切莫由性妄行,千万不可如以前那般顶撞皇叔,以免有不测之祸。” 司马雪从不关心朝堂之事,但久处皇室,自然间还是明白许多,二哥司马德文的劝说,懵懵懂懂明白一半,迷惑一半,皇权之争,她并不关心,只是想明白父皇孝武帝为何暴亡? 数日中,司马雪屡次求见皇太妃,可次次均被拒之门外,无可奈何之下,心底顿时想起了皇城之外的高恩华。 “李姨娘,你想办法将这封书信交给‘济世堂’的高道长。”无奈之下,司马雪只能想到求计于高恩华。 “公主殿下。”李姨娘迟疑道:“这有用么?会不会给道长惹来杀身之祸?” “我已无计可施,哥哥们均不理会我,天下之大,也许只有大叔肯帮我排忧解难了,也许他也不肯帮我,且先试试吧。”司马雪抱有一丝幻想。 “诺,奴婢这就想法子去。“数个时辰后,李姨娘又匆匆折了回来,禀报道:“皇宫内外,所有守卫均已重新调整,都换了新面孔,任何人没有司马元显手令,不得任意出宫。” “必有司马元显的手令才能出宫?”司马雪慢慢明白宫中人均被禁足,狐疑道:“皇叔这是要篡位么?” 李姨娘一声不吭,深知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若外泄了一句,立有杀身之祸。 数日后,李姨娘偷偷带来一条消息,宫中数名宦官,宫女因私下谈论孝武帝死因,被司马元显当众杖毙,并令谕后宫,有敢私自谈论宫事者,立毙杖下!又过了数日,传来安帝司马德宗圣诏,司马道子任太傅摄政,假黄钺,朝中大小事,都由司马道子一言而定。 在宫中一片诡异的压抑中,司马雪熬得心力交瘁,决定求见皇太妃,询问孝武帝驾崩真相,刚出院门,在第一道关卡中,便被宫中陌生守卫拦住去路。 “公主殿下,饶小人们一命吧,若不中将军手令,放你过去,我等全没命。”守卫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本公主只是去见皇太妃,并不违反宫中礼制。”司马雪还想坚持,却也不便硬闯。 “中将军司马元显,拜见公主殿下!”司马元显金盔金甲,腰挎宝剑匆匆赶来,腰杆笔直,扬着下巴,盯着司马雪,无丝毫以往的恭敬,口中称呼由皇姐变成公主。 “好威风的中将军、让开!”司马雪嘲笑道:“我要求见皇太妃!” “公主殿下。”司马元显一脸不阴不阳,说:“皇太妃近日病重,见不得外人,臣弟会将公主意思转递皇太妃,如今请你回殿等侯宣召。” “司马元显,我成了外人了?”司马雪一声怒责,喝道:“咱一起找皇叔和皇太妃说说理去。” “公主殿下,臣弟一时失言,千万莫怪,请你回殿等待皇太妃传召。”司马元显皮笑肉不笑,扬着下巴说道。 “我要找皇叔说理,你让开!” “安帝陛下刚刚登位,政务不熟,太傅正在太极殿中辅助议政,公主先请回房,耐心等候。” “滚开,我要去太极殿面见安帝哥哥。” “来人。”司马元显一脸不耐烦,叫道:“快将公主搀回房休息。” “喏!” 十数名守卫抢上前来,数道灵力从四面一起暗暗挤压而来,若非司马雪修习太玄诀有成,定然会被推个大跟头。 “让开,我自己回去。”司马雪经过上番逃婚历练,已稍懂进退之道,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冷笑一声,转身返回院中。 “恭送公主回殿。”司马元显口气嚣张,远远大叫:“臣弟会派人守在这里,保护公主安全。” 四十四节 太极殿 晋室从八王之乱后,为夺皇位,司马氏族亲间相互残杀,已是司空见惯,一朝天子一朝臣时,血洗朝臣,更是叹为观止,司马元显如今一付趾高气扬的小人嘴脸,司马雪能看的懂,但她目前最想明白孝武帝暴毙的真相。 夜静后,司马雪换上一套暗色紧身衣,趁着夜色直奔灵堂而去,因为亲哥哥司马德文今夜守灵。 司马雪修习太玄诀已至空之境界数月,体内灵力盈盈流转,在夜色掩护下一纵一掠间。普通宫中守卫连影儿也看不清,几个蹿跃之间,便已奔到灵堂。 “德文哥哥,我来了。” “妹妹夤夜前来,有何急事?” “哥哥,今天我想去求见皇太妃,却被司马元显挡住去路,去太极殿见安帝哥哥更不允许,”司马雪将白天的事儿大约讲述一遍,口气一转,问:“妹妹想问,安帝哥哥和咱们会不会有性命危险?” “暂时没有危险,皇叔目前只掌控建康城内外。”司马德文低声说:“但皇叔的亲信荆州刺史王忱已故,如今荆州刺史殷仲堪是父皇的人,最重要的是,建威将军王恭掌控北府军,便驻扎在镇京口,四大士族之中,王、谢、桓都不会同意皇叔废帝变天。” “王国舅我熟,小时侯他常抱我。”司马雪顿了顿,问:“荆州刺史殷仲堪是个什么样的人,靠的住么?” “一只眼的瞎子,信天师道,天天手持拂尘,蛮似当世名士的模样。” “哥哥,我问这人靠不靠的住?” “哥哥岂能保证他靠不靠的住,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人绝不可能和皇叔走到一起到是真的。” “那可不一定吧。”司马雪忧虑道:“你的岳丈大人原来不也是父皇的宠臣么,听人传闻,他眼下在极力巴结皇叔父子?” “唉,不一样的,荆州刺史殷仲堪手中有兵权,在荆州控甲数万,和一名京官大不相同的,京官手中没兵权,就象浮萍一般,必须要依附于人。” “哦,原来这样。”司马雪略为安心,说道:“王国舅的北府军好象很厉害,神爱姐姐和他是一族中人,想来他不会和皇叔同流,来加害父皇一族中人。” “恩,王将军乃当世名士,以忠正耿直闻名于世,他只要不倒,安帝大哥便不会倒台。”司马德文肯定的说道。 谢玄归隐后,威震天下的北府军一直由王谢士族中的王恭掌控,就在建康以东数百里的镇京口驻扎,安帝皇后王神爱便是王氏一族。 “不是还有皇太妃么,难道她不会保护咱们吗?” “父皇在时,皇太妃便一直偏护皇叔。”司马德文无奈道:“如今父皇已驾崩,皇太妃更不会帮着殡天的父皇,来为难在世的皇叔,但若是皇叔要血洗父皇一系,她老人家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哥哥。”司马雪不甘心,又说:“张贵妃神秘失踪,父皇殡天不明不白,难道我们做子女的,竟要装聋扮哑,不闻不问?” “皇权之争,一切靠实力说话。”司马德文叹息道:“妹妹,我司马氏数代帝位更迭之际,便要有大是宗亲的人头落地,妹妹听哥哥一句良言,以后谨言慎行,否则怕有杀身之祸,一个弄不好,咱便如张贵妃一般神秘失踪。” “皇叔乃咱们亲叔叔,难道还会加害咱们不成?” “妹妹莫非忘了,自晋武帝登帝至今,数百年来,司马氏被砍落的人头中,大半便是被自家人斩下的。”司马德文森然道:“父皇已然驾崩,皇叔当家,咱的家没了!” “家没了?”司马雪心中一片冰凉,自孝武帝去世后,皇太妃一直是心中最后的希望,司马德文的话,清清楚楚的把最后的希望打破,以后的皇宫生活,一切变得冰冷迷茫。 “妹妹,来给父皇上柱香,快回去安静呆着。”司马德文看看司马雪,对这个从小任性的妹妹放心,便加重语气认真的说:“以后少说话,一切听旨行事,在这深宫中,莫明其妙失踪一二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包括你和我。” “咱俩失踪了,也没人管?” “要看谁让咱俩失踪的,这么说吧,如果那天哥哥我失踪了,妹妹你千万不要管,因为你管不了,能让我失踪的人,定然也能让你失踪。” “嗯,”司马雪顿时不寒而栗,点了一柱香,麻木的给孝武帝上香行了礼,与司马德文辞了别,一路上失魂落魄,依着原来的路要返回自己居室。 远远路过太和殿时,“哒、哒、、”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随着脚步声隐隐传来一片灯火,司马雪连忙掩身藏匿在宫墙阴影中。 “中将军,你慢点,脚下可有点黑。”火把摇曳中,竟然是司马元显与王国宝带领一队兵士执灯而过,朝着太极殿方向而去。 “这么晚了,他们要去太和殿中干什么?”司马雪狐疑的望着司马元显一伙人的背影,想了想,给自己打气道:“太玄诀空之境界的灵力虽无大用,但对付司马元显这个毛头小子还绰绰有余。” 太极殿巍峨雄伟,如一只亘古的巨兽,蹲在夜色中,仰望着天空。 殿墙用大块的秦砖堆彻,殿内大梁,都是由谢安亲自挑选自梅山的巨木制成,雕龙刻凤,司马雪潜入大殿之内,纵身跃上大梁,藏身暗中等侯司马元显前来。 大殿中四角柱子上燃有灯火,景物一如往前,殿中一侧的木架之上,架有司马氏历任相传的太阿剑,还有一双孔子穿过的鞋履,司马氏自建朝后,太阿剑与孔子履象征文武之道,一直被存放在太极殿中。 太阿剑,威道之剑也。 古楚国欧治子大师,以九天玄铁千锻百炼而成,楚王曾以血祭之,后被献于秦始皇,始皇帝常佩带身侧,故又名秦阿剑。 剑刃锋锐无比,沉发可断,削铁如泥,剑体青芒缭绕,镌刻篆体“泰阿”二字,晋室历代太子在周岁时,都要将太阿剑与孔子履放在一起,任其抓选,以判断太子未来治国的文武之道,每年的春秋祭典均要佩带太阿剑,象征权力与君威。 殿外“嚓、嚓,”脚步声中,司马元显与王国宝走进殿来,司马元显径直走上殿前帝座边,大摇大摆坐于帝座之上,王国宝落在后面,认真将殿门轻轻关拢。 “中将军盔甲鲜亮,居帝位之上,赫然似帝王临朝!” “《左传》中曾云;周子有兄而无慧,前朝杜预注解说,不慧谓之白痴。”司马元显拍了拍椅子扶手,道:“我那白痴安帝哥哥日日居此位而不知饥饱,实是暴殄天物。” “中将军莫急,只要诛了镇京口王恭与荆州殷仲堪两厮,孝武帝在朝外便无掌兵之人。”王国宝献谄道:“朝内那群只会耍嘴的士族文官,不足为惧,这帝位迟早还是你来坐的。” 司马元显道:“不然,江南三吴旧地,土族豪门林立,家家族中有粮有兵,若一个不慎,让他们拿得道义上的口实,定会弄出大事来。” “中将军见解非凡,不知中将军有何妙计破之?” “诸士族之间,表面一团和气,内里都在算计本族利益,朝廷若太过强大,他们便会抱团对抗,朝廷若丢个桃儿下去,他们马上会抢桃儿内斗。” “中将军天姿聪慧,一语中的,眼下咱先干什么?” “庙堂中事急不得,需要慢慢等机会,眼下需看好朝中和后宫不要出错,免得落人口实。” “诸位皇子均按着琅琊王的要求,轮班守灵,并无异常,相互间也无走动串联。”王国安又说道: “只有公主殿下常吵闹着要见皇太妃。” “甭搭理她。”司马元显道:“她眼下不自量力而已,等过了伯父丧期,让白痴下诏,把她嫁入谢氏即可,只是以前嫁过去是个公主,如今嫁过去是个草鸡,迟早她会晓得厉害。” “以前是公主,如今是草鸡?”司马雪气的浑身哆嗦,指甲都剜进肉里,数次想跳出去,痛打司马无显一顿,但想起司马德文的劝诫,硬硬忍住了这口气,强烈的刺激之下,心中也暗暗承认司马元显的话也颇有道理。 上次出嫁谢府,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大晋公主,如今再嫁过去,已变成一名长公主,虽算不上草鸡,但名份绝不如以前,何况经自己逃婚一闹,谢氏族人如何看待自己,尚难预料。 “本将军早晚要手持太阿剑,号令天下。”司马元显走到一侧的架子边上,伸手将太阿剑取下来,“唰”一声抽出剑刃,殿中烛火一暗,一抹青芒璀璨辉映,一股桀骜不驯的上古威严登时在殿中弥漫。 “中将军少有大志,可喜可贺,此剑本是司马氏族传之物,以后由中将军佩带,符合天意。”王国宝连忙吹拍。 “要佩带此剑,尚需数年时间,最少要先诛了王恭。”司马元显又把玩了一番太阿剑,才恋恋不舍将剑放回架上,带着王国安出殿而去。 司马雪悄悄溜下横梁,站于帝位之前,伸手轻轻触摸帝座,心头一片痛楚和迷茫,孝武帝刚刚离世,已被司马元显称为草鸡,乌衣巷中,陌生的谢氏府中人会不会也将自己看成道边苦柳? 此后一连数日,司马雪再也不吵闹着求见皇太妃,只将自已关在房间中,细细擦试房中的每一件物品,李姨娘百般体贴询问,司马雪却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句话。 四十五节 太阿剑 数日后,孝武帝出殡,葬于隆平陵。 镇京口建威将军王恭率北府军回建康吊唁,琅琊王兼太傅司马道子为防不测,命豫州刺史庾楷,率豫州军队回建康拱卫京师,整个建康顿时风声鹤唳,户户关门锁户,期盼着血战不要发生。 王恭为太原士族王氏一脉,当世人称美男子,胞妹乃孝武帝皇后,只是王皇后英年早逝。 晋室士族豪门林立,其中以王、谢、庾、桓四家为首,与司马氏皇族共同治国,朝中所有“清”官,均由各大士族保荐,普通士族和庶族寒门中人只能担任干活出力的“浊”官。 四大士族间相互联姻,其中关系盘根错枝,理不清,说不明,对外共同进退,保持最大利益,四族之间又相互提防,不允许一族独大,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荆州刺史殷仲堪也带兵回建康参加吊唁,殷仲堪信奉天师道,少年时敏而好学,深得孝武帝信任,任其为荆州刺史,暗含监视桓温之子桓玄之意。 王恭,殷仲堪,以及朝中老臣王珣均是孝武帝老臣,反对司马道子借机在朝廷中大权独揽,却也不想在孝武帝丧期大动刀枪,落下忤逆造反口实。 司马道子与豫州刺史庾楷结成一党,对王恭推心置腹,百般拉拢,试图消除隔阂,孝武帝整个丧期,双方如履薄冰,如临大敌,各种礼仪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王恭离开建康前,给司马道子留下一通话。 “太傅初执重任,即使是伊尹、周公那样的贤人也感到难以胜任,愿太傅亲理万机,采纳忠言,远离邪声,放逐奸佞小人。” 王恭离京两日后,皇城中传来一则消息,公主司马雪神秘失踪,太极殿中太阿剑与孔子履也一起丢失。 “公主飞了?”司马道子一脸愠色,瞪着鱼泡子眼训斥:“你二人负责后宫守卫,公主携太阿剑出宫,竟无人发现?” 司马元显阴着脸一声不吭,因为挨训而生气,脸上的小豆豆变的一片腥红。 “禀太傅。”王国宝只得说:“听差役汇报,公主殿下近年来时常外出,与城中济世堂中一名妖道来往,是否将妖道锁拿细细审问。” “济世堂的妖道和公主来往,可有真凭实据?” “尚无真凭实据,只是传闻。” “传闻你便锁人,要将公主失踪的事儿闹的满城风雨嘛?”司马道子一通训斥,又敲打王国宝道:“你负责建康的治安,不是御史,可以风闻奏事,一切要讲证据,懂什么叫证据嘛?” “懂,下官懂。”王国宝脸上渗出了汗,他原来是司马道子的亲信,中间又改抱孝武帝大腿,不料天道巨变,如今只得又转回来求抱司马道子大腿,因此心中猜测司马道子看他多半不太顺眼。 “父王。”司马元显忽地蹦出了几句话:“公主将皇室重器太阿剑与孔子履窃走,应请安帝下诏,派丹阳君修士四出追捕,就地格杀,夺回太阿剑与孔子履。” “闭嘴!”司马道子鱼泡子中充满血,手直接戳到司马元显鼻子上,厉声喝斥:“眼下你皇姐刚失踪,情况未明,你竟建议诛杀,可有半份亲情味?你是不是疯了?” 面对司马道子手指着鼻子的一连窜质问,司马无显羞的脸上小豆豆更红,仿佛要掉下来一般,勉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道:“孩儿错了,方才的话只是一时气话,父王莫当真。” “中将军只是随口一说,太傅莫当真,莫当真。”王国宝连忙和稀泥,并讨好道:“太傅心地仁厚,下官实在佩服......” “哼。”司马道子看了司马元显和王国宝一眼,道:“先查清公主下落再说,要真凭实据,风闻奏事那一套别在本王面前说。”说完一甩袖子,气啉啉的离去。 “中将军。”王国宝问司马元显道:“要不要将‘济世堂’中的道士拘捕审问?” “且莫打草惊蛇,你没听老家伙发脾气要真凭实据嘛?”司马元显摇摇手,道:“眼下抓了道士,公主便会躲起来,先在济世常周围遍插人手,发现公主后一起抓捕,只要在济世堂将公主和妖道抓获,这便是真凭实据。” “喏,下官马上去安派人手。”王国宝道: 见司马道子和王国安走远,司马元显摸了摸脸,恨恨的说;“老酒鬼如此多事,本将军迟早要独握大权,一切自已说了算。” 黎明前的黑暗,建康城中一片静寂,人们仍在睡梦中。 司马雪站在秦淮河边一处小亭子中,朝着皇城方向拜了拜,心中去意决绝,上次负气逃婚出宫,皇城中孝武帝安在,自己随时可以回去,如今孝武帝殡天,自己如风中絮,水中萍,根没了。 天色慢慢大明,司马雪抓起太阿剑,顺着秦淮河边,一路向“济世堂”疾奔,顾不得礼数,直接越墙而过,站在院中急切呼叫:“道长大叔,快出来啊,快出来。” 堂门“吱”一声,王存忠应声而出,说:“公主来了,数日不见,近来可好。” “道长大叔呢?我要见他。”司马雪鼻子一酸,声音哽咽。 “师尊与阳大牛去青城山帮手,估计还需数日才能返回。”王存忠忙将司马雪引进室内,把高恩华去青城山之事讲了一遍。 “唉,事儿真不凑巧。”司马雪情急生智,想到一个可以暂居的去处,便说:“我且去四妾公处避一避。” “四妾公是谁?”王存忠莫明其妙:“公主何不在店中等师尊归来?” “我惹了个滔天大祸,先不和你说太多。”司马雪想了想,叮嘱道:“若有丹阳尹中人来询问,你千万莫要承认见过我,若是认了,轻则坐牢,重则杀头,记住了吗?” “诺,记住了。”王存忠吓的面色大变,看不出眼前精灵古怪的公主又惹出什么塌天大祸。 “大叔一回来,先和他说我的事儿,你俩也快些离开建康。”司马雪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愧疚,济世堂买卖好不容易风生水起,被自己横空一搅,多半要黄了,还不知会不会给高恩华和王存忠带来危险,道:“取笔墨纸砚来,我还是留两个字给大叔吧。” 王存忠看看司马雪的神情,见她一脸从未见过的凝重,心也跟着莫明其妙的更加害怕起来,匆匆奔向后堂,片刻间取出笔墨纸砚。 “在济世堂外找个角落将这封信藏好,对任何人不可透露这封信,更不得承认见过我,大叔一回来,立刻让他看信,一时也不得耽搁。”司马雪面色少有的凝重,说完抓着太阿剑,匆匆向城门奔去。 王存忠待司马雪离开后,看看手中信,象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发愁将这封信藏在那儿才安全,他也知道孝武帝驾崩的消息,司马雪在此时出宫,所说的危险多半已近在眉睫。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道边树叶枯黄。 数日后,吴郡的一条古道上,司马雪一身素色裙襦,髻边插朵绢做白花,背负大包裹,手持一柄短剑,行色匆匆直奔四妾公坞堡。 坞堡里外一如往前的悠闲,院内的桃、柳、松、竹已然枝叶枯败,一片肃杀秋意。 “老朽昨日还在念叨高道长,小道姑今日便来了。”,四妾公见到司马雪后,面色欣喜,看看司马雪的衣裙后,赞道:“小道姑为何不穿道袍了?这样打扮更俊俏十分。” “四妾公有礼。我想在堡中暂居数日,等我师尊前来汇合。”司马雪仿佛数日间便熟知世事,纤掌中托出一块银两,却对不穿道袍的事只字不提:“奉上微末之资,四妾公莫要嫌弃。” “人随意住,绝不能收银子。”四妾公一愣,摇摇手笑道:“老夫乃天师道苦修一派祭酒,一生追求便是下解亿民万般难,小道姑只管在这住着等道长到来住。” “那就多多叨扰四妾公。”司马雪收起银两,心头升出一丝丝温暖。 四妾公将厢房收拾干净,让司马雪住下,每天白日里,下太湖捕来银鱼,暮时烧好湖鱼,一边吹奏笛曲,一边与司马雪讲些江湖中的的传说,等高恩华到来。 数日后,司马雪一天晚上入睡后,忽然见到孝武帝站在床边,说:“父皇以往沉于酒色,荒芜政事,愧对司马氏一族,更愧对褚太后与谢安太傅,近年又宠信奸佞小人,以至太阿倒持,害已误国。” “父皇,是谁加害于你,女儿要替你报仇。” “父皇咎由自取,仇先不急着报。”孝武帝道:“眼下天数已变,追兵将至,你且先逃命去吧。” “向那边逃?” 孝武帝抬手一指,说道:“那边逃,快去吧。” 司马雪一惊而醒,身上一层冷汗,坐在床塌上反复回想孝武帝的话。 上次逃婚出宫,宫中卜算术士一直能大约计算出自己行踪方位,如今定然还能计算出自己的方位,又想起孝武帝指的逃跑方向,正是东方,东方正是镇京口方向,自己只认识国舅王恭,难道父皇在指点自己去投奔王恭? “老先生。”一大早,司马雪对四妾公道:“小道有急事欲赶往镇京口亲人处,请将此书转给小道师尊。” “行。”四妾公收了书信,劝道:“此时天气转冷,京口天气寒冷。小道姑何不在此等高道长汇合一起走。” “小道真有急事要办,改日再来看望老先生。” “小道姑若定然要走,老夫也不挽留,这个小院随时欢迎小道姑的到来。” “一定忘不了老先生。”司马雪施了一礼,匆匆而去。 四十六节 两修士 曲阿县位于吴县与镇京口之间,在秦汉年间设立,数日来县城中乡民间相传两件事,一是天上月亮侵犯牵牛星,二是县中一户人家的猪,竟生下一只双头猪仔。 据县城中相士王麻子解释:“月亮侵犯牵牛星,主国有大忧,双头猪仔乃阴界之物,主奸佞小人害主犯上!” “哒哒、”一匹马一骑绝尘,直接驰入曲阿县衙颂旨:“本朝长公主流落民间,近日将从曲阿县通过,去往镇京口,令全体差役出动凭画像拦阻,如发现立刻扣押上报,必有重赏!” 曲阿县捕快头儿姓吴,是位一脸短须的老头儿,得到命令后,将县中所有捕快召集,亲自带队在城中巡逻。 “吴头,长公主长什么样儿,你见过没有。”巡逻中,亲信麻五儿询问? “浑小子。”吴头儿伸指暴弹麻五儿脑门,道:“我最多算个庶族人家,别说长公主殿下,平素连个士族府中小姐都没见过。” “那如何断定,谁是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嘛,自然有与众不同之处。”吴头儿卖了个关子,说:“到时大家看我眼色行事。” 麻五儿道:“要将公主拘押吗?” “扣押长公主?”吴头儿一阵呵呵,说:“你小子真是一脑袋沙,咱把长公主拿了,等她回宫后恼怒起来,一道圣旨传来,咱脑袋咔嚓落地,到时你找阎王爷哭去?” “小人懂了,只跟在头儿身后,头儿怎么做,小的们便如何学样。” “这就对了。”吴头儿夸了麻五儿一句,又道:“啥也别说了,长公主从不从曲阿出现还不一定呢。” 下午时分,吴头儿带人正在街坊间转悠。 “头儿头儿。”一名捕快气喘吁吁跑来,大声报告:“四平客栈中来了一名外乡女子,长相和画像中的长公主相似,头儿快去看看。” “长公主还真来了?”吴头儿脸色一片凝重,布置道:“大伙一定看我手势行事,切莫冒犯了长公主殿下。” “诺。” 四平客栈中,司马雪点了一份青菜,一边吃,一边凝望着客栈外的道路,心事重重,手边放着一柄短剑和一个大布包。 吴头儿站在客栈外,悄悄端详司马雪一番,一摆手,众差役立刻在客栈外猫了起来,他上前两步,猛然叫道:“曲阿县捕头老吴,参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平身!”司马雪随口应答,然后“哎呀”一声跳起来,定睛一看,面前一名老捕快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立刻嗔怒:“你这老头儿,胆敢诈我?” “公主莫要见怪。”吴头儿行礼道:“小人其实也不识得长公主玉容,只是上峰有令,说长公主要路过曲阿县,方才斗胆一试。” “你想怎样。”司马雪质问? “小人不敢对长公主怎样。”吴头儿拍拍掌,躲在四平客栈外的差役纷纷跑了过来,堵住门口:“长公主金枝玉叶,能到小县来,真是什么柴门,什么生辉?” “禀长公主。”吴头儿身边有识字的差役补充道:“我们头儿说的是,柴门有庆,蓬荜生辉。” “对、对,反正长公主殿下来了,全是好词儿,眼下请公主屈尊降圩到曲阿县府喝杯茶,润润嗓子......”吴头儿做出一个邀请手势。 “老头儿,你莫要装傻。”司马雪摇头道:“想让本公主跟你走,拿出点手段来吧。” “借上几付胆儿,小人也不敢对长公主殿下动手,不过县令大人有令,小人也绝不敢走长公主。” “老头儿让开。”司马雪怒道:“若再敢挡路,便引雷劈你。” 吴头儿一使眼色,伸手在屁股后面挥了挥,一众差役退出客栈,自己仍然堵在司马雪身前,脸上皱纹笑开了花,却不肯让开路口。 “让不让开?”司马雪喝问,吴头儿堵住客栈门口,不说话,也不让开。 “本公主刚将五雷术练得有点眉目,不让路,就先拿你这老头儿练手。”司马雪说完,纤指捏起剑指,自太阳穴徐徐引至胸前,心中凝聚灵力,口中颂起咒语: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斩妖破。 客栈外空中仿佛有一头神兽来了个大吸气,气波一阵扭动,一道闪电从九空蓦然降临,雷声铿锵,闪电滔滔,一股狰狞的煞气向吴头儿身边炸去。 “长公主好厉害。”吴头儿在天象异变之际,面色大变,待见到五雷滔滔向自已身边炸去时,身子抢先一歪滚地,手在背后乱晃,口中大喊:“我被炸晕了。” “哎呀,我也晕了。” “我也晕了。”一瞬间、“扑嗵、扑嗵”一片声响中,众捕快七歪八斜倒了一地,个个双眼紧闭,一付谁也叫不醒的样子。 司马雪施展五雷术时,明明向街道炸去,不料一群捕快竟齐刷刷躺了一地,俯身一看吴头儿,见老头儿躺在地上,面色红润睁着一只眼看着自己,当下抓起短剑和大布包,蹿出四平客栈向曲阿县外奔去。 吴头儿待司马雪走得不见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喊了一嗓子:“快回县府向县令大人禀报,只说长公主法力高强,一个炸雷下来,兄弟们全被震伤了。” “公主真是美貌,画中仙子般。”麻五儿望着司马雪的背影,舔舔嘴唇道:“让我摸一摸那白嫩嫩的手儿,扇我两巴掌,我也乐意。” “哈哈、麻王儿做梦了。” “麻王儿不要脸。” “大不敬的话,你也敢说,不怕掉了脑袋。”吴头儿“啪”一巴掌,扇在麻五儿脑袋上,又转头向众捕快问道:“回到县衙,如何向县令大人禀报?” “公主殿下法力高强,我等被其震晕打伤。”众捕快齐声道:“公主殿下又持术逃走了,我等追赶不上......” 建康城中,司马道子居住的府邸叫东府,司马元显任中将军后,嫌司马道子多加管束,立刻搬出东府,自创府邸,称西府。 司马雪在曲阿县出现的消息,当天暮时便传到王国安处,王国安不敢怠慢,迅速赶到西府。 “禀中将军,曲阿县令派人快报,公主已闯过曲阿县。” “曲阿县没有晋室的守军和捕快嘛。”司马元显皱眉询问? “曲阿县中只有一些普通捕快,驿报上讲公主精通异术,十余名捕快被公主一雷震晕,根本近不得身。” “皇姐常与济世堂中妖道幽会,多半从妖道处学会妖术,如今盗剑出宫,不可小觑于她,速派丹阳尹修士出手拘拿。”司马元显迅速命令。 王国宝问道:“如今到何处寻找公主呢?” “到京口城外道上堵好就成。”司马元显分析道:“公主在宫外除了认识妖道,还有京口王恭老贼,她闯过曲阿县直奔京口,更能证明这一点。” “公主若拒捕,修士们如何应对?” “击毙老家伙不愿意,击伤打晕总可以吧?” “这个需经太傅大人点头才成。”王国宝解释说:“下面的差役办事,必遵诏书行事,而诏书需尚书省颂发,太傅大人兼任尚书令,这个坎儿咱绕不过去。” 司马元显一点就透,便道:“那便将这些情况一一如实上报老家伙,他如今嘴大,怎么说咱怎么办吧。” “诺。”王国宝一脸媚笑道。 司马雪闯过曲阿县后,担心节外生枝,便放弃官道在乡村小道上慢慢行走,这次大布包中有充足的银子,一路无忧,几日后,向一名乡民一打听,已进入镇京口地界,心喜之下弃了乡间小道,直接登上去京口的官道。 天高云淡,柳树依依。 古道上站了两个男子,两人相同的黑红色短袍,露出膝盖以下,头上顶着斗笠,一左一右站于古道两边,浑身透出一股神秘气息。 司马雪心头一慌,暗暗后悔不应当一高兴跑上官道,对方守侯在此,十有八九是在此地等待自己,立刻扭身向来路逃去。 “长公主莫惊,我二人奉命保护长公主回宫。” 司马雪二话不说,“啪”一声,符纸燃起,风一般逃遁的更快。 “钱道友,公主果然精通异术,不能小觑于她。”一名修士道。 “李兄,快追。”钱姓修士道:“万不能让长公主失了踪影。” 三人一逃二追,奔行如风,一柱香后,已在古道中奔行十余里,司马雪倚仗风遁符助力,虽然暂时不败,但身上香汗淋淋,腿脚麻软。 “李兄将长公主擒下,早些回去交差。”钱姓修士道: “钱道友。”李姓修士望望前方司马雪的速度,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笑道:“你我这等寒门修士,平素难见长公主玉颜一眼,再等等看她还会何异术?” “行。” 三人追逐片刻,司马雪必竟灵力有限,又背了一个大布包,跑起来跌跌撞撞,渐有力不从心之感,银牙一咬,抽出短剑,怒视追来的两名修士。 李姓修士上前一步,施礼道:“在下二人奉命保护长公主回宫。” “休想。”司马雪厉声道:“除非死,否则本公主绝不回宫!” “长公主殿下容禀。”钱姓修士劝说道:“在下接到的诏书,不得伤害长公主玉身半分,公主莫要为难我等。” 司马道子如今任太傅兼尚书令,朝中诏书都由他一手操办,安帝那最多只管画个敕,画敕的权力还多半不在安帝手中,司马雪听了两名差役的说词,知道司马道子还认自己这个侄女,心中稍安,不说话,却也不肯弃剑,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片刻后,李姓修士无奈说道:“长公主只要接住在下几式术法,我等自行离去。” “休要罗嗦。”司马雪虽然害怕,嘴头子却不肯服软,斥喝:“动手吧!” 李姓修士伸手一召,四周波纹扭动,一柄金光闪闪的短斧在虚空中凝聚,短斧金芒绚烂,闪闪发光,一道强悍的杀气瞬间逼向司马雪。 司马雪手握一枚小短剑,心头有如鹿跳,感觉喘不过气来一般害怕。 四十七节 王国舅 李姓修士见司马雪布衫湿透,明眸中一片怒火,握剑的手臂微微颤抖,象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要拼命,不忍心也不敢向司马雪攻击,便说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绝无意伤害长公主殿下,请长公主收起兵刃,随我、、” “不。”司马雪打断李姓修士的话头,倔强的说:“今日要么任我走,要么杀了我。” 李、钱两位修士瞧瞧司马雪掌中的小短剑,剑刃寒芒闪烁,显然锋利无比,在古道间一番追逐,知道司马雪身负一定灵力,谁也没把握又不伤司马雪半分,又能把她带回建康交差,双方各怀心思,一时陷入相互僵持,谁也不先动手。 “小徒学艺不精,不是两位对手,两位道友高抬贵手,散去可好?”高恩华从一株古树后转了出来,站在司马雪身边,一笑道:“跑了这么远的路,都累了吧?散了散了!” 李、钱两位修士一愣,一齐仔细端详高恩华,手中兵刃上的杀意却浓了数分。 “大叔。”司马雪见来了救星,喜极而泣,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叫道:“你怎么才来?” “别哭,回头说。”高恩华心中一痛,伸指将司马雪泪水擦干,随手将司马雪掩于身后,朗声道:“贫道高恩华,见过两位道友!” “高道友自报姓名,显然乃是光明磊落之人。”李姓修士还了一礼,说:“在下与钱老弟乃丹阳尹的差役,只是奉命将长公主护送回建康,不想与道长为敌,请让开。” “高恩华要造反?”一直未说话的钱姓修士温度蛮横,大刺刺的说:“藏匿长公主这是在违旨,是忤逆大罪,要砍头加诛灭九族的大罪,你一个小道士有这个胆嘛?” “差爷休要吓唬人,贫道胆小。”高恩华看了一眼司马雪,淡淡笑道:“可这次除非小徒自愿回宫,还则不行。” “既然没商量,咱就动手打。”李姓修士眼中寒芒一闪,掐指向高恩华一挥,金斧杀意凌厉,狠狠向高恩华斫来,钱姓修士祭出一柄长剑,掐诀一划,空中长剑一分为二,从另一侧斩向高恩华。 “轰!” 一道太极图璀璨飞出,与半空中斫来的金斧和两柄长剑悍然撞击,轰然声中,太极图斜飞,金斧和长剑倒卷,空中灵力缤纷四溢。 高恩华抢前一步,碧云剑斜挑李姓修士肘部,剑长斧短,李姓修士刚收回的金斧,连忙挥斧一格,碧云剑尖一偏,顺势向钱姓修士膝盖划去,钱姓修士挥剑下格,碧云剑如惊龙般一沉一拖,直刺李姓修士脚面。 李姓修士向后一跳,碧云剑如骤雨,乱如风,剑剑不离李姓修士和钱姓修士的关节四肢,无一剑落实,一剑刺至半途,便已另生变化,钱姓修士急的哇哇大叫,急欲挥剑和碧云剑相击,确总是差了半分。 数息过后,李姓修士和钱姓修士手忙脚乱的抵挡,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渐渐挤成一团,金斧和长剑偶尔自家相撞击,火花四溅。 “停。”李姓修士蓦然跳出圈外,大叫:“不斗了。” “承让。”高恩华微微一笑,收起了碧云剑。 “高道友。”李姓修士道:“今日你定要带走长公主,以后可是迕逆之罪,你可要想好。” “贫道想好了,多谢李道友指点。”高恩华淡淡一笑。 “烦两位传话司马太傅。”司马雪忽然说道:“本公主自己厌倦宫中生活,今世永不回宫,让太傅不必派人再来寻我。” “诺。” 李姓修士点头领命,又对高恩华道:“在下仅为丹阳尹普通修士,此番回建康回禀,朝廷多半会派道法高明之士,前来拘拿公主。” “多谢,多谢,贫道带小徒先行离开。”高恩华携着司马雪一路远去,远远扬声道:“二位慢走。” “李兄,你方才和这道士相斗,好似未用全力。”钱姓修士问道? “便算将这道士打跑或击杀又有何用?”李姓修士道:“上官命令只说将公主护送回宫,诏书是从尚书省颂下的,本朝谁是尚书令?” “司马太傅啊。” “司马太傅和长公主是什么关系?咱俩若将这道士打跑,要不要和长公主打一通,再将她抓回去?” “哈哈,李兄见解高明。”钱姓修士恍然大悟,大笑称赞:“原来这是一趟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哈哈。”李姓修士也笑了,说:“回去禀报时,将高恩华的道法夸得厉害些就成,这种出力不讨好的苦差,让别人来做吧。” 古道尽头,风轻如水。 “道长大叔,你知道嘛,我父皇已然驾崩,我以后再也不是什么晋室公主,而是一个小可怜。”司马雪伏在高恩华怀中失声痛哭。 “公主哥哥安帝已然登基,公主仍然是公主。”高恩华轻轻抚摸司马雪秀发,安慰道:“孝武帝殡天之事,望公主节哀顺变。” “大叔你不知宫中实情,安帝哥哥性情有点寒暑不分,王神爱姐姐至今还、、”司马雪顿了顿,将王神爱夜夜独守空房之事忍住不说:“如今建康已是皇叔天下,若非顾忌镇京口王国舅手握北府军,早就变天了。” “公主如此畏寒,是否患病?” “从四妾公处出来后,一路疲于逃命,心力交瘵。”司马雪得高恩华灵力相助,心神渐宁,说:“猛然间又被两名修士堵住,受了一惊,如今已无大碍。” 高恩华对朝堂权斗之事一片茫然,只能感觉出事态比自己预料的严重,感觉司马雪在怀中瑟瑟发抖,当下握紧司马雪双手,一股温暖的灵力传了过去。 “大叔如何找到我的?” “在四妾公那见到书信后赶来的。” 高恩华与阳大牛刚回“济世堂”,王存忠将一个纸条急急递了过来,高恩华扫了一眼,面色大变道: “孝武帝殡天,公主又弃宫而出。” “这小丫头真能折腾,咱怎么办?” “存忠速将室内细软收拾下,济世堂留给众医师,咱速走。” “济世堂不要了。”王存忠问道? “要不得了,贫道虽不懂朝堂中事,但公主以前常来济世堂,定然逃不过丹阳尹耳目。”高恩华在堂内外略略一看,心中恋恋不舍,再一想司马雪的安危,立刻道:“此次公主惹这么大的乱子,走得迟了,咱全得留下。” “那给医师们留个字据行不?” “行。” 王存忠匆匆收拾一个包裹,留下一张字条,三人径直唤出飞剑,御空直奔到吴县找四妾公。 “小道姑已离开一日,留下一封书信给道长你。”四妾公递过一封书信。 高恩华匆匆看完留信,便与阳大牛、王存忠分开寻找司马雪,恰巧在古道尽头见到两个修士正在堵截司马雪。 古道陌陌,长柳依依,一切恍如隔世。 “公主打算去那里。”高恩华问道? “大叔以后休要称我公主了,父皇驾崩,司马元显便敢蔑我为草鸡。”司马雪眼圈潮红,哽咽道:“若留在皇城中,我的下场定然连王神爱姐姐也不如。” “公主在贫道眼中,仍如济世堂前的薜姓少年,君子坦荡荡,司马元显乃小人之言,不必萦怀。”高恩华温言相劝。 司马雪道:“我也没有什么主意,眼下想先去京口王国舅处走一趟,听听他的意见。” “京口四门多半有建康派来的眼线,御剑进城吧。”高恩华祭出碧云剑,将司马雪提上碧云剑。 “道长大叔,等见完王国舅,第一件事儿便是传我御剑术。” “大叔什么都会依你,只愿见到公主昔日欢颜。”高恩华道,碧云剑灿烂若华,一路向京口城中飞驰。 司马雪搂住高恩华后腰,一颗惶恐不安的心,稍感温馨,心中暗想;道长大叔在危险时,弃了济世堂来救我,显然仍视我如至宝,比留在宫中,做一只任司马元显宰割的草鸡要强得太多。 京口城面积较小,司马雪与高恩华进城后,一路打听,找到建威将军府附近,两人站在街道上四处眺望,眼前一片低矮府邸,并没看到一座威严屹立的将军府。 “这位大哥。”一位短衣男子挑担远远而来,司马雪上前问道:“建威将军府怎么走?” “喏,那就是建威将军府。”短衣男子一脸诧异,指着低矮府邸道。 建威将军府墙垣低落,院门大敞,竟然无兵卫值守,府门前青石台阶锃亮,院中一颗柳树在风中、长条荡垂,微有肃索之意。 司马雪道:“世人皆称建威将军王恭清廉耿直,身无长物,看来所言非虚。” 将军府内简陋至极,居中一张竹席,两边一排矮几,别无它物。 “参见长公主。”王恭一袭灰白长衫,长须飘然,丰姿无双,极似一名汉儒先生或道门中人,略一施礼道:“昨日建康舍弟王待中捎来书信,说长公主已然出宫,不想今日便见公主玉驾光临。” “国舅免礼。”司马雪眼圈一红,说道:“我此生不回皇室,算不得公主了。” 王恭道:“此时天下乃是安帝年号,司马道子父子最多只算弄权,并未篡位。” “国舅有所不知,司马无显篡位乃是早晚之事,到时父皇一脉,定被其血洗一空。”司马雪便将自已在太极殿中,听到司马元显和王国安的对话,从头复述一遍。 “竟有此事,长公主且莫惊慌。”王恭道:“老夫奉先帝之命镇守京口,外镇胡贼,内慑群臣,司马元显兹事体大,容老夫斟酌再定。” “有劳国舅费心,我只想知道父皇驾崩的真相?” “长公主放心,老夫一定竭尽全力将真相揭开。”王恭吩咐下去,给司马雪在京口城中选了一处驿馆,安派兵士保护,提供食宿。 翌日、阳大牛与王存忠赶来会合,驿馆中立刻多了几份生气。 三日后,一队兵士前来通报说建威将军有请公主,司马雪与高恩华相伴又来到将军府,三人席地而坐。 “老夫有两封重要书信,不便让军中斥喉送达。”王恭递过两封信,说:“烦请高道长送至荆州刺史殷仲堪与彭城刘牢之将军处。” “紫面赤须的刘牢之吗?” 四十八节 去彭城 “正是淝水一战中,率五千北府兵,闯入前秦数十万大军中,斩敌数千的刘牢之将军。”王恭抚须一笑,说:“他如今正在彭城隐居。” “如此名震天下,何以隐居。”司马雪不解询问? “前番与燕军交战之余,刘牢之顺道纵兵掳掠当地民众,被朝中御史参了一本,贬后只能在彭城隐居。”王恭微微一笑,道:“他是庶族出身,作战勇猛,最大缺点就是太贪财,当年谢太傅在世时,他便犯过一次纵兵劫财,当时差点砍了他的脑袋。” “这么贪财的将军能带兵打仗嘛?” “不贪财的将军不少,可是一不懂军情,二不懂打仗义,在乱世可百无一用。”王恭又摸了一下长须,一本正经的说道:“比如老夫和荆州刺史殷仲堪。” “荆州刺史殷仲堪是个什么样的人。”司马雪又问? 王恭道:“先帝在世时,原来荆州刺史王忱去世后,为均衡朝事,朝廷委派殷仲堪在荆州任剌史,算是先帝的旧臣吧。” “何为均衡朝事?” “咱晋室是座大殿的话,四个殿柱要结实,那一个也不能歪了,这就叫均衡朝事。”王恭见司马雪一派少女好奇神气,一笑解释道: “没听懂。”司马雪眨了眨眼,道:“国舅再多讲一些?” “晋室最重要的是扬州、荆州、豫州、京口四个州郡。”王恭将茶杯放在案上,指着茶坏说:“建康城是一所房子,扬州是粮仓,荆州与豫州等于院子两边的墙,京口便是朝廷的房门,这四处地方要相互依靠和支持,又要相互防范,缺了那一边,房子便歪了。” “我知道了。”司马雪笑道:“国舅是管屋门的,如今想叫上西院墙一起,去正房中找皇叔父子说事。” “长公主聪慧,一点便透。” “那东院墙豫州和粮仓扬州不会反对吧?” “东院墙豫州刺史庾楷名义上是司马道子一党,不过此人是个墙头草,那边风硬那边倒,粮仓扬州中住着王、谢、桓、庾为首的数十家士族,平时各自只扫门前雪,只要不侵犯他们各族的田产与佃奴,无人会为司马道子爷俩卖命。” “王国舅。”司马雪问道:“你送信给彭城刘牢之和荆州刺史殷仲堪,是不是心中没底,想看看他们二人对此事的态度?” “刘牢之肯定愿意,荆州刺史殷仲堪如今态度不明,需要看看他的回信。” “行,我与大叔这便送信去。” “彭城距胡地后燕国较近,此时后燕国正与北魏国在中山城激战不休。”王恭一愣,劝阻说:“长公主跟去彭城,怕不安全。” “不,我在大叔身边,一切自会安全。” 王恭见司马雪对高恩华神态亲昵,眉眼间一片依赖信任,丝毫没有公主的居高临下神气,不禁暗想,长公主竟对这道士有意?但转念一想,感觉司马雪贵为皇族公主,高恩华仅为一介普通流民,两者身份如天地之别,绝无可能。 从建威将军府回到驿馆后,高恩华便和阳大牛、王存忠两人商量。 “此去彭城送信,人多反倒眼杂,存忠将金银细软,送到师祖丹尘子洞府中暂存,然后来京口驿馆汇合。”高恩华道。 王存忠道:“诺。” “阳道友如何打算。”高恩华询问? “俺以前去过彭城,便给你们带路去,若谁再来欺负公主,俺揍他不商量。” “好。”高恩华心中感动,说道:“明日启程,同去彭城!” 翌日上午,阳大牛带路,三人御器向彭城进发,高恩华一路御剑飞行,一边细细指点司马雪如何运用灵力,驾御飞剑,三人速度便慢了许多。 落暮时分,旷野苍穹中,出现一片高大的城墙,城门楼有“彭城”两个大字,城墙巍峨,透出一股岁月沧桑,城外山恋连绵,向远方延伸。 “彭城到了。”阳大牛道。 彭城中,房屋横七坚八,一股股炊烟在各家房顶升起,鸡叫狗鸣,人影晃动,透露出家的温暖。 彭城乃晋室军事重镇,自古以来世出名士,如汉高祖刘邦、霸王项羽、长寿仙人彭祖俱出于此城,素有彭城之地,项王旧都,汉初风流,际会于此的说法。 司马雪问道:“道长大叔,有没有好法子,能令我早些驾御飞剑。” “修道一途,绝无一蹴而成的捷径,唯有心坚意定,早晚之间循序筑基稳进,如果好高骛远,妄想一步登天,便是堕入魔道。”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 “道长大叔。”司马雪嗔道:“我说了一句,你说十句来教训我,真罗嗦。” 阳大牛哈哈大笑:“俺听人说过,树老根多,人老话多,你师父未老,话先多起来。” 三人找到城中悦来客栈投宿,悦来客栈内外干净整洁,院落中种有花草,安静雅致,高恩华知道阳大牛好酒好肉,便让伙计将客栈中最好的酒肉端上。 “赶了一天路,吃饱喝足,困了困了,俺先去睡。”阳大牛一通胡吃海喝中,抹着嘴巴说:“你师徒俩有话慢慢说。”说完自行离去。 “大叔。”司马雪也说道:“我一路学习御剑术,如今累的半死,不陪你说话了。”高恩华一笑点头,独自在房间中看书练功。 翌日晨时,天光大亮。 阳大牛早早过来与高恩华汇合,不料司马雪一等不起,二等三等仍然在房中高卧酣睡,高恩华数次默运灵识查看,感觉司马雪呼吸平稳,好似睡得极香。 “要不要把小丫头喊起来。”阳大牛询问? “公主自出宫后,前途渺茫,后有追兵,身心疲惫,今日方能宽心安睡,且让她多睡一会吧。” 日近正午,房间木窗“吱”的一声被推开。 司马雪睡眼朦胧的露出半个脑袋,瞅一眼阳光,“哎呀”一声缩回脑袋,“啪”的一声关紧木窗,房间中宛如有只小老鼠般索索响了起来。 高恩华淡淡一笑,心中忧愁,司马雪此时此景仍能赖床不起,万一建康追兵到来,真不知如何应对,片刻后,司马雪一袭青色道袍,青丝束冠,从房间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道长大叔,起晚了,一觉竟睡到如今方起,这么做是不是不好?” “起来就好,阳道友应当早饿了。”高恩华一笑道:“我等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去刘牢之将军府投信。” 阳大牛道:“俺记得彭城中,有一家酒楼菜做得不错,咱们去看看如何?” “行,阳道友头前带路。” 彭城一家酒楼中,不分上下层,也没有单间,数十名食客,分成几伙,在大堂中各自围桌而食。 司马雪尝尝伙计送上来的饭菜,说道;“味道一般,不如醉江楼中做的好。” 阳大牛正欲回话,楼梯间,传来一阵金器撞击声,随后上来一群人,为首四人肥头大耳,五短身材,浑身上下一溜挂金,行走间,腕上的金镯,脚上的金链,颈上的金环熠熠放光,十分耀眼。 四人身上衣着一模一样,木屐、绸裤、上身穿麻布棉衣,站在堂中,小眼四下乱瞅,看见司马雪后,目中顿时精光闪闪,刚想凑上前,转头恰好看到阳大牛一双豹子眼和一脸短须,立刻畏畏缩缩,停步不前。 司马雪对面一张座位上,两名食客正在吃饭,四人不约而同抢步上前,站在两名食客面前。 “让开,我们要坐这儿。”一名男子“啪”的一声,随手扔出一锭金子,说道:“家中太穷,只剩这些东西了,给让个座,够不够?” “让座,嫌钱少,我们还有。”另外三名男子一起吆喝,一人手中攥着一块金锭,一付财大气粗的模样。 扔出来的金锭在桌上打了个滚儿,粉量足够吃几百次饭钱,两名食客生怕四名男子改了主意,忙不迭的收起金锭,直接下楼而去。 高恩华一时莫名其妙,与阳大牛对视一眼,均猜想四名男子下一步要做什么。 四名男子在桌上坐定,一群随从上来将桌面收拾干净,然后横眉立目,门神般站于四人身后。 “小道姑,过来陪本公子吃顿饭,给你盖座道观。”一名男子望着司马雪,大咧咧的说道。 司马雪见四名男子脚蹬木屐,穿绸裤,着麻服,不伦不类,又极度喜爱招摇,感觉十分有趣,不禁莞尔一笑道:“你们穿得这般齐正。都叫什么?” “本公子孙威。” “本公子孙武。” “本公子孙勇。” “本公子孙猛。” 司马雪默默念了一遍,恍然道:“你们长得歪瓜裂枣,与威武勇猛有些不配,浑身上下一溜挂金,府中很有钱么?” 孙威道:“小道姑莫要戏笑,本公子家中很穷。” 孙武道:“穷得只剩下金子。”。 孙勇道:“本公子家里已有七名小妾,小道姑嫁过来,正好凑成八位。” 孙猛道:“本公子尚且童男之身,小道姑跟着我算正房。” 司马雪在高恩华身边胆气十足,见四人如此无礼,戏谑之心顿起,遂离座过去,逐一看了看孙氏四兄弟一番,笑问:“你们兄弟四个人,我只能嫁一个,应当嫁给谁?” 四十九节 大英雄 四名男子相互看了看,各自嘴角一撇,谁也不服谁。 孙威道:“我是大哥,长幼有序,弟弟们当然要尊重我这个哥哥,小道姑嫁给我。” 孙武道:“凭什么我次次当老二,这次我必须转正当老大,小道姑应当嫁给我。” 孙勇道:“小道姑嫁给我,以后绝不在讨妾。” 孙猛道:“哥哥们从来不知道关心我,我这个弟弟次次吃亏,这次小道姑必须嫁给我。” “本道姑自小崇尚英雄。”司马雪一本正经的提议:“四位公子以威、武、勇、猛自名,一定有些本事,你们且斗一斗,最后赢了的公子是大英雄,我便嫁给这位大英雄。” “次次让我当老二,我早不服了,这次须比一比,看谁是老大。”孙武站起来,说打便打,一把揪住孙威衣领,抬腿踢向孙威,孙威让开一踢,挥掌扇了回来,两人顿时斗在一起。 “老四,你太没数了。”老三孙勇一看老大和老二都打起来了,立刻担心动手晚了,让老四占了先机,指着孙猛责问:“和哥哥争女人?懂不懂大小?” “懂。”孙猛一挥拳,“啪”一声捣向孙勇的鼻梁,孙勇猝不及防,鼻子上上吃了一拳,“呀”一声惨叫,和身一扑,将孙猛扑倒,两人在地板上滚了起来...... “好,好。”司马雪拍掌鼓励道:“威、武、勇、猛果然名不虚传,这次你们一定要打出个明白,分出大小。” 高恩华见四名浑人片刻间,莫名其妙打了起来,怕呆得时间长了,惊动彭城当地差役惹来麻烦,立刻拉起阳大牛与司马雪,绕过正在地面上摸打滚爬,转身下楼。 “小道姑何方人氏?等我等打出胜负,去那里能寻得见你?”孙氏四兄弟拳来脚往斗得正劲,见司马雪四人下楼,一齐出声询问。 “建康秦淮河边。”司马雪扬声应答:“你们好好打个明白,胜成谁是大英雄,可去建康秦淮河边寻我,记住本道姑只见大英雄,其余小英雄一概不见。”三人一路下酒楼,楼上劈哩啪啦斗的正欢。 “哈哈.......”阳大牛一阵大笑,说:“四个活宝说傻不傻,要说不傻吧,好象欠点火,小丫头鬼点子真多,这四个活宝多半会相互打的连爹娘都认不出来了。” “这不是鬼点子。”司马雪说道:“而是个典故,说是有两个乞丐,为抢梦中一个馒头而打起来,在宫中时,常听名士们此其为证,辨论有无。” 彭城的房屋,大多都是一些土木简单搭建的平房,依次建在街道两边,十分破旧,来往的人群中,人人穿着色彩单一,灰黑二色居多,显的灰头土脸。 “这里的房舍如此破旧?”司马雪极目眺望,一脸失望的说:“汉高祖刘邦和霸王项羽就住这样的破旧房屋?听着名气很大,一看却不过如此。” “这个彭城的事儿,俺知道一些,小丫头想不想听?” “想。” “这彭城原本没有这般破旧,是从八王之乱后,才逐渐破旧的。”阳大牛指着北方说:“这北边就是后燕国,燕军骑兵强悍,每年冬天黄河一结冰,他们就要纵马南下抢掳,他们抢到彭城后,就必须向回燕国回跑。” “为何到彭城一定要向北跑?” “从彭城向南,一路河流渐多,咱大晋朝水军就能使上劲了,可以绕过河道来打燕军。”阳大牛喘口气,接着说:“二来燕军骑兵长处是比步兵速度快,抢了就跑,可以发挥骑兵的长处,若过了彭城,就必须有大量的粮草补给跟着。” “明白了,如此战略要地,怪不得刘牢之会在此隐居。” “彭城的名气确实挺大。”高恩华笑道:“来了一看,和公主的想法一样,汉高祖刘邦和霸王项羽生活的故居原来也如此平凡。” “哈哈,是啊,彭城这地方叫四战之地,所以后来他们都搬到长安去住了。” “大笨牛见过长安嘛?” “见过,见过,俺和道长刚从长安归来,刚到建康,便出来京口找你。” “长安好有名气,洛阳更是我的祖都,我也想去看看。”司马雪一把拉住高恩华,道:“大叔一定要带我去长安看看。” “以后一定带公主去看看古都长安。”许音刚落,体内“嗡”一声,气血猛一震,玄鸿鼎似是受到某种召唤,鼎意滔滔,要从梦魇中苏醒一般。 “大叔你怎么了?”司马雪恰好一抬头,见高恩华面上青蒙蒙光芒笼罩,颇为妖异,高恩华潜运太玄诀,将玄鸿鼎稳住,见司马雪与阳大牛正一脸关怀的望着自已,顺口应道:“两位莫要担心,贫道一时走神而已。” “大叔方才脸上一片青芒在闪烁。”司马雪仔细瞅瞅高恩华,说;“难道是我眼花?” “俺也看到了,公主眼没花。”阳大牛附和,“哒、哒、”一阵嘈杂脚步声传来,三人循声一看,一群小男孩急速冲来,跑到一青石台边上站定,一个白发苍苍老婆婆正坐在石台上歇休。 “婆婆方才在集坊中卖鸡,买你鸡的那个人是骗子,给你的铜钱是假的。”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男孩大声叫嚷,身边一个小男孩帮腔说:“那个骗子常常在集市上骗人,我们都认识。” 司马雪一听顿时十分恼怒,大晋彭城,光天化日之下,骗子竟挑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婆婆下手,这事一定要管,当下抓起高恩华的袍袖,凑上去听个究竟。 老婆婆顿时着急起来,抿抿没牙的嘴唇,从怀中颤颤巍巍的掏出一窜铜钱,凑在眼前查看,尖嘴猴腮的小男孩突然一伸手,一把将老婆婆手中铜钱拽出,撒腿便跑,老婆婆猝不及防,被小男孩拽的打了个滚儿,倒地不起。 “可恶!”司马雪秀眉倒竖,一声厉斥,跃身便追,几个起落间将尖嘴猴腮的小男孩堵住。 尖嘴猴腮小男孩一指司马雪,大叫:“拦住她。”身后一群孩童“哗啦”一声拥上来,一起伸出污黑的手掌,四面八方向司马雪抓来。 “哎呀!”司马雪一声尖叫,连连退后两步。 尖嘴猴腮男孩脸上得意一笑,换了个方向,撒腿又逃,一张黄色符纸从后面凌空掠来,疾如闪电,“啪”的封在男孩后背,符中灵力如绳,将其层层禁锢,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僵在当场。 “妖术!”四周的孩童见状,大喊一声,片刻间四散而逃。 “小小年纪,如此狡诈,结伙抢钱,定是爹娘死得早,从未受教化。”司马雪赶上来,狠狠踢了尖嘴猴腮男孩两脚,从其手上夺过铜钱,又摸出一块碎银,一起塞给老婆婆。 “一群小妖孽,从小便坏。”阳大牛翻着豹眼,呲着牙发怒:“信不信把你牙都敲掉?” “小孩子年少无知,长大了树大自直!”高恩华怕阳大牛真的动手扇小男孩,灵念一收,符上封印自消,尖嘴猴腮的小男孩一声惊叫,立刻跑的无影无踪。 “三岁看老,薄地看苗,这孩子这般狡诈,长大后必定不会学好。”阳大牛嘀咕道。 高恩华道:“道生万物,一生一灭,自有天数,小孩长大后因缘际会,也许会变好的。” “唉。”司马雪一声长叹:“大叔又罗哩罗嗦的充当烂好人了。”三人继续前行,前方视线开阔,行人渐多,好似到了彭城中心,一群人摩肩接踵,正围成一个大圈儿,圈内人头晃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大叔,咱去看看里面的热闹可好?” 司马雪此次逃离皇宫后,神色一直郁郁寡欢,偶有笑容便一闪既逝,高恩华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平日司马雪略有所求,都极力满足,生怕小公主多皱一下眉,心中不痛快。 人群一阵挤动,一名又瘦又高的男道士从人群中露出个头影。 “阳道友。”高恩华愕然失笑,对阳大牛道:“他乡遇旧人,孙召聪在里面。” “那得进去看看。”阳大牛哈哈大笑,横起肩头一挤,夸父神力到处,人群纷纷自动闪避。 天高云淡,人头攒动。 精瘦如猴的孙召聪,长马脸孙闾露,矮胖孙英文人人一身崭新黄色道袍,腰坠玉佩,头带道冠,居中而站,神情趾高气扬,孙大眼背手而立,远远站在最后边,一付有道之士派头。 “大叔大叔,看那个瘦道士,一脸猥琐相,想没想起一个词?” “沐猴而冠。”高恩华淡淡一笑,解释道:“他叫孙召聪,是天师道小师君孙恩的手下,前不久在秦岭曾见过。” “小师君孙恩,那天师道还有大师君嘛。”司马雪开启打破沙锅问到底模式? “这个贫道说不清楚,待下次见到四妾公时,可以好好打听打听。” “好。” 场内搭了一个小木台,一群黄袍道士摆了个天师道场,木台上摆了数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几个大玉盒,玉盒宝气绚烂,盒内盛放着大半箱黄澄澄的丹药,远远一搭眼,仅凭丹药的颜色,便给人一种仙丹灵药的感觉。 高恩华心中一动,感觉此情此景,和益州外神秘坞堡中的天师道众举行过度仪时一模一样,两地传教模式一脉相传。 孙英文矮胖身材一挺,气度不凡的站在台中间,先施了个团团礼,开始大声吟唱: “彭城各位乡亲,晋室天降异象,月亮犯牵生星,主国将有大难,唯加入天师道,方能一世平安。”吟唱声六字一句,声音刻意拖长腔调,仿佛神婆在吟诵巫词,听在耳中,感觉神秘和深邃,使人顿时一股崇敬。 天上日头十分明亮,地面人群渐渐寂静。 “咳,咳。”孙大眼最后站了出来,清清嗓子,大声道:“乡亲们,本教只为天下说真话,不为君王唱赞歌,出五斗米,便能成为本教一份子......” 五十节 刘敬宣 “只为天下说真话,不为君王唱赞歌,天师道好大的志向。”司马雪默念了两遍,语气中多了一份嘲讽。 “他在念叨啥?”阳大牛瞪着一对豹眼,表示没听懂。 “简单就是说,天师道一心为民,真正的爱民如子,暗中是在编踩晋室的不是。” “天师道有这份心挺好嘛,他们常常搞义舍,真正帮助百姓解除疾苦,正如四妾公所说,下解亿民万般苦。”高恩华道。 “大叔,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司马雪目光闪烁,摇头道:“天师道也不会违背人之常情,一味对百姓无缘无故的好,至于他们想要什么,我目前看不出而已。” 孙英文一板一眼吟唱下去:天师西方圣土,没有疾病痛苦,没有士族庶族,万物生而平等......” “乡亲们,天师仙丹好,大伙可以随意取一粒尝尝。”孙召聪跳出来,头顶一束小黄发飘忽着,活猴一般大声叫嚷,“不收钱啊,真不收钱,服了这天师仙丹,能祛百病,无病强身。” 高恩华散开灵识,窥查玉盒中丹药,隐隐能感觉到盒中丹药清香醒神,上面还有丝丝的道意缠裹。 “来一粒,我要一粒。” “不要银子的话,我也尝一粒。” “也给我来一粒。” 四周人群开始涌动,拥上前纷纷要求试吃仙丹,木台四周的天师道士连忙出面维持秩序,大呼仙丹足够,大家一一轮流上来领取便行。 一名尖嘴猴腮的孩童忽然从人群中钻出,伸出一只脏污污的小黑手,向孙英文要仙丹;“仙姑姐姐,我也想吃仙丹。”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孙英文亲切的伏下身询问? “我叫黄之锋,从小无爹娘。”尖嘴猴腮的孩童指了指丹丸,说:“仙姑姐姐,我要吃仙丹。” “好。”孙英文也不嫌脏,弯腰抱起黄子锋,温和笑道:“仙姑姐姐给你一粒天师仙丹吃。” 高恩华望着孙英文的温和笑脸,想起益州坞堡中堡民的神秘狂野,隐龙岛黑暗中冷酷杀手,正气凛然的执法长老,和蔼可亲的四妾公,满怀抱负的孙恩,心中迷惑不解,天师道一时充满邪气,一时又行侠仗义,他们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骗子,骗子!大家不要相信他们!”一记男子声音从远处响起。话语清晰,透出一股坚持与肯定,声音象一枝冰冷的箭,遥遥射来,沸腾的人群,顿时冷却寂静。 高恩华依声望去,远处一名青年男子一身锦袍,风神俊秀,身后跟随几个僮仆打扮男子。 阳光明媚,众人面面相觑, “污辱天师仙道是骗子,有何为凭?”一声尖锐的咆哮声后,瘦猴子孙召聪蹿到锦衣玄袍男子面前,目光狂野,大声恫吓:“今日说不出证据,和你没完。” “彭城的父老乡亲,在下龙骧将军府刘敬宣。”玄袍男子神情自若,无视孙召聪,向人群拱了拱手,朗声道:“这丹药属于凭空而来嗟来之食,乡亲们吃得容易,想吐出来难。” “少废话!”孙召聪在身后咆哮追问:“凭何说天师道是骗子?” “在下问你。”刘敬宣一笑道:“加入天师道,便没有疾病痛苦,没有庶族与士族,便能成仙得道,是不是你们说的?” 孙召聪不知刘敬宣葫芦中卖的什么药,眨巴眨巴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在下再来问你。”刘敬宣问道:“天师道在江南传道数百年,信徒遍布天下,此时教中有几位从来不长病的不老仙人?” “加入天师道后,只有虔诚信道才能进入天师仙界。”孙英文脸色铁青,解释道:“心不虔诚者,进入不了天师仙界.” 刘敬宣大声说道:“如此说来,天师道数百年间,数万信徒之中均是心不诚,志不虔之辈,因此至今无一得道仙人。” 孙英文一时语塞,情知如此说下去,便需搬出教中仙人来佐证,心中一时困惑,天师道的传教模式使用数百年,从无出错,为何今日刘敬宣似是而非的几句话,自已片刻间不知如何应对。 “大叔,这是车辘轳话。”司马雪伏在高恩华耳边笑道:“这刘敬宣清谈技巧娴熟,妙解有无,了不起。” 说起清谈,高恩华哑然失笑,前番应王蛮子邀请,进皇宫中参加清谈,大家说的嘴皮子冒烟,吃完喝完,抹嘴各回各家,一切等于什么事儿也没说过。 “服了此丹,便可进入天师仙界,想来此丹必为仙丹,你等数人天天守着仙丹,岂非半仙之体。”刘敬宣指指玉盒中丹丸,说:“那一位能站出来白日飞升,在下便信了你等的话。” 孙英文一脸黑气,孙闾露长马脸铁青,伸手握住了剑柄,却见孙大眼摇了摇头。 刘敬宣又追问:“谁是半仙之体,何人能白日飞升?” “道门中人蠢,说自己能白日飞升,却从来无人见过,佛门则聪明,说善有善报,能六道轮回,反正没人能去地府一辨真假。”司马雪低声笑道:“大叔是最聪明的道士,一点也不蠢。” 高恩华悠悠的看着司马雪有一脸笑意,不置可否。 “天师仙丹,天师仙界,你才是骗子,你才是骗子......”孙召聪机辨谈论不如刘敬宣,除了反复反复叫嚷几个词外,再无其他新词。 人群之中,有人低声议论。“原来是龙骧将军府中刘公子,大家信他的话没错,散了吧。” “天师道士理屈词穷,显然仙丹是假的,散了吧。” “在下虽不懂此丹药何物所制,但似尔等这般任意施舍,定有所谋,趁如今尚无造成不良后果,还不速速离去,否则在下上报官府,拿了尔等细细审问。” “报官谁怕你?”孙召聪大声嚎叫:“本教师君刚......”正想把孙泰的名头报出来,一声断喝及时打断了他。 “闭嘴,退下!”孙大眼见孙召聪口无遮拦,要说出师君孙泰调到彭城为官的事,担心多惹是非,立刻一声断喝,堵住孙召聪的嘴。 “诺。”孙召聪见孙大眼一脸黑气,吓的立刻噤若寒蝉,收了声,唯唯诺诺的退到众道之后。 场中一时静了下来,四周围观百姓见无热闹可看,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 “仙姑姐姐,我俩信你。”黄之锋拉着一名小男孩,指着仙丹说道:“给我俩各吃一粒仙丹,行不行?” 孙英文面色稍霁,拉起黄之锋的手说道:“不怕姐姐骗你么?” “不怕,我俩要加入天师道。”黄子锋大声道。 “哈哈......”,孙大眼看看刘敬宣,大眼珠子中一片嘲笑,对孙召聪大声道:“两名小童不信刘公子苦心婆心的劝说,决意加入天师道,乃本教可造之材,如今交由你负责指导。” “喏,属下领命。”孙召聪见孙大眼愿意搭理自已,顿时开心起来。 高恩华一会要去刘牢之府中投信,不想和孙大眼相认,扯起司马雪玉腕,随人群一同离开,眼见孙闾露手握剑柄,目光怨毒,只是青天白日之下,不敢在大街上公然行凶。 “哈哈,佛尚且难渡无缘之人,本公子告辞。”刘敬宣大笑数声,拂袖而去,只留下天师中人一片白眼。 “道长大叔,天师道丹丸是假的么。”司马雪问道? 高恩华道:“丹丸无害,普通醒神丹丸而已,只是丹丸上被施了法术,服下后半日后会精神百倍,和梦遁符术道理差不多,刘敬宣身无道法,可慧眼如炬,天师丸药上裹以法术来迷惑众人入都,这一点便叫心术不正。” “这伙道士一定是甘派中人,和四妾公不是一类人。” 高恩华道:“看孙大眼和孙召聪等人的作派,肯定不是苦派。” 阳大牛哈哈一笑道:“适才孙召聪看着刘敬宣的眼神,比秦岭中看着肉骨头时还狂野,只差扑上去咬一口。” “刘公子搅了天师道场,孙召聪等道士会不会报复?”温煦阳光中、司马雪目笼寒烟,清秀出尘。 “公主说得极对。”高恩华望着司马雪,眼眸间,浮起一抹缱綣笑意,说:“要分清天师道是妖人还是君子,今日晚上便见分晓。” “大叔要带上我,否则我不愿意。” “行。” 数个时辰后,月色如水般从天空中散洒下来,高恩华和司马雪横坐在一颗大树的横枝上,观察着下方的刘牢之将军府。 刘府面积比较大,彭城中少见的三合院,黑暗中也见不到具体的模样,只是能凭借月色光辉,影绰间看个大约。 司马雪坐在一根树枝上,抬头向天空望去,天空幽旷,圆月皎洁,刘府内一片安静,不见一个人影,正欲说话,一只温厚的手掌已将她口唇掩上。 “那边来人了。” 前方街道上,五道灰色人影沿着墙根蜿蜓急速而来,速度极快,若不是高恩华指明方位,根本不可能发现。 司马雪的心“咚咚”狂跳起,伸手向高恩华的位置摸去,希望安抚一下紧张的心情,没想一抓成空,侧目望去,身边树枝上已经空空如也,心中顿时大为嗔怪。 “大叔又丢下我不管。” 五十一节 夜惊魂 月色迷离,如梦如幻。 高恩华尾随在五名灰衣人身后奔跑,五名灰衣人脚步虚浮,落地声音轻重不一,显然道法普通。 瘦猴子孙召聪在最前方带路,四名同门在后面如影跟随,五人径直向刘牢之府邸扑去,抢到刘府院墙外,直接飞身上了墙头,在院中大模大样一站,肆无忌惮,显然未将刘府放在眼中。 高恩华飞身一跃,蹿过刘府墙头,在墙角暗处伏身藏匿,静看孙召聪等人如何在刘府中耍宝。 白日天师道场被刘敬宣搅黄后,天师道诸人退回城南一所大院,全都闷闷不乐。 “一名被贬将军之子,就这么狂,这晋室天下一片黑暗,小民得不到一丝平等公正”孙英文在道场中时,她被刘敬宣三言二语逼问的张口结舌,因此心情最郁闷。 “就是就是。”孙闾露道:“这晋室烂透了,士族当道,庶族也欺负咱们老百姓,前年本教去后秦国开天师道场时,后秦国律法分明,众生平等,比这大晋室强上百倍。” “孙长老。”孙召聪蹿出来,向孙大眼说:“本派被刘敬宣砸了场子,丢了脸面,若被苦派中人知道了,定然是个笑话,让我去找回面子如何?” “哦,这个主意好象不错。”孙大眼先是一愣,随后斜了一眼孙召聪,问:“你打算怎么做?” “长老给小道四名同门,今夜去张府走一趟,还不把一个不懂道法的小子屁滚尿流嘛?” “也行。”孙大眼饶有兴趣的说:“刘牢之虽隐居,但必竟是北府军名将,你去吓吓他儿子可以,但不能闹出人命,让刘府的人知道本教不是泥捏的就行。” “诺,长老放心。” “你五个人行么,要不要派闾露一直跟着?” “不用不用,孙师姐也累一天了,不劳她大驾,嘿嘿。”孙召聪猥琐一阵嘿嘿,他一怕孙闾露抢了他功劳,二怕被念叨:“白日中我试过,刘敬宣就是一名普通青年,本教五名大高手一起去拜访他,他老大面子了。” “那行,记住不能闹出人命来。” “诺。” 孙召聪站在月色下,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得意的嚎了一嗓子:“刘敬宣,快滚出来。”声音远远回荡,刘府内一片寂静,连狗也不叫一下,仿佛没人居住一般。 一名同门笑道:“刘敬宣一定吓尿裤子了。” “刘敬宣。”孙召聪清清嗓子,又嚎了一嗓子:“给小爷滚出来叩头!”刘府中仍然一片寂静。 “一群缩头龟,进去揪他出来。”孙召聪煞有气势一挥手,四名同门“唰”的出宝剑,便向刘府中冲去。 月色中,青烟一闪,一个人影鬼魅般飘到五道面前。 “是人是鬼?”孙召聪壮壮胆,故意狂妄:“是人的话,报上名来,是鬼的话,道爷们最会捉鬼。” “滚!” “布阵!”孙召聪大怒喝道,四名同门踏罡步斗,欲摆个五斗阵对敌。 月色下青影一交,立刻失去了踪影,五道士心头惊悸,连忙四下查找,头皮上蓦然一痛一凉,五个道髻自行从头顶滑落,“啪”一声,坠落在地,一股冷森森的刃气,从五道脖子边掠过。 “哗。”孙召聪骇的腿股打颤,一害怕就尿裤子的老毛病又犯了,一股热尿控制不住顺着大腿一泄到底,然后裤裆一片冰冷。 “一群蝼蚁,还不滚?”青影又从月色中凝形,声音沙哑,仿佛来自于九幽。 “走。”孙召聪如逢大赦,和同门争先恐后翻院逃遁,因为害怕一脚踏了空,脸在墙头上重重一磕,“啊”一声惨叫,顾不得理会牙还在不在,直接翻出院墙,一路狂奔而去。 一直寂静刘府院内,忽然燃起一只火把,紧接着从角落中、房顶上、拐角处冒出一片火把,火把闪烁下,每人手中的弩箭寒光闪闪。 “何方侠士出手妙惩米教贼道,可否移步府中,让刘某拜谢。”刘敬宣扬声问道? 高恩华道:“刘公子侠者丹心,令人敬仰,今夜先行告退,明日登府求见。” “明日登府求见?”刘敬宣一愣,院中已空无一人,月色渐渐寂静如灭,夜深了。 一盏茶后,彭城中一处宅院中,孙召聪与四名同门正向孙大眼讲述在刘府中的经过。 “属下办事不力,请孙长老责惩。” “责惩倒不必,想来刘府那边也不会声张。”孙大眼看看孙召聪磕的乌青的嘴,沉吟道:“刘府有如此强手保护,再去必会大动干戈,若闹将起来,师君定然惩罚甘派,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一切听执事长老吩咐。”孙召聪连声道,身上一股尿骚味传来。 “唉。”孙大眼挥手扇扇尿骚味,嘲笑道:“一害怕就尿裤子,这毛病多少年也没改过来,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去,你真是笨的连狗也不如。” “遵令。”孙召聪讪讪的退去房去。 孙大眼看看窗外的月色,喃喃道:“虎倒不落威,一名被贬的北府将军府中,竟藏龙卧虎,令本教也不能小觑。” 客栈中,灯昏美人俏。 “道长大叔。”司马雪笑嘻嘻的问:“为何放那瘦猴子逃走,用何法术把几个臭道士吓得狼狈鼠蹿,我要学法术。” 高恩华看看自己身上的道袍,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道士也分香的和臭的。”司马雪略一回思,嘻笑道:“瘦猴子那几个道士臭,道长大叔不臭,香喷喷的,大叔为何不痛打那个瘦猴子一通?” “今夜孙召聪五道夜入刘府,没暗中放火杀人,用意只是挑衅恫吓,报复白日不岔气,属于年少轻狂,因此惊走了事......”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 “大叔。”司马雪这次没嫌高恩华罗嗦,问:“我自习术以来,一看到白花花的刀子就害怕,以后这可咋办?” “这个嘛、”高恩华摸了摸下巴,说:“本门师祖丹尘子传下的道法中,只有五雷术可以远攻。” “大叔的意思是说逢敌先扔一个五雷术,然后转身便逃?” “逃也不丢人啊。” “我想做能惩治坏人的侠女,不想当逢敌便逃的胆小鬼。” “道门中讲究一切顺其自然,若能精于逃遁,谁也抓不着,也未尝不可,比如司马元显下次派人来抓你,咱若打不过,就一定要逃逃逃......”高恩华振振有词。 “大叔没蒙我?”司马雪目瞪口呆,问:“我以前曾听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叔却教我逢敌便逃,究竟谁说错了?” “修真门派中,素来师徒传授,各有不同的规矩,本门规矩就是打不过便逃。”高恩华一脸笑意,看看一脸怀疑的司马雪,加重语气道:“贫道从来更是打不过便逃,绝不为难自己。” 司马雪明眸闪烁,忽地展颜笑了:“既然大叔说打不过便跑,那咱便逃跑,本门遁术,天下无双。” 翌日午时,司马雪睡够后。 高恩华三人携信来至刘牢之府门前,见府门口干干净净,刘敬宣带着两个仆人正在东张西望,见三人自远而来,向三人笑了一笑,确不说话。 “贫道高恩华等见过刘公子。” “以前素未谋面,见面便能称出称在下姓氏,道长定是昨晚出手侠士。”刘敬宣做了一个邀请手势,说:“三位快府中请。” 将军府大厅桌椅锃亮,早已摆好茶碗等物品。 一位紫面棱目,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居中而坐,见三人进厅,目中精光一闪,阳大牛翻着豹子眼,两人略一对视,各自嘿嘿一乐,移开目光。 “家父刘牢之得知高道长今日登门,早早在厅中等侯。”刘敬宣介绍道。 “贫道高恩华见过刘将军。”高恩华一施礼,道:“将军大名威动天下,仰慕已久。” “哈哈、”刘牢之纵声大笑道:“昨晚高道长大显神通,惊走米教一群宵小之辈,真是好手段,只是没斩下宵小的狗头,有些可惜。” “天师道在江湖中薄有侠名,教中信徒众多,导致良萎不分,数人昨晚越墙直闯,公然约斗,一无背后放火,二无暗中杀人,只为挑衅而来,因此贫道只略施惩戒。” 刘牢之棱目闪烁,一脸的不以为然。 “家父一生从伍,只会杀、杀、杀,从不懂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高道长莫要当真。”刘敬宣道看看阳大牛与司马雪,询问道:“这两位是?” 阳大牛道:“俺叫阳大牛,道长的朋友。” “小道高雪,随师尊江湖历练。”司马雪不想多惹是非,报上假名。 “贫道此番来彭城,乃奉京口建威将军王大人所托,递信于刘将军。”高恩华从怀中取出王恭信件,递给刘牢之。 刘牢之面色一喜,接过书信,顺手递给刘敬宣,说道:“快念来听听,一定是喜事儿。” 刘敬宣大略一看,喜上眉梢笑道:“恭喜父亲官复原职。” “哈哈、、”刘牢之一阵大笑,想了片刻,对高恩华说:“事发突然,老夫需和彭城附近的北府军中旧将军商议一番,需费些时日。” “刘将军。”司马雪询问:“王将军令你回京口当将军头儿,你却在彭城磨磨蹭蹭,不怕误了军务挨板子么。” 五十二节 刘牢之 官复原职,刘牢之心情甚好,棱目精光暴闪,大笑道:“小道姑有所不知,北府军是召集南渡侨民组成,主要人员是原来北地某一县或某一族中人组成,有些事儿是需要和他们的族长商量着办的。” “哦,”司马雪似懂非懂,和刘牢之又不熟,便闪到高恩华身后,不再询问。 高恩华道:“不知刘将军何时能给建威王将军一个回信儿?” “书信不必捎,道长捎句话就成,刘牢之谨奉大将军令,随后便到。”刘牢之爽快的一口应承。 高恩华道:“既然如此,贫道便先行告退。” “哈哈,好好,不送不送。”刘牢之纵声大笑,丝毫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端起茶杯说“敬宣替为父送客。” 刘府门前,阳光明媚。 “高道长,家父军伍中人,不重礼节。”刘敬宣说:“在下想请三位找家酒楼坐一坐,替三位一为接风,二为送行。” “贫道师徒乃道门中人,不沾酒水,刘公子的心情,贫道记下了。”高恩华推辞道。 “在下是真心实意的想留三位、、”刘敬宣面色恋恋不舍。 “真不必麻烦刘公子了。”高恩华道:“京口军情紧急,你回府催促一下刘将军早点起行就好。” “既然道长执意不肯,在下便不强留。”刘敬宣拱拱手道:“这顿饭到京口相见时,在下一定补上。” 刘敬宣返回刘府,高恩华三人回到客栈。 “俺老牛一直空着肚子,原想到将军府定能大吃特吃,结果饿着肚子回来了,肚子啊肚子,俺老牛委屈你了。”阳大牛拍拍肚皮,大笑道:“其实和刘将军吃饭一定十分别扭,他那一双棱子眼,看人和剜人似的。” “咱仨做为王国舅的信使,刘老头儿一不赏银子,二不留个吃饭,果真是吝财如命,名不虚传。”司马雪笑嘻嘻的说道:“不过刘敬宣倒懂礼数,和刘牢之半分不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将军名动天下,行事自然与普能人不同,刘公子倒是温文有礼,相貌俊雅,咱去彭城中挑个最好的酒楼,大吃一通,给公主消消闲气。”高恩华笑道:“也给阳道友填饱肚子。” “这样最好,俺与公子,将军坐一起吃饭浑身不自在。”阳大牛道:“还是自己吃自在些。” “走了,走了。”司马雪已然蹦了出去。 刘敬宣转身回府,却见刘牢之正在厅门口翘足张望,不禁无奈一笑:“爹放心,儿子没有请客。” “哈哈。”刘牢之纵声长笑:“这三人只是送信的,已请他们喝了茶,不须破费请饭。” “爹。”刘敬宣嘀咕:“人家三人做为王将军的信使来送信,你不给赏银也就罢了,竟让人家饿着肚子出府,太抠了。” “小子懂啥?”刘牢之棱目一瞪,凛然生威,怒喝道:“官是王将军封的,王将军请老子是去打仗的,我不抠着点儿,咱这万贯家资从何而来?别忘了你还打着光棍呢。” “诺,你是刘有理儿,说啥都有理。”刘敬宣连忙向后府跑去。 刘牢之看着刘敬宣离去的背影,斥责道:“长大了是吧,老子的话竟然不听了......” 建康城,西府中。 王国宝正带着李姓与钱姓修士向司马元显禀报,司马元显听完两位修士的汇报后,问道: “你们看清公主与妖道手上没有太阿剑?” “属下虽未见过太阿剑,但公主手持一把普通短剑,高恩华手持一把精钢剑,确没见到太阿剑。”李姓修士道: “此时公主还没有见到王恭,难不成将太阿剑送给王恭了?”司马元显沉呤片刻,说:“以王恭的性情绝不会收太阿剑。” “妖道高恩华阻拦将公主带回,此人罪大当诛,中将军怎么看?”王国宝道: “此时公主已与王恭合流,王老贼手握北府重兵,派人去京口抓捕公主,属于自寻死路。”司马元显支招说:“你与王恭同属太原王氏一脉,找一名和王恭有交情的族人混进京口,暗中打探消息,速速回报。” “中将军英明,下官这就办。” 彭城距离荆州太远,司马雪往来甚是不便,高恩华三人经过商议,阳大牛自告奋勇去荆州给殷仲堪处投信,高恩华和司马雪一路慢悠悠的练习御剑术返回京口。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彭城外,高恩华与司马雪并肩而立,风从谷外凛然吹来,两人身上道袍烈烈飞舞,司马雪口中轻颂咒语,纤指起处,“铮”一声,短剑惊鸿般离鞘而出,灿烂悬浮于半空。 “双眸略闭,身体彻底放松,灵力与短剑自行融通,剑念合一,短剑便能驱使自如。”高恩华出声指点。 司马雪吸了一口长气,微闭双眸,依言放松灵念,灵力在体内缓缓流动,短剑剑芒一丝丝飞涨,“嗡、嗡、”嘶鸣声中,逐渐慢慢向上飚升。 “注意不要慌,上来吧。”高恩华祭出碧云剑,一跃而上,伸手抓住司马雪脖颈,一把将司马雪提上短剑。 短剑一晃一沉,司马雪一声惊叫,一只温暖的手掌伸来,稳稳托住后腰,高恩华伏身温声道: “别管飞剑沉浮,呼引自然,按诀施为,灵力流畅。” “嗯,”,司马雪应了一声,感觉撑在腰间的手掌温暖有力,一颗惊恐的心渐渐安稳,催动灵力,飞剑一尺一尺缓缓升了起来。 “眼向前看,念头只在剑尖三丈外的距离便好。”高恩华温言引导。 司马雪依言将灵念向剑尖前三丈处移去,脚下短剑一颤,向前移动半尺,灵念再向剑尖处移动三丈,短剑如一头顽皮的小鹿,蹒跚一点点向前移去。 “稳住,就是这般一点点移动,以后会越来越快......” 司马雪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心神恍惚一动,忽然想起,从记事起,父亲孝武帝从来没有陪自己如此亲昵玩耍过,灵念一散,脚下短剑蓦然凝滞,缓缓下沉,高恩华在一边一伸手,将她又提了起来。 数日后,天空湛蓝,青山如黛。 司马雪脚踏短剑,与高恩华并剑齐驱,贴着山梁,缓缓飞行,一条巨石彻成的城墙,忽然拦住去路,远处群山千山万壑,城墙顺着山脊间迤逦而行,直上云间。 城墙透出一股岁月蹉跎,古老沧桑,如一条古老的苍龙,傲然盘卧苍穹,俯瞰关外黄沙、睥视关内杨柳。 “好远好长的城墙,道长大叔,这是到了燕国都城吗。”司马雪问道? “后燕一群未开化的伧胡,趁天下大乱,时无英雄才创国立朝。”高恩华用极少出现的嘲笑口吻,说:“但这条万里长城,后燕就是穷其倾国之力也难建其一。” “大叔,听说孟姜女哭塌长城。你带我去看看孟姜女当年哭祭杞梁的地方好不好。”司马雪好奇问道? 高恩华道:“孟姜女哭祭丈夫杞梁,致使长城崩塌之事,多半是民间传言,无从考究,咱们只能到长城上随便看一看了。” 长城烽火台边,高恩华带司马雪眺望四周,天空白云如洗,飘飘荡荡,强秦如此、盛汉如此、至今仍如此,只是秦皇汉武都归了土。 烽火台脚下石道之上,颓旧异常,有一部分城墙已崩塌,烽火台上处处落满了沙石和飞鸟粪便,腐烂的树叶处处皆是,显见几十年间,已无人打扫. “道长大叔,长城这么长,这么高,我以前一直相信孟姜女真的哭倒过它呢,原来被传说给骗了.......”司马雪秀发飞舞,心情颇好。 “昔年始皇帝以倾国之力彻起万里长城,原企盼保万世平安,不料二世而亡,如今万里长城犹在,不见当年始皇帝。”高恩华叹息道:“当今天下威权不存,四崩五裂,朝国林立,人人都欲为王称帝,受苦受难的只是普通的汉民和胡人。” “以前只道大叔不问世事,却也有这般诸多想法。”司马雪神飞九天,忽然想起太阿剑与孔子履,当日出了宫后,因太阿剑身太长太重,携带不便,容易被人认出,便将太阿剑藏于会稽荒山破庙外。 “大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司马氏有柄秦始皇帝用过太阿剑,是司马氏世传之物,只有皇帝才能佩带它,据说切金断玉......” 司马雪声音越说越低,渐渐没了下文,方才刹那间,曾动念将太阿剑送与高恩华,但自小熟背《孝经》、《论语》,忽感觉自己身为公主,弃宫出逃已属惊世骇俗,再将司马氏传族之宝送人,实属不孝,只她也绝对不肯再把剑还给司马元显。 高恩华不明所以,顺口说道:“太阿剑在在修真界赫赫有名,与天师道孙恩的轩辕剑一样,同属上古神兵,江湖中一直有它的传说,不想竟一直高悬皇宫中。” “道长大叔,我把太阿剑盗来给你可好?”司马雪似笑非笑,眼晴盯着高恩华。 高恩华道:“司马太傅正愁找不到你呢,回了皇宫,休想再出宫一步。” “大叔若是真心喜欢,我便真将太阿剑送给你。”司马雪忽地转了话头,道:“这儿一堆大石头,味道这么臭,没什么好玩的,我们走吧。” “太阿剑乃司马皇氏世传之物,盗剑属于一失孝道,二乱纲纪。”高恩华又开启了师尊教育模式,指着下面说:“万里长城,是多少汉民的骄傲,你居然不以为然说它一堆大石头而已。” “大叔,燕都在那里?” 高恩华伸手指了指长城之北,说:“这里再向北去,御剑很快就到中山城,那里是大片草原,少有高山,北漠之修多会生火烤肉,极是美味可口。” “道长大叔,我要到燕都看看,以前在宫中时,常听人说燕国属于鲜卑胡人,漠外风光美妙无比。”司马雪商量道:“趁大笨牛去荆州送信,咱去燕都逛逛如何?” “公主只要喜欢,贫道便陪公主走一次燕都中山城。” 高恩华以前到过燕都中山城,知道城中汉民与胡人混居,料想自已和司马雪轻身前往,速去速出,应当并无危险,因此一口答应。 五十三节 后燕国 阳大牛自彭城与高恩华辞行后,召出大葫芦,一路直奔荆州。 荆州是一座千年古城,从大周王朝时便存在,因境内荆山而得名,地势西高东低,州内多丘陵沟岰,历来属于兵家必争之地,到如今荆州是晋室的西大门。 在一名乡人热情的指点下,阳大牛极快的找到刺史府,一队士兵在刺史府门前守卫,警惕的打量着阳大牛。 “这位兵哥。”阳大牛向一名守卫一抱拳,瓮声瓮气的说:“俺从镇京口王大将军那来,给殷仲堪大人捎了封书信,俺求见殷仲堪大人。” 守卫耳边猛然响起一片炸雷声,连忙躲开数步,待听阳大牛说清来由后,呵呵一乐,说:“大个子在府外面侯着,我进去通报一声,看看殷大人在不在府中。” “俺知道了。” 刺史府后院有一间翠竹搭建的书轩,轩内竹椅,竹塌,竹案一尘不染,轩外门旁吊着一个小茶炉,炉下火苗伸伸缩缩,炉中水不时“噗、噗、”的溢起来,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在弥漫。 荆州刺史殷仲堪一身麻衣,正倚在竹榻上专心研读《道德经》,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童儿手捧一柄拂尘,在榻前站立。 “禀大人,府门外来了一名大个子,自称是镇京口王恭将军的信使,说要亲自见你一面,请大人定夺。”守卫在轩外轻声报告。 “镇京口王恭的信使要见面?” “是。” “啪”一声,殷仲堪将书本扔在竹榻上,站起来,伸手从小童怀中取过拂尘一抖,然后在翠竹轩中烦燥的走来走去,一只独眼转来转去,眉头却拧的越来越紧。 小童和守卫见殷仲堪面色不善,便一齐低下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大气也不多喘一口。 “该来的早晚要来、”殷仲堪在轩内转了半天,好似打定了主意,倏地一抖佛尘,对守卫下令:“出去告诉王恭的信使,就说荆州境内近有胡寇洗掠坞堡,刺史大人恰好带兵前去围剿,让他自行找个客栈住下,每隔一日来府中问个口信。” “是。”守卫不知殷仲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绝不敢多问,连忙跑到府门前,和阳大牛把殷仲堪的话学说了一遍。 “这么不凑巧,看来俺只能等着了。”阳大牛看看刺史府,只好在荆州寻家客栈住下,然后每隔一日来刺史府等侯殷仲堪的信儿。 孝武帝驾崩后,如今的荆州存有两股势力。 一股是刺史殷仲堪,他代表晋室官府势力,手下数万甲兵,可以在荆州收税,筹集粮草,原本属于孝武帝的亲信。 一股以桓玄代表的士族势力,桓氏一族在荆州世代经营,府中湖泽田地占荆州半数以上,族内私养部曲族兵过万,比刺史殷仲堪的官府势力不差上下。 桓玄的父亲桓温生时天下闻名,一生曾灭成汉政权,借三次北伐之机,独掌晋室大半军权,一直独霸朝纲,废立过晋帝。 桓玄没出生时就名动荆州,民间都传说他母亲吃了一颗宝珠才怀上的他,临盆后室内绿芒缭绕,长大后面容英俊,就是身体太肥胖,他此时正在府中等侯族弟桓少前来。 白云飘飘,青山如黛。 桓少从建康御器飞赶赴荆州,思绪万千。 一会猜测桓玄召唤自己的目地,一会又想到云渺宫卫氏双姝的一笑一颦,建康美貌女子如云,皆太过温顺,不对桓少胃口,只有卫氏双姝泼辣凶悍,才让桓少有一种急欲征服的感觉。 “两个贱婢,本少早晚要将你们一一收服。”桓少想着某一日把卫氏双姝锁好扒光,然后用鞭子狠狠抽打,双姝不停的挣扎和哭泣,一想到这,桓少腹下腾起一团兴奋的燥热,一愣神,差点从宝器上跌了下去。 天至午时,荆州桓氏府内,桓氏兄弟相对而坐。 “哥哥召小弟来,可有差遣?” “哈哈,有差遣。”桓玄一身肥肉,大声嚎叫道:“天时运转,我桓氏出头之日到了。” “哥哥意思是?” “弟弟不必遮掩,我桓氏一族蛰伏在荆州数十年,自今日要动起来,正式逐鹿天下。”桓玄打了个顿,改口道:“不、第一步只是逐鹿江南。” “哥哥为何选择今年动手。”桓少问道? “因为天时到了。”桓玄指了指天,又板着手指数道:“晋室如今国小而族大,君轻而臣重,臣子皆好清谈,商贾外积,万民生活贫困,均是亡国之兆。” “哥哥说的道理,我以前也曾在书中读过,本族若要逐鹿江南,能有多少胜算?” “哈哈、胜算多少要打起来才知道。”桓少又是一通狂笑“眼下安帝登基,司马道子爷俩独霸朝纲,不断在朝中安插亲信,触动了朝堂上其他士族利益,京口王恭近日频繁调动兵马,据报准备了大批的粮草,这是要动手打一仗义的架式。” “本族要帮王恭打司马氏嘛?” “哈哈,不不。”桓玄一阵大笑,笑的一身肥肉上下颤抖,说:“咱们不做出头鸟,先让王恭和司马道子爷俩先斗个筋疲力尽,然后咱最后出手,收拾残局,一战定江南。” “哥哥一向谋略过人,小弟自知不如。”桓少恭恭敬敬的说:“你只要说让我去做什么,小弟立刻就去做什么。” “哈哈,动手前先交个朋友吧。”桓玄一阵得意大笑,然后说:“哥哥与北魏皇帝拓跋珪已经牵上了线,你替我跑趟腿,送些五石散给跋珪素,他好这一口,你也和他朝个面,多熟悉熟悉。” “行,小弟这就去后魏。”桓少心中雪亮,明白这是桓玄在动手前,先给桓氏备下的一条脱生后路。 桓玄道:“听说魏国与燕国正在交战,你可顺路从燕国经过,探查一些燕国军情禀报拓跋珪,他一定更加高兴。” “一切定依哥哥之令!”桓少道。 ...... 彭城以北,属燕境国土,燕境之北,属魏国国境。 一名江南无名才子曾说,人人皆有帝王相,可惜人头落如雨。 自晋室永嘉南渡时起,神州大地上出了无数英雄,出了无数枭雄,也出了无数狗熊,不论英雄、枭雄、狗熊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都想当皇帝,其中最有名的是鲜卑人慕容氏。 慕容氏一族之人,前后立了几个朝代,国名中都含有燕字,前燕、西燕、后燕。 慕容氏后人都有一个特点,还有一个优点。 特点是男丁在生孩子方面有特长,只要成年结了婚,生起孩子来象芝麻开花,立刻生出一串一串的孩子来,优点是男丁人人上进,都想当皇帝,为了达到目地,杀起自家人从不手软。 慕容氏中最璀璨、最耀眼的一颗星叫慕容垂。 慕容垂号称当世战神,先在前秦符坚帝手下当将军,后来率族人建立后燕国,东至高句丽、南到晋室、西接后秦、北邻魏国,一提到慕容垂的威名,均闻名避让,不敢与之争雄。 慕容垂如今已病故,其子慕容宝继位。 慕容宝做了数十年无忧太子,四十后才登基称帝,一登基便诸事不顺,慕容垂在世时威名太盛,身为太子的慕容宝万事不愁,性恪逐渐变的好大喜功,不听逆耳之言。 慕容垂的皇后段氏曾评慕容宝,外观资质雍容、实则好大喜功,喜听奉承之言,遇事谋而不断,在太平年间,不失为一名仁义君王,但在乱世之中,实非处世之雄,段皇后乃燕国大族之女,慕容宝的小姨。 慕容宝登基后,十分着急的做了几件自断手足的决策。 第一件事、先派四弟赵王慕容鳞干掉小姨段后,彻底与燕国段氏一族相关势力离心离德。 第二件事、以备战为名,清查燕国各大贵族府中人口,强行征税与抽丁充军,致使人心惶惶,君臣相疑。 这些后的后果就是,军中斥喉来报,后魏军队正在集结兵力,似要攻打燕国。 这一日,阳光明媚。 慕容宝站在殿中看了看天,向一名宫女道:“去将爱妃请来,陪朕出城狩猎。” “奴婢这就去。”宫女领了命令,疾步向后宫奔去,一盏茶后,一阵玉佩的叮当声从殿外传来。 稍顷后,殿门中出现一名皮肤比雪还白的美貌女子,每一步,腰肢扭动着千种风情,向慕容宝略一施礼,笑说:“臣妾雪吋叩见陛下。” “爱妃免礼。”慕容宝连忙上前扶起慕容雪吋,说:“今日天气好,陪朕出城打猎散心。” “遵命,陛下!” 慕容雪吋是鲜卑族与域外异族混生女子,自小肤白诱人,被慕容修士掠掳送与慕容老祖做了一位脔宠,赐名慕容雪吋,在慕容老祖的指点下,修得一身道法。 慕容宝登基后,任由慕容老祖在不咸山与龙城左右收“登山取水”各种税役,慕容老祖一高兴,便将慕容雪吋送给慕容宝做了一名宠妃,也有保护慕容宝之意。 “好,朕去取玄冥剑来。” 慕容宝进内殿片刻后转出来,腰挎一柄通体雪白的短剑,短剑木柄上镶有几颗绿宝石,剑鞘用一块寒玉雕刻制成,一丝丝绿芒从剑鞘中隐隐透出。 “陛下。”慕容雪吋笑问:“老祖的玄冥剑,要用来去杀老虎吗?” 五十四节 慕容宝 “有爱妃在身边,朕不害怕老虎。”慕容宝伸手捏捏慕容雪吋粉脸,又举起玄冥剑,温柔的凝视着它,笑着说:“玄冥剑数次救朕性命,它和爱妃都是朕的心肝宝贝。” “陛下当心。”慕容雪吋道:“玄冥剑乃修真界至凶至煞的神兵,道法修为稍差者,粘血便被吸成尸干。” “爱妃放心,朕这玄冥剑,非生死关头决不出剑。”慕容宝笑道:“可玄冥剑再好,也不抵爱妃的万分之一。” “既然知道臣妾的好,今晚可召臣妾侍寝。”慕容雪吋媚眼如丝,闪动着一片欲念的光泽。 慕容宝欣然道:“今夜就宣雪吋爱妃侍寝。” 几柱香后,一队龙城卫的簇拥着慕容宝出了中山城门,銮车外除了龙城卫左右护驾,一名汉儒模样的男子在銮车外随行。 汉儒三十左右的年纪,面色焦黄,一袭蓝衫,腰间十分显眼的坠了一块黄色温玉,身上没有披挂兵刃,掌中晃着一把折扇。 “原登飞。”慕容宝在銮车内询问:“如今走到那了?” “回禀陛下。”原登飞未语先笑,嘴巴一裂,两腮迅速彻起一堆肉,朗声道:“刚出中山城南阳门一盏茶时间,稍后便到猎场。” 龙城卫乃慕容宝亲信卫队,均由鲜卑贵族青年子弟组成,个个衣甲鲜明,龙城卫的两名首领,是不咸山慕容老祖派来的两名长老级修士,一名姓王,一名姓董。 “注意,正前面有一名南人在接近。”一名龙城卫在銮车外呼喊,声音透出一份严厉。 “停车!”慕容宝心中一动,叫道:“朕想透透气。” 原登飞迅速蹿过来,趴跪在銮车外,双掌用力撑地,将脊背挺平,跪成一个脚凳模样,温玉在腰间轻轻摇曳。 慕容宝扯着慕容雪吋的手,踏着原登飞脊背,落了地。 “陛下又轻了七两,定是日夜思虑国事所致。”原登飞爬起来,看了看慕容雪吋,谄笑着说:“娘娘依旧身轻如燕。” 慕容氏族人从漠北风雪中走出,建立燕国,初时朝中礼仪皆无,各位胡臣站无站相,衣冠随意,谈吐粗鲁不说且随口乱吐,毫无礼制。 慕容氏皇族便聘请晋室大儒来燕国传授礼乐规矩,教化胡臣文化知识,胡兵也常从晋室掳掠懂生产技术的汉民前来中山居住,传授生产技术。不论汉臣或汉民皆称为南人,以示与燕人的身份区别。 一名身材肥胖的白袍青年远远而来,走的再近些,见青年浓眉一对小豆眼,神情倨傲的高高昂起头,白袍乃右衽穿法,显是汉人无异。 白袍青年从慕容宝身边经过,小眼斜视慕容宝一眼,昂首而过,眼中没有半分尊敬惧怕之意,原登飞心中一动,向慕容宝看去。 “龙城卫,将南人拿下。”慕容宝心中不快,用玄冥剑一指白袍青年,龙城卫得令,各自一抖马缰绳,把马四下撒开,将白袍青年圈在中间。 “好剑,好剑。”白袍青年小眼一翻,看看慕容宝掌中玄冥剑,一声厉喝:“把剑留下,绕你们不死,全给本少滚!”气势嚣张,将龙城卫与慕容宝等人视若无物。 慕容宝被白袍青年迎面一喝,气的浑身哆嗦,见过的南人,除了叩头,叩头,还是叩头,如此嚣张的南人,平生第一个遇到。 场中顿时一片寂静,龙城卫纷纷手握兵刃,只等慕容宝一声令下,将这嚣张的南人乱刃分尸,也许剁成肉泥。 “不滚?”白袍青年抢先动手,伸掌一召,一把金色吴钩在虚无中凝聚,钩刃一闪,向慕容宝斜斩而去,一刹那间,刃尖已刺到慕容宝喉间,慕容宝正气的手脚麻木,呆呆不动。 四周龙城卫猝不及防,一片惊呼,从四周冲了过来。 阳光下,绿芒一闪,一条饥饿的绿龙从玄冥剑鞘中飞出,一出鞘便桀骜不驯,向斩来的吴钩斩去,“铮”一声,救了慕容宝一钩之危。 “好剑。”白袍青年抄回吴钩,小眼中一片羡慕的蓝光,大赞:“如此神兵利剑,岂能由脓包佩带。”左手一召,一个乌黑光华的玄铁棋盘浮于半空,在风中一抖,玄铁棋子仿佛冬眠蛇虫,一瞬间苏醒,向龙城卫众士扑去。 “噗、噗、、啊、啊、、”数名普通龙城卫被棋子射杀,发出惨叫声。 “南狗休狂,”慕容雪吋一摆掌中雪湮剑,身剑合一,如冰雪中飞舞的一抹泫光,泓艳夺目向桓少斩去,一付宁与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铮,”的一声脆响,吴钩与雪湮剑急促相撞,各自弹开。 一直在队尾押阵的不咸山王长老,董长老一起跃身而起,身在半空中,三柄法刀,已然盘旋如飞,杀气冲天,远远斩来。 “夷狄之辈,一群废物。”桓少立知非敌,手中吴钩全力一劈,玄铁棋子呼啸狂舞,向慕容雪吋等人雨一般击去,趁对方回刃格档,身形纵起,飘然而去。 慕容雪吋咬牙切齿,与王长老、董长老对视一眼,作势便要追赶。 “由他去吧,朕已无心狩猎,且先回宫,派出人手四出拘捕。”慕容宝被桓少扫了兴,出声令道,原登飞不知那儿钻出来,迅速趴到慕容宝脚下,跪成脚凳状,将慕容宝擎上了銮车。 慕容宝帝令一出,龙城卫扶起伤亡同伴,向中山城中奔去。 众人走远后,远处山坡上,一块大石后,冒出一男一女两个道士,正是刚从中山城出来的高恩华和司马雪。 “如此一把绝世神兵,由一个这般怯懦之辈把持,实在是暴殄天物。” “大叔。”司马雪望了望桓少远遁的方向,笑道:“这群胡人真笨,这么多人打一个汉人胖子,还让人家跑了。” 高恩华道:“说来也巧,这胖子倒是建康城中一个旧人,这胡人首领以銮车代步,应是燕皇慕容宝,慕容垂英雄一世,竟然传位给个怯懦之辈,燕室堪忧。” “那咱跟着进城去看看这胆小鬼的笑话好不好?” “不好。”高恩华道:“燕国稍顷后,一定侦骑四处,到处搜查汉人,此时跟着进城,搞不好会惹来莫名其妙的麻烦。” “慕容宝手中短剑白玉为鞘,宝石镶柄,古朴典雅,犹能自动护主,真让人羡慕。”司马雪语气中充满羡慕。 高恩华心中一动,问道:“公主很喜欢那把短剑吗?” “喜欢,真心喜欢。”司马雪应道:“那柄剑小巧玲珑,我佩带定然好看。” 高恩华望了望慕容宝车队的后影,悠悠一笑,目光中若有所思:“先回京口吧!” 两柱香后,中山城四门大开,龙城卫倾城而出,铁骑如飞,四处追捕桓少,不咸山慕容老祖闻讯大怒,命不咸山胡修兵分几路,协助龙城卫捕抓桓少,慕容妃领命带了一队胡修下山搜查。 一队胡修中,有两名长老相随,一名姓赵,身体略粗壮,阔嘴无须,一名姓王,身材高瘦,三角脸,颌下山羊胡,在数名龙城卫带领下,在中山城方圆数十里内来回搜巡,一无所获。 “龙城卫一群废物,数百人对付一名汉修,竟让人家逃遁无踪,累的老娘四处跑腿。”慕容妃埋怨咒骂。 王长老笑道:“妃子休要烦燥,这中山城以南数十里内,没发现南修,说明南修要不向南潜入晋境,要不向北进入魏境。” 带路的龙城卫大声道:“向北,我等亲眼看见白袍肥胖南修向北方魏境而去。” “如果进入魏境,此人定然别有所图,只是本国和魏国关系破裂,如今冒然进入魏境拿人,用不用请老祖栽定。”王长老问道? 赵长老道:“魏境一群“索虏”之辈,数年前见到我等均恭恭敬敬,怕他们个鸟,直闯魏境,找到南修抓了便走,妃子意下如何?” “进魏境拿人。”慕容妃一袭薄衫下,身材妖娆,逗了下停在肩头的“婴勺”,语气狂妄:“看看“索虏”敢与我不咸山做对嘛?” 北魏国定都盛乐,处于北荒大漠深处,大漠地势平缓,一片苍茫,通向盛乐没有路,牛马能通过的地方就是道路。 慕容妃与胡修一路御剑而行,一边看着草原冬景,一边沿途询问牧民,一日间便赶到盛乐。 盛乐城四周没有高大坚固的城墙,只用一些简陋木杆搭建成城墙,城中由一顶顶帐篷搭建而成,一顶顶帐篷鳞此栉比,看不到边际,一匹匹牛马在帐蓬间自由晃荡。 一群牧民赶着牛羊返回城门,牛羊一边行走,一面还留下一地粪便,木栅前有一群魏国兵士在值守,盘查来往行人。 “索奴就是索奴。”赵长老伸手扇扇冲鼻而来的牛羊膻味,嘲笑道:“一国之都竟如此简陋,以往都说魏民未曾开化,今天一见果然不虚。” 一名修士道:“听说索奴冬天全睡在牛粪中,牛粪中暖和。” “哈哈、”一群燕修纵声大笑起来,慕容妃命令道:“进去搜,若发现南修,能拿则拿,拿不下则杀。” “是。” 慕容妃一伙修士,进入盛乐城后,分开寻找了一天。城中皆是胡人打扮的魏民,连个汉民的身影也没有发现,更甭提找到白袍肥胖南修,便依约到大栅栏门前集合。 五十五节 遇故人 天边落日熔金,长草萋萋摇曳,大漠景象一会变幻万千,一会又沧桑莫测。 “哒、哒、、”一队人马的影子从草原尽头疾驰而来,踏碎了落日的寂静,一路泥尘和碎草飞溅,气势十足。 不咸山燕修们纷纷驻足观看,时间不长,一队北魏骑兵快速出现在盛乐城门前。 一大队粗犷的黑甲骑兵,簇拥着一名白袍肥胖青年在燕修面前勒住马,白袍青年一双小眼乜斜着天际苍穹,对燕修们不屑一顾。 “白袍胖子、”龙城卫一指桓少:“就是南修!” “拿下!” 慕容妃腾身而出,身形尚在半空,手中捆仙索已灿若矫龙般向桓少卷去,空中“婴勺”一声厉鸣,尾巴一甩,一枝尾羽箭向桓少咽喉急袭插去。 赵长老手一挥,一根通体青色的钢鞭在手中凝聚,朝着桓少四周虚无处抽去,空气波纹扭动,结起一堵术法禁锢,将桓少四面的退路一一封死。 桓少骑在马上正独自陶醉,一片杀机凌厉袭来,灵识一动,四面已被术法禁锢,没了去路,婴勺的尾羽箭已袭近咽喉数寸。 生与死,仅仅只在一线之间。 “啊、”桓少一声嚎叫,从马背上滑下去,一腚坐在马腹下,一足飞起将坐骑大红马踢飞,向捆仙索和诸般法器撞去,一个贴地大滚儿,从其余北魏骑兵坐骑下蹿出,尾羽箭如附骨之蛆般追上,“啪”一声钉入桓少肩头。 “嘭”的轰然巨响声中,胡修诸般法器和大红马轰然撞上,大红马一声惨鸣,血肉崩溃。 “杀!”桓少灰头土脸从马腹中钻出来,白袍上沾满血肉和泥尘,一把抓去插在肩上的尾羽箭。“唰”的祭出吴钩,疯了般向慕容妃冲去,慕容妃一抖捆仙索,身如游龙般一闪,闪开桓少的一击。 “燕狗休来魏国张狂!”一位魏修伸掌一拍胸口,背后腾起一片黑雾,一阵恐怖咆哮声中,十余只青狼自黑雾中蹿出,狼瞳中一片红光凶残。 “妃子退后,这是魏修的异妖术。”不咸山王长老三角眼一瞪,一把黑色的斩马刀在掌中蓦然幻出,与身边的燕修联成一条防线,将慕容妃掩在阵中。 魏修们顿时全部反应过来,各自祭出法器,大多数以召唤异兽为主,其中一名魏修左手召出数头白骨虎,右手一挥,一道璀璨烟花飞上天空,显然在召唤帮手。 “我等奉不咸山慕容老祖之命拘拿南修。”不咸山赵长老试图以理服人,大叫:“各位北魏道友闪开,休要伤了和气。” “不咸山慕容氏怕了么?”一名魏修大声嘲笑:“慕容老祖算个鸟。” 迎接嘲笑的只有燕修们的一声:“杀!” 王长老袍袖飞舞,袖口中飞出一丝丝幽光,一枚小巧的箭头黑光一闪、如一位仕女幽魂睁开了沉眠多年的眼眸,向身边一名魏修射去,双方距离太近,一箭正中魏修臂膀,魏修瞬间凄厉惨叫,身体迅速萎缩成一堆污血。 “胡狗箭上有毒,小心。” 魏修人数虽多,但大部分道法普通,只有召唤青狼和白骨虎的两名修士道法略强,斗了半盏茶后,已有五六名魏修伤亡,情况逐渐对魏修不利。 “结阵,结阵!”桓少披头散发,肩上箭伤处鲜血汨汨,手中吴钩狂舞,大声喊道:“不要分散,围成一团!”懂汉话的魏修迅速与桓少结成一个战团,在十数只白骨虎与青狼的掩护下,抵挡燕修的进攻,慢慢稳住了阵脚。 慕容妃四处游走,捆仙索矫若惊龙,在天空婴勺的配合下寻机偷袭,两名魏修稍不注意,便一死一伤,魏修情势一时又岌岌可危起来。 忽然,盛乐城方面浮起了大量光芒,如群星烁烁,汇成一片光幕疾驰而来。 “援军到了,大家守住。”魏修顿时士气大涨,纷纷吆喝,慕容妃一看远方剑芒的数量,不咸山常年四处掳掠,最懂打得过便抢,打不过便逃,立刻下令: “撤!” 赵、王两名长老各自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珠子,迎风一捏,盛乐城门前顿时黑雾缭绕,一股威严道意从黑雾中碾出,黑雾中传出一阵阵妖兽恐怖的吼声。 魏修们第一次见识不咸山异术,不明所以,各自一呆,相互踌躇不前。 “破!”桓少挥出一道太极图向黑雾狠狠撞去,“嘭”一声,罡气激荡,黑雾飘散,黑雾中没有妖兽,魏修们一看,燕修们已然只能看到背影。 魏修们一阵羞愧,一声不吭的跟着桓少追去。 桓少绕燕境一路驰到魏都盛乐,向守城魏军呈上信物,求见魏主拓跋珪,时间不久,魏主拓跋珪回了信儿,让魏军修士陪桓少游逛大漠景色,晚上宴见,不料刚返回城门口先挨了一箭。 草原上的风大了,夜色逐渐迷离起来。 燕修们在前面逃,魏修们在后面追,慕容妃回头一看,桓少披头散发在数丈后急追,身后半里处魏修的剑芒汇成一条长龙,远远随后而来。 “分成三队撤,中山城集合。” 几柱香后,夕阳坠入地面,一片红色的余辉在天际残留,几只孤鹰,仍在余辉中飞翔,寻找大漠中的猎物,苍穹间一片凄凉神秘。 生与死的追逐仍在继续,灵力不济的燕修被追上后,立刻发出凄怆的惨叫声。 慕容妃如末路狂花,一个人贴着地面草尖一路逃遁,“婴勺”鸟儿在天空遥遥护主相随,相距数丈,能清楚感受到身后桓少疯狂的杀意,再远一些,一名魏修指挥着数只青狼一路追来。 天色越来越暗,体内灵力渐渐干枯,信心正在一点点崩溃,慕容妃腿脚沉重,若非“婴勺”不时骚扰桓少和魏修,早已被桓少斩于钩下。 大漠尽头,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荒草中走来。 慕容妃心中生起一丝生的希望,拼尽残余的灵力疾驰奔去,两人相距一丈时,慕容妃腿一软,力道散尽,“扑通”一声跌倒,仰头一看,心头登时一片冰凉。 他乡遇旧人,旧人是仇敌阳大牛。 阳大牛在荆州等了两日,殷仲堪忽然改了主意,在刺史府接见阳大牛,他手持拂尘,先慢慢看完书信,然后用一只独眼上下打量阳大牛,见阳大牛一身破旧袍子,顿时一脸嫌弃,慢吞吞的说: “你回京口转禀王将军,信中之事待老夫斟酌明白,自会派人传书京口。” “那好,俺走了。”阳大牛一看殷仲堪那慢条斯理的官威,不愿和殷仲堪多呆一刻,起身返回彭城,见到高恩华的留信,便匆匆赶到燕都中山城。 中山城中戒备森然,全城燕军都在抓汉修。 阳大牛躲在暗处一看,有许多燕修正向魏境驰去,便怀疑燕修是去抓高恩华和司马雪,便一路跟来大漠,一直遇到慕容妃。 两条人影倏地从远处掠来,站在面前呼呼喘气,阳大牛定睛一看,眼瞪的比西瓜还大,和慕容妃一样的念头,他乡遇仇人,还是两仇人,慕容妃坏,桓少也不是好东西,当下一声不吭,拖着熟铜棍便走。 “滚开!”魏修一声低喝,说的竟是汉话,数只青狼一起低声长嚎,在阴暗的暮色中尤为瘆人,桓少一愣,心知要糟,果见阳大牛停步,拖着熟铜棍又转了回来。 “滚你妹的,不吹牛比能死?”阳大牛脖子一梗,反讥道:“你滚开。” 魏修二话不说,手一起,掌中黑气闪烁,一柄马杆在掌中凝聚而现,索绳呼啸,如无常勾魂的幡索,向阳大牛的脖子一勒,数只青狼一声厉嚎,蹿起身来、张牙舞爪向阳大牛扑去。 “蛮伧滚开!”桓少肩头受伤,半只膀子使不上力,在一旁祭出玄铁棋盘,给魏修助阵,棋子如雨般向阳大牛袭去。 “妖孽,滚!”阳大牛一声暴吼,熟铜棍一挥而出,长棍咆哮,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嘭、嘭、、”数声轰然巨响,青狼、套马索、玄铁棋子均被弹飞。 数只青狼妖瞳幽幽放光,极似冥界妖灵,一声长嚎,不待主人指挥,倏地双腿猛一蹬地,又扑向阳大牛,青狼铜头钢爪,刚才与燕修一战中,被燕修砍了数剑,半根狼毛也没掉。 “妖孽找死!”阳大牛一声暴吼,熟铜棍抡圆,夸父神力磅礴喷发,一棍之下,数只青狼被狠狠的拍在泥土中,一起变成齑粉。 魏修痛得心中滴血,自已数年心血,练出数只异狼,不料被阳大牛只一棍,一起被拍成齑粉,大叫一声:“我也不活了。”挥起套马索便要上前拼命。 “走,快走。” 桓少曾与阳大牛前后斗了两次,深知阳大牛素来悍勇不退,敌狂他更狂,眼下魏修异兽青狼已全数被灭,自已肩部受伤,和阳大牛死磕到底,等于找死,一把扯起魏修,向盛乐城方向逃去,远远扔下几句话。 “今日小爷受伤在先,绕你不死,这仇小爷记下了。” 五十六节 大漠情 “哗啦、哗啦、”远处的长草随风摆曳,除了风声,还是风声,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吹了半辈子牛比,使了一辈子小钱,那次先跑的也是你。”阳大牛倾耳听着桓少和魏修一路远去的脚步声,嘲笑两句,低头一看,只见慕容妃卧在地上,婴勺鸟站在远处,不时扇动翅膀,一声声的鸣叫,似在催促慕容妃起来。 “燕修没好人,这妖**险狡诈,死了最好。”阳大牛主意打定,扯起熟铜棍向大漠深处大步奔去。 慕容妃浑身冰冷,从阳大牛与桓少从打斗开始,一直到阳大牛脚步声远去,全听的一清二楚,大气不敢透一口,等阳大牛走远,倏地想起一件事,自己灵力枯竭,躺在此地时间长了必死。 草原苍茫,浩淼如海,苍穹深遂,上下一片黑暗,只有盛乐城在黑暗中璀璨若华。 城中一顶硕大的帐蓬中,灯火通明,摆有一溜案几,案几上摆满一串串烤肉,一群人席地而坐。 桓少换了一身丝绸白袍,居下位而坐,与上首位置一个年轻胡人说话,胡人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英挺,双目暴突有神,一脸霸气。 “城外一战,燕修已被屠戮灭净,只跑了少数几个人。”桓少毫不吝啬的大吹特吹:“陛下请放心,待在下返回建康,一定约齐同门,杀上不咸山,替陛下灭了慕容老祖。” “如此最好,省了朕的麻烦,待朕灭了后燕,一定不会忘记桓氏的功劳,”魏帝拓跋珪哈哈大笑,一挥手,指着帐中几名待女,说:“这几名待女今夜服待恒公子。” “在下告退。”桓少很识趣,立刻起身告辞。 桓少回到帐蓬后,面色变的狰狞可恐,阳大牛瘟神一般,每次总在自已力弱时横空插一杠子,这仇一定要报,扭头看到两名待女,倏地想起卫氏双姝,手一伸、一根青色的麻绳在灯光下凝聚而出。 “两名贱婢,还不过来跪好。”两名魏女低着头,眼中闪烁着恐惧,一步一挪的凑上来接过绳子,片刻后,一阵痛苦的叫声从帐蓬中传出。 阳大牛在草原上独自而行,草丛中的野兽声此起彼伏,心中越发不安,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下步来,嘀咕道;“臭娘们多半死了,且帮她埋个全尸,免得让野兽啃坏脸,不好意思去投胎做好人。” 夜凉如水,夜色阴晦。 阳大牛依着原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心中开始嘀咕,莫非野兽将慕容妃早已叨走,再一想不对,婴勺鸟儿已通灵智,妖力不凡,普通野兽远非其敌,兜了一个圈子继续寻找。 一盏茶后,“啾、啾、”一阵鸟儿的鸣叫声,从野草中传出来。 阳大牛精神一振,连忙紧走几步,找到了仍然躺在地上的慕容妃,伸棍一捅,“哎呀”慕容妃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吟,婴勺鸟儿一抖翅膀,向阳大牛示威,却被阳大牛一嗓子吼的展翅远飞。 “嗨,这臭娘们命真大。” 阳大牛心中释然开朗,蹲下去,摸索着找到慕容妃的捆仙索,捆猪般将慕容妃兜住,把熟铜棍向中间一插,扛在肩上大步远去,“婴勺”鸟儿一声清鸣,从半空中转了回来,紧随其后。 翌日午后,大漠中一个山洞内,慕容妃一直昏迷不醒。 “臭娘皮太麻烦,一直不肯醒来,可莫要死在这儿。”阳大牛常年行走江湖,略通医道,伸手从怀中掏出两颗丹药,想了想,又将其中一颗放回包中,然后将药丸和着酒水,送入慕容妃口中,然后不停给慕容妃拿捏顺气,眼看着慕容妃呼吸渐渐均匀有力,才放下心来。 半柱香后,慕容妃终于“哎呀”一声苏醒过来,一睁眼,先看到阳大牛一对豹眼,一惊、欲待挣扎,却浑身无力,又“扑嗵”一声瘫倒在地。 “阴毒狡诈的胡女,吃俺丹药,喝俺好酒,醒来就想跑。“,阳大牛喝着大葫芦中的酒,饶有兴趣的看着慕容妃在挣扎。 “我要喝水。”慕容妃停止了挣扎,闭着眼,低声要求。 阳大牛一声不吭,慢慢悠悠的将大葫芦中酒一口口喝干,晃身出洞,慕容妃摸不清虚实,心中一时充满恐惧,怕阳大牛一去不回,一时充满希望的倾耳细听,等待着阳大牛的脚步声,一盏茶后,阳大牛果然转了回来,大葫芦中装了清水,递给慕容妃。 “我饿了。”慕容妃默默喝完水,身上有了一丝力气,心中也多了一份依赖。 阳大牛依然一声不吭,晃身跃出洞外,两柱香后返回来,手中抓了两只死山兔和一只死山羊,在洞外面剥下了兽皮,用葫芦中的水冲洗干净,架起火,不慌不忙的烤起来。 “夯货,还有点用处,竟然会烤兔肉。”慕容妃躺着洞中,眼晴转来转去,见阳大牛在洞外烤兔肉时一板一眼,不禁夸道。 “臭娘们闭嘴。”阳大牛训斥道:“俺知道你不是哑巴,惹烦了俺,半根兔毛也不给你吃。” “谁稀罕吃似的,老娘不求着你。”慕容妃反唇相讥。 “行。”阳大牛翻了慕容妃一眼,将手中的兔肉放在鼻前闻了闻,说:“味道真香,一会你别哭着求俺。” “呸!” 两人接上话头,一人躺在洞内草堆上,一人在洞外火堆边上烤着肉,嘴中一直斗个不停,“婴勺”鸟儿慢慢飞到阳大牛身边,望着火中的兔肉,一边梳弄羽毛,一边轻声鸣叫。 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从洞外传进洞中。 慕容妃饿了一天,闻到诱人的肉香味后,肚子不顾矜持的“咕噜、咕噜、”响了起来,嘴头子上却绝不服软,翻过身去,一声不吭。 阳大牛摇头晃脑的又烤了一会儿,才撕了一块羊肉尝了尝,熟嫩正好,一脸坏笑的在洞外“吧哒、吧哒、”的大口啃吃。 “真香、好吃,可惜没酒” “真好吃,再来尝尝兔肉。” 慕容妃闻着烤肉香味,听着阳大牛吃的满嘴流油,馋得腹中一连串的“咕噜”声不断,心知阳大牛在等自己软语相求。 “夯货,如今我是病人,你欺负病人,会有罪的。” 阳大牛也不回声,只管独自吃着烤肉,慕容妃坚持了一会,饥肠辘辘的肚子最后出卖了尊严,低声道: “我饿了,夯货听到没有,我饿了!” 阳大牛哈哈一笑,“呼”的一声,将一团烤羊肉径直扔到慕容妃身上,触手又软又腻,随后肉香味直冲鼻翼。 慕容妃胸口一暖,想起与阳大牛初次相逢时,自已施计暗算,被阳大牛反制后,仅仅打了一通屁股惩戒,今日阳大牛又出手相救,心肠一软,眼窝渐渐发烫,捏起烤肉在洞中慢慢啃吃起来。 阳大牛得意洋洋,一边哼着调儿,一边缓步出了洞外,寻了一个避风所在,啃着烤肉,看着天空中闪烁星辰,盘算高恩华与司马雪身在何处。 大漠夜寒,风凉如刀。 阳大牛转回破洞,只见洞中火堆将灭未灭,慕容妃一袭薄衫,正歪在草堆中闭目轻睡,“婴勺”在一旁支着一枝腿儿,将头别在羽毛中熟睡。 一阵风吹来,慕容妃冻的一哆嗦,阳大牛犹豫片刻,脱下身上长袍,罩在慕容妃身上,轻步出洞去寻了一堆枯枝回来,一枝枝扔进火堆。 第二天刚刚破晓,山洞中响起慕容妃一声怪责之声: “夯货,你这破袍子多少天没洗了,一股汗秽味儿,上面会不会有虱子?” “臭娘们闭嘴,俺就没见过虱子,你找一个给俺看看?”阳大牛怒道:“虱子长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慕容妃面色绯红,伸手在袍子中一阵摸索,捏起一个硬粒一看,却是半颗小石子,阳大牛松了一口气,大叫: “你家虱子没长眼,长的和石头一样的?” “夯货你方才说没见过虱子,怎知虱子长没长眼?” ...... 数日后,阳大牛见慕容妃基本伤愈,一日清晨中,不辞而别,独自赶回京口,恰好见到正在等侯的高恩华和司马雪。 “大笨牛,跑那去贪玩了,害得我和大叔在彭城等你两日,荆州刺史殷仲堪有回信嘛。”司马雪问道? 阳大牛道:“俺在北荒偶见故人,耽误了数日,殷仲堪说他自已派人送回信来。” 高恩华等三人见到王恭后,阳大牛将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原话,一一禀报。 王恭道:“殷仲堪乃天师道荆州祭酒,喜欢清谈有无,以忠孝闻世,性情迂腐仁慈,先帝念其忠孝,破格提拔镇守荆州,天下太平时,殷仲堪尚为镇边良将,如今先帝驾崩,朝野皆动,殷仲堪也许心生异动。” “国舅,如今怎么办。”司马雪问道? 王恭道:“如今朝局十分微妙,各大士族虽不满司马父子独霸朝纲,但都持默守静,只等别家先出头,司马太傅虽手握建康内外兵权,但军中各将皆有各大士族安插的亲信,调动不便,也不敢率先出手。” “国舅如无必胜之计,可否继续维持现状,各保太平。”司马雪询问? 王恭摇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山绝不容二虎,乃千古不易之理,纵然老夫不动,太傅父子早晚也会将我等先帝旧臣一一诛灭。” “国舅,父皇已然驾崩,我一介女子,自不敢想争权夺利,只想问明父皇驾崩的真相?” “先帝驾崩后,臣听闻小弟王爽来报,张贵人与其婢女神秘失踪,丹阳尹王国宝曾夜叩宫门,至于张贵人为何失踪,王国宝为何突然夜叩宫门,眼下都是秘密。” “唉。”司马雪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疲惫,说:“世事艰难,不知何时能知真相?” “公主不必着急,道生万物,一草一木,一生一灭,皆有其定数。”高恩华劝慰道:“只要公主安安生生的,事情的真相,自有水滴石穿之时。” 五十七节 桓玄计 王恭见司马雪神情落寞,便有意开导:“世事先有因,才有果,晋室如一所大房子,先帝便是大梁,房屋虽破旧,但尚能为众生遮风挡雨,今大梁崩塌,房屋自然崩塌,须重新修缮才能居住,所有真相也将在修缮中一一出现。” “王将军佛法精湛。”高恩华道:“眼下还需做甚?” “眼下年关将至,人心思归,待过完年后才好调整兵马,准备粮草,另外也要等刘牢之率族中人众到来。”王恭抬头看了看窗外,眉宇间多了一分迟疑,道:“还要等等殷仲堪的准信儿。” “过年,过个开心的年。”司马雪见王恭神色凝重,便有意活跃,说:“今年第一次在宫外过年,可要过得开心些才行。” 荆州刺史府中,火炉炭火炽炽。 殷仲堪安排亲兵将荆州校尉殷顗、南郡相杨佺期、杨孜敬兄弟二人等请至府中商议,殷顗乃殷仲堪的堂兄,杨佺期乃殷仲堪的儿女亲家,杨家在荆州属当地大族,族中部曲众多,人才济济。 “王恭要起兵清君侧,大家说说各自看法?”殷仲堪心不在焉,抖抖手,叹道:“本官原来只想做个太平刺史,修修道,悟悟禅,喝喝茶,不想搞成这般情形。” 殷顗为人素有小智,极为胆小,有一个亲弟弟叫殷仲文,如今正在建康司马道子府中任参军,一听完殷仲堪说要起兵“清君侧”,首先担心殷仲文的安危,急的双手乱晃。 “刺史大人万万不可参入此事,如今天子为安帝,刺史大人若与王恭合流兵谏,名为清君侧,实为叛乱,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校尉大人没看明白局势。”南郡相杨佺期道:“殷大人和京口王大将军全属孝武帝旧臣,两人又全手握兵权,对司马太傅威胁太大,不论你反不反,都是人家的绊脚石,你缩脖子早晚也要挨一刀,不如和王恭先下手为强,替荆州争个活路。” “此事兹大,本官绝不苟同,杨大人与刺史大人属于姻亲,便帮帮他吧。”殷顗害怕被牵扯,决定辞官不做,并立刻起身向府外走,边走边说:“本官身体不适,荆州校尉一职不能胜任,请剌史大人另请高明。” “校尉大人留步!”杨佺期武将出身,登时怒了:“我与刺史大人是姻亲,你与刺史大人更是一族同姓之人呢。” “荆州校尉我不做了,不做了,让杨大人做吧。”殷顗不等殷仲堪点头同意,更怕殷仲堪喊他、留他,慌里慌张的跑出刺史府,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身体不适,先回府去了。” “这个叛徒。”杨佺期“唰”的抽出佩刀,厉喝:“小人殷顗太无耻,平时贪钱奋勇向前,如今有事了才想起不做官,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且慢。”殷仲堪急忙跑过来,一把抱住杨佺期,劝说:“见危而避让,实属人之常情,但往日相交一场,又是亲人,总不能一言不和,便动手诛杀。” “刺史大人。”杨佺期叹道:“身处乱世,仁慈迂腐也是一种病,治不好会掉脑袋的,莫非你舍不得杀你一族之人?” “不是舍不舍得,眼下世道还太平着呢,自家人先不能相互残杀。” “世道太平?”杨佺期一脸愕然:“先帝去世,连我这武种粗人都知道天下将不太平,刺史大人在哄自己安心?” “殷顗胆小怕事,但他必竟是本官堂兄,他不愿意做官,这荆州的兵便由你带着吧?” “刺史大人不反悔?” “绝不反悔。” “诺,属下领命。”杨佺期心想乱世之中,兵权重于一切,自己带兵更好,便接了任命。 殷顗自刺史府处回家后,心中害怕,仿徨无计,忽然想到荆州土皇帝桓玄,殷顗与桓玄也相互结着亲,殷顗为桓玄的亲姐夫,桓玄为殷顗的小舅子。 殷顗当夜率家仆秘密求见桓玄,两人一见面。 “不好了,不好了,殷仲堪要和王恭反了。” “姐夫别慌,慢慢说清楚事情原由。”桓玄一听殷顗的话,心中已猜出事情大半,给殷顗倒了一杯茶压惊。 “今儿殷仲堪将我召到刺史府,拿出王恭派人送来的一封信......” “原来如此。”桓玄肚中笑开了花,给殷顗分析道:“姐夫不必怕,仲文在建康没有任何危险,司马太傅父子掌权不久,此时王恭大兵将至,他绝不会自乱阵脚,先行杀戮建康各士族中人,反倒会大力温和安抚。” “是这样。”殷顗松了一口气,忽然脸色煞白,叫道:“那我白天把兵权也交了,会不会被殷仲堪灭口?” “不会,刺史大人又修道又信佛,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绝不会残杀族亲的。”桓玄斜眼看了殷顗一眼,眸中饱含着嘲笑,嘴上却说:“至于刺史大人那儿,我明日亲自去一趟,替姐夫你缓和一下。” “多谢,多谢桓公。” 翌日,桓玄备帖求见刺史殷仲堪。 “殷大人,咱们同在荆州,相识多年,实属旧交,在下就开门见山,白话直说,不拐弯抹角。” 殷仲堪道:“有话但说无妨。” “刺史大人与京口王恭将军密谋之事,在下已由殷顗处得知,有一些看法,想与殷大人商量。”桓玄朗朗笑道。 殷仲堪在桓玄拜访时,心中已隐约猜来桓玄来意,心中也不慌,便问:“桓玄且把话说完,本官听听有无道理。” “司马太傅平素喜酒好色,常耍酒疯戏弄于人,前番我进京时,司马太傅便在先帝面前耍酒疯,用家父昔年旧事来羞侮我,令我当众下跪谢罪,方才罢休。” 桓玄说的事,殷仲堪早有耳闻。 桓氏一族在建康中,有大量子弟在朝中任职和居住,桓玄上次进京探望,返回荆州前,按例进宫向孝武帝辞行,有一次,恰巧司马道子也在,司马道子便借酒装醉,大耍酒疯。 “桓温晚年想要做贼人谋反,桓玄你知道这事吗?” “陛下明鉴,家父一心辅佐晋室,岂敢有半点异心。“桓玄大惊,胖胖的身体伏在地上,汗如雨出。 王谢士族中的大臣谢重,出面解围道:“桓公当年废黜昏君,册立圣明,才有了今日陛下之帝名,功业超过伊尹和霍光,至于纷纭之议,还望陛下明鉴。” “朕知道此事。”孝武帝一笑道:“起来吧。” 殷仲堪说道:“你方才说的事儿,本官听说过,司马道子借酒耍疯,实属不应该,但与王恭起兵清君侧有何关系?” “此事说明,司马道子为人心胸狭窄,爱记恨小仇,如今先帝驾崩,司马道子想独霸朝纲,各大士族必须不服。”桓玄忽然加重语气,说道:“王恭请大人出兵清君侧,大人不必犹豫,完全可以答应,此战不论谁胜谁负,刺史大人均能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好处。” “还会有这等好事?” “殷大人请看。”桓玄拿起案几上的茶碗,摆了几个位置,给殷仲堪解释:“京口距离建康较近,仅为二百余里,王恭发兵,一日便可兵临建康城下,而荆州离建康遥远,就算江州兵不阻拦,非数十日不能到达,大人与王恭约好日期起兵,然后从荆州发兵慢慢走......” 殷仲堪恍然大悟,京口近,荆州远,两家约好同一天起兵,等荆州兵赶到建康时,到时不论王恭还是司马道子那一方谁获胜,必是惨胜,自已则趁机要挟,收获最大利益。 “桓公高明,本官即可与王恭商定具体出兵日期。” 高恩华与司马雪年关前后,一直居住在驿馆中,日日相伴修习道法。 王存忠被高恩华打发去去凤鸣堡于胜水处采挖草药,以图配齐化神丹所需药材,阳大牛一人闲得无聊,终日在京口各酒楼中乱逛,到处大吃特吃。 天空湛蓝,寒风凛冽。 这一日,阳大牛早上出了门,站在街道上四下张望,一个青衣少年迎面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然后转身就走了,信纸中只有一行字; “午时,迎宾楼二层丙字房见,一个人来。” 迎宾楼是京口最大的酒楼,阳大牛识字不多,但也跟着师父读过几天书,兼之终年混迹江湖,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在犹豫了一凡后,决定一个人赴约,青天白日之下,想来也不会有何危险。 日到正午,阳大牛兴冲冲的赶到迎宾楼,从外面一看,酒楼中伙计跑上跑下,客人进进出出,二楼上丙字号房间各个房间中,空空如也,人影皆无。 “大过年的,谁逗俺老牛开心。” 阳大牛一声嘀咕,正准备退出房间,一只雪白羽毛,形如喜鹊的鸟儿,从窗外飞来,眼睛和嘴巴颜色赤红,尾巴宽大如漏斗,围着阳大牛翩翩而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阳大牛恍然大悟,喝道:“臭娘们出来。” “夯货,如今好象聪明一些了。”慕容妃自楼下拾阶而上。面上轻搽薄粉,头顶二把刀髻,髻尖贴了个金灿灿莲心首饰,脑门上一抹珠玉额带,竟是汉女打扮。 “大过年的。”阳大牛压低嗓门道:“你来京口干什么,让人碰见可是大麻烦。” 五十八节 一起走 慕容妃见阳大牛眨巴着眼,支愣着短须盯着自己,一脸大写的认真,不禁笑了。 “久闻江南菜好吃,今日想来尝尝,夯货若是害怕了,自已下楼走人去。”慕容妃侧身进了房,寻个椅子坐下,将肩上一个包裹甩在桌上,嘲讽的声音硬邦邦的。 “呸,俺老牛怕过谁,这大冷天的跑来京口尝江南菜?俺识字不多可不傻,你休想骗俺。” 慕容妃菀尔一笑,从包裹中取出件黑色棉袍,抖了抖,然后说:“夯货,我来专程谢救命之恩行不行?方才路过一家衣服铺,给你捎来一套衣衫,试试合身不?” “送给俺的?” “嗯。” 阳大牛修练夸父神功,平时不忌寒暑,一直轮流穿着两身破旧衣衫,平生第一次有女子赠送衣衫,而且是名妩媚至骨的女子,又想起荆州殷仲堪看自己衣袍的不屑眼神,立刻伸手要接衣衫,忽然想起什么,一翻着豹子眼。 “刘敬宣讲过,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你送衣服给俺,有何所求?” “夯货一身破衣服,我能图你啥?”慕容妃咯咯娇笑,将黑袍扔进阳大牛怀里,令道:“甭嘴鼻子插大葱,掉书袋混充名士,快穿上衣服试试大小。” 阳大牛嘿嘿一笑,接过衣服,一会功夫换上黑袍,人是衣服马是鞍,阳大牛抖然间变得粗犷英武,神采奕奕。 “挺好看的,穿着这身吧。”慕容妃眸中一片笑意,丝毫不见青城山上的风骚和狠辣,似个小妇人般温柔的说:“若刮刮胡须,再配上一双新靴子,人更精神。” “大老远从后燕国跑来,就为送套袍子给我。”阳大牛看看一身新衣服,问道? 慕容妃轻声道:“魏境盛乐一战,没拿到桓少,反折损了人手,慕容老祖又惩罚我领军不利,我一气之下便跑了出来,一来看看你,二来想看看江南风景。” “慕容老祖赫赫有名,你私自离开不咸山,他能善罢干休嘛?” “夯货怕慕容老祖?” “俺连他黑的白的都不知道,怕他个屁,俺是怕你回山后再受罚。” “你有这好心?”慕容妃见阳大牛豹子眼中一片真诚,不仅心头一暖,便道:“参合陂一战中,老祖吃了王蛮子一记流云袖,至今玄功难复,需借助不咸山底的玄冰寒渊来疗伤,一时倒也离不开不咸山左右。” “离不开便好,别的小鱼小虾敢来罗嗦,咱揍死他们。”阳大牛放下心来,哈哈一笑。 “你真能帮我揍他们?” “真的。” “说话可算数?” “俺老牛说话板上钉钉子,那个啥来着?吕布一诺,重若千金。”阳大牛拍着胸脯自吹。 “吕布一诺?”慕容妃一脸疑惑,歪头想了想,道:“是季布一诺吧,夯货是不是掉错书袋了?” “咳、咳、”阳大牛老脸一红,连忙拍拍大肚皮,大叫:“饿了,饿了,吃饭,吃饭。” “伙计,伙计。”慕容妃登时会意,倚着栏杆向楼下叫喊。 “来了,来了。”迎宾楼中的伙计应了一嗓子,蹬蹬跑上楼,问慕容妃:“小娘子有何吩附? 慕容妃从怀中摸出一颗碎金,说:“把迎宾楼最好吃的上一桌,若是银钱不够,只管来讨要。” “好了,小娘子。” 阳大牛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长相怪异,喝酒论缸,吃肉数盆,上次在迎宾楼中一吃成名,酒楼伙计全部一直记得他,这次见慕容妃抢着替阳大牛付帐,不禁羡慕阳大牛艳福齐天,暗忖自己长相比阳大牛英俊,为何没有俊俏小娘们送衣请饭呢。 时间不长,在伙计一连串唱菜声中,点的酒菜上满一桌。 阳大牛吃肉是一绝,不论多大的肉块,从左嘴角进去,片刻间、骨头从右嘴角吐出,骨头上的肉被剔的一干二净,仿佛舌头生有倒钓一般。 “阳大牛。”慕容妃默默看着阳大牛狼吞虎咽,忽然叫起了名字,道:“商量个事儿成不成?” “说吧说吧。” “我常听说江南山水如画,眼下可否陪我四下逛逛?” “眼下逛江南?” “恩,眼下去。” “如今天气寒冷,三吴旧地也没有什么逛头。”阳大牛看看慕容妃柠起的眉头,道:“不过你若执意要去,俺陪你。” “要是在江南遇到仇家,打斗起来,你帮谁?” “帮你。” 两柱香后,阳大牛赶回京口驿站,找到高恩华与司马雪,说道:“俺明儿陪一位旧友去江南三吴旧地逛逛,过几日方能回来。” “眼下天寒地冻,万物凋败,年关将至,人人思乡归府。”高恩华看看外面的天儿,笑说:“阳道友却要陪旧友游逛江南,颇有本朝一位名士雪夜访友,尽兴而来,兴尽而返的风范。” “大叔说的这个人是王献之的弟弟。”司马雪一边也笑道:“大笨牛去三吴旧地游逛时莫要露出口音,不然一定会被当地吴人称为‘北伧荒子’。” “‘北伧荒子’是啥?” “三吴旧地的乡民对从北方迁移过来之人的蔑称,三吴旧地的乡人都说北迁之民抢了他们的地盘,向来瞧不起北方之人。” “那北方迁过来的人叫三吴旧地之人是什么。”阳大牛问道? “貉子。”司马雪道:“貉子就是土狗的意思,也是骂人的话,还有啊,那边的小娃儿最为嘴巧,如果他们对你说;“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那便是问你,要不要吃耳光?你听了可莫要笑啊。” 阳大牛哈哈大笑,学着司马雪的口音,学说了好多次。始终也学不准这句“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 “阳道友,眼下年关将近,不如留在京口等存忠回来一起过个年吧?”高恩华商量道:“把你的旧友邀来一起过年更好。” “这个、这个不好。”阳大牛支支吾吾说完,老脸莫明其妙的一红,说道:“俺去去就回,说不准过年前便赶了回来。” “既然如此,阳道友早去早回。” “好,俺去了。”阳大牛松了一口气,大步而去。 望着阳大牛远去的背影,司马雪笑问:“大笨牛今日支支吾吾,他这位旧友一定大有古怪,咱去偷偷瞧瞧如何?” “背后偷窥之举,非君子所为。”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又说:“阳道友说话时神情扭怩,这位旧友应是位女道友,他既然做不了主,且随他去吧。 “上一年年关时,我只盼能与道长大叔见上一面,今年年关,我与大叔一起过,可是父皇又意外驾崩了,明年过年,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司马雪说着说着,脸色立刻忧愁起来。 “当年是一年更比一年好。”高恩华劝慰道:“过了年,王恭将军定带北府军替孝武帝讨个说法。” “是啊,是啊,北府军威震天下,建康守军远非其敌,我父皇驾崩真相,定然真相大白。”司马雪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展颜一笑。 高恩华见司马雪一时忧,一时喜,暗叹少女的心真是江南的天,说变就变,偏生自己三十余年来,对少女从未关注,毫无应对经验,只能一边学一边练。 翌日,高恩华陪司马雪一路御剑飞到彭城,在一家酒楼中吃饭,然后顺着街道缓步出城,刚出了彭城,灵识察觉到有人在远远盯梢。 “公主,有人盯梢。” “大叔,我害怕。”司马雪一把抓住高恩华的手,四处张望,只见六名头带斗笠,身穿黑红短袍的修士从彭城中跟出,堵住两人去路。 “洪罗宗六子奉太傅之命,请长公主回宫过年。”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拱手说道。 司马雪语气生硬,冲口而出:“除非我死,否则休想。” “风遁符施起。”高恩华抓住司马雪,向彭城方向一抛,大喝:“彭城见。”司马雪嘴上态度强硬,心中一片惶然,听到高恩华的支招,“啪”一声,符纸在纤指间燃起,身体借助符纸咒力向彭城遁去。 “老五与老六去追公主,其余人将妖道拿下!”身材高大的老者,一边大声发布命令,一边祭出一枝粗大铜笔向空中一划,笔尖墨汁飞溅,四周气波扭曲。 高恩华顿觉对方墨汁中腥臭刺鼻,自己心烦神燥,皮肉似裂。 “大师兄使出七重腐骨笔法,想抢头功?”一名红袍修士声音不满,掌中也祭出一声铜笔,竖指一挑,铜笔如一枝标枪般向高恩华喉间插去。 “老二。”洪罗宗老大喝道:“每次均和我抢功,这次又是。”剩余两名修士一声不吭,各自祭出一支铜笔,一模一样的招式,各自祭出铜笔,疾掷高恩华小腹。 数面受到围攻,高恩华手一挥,一道太极图璀璨飞出,“嘭”一声,将数支铜笔一起境了回去,碧云剑一个乱点头,剑影向洪罗宗四子各自一刺,趁对方回笔格挡的机会,“啪”的祭出风遁符,符咒助力向司马雪追去。 “追,这妖道胆小。”洪罗宗老大得意洋洋,率先追去。 高恩华越过一道山梁,暮色中纤影一闪,司马雪如飞掠来,后面两名洪罗宗修士正急急追来。 “公主错了,向彭城跑。”高恩华一指彭城方向。 “他们人多,我不放心你嘛。” 高恩华心中一片温暖,勇气倍增,一把扯起司马雪,手中碧云剑狂挥,大喝: “一起走!” 五十九节 彭城外 洪罗宗老五老六挡在去彭城的路上,见高恩华一手拖着司马雪,一手碧云剑狂舞,一付情急拼命的疯狂,自然而然向两边一闪,与洪罗宗老大等人汇合一起,从后面追逐高恩华与司马雪。 “莫乱。”洪罗宗老大喝:“先将妖道干掉。” “高道友,前方已布下天罗地网,弃剑受缚吧。”洪罗宗老二大喊劝降:“随我等一起返回建康,为司马太傅效力,保你日后平步青云。” “老二。”洪罗宗老大怒道:“你又与师兄我唱反调?” “师兄。”洪罗宗老二不服:“古人云,穷寇勿追,对待敌人也要讲策略。”洪罗宗其余四名弟子一声不吭,显然对老大和老二的争吵司空见惯。 高恩华将碧云剑收起,颂咒施术,一记五雷术向后击出。 暮色微微一晃,一道闪电从九空瞬间降临,四周空气波纹扭动,一阵雷声隐隐传来,稍顷后,五雷铿锵,闪电滔滔,五雷术猝然向洪罗宗六子炸去。 高恩华匆匆施展五雷术,灵力凝聚不纯,五雷术徒有其表,无有其威,洪罗宗老大正与老二斗嘴斗的一嘴白沫,猛然见一片风沙挟杂着雷电磅礴炸来。 “结阵!”六支铜笔一起挥起,在头顶纵横交错,结起一道黑色术法结界,和五雷术轰然撞击,“嘭”一声巨响,五雷术法消失,洪罗宗六子闹了个灰头土脸。 “老二,这就是你不听我命令的结果?” “师兄,是你指挥不力,与我何干?” “老二闭嘴。”洪罗宗老大疾步追出,口中咋呼:“若拿不到妖道,回去和你在白大人面前说个明白。” “白大人不会听你一面之词。” 高恩华拖着司马雪在狂逃,洪罗宗六子在后面追,每施展一次风遁符,两双能拉开一定距离,但过一盏茶后,洪罗宗六子总是慢慢拉近双方跑离。 司马雪第一次被一群修士围攻追赶,心中又惊又怕,被高恩华攥着手腕一路狂逃,气喘吁吁的越跑越慢,高恩华听着身后追敌的脚步声,只能故技重施,再一次施展五雷术。 寒风中一阵波动,一股狂野的生命在燥动,一道闪电从九空坠落,五雷阵阵,闪电滔滔,带着一股狰狞煞气,向洪罗宗六子轰去。 “结阵!”罗洪宗老大面色一寒,喊声中,六枝铜笔在空中虚划,笔尖墨汁飞溅,在空中纵横交错,结成一道黑气缭绕的术网。 “嘭”一声,一丝闪电从术网中透下,将洪罗宗六子黑袍击的千洞百孔,高恩华已然施起风遁符,又一次跑的老远。 “大叔,进城?” “不进,城中有埋伏。” “哦。”司马雪心中更加慌乱,前面矗立的彭城中好似蕴藏着大量伏兵,变得危机重重,只得象一头失措的小鹿,跟在高恩华身后瞎跑。 “妖道不肯进城,老五把城中人手召出来。”洪罗宗老大一声令下,洪罗宗老五一扬手,一只赤红色火鸟虚影迅捷溶入空中,瞬间消失不见。 夜色苍茫,风凉如水。 高恩华拖着司马雪绕城又转了半圈,李姓修士忽然在暮色中出现,拦住了去路,远远大叫:“高道友,在下奉命前来拿你,得罪了。” 喝声中,一大群黑红短袍修士从彭城中抢出,各自祭出法器,暮色中气柱盘旋波动,一片磅礴道意笼罩田野,竟是一种禁锢结界,显然为了抓捕司马雪,丹阳尹这次也下足了功夫。 前有伏兵,后有追兵,高恩华急了,兔子急了会蹬鹰,道士急了也会拼命。 “跟紧我。”一把松开司马雪的手,一转身人剑合一,碧云剑如一泓秋水,向冲在最前面的洪罗宗老二冲去,剑意绝然,一往无回,竟是一付拼命打法。 洪罗宗老二急于抢功,气喘吁吁追在最前面,不想高恩华忽然拼命,猛一抬头,碧云剑已刺到面前尺许,匆忙中抛出铜笔向高恩华胸部掷插,脚下猛然一顿,想刹住步。 可惜晚了一步。 后面洪罗宗五子连续冲来,一股惯力,将洪罗宗老二猛撞出去,直接撞到剑尖上,“噗”一声鲜血喷出,“啊”一声,洪罗宗老二瞬间气绝身亡。 “啪、啪、”五枝铜笔分别插在高恩华胸腹,“噗、噗、”数声闷响,竟然没插进去,洪罗宗五子一起大眼瞪小眼,高恩华身上道袍条条缕缕,道袍内露出一付犀皮铠甲。 “啊,大叔?”司马雪一声惊叫。 “别怕,不妨事。”高恩华被五支铜笔砸的血气翻滚,一口血卡在嗓子眼中,险险喷出来,一张黄色符纸“啪”的迎风一抖,符力发作,高恩华扯起司马雪趁乱从洪罗宗五子中间蹿出,一路远遁。 “追,和妖道拼了。”洪罗宗老大看着老二的尸体,知道不能笑,尽力挤出两滴眼泪,一声大吼。 司马雪伸手一摸高恩华胸腹处,问道“道长大叔,痛不痛?” “不痛,公主再撑一会,等天大黑,咱就能摆脱他们。” 高恩华胸腹处痛疼彻骨,扯着司马雪一路狂奔,刚过一道山梁,前方暮色中影影绰绰间站了十数名人影。 “高道长,秦岭旧人在此。”高恩华遁声一看,对方十数人皆用黑巾遮住面部,出声者身姿挺拔,一身灰衫,站在最前方。此人手持一把长剑,剑未出鞘,一股凌厉剑意透鞘而出。 “是你?”高恩华心念电转,从对方手中的轩辕剑和话语中,登时判明持剑人是天师道孙恩。 “司马道子的狗奴才,自己滚!” 孙恩抢上一步,一声狂吼,手中轩辕剑感应到主人的狂意,剑鞘中风雷鸣动,一片黄芒在涌动。 “你是那只臭虫,快滚!”洪罗宗老大不甘示弱。 李姓修士劝道:“贺老大冷静,先看清再说。” “我冷静不了,老二死了,必须给他报仇。”洪罗宗贺老大向四位洪罗宗同门一摆手,一起向孙恩冲去。 “杀!”孙恩手中轩辕剑甫一出鞘,黄色剑芒象一条狂龙,磅礴狂飙,与洪罗宗五子的铜笔悍然相撞,瞬间胜负立判,洪罗宗两子笔折、臂断、人亡,尸体血肉崩溃,直接歪倒。 贺老大见状一个转身,退到建康诸修身后。 “霸气的宝剑,霸气的剑式。”李姓修士道:“道友有如此手段,有如此气魂,何故藏头匿尾,敢留下姓名么?” “滚!” 建康一群修士见孙恩一剑之下,洪罗宗六子便伤亡三人,心中凛然,立刻收拾尸体,架起伤者,一窝蜂般滚了个干干净净。 彭城内一处宅院大厅中,烛光璀璨,众人落了座。 高恩华笑道:“天下何处不逢君,多谢小师君及诸位道友伸手相助解危。” “咳、咳、”传功长老咳嗽两声,手抚花白胡须,笑声道:“本派素来下解亿民万般苦,中救道友千般难,何况高道友还是旧友。” 司马雪在城外受了惊吓,第一次和天师道众修接触,一言不发,紧紧抓着高恩华袍袖,半步也不肯离开,明眸顾盼有神,默默的观察天师道诸修。 “数月前,在秦岭匆匆一别后,不意今日又在彭城相会。”孙恩换了一身白袍,从后堂踱步而出,气宇不凡,神情温和,无方才彭城外持剑诛敌时的狂霸之气。 “贫道见过孙师君。”高恩华施完礼,四处看了看厅中诸修,问道:“这里是天师道总堂?” “高道友有所不知,因教中师君被晋室朝廷调到彭城任主薄,为了联系方便,才临时将总堂移至彭城的。”孙恩笑道,并将堂中诸修大约介绍一番。 “彭城主薄是个什么官职,是个很大的官儿么?” 孙恩笑道:“高道友对朝堂中事看来一窍不通,主薄只是个虚职‘浊官’,在晋室朝廷,若非士族豪门子弟,不论能力大小,只能做“浊官”,简单点说,就是跑腿动手干活的。” 高恩华淡淡一笑,心中暗暗称奇,天师道仅在江南的信徒最少也有数万之众,一教师君竟愿甘心在彭城担任一名虚职主薄,实在不解所为何图。 “这位小道友是那位。”传功长老看着司马雪问道? “贫道刚收的徒弟。”高恩华担心传功长老追问下去,立刻反问道:“孙道友和传功两位长老如何发现贫道与小徒的?” “贵徒眉清目秀,天生丽质。”孙恩看了司马雪几眼,夸奖几句,转尔解释道:“今日说来也巧,我等刚返回彭城,见到剑光闪烁,仔细一看,原来是高道友正在被宵小围攻,便出手诛丑。” “因本教师君还在晋室任职,不想惹麻烦,便蒙脸行事。”传功长老补了一句。 “天师道教众仅在江南便有数万之多,一教师君,何必曲尊在朝廷任个“浊官”主薄虚职。”司马雪问道? 孙恩笑道:“刚才高道友也是一脸迷茫,显然不明其中曲直,本教师君属于庶族人家,一直想挤身士族豪门之列,因此一直在晋室为官。” “对于修士来说,士族身份真有这么重要。”高恩华问道? 六十节 投胎术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晋室有晋室的规矩,“士族身份重不重?”天师众修望着高恩华的目光中包含一丝不解,还有一丝惊奇,仿佛高恩华是天外来客。 “是否重要,要看个人取舍。”孙恩也是一愣,随后解释:“在咱大晋朝,士族豪门最让人羡慕,四大士族豪门的势力,能和太极殿中的司马氏皇族平起平坐。” “咳、咳、”司马雪忽然莫明其妙咳嗽了两声。 高恩华道:“在济世堂行医时,也常听人谈论起王、谢、桓、庾四大士族的事情,只是贫道一心修道炼丹,极少关注。” “这个世道太黑暗,物欲横流,大小官吏无人不贪,万民永无出头之日,这大晋朝迟早要完。”一边的孙大眼,突然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孙长老此言过于愤世嫉俗,大晋朝虽然略失公平,但最少能给江南万民一个太平日子过。”孙恩道:“不论那个朝代有变,最先受苦的,永远是普通民众。” 高恩华对朝堂军政一来不熟,二来从不关心,便接不上话。 “师君。”司马雪询问:“小女想知道,都说这大晋朝不公平,可这不公平的根子出在那儿。”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孙恩说:“士族豪门的孩子生下来就有花不完的银子,没本事也能当‘清官’,而庶族寒门家的孩子,不论你如何努力,一生都不会有出头之日,这是最大的不公平。” “大晋朝用九品中正制来选官,不看官本事大小,而是看出身来历。”建康冶头大祭酒牛联社人到中年,晃着一颗秃头,说:“庶族的孩子只能干脏活儿、累活儿,叫‘浊官’,士族豪门的孩子一边清谈,一边狎妓,叫‘清官’。” “一句话。”豫州冶头大祭酒墨黑子在旁边一唱一合的说:“咱大晋子民要投对胎,你投到士族豪门,一生吃香的,喝辣的,你投到庶族寒门,好好干你的活去吧。” 天师众修七嘴八舌说了一番,大多是对晋室的不满和不愤...... “吃了人家的嘴短,前番秦岭之上,吃了高道友的烤肉,如今总算还上个人情。”孙恩忽然换了话题,微微一笑问:“高道友与建康诸修因何结怨?” 司马雪抢先应道:“小女族中与建康一名官儿结有过节,师尊为了保护我,才与赶来捕拿我的建康诸修发生打斗。” “原来这样。”传功长老呵呵一笑,劝说:“天黑了,大师君孙泰也快回府了,高道友和徒儿留下来一起吃口白米饭吧?” “不了不了。”高恩华看了看天光,推辞说:“贫道早约好一名道友在京口会面,这便先走。” “也行。”孙恩快人快语,说:“日后若需本教之处,来彭城寻我便是。” “多谢。”高恩华心中一暖,拱手施礼,扯着司马雪,出门而去。 孙恩将众长老遣散,叫过一个年青道士,悄声道:“速去禀报老祖,说任务已完成。” 高恩华和司马雪出了彭城,一路赶回京口驿馆,天色半亮。 司马雪摸了摸高恩华身的金缕犀甲,问道:“大叔,我见洪罗宗的几人曾用铜笔戳中你,没受伤嘛?” “虽有小伤,但无大碍。”高恩华听司马雪声音透出委屈,安抚说:“公主不必担心。” 司马雪仍不放心,问:“那么多枝铜笔一起打中大叔,真没有受伤么?” “金缕犀甲是无为宫异宝,普通修士难破防御。”高恩华拉着司马雪的手,摸了摸金缕犀甲,安抚说:“这点伤没事,贫道是医师,慢慢调养就会好起来的。” “大叔。”司马雪恨恨说:“我们不能一直逃,皇叔会认为咱们害怕他,以后还会派人来抓我,咱们不能再逃下去了。” “不能一直逃?”高恩华心中一动,从修道后,按着道家淡泊无争的想法,遇事大多顺其自然,如今认识了一名小公主,日后难道处处要与人争锋? “道长大叔,师祖所授诸术中,有没有伤敌制胜的厉害术法?” 高恩华道:“太玄诀须修到重之境界,本门诸术法方显威力,五雷术吓吓人尚可,真要对付道法高明的修士,则无大用。” “我要练好道法,以后谁敢伤着大叔,用五雷术炸死他。” “公主不能急燥,咱如今处逆势,斗不过你皇叔父子,只能先避让。”高恩华温和的劝慰说:“俗话说水至柔,而至刚,不争而争,先保全身,再争未来。” “道长大叔,有些人是让不得的,我父皇在世时,事事听从皇太妃的话,对皇叔百般容让,结果刚驾崩,皇叔便动手抢权,父皇一脉,日后难免会被司马元显清洗。” “司马元显真会诛杀族亲?” “大叔有所不知,为争帝位,司马一族从‘八王之乱’开始到如今,三分之一的宗亲都做了自家人刀下游魂。” “帝王权势之争,贫道不懂,也不想知道,只求公主平安就好。” “嗯。”,司马雪低低应了一声,眼晴直直的看了高恩华一阵,说:“大叔我困了。”说完径直转身而去,高恩华莫明其妙。 黎明前,司马雪在外“啪、啪”拍门,并大叫:“大叔快起来,我给你煮了碗参汤。” 高恩华心中诧异,一打开房门,司马雪道袍斜扎,脸庞抹的和花猫般,手捧汤碗,碗中放了一根整参,汤碗参水浑浊不清,凭经验一望便知是人参没经过清洗。 “道长大叔,尝尝我煮的参汤味道如何。”司马雪笑嘻嘻的询问? 高恩华喝了一口,参汤中泥土咯牙,却不舍得说破,硬将参汤和泥水慢慢咽下,夸奖道:“公主天资聪慧,参汤煮得不错。” “我以后天天煮汤给大叔喝。”司马雪开心笑道。 高恩华吓了一跳,忙说道:“此等琐事不需劳烦公主,看你半边头发烧焦,脸也抹黑,有没有烧到手?” “哎呀。”司马雪一摸脸,伸手一看,一个跟头蹦出房去。 腊月后,天气干冷异常,阳大牛一直不见音信,王存忠从凤鸣堡赶了回来,三人凑在一起准备过年。 喝腊日粥时,王恭派人来请司马雪和高恩华过府一聚,席间除了腊日粥,只有青菜与面食,高恩华登时想起世人对王恭的评语,刚正不阿,名士风范。 “陋室粗茶,怠慢公主。”王恭捻须而笑,说:“刘牢之率部在年后便可抵京口,年后需高道长再去吴郡传信,吴郡原内史王廞乃我族内外甥,眼下正在家服母丧。” 司马雪道:“传闻王廞至情至性,书法造诣不逊二王,尊崇女子,府中部曲将领皆任用女子,更封女儿为贞烈将军,曾因说‘汉人重礼,晋人重情,为情而死者,必为情而生’之言而闻于世。” 王恭道:“我这外甥特立独行,率情由性之名,竟然连公主也有所耳闻,年后我在京口起兵时,需他在吴郡发起一支义兵,监视三吴旧地各家士族,牵制建康的侧翼。” “王将军。”高恩华问了一声,说道:“兵者,不详之器也,此次除了兵谏清君侧外,别无他法可以解决么?” “高道长所习道学,自然宅心仁厚,淡泊无争。”王恭摇头道:“朝堂上一山难容二虎,安帝身边佞臣不除,最后必须刀兵相见,只有肃清帝前佞臣,朝野才能长久太平。” “只要能释公主心中所谜,一切听将军安派。”高恩华道,话虽如此说,心中确拿定主意,此次事了,定然带司马雪远离晋室权势之争的漩涡,只是犯愁,茫茫天下,何处可以安身。 建康诸修在彭城以外吃了大亏,返回建康后,将事情据实上报,丹阳尹王国宝迅速拜见当朝太傅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一时沉呤不决:“公主何时结交这般厉害的妖人,怎么办呢?” “要不请王国师出马吧,国师玄功通天,只要他出手一挥,此等宵小一扫而诛。”王国宝道: “不可。”司马元显插话道:“眼下多事之秋,京口王恭正在整兵砺马,一准没啥好心,在这诡谲多变之际,先帝旧臣均不得不防。” “元显可有良谋?” “孩儿很想为父亲分忧,求父王给予兵权。”司马元显道:“孩儿有了兵权,王恭和公主的事儿均不用父亲烦心。” “先将皇城卫队与东府卫队归你管辖,你且使出些手段来让为父放心。”司马道子道: “谢过父亲。”,司马元显得意万分,拍着胸脯应承道:“以后父亲只管回府饮酒赏舞,剩下的事儿,一切有孩子处置。” “行,为父等着。”一提到酒字,司马道子觉得嗓子又痒了,立刻转身出去找酒壶。 “哈哈,有兵权了。”司马元显转了两圈,问王国宝道:“在江湖中,那家门派本事大,拿银子办事,不问黑白?” “阴阳殿只问银子多少,从不问黑白。” “去和阴阳殿的人联系上。” “诺。”王国宝领命而去。 六十一节 士族府 过了年关,出了正月。 王恭将一封书信交与高恩华,并给出吴郡王廞的地址,高恩华原想一个人快去快回,但司马雪小尾巴一般跟出来,一定坚持要去,扯来扯去,索性叫上王存忠三人一同前往吴郡。 京口距吴郡路程不远,三人御剑小半天功夫便到吴郡。 王廞在吴郡属于第一大士族,随便问了一个路人便找到王廞府门前。 师徒三人站在府门口,一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厚重的朱漆大门,大门颜色红的耀眼,上面的铜柳钉在阳光下金光灿灿。 “公主师妹,你住的宫门比这门大多少?”王存忠仰望着朱漆大门,一脸敬畏。 “比这门小。” “啊?” 朱漆大门两边松柏林立,附近一里内,全部用厚重的青石板整齐铺彻,一对腰间挎刀的女兵,在朱漆府门左右值守。 两名女兵面目姣好,身材婀娜,穿身一套崭新的薄短襟裙袍,头带布冠,腰间刀把上系着红绸,显得英武妖娆。 “公主师妹。”王存忠又问:“你在宫中的守卫也是女兵嘛?” “没有女兵。”司马雪甩了王存忠一个大白眼。 “啊?” “年前在彭城时,我曾问孙恩,士族身份真有这么重要?”高恩华悠悠一笑,感叹道:“若年前便看到王廞的朱漆大门,我绝不会那么问。” “王廞是前朝太傅王导的孙子,与书圣王右军父子同族,也善书法,其字骨体瘦正,据闻府内养有女子部曲数百人,素有狂痴之名。”司马雪也起了好奇之心,索性说:“王府的宏伟堂皇,实不逊皇宫半毫,且看看府内是何模样。” 高恩华道:“王氏一个吴郡内史,府邸便如此豪侈,常言道盛极必衰,此公如此招摇,不一定是什么幸事。” “大叔,王廞只做过吴郡内史,在士族豪门属微末之辈,大一些的士族豪门中,家奴与部曲人数过万者比比皆是,而且这些家奴与部曲不用向朝廷交税和劳役,属于士族个人财产。” “以前在‘济世堂’中时,常听来人讲前朝石崇与王恺斗富的故事,说的绘声绘色。”王存忠道:“这一看到王府的朱漆大门,看来传说多半是真的。” “仅王廞一家府邸,便如此气派,怪不得人人羡慕士族子弟,连天师道师君也想挤入豪门。”,高恩华微笑道:“存忠上前投上书信,咱们一起进去瞧瞧。” “诺。”王存忠应了一声,持了书信,向朱漆大门奔去,两位女兵亮晶晶的大眼睛立刻警惕的看过来,王存忠的口舌顿时打卷:“小道王存忠见过两位、两位女居士。”说着先把手中信递了上去。 “嘻嘻、”两名女兵一阵娇笑,接过王存忠手中书信,看看书信上的落款,一阵风般的跑进府门。 半盏茶后,一名身套皮具铠甲的青年女子跨出朱漆大门,一样的腰挎长刀,一样的大眼晴,英武妖娆,看看王存忠,施礼道:“小女子绿萝见过各位,那位是高道长?” “贫道高恩华见过绿萝姑娘。”高恩华还了礼,道:“请问王内史在否?” “主人在府中服丧,不便外出,特命小女子来为各位引路,三位里边请。”绿萝微笑邀请道。 王氏宅院很大,朱漆大门以内,整个一个庞大的山林庄园。 庄园方圆大小数十余里,分内宅和外宅,外宅道路皆用青石铺彻,每一进院落中风景各不相同,或楼榭亭阁、或池沼碧波、或奇花异草,整个庄园错落有致,湖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林,鱼跃荷塘。 府邸曲径之幽致,设计之精奇,连司马雪都看直了眼。 一道高高的墙垣,将内宅和外宅分隔开来,墙垣十分厚重,秦砖堆彻,每个拐角处皆有一个哨斗,哨斗中人影缓缓游走晃动。 “一处大院子,为何用道大墙隔开。”司马雪也是头一次进入士族豪门府内,好奇询问? 绿萝答道:“小道姑有所不知,墙两边是外宅和内宅,外宅是主人家的贱民与佃户居住,里面还有田地和各种作坊,大部分生活物品均能自产,关上府门也能自给自足。” “士族豪门比皇宫还要阔气。”司马雪道。 “小道姑去过皇宫嘛?”,绿萝吃吃笑道:“相比江南别家士族豪门,主人家的宅院还算不最大的呢。” 内宅有如世外桃源,处处奇花异草,绿松翠竹,各种美貌女子来往不断,个个如花似玉,只是在衣着各不相同,有女子着裙襦,有女子着短衣,其中一名女子身着银甲,英姿飒爽。 “世传王内史封女儿为贞烈将军,果真有此事么。”司马雪询问? 绿萝答道:“贞烈将军近日没有出门,待会说不准还能见到她呢。” 绿萝将三人引到一处殿堂门前,殿堂高檐拱脊,厚实殿门紧紧关闭,殿前除了有女兵挎刀巡逻外,地面摆有十余双崭新布鞋,陈列得十分整齐。 “门前布鞋有何用处?” “小道姑有所不知,这是主人家的规矩。”绿萝微笑答道:“来访的客人需换鞋进屋,客人走后,鞋子便被扔掉了,请三位在此稍侯,奴婢进去禀报。” 绿萝进殿后,司马雪道: “一位小小前任吴郡内史,府中规矩与奢侈丝毫不逊皇宫,今日连本公主也跟着开了眼。” 三人在殿外面等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原认为王廞身处服丧期间,有些繁琐礼节也是正常的,不想王廞态度极为傲慢,根本不接见三人。 “主人说已看过王恭将军的书信,并写了一封回信,让高道长带回京口转交王大将军。”绿萝自殿内转出来,手持一封书信,说:“在府门处可领赏银。” 高恩华道:“请绿萝姑娘替贫道谢过王内史。” 三人在绿萝的护送下,又顺着来时路,一路护送到朱漆大门前,绿萝吩咐女兵取来几两碎银子,递与高恩华,然后说声一路辛苦,拱了拱手,转身返回朱漆大门中。 “王廞一个吴郡前任内史,好大的官威,竟然比王国舅还讲派场,实在可恶!”司马雪看看紧闭的朱漆大门,声音饱含嘲讽。 高恩华笑问:“要不咱仨重新上门拜见,这次报上长公主的大号如何?” “大叔又来取笑我,王廞这般倨傲之徒,我才不想和他见面呢。” “公主莫要动怒,越是小官吏,越要摆足派头,以提醒身边人,他们的身份尊贵,如今连贫道也慢慢明白,为何世人皆想巴结讨好士族豪门。” “公主师妹,一个普通士族之家的生活便如此奢侈气派。”王存忠又忍不住好奇的询问:“皇宫中的生活能辉煌豪华成什么模样?” “若真要对比的话。”司马雪想了想,说:“宫中除了巍峨气派的太极殿,地方比王府要大些,有些地方还稍逊王府,可王廞府中的生活绝对要比宫中奢侈太多。” 绿萝送走高恩华三人后,王廞将王恭的亲笔信仔细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心情复杂,当晚令人紧闭府门,将府内亲信汇集起来,将王恭书信中的内容讲了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 王廞府内三位部曲将领,一位由女儿王贞担任,另外二位部曲首领是王廞的二位待妾,分别叫金牡丹、银芙蓉,乃王廞花重金筛选而来,个个花容月貌,莺声燕语。 “舅父要从京口起兵清君侧,令我在吴郡举兵策应,大家认为如何应对此事。”王廞发问? “恭喜大人啊,大人爷爷王太傅在世时,世从皆道‘王与马共天下’。”金牡丹挺支持,说:“舅父大人手握北府精兵,竖旗一呼,剪除司马太傅爷俩,为安帝立下大功,大人也可趁机名闻天下,名利双收。” 银芙蓉性情精明练达,说:“起兵事大,若事成叫‘清君侧’,大人以后可成为晋室权臣,若事败则叫叛逆,族人受到诛杀,大人可要想明白。” 王廞生于士族豪门,一生一帆风顺,只有一件事,心中一直不爽,自己不论书法词赋,家世名气皆被同族王右军父子所压制,同姓一个王字,世人只提王右军父子,无人提及王廞大名。 “舅父的忙我要帮,一举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王廞认真说道:“舅父在京口起兵时,我便在吴郡召集人马策应,一举拿下建康,诛了司马太傅父子一对奸佞之臣,日后晋室岂不是又要‘王与马共天下’吗?” “大人,起兵非是儿戏,你可有详细的计划?” “尚无详细计划,不过舅父只要求凑足万名士兵壮个声势就成,又不是让我等真正上阵博杀。” 银芙蓉道:“如果先前只是差人手,妾身倒有个想法,不知成与不成?” “芙蓉说来听听?” “舅父让大人召集万余人马在吴郡策应配合。”银芙蓉道:“只是如今天寒地冻,三吴旧地,无有流民可召,各大士族家的农户或部曲,更是万万动不得的。” 六十二节 北府军 江南多年规矩,只有在春暖花开,清明节前后时才有大量北方流民进入江南扛活赚银子,眼下王府便是肯付再多银子,也凑不出一万兵员。 “确实如此。”王廞点点头,笑问:“芙蓉能大变活人?” “妾身变不出活人,确能找出一万名活人来。” “当真?” “大人忘了一件事,妾身是天师道吴郡冶头大祭酒,天师信徒在三吴旧地约有数万之多。”银芙蓉甜甜一笑,接着说:“只要本教师君允许,既可能轻松召集起一万人马。” “芙蓉,这事能办成吗?”王廞有些动心。 “只要孙师君同意,大人肯把银钱使足,妾身在一旁协助,此事必成。” “这事可有些风险,孙师君真能同意嘛?” “大人有所不知,米教分甘苦两派,妾身属甘派,归执事长老孙大眼管,孙长老只认银子,只要银子够数,孙长老敢翻天。”银芙蓉笑了笑,又说:“何况这事只是充个人数,在吴郡摇旗呐喊,到时按人头领银子,这是好事。” “牡丹感觉这事能成么?”王廞扭头询问金牡丹。 金牡丹嫣然一笑:“妾身对天师不甚熟悉,只晓得府内的部曲女兵,平时操练一番,博大人一笑尚可,若真想拉出去吓唬人,确是吓不住人。” “哈哈。”王廞想了想将府中女兵拉出去摇旗呐喊的模样,自己不禁先笑了起来。 “大人。”,银芙蓉问道:“同不同意妾身说的意见?” 王廞沉吟道:“舅父起兵日期日近,也只能向天师道借兵一用。” “好,妾身立刻联系执事长老。” “行,越快越好,若不行也好有个应变的时日。” 孙大眼巴蜀人氏,曾在后汉国任郡县言事官,恒温灭后汉国时,孙大眼随流民进入晋境,加入天师道,因为人能说会道,一路升迁至执事长老,管理天师道甘派信徒。 彭城近几日天降大雪,万里冰封,寒风凛冽。 天师道大宅院中,火盆中炭火熊熊炽热,天师道师君孙泰与教中四大长老围火盆而坐。 孙泰五短身材,唇间一字胡,头扣一顶高纱冠,手晃着银芙蓉传来的书信,开口问道:“吴郡祭酒银芙蓉传书的事儿,大家说个看法,那位长老先说?” “我先说。”传功长老为人心直口快,道:“本教自张天师创教后,至今数百年,处处以济世助人为本,从不涉及庙堂之争,如今晋室朝堂士族和皇族之间的争斗,本教不宜参入。” “传功长老说得对!”执法长老表示迎合支持。 “执法长老和传功长老反对参入。”孙泰一扭头,看看孙恩,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想先说一说。”天师道掌财长老卢循忽然插了一句话。 “说,卢长老有说直说。”孙恩是孙泰的侄子,卢循是孙恩的妹夫,一直在天师道中掌管钱财,在天师道中颇为势重,孙泰果然笑着点头应允。 “师君与各位长老。”卢遁语气十分肯定:“在我看来,银芙蓉捎来的这封书信,对本教来说是一个绝大的好机会,百益而无一害。” 孙泰目光一亮,询问:“卢长老详细解释一番,何为百益而无一害?” “本教和银子没仇,只领银子的事儿为啥不干?”卢循进一步说道:“这事很明白,就是出个人头,在吴郡喊两嗓子,向好了说,王氏胜了,本教相助有恩,向坏了说,王氏败了,这事有吴郡王廞顶着,与本教无任何关系。” “此事真不会牵扯本教么?”孙泰仍然有些担心。 “能牵扯啥?”卢循直言不讳,说:“教众也是晋民,他们自己愿意跟着王氏干,与本教何干?本教信众遍布晋室,比如荆州瞎子哥也是本教祭酒,他是先帝宠臣,多半和王恭是一伙的,他若参入搅和,算不算和本教有关系?” “这个嘛、”孙泰一时没了主意,看了看孙恩,孙恩眉宇中一片凝重,显然正在想着什么,却没有立刻表明态度。 “卢长老的话对,如今晋室无人不信天师道,如司马道子,四大士族中的王氏和庾氏,荆州刺史等人都信本教。”孙大眼接着说下去:“本教又不是独自扯旗造反,司马道子忙着和士族斗法,那有空管本教闲事。” “也有些道理,我炼制的丹药便是托人送给司马太傅呢。”孙泰见卢循和孙大眼愿意参入,便又问孙恩:“这事你怎么看?” “如今安帝登基,但皇权实由太傅司马道子把持,京口王恭要提北府军叩关清君侧,实际上属于相与将不和,以北府军的战力来看,此战王恭稳操胜算。”孙恩分析道:“从大势上看,本教大可卖个人情给王氏,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王恭绝对稳赢?” “那当然,北府军威震天下,当年以燕主慕容垂之能,都不敢逆其锋芒。”孙恩道:“司马道子那边有啥?唯有一座建康城可守,况且城中百官和士族多与司马道子离心离德。” “传功和执法长老可有话说?”孙泰仍有一丝担忧。 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相互看了一眼,苦派在教中原本不如甘派人数多,声势众,眼下孙恩也表明想参入,两人不再反对,心中却打定主意,苦派教众可不参入此事。 孙恩见传功和执法长老不反对,便说:“叔叔莫忧,本教派出这一万名健者,只暗助王廞成事,在吴郡摇摇旗助助威,绝不出吴郡冲杀,折损不了一名人手,何况赚来的银子,日后用来搞‘义合’也能多买些粮食。” “那咱小步稳走,稳赚银子到手再说。”孙泰拍板同意。 数日后,雪后天霁,天气转暖。 银芙蓉接到孙大眼的回复;天师道同意支持王廞起兵,但有两个条件,一是天师教众足不出吴郡,二是要事先付一半银两。 “大人,大人,教中来信了。”银芙蓉急忙向王廞禀报:“但是提了两个要求。” “这两个要求,全部照准,原本咱也不会出吴郡半步。”王廞大喜,迅速写出一封书信,派人送往京口建威将军府。 王恭打开信一看,纸上只有八个字;万事俱备,只差东风,心中登时明白王廞在吴郡已准备妥当,便派人召来参军何澹之,问:“刘牢之部尚须多少时日能到京口?” “刘牢之部已在北地集结,待冰雪稍化,便拔营南下。”何澹之应声道。 “哦,那就再等等。”王恭捻须说道。 十数日后,刘牢之率全族老少,集合北府军,大军挥师南下。 北府军乃太傅谢安在世时,令侄子谢玄在京口召集南下庶族和流民人口建军,京口原称北府,便一直称为北府军,军中兵器、马匹、人员均是兵中之精,曾力抗前秦百万大军而取胜,威震天下。 孝武帝后期,北府军由建威大将军王恭的管辖,镇守北疆边地,防范燕军胡人南袭,如今忽然挥军南迁,天下为之侧目。 蓝天湛湛,一只飞鹰在空中自由翱翔, 一处古道上,北府军大将刘牢之顶盔挂甲,骑着一头高大的黑色战马,威风凛凛屹立于一个山头上,看着下面的军队行进。 北府军旌旗烈烈,战马嘶鸣沿着古道,如长龙般蜿蜓向京口方向而去,前进时步伐如一,撼得大地微微颤抖。 “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驰来,刘牢之循声一看,刘敬宣与外甥何无忌驰马奔上山峰来,奔到刘牢之数丈远处,一齐勒住战马跳下来。 刘敬宣道:“我与无忌已与王大将军会过面,大军再前行一日,便能赶到王大将军指定的营寨汇合,营寨中粮草备足,只待大军驻扎。” 刘牢之道:“无忌去传本将之令,命大军加速前行。” “末将领命。”何无忌应了一声,干脆利索的跃上马背,一路飞驰而去。 “此番应王大将军之令,北府军不守北疆,悉数南归,合乎朝廷礼法吗。”刘敬宣问道? “哈哈、”刘牢之大笑道:“合乎个鸟,为父替晋室朝廷看了半辈子门,前些年想着让手下兄弟们发点财,抢了点财物,便一直被贬在彭城隐居,若不是王恭一纸将令,还得在彭城蹲着晒太阳呢。” “王大将军此次‘清君侧’,实为谋反,会不会毁了父亲一生的威名?” “威名有个毛用,银子才重要。”刘牢之棱眼一瞪,喝道:“咱一直蹲在北疆守边,天冷油水少,这次兵发建康,一来让军中兄弟们沿途发财,二是在建康给你讨名士族豪门的俊俏女子做妾,以后咱也是士族豪门。” “父亲,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刘敬宣劝阻道:“北府军本是晋室兵甲,一直受晋室供奉,听王大将军之命清君侧还有个说头,若纵兵掳掠乡绅,那与胡人何异?” 刘牢之大怒,大喝:“给老子滚蛋,滚的远远的,读了几天破书,竟然敢给老子上起课来,敢乱说话,老子打烂你的屁股。” “不用待父亲动手,儿子自已滚,滴溜溜的滚到不惹父亲烦心的地方去。”刘敬宣言出必行,骑上马,绝尘而去。 “读书多了是傻子,什么贫学儒、富学玄全是骗人鬼话。”刘牢子望着刘敬宣的背影,恨恨的想:“这小子如果不识字,多半更能听老子的话。” 六十三节 王师兄 京口一处宅院中,几颗梨树枝丫横斜,绿意萌生,绽放着一片春的活力。 “大叔,等这树上结出梨儿时。”司马雪手执一根短木棒,棒柄缠着布条,棒杆上削的滑滑溜溜的,目光扫了扫高恩华,问:“咱们能在那里?” 高恩华道:“到那时,王将军一战功成,公主已搬回皇宫中居住。” “大叔竟时刻盼望我回宫?” “贫道与存忠一直四处游历,人在那家便在那,在建康还有个‘济世堂’能略略做个落脚处,如今日日风餐露宿,公主如何能受得这般苦?” 司马雪心中忽生愧疚,自己一时率性而为,把高恩华原本安身立命的济世堂给搅黄了不说,还成了逃犯,如今天天陪着自己在江湖上博命,日后还不知结局如何。 “公主。”高恩华见司马雪神色变幻,便问:“因何发愣?” “大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司马雪回过神来,挥挥手中木棒,说:“先教我练习剑术,最少让我有一丝的自保能力。” “修士克敌制胜的因素很多,术法运用,灵力强弱,谋算策略等等,都要一一的学和练,”高恩华说:“眼下先练第一步,练习勇气与眼力,先练出遇敌一刀劈来时,不慌不闭眼。” “好。”司马雪挥挥手中短棒,问:“用这个木棒练习吗,它有什么妙处?” “木棒打在身上仅仅一痛,要是刀剑劈在身上......” “明白了,怎么练?” “先由存忠陪练,一招一式的陪你折招。”高恩华笑道:“今日存忠先充当晋安郡山上的独眼匪首,你练习进攻他,练一会儿后换过来,由存忠进攻你,你练习格档。” 王存忠站在司马雪对面,手中也执了根一模一样的短棒,满面淳厚之色。 “王师兄,一会只许我打你,不许你还手。”司马雪嘻皮笑脸:“知道么?” “恩,知道。”王存忠点头应道:“只要师父同意,让公主师妹打两下,也没有关系的。” “存忠,公主道法浅薄。”高恩华没注意司马雪的神情,郑重的说:“试练中短棒打击到公主身体之际,一定要收收力道,免得打伤了她。” “放心吧。”王存忠应道:“不会伤着公主师妹半分的。” 王存忠性情淳朴,修练太玄诀道法一直在空之境界后期转悠,也曾随高恩华到处游历,实战经验与司马雪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司马雪刚将太玄诀修至空之境界中期,却无丝毫实战经验。 天气明媚,春意灿烂,一群燕雀在天空自由的掠过。 “王师兄,你不可还手打我哦!”司马雪挥起短棒,笑嘻嘻说道。 “恩,不打。” “嘻嘻,那我放心了。”司马雪短棒一挥“呼”一声,向王存忠当头抽去,王存忠脚下一纵,已避开司马雪的一击。 “王师兄,停步!” “停步?”王存忠一愣,司马雪的短棒却没停步,直击而来,刚欲纵身躲避,慢了一下,“啪”一声,脑门上挨了一木棒子,好在司马雪手劲不大,顿时气血震荡,眼飞金星。 “嘻嘻、王师兄小心!”司马雪笑的花枝乱颤,短棒一起,“呼”一声,又朝王存忠脑门打来,王存忠这次有了防备,脚下一滑,避开木棒的击打。 “王师兄!你闪的这么快,我学不会。”,司马雪故技重施,纤指一点高恩华,大呼小叫:“大叔他不高兴了,你快看。” 王存忠信以为真,连忙扭头查看远处的高恩华,没等看明白情形,“嘭”一声,脑袋上又重重吃了一记暴打,这次气血翻滚,眼冒黑星。 “公主师妹,你耍诈?” “王师兄,你眼下是在扮演晋安郡山上的独眼匪首,我上次就是太老实不敢逃跑,才被大叔取笑,如今我要先计胜。” “公主师妹,你......”一日后,王存忠满头肿包,两眼圈含泪,一脸委屈,不论如何也不肯再陪司马雪练剑,向高恩华请求去凤鸣堡采挖草药。 望着王存忠一头伤痕,高恩华只有默默点头,让王存忠去凤鸣堡采药,对一边的司马雪责备道:“性情顽劣,存忠不肯陪你练剑,日后剑法如何才能长进?” 司马雪嘴唇一翘,犟嘴道:“王师兄走了,正好由大叔陪我练剑,对徒儿传道解惑,乃师尊份内之责,大叔休想偷懒。” “油嘴滑舌,强词夺理。” 高恩华责备一句,无可奈何,只得自己一一陪练讲解,收王存忠为徒时,不论传授什么道法,王存忠从无半句异言,一切顺其自然,如今乍然收了名公主徒儿,事事常常令自己无可奈何。 两日后,天至正午,一名校尉带着两名士兵过来传信说:“王将军有要事相请,邀两位过府一叙。” 阳光清爽,京口建威将军府, “刘牢之已率北府军族众悉数南归,如今已在京口附近扎营操练,高道长再跑一次吴郡王廞处,传一封书信。”王恭手举一封书信说道。 高恩华接过信封,施礼道:“贫道遵命。”出了建威将军府,司马雪忽然道:“道长大叔,我讨厌吴郡王廞骄蛮的模样,今日便不陪你去吴郡。” “这样正好,贫道大可速去速回。”高恩华应了一声,独自出了京口,唤出碧云剑,正欲颂咒催剑飞驰吴郡。 “道长大叔,等等我!”司马雪忽然在身后大声呼喊。 高恩华莫名其妙,惊讶问道:“公主不是说讨厌王廞吗,怎么又来了?” “道长大叔,我讨厌王廞,没说讨厌你。”司马雪将纤手递过来,俏生生笑道:“大叔常忧虑无家可归,四处飘浮,我认为大叔在那儿,家便在那儿,因此大叔身为出家人,心确在红尘中。” 高恩华心中一动,伸手将司马雪提上碧云剑,剑器轰鸣,一路飞行。 数柱香后,吴郡王廞府外,司马雪隐身伏在府外一株大树后,高恩华独自到王府朱漆大门前投贴。 一切情形仍如上次一模一样,两名女兵通报后,瘦腰长腿的绿萝出府将高恩华引过府中,投了书信后,在府门帐房处领了赏金,又被送出王府。 “道长大叔,你猜我看到谁了?”,司马雪从大树后跳出来,眼晴望着王府朱漆大门,轻声道:“在彭城那个瘦猴子孙召聪进王府了,还有那个马脸女道士。” “孙召聪,孙闾露?”高恩华一愣,随既说道:“江南士族府中大多崇信天师道,王廞也许是天师道信徒。” “正是孙召聪和孙闾露,我看着他们一伙笨道士一起进了王府。”,司马雪拉起高恩华,笑道:“一伙笨道士,加一个眼高于顶的王廞,没一个讨人喜欢的,大叔陪我去看看四妾公如何?” “理当如此,前番曾叨扰过四妾公,走吧。” 高恩华跟着司马雪出了京口,一路御剑奔赴吴县,先找到熟悉的古道,依着记忆,穿过一片树林,果然便看到了坞堡门,坞堡门大门紧闭,门内有数名乡民值守。 “小道与师尊前来探望四妾公,烦请两位小哥通报。”司马雪上前说道。 两名乡民蓦然见司马雪犹如画中仙子般降临,愣愣看看高恩华与司马雪,其中一人拔腿跑进坞堡中通报。 一盏茶后,四妾公的身影匆匆出现,见到高恩华和司马雪,登时满面春风,远远便拱手笑道:“又见高道长与贤徒登门,老朽不胜荣幸。” “老先生别来无恙!”高恩华一笑还礼。 司马雪跳过来,娇笑道:“老先生,我想来听你吹笛儿,吃太湖银鱼。” “托福,托福。”四妾公道:“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位不知,今日天师道信徒在吴县聚会,需老朽这个‘祭酒’陪伴,小道姑想听笛儿和吃银鱼,可需改日再来。” 高恩华一笑道:“既然事不凑巧,贫道与徒儿改日再来拜访。” 两人离开吴县四妾公坞堡,一路赶回京口,司马雪踏在碧云剑后,搂着高恩华的腰,忽然问道:“四妾公神色古怪,是不是躲在坞堡中搞天师道那个神秘的‘过度仪’,大叔知道‘过度仪’是怎么回事么?” “四妾公搞过度仪?”,高恩华暗自哑然失笑,随口问道:“公主如何知晓‘过度仪’之事?” 司马雪道:“以前在晋安郡时,青阳夫人的丈夫常常要与女信徒‘过度仪',大叔还未说清楚什么是‘过度仪’?” “‘过度仪’是天师道举办的一种道家仪式,就是在天师道祭酒的指导下,男女信徒们在一起捏泥人。”高恩华急中生智,含糊应道。 司马雪追问道:“既然是道家仪式,道长大叔身为道士,一定也捏过泥人?” 高恩华无言应对,知道以司马雪的心性,万事只要开了头,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便迅速祭出对司马雪的必杀神技,换话问道:“燕主慕容宝佩带的短剑么,公主喜欢吗?” “喜欢,非常喜欢。”,司马雪果然笑逐颜开,问:“那短剑通体如玉,剑柄上镶有宝石,道长大叔能给我抢来么?” “身为公主,熟读四书五经,应知有所为,有所不为......”,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肓模式,感觉司马雪正要伸手掩住耳朵时,忽然改口说:“贫道也认为此剑若由公主佩带,名剑配女英雄,正是实至名归。” “道长大叔这是答应我了?”司马雪欢叫一声,攀住高恩华肩头:“身为师尊,大叔可不许欺骗本公主。” “贫道岂会言而无信,待京口王将军起兵后,咱俩溜去燕境伺机夺剑如何?”高恩华不想介入晋室皇族与士族权力争夺的漩涡中。 司马雪眉开眼笑,一连声说:“就依大叔之言行事,越早越好,本公主正差一柄绝世名剑,咱抢燕人的宝贝去。” 六十四节 借坞堡 暮色时分,吴县四妾公居住的坞堡中。 一所宽大房舍中,房中燃起一盆炭火,不时有火星“啪、啪、”跳起,天师道教众云集,其中一名女道,赫然正是孙闾露,房中除了天师道教众,还有数名乡绅模样男子。 孙闾露正襟危坐,明明身为女道,却有意摆出一派老气横秋的神气。 身后两名小道士,身材瘦弱,毛发焦黄,正是从彭城中刚入教的黄之锋与丁西锋,两人一捧拂尘,一捧长剑,绷着脸站的笔直,衬托的孙闾露霸气十足。 “四妾公,执事孙长老安排之事,何时办妥?” “孙长老之命,老夫自然明白,也极力想办好。”四妾公皱皱眉,道:“可是如今天寒地冻,让姚堡主举族上千人腾出宅院,族人迁向何处安置?若姚堡主族中有人一定不搬怎么办?” “姚堡主。”孙闾露黑眼皮一抬,向房中一名中年男子直接问道:“姚氏一族世奉天师道,素来虔诚,如今教中有事相求,真办不好?” 姚堡主道:“教中执事长老所命,在下岂敢不从,只是族中有人不服,此事实在难办。” “哼、为人做事一定要讲规矩!”孙闾露马脸一沉,面黑如铁,鼻孔中哼了一声,斥责道:“姚堡主,你不是姚氏族长么,族中没有规矩么,那名族人不服?” “在下对天师道的虔诚之心,天地可鉴!”,姚堡主大惊,连忙辨解道:“父母宠爱胞弟姚小远,姚小远平时持宠而傲,对本族长从来都不尊不敬,如今若想让姚小远一支族人无缘无故迁出姚府,岂不会要闹翻了天。” “姚小远很傲?” “人傲脾气还臭,天天在族人面前摆出一派秀才名士的派头。” 孙闾露想了想,问:“姚小远有何喜好,平时与何人交友?” “小远平日喜写一些酸文,埋怨自己怀才不遇。”姚堡主又道:“只有一名叫姚文的朋友,两人常聚在一起服‘五石散’,相互吹捧。” “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孙闾露询问:“只要姚小远不反对,姚堡主便能顺利搬出坞堡。” “正是如此。”,姚堡主道:“只是姚小远自视聪明,绝不会同意的。” “哼!”,孙闾露哼了一声道:“姚堡主做事知道讲规矩就成,教中替你出面说服姚小远就是,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吧。” 四妾公身为苦派祭酒,平时和孙闾露等甘派中人素无来往,巴不得离孙闾露早走,连忙站起说道:“老朽恭送孙道友。” “四妾公请止步。”四妾公必竟是苦派祭酒,孙闾露长马脸上尽力挤出一丝笑意,说了两句客气话,最后道:“贫道先返回教中向孙长老复命。”便带人离去。 吴郡王府,孙闾露将姚氏一族的事一一向孙大眼汇报。 “我等出身流民,若世道太平,一生到死,至多混个庶族人家,如今天降良机,可以为天下公平正义而呐喝,若能参与朝代更迭,日后定能成为士族人家,不料竟让姚小远挡了道儿。”孙大眼的眉头皱成一团。 孙闾露道:“孙长老,小道要不在吴郡其余县城转转找找,看看能否找到合适的练兵之地。” “一来王恭既将起兵,没有时间让我等到处寻找。”孙大眼摇了摇头,说:“二来姚氏坞堡位于太湖一隅,三面临水,适合用水路运送粮食和人员进堡,位置偏僻,是练兵的绝佳所在,若换了其他地方,上万人聚集,人多眼杂,难免走露消息,此事可是谋反之罪。” “要不向小师君禀报,请他定夺。”孙闾露问道? 孙大眼又摇头道:“若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利索,甘派日后如何取得小师君器重。” “孙长老。”,孙闾露一脸杀气,恶狠狠说道:“我见姚堡主对姚小远一片埋怨,要不索性替他除了姚小远,一劳永逸。” “天地良心!我等正在为天下正义而奋斗,死个姚小远,便算为大事献祭吧。”,孙大眼一直在等孙闾露这句话,立刻说道:“此事需谨慎行事,绝不可让教中苦派的老家伙知晓,一定要和姚堡主把戏演足,让姚氏一族人都传颂天师道的好。” “小道做事向来讲规矩!”,孙闾露一挺胸脯,保证道:“孙长老放心,此事绝对神不知,鬼不晓,一切死无对证。” 孙大眼低声道:“按你的意思去办吧,调孙召聪等人听你调遣,必须要死无对证。” “诺,一定死无对证。”,孙闾露道:“孙长老放心,小道做事素来讲规矩!” 姚氏坞堡位于太湖之滨,三面临水,坞堡中建有水道,划轻船可自由进出太湖,陆地上只有一条古道通向吴县城。 太湖碧波万顷,素有“一湖带三州”的说法,湖中盛产银鱼、白鱼、珍珠各种水产,湖中更有众多岛屿,也有许多水匪流寇聚啸岛屿,抢劫为生,出名者叫太湖野渡人。 太湖野渡人靠掳人子弟,索钱维生,生性残暴,只要被绑者未能交足赎金,二话不说,马上撒票。 姚氏一族在吴县属于庶族,姚小远一直闲赋在家,除了指责姚堡主的过错,发发牢骚,便是去县城约好友姚文一起服“五石散”,一起嘲讽人世不公,怀才不遇,日复一日,年复如此。 姚小远坐在一辆牛车上,缩着脖子,抄着手,催促着赶车的仆人快点走,心中想着与姚文去杏花楼听曲饮酒。 杏花楼屹立在吴县中心地带,是吴县一家大酒楼,热闹非凡,唱曲的、说书的、住宿的、喝酒的,均在此处汇集。 两个时辰后,姚小远与姚文一起进入杏花楼。 “公子,请留步!” 姚小远寻声一看,一名须发半白的中年相士,正在眼上眼下打量自己,愕然问道:“这位相士,和本公子说话吗?” 中年相士点点头,忽然道:“公子近日可将居室窗前的一座石塔移动?” “确有此事。”姚小远一愣,点头应道。 “公子撞邪了。”,中年相士一脸的神秘,说话吞吞吐吐:“石塔下方原本镇了一只百年怨魂,如今被你放出,公子近日恐有血光之灾。” 姚小远心中一惊,身边的姚文接言道:“无耻相士,滚远点。”,姚文抢先一声怒喝,随后说道:“也不问问我等何许人也,便想来拐骗,若不识趣,便叫官府拿了你,细细拷问。” “血光之祸便在近前,犹自大言不惭。”中年相士冷冷扔下两句话,出杏花楼而去。 姚文见中年相士不见踪影,便劝慰道:“小远弟,休信江湖骗子之人,这种人向来先用大话恐吓你,然后以消灾为名,诈你钱财。” “我前日却将居室窗前的一个旧石塔移走,这相士算的极准,如今我心情不宁,无意吃酒。”姚小远神情沮丧。 姚文道:“小远弟,愚兄倒是识得附近杂坛寺中的一名大师,大师佛法精湛,翌日可寻他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为了心安,也只有如此了。”姚小远道,两人便约好明日一起去杂坛寺算卦。 杂坛寺位于吴县城南半山腰间,望山跑死马,翌日姚小远早早约了姚文,沿着仅容狭窄的山路,一路寻到寺中。 “阿弥陀佛!”一名灰袍僧人施礼道:“两位施主来的不巧,寺中方丈出山做法事去了,不知何时才归。” 姚小远心头焦急,回礼道:“在下在寺中等方丈回来。” 灰袍僧人合掌一笑,留下一壶清水,转身离去,太阳不管人间疾苦,慢悠悠的从正中一直到日薄西山,也不见方丈大师归来,二姚只得悻悻下山,约好明日再来。 暮色低垂,风声狂野。 姚小远坐在牛车中,透过帷帘见外面天色越来越暗,心中有些焦急。催促驾车的仆人道: “刘成,速度快点儿,黑天前一定赶回府中。” 赶车的仆人应了一声,“啪”的一声,鞭儿甩起,牛车速度快了起来。刚行了不长时间,便听外面仆人“吁”的一声勒住了牛车。 “刘成,怎么不走了。”姚小远问道? “公子,不好了。”仆人颤抖声音说道:“有人、有人劫道!” 姚小远闻言一惊,探头一看,只见古道上,站了几个蒙面人,个个手持亮晃晃的刀剑。为首者冷冷喝道: “姓姚的,跟我们走一趟吧,太湖野渡人请你上岛喝杯酒。” 姚小远一听太湖野渡人几个字,登时想起相士的话,骇得肝胆俱裂,四下瞧了瞧,山林漠漠,古道荒凉,一个人影也没有,忘了名士风范,下了牛车,连滚带爬上前两步,连连跪拜。 “在下体弱有病,受不得岛上湿气,大侠们要多少钱财,只要说出数字,马上奉上。” “闭嘴,一半废物,还敢和爷爷讲条件。”为首匪寇身材瘦高,冷冷哼声,抢上一步,长剑挥起,一道残光在暮色中划过。 “啊、”赶牛车的仆人刘成,抱着脑袋在地上惨叫不止,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和脑袋分了家,掉在古道边的杂草从中,血红草灰,异常显眼。 六十五节 人头落 暮色苍茫,血色黄昏。 瘦高个匪首猛然飞起一脚,将刘成远远踢飞,大喝:“滚回去准备二千两黄金,明日暮时听信换人,少了半两金子,等着收尸吧。”刘成如逢大赦,捂着残耳连滚带爬逃向姚氏坞堡。 姚小远吓的瘫软如泥,一动不动,全身一片冰凉。 瘦高个匪首饶有兴趣的围着姚小远转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什么,伸脚一勾,将姚小远勾的仰卧在地,伸足向姚小远两腿间一踩,顿时发出一阵嘲笑:“嘿嘿、居然吓尿了,这小子吓尿了,名士也能吓的尿裤子。” “哈哈、”其余几名匪徒一起笑出声来,姚小远名士斯文扫地,索性闭上眼装死,一动不动,希望时光就能这么平安的渡过,可惜现况是残酷的。 “啪”一声,瘦高个匪首冷不丁一脚狠狠踢在姚小远脸上,暴喝:“废物跟爷爷走,要不把你腿削断,拖着你走?” 姚小远心中又愤又痛,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汗水和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勉力站起来,慢慢挪动脚步,跟着一伙匪徒慢慢隐入山林中。 一柱香后,姚氏坞堡传出一片儿童和妇女悲怆的哭声。 “他阿伯,你可要救救小远啊、” “恩,救,救。” “大伯,我要我爹,我要爹爹......” 姚堡主在院子中乱转圈,望着地上一堆打滚的女人和孩子,这些人全是姚小远的妻妾加子女,他抖抖手,沮丧的说:“一天内要凑两千两金子,这分明是要人命啊。” “啊、”姚小远的正房柴氏闻声奔过来哭叫:“他大伯,小远的命你可不能撒手不管,他可是你弟弟啊,想法子凑金子赎人啊。” “弟媳。”姚堡主一脸无奈,说:“咱姚氏坞堡中最多凑个几百两金子,一天想凑两千两金子,便是卖房子卖大船也找不到主顾啊。” “那可怎么办?凑不出金子,小远就没命了。”柴氏大声嚎哭:“我不想当寡妇,我不想......” “弟媳,这天寒地冻的,满地打滚有什么用?进屋说,都进屋商量。”姚堡主搓了搓手,说:“都在外面打滚,小远也回不来啊。” “都听族长大伯的。”柴氏懂事的立刻配合。 地上确实冷,体弱的小孩子们已冻的面色发青,满地的女人和孩子们都爬了起来,一直进了堡中大堂,大堂中颇为宽敞,姚堡主在大堂中命人架起炉火。 柴氏追问:“他阿伯,快凑金子救小远啊。”孩子们也跟着叫嚷:“大伯啊,快想法子救救俺爹啊。” “各位亲人,咱姚氏做江上的买卖维生,府上没有田产,只有十数只大船,眼下就是卖大木船,也不可能在一天内凑足二千两金子。”姚堡主话音一落,姚小远妻妾们仿佛已经看到姚小远的人头,大厅中又哭声一片。 “先别哭、都别哭,我话还没说完呢。”姚堡主两手一气乱摆,说:“有个法子可以一试,姚氏一族一直信奉天师道,天师道素来主张济世渡人,扶危救难,眼下情势危急,我欲向天师求援,大家意见如何?” “行。”柴氏一口答应,“没有意见,只要能救出小远,怎么样也行。”姚小远的妻妾们仿佛看到希望,纷纷催促姚堡主马上起行,求助天师道,并且不停的催促他连夜就去找人。 姚堡主一脸无奈,连夜备好牛车,带一队府兵连夜去四妾公处求援,事关人命,四妾公连夜将消息传到吴郡孙大眼处。 “姚氏一族眼下果然主动求援,一切合情合理。”孙大眼背着手,心满意得,对孙闾露笑道:“你明日一大早带队去姚氏坞堡,想办法让姚氏族人自已迁走。” “诺。” “姚小远没问题吧?” “小道一切按规矩办事。”孙闾露绷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早命孙召聪将姚小远扔进太湖中喂鱼去了,而且姚堡主也非常配合,一切天衣无缝。” “好极了,你办成此事后,教中必有奖赏。” “多谢执事长老栽培。” “乡下人多敬畏鬼神!”孙大眼支招说:“你去姚氏坞堡中时,选一些甘派亲信修士,要长相端正的,给你做个陪衬,场面和派头要搞的大大的,姚氏坞堡中人自然奉你若神。” “诺。” 翌日午时,孙闾露率十数名天师修士御剑从天而降,人人一身崭新的道袍,带透明纱冠,别古玉簪子,姚氏坞堡中的民众如见仙人,个个一脸敬畏,姚小远的妻妾与儿女们更是一拥而上,纷纷叩拜。 “仙道救命啊。” “仙姑,仙姑,求你救我爹爹回来。” 孙闾露居中而站,摸摸一名小孩子的头顶,马脸上浮上一抹肃然的神圣,身后四名仪表堂堂的甘派青年道士抢前两步,两名手持拂尘开道,两名捧剑保护,将孙闾露衬托的派头十足。 “免礼,天师道素来信奉平等互帮,先商量救人吧。” “只要能救出小远。”柴氏大喜,泣声说:“一切听仙姑吩咐,我等绝无异议。” “放心,贫道便是为救姚小远而来的。”孙闾露看看四妾公,问:“四妾公,这太湖野渡人是怎么回事儿?” 四妾公皱皱眉,回道:“此人为太湖一匪寇,素来软硬不吃,只认金银,他索要的银钱数目,若少了一两金子,便会杀人。” “官府从来不管嘛?” “野渡人是太湖水匪,咱大晋的水军全用在防范北边燕军,若要抓他,人少了没用,人来多了他早躲的不见踪影。” “晋室官府一群窝囊废物,连个水匪也抓不住,百姓们交税役养着这群废物有什么用?”孙闾露发了一通牢骚,又说:“四妾公,有法子将姚小远先救出来嘛?” “金子,足够的金子。” “堡中如今凑足多少?” 姚堡主插言说:“全部加起来不足五百两。” “五百两太少了,这可怎么办?”孙闾露装模做样想了一番。说:“姚堡主再想办法凑凑,贫道去吴郡向执事长老禀报,看能否帮忙借一借。” “仙姑恩人啊!”柴氏带领姐妹和孩子们连连拜谢,姚堡主见状心中有愧,暗叹,这全他娘的在演戏,只不过自己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谋害姚小远的凶手,要怪只能怪姚小远平时自做孽,不可活。 孙闾露一直到暮时前才带了二百两金子回来,长马脸上全是失望,说:“教中时常济世渡人,教中存金不多,一时也只能凑起这么多,这可怎么办?” 姚小远的妻妾们神情慌乱,一时都没了主意。 “如今已到暮时,正是太湖野渡人约定交换赎金时间。”姚堡主无奈说道:“我且带着金子去谈谈,让野渡人缓上数日,容本族变卖家产赎人。” “族长大人快回快去,奴家在堡中等消息。”柴氏看看太阳,一脸焦急。 “姚堡主。”孙闾露有点不放心天师道二百两金子,忽然说道:“那野渡人一个水匪流寇,非是正人君子,贫道要不陪你同去赶约如何?” “不、不、”姚堡主头摇的拨浪鼓般,解释道:“约定地点是一处平坦湖畔,方圆数里之内,一目了然,野渡人生性谨慎,若去的人多了,多半只会坏事。” “既然如此,姚堡主多加小心,贫道便在堡中静侯佳音。”孙闾露想了想,反正野渡人是孙召聪扮的,姚堡主应当不会带着二百两金子潜逃,便应承道。 “族长大人。”柴氏感恩涕零,流着眼泪说:“奴家保证,小远此次若能平安归来,日后绝不会与你犟半句嘴。” 姚堡主淡淡看了柴氏一眼,心中暗道,若姚小远不是个刺儿头,也落不下今日之祸,当下默默点点头,带上残耳车夫刘成,驾着牛车,提着金子出府而去。 “孙道长。”四妾公向孙闾露问道:“野渡人在太湖附近声名狼籍,杀人如麻,姚堡主此去个人风险太大,要不要派教中修士暗中跟随保护。” “四妾公,做事要讲规矩。”孙闾露一愣,立刻阻止道:“姚堡主兄弟情深,已然言明愿孤身救弟,本教若冒昧派人跟随,只怕要坏事,万一坏了姚小远性命,倒成了本教过失。” 四妾公不明虚实,见孙闾露如此说法,点了点头,便退到一边,堡中一时安静下来,各人独自想着心事,唯有姚小远妻妾们如坐针毡,提心吊胆的企盼姚小远能平安归来。 夜色深沉,姚堡主和刘成匆匆归来,进堡便嚎啕大哭,从牛车上抱下一个人头,叫道:“太湖野渡人说七百两金子只够买个人头,令本族凑足金子将身子赎回,否则便将姚氏一族屠杀诛尽。” “啊、哇、”姚小远妻妾们顿时哭成一团,悲声直冲夜幕,令人观之恻然。 “姚堡主放心。”孙闾露马脸如铁,一掌“啪”的将桌子劈下一角,大声道:“天师道必剪除太湖野渡人,替天行道!” “仙姑、仙姑、”姚小远的妻妾们“哗拉”跪倒一片,求孙闾露替他们报仇做主,柴氏说:“只要仙姑能替小远报了仇,以后姚氏皆是天师道子弟。” 六十六节 仕女魂 “天师道下解教众千万苦,铲奸除恶也是其中一项。”孙闾露一脸大义凛然,忽地眉头一皱,说道:“若和野渡人斗起来,贫道担心会连累到姚氏族人。” “孙道长此话何意,请说明白些。”姚堡主问道? “以本教实力,铲除一个太湖野渡人自然不在话下,确难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孙闾露犹豫着说:“姚家坞堡和太湖有水道相连,一个不注意,恐被匪人登门寻仇。” “是啊,这可怎么办?”姚堡主连忙出声配合。 “先要给小远报仇啊,小远可不能白死啊。”柴氏见孙闾露犹豫不决,生怕失去这个报仇的机会,立刻又嚎啕大哭:“只要能给小远报仇,怎么样也行啊,小远死的太亏了啊。” “先别哭。”孙闾露道:“贫道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各位想听否?” “仙姑快讲来听听。”柴氏连忙询问? “本教先让四妾公在吴县寻一庄园,将你姚氏一族中人迁过去安置。”孙闾露道:“待本教肃清太湖野渡人一伙水寇,再搬回来,你看如何?” “大家对这个主意可有人反对?”姚堡主看了看柴氏。 “不反对,不反对。”柴氏道:“只要能替小远报仇,一切全凭仙姑做主,奴家无异议。” “好,事儿便这么定了。”姚堡主见柴氏无异议,吁了一口气,说:“本堡族人愿意遵从天师道的意见,搬出姚氏坞堡。” “仙姑,不知何时能将野渡人捕杀,给小远报仇?” “最多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定将太湖野渡人的人头奉上。” 数日后,姚氏一族迁出姚氏坞堡,天师道派出大量人手,名为护送,实则督促,将姚氏族人全部迁走。 风清云淡,白云翻卷,孙大眼陪王廞来姚氏坞堡查看。 “孙道长法力通天,几天内便将事儿办好。”王廞甚为佩服,连连夸奖。“佩服,佩服。” 孙大眼毫不谦让,大笑:“在江南,还没有天师道办不成的事儿!” “待本族舅父派北府军助安帝稳定皇权,本官一定为孙长老请功邀赏。”王廞心情颇好,仿佛已看到自己站在朝堂上一呼百应。 “贫道在此先多谢王大人了。”孙大眼一喜,心想若能借机攀上王氏这根枝,自己日后宝贵无限。 “贵教的人手何时进驻姚氏坞堡?” “师君一声令下,三日内聚齐。” 一日内,孙恩发出师君令,万余名天师道信徒从江南三吴旧地源源不断汇集,从水路进入姚氏坞堡,与王廞召集的部曲府兵共同操练,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 万物复苏,春回大地。 高恩华与司马雪返回京口后,一直呆在京口宅院中修练道法剑术,司马雪娇憨机灵,对万事充满好奇,练剑之余,与高恩华不停犟嘴,师徒二人其乐融融。 这日午后,阳光明媚。 宅院中阴暗一闪,一名中年秀士模样的男子出现在院中,中年秀士双眉入鬓,腰佩绿玉坠,手执一把折扇。意态悠闲,身上却爆发出一股强悍凶煞之气。 “一名读书人不请自来,好没规矩。”司马雪秀眉一挑,训斥说:“还不自己走,不然唤巡城官兵来抓你走。” 高恩华抢上一步,将司马雪掩于身后,问:“道友所来何意?” 在京口宅院暂居后,高恩华忌惮建康修士的突袭,便在宅院四周布下禁锢阵法,面前陌生中年秀士竟似闲庭散步,无视禁锢阵法,显然不是普能秀士。 “在下阴阳殿黄泉使者黄云子。”中年秀士一脸傲然:“有人出大价钱取你性命,道友束手就死吧,在下出手快,不会痛苦的。” “阴阳殿是何鬼东西?黄云子是何鬼东西?”司马雪从高恩华背后探出头来叫道:“你快滚蛋,我大叔出手更快。” 黄云子不恼不怒,饶有兴趣的看看司马雪,一笑道:“你就是司马雪长公主吧,一会你自己乖乖跟在下走,可以换个大价钱。” “大叔揍他。”司马雪立刻大叫:“这是司马元显派来的狗腿子。” “黄道友白日登堂公然索命,无非想威吓贫道。”高恩华将司马雪的脑袋推到身后,祭出碧云剑,说:“放马过来,一战高低。” 黄云子手中折扇“啪”一抖开,扇面上画有一位仕女在赏梅,仕女栩栩如生,梅花腥红,如鲜血般触目惊心。 一股黄色烟雾的在院中“噗”的爆裂,黄云子渐渐隐于烟雾中,“哎”一声幽幽叹息,自烟雾中走出一位身材曼丽的女子,面部模糊不清,以黄色烟雾为裙襦。 数朵红梅倏地从黄色烟雾中冲出,梅花飞舞,发出一阵诡异的厉啸,向高恩华戳去,高恩华挥舞碧云剑在身前挽起一个大剑花,将所有红色的梅花尽数收拢,一切悄无声息。 扇魂仕女又是一声厉啸,数倍的红色梅花倏地从黄色烟雾中飞出,盘旋掠飞,从各个角度向高恩华袭击。 黄云子隐在黄色烟雾中,一见高恩华碧云剑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折扇一抖,身影如飞,向高恩华扑去。 高恩华一人面对黄云子和血色红梅的围攻,顿时手脚忙乱。 司马雪心中愤愤不平,纤掌一卷一放,口中颂咒:“斩妖破!”院中风云乍起,黄色烟雾胡乱飞卷,一道闪电从九空降落,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向扇魂仕女拍去。 扇魂仕女猝不及防,黄色烟雾瞬间被五雷击散,直接暴露在阳光下,一阵幽怨的叹息声中,又飞进黄云子的画扇之中,空中飞舞的血红梅花立刻消失。 黄云子眉头一拧,折扇凭空一挥,半空中现出一道气波,将五雷咒的余威破除,厉喝道:“司马公主休要多事,不然莫怪本使不讲规矩,将你诛杀!” “司马元显的狗腿子。”司马雪“唰”一声,抽出短剑,斥道:“怕你才怪,敢过来就砍死你!” “贫道弟子年轻气盛,黄道友休怪,还有什么手段,出手便是。” “高道友。”黄云子见高恩华一直温和有礼,心中颇为佩服,说:“以你的修为,不要试图与本使对抗,否则将你元神炼化,拘于忘川河的**中,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司马雪忍俊不住,失声大笑:“道长大叔,他是个疯子,快揍他。” 黄云子面色一沉,伸手在扇子上一抹,“啪”的一声,将扇子又伸开,扇面上原本的仕女赏梅图消失不见,扇面通体漆黑一片,宛如一块黑布。 一双邪魅的眼睛,突然在扇面上出现,一阵愤怒咆哮声从扇面中传出,扇面中仿佛有一头上古妖兽在挣扎,准备脱缚而出。 黄云子全神施术,面色赤红,显然已在尽力而为。 “黄道友看剑!”高恩华心中一动,手中碧云剑蜻蜒点水般向黄云子疾刺而去,剑快如风,竖斩横削。 黄云子无奈侧步闪开,身形一动,灵力分散,扇面中妖兽的咆哮声顿时衰弱下去。 高恩华毫不客气,碧云剑犹如凤点头,一击一凿,只向黄云子四脚攒刺。 黄云子面色绯红,在宅院中不停游走,宅院中原本布有禁锢阵法,若在平时,以黄云子的道法抬步便破,如今灵力一分为二,一半用来闪避高恩华急袭,一半用来激发扇子中的妖兽。 一根木棍放在恰当的位置,也能绊倒一头大象,原来不起眼的禁锢阵法顿时对黄云子造成威胁。 司马雪可不讲任何江湖规矩,见黄云子手忙脚乱,毫不客气的一挥掌,五雷术锵锵炸响向黄云子轰去。 黄云子折扇一挥,格开碧云剑一刺,脚下一踢,破去禁锢阵法的束缚,五雷术已笼罩头顶,连忙扬扇破去五雷术,碧云剑已圈了回来,顺势向小腹划去。 破散的禁锢阵法瞬间恢复,又向黄云子双腿缠去。 “破”黄云子一声大吼,一脚踢破禁锢阵法,挥舞折扇向碧云剑一砸,碧云剑有如灵蛇般一颤,削向黄云子膝盖,“嚓”一声,将黄云子膝上长袍划破,剑刃触体既收,显然高恩华剑下留情。 “高道友的慈悲念,本使铭记。”黄云子面色一变,说:“本殿已收下雇主重金,日后还会有其他使者前来完成任务,告辞。” 司马雪望着黄云子出院而去,叫道:“道长大叔,你怎么让他逃了?” “江南名士大多喜欢乘兴而来,兴尽而去,黄云子兴尽而去,咱们非留他吃饭喝酒不成。”高恩华一笑道。 “大叔你太笨,谁敢欺负我们,就要打死他。”司马雪跑过来,仔细看了看高恩华,追问道:“伤着那里没有?” 高恩华心中一动,感觉此时的司马雪温柔体贴,与往昔的娇憨顽皮大有不同,好似突然间长大,但看看司马雪,一切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改变。 “大叔,因何发愣?” “没事没事,只是一时走神。” “大叔,方才若无本公主的两记五雷术,你绝不会这般轻易取胜,可有赏赐?” “贫道一无所有。”高恩华摊摊两手,笑道:“除了房中少许阿睹物,便只有一袭道袍,用啥赏赐?” “本公主不嫌弃大叔你穷。”司马雪明眸似水,又问:“方才那个黄云子说还有其他使者要来多事,咱们如何应对?” “贫道早有应对之策。” “我知道。”司马雪笑容灿烂,抢先叫道:“一切顺其自然。” 六十七节 离间计 北府军突然间挥师南下,江南震动,晋室朝臣人心惶惶,有人欢喜有人忧。 孝武帝驾崩,司马道子任太傅,为了独霸朝堂,原计划分两步完成。 第一步,先将尚书令王珣调职,换上自已的人,王珣身为王氏一族,孝武帝一朝宰辅重臣,朝中门生众多,对司马道子事事掣肘,完成后便进行第二步,让安帝下诏,将京口建威大将军王恭与荆州刺史殷仲堪解除兵权。 如今刚刚完成第一步,将王珣明升暗降,起用亲信王国宝,不料惊变猝起,北府军已然南下,立刻急召司马元显和王国宝商论对策。 “北府军自行南归,王恭多半要造反,怎么办?” “王老贼都反了,父皇想怎么办?”司马元显年轻气盛,出计说:“先令豫州刺史庾楷带兵拱卫建康,再将建康城中的王氏一族全部捕杀,肃清内患。” “胡说八道,建康缺兵少粮,咱若在建康动手捕杀王氏一族,等于自乱阵脚,势必引起其余各大士族忌惮,一起合力对抗咱。”司马道子鱼泡眼一瞪,训斥道:“王恭令刘牢之南归,正要找借口生事呢,建康城内先出内乱,正好给了他口实。” “太傅英明。”王国宝和庾楷是老相识,立刻说:“如今未到鱼死网破时,能不动刀兵就不动刀兵,豫州刺史庾楷这个人太重利,要他出兵拱卫建康,得有相应的好处,这个好处还必须是好好的。” “庾楷必须率兵进京防着点儿,由王国宝负责联系吧。”司马道子昨夜通宵狂饮,此刻又困又疲,打了个哈欠,说:“本王太困了,先去歇会。” “大厦将倾,老家伙还迷恋酒色,等王恭杀进建康,看能否还由着他醉酒听曲儿。”司马元显被司马道子训了两句,小脾气发作,恼怒的说:“甭理老家伙,任由王老贼率兵进城好了。” “生死攸关的事,可不能不管。”司马道子权大,王国宝便替他辨护说:“太傅虽好酒色,但有恩于下官,交办的事,下官肝脑涂地也要完成。” “哼”司马元显脸上小豆豆一片腥红,一甩袖,出府而去。 数十日后,京口一纸檄文,引得天下侧目,檄文乃京口建威将军王恭所发,名为清君侧,内容则直指王国宝。 檄文称; “罪臣王国宝攀附太傅,登尚书令位。 先帝驾崩,其夜叩宫门,意欲修改遗诏,所幸皇室睿智,使其计败,后又私调东宫府兵,败坏朝制,私德不检,对胞兄视同仇敌,百般诬陷,反与其堂弟王绪沆瀣一气,互为表里,不忠不义。 臣王恭性然驽钝,确知春秋之时,赵鞅为诛杀君王身边的奸臣,而兴起晋阳之甲士,臣也效仿古人之义,兴兵以清君侧!” 檄文矛头只指王国宝,丝毫没提太傅司马道子,司马道子看完檄文后,心中狐疑不决,立刻将老臣王珣叫来问计。 “王恭自京口发出一道檄文,王大人可否知道?” “老臣略知一二。” “快说说看法。” “禀司马太傅。”王珣人老多智,便侃侃而谈:““王恭和王国宝在先帝朝时,便有旧恶,此次檄文中只指责王国宝不忠不义,并无针对太傅之言,太傅何必自寻忧惧?” “呵呵,有理有理,若依王大人的看法,眼下本王当如何应对?”司马道子早知王恭和王国宝素来不和,一听王珣的解释,感觉合情合理。 “不管最好。”王珣道:“太傅大人自可回府酒照喝,曲照听,王氏一族的内斗千万不要伸手多事,自惹麻烦。 “王大人这计策好,本王照办。”司马道子一脸笑意,王国宝只不过自己一介姻亲,生死与自己无关,居然真按王珣意见,日日酒照喝,曲照听,仿佛不知道京口檄文一事。 司马道子不着急,王国宝可着急了,如热锅上蚂蚁一般,天天竖起耳朵等司马道子的召见,却一等不见动静,二等还是不见动静,只听到东府中酒宴舞曲依然,只能叫来堂弟王绪商议。 “弟弟,王恭的檄文已传到建康数日,将你我等称为逆臣,太傅竟没有召我去商议,这是为何?” “哥哥你是不是急糊涂了,难道没看出王恭和太傅的真正目地?” “我有点急蒙了,真没看出。”王国宝道:“你说给我听听?” “王恭这叫顺杆爬,先找个小借口,率北府军兵不血刃的进了建康城再说。”王绪解释道:“司马太傅如今装聋做哑,他是醉糊涂了,妄想扔出咱俩丢车保帅,等北府军进了建康城,他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啊,还真是这样,这可怎么办?” “鱼死网破,博个活路。” “如何博?才能不死。”王国宝战战兢兢的问? 王绪道:“哥哥如今手握东府之兵,先以司马太傅之名,传大臣王珣和车胤来府中议事,将二人杀死,将司马太傅拖下水,让太傅和王恭交上手,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王国宝盘算一阵,感觉也只能如此,便以司马道子的名义,传士族大臣王珣与车胤来自已府中议事。 王珣与车胤初时不知是计,依传来到王国宝府中,刚进府门。 “嘭”一声,王府的大门立刻紧闭,一队府兵立刻把守府门,人人虎着脸,手握着刀柄,两个老头儿久经官场,心中虽怕的要死,但脸色却一如平时。 从府门到大堂的路不长,但两个老头儿走的很辛苦,战战兢兢,心思百转,终于见到了王国宝,王国宝目光闪烁,施礼的手微微颤抖,显然也十分紧张。 “王大人。”王珣先声夺人,一声断喝,直接问:“你面色有异,目带凶气,府中刀兵杀气弥漫,难道欲加害本官与车大人不成?” 王国宝被王珣当面喝破计谋,一时哑口无言,两人原本同姓,在朝堂上又无旧怨,反倒不便当面翻脸,只得说:“下官岂敢存此异心,太傅大人令下官向两位大人问计,如何应对王恭?” “原来是这事儿。”王珣稳稳心神,出言诱惑说:“王大人不必担忧,檄文中表面指责王大人罪过,说到底无非是司马太傅独霸朝政,清除先帝旧臣,而引起王恭不安,才先召北府军南归,后又发檄文到建康,一切与王大人无关。” 王珣几句话切中要害,分析的合情合理,给王国宝伏下一丝希望,不由王国宝不信,连忙施礼道:“下官请王大人指点迷津,求条活路。” “王恭在檄文中指责王大人为官不正,私调府兵,若王大人自请免官,没了官名,王恭便无可指责之词。”王珣出计道。 “自请免官?”王国宝迟疑不决,问:“下官若自请免官,等于放弃抵抗,王恭率军等进京后,不会象本朝高祖司马懿对待曹爽那般对待下官吗?” 晋室高祖宣皇帝司马懿装病卧于府中,趁前魏曹氏一族出城拜祭祖先时,发动政变,这才改朝换代,成立了晋朝,曹爽当时本为魏朝辅政大臣,手握魏朝精兵,确听信司马懿的诱言,放弃兵权,后被诛杀。 “王大人,王恭一向忠正耿直,绝非滥杀之人。”王珣笑了笑,说:“而王大人的官儿也小了点,比不得曹爽,曹爽乃当时魏朝辅政大臣,如今朝中司马太傅才能与曹爽并肩相论。” 车胤刚进王国宝府时吓得浑身冒汗,此时也稳住了心神,一边道: “京口距建康不过二百余里,北府军战刀一挥,一日便兵临建康城下,请问王大人如何应对?” 王国宝一生只懂巴结献媚,先巴结司马道子,转又巴结孝武帝,最后又转为巴结司马道子,若论如何讨好献媚,他有一千种办法,但若论军政大事,则无任何谋略,如今听车胤和王珣的一番话,遂换了脸色,哀求道: “下官识短无计,求两位大人详细指条生路。” 王珣和车胤对视一眼,腹中笑开了花,脸色却绷得一本正经,生怕王国宝醒悟,改变主意。 “司马太傅收到檄文后,对此事不闻不问,显然已存弃车保帅之心。”王珣趁机挑拔道:“如今安帝为君,王大人在王恭发兵前,一定要自请免去官职,早早将祸事推出去。” “这样真行?” “唉,王大人,咱们同殿为臣数十年,又是一姓之人,老夫岂能骗你?”王珣语重心长的劝说:“此事原本是司马太傅和王恭在争权,太傅想效仿高祖那般在朝中自己说了算,王恭则想效仿霍光,一切事儿虽和王大人无关,却偏偏以王大人说事儿。” “唉、”王国宝一声长叹,心情纠结,司马道子对自己不闻不问,显然是想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如今只有依王珣之计,自辞官职,以求避祸。 翌日,王国宝效仿古人负荆请罪之举,带领全家人到皇宫门口跪叩,上书安帝,自求辞职,摆出一付卑微姿态。 建康城各大士族和朝臣不明真相,都在背后议论纷纷,城中弥漫着一股诡谲气氛。 六十八节 掌兵权 司马道子得报后,仍旧不管不问,自顾在东府饮酒赏舞,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王恭率北府军很快就会杀到建康,父王有何退敌妙计。”司马元显沉不住气,登府询问? 司马道子说:“王恭檄文中称‘清君侧’,点名要清王国宝与王绪兄弟二人,与本王何事?咱不必自乱阵脚。” “父王,檄文说的是一回事,等王恭率北府军进了建康城,又是另一回事。”司马元显一脸不相信的神气,接着质问:“王国宝带着一家人跪于皇宫前,装腔作势的背着荆条请罪,还要辞官不做,这算什么意思?” 司马道子酒兴正浓,不耐烦的说:“你这孩子这么说,多半是有什么计谋,直接说来听听。” “父王。”司马元显看看满堂的歌妓,并未直接说出良计,而是垦求说:“商量个事儿成不成?” “何事?” “将建康的兵权交由孩儿统带。”司马元显发誓说:“只要孩儿有了兵权,王恭的事儿便由孩儿替你处置好,保管处置的妥妥当当,以后也不用父王你多费半丝心。” “此话当真?” “当真。” 堂中恰巧一曲舞毕,众歌姬们一拥而上,替司马道子捶背的捶背、按腿的按腿、喂酒的喂酒、夹菜的夹菜,司马道子应接不暇,便冲司马元显挥挥手。 “元显且先回府,父王明日让安帝下诏,封你破虏将军,建康以内的兵权皆由你调遣。” “父王英明,你老人家日后只管安心享福,儿臣这就出去替父王排忧解愁。” 司马元显心花怒放,出了府门也不骑马,一口气奔到西府,孝武帝驾崩后,司马元显立刻修缮出一处府邸独自居住,和司马道子的东府遥遥相对,自称西府。 “快将高参军请来。”司马元显跨进西府门,立刻向一名府兵下令,高素原为庐江太守,江南士族子弟,以智计在晋室闻名,一盏茶后,高素便出现在司马元显面前。 “高参军,本将军有兵权了。”司马元显又将司马道子的话复述一遍,然后问:“眼下当以何计应对王恭和殷仲堪?” “恭喜司马将军。”高素笑道:“王恭和殷仲堪表面看气势汹汹,实不足虑。” “请高参军解惑。” “王恭和殷仲堪虽然号称共同起兵,实则王恭驻地京口距离建康近,殷仲堪的荆州离建康远,便算江州不阻拦,也要数十日才达建康城下,他表明只想跟着捡便宜的,不足为虑。” “那王恭呢?他手中可有号称无敌的北府军。” 高素不慌不忙,笑道:“王恭的漏洞更大。” “王恭漏洞出自何处?” “王恭自命晋室先帝辅政重臣,王氏一族头面人物,号称忠正耿直,在檄文中也写的义正词严,只为清君侧,诛杀王国宝兄弟。”高素微微一笑道:“他这是写给各大士族看的,太想师出有名,想先率兵进了建康城再说。” “这些本将军都能看出来,只问如何应对?” “”咱送王恭一顶高帽带上,让他摘不下来。 “高参军说明白些,不要故做玄虚。” “将军且莫着急,此事还需从王国宝身上想办法......”高素一笑道,声音越说越低,司马元显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充满得意笑容。 王恭发往建康的檄文乃参军何澹之何写。檄文发出后,立刻派人至吴郡王廞处送信,通知起兵。 王廞一看信,大喜若狂的吩咐府中仆人:“将王泰和王贞唤来。” 王泰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只是眉目间有些自负之色。 王贞身材窕窈,皮肤白暂,眼眸间尽显江南女子婉约风情,上身外罩金色软甲,腰挎一柄古朴宝刀,刀把上系着红绸布,刀鞘上镶着绿宝石,显得妖娆妩媚。 “为父多年来一直渴望能光宗耀祖,位列朝堂,眼下机会终于来了。”王廞将信递给王泰与王贞看过后,然后说道: 晋朝向来讲究孝道,士族中子弟自小时起,便要由先生指导,熟背《孝经》。因此大部分士族子弟皆是父令其行则行,父令其止则止,王泰绝对是一位孝子,父亲王廞所言,向来言听计从,绝不违逆。 “父亲想如何做?直接吩咐好了。”王泰躬身道。 王廞道:“先将府中值守的部曲府兵与天师信徒合在一起修练。” “父亲。”王贞柳眉一挑,询问“部曲府兵与天师众人合兵一起时,听谁的号令?” “当然是米教中人听王府安排!”王廞接着说:“王氏一族在江南乃士族豪门,多少人争相巴结,难道让王府听从米教的人安派。” “这是父亲一厢情愿吧?米教派了一位叫孙闾露的女道士在姚氏坞堡中督军,此坤道言词傲慢,拿腔作调,实不是好相处的。”王贞面色凝重起来,说:“父亲还是和米教师君商量一下吧。” “竟有这等事?快差人与孙大眼长老联系,问明此事。” “诺,孩儿告退。”王泰与王贞各自施礼,出室而去。 两日后午时,天空蔚蓝,暖风徐徐,王府中处处春景如画,只有阳光映辉不至的墙角阴暗外,仍残留团团冰雪,提意人们寒冬不久前,刚刚从这里经过。 窗外的燕雀声,丝丝脆鸣入室。王贞独自无聊的坐于室中,吃着府中小食厨给她单独做的食物,慵懒的想着自已的心事。“啪嗒”一声,王贞贴身的小婢女挑帘走进房中。 “春桃。”王贞柳眉一挑,问:“天师道的孙大眼长老来了么,与父亲谈的如何?” “孙大眼倒是来了,不过确不是他在和老爷谈话。”春桃吃吃笑道。 “不是孙大眼,那是谁呢?” “听说是天师道的小师君,名儿唤作孙恩,小姐可见过这位小师君么。”春桃笑问? “一群伧蛮和伧胡的头儿,均是粗鲁无礼之辈,说话时和鹅一般的‘呃、呃、呃’的让人听不明白。”王贞杏眸一闪,呶呶嘴,不屑的说:“本小姐见他干什么?” “小姐错了,孙恩相貌生得英俊端正,应当和前朝潘安与卫阶差不多模样,他说话的口音好听又清楚。”春桃辨解道。 “小妮子年后人长一岁,竟懂的想男人了。”王贞伸手一扭春桃,嗔道:“你又没见过潘安和卫阶,怎知他们长的好看不好看?” “小姐,我是没见过潘安和卫阶,可见过京口王恭老爷的风姿。”春桃扭动身子,躲开王贞的抓捏,吃吃笑道:“孙恩的风姿不逊王恭老爷。” 王恭身为王氏一族中数一数二之人,更是世人仰慕的美男子,听春桃如此夸维孙恩,王贞好奇心大起,笑道:“本小姐且去瞧瞧孙恩的模样,若有不符,回来撒烂小妮子的嘴。” “只怕小姐见了孙恩,便挪不动腿,再也不肯回闺房来了。”春桃嘻笑道。 王贞道:“本小姐这便做主,将你赐于孙恩做个小妾如何?” “小姐我错了,我不应当夸孙恩,咱们回房去吧。”春桃嘻嘻哈哈,嘴中说着回房,脚步轻巧,带着王贞向正殿奔去。 主奴二人穿廊转径,欢声笑语,一路绕到府中议事殿后,蹑手蹑脚潜行,扒在殿中屏风后向殿内窥视。 王廞正在殿中说话,宾客位上,坐着两位青年道士,一位是身穿黄色道袍的孙大眼,另外一位白袍道士只能看到半面身子。 白袍道士乌发如墨,道冠上别了一根黄色玉簪,王贞站在数排紫檀木屏风后面,看不清对立具体眉眼,只感觉白袍道士挺拔如松,不动如山,一股儒雅君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贞一呆,心中先前蔑视之心尽去,暗自道;一群伧蛮和伧胡的头儿竟然也有这般模样。 春桃挤在王贞身后,侧脸一看,见王贞愣愣发呆,伸指一戳王贞腰眼,王贞扭身一躲,微微碰到身前屏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孙恩正在倾听王廞讲话,立刻循声望来,眸光寒若冰霜,含有一丝警觉与怀疑,更蕴含着一股威压的道意,藏于屏风后面的王贞道心一荡,如受重压,立有利箭扑面,无所遁形的感觉。 王贞心中微嗔,一群伧蛮头儿在自家府中炫耀道法,是欺负王廞府中无人么?当下自屏风后面,移步大殿,向王廞微微施礼道: “见过父亲大人。” “女儿休要多礼,快来见过天师道孙师君。”王廞素来性喜炫耀,更喜欢向别人炫耀自已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一见王贞面,登时大喜道。 王贞媚巧一笑,向孙恩施礼道:“小女子王贞见过孙师君。” “常闻吴郡教众提及王府贞烈将军大名,今天一见,贫道幸兮。”孙恩连忙回礼,温和一笑。 “孙师君盛誉,小女子愧不敢当。”王贞眼光一侧,见孙恩身边斜倚一把古朴宝剑,刃未出鞘,一股森森剑意透鞘而出,狂霸四射,遂好奇追问:“孙师君,此剑何名,有何来历?” “此乃轩辕剑,取自无为地宫。” “久闻轩辕剑乃天下神兵。”王贞仔细看了看轩辕剑,柳眉一挑,道:小女子自幼修道,今日斗胆向孙师君请教几式道法,请孙师君赐教。” 六十九节 起风了 “剑属凶器,比试之际,若不小心伤了贞烈将军,贫道罪过。”孙恩见王贞容貌娇美,一身江南女子的委婉,可一见面便出言索斗,性情似男儿豪迈,但初来王府,却不想和王贞比试打斗,便出言推辞。 “孙师君好迂腐,还未比试,怎能说怕伤了小女子。”王贞抢白道:“岂不知小女子还担忧伤了孙师君呢。” 孙恩一笑道:“贞烈将军说的对,贫道修为浅薄,行事迂腐。” 王贞见孙恩不应战,进一步激将说:“天师道中高手辈出,轩辕剑乃上古神兵,自古宝剑配英雄,如今孙师君轩辕剑在手,行事畏手畏脚,竟不敢与小女子一战?” “贞烈将军执意定要比试,贫道便勉力相陪。”孙恩见王贞咄咄逼人,非比不可,只得应声道:“只是室中狭窄,兵器挥动之间,若打破了贵重物件,贫道可赔不起。” 王贞嫣然一笑道:“后花园中,有一处平地,乃小女子平时修练刀术之地,大可一用。” 孙恩看看王廞,见王廞早已站起身来,笑容满面,显然对王贞极有信心,不禁好奇心起,也想知道王贞道法高下,遂拱手道:“贞烈将军前边带路,贫道随后而行。” 春风习习,阳光如沐。 花园颇为宽敞,西边建有一凉亭,王廞与孙大眼等一行人,立于凉亭中观阵,东侧一片墨绿色松柏,春风吹来,松柏巍峨不动,阳光从天空中沷洒而下,落在松柏间,各人的衣衫上。 王贞将秀发扎紧,身罩金色软甲,下穿胡人短袄,“唰”的一声将一柄宝刀抽出鞘来,刀刃上一抹冰冷的寒意在刃间游走,四周一暗,光线微微颤抖,好似都被吸进刀刃之中。 孙恩白袍如雪,将轩辕剑持于背后,笑容比春日还暖上三分,双足不丁不八站在王贞数丈远处,静等王贞出手先攻。 “孙师君,接招!”王贞一声俏喝,催动灵力,“呼”的一声刀芒暴涨,瞬间增大了十数倍,幻化成一柄巨大的刀影,悬浮竖于空中。 “师君小心,此术乃云罗宗的天罗斩神式。”孙大眼提醒道。 “斩神,疾!”王贞垂眉敛目,掐诀施法,一声劲喝,悬浮空中的巨大刀影一闪,向孙恩疾斩。 阳光明媚,刀威赫赫。 天罗斩神式铺天盖地般一击,似要将孙恩一刀毙命,刀芒所过之处,孙恩身后巍峨不动的松柏,恰被狂风强力一斩,残枝片叶纷纷掉落。 孙恩足下一点,白袍飘逸如一道轻烟,迅捷无比的向后方退去,速度之快,在阳光中飘起一溜虚影,乌发飘扬,遮住了眼眸。 “休走!”王贞俏斥一声:脚下一纵,红裙闪动,如风般追了上去。 王贞身形一动,体内蓄满的灵力略略分散,‘天罗斩神式’的赫赫刀威随之泄了一分,孙恩疾退,王贞疾追,两人袍白裙红,一退一追,瞬间便由空地一端追到另一端,每追一步,绣刀的赫赫刀威便虚了一分,几十步过后,刀威所剩无几。 孙恩距离院墙一尺远时,绝地反击,挥起剑鞘,向天罗斩神式全力一击。 轩辕剑感应到主人战意,一团绚烂黄芒在剑鞘外跳跃,杀意凌厉,“嘭”的一声轰然巨响,空中的天罗刀虚影被击得粉碎,刀芒光华在阳光下四散流溢。 孙恩顺势一压,轩辕剑粘住天罗刀,身形一转,身体抢在剑鞘前,白袍飞舞,直直向王贞冲撞过去。 王贞被轩辕剑一拍,玉臂酸麻,天罗刀拿捏不稳几差脱手,正欲重新凝聚灵力,天罗刀却被轩辕剑紧紧缠住,粘引在外圈。 眼前白袍一闪,孙恩的身体似奔马般快速强悍的撞了过来,瞬间便撞入怀中。 王贞心中一片嗔怪,这一撞如果撞实了,自已定会被撞的满地打滚,众目睽睽之下,贞烈将军颜面无存,足下匆忙一点,身体如离弦箭向后纵去。 孙恩如影直追,丝毫不给王贞喘息机会,两人一退一追,又沿原路纵了回来,只不过换成王贞退,孙恩追。 王贞倾尽灵力,纤足连蹬,几个纵跃间,便又退到花园另一侧,后背一冷,已贴墙而立,心中一慌,眼见孙恩如一块巨大的磬石般撞了过来,自己确无路可退。 “孙师君,手下留情!”王廞大呼。 孙恩忽然停了,白袍在离王贞寸余许说停便停,臂上一收力,将粘在轩辕剑上的天罗绣刀松了下来,缓缓后退一步,说:“贫道习法不精,没有伤到贞烈将军吧?” 王贞面色惨白,狠狠剜了孙恩一眼,面孔倏地飞起一陀绯红,顿顿足,一语不发,扭身冲出花园,春桃连忙一路小跑跟过出去。 “孙师君人如春柳之姿,道法有鬼神之威,在姚氏坞堡中的天师道众人,如果皆如师君,则大事可成兮。”王廞拍掌大夸。 孙恩笑道:“王大人,明日姚氏坞堡中的操练如期进行么?” “进行,必须进行。”王廞喜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看看岂能放心。” 翌日午时,姚氏坞堡,原本一片荒芜薄田,如今被平为演练场。 演练场四周被修缮的干干净净,每隔丈余远,插有一杆彩旗,旗上绣了一个斗大的“王”字。 演练场正前方,前面一排妖娆的女兵,均是身套软皮铠甲,胡人短衣打扮,刀把上红绸迎风飞舞,后面静静屹立数十列男兵,人手一柄长枪,每人身穿秦黑色胡人衣裤,腰间扎以方带,显得威武利索。 王廞一行人踏着午时正点而来,王贞今日好似精心修饰过,脸上施了薄粉,脑门上带了一条金抹额,衬得雪白脸孔更加娇媚温柔。 王廞指着远处说:“这次的事儿太突然,准备不足,只能做出统一的衣衫与旌旗,武器除了前排是长枪,后面的只能配发普通腰刀充数。” “眼下这样就行,反正我等就是在吴郡摇旗呐喊,给王恭将军壮壮声势而已,”孙恩笑道:“北府军出马一战,江南无敌。” “本官尽心装备部曲府兵,力争让他们人人威武鲜亮,等舅父日后拿下建康,分配功劳,也能凭他们多争个彩头。”王廞解释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登上木台,居高下望。 “拜见师君!” 木台下,万余名天师徒众看见孙恩一身白袍飘扬,轩昂出尘,忽然不约而同的一齐跪拜,万余人聚众一呼,呼声中无任何术法,却如山呼海啸,气势磅礴。 王廞一直自持士族豪门身份狂妄自大,从未在心中真正平视孙恩,此时暗暗心惊,天师道仅三吴旧地,几日间便能聚起上万人马,若以晋室全境算,最少也能聚起十数万人,如此力量,早已远胜江南任何一家士族豪门。 孙恩踏前一步伸出双手,向台下的天师道教众摆了摆,台下顿时一片安静,孙恩又将手向上抬了抬,台下教众起身站立,一动不动的站在场中。 王贞心神震荡,从天师徒众的呼声和行动来看,事先未受过操练,人人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和拥护,孙恩与建康城中的九五之尊还有何区别?一念至此,心中忐忑,不知昨日言行有无惹怒孙恩。 “王大人。”孙恩退后一步,向王廞说道:“请派人将这数十日来的操练演习一次,我等一同观阅如何?” 王廞点点头,向身后的一排女兵摇手示意。一排女兵迅捷的跑上台前,挥舞手中的令旗,指挥台下的兵士在场中做各种整齐行进,持枪刺杀等动作。 “王大人,下一步如何做。”孙恩一边观看,一边问道? 王廞道:“本官已四处发出请帖,召集吴郡的士族与庶族明日在本府汇聚,共议起兵清君侧。” “这事也能商议,谁敢响应大人呢?” “事至此时,箭在弦上,向前一步是一世的荣华富贵,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谁敢不从,以其血祭旗。” “这样做有何好处?” “本官想明白了,我这边声势越大,闹的越响,对舅父的声援便越大,日后功成时,得到的利益也越大。” 孙恩看看脸色略现狰狞的王廞,替王廞想一想,确实如此,不论是造反或是清君侧,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只要失败,立刻全族被诛,索性把整个吴郡整个士族全部绑上战车,或许能多一分成功的力量。 王廞见孙恩盯着自己多看了两眼,便主动说:“北府军铁甲铁骑野战天下无敌,攻城刚非其长,若一定要攻打建康城,那可需大量的粮草,还有攻城器械,这可不是我王府一家能撑的住的。” “贫道明白了。” 孙恩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默默的观看台下的兵士操练,一边的王贞默默的看了孙恩两眼,也没有说话。 台上所有人都面色沉重,只有执事长老孙大眼好似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翘,偷偷笑了一下,随后又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看了看天。 一道疾风从天空中豁然扑了下来,高台的四周,轻轻卷起股股沙尘,旌旗迎风烈烈作响。 吴郡起风了! 七十节 讲良心 江南三吴旧地,一直是晋室的粮仓与兵员补给之地。 永嘉年间后,北方士族人家在胡人铁骑的追逐下,携家族越长江而南迁,因三吴旧地气侯适宜居住和耕种,故成为北地家族的首先之地,吴郡乃三吴旧地其中之一,从汉朝年间起,吴人便盘居聚集于此。 数十年间,先后便迁入数十万人,人口暴涨后,土地便不够用,士族间为了抢争各种利益便冲突不断。 王廞的爷爷为晋室南渡后第一代太傅王导,世称王与马,共天下,到王廞任吴郡内史时,才迁入吴郡居住。 吴郡原本的沃土肥田已被吴人旧士族豪门占尽,王廞只能在一些薄地贫瘠的地方开垦荒地,填土围田,一是远离水源,二是薄地不肥,出力不出粮,年年秋后,粮食总比别人少二成。 在吴郡,王廞主要对头是陈氏一族。 陇下陈家、曲家皆为江南吴地旧有士族豪门,两氏一直相互姻亲,其中陈氏府中良田万顷,沃水千渠,家奴与部曲乡兵上千,势力比王廞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廞开垦的田地数处与陈氏田地搭界,路、要从陈氏开垦的道路中经过,水、也要陈氏开垦的渠道中通过,每逢天旱之时,王廞的田地想引水浇田时,次次均要受尽陈氏的百般刁难。 形势必所逼,王廞只能陪尽笑脸,这次王恭起兵,王廞感觉机会来了! 这一天早晨,一名年轻人来到陈府门前叩门,被陈府中人带进府中。 “天寒春困,老夫近来常常犯困,只想在府中睡觉,不去王府凑这热闹了。”陈家老祖接到王廞的请帖后,略略看了两眼,顺手把请帖扔进堂中火盆内,将厚厚的眼皮子耷拉下来,说: “送客!” 送帖青年张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待看看火盆中烧成灰的请帖,只得无奈离开。 “父亲。”陈氏长子道:“年后王恭陈兵于京口,近闻王廞又把姚氏坞堡围了起来,大量的人马进进出出,在里面不知搞些什么门道,要不要派人去探探虚实?” “王家小子朝中有人为官,向来尾巴翘上天。”陈家老祖拢拢手,嘲笑说:“但老夫素来瞧不起这伙北伧后人,任他们闹去吧。” 陈氏长子心生不安,解释道:“如今情势与以往不同,王恭在京口起兵清君侧,王廞在吴郡鬼鬼祟祟,这次可是兵祸,今日这个请帖用意不善,要不要卖点面子给王廞?” “给一次笑脸,王廞便会蹬鼻子上脸,你甭管了。” “诺。” 王廞府中,送帖人将面见陈氏老衫的经过细细述说。 “陈府欺我王府数十年,这次要教你晓得本官厉害。”王廞嘿嘿一笑,对仆人说:“去将孙长老单独请来,有要事商议。” 孙恩返回彭城前,只将孙大眼与孙闾露等留在王廞府中待命,经过阅兵演练一事,王廞早把天师道徒众奉为上宾,重新安排人员精心伺侯。 “孙长老,请贵教出手摆平一件难事。”王廞见到孙大眼独自现身后,开门见山。 “何事?王大人请说。” “本官想从吴郡其余士族府中得到支持的事儿,孙长老是知道的,可陈氏,曲氏两府带头反对,因为陈、曲二府的反对,原先痛快答应的士族人家也在托词观望。” “王大人,你想如何做?”孙大眼说:“小师君临去之际,已有交待,贫道定当全力支持王大人成事。” “杀鸡对猴看!本官此次起兵失败,王氏一脉便不会在这世上存在,胆敢坏事者,一律诛杀全族,以血祭旗。”王廞面色狰狞,士族弟子的优雅全无。 “陈、曲二族最少也要有数千人,一举诛杀这么多人?” “杀!先让陈氏一族死光。”王廞通过多日相处,对孙大眼禀性有所了解,便直接许诺说:“孙长老帮本官办成这件难事,好处随你开口,要啥有啥。” “真的要啥有啥?” “真的,本官绝不食言。” “天地良心!”孙大眼脸上杀气一闪,说:“听王大人介绍,陈、曲两家皆是世居于吴郡的名门望族,府中势力不比王府差几分,想一举铲除他们,可不是一件好办的事儿。” “那是那是,若是好办的事儿,本官也不必求孙长老出手。” “王大人可知陈曲两府由谁看家护院?” “天极宗,据说有点本事,太多的事儿本官可说不清楚了。”王廞见孙大眼脸上出现一抹为难的神情,立刻说:”孙长老一定帮帮忙,但有所请,只要本府能办得到,一定照办。” “天极宗?好似听过这个名儿。”孙大眼略做沉吟,便说:“这是个博命的活儿,更是个见不得光的活儿,贫道若接了手,要秘密调遣教中大量好手,需花费大量的银子,王大人舍得么?” “舍得舍得。”王廞脸上一喜。 “等等。”孙大眼忽然道:“本教好手中尚有许多年轻才俊未曾成亲,贫道见王大人府中部曲女兵个个花容月貌,想攀个亲,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这个。”王廞脸上一苦。 “这个不行?” 王廞迟疑道:“本府部曲女兵向由小女担负统领,仙道所提条件,只怕小女难已从命。” “既然如此,王大人且和贞烈将军仔细商议,如这般刀头舔血的事儿,原与天师道无关,王大人另派高明更好。”孙大眼拱手而去。 “慢着,孙长老请留步,此事本官一定促成。”王廞连忙道:“只是不知仙道们需要多少名部曲女兵待侯?” “一百名即可,不可选些道边苦柳来充数。”孙大眼笑道:“事成之后,陈、曲两氏府中盘剥百姓多年的财物,天师道可以信手取上一些,用来布道天下。” 王廞道:“那个自然,仙道们能取多少,便取多少。” 孙大眼哼着曲儿出了王府,直奔姚氏坞堡,找到孙闾露,将事情前后经过一说。 “孙长老。”孙闾露不解的询问道:“本教若助王廞做这屠族灭门之举,小师君和苦派长老们能同意吗?” “苦派一群老顽固懂什么,他们只懂抱残守缺,死守教义。”孙大眼看看孙闾露,说:“而小师君关心天下苍生福危日久,早有心打破晋室士族林立,盘剥万民的局面,如江南不乱上一乱,本教永无出头之日。” “陈、曲府中必有大量妇孺,因王廞一个杀鸡骇猴的主意,便要满门尽诛吗?”孙闾露心有不忍,仍然试图劝说孙大眼。 “贫道做事向来讲究良心!”孙大眼鼻孔重重一哼,森然道:“咱们不动手,难道王廞不会向王恭借兵来诛灭陈、曲两家吗?不助王氏起兵,咱们那有什么好处可得?” 孙闾露马脸上一片迷惑,嘴巴张了张,虽然不是十分情愿,但看看孙大眼一脸狰狞,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杀姚小远一个人是杀,再杀陈、曲二族中人也是杀,多与少有什么区别?”孙大眼见孙闾露态度软化,继续劝说:“你做事素来最讲规矩,贫道在教中一路提携你,难道贫道信任错你了?” “小道做事讲规矩!孙长老做什么,小道誓死追随。”孙闾露立刻表态。 “江南士族林立,百姓们手中没有田地,吃不饱饭,只得世代替士族为奴维生,象陈、曲二族中的子弟,死上几百人,也算替天行道,天地剧变之际,必将有人以血祭天,死的反正也不是本教中人。” “孙长老所言极是,小道一切静听长老安排。” 孙大眼道:“你负责调遣教中甘派弟子,一定注意不要让苦派的老顽固们发觉,待王廞打探清楚陈、曲两府的虚实,然后再做定夺。” “诺。” “挑选来的这些弟子,一必须忠于甘派,二必须知根知底,事成之后,在他们天大的好处。” “诺。” 数百年前,三国孙吴政权最后一代君主孙皓被曹魏大军所灭,至永嘉之乱,晋室南渡,在建康定都建朝,有一种情况始终未变,不论是曹魏年间实施的屯田制,还是晋室所推行的占田制,陈氏一族在吴郡始终掌握着最好的肥土沃田与水利山泽。 陈府大管家林止水,负责管理庄园、山林、田地等计帐,人生得其貌不扬,却极为好色,最好到吴郡城里的风月楼内寻欢。 风月楼中头牌花魁红杏,色艺俱佳,尤其是床弟之间,服待得林管家舒爽欲死,林管家便投桃报李,倾尽所有,供养红杏,稍有闲余时间,便住在红杏房中,不肯出来。 落暮时分,林大管家早早吩咐结了帐,忙不迭奔去吴郡风月楼中寻红杏,一路乐滋滋上了楼,推开房门,发现红杏正跪在地上,给一位奇瘦如猴般的男子斟酒。 红杏见林管家进房,勉力一笑,接连打了数个眼色,不知想诉说什么。 瘦猴男子见林管家进来,斜眼膘了林管家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伸足踢了踢红杏,示意红杏继续斟酒。 “没礼教的伧胡,敢碰老子的女人,知道我林止水是谁吗?” 林管家张嘴怒骂,正骂的起劲时,腰上一阵剧痛袭来,被人从后面一脚将他踢进房间,摔了个满地打滚儿,房门在后面轻轻关上。 瘦猴男子一跃而起,将林管家一把提了起来,目光凶残,一言不发,左右开弓,连着扇了数十巴掌,每一巴掌力道不小,只抽得林管家牙齿脱落,血水满嘴,一个劲的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瘦猴男子将林管家扔到地上,又朝着软肋重重踢了两脚,林管家痛的连声惨叫,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 “问你两件事儿,说得明白了,小爷一高兴,也许会放了你。”瘦猴男子冷冷笑道: 林管家威风无存,不停大喊:“好汉快问,好汉快问,但莫要再打。” “不打?”瘦猴男子哼了一声,又狠狠踢了林管官一脚,方问道:“陈府中由谁看门护院,有什么门道,给小爷说明白了,若差了一个字,便叫你生不如死。” 林管家口中狂喷鲜血,嚎叫道:“说,我说,我知道的全说。” 七十一节 天极宗 夜深子时,阴云四合。 寒冷的风从空中冷冷的挥洒下来,残月在云中乍隐乍现,一阵阵孤雀寒鸦的惊鸣声,在陈府上空回荡。 一直负责保护陈氏府邸安全的修士门派,是江南境内一个古老的修真门阀,名叫天极宗。 天极宗在修真界极少走动,因此声名不显,宗中善长炼丹养生与设阵防御,门派中子弟大多也是江南各士族府中派去的子弟,平时只为江南吴地士族看家护院。 陈府内一处房舍中,颇为宽敞,一个巨大的丹炉摆在正中,丹炉下火光旺盛,数名小童儿挑药材的挑药材,烧火的烧火,全在卖力的干活。 房中床榻上,一位四方脸的葛衣修士正在闭目在床塌上打坐,塌边摆着一个大玉案。 玉案上精致刻有一个个雕像,陈府各处府舍均被雕刻其上,只不过被缩小了比例,稍与陈府原貌不同之处便是,在玉制院墙的外围插着几杆不同色彩的玉刻幡旗。 呜、呜、一阵寒风从窗外凛然吹过,玉案上一直沉寂不动的幡旗、猛然间动了起来,通灵般自行卷动,发出阵阵微弱的光亮和异响。 葛衣修士倏地睁开眼眸,看了看玉案,眸中寒芒一闪。 “无知蝼蚁,胆敢半夜觊觎陈府,多半又是饿急了眼的流伧,前来挖墙偷粮,童儿过来。” “师尊,有何吩咐?” “命你五师叔和六师叔带两个人,到府西粮仓处看看,发现偷粮食的,当场格杀。” “是。”小童儿领命而去。 葛衣修士从塌上飘身而起,走到房中一处祭台边,点燃了几柱香,凝神掐诀,口中急促颂出一段神秘的咒语。 祭台上陈列了一排玉制牌子,每个玉牌上刻有一个个姓名,在咒语的催动下,玉牌上的姓名诡异闪亮晃动,象一头野兽的眼晴熠熠放光。 “师尊。”一会的功夫,刚才出去报信的小童儿跑回来,禀报说:“五师叔和六师叔已经带着人手去了。”说完打了一个哆嗦,又搓了搓手,显然房外天气十分寒冷。 “知道了,且去烤烤火吧。”葛衣修士似是放下心来,又登上床榻,冷森森的目光缓缓闭合,稍顷后,房中又响起一阵练丹炉火的哗啦声。 蓦然,祭台上玉牌光芒大盛,“咔嚓、咔嚓,”发出异响声,仿佛在拼命挣扎。 正在炼丹的小童儿们纷纷凝目向祭台上看去,葛衣修士猛的睁开眼,看了祭台上玉牌一眼,脸色修地沉重起来。 “啪嗒”一声,一根玉牌折了,从祭台上跌了下来,发出一声轻响。 “该死,五师弟折了?”葛衣修士一步蹿到祭台前,脸色大变,厉喝:“童儿,去偏房让你二师叔、三师叔带齐所有人去粮仓处杀寇,快!快!!” “诺。”童儿应了一声,脚不沾般的奔出去。 葛衣修士大怒,握紧了拳头,自语道:“伧胡盗寇,竟敢与天极宗为敌,一个不留,杀!杀!!”喝完一招手,床榻上一柄长剑自行脱鞘,惊龙般飞入葛衣修士手中。 “乾坤气动,四象阵启,疾!” 随着咒语声,一片雾气在房中徐徐升起,玉案上的幡旗仿佛受到了召唤,悄然有了生命,纷纷活了起来,旗面轻舞漫卷,光华四射。 玉案中妖艳红光一闪,一股血水在玉案中洄洄流动。 “四象法起,灭妖诛邪,血龙疾!” 葛衣修士大声颂咒,玉案中的血水急速翻滚,陈府里外的楼阁模型在血水中逐渐明亮,一条长龙般的虚影从血水中缓缓抬起头来,不停颤抖。 “杀!”葛衣修士挥剑一指,血龙虚影一声厉啸,倏地飙升到玉案上方,野性十足,飞舞咆哮。 “咔嚓”一声,一杆玉旗从玉案上突然折了,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三师弟也折了?”葛衣修士一脸不甘,望着玉案上方血龙妖兽呆呆发愣,想不明白在宗门圣物庇佑下,自己两名师弟莫明其妙的道殒命亡,稍倾,他一拍脑袋,大叫:“中计了,众位师弟们姓命危兮。” 童儿们第一次见葛衣修士惊慌失措,也都跟着傻了眼,望着葛衣修士发呆。 “拼了。”葛衣修士大叫一声,自怀中摸出一颗丹药,“啪”的捏碎,一阵风般蹿出房门,房中童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陈府粮仓周围,天地一片漆黑。 葛衣修士从黑暗中一闪而现,隐在角落中,警惕的四处查看,一会便发现陈府外面光华闪耀,并隐隐有兵刃的撞击声传来。 “狡诈盗寇,怪不得四象血阵无功,竟把师弟们引到府外打斗,该杀!” 葛衣修士恍然大悟,恨恨咒骂,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颗大粒丹丸,奋力向空中一抛,一道耀眼的亮光在黑暗中升起,随既响起一片爆竹般的巨声,十分刺耳。 陈府院墙外,半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宽敞的坊间。 坊间四周一片低矮土房,天空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寒冷的风呜呜吹过,十余名天极宗弟子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正在苦苦抵抗。 黑暗中,只能看见长剑闪烁,黑衣人象一群豹子般四处游走,不停的寻机攻击,天极宗弟子们摆下一个四象阵,勉力恰好抵御住攻杀。 “兄弟们,我来了。”葛衣修士闪出,持剑大叫。 “二师兄,快逃。”一名弟子悲怆叫道:“这不是一般的盗寇,围着我等不放不杀,正在诱你前来呢。” “快跑,求宗主给我等报仇。” “逃。” 葛衣修士心中一惊,原本一腔杀敌热血顿时凉了一半,心中迟疑,最后还是放不下多年的同门之情,刚抬步想冲过去接应,身后响起一片沙沙脚步声,黑暗中悄然围上一伙人,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 “天极宗的人听好,放下武器,饶尔等不死。若要反抗,全砍了!” 葛衣修士心中电转,天极宗在江南素有名气,对方一口呼得出自已宗派姓名,出动大批好手,设计将自己师兄弟诱出陈府围攻,显然有备而来,心中不愤,便扬声喝问: “来人可敢报个名号?” “不懂事的江南土狗,这是不想活了,杀!”喊声一落,法器光华四射,一齐向天极宗弟子们砸去“啊、啊、”天极宗弟子瞬间数人伤亡,对方显然方才留了力,眼下已动了杀机。 “分散逃,跑一个是一个。”葛衣修士浑身哆嗦,纵声大喊。 一声命令,天极宗弟子们哄然而散,葛衣修士从怀中摸出一颗保命丹药,猛然一捏,向场中一抛,转身向黑暗中遁去。 黑喑中,两柄兵刃虎虎生风,迎面砍来。 “咣”一声,葛衣修士挥剑格开一柄钢刀,另外一柄长剑森然冲来,冷冷的剑锋在葛衣修士肋下划过,葛衣修士哼了一声,鼓起残余灵力,继续向黑暗中逃跑。 夜很黑,风更冷。 吴郡城外的古道上,葛衣修士一手捂着伤口,一边跌跌撞撞的奔逃,心中悲愤,又十分害怕,黑暗而陌生的田野,好象处处都蕴含着危险,仅一柱香时间,宗门师弟们全部被灭,居然连对方是谁也不清楚,真不知如何向宗主交待。 一条黑色身影如幽灵般出现,拦在古道中间,一股杀机自黑影身上爆散。 葛衣修士从陈府中一路遁逃,肋下伤口半边麻木,形神万分疲惫,心底升起一阵惊悚和悲愤的感觉,用力握紧手中剑,嘶声喝问: “鼠辈,可敢报上名来?” 来人不应声,身影暴起,一道乌光迅捷冲来,显然杀意已决。 葛衣修士举剑拼命一格,“咔”一声,两力相撞,力强者胜,长剑被荡开,胸口门户洞开,一支铜笔“噗”的插入葛衣修士咽喉,用力一抽,一股血水从葛衣修士颈间喷了一地。 “天地良心,你挡了贫道的财路,必死!”来人伏下身,在葛衣修士耳边轻声嘀咕,又如幽灵般隐去。 葛衣修士躺在冰冷的地上,灵力散尽,神志慢慢涣散,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想起了天极宗的同门,最后想到,自己和同门会不会死的不明不白,没人能给自己报仇? 失去天极宗保护的陈府,登时成了一头肥腻羔羊。 府中不时响起一阵阵狗吠声,陈府中人都从黑暗中醒来,躲在房中发抖,侧耳聆听房外动静,护院府兵纷纷举起刀刃扑到院中,只见四外院墙上,影影绰绰不知站了多少黑影。 “陈府人听好,都出屋坐在地上,不出来者死!站立者死!不举手者死!”冷漠而残酷的命令声,在黑暗中响起。 一名府兵骂道:“啥狗玩意儿,有胆下来和老子砍两刀?”骂声刚落,一片光芒在黑暗中闪耀,向府兵斩去,一阵惨叫声中,府兵血肉崩溃。 寂静夜中顿时多了一份真实的血腥,流动着一股死亡的恐怖。 “谁还活腻了?”一个尖锐的嗓音,疯狗般叫嚷:“站出来,小爷成全你们。” 七十二节 罪己书 晋室偏隅江南百余年,战争和杀戮对于江南当地士族来说,只是传闻,但真正猝然来临时,确又那般无情,那般的无容置疑。 黑暗中,每一个都屏息静气,有人想着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有人在被祈祷鬼神显神,保佑平安。 “陈府人听好,都出屋坐在地上,最后一次机会,不出来者死!站立者死!不举手者死!”冷漠而残酷的命令声,又一次在黑暗中响起,声音空旷,不带生气。 “咣啷、咣啷,”护院府兵们纷纷将手中兵刃扔在了地上,在黑暗中十分刺耳。 “吱”的一声,一扇房门打开了,门中出来一名妇人,她孤独无依的坐在地上,把双手捂着眼,低下了头,随后,第二扇门,第三扇门慢慢打开了,陈府中人放弃了反抗,自动走了出来,坐在地上。 “绑起来,都用绳串一起。”黑暗中,有人下令:“全带到大院。” 陈府大院中,火把在黑暗中闪烁,所有人皆被一根绳子绑住一只手臂,窜成一串汇集在此,站成数排,人群中,有小孩的嚎哭声不断传来,中间挟杂着女子低低哭泣声。 陈家老祖年老体弱,连惊带吓,不停的咳嗽,大厚眼皮子下全是泪,已无往日威严。 寒刃闪烁,杀气腾腾。 “谁是陈府头儿?给老子滚出来。”一名身材象竹杆的奇瘦黑衣人,挥刀在院中一块石桌上一蹭,火花四溅,尖声吼叫:“滚出来,不然老子要砍人了。” 陈氏老祖一声长叹,缓步而出,在族人面前尽力站稳,也不应声,保持着陈氏族长最后的尊严,他终于明白,失去保护,自己其实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头儿。 “老狗头儿,哑巴嘛?”奇瘦黑衣人气焰嚣张,上前伸刀一拍陈氏老祖的头,态度简单粗暴。 陈氏长子素来孝顺,见老父受辱,排众而出,叫道:“休辱在下父亲,有事冲我来!” “冲你来?” 话音未落,一道刀光闪起,陈家长子连声也没来得及哼一声,一颗人头“啪”的斩落坠地,被奇瘦黑衣人一脚踢飞,夜风中顿时血气弥漫,陈府中人发出一片惊呼声和哭叫声。 “娘的,不砍两个吴人狗头,你等不知老子杀人的诚意,谁还想死,向老子面前靠靠,一并成全你。” 陈氏老祖心中大恸,颤声道:“尔等深夜欺上府中,无非讨要财物,想要多少报上数来,休伤陈氏子弟。” “娘的,原来不是哑巴,该杀。”奇瘦黑衣人斜侧身子,伸刀一挥,刀光一闪,一颗苍老人头又滚落地上,陈氏老族“噗嗵”一声歪倒,大厚眼皮子缓缓闭上,弥留之际,恍然想起王府送来的请贴。 人群中登时一片骚动,哭泣声四起。 “闭嘴。”奇瘦黑衣人一脚把陈氏老祖的人头踢到火把明亮处,把手中刀上血渍在陈氏老祖身上蹭了蹭,尖声大叫:“陈家人听好,不想死的全闭嘴!” 陈府中人见奇瘦黑衣人杀戮无情,毫无人性,瞬间将陈氏老祖与长子屠杀,个个惊恐万状,女人们止住哭声,并伸手掩住哭泣孩子们的嘴,大院中,登时一片静悄悄的,只有火把烈烈燃烧声。 一名黑衣人自院外匆匆赶来,伏在奇瘦黑衣人耳边,说了两句话,又悄悄退到院外,陈府中人一阵害怕,仿佛看到一片长刀砍来。 奇瘦黑衣人尖声吼叫:“本想全送你们上西天,如今上峰有令,暂留你们狗命,会赶车的出来几个。” “出来,出来。”一片吆喝声中,陈府中人慢慢动了起来。 月色阴晦,众人悚然。 两柱香后,陈府外摆起一溜马车和牛车,将陈府能带到的人和物全部摆上车去,在夜色中缓缓而去,一片明亮的火光在陈府上空烧起。 陈氏老祖次子陈方,虽然一样骇得浑身颤抖,但心中却暗暗发誓;陈方只要不死,终有一日必将为父兄报仇。 翌日,太阳升起后,吴郡城中一片安谧,明媚的春光依旧如往常一般笼罩城廓,阳光掩盖了一切黑暗虐杀,春风吹走了残忍血腥味,无人不知道昨晚曾发生在陈府的一场惨杀。 不到中午时间,整个吴郡的士族与庶族都得到一个消息。 陈、曲两家于昨晚受到一群来历不明的匪寇洗劫,两族上千人中神秘的失踪,其中陈府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吴郡内史陈吉正在分派郡中守备参军负责彻查此事,恐怖的谣言在吴郡满城乱飞,人人自危。 血腥的杀戮,比任何话语更有说服力,士族风范,在滴血的刀尖下现出怯懦原形。 在吴郡,能在一夜之中歼灭陈、曲两府的力量,曲指可数。 一片悄悄的议论过后,暮色以前,王廞府前车水马龙,吴郡城中所有士族与庶族一起现身,纷纷表示支持王廞的任何决定,要银子出银子,要人出人...... 王廞反倒摆起谱来,只称身在服丧期间,不便见客,令一名年长管家在前厅招待客人,自已陪孙大眼在后厅叙话。 “孙道长,看看,这就是江南士族的风骨,刚刚闻到血腥味,家家全学姚秦羌人姚苌的厚颜反复,没有一人学魏天王冉闵的宁死不降。” “趋安避危是人之常情,王大人不必苛责人人皆有魏天王的铮铮风骨,血光之下,谁也会思量思量,如今事了,王大人是否要兑现事先诺言。”孙大眼笑问? “孙道长放心,本官已与小女说好,一百名女兵与应付的银两,翌日悉数付清,绝不拖延。” 孙大眼回到住处后,满面笑容,立刻将孙闾露喊来,吩咐道:“天地良心,好处来了,将银子和女兵先接下来,事后贫道要按功分配,此事要谨慎行事,休让教中苦派长老发现。若露了口风,不论是谁,立杀不赦。” “诺,小道定遵长老的规矩办事。”孙闾露长马脸上一片忠贞,肃色应答。 建康城中,王国宝经过一番仔细琢磨,终于决定采纳大臣王珣和车胤的建议,每日带着全家跪于皇宫门外请罪,上书安帝要求辞官,以求赦免其罪。 王国宝如今想法很直接,抢在王恭兵发建康前,辞官不做,已求自保。 从秦到汉,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到大晋朝则发生了变化,从永嘉年间起,晋室先后发生过数起兵乱之危。 先有太傅王导之堂弟王敦之乱,王导正是王廞的爷爷,中间有苏峻毁城之乱,后有桓温带兵逼宫,造反不成,最多只诛杀带头造反者,族人太平无事,大家官照做,酒照喝。 司马元显接了兵权后,雷厉风行的动了起来,见王国宝如此推脱责任,便由安帝下诏,顺应王国宝所请,免其官,将王国宝一家抓入狱中,交由朝廷廷尉草草问了两句。 第二日神一般速度出诏,将王国宝押到西市口斩首示众。 “我冤枉啊,我冤枉,我不辞官了,我是按王珣和车胤之计行事,我要向安帝上书陈述原由。”王国宝大声呼冤,语无伦次求刀斧手刀下留命。 刀斧手一脸无奈,看看正在暗示快点行刑的监斩官,挥起大刀,一刀将王国宝的笨脑袋砍了下来。 司马元显在处理完王国宝后,迅速以司马道子名义,写了一封态度诚恳的罪己书。 罪己书中直承误信佞臣王国宝,辜负先帝所托,没能辅助好安帝,但如今经过王珣和车胤等元老重臣的建议,已将佞臣王国宝斩首,并主动向朝廷请罪降职。 书中最后说;兵者、乃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北府军聚结京口,江南为之动容,王将军乃晋室重臣,向来为官清廉,身无长物,如今朝中佞臣已除,已无理由再兵发建康,请王将军以大义为重,兵归京口,共尊安帝。 “报、”一名军中斥喉冲进京口大营,将一颗人头呈上,王恭收到司马道子的罪己书与王国宝的首级后,着实一愣。 司马元显一招釜底抽薪,让北府军顿时师出无名,如铁拳打到棉花上,无处发力,十分高明。 “王大人,司马道子送来王国宝人头,使北府军师出无名,若强行出兵,先了道义,势必引起江南士族忌惮合力对抗。”营中参军何澹之建议道:“我等便是当年的桓温,若依小将意思,这兵出不得。” 刘牢之大声道:“管那么多干啥,冲到建康去,管他什么士族还是皇族,能抢就抢,抢不了就杀,反正得发财。” “大晋官军岂不成了强盗?”王恭摸了摸胡须,认真说道:“此事容老夫仔细斟酌。” “王大将军,王国宝的人头在此,已失了清君侧的天时,若强行出兵,建康各大士族如何相信王将军率兵进城的真实意图。”何澹之反对说:“休说建康士族,荆州殷仲堪的兵马至今还在荆州境内,一看便知用心不善。” “本将军会慎重考虑的。”王恭面色凝重,拱拱手道:“两位将军且先回营吧。” 七十三节 风云变 出了正月不久,高恩华便在京口另觅一处宅院隐蔽居住,一为提防阴阳殿派人突袭,二来只为专心指导司马雪练习道法。 这一日,王恭一袭长身鹅毛氅,风度翩跹,不请自来,高恩华连忙过来见礼。 “臣王恭见过长公主殿下。”王恭向司马雪行了礼,拈出一封书信,道:“建康司马太傅捎来一封书信,请殿下玉览。“ “哦。”司马雪匆匆接过书信,扫视两眼,问道:“国舅,我素来不知朝中事,这书信是不是说明,王国宝已诛,便不用起兵‘清君侧’了?” “长公主聪慧,正是如此。”王恭夸维道:“如今王国宝已诛,北府军已在道义上失去起兵理由,若强行率兵进京,只怕江南诸士族心生忌惮,合力对抗北府军。” “唉,初出皇宫时,我心中憋曲不安,一心只求为父皇申明冤情。”司马雪叹了一口气,说:“近来常闻道长大叔教诲,世事渐明,父皇驾崩纵有疑问,晋室也不宜同室操戈,一切依国舅主意处置便行。” “那公主殿下日后打算。”王恭询问? 司马雪淡淡一笑,说:“我自小失去母妃,如今父皇不在,断不会返回皇宫中任司马元显摆布,放眼天下,只有在大叔身边方才安心。” “长公主殿下,你乃皇族一脉,身份尊贵,普通士族子弟也难见公主一面。”王恭性情耿直,见司马雪对高恩华神态亲昵,忍不住进言道:“日后若与高道长朝夕行走江湖,恐招天下人诽议,有损清誉。” 王恭所问,乃是自秦汉以后,数百年间一直存在门阀等级之问。 司马雪乃皇族公主,高恩华只是一介流民,两者身份若在太平年间,便如天上太阳和地上萤火虫一样的区别!眼下实情便如司马雪所说,放眼天下,只能依赖相信高恩华,不可能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田舅,我与道长大叔师徒为伴,行走江湖,逍遥快乐。”司马雪略一犹豫,直说道:“大叔传我道法,宠我痛我,至于其他人想什么、说什么,随他们去吧。” 王恭原想再劝一劝司马雪回宫,但一想司马雪性情特立独行,又想到建康城眼下比织布还复杂的局势,长叹一声,起身整了整鹅毛氅,拱手告辞而去。 司马雪出院相送,回来一见高恩华正蹲在地上整理木柴,顿时童心大起,蹑手蹑脚猫步上前,伸掌向高恩华肩头猛力一推。 手掌上的力道刚刚用实,眼前倏地一花,高恩华凭空消失。 “哎呀、大叔拉我。”司马雪全身力道一泄,顺着一推的惯力猛然跌下,脸冲着一堆木柴猛然撞去,骇得大声尖叫,纤手乱挥。 青影一闪,高恩华从背后伸手一抓,将司马雪凭空拎了起来。 “大叔耍赖皮,推人家腰干什么?”司马雪心中大羞,嘴上却不肯认输,立刻嗔怪道。 “下次若敢背后发坏使诈,便让你跌个鼻青脸肿,到时莫要叫痛抹眼泪。” “才不怕呢,大叔休想吓唬我。”司马雪嬉笑道:“王国舅不出兵也好,我也不想他与皇叔刀兵相见,伤了谁都不好。” “既然如此,公主日后有何打算?”高恩华更不想卷入晋室皇族和士族之间的争斗,刀兵一起,受伤害的总是老百姓。 “大叔,我想去看看长安城,咱们暂时躲一躲江南这是非之地吧。”司马雪秀眉微蹙,想到一个去处。 高恩华一笑道:“公主愿往长安,便去长安。” 吴郡王廞近日身披麻服,表面上在府中为母亲守丧,心中却得意洋洋,时常幻想自己已官封太傅,站于庙堂之上一呼百应,威风凛凛。 “大人,大人,京口的书信来了。”这一日,王廞正在府中虔诚的颂读经文,府中女兵绿萝在佛堂门外大叫。 王廞心中大喜若狂,立刻弃了手中木鱼,将书信接过来折开一看,信还没有看完,脸色蓦然阴沉可怕,狂吼:“不可能,不可能,不会这样的。” 绿萝没见到书信内容,不明所以,只有在一旁站立,静听下文。 “舅父你朝令夕改,害我不浅,气死我了......”王廞将书信从头至尾又仔细看了一遍,“啪”的将书信撒碎,大骂:“王恭,你这个言而无信的老匹夫!” 绿萝听王廞言词前恭后倨,又见王廞形如疯癫,只是自已一介婢女,也不敢张口搭话,悄悄退出房中,将消息报告王贞和王泰。 “父亲因何事如此愤慨?”兄妹俩匆匆赶到佛堂,一起躬身询问。 “老匹夫王恭出尔反尔,不守信义。”王廞狂怒之下,索性直接用白话大骂道:“起兵清君侧的事儿黄了,如今他与司马道子早已和好,来信令我等就地解散乡兵,听侯消息,咱爷仨可被他耍残了。” “坏了,咱骑虎难下。”王泰立刻明白此中深浅,说:“父亲先在吴郡扬刀立威,又在姚氏坞堡聚积数万兵甲,如悄无声息的散了府兵,日后如何在吴郡立足?” “难以立足是小事。”王廞恨恨的说道:“王恭手握北府军精兵,司马道子难奈其何,可咱爷仨如今无官无职,司马道子那天想收拾我,本府数千人口皆是刀下之鬼。” “父亲打算如何做。”王贞问道? 王廞摇手道:“事关王府数千人口性命,且容为父细细思量,你俩先退下。” 王贞和王泰离开佛堂后,两个时辰后,一道阴森森的怨恨之言从佛常中传出:“王恭,你失信于前,休怪我王廞无义在后,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翌日,王廞写了一封罪己书,命亲信送往建康太傅司马道子手中。 在信中,王廞声称自已受到舅父王恭的胁迫,于吴郡私自召募部曲兵甲,有罪于晋室,如今迷途知返,愿起兵征讨京口王恭,一表自已对朝廷的忠诚。 “把王廞的罪己书送给元显处理,我看看这小子有没有真本事。”司马道子一边搂着两名嫔妃摸索,一边喝酒赏舞,将信件直接转到司马元显手中。 建康西府中,炭火熊熊,歌舞翩跹。 司马元显一脸香粉,身披一件绸质披风,腰坠香囊,香囊在炭火的烘烤下香味浓郁,正在宴请参军高素等人。 “爷爷王导一生为晋室中流砥柱,一生高风亮节,子孙却一个比一个不肖不孝。”司马元显一脸嘲讽,将罪己书递给高素,幸灾乐祸笑道:“王廞竟想和王恭斗,外甥打舅舅,这外甥多半是假的,此事有点意思。” “将军准备如何处置王廞。”高素看完王廞的罪己书,没接司马元显的嘲讽,直接询问? “王廞要打王恭,这种笑话千载难逢,让他们好戏开台。“司马元显抚摸了一下苍白的手指,一脸笑意的说:“两边派人下书,以安帝之名下诏王廞出兵,一面派人通知王恭备战,本将军在建康坐山观虎斗。” “高明,将军此计高明。”高素不咸不淡的拍了个马屁,拱手说:“小将这便派人传信京口,既卖王恭一个顺水人情,又能笑看王氏一族内斗。” “好,好,快去,快去。” 王廞收到安帝诏书后,立刻命人将孙大眼请来,两人略略寒暄。 “孙道长,情况突变,本官忽得朝廷司马太傅支持默许,起兵讨伐逆贼王恭。” “起兵讨伐王恭?”风向突变太快,孙大眼一时间懵头懵懂,不仅反问道:“王恭不是王大人的同族舅父嘛?” “这舅父可把本官坑苦了。”王廞笔削春秋,捡着对自己有利的话说了一通,又拿出安帝诏书,说:“本官若不出手一博,吴郡王氏一族早晚必受诛杀。” 孙大眼立刻就似吞下一个烫手山芋般难受,如今陈、曲二府已灰飞烟灭,王廞提供的一百名女兵也已分派给甘派高手吐不出来,此事若让传功长老等苦派中人知晓其中原委,只怕连孙恩也难已保全自己。 “王大人,此事贫道需向小师君请示,请他定夺。” “事关本府人的性命,也关系到贵教的兴衰,请贵教一定出手相教。”王廞没有丝毫士族子弟的傲气,拱手央求说:“事成后,本官原将王府的一半割让给孙长老使用。” “此话当真?” 孙大眼听到割让王府一半这句话时,心咚咚的跳了一跳,帮王廞一次忙,自己便有了江南士族人家一半的财富。 “绝对当真!”王廞见孙大眼心动,进一步开价:“本官还可与孙长老联姻,府中除了长女王贞,庶出之女任孙长老挑选。” 孙大眼的两只大眼晴灼灼放光,若与王氏联姻,自己等于一下子跃身士族。 大晋朝士庶之分森严,士族是天,庶族是地!何况孙大眼连名庶族都算不上,在天师道混了多年,偷偷存下点银两仅能置两亩薄地,便算有了地,在大晋照样还是没地位的庶族。 “晋室朝廷如今真的支持王大人?” “孙长老再看看这诏书。” 孙大眼以前当过小官,将诏书大约仔细一看,暗暗盘算了一番得失,感觉此事有大利可图,大不了牺牲教中一些人手,便说:“王大人且宽心,贫道定当尽力说服师君支持此事。” 王廞面色一喜,心中多了一份底气,恭恭敬敬将孙大眼送出王府朱漆大门。 七十四节 准备冲 一日后,彭城宅院中,春光明媚,孙恩和孙大眼坐在堂中,房门大开。 “师君,士族中人都喜欢口传家书,言而无信,咱们帮不帮王廞?” “你如何看待此事?” “本教如今骑虎难下,事先拿了王府中许多好处,教众们眼下更加拥护小师君。”孙大眼看看孙恩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富贵险中求,若能助王廞拿下王恭,一是可以从王府要到大量好处,还能从司马道子那讨得好处。” “王恭处有何消息?” “王恭处尚无消息。”孙大眼实话实说,又道:““这事最大风险便是要与北府军过过招,不过只要本教安派妥当,应无损失,还可向王廞大要好处。” “王廞的诏书不是假的吧?” “诏书是真的!” “叔父是彭城主薄,也算大晋的官儿,炼的丹丸也均是进贡给司马道子,本教奉诏行事,师出有名。”孙恩眼中一亮,说:“通知王廞,本教愿意出手相肋,同时提醒甘派高手注意安全。” “小道领命,小师君放心。” 王恭在京口收到司马元显派人送来的书信,急召幕府参军何澹之商量对策。 “王廞一生重名重利,以前日日与王右军父子争名,如今为了功名,竟然要助司马道子前来诛杀老夫这个舅父。” “王将军,此事犹豫不得。”何澹之急忙劝说:“京口与吴郡两地距离颇近,王廞的部曲府兵两日间便可赶到京口,我军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王廞虽然不肖,但必竟是本官的外甥,其母刚亡不久,坟土尚新,本将军实在不想自家骨肉相残。” 何澹之莞尔一笑,道:“将军若不忍心对王廞用兵,便等王廞率兵进了京口,先挥刀砍了将军的头颅,再将斩了我等校尉将领绑了,一起送到建康换取功名。” “命刘牢之带‘北府军’扼守曲阿县,阻王廞北进。”王恭恍然大悟,说道:“本将军传书一封与王廞,劝其退兵,两不相伤。” 十数日后,曲阿县外。 阳光明媚、如银练般从天空中抛洒而下,田野大地上,发出一片柔和斑驳的光,往年这个季节,士子们均要驾车踏春,农人佃户们也要扶梨耕做。 如今曲阿县城外空无一人,百兽遁迹,一股凛冽杀气!冲天而起! 刘牢之率领一万北府军列阵曲阿县城外,拒道而守,与王廞统带的三万余名吴郡各大士族的部曲府兵正面相逢,双方静默不语,都在暗暗观察对方。 北府军乃谢安所创,先由侄子谢玄统带,一直在北地防范燕军南下,乃拱卫晋室的中流砥柱。 “北府军”士兵护甲统一,人人均着正宗的秦黑色皮革,皮肤黝黑,虽然只有一万人,但列阵几个战队,静悄悄的如一片黑色树桩子屹立在古道中,阻住吴郡兵士北进京口。 王廞这次在吴郡出兵前,决心背心一战,利用安帝诏书,要挟吴郡各大士族派出精锐府兵一同参加战斗,各大士族不明虚实,只得从命。 三万余名吴郡各大士族府兵穿着各色各样,手中兵器不同,军旗也是五彩缤纷,有步行者、有骑马者、有驾牛者、甚至有骑驴者,看着对面北府军指手划脚,似赶集一般热闹。 一阵春风吹过,旌旗烈烈翻卷。 在吴郡出发时,王廞满腔壮志,一心想着平灭王恭,建功立业,一路北上途中曾连续收到王恭的三封劝和信,王廞一见到对和信,直觉便是王恭怕了,所以不但不谈和,反尔催促大军挺进京口。 王贞骑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浑身金盔金甲,天罗绣刀把柄上的红绸,在春风的吹拂下迎风轻舞,如鲜血一般艳丽夺目。 “大人,是否冲锋。”银芙蓉纵马上前,低声询问? 王廞骑一匹高大黑色战马,望着对面不动如山的北府军,心中忽然害怕了! 他忽然意识道,如今是真正的战争!一会鼓声一起,许多人将血染大地,儿子王泰和女儿王贞、宠妾银芙蓉、包括自己都可能被杀,眼下王恭如派人来劝和,一定要谈谈条件,刀头子上舔血的活儿,实在不是士族子弟干的。 “芙蓉,再等等。”王廞心神恍惚的情况下,直接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也许王恭一会能主动来投降。” “啥?” 银芙蓉和王贞、王泰差点被王廞这天真的说词震下马去,一齐扭头看向王廞,却见王廞面色认真的看着对面,并非嘲讽。 天师诸修全换上王府部曲府兵衣装站在队伍中,大部分修士神色凝重,唯有孙召聪面色狂野,早早将长剑抽在手中跃跃欲试,一付急不可耐的嗜血神色。 “传令下去,一会打起来,若王廞方占了上风,本部便冲上去杀敌立功,若北府军占了上风,大伙速撤!”孙大眼掩着嘴对孙闾露下令:“让吴郡的士族府兵们顶上去,万不可伤了性命。” “诺。”孙闾露长马脸一片凝重,低声将命令传达下去。 “呜、、呜、、”一阵沉闷号角声,在春风中沉闷传来。 万余名北府军缓缓变幻阵型,“噗”一声,最前列的士兵将一柄柄盾牌砸在地上,手中长枪“嚓”的卡在盾牌上,枪尖幽光闪闪,一股不动如山的威势登时飙升,半空中的空气忽然凝滞一般沉重。 刘牢之在一群校尉将领的蔟拥下,驻马立于田野上,身后不远处,用木材搭建一所数丈高的木台,台上架有数排大鼓,一排各色的战旗,站有十数名黑甲士兵。 高台名为巢车,源自秦汉,用牛马拉着可以自由移动,还可略微调整高度,站在最高处可以观察敌军状况。 巢车上的大鼓和旗手,是北府军传递攻杀命令的中枢所在。 “这么多的江南貉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难不成等本部先去攻击他们?”刘牢之骑在马上,手搭凉棚,看看王廞一方的部曲府兵战队,轻蔑的调笑:“来人啊,先擂鼓吓吓他们!” “诺。”传令兵一阵小跑,迅速将命令传递到巢车之上。 “咚、咚、”一阵沉闷鼓声瞬间响彻旷野,鼓声节奏分明,随着扣人心弦的鼓声,一直不动如山的北府军动了,枪盾猛然相击,忽然一齐吼叫: “杀!” 吼叫声霸气四侧,响遏行云,空中飞翔的雄鹰被呐喊中的杀气所扰,惊鸣一声,振翅而飞。 一万余名北府军人数少,但统一战甲同为袍泽,平时随一杆大旗冲杀。心是相通的。 三万余名吴郡士兵人数多,但服装不统一,心是分离的,在大部分人心中,自己人仅限于熟悉的人,一瞬间,人人面上皆有惊恐之声,兵威气势为之一挫,彼此相互观望,队伍隐隐开始骚乱起来。 “咴、咴、”王廞跨下的大黑马一声嘶叫,便欲人立起来,马前部曲府兵急速一伸手,死死将大黑马稳住,吓的王廞打了个寒颤。 “父亲是一军之帅。”王贞策马驰了上来,催促:“如何打法,早做决断。” “再等等,本部人多,一会包围消灭他们。” “大人,如今骑虎难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银芙蓉最了解王廞性情,一看王廞模样,对王廞心思了如指掌。 王廞嗫嗫道:“兵书上言,十倍围之,五倍攻之,倍而战之,如今北府军若有一万余名,我部三万余名,当以何种战法胜之?” 王贞和银芙蓉相视一眼,各自苦笑,心知此战多半要败。 北府军帅旗下,刘牢之看了半天,对面吴郡部曲府兵似毫没有进攻的苗头,不禁烦燥起来,大声骂道: “一群没用的江南貉子,这么多人,竟要本帅先攻不成?” “父帅。”刘敬宣道:“吴郡兵数约有我军三倍,不可主动进攻。” “兄弟们盯准了,对面王字帅旗下,必是王廞所在。”不劝还好,一劝刘牢之更恼了,瞪起棱目仔细看看吴郡部曲的阵型,忽地抽出战刀,大声下令:“王廞女儿和府中女兵个个如花似玉,一会冲过去,男兵统统斩杀,女兵谁抢了归谁。” “诺!”北府军和士兵们登时欢声雷动。 刘敬宣闻言一愣,忍不住劝说:“父帅,王恭将军可是说尽量慎杀。” “闭嘴!”刘牢之紫面如墨,棱目中精光暴射,恶狠狠的喝斥:“兄弟们,全放胆给老子抢,离了这地儿,去那抢这么多白嫩嫩的江南娘们。” 刘敬宣暗叹一声,此时两军对阵士气最重要,刘牢之身为一军主帅,一言九鼎,自已如再多言争辨,必会影响了北府军士气,当下退后一步闭口不语。 江南女子身柔肤白,娇声莺语,对北府军众将士来说,个个如天仙般可闻不可及,如今刘牢之有令,将校们纷纷红了眼,各自哄然答应一声,驰马归队传达帅令。 “呜,呜,”响了起来,一万余名北府军缓缓变幻阵型,前面防守的士兵提起盾牌将长枪平持,枪尖下垂,枪尖在阳光下闪亮耀眼,如一只只嗜血妖兽,渴望着鲜血的杀戮。 “他们要进攻了。” “布阵,布阵,北府军要冲锋了。” 七十五节 大冲锋 王廞在兵出吴郡前,宣布的命令是奉安帝诏书,北上平乱。 听说要与名动天下的北府军打仗,一部分吴郡士族部曲府兵便做了相应准备,把府上的猪栅栏,羊栅栏等用牛车拉上随行,用来防范北府军骑兵冲锋。 “骑兵要冲锋了,放猪栅栏。”一片嘈杂喊声中,一伙人开始忙着向下卸各种栅栏,场中顿时一片慌乱。 王贞熟知兵书战策,眼见吴郡士族部曲府兵一片混乱,没有统一号令,已经露出颓败之相,心中急的直冒火,提马驰近王廞。 “父亲,我部兵将均是从未一战之士,顺势之时尚可一战,若稍遇败势,一触及溃。” “你有何良谋快说?” “抢先冲锋!”王贞指了指远方,说:“趁北府军正在变幻阵型,父亲传令冲锋;杀北府军一卒赏黄金十两,杀一将官者赏黄金百两。” 王廞心中一盘算,王府已经许去一半给天师道孙大眼,如果再按王贞主意下令,自己战后非沦为流民不可,当下搓着手说:“对面有一万名北府军,若本部胜了,从那出十多万两黄金?” “此战若是败了,王氏一族命全没了,金子还有用?”王贞不在理会王廞,抽出天罗绣刀,大声下令:“随本将军冲,杀一卒赏黄金十两,杀一将赏黄金百两,斩刘牢之者,娶本将军为妻!” 一纵白马,金盔金甲在阳光下熠熠放光,天罗绣刀划破长空,率先向刘牢之帅旗冲去。 王泰与银芙蓉平素与王贞感情甚好,见王贞冲了出去,不待王廞下令,催马便跟了出去,整个王府部曲女兵见王贞纵马先攻,一时士气大盛,如潮水般向前扑去。 “冲啊。” “杀一卒赏金十两!” “杀啊,一个人头十黄金子。” 重赏之下,一群羊瞬间变成一群狼!吴郡士族部曲府兵士气大涨,三万余名士兵一起发起冲锋,虽然先后不一,虽然没有阵型,但漫山遍野,气势骇人。 杀刘牢之,可为士族女婿! 王贞以身相许的命令,更让所有男人热血澎湃,每一名男子都握紧手中武器,如发了情的小牛一般向刘牢之帅旗冲去。 刘牢之站在帅旗下,遥见一名金甲女将一骑独来,手中宝刀在阳光下寒芒闪闪,身后吴郡府兵如潮水般涌来,一时蹄声如雷尘土四起。 “这女娃儿是谁?” “回禀大帅。”一名校官解释道:“末将听闻王廞府中部曲女兵以皮、铜、银、金盔甲来区分等级,此女一身金盔金甲,定是王廞之女贞烈将军。” 说话间,王贞一骑已冲至北府军强弩射程之内,北府军中的将领高声唱令。 “五百步。” “三百步。” “二百步,众军引弓!” 一排排弓弩手抢步上前引弓搭箭,数千只利箭瞬间上弦,箭头瞄准飞驰而来的王府部曲女兵。 “停,停!”刘牢之抢先下令:“把一群女娃儿放进来,大伙下手抓,谁抓着算谁的,胆敢乱抢者,斩!” “诺。”众位校尉将军登时精神一振,大夸:“大帅英明,三军有幸。” “传令,放过前面女兵,弓箭手射杀后方男兵!”刘牢之又令。 “大帅有令,变阵,放过女兵,射杀男兵!”传令尉官大声传令,传令兵一阵小跑,巢车上负责打旗的士兵极速挥舞旗帜,将命令传了下来。 一万余名北府军读懂帅令后,全部一愣,随后欢声雷动,最前方防御阵法立刻缓缓开启。 “孙长老。”孙召聪尖牙一呲,挥剑一指领军冲锋的王贞,对孙大眼说:“小娘们王贞好大胆儿,一会我去宰了刘牢之,收了这小娘们做个妾吧。” “好主意。”孙大眼心想连本长老都不敢打王贞的主意,你一个尿裤子货心倒挺大,当下嘲笑说:“刘牢之便在对面的帅字旗下,杀了他,王贞便是你的了。” “孙长老,咱冲吧?”孙召聪信以为真,舔舔嘴唇,大叫:“一会刘牢之的脑袋由我来砍。你们砍下的脑袋可要拿好了,一个值十两黄金。” “蠢得如此实在,实属难得。”孙大眼暗暗摇头,眼看着王贞所部已距北府军约有一箭之地,而北府军竟然没有射出弩箭阻拦,抽出长剑大喝:“众人准备随贫道冲锋!” “诺。”天师众修低声答应,各自抽出兵刃祭出法器。 黄子锋与丁西锋在人群中哆哆嗦嗦,两人加入天师道后,一直听由孙召聪调遣,每日间便是跑个腿、传个话、守守夜、洗刷尿壶等杂活;北上京口前,孙召聪谱大,非要带着两人来伺侯自己。 “害怕么。”孙大眼轻拍两人肩头,笑问? 黄子锋与丁西锋壮壮胆儿,低声道:“禀长老,俺们不怕。” “别怕,咱这是为民请命,一会冲上去砍人就是大英雄。”孙大眼轻声安慰。 “恩,知道了,冲上去就是大英雄。” “两小鬼别怕,一会跟我后面捡人头就成。”孙召聪一呲大黄牙,大咧咧的说:“你俩若能杀一个半个的,以后便不用倒尿壶,天天馍馍管饱。” “真的?” “真不骗你俩。”孙召聪嘿嘿一笑,心想你俩不倒尿壶,还等老子倒不成。 “杀......”战场中忽然传来一阵巨大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般磅礴。 孙大眼抬头一看,王贞率领手下部曲女兵已冲到北府军阵前,最担忧的强弓硬弩箭雨竟没有出现,心中不禁惊讶,北府军难道徒具虚名,实则不堪一击? “发财的机会来了,随贫道冲!”孙大眼一声断喝,掐诀颂咒,一支硕大的铜笔自虚空中凝聚,落入孙大眼掌中,拔动小短腿,率先冲了出去。 “冲啊,发财了。”一片呐喊声中,天师众修潮水般向北府军扑去。 北府军后方一处高地上,一队持长枪与盾牌的黑甲士兵在防守,长枪围着高地环绕成一个圆型防御阵法。 高恩华与司马雪各自骑马,站在阵法中观战。 两人原准本奔赴关中后秦国都长安游玩,突然听到军中传讯,说吴郡王廞带兵来攻,司马雪顿时叫嚷着一定要随军观战,王恭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一队亲信卫士保护。 阳光明媚,王贞白马如飞,金甲熠熠闪烁,英姿飒爽的冲入北府军阵中。 “好威风的姐姐,好漂亮的白马,大叔说他们谁能赢?”司马雪鼓掌大赞。 “北府军是久经战阵的大漠雄鹰,吴郡部曲府兵是经年不见风霜的江南燕莺,两者相斗,胜负没有悬念,只有早晚而已。” “大叔说北府军必胜?” “那是当然,北府军如果连三万余名士族散兵也打不过,大晋国凭甚太平江南近百年?” “啊?”司马雪身上穿了一套小号北府军服,她望着战场,肯求道:“骑白马的姐姐英姿飒爽,若吴郡兵败了,大叔出手救她活命好不好?” 高恩华心中苦笑,万军之中,道法高的修士独善其身可以,想救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却不容易,便摇头道:“贞烈将军敢于带部冲锋,自然不惧生死,贫道不宜改变天道。” “大叔骗人!又拿玄之又玄的清谈来蒙我,才不信呢。”司马雪嘟嘟嘴,心中打定主意,如果王贞失手被擒,一定求王恭饶其性命。 王贞一骑如飞,率先接近北府军阵前,近了,近了,更近了,已经能清楚看清北府军战盔下的眉目,她握刀的手心攥出了汗水。 “咚,咚,”一阵沉闷鼓声蓦然响起,北府军最前列士兵收起盾牌和长枪,队伍向两边一分,让出了一道长长的过道,仿佛夹道欢迎王贞一般。 王贞一愣又是一惊,这长长的通道,仿佛一条妖蛇的嘴巴,在等她冲入,但身后一大群女兵已蜂拥而来,已由不得她改变主意,只能驰马向刘牢之帅旗冲去。 吴郡各士族部曲府兵跟在王府女兵后面,前方烟尘四起,只看到王府部曲府兵在王贞的白马带领下,迅速突破北府军防线,已向刘牢之帅旗冲去,顿觉北府军不过尔尔。 谁先杀到帅旗下,抓到刘牢之,王贞便是谁的!这个诱惑太大,使吴郡的男人们一瞬间忘了生死。 “冲啊,冲啊,让开,让开!”嘈杂的喊声中,人人打马的打马,催牛的催牛,抽驴子的抽驴子,大呼小叫向前冲去。 “啾、啾、”两名士族府兵骑的驴子惊了,在人群中乱叫乱踢,不肯向前冲,驴上的骑者急了,一纵下驴,步行向刘牢之帅旗扑去。 北府军缓缓后退,忽然止步,“哈”一声怒吼,士兵将盾牌砸在地上,手中长枪“嚓”的卡在盾牌上,一个个盾阵如怒涛中的馨石,面对冲来的人潮不动如山。 “呜、呜、”一阵凄厉军号声忽然响起,号声幽幽刺耳。 正在冲锋的吴郡士族部曲府兵们一阵愕然,忽然感觉到一阵杀气正在逼来,但在滚滚人潮的裹挟下,每一个人只能随着人流向前冲,谁也没有办法停下脚步。 “呜、呜、”春光明媚中,蓦然响起一片怪异的风声,正在冲锋的吴郡士族部曲府兵们依声一看。 一片灰点在天空飞来,闪着缤纷寒光,向一片嘈杂的队伍当头罩下。 七十六节 观风景 “看,天上好多雀儿。” 一名吴群士族府兵仰天大叫,话音未落,脑袋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耳边有人暴喝:“吴六子快躲、什么雀儿,是北府兵的箭。” “啊?”喊话的吴郡士族府兵傻了眼,四下一瞅,寻找躲箭的地方。 漫天箭雨犹如阴府索命幽魂,箭矢或斜飞、或直插、飞舞着、嘶鸣着,如江南急骤而至的暴雨,不管下方是精壮汉子,或是未冠少年,毫不留情的倾泻而下。 一个大木锅盖横空而来,挡在吴六子面前,“噗、噗、”替吴六子挡了两箭,扇吴六子脑袋的汉子也紧紧缩在大木锅盖后,一脸得意。 吴六子说:“二大爷你真行,竟把家里的大木锅盖子也背来了。” “嘘。”箭又来了。 “噗、噗、、”一阵箭头穿过肉体的声音,在人群中惊悸响起,哀嚎声响彻旷野,吴郡士族府兵们混乱一团,纷纷左右闪避,修士们立刻施术防御箭矢。 吴郡士族部曲府兵大部分没有盾牌,只配有刀枪,面对雨点般箭矢的急射下,只能挥舞兵刃格挡,一部分人瞬间便被射倒。 一大片,一大片鲜血淌在地面上,血红土白,妖艳夺目。 队伍中,只有几队少数士族部曲府兵装备精良,竟配有方形长盾,见箭雨袭来,长盾一架,“咚、咚、”箭矢急促的射在盾牌上,盾后面的人确安然无恙,府兵急速冲近北府军。 呜,呜,”天空中第二波,第三波箭雨瞬间又相继射至。 “噗、噗、”又一批人中箭倒下,滚滚冲锋人潮中,略一停步,便会被后面人群踩踏而死,退后既然是死,冲上去也许还有生机,不论你害怕不害怕,只有冒死向前冲。 “咔嚓、咔嚓、”一阵阵兵刃的撞击声中,最前面的吴郡士族部曲府兵冲过箭雨,和北府军前锋交上了手。 一名士族护院修士远远一召手,一柄厚重古铜器斧在半空中凝聚,他施咒一催,大喊:“疾!”古铜斧蓦然涨大数倍,斧风呼啸,一斧狠狠斫在北府军的方盾上。 “嘭”一声,方盾和后面的北府军士兵被砸飞出去。 护院修士一脸得色,抓起古铜斧,冲进北府军人群中斩杀开来,后面人流向前一冲,一名北府军持盾一步抢上,迅速堵住缺口,将护院修士一个人围在人群中围攻起来。 吴郡士族府兵们在伤亡千余人后,大部分人冲过箭雨,在北府军防御阵型前集结,双方慢慢形成对峙局面。 “重甲骑兵上,冲散江南貉子。” 刘牢之站在高处,将战场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立刻下令,传令兵迅速将帅令传递给巢车上的旗令兵,“咚咚、、”一阵阵沉闷的鼓声,响彻云霄,蓦然在战场中再次响起。 远处观战的司马雪捂起耳朵,大声叫道:“用这么大力敲鼓作什么,想把王廞的兵吓跑嘛?” “军中传递命令,在人多时,只能用鼓声来传达统一军令。”高恩华大声道。 鼓声蓦然一停,北府军旌旗左右一分,前列持盾防御的士兵提盾缓缓退去,众军动作整齐让出中间一个空档。 正在北府军面前攻击的吴郡士族府兵们一愣,看看这个巨大的缺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轰隆隆、”一队彪悍的骑兵在旌旗后一闪而现,不论战马与骑兵身上,均披挂着一层坚厚的皮甲护具,浑身上下只露出眼睛。 骑兵手提一杆粗壮长枪,腰挎战刀,臂插弩具,他们仿佛来自上古,又仿佛来自地府,他们的出现只有死亡和杀戮。 “重甲骑兵!”吴郡士族府兵有人大喝。 “杀!”北府军一声嘹亮的呐喊,重甲骑兵雷霆万钧般冲来,铁蹄下尘土飞扬,势若泰山压顶。 正对着缺口的吴郡士府兵略一犹豫,重甲骑兵已冲近,“嘭、嘭、”一阵沉闷的撞击声中,最前面的数十名吴郡士族府兵被撞飞。 马上重甲骑兵一起抬臂,手臂上的弩箭向战马的正前方一通乱射,“啊、啊、”一阵哭嚎声在吴郡府兵中悲惨响起,前面的骑兵刚刚冲过去,后面一大群重甲骑兵持续冲来,马蹄踩踏下,死去的人立刻变成肉泥。 正面的吴郡士族府兵面对如此杀器,登时全部崩溃了! “北府军”能威震天下,倚仗的主力便是重甲骑兵,重甲骑兵的铠甲乃用百炼精铁与浸过油的牛皮混制而成,刀枪不入,每名重甲骑兵三件宝,掌中枪,腰间刀,臂上诸葛连弩。 诸葛连弩源自三国蜀相诸葛孔明,据记载,损益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北府军”中的制作匠人,手艺稍差,诸葛连弩达不到十发,但也能达到七发。 三万余名吴郡士族府兵战线太长,在没有统一号令的情况下,前面虽然已是生与死的较量,后面的人仍在漫山遍野的冲来,逼迫着前面的人只有向前冲,没有路向后逃。 “拼了,结阵顶住!”无处可逃的吴郡士族府兵迅速架盾和挥舞兵刃,防御箭矢的杀戮,阻止重甲骑兵的冲击。 一名吴郡白衣修士在箭雨急骤而至时,面色从容,眼眸中厉芒一闪,伸指一挑,口中疾喝道: “无风无雨,疾!” 随着咒语声,一顶雨伞赫然在头顶上方撑开,雨伞撑开后白色光华四射,绚烂旋转笼罩四方,急袭而来的箭矢与雨伞四射的瑞光相撞,发出“啪,啪,”的响声,均化为尘灰。 雨伞瑞光笼罩下的众人安然无恙,周围的众人“哗”的一声纷纷向雨伞瑞光聚集,不论认识不认识的人全聚在一起,结成一个简单阵型,防御冲击。 轰隆隆、“北府军”重甲骑兵如山岳般撞来,一股强悍气势压的士族部曲府兵们喘不过气来,马快如飞,数息间向风雨伞位置撞来。 “风雨刃,杀!”白衣修士眼眸中厉气大盛,伸指一引,灵力催动下,旋转的雨伞蓦然加速,一支支伞骨状若飞刃,向重甲骑兵斩去。 风雨刃一斩之下,方圆数丈之内的重甲骑兵顿时甲破血飞,坠地殒命,瞬间被后继的战马碾成肉泥。 “杀!” 一名重甲骑兵将手中长枪奋力向白衣修士掷去,数十名重甲骑兵枪尖一抬,一齐向白衣修士击去,气势先声夺人。 聚集在白衣修士身边的十余名修士一起施术,兵刃齐飞,将十余柄长枪挑飞,白衣修士眸色一寒,再次施术一挥,一支支伞骨飞刃掠出,将驰来的重甲骑兵斩落马上。 面对重甲骑兵的无敌撞击,战场上第一次有了坚定的抵御。 “杀!”北府军中,刘牢之的外甥何无忌抢过一杆战旗,奋力向白衣修士掷去,引起了附近所有重甲骑兵的注意。 “呜、”一阵仿佛来自地府的呼啸声,数十枚长枪从四面八方向白衣修士掷去,一排排弩箭在长枪之后,伴飞而来。 “伧狗狂妄。” 白衣修士面色一片赤红,迅速自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扔入口中,风雨伞瑞芒术影大涨,数十枚长枪首先撞来,被风雨伞旁边的吴郡士族修士拦去一半,十余柄长枪狠狠撞在风雨伞上。 “嘭、嘭、”一连串的轰然撞击,风雨伞的防御瑞芒四散,随后,一排弩箭铺天盖地般袭来。 白衣修士掐诀大喊:“破!”风雨伞瑞芒再一次暴涨。 “嘭、嘭、”一连串的撞击声中,白衣修白袍千洞百孔,风雨伞瑞芒凌乱,确奇迹般的撑了下来,伞四周的吴郡士族府兵们一起动手,将撞来的数十名铁骑重甲斩杀大半。 “哈哈、”吴郡士族府兵们畅怀大笑。 “吴郡还有这么倔的驴?”何无忌见状一愣,伸手将身边最后三杆旗抢了过来,一齐掷向白衣修士。 后面持续冲来的铁骑重甲一起顺着战旗位置冲来,“呜”一声,近百柄长枪远远一齐掷起来,象一群索魂的幽魂扑向白衣修士。 吴郡士族府兵们瞪大眼,希望奇迹再一次出现,他们失望了。 “逃!”一道白色身影从伞下遁出,白衣修士愤声大骂:“北伧兵,不要脸。” 长枪雨点般落下,风雨伞仅仅支撑了两息功夫,便“嘭”一声破碎,紧接着,一片箭雨如蝗虫般落下,一队重甲骑兵狠狠撞来,骑兵长刀如雪,将聚集在风雨伞周围的吴郡士族部众屠杀干净。 风雨伞之后,重甲骑兵再无敌手,一路所过,只有恣意杀戮,只有血肉崩溃。 王贞一骑如风,带领王泰与银芙蓉等王府部曲女兵一路急驰,直扑刘牢之帅字大旗。 半盏茶后,距离帅旗已不过十数丈距离,已能看清帅旗下将官们的眉毛,王贞聚集灵力,手中绣罗刀棱棱生响,准备一击斩杀刘牢之。 王廞在后面松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感觉北府军外强中干,只要擒了刘牢之,胜了名动天下的北府军,王廞的名声,日后定当远胜王右军父子,千古留名。 “哈哈,闭阵,闭阵!” 刘牢之站帅旗下,眼看着王贞和王府一群部曲女兵冲近,也是满脸带笑,不禁唱道:“老夫正在观风景,冲来一群江南妾,个个都是会武的。” 七十七节 天罗斩 “咚咚、咚、”巢车上大鼓声二短一长,节奏分明的闷响起来,旗语兵挥舞着旗帜,向最前方的北府军将士传递了闭阵命令。 “合!” 北府军步军们整整齐齐一声纳喊,迅捷收起大枪,提起盾牌快速移动,从两侧向王府部曲女兵合围。 王府部曲女兵基本上已全部冲入北府军阵中,队伍尾部由数千名天师众修殿后,天师众修瞬间由后队变前队,直接面对北府军的第一轮冲击。 参战的天师众修均是孙大眼仔细挑选的甘派好手,大多道法不菲,配发有坚硬方盾和斩马刀,双方甫一交手,大部分修士直接扔掉手中斩马刀,祭出各自法器杀敌。 两军瞬间交手,“嚓、嚓、嚓、”一连串的兵器撞击声中,挟杂着各种法器在纷飞,前面一排北府军登时飞了出去。 北府军步军们一愣。杀声震天的战场登时一片寂静。 一直盯着战场的刘牢之立刻发现天师众修的与众不同,立刻伸出战刀一指,下令:“传令,重甲铁骑合围!” “合围!”巢车上的旗语兵连连挥舞旗帜,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急促马蹄声响起,两大队数百名重甲骑兵从北府军阵中飞出,快若闪电,欲从两侧截断王府部众。 孙大眼眼见铁甲重骑冲来,立刻扬声大叫:“抵住,抵住!”天师众修纷纷架起盾牌,迎接重甲铁骑的第一波冲击。 一名修士对一名重甲铁骑,稳赢!十名修士对十名重甲铁骑,稳赢!一百名修士对一百名重甲骑兵,稳输! 一百名修士还是一百名修士,人人以自己为中心,遇到一百名北府军集体撞来时,每个人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施术逃遁保命。 “杀!”数百柄长枪集体飞来,借助奔马的惯力,“呜”一声,威势若泰山压顶,首在其冲的天师修士内心刹那间崩溃,纷纷施术遁逃,道法稍差者瞬间被长枪钉在地上。 战马持续撞来,在十数丈外时,一排弩箭似暴雨一般袭来。 “啊、啊、”数十名天师修士中箭毙命,其余的修士都已施术远遁,一时无人抵挡,两大队重甲骑兵瞬间合围,北府军步兵提着方盾,从远处理品合围过来。 “不好,被包饺子了,抵住!” 孙大眼大惊失色,背后顿时冒出一片冷汗,战场上瞬息万变,刘牢之一个擒拿女兵的命令,须臾间打乱孙大眼以人数换银子的计划。 此将随孙大眼出战的甘派中人有数千人之多,若被北府军重重合围,除了数百名道法高深的修士能够施术遁走外,大部分人只怕在劫难逃,这将无法向教中交待,是孙大眼最忌惮的事情。 “唰。”数道土墙瞬间在地面崩起,土意赫赫,隔在重甲骑兵与天师诸修之间,正是豫州冶头大祭酒墨黑子的地陷术。 一路重甲骑兵正风卷残云杀的顺风顺水,一道术法土墙在面前突然竖立。 “杀!”声中,一排长枪向土墙猛戳,土墙一阵摇摇晃晃,铁甲重骑随后雷霆万钧般撞来,土墙顿时四分五裂。 “噗”一声,墨黑子一口鲜血喷出,数名重甲骑兵被地陷术反弹坠地,后来的铁骑踩踏而过,地面一片血肉崩溃,天师道众修人人脸上都有了惧意,纷纷开始后缩。 “向贫道靠拢,抵住!”溃乱中,没有人听孙大眼指挥,孙大眼铜笔飞舞,不管天师修士或是王府部曲男兵,连杀数人,狂吼:“不听指挥者,杀!” 众人一愣,一时静了下来,孙大眼的亲信迅速向他身边聚拢。 “笔削春秋,落!” 孙大眼催动灵力,凝神施咒,春秋笔蓦然虚影暴涨,铜光闪闪布成一个结界阵法,天师道数名冶头大祭酒一起联手,立于结界阵法内掐诀施法,稳住阵法。 孙大眼的笔削春秋术法源自天师道老祖所授,此术阴阳互换可攻可守,结界中幻化出一个个古老的隶体文字,层层叠叠的堆彻起来,横斜在在天师众修前方。 “牛祭酒。”孙大眼发出命令:“施幻术,扰视线。” 牛联社原是一名走江湖卖戏法的幻术,加入天师道后,受到孙大眼器重,一直在建康任冶头大祭酒,闻令一把扯掉头盔,掐指施诀,一条条布幔瞬间凝聚而出,每条布幔上画满各种画像,有仕女,有猛兽,有武将。 前锋重甲骑兵视线瞬间被挡,只是平端长枪,依着战马的惯力一直向前冲去,瞬间冲入牛联社的布幔幻术中,十数柄兵刃从布幔中递出,又快又准的从铁甲缝间刺了进去,将马上骑兵斩杀。 “澎。”烟尘飞扬,数骑重甲骑兵穿过布幔幻术,和“笔削春秋”结界阵法悍然相撞。 孙大眼面红耳赤,急催灵力,将术法结阵稳住,四周的天师修士围上来,术法轰然,将数名重甲骑兵击杀。 仅仅缓了片刻,大批的吴郡士族部曲府兵们漫天遍野的冲上来,将北府军重重围住,“杀刘牢之,杀刘牢之”的喊杀声在旷野中鼓荡。 司马雪站在高处看到两军杀声撼天,春光变色,北府军的两股重甲骑兵冲入吴郡士族部曲战阵中,立刻被人群所掩没。 “大叔快看,不好了,不好了,北府军被人家围住了。” “这伙北府军骑兵抢功心切,太过于轻敌,”高恩华顺着司马雪手指方向一看,道:“吴郡士族部曲府兵人数虽多,但无人统一指挥,也不一定能全歼这伙骑兵。” “哦,那就好。” 天空艳阳高照,一团白云从两人头顶飘过,高恩华灵识中蓦然一动,仰头一看,只见一条若有若无的黑影隐在白云中,若不是黑影驱动云团时,有丝丝灵力从云团中侧漏,极不易让人察觉。 “这人是谁,是敌是友?” “大叔别动哦。”司马雪倏地纵身一跃,跳到高恩华的马背上,伸手按着高恩华双肩,站立着向战场中观看。 高恩华心中蓦然一动,想起阴阳殿黄泉使者黄云子曾说过,必有同门再来索命之话,顿时一慌,伸手向后一抄将司马雪一把抱在胸前。 “大叔做什么?”司马雪一挣,却没挣脱,一时不明所以。 头顶云团越飘越远,直奔刘牢之帅旗所在,显然没有注意到下方的高恩华与司马雪,高恩华松了一口气,又将司马雪反手托于身后马背上。 “大叔发现了什么?”司马雪趴在高恩华肩头心情复杂,回味方才被猛然横抱胸前的野蛮力道,心中竟然半点不恼。 “方才有一名大道修士以云雾掩身,从咱俩头顶飘过。” “哦,那修士走了吧?” “直奔刘牢之帅旗去了,看、在那儿。”高恩华指了指战场中刘牢之帅旗上方,一边潜运灵力向四面八方搜索,防范有修士趁机抢夺司马雪。 “大叔,你猜绿萝会不会在战场中冲杀?” “当然会,王贞都在拼命冲杀,她一定也会身在其中。”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当然会有,绿萝的道法普通,灵力修为连公主也不如,随时都会有危险。” “大叔,咱商量个事儿如何?”司马雪伏身高恩华肩头,扯着高恩华耳朵,嘻皮笑脸。 “以贫道的修为,确实无力解救绿萝姑娘,但愿她吉星高照。”高恩华道:“另外战场中险象环生,我绝不敢离开公主半步。” “哼,不救拉倒,本公主自己想办法。”司马雪站直身子,开始在战场中搜索绿萝的身影。 午后春日,慵懒明媚。 王贞白马如飞,一路直扑刘牢之帅旗,王泰与银芙蓉带一群王府部曲女兵如影跟随,绿萝手舞长刀挟杂在女兵人群中,胸口狂跳,握刀的手掌是全是汗水。 马蹄踏起的烟尘中,两边北府军将士驾起盾牌,手擎一杆杆长枪掩身盾后,口中杀声震天,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拼杀。 王贞平生第一次冲入万军重阵之中,在北府军一双双狼一般的注视下,巨大的恐惧压力下,胸中一片空白,抬眼见刘牢之便在数丈之外,手中天罗绣刀一挥,口中颂咒施法: “天罗斩神,斩!” “嗡”一声,天罗绣刀感受到主人的惶急和愤怒,“呼”一声,绣刀术影瞬间暴涨了十数倍,铺天盖地般一刀向刘牢之当头劈去。 马骄人俏,刀威赫赫,一刹那间的风采,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道板门般宽窄的剑刃虚影从刘牢之背后升起,只一晃,和天罗绣刀轰然撞击,“澎”一声巨响,天罗绣刀和巨剑各自弹飞到主人手中。 巨大的撞击力道之下,王贞跨下白马“啾、啾、”人立起来,哒哒连退数步。 “女娃儿不错,再来二招如何?”一道沙哑的男子声音从刘牢之身后响起,尘土飞溅人影晃动,分不清谁人叫喊。 王贞心中一凛,刘牢之军中竟有道法如此出众者,原先想在万军中一举夺旗斩帅看来极为不易,只是如今已无退路,天罗绣刀一挥,喝令: “众军集结!” 七十八节 陷重围 北府军将士一动不动,看小孩儿过家家般,任由王府部曲女兵聚结。 王泰和银芙蓉等女兵急速集结成阵,围绕在王贞左右,每个人的脸上布遍污秽的泥尘,写满各种焦急、惊惧和愤怒。 “哈哈,江南的小娘们果然美。” “这小身条儿,这小脸蛋儿、” “那名高个的女兵归我了,谁也不能和我抢。” 北府军将士们守在盾牌后面七嘴八舌,反似一群觊觎美色的泼皮无赖,刘敬宣气的直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从色如流,在人群中仔细端详王贞的模样。 王贞纤腕一翻,天罗绣刀向最近的北府军一斩而去,天罗斩神式斩杀普通士兵非常有效,刀芒一劈之后,“噗”一声,数名持盾防守的北府军顿时枪折盾破,血肉崩溃。 北府军对伤亡的同伴好似浑不在意,略一移动,缺口处立刻有其他士兵持盾替补。 王贞心中一沉,北府军普通士兵如此勇不悍死,绝非一群吴郡士族部曲府兵所能敌,此战败局已定,如今只有鱼死网破,拼死一博,击杀刘牢之才有胜算。 “姐妹们,今日拿不下刘牢之,一起命丧黄泉,随我冲!” “冲啊,杀刘牢之。”身边女兵们一起厉声喝喊,举起刀枪向刘牢之冲去,场中顿时刀来枪往,打斗四起,却一时没有见血,北府军将士显然未下杀手。 “哈哈,江南女娃儿竟然有如此英雄人物。”刘牢之纵马立于帅旗下,见王贞如此勇猛,不禁出声大赞,身边众将一愣,只听刘牢之下一句变了味:“快下绊马索,抓活的、给我儿当个小妾也不差。” 刘敬宣一脸黑气,狠狠瞪了刘牢之一眼,只不过刘牢之连看他一眼也没看。 吱呀呀、吱呀呀、旌旗一阵舞动,一溜数辆绞车推了出来,绞车下有四个木制大轮,由士兵推着行动,绞车上有用圆木制成的粗大木柄,上面缠绕着绳索,原来是北府军用于绊倒燕军马腿的专用器械,今日用来擒拿王府女兵。 “停车,放索。”一名校尉将官大声下令。 绞车被原地固定住,士兵转动摇把,将缠绕好的绳索“啪”一声,向对面北府军阵地弹射过去,对面的北府军接到绳索以后,迅速将绳索固定。 晋室偏安江南数十年,境内一直未有烽烟,江南人口众多,极少有地方可以牧养马匹,战马只供少数皇族或四大士族使用。 王廞此次吴郡起兵,出于壮军威士气的需要,花巨资将三吴旧地能收购的战马,尽数采购过来,由府中部曲女兵骑乘,一路上,女兵们铠甲鲜明勇武妩媚,为王廞赢来了数不尽的喝彩声。 “啪、啪、啪、”十数条绊马索在地面上弹起,向女兵们马腿绊去,北府军将士们狼一般的盯着阵中女兵,女兵们身上的铠甲早被剥去无数次。 “噗嗵、噗嗵、”七八匹战马瞬间被绊倒,马上女兵们被摔落地面,“哎呀,哎呀,”战阵的喊杀声中顿时多出一丝娇呼,好似狼群中响起羔羊的叫声。 “哈哈,出勾,出勾,将小娘子们勾过来。”刘牢之手舞足蹈的大声下令,北府军阵中不待传令,十数把明晃晃的勾枪,急不可耐的伸出来,抢夺落马的王府女兵。 王府女兵们平时在府中挥舞战刀,摆摆花架子,喊两嗓子,煞是威风,此时见北府军士兵们象一群狼般眼晴血红,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腿股哆嗦,手中有刀也忘了格挡。 “咔嚓,咔嚓。”三四名王府女兵身手矫健,挥刀将伸来的勾枪格开,另外数名女兵晕头浑脑,被北府军拖进阵中绑了起来。 七八条绊索向白马绊去,王贞一惊,天罗绣刀一个环舞,将四周击来的长枪削断,一伏身,将五六条绊马索斩断,最后二条绊马索狠狠向白马绊去。 “将军小心。” “小心,绊马索。 王贞胯下白马乃是千金所购,由王贞从小喂养,甚通灵性,见主人危难,嘶鸣一声奋力一跃,避开绊马索,向王府部曲女兵队伍人多处跃去,汇入人流。 “好马,好女娃儿。”刘牢之大声赞赏,下令道:“李校尉,展校尉,下去将女娃儿和白马给本帅擒来,全要活的!” “得令。”北府军两名随军修士冲了出去,李姓身材短粗,面孔黝黑,半边面上全是胡须,使一柄铜锤法器。 展姓身材高大,发须半黑半白,面上皆是沧桑之色,纵出之后,捏了法诀,伸掌“啪”的猛拍胸口,须发半白倒立,一阵黑雾由背后升起,黑雾中传出阵阵野兽的咆哮声。 三只骨狼倏地从黑雾中蹿出,狼目中幽光闪闪,刚一落地,三只骨狼引颈嗥啸,声音瘆人,扑向王贞。 李姓修士捏诀催动灵力,半空中的铜锤瞬间变得如水桶般大小,没有任何花哨,“呜”的一声向王贞砸去。 “一对蠢货,伤了女娃儿,本帅要剥了你们的皮。”刘牢之一见大怒,身边将官们哈哈大笑,有好事者拢着嗓子喊道:“李教头,展教头,大帅说了,要是伤了女娃儿,要剥了你们的皮。” “帅不象帅,将不似将,一群粗俗之士。”刘敬宣摇摇头,一脸不屑。 刘牢之心情甚好,笑呵呵道:“酸儒的假正经,一会将这女娃儿擒了来,给你做个小妾,难道你不要么?” “君子不取不义之财,不收不义之色。”刘敬宣正色道。 “滚一边去,假正经。”刘牢之瞟了他一眼,恶声道:“你不要,老子留着用,到时小妾变姨娘,你给老子乖乖的喊起来。” 刘敬宣一声不吭,拔马就走,帅旗下的众将一时面面相觑,人人努力绷住笑,装作没听见。 王贞见铜锤与三只白骨狼从左右向自已扑来,正待挥刀招架。 身边银光闪动,一杆长枪自身边虎虎扫过,将扑上来的三只白骨狼尽数逼退,王泰见妹妹危急,纵马上来替妹妹挡住三只白骨妖狼的攻击。 王贞心中一宽,凝聚灵力,天罗绣刀“斩神式”破风而去,铜锤与绣刀虚影在半空中狠狠撞击,轰然响声中各自弹开。 马高人低,李姓修士限于刘牢之帅令,不敢击杀王贞和白马,行动上顿时畏手畏脚,王贞骑在白马上,时间不长便看明决窍,将天罗绣刀如风般砍出,虚虚实实,一刀快过一刀,前刀尚未劈实,后刀又翩然劈至,一片刀山向李姓修士当头劈下。 李姓修士铜锤沉重,挥舞间不如绣刀灵便,若非王贞需要分神地面上的绊马索,早已伤在王贞刀下。 “报......”一名斥喉一骑绝尘,驰近刘牢之帅字旗下禀报:“两队重甲骑兵陷入吴郡士族府兵中,请大帅定夺。” 刘牢之眺目远望,只见漫山遍野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和挥舞的旗帜,泥尘直冲半空,陷入重围的两队重甲骑兵已经找不到影子。 “一群江南貉子,得给他们狠狠放血。”刘牢之的战刀狠狠挥下,大喝:“传令何无忌,速射两个箭壶,重甲骑兵一个不留全部出击,杀!杀!杀!” “咚、咚‘咚,呜......”三声沉闷的鼓声后,一阵阵急促的号角声响起,旗兵在巢车上狂舞旗语。 何无忌看明帅令,在阵中望了望阵外的吴郡士族府兵,见大部分人身着布衣,手中武器五花八门,有人甚至拎着木扁担参战,眼中不禁浮出一片怜悯。 “将军快下令出击。”骑军参将朱全催促道。 “弓箭手,仰射一个箭壶,重甲铁骑冲杀。”何无忌下达军令,叹息道:“他们只是受了王廞蒙骗,何必大量射杀他们。” 北府军中箭壶有多种,速射箭壶盛三十支箭,箭杆用普通杨木制成,箭头略重,是直头箭,容易大量生产,射击时不需要准头,仰天将箭射出就行,适合射杀大规模汇集目标。 “弓箭手,仰射,一个箭壶。”参将牛全大声重复何无忌将令。 弓弦连连弹响,一千名弓箭手在短短几息时间内,每人将一个箭壶的箭全部射完,“嗖、嗖、”声中,漫天的箭雨,犹如索魂的幽灵,从半空中扑向吴郡士族部曲府兵。 大部分吴郡士族部曲府兵,全是迫于王廞假借安帝之命平乱的逼迫,临时从府内拼凑流民和府兵顶数,原本就没人甘心替王廞舍命,如今远远见王府部曲女冲入北府军阵中,全在远处看着,若刘牢之帅旗倒了就冲去立功,若北府军胜就转身逃。 “呜、呜、”一阵怪异恐怖的响声中,人群中血花飞溅,无数人没看清什么,便已中箭倒地,整个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杀。” 一道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前方架盾防御的北府军士兵快速向两边一分。 “轰隆隆......”重甲铁骑精锐尽出,如一队队地府判官驰马冲出,手中长枪如林,如一座移动的枪山向士族府兵们冲去。 七十九节 大救星 两军相遇勇者胜,一万名北府军人数身穿统一的黑盔黑甲,在吴郡士族府兵眼中看去,那是黑压压的一群老虎。 铁甲重骑纵马撞来时,披甲的重量加上奔马的速度,威势无俦,马踏枪刺,更成为吴郡士族府兵心中的恶噩。 一排强弓弩箭的打击下,吴郡士族府兵们正慌乱中,重甲骑兵已雷霆万钧碾压而过,如快刀切豆腐,在人群中毫不留情的收割生命。 “啊、啊、” “娘啊,娘啊。” “我不想死。” 吴六子和族中二大爷随着人群没头没脑的乱蹿,左侧一队北府军重甲铁骑杀来,俩人立刻改向右边逃跑,没跑两步,“轰隆隆”一队北府骑兵从后面飞速驰来,冲天的泥尘将两人身影逐渐淹没。 一盏茶后,在重甲铁骑的往来冲击下,吴郡士族府兵开始大面积溃逃,漫山遍野的东一堆,西一伙,只跟着人群瞎跑。 “传令。”高坡上的刘牢之见状,大声下令:“轻骑兵出击,蹲地上的不杀,抓回去当佃户,乱跑的砍了。” “诺。”传令兵飞马下去传令。 在晋室,各士族均在抢夺会干活的流民,做为府中的佃户,战时抄刀也能应付砍两刀,能干活的人口,也是一种流动的财富,刘牢之更是注重人口的重要性。 “轰隆隆、”一队队轻骑兵如风般掠过,手中斩马刀挥舞,大声吆喝:“投降者免死,蹲下,蹲下。” 南北口音原本差异较大,大部分士族部曲府兵又都是失魂落魄,根本没人懂得北府军轻骑兵的命令,只是象群没头苍蝇般向吴郡方向溃逃。 “江南蠢貉子瞎跑啥?抓住他们。”轻骑兵们嘈杂混乱的咒骂着,四处追杀着,血肉在刀光下崩飞。 曲阿城外旷野中,到处残肢断臂,污血横流,颇似人间地狱。 战阵上一目了然,除了天师众修和王廞府兵仍在和北府军对抗拼杀外,其余人已溃不成军,特别是天师众修人数北府军多,挟杂着数百名道法不菲的修士助阵,任北府军数度冲锋,仍没有如意合围。 “传令。”刘牢之战刀一指天师众修,下令:“全部北府军回撤,包围他们。” “咚、咚、”一通急促的鼓声后,一直在远处冲杀的重甲铁骑缓缓收拢集结,从两翼缓缓向天师众修围拢。 “撤!”孙大眼左右一看,大声下令,说完立刻后悔,又大喝:“抵住,不要乱,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交替撤。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孙大眼前面一个撤字一出,天师道众修士气顿时受到影响,“笔削春秋”应声一阵不稳,金黄色光华摇摇欲坠。 “抵住,不要乱,抵住。”孙大眼大惊,纵声大喝,天师道经营数百年的底蕴实力终于显露,众修无人遁走,纷纷催动灵力,“笔削春秋”结界阵法顿时坚挺如山。 王廞在一队亲信卫队的拱卫下,四下张望,见外围吴郡士族部曲府兵已开始溃逃,逃,阵中女儿王贞带兵数度冲击刘牢之帅旗,北府军守势如山,已有数十名女兵被绊下马来擒走,远处的北府军步兵正在缓缓合围。 “传令,后军变前军,向外冲。” 王贞接到命令,环视左右,见远外大队北府军步军正提盾缓缓围来,刘牢之帅旗仍在十余丈外烈烈翻卷,只是这半箭之地,仍如千山万水,遥不可及。 “哥哥,芙蓉,撤!” 王府女兵们前队变后队,缓缓向阵外冲击,此时日已偏西,日光依然明媚,整个战场一片狼藉,烟尘遮天蔽日。 “江南貉子要逃。”刘牢之迅速看清王府女兵的意图,大声下令,扭头一看身边将官们急不可耐的脸色,大笑道:“都下去抓女人吧,谁抓到算谁的。” “诺,兄弟们抓娘们儿了。”众将官各自呐喊了一声,纵马驰了出来,纷纷向着各自看好的目标冲去。 刘牢之笑眯眯的看着一片混乱战场,如同品味一场美妙的盛宴。 “帅不象帅,将不似将,倒似一群全无礼法的无赖。”刘敬宣在远处看到此景摇摇头,低声道。 数万名士兵在战阵上混战,处处一片嘈乱,双方的士兵只能瞄着各自的大旗聚集,王廞的帅字旗在战阵中分外显眼,大批的北府军蜂拥而来,王廞登时成为众矢之的。 “弃帅旗,快扔了帅旗。”银芙蓉带领一队王府女兵追上王廞,见状大喝。 “弃旗!”王廞连忙一声吩咐,吴郡一方最后一杆帅旗一倒,整个战阵顿时一片混乱,王府部曲女兵们顺着人流,沿原路向阵外冲去。 王贞率一队女兵负责殿后,不明有女兵尖叫着被北府军擒去,每失去一名女兵,王贞都痛的掉一滴泪,却无力救援。 李姓修士挥舞铜锤,一路不停的缠斗,若不是限于刘牢之帅令,早出重手将王贞击杀,如今只盼能将王贞的天罗绣刀震飞。 王泰在离王贞不远处,手中银枪飞舞,恶斗一群北府军,做为王府大公子,早已累得身疲力乏,手中银枪早就拿捏不稳,只凭着一股求生的欲望在苦苦支撑。 两名北府军将官纵马驰近,一名使狼牙棒,一名使铁枪,狼牙棒抡圆了,长枪成线,狠狠向王泰的头胸处击来。 王泰纵马一闪,一盘头,长枪“呼”的从头顶刺空,狼牙棒又“呼”的砸来,手中银枪横起尽力一架,“嘭”的一声巨响,狼牙棒被弹开。 “噗”一声,王泰喷出一大口血,手臂一时酸软无力。 一根绊马索倏地贴地飞来,将王泰的战马一索绊倒,王泰一个跟头跌下马去,“呼、呼、”两声,铁枪和狼牙棒又重新杀了回来,一片血花在烟尘中飞起,王泰勉力抬头看了王贞最后一眼,目光中恋恋不舍。 “哥哥......”王贞心肝欲裂,痛得眼泪“哗”的流了出来,狂叫:“小妹替你报仇。” 李姓修士和使铁枪、狼牙棒的两名将军哈哈一笑,各施兵刃冲了上来,意欲将王贞活抓。 “天罗戮仙,斩!” 王贞狠力一咬舌尖,施展师门无上道法,集全身灵力聚于右臂,将天罗戳仙式施出,天罗绣刀虚影暴涨数倍,刀刃间炙红一片,发出一抹妖异的毁灭之光,向面前三人劈去。 刀锋所过之处,枪折,棒断,人亡。 李姓修士在天罗绣刀异变之前,早已心生警觉,立刻施术遁开,让身边两名将军挡下了威势无俦的戮仙一劈。 王贞面色苍白,体内灵力空空如也,再也挥不动天罗绣刀,胯下的白马失去掩护,在绊马索间左纵右跳,“戮仙式”一劈之威,四周一片残肢断臂与尸体,李姓修士一时摸不清虚实,小心翼翼在稍远处环侧查看。 展姓修士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引唇一吼,地面上的三只白骨狼目光幽火一闪,恶狠狠的扑上前来。 王贞挥刀一劈,刀锋在白骨上劈过,铮铮有声,稍一用力,口中“啪”一口鲜血喷出,面色如纸一般惨白。 “哈哈,活抓她。”李姓修士顿时看明白虚实,催动铜锤向王贞天罗绣刀上砸去。 王贞一提白马,让开铜锤,抬头看了眼王廞所在,心生幽怨:“父亲你放着太平族长不当,一定要扬名天下,女儿和哥哥再也不能陪你了。” “哈哈,小娘们真力尽了,连刀也挥不动了,兄弟们上吧。”展姓修士一阵大笑,指挥三只白骨狼又扑了上来。 “我王贞乃士族女中天骄,清白之躯岂容尔等伧民污辱。”王贞一声厉喝,手中天罗绣刀一举,不在理会面前击来的诸般武器,挥刃向自已纤细脖颈划去。 “将军不要。” “姐姐不可。” 见王贞挥刀自戕,身边王府女兵们纷纷大声惊叫起来,只是众人道法普通,已无力救援。 “嚓”、一道炫目黄色光芒在烟尘中灿烂乍现,霸气磅礴,如一抹流光一闪而至,击向王贞的诸般武器、法宝在黄芒的撞击下尽数折断。 黄色光芒后面人影闪现,一人身着王府普通府兵铠甲,一团若有若无的黄气遮盖面部,看不清相貌,离王贞还有数步远时伸掌一抓,也不知用了什么术法,隔空便将王贞纤巧的身体从白马上提了过去。 王贞险死还生,自戕的勇气顿无,见无名府兵手执一柄黄芒流转的长剑,黄气遮面,只是身上霸气与傲然之意却似曾相识,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低声道: “多谢师君,不如让小女死了的好。” 孙恩低声道:“贞烈将军祖上太傅王导能屈能伸,才有‘王与马治天下’的传说,若他遇危难困苦便引刀自尽,世上岂有王氏一脉?” “师君指责的对,小女知错了。” 北府军展姓修士见孙恩一剑之下,自已的白骨异狼便折了一条,知道对方道法远胜于已,心惊之下一拍胸口,收起两只白骨狼,与身边众军一起小心翼翼的察看孙恩动作。 “本尊不欲多伤人命,识趣的让开!”孙恩挥动轩辕剑,率先向外闯去。 八十节 神秘士 天师众修多数人识得轩辕剑,见师君驾临,士气顿时大涨,一同尾随在孙恩身后冲杀,汇合成一股人流向阵外冲去。 轩辕剑乃天下闻名的神兵利器,剑锋一挥之下,“嚓”一声,北府军手中盾牌如豆腐般不堪一击,盾后面的军士一片血肉崩溃。 一批北府军勇猛的提盾补上缺口,孙恩再一挥剑,血光崩溅中,一排北府军又倒了下去,悍不怕死的北府军终于有了惧怕,见轩辕剑光斩来,纷纷闪避。 一柄能破开北府军盾牌阵的利矛终于出现,天师众修聚集在孙恩左右,一起向外冲锋, 王廞身边护卫亲兵均是王府供养多年的修士,道法修为俱是不弱,求生欲望驱使下,拖着王廞战马,一起向外冲杀,稳重如山的北府军防御阵型开始混乱。 “传令,擒贼先擒王,射杀王廞。”刘牢之在高坡上,见战场生出变化,急忙下令。 “呜、呜、”数排诸葛连弩箭雨呼啸着向王廞罩下,弩箭适合近攻,两军交战至今,第一次使用弩箭攻击,出其不意的冷箭如噬命的幽魂,瞬间已到王廞面前。 战场中杀声震天,烟尘四起,王廞身边护卫发现时,欲救已晚。 危难中、一具苗条身影凌空飞起,倏地扑在王廞身上,身后一片急追而至的箭矢,“噗、噗、”数声,瞬间将来人射成刺猬。 王廞定晴一看,却是爱妾银芙蓉在危险时舍身相救,不禁心头大恸,抱着满身鲜血的银芙蓉。哽咽着说:“芙蓉不怕,为夫很快便来陪你。” “大人。”银芙蓉口中溢出鲜血,挣扎着说:“贱妾若非天师祭酒,便引不来天师援兵,你也许便能咽下一口气,更不能吴郡起兵讨伐王恭,就不会招来、招来今日杀身之祸、” “芙蓉、芙蓉不要说了。”王廞放声大哭道:“这般时侯,你怪自已有什么用,只怪我官迷心窍,一心想当大官儿......”话还未说完,发现怀中的银芙蓉已气绝身亡。 王贞与孙恩等离王廞尚有一定距离,见王廞危急,心急之下顾不得女子尊严,扬声道:“孙师君,求你救小女父亲一命,小女日后愿为奴为婢,绝不食言。” 孙恩见王贞媚巧的脸上清泪满面,无半分在王府比武时士族千金的傲气,如一个卑贱奴婢垦求主人保护,心不禁柔软起来,但战场上一片纷乱,顾不得细说什么,挥舞轩辕剑返身向王廞处冲杀过去。 “大叔快看,快看。”司马雪站在高恩华背后,紧张的满面绯红,伸手乱拍高恩华头顶,大叫道:“绿萝在那儿,你向那儿看,在那儿!” 高恩华第一次被女子在背后猛拍头顶,不过心中却不着恼,顺着司马雪所指方向一看,果然看到绿萝正在一群女兵中,身上铠甲鲜红一片,也不知是受伤的血,还是别人喷溅的血。 绿萝道法普通,但心思灵活,一直附随在王府部曲女兵中冲锋。 北府军对王府女兵只求抓活的,未曾动用杀招,因此绿萝在所骑战马被绊倒以后,迅捷的跳起来躲入王府女兵人群之中,一直支撑到如今,未被擒俘。 身边女兵一个个被北府军拽走,北府军每抓走一名女兵,都会发出一片得意猥琐笑声,绿萝心头悲伤又气又怕,只能严加提防,随人流慢慢向外退去。 孙恩一个折杀,带领天师道众修和王廞亲兵终于汇集到一起,两者组合共约有千余人,这千余人均是道法高深之辈,手中武器多半是各种法器,随舍命一冲之下,硬硬将北府军防御阵型撒开一个口子。 “笨蛋,到嘴的肉要跑了。”刘牢之大怒,急声下令身边卫队:“把他们围住。”巢车上旗兵得令后,手舞棒鼓正欲擂鼓传令。 蓝天湛湛,白云悠悠。 一道白芒,毫无征兆的从天空闪电般击下,直奔战鼓,“咚”一声巨响,鼓面破了一个大洞,未等旗兵反应过来,咚、咚、数声巨响,所有战鼓均被击破。 旗语兵一愣,转身向战旗奔去,白芒仿佛通灵般又一次从白云间闪电击出,疾如惊龙,“啪”一声,战旗断成两段。 “大帅,有敌人毁鼓斩旗。”旗语兵吓的失魂落魄,从巢车上一跃而下。 “何方高人,请现身说话。”北府军总教头姓张,见状厉喝一声,凝神掐诀,一柄巨剑赫然在半空虚无中凝聚,只一颤,开天劈地般向空中白云劈去。 空中白云一遁而走,不理巨剑追斩,一直远奔战场,来到战场中孙恩混战场上方,在半空中微微一停顿,一团白芒如天籁之光般笼罩而下。 光华笼罩之下,众人神色一凝,只觉面前春意明媚,其乐融融,农人在田中高歌耕作,妇人在溪边低唱洗衣,稚子在学堂呀呀呤诗。 北府军将士们心头一片柔和,忘了眼前厮杀,收起兵刃忆起至亲,人人面色欢乐,心头被道意所迷惑。 “传令。”孙恩低声道:“众军悄声随我撤,快!” “总教头。”刘牢之指着战场中发愣的北府军,向北府军冲教头问道:“我军中了邪么,怎么不动手?” “大帅,向上看那团白云。”北府军总教头指着天空道:“云团中有一名大道修士隐在其中,以无上神通布下一种术法结界,迷惑众军。” “你能破之么?” “能。” “快去,快去,江南小娘们快跑光了。”刘牢之连声催促。 总教头飞身掠起,抢到术法结界附近,祭出一杆布幡,向空中一抛,布幡迎风飘展,一道凛冽杀气的黑色暴风蓦然自幡中喷出,向白色结界卷去。 一道白色光芒自空中迅捷挥洒下来,光华柔和四溢,挡在黑风前,任黑色暴风如何咆哮,始终难进术法结界一步。 孙恩等人均是术法高深之士,半盏茶时间不到,已冲出包围圈,术法结界以外的北府军登时发现目标,从四周围堵过来。 “众军听令。”孙恩挥舞轩辕剑下令:“向前一箭地后,会遁术者、随我断后,不会遁术者,分散混入吴郡溃散之兵中逃走。” “孙师君,吴郡王府我等已回不去了,可有这上千人的容身避险之处。”王贞低声问道? “有。”孙恩道:“速向嘉兴海边码头逃,自有天师道的船队接应,切莫拖延,‘北府军’片刻便至。” “师君之情,小女子日后必报。”王贞紧咬嘴唇,说完簇拥着王廞冲入吴郡溃散人群中退去。 绿萝等一群女兵刚冲过术法结果,便被一群北府军追上,只能且战且走。 “小娘子们不要逃了,跟我来吧,我最痛娘子了。” “谁敢再跑,打断腿杆子,回帐做奴做婢。” “呜、呜、“呼啸声中,数道绊马索贴地向女兵们急掠套来,“绿萝姐救命、”绿萝身边一名熟识女兵一声惊叫,被勾枪勾住,便要拽走。 绿萝一急,奋不顾身挥刀猛劈,将勾枪斩断,把女伴拉了起来。 “绿萝姐小心,脚下勾枪来了。”一片惊叫声中,一柄勾枪蓦地贴地掠来,勾住绿萝脚踝,猛地一扯,将绿萝勾倒。 数名北府兵狞笑着向绿萝扑了过来,绿萝心中绝望,长刀飞舞,斗了没几招,抵不住人多,一杆铁棒呼的击来,将绿萝手中长刀击飞,“哈哈。”使长枪的校尉大笑,一探身向绿萝抓去。 一名北府军倏地飞来,身影如电光一闪,抢在铁枪校尉身前,抓住绿萝脖颈一提,远远遁了出去,一名女子清脆喝道:“此女归我俩,都不要抢。” “他娘的,到嘴的肉被狼叨走了。”铁枪校尉悻悻的骂了几声,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绿萝心头稍慰,回头一看,只司马雪正歪头看着自已,明眸清澈如烟,一顶头盔歪歪斜斜扣在头上,手中牵着一匹威武白马,正是贞烈将军的坐骑,而抢走自己的,正是高恩华。 “多谢高道长搭救,妹妹怎么在这里?” “不必谢贫道,救你乃是小徒的主意,贫道奉徒令行事。”高恩华淡淡一笑道。 司马雪道:“绿萝姐姐,可曾伤到那里?道长大叔最会治病了。” 绿萝的腿被勾枪扎伤,腰背部也均有伤害,只是身处乱军之中,确是无法医治伤处,当下咬紧牙关道:“不打紧,等离开此地再说。” 一阵阵喊杀声,和战马奔驰声如雷般传来,远处烟尘四起,人头涌动,一片狼藉。 “高道长,可否施手救助王府女伴?” “绿萝姑娘,救你一人,尚可有个说法,其余女兵实在是爱莫能助。” 北府军总教头催动布幡,与空中云团斗了半天,布幡喷出的黑色风暴难进半分,心中登时大愤,咒语声中,一柄巨剑在脚下闪烁,托起总教头向空中白云冲去。 “妖孽装神扮鬼,可敢与本教头一决高下?” 怒骂声中,一柄巨大光剑,“嗡”一声,在半空中凝聚,剑威赫赫,车轮般旋转着向白色云团斩去。 白色云团中的修士并不接招,凌空一飘,不着力般远远遁了出去,速度极快,片刻间已将总教头远远甩了出去,倏地又退回来,围着总教头戏弄般绕了一圈,拉起一道白影一闪遁走。 “装神弄鬼的小人,别走。”总教头气得哇哇大骂,催动巨剑自后面急急追赶,地面术法结界一阵摇晃,结界中的北府兵猛然一惊,个个从道意中清醒过来。 八十一节 一战后 曲阿城外,尸横遍地。 吴郡士族府兵们象一群没头苍蝇般东一伙,西一堆的乱蹿,只有孙恩率领数百名天师修士布下“笔削春秋”阵法,如同大海中的一块磬石,任北府军潮水般数度冲击,依旧岿然不动。 “哒、哒、”一队十余名北府兵重甲铁骑,从远处急掠冲来,向笔削春秋阵法狠狠冲来,尚有数丈远时,一排长枪呼地掷来。 “斩将!”孙恩身剑合一,一道黄芒斩断长枪,迎着重甲骑兵硬冲狂斩而去,十余名北府军枪折甲破,坠马殒命。 轩辕剑上桀骜不驯的杀意,逼的远处重甲铁骑威势顿时一滞。 “传令合围。”刘牢之远远战刀一挥:“先全力灭了这群悍匪!” 一阵呜呜的军号声中,大部分北府军重新集结阵型,一队队步军结成方队,手执长弓待命,一队队重甲骑兵布好战阵,“哈!”的一声大吼,向刘牢之禀报战阵集结完毕。 北府军将领何无忌站在阵前,鹰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天师众修摆下的阵法,寻找冲击的机会。 “众位道友,撤!”孙恩站在笔削春秋阵中,抬头见北府军已重新凝集队型,立知非敌。 数百名天师修士等了半天这个撤字,人人立刻摸出保命丹丸猛的捏碎,笔削春秋阵法内外顿时黑气大涨,黑气中传出一阵阵异兽的长吼声,一群由术法所幻的妖兽扑了出来,仰天嗥叫。 “注意,妖人以妖术逞凶,放箭!”何无忌大声下令。 “呜、呜、”一排长弓箭雨急射而出,幻化的妖兽哀嚎一声,化为虚烟,弥散无影,黑烟飘散后,笔削春秋中的天师众修身影皆无。 “王府的妖人那去了?”何无忌不甘心,战刀向前方划了一个圈子:“去找找。” 数队轻骑兵狂飙而出,在战刀划的圈子中来回寻找,漫山遍野只见一群群士族降兵蹲在地上,还有溃败后留下的马匹、牛、驴、一名天师修士也不见人影。 若论两军正面对撼,北府军铁甲强弩聚众力歼一点,雷霆万钧般一击,天师修士只有望风远遁的份儿,但要讲如何以法术逃遁,天师众修远胜北府军。 “将军,一个拿刀的逆匪也没找到。”轻骑兵队长匆匆回报。 “人都跑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打扫战场,收拾财物。”何无忌下令,北府军开始在曲阿城外旷野中收拾财物,并将吴郡降兵们一一点数看守。 王廞出战前,曾从吴郡征集大量粮食和甲资,负责运粮和甲资的是从吴郡各县雇佣的农人佃户,大部分农人佃户和王廞没关系,又心疼自已牛驴牲畜,没有随王廞逃跑,何无忌将粮草甲资一一统计出数字,上报刘牢之。 “王廞油水不少,哈、哈、真肥。”刘牢之大笑说:“用这批佃户将批粮食送到京口大营,向王恭大将军报个功,驾车的农人佃户若半路逃路,一刀砍了。” “诺。”巢车被毁,传令兵只能骑上战马,一溜烟般四出传令:“大帅有令,粮食送到京口,赶车的敢跑,一刀砍!” “江南貉子比胡人燕狗好杀多了,咱们发财了。”刘牢之笑眯眯的看看身边将领,说:“一起下去巡查一番。” 高恩华正在替一个北府军士兵包扎伤口,刘牢之带着将领们策马缓缓驰了过来,看看司马雪和绿萝,一脸恍然大悟的笑意:“高道长发财了,抢了个江南小娘们当小妾。” 高恩华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司马雪一边嗔道:“紫脸臭老头尽说疯话,没大没小不害臊。” “臭老头不和小丫头斗嘴。”刘牢之倒不生气,大笑道:“高道长若不收小妾,抢个女人干啥?不如送给我部下当个人情吧。” 高恩华更没法回答了,感觉说收也不好,说不收也不好。 “刘敬宣见过高道长。”刘敬宣连忙抢过来接着话头,施礼道:“在下父亲向来疯言疯语,高道长休怪,怎么不见那位威猛的阳大牛兄弟了?” “贫道见过刘公子。”高恩华连忙向刘敬宣回了礼,却见刘牢之早带着手下将领走远,道:“阳道友年前说去逛三吴旧地,至今未回。” “刘公子。”‘司马雪一边插话询问:“北府军抓了那么多王府女兵干什么?不会杀了她们吧。” 刘敬宣面上尴尬,只得含糊道:“倒不会杀她们,这个算是军中陋习吧。” 高恩华曾听人说过,燕军曾将汉人女子称做“两脚羊”,但北府军乃晋室精锐,又在建威将军王恭管辖,料想断不会行此骇人听闻的兽类之事,只是这一批王府女兵留在北府军营中为奴为婢,在所难免。 “刘公子,能否请刘大帅手下留情,莫杀降兵。” “在下也正想这样做,眼下就去。”刘敬宣拱手行礼,跳上马匆匆向刘牢之追去,时间不长便听到北府军中号声凄厉响起,除了轻骑兵,步军和重甲军缓缓集结队型。 “刘敬宣这人倒颇具正义感。”高恩华望着远处的刘敬宣评价道。 司马雪道:“恩,上次在彭城还阻击百姓信奉天师道呢。” 整个战场慢慢沉寂下来,地上的尸体和鲜血,向人提醒着方才战斗的激烈,这场外甥打舅舅的战争,以吴郡士族府兵联盟大溃败而结束,事后扯动晋室境内数方力量的关注。 建康城、西府内。 司马元显全身绵袍玉带,头顶金冠,面上搽了薄薄的香粉,半躺在胡床上,听堂中两名歌妓正轻弹古筝,一连串的筝声,在殿中铿锵飞跃。 “王廞三万余名府兵和刘牢之一万名北府军在曲阿城外对决,北府军伤亡千余人,王廞全军一败涂地,据传逃往嘉兴海边码头,被一队神秘大船接走,至今下落不明。” 西府参军高素道:“北府军如此强悍,不能为将军所用,对朝廷威胁太大。” 司马元显站起来,身后两名待女迅速将披风取来,披在司马元显肩上。 “北府军乃晋室以全国之力供养的精兵铁骑,如今被王恭老贼用来威胁朝廷,实在可恶,此次王恭失了清君侧的理由,不得不退兵,难保日后重又兵进建康,下一次如何应对?” “本朝士族林立各自拥兵,实力强弱不同而已,他们表面臣服朝廷,但绝不会替朝廷出力,将军如想解决根本问题,需从根本入手。” “愿闻先生高见。” “下官有一计,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司马元显挥挥手,堂中的歌妓与待女知趣的退走,迅速问道:“如今室中只有你我二人,先生有何妙计,快请说来。” “北府军乃虎狼之师,自谢安太傅创建后,集晋室数十年的倾力供养,又在胡境北地常年与胡人燕骑恶斗磨砺,才有今日之威。”高素分析道:“将军若想在短时间内组建新军与之抗衡,绝无可能,但北府军有一个缺点,也许能为我所用。” “快说,说重点。”司马元显挑了挑眉毛,催促道: “谢太傅在世时,曾对刘牢之有过一则评话,大意为,刘牢之此人,不可单独放任为帅。”高素问道:“将军可曾听闻否?” “听说刘牢之早年为将时,曾纵兵抢掠过乡民,受到谢太傅严责,当时念其作战勇猛立下大功,才免其死罪。” “正是如此,当时刘牢之不过一员战将,便如此财迷心窍,据闻刘牢之在对胡人燕军作战中,逢战必抢。”高素击掌道:“曲阿县外一战,更是令部下抢掳财物,更有甚者,纵部下抢王府女兵做妾......” “停停,本将军稍稍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司马元显打断高素的话,询问:“先生的意思是从刘牢之的贪念入手,用财帛收买他。” “正是如此,王恭老贼素以士族名士自视,性情清高,刘牢之乃行伍兵痞的性情,两人不论性情、喜好、气节必然合不到一起去。”高素道:“将军只要舍得金钱与美女,必能打动刘牢之的贪心。” “此事就交与先生办理,舍不得东西,套不住刘牢之,用多少钱帛,先生自行在府库提调。”司马元显道:“只要天下是我司马氏的,钱财不过来来去去而已。” “下官领命。”高素起身,略一迟疑,询问说:“若动用朝廷的府库财帛,是否需要向司马太傅禀报?” “不必,老家伙终日醉生梦死,只关心美酒、美人、五石散、不会来关心朝国之事的。”司马元显摇摇头,答道:“何况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招式,他也不一定能同意。” “既然如此,下官告退。”高素施礼退出,心中不以为然,晋室以孝治国,何况司马道子身为当朝太傅,如今子越父权,于法于礼,终究不符,只是这必竟是司马皇族间的事,由不得外人多嘴。 荆州刺史殷仲堪得知曲阿大战中,北府军大获全胜,连忙催促杨佺期率军快出荆州,摆出一付对王恭守信的姿态,不久后得到以安帝名义传来的诏书,劝其退兵。 殷仲堪接到诏书后,也装模作样的回了一封书信,便命杨佺期回军荆州。 八十二节 抢抢抢 晋室中,豫州刺史庾楷和荆州桓玄一直暗中观察王恭起兵风波。 庾楷与王国宝私交一直不错,如今见王国安被诛,北府军大获全胜,便派人给王恭送去贺礼,表示同为晋室之臣,祝贺王恭顺利平王廞叛乱。 庾氏也是四大士族之一,庾楷又是一方州刺史,王恭收下贺礼,不咸不淡的也给庾楷回了一份礼。 桓玄在荆州经营多年,实力比荆州刺史殷仲堪还强数分,曾有晋室官员参奏桓玄“士庶惮之,过于州牧”,不过因桓玄只挂了一个南郡公的虚名职位,并无实权,此事不了了之。 曲阿县大战后,桓玄忽然变了,派人花重金到建康各士族中游说,并向安帝发出一封求辞信。 请求朝廷派他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做官,想做南海郡刺史。 南海郡地处晋室最南端,气侯复杂炎热,境内土地贫瘠,没油水可捞,且因水土不服,外地官员无人愿到南海郡任职。 桓玄在荆州势力过于庞大,司马道子一直深为忌惮,如今老虎自已主动要求离开窝,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数日后,安帝下诏;任命桓玄为南海郡刺史,要他尽早上任,桓玄按到诏书后,却又推托身边有恙,一直磨磨蹭蹭不上任。 曲阿大战翌日,刘牢之挥北府军直扑吴郡,擒拿王廞一家人。 王府中一片狼藉,只剩下一些不知所措的佃户在翻找财物,士兵上前捉拿住数人一问,才知王廞前一日早已在众人护卫下略做收拾,带了数架马车拉着财物跑了。 “跑了不追,找没跑的。”刘牢之下令:“北府军在王府驻扎,派军在吴郡到处搜,将此次参与曲阿之战各士族府中族长一一捉来,要银要粮。” 吴郡城内的青石街面上,一时铁骑如飞,各大士族族长迅速被押至王府,连问也不问直接皮鞭挥舞。 一句话,要银要粮! “禀大帅,吴郡内史陈吉带差役守住街道,不允我军通过抓拿郑府族长。”一名刘姓校尉气喘吁吁跑回来禀报,又问道:“要不要砍了他。” “放屁。”刘牢之棱眼一瞪,一通臭骂:“陈吉是朝廷命官,砍了他,你要造反啊?” 刘校尉道:“小将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是不是明白了个屁?” “小将不明白屁,请大帅指点。” “砍了他是造反,陈吉是文官,你是武将,你打了他是官员互斗。”刘牢之翻着白眼珠,说:“快带一队轻骑兵去,能打过吴郡的巡城官兵吧?” “能,只要陈吉手下没有修士既可。”刘姓校尉点头道。 “叫两名军中修士跟着去。”刘牢之喝道:“明白了还不快去,记住不要见血,给本帅向死里揍。” “诺。” 大抢劫一直在吴郡的进行,大部分士族府中确实派府兵参与过曲阿大战,见族长被抓,均只能吃了个哑巴亏,都交足刘牢之索要的银粮,领回族长。 十日后,一纸帅令从京口传来,刘牢之恋恋不舍带军北上,缓缓返回到京口大营,才去向王恭交了帅令。 “刘将军,此次命你在曲阿阻止王廞带兵北上京口,你为何发兵吴郡?” “王将军有所不知,王廞这次带到曲阿参战的兵中,大部分全由吴郡名士族组成的,战后首犯逃回吴郡藏匿,本将去吴郡为了抓捕首犯。”刘牢之装傻。 王恭道:“有人举报你部在吴郡纵兵抢劫当地士族人家,可有此事?” “冤枉啊,本将到吴郡后,便派兵到各府搜捕过逃犯。”刘牢之耍起赖来也是粗中有细,狡辨说:“有的士族府邸包庇逃犯,聚兵对抗,也动过手,不过都没伤及人命。” 王恭素来自视晋室肱股诤臣,此次曲阿大战,刘牢之首战有功,虽对刘牢之纵兵抢掠之事不满,但想到日后可能还需要刘牢之出力,便收了帅令兵符,没有深究刘牢之过失。 出了王恭帅帐,刘牢之气哼哼道:“老子带兵卖命出力,刚见面便指责老子不是,真不是个东西。”不满归不满,不过刘牢之也自知出身寒门,在朝中无人支持,必须事事依赖王恭的威望和支持,便大步回帐。 刘敬宣在帐中见刘牢之面色不善,便问:“父亲因何事不满?” 刘牢之曾向王恭提出,想请王恭为儿子刘敬宣在士族中寻个豪门千金成亲,王恭未明确推辞,但一直未有结果,刘牢之性急之辈,心中早已不快,常在刘敬宣面前发牢骚。 “士族子弟,士族子弟!老子只因生来是庶族寒门子弟,便天天在北地喝西北风,吃胡地雪,替晋朝士族子弟看家护院,想给儿子讨个亲都不行,士族女子确舍得赐给胡人蛮夷和亲玩,如今老子想自己人动手抢个还不让......” 刘敬宣安抚道:“父帅,我刘氏一脉身为晋室臣子,忠君爱国是理所当然之事。” “你真傻还是装傻?老子想替你讨个女人,你来教训老子要忠君爱国?他王恭不过命好,生在士族之家,面相长得白些,又沾妹妹的光,才当了国舅,如今还来多管老子的事。” “父亲其实也不比士族弟子差,长相威猛,大军统帅,此战替军中众将讨得不少好处,众将膜拜跟随。”刘敬宣笑道:“王恭将军明面上说你不是,私下还不是顺着你么。” “可惜,可惜。”见儿子夸自已,刘牢之心中转怒为喜,笑道:“曲阿之战中,可惜走了王廞之女,捉来给你当个小妾,倒是件美事一桩。” 刘敬宣道:“父亲身为一军统帅,言行要以德服人,以后休要在众将官说些不讲礼法,不要脸面的事。” “呸,滚开。”刘牢之棱目一瞪,骂道:“小子倚仗着识两个字,来教训老子,莫要忘了,请大儒先生的银子还是老子出的呢。” “不讲礼法,难成大器.“刘敬宣鄙视的看了刘牢之一眼,拂袖出帐。 大战后,高恩华与司马雪带着绿萝返回京口住处,对于普通刀枪创伤,高恩华轻车熟路,绿萝得到医治后,倚仗着身体年轻,仅月余左右便能自由行动。 “高道长,求你找找王大人和小姐的下落?”绿萝眼中饱含泪水,怯生生的一脸忧虑:“找不到小姐,小女子无路可去。” “行,贫道这便出去找。” 高恩华交待司马雪两句,默默出门御剑而去,日暮前返了回来,道:“吴郡一片狼藉,各大士族府门关闭,王府中人去楼空,能搬到的东西都让人抢走了,连府门前苍柏苍松也让人挖走。” 司马雪问:“府门前的翠柏苍松也让人挖走了?” “还有呢,朱漆府门和木窗也被人卸下搬走了。”高恩华又补了一句。 “官府不管嘛?” “吴郡官府的差役和内史被打的无法下床,动弹不得。” “谁干的,一切为何会这样?” “据路人说是北府军大将刘牢之纵兵所为。” 绿萝急促问道:“王大人和小姐一点音迅也没有嘛?” “自曲阿一战后,王廞与府中人驾着马车,拉着财物跑了。”高恩华无奈道:“不过官兵遍搜三吴旧地,也不见王氏一族的踪影。” “有劳高道长。”绿萝一脸愁容,心事重重。 数日后、高恩华替绿萝检查完腿伤以后,笑道:“勾枪伤处已无大碍,日后只需慢慢静养,便可自然痊愈。” “高道长,小女自小便在王府长大,如今家主下落不明,小女无处依身。”绿萝面色绯红,突然跪地说道:“求高道长收留,为奴为婢,但凭安排。” “绿萝姑娘的亲人呢。”高恩华一愣,随口询问? 绿萝道:“自小便被卖于王府为婢,父母连姓名都没有留下,小女姓名字也是由王府中人所赐。” 高恩华一时心酸,猛然想起自己身世也与绿萝大是相似,只是运气稍好,被师尊丹尘子收留,授以道法丹药之术,不然自己同样无处可以安身。 “绿萝姐姐不怕。”司马雪一旁迅捷搀起绿萝,说:“以后就随我和道长大叔在一起好了。” “这个不行。”高恩华连忙拒绝,苦笑道:“绿萝姑娘有所不知,贫道与小徒只是在京口暂住,日后尚不知身居何处。” 绿萝目中顿时泛起泪花,低下头:“高道长于乱军之中施救小女,使小女免遭北伧蛮民的污辱,已是幸中之幸,待能自由行动时,自已寻个去处便是。” “道长大叔,道家以慈为本,你任绿萝姐姐孤苦无依,我不高兴。”司马雪恳求道:“我们带着绿萝不行嘛?” “咱俩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高恩华望着司马雪,耐心的说:“你建康的旧事未了,抓你的人随时出现,绿萝姑娘跟在身边,恐有杀身之祸。” “那我去请求王国舅,让绿萝在京口军中居住。” 绿萝急忙拒绝:“我不敢留在北府军中,府中好多姐妹已被北府军抓走,难保不被人认出来。” “哦,还真是这样的。”司马雪顿时明白过来。 八十三节 索魂佛 绿萝从小无亲可依,在王府中看着别人脸色长大,一听高恩华话中有话,知道此时不能多嘴多舌,阳光斑驳闪烁,房中一时静了下来,三人都在默默的想着各自的心事。 “贫道想到一个法子,可以两其其美。”高恩华忽然笑了起来。 两女不约而同问:“什么法子?” “道曰,不可说。”高恩华一脸神秘转身出去,两女面面相觑,一直等了大半天,高恩华才重新现身。 司马雪问:“大叔,你方才去那里了?” “回洞府取了些阿睹物回来。”高恩华扬了扬手中一包银两,对绿萝说:“绿萝姑娘,贫道有一老友叫四妾公,是天师道吴县祭酒,为人忠厚可靠,你且躲在他那里养好腿伤。日后再另谋出路。” “嗯。”绿萝心乱如麻,但举目无亲,只能任凭高恩华安排。 四妾公见到三人后非常高兴,待见到一袋子阿睹物后更高兴,拍着胸口保证,一定精心照料好绿萝,然后将高恩华和司马雪送到古道边才离去。 “道长大叔,咱何来接绿萝姐姐走,你不会哄骗她吧?” “此事急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留这么一个大姑娘在身边,可不是一件易办的事儿。” “修士不可以隐居山泽洞府吗,咱仨寻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成么?” “宫中有精通术算之士,能依据公主的生辰八字,卜算出落脚外大约方位,近日的平静是借了北府军曲阿大捷的光,不久必会有人前来骚扰公主。” “这是什么邪术,难道咱俩日后只能天涯到处遁逃么。”司马雪问道? “应当是一种类同巫术的卜算之术,有公主详细的生辰八字,便可以卜算大约方位。”高恩华又勉励道:“道生万物,相生相克,贫道虽不懂如何破解卜算术,但知道只要不在一处呆久,术士是算不准方位的。” “大叔,日后咱俩何处安身,难道一直躲在京口嘛?” “道家说法随自然,佛家谈因果关系。”高恩华开启师尊清谈模式,开始和稀泥:“公主莫忧,只要顺其自然,日后自能改变这被追踪的因果关系。” “嘻嘻,大叔又用道家自然,佛家困果的言词来蒙我开心。” “江南太危险,咱换个地方和司马元显的爪牙斗斗怎么样?”两人说笑一阵,高恩华忽然一指北方,豪迈的说:“去燕境找胡帝夺剑!” “好好,夺剑、夺剑!。”司马雪登时蹦了起来,眼晴发亮,说:“听说胡人生吃人肉,是真的嘛?” “没亲眼见到的事儿,多半是以讹传讹,公主到了燕境可要少说话,免得被胡人抓了去。” “嗯,嗯。”司马雪笑道:“我一定乖乖听大叔的话,寸步不离大叔左右。” 王母山、又名太行山或五行山,神州内有名的灵山,群山纵横千里,山峰高耸入云,壁立千仞,飞鸟难逾。 青天湛湛,春日艳艳。 王母山下,一条黄土古道上走来一男一女,两名道士,高恩华眼眸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古道两边草木婆娑间昂首挺胸,一路前行。 “大叔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你认得不?”司马雪明眸如水,喊了几声,抬头见高恩华一路走远,娇嗔道:“臭大叔、又不管我了,我生气了。” “大叔,你以前来过这里嘛?” “大叔,你猜阴阳殿中真会有人找我们捣乱吗?” “阴阳殿中人素来收人钱财,便替人出力,他们收了司马元显的银两,近日必定到京口偷袭。”高恩华笑了笑,说:“结果咱到燕境来了。” “哈哈,这算在唱空城计么?”司马雪说完,忽然想起空城计是孔明用来吓唬自己高祖父的,立刻换个话头,说:“大叔,咱是去夺燕都中山城外燕人皇帝手中持的那柄短剑么?” “当然是,曲阿大战中,孙恩手持轩辕剑,所向披靡,一挥之下,北府军手中坚硬的盾牌不堪一击。”高恩华道:“公主若持了燕人皇帝的剑,遇敌便多一分自保和胜算。” “好,好,大叔真好。”司马雪欢声雀跃,心中立刻想起从宫中盗出的太阿剑,司马元显屡屡派人追缉自已,多半与太阿剑有关:“要不要将太阿剑送给大叔呢?可自己身为晋室公主将祖传之物送给高恩华,是否属于不孝?还是等一等再说吧。” 建康城中,西府内。 一名待女带着一名术士打扮的男子在殿外站立,殿门帘一挑,有人在殿内喊道:“将军召你进殿。” 术士皱皱眉,随待女进了殿,见一名待女正在给司马元显搽粉描眉,心中愕然却只能装成没看到,江南的士族豪门年轻男子多喜佩香囊,描眉搽粉,不意司马元显竟也喜此道。 “长公主有动静了?” “长公主星相三日前已进入燕境,方向直奔中山城。” 司马元显眉毛一挑,身边待女吓的连忙移开眉笔,取过一件斗蓬给司马元显披在肩上。 “一定又是和妖道一起去的,能算出准确落脚点嘛?” 术士应答道:“禀将军,下官修为有限,只能大约测算出方向,具体落脚点却是无能为力。” “派人催阴阳殿主命人快动手,若将公主与太阿剑带回,酬金加倍。”司马元显伸出苍白手指,抹了抹描过的眉毛,淡淡对术士道:“好好盯紧公主动向,好处少不了你的。” “诺。”术士和一名待女一起移步出了大殿。 神州极西之地,蛮荒大漠中,有一座横断南北的巨大山脉,当地人皆称为神山。 神山主峰两边一阴一阳,峰南草木茂盛,茂林树尖高达数十丈,直刺青天,鸟飞兽吼,欣欣向荣。 峰北景色霍然一变,地面荒芜,寒风呼啸,鸟兽绝迹。 在峰底下,有一处隐密山谷,刺骨的寒风中,谷底上依稀残留不少白雪,一条冰河横贯山谷中,冰河的两岸上青苔遍布,岸边有一个洞穴。 一名面色枯槁的僧人正在闭目打坐,僧人眼睛深陷,皮肉松驰,寂灭如尸。 一阵脚步声轻轻响起,僧人蓦地睁开眼,眼神幽绿暴戾,如孤狼般闪烁,向洞穴外看去。 “索魂圣佛。”洞穴外有人轻声道:“殿主令,目标燕都中山城,你所需要的情况皆在布袋中。”洞外人好似十分忌惮索魂圣佛,放下一个布袋,轻声走远。 索魂圣佛袍袖一展,将布袋卷了进来,匆匆扫了几眼布袋中的东西,讥笑道:“废物黄云子,血梅扇放你手中当芭蕉扇赶蚊子用嘛?” “佛说,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一阵阵古老的咒语声中,索魂佛将双手抚在脸上,轻轻移动,面上与头顶的胡须纷纷散落,光滑如剃,一遍过后,又用手细细找了几回。 一个高鼻深目,皮光肉嫩的年轻胡僧出现在洞中,目光中竟有些羞怯之色:“俗世中人还是喜欢如今这皮囊吧,该死的目标跑中山城干啥,为什么不去建康城呢,好久没吃到建康城中的美味了......” 索魂佛拎起布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出洞穴,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招。 一个黑色莲花法器从虚无中一闪而出,将索魂佛托起,黑莲台光华闪耀,向燕境中山城而去。 国无义战,内乱必有外贼至。 晋室内乱,一直镇守北疆的北府军也引军南下,可晋境和后燕边境一片宁静。 后燕不趁火打劫,并非忽然转性成了大善人,而是因为北魏国主拓拔珪率兵打过来了,双方在中山城一战,燕军大败,燕帝慕容宝如今已兵败退守龙城。 燕、魏两国同是鲜卑族人,后燕先建的国,然后帮助魏国吞并草原上的小部落,两国皇族一直互为姻亲,燕主慕容宝是魏主拓拔珪的叔伯辈。 魏国长成一只大老虎后,与燕国由亲密到相互猜疑,最后变成冲突。 数年前,两国主力决战参合陂,太子慕容宝当时身为燕军主帅,谋而不断,指挥不当致使后燕军兵败,被北魏坑杀燕兵数万。 翌年,燕主慕容垂率军北伐,大败魏国斩魏国第一猛将拓拔虔,拓拔珪率军北遁大漠,慕容垂引军归燕,途经参合陂时,念起参合陂中阵亡的数万燕军将士,一时触动情怀病故身亡,太子慕容宝继位称帝至今。 慕容宝退守龙城后,外患未平,内乱又起。 族中先后数位皇族叛乱,先是慕容宝之子清河王慕容会背叛,现有慕容宝之弟赵王慕容鳞背叛,在经过两番浴血冲杀后,无数的慕容氏族人脑袋咔嚓、咔嚓、落地,叛变才慢慢平复下来。 两次族亲的背叛,使慕容宝情绪低落。此时正在龙城无为宫中,与宠妃慕容雪吋相对而立,凝视着面前案上一盆茉莉花。 茉莉花枝叶茂盛,花相奇异,一般茉莉花是白色单瓣,而面前茉莉花则是双瓣紫色,花片之中紫色中点缀着些许白色,在室内阳光映辉下,神秘华贵,浓郁四溢。 八十四节 慕容氏 一股风轻轻掠过,室中烟尘袅袅,慕容宝躬身给案几上的茉莉花根部松了松土。 “陛下。”慕容雪吋闻了闻茉莉的香味,轻声问“又思念成昭皇太后了吗?” “此花乃母后亲手所植,父皇生前珍惜异常,不论身处何地,一直将此花带在身边,言此花轻盈淡雅,乃母后魂魄所化。”慕容宝叹息道:“如今母后与父皇先后辞世,花尚在,燕国却举步维艰,令朕情何以堪。” “汉高祖有白登之危,韩信出有胯下之唇,一时胜负,不足言明什么。”慕容雪吋劝慰道:“日后陛下只要不轻信小人,燕国上下君臣一心,必能中兴。” “朕屡屡轻信小人,先是参合陂轻信原登飞,后有中山轻信赵王,姨娘段太后曾评朕,遇事谋而不决,非乱世之君,如今看来,字字应言。” “赵王与陛下乃亲生兄弟,却屡屡坑骗陛下,堪称坑兄状元,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南狗原登飞可有消息。”慕容宝问道? “中山城一战中,此狗趁乱遁逃,以后便没了消息,不知是否死于乱军中。”慕容雪吋顿了顿,说:“老祖在参合陂一战中被王蛮子流云袖偷袭,至今需借助不咸山玄冰寒渊的上古寒气疗伤,无法施展异术卜算其生死。” “此狗天生獠性,见利忘义,只怪朕一时心软,没将他一刀砍了。” “陛下何必和一条狗生气?” “爱妃说不生气,朕便不生气了。”慕容宝笑了笑,说:“若找到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慕容雪吋道:“只要原狗不死,臣妾必杀之。” 高恩华与司马雪经王母山,一路上悠悠奔中山而来,这一日、两人站在中山城外,仰望中山城。 中山城墙也是筑土而建,没有建康城高大,墙上处处伤痕累累,半面焦黑、半面暗红、显是火烧和污血所致,护城河中一片狼藉,左一堆,右一团的土包与石块,多半是战后没来得及清理。 “道长大叔,燕都竟然败落如此,我去看看。”司马雪在春光中跑来跑去,四下查看。 一只腐烂的断臂从污泥中顽强伸出来,腥臭呛鼻,诉说着对生命的不甘,司马雪骇得大惊,拧身一跳,刚一落脚,土中“啪”的冒出一股污秽水泡,泡沫上爬满蠕动的虫子。 “啊。”司马雪惊叫一声,一个跟斗,纵到高恩华身边,再也不敢乱走。 “燕都已然被北魏占了,看那儿。”高恩华指了指中山城头,一面旌旗在风中飞舞,上面用汉隶书绣了一个大大的“魏”字。 “道长大叔,快走吧,这里臭死了。”司马雪掩着鼻子道: 高恩华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进城打听一下燕主慕容宝的去向吧。” 城门口,有两队魏军负责把守城门,检查进出行人。 魏军队长见高恩华与司马雪一身道装,并说汉话,高兴的说:“两位道长,城中正在招纳懂汉语、会写字的汉人,有空去看看,谋个差事还俗吧。” 两人过了城门,司马雪笑道:“道长大叔,这些伧胡学不学‘论语’‘孝经’‘女戒’这些我最会背,道长大叔也会背‘道德经’‘解文说字’,咱们去北魏应聘个官儿做,司马元显派来的爪牙多半不敢来魏境多事。” “贫道听说,胡人将领均不识字,每次聚兵时,将军们均要背一大包羊屎粒,才能知道自已有多少兵。” “大叔又来逗我开心。”司马雪顿时笑得打跌,嘻笑道:“要是下一场雨,羊屎粒都泡烂了,胡将们如何数清自家有多少人马?” “他们多半有异法能捂住羊屎粒,公主读书多,会韩信点兵术嘛?” “听说韩信点兵,前面三人一排,中间五人一排,后面七人一排,从韩信面前一过,他便能算出士兵人数,百不失一。”司马雪笑道:“但这是算术,却不是法术。” 两人说说笑笑,身在异国城中,对于司马雪来说,处处都是景儿,一路上不停的东张西望。 一队兵士持器沿街巡逻,听司马雪一口江南口音,均是十分新奇,无人故意刁难,略略盘问两句,便放行而过。 “以前在宫中时,曾只听宫女传说,胡人到处掳掠汉民,做奴做婢,还有人说胡人爱吃人肉。”司马雪顿时大感兴趣,叫嚷道:“如今看来全是口传家书,言而无信。” “魏帝治军甚严。”高恩华想了想,忽然道:“巧了,贫道刚数了一下,前朝曹氏建魏朝,二十年前,汉人中出了一个叫冉闵的人,也建立魏国。” “宫中大儒曾夸冉闵,说冉闵自立魏国,发出杀胡令,前后斩杀胡人二十余万,廉台决战中,率一万步军大战燕军十四万众,冉闵骑朱龙,持矛戟,斩燕军三百余人,马倒被俘,死前仍呼:“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为不得称帝邪!” 高恩华道:“冉闵乃汉民的大英雄,千百年后,汉人也许都忘了他的名字,冉闵遇难时,贫道只是一名幼童,若放在眼下,拼了性命,也要救他出来。” “大叔不是常说,道生万物,法随自然,人之生死,乃属天道。”司马雪模仿高恩华以前的口气,摇头晃脑的说:“如今不是这样嘛?” 高恩华见司马雪明眸如烟,尽是狡黠之色,心中不禁一动,忆起第一次在“济世堂”前,初次上门求学的薜姓少年,心中一片温暖,笑道: “公主自负聪慧,那你说说,冉闵建国号‘魏’,前朝曹操建国号‘魏’如今又冒出一个‘魏’国,三者之间有何联系?公主若能说得出来,贫道便服了你。” 司马雪少女心性,登时便被带走了心神,明眸转动,一路上猜了多少个原由,均不得要领,前方出现一间客栈,招牌上写了一个迎宾字号。 “今天在此投宿,寻些食物填饱肚子。”高恩华笑道:“饭后公主接着猜魏国的来历。” 司马雪喜道:“我肚子早饿了,进客栈找掌柜问问,为什么全叫‘魏’国,难不成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不成。” 中山城不远处,有一座无名土山,土山山头光溜溜的,一片乱石,寸草不生。 蔚蓝的天空中,突然飘来一团黑影,一个黑色莲台由远而近,光华缭绕,慢慢飘落下来,一名高鼻深目的僧人一跃而下。 僧人眼窝深陷、目光幽幽,抬头俯视四周空旷的平原,脚下的土山,伸鼻嗅嗅空气中的味道。喃喃自语道:“不错,不错,比谷中洞穴中气味强多了,如果能有美酒,鲜人肉那就更妙了......” 天空蔚蓝,土山孤寂。 僧人从自布袋中,摸出一根檀香,伸手在香头一捻,香顿时无火自燃,山风中檀香明灭,香味四下弥漫于风中。 两柱香后,一道赤色光芒划过蔚蓝天际,自中山城方向急促而来,飞到无名土山附近,驱剑降落山头,走下一位相貌普通的灰衣老年人。 “属下见过索魂圣使,召在下来,有何差遣?” “阿弥陀佛。”索魂圣佛合什道:“目标进入中山城,找到后,焚香通知小僧。” 灰衣老年人道:“禀报圣使,属下前日已得到殿中传来的目标画像,正在四下寻找。” “阿弥陀佛、去找人吧,小僧等你消息。”索命圣佛合什目送灰衣老年人远去,又喃喃自语道:“这老家伙不罗嗦,本尊饿了,应当去近处找点好吃的......” 中山城,客栈中,住宿的客商不多,客栈掌柜姓赵,身穿灰色麻衣,懂汉语,稍识汉字,见高恩华与司马雪前来投店,一脸笑容,选了两间最好客房供二人居住。 司马雪四下一看,见客栈房间简陋窄小,房中胡床只是用些木板搭成,上面铺以杂草和棉布,不论门窗或是墙壁,均是多年未曾粉刷的模样,不禁笑道“中山城是燕国都城,城中这般凋敞破旧,竟不及建康万一,我原来一直认为燕都或许比建康好。” “燕国鲜卑族慕容氏乃蛮夷之辈,建国不过十数年,乍得天下,喜好炫耀武力,靠四下掳掠为生。”高恩华笑道:“古人曾云,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天天四处打仗的国家,蔫能不穷?” 两人饭后,高恩华在房中看书,司马雪心中挂念着三个魏国的问题,便出房和客栈赵掌柜攀谈。 “小道高雪见过赵掌柜。” 赵掌柜在中山开客栈多年,熟睹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司马雪身材纤秀,眸笼寒烟,未语先笑,心中便有了几分喜欢,连忙应道:“小道长有何使唤?” “赵掌柜,我想知道。”司马雪嘻嘻笑道:“为何中山城中的魏军对汉人这般客气,魏军为何称‘魏国’?” 赵掌柜道:“小道长可问对人了,我和魏国客商曾问过此事,据说北魏国主拓跋珪崇信汉学,使用儒术冶国,因魏字曾是中原大国字号,因此拓跋珪便称魏国。” “拓跋珪为什么崇信汉学,说他崇信汉学有什么依据么。”司马雪追问道? “魏主拓跋珪在攻陷中山城后,便建立汉制,推行汉学,有一名叫公孙表的学士推荐《韩非子》一书给他,他便依此冶国。”赵掌柜低声道: “据说魏王狠着呢,魏军中有一名叫李栗的将军,作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被拓跋珪封为左将军,结果这李栗因为当众吐痰,拓跋珪说他不守汉制礼仪,将他砍了脑袋。” “当众吐痰也能被砍脑袋,拓跋珪好可怕。”司马雪吐吐舌头,向赵掌柜告辞,又跑到高恩华房中,道:“道长大叔,我知道了.......” 八十五节 胡茄曲 高恩华听司马雪讲述完后,道:“想不到魏主拓跋珪有此雄心大志,竟然以《韩非子》之冶国,日后恐为晋室大敌。” “拓跋珪崇信汉学,用《韩非子》冶国,与我们晋室有何关系。”司马雪问道? 高恩华道:“历观当世所有胡人朝国,从前秦符坚,到燕主慕容垂,后秦姚氏莫不仰慕汉土中原,稍有机会,都会梦想一统神州,他们每做一次梦,都会有上千上万人死亡。” “原来晋境是块大肥肉,胡人都想扑上咬一口。”司马雪眸中充满思念,道:“以前父皇在世时,我常怪他醒日无多,如今到燕都中山城一看,最少他还给了晋境百姓数十年的太平日子过。” “晋室有黄河和长江之险,燕人的骑兵只能等河面结冰才能越河进攻,带的口粮不多,攻不下郡城和坞堡。”高恩华笑道:“其余胡人朝国则不同,他们全在马背上生活,冬天没吃的,只能出来抢。” “大叔知道的也不少。” “其余这些全是亲阳道友讲的。” 师徒两人说了会话,月华东升,如白练般沷洒中山城廓,中山城的夜好似更静,更幽邃。 “公主夜深了,你快去歇休,明日出去逛逛。” “好。”司马雪恋恋不舍的跑到隔壁。 月上枝头时,一首胡茄曲从客栈中悠悠传来,曲声若断若续,如高山流水,曲调悲伤,愁绪万千。 高恩华正在灯下翻读一本医书,闻之不禁也心生黯然,灯花“啪”的一爆,连忙凝神聚气,体中太玄诀缓缓运转,灵台方才清明。 “啪、啪、”数声敲门声响起,司马雪在门外叫道:“道长大叔,开门。”高恩华愕然,却连忙打开房门。 淡淡月色,司马雪身着白色中衣,赤足跑进来,连声娇嗔:“鬼头鬼脑的胡人,大半夜不睡,胡茄十八拍弹奏的这般哀怨,搅得我心中不宁,睡不着觉。”中山城乃北荒之地,春夜寒意十足,客栈中地面一片污秽。 高恩华连忙取下道袍,披在司马雪身上,说道:“回去修习太玄诀,便可宁神入睡。” “刚才试过,没用的。”司马雪摇头道,说完侧耳倾听着胡茄曲,问:“道长大叔,你能分清这是‘大胡茄’还是‘小胡茄’吗?” “贫道不通音律,但数年前游历天下时,曾远至北漠,见胡人皆于月明之夜卷芦叶而吹笳,那还分什么‘大胡茄’或是‘小胡茄’。”高恩华笑道:“多半是传至晋土后,晋人才细分的吧。” “原来如此,想来愚笨的胡人也不会弹奏琴与筝。”司马雪恍然道:“道长大叔,你陪我说会话吧?” 高恩华抬头一看,见司马雪在灯下胴体曲线毕现,秀足纤瘦,浑身上下发出一股神秘诱人的气息,不禁心中一荡,眼神左也不是,右也不对。 “道长大叔,你陪我说会话好不好?”司马雪又追问了一句。 “只要公主所求,贫道自然愿意。” 司马雪“嗯”了一声,蹿到高恩华的胡床上单盘而坐,垂下一只纤瘦秀足在空中荡来荡去,问道:“道长大叔,你挑灯读的什么书?” 高恩华太玄诀已近重之境界,平日七情不动,以往不论司马雪如何娇嗔嬉闹,从来心无杂念,今夜被一首胡茄曲触动乡愁,任司马雪连问几句,一直思绪翩跹,忘了回话。 “道长大叔。”司马雪连问数声,见高恩华无动于衷,一把将高恩华掌中书本夺过去,娇嗔道:“大叔,大叔,问你话呢?” “什么?”高恩华心中一惊,好似小偷正在觊觎别人财物,被人发现,忙掩饰道:“公主问什么话?” “方才问你看的什么书。”司马雪扬了扬手中书,微嗔说:“如今我都知道了。” “阳道友从凤鸣堡归来时,将这本《通灵诀》捎了回来。”高恩华道:“贫道想找找有无能破解宫中术士卜算术的办法。” “大笨牛竟会捎书本回来,真奇怪。”司马雪偎在高恩华身边,将手中的通灵诀翻来翻去,又将书本塞回高恩华掌中,问道:“还是让大叔慢慢找吧,可曾找到破解卜算术的法子?” 高恩华心中一荡,感觉身边司马雪处子体香扑鼻,中衣里胴体若隐若现,仿若一只暗夜精灵,连忙向远处悄悄挪了挪,一阵夜风倏然吹来,灯火应风而熄,渺渺月色透窗而入。 “道长大叔,烛火灭了。”司马雪惊问? 一点璀璨的蓝光,在半空中幽幽亮起,房间中好似点了火把一般亮如白昼,司马雪定睛查看,一根黑不溜秋的木头漂浮半空,烈火熊熊,却没有黑烟冒出。 “大叔,大叔。”司马雪蹦到地上,双足并起,如小熊般雀跃,连声问:“什么宝贝木头,快给我看看。” 司马雪每每在最开心时,便会自然而然并起双足,如小熊般上下雀跃,自孝武帝驾崩后,极少露出欢颜,今夜突见又如小熊般雀跃蹦跳,足见心情极度欢畅,高恩华催动灵力,将漂浮的“不尽木”稳住。 “这叫‘不尽木’,取之南荒火炎山,据说火炎山常年被天火焚烧,百物不生,唯有此木火灭生枝,火起叶落,遇风不猛,暴雨不灭。” 司马雪求道:“道长大叔,这木头你从那得来的,给我吧。” “以前与阳道友在无为地宫中偶然得之,并无大用,仅能照明。”高恩华将“不尽木”递给司马雪。 “口诀,口诀,如何使唤这无尽木的口诀。”司马雪得了宝贝一般,依着高恩华传授的口诀,玩耍了半天,然后蹿回了隔壁房间,屋外的夜,慢慢万簌无声,风也变得冷峻如刀。 太行古道约十里处,有一座坞堡,坞堡中胡人与汉民杂住,汉民大部分为燕军自晋境掠掳而来的佃户和乡民,中山城虽然已易主为魏军,但乡野坞堡间,山路崎岖,兵锋难至,一切仍按老规矩日出打猎与耕作,日落而息。 坞堡中最宽敞处,长有一棵大梨树,梨树树皮斑驳,树冠枝叶茂盛,宛如一把巨大的雨伞撑在半空中,绿叶间的白色梨花,如星星点缀其上,香味弥漫于坞堡中,坞堡便叫大梨树坞堡。 大梨树坞堡堡主乔志安,是名胡人,妻妾共生了二男一女三名孩童,倚仗着胡人身份,乔志安的坞堡从来不向燕军交纳任何税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日近正午,乔志安的三名孩童结伴跑来大梨树下游玩,树下忽然多了一个身影。三人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笑吟吟的光头僧人。 僧人合什道:“阿弥陀佛,三位小施主好生可爱,如何称呼?” “称呼不会告诉你。”三名孩童中的哥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爹让我仨不和生人说话。” “阿弥陀佛。”僧人合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刚在别处打了酒,来此欲寻些鲜肉心肝下酒的。” “这儿那有什么鲜肉,你来错地方了。”哥哥道。 僧人笑眯眯的说道:“贫僧说的肉,乃是新鲜的人肉,望三位小施主施舍些。” “坏和尚,见我仨年幼,尽吹大话来恐吓。”哥哥大怒叫道:“休要走了,待我告知爹爹,将你抓起来吊打。” 僧人合什道:“贫僧是个坏和尚,求家翁吊打,三位小施主头前带路,看他吊打贫僧。” “我爹是这里的族长。”三名孩童中的弟弟道:“坏和尚是个疯子,一定不晓得我爹多厉害,前天一个佃户被他用鞭子抽瞎了眼,坏和尚真不怕么?” “好,好。”僧人露出开心的笑容,道:“快带贫僧去见识族长的鞭子吧。” 三名孩童撒腿跑起来,边跑边嚷:“坏和尚,你来啊。” “阿弥陀佛,坏和尚来了。”僧人双掌合什,从后面慢慢跟上来。 三名孩童奔跑如风,将僧人引至一处大院前,大院模仿汉风建了个三进宅院,两名长相彪悍的胡人,在院外挎刀把守。 “放后面的坏和尚进来,他要吃鞭子。”三名孩童对两名胡人大叫道。 “行”,胡人守卫应了一声,抱着膀子,斜眼将僧人放进院中,支起耳朵在外面等着听惨叫声。 “爹。”三名孩童扯着嗓子大叫:“家中来个坏和尚,快拿鞭子抽死他。” “坏和尚?让刘七和大蛮牛打出去。”后院有人应了一声,却不见人出来。 三名孩童一起跳着脚,大喊:“爹爹,快出来快出来,出来打坏和尚了。” “那儿来的坏和尚,真想讨死吗?”随着一声凶恶的吼声,从内院跑出来一位方脸彪形大汉,大汉头顶方巾,长袍外匆匆扎了条布带,乜斜着僧人,上下打量。 “爹、爹、抽他,抽这个坏和尚,拿鞭子抽他。”三名孩童一起大叫。 在大梨树坞堡,乔志安便是坞堡中的天。 他看谁不顺眼时,办法简单有效,先吊起来用鞭子狠狠抽打,还不服者,绑起来扔进山中喂狼!三名孩童自小常见被打的堡民惨痛哀哭见得多了,一想到和尚将被打的不停嚎叫,顿时笑的又蹦又跳。 “和尚要讨打?” “阿弥陀佛,贫僧的下酒菜来了。” “娘的,看来真是个傻和尚,刘七去取鞭子来。”乔志安见僧人答非所问,不看自己,神情专注的盯着自己三名孩子,目光中充满饥渴,不时的伸出舌头舔着嘴唇,心中立刻腾起一股怒气。 八十六节 去龙城 风轻轻吹来,堡中梨花清香味四外弥散。 三名小孩从小常见乔志安用鞭子将堡民抽打的痛苦嚎叫,一想和尚要挨抽了,一边快乐的大笑,一边催促。 “爹爹抽他,抽他.......” “抽他,抽他、” 三名小孩的笑声中,僧人也跟着笑,在三名小孩子笑的最灿烂时,忽地手指轻弹,两道黑色光华自指尖一闪而出,悄无声息的透入三名小孩胸中,三名小孩顿时面上笑容如旧,身体一动不动。 “很好,很好,三颗精血充足的欢乐之心,一定好吃。”僧人笑眯眯的踏前两步,伸手摸摸三名孩童的胸口,背后风声一起,“噗”一声,光头上被乔志安狠狠擂了两拳。 “施主背后偷袭,真粗鲁。”僧人一脸不解,扭头说了一句。 乔志安心中恐惧,自已两拳砸下来,普通的石板也会一断两段,面前僧人的一颗光头仿佛不是血肉之躯,一惊之下,口气登时软了。 “小人错了......圣僧有何差遣?只要放了小儿,一切好商量。” “贫僧乃索魂圣佛,只因打得美酒一壶,求贵府施舍些鲜肉而已。” 乔志安笑了,说:“圣佛要鲜肉好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小人家中应有尽有。” “贫僧喜**血充足的欢乐之心,这三个就足够。”索魂圣佛笑眯眯的说:“只求施主去打两桶井水来,活心要冷起来才脆鲜香嫩。” “这是个疯子。”乔志安的心一下子凉到底,扬声大叫:“兄弟们快进来,砍了这癞和尚。”门口两名守卫提着胡刀冲进来,兜头向索魂圣佛的头顶劈去,“噗、噗、”两声,胡刀砍在光溜溜的头上,连个刀痕也未留下。 索命圣佛一挥手,手臂象两根木桩子,又快又狠的插入两名胡人胸膛,一收手,掌中多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心。 “平时酒肉吃得过多,又臭又腻,吃不得。”索魂圣佛将人心抬到鼻前一嗅,挥手又将人心抛了出去。 乔志安如见鬼魅,骇得全身发抖,堡主的尊严瞬间崩溃,大呼:“圣佛绕命,圣佛绕命。” “贫僧乃有道之僧,请施主施舍两桶井水,取心下酒。” 乔志安面色惨白,望了望自己三名孩子,垦求说:“圣佛,虎毒不食子,你杀了我吧,只求放过小人三个孩儿。” “杀了你?” “是的。” 索魂圣佛一挥掌,一掌击在乔志安头顶,直接将对方击的骨断筋折,然后喃喃说:“你自己找死的,贫僧可没答应放过三颗欢乐之心。”一根青色绳索飞出,将三名小孩勒起,飘然远去。 艳阳高照,中山城中。 城中一片残破凋落的景象,一颗碗口粗的树木也没有,大部分房屋崩塌,街面上极少有行人出行,全城内一片死气沉沉,仿若鬼城。 “中山城曾是燕都,竟破落如此?”高恩华和司马雪站在城头高处四顾,一脸惋惜。 “全是打仗造成的!”司马雪解答说:“魏军围城数月,中山百姓怕魏军破城后屠城,所以死也不降,掘地三尺,将能用的石头、砖头、二尺以上的木材,全部用来守城。” “燕人至死不降?” “是啊,听赵掌柜说魏人喜欢坑杀燕人,在参合陂一下子就坑杀四五万燕人呢。” “唉。”高恩华一声深深的叹息。 “多亏王国舅与皇叔主动罢兵主和,否则建康城如今多半也和中山城一般破落,这些燕人看着真让人可怜。” “燕人真可怜?那时他们被魏人打败了,当年他们残杀晋人时,却一点也不可怜。” “是啊,是啊。”司马雪道:“燕人又凶又贪,要这要那,我们司马氏中便有不少公主或郡主与燕人和亲。” “多亏公主未被选去和亲,不然贫道无缘得见公主。” “如果本公主被派去和亲,大叔你怎么办?” “抢,贫道自会将公主抢回来。” “才不信呢。”司马雪立刻笑的阳光灿烂:“大叔一定会说此乃天道,和亲有和亲的道理,不可强自逆了天道。”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那舍得见不到你呢。”轻轻一个你字,令司马雪芳心一颤,以她少女敏感的心思,瞬间查觉到“公主”与“你”的距离差别。 “大叔骗人!”司马雪心如鹿跳,却不动声色,说:“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总劝我回皇宫生活,又说你只会练丹修玄,没有立锥之地,我要真被和产了,你肯定顺水推舟,撒手不管。” “贫道这个......”高恩华一时语塞,二人很久前在吴郡古道送行时说的话,司马雪竟一直记得,心知纠缠下去,司马雪定会持宠扮萌无休无止,微一转念便有了主意,一拍脑门大呼:“坏了,坏了。” “大叔怎么了,大叔怎么了?”司马雪见高恩华大拍脑门一脸惊慌,顿时上当,连声询问。 “魏军如今正在整砺兵马,应是要进攻龙城,咱需早日奔赴龙城,把慕容宝的宝剑先夺来,免得落入魏人之手。”高恩华这招蒙混术屡试不爽。 “是啊,是啊。”司马雪果然说:“咱立刻去龙城吧,我太喜欢幕容宝的那柄宝剑了,剑鞘真漂亮。” “好,咱眼下就回客栈,一起奔赴龙城,伺机夺剑。”高恩华暗暗一笑,带领司马雪向客栈奔去。 万里无云,北风朔朔。 师徒二人出了中山城,高恩华招出碧云剑,催动咒语,便欲携司马雪御剑而行。 “道长大叔,咱能步行赶往龙城嘛?” “公主有此雅兴,贫道定当奉陪。” “行,咱先步行,若走累了,走烦了,你再带我御剑而行。”司马雪左右看了看,说:“久闻漠北域外景色独特,我这一生也许只来漠北一次,想沿途看看。” “行,咱先顺着官路慢慢走。”高恩华悠悠一笑,率步而行。 在司马雪此时心中,龙城只是一个朦胧的大城而已,早一天到,晚一天到,夺不夺得剑,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跟在高恩华身边厮混玩耍,逍遥度日。 魏主拓跋珪此时正在中山城中后悔,参合陂一战后,听信大臣王建的意见,坑杀数万燕军,等到中山城一战时,城中百姓不在相信魏军,人人宁死拒降,使魏军平增无数伤亡,城中房舍大半尽毁,连鸡鸣狗吠都难得一闻,想恢复昔日人口,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魏国左丞相,卫王拓跋仪道:“陛下好似不喜?” “晋朝皇帝司马懿曾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君子之心者得诸侯,得诸侯之心者得士大夫。”拓跋珪问:“朕在参合陂信了王建的瞎话,杀了数万降兵,虽得了中山城,却人心尽失,日后如何治理呢?” 拓跋仪道:“臣没读过书,却懂一个道理,在那摔倒,从那快爬起来,陛下可多给中山城周边百姓点好处,民心会慢慢回来的。” “给什么好处呢。”拓跋珪问道? 卫王拓跋仪道:“大赦中山城中及周边县郡,先免赋役三年,以此安抚民心,不成再说。” “就依卫王所说。”拓跋珪点头应允,又道:“朕将引军北退,定都平城。” 魏国以前国都盛乐城,四周无城墙,一切财产与人口皆在马背上,迁都平城后,意义完全改变,由一个马背部落变成一个据城而守的国家。 魏主拓跋珪统大军北归,迁都平城的消息很快便传至燕国龙城。 龙城虽属鲜卑慕容氏祖先发源之地,但境内地势险恶,十分狭窄,不利放牧或耕种,且山路崎岖,运输不便,连燕军的军粮都难以充足供给,另外气侯寒冷,龙城附近境内人口稀少,时间稍长,燕军怕是连可用兵源也无法补充。 对于固定龙城,燕国内部有两股力量,长乐王慕容盛支持固守龙城,休养生息,但燕军大将军慕舆腾持反对意见,求见慕容宝。 燕国原本也是马背上的国家,无任何文化渊源,自慕容垂建国定都中山城起,至今不足数十年,朝中所使用的礼节与称呼全部仿汉制而,但与魏主拓跋珪的重金求聘不同,燕国所需懂法礼的汉人官员,大部分皆是燕军修士自晋境强行掳掠而来。 “陛下意固守龙城,臣有本奏。” “大将军有话直说。”慕容宝道: 慕舆腾道:“陛下固守龙城,图休养生息,臣认为不妥,眼下魏军主力北归,卫王拓跋仪镇守中山,赈济灾民,收抚民心,龙城虽凭山高路险,能得一时苟安,但自古偏安难全,难以长久,不若趁现在我军收服失地的战意犹在,兵出中山,收复失地。” “非是朕不思收复山河,但我军乍自中山转奔龙城,众将军皆无意再战。”慕容宝犹豫道。 慕舆腾再进言道:“中山城乃先帝建国之所在地,城中及周边县郡得陛下恩惠日久,且参合陂一战中,被坑杀的兵士皆出自其左右,民心一定盼望陛下回归,若待时间久了,民心薄淡,陛下想收复中山,再无胜算。” 参合陂大败与弃守中山城,乃慕容宝在其弟赵王慕容鳞的诱惑下,做出最昏聩失误的两次决定,致使原本处于优势的燕军,主力被歼,都城沦陷,这两件事一直是慕容宝心中的耻辱,慕舆腾旧事重提,复仇的怒火在慕容宝心头熊熊燃起。 “大将军建议收复中山,可有何具体计谋。”慕容宝问道? 慕舆腾道:“臣闻范阳王慕容德现在黄河以南的滑台一带集结,陛下可令人联系,宣其兵进中山,与陛下两面合击,收复失地。” “好,就依大将军之谏,收复中山城。”没主意的人,不论伧民或帝王都一样,慕容宝抽出玄冥剑,一剑斩在殿中柱子上,决意收服中山城。 八十七节 夜遇袭 翌日,素来谋而无断的慕容宝,传旨后燕将领。 一、命儿子长乐王慕容盛留守龙城,与后燕尚书、顿丘王兰汗,主持龙城军国事务。 二、令宫中亲信宦官赵思前往滑台寻找范阳王慕容德,令其兵进中山城,收复失地。 三、命大将军慕舆腾为前军大司马,统领前军,以辽西王慕容农为中军,慕容宝自己率领后军,步骑数万,三军各距三十里,连营百余里,兵出龙城,南下奔赴中山。 辽西王慕容农、长乐王慕容盛、宠妃慕容雪均反复劝说幕容宝固守龙城,但慕容宝这次主意非常坚定,谁劝也不听,一意孤行收服中山。 后燕尚书、顿丘王兰汗,乃燕国建国之主慕容垂的小舅,是慕容宝的舅爷,还是长乐王慕容盛的岳父,兰汗的女儿嫁与慕空盛,被封为兰妃。 兰汗自慕容垂年间起,便一直拥兵坐镇龙城。 龙城距不咸山较近,不咸山慕容老祖以贪念化神得道,玄功大成后仍然贪欲滔天,规定龙城至不咸山周边所有百姓只要进山打柴或取水,均要交纳费用。兰汗便负责替慕容老祖收纳这“登山取水”税役。 慕容宝弃守中山城,溃退龙城后,龙城周边的税役便由其子慕容盛管理,在龙城一直以土皇帝自居的兰汗、对此深为不满,如今幕容宝率军出征,兰汗感觉机会来了。 燕军兵出龙城,一路前后呼应,缓缓南行,几只孤鹰在云际间翱翔出没,四周山野荒凉空旷,风在旷野中肆无忌惮的吹过。 “禀陛下,靳安求见。”一名骑兵上前通报。 “召见。” 靳安乃燕军中著名精通天象术算的修士,曾跟随慕容宝南征北战多年,术法极高,预算颇准,深得慕容宝信任。 “陛下,在下近日夜观天象,忽见天狼星最近几晚星光暗红,略显凶相。仅从天象上看恐对我军不利,请陛下早做防备。”靳安进来后施礼道: 慕容宝心中郁闷,心想房漏偏遇阴雨天,不顺的事儿总能凑一起出现,见靳安仍然在等他回复,便令道:“朕知道了,出帐后不要对左右人言讲此事,违者斩!” “遵命!” 送走靳安以后,慕容宝心中犹豫不决,派出寻找范阳王慕容德的赵思一去无踪,派出至中山城探查情况的军中斥喉也不见回信,此次南伐中山,尽举燕国残余之力,劳师远征,如果无功而返,对自已声誉极为不利。 思来想去良久,慕容宝决定,都说朕谋而无断,这次一定收服中山城,继续进军中山城! 大军接着前进,又过两日,燕军中突然秘传一个小道消息;说魏国主力骑兵已驰往中山增援,这个消息不知从何而来,但燕军兵将却偷偷私下谈论,一时军心惶惶。 此将南下中山,宠妃慕容雪吋在龙城时尽力反对出兵,劝谏无效后,便带了部分不咸山的修士随军同行,与军中龙城卫一起保护慕容宝安全。 几日后,燕军在一荒凉古道前进,天际阴云四合,宛如一道厚城墙四面低垂,风沙大作,树叶和杂草凌空飞舞,天地一片肃杀之意。 慕容宝见天相有异,遂命大军原地驻扎,吩咐龙城卫请随军修士靳安,前来相问。 “陛下。”靳安进言道:“此风此东北而来,其色黑青相间,横贯东西天际,自午时起风之际开始遮日,至日没后黑青之色分为七道,中隐隐有红色如鱼鳞闪现,其主大凶之相,陛下今夜应当提高警戒,以防异变。” “真有此事?” “陛下,臣观天相如此。” 慕容宝心中不信,此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魏军更是远在万里之外,能有什么异况发生?当下令靳安退下,慕容雪吋心存警觉,命令龙城卫与军中修士们提高警惕,多加防备。 子夜时分,狂风咆哮。 慕容宝正在军帐中搂着慕容雪吋沉睡,突然帐外马蹄声如雷般传来,数息间、便来得近了、各种各样的呼喊声、人马受伤时的惨叫声,混合着狂风声传进帐来。 慕容宝警觉起来,黑暗中刚摸起玄冥剑, “陛下,听呼喊声、外面应是某部兵将叛乱,如今正与龙城卫僵峙不下。”慕容雪吋不知何时悄立于帐壁处,低声建议说:“陛下应出帐登高一呼,给龙城卫一个主心骨,自能顺利平克叛乱。” 慕容宝贵为燕主,每逢危机出现,立刻没了主意,但见慕容雪吋一介女子也处变不惊,胸腔中一股要保护女子的勇气勃发,拔出玄冥剑“嗖”的冲出帐外。 黑暗中、龙城卫正与一队人马激战,风高夜黑,双方紧紧博杀在一起,看不清楚叛乱的兵将为何部何属。 “众军听令,朕在此!”慕容宝寻了一个稍高的位置,挥玄冥剑大喊:“奋勇杀敌者奖银百两,退后者斩。” 天空漆黑如墨,玄冥剑的光芒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神秘而妖诡,照亮了慕容宝的脸。 龙城卫将士们见叛军趁夜来袭,原本个个心头惊惧,黑暗中、见慕容宝手持玄冥剑,登高助战,登时有了主心骨,士气大涨,凌乱队形立刻屹立如山,凭叛乱人马如何冲击,巍然不散。 “射杀慕容宝!” 黑暗中、叛军人马中有人喝道,一排箭雨在狂风中,如毒蛇般自黑暗间飞出,如幽灵般向慕容宝噬去。 “陛下小心。” “保护陛下!” 箭快如风,带着狰狞杀气已扑至慕容宝胸前,龙城卫中胆小者皆闭上眼睛,不忍观看,头脑灵活者已经准备趁乱溃逃。 “铮”的一声清脆鸣声,光芒灿烂,千万道残筝弦犹如千手观音般护在慕容宝面前,箭雨狰狞似黑暗中择人而噬的阴魂,残筝弦如层层叠叠的阳光,不论黑暗如何咆哮冲击,总被阳光消弥无形。 “老娘在此,贼子休要狂妄!”慕容雪吋手持雪湮剑护在慕容宝身前,身材虽然低了慕容宝半个头,但仗雪湮剑一动不动,自有一股不可侵犯之威。 慕容雪吋服待慕容老祖多年,道法得其亲传,雪湮剑与护身法器残筝弦更是经过慕容老祖亲自粹炼后所赠,箭矢与残筝弦凝聚的护体光芒一撞,纷纷化为灰尘。 “众军听令,奋勇杀贼者,人人必有重赏。”慕容宝大呼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龙城卫原是中山城中各大家族中子弟,随军溃退龙城后大多思乡心切,此次慕容宝南伐,大部分人均想夺回中山城,与家人会面,闻到慕容宝的封赏许诺,个个奋勇向前想砍下叛军的脑袋升官发财。 “轰隆隆......” 一大队人马蹄声如雷,在狂风中直扑大帐,地面微微震动,慕容宝心中慌恐,不知来者是否叛兵。 “慕容农在此,众军上前,杀!”幕容农奔在队伍最前方,马未至,一排排箭雨已急射而至,中间叛乱的兵士背后受到夹击,片刻间便伤亡惨重,四散而逃。 辽西王慕容农少年便随父慕容垂四出讨伐,勇猛机智,在军中素有威望,慕容氏一脉中,赵王慕容鳞与清河王慕容会先后叛乱,皇叔范阳王慕容德失踪,到了今夜此时,慕容宝身边唯剩弟弟辽西王慕容农。 “辽西王来这里,朕在此。”慕容宝扬声大喝,心中百感闪集,伸手一拉慕容雪吋,确摸了个空,环顾身边时,才发现慕容雪吋不知何时已消失在黑暗中。 辽西王慕容农策马奔了过来,兄弟俩见了面,正欲说些什么,忽见远处黑暗中,火光滔天,照耀了半面天空。 “啊、”一阵阵惨叫声从狂风中凄厉传来,看方向应是燕军前营与中营所在,辽西王慕容农一愣,将长刀又抽了出来,便欲上马冲过去查看。 慕容宝一把抱住慕容农,低声说:“不要动,此时夜黑风猛,烈火无情,朕身边可只有你这么一位亲弟弟了,等天明查明情况再说。” “好。” 慕容农传下军令,将带来的兵将与慕容宝所统龙城卫集合一起,分派四下驻守,护住慕容宝的中军大帐,慢慢等待天明。 慕容宝回到大帐之中,帐内已燃起烛火,慕容雪吋正俏坐帐中,见慕容宝进帐,低声问道:“知道是何部叛乱么?” “帐门前没留下一个活口,辽西王正派人追捕逃走的散兵,估计明早有信。”慕容宝道,只见慕容雪吋手一翻,一支银箭在烛光下熠熠闪光。 “这是那来的箭。”慕容宝惊问? 慕容雪吋道:“这是慕容世家修士所独有的破云箭,虽然不是老祖至宝破云箭,但确也不是普通士兵便能使用的。” “老祖的破云箭是什么模样,有什么不同的么。”慕容宝好奇的追问道? “如是老祖的破云箭,弦一响,人早亡。”慕容雪吋紧接着又把手中的破云箭握起,沉吟道:“破云箭在此,叛军之中显然有慕容世家的燕修参与,他们是谁呢?” 八十八节 高神医 大半夜的折腾,慕容宝惊惧闪集,身体不但不疲惫,反尔有一种异样的需求,从帐中一个箱子中掏出两粒丹丸,仰头服下。 慕容雪吋正在把弄破云箭,侧目一见慕容宝的举动,俏面登时一片红润,吃吃笑道:“陛下,今夜方经叛乱,你还有这心思?” “朕乃真龙天子,龙精虎猛,百折不软。”慕容宝过来将慕容雪吋横抱起来,扔到帐中胡床之上,嘿嘿笑道。 慕容雪吋软软的躺在床上,一脸媚笑:“吹牛,要是不服丹药,软的硬的还不照准呢。” “爱妃说实话,在这事上、”慕容宝一边解衣,一边问道:“朕比老祖如何?” “陛下又来问些浪话,老怪物贪欲焰天,将女子掳来后只是赐个名号,自已确日夜躲在玄冰寒渊中修练道法,年余也难得一见。” “爱妃对朕的表现一定相当满意?” 慕容雪吋吃吃笑道:“不记得了,陛下今夜先好好表现再说。” ...... 翌日,辽西王慕容农禀报: “昨夜叛乱乃大将段速骨、宋赤眉联合龙城的旧将领发动的,叛军借风纵火,燕军各营在火势中损失惨重,大部分不明真相的燕军也趁乱四出溃逃,眼下能集合起来的燕军仅剩数千人。” 慕容宝目瞪口呆,心头似要滴出血来,确一时不定主意如何处置。 “陛下。”慕容农道:“事已至此,南伐中山城已无可能,不如依路返回与镇守龙城的慕容盛汇合,收拢兵马再做打算?” 慕容宝道:“也只能如此了,清理一下各营地,将伤者救助起带上,撤回龙城吧。” 午时时分,一片哀色中,数千燕军缓缓北归,经过数日奔波,在临近龙城以南约数百里外,有一座小城名叫石城。 慕容农令大军进城驻扎,与慕容宝商量: “陛下,此次叛军均是龙城中原有将领,段速骨、宋赤眉逃遁后下落不明,臣担心龙城有变,故驻军石城,待臣至龙城与慕容盛会面,探明情况再来迎接圣驾。” “辽西王早去早回,朕在石城侯你归来。” “好。” 慕容农率军离开后,龙城卫立刻接防石城四门,派出军中斥喉出城外二十里内巡逻警戒。 一场叛乱后,又经过长途跋涉,军中尚有数百名伤兵缺医少药,刀伤、箭伤、烧伤全有,随军医师一时忙不过来,得不到救治的伤兵哀声四起。 龙城卫将领见情形紧急,便在石城内贴出告示,就地聘请民间名医到军中治病。 一日后,龙城卫轻骑兵小队长胡伟,正在石城南门告示牌下发愁,招医师的告示贴出来一天,应聘者廖廖无几,军中将军催促今日必须寻找医师。 和馨春光中,石城百姓们三三两两的从南城门上走过,却没人上来揭榜,天近午时,“唉”胡伟叹了一口气,心想午时回营时,又要被将军训的一塌糊涂。 身前光线一暗,楼牌下多了两名青衣道士。 高恩华青衫束发,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仰着头在看告示,身边一名黑瘦小道童,胸前披了一个大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不知放些什么。 “那道士会医病么。”胡伟赶快询问? “贫道略通医术。”高恩华一笑道:“看这告示上写的,军中要重金聘请医师嘛?” “道长如会治火烧伤与刀枪伤,银子少不了你师徒两个。”胡伟看看小道士身上背的神秘大布袋子,眼晴顿时亮了许多,问道:“道长如何称何?” “贫道高恩华与小徒游历天下,靠医术换饭吃,医不好病,分文不取。”高恩华拱手道:“火烧伤和刀枪伤也要看看伤的重不重,才敢说医不医的好。” “道长请,道长请。”胡伟乐坏了,连忙做出邀请的手势,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管高恩华医术如何,最少带回一名医师交差,不用受到将军训斥。 “胡队长。”数人进了燕军营中后,高恩华先将受伤军士巡视一圈,道:“军中缺少主要治疗烧伤的药材,贫道与小徒要出城采药,一日后便能返回。” 胡伟不懂医术,但什么药治什么伤的粗浅道理,还是略为明白的,连忙将高恩华送出营门,百般好言,说只盼高道长早归救命云云。 高恩华与司马雪离开中山城后,一路沿着官道北行,刚接近辽西境边,便见到慕容宝统带数万燕军,逶迤而来,便一路暗中随行,伺机夺剑,从燕军黑夜叛乱,一路跟到石城,正愁无法接近燕军,机会便从天而降。 石城南门外,司马雪将大布袋子取下,套在高恩华身上,道:“道长大叔,咱到那去采药?” “到前方的城中购买一些,然后再回洞府中取一些,顺道合些丹药。”高恩华道。 “行。”司马雪道:“道长大叔,我不披这个大布袋了,捂得胸口难受。” 司马雪身材娇俏,容貌惹人注意,为了接近燕军,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高恩华想了个办法,先将司马雪脸抹黑,又寻了一个大布袋子,上面布满鼓鼓囊囊小口袋,一来显得神秘,二来用于掩饰司马雪的女子特征。 “不披大布袋子也可以。”高恩华笑道:“公主稍后留在洞府中独自修习太玄诀,贫道回石城伺机夺剑。” “我不自已呆着,也不想背大布袋子。”司马雪可不是省油的灯,立刻表示不服。 “胡人有生食人肉的嗜好,汉家少女更是肉嫩。”高恩华吓嘘道:“公主要是不披大布袋子,进了燕军大营,岂不是羊入虎口,休说夺剑,弄不好便成为燕军充饥肉食。” “那我还是披着大布袋子吧,救这些可恶胡兵做什么,把他们医好,他们又会去欺负汉人。”司马雪又拿起大布袋子,套在自己身上。 “燕军虽然溃败,但人多势众,军中多半有军中修士相随。”高恩华说:“咱俩不能硬夺,只能巧取,只有先进了燕军大营,才有机会接近燕主慕容宝。” “道长大叔,本公主又被你绕晕了,你说的都对。”司马雪又问道:“你方才说的洞府在那里,快带我去瞧瞧。” 高恩华暗暗一笑:道:“你师祖原来居住的洞府,今日便带你见识见识。” 师徒二人御剑行了半日,先在一个小县城购了一些药材,最后来到一处不知名的高山,高山巍峨高耸,半山腰轻云缭绕,山峰若隐或现。 一处幽深山坳里,开满各种花草树木,这里经年自开自落,自生自灭,不假外物,不关世事,没有任何暄哗,这是一个安静的世界。 高恩华站在山坳中一处峰壁边,凝神颂咒,随着咒语声,山中云雾登时四处飘散,露出一个洞府石门,石门一开,一片鲜新淳厚的灵力登时扑面而来。 “大叔,大叔,快进来。”司马雪一步蹿向前,抢先钻进洞府。 两人进了洞府,高恩华先给丹尘子灵位上了三柱香,摆上供奉之物,祷告一凡,然后又让司马雪磕了三个头,道: “公主在世间贵为公主,不过见了师祖,入门礼是避不可少的,你师祖一生痴迷丹道,崇尚俭朴,磕三个头,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见怪。” “嗯,嗯。”司马雪站起来四下观看,见洞府内一榻一案一柜,榻上放着一个修练打坐用的垫儿,已经很是破旧。侧面还有一个石门,通向后面。 高恩华笑道:“公主若不进去看个明白,总是心痒难安,自已到处看看吧,贫道要合些丹药。” “我才不稀罕看呢。”司马雪嘴中说着不看,脚步已钻进后门石室中,石室中处处灰尘,忽见一件大包裹在一堆物品中十分显眼,正是司马雪从宫中带出旧物,登时欣喜万分,忙将包裹拎过来翻找物品。 高恩华将玄鸿鼎祭出,将来时沿路采办的药物扔进鼎内,催动灵力,一时间,鼎外灵力波动起伏,鼎内雷火声声四起,有丝丝淡淡的药香味透出,一盏茶后,凝固成一粒粒丹药。 “大叔,累不累。”司马雪匆匆从洞内奔出询问? “不累。”高恩华看了看司马雪手中的物什,笑道:“多亏公主进后洞查看一番,不然这些东西怕又要变成灰尘。” “大叔,我带这珠花好看么?”司马雪摘下道冠,将一枝珠花插在发髻间,又道:“你方才使的鼎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有什么用处,以前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这珠花做工精致,好看。”高恩华见司马雪搽的一片乌黑的脸,再看看美艳的珠花,笑道:“这叫玄鸿鼎,是你师祖留给我的宝贝,可惜目前只能用来练药,以前曾用它给你练过驱鬼的丹药。” “道长大叔偏心,王师兄都晓得进师祖洞府的法诀,为何我不会,大叔要对我藏私不成。”司马雪摇头晃脑,一脸的不满意。 高恩华笑道:“公主又来贫嘴,一会将法诀传与你便是。” “本公主才不稀罕要呢,又不是主动告诉我的。”司马雪嘴角一撇。 翌日,高恩华与司马雪返回石城,寻到正在翘首以待胡伟,命士兵支上铁锅,烧水化丹,然后让军中医师替烧伤兵洗涤伤口,刀枪伤兵温水喂服,一直萦绕在燕军营中的惨叫声立刻安静下来。 高恩华与司马雪足迹所到之处,燕军将士们的目光中更多了一些崇拜的神色。 八十九节 困石城 当夜暮时,辽西王慕容农回来了,带着一队丢盔抛甲的残兵逃回石城. 慕容农的脑袋被人狠狠劈了一刀,直接露出骨头,惨惨白骨在黑发间显得刺眼瘆人,慕容宝之子长乐王慕容盛随慕容农一起逃回石城,两人带回一个消息。 后燕尚书、慕容宝的舅爷、长乐王慕容盛的岳父、顿丘王兰汗反了! 不久后,石城四门紧闭如临大敌,龙城卫上下全在偷偷谈论这个消息,人人面色惊恐,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燕军主帅帐中,众将面色惶恐。 “父皇。”长乐王慕容盛和叔叔慕容农感情甚好,着急的说:“快宣军中医师给皇叔先治好刀伤,晚了怕是难已治愈。” 慕容宝心中一片忧虑,原先的怀疑得到了证实,燕军前番趁夜叛乱的大将段速骨、宋赤眉一定是受了兰汗的指使才起兵叛乱,若回不到龙城,自己这后燕皇帝将何去何从呢? “父皇,先快想办法给皇叔治伤。”慕容盛见慕容宝木然不语,只得又大声催促。 “快,快。”慕容宝顿时回过神来,连声下令:“快招军中医师,快宣军中医师来给辽西王治伤。” “是。” 燕军中几名燕人医师匆匆赶来,一看慕容农的伤势,全说刀伤深及颅骨,受伤后未及时施治,而是一路拼杀逃回石城,伤口周围已开始脓肿没把握治好。 “一群废物,吃饭时都顶个人物,此时半点用处没有。”慕容盛年轻气盛,骈指大骂:“有人能治好皇叔的伤嘛?” 几位燕人医师低着头,没人应声,也没人敢出头治伤。 慕容盛怒道:“没用的废物,全拖出去砍了吧。” “长乐王莫急燥。”大将军慕舆腾连忙阻止,上前言道:“军中有一名高姓南人游方道士,治疗刀枪伤极拿手,可宣他来给辽西王看看。” “大将军快,快。”慕容盛性子急,不待慕容宝开口,直接叫道:“快把南人道士喊来给皇叔看看,快啊。” “是。” 慕舆腾见慕容宝也一边点头应允,匆匆出帅帐而去,一盏茶后,便将高恩华和司马雪带进大帐,高恩华轻颂了一声道号,和慕容氏诸人见了礼。 “道士,这位道士。”慕容盛指了指受伤的慕容农,急声道:“快过来给本王皇叔看看刀箭伤,治好有赏。” “王爷刀伤虽重,但尚有救。”高恩华仔细检查了慕容农的伤处,道:“只是先要刮去伤边肿脓,然后用汤药慢慢调治。” “你这道长姓高是吧?”慕容盛道:“若能治好皇叔的刀伤,痛点怕啥,若皇叔有个三长二短,由你师徒陪葬。” “贫道正是高恩华。”高恩华回了慕容盛的话,道:“王爷放心,这点伤还难不倒贫道。” “高道长有把握就好,本王放心了。”慕容盛见高恩华神态宁静,好似极有把握,却看见一边的小道士满面漆黑,正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狠狠盯着自己,不仅问道:“这位小道士为何拿眼瞪本王?” 高恩华顺着慕容盛的目光一看,见司马雪眸色凶狠,便笑道:“这是贫道的药僮,人有些痴傻,方才王爷口气严厉了些,多半是吓着他了,王爷休要见怪。” “哈哈,这小药僮不算痴傻,还知道不乐意呢。”慕容盛大笑,伸手刚想拧一把司马雪的脸,一看对方一脸漆黑,又把手缩了回去,转头对慕舆腾使了个眼色,吩咐说:“在营中腾间住处给高道长师徒住下,派两名机灵些的士兵照顾二位的起居。” 慕舆腾心领神会。躬身道:“王爷放心,小将得令!” 高恩华和司马雪被一队燕军带离大帐,安排在一家破旧帐蓬中,等四下无人,司马雪怒道:“可恶伧胡敢吓唬我,还想拧我的脸,一会我在药中放些毒药,毒死那个伧胡头子。” “哈哈,咱是来夺剑的,适才帐中居中而坐的胡人正是慕容宝,玄冥剑在他的腰间挂着呢。” “大叔为何不直接出手抢夺?方才帐中一群胡人好似皆是粗鲁武夫,又抓不住咱们。” “初见玄冥剑时,贫道曾动过心思,却担心左右有道法高深的燕修存在,如今光天化日,咱俩要逃怕有麻烦。” “大叔是不是担心我道法低微,失手被捉?” “公主莫着急。”高恩华方才确实顾忌司马雪有失,却不想当面说穿,便说:“燕人以前屡屡犯我晋境,当年在易水残杀晋民,易水为之断流。今日上苍降罪慕容氏子孙,咱要耐住性子,只等浑水摸剑。” “易水为之断流?”司马雪问道:“这种野史传闻,大叔听谁讲的?” “阳道友和贫道闲聊间说起的。”高恩华笑道:“晋境与后秦的城郡中,均有说书人,他们把这些故事讲得栩栩如生,阳道友最喜听人说书。” “大笨牛都能听书,我也要听说书人讲故事。” “先去替胡人头子治伤吧,这次你要藏锋匿迹,可不能一不高兴就拿眼瞪胡人,免得引起胡人警觉。” “嗯,本公主这阵儿一直低着头好了。” 高恩华悉心替慕容农治了三日伤,用汤水反复洗净慕容农伤口脓血,搽上高恩华炼制的丹药后,伤势渐渐好了起来。 “高道长。”慕容农问:“本王这伤尚需几日能好?” “再有三付汤药,这伤口便算无妨了。” “嘭、”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巨雷般的声响,地面都微微撼动,片刻间,只闻胡号声凄厉的响起,外面一片杂乱脚步声中,传来燕军急促胡语口令声。 “高道长莫要慌乱。”慕容农凝神倾听了一会,叹了口气,用汉话说道:“龙城叛军收买了一些漠北部落前来攻城,长乐王正在组织龙城卫兵马抵抗。” “龙城卫能抵挡住么?” “石城粮草充足,有龙城卫大军防守,一切无恙。”慕容农顿了顿,解释道:“叛军人虽多,但无人会真正舍命攻城,何况他们也没有攻城器具,连云梯都不多。” “攻不进来就好。” “本王出去看看战况。”慕容农匆匆而去。 高恩华察颜观色,知道慕容农心中并无多少胜算,可见龙城叛军一定不少,石城前后不过数箭之地,待到午后,城外叛军的攻城声便如潮水般涌来,大帐外燕军更是马蹄滚滚调动频繁,显然叛军攻势极猛。 下午时分,慕容农脸色苍白的归来,对高恩华说:“高道长,本王实话对你说,龙城叛将段速骨、宋赤眉带领龙城旧部攻城,石城城窄墙低,恐挡不住叛军。” 高恩华问:“王爷有何打算?” “昔年慕容氏纵横天下难逢敌手,前秦符坚,魏天王冉闵等当世豪杰皆折在慕容氏手底......”慕容农的脸上浮起一抹自豪,随后苦笑说:“不曾想我等子孙无能,先失了中山城,如今石城也守不住。 “王爷。”高恩华心中感慨,面上仍装出惊惧失色,道:“打不过,难道还逃不了么?” “哈哈、”司马雪正在一边不停的扭动身体,使大布袋下面的道袍中透出些凉风,闻言顿时笑出声来,又急速掩住嘴,心想大叔在晋境带着我逃逃逃,来到燕境给胡伧头子支招,仍然是逃逃逃。 “肯定不能在石城等死。”慕容农忧心重重,根本没注意司马雪的笑声,伸手递过一个包裹,说:“军中斥喉来报,说本王皇叔范阳王如今正在黄河之南滑台一带驻军,若石城守不住,那是我军唯一去处,这些金银算是谢礼。”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高恩华原想不接,但一想燕人的银子不要白不要,连忙接过包裹,道:“王爷这创伤还需数日方能痊愈,若不小心落下个头痛病根,日后总是麻烦。” “请高道长一路随行,替本王治好伤,到时另有重谢。”慕容农邀请道: 高恩华正等这一句话,立刻道:“贫道医者心怀,治病必定痊愈,否则坏了名声。” “高道长如此说,那就准备一下吧。”慕容农点了点头说:“本王估计以石城中的兵力,至多今夜便会弃城南下,投奔皇叔范阳王慕容德。” “好,贫道在营中等王爷来传。” 龙城叛将段速骨、宋赤眉尽集龙城叛部,又重金收买周边胡人部落兵力,号称步骑兵十万、将石城团团围住。 同族相残尤狠于外人。段速骨、宋赤眉正是如此,催动胡兵胡骑,自午后起,叫嚣着不计生死的轮流攻城,一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阵势。 石城中,燕军经过数日的寻找,叛乱夜溃散的人数归拢万余名,主要是慕容宝自中山城带来的龙城卫。 龙城卫是中山城中各族豪门青年子弟组建而成的卫队,不论铠甲兵刃、器具马匹、人员战斗力皆属燕军精中之精。 石城外的叛军人数虽多,但由各部落组成,没人真肯拼命,也没有趁手的攻城器械,万余名龙城卫在慕容雪吋率领的数十名幕容世家修士的帮助下,双方斗了数个时辰,石城仍然牢牢的把持在燕军手中。 天渐渐的黑了。 九十节 出重围 “嘟、嘟、”叛军撤军的号角声凄厉响起,在一片冲天的血腥味中,叛军缓缓退后,在不远处扎起帐篷点燃火把,四下团团围住石城,慕容宝与长乐王慕容盛站在城头向下查看。 城下荒野空旷,半明半间的暮色里,叛军连营数十里,尽是各式各样的帐篷,帐前燃起熊熊火把,飘起一股股炊烟。 火光闪闪中,一股苍凉的杀气隔空逼来。 “从下面的帐篷数目看,最少五万以上人马,兰汗那有这么多兵马。”慕容宝问道? “父皇。”慕容盛一脸无奈,说道:“兰汗坐镇龙城多年,一直负责收取役税,今日把从大燕国贪的钱,全用来收买其他部落来围攻大燕国主你了。” “朕用人总是失策,先在参合陂妄信赵王与原登飞的主张,败给索虏拓跋珪,中间误信赵王之计,弃守中山城,败退龙城。”暮色中,慕容宝脸上全是沧桑的失意,叹息说:“如今兰汗叛乱围攻石城,百年后,朕有何面目拜见先帝?” 慕容盛只能劝说:“父皇切莫悲伤,如今先想办法保全性命,然后再做打算。” “石城城墙低矮,又没有护城河,怕是顶不住叛军如此急攻,前日赵思派人禀报,已与范阳王在黄河以南的滑台会面,如今只有那里还是个安全去处。” “父皇拿定主意,咱今晚便走,以城下段速骨、宋赤眉这群草包是困不住我们的。”慕容盛声音中透出一股骄傲。 慕容宝道:“只能如此,别无他计。” 城外叛军各部落攻了半天城,却损兵折将,暮时收兵后,段速骨、宋赤眉将各部落的首领邀到自已大帐,又许诺了诸多好处外,吩咐让各部严防城中燕军出来偷营。 部落首领们平时在草原上各据一块小地方,说是部落首领,其实与流寇无异,都是有便宜就沾,没便宜就跑的主儿,口中轰然应了一声,便各路退到自家营帐喝酒吃肉,对什么提高警惕,防备偷营的事理也不理。 段速骨年岁稍长,以前曾随燕主慕容垂打过一些战斗稍通兵理,收集到各种情报后,心中忧虑。 “段大哥不必担心,如今我部兵多,虽然乱腾了些,但十个打一个,总是能赢的。”宋赤眉安慰道: 段速骨道:“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大意,让本部军马驻扎在石城以北,若有个差错,有各部落的散兵先顶住,我部可进可退。” “一切听大哥的吩咐,你早些睡,我晚上盯着点,防着城中燕军出来偷营。”宋赤眉道: “行。” 翌日黎明时分,天色尚处在一片混沌黑暗之中。 石城城门悄然大开,燕军龙城卫马蹄包裹麻布,士兵口中含木,在不咸山修士带领下,悄然杀出。 慕容雪吋骑匹棕红色战马,青丝紧拢,在黑色中一马当先,执雪湮剑先行,慕容世家一名王姓长老,一名董姓长老紧随其后。龙城卫的精锐甲士保护着慕容宝相继而行,长乐王慕容盛亲率一队骑兵,负责殿后。 燕军出城的方向乃是南边城门,南边过了黄河便是晋境。 黄河自古以来对晋境百姓来说,乃是一条安全防线,过了春季黄河水融化后,河面缓缓而流,河底暗流涌动,胡兵便不会纵马南下掠掳,段速骨与宋赤眉料定慕容宝不会南撤,城南便只派几个势力稍差的胡人部落把守。 北荒大地黎明时分,天气寒意逼人,晨色中一片宁静,偶尔有战马嘶鸣声传来,负责把守城南方向的部落巡夜士兵,经过漫长而寒冷的春夜煎熬,皆躲在背风处等待天明。 一阵轻微的蹄声哒、哒、响起,数名巡夜兵士闻声睁大了眼睛,一大批燕军骤然出现在面前,数名部落兵士顿时跳了起来,就要吹响号角报讯。 “铮”,一道剑光在晨色中乍然一闪,如茫茫冰雪中飞舞的一抹极光,向数名巡夜兵士斩去,剑光过后,数名巡夜兵士慢慢跪倒死亡,雪湮剑轻轻巧巧的折回慕容雪吋手中。 王姓长老与董姓长老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表示赞赏。 王姓长老掐法诀在空中一按,背后上方蓦地飙升三把法刀,法刀旋转环绕穿梭飞舞,形成一个品字形状,刀刃上的寒芒犹如阴魂般张开了嘴,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 董长老面色肃然,双手一拍,掌中平空多出一本发黄古书,书面破旧残黄不堪,确不见任何异相发生,董长老伸手将古书卷在手中,与王长老对视一眼,紧随慕容雪吋前行。 燕军悄然而行,全军已然进入部落连营中,再有半柱香时间便能悄悄突出重围,途中有几波巡夜士兵皆被慕容雪吋瞬间杀死,原本料想的生死之战没有出现,龙城卫们均暗暗松了一口气。 “嘭”一声轰然巨响,在晨色中爆炸! 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暴响声,远处一顶部落的帐篷突然燃烧起来,火势迅速蹿了起来,一大批战马疯了般嘶吼着在营中狂奔,马背上空无一人,显然有人暗中纵马。 叛军连营中顿时炸锅了。 “该死,龙城卫保护陛下,给老娘冲出去!”慕容雪吋想起叛乱之夜的破云箭,心头一沉,将棕红色的战马勒缰一跳,大声命令:“修士随老娘断后!” 逃生欲望催动下,龙城卫将士猛抖缰绳放开战马,哗啦啦、哗啦啦,一古脑向南方冲去,数千只马蹄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寂静的早晨须臾间杀气腾腾。 各部落的胡人纷纷从帐篷中提着兵器冲出来,嗖、嗖、一排箭矢射过来,龙城卫的战马随后毫不留情的踏上来,一道刀光闪过,叛军凄厉的嚎叫声响起。 “呜、呜、”的号角声中,叛军开始整理队伍,结成战斗队型。 “慕容小儿想跑,南方有黄河,他们莫非能骑着战马飞过河去?”段速骨一声冷笑:“传令各部追,杀了慕容宝后论功行赏,一颗脑袋赏十两银子,兰汗大人绝对不会赊帐。” “哈哈。”宋赤眉赞道:“大哥高明,不费我部一兵一卒,便能把慕容宝部下斩尽杀光!” 慕容宝在龙城卫的保护下,战马蹄翻如飞,已冲出叛军联营,后面部落骑兵在后面一路追赶。 天光初明,一抹霞光初升,光芒穿透朝云洒下细碎阳光,耀如金泊,动如流沙,北荒大地自然之美,竟至如斯。 慕容雪吋手持雪湮剑,和不咸山众修断后。 她浑身一片血污,雪湮剑尖刃间污血飞溅,王长老在其身左,三把法刀化成一个品字刀架熠熠闪烁,向追来叛军的人群中碾压斩去,一路所过,血肉飞舞,宛如人地地狱。 董长老的古书悬浮在上方虚空中,书面豁然而开,青烟缭绕中发出一阵阵狰狞的兽吼声,一只只长相丑陋恐怖的妖兽虚影从青烟中跳出来,落地后径直向追兵扑去。 “哎呀呀、”部落守兵们一阵惊慌,近的挥舞刀枪格杀妖兽,远的拉开距离,用弓箭射了过来。 “呜、呜、”一阵阵胡号声中,远处,大队的部落叛军已经汇成一股黑压压的人流,如一群饿急眼的狼群,呼叫着越追越近。 “长乐王。”慕容雪吋大叫:“速与你父皇汇合,你只负责保护好陛下,这里不用你了。” “好。”长乐王慕容盛浑身通红,犹如血人一般,点点头,带领部下骑兵急驰而去。 “破云箭,出!” 慕容雪吋凝神掐诀,千丝万缕的清芒乍然闪现,残筝弦犹如千手观音般守护身前,冷声下令,王长老与董长老见状忙撤回法器,站在慕容雪吋左右守护。 数十名慕容修士分成两排,迅速抢步上前,弦声一响,一排破云箭激射而出,似一支支嗜血的幽魂,向追兵急不可耐的噬去。 破云箭击杀普通胡人骑兵,一击必杀,追兵中顿时血肉崩飞,惨叫声声。 “哒、哒、”一阵马蹄声中,一排排胡人部落骑兵又悍勇冲来,一排排破云箭急射而去,最前排的胡人骑兵顿时贯下马去,后面胡人骑兵重新汇集队型,又亡命的冲了上来。 “想死老娘成全你们。”慕容雪吋冷冷一笑,手一抬,正欲命令再射,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大叫:“不好,陛下危险,走!” “轮流掩护,撤!”王长老与董长老一愣,望着已如一阵风般遁远的慕容雪吋惊慌什么,立刻下令。 太阳越升越高,飘渺晨雾自空中轻洒而下,古道上布满萋萋杂草,在蹄声中化成草末,慕容宝在龙城卫的保护下,一路南驰,数千龙城卫紧随其后。 一道状如一线天般的山隘,出现在古道前方。 两边山峰陡峭怪石傲立,半山腰间有几株巨大古松,一丝丝晨雾在松枝间缭绕,向地面上的燕军俯瞰。 高恩华混在燕军的队伍中,抬头看了一眼峰壁上的古松,心中莫名其妙的一惊,一种似曾相识的杀意,在悄然间扑面而来,仔细再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九十一节 不咸山 燕军骑兵毫无警觉,马奔如飞,快速从一线天隘口中穿过。 古道景色倏地一变,两排高大白桦树林在古道两边悄无声息的竖起,片片树叶枯黄,竟如秋叶一般,透出一股寂廖的危险。 高恩华心中一震,立刻查觉出已进入修士的术法结界。 慕容宝在龙城卫的簇拥下,直接驰进白桦树林,向山坡下奔去,一阵风忽然从山峰间吹来,白桦树叶被风一拂,片片飞舞着飘落。 “嘘、”一道诡异响声,白桦树叶在空中猛然一振,蓦然有了生命,似有一双眼在树叶上睁开眼眸,叶片发出一声狰狞咆哮向龙城卫斩去。 “咴、咴、”十数名龙城卫被白桦树叶片一斩,顿时跌下马来,无主战马大声人立惊鸣,挡住了燕军前行的道路,后面的龙城卫纷纷挥刃砍劈桦树叶,队伍登时凌乱起来。 “嚓”一道剑光从人群中飞起,如一泓秋水,向人群中的慕容宝斩去,剑意充满一抹森然死意,要将慕容宝斩于剑下。 电光石火般一闪,长剑已刺到慕容宝颈间,龙城卫们纷纷惊叫,已然相救不及。 一道绿芒从慕容宝腰间如惊龙乍起,甫一出现便如恶龙腾空,迎着长剑撞了过去,“呛啷”一声跌落地面,却是玄冥剑在危险关头跃起护主。 龙城卫们一看,只见一名龙城卫骑兵脸带面具,手握一柄如水长剑,从战马上跃起身来,如苍鹰博空向慕容宝飞击而下。 “慕容格,老娘和你拼了!”一道白芒快如惊鸿一瞥般闪现。 慕容雪吋身剑合一,不遮不挡,雪湮剑斩空破雾,一付宁与玉碎不为瓦全之势向慕容格斩去,竟是一付对拼赌命的打法。 慕容格长剑刚刺到慕容宝胸前,身后雪湮剑的森森杀意已然逼体生寒,他反手一抓,身边一名龙城卫飞起来向慕容雪吋砸去,人影一晃如一抹轻烟向龙城卫人群中遁去。 “欺宗叛主的贼子,今早定是你在部落中放火,老娘杀了你。”慕容雪吋让过慕容格扔来的龙城卫,身形飞起,仗剑向慕容格遁去方向飞速追去。 “快把玄冥剑捡起来。”慕容宝大叫,一位龙城卫骑兵一跃下马,伸手去捡玄冥剑。 高恩华一直隐在龙城卫中,在等侯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机会来了,岂容别人染手?指间“啪”一抖,风遁符咒发力,后发先至,抢起玄冥剑直接蹿下古道,钻入山林间。 “抓住他,重重有赏。”慕容宝顾不得天子之尊,如割肉一般大喊。 龙城卫连忙纵马追入山林,战马在山林间行动不便,越追越远,待不咸山修士王长老与董长老从后赶到,只见荒野中的山林一片空旷,连高恩华的影子也看不到。 慕容宝急怒攻心,“啪”一口鲜血喷出,喃喃道:“朕确实如段皇后所评,非是乱世之主,先失中山城、再失龙城、如今连玄冥剑也失了......” 高恩华借助风遁术一路潜逃,只觉手中玄冥冰通体冰冷,一股不屈的道意自剑上强悍传出,似要挣脱控制一般,因怕燕修从后追踪,一直逃到一处无名荒山上才停下脚步。 仔细一看,掌中玄冥剑不如碧云剑剑身长,剑鞘上以白玉雕刻,剑柄以古木包裹,“铮”一声脆鸣,玄冥剑出鞘,剑刃似一条饥饿的绿龙,映绿了高恩华的脸。 “哈哈,好剑,好剑。”高恩华纵声大笑,将玄冥剑抛了几抛,欢声道:“我家小公主见了这宝贝,一定会乐的蹦起来。” 在北荒大地的不咸山上,有一处幽黑冰湖,一块巨大无比的温玉被削成一座平台,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平台上打坐调息。 高恩华刚抽出玄冥剑,中年男子立刻睁开一双幽绿眼眸,低声咒骂:“小辈敢抢到本祖头上,必诛尔狗命!” 中山城中,天高云淡。 迎宾客栈,赵掌柜每天依然守在店内,恭迎来来往往的客商,一位游方僧人连日来一直在客栈门前变戏法,身边常常围了一圈孩童观看。 午时前,僧人变完戏法,换了些面饼在日光下慢慢吃着,幽深眼睛不时的扫视着客栈门口,身边光线一暗,身边出现一名手持折扇的中年秀士,正是阴阳殿使者黄云子。 黄云子一袭长衫,一脸笑意的俯视着僧人,一付不怀好意的嘲笑模样。 “废物、莫要挡了贫僧的阳光,让让。”游方僧人一脸嫌弃。 “索魂和尚,”黄云子折扇一合,道:“目标已不在中山城,你蹲这变上一百年戏法,也是等不到。” “贫僧在这只是晒太阳,用不着你个废物多管闲事。” “索魂和尚,本使知你练三焦枯玄经伤了心智,也不与你个傻瓜计较,今日来给你支个招儿。”黄云子折扇“啪”的一张,说:“目标早晚必到京口建威将军王恭府中,你可去京口守株抓兔子。” “呸,你在京口被目标折了威风,想拉着本尊和你一起丢人,滚滚滚。”索魂圣佛最忌讳别人说自己傻瓜,不多看黄云子一眼,自己先远远的滚了出去。 “癞秃冷刺热嘲,不识好人心。”黄云子望着索魂圣佛僵硬的背影,一脸无奈,忽地笑道:“既然好话不听,那本使便给你挖个坑儿,坑死你个癞秃。” 正午时分,高恩华赶回无名山丹尘子洞府,洞门稍一开启,司马雪从洞中跃了出来,双眸中充满企盼,望着高恩华。 确定燕军要从石城突围后,高恩华为了安全起见,连夜将司马雪送回丹尘子洞府等侯,自己独身返回燕军中伺机夺剑。 “公主。”高恩华童心顿起,脸上装出一片失望神色,道:“慕容宝身边遍布燕修好手,玄冥剑一时没得手。” “没得手也不怕。”司马雪脸上略显失望,随既上前扯住高恩华袍袖,一脸笑意安慰:“不怕,不怕,大叔平安归来就好。” 话音刚落,高恩华已将玄冥剑悄然递到司马雪面前,剑鞘宝石幽幽泛光。 “大叔好本事,真把玄冥剑给我带来了,哈哈!”司马雪一怔,随既一把将玄冥剑夺过去,双足并起如小熊般雀跃,玄冥剑刚入掌中,一道强悍的道意瞬间倔犟的撞上来。 司马雪心一慌,手一颤,玄冥剑“啪”一声跌在地上,一动不动:“哎呀,这把剑好大的脾气。” “玄冥剑虽无轩辕剑那般威名赫赫,却也是天下神兵利器。”高恩华俯身拾起玄冥剑,轻身解释:“被慕容老祖以大道神通反复粹炼,剑已通灵,普换新主,有这般举动不足为奇。” “我还能用吗?” “能。”高恩华笑道:“据通灵诀上记载,天下通灵的神兵,只要懂得门道,有足够灵力将神兵上的旧有灵识抹去,便可易主使用。” “如何抹去旧有灵识?” “用玄鸿鼎便可把玄冥剑旧识抹去。” “大叔快点,快点抹去玄冥剑上的灵识。”司马雪登时大喜,纵身上前,大叫道:“我要拿玄冥剑威风威风。” 高恩华笑道:“慕容老祖大道神通,纵然贫道借助玄鸿鼎相助,也非朝夕可成,公主安心勿燥。” “嘻嘻、”司马雪笑道:“大叔最好了,快快动手吧,以后大叔说什么,我都乖乖听话。” “公主且去将石榻打扫干净,要仔细擦拭干净,不可有一点灰尘,然后去后洞打点清水来放着,贫道施术时要有用的。”高恩华立刻给司马雪安排了第一个活儿。 “打水,扫地,真指使我干活儿,不过这次我高兴,心里真高兴.....”司马雪一边嘟嘟着,一边欢快的跑向后洞打水。 望着司马雪欢乐的身影,高恩华心中一时恍惚。 从在建康城中莫明其妙收了这名公主徒弟后,如今日日东躲西藏,可自己却丝毫不恼,时时有讨好徒弟开心的念头,只是随着司马雪逐渐长大,应如何面对这名晋室公主呢? “水来了,水来了。”司马雪捧着一盆水,摇摇晃晃的从后洞跑来,手脚利索的擦试起石榻:“大叔快施术吧,这石榻擦的够干净了吧?” “我看看。”高恩华伸指在石榻背后一勾,看着手指上的灰尘,笑道:“有灰代表心不城,公主尚需卖力擦一擦,否则便是心不诚。” 一柱香后,高恩华归身落榻而坐,掐了个五心问天法诀。 石室中灵力盈盈波动,一段古老的咒语在静谧石室中响起,“啵”一声,玄鸿鼎再度在虚空中凝聚,鼎外古篆字和神兽图案缓缓透明起来,玄冥剑绿芒一闪,被投到玄鸿鼎内。 “吾念为媒,融吾道法,滔滔鼎威,返璞归真!” 高恩华的呤唱中,一股桀骜暴戾的上古道意在鼎上飙升,将玄鸿鼎笼罩,鼎内咆哮声大作,如同两头妖兽在相互博斗撕咬。 不咸山温玉台上的中年男子又缓缓睁开绿眸,眉头轻皱:“竟能侵蚀本祖道意,怪不得敢出手抢夺本祖之物!” 九十二节 江南风 两日后,玄鸿鼎内嘶吼博斗声渐敛,光芒温润柔和。 “大叔累不累。”司马雪一脸关怀的询问? “公主休要担心,贫道服两颗丹药,休息半日便好。”高恩华长身而起,面色有些憔悴,说:“玄鸿鼎便摆在洞府中,还需数日,才能将慕容老祖附在剑上的残存道意彻底驳逐干净。” 司马雪踮起脚尖向玄鸿鼎内看去,只见鼎内灵力弥漫,如流云散、似惊雷闪、却是看不到玄冥剑,立刻羡慕的说道:“大叔大叔,这玄鸿鼎也给我玩玩吧?” “好好修练太玄诀,进入重之境界时便给你玩儿。” “不给便不给,等练到重之境界,公主已经变成皇太后。”司马雪嘴角一翘,说:“洞穴中太闷了,咱眼下去那玩玩?” “到吴县看绿萝去,贫道给她想到一个去处,且问她愿不愿意。” “好。”司马雪正嫌洞府内闷的慌,率先向洞门口跑去。 四妾公是一名重情重义的人,兼之收了高恩华的银钱,对绿萝的照顾尽心尽意,时间一长,两人倒是情如父女。 这日午时,绿萝坐在房中向院外眺望,院外人影晃动,略一辨看心中狂喜,马上迎了出去。 “绿萝见过高道长,见过公主殿下。” “绿萝姐姐,你的腿不痛了吗?” “多谢公主挂记,腿伤已经基本痊愈,多亏道长留的丸药好使。”绿萝看看高恩华,笑道:“四妾公去太湖中打鱼去了,说是午后便回。” 日暮前,四妾公担了一筐太湖白鱼回来,见到高恩华与司马雪后,笑眯眯道:“道长领着宝贝徒儿光临柴舍,老朽刚捕到一筐太湖白鱼,如今正是最好吃的时侯。” “那贫道就不客气了,留下尝尝四妾公的手艺。” 太湖白鱼骨刺较多,但鱼肉细腻又好吃,司马雪从前没有吃过,望着盘中的鱼有些发怵,便可怜巴巴的望着高恩华。 “白鱼小刺多,吃时不能大口咀嚼,要用舌头轻轻在鱼肉中寻找到小刺,将小鱼刺剔出来,确实没刺后再将鱼肉下咽。”四妾公见司马雪神情,慢慢指点道。 司马雪依着四妾公指点,慢慢抿了一点鱼肉尝了尝,笑说:“果然好吃。” “道长和公主此来,可与绿萝姑娘有关。”四妾公问道? 高恩华道:“曲阿大战后,王氏一族从吴郡消失,贫道想官府多半会慢慢派人详查,虽说皇权不下县,可绿萝姑娘在堡中呆久了恐生不测。” “吴郡官府为此事已派人来查过数次了,好在老朽在堡中还有些威望,才一直无事,”四妾公担忧道:“只是绿萝姑娘明眸皓齿,太过引人注目,总关在室中可不是长久之计。” 绿萝问道:“王贞小姐一直下落不明嘛?” “大战之后,一直下落不明,好似被人从海路接走。”高恩华顿了顿,看了看绿萝道:“若贫道未曾看走眼,曲阿大战中,王氏一族应当和天师道中人一起走的,绿萝姑娘日前在王府也曾见过天师道中人吧?” “见过。”绿萝说了两个字,便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四妾公叹道:“近来本教中传闻颇多,多与吴郡王氏有关,据闻甘派有些祭酒为了分配王府女兵,曾闹过不小动静,可师君对此事有意避而不谈。” 高恩华无意介入天师道内部纷争,道:“绿萝姑娘,你呆在四妾公处太过危险,贫道近日想了个安全出去,你愿不愿意听听?” “一切听高道长安派。”绿萝道。 “贫道与小徒眼下日夜提防建康追兵,也没个落脚处。”高恩华道:“但另一个徒儿王存忠,如今在东海之滨凤鸣堡采药,你先去王存忠处躲一躲如何?” “绿萝姐姐曾见过王师兄的,年前一起去王府送个信的那个。”司马雪在一边提醒道。 绿萝想到不用再日夜担心被官府抓捕斩头,吐出一大口气,道:“这段日子中,吴郡差役借检藉之名坞堡中来盘查过数次,每次来小女子总是心惊肉跳,白日从不敢在院中露身,能到风鸣堡安身,小女子愿意。” “嘻嘻、”司马雪嘻嘻笑道:“绿萝姐姐不要担心,王师兄为人老实,绝不会欺负你。等道长大叔想出破解卜算术时,便去凤鸣堡寻你们。” “唉,先帝在世时,百姓们尚能混个太平日子。”四妾公叹息道:“先帝爷去世没多少日子,如今刚在曲阿打一场仗,郡中又数次派人下乡检藉人口,风闻要抽丁充军,吴郡后生小辈们不一定能象老朽能享个太平日子了。” 猛然间听到四妾公提及孝武帝的好,司马雪心中一酸,一股深深的悲伤凭空而生,两行清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妹妹怎么了。”绿萝惊问? “姐姐没事。”司马雪低头道:“刚才有个虫子钻进眼睛了。” 四妾公见司马雪不快,人老智多,忙问道:“高道长,公主方才说的卜算术是怎么回事儿?” “官府中有一术士,一直能推算过贫道和徒儿的落脚处。”高恩华沉呤道:“贫道近日想起一位有过数面之缘的旧友,也许她能法子能破此卜算术。” “大叔,我吃饱饭了。”司马雪一时触动情怀,不想在四妾公和绿萝面前失态,便道:“想去京口看看,你陪我去吧?”四妾公连忙挽留,怎奈司马雪执意要走。 高恩华只能略作安排,领着司马雪出了四妾公坞堡,江南天气此时已格外温暖,道边垂柳摇曳,花朵五颜六色。 “道长大叔。”司马雪问道:“方才你说的能破解卜算术的道友是谁?为何以前从未听你提及过。” 高恩华道:“或论卜算之学,青城山云渺宫主千机夫人在修真界中当数一数二,回头贫道带你赶赴云渺宫,向千机夫人讨教一二,顺道看看长安。” “好啊,好啊,去看看长安。”司马雪顿时转忧为喜。 暮色四垂,剑芒呼啸。 半天后,高恩华和司马雪遥遥望见京口城墙,再近一些已能看到城楼上士兵的身影,两人跳下碧云剑,抢在城门关闭前进城。 王恭将军府大门敞开,地面青石锃亮,院中垂柳翠绿欲滴,门前多了一队健壮士兵在执器守卫,府门左侧围了一圈人,人群中有一个僧人在变戏法,周围喝采声四起。 “大叔,我要看变戏法。” “不行,天色将晚,先去和王将军见个面吧。” “哦。”司马雪不情不愿的随高恩华向将军府内走去,正在变戏法的僧人幽目一闪,眼晴象勾子一般在司马雪身上扫来扫去。 “长公主一去这么久,老夫一直担心,如今总算回来了。”王恭得知司马雪前来,迎出堂外,上下仔细看看司马雪的脸色,笑道:“长公主一脸风霜之色,定是出了个大远门。” “是啊是啊,我随大叔去燕国抢胡人皇帝的宝剑了,那群笨胡伧一家人在打来杀去,可热闹了......”司马雪兴高采烈,绘声绘色向王恭讲述着在中山城的见闻。 王恭神色一喜,问道:“燕魏相残,大利于本朝,燕帝幕容宝呢,是否在世?” “魏军占领中山城后,一直休养生息,主力大军已然北归。”高恩华答道:“石城一战后,慕容宝带领残兵逃往滑台方向去了,据说是去投奔慕容德,贫道只知道这么多。” “俗话说;内乱而外贼必至,本朝先帝驾崩,安帝登基,司马父子把持朝政,而边境一直未闻金鼓之声,得益于鲜卑慕容氏这群外贼也在家中内斗不止。”王恭笑道:“长公主得来的情报比军中斥喉还精准数倍。” “嘻嘻。”司马雪笑嘻嘻道:“此事多亏道长大叔神机妙算,夺了胡人头子的剑,把他气的吐血。” “长公主殿下。”王恭见司马雪对高恩华的神情越来越亲热,心中不禁担忧,道:“司马太傅父子虽独霸朝纲,但并无不臣之心,长公主是否择日归宫?总在江湖中奔波也非长久之计。” “王国舅,日后休提归宫二字。”提及司马道子父子,司马雪顿时一脸嗔意,道:“皇叔父子如今只是窃权,早晚必定篡位,篡位时必清理父皇一脉,我今生绝不还宫。” 王恭望着司马雪一脸嗔怒,无可奈何,想感叹一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最后捻须一笑,不再劝说什么。 “王将军。”高恩华连忙岔开话头,问道:“曲阿一战后,吴郡王廞可有下落?” “说来也怪,王廞在曲阿一战后,率领一部分家人从嘉定海边被人用大船神秘接走,从此音讯皆无,大出老夫意料。”王恭答道。 高恩华道:“王廞一族人走了好,如果被擒到京口大营,王将军左右为难,杀之显得无义,不杀则不忠。” “确实如此,司马太傅最希望老夫将王廞处死,落一个残杀族人的不义之名,降低在士族间的威信。”王恭道。 “王国舅,道长大叔,我出府看变戏法去。”司马雪不等王恭和高恩华应答,蹦起来向府门外抢去,高恩华一把没拽住,连忙起身追赶。 “高道长且慢。”王恭伸手一拦,说道:“老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九十三节 大呆瓜 “王将军有话直说无妨。”高恩华只得停步还礼。 王恭问道:“长公主一直坚称司马太傅父子必定篡位,是否有真实把柄?” “公主曾在太极殿中,耳闻司马元显说过一些忤逆之言。”高恩华将司马雪夜匿太极殿,听过的话复说一遍。 “司马太傅之子破虏将军虽年幼,却一直崇拜汉武、魏武二帝,如今口吐忤逆之言,果有不臣之心。”王恭瞧着府外天空,试探着劝说:“只是长公主年岁渐长,长期在外漂泊,终究于礼法不符,高道长可否劝说长公主......” “公主奇立独行,贫道说了不算。”高恩华半真半假的一口回绝,并借机提醒说:“司马元显若真篡位,必定清除孝武帝旧臣,王将军需多加提防。” “昔年魏武帝曾言,因本王在,绝了天下多少人的皇帝梦!”王恭叹道:“如今晋室威权不在,世人都有帝王梦,可惜地小装不下,难道晋室子民又重来一场‘八王之乱’的浮生大劫吗?” 院西夕阳如金,王恭挺拔如松,长髯飘然。高恩华心中一动,想到世人皆称王恭如濯濯春柳,神仙中人,果然属实。 “呀、”,一阵尖叫声从府外响了起来,紧接着嘈杂脚步声“哒、哒、”四散奔逃,高恩华心中一片惊悚,晃动的全是司马雪惊惧的脸。 “公主危险,贫道去了。”高恩华一遁出了将军府,见府左地面上躺了两个百姓模样的男子,其余百姓和孩童正在四散而逃,却看不到司马雪的影子。 “看见一名小道姑了吗?”两名京口百姓正在夺路而逃,脖颈一痛,被人从后面挟脖提了起来,侧目一看,只见高恩华面色狰狞,目中似要喷火,顿时吓的大叫:“道爷绕命,和尚、和尚杀人了......” 司马雪独自拐出将军府,一路直奔将军府外。 天空中、一群燕雀鸣叫着,在暮色中快速掠过人群,一个和尚在人群中变绳子戏法,将一根黑绳子系成许多个扣,向绳子上吹口气,伸手一拉,绳子顿时应声解开,人群中传出一片轰然叫好声。 “好、好、、” “好、和尚变的好,再换一个戏法、、” 和尚高鼻深目,一边摆弄绳子,一边口中喃喃自语,见司马雪刚刚站定,便迎上过来,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小僧见过公主。” “咦,你这和尚会相面么?”司马雪愕然问道。 “阿迷陀佛!”僧人目中升起一股狡诈神色,象毒蛇发现猎物般高兴,一朵黑莲花在暮色中一闪,熠熠放光,向司马雪当头罩去。 司马雪纤手猛挥,一道太极图案璀璨自虚空化出,“噗、”的将黑色光华抵住,一个倒纵向将军府翻去,但脑后一痛,顿时晕了过去。 “阿迷陀佛,不错啊不错,居然能挡本佛黑莲一击。”索魂佛喃喃声中,抓起司马雪,一阵风般向人群外飘去。 “把人放下来。”两名男子仗义跳出来,拦在索魂佛,索魂佛手臂如僵尸般击出,两名男子“扑嗵、扑嗵、”两声跌倒在地,胸口冒出两个大血洞,污血顿时喷了出来,人群发出一片惊悸喊声,四散而逃。 罡风烈烈,司马雪悠悠醒来,只觉后脑有些痛,只见索魂佛正背对自己驱动黑莲御空而行,自己身上短剑竟然还插在腰间。 司马雪伸手将短剑慢慢抽出剑鞘,心中忐忑,自已背后一剑刺去,岂不是要杀人了么?只是不刺和尚,自己无法脱身,心中犹豫不决,短剑伸到索魂佛背后不断的伸伸缩缩。 索魂佛忽然道:“公主你是一个好人啊,以前是不是没杀过人?持剑伸伸缩缩这么多次,还是没有刺本佛一剑,直是一位好心的女施主......”喃喃声中,黑色莲台光华缤纷,缓缓降落在一条古道上,前方现出一个城郡的灰色城头。 “坏和尚,本公主念你修行不易,才不杀你,自趣的自己快走,否则定不绕你。” “小僧确实是个坏和尚,但公主不是小僧对手,公主只要乖乖的跟小僧走,小僧不会伤害你。” “坏和尚口齿不清,说话罗罗嗦嗦。”司马雪持剑厉斥:“你是不是一个呆瓜?” “公主口出妄言,手持利刃,杀念已动,敢杀人么?”索魂佛脸色一寒,若非司马雪是殿中目标,只凭一句呆瓜,便早伸掌拍死了,疾步上前对司马雪手中短剑视而不见。 司马雪一闭眼,手中短剑挺出,一剑刺在索魂佛胸口,剑尖一凝如刺败革,竟然没刺进去,索魂佛浑身僵硬,倒不似血肉之躯。 “公主看似冰雪聪明,明明自己才是呆瓜,却给本佛一个呆瓜差评。”索魂佛口中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伸掌向刺来的短剑抓去,抓住剑刃在双掌中一揉,碾成一个铁球扔在地上。 司马雪纤指一抖,指间晃起一张符纸,刚想颂咒遁走。 索魂佛一掌抓来,将司马雪牢牢扭住,瞪眼吼道:“公主再若多事,本佛便要不客气了。” “死和尚,快将本公主杀了,我师尊日后定会替我报仇。”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索命圣佛喃喃道:“公主道法低劣,笨如呆瓜,你师父也是呆瓜。” “死和尚才是呆瓜。” 太阳沉入地平面下,一片晚霞辉映苍穹。 司马雪心中如坠冰窟,不知日后会发生什么,听索魂佛不断辱及高恩华,心中愤恨,暗自凝聚灵力欲拼死一博。 “圣僧圣僧,呆瓜道士高恩华有礼。”一个身影慢慢从暮色中走来,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袍孤寂的披在身上,带来了一片温暖。 “大叔,坏和尚欺负我。”司马雪眼泪“刷”的流出来,身体向外一挣,索魂佛掌中灵力飙出将司马雪封印,一双蛇目上下打量着高恩华,想不透高恩华用何术追踪至此。 “圣佛乃出家人,扣住一名女弟子不放,于礼不符,对佛不敬。”高恩华慢慢走近面前,道:“不如放了贫道徒儿,大家各走一方如何?” “阿弥陀佛。”索魂圣佛喃喃道:“呆瓜道士真蠢笨,竟不懂的躲在暗处偷袭本圣佛,如今有本事来抢人,没本事滚。” “贫道不打算滚蛋,反倒打算抢人。”一柄如水长剑蓦然出现在高恩华掌中:“圣佛亮出兵刃吧。” “你果然是呆瓜,你敢抢人,本佛灵力一吐,你呆瓜徒弟便成枯尸呆瓜。” “圣佛远地而来,无非为利,开个价吧,看贫道能付得起不?” “呆瓜抛下宝剑,再议条件。” 司马雪被灵力封印,心中狂喊,不能弃剑,只听高恩华道:“贫道弃剑,圣佛便能放人么?”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语。” “仓啷”一声,高恩华将碧水剑抛在古道上,道:“剑扔得这么远,圣佛先请放人吧。” “呆瓜道士蠢成这般,留在世上多受苦难,本佛超度你归西如何?”索魂佛一声狞笑,挥掌“啪”一声,拍在高恩华胸口,掌上灵力喷出,枯心掌发力,欲将高恩华的心挖出来。 司马雪的心一颤,一股又酸又怒的情绪在体内飙升,索魂圣佛的一掌击在高恩华身上,她比高恩华更痛。 一口鲜血“噗”的喷向索魂佛脸上,高恩华两指疾起,向索魂圣魂两眼插去。 索魂佛右掌击实,来不及回撤,左掌疾起一架,控制司马雪的灵力顿时松泄,高恩华跃身一顶,搂住司马雪蹿了出去,挥手解开司马雪身上封印用力一推,背后“啪”的一声,又被索魂佛一掌狠狠击中。 “斩妖破!” 司马雪甫得自由,全身灵力奔涌飙升,咒语声中,暮色中空气一阵紊乱,一道闪电迅捷无比自高空降落,带着狰狞,直向索魂圣佛击去。 索魂圣佛身形急退,双掌交叉一架,黑莲自虚空中瞬间飞出,黑色光芒缤纷四射,与锵铿五雷轰然撞在一起。 “呆瓜道士,你习的也是‘三焦枯玄经’。”索魂圣佛急问? “是,正是三焦枯玄经。”高恩华伸手一招,碧云剑寒星点点,剑尖如雨疾刺索魂佛咽喉,双眼等柔软之处。 “停、停、呆瓜道士何时偷学本门的‘三焦枯’神功?”索魂圣佛一边叫嚷,一边伸掌格挡,却想不明白何时多出来一名同门,碧云剑与手臂相击,如刺枯木,手臂竟似不是血肉之躯。 “公主。”高恩华扬声道:“土遁速走,一会和尚的帮手便要来了。” 司马雪听到高恩华的命令,一顿足,土遁符纸在纤指间燃起,璀璨一闪、古道上没了身影。 高恩华吞下数粒丸药,忍住伤处的痛,碧云剑纵横捭阖又坚持斗了数息,估计司马雪走得远了,“啪”的一声,一个太极图案璀璨闪现,罡风烈烈撞向索魂佛。 索魂佛抬掌一架,黑莲光华四溢,与太极图瞬的撞在一起,轰然声中,尘土飞扬,高恩华已在夜色中诡异消失。 地面上只留下一张烧过的符纸,在暮色中随风翻滚。 “呆瓜道士倒有趣。”索魂圣佛收了黑莲,喃喃道:“奇怪啊,奇怪,这呆瓜既会本门‘三焦枯玄经',又会老鼠打洞术。” 九十四节 夺益州 高恩华从另一边山谷中遁出,脚下一个踉跄,方才为了抢回司马雪,硬生生捱了索魂圣佛两记枯木掌,体内气血凝滞不通,只得在山谷中打坐疗伤。 夜更静了,远处传来一阵阵兽吼声,一团灵气渐渐将高恩华包围。 翌日黎明时,高恩华一跃而起,御起碧云剑奔向京口,刚到将军府门外时,只见街道上数千轻骑兵披挂铠甲,战马在轻轻嘶鸣,大军整装待发,连忙请士兵进府通报。 不久后纤影一闪,司马雪从人群中快速掠了过来,眼圈中饱含一圈晶莹泪花,见到高恩华后嘴角一翘,挂满了委屈。 “大叔、” “公主休哭,王将军出来了。” “高道长,你可来了。”王恭挺拔如松般的身影,拐出将军府,远远说道:“长公主自昨夜归来,一直催促老夫出兵杀和尚,可又不知兵锋所指,真是愁煞老夫。”说完忍不住捻须长笑起来。 “我忘了坏和尚在那了,真没用。”司马雪甚是懊悔。 高恩华一笑说:“休说公主不记得路,便是贫道也找不到昨夜所在。” “大叔,伤没事吧?”司马雪停住哽咽,问:“你如何找到我的?” “小伤不妨事。”高恩华看着司马雪,又看看王恭:“公主又给王将军添了许多麻烦。” “长公主尊老夫一声国舅,岂能说麻烦。”王恭挥手礼让,道:“两位一切平安,老夫便放心了,进府一叙吧。” “不。”司马雪摇了摇头,说:“下次再来看望国舅,我与大叔先走了。” “好,京口随时恭侯长公主驾临。”王恭也不虚礼挽留,捻须目送二人离开。 无名山洞府中,灵力缭绕盘旋。 “大叔,你要真能未卜先知,死和尚岂能掳走我?”司马雪双眸烟笼寒水般清澈,盯着高恩华询问:“你是不是还有术法没有授我?” “能找到公主,是黄云子带的路。” “黄云子,上次在京口使扇子的那个秀士么?” “是的,那和尚得罪了他,他有意要和尚难堪。” “那坏和尚好似金石之躯,真没打死大叔么?” 高恩华应道:“索魂和尚的枯心掌确实厉害,不过仍破不了金缕犀甲的防御。” “金缕犀甲?我看看。” 面对如此喜欢刨根问底的徒弟,高恩华只好把道袍脱了,露出衬在其中的金缕犀甲。 司马雪仔细抚摸查看一会,问道:“坏和尚打不过你,为何不杀了他?” “索魂和尚的道法已尽为贫道所知,若杀了他,阴阳殿定然另派高手前来完成任务,反尔不一定好应对。” “还有这么个说法?坏和尚浑身连剑也刺不动,真古怪。” “他那个三焦枯玄经好似也没练明白,身体一些柔软的地方仍然是怕剑刺的。”高恩华想了想说:“任他再练,玄冥剑仍是他的克星。” “啊。”司马雪转身跑到玄鸿鼎前伏身查看,只见玄冥剑静静的伏在鼎底,发出一股柔润的淡淡光芒。伸手便抄了出来,问:“大叔,这剑以后归我了?” “当然,贫道自《通灵诀》中悟出一套道法,公主需每日以自身道念粹炼,玄冥剑方能认主使用。” 司马雪握紧玄冥剑轻轻一抽,“铮”一声剑刃出鞘,一抹寒芒在剑刃上下盘旋,似情人妩媚的眼眸,在剑尖上萦绕不散,引得司马雪不由自主的想伸手触碰它。 “公主小心,不要触碰剑尖。”高恩华郑重提醒:“玄冥剑乃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凶之器,未驯服前,剑刃万不可触及肌肤。” “死和尚,下次再遇到你,一剑刺死你,为大叔报仇。”司马雪挥玄冥剑在半空中一斩,烟笼寒水般的明眸,望了望高恩华,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 建康城烟雨朦胧,秦淮河水光潋潋,荡漾着江南水乡独有的缠绵。 城中西府门前,车水马龙,各大士族子弟,朝中大臣纷纷求见司马元显,持戈卫兵面对一群红袍、紫袍官员视而不见,一脸冷漠统一回复: “礼物留下,人走开,破虏将军没空接见。” 司马元显正襟危坐于堂中古木椅中,面搽薄粉,眉毛淡淡的描过,一名须发半白的大臣正在禀报。 “破虏将军,前番曲阿大战中,王廞所统府兵中,据报有天师道信徒参与,此事基本属实。” “知道了,退下吧。”司马元显面无表情的挥挥手,须发半白大臣起身施礼告退。 “先生。”司马元显等大臣走远后,看看一侧的参军高素,问:“米教一伙乡下卖丹药的流民,怎么和王廞扯上关系了?” “将军,米教属众数十万,可不是一般流民这么简单。”高素道:“汉末张角利用太平道发动的黄巾军暴动,结果是天下大乱,米教与太平道之间更是兄弟之间的关系,他们忽然出现在王廞的府兵中,显然已与士族扯上关系。” “王恭与殷瞎子两个老匹夫手握雄兵,本将军一时奈何他们不得,米教一群伧民居然也想闹事?先生快派人去查查真伪。”司马元显一连声的催促:“阴阳殿的事儿,刘牢之的事儿都要催一催。” 高素道:“这两件事都需要动用大量的银钱,用得多了,司马太傅怕是不同意。” “别怕花银子,只要把刘牢之套住,什么本儿也赚回来了。”司马元显搓了搓手,说:“刘牢之一个伧民老头子,吃了成堆珠宝,收了数名江南美女,也应该上钩了。” 远离建康千里之遥的彭城,天师道师君孙泰与孙恩在一间密间中相对而立。 “曲阿一战中,对于甘派在江南又收银子又收女人的事儿,教中苦派长老们纷纷表示不满。”孙泰道。 “叔叔,苦派老顽固们一直要求遵守苦派传统,以苦为修,不近女色、不吃肉、不喝酒。”孙恩劝说道:“若依了苦派主张,甘派中人全部要退教。” “有道理,甘派中人肯定不会同意不喝酒、`不吃肉、不碰女色。”孙泰愁的皱了皱眉:“可苦派长老们均是本教的元老,意见总不能不理会吧?” “叔叔如今上有老祖支持,下有甘派祭酒支持,不用担心。”孙恩呵呵笑道:“至于苦派老顽固们的意见,叔叔可以慢慢拖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此计甚好,那就慢慢拖着吧。”孙泰转忧为喜,道:“你从吴郡王府中捎回来的东西真不错,有许多是我以前闻所未闻的。” “王廞的爷爷王导乃前朝太傅,其叔爷爷王淳更是起兵造反,掳掠皇室与士族珍宝无数,传到王廞这辈,府中几件象样的物件不足为奇。”孙恩郑重说道:“叔叔,其中有几件乃天子之物,一定要收好,如让外人知晓,这可是谋反之罪。” “呵呵,放心。”孙泰道:“我就在半夜偷偷拿出来佩带一番,感觉一下当天子的感觉。” “偷偷有些不过瘾吧,叔叔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真正面南为圣?” “不敢,不敢,叔叔如今连个士族都算不上,还是先混到士族再说吧。” 荆州桓玄一直龟缩在荆州自已府中,终于静静等到晋室的宣诏使到来,诏书除了任命桓玄为南海郡刺史外,还免费赠还一堆平越中郎将等虚名官职,并励催促桓玄早日赶赴南海郡上任。 “来人啊,赏银五十两。”胖子桓玄笑的浑身肥肉乱颤,想想又狠心道:“赏一百两吧。” “谢刺史大人赏银。”两位宣诏使撇撇嘴,收起赏银出了桓府。 桓少从内堂走出来问道:“哥哥如愿了?” “如愿了。”桓玄摸着胖成三圈子的下巴,笑道:“有了南海郡刺史的官名,哥哥也算一方大员了,司马老糊涂还在等哥哥去南海郡上任呢。” “哥哥,下一步做什么?” “夺取更大的权力,问鼎天下!” 桓玄伸指一捋对襟绸袍,一脸肥肉中的小眼蓦然精芒四射,大声嚎叫:“我桓氏百年经营,田地多到燕雀飞不到尽头,金钱多到府中没地方存放,部曲数万,如今天下将乱,桓氏如龙入大海,第一步先控制益州,第二步夺回荆州。” 江南王、谢、桓、庾四大士族,桓氏一族一直控制晋室兵权,桓玄的父亲桓温借助三次北伐之机,尽控晋室精兵,权倾朝野,废立过晋帝,桓玄更是少有大志。 蜀地益州毛刺史是桓温旧部,与桓玄一直素有来往,以前恒玄身属白丁,只能蛰伏于黑暗中等待机会,如今拥有了刺史官职,便如土菩萨粉了金身,要开始大展身手。 桓少一直是桓玄最得力的助手,听桓玄表露心迹,连忙道:“哥哥说说如何一步步进行,一切只管吩咐。” 桓玄道:“第一步先到益州协助毛刺史扫荡一切可能成为阻力的势力,士族之家、米教分支等等。” “诺,这便去准备人手进益州。”桓少应答道。 桓玄道:“带一队墨甲卫去,另外把天地宗两位长老也去协助你。” “诺,弟弟立刻去益州。”桓少登时乐开了花,恨不得打两个滚儿来发泄心中的高兴,云渺宫两名贱婢等着,胖哥哥来找你们了! 九十五节 云渺宫 蜀地青城山,位于晋室西部边疆,西有慕容氏吐谷浑国,北有姚氏后秦国,以山地险峻,运转不便闻名于世。 云渺宫掩于青城山渺渺云萦中,宫中正殿十分宽大,两面殿墙之间约有百余步,巍峨庄然的大殿象征着云渺宫在益州地面上,修真界中数百年来的古老实力。 千机夫人穿玄青色镶金边对襟锦衫,流云髻上横插了一支镶玉的金钗,一脸慈祥的给卫子怡和卫子姬讲一段往事: “米教第一任教主张道陵,自称汉代张良八世孙和太上老君的关门弟子,在青城山附近传过道,米教进入江南后,正逢晋室施无为之治,因此信徒众多,据说皇族与士族子弟也有人信奉米教。“ “师尊。”卫子怡问道:“为什么弟子见过的米教中人,有人仗义行侠,济危渡难,有人好似以邪术迷惑乡民?” 千机夫人道:“米教名气大,教众多,难免龙蛇混杂,良莠不分。” 云渺宫一名大胸女弟子匆匆奔出殿中,行礼道:“禀师尊,众师姐们巡山时,在一指峰下的山坳中发现一名重伤青年男子,便抬上宫来,请师尊定夺。” “子姬与子怡去看看,若能救得活,尽力救治。” “诺。”卫子怡和卫子姬随大胸女弟子退出大殿。 云渺宫内一处宫室内,受伤青年男子身材削瘦,衣袍上沾满污血,纸一般惨白的脸庞上五官精致,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便如同女子一般秀美。 卫子姬上前查看了一番,青年男子胸腹数处被箭伤洞穿,虽用云渺宫伤药包扎过,污血仍从伤口不断的缓缓渗出。 “两位师姐。”大胸女弟子介绍道:“此男子在一指峰下面山坳中被发现,当时身边还倒毙数名胡修,只是没留下一个活口,无法确定青年男子的身份。” “既然出手格杀胡修,多半是本朝修士。”卫子姬对大胸女弟子说道:“雪梨师妹快请白师姐前来想办法医治。” 云渺宫白姓女医师应讯前来查看一番后,迟疑道:“此人受伤无数,胸腹几处伤口均是重伤,差点前后洞开,能活命的机会不多。” “白师姐,想想办法吧。”卫子姬看看青年男子一张苍白到妖艳的脸,动了恻隐之心,坚持说:“只要人没断气,就不要放弃,尽力试试吧。” “好吧,我试试。” 白医师一直坚持了两天,青年男子一口气似断似续的呼吸着,对生命仿佛充满无限留恋,千机夫人闻讯后忍不住也过来查看一番,看完摇摇头,一言未发飘然而去。 “卫师妹。”白医师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沮丧的说:“姐姐我医术浅薄,实在无力回天,给他准备后事吧。” 空荡荡的宫室中,立刻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卫子姬望着气若游丝的青年男子心中不忍,看看身边卫子怡,两人均是束手无策。 “两位师姐。”女修雪梨奔进密室,禀报道:“大殿中来了两名从江南来的道士,好似是师姐的旧友,师尊召你俩大殿相见。” “什么模样的道士?” “一男一女两名道士,男道士笑起来很好看,女道士长的十分俊俏。” “师姐快去看看,这男修也许死不了了。”卫子怡的心“咚、咚、”的狂跳起来,拉起卫子姬疾奔云渺宫大殿,刚进大殿门,只见淡淡阳光中,高恩华一袭青衫笑容淡淡,身边站了一名身材纤秀的女道士。 “贫道高恩华见过两位道友,这位是小徒司马雪。” “道长大叔常常提起两位姐姐。”司马雪一脸欢喜,上前见礼:“小女子司马雪有礼。” “见过高道长,见过司马道友。”卫氏双姝听司马雪说话一腔江南软语,烟笼寒水般的双眸中透出一股好奇,正歪着头看过来,连忙一起躬身回礼。 “高道长,你来得真及时,方才刚与师妹念起你,不想你真来了。”卫子姬笑吟吟的说着,眼中充满了希望:“来的太及时,太好了。” 听卫子姬话中有话,高恩华问:“卫道友盼望贫道前来,莫非有急事?” “前几日宫中师姐妹们巡山时,在一指峰下救回一名重伤男子修士,高道长快随我去瞧瞧这修士还有救不。”卫子姬问道? “哦。”高恩华看看千机夫人,目光中含有询问? “高道友,方才你问的卜算之术,本宫仅略懂皮毛。”千机夫人一边说道:“本宫有一位师叔精通卜算术,可如今正在闭关修行,月余左右才能出关,待师叔出关一起商议破解卜算术如何?” “行,救人要紧,先去看看伤者吧。”高恩华随着卫子姬奔出殿外。 云渺宫大殿与受伤男修的宫室之间距离颇远,卫子姬头前步子飞快的带路,高恩华三人随后而行,一股山风徐徐吹来,一股淡淡香味随风而来,在众人鼻端萦绕不散。 “司马道友。”卫子怡看了看司马雪,轻声问道:“你随高道长修道多久了?” “二三年了吧,可是我生性懒惰道法微末,幸好道长大叔从不嫌弃我。”司马雪笑问:“风中香味浓郁,我第一次闻到,此花何名?” “这不是花香,是云渺宫护宫阵灵开的花香,妹妹来的巧,护宫阵灵十六年一开花,今日正好让妹妹赶上了。”卫子怡答道。 “司马道友,你为什么不称高道长为师尊呢?”卫子姬在前面远远扬声说:“如今这般称呼不尊不敬,有些不妥。” 司马雪心中一窒,自出宫后一直不离高恩华左右,一直以大叔相称,高恩华也从无刻意要求如何称呼,眼下听卫子姬这般说法,难道自已做错了么? 高恩华道:“卫道友有所不知,贫道徒儿身世有些奇特,此事以后再说,眼下先看看病人吧。” 宫室中静寂无声,青年男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如一片灰白的枯片般躺在地上,一呼一吸间都要发出一个长长的颤音,弥撒着一股将要死亡的凄怆。 “高道长,看你的了。”卫子姬看着高恩华,指了指青年男子,目光中多了一份企盼。 高恩华捏起受伤男子手腕,催动太玄诀灵力,在伤者体内巡查数遍,沉吟道:“此人身上小伤无数,但真正致命伤却是胸腹处的箭伤,这一箭洞空胸腹,如此重伤之下竟能挺到眼下不死,实属奇迹。” “高道长,今日若是你不来,此人必死无疑。”卫子姬真诚道:“道长来了,是他命不当绝,请莫辞辛苦,一定伸手救救他个小命哈。” “想救人,需先吊住他这口气,然后再想办法。”高恩华沉吟道:“不知宫中药坊可有常备人参?” “我这就和宫主讨要人参去。”卫子姬说完匆匆出室而去,高恩华转头对卫子怡道:“子怡道友,你去准备熬参器皿。” “高道长。”卫子怡看看司马雪,笑道:“方才师尊说,师叔祖尚需一个多月才能出关,你和司马妹妹这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我在宫中寻两间精舍居住如何?” “行,一切有劳卫道友了,住在上次和阳道友的居处也可以。”高恩华应声道。 卫子怡笑道:“这次可不同,司马妹妹机灵可爱,可需替她寻一间安静的精舍居住,莫要委屈了她。” “哎呀,子怡姐姐真好。”司马雪一直沉默不语,见卫子怡对她细心体贴,高兴的拉住卫子怡欢声笑语起来。 半柱香后,卫子姬如飞般掠来,手中捧着一根人参,远远便叫:“人参来了,人参来了,谁会熬参?” “我来熬吧。”卫子怡迎了过去,低声戏谑笑道:“师姐今日为了救这男修不死,先求师尊,再求高道长,莫非贪图他年少俊俏?” “去、去,师姐我与这男修素未谋面,绝无私念。”卫子姬嘴如刀子,立刻和卫子怡低声斗起嘴来:“不象师妹你,一见到高道长前来,立刻笑成一朵花,流了半口哈喇子,也不怕师姐我笑话你。” 一柱香后,熬好的参汤被卫子姬递到高恩华手中,她抬头看看伤重青年男子,心中暗想,只能帮你到此了,是死是活且看你的福分了。 一道淡淡的青芒在高恩华的指间缭绕,参汤在太玄诀灵力的催动下,缓缓灌了下去,一盏茶后,青年男子惨白脸色好似冰霜解冻一般,有了丝丝的血色,呼吸也没了让人心悸的颤音一下比一下粗壮有力。 “若能挺到明日,此人有救,若是命薄,便挺不过今夜。”一柱香后,高恩华收起灵力,长身而起。 “让我来守着他。”卫子姬自告奋勇,又说:“师妹且先负责安排高道长和司马道友住下。” “行。” 卫子怡在云渺宫的一角收拾出两间精舍,云容云珊等去过无为地宫的女修听闻高恩华来了,立刻送来一批生活用品,并一口一个恩人的说个不停,倒把司马雪晒在一边。 云渺宫千年大派积蓄甚丰,生活所用之物不逊士族之家,高恩华心中暗叹,丹尘子留下的洞府原本感觉不错,如今和云渺宫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大叔。”司马雪在众人离开后,眼眸低敛,嘟起嘴角说:“你带我离开云渺宫吧,子姬姐姐不喜欢我。” 九十六节 世家子 高恩华恍然大悟,司马雪在宫中时没有感受到世俗束缚,身边人均曲意讨好她,出宫后一直不离自已左右,还是从来没受到任何世俗规矩的束缚,今日卫子姬突然说她不尊师,令她心存畏惧。 “卫道友不喜欢你?” “道长大叔,我今日这般喊你,卫子姬姐姐便说我不尊敬你,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云渺宫人多,必须有一套规矩来束缚大家,但你我两人便不必如此”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真正的尊敬来自内心,比如司马元显以前对你恭敬万分,但他如今的作为,你说这些表面上的尊敬有何用处?” “好啊好啊,我明白了,只要道长大叔不嫌我就好了。”司马雪顿时笑靥如花,问道:“我们要这里呆多久啊?” “如果千机夫人的师叔出关后,能破解宫中术士的卜算追踪,我们日后便可以翱翔天下,无拘无束。”高恩华立刻给司马雪画了一张日后才能兑现的大饼。 “好,好。”司马雪被高恩华的一张大饼画的眉开眼笑,欢叫道:“明儿大叔带我去长安听说书人说书。” “此事需待明日公主起了床再说,若仍象往日那般睡到日上三竽,你卫姐姐只怕要笑话。”高恩华笑道。 司马雪顿时跳起来,叫道:“这就去睡,明日去长安。” 翌日一大早,卫子姬便在精舍外大声喊叫:“高道长,那人气息稳定有力,已能睁开眼了......” 高恩华匆匆赶到受伤男子的宫室,只见青年男子已然苏醒,目如点漆却是一片呆滞,面容有了一丝丝血色,鼻直唇丹竟如女子一般妖艳的美。 “高道长,人是醒了,但却不会说话,这是为何。”卫子姬皱着眉头问道? 高恩华试了试脉象,沉吟道:“性命已不妨事,是不是以前的博斗中,头部受了暗伤,造成神智一时不清,过几日多半会好。” 十数日间,高恩华日日给青年男子服丹、针炙、灵力引导,都一一试过,青年男子慢慢已能进食,只是目光仍然一片痴呆,不能开口说话。 这一日高恩华离开后,卫子姬捏起青年男子下巴左看右看,叹息说:“长相倒是英俊,前朝什么粉面卫阶、玉面潘安想来也不过如此,可怜的家伙住那儿,你又叫什么呢?” 青年男子有些不安,摆脱捏着下巴的手,面色不动眼眸如漆,呆呆的盯着卫子姬。 “竟知道不愿意?看来也不算真傻。”卫子姬见青年男子呆呆的望着自己,又伸手强行扭住青年男子的耳朵看了看,笑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阿呆吧。” 半个月后,阿呆已能在室外扶墙行走,肤色逐渐红润光滑,鼻挺唇丹更显得英俊潇洒,只是眸中空洞,大部分时间静静坐在墙角发呆,又好似在想些什么。 “阿呆伤势基本痊愈,日后需要慢慢调养,应当不是哑巴。”高恩华切了脉,沉吟道: “高道长,常言十哑九聋。”卫子姬问道:“阿呆明明不聋,可为何说不了话?” “当日阿呆以一博众,仍能毙敌而自身不死,可见道法不弱,天生聋哑之人,岂能修习如此深奥的道法?”高恩华又画出一张大饼,说:“此时只有顺其自然,让阿呆跟着众人干干活,多活动,说不准某日便能恢复神智。” 高恩华等人离开后,卫子姬又捏着阿呆的下巴,左看右看,说:“阿呆如今伤势痊愈了,云渺宫中全是女修,姐姐先将你送到别院中去住,我会常常去探望你,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阿呆这次没有躲闪,眸色亮光闪了一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高恩华回到住处,卫子怡奉上茶来,隔壁的司马雪听得声响便奔了过来,卫子怡问道:“司马妹妹在云渺宫住的还习惯吧?” “一切还好,只是感觉太潮了,月余前与师尊在北荒龙城住过几日,那里天天呜呜刮风,都把我刮傻了。”司马雪笑道:“来到云渺宫后,大风到是不刮了,每天身上总是粘兮兮的,感觉不舒服。” “呵呵。”卫子怡笑道:“以后我也想去龙城听听呜呜的刮风声,下个月轮到我与师姐下山至益州城中采购食物用品,司马妹妹跟着一起玩耍如何?” “我去我去”司马雪欢叫道:“天天在宫中修习道法,快把我闷出病来了,卫姐姐一定带我去益州城中逛逛。” 益州地势险塞,北倚秦岭,州内沃野千里,天府之土。 汉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三国期间,蜀主刘备在此立国称帝,后被曹魏所灭,至今百余年间前,又有东羌人李特在此建立成汉国,五十余年前,被晋室大将军桓温率军所灭。 桓温克灭成汉后,任派军中一名亲信管制蜀地,然后引军东归。 退兵时、将成汉皇帝李势的妹妹抢掳至荆州做妾,桓温正室南康长公主得知后,妒火中烧。带领府奴数十人手执长刀登门问罪,破门而入时,李氏正在梳头,丝发散了一地,风姿凄楚,见南康公主气焰嚣张,面色从容挽起长发。 “妾身国破家亡,无心至此,若能见杀,犹生之年。” 南康公主被李氏仪态所感,把手中长刀扔了,上前抱住李氏说:“我见犹怜,何况桓温那老奴。”两人居然化敌为友,相处甚欢。 益州城近数十年间,一直享受和平未历战火,境内百姓多经营丝绸与茶叶,悠然自得,虽不如江南三吴之地繁华,但也人丁兴旺。 蜀地境内修真门阀岁月轮流间,数经更迭,不停有新门派势力崛起,也有老门派衰落灭亡,此起彼伏。 在益州境内,云渺宫一直雄踞青城山数百年,能与云渺宫相抗衡的势力只有二股,一股为晋室官府毛刺史,一股为益州城内士族豪门郑家。 郑家门主郑方是江北士族子弟,家族南渡后随天师道苦派一名武姓长老修习道法,于点苍山一战中初露风芒,随后挟剑傲游天下,后携家族至巴蜀益州城中定居。 郑方前后共讨了六房妻妾,所生十余名女儿,无一男丁,焦急之下、拜请天师道中会算命的武长老占卜,武长老卜算以后说: “郑方命中克子,需寻乳大、且乳下必须有痣的女子结合才能破解。” 郑方连忙依武长老所述一切照办,重金寻访之下,最后在益州城外一处坞堡中,讨得一乳大的养蚕女,做为第七房小妾,在知天命之年前,终于有了儿子郑松泰,郑松泰加冠成年前,郑方欲教他修练道法。 “老家伙,修道的目地是什么。”郑松泰问道? 郑方不以为忤,反觉得儿子奇立独行,蛮有前朝竹林七贤越礼傲世之风范。耐心解释:“修道的目地一是为了延年益寿,二是能保家御敌。” “打打杀杀是你这种北伧武人的爱好,保家御敌的事儿交给你了,与本少爷何干。”郑松泰不屑道。 郑松泰以怪言异语的不孝之名迅速在益州闻名,平时模仿当世名士的风范,凡是名士喜好的癖好,样样精通,五石散、清淡醉酒、狎妓美色、家里还专门养了两个**用以自娱。 郑方来劝说儿子戒酒色,以求延养生命。 “哼,老家伙修你的道去,”郑松泰鼻子一哼道:“人如朝露,欢日无多,酒色可以娱情,若因酒色而卒,吾之愿也。” 郑方文采有限,粗通文墨而已,一时没听懂儿子在说些什么。 “北伧蛮父,不通文雅,不可雕也。”郑松泰见老父一脸的茫然之色,一甩袍袖,脚下木屐声声独自去了。 这一天春暖花开,风和日丽。 郑松泰约上同在益州的一群士族子弟出城外游春,士族子弟们个个穿着鲜丽的绸衣,坐着牛车,带着妾妓与奴仆,一群人浩浩荡荡在城外寻了个花红草绿的山谷,呤诗饮酒,一派欢乐。 天近午时,郑松泰带着一群人在古道驿亭一处茶馆喝茶。 亭子四周树木绿意茂盛,卖茶水商人在亭子修了一排竹棚,棚下摆了七八张简易木桌,一大壶水正在冒出沸腾的水气。 “里面请,里面坐。”茶馆掌柜甩着毛巾,迎上来道:“茶馆有些破,都看着些,莫要弄脏了公子们的衣服。” 众人哈哈大笑中,郑松泰站在亭边向竹棚内打量,只见棚中男男女女坐着一伙人。 木棚中右边一群人十分显眼,一群男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衫分三桌而坐,一部分人身边倚着扁担和竹筐,显然是扶夫,一部分人身边倚有武器兵刃,多半是挑夫的护卫。 三位女子独坐一桌,坐在男子之中,一位青衫小道姑和一名黑衫女子背身而坐,正在低头窃窃私语,对面一位红衣女子面如满月,身姿笔直,妩媚中透出一股英气。 “郑公子,进去坐会吧。”一群人簇拥着郑松泰进了茶馆:“喝茶了,喝茶了。” “快看,这小子脸好白啊,挑夫也有搽香粉的爱好?”一名士族子弟蓦然大叫起来。 九十七节 大茶棚 晋室士族男性子弟招牌打扮三大件,脸搽香粉、手摇折扇、腰佩香囊,香粉质地极差,略有汗水便东一流一流变成大花脸,因此极少有人见过佃户和挑夫脸搽香粉。 众人连忙望去,只见一名青年男子坐于一群挑夫中低头喝茶,一身长袍破旧干净,凤目丹唇,不言不语如一粒珠玉置于瓦石,十分抢眼。 青年男子皮肤白,比白玉还白上三分,鼻梁和下巴泛出一团白色温润光泽,一群士族子弟登时自愧形秽。 “貌比潘安、看杀卫阶。”一名士族子弟给出文采十足的评价。 “都说前燕白奴慕容冲肤白胜玉,想来也白不过眼前这小子。” “如此美貌,不如跟本公子回府快活,岂用当一个挑夫,受这风吹日晒之苦?”郑松泰自负文才与长相,见挑夫青年如此美貌,忍不住上前说几句轻薄话儿。 “是啊是啊,跟郑公子回府吧,你俩一结龙阳之好。” “谁和本公子打赌,赌他脸上一定搽过香粉?” “这小子没搽粉吧?看他耳朵后面也一样的白。”另一名士族子弟看的非常详细。 青年男子缓缓抬起头,凤目中眸光一闪,如黑暗中的宝石熠熠发光,看了众人一眼,又缓缓的低下头去,眼神空洞呆滞不言不语。 “不懂礼数的浪荡子。”一众士族子弟循声望去,只见红衫女子站起身来,秀目中怒火四溅,喝斥:“看你们手摇折扇,人模人样的象个君子,一说话就露出禽兽嘴脸。” “哎呀,小娘子你好凶,你那个山头的,敢管我等益州八大名少的事儿?” “小娘子也好美,可曾婚配否?” “食色者,性也!在下等只是见美忘形,嘴上说说而已。”郑松泰喜欢卖弄文才,一见卫子姬发脾气,立刻手舞折扇开始卖弄:“小娘子何必嗔斥?”身边的士族子弟一片喝采之声。 “讨打。” 卫子姬气的面色赤红,伸手一召,一阵风声响起,一柄如意蝴蝶刃自虚空中凝聚而出,挑夫们“唰”的跳起来,抄刀的抄刀,抄扁担的抄扁担,原本祥和的茶馆内顿时剑拔弩张。 “天气干燥,莫动肝火,莫伤和气,喝茶喝茶。”茶馆掌柜连忙跑过来隔在两伙人中间,连连作揖:“公子和女侠们动上了手,小老儿的茶馆便要遭殃了,一家老小还指望两个茶资吃饭呢。” 巴蜀之地,胡汉人口混居,名大士族各自养部曲府兵自重,乡野间匪寇众多,民风极为强悍粗,一言不和既刻拔刀相向,茶馆老掌柜怕的要命,只差哭出声来。 “师姐,何必与一伙浪荡子一般见识。”卫子怡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出了茶馆,说道:““几只臭虫一进茶棚,茶棚和鲍鱼之肆般臭不可闻,师姐咱走吧。” “要得,要得。”卫子姬对师妹向来言听计从,立刻收起如意蝴蝶刃出了茶馆,抬夫们收起扁担和刀枪跟出去,茶棚中顿时空空荡荡。 阿呆经过郑松泰等人身边时,凤目微启笑了一笑,眼眸中忽地闪出一抹灵动的犀利,随后低下头跟随一伙担夫身后缓缓而去。 “哎呀,这小子一笑倾城!” “美如冠玉,却偏要混在一伙粗陋挑夫中,真是暴殓天物。”郑松泰一呆,叹息问:“有谁可识得他们?” “看这伙人拿刀拿枪,那名红衣女子还会召出那柄古怪武器,多半不是简单人物,非匪既盗。” “公子,公子,红衣女子的武器好似是云渺宫的如意蝴蝶刃,黑衣女子称她为师姐,应当就是云渺宫的女弟子。”郑府修士秦大勇说:“云渺宫在咱巴蜀可是名角儿,不要招惹她们。” “郑公子,你家父是益州天师道的大祭酒,回府问问他不就全明白了吗。” “算了吧。”郑松泰道:“回去一问,换来一通说教......” “你们发现没有,那名青衫小道姑更俊,方才扫了我一眼,我的魂刚刚才飞回来。”一名士族子弟跑到茶棚外向司马雪的身影凝望。 “黑衣女子也不差,似空容幽兰,我见犹怜。” 一群士族公子哥儿纷纷在茶馆中找地方坐下,开始议论卫氏双姝和阿呆谁比较美,说着说着又相互吹捧,茶棚中又热闹起来。 通往青城山的黄土古道上,卫氏双姝与司马雪带队走在前面,阿呆与众男子挑担随行。 “一群浪荡子,和桓少一般无礼,恨不得打碎他们的狗牙来解解气。”卫子姬愤愤不平道: “桓少无礼而傲慢,道法确不差,这一群浪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耍嘴皮子,不理也罢。”卫子怡笑道:“只能怪阿呆生的太白净,连男儿也动了心。” “两位师妹有所不知,方才为首青年男子却是有点来头的,名叫郑松泰,老父乃是益州天师道益州分支祭酒郑方。”云渺宫别院一名刁姓男修笑道:“这位郑公子哥儿在益州名气可不小,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郑松泰不通道法,郑方如何不管?” “应当是管不了,郑方老来得子,对郑松泰百依百顺。”刁姓修士介绍道:“据私下传闻,郑松泰家中妻妾成群,还蓄有二名**,今日他见到阿呆长的美貌,想是动了龙阳之好的念头。” “还别说,阿呆长的真是俊俏,男人见了心生爱慕。” “阿呆阿呆,笑一个给大伙看看,哈哈。” 一群男修士纷纷大笑起来,七嘴八笑的和阿呆说笑起来,阿呆低着头,双手稳稳的撑着肩上扁担,面色木然呆滞,好似没听见一般默默前行。 “阿呆莫怕,谁敢欺负你,我一定揍他。”卫子姬看了两眼阿呆,忽地走上近前,提起阿呆担子中的一袋粮食,放在刁姓修士的竹筐中。 “卫师妹太偏心了,对阿呆这么好,都不舍得让他多干活,我等长的也不差啊。” “得了,你长的确实不差,就是长的过快,长的太着急了些,卫师妹可不喜欢吃熟过头的果子。” 一群男修纷纷出声,和卫子姬开起玩笑来,卫子姬快言快语一一反驳,和男修们显得极为熟悉,山路上一片欢声笑语,直奔青城山。 “卫姐姐。”司马雪侧着耳朵听半天,只听得蜀音一片,只听清卫子怡说的几句话,便问道:“桓少是谁?” “桓少是江南建康一名士族子弟,在建康和我与师姐结仇。”卫子怡展颜一笑,答道:“前年元宵节时,我与师姐去建康闲逛,恰巧遇到桓少,几句言语不和,便打起来,最后还是高道长出面解围。” 司马雪板着手指一算,叫道:“那年我刚刚到师尊药铺中学医,可惜没能和姐姐熟识,桓少好象很可恶的样子?” “一个眼过于顶的胖子,说话时,从不正眼看你,说话腔调和方才那个荡子差不多。”卫子怡莞尔一笑说:“他总是满身是理,恨不得让人扇他的胖脸。” 司马雪道:“姓桓应是四大士族中的桓氏子弟,桓氏族人一向无法无天,连皇族都要常常受桓氏的气,桓温当年若非遇到谢太傅在世,险些便篡权成功。” 卫子怡一愣,正欲仔细分析司马雪的话,眼前山路渐高,一行人已经奔上青城山的山路。 “抄起扁担上山吆、不怕虎豹朗朗罗啊,走过一山又一岭罗,不愁吃来不愁喝.....挑夫们忽然一起喝起山歌来,“呜嗷”一道凄厉的长啼声隔山传来,与歌声遥相呼应,引起山谷中回声荡漾。 “卫姐姐。”司马雪侧目四周眺望半天,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叫?” “猿猴的叫声,你一定没见过,小猿猴长得非常可爱,冬天没食时,便到宫中讨要吃食。”卫子怡笑道: 司马雪拍手道:“真的很可爱么,那能不能抓一只玩玩?” 山路崎岖,怪石林立。 “猿猴有灵性,抓不得的。”卫子怡道:“桓温率兵消灭益州称帝的成汉国李氏途中,一名士兵诱捉了一只小猿猴,母猿一边哀嚎,一边追赶大军,恒温闻母猿哀声凄厉,令士兵放了小猿,猿猴母子相见,母猿不久倒地而亡,士兵剖开母猿之腹,只见母猿肠子已哀断成一节一节的。” “这么聪明的猴子,可不敢抓了。”司马雪一吐舌头道: 密林中猿声不断的传来,司马雪心中柔思蹁跹,自已出宫后只有高恩华象只大母猿般千里寻找自己,转念又想,将大叔比喻成大母猴子,有些大不敬,不过感觉很亲切,思绪纷沓而来,脸色忽忧忽笑。 卫子怡见司马雪一时皱眉沉思,一时又甜蜜而笑,不知她想些什么,只是两人相识时间不长,也不便开口询问,便随着众人一路轻步登上青城山。 十数日后,千机夫人命弟子请高恩华大殿相见,高恩华到了大殿中后,见殿中除了千机夫人外,还有一名须发半秃的干瘦老者。 九十八节 龙阳好 高恩华心中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 “高道友。”千机夫人向高恩华点点头,一指老者,笑说:“这位林师叔是云渺宫中术算高手,你相托之事,他老人家有话说。” “高恩华见过林师叔。” “高道友,老夫主要研习云渺宫中护宫阵法,护宫阵法能掩匿修士气息,高道友与徒儿只要身在云渺宫中,无人能卜算踪迹。”林师叔声音洪亮,一口蜀腔又急又快:“至于如何破解高道友询问的卜算术,老夫还待详研,方敢说成与不成。” “原来如此,有劳林师叔费心。”高恩华连忙施礼感谢。 高恩华与司马雪已来云渺宫一月有余,千机夫人旁敲侧击,已大约知道师徒二人近况,见高恩华神色犹豫,登时起了招纳英才之心。 “天下道门同是一家,高道友与贵徒不如留在宫中多盘桓数日,与林师叔研究一番卜算术法如何?” “贫道与小徒若住在宫中,或将给云渺宫带来诸多麻烦。” “高道友见外了。”千机夫人凤目亮光一闪,道:“云渺宫屹立青城山数百年,多半功劳靠各路道友相助,宫中缺少精通丹道与医术的道友相助,若不嫌弃云渺宫简陋,就在宫中住下吧。” 高恩华心念急转,只要司马道子一直掌权,追踪司马雪的修士便会层出不穷的出现,司马雪初习道法毫无自保能力,留在云渺宫中,一来生活略有保障,二来可以督促司马雪熟练道法。 “高道友,你留在宫中,老夫也可与你时常研究破解卜算之术。”林师叔见千机夫人有纳才之意,便也出言挽留。 “就依千机宫主所言,贫道就多多叨扰贵宫了。” 千机夫人喜道:“高道友留在宫中,生活方面由子怡负责照顾可好?” “行,一切依宫主所言就是。” 半个月后,郑松泰与士族众子弟驾着牛车,携带美酒和艳妓,在益州城四周踏春游逛,临风饮酒呤诗赏舞,好不快活。 日暮时分,在返回益州的山路上,经过一片树林。 路边树藤枝摇曳,小道草色萋萋,一名黑衣人脸罩面具,手执宝剑忽然从林间闪了出来,悄无声息的站在小道中间。 一股危险的杀气,登时在小路上弥漫。 士族弟子的随行护卫们一惊,四下一看,小树林中一目了然,并没有大队人马埋伏,众护卫们松了一口气。 “小贼,想劫道发个财嘛?”一名修士大大咧咧的站了出来。喊道:“知道我等的主人是谁吗?” “这几个留下,余者滚。”黑衣人抬起剑尖,圈了一下郑松泰等几名士族弟子,声音僵硬,好似故意硬着舌头说话一般。 “滚,滚你娘了个巴子。”一名修士模仿着黑衣人的口音喝骂道,向身后的几名修士一使眼色,各举兵刃一拥而上。 一片剑光一闪,小道间景色瞬变,一片秋天的残败肃杀之意凌厉四射。 噗、噗、一阵利刃划过肉体声中,几名护卫须臾间倒地,在地面上扭动了几下,连惨叫声也未发出便僵硬不动,每个人喉间冒出一股污血。 郑松泰一行士族子弟正躲在护卫修士背后,原本想看一场刀来剑往的打斗好戏,嘻嘻哈哈的正在下注,赌黑衣人能抵住护卫修士几次攻击。 一转眼,护卫们倒了一地,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血腥的刺激下,众士族弟子顿时清醒,战战兢兢的呆在原地等待黑衣人屠戮。 “滚。”黑衣人挥剑圈了一下,再次厉喝,被圈中的人如逢大赦,“嗖”的一声四散而逃。 有两名胆子小的士族子弟被吓软了腿,实在挪不开步跑,一咬牙,在山道上一个滚儿一个滚儿的向林外滚去,剩下的人哆哆嗦嗦,一片乱喊。 “大侠,在下老母尚在,你杀了我,便是一剑两命。” “大侠,咱往日无怨,近日无恨......” “大侠何必要害我性命,要多少银子都有,只求饶命。” “脱裤子!”黑衣人围着这几个人转了一圈,如饿狼盯着地上的肥肉,发出一声简单命令。 几名士族子弟一楞,正在怀疑是否听错,呆了片刻,只听黑衣人又喝道: “脱裤子!”“唰”一声,长剑在空中一闪,剑尖昂起了头,如一条蛇一般邪恶的颤抖着,冷冷的盯着众子弟。 原来黑衣人竟是同道中人,喜欢龙阳之好? 几名士族子弟明白过来,顿时忙乱起来,一时间长衫尽解,个个光着屁股,站在小道间,文雅风流,名士风骨都不要了,有两名士族子弟为了讨好黑衣人,顺手连上衣也脱个精光,趴在春光中等待黑衣人的宠幸。 “龙阳之好。”黑衣人轻轻问了一句话? ...... 被黑衣人圈中大赦的士族们逃下山路,一齐停步回望,不知应不应当回去看看,“啊、啊、”两声惨叫尖锐刺耳的传了过来,一群正在林间嬉戏的山雀吓的“扑愣”一声,一起展翅飞出林外。 “不好,劫匪行凶了。” “快跑,去郑府报信、” 晚暮时分、益州城中,数家士族人家大队人马闻讯赶来。 林间小道上,只有几名受伤的士族子弟在哀叫呻吟,黑衣人无影无踪,众人只好把几位伤者抬回城中,郑家门主郑方暴跳如雷,在自已的眼皮子底下,儿子郑松泰居然被人阉了! 数日后,郑松泰沮丧的躺在床榻上,看着父亲郑方为他检查伤口。 “都没了?”郑方默默点点头。 郑松泰又问:“一点也没给留下?”郑方满面怒色,仍是点点头。 “天啊!”郑松泰哀叫道:“一点也没有了,那我的妻妾们可怎么活?”门帘一挑,走进一位年青女子,接声道:“那个天杀的欺负么弟,姐姐替你杀了他。” 女子身材有些矮小,身穿丝绸绿色裙襦,梳了一个灵蛇髻,髻边插满珠钗,面若桃花,嘴中喊着打打杀杀,眼睛确尽是嘲笑神色,看着郑松泰。 “么姐。”郑松泰撇了青年女子一眼,问:“你又让刘府给退回来了?” “臭小子,会说话吗?”女子面上笑意顿时冷结,眼睛眯成一条缝,狠狠挖了一眼郑松泰,气啉啉叫道:“明明是姐姐把刘家的小奴才休了,闭嘴吧你。” “静儿,又怎么了,仔细说清楚。”一直冷面不语的郑方,终于开口问道? 郑静是郑方最小的女儿,从小一直受郑方和姐姐们宠爱,不料郑松泰一出生便夺走了她所有的宠爱,姐弟两人从小起都看对方不顺眼,一直斗嘴到成年,郑静先后出嫁三次,却次次很快回郑府与郑松泰继续争吵斗嘴。 “刘家给的说法。”郑静收敛起嚣张神态,掏出一张宣纸,递给郑方。 “念念,看看说些什么。”郑方一生修道练武,仅略通文墨,满脸愁色,将文纸递给郑松泰道。 郑松泰一见有奚落郑静的机会,心头快乐,感觉伤口也不那么痛了,喜滋滋的接过宣纸,大声念道: “娘子高雅,自愧不如,既二心不同,难执一意,现知会诸亲,各归本道。愿娘子离去之后,重梳髻发,再整柳眉,另聘高官之主。从此解怨释结,莫在相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说的什么?别掉书袋。”郑方一脸茫然。 “老家伙听好。”郑松泰笑呵呵说道:“刘府说了;么姐品行高雅,比人家强太多了,事事给刘府拿主意,人家现在自个认怂,将么姐原封退回,两家以后谁也别记挂谁,各过各的日子。” “静儿犯什么错了吗?”郑方还是没太明白。 “老家伙学着点。”郑松泰伤处传来一阵阵麻痛,仍然卖弄道:“妇人有七出之罪,么姐大概犯了八出,或九出,人家刘府若不看在你这米教祭酒的面子上,还不把她腿给打断。” “哼。”,郑方气的面色发青,一跺脚,瞪了郑松泰与郑静一眼,转身自行出去了。 “么姐休怕。”郑松泰看郑静脸色惊恐,便安慰道:“益州两条腿的猪羊找不到,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有,待我伤稍好,给么姐找个又顺眼又听话的姐夫。” “去、去、去,你啥时有过好心,不是又想挖坑给我跳吧。”郑静嘴皮子上一点不肯服软,悄声问道:“东西真都割没了嘛,弟弟岂不成了郑公公?” “老家说全没了,没了就没了,没了这惹祸的根苗,我也能找出别的乐子。”郑松泰一脸诡异的笑容。 “知道谁干的不?” “不知道,一个带面具的蒙面人,手使一柄长剑,一挥就没了。” “啊、”郑静装模作样的惨叫一声,笑嘻嘻的自行离去,郑松泰一翻白眼,冲着郑静背影吐了两口口水:“呸、呸。” 几日后,郑方经过询问得到一条信息,郑松泰半月前曾在益州城外大茶棚中,与一群过路的修士发生过矛盾,一群修士中,一名红衣女修手中武器是如意蝴蝶刃。 九十九节 上门婿 益州地界的修真门阀只有青城山云渺宫使用如意蝴蝶刃,做为天师道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对云渺宫的情况了如指掌。 云渺宫乃巴蜀大地的千年大派,和天师道益州分坛并称益州两股最大的江湖势力,两家经过数百年的积蓄,均是有人、有地、有银子、不论益州还是建康官府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人脉。 云渺宫主千机夫人对宫中子弟约束甚严,不可能为几句口舌之争便痛下杀手,更不会去切男子的命根子。 郑松泰莫名其妙的被阉,对已过古稀之年的郑方打击颇大,心中隐隐多出一份不安和忧虑,不知日后会不会发生莫明其妙祸事。 郑松泰伤势稍好,将自已的妻妾召集到一起,愿意改嫁的分发金银,让她们人人重梳髻发,再整秀眉,另聘高官之主,然后找到么姐郑静,姐弟俩进行商谈。 “么姐,必须要出嫁吗?” “必须。” “想问么姐一件事儿,为何数次匆匆成婚,又数次匆匆返回郑府。” “那是姐的事儿,姐没求着你帮忙,也不会告诉你原因。” “么姐。”郑松泰献计道:“弟弟给你出个计策吧,这次咱招个上门女婿如何,招进郑府来,姐愿意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么弟不愧为益州才子,这般卑鄙无耻的办法,居然也能想得出来。”郑静闻言大喜,肯定道:“一切听弟弟你的主意。” “行,我这便和老家伙说去。” “爹会同意嘛?” “这事由不得他同意,一切包在弟弟我身上。” 郑方一介武夫,架不住儿子与女儿的一意孤行,索性不管,任郑松泰与郑静折腾。 郑松泰将从说书人那里听到的办法,分三关招上门,一关先目测,凡长相属于歪瓜裂枣,不通文墨者一律剔除,二关文测,由郑松泰自已把关出题,三关武测,由郑方亲自把关核查。 在郑松泰的指挥下,折腾了数日,经过层层筛选,挑了三位青年男子。 首先由郑松泰负责文测,三名青年男子分别为;赵卫亮、李狗剩、原登飞,郑松泰看了看名字,直接吩咐府中奴仆直接把李狗剩打发走了,郑府的上门女婿不可能叫李狗剩。 郑府大堂中,郑松泰高居案首,案几上放着新鲜的水果、酒水与冒着薰香的铜炉。 赵卫亮年纪较青,一袭丝绸长袍,面色如玉,手持一把折扇,显得极为儒雅,自我介绍乃益州庶族寒门子弟。 原登飞大瞪眼,一笑时嘴巴突出,两腮一堆皱纹象一只大山猴子,手持一把白色折扇,自我介绍关中人氏,为避战乱来益州访亲无落,恰逢郑府招亲故来一试。 郑松泰在案几后放了一张软榻,斜躺其上,先出了一道士族子弟间常玩的文题:令两人各自说出一件最令人感觉害怕的事,然后再各自说一件最令人感觉沮丧的事情。 赵卫亮暗想先说者能引人注意,后说者如果没有特殊新意,一定会被压了气势,抢先说道: “一个小孩在井台边上睡醒了,闭着眼滚来滚去;肚子很饿,看到有人卖烧饼,袋中确一个子儿也没有。” 原登飞眼角斜挑,腮边皱纹隆起一团,道:“雷雨夜、盲人骑匹眼有疾的老马行走在百丈高崖边上;做梦梦到洞房夜,被人摇醒,来人是来逼债的。” 郑松泰也不评价,双掌一拍,府中仆人自后堂走出,手上端了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中放了一支竹笛,一个盘子中放了一块色彩鲜艳的丝绸:“在下姐姐喜欢听笛曲儿,两位兄台如通音律,可吹奏一曲,郑府主营织丝制绸,两位兄台可仔细看清丝绸,谈谈见解。” “在下先说,想来原兄不会模仿在下愚见的。”赵卫亮抢先捏起笛子,道:“笛子应当是柯亭笛,相传为桓伊所制,世人重金难求,至于奏笛嘛,在下日后会勤学苦练,让小姐满意,丝绸乃是蜀锦,相传由古蜀王‘蚕从’教人养蚕,纺制而成。” 原登飞负手背后,笑呵呵的倾听赵卫亮说完,一直等到赵卫亮说的口吐白沫无话可说时,才咳嗽一声,将盘中的笛子取了过来,上下左右仔细查看。 “赵兄,说完了?” 赵卫亮吞口唾沫实在无话可讲,只得点了点头,退了下去,紧紧攥紧拳,心中祈祷;“吹不响,吹不响。” “此笛并非柯亭笛,是赝品。”原登飞第一句话,气的赵卫亮差点跳起来,只听原登飞道:“真正柯亭笛的竹材,取自会稽郡十年以上的竹子,会稽郡地处江南,天气四季分明干燥多雨,竹子丝纹细腻色泽黄黑,节节之间大小圆直,这支笛子竹节短粗,略呈方型,是蜀地方竹所制。” 赵卫亮心中郁闷,仔细看了看原登飞手中的竹笛,笛子外型确实呈方型,自己以前确没注意这些细节。 “原登飞说下去,有点意思。”郑松泰拍拍掌鼓励道。 “用会稽郡竹子做的柯亭笛,为防干裂,吹奏者用完笛后,皆会用湿棉布将笛壁上的水汽擦干,然后将棉条插在笛中,称为‘笛胆’,蜀地常年湿润,竹子耐干,不用笛胆。”原登飞将笛子在桌上敲了敲,又举起来给赵卫亮和郑松泰看了看,以示没有笛胆。 “原登飞,会吹笛子嘛。”郑松泰问道? “会,眼下便吹奏一曲江南月,请郑公子和赵公子雅正。”原登飞将笛子一横,开始调整气息。 “停,停。”郑松泰挥挥手,道:“曲儿留吹给我姐听吧,说产丝绸的事儿。” 赵卫亮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但看看原登飞两腮的皱纹,又多了几分信心,自已长相比原登飞年轻英俊,还是有胜算的。 “蜀绸传承至今上千年,汉朝时、便人人传唱‘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到三国时,蜀相孔明更是大力支持种桑,以蜀绸做为主要营利物资,交换军队所需物资,在下曾在官府任过数年‘浊’官,出访过胡人燕国等地,夷狄王公皇族们都以穿丝绸为荣......” 原登飞口若悬河,一直说了一个时辰,仍然言犹未尽,听的赵卫亮和郑松泰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行了行了,原先生歇一歇,本少去和么姐说说,由她决定那位进入武测。”郑松泰扔下赵卫亮和原登飞,直奔后堂,找到郑静。 “么弟不必费事。”郑静听完郑松泰介绍完后,翘着兰花指道:“让父亲做主吧,对姐来说,只要是个男人就成。” “么姐胃口真好,么姐是不是夜夜性急难耐,回头送一个肉苁蓉来,给么姐解着渴用如何?” “小死鬼,滚滚滚。” 郑松泰从郑静处一溜跑到郑方房中,道:“老家伙,快给我姐寻个夫婿吧,她闲的难受。” “知道了。”郑方想了想,问道:“这两人家世如何?” “赵卫亮是益州当地庶族人家,原登飞乃关中人氏,来益州访亲无果,全部家当就一把折扇,一个玉佩。” “知道了,退下吧。”郑方挥挥手,将郑松泰赶了出去,心中拿定主意,只要原登飞不聋不瞎,就招原登飞为婿,女儿郑静名声在益州逆风臭二十里,好人家白送也没人要,原登飞身为外乡人,方便自已掌控。 普通人家择婿是择优录取,郑府招女婿,是矬子中拔小个儿捡差的选,半月后,郑府吹吹打打张灯结彩,原登飞入赘郑家,做了郑家的上门女婿。 郑方圈定一些亲信,在府中摆了几桌,宾客散尽之后,原登飞被人送入洞房。 洞房中喜气逼人,烛火摇曳不定,郑静未穿嫁衣,也未梳发,灵蛇髻轻轻晃动,懒散的坐在房中,若身材再高上几寸,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 “姓原的。”郑指盛气凌人,给原登飞来了个下马威:“你入赘郑家,日后一切需听老娘摆布,哄得老娘高兴了,赏你一口饭吃。” 原登飞一愣,登时想起别一位爱自称老娘的燕妃慕容雪吋,不过慕容雪吋道法凌厉,杀气冲天,每逢见之,心在打鼓、腿在打颤,背后冷汗,而眼前的郑静,只不过是蜀地一名倚仗父辈富贵的刁蛮女子罢了。 “实在人说实在话,在下一个外乡人,承蒙小姐不弃,来到郑府,以后一切当然要听从小姐吩咐。” 郑静兰花指一挑,指着院外说:“外面有间厢房,我让下人收拾过了,你以后便住`厢房中,未经召唤不得进入新房。” 原登飞目光闪烁,眼珠一转,两腮迅速皱起两团肉,笑道:“一切听小姐吩咐。” “去厢房歇着吧,有事自会唤你。”郑静心中暗喜,果然招到一条能逆来顺受的哈巴狗,兰花指一翘,指了指厢房。 “行,行。”原登飞点头哈腰,立刻转身出了新房,轻轻带上房门,脸上没有半分生气神情,恭维的态度让郑静也不由心生佩服。 原登飞办事能力果然干练,事无巨细,总会处理的头头是道,初期时,郑方对其并不放心,数次在钱财上故意露出破绽,但原登飞从来不沾半个子儿,一一禀报郑方,每日晨安暮别,嘘寒问暖。 一百节 程堡主 郑松泰伤势痊愈后性情大变,平日只呆在府中下棋饮酒,再也不出府游逛,闲时与两名**狎乐,命根子被阄切没了时,郑松泰早想出好办法解决,所谓龙阳之好,谁日谁都一样,反过来一样是享受! 原登飞对郑松泰更为恭敬,每与郑松泰相逢,总会聊些天南地北的秘闻,见识广博,令自付名士才子的郑松泰也另眼相看,开始慢慢崇拜这名半路上捡来的便宜姐夫。 郑方对原登飞偶有小小赏赐,原登飞总会赠与郑府中贫苦佃户与奴婢,时间稍久,赚得一片赞颂之声,盛饭的厨娘都会特意给原登飞碗里加两块肉。 青城山、云渺宫中。 卫子怡每日自己做完早课后,定会给高恩华与司马雪送来清水洗漱,让习惯懒床晚起的司马雪苦不堪言,每日虚伪而痛苦的按时起床洗漱。 “大叔,大叔。”这日卫子怡走后,司马雪嘟着嘴央求道:“明儿你让卫姐姐晚点来,好不好?” “早起床很好啊。”高恩华道:“公主如今脸色水灵白嫩,太玄诀也修到空之境界下层,很快便会超过存忠。” “真的水灵白嫩?”司马雪顿时得意起来,伸手摸了摸脸,道:“你说王师兄会不会欺负绿萝姑娘?” “小羊不会吃肉,存忠不会欺负绿萝。” “大叔,你还一直没带我去长安逛逛呢。” “司马元显派来的人随时会出现,公主只有先苦修道法,最少遇到普通修士稍有自保之力,才敢离开云渺宫。” “司马元显这毛头小子,真恨不得抓住他,痛打他一顿。” 高恩华心中一动,司马雪如今也仅仅只想痛打司马元显一顿,说明她内心对司马父子还没有绝对的仇恨,显然留有余地,两者之间的皇族亲情,还没有完全情断恩绝,自己如今仍是一名外人,仍要注意分寸。 “公主,江湖不是庙堂,身为修士,一切以实力为尊。”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道:“如今有了玄冥剑,公主只要舍得吃苦,练好太玄诀,建康派来的修士都不足为惧,那时便敢出宫逛逛了。” “嗯,为了看到长安城的风光,本公主决定拼了。”司马雪应了一声,乖乖的跑出去修练道法。 翌日,千机夫人派弟子将高恩华请到云渺宫大殿中,两人见过礼后,云渺宫女弟子奉上茶。 “有事要请高道长出手援助了。”千机夫人呷了一口,笑道。 高恩华道:“千机宫主有事尽管吩咐,莫要客套。” “云渺宫屹立青城山数百年,宫中生活费用由益州附近信徒供奉。”千机夫人略略一笑,简明扼要的说:“益州城外有一程氏坞堡,以种值桑树与茶树为生,欲改投云渺宫,在未正式加盟前,益州各方势力均觊觎程氏坞保,本宫想在程氏坞堡派出人手加以保护。” “千机夫人放心,程氏坞堡的安全包在贫道身上。”高恩华一笑应道: 翌日,高恩华和司马雪略做交待,离开云渺宫后立刻御剑赶赴益州,到了益州附近的一道山梁后,高恩华下了飞剑跳上一条古道,步行打听程氏坞堡的去处。 蜀地山势连绵,树与树之间藤蔓相连,树木大多粗矮,而北荒山林树木参天而立,直插云霄,象一排排来自远古的战士在风中肃立。 二名麻衣山民背着竹筐,哼着山歌,从古道对面走来。 “贫道见过两位老乡,程氏坞堡怎么走?” “道长向前走,向前走,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双方擦肩而过,高恩华神识一动,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一条人影,心中顿时警觉起来。 司马雪和高恩华说好;呆在云渺宫中与卫氏双姝做伴,独自修习道法,等高恩华走后,空荡的感觉马上充满内心,后悔时时让她按捺不住,终于偷偷溜出宫追上高恩华后,远远象拽着风筝般跟着。 一阵风吹来,两边树叶哗哗大响,一眨眼,前面的高恩华不见了,司马雪懵头懵脑连忙前后眺望,一只大手从头顶树上伸下来,抓着脖颈将她一把提上树来。 “嘻嘻。”司马雪笑问:“大叔何时发现我了?” 高恩华道:“不在云渺宫中修练道法,跑出宫外多不安全。” “莫生气,大叔咱不生气。”司马雪伸手在高恩华胸前左拍拍,右拍拍,嬉笑道:“本公主虽然落魄些,但翡翠怎地也比白菜贵吧,没了大叔单独服待,饭吃不香,觉也睡不稳。” 阳光如练斑驳的洒下来,司马雪笑靥如花,肌肤发出柔和细嫩的光辉,高恩华心中一荡,伸手捏捏面前柔嫩的脸蛋。 “云渺宫的水土养人,生活适宜,程氏坞堡居住条件一定不如云渺宫舒适,吃的也多半不如云渺宫精致。” “大叔不是常教导我,生活要随遇而安,俭朴为上吗?如今却又变了口气。”司马雪挪了挪身子,在树桠上坐稳,道:“卫氏两位姐姐对我好,多半是看在大叔的面子上,人家那么忙,我又啥也不会干,可不想让人家日日伺候我。” 高恩华嘴角浮上一抹笑意,司马雪一直率性而为,生活中处处离不开照顾,如今竟然懂得替卫氏双姝着想,以后不知会变成啥样。 “大叔笑什么,你笑一定是同意我跟着你了,咱去程氏坞堡听听叽哩咕噜的蜀人说些什么吧?” “先说好,去坞堡后若吃了苦头,可不许让贫道送你回云渺宫。” “放心放心,去了就是日日啃桑葚,也不劳烦大叔送我回云渺宫,别看本公主瘦,我可坚强着呢。” “行,走吧。”高恩华挟着司马雪的身体,跃下大树,师徒两人沿着古道向程家坞堡走去。 程氏坞堡围墙用熟土夹着竹条堆砌而成,四角各安了一个角斗,角斗中有堡中乡兵值守,堡门前也有两名头带竹笠的乡兵警戒,和三吴旧地的坞堡一比,更显严肃而警觉。 程堡主年过四十,焦黄脸上一双小眼晴溜溜乱转,唇边留着两抹小胡,敞开对襟长袍,脚上蹬着一双木屐,远远迎出堡门,高声道: “两位是青城山云渺宫下来的侠士哈,都姓高哟?” “贫道高恩华见过程堡主,都姓高。” “是你女儿么,看不出道长竟有这么大女儿,比俺生娃儿都早哈,只生一个娃儿少了些哈。” 司马雪面色一红,确也不屑与一名堡主辩解,笑嘻嘻的看高恩华如何说词,高恩华不动声色,道:“贫道奉千机夫人之命,来贵府相助,以后多多叨扰程堡主。” “俺晓得的,两位快里面请。” 坞堡中的会客大厅摆有竹制的杌子与案几,墙壁中空荡荡的挂了一副书画,被烟薰得污秽不堪,看不清具体面目。程堡主将敞开的长袍在腰间扎了扎,伸手在竹杌子上拂试了两下,说道: “两位坐坐,大娃、大娃,来客人了,把上好的春茶泡壶拿来。” “哎、来了,来了。” 后堂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答应,哒、哒、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一名十岁大小的小姑娘捧着一个陶茶壶跑出来,身后左右竟跟了八名小姑娘,一个个均长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睛,怯生生的望着高恩华与司马雪。 “程堡主。”高恩华愕然道:“都是令爱?” “是的、是的,看眼睛就知全是俺的种。”程堡主转头佯怒道:“俺只叫大娃出来送茶,全跟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后堂去。”“哎、”一群孩子们一听,又一窝蜂般奔进后堂去了。 “呵呵,程堡主多子多福。”高恩华恭维道。 “嘿嘿,乡下偏僻比不得益州城中热闹,每到晚间黑灯早。”程堡主掻了搔头皮,笑道:“俺闲得慌哟,在铺上卖了把力,谁晓得婆娘的地全太好了,收成多了些,莫笑话俺哟。” 司马雪明眸闪烁,心中好奇程堡主一个夫人怎样能生出九个姑娘来,但公主自小养成非礼勿言的教养,只得忍住不问。 以后数日间,便有数拔人马来程氏坞堡中要钱要粮,来者均是流寇、胡匪之流,并无任何强大的势力到来,高恩华一一出手解决。 “报,堡外又来三名胡匪讨要过路口粮。”一名头带竹笠的乡兵气喘吁吁跑出来禀报。 “高道长,又要麻烦你出手了。”程堡主对高恩华近日的表现十分满意,圆溜溜小眼睛中全是笑意。 高恩华站在坞堡门前,看见三名胡匪各骑一匹川马,长头发污秽不堪,耀武扬威的挥舞着斩马刀吆吆喝喝,身上没有任何道法的痕迹,只是普通胡匪。 “公主过来。”高恩华向躲在坞堡门后的司马雪叫道,司马雪不明所以,一溜小跑过来,嘻嘻笑道:“大叔大叔,要我给你喊号子助威嘛?” “不,公主去把他们打跑,敢不敢?” “大叔,大叔,我一看见刀子就发晕,你看三个胡伧手里的刀子沉甸甸的,砍上一刀手没了,我怕。” “必须去。”高恩华沉下脸把司马雪从身后拽出来,单臂用力一振,将司马雪抛了出去。 一百零一节 山大王 阳光明媚,一名美貌的小道姑从头而降。 三名胡匪见司马雪一个跟斗翻到场中,明眸怯生生的飘忽不定,不时的回头张望高恩华,纤秀的身材在道袍下瑟瑟发抖,顿时纵声大笑起来。 “老大快看,男道士把女道士扔过来了。” “胡说,分明是老道士师付把小道士徒弟扔过来了。” “真他娘的俊!”胡匪头子大叫:“这小娘皮给俺当压寨夫了,你俩都别和俺抢!” “不抢,不抢。”另外两名胡匪连忙表态。 胡匪头子跳下马,大摇大摆的踏前两步,手一指:“呔,小娘们你过来!” 司马雪骇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回头一看高恩华,却见高恩华正板着脸,一声喝斥: “出剑!” “唰”一声,玄冥剑如一名在黑暗屋中酣睡多日的懒汉,猛然被拖到了阳光刺眼的屋外,登时不高兴的咆哮起来。 一股凌厉杀气瞬间逼近胡匪头子,胡匪头子被杀气吓的浑身一颤抖,但他仔细瞅瞅依然怯生生的司马雪,感觉司马雪只是一头小绵羊,胆气又壮了起来,生硬的喝道: “呸,小娘皮敢上来斗?” 司马雪心头惊悸,隐约听到一个上字,应声挥剑一划,剑刃如电光一闪向胡匪头子远远斩去,玄冥剑刃身短小,离胡匪头子尚有数步之远。 “哈哈。”胡匪仰天大笑,大跨步上来,一挥斩马刀向司马雪手中玄冥剑一斩,想将玄冥剑拍落,擒下司马雪当个压寨夫人。 “铮”一声,刀剑在半空中急促相撞,斩马刀如豆腐般被一斩两断。 “滚开,别过来!”司马雪见胡匪头子逼近,一挥玄冥剑指向胡匪头子,一道剑气淡淡的斩了过去,这道剑气若有若无,对道法精湛之辈没半分影响,对付面前的胡匪头子却已足够。 胡匪头子一直做着财色双收的美梦,先是手中斩马刀一轻,接着头皮一痛,鲜血缓缓淌了下来,他愣了一下,看看惊慌失措的司马雪,自我安慰道:“还好,还好,没有伤着美貌的小道姑。” “哎呀!”司马雪见胡匪头子半脸血,也吓了一跳,心中登时嗔怒;这个倒霉伧胡,竟用自己脑袋来撞玄冥剑,连忙收回玄冥剑,仔细查看有无损坏。 玄剑冥如鬼魅闻到血腥,一刹那活了。 剑刃泛起一抹青芒上下游走,发出隐隐呼啸声,跃跃欲跳,似要脱出司马雪掌控,去斩杀胡匪头子。 胡匪头子身后的战马比主人清醒,见玄冥剑凶焰万丈,一声嘶吼,自己哒、哒、跑得无影无踪。 高恩华在背后厉声下令:“上去砍他!” “别过来,欺负人,欺负俺手中没刀,要报告大王来揍你们。”胡匪头子登时清醒过来,蹲在地上大声哭嚎: 司马雪莫明其妙:“去,去,快喊你家大王来。” “我家大王马上就到,到时拆了坞堡,抢了女人,拉走猪羊。”胡匪头子一边拉着两名胡匪逃跑,一边大喊:“记好了,我们大王叫五岳散人,益州最英明的五岳散人大王。” “大叔、大叔,我是不是很厉害?胡匪让我打跑了。”司马雪插剑入鞘,跑到高恩华身边说:“这名胡匪脑袋太脆,一剑就劈出血来,这么蠢的胡伧,竟也敢跑出来做匪,小时侯一定没读过书。” “公主方才一剑斩出,离那胡匪尚有数尺远,这名胡匪身无道法,也没有护体灵气,才被你剑气斩伤。”高恩华见司马雪又嘟起了嘴,上前摸摸司马雪脑门,道:“但公主还是有进步的,眼是懒汉,手是好汉,今日独自出手见血,算了一名小小修士了。” “大叔,大叔,我以后能和卫姐姐她们一样厉害么?” “能,公主聪慧无双,又有贫道这般好的师父,道法一定比卫道友要强。”高恩华在勉励司马雪的同时,顺带着轻轻夸了自己一下。 “大叔。”司马雪雀跃道:“下次再有胡匪来,还让我来练练手。” “诺,谨遵公主玉旨。” 当天夜里,司马雪一直心神不宁,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胡匪半拉血淋淋的脑袋和惊恐的眼神,一时又心情兴奋的爬起来看看玄冥剑,直接半夜时分方才踏实入睡。 “公主,快起床。”翌日上午,高恩华一声大喊,把司马雪从睡梦中惊醒:“胡匪带人来攻打坞堡了。” “来了,来了。”司马雪一跃而起,匆匆收拾一下钻出房间,见高恩华正端着一木盆清水站在晨光中等待,立刻欢叫道“大叔,咱杀胡匪去。” “不急不急,贫道方才去看了,胡匪人不少,却没一个厉害角色,只是一群普通胡匪,程氏坞堡有乡兵守着,胡匪一时半刻不会进攻。”高恩华笑吟吟说道:“公主殿下且洗把剑,然后玉驾出征。” 坞堡外,胡匪头子用根破布条包着头,趾高气扬的站在坞堡下,身后稀稀朗朗站了约百十来名匪兵。 匪兵中间,一个黄布帘子上绣了一个大大的王字,由两名高大胡匪擎着,站在一辆马车后。 一名五短身材的黑衣男子坐在一辆四轮马车上,脸长得四平八稳,唯有厚眼皮子长势过旺,耷拉下来遮住一半眼,大眼皮子下目光狰狞,偶尔扫扫程氏坞堡。 “对方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不会再多了吧?” “英明的五岳大王,只有两个人,小娘们嫩的能掐出水来。”一名胡匪报告说:“头儿想给大王你抢个压寨夫人,一个不小心才受的伤。” “哼,三个笨蛋。”五岳散人哼了一声,眼睛向大门紧闭的程家坞堡瞄了瞄,信心倍涨,出出风头,在没危险时发点小财,是五岳散人的人生守则信条。 “你过来。”五岳散人向前方的胡匪头子大喝一声,勾了勾手指,胡匪头子撒着欢儿的跑过来:“英明的五岳大王,有啥训示?” “去和堡中人大声喊,再不出来应战,老子要放火烧山了,什么茶树,桑树通通烧了。”五岳散人瞪大眼,用力撑起厚眼皮子,问道:“小娘们真的够俊?” “俊,俊的和仙子一样,又俊又嫩。”胡匪头子用布条把头缠的象只山羊,又撒着欢儿的跑到坞堡堡门前,大吼:“里面人听好,叫昨日那小娘们出来,不然便放火烧山,茶树,桑树统统烧。” 堡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高恩华带着司马雪从坞堡中闪身出来。 “英明的五岳大王,昨日的小娘们出来了,你看俊不俊,嫩不嫩?”胡匪头子对五岳散人喊完,扭过头来瞪眼大吼道:“英明的五岳大王来了,那个小娘们你出来。” 司马雪从高恩华背后探出身来,看了看胡匪头子,没搭理他,又缩回了头。 “又来程家打劫。”高恩华问道? 五岳散人偷偷打量高恩华与司马雪,一直想咬程氏坞堡这块肥肉,观察了许久,昨日先派出胆大无脑的胡匪头子来试探,等看到一脸温和的高恩华和娇俏可爱的司马雪后。 五岳散人决定,该出手了!“你俩犯事了,麻烦大了,这个道士知道错在那里吗? “贫道麻烦在那,愿闻其详?” “你们两名道士,不好好在观中修道,却要来为权贵富户看家护院,欺负百姓,如今晓得错了吗?”五岳散人站起来,从空中十分优雅的跃下马车,顾盼自雄,傲视苍生。 “呸!看看俺的头皮都没了,咋办吧?”胡匪头子冲上前来吼道:“先把小娘们送来,给英明的五岳大王做押寨夫人,再说别的。” “笨猪一样的伧胡,吹什么牛?”司马雪从高恩华背后探出头来怒斥,话音刚落,只听卫子姬在一边接言道:“不是吹牛,是放屁,无耻胡狗,敢来程家坞堡找事,是想死了吧。” 从坞堡中蝴蝶穿花般奔出十数名女修,手持如意蝴蝶刃,在高恩华和司马雪身后呈半月型环卫。 “娘的,这脚踢到石板上了。”五岳散人在益州地界为匪,对益州地界中几大修真门阀了如指掌,一见女修们手持如意蝴蝶刃出现,立刻一跺脚消失踪影, “英明的五岳大王,来一群美貌的小娘们,小的们的压寨夫人也来齐了,你快出手吧。”胡匪头子激动的大叫,喊完扭头一看,五岳散人已经无影无踪,一时没想明白,提高嗓子喊道:“英明的五岳大王人呢,快出来吧,不要施展土崩闪了。” 一股似曾相识凛冽的杀气,瞬间架在胡匪头子脖子上,只听司马雪笑道:“英明的五岳大王早逃了,你这手下败将老实点,我可不想杀人。” 胡匪头子顿时明白过来,靠山跑了,他把头耷拉下来,心中一时想不明白,素来英明的五岳大王为何逃跑? “哎,大叔呢?” “追英明的五岳大王去了。”卫子姬手向一群胡匪一圈,喝道:“弃刀者蹲下者免死,不然杀!”一群女修登时如狼入羊群,瞬间将一群胡匪围住。 一百零二节 益州城 天空蔚蓝,山林漠漠。 英明的五岳散人惶惶然,如钻地老鼠般在田野间遁逃,高恩华与卫子怡自后紧紧追逐,从程氏坞堡一直追出去数十余里。 五岳散人厚眼皮子上全是汗珠,灰头土脸,边逃边散开灵力测算三人之间的距离,每当距离过近时,脚下微跺,土面一阵扭动,波纹晃动,便如一尾鱼儿潜入河水中般遁地而逃。 在修真强者如林的益州打劫这么久,五岳散人一介散修,全依赖这保命术“土崩闪”,以往每逢危险关头,只要祭出土崩闪,不论对手道法多么高明,大多望土而叹,任由他轻松遁走。 当卫氏双姝执如意蝴蝶刃,带一队云渺宫女修出现时,英明的五岳散人立刻明白;天敌出现了,虽然是一群母鹰,但绝对比自已带领的一群山猪强百倍,死兄弟不死自已,一个字、逃!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英明的五岳散人怎样也没想到,正是自已赖以保命的绝技“土崩闪”引得高恩华青眼有加,一直苦追不舍。 高恩华的土遁术必须先弹出符纸,咒语催动符纸燃起,方能借助符力施术,施术前奏时间长,若遇高手对诀,便无停顿时间出符施咒,司马雪遇到索魂圣佛时,便是刚出符纸,没等符纸燃起发力,便失手被擒。 五岳散人的“土崩闪”施术十分迅捷,脚下微顿地面术法便自祭出,地面波纹扭动,人已遁走。 高恩华心性虽淡泊无求,见此异术也不仅心中羡慕不舍,一路紧紧追了下来,卫子怡不放心,自后驱刃追来。 三人一逃二追,距离又越来越近,五岳散人脚下一顿,一个“土崩闪”遁地而逃。 高恩华指上符纸燃起,“啪”的一抖,火光一闪中,也遁地而追,一盏茶后,五岳散人刚从土中冒头,一柄如意蝴蝶刃从空中翩翩斩来,逼得五岳散人忙不迭的再次遁地潜逃。 半柱香后,五岳散人灵力消耗殆尽,大眼皮子上一圈汗水,腿重如铅,不得不潜出地面,高恩华在后面一声长笑,咒术声颂起: “以吾之念、封印!”一股威严的道意在荒芜田野中弥漫,符光闪烁,紧紧的把五岳散人禁锢束缚。 五岳散人哀叹一声,解脱般放弃了抵抗,心中懊悔万分,大骂胡匪头子蠢笨误事,把自己一把推到云渺宫这块大青花石上。 卫子怡跳下飞刃,缓缓吐了一口气,看看高恩华。 高恩华见五岳散人元神萎惫,闭目瘫在地上,挥碧云剑解开一半符纸术法束缚之力,抛出一颗丹药道:“吞了它。” 五岳散人一哆嗦,爬起来捡起丹药服下,瞬时感觉腹中一阵轰鸣,热气腾腾,灵力竟似恢复了不少,连忙撑起厚眼皮子,不解问道:“本修五岳散人,不知道长擒我有何吩咐?” 高恩华道:“送丹是善的一面,交出土遁术法口诀,贫道便放你自由,若不交,便让你见识恶的一面。” “本修师尊是一名北荒散修,机缘巧合下,传土崩闪给我保身,今日技不如人,一切听道长吩附。”五岳散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望道长守信,不要伤了我性命。” “成交!”高恩华点头道:“贫道也精通土遁术,方才一路上你也见识到了,你传授土崩闪时敢有欺瞒,定叫你生不如死。” 五岳散人哀叹一声,干脆利索的将术法背了出来。 高恩华凝神冥记,又催动灵力微微试验,前前后后又询问了一番,最后淡淡一笑,说道:“好了,五岳道友可以走了,程氏坞堡已归云渺宫庇护,莫要骚扰。” 五岳散人四平八稳的脸上一片木然,厚眼皮子粘在一起,低着头,缓缓走出几步,然后飞一般的蹿的无影无踪。 “真放他走了?”卫子怡低声笑道:“道长方才威胁五岳散人将生不如死时的口气很好笑,五岳散人竟然信了。” “贫道自做主张,卫道友不会怪罪吧?”高恩华笑道:“此修的‘土崩闪’厉害,待贫道研修明白后,与你一起参悟。” “土遁术象老鼠一般在地下钻来钻去,脏个半死,道长不必以此术来堵我的嘴。”卫子怡道:“快些回程氏坞堡吧,师姐她们应当着急了。” ...... 日暮以前,两人慢慢回到程氏坞堡,卫子姬带着十余名女修与司马雪正在翘足观望。 “山大王跑了吗?”卫子姬问道。 高恩华反问道:“那么多匪徒呢,都放走了吗?” “全押到云渺宫别院中干活种地了。”卫子姬解释道:“道长有所不知,在益州城外的匪寇,大多是没有田地,吃不饱饭的流民被逼做了山匪,放了那些匪寇,他们没有田地,只能还做贼娃子,继续到处祸害乡民。” 高恩华一笑,云渺宫这个法子不错,逼匪为民,云渺宫别院中也有人干活了。 “大叔,我想去益州逛逛?” “恩。” “卫姐姐说益州城中要过一个大节,非常热闹,很多人都赶着牛,驮着物品进城交换,还有一脸漆黑的昆仑奴,还有金发碧眼的域外伧民......” 高恩华心中不安,转念一想,以云渺宫在益州的势力,无人敢犯,卫氏双姝道法不俗,司马雪留在程氏坞堡无聊透顶,去益州游逛一番,开开眼界也有益身心。 “去益州也行,不要离开卫道友身边。” “大叔不陪我一起去嘛?” “方才你卫姐姐在路上说,千机宫主派她们来传递一个消息,程氏坞堡附近山林中出现宝藏了!” “哦?“司马雪一时没明白宝藏和去益州有何关系。 “据说这批宝藏是成汉国皇族准备复国用的一批宝物,数量非常巨大。”高恩华解释说:“千机宫主的意思是说,程氏坞堡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那我不去益州了,我留下来陪大叔保卫程氏坞堡。” 高恩华心中一片温暖,笑道:“去吧,快去快回,这个消息刚刚在益州传播开来,还不知真伪,近几日是不会有事的。” “好,那我去益州逛逛就回。” 卫氏双姝返回云渺宫时,高恩华将身上银子全部摸出来,递给司马雪,郑重叮嘱道:“公主一定切记,休要离开卫氏双姝的身边,司马元显派出的修士也许就隐蔽在暗处,随时等待下手的机会。 “大叔又罗罗嗦嗦,那有那么巧,出门便能遇到他们。”司马雪不以为然的嘀咕一声,随着卫氏双姝返回云渺宫。 益州城中,人流如织。 各户人家门前挂满物件,书画、衣裳、旧粮等,城中最大的集坊,人马熙熙攘攘。 晋室规定,屠户和商人必须穿黑色圆领长衫,整个集坊中全是一片黑色长衫的商人,人人头顶一个大竹笠。 司马雪穿一套从宫中带出来的粉色裙襦,眸笼寒烟,与英武飒爽的卫氏双姝站在一起,三女自黑灰一片的人潮中经过,如一片浑黄的河水中,冲过一股碧绿清流,引得所有男子纷纷侧目。 “卫姐姐,益州人为啥把东西都挂出来晒?” “本地夏季潮湿,一到日头好的夏天,便要把东西倒出来晒晒防潮防蛀虫,益州这地方许多民俗都与江南不同,时间久了,妹妹便看到了。” “姐姐,给银子!”一群小乞丐,拦住司马雪与卫氏双姝,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大模大样的伸手要银子。 卫氏双姝视而不见,绕身而过。 司马雪动了慈悲心,伸手从袋中摸出一块碎银子,递了出去,小乞丐们一拥而上,疯狂的抢夺起来,一堆小乞丐滚成一团,也没看清银子最后落入谁手。 没抢到银子的小乞丐一转身,一下子将司马雪围在中间,伸出一圈小黑手。 “姐姐给银子、” “我也要银子!” 司马雪彻底吓懵了,只得又摸出两块大些的银子,递了出去。 整个集坊沸腾起来了,无数小乞丐如一群鱼一般从水中冒出来,这次不是围,而是直接扑向司马雪。 “要饭的臭娃子,抢钱哈,想找死!”卫氏双姝顿时一阵惊慌,和云渺宫其余女修手抓脚踢,冲过来想垃出司马雪。 被扔出去的小乞丐,转眼又冲了回来。 远处,数不清的小乞丐从人群中冲过来,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的传递信息,一起奋不顾身的扑来,扑向司马雪,仿佛扑向一锅肉包子。 “啪”一声,一张黄色的符纸倏地燃起,在一段江南软语的古老咒语中,集坊间景象一变,众人顿时感觉忽然间遁入一个神秘的空间,四周顿时变得灰色茫茫...... “梦遁术!”卫子怡惊诧道。 司马雪一把拉住卫氏双姝:“姐姐,快跑!” “哈哈,一起跑。” 午后时分,卫氏双妹带着司马雪逃出益州城,一路嬉笑着,扶夫们肩挑大竹筐,奔行在青城山林间古道中。 五个人影,忽然从树林中悄无声息的穿出,拦在路中间。 云渺宫众修一惊,顿时祭出兵刃戒备起来,凝神望去,五个人头顶竹笠,穿身短襟圆领袍子,为首的男子目光幽幽,似笑非笑的望着司马雪。 一百零三节 断掌剑 “阿弥陀佛。”为首男子宣一声佛号,伸手摘下斗笠,露出一个光头,合什道:“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记起小僧索魂佛了吗?” “呆瓜和尚?”司马雪一声惊叫,左右一看,看到卫氏双姝已祭出如意蝴蝶刃,正在左右对索魂佛虎视眈眈,立刻嬉笑道:“坏和尚的脑筋让卤水点了,记吃不记打,斩妖破!” 一阵古老的咒语声中,玉掌挥出,古道间空气波纹一阵紊乱,一股新的生命迅速从梦魇中醒来,“嚓”一声,一道闪电从碧空降落,五雷铿锵,闪电如剑,狠狠向索魂圣佛炸去。 黑影一闪,黑莲台自虚空中一闪而出,撞向天空中疾炸而来的五雷术法,“轰”的一记巨响声中,术影崩溃。 “停,停!”索魂佛双手乱晃,喃喃的问:“呆瓜道士呢,他修的是不是三焦枯玄经?” “非也,非也。”司马雪非常惧怕索魂佛的近身缠斗,祭出五雷术,立刻飞身后掠,清脆笑道:“呆瓜道士修的不是三焦枯玄经,而是五焦枯玄经,五焦枯玄经!” “五焦枯玄经?岂不是比小僧的更厉害......”索魂佛招出黑莲台撞击五雷术时,卫氏双姝纤手一挥,两柄如意蝴蝶刃盘旋着,呜、呜、向索魂佛双腿急斩。 “没礼貌,没礼貌,女人也动手......”索魂佛一边口中喃喃个不停,一边向前一个大跨步,伸掌向卫氏双姝拍去。 “噗”一声,如意蝴蝴刃一闪斩上索魂佛双腿,却如斩枯木,又呜呜呼啸着盘旋掠回。 卫氏双姝见索魂佛双腿不怕如意蝴蝶刃的斩砍,心中顿时一惊,面前这个和尚竟似不是血肉之躯?九宫玉佩从虚空中闪出,光华一明一暗间,将索魂佛双掌拍来的灵力卸去。 双方接了一招,都收起小觑对方之意,开始暗中观察对方。 “妹妹,这傻和尚什么来头?”卫子怡疾问:“练的何门邪法,竟不惧刀斩?” “两位女施主不学女红,确拿两把刀子砍人,一对悍妇,世风日下。”索魂圣佛喃喃道:“和尚乃索魂圣佛,还不来给本佛爷赔罪。” “卫姐姐,这是个蠢和尚,脑袋让卤水点过的。”司马雪想了想,大叫道:“他下巴、眼睛、还有、还有露气的地方怕蝴蝶刃扎。” 卫子姬一愕,一时想不起露气的地方指那儿,侧目一瞧,只见卫子怡如意蝴蝶刃呼啸声中,向索魂圣佛屁股后面扎去,不禁大笑:“哈哈,这算什么邪功,放屁的地方怕扎。” “世风日下,两位女施主竟从了公主教唆,出手如此下流,回去叫你们师长来谈谈。”喃喃声中,索魂圣佛伸手一护,捂住屁股,“噗”的一声弹开如意蝴蝶刃的掠斩:“雇主没出银子杀你俩,不想和你俩斗,两位守点妇德好不好?” “哈哈,还真怕扎,臭和尚还不快滚蛋,看我不打出你的、”卫子姬纵声大笑,口气一顿,改了一个字:“打出你的屁来。” 知道了索魂佛的弱点,卫氏双姝惊惧之心尽去,如意蝴蝶刃盘旋飞斩。 索魂佛双手上下飞舞,噗、噗、声中,左手挡眼晴、右手捂屁股、双手交叉守下巴、蝴蝶刃斩在索魂佛手上,均是一弹而开,连道白印儿也未留下。 云渺宫其余修士扔掉担子祭出法器,摆出一个九宫阵形,与索魂圣佛带来的四名男子斗了起来,双方初次交手缠斗一起,相互试探,一时难见胜负。 古道上枝繁叶茂,阳光灿烂。 索魂圣佛祭出黑色莲台,蛇眼一片死意,浑身黑气缭绕,如一只僵尸般跳来跳去,一掌一掌猛击卫氏双姝,九宫玉佩上光芒一明一暗,将击来的力道一一消散,双方一时不分胜负。 “蠢和尚,象个苍蝇样到处欺负我,砍死你。”司马雪在远处挥舞玄冥剑,跃跃欲试,心中却十分害怕,不敢上去砍斩。 “阿弥陀佛,小僧是索魂圣佛,不是蠢和尚,公主口出污言,有失体面。”索魂佛一边挥手将如意蝴蝶刃拍飞,一边喃喃自语和司马雪吵嘴:“俗语说苍蝇追着屁飞,圣佛若是苍蝇,公主岂不是臭屁不成。” “哈哈。”索魂佛一时清醒无比,一时却又浑浑噩噩,令卫子姬忍俊不住,失口笑了出来,卫子怡提醒道:“司马妹妹,用五雷术击落空中黑莲法器。” “公主胆小如鼠,只敢躲在别人背后发抖。”索魂圣佛一惊,又提高声音喃喃道:“公主手持一把破剑哆哆嗦嗦,却不敢出手一斗,小胆鬼、小胆鬼、小胆鬼、” “蠢和尚闭嘴。”司马雪听索魂佛唠唠叨叨,一口一个胆小鬼,一生气登时忘了害怕,一声厉斥冲进战团,挥剑向索魂圣佛斩去。 “呆瓜道士,呆瓜公主,嘿嘿。”索魂圣佛见激将法成功,嘿嘿一笑中,伸掌向玄冥剑一抓,手掌上黑气缭绕,欲和上次在京口外夺剑一般,毁剑拿人。 “公主小心!”卫氏双姝一起提醒。 黑气瞬间将剑光包围,“嚓”一声,一道黑血在空中飞溅,一只乌黑手掌啪的跌落地面,滚了几滚,随后一动不动,玄冥剑倏地戾气大涨,如嗜血恶魔闻到血腥,剑划过处,索魂佛手臂如风过枝,流沙滑,瞬间变成枯骨。 “啊”、索魂圣魂一声惨叫,抬手一看手掌没了,接着屁股一凉,一股彻骨杀意从屁股直冲小腹,“啊”的又发出一声惨叫,这次没有喃喃自语,直接捂着滴血的屁股一路远遁。 “蠢和尚,让你滚蛋你不滚蛋,看姐扎出你的屁来。”卫子姬哈哈大笑,挥手一招,将如意蝴蝶刃召回手中。 和索魂佛一走,跟来的四名手下一声呼哨,跳出古道向山林中钻去,云渺宫众修和四人也无深怨,无人追赶。 “妹妹的这柄剑乃神兵利器,却极度嗜血,什么来历。”卫子怡问道? 司马雪仔细将玄冥剑擦试干净,纳剑入鞘,说:“师尊从胡人头子那抢来送我的,叫玄冥剑。” “能持如此神兵利器的胡人头子,多半道法不俗,道长是如何抢来的?” “胡人头子是燕帝幕容宝,他也是又蠢又笨的,丝毫不通半点道法,当时一伙胡人在杀另一群胡人,胡人中有个头子受伤了,师尊带我替他瞧病,借机接近慕容宝,趁战乱时,将剑夺了过来。”司马雪欢声笑语,将故事大约讲述一遍。 卫子姬道:“高道长对司马妹妹多好,银子由着你花,舍命替妹妹进燕境夺剑。” “师尊对徒弟不应当如此吗。”司马雪反问道? 卫子姬与卫子怡相互对视一眼,默然不语,卫子怡别过脸,看了看翠绿妩媚的青城山,面上掠过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走吧,回云渺宫吧。”卫子姬一声令下,云渺宫众修们重新挑起担子,列好队形,检查了一下人数,忽然发现阿呆不见了。 “阿呆呢,阿呆呢?”卫子姬着急起来,又道:“都找找。”,众修四下散开,在古道两边找去。 “在这呢。”一名修士将阿呆从一株大树后拉了起来,只见阿呆一脸惧怕神情,眼神中充满惊恐。 “阿呆,阿呆,你怕什么,这么胆小还是男人嘛?” “人长的象女人,胆子小的也象女人,哈哈。” “阿呆,你方才是不是害怕了,你个胆小鬼,过去挑担子去。”卫子姬过去扭住阿呆的耳朵,将他拉到一付担子边,阿呆呲牙裂嘴,歪着脑袋一路跟到担子前,乖乖的将担子扛在肩上。 所有男修平时嫉妒阿呆长的英俊,这时一起哈哈大笑,一脸欢乐的看着阿呆出丑。 “司马妹妹。”卫子姬顺手又在阿呆脸上重重的扭了一把,方才过来向司马雪问道:“方才蠢和尚一直喊你公主,你一嘴江南口音,又复姓司马,难道你真是晋室公主么?” 司马雪心头发懵,卫子姬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若承认是,一切都要从头说起太罗嗦,若说不是好似在欺骗卫子姬,怎么说好象都不大妥当。 “师姐。”卫子怡突然说道:“方才你一式飞燕投林,一刀破了蠢和尚的罩门,估计他三五年之内,道法难以复原。” “哈哈,是啊,是啊。”卫子姬立刻得意的大笑,得意的说:“这蠢和尚敢来青城山嚣张,回去趴着睡吧。” 司马雪见卫子怡出言解围,暗自吁了一口气,悄悄拉住卫子怡的手,用力一握道:“卫姐姐,你真好。” “不用谢我,我只是奉师尊之命,照顾你与高道长而已。”卫子怡眨眨眼,心照不宣的应道。 “妹妹这剑刃身短小,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适合近身缠斗。”卫子姬忽然道:“但妹妹好似但小不敢近身缠斗,姐姐教你一招如何利用短剑回旋杀敌的招式吧。” “师姐?”卫子怡望着卫子姬却没将话说下去。 卫子姬笑道:“我只教给妹妹如何控制力道,并不传授云渺宫的心法口诀,也不算犯了门规。” “哦。” “好啊,好啊,我最怕近身缠斗,老怕被别人抓走。”司马雪见卫氏双姝统一了意见,登时笑了起来。 “走,咱边走边说。”卫子姬率步而行,一行人随后跟了上去。 一百零四节 大宝藏 司马雪在云渺宫中住了一宿,和卫氏双姝学会如何操纵玄冥剑后,翌日上午,便要独自赶回程氏坞堡找高恩华。 “卫姐姐,我想回程氏坞堡。” “这么快就急着走?” “嗯。” 卫子姬道:“妹妹日日和个小尾巴般粘着道长,不烦嘛?不如住在云渺宫,闲时咱仨个一起在青城山上四处逛逛。” “卫姐姐,我先去程氏坞堡看看大叔,再回来和两位姐姐一起逛逛青城山行不行?”司马雪眨了眨眼,开始迂回谈条件。 “妹妹住在云渺宫多好,不论洗漱沐浴、吃食居住、都比程氏坞堡强数倍。”卫子怡劝说道:“在程氏坞堡中,程堡主人那么抠门,平素只管面头喝,住的房间又暗又潮,而且不能沐浴。” “住云渺宫是好,可我一直心神不宁,还是想去程氏坞堡和大叔一起呆着。”司马雪犹豫片刻,坚持道:“面头吃够了,可以让大叔烤山鸡吃,想沐浴了,我回云渺宫来沐浴。” 三人说了半天,司马雪主意坚定,非要赶回坞堡。 “好吧,下午便去程氏坞堡。”卫氏双姝无可奈何,因索魂佛刚刚败走,不放心司马雪独自一个人走,只得向千机夫人禀报明白,护送司马雪去程氏坞堡。 程氏坞堡中,高恩华正在翘首以盼。 “两位道友来了正好,近几日来,已有人在程氏坞堡附近找到不少金银,据以往的经验,将会有大批的人全来程氏坞堡附近寻宝。” “真的挖到宝了,不是传闻?”卫子怡问道。 高恩华道:“不是传闻,是有人真见财了,此事透着古怪,其中多半有蹊跷。” “程氏坞堡刚与云渺宫结盟,附近山林中便发现后汉国宝藏,这事也太过巧合,我和师妹回山后立刻向师尊禀报。”卫子姬道。 高恩华道:“请宫主想法查清宝藏消息来源,便知真伪。” 江湖中每一次宝藏面世,都会引起一番争夺,规模稍大些,便会上升到一场江湖浩劫,不分出个你死我活,绝不可能罢手。 这批后汉国的宝藏不早不晚出现在程氏坞堡周边,其中透出许多不明不白的巧合和神秘,卫氏双姝立刻赶回云渺宫向千机夫人报信。 “大叔、大叔。”司马雪举起玄冥剑晃了晃,欢笑道:“你知道这玄冥剑有多厉害么?” “贫道愚钝,愿闻其详。”高恩华一脸懵然好象真的不懂一般,惊讶询问:“玄冥剑真厉害么?” “大叔真不知道吗?”司马雪一脸狐疑,见高恩华好似真不懂,立刻得意洋洋的讲解:“玄冥剑果然是神兵利器,蠢和尚索魂佛昨日在青城山古道来劫道,被本公主一剑斩去手臂,又被卫姐姐一刀扎伤,以后再也不能出来吓唬人了。” “和尚重伤跑了?” “跑了,捂着屁股跑了。” “为何要捂着屁股跑?”这次高恩华是真的不明白。 司马雪嬉笑着说:“卫姐姐一刀扎进那和尚的屁股了,流了一屁股的血跑了。” 高恩华欢笑之作,又心中忧虑,索魂佛在蜀地出现,说明自己和司马雪行迹已露。“索魂和尚废了,阴阳殿定然会派好手前来完成任务,咱以后需要多加提防。” “道长大叔,不怕不怕。”司马雪极有信心,笑道:“司马元显先后派来一批捕快,一个黄云子,一个蠢和尚,看着一个比一个厉害,都让咱打跑了,阴阳殿若另派人手,一样还把他们打跑。” “轻敌必败,晋高祖司马宣帝能取得天下,就是靠着谨慎小心,才一步步拖死蜀相孔明,骗过曹氏,取得天下。”高恩华开启师尊教育模式:“索魂佛这些人就是因为轻视了咱俩,才连吃败仗,还失了一只手掌。” “高姨娘,你又在罗哩罗嗦说教我。”司马雪听高恩华提及先祖的名讳,连忙伸手对半空施了个礼,回手掩住高恩华的嘴,嘻笑道:“道长大叔是老鼠精转世的,逃遁本事天下无双,打不过,咱就逃!” “公主有所不知,逃跑并不代表怯懦。”高恩华有心逗司马雪开心,便笑道:“说来贫道这功夫乃学自曹魏帝与晋高祖宣帝。” 晋朝注重孝字,当别人当面提及先祖时,都要望空膜拜,听高恩华又提及司马氏老祖宗,司马雪只得又合掌向空中拜了拜,问:“逃路不算怯懦,但怎么和曹魏帝与我曾祖父扯上关系了?” “公主仔细想想,曹魏帝为了逃跑,曾蒙面割须。”高恩华话锋一转,笑道:“至于晋高祖宣帝,每次遇到蜀相孔明,使用的全是逃字诀,公主能说曹魏帝与晋高祖宣帝是怯懦之辈么?” 司马雪哑然失笑,先向空中合掌拜了拜,道:“道长大叔,原来你还是一位清谈高手呢,见敌便逃,经大叔一解说,反倒成为一件有目地转移的光彩事。” “说笑归说笑,公主如今已然出剑见血了,还要抓紧时间修练道法,以备不测。”高恩华道:“程氏坞堡附近山林出现后汉宝藏,各路人马必会蜂拥而来,公主近日要躲在坞堡中修练道法,不可在人前出现。” “诺,徒儿遵命。”司马雪装模做样的施了一礼,一路向堡内奔去。 数日后,前来程氏坞堡附近山林寻宝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出现一批道法不俗的宗派团体,高恩华与云渺宫修士一起文劝武逼,一一将寻宝者送走,没发生较大的流血冲突。 一日午时,高恩华刚返回坞堡内,程堡主的女儿七娃跑过来,说道:“仙道长,益州郑家派人登门相访,正在正厅说话。” 高恩华快步奔到程氏坞堡大厅外,只听厅中一名男子在说话,口音非常奇怪,一会关中口音,一会又蜀地口音,还掺杂着半句胡人腔调。 “天师道侠义之名天下皆知,益州分支冶头大祭酒郑方,派在下来投个门贴,想与程堡主交个朋友。” 程堡主道:“天师道的大名,俺晓的,不过程氏坞堡已供奉云渺宫。” 高恩华几步踏进正厅,见厅中站了一名蓝色丝绸锦袍男子,头束纱冠,手执一柄白色折扇,装模作样的扇来扇去,好似一名卖弄文雅的士族子弟。 “原先生,这是云渺宫高道长,今天中午俺摆宴请大家交个朋友哟。”程堡主见高恩华进厅,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登飞有礼。”蓝袍男子两腮上迅速堆起一团皱纹,拱手一揖施礼:“高道长气宇轩昂,目蕴精华,定是得道之士,幸会幸会!” “同为修道之人,原道友不必客套。”高恩华回礼一笑,上下仔细打量原登飞几眼。 原登飞感觉高恩华目光如炬,上下一扫,自己登时心浮气燥,立知高恩华道法修为远胜自己,立刻对程堡主说:“程堡主已投云渺宫门下,在下就不叨扰了,且回益州与郑祭酒禀报,告辞,告辞。” “这位原先生真奇怪,这么就走了?”程堡主小圆眼一阵眨巴,指着厅外轻声询问? 高恩华笑道:“走了,程堡主如实在有心,可以拉原先生回来宴请一番。” “宴席用的好东西,俺娃们更愿吃哈,长壮了还能帮俺采桑晒茶。”程堡主小眼又眯成一条线叫道: 原登飞返回益州郑家后,向门主郑方回报此次程家坞堡之行经过。 郑方道:“程氏坞堡既然加盟云渺宫,本教便不要横加插手,益州城中近来风传程氏坞堡出现后汉宝藏,贤婿怎么看? “此事半真半假,一般来说,先发现宝藏的人都会严守秘密。”原登飞道:“可此次恰恰相反,此事在益州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于常情不符,故意散发这消息的人,用心多半不善,父亲大人不得不防。” “老夫的顽子劣女若有一半贤婿的见识眼光,老夫便放心了。”郑方目含赞赏,越来越喜欢这个上门女婿。 原登飞真诚的说:“对小婿来说,岳丈大人等于再生父母,小婿肝脑涂地,愿为岳丈大人解忧。” “老夫不识字,以前对静儿管束不力,致使这个孩子平时说话刁钻蛮横,对贤婿多有不敬,贤婿日后要多加管束。” “岳丈大人放心,小姐的心就是块石头,小婿也会慢慢把她捂热。” 原登飞自负智计无双,他眼下想法是以忍耐和热情来感化郑静,想把郑静慢慢变成自己人,可惜他错了,一个不让他进房睡觉的女人,永远不会和他一条心,永远也不会,因为这女人外面有人! 郑静正躺坐在花园中的一个竹塌上纳凉,翘着一双赤足晃来晃去,耳朵一直听着外面响声,时间不长,婢女小青快步走进园中,伏耳低声道: “小姐,今夜府后门相见。” “总算死鬼有点良心,”郑静柳眉一挑,对小青道:“阿青今日在院门口守着,盯紧姓原的外乡佬。 “小姐放心,姓原的外乡佬比狗儿还听话,从来不敢进院中一步。”阿青低声窃笑。 一百零五节 秦淮河 夜风如水,月悬中天。 益州城中黑天后宵禁,月光温柔的从空中抛洒下来,街巷、房屋、树木一片朦胧而灰白,郑府后院墙根拐角处,两个人影紧紧依偎在黑暗中。 “姓毛的死鬼,多少天也不来看我,是否另结新欢。”郑静低声质问? “静儿,你冤枉死我了。”毛公子低声道:“府中近日从江南来了一位桓氏特使大人,家父令我小心待侯他,日日在益州内外跑东跑西带路,一时也脱不了身啊。” “废话少说,你准备何时迎我过门,肚中这个孩子说舍我也不会再打掉了。”郑静咬牙切齿发恨道:“你再拖延,等孩子生下来,便只能让她姓原。” 毛公子道:“再等等,我定会向家父提及婚事。” “姓毛的你又在骗鬼,前后打了五六个孩子,每次你都这般说词。”郑静发起怒来,随后声音一低,充满怀念道:“若最大的孩子活着,如今早能满地跑了。” “静儿,我向你保证,这次是真的,我若食言而肥,叫我不得好生死。”毛公子赌咒发誓,又低声温柔问道:“让我摸摸,孩子如今有多大了?” 月亮轻轻从云层间飘了出来,看了看墙角这对偷欢的男女,滑下枝头,悄悄隐于云彩后面,黑暗中,一丝隐约的畅吟声传出: “小死鬼,你不会席天幕地就想搞那事吧?” “你这浪货,城头上都能搞得,这儿就搞不得了吗?” “死鬼。最后搞一次,再不迎我过门,老娘可真让你坑死了,你可不许在拖了。” “不拖,不拖,我父亲好似对这名桓氏特使言听计从,我打算趁着陪特使的机会,让特使大人百般满意,若父亲不同意咱俩的婚事,我便垦求特使大人帮我说话。” “嘻嘻,连这计策你都想的出来,老娘这次信了你,你轻点,老娘硌的生痛。” 程氏坞堡附近山林中,前来寻宝的人马络绎不绝,各路人马在山林中碰面的机会多了,就象好斗的山鸡一般,明明有时没有肉虫子可抢,也能莫名其妙的斗上一斗。 程氏坞堡北边山坡上长满一大片桑树,一股山风吹来,绿油油的桑叶象海洋一般起伏摇曳,夏蝉拼了命的嘶鸣,发泄着对炙热天气的不满。 两股寻宝队伍在桑林间不期而遇,谁也不肯让路,林中气氛一时凝固。 山林间荒草横生,天气闷热,一股队伍中有两名女修,将胡裤挽起,露出一半野性的长腿,另一股人马中男子便肆无忌惮的瞅瞄,双方目光相接,目光中带着闪电和杀气,迅速争吵起来。 “你瞅啥?” “你瞅啥?” “日你娘,你瞅我妹子干啥?” “滚你老母,谁瞅你妹子了,我明明瞅那颗树,你一直瞅我干啥?” 两名女修一抬手,“呜、呜、”两枚乌黑的箭头破空而出,划破闷热的风,向正在指手划脚的灰袍男子射去,灰袍男子正骂得嘴冒白泡,箭矢已射近腹前。 “陈老五,趴下。” 陈老五举刀一格,把一支箭劈落,另一只箭趁空而入,“噗”一声,深深的插进胸口,陈老五身子歪了几歪,倒地变成了死老五。 “兄弟们,抄家伙上,给陈老五报仇。” 陈老五一方举起武器,从山坡上纷纷冲了过来,女修一股人中,一名方脸男子掐诀一招,地面微微颤抖,从地下蓦然冒出一排排尖锐巨石,竟是修真界中不多见的“地陷术”,陈老五一伙人中数人顿时被刺的脚腿流血,上下直蹦, “呜、呜、、”两名女修人持一弓,趁乱向陈老五一伙人攒射,双箭齐发又狠又准,半盏茶不到,便连毙数人。 “风紧,闪。”陈老五一伙人连滚带爬钻进树林中,地面上留下十余具尸体。 “柯武哥哥,这些尸体怎么办,用掩埋嘛。”一名女修收起弓箭,询问道? 方脸男子柯武道:“灵儿妹子不要管,把尸体留在这儿,让其余寻宝宗派知道我天猎宗也不是好惹的。” 高恩华与云渺宫修士在程堡氏坞堡数名堡民的带领下,闻讯赶到桑林中时,林间地面一片狼藉,只留下几具粘满污血的尸体,几只野兽正在啃咬尸体,碗口粗的桑树被斩断四五株。 “嘭、、”的一连声脆响,一道惊雷瞬间从九空降落,林间桑叶飞舞,五雷锵铿,闪电大作,一群野兽顿时纷纷遁入林中不见 “高道长,这十余具尸体怎么办?”云渺宫一名田姓男修望着收术而立的高恩华,一脸敬畏。 “弃尸于荒野,对天地不敬,将他们埋在桑树下吧,提醒他们来世不要随意觊觎宝藏。”高恩华看了看折断的桑树,沉呤道:“来山林间寻宝的各路人马越来越多,程氏坞堡中的防守人手太少,看来需要向千机宫主请求增援。” 当日暮时,卫氏双姝带领云渺宫两名长老等一批修士赶到程氏坞堡。 “高道长,师尊派人至益州探查宝藏消息来源,发现益州城中,不论酒楼茶馆,人人都在谈论后汉国藏宝,而且有人确实在山林间寻得成箱金银,此事并非虚传。”卫子怡道。 “贫道以往也曾数次至各国的深山大泽,寻幽探宝,看到的只有一种结果。”高恩华摇头道:“得宝者,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会在第一时间携宝遁迹,象如今这般得了财物还到处宣告者,于常情不符,只怕散播消息者另有用意。” “师妹和道长不必想那么多,其实这事也简单,以后相遇,劝着不走者,打得他们走。”卫子姬道: 卫子怡道:“师姐休要胡乱出主意,寻宝者那么多,那打得过来,那岂不要杀个血流成河,师尊肯定不会同意。” “如今虽说皇权不下县,不过若是人数死伤过多,惊动益州官府,对云渺宫绝非良策,还是用言语劝离最好。”高恩华道: 卫子姬伸手圈了一下堡外的山林,愁道:“外面这么一大片山林,只凭咱们数十个人,累死也不趣多大作用,唯一的作用便是掩埋尸体。” 卫子姬随口一句话,果然灵验无比。 以后数日中,前来山林寻宝的人如蚂蚁般涌来,一言不和便拔刀相向的越来越多,伏击、暗杀、明抢无所不用,每日死在桑林间的人数猛然增加,其中并不包括死后被消尸灭迹的。 面对不劳而获的机会时,大多数人会疯狂,高恩华与卫氏双姝在这间山头劝走一批寻宝者,片刻后又会在另一座山头再相逢,众修一筹莫展,程堡主得知情况后,天天哭丧着脸,圆圆的小眼睛没了笑意,每日摸着自已九名姑娘的衣袋,就怕祸事会连累到程氏坞堡。 江南建康,秦淮河边。 晋室自八王之乱后,天下四崩五裂,每日朝时会有人登基称帝,夜时有人顶着皇冠脑袋落地,而晋室建康城,百余年间一直太平,就象一群土鸡中的孔雀,属于神州中最稳定的国都。 秦淮岸边,河水寂廖千年,暮时前后,岸边杨柳摇曳,河中游舫荡漾,歌妓们纤纤素手、长袖舒卷,轻舞曼唱,醉了无数名士的心,弯了多少英雄的腰。 一条精致的画舫中,两名中年男子偎翠依绿,执杯而欢。 一名男子面白清瘦,正是司马元显的参军高素,另一名长相甚是奇异,身套黑色汉袍,面色发紫,短须横生,蟹子一般的棱眼,不怒自威,竟是北府军大将刘牢之,此时棱眼正一翻一翻的向舫外观看。 高素举杯道:“刘亲家何时方便,下官会派人将小女送过府去,眼下先喝一杯,表示祝贺。” “哈哈,本将读书少,良辰吉日定在何时,一切听高亲家拿个主意便是。”刘牢之哈哈大笑,捡起舫中案几上的酒杯,一仰脖将酒倒成肚中,道:“曾听人说秦淮河边的娘们俊俏,今日看来果然不假,亲家以后有事直说,刘某一定照办,办不了的,拼了老命也要办。” “下官只是仰慕刘将军威名,故此才攀个亲家,岂会有不情之请,再喝一杯,助助兴吧。”高素说道,一侧眼时,一条巨大的画舫迎面划过。 画舫上弦乐震天,鼓号大作,一路上劈波斩浪驶过,距离稍近些时,只见画舫中坐了四名肥头大耳的青年男子,仅仅能看到上半身,只见四名青年男子颈间和手臂上挂着大粗金链,每人左拥右抱了数名歌妓。 画舫一晃而过,高素摇了摇头,心想不知那家子弟,如此不顾礼教,钱多任性般的喜欢到处显摆,刚要收回目光,只见一名青年男子忽然把一顶金冠带在头上,金光灿烂,异常耀眼。 刘牢之见高素忽然瞪大眼睛,一脸惊愕,半爬着出了画舫,盯着驶远画舫的浪花发愣,不解询问:“谁家儿郎如此嚣张,倒很对老夫的胃口,高亲家,是你的熟人么?” “好似一位故交府中子弟,不说他们,先喝酒吧。”高素拈起一杯酒,将杯中酒倒进口中,对画舫外喊了一声,一名男仆弯腰走了进来:“快查清方才驶过的画舫上四名男子的来历。” 一百零六节 天子冠 建康城,西府中。 司马元显穿纱袍,半躺在竹榻上,两名宫女在缓缓的挥着纱扇,缓缓的扇着风,两名英俊的男子跪立在竹榻边,左边一名捧着一盘新鲜的杏子,司马元显每吃完一个杏子,嘴一呶,右边男子立刻及时递过一个金钵,接住吐出的杏核。 一名待女带领高素匆匆而入,高素施礼后说道:“下官有两件要事,需单独面禀破虏将军。” “退下。”司马元显坐了起来,理理纱袍挥挥手,所有宫女与两名英俊男子收起杏子和金钵,躬身退出精舍:“先生一定有好消息告诉本将军?” “将军吩咐办的事,下官幸不辱命,已与刘牢之结成儿女亲家,一个月内,小女便会送到刘府成婚。”高素禀道。 “好,好,先生栋梁之才,日后本将军登基之日,朝中太傅一职,非高先生莫属。”司马元显闻言大喜,笑的有些夸张,脸上搽的香粉轻轻掉下来两块,露出一片发青的脸色:“先生方才说有二件要事,另一件一定也是好消息了?” 听司马元显封官许愿,高素也是一脸笑意,禀道:“下官带刘牢之游逛秦淮河时,发现四名猪一般长相的男子也在乘舫逛河,其中一名竟佩带天子之冠,追查之后发现,这四名男子乃彭城主薄孙泰的四个儿子,将军需要知道的是,孙泰乃米教师君。” “确定真是孙泰的儿子。”司马元显问道? “确定。”高素笑道:“孙泰此人,下官素未谋面,不过养的四个儿子实在不争气,心智更是不慧而白痴,据四子居住客栈的老板说,曾有一个非常美貌的江南小道姑请四子来江南相聚,四子现在天天在建康转来转去,寻找那位请他们来的美貌小道姑呢。” “美貌小道姑?”司马元显沉吟一下,随后恶狠狠的说道:“蚂蚁一般的贱伧民,竟敢公然配带天子之冠,这是要造反,由此推断,吴郡王廞反叛,米教一定也参与其中,速速派人把四名白痴抓起来。” “将军莫要先打草惊蛇,孙泰四子找不到美貌女子,是不会轻易离开建康的,下官已派人盯紧了他,正打算再寻个美貌女子扮成道姑送给他们呢。”高素笑道: 司马元显道:“先生真是一头老狐狸啊,这计谋不错,派个女子下个套,先诈出四头蠢猪的实话,比抓人后再审实用的多。” “将军夸奖,若没有将军这老虎在背后撑腰,下官这狐狸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不知朝内之事进展如何。”高素问道? 司马元显道:“如今刚将王凝之由江州刺史职上调回来,委派到会稽郡做内史了。” “豫州四郡的事儿怎么样了,是不是不好办。”高素试探着问道? 司马元显点头道:“老家伙顾忌太多,说豫州四郡原本属于豫州刺史庾楷管辖,庾楷与王国宝是好友,杀王国宝时,庾楷多半已起疑心,如果眼下冒然下旨将豫州四郡划给司马尚之四兄弟管,等于割了庾楷的肉,怕引起兵变。” “将军如何打算?桓玄得了南海郡刺史的封号后,一直窝在荆州不肯到南海郡上任,桓氏一族素有不臣之心,绝不能放任其成为本朝高祖宣帝。”高素道。 司马元显对空中施了个礼,道:“如今三吴之地与豫州、江州暂时属于朝廷,荆州的老瞎子尚在,量桓玄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目前看来,最关健的还是刘牢之控制的北府军,只要控制了北府军,本将军大事可成。” “这个却急不得。”高素道:“刚与刘牢之搭上关系,说什么也得到小女过到刘府,才能慢慢拖其下水,归将军所用。” “本将军以后的富贵,全依赖先生成全了。”司马元显对高素行了一礼,露齿一笑,脸上搽的香粉又掉下来一圈。 高素连忙还礼,连说:“将军多礼,将军多礼了,下官定会全力以赴完成此事。” 刘牢之自建康返回京口军中大营以后,将刘敬宣叫来,笑道:“小子,老子给你讨了门亲,真正的士族豪门,以后我的孙子生下来便是士族子弟了。” 刘敬宣了解自已父亲,刘牢之除了带兵打仗在行外,在日常生活中,常常随机性很大,有时朝令夕改,一日三变,猛然间听父亲讲给自已定了亲,而且是士族豪门家的女子,有些不信,便问道:“父亲,是那家的小姐啊?” “哈哈。”刘牢之面上胡须颤动,笑道:“江东高家,听说过吗?虽然比不了王、谢、恒、庾,四大世家,确也明明白白是当朝士族豪门,据说高家在江东的田地,供得起咱们整个北府军的口粮呢。” “父亲以前不是说,要托王恭将军说门亲吗,怎么现在又改找高家了。”刘敬宣问道? 刘牢之忿忿道:“上次曲阿之战后,老子纵兵到吴郡发了点小财,王恭那老东西见了老子,脸便拉得和驴脸一样长,爱搭不理的,还给老子讲什么佛经玄理,又端着士族豪门的臭架子,从来不肯陪老子喝杯酒。眼下好了,高家主动找我们联亲,以后咱刘家也是士族豪门,不稀罕王家了。” “高家好象是司马太傅的人吧,与其结亲,王恭将军若是得知,会不会横生变故呢。”刘敬宣忧道? “管他的呢。”刘牢之挥挥手,道:“王恭素来自视清高,几时关心过营中兵将生活,成亲这事儿,只要咱不主动告诉他,他那能知道呢,待成了亲后,就算王恭知道了,又能怎样?北府军大半可是老子带出来的兵呢。” “士族高家主动和咱刘家联亲,不会包含什么祸心吧。”刘敬宣忽然问道? 刘牢之大笑道:“高素认为老子傻,其实老子才不傻呢,先把高家小姐娶过门,以后的事儿,对老子有好处,老子便干,若是安了坏心的,滚他娘的,哈哈。” 益州城外,程家坞堡。 高恩华与卫氏双姝等人正在查看两箱官银,箱子古朴破旧,上面的油漆斑驳脱落,显得经过长时间岁月的腐蚀,银子上印有一个汉字,箱内一层层陈列整齐的官银。 “程堡主,能确定银子是前朝成汉国的官银么。”高恩华问道? 程堡主拿了银子反复看了半天,说道:“桓温攻灭成汉国时,俺还没有出生呢,认不清到底是不是前朝的银子。” “是不是并不重要,若是这箱子和银子放一起,大家第一眼会什么想法。”卫子怡忽然问道? 高恩华瞬间明白过来,道:“确是如此,是不是成汉宝藏并不重要。只要见到箱子和银子的人,怀疑是前朝成汉国的银子便可以了。” “这又算啥子事哟。”卫子姬不解的问道? 卫子怡道:“连程家堡中乡民都能在山林间挖出这个箱子,其他寻宝人多半也会有所发现,以后来山林中寻宝的人,会和山中桑树一般的多。” “如今除了代表天师道的郑家,益州城中其他几股势力,差不多都参与其中了,大乱之后,一切结果便会水落石出。”高恩华道: 程堡主小圆眼闭起来,嘀咕道:“四周山林中的桑树和茶树,有的都长了数百年了,折断一根,俺心痛的几晚上睡不着觉呢,这伙人在闹啥子哟。” 卫子姬白了程堡主一眼,道:“如今还在心痛桑树和茶树,先把命留住再说吧,会不会是郑家放出宝藏的消息呢?” “若说是郑家,胃口也太大了些,看这架势,有将益州里外势力一网打尽的感觉。”卫子怡道。 “贫道虽然不通权谋之术,但确知道,若想浑水摸鱼,在水最浑时,便是捉鱼人出手的时侯。”高恩华望着坞堡外的蓝天,道:“云渺宫中修士,最近守在程家坞堡中,一出坞堡便要摇旗呐喊,敲锣打鼓,不与任何寻宝者不期而遇,至于山林间的宝藏,谁能取走,便任由他们取走好了。” “诺,高道长这计策高明。”卫氏双姝从无为宫后,对高恩华十分信任。 阴雨连绵,整整下了三天小雨,飘飘渺渺,若停若续,蜀地天气进入夏季后原本潮湿,如今更加潮湿起来,人身上的衣衫仿佛都能扭下水来,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程氏坞堡四面山林中,桑树和茶树的叶子喝饱了水,枝叶舒展,绿翠如玉,林中荒草陌陌,水雾弥漫,浓密的雾气中,挟杂着一股阴寒的杀气。 “啊”一道惨叫声,远远从山林雾水中传来。 一群正在山林间行进的队伍迅速阴雨连绵,整整下了三天小雨,飘飘渺渺,若停若续,蜀地天气进入夏季后就潮湿,现在更加潮湿起来,人身上的衣衫仿佛能扭下水来,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程家坞堡四面临山,山林中,桑树的叶子喝饱了水,枝叶舒展,绿翠如玉。桑林中水雾弥漫,浓密的雾气中,朦胧而迷离,挟杂着一股阴寒杀气。 “啊”的一记惨叫声,从雾水中远远传来。 一群正在山林间行进的队伍迅速四散隐去踪迹,山林中一切慢慢归于平静,只有水珠滴落在草叶上的“哒、哒、”声,半盏茶后,柯武从一株桑树后露出脸来,轻轻打了个唿哨,柯武的两名妹妹手持弓箭从两株茶树上跳了下来。 “不知那个倒楣蛋儿又死了。” “都出来吧,小心些前进。” 一百零七节 桓少计 天猎宗来程氏坞堡的目地十分明确,发财! 刚到山林中时,柯武也曾带领宗门中人四处寻找宝藏,可后来慢慢发现,打劫前来寻宝的修士队伍,发财的速度更快,更容易,经过重新调整,十数日的时间,死在天猎宗刀下的修士大约有百余人。 一行人在林间呈品字开始慢慢向前搜索,柯武居中,两名妹妹押后,两翼由宗门中其他修士掩护,一边慢慢在山林间潜行,一边竖起耳朵倾听四面的风声,雨声和敌人的声音。 “滚出来!”柯武一声断喝,一行人迅速降低身体,掩身树后,凝神戒备,等待出手的时机。 四名黑衣男子在前方林间出现,枝叶蔓延,雾气弥漫,视线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四名黑衣男子上下一身黑,头顶一个大斗笠,居然还用一层黑纱笼罩,看不到一点皮肤发须,浑身上下透出一身妖气。 “两名女人留下,其他人滚!”四名黑衣人声音冰冷,如雨水中一条蛇。 “嗖、嗖、、”柯武的两名妹妹性情泼辣,毫不迟疑的抬手一箭,数支箭矢穿林破雾,向四名黑衣人射去,四名黑衣人只一闪,诡异的隐入林间,失去迹影,林间顿时雾水蔼蔼,一片可怕的寂静,双方都隐在树后等待给对方致命一击。 一丝丝紫色水雾,在山林间顺风飘了过来,若有若无,绕而不断,两名正伏在地面倾听声音的天猎宗弟子,忽然伸手拼命抓扯自已喉间,从树后滚了出来。 “嗖、嗖、、”数道白芒自雾水中破空飞来,将两名天猎宗弟子一击毙命,竟是两支白惨惨的骨箭。 “是灭魂谷的狗,都捂紧口鼻,紫雾中有毒。”柯武一声怒骂,撕下衣衫堵住口鼻,向骨箭射来的方向猛一挥手,一排巨石自地底森然钻出,“噗”的声响中,一面紫色布旗自土中被翻了出来,紫旗后的黑衣男子狼狈跳起,躲闪巨石的攒刺。 “呜、呜、”乌黑箭头,短刀森森一齐呼啸着扑去,黑衣男子扑地一个滚儿,一身泥水刚想站起来,天猎宗中一柄细长矛枪急促飞来,将黑衣男子深深的钉在地面上。 柯武方脸上露出得意神色,毫不犹豫的再次挥手,一排巨石轰然又在林间钻出,三名黑色身影在雾气中现身,闪躲着攒出的巨石,向林外遁出。 充满杀机的桑林中,实力决定生死,灭魂谷三名修士,见柯武的“地陷术”正好是自已阵法的克星,一名师弟死亡后,阵法已破,迅速逃命是最明智的选择。 桑林外一片空旷山坡,三名修士连滚带爬冲了出来,刚伸手抹了一把脸,“呜、呜、、”一阵怪异响声中,三名修士只觉眼前乌光一闪,身上力道一泄,低头看时,胸腹间已经冒出数道血箭,扭了几扭,便一起歪倒在桑树下。 柯武带着手下匆匆追出来,三名灭魂谷修士的尸体,正在慢慢腐化成一堆黑水,清新的雾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百余名体格硕壮的男子,全身灰色披风,露出半身胸甲,静静的堵在林边,一言不发,对于柯武的到来,好似没有看到一般,场中气氛十分压抑,让柯武感觉呼吸不畅。 “多谢,本宗刚格杀十余名山匪,这三名残匪竟逃出树林。”柯武冷静的扔下数句场面话,重点出了格杀了对方十数人,准备带天猎宗中人退入林中,直觉告诉柯武,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危险正在逼近。 “不谢。”一名体型微胖的白衣男子从雾水中慢慢现身,负手而立,眼角斜望天空,仿佛正在思索玄学有无,身后三名男子,两老一青,对白衣胖子神态十分恭敬。 “各位道友告辞,后会有期。”柯武立知此地不可久留,四方脸上挂上笑意,快速向桑林中退去。 “站住。”白衣男子忽然道:“方才在林间,四名黑衣人曾说过什么?” “他们说两名女子、、你们想黑吃黑?”柯武稍一思索,顿时明白过来,急速挥手一击,地面轻轻颤抖,巨石便要破土而出,数支箭矢,几柄飞刀呼啸着,毫不犹豫的向桓少刺去。 “噗”的响声中,一道太极图案自雾气中闪出,瑞气盘旋,将袭来的飞刀与箭头弹飞,桓少挥出太极图,傲然喝道:“女的留下,男的灭了。” 身后两名老者抢前一步,用力向地面一顿足,正在颤抖的地面,如受重压,一阵挣扎扭曲,正在施展“地陷术”的柯武顿如受到巨锤撞击,“啪”的喷出一口鲜血。 百余名灰色披风男子掀开披风,人手执一柄精制的诸葛连弩,弩弦声响,漫天的弩雨象蝗虫般狰狞飞舞,劲风凌厉,将柯武与一伙下瞬间射成刺猬。 “恶贼、、”柯武两名妹妹红了眼,抛了弓箭,各自抽出背后长剑,不顾一切扑向桓少,一道缤纷的金光自桓少手中亮起,与两柄长剑狠狠碰撞,两名女修手中长剑顿时被远远弹了出去。 两名老者抢前一步,伸掌一拍,灵力到处,将两女径直束缚,十数名披风男子围上来,如虎似狼将柯武两个妹妹擒住,按跪在地面泥水中。 “轻点儿,懂点怜香惜玉好不好?”桓少收起吴钩,伏下身子,捏捏两女的下巴,说道:“本少就喜欢征服泼辣的乡下女人,你俩虽不如云渺宫中的两个泼辣货,但大可先玩玩。” 柯武的两个妹妹悲愤交集,雾水、汗水、泪水,顺着下巴缓缓的滴了下来,但全身被灵力束缚,一动也不得动,只能瞪大一双喷着怒火的眼,如要吃了桓少。 桓少看看两名女子眼中的不甘,笑呵呵的上下捏拿一番,笑道:“没让本少失望,果然有点硬货,把她俩送到益州严加看管,本少闲暇时好好修理一番。” “特使大人。”一直跟在桓少身边的青年男子,道:“以前只知道大人计谋远胜孔明,如今知道,一百个孔明也打不过大人。” 桓少笑道:“毛公子果然会说话,若论道法,一百个孔明确实不如本少。” “特使大人,下面去那儿。”毛公子问道? 桓少抬头看看雾气茫茫的天气,道:“蜀地天气比建康差得太多了,再四下转一圈看看去。” 十余里外的一片山林中,一场打斗十分惨烈。 两伙修士中,各有百余人的模样,个个都服了“五石散”一般疯狂,挥舞着兵刃和法器,向对方没命的击去,林间碗口粗的桑树断了数十根,程堡主若在当场,定会心痛的眼珠子掉下来。 一批人肢体不全的倒毙林间,污血喷溅在桑叶上,雾气凝成水珠,缓缓将桑叶上的污血洗刷下去,“噗”的又飞来一股鲜血,将桑叶遮盖。 “冯癞子,带着‘关中虎帮’滚出益州,这没你什么事了。”一名头顶竹斗笠的干巴老者,手挥长剑,张开一口残牙的瘪嘴,骂道:“等一会宣武观来人了,你关中虎帮这百十号人,一个也甭走,全剁了喂狼。” “姚嚼字,八极剑宗原也威震蜀地,传到你手中,竟然要给宣武观当狗,才敢露头说话。”冯癞子头上一根毛也没有,眼大如铜铃,冒出一股火星子,大骂道:“姚嚼字,你这般愿意当狗,不如改名叫姚嚼屎,看你牙都没了,是不是当狗时,让人给敲掉了?” “日你娘的,十多年前,老夫便瞧你不顺眼,今日全去死。”姚嚼字干瘪的嘴巴快速闭合,急促的咒语声中,一柄巨剑在头顶上方的虚空中凝聚,嗡嗡颤抖,一圈圈杀气磅礴外溢。“疾,八剑成杀。” 雾气中的巨剑,猛然一颤,幻影片片,化成八柄巨剑,盘旋如飞,向关中虎帮众修斩去。 冯癞子一言不发,迅速祭出一把银棱,咒语催动中,银棱上灵光一闪,飞出一根根细长的灵线,一根灵线在空中一颤,又繁衍出无数的丝状分支,灵线在空中狂舞纠缠,交错成一张丝网,向飞来的巨剑裹去。 巨剑与丝线在空中交错,巨剑斩断一根灵线,灵线便会迅捷化成二根反缠上来,巨剑又在斩断。 姚嚼字与冯癞子两人,一人手持银棱,一人掐诀驱剑,面红耳赤,充满血丝的眼睛厌恶的瞪着对方,拼命催动灵力,希望对方早点死。 一侧的山峰上,桓少正与三名男子观战,雾气翻滚缭绕,确不沾湿其身。 “毛公子,下面带竹笠的乡下人是益州本地的吧,回去查查他们有多少田产什么的,查明白了,通通禀报本少,回去一并抄了。” 毛公子恭恭敬敬的道:“大人放心,在下一定查清禀明。” “两位长老,回头再将从荆州运来的金银,多扔一些周围山林中,可以捡些贵重些的,最好把云渺宫与米教这两条大鱼也钓出来。”桓少对两名老者说道。 两名老者点头道:“遵令,今晚便会办好。” “特使大人若此次统一了益州,益州刺史府唯桓氏马首是瞻。”毛公子道: 桓少狂笑道:“若非顾忌惊动建康,本少早率大军前来,将这些乡下人统统斩尽杀光,一统益州。” “特使大人抛了一些诱饵,益州内外的势力便斗个你死我活,只可惜云渺宫和天师道一直未曾露面,倒是不可小觑他们。”毛公子说道: 桓少晒笑道:“金银珠宝这些阿睹物,当然引不出米教与云渺宫中人出手,下次把鱼饵抛得更大些,丢些法器,不信钓不出他们来。” 一百零八节 喜当爹 雾水朦胧,血光飞舞。 冯癞子和姚嚼字双方已进入疯狗的拼杀模式,伙伴的嚎叫声,鲜血刺激下,使人更加疯狂,一些受伤的修士倒下前,拼命的扑向对手,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啊、”一名修士一声惨喊,被对手一刀刺入小腹中,他双眼圆周睁,向前一挺,向前搂住使短刀的对手一口咬去,两人顿时跌倒在泥水中。 “杀得好,死得好,”桓少笑得小眼眯成一条缝,击掌道:“侠以武犯禁,这些爱动刀动枪的伧民全死光了,统一益州,事半功倍。” “咚、咚、、”一阵有节奏的鼓声,“咣、咣、、”一片清脆的锣声,从雨雾中远远传来,锣鼓声一停,立刻传来一阵口号声;“肃静,回避!肃静,回避!”听声音凭感觉颇似钦差大臣出巡时,差役鸣金净街的气势。 “刺史府派出来的官兵差役来巡山。”桓少问道? 毛公子道:“断无可能,今日晨起出府,父亲未曾说些此事。” 两人的迷惑立刻有了结果,一大队人影举着旗子,在雾气中出现,行进速度极慢,走走停停,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旗子,喊声和锣鼓声很大,就怕前方正在打斗的双方听不到似的,“咚、咚、、咣、咣、、肃静,回避!肃静,回避!” 冯癞子和姚嚼字双方正拼得筋疲力尽,各有惊惧退意,这一大队人马,旗鼓喧天,大模大样的赶来,正合了心意,“闪人、、”两人呼喝一声,扶起伤者,各自朝着不同方向逃走。 “一群多事的家伙。”桓少一生气,小眼中顿时熠熠放光:““回避?竟把自已当官府了,谁想得这馊主意来坏了本少的妙计。” 一大队人马大模大样的走近后,站在冯癞子和姚嚼字打斗的场边,略略一停,非常熟练的掘地挖坑,将死亡的尸体一一掩埋,还有一半人仍然不停的吆喝和敲锣打鼓。 “特使大人,要不要下去看看。”毛公子问道? “停,停,千万先不要惊动她们。”桓少好似发现了什么,手搭凉棚仔细一看,小眼中蓦然精光闪闪,闪出一片惊喜的亢奋,挥手道:“这伙人是本少的心肝宝贝,日思夜想的心肝宝贝啊,本少要好好玩玩,哈哈。” 山峰下方的队伍中,高恩华一一左右查看,给数名未死的伤者施治,卫氏双姝与司马雪擎着雨伞,站在不远处,场中一片狼藉,处处残肢断臂,雨水中弥散着一股腥臭味,宛如人间地府。 “这群人大多是益州本地一些帮派的打手,平素欺行霸市,和疯狗一般无二,让他们死了早托生多好,救活后仍要去打打杀杀,杀人放火。”卫子姬看着几名满身泥泞,不停惨叫的伤者,一脸厌恶,卫子怡好象习惯师姐的奇谈异论,默然不语。 “师父说,道家慈、俭、朴是三宝,凡是不应当死的,都会救一救,就是小猪小狗受伤了,让师父看到了,也会捡回来救一救的。”司马雪忽然收起笑容,心中想到,自己岂不也是被师父捡回来救治的小猪小狗。 程家坞堡的乡民们,熟练的将地面的死者逐一检查,身上的财物与落下的兵刃捡出,尸体掩埋,然后再分散至四周把断折的桑树枝子揪下来,装在一个大麻包中抬起,一路敲锣打鼓,又向另一处山头走去。 山林是属于程氏坞堡的,坞堡中人一路旗鼓喧天,光明正大的巡山,顺道把未掩埋的死者掩埋下土,前来寻宝的个人或队伍,很快与程氏坞堡中人,形成一种默契,听到旗鼓喧天的队伍临近时,马上主动撤离,互不伤害。 郑方最近守在府中,派出手下,秘密的打探关于宝藏的各种消息。 益州附近已有数股小势力,因为在山林寻宝期中,人手折损过大,原来占有的地盘,被一股神秘的外来者霸占,所有残余人手,被整理收编,这种情况迅速让郑方立时警觉,有一张黑网,笼天罩地向益州网来。 儿子郑松泰突然前来禀报,女儿郑静有喜了! 郑方心中大喜,原登飞到郑府后,会干活,不贪财,还极懂人情,郑方一直担忧,以郑静顽劣性情,留不住原登飞,如今郑静竟然突然有喜,想来是原登飞在不知不觉中将郑静驯服。 “老家伙,姐夫呢?”郑松泰报完信后,左右扭头看了看,道:“我给他也报个喜去。” “在厢房教给仆人们干活吧,他对田地间的活,也能说个明白,你向你姐夫多学学去。”郑方道,郑松泰赶到厢房时,听到原登飞正在说话。 “我以前在胡人那住过一段日子,附近山上有仙鹤,有一次我打晕一只仙鹤,放到锅中加了盐煮着吃,煮到一半时,仙鹤突然醒来飞走了,我马上和一个胡人打赌,说飞走的仙鹤,一定半边身子是咸的,半边身子是淡的,胡人不信,骑马带弓箭去追,累死几匹马,射下仙鹤一尝,果然肉一半肉是咸的,一半肉是淡的。” “为什么肉一半是咸的,一半淡呢。”一个仆人问道? 另一个仆人猜测说:“肯定是在锅里煮时,一半沾盐了,那一半还没沾上盐。” “姑老爷。”只听婢女小娟说道:“你在逗我们开心呢,带毛的仙鹤放在锅中怎么煮,煮过的仙鹤一定飞不了,胡人也不会笨到骑马去追飞走的仙鹤。” “哈哈。”原登飞大笑道:“小娟最聪明,知道这是个笑话,你们两个和胡人一样的笨。”厢房中,众人一片哄笑声,郑松泰也不禁一脸笑容,迈门而进。 “姐夫果然在这里,父亲在厅中等你议事呢。” “知道了,眼下就去。” “姐夫。”在去正厅的路上,郑松泰笑道:“你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 “见人当然要说人话,见鬼更要说鬼话,要是见人说鬼话,一定让人打一顿,如果见鬼说人话,更会让鬼揍一顿。”原登飞狡黠一笑,心中暗道,胡说八道乃微末小计,原某真本事是颠倒黑白,改朝换代,只是这种屠龙术不用在郑公公面前施展罢了。 “姐夫,你说啥也都十分有趣。”郑松泰呵呵直乐,道:“你真有本事,竟将么姐那刁蛮婆娘降服,么姐这几时身体不佳,方才府中来一医师替她看病,说姐姐身怀有喜了。” “啥,有喜了?”原登飞面色一片黑气,眼珠一转后,却话锋一转,问道:“胡地盛产人参,也叫‘棒槌’,但从来没有人种活过‘棒槌’,松泰猜猜小‘棒槌’是怎么出来的呢?” “用根插活的?” “种的地方不对?” 郑松泰猜了半天,均不得要紧,便直接问原登飞结果,原登飞一付高深莫测的模样,嘿嘿一笑,说道:“你先猜测一番,日后再告诉你结果。” 晚暮时分,后花园中。 “姓原的。”郑静斜倚塌上,翘着兰花指,眼皮也未抬,道:“事情既然你已知晓,老娘没必要和你个外乡人说清缘由,你一个入赘的失败男人,要么咱俩一拍两散,要么闭嘴。” “闭嘴,在下选闭嘴,小姐满意了吗?”原登飞眼珠一转,也不多一句嘴,拱拱手,出了后花园,直奔厢房。 “小姐。”婢女阿青待原登飞走远以后,道:“外乡佬会不会将实情禀报门主?” 郑静站起来,不耐烦的说道:“想告诉的话,白日里早告诉了。老娘真是让姓毛的坑苦了。” 益州城中,一处偏僻的土山,山半腰处依山势盖了一座道观,名为凌风观。 观里原有十余名修真的道士,在益州修真界中,原来占有一席之地,不久前,在程家坞堡山林寻宝时,与仇家一战,主要元老战死,凌风观迅速被一股神秘外来势力霸占。 凌风观楼阁破旧,但面积很大,后殿一外室中,灯光闪烁,在漆黑一片的道观中,显得诡谲惊悸,室中不时传来女子的惨叫声和打骂声,桓少挥舞着一根非常细的鞭子,小眼中透出一股亢奋神情,看着两名女子。 柯武两个妹妹被高高吊在一个巨大的木架上,衣衫被抽成一条条,血迹斑斑,纤长的大腿上,隆起一道道浮肿的血条,脚踝上,被一根铁链栓在木架上。 “本少有两个癖好,一个修习道法,二是折磨女人,特别喜好折磨野性难驯的女人。”一边说着,细鞭子在空中抖了个圈儿,呼啸着,狠狠的抽在两个女子的胸腹上,顿时衣衫暴起,随着惨叫声,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们哥哥叫柯武吧,还有你们的同伴,统统死在本少手中,不想报仇吗?”在柯武两个妹妹恶毒的咒骂声中,细鞭子在空中圈起,呼啸着、又狠狠的落了下去,在女人的惨叫声中,桓少目色更加疯狂亢奋。 翌日天光大亮后,桓少神完气足的来到前殿,两名灰衣长老正在殿中等侯。 “本少此次来益州,原想借程氏坞堡山林藏宝之事挑起各种地方势力内讧,发发财,占点地,如今看来云渺宫与米教并不上钩,计诱不成,咱便强攻,你俩速回荆州禀明桓刺史,调数千‘墨甲军’来益州增援。” “遵令。”两名灰衣长老躬身领命道:“属下马上动身返回荆州禀告。” 一百零九节 黑纱女 阴雨天足足连绵了十余天,终于天色放晴,艳阳满天。整个程氏坞堡中,家家全把衣被搬出来晾晒。 “道长大叔,明天卫姐姐她们去益州采购物品,我要跟着去游逛。” “不成。”高恩华道:“去益州太过危险,你不能离开贫道视线。一会把床铺好好整理一番,看看乱成什么模样?” “不,我一定要去。”司马雪嘟起嘴,撒娇道:“明日我一定要去益州玩,程氏坞堡快把我闷死了,要不大叔和我一起去益州玩好不好?” “不能去。” “非要去。” “不能去。” “偏要去。” “不能去。” “就要去,就要去。” “贫道不放心你去。” “大叔英明神武,准我进城吧。”司马雪听高恩华口风软了下来,立刻凑上去娇憨笑道:“我保证一直呆在卫姐姐身边,若遇强敌,扭头便逃,绝不动手,谁也奈何不了本公主。” ...... 益州城中,正午时分,街面上人影无几,到处空空当当,人人躲在阴凉处纳凉,树上的夏蝉停止了鸣叫,悄悄爬到树阴处吸食树木的凉汁,一只黄毛狗,张开嘴巴,晃动着长长的舌头,从街面慵懒的跑过。 临过城门处,有家客栈,客栈前搭了个棚子,卖些简单吃食和茶水。 卫氏姐妹带司马雪在城中游逛一圈,衣衫半湿,便躲到这里,等云渺宫其他修士过来汇合,司马雪穿着前乘番裙襦,头顶一个大竹斗笠,与卫氏姐妹喝茶纳凉,左右张望。 “司马妹妹,我一直奇怪一件事儿。”卫子姬看了看司马雪,问道:“你与高道长两人,到底谁是师父?” 司马雪一愣问道:“卫姐姐,此言何意?” “师尊常教导我和师妹,天、地、君、亲、师乃圣贤之道,一般来说都是君不侯臣,师不侯徒。”卫子姬很认真的说道:“但我确常见到高道长服待你,天天等侯你,也没见你给道长倒个茶,问个安,因此才有此一问。” 司马雪自幼深受礼仪薰陶,这些道理若让她说,更能给说得枯树开花,此时确闹个大红脸,心中暗盼卫子怡快出言解围,侧目一看,卫子怡正满面微笑的望着她,脸上好似充满好奇,只得搜肠刮肚寻话来敷衍。 “小妹师尊性情淡泊,那个总说礼多压人,一切顺其自然的好......” 一股寒气在茶棚中冷森森的弥漫,驱走了闷热。 四男一女五个人,来到茶棚中,径直走到卫氏姐妹与司马雪面前,女子全身外罩一套黑纱,身姿曼妙,棚外炙热太阳光好似惧怕五人,远远四散避走。 “是你们,司马妹妹小心!”卫子姬抬头一看,大叫提醒。 司马雪凝目一看,只见四名男子,正是上次和索魂圣佛一起的四人,但是面罩黑纱的神秘女子,确是第一次相见。 “不要反抗,本殿只带走目标,并不伤人。”黑纱女子声音委婉,略显生硬。 铮、铮、”两柄如意蝴蝶刃斗然掠出,盘旋急掠,向五人斩去,黑衣女子身边黑暗弥漫,一道威严的寒冷道念磅礴笼罩,急斩的蝴蝶刃好似切到薄冰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在半空中一顿,随后跌落在地。 “司马妹妹快跑!”卫氏姐妹一起大叫,司马雪纤腕一动,一张黄色符纸在纤指间一抖,“啪”的便要燃起。 “封。”黑纱女子一声轻喝,身上的黑纱无风自动,一股黑暗与寒冷迅速笼罩茶棚,茶碗中的热茶瞬间结成薄冰,黑纱如疾风般扑到,将卫氏双姝和司马雪三女紧紧束缚。 “本尊阴阳殿主,将目标带去建康,两位道友自便。”黑纱女子挥手卷起司马雪,足不沾尘般飘出大茶棚。 卫氏双姝凝聚灵力,“噗”的将黑纱挣断,召起如意蝴蝶刃,冲出茶棚外,四周阳光依旧明媚,远远连司马雪的人影也见不到。 “这下可坏了哟,从那蹦出个黑殿主,把司马妹妹掠走,这可如何向高道长交待。”卫子姬愁道。 “师姐,这名黑纱女子的修为太高,怕是比师尊尚要高出不少。”卫子怡望望神情焦急的卫子姬,说道:“还是速将此事告知高道长吧,也许他有办法可施。” “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黑纱女人好似已是大道神通,只怕道长也无计可施。”卫子姬道: 卫子怡叹道:“司马妹妹不见了,这是瞒不住的,道长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些,走。” 夕阳西坠,程家坞堡。 高恩华正在指挥堡中民众,将一些物品分类堆放,今天巡山收获不错,除了捡回大量的破刀烂枪以外,竟然捡到完整的三箱成汉官银,程堡主拿着银子,在石块上狠狠的刮了数下,圆圆的小眼眯成一条缝,笑得和白茶花一般灿烂。 卫氏姐妹慢慢走近,脚步滞重,少了习武者应有的明快轻盈,高恩华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感,凝神向卫氏姐妹身后探看,暮色淡淡,果然少了司马雪纤秀身影出现,心瞬间“咚、咚、”狂跳了起来,禁不住舔了下嘴唇,迎了出去。 “我徒儿呢?” “高道长,我们把司马妹妹搞丢了......”卫子姬连说带比划把下午益州茶棚中的事情经过说清楚,一边的卫子怡补充道:“情况和师姐说的一样,只不过阴阳殿主说,会带司马妹妹去建康交差,不会伤害她,道长莫忧。” 高恩华木然片刻道:“两位道友,休要自责,在大道神通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技巧和勇气都无法施展,便是贫道时在当场,结果乃与现在无异。” “道长,要不我和师姐即可回宫,请千机宫主派出宫中长老速去建康城外堵截。”卫子怡问道? 高恩华道:“不必了,阴阳殿主有如此道法,我等是追赶不上的。” “道长,司马妹妹会有危险嘛。”卫子姬问道? 高恩华顿了顿,道:“暂时不会,她是晋室公主,孝武帝之女,她有个皇弟叫司马元显,一直在悬赏抓捕她。” 卫子姬一愣,顿时恍然大悟,脱口说道:“道长,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养了个公主在身边当徒弟,修真界中头一份。” “这个是迫不得已的事儿,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以前对云渺宫多有隐瞒,多有不敬,得罪得罪。”高恩华心乱如麻,拱手道:“贫道要好好想想应对之策。” “诺,道长若有吩咐,只管吩咐便是。”卫氏双姝施了礼,出了程氏坞堡。 “师妹。”卫子姬问道:“高道长会不会离开程氏坞堡,赶赴建康救司马妹妹呢?” 卫子怡道:“以我对道长的了解,在没有确定司马妹妹的真正下落前,他会留在程氏坞堡将手中事善始善终,咱俩回宫后需将此事禀报师尊处置吧。” 暮色完全降临,黑暗笼罩大地。 程氏坞堡中慢慢静了下来,偶尔有狗吠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司马雪的房间门,突然“吱”的一声打开,高恩华的身影闪了进来。 房间中,漆黑如墨,高恩华凝立在黑暗中,心中渴望司马雪仍是平常顽皮的躲在黑暗中不肯出来,待了片刻,房中依然寂静如亘,屋中有司马雪采摘各种山花的枯枝,散发着一阵幽幽香味。 如果以后遇到有男子做梦娶公主,高恩华一定会留字提醒;珍惜生命,远离公主! 自曲阿县外救下司马雪起,两人一直形影不离,司马雪除了娇憨慵懒,谈不上刁蛮任性,但自幼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自然习惯等人服待,每逢进房间时,她会等高恩华为其挑开帘门,吃饭时,会自然等高恩华为其备好饭食......诸如类此小节,非近身感受,难以一一说明。 高恩华在屋中呆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出了房屋,一道缤纷耀眼的光华,冲天而起,极速向益州城方向驰去。 黑夜中,程家坞堡变得更加寂静,一切都慢慢进入沉醒。 坞堡中远外的山林中,也许有一名修士,在小心翼翼拔开桑树下的枝藤,到处寻找传说中的宝藏,也许还有一名修士,正在黑暗中握紧法器,静静等待,准备给另一名修士致命一击。 翌日午时,天气依然闷热如昔,益州城门处的茶棚中,一群等待出城的行人正在喝茶纳凉,一名青衫束发的男道独坐一桌,无精打采的喝着闷茶。 高恩华昨夜按捺不住思念心情,御剑连夜赶赴益州,今日一个上午,保着万一的希望,将卫氏姐妹说过的地点一一走遍,一无所得,看来司马雪真的已被黑纱女子绑缚建康。 修真界中,只有关于阴阳殿的种种传说,确从来没人知道其位处何方,更何况高恩华一名散修,正午时分,无奈只得来城边茶棚要了碗茶喝,准备潜回建康托王蛮子打探司马雪的消息。 “哒、哒、、”马蹄奔行如雷,一伙约数十人的队伍急速奔进益州城。 马上骑者身材硕健,上半身露出明亮的铠甲,霸气十足。闷热的天气下,竟然还披了一身披风,头上带着蜀地常见的竹笠,战马狂奔而过,地面尘土暴起。 高恩华抬步欲行,眼角一撇间,身体飘然一晃,迅捷坐回原来坐位,端起茶杯,背对队伍而坐,慢慢喝起茶来。 一百一十节 大蟒蛇 马队中,桓少神情倨傲自雄,单眼皮上挑,斜视天边苍穹,似在思索玄学精奥,仅一个苦大仇深的神情,便一路惊艳消魂,将路人的眼神都吸引了过去。 高恩华心情郁闷,见到桓少目高于顶的倨傲神气,再想到桓少来自建康士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将五雷术在掌中掂量了数次,想将桓少胖脸拍烂,纠结片刻,想到背后偷袭,非君子所为,又把将五雷术收了起来。 马队进城后,沿着城中街道,蹄声哒哒,快速向西北角方向驰去。 高恩华心中一动,桓少率骑兵突然来益州,会不会与司马雪有关呢?一想到司马雪,立刻精神抖擞,迅速放下茶杯,一路远远跟了下去。 马队行进速度很快,在城中转了半圈,进入一处道观中。 道观建在一座无名土山上,远看规模颇大,观门甚是破落,墙头上长满杂草,迎风晃动,门前有四名穿披风的硕健男子把守,略一细查,立刻感觉到道观周围有一股神秘力量存在,应是一个术法结界。 高恩华心中盘算,一队骑兵约数十人,门前有四名守卫,道观面积这么大,只按普通警戒,整个观中最少上百人,加上术法结界,这道观暗藏凶险,不可冒然轻进。 返回程家坞堡时,堡中来了许多云渺宫别院中的散修,让高恩华没有想到的是,千机夫人竟也亲自下山,正在堡中等待。 “高道友。”千机夫人温和问道:“此去益州有何发现?” “在益州转了半天,没寻到公主,却见到了桓少。”高恩华将在益州发现桓少及凌风道观的事一一述说明白。 “桓少?”卫子姬秀眉一挑,嚷道:“这个浪荡子向来不做好事,来益州准没好事,程氏坞堡附近山林的古怪是不是他搞的?” “子姬先莫要自断黑白。”千机夫人摆了摆手,示意卫子姬安静,说:“高道友,公主此时绝无性命之忧,反倒是高道友你危险极大,时时有性命之忧。” “宫主此话何意。”高恩华连忙问道? “公主虽为皇族,但一介女子,在朝中无任何权势,便算返回皇宫,对司马太傅并无实质威胁,何况皇太妃目前仍在,最多评公主性情顽劣,不守妇德,最多禁锢宫中了事。”千机夫人慢慢解释道:“公主在宫外若断了高道友这个倚靠,日后自然不会出宫,若本宫是司马太傅,必先除高道友。” 高恩华一点就透,立刻拱手说道:“宫主分析的合情合理,那下一步应如何做,才能见到公主?” “公主没有急危,我等便不用自乱阵角,先摸清公主具体所在,然后再做定夺。”千机夫人凤目中闪出一抹微笑,道:“本宫在建康朝中也有数名旧友,可以派宫中机灵弟子先行刺探消息。” “好主意。”高恩华一笑道:“京口王恭将军对公主极为关怀,如今手握京口重兵,在朝中势力不可低估,他若肯帮忙,定可知公主安危。” “如此就对了,谋定而动,总比鲁莽行事的好。”千机夫人见高恩华焦急的神情缓和,嘴角已浮出一抹微笑,道:“等摸清公主准确行踪,里应外合,才能将公主稳妥的救出建康。” “报、”一名云渺宫别院中的散修,进坞堡匆匆禀报:“益州当地修真大派宋家与林家,正与来自吐谷浑国的寻宝队伍,在坞堡外山林边刚刚交手,两边已有十数名修士伤亡......” 千机夫人道:“吐谷浑国和益州搭界,国中修士精于饲养异兽,竟也闻风来赶这趟浑水,程氏坞堡中的藏宝真是将益州搅的风声水起。” “师尊。”卫子姬插话问道:“修士饲养异兽和召唤异兽有何区别?” “饲养的异兽分普通兽类,象狼、虎、豹什么的,道法高深者,还能养一些开了灵智的妖兽,平时需要精心喂养,饲养的异兽会主动伤人,可以养好多。”千机夫人笑道:“召唤异兽那是修士术法所幻,平时不用精心饲养,只在召出来时,协助修士施法伤人,一般数量有限。” “哎呀不好。”卫子怡突然道:“如果吐谷浑国来的修士之中,有人召一条蛟龙出来在林边打斗,程堡主的桑林茶林,岂不是要被夷为平地。” 话音未落,只听大厅外面“扑嗵”一声传来,程堡主的七娃带着一群小娃儿们,飞快的跑进来,大叫:“坏了哟,坏了哟,俺爹吓晕了,刚从竹杌子上跌下去,求你们救救他吧。” “贫道看看程堡主,宫主先去山林中看看吧。”高恩华率先抢了出去。 山林漠漠,血流成河。 林中战斗非常惨烈,尸横遍地,有残肢断腿满身污血的修士,也有散发着腥臭味的异兽,最多的是狼和老虎,竟还有巨蟒,周围所有树木齐齐折断,连幼苗也被连根拔起,如程堡主在场,足以晕迷半个月。 益州当地修真世家,宋家与林家率领数百名修士和吐谷浑国数十名修士人恶斗,吐谷浑国修士结成一个阵法,指挥着数百头异兽攻击宋林两家修士。 高恩华与千机夫人等人站在左侧一座山峰上,居高瞰视整个战场。 “使剑修士是城南宋家,使刀的是林家,数十年来,两家一起结盟对外,更是世代姻亲关系,宋家在益州的势力中能排至前五名,所使墨针剑法迅捷连绵,可惜如今面对一群不惧生死的畜生,林家的破风刀式招术简朴,但一刀一式,直来直去,倒是破兽的主力。”千机夫人如数家珍,一一解释。 高恩华修习道法后,每逢对敌相拼,计智多于死拼,一击不中抽身便逃,来蜀地后,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修士舍命拼斗,心中震憾之余,依着千机夫人的指点,仔细端详。 宋家修士身上服饰一模一样,均手执一柄通骨墨绿的长剑,每一剑刺出时,空中均有一排密如松针剑影出现,细密连锦,联成一条墨绿色的线,向面前的异兽击去。 每一剑斩到异兽身上时,异兽毛发鳞甲纷纷迸飞,兽血飞舞,异兽受伤后更加狠抓猛咬,不停有弟子被拖进兽群中吞食。 两头体型粗大的巨蟒眼如火盆,巨口中吐出阵阵黑气,浑身皮坚甲硬,墨绿色的剑针刺到巨蟒身上时,最多刺出一股血箭,数息时间后,立刻自动痊愈,正在扑噬对面七名手执巨型黑色怪刀的中年修士。 “杀!”七名中年修士共同进退,一声杀字,七柄黑色怪刀在阳光中一闪,阳光四下弥散,周围蓦然陷入黑暗,纯黑刀刃周围的光线和炙热仿佛被吸食,两头巨蟒一摆蟒头,圈身一躲,避过刀锋,蟒尾却狠狠砸了过来。 “手执黑色怪刀的七人乃林家的砥柱长老,另一边正与吐谷浑国修士对阵的便是宋家三老了,宋、林两家看来真拼了老本了。”千机夫人道: 卫子姬道:“第一次见吐谷浑国修士的异兽术,竟然这般厉害。” “吐谷浑国位置偏僻,境内多山林大泽,极品异兽极多,吐谷浑国的修士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精心饲养各种异兽,自身修为大多普通。”千机夫人指点道:“只要宋林两家修士攻进吐谷浑修士异兽的防御圈,与吐谷浑国修士交上手,便赢了,若一直近不得吐谷浑修士的身,灵力耗尽,便会成为异兽们的口粮。” “杀”林家七子双手执黑色怪刀,又是一声大喝,找准机会,单膝弓步向前,一起挥刀向面前一条体形略小的巨蟒胸腹处劈去,一道血箭应刀而起,巨蟒痛的大吼一声,蟒尾一阵疯狂乱扫。 “啊、、”数名宋家子弟被蟒蛇蛇尾扫中,卷入异兽群中,一时群兽狂吼扑咬,二息时间不到,数名宋家弟子连片衣袍角儿也未留下。 “宋老大,再冲不进去,我等全要变成野兽的鲜肉。”林家七子中有了远远喝了一嗓子。 “亲家抵住,一会就成了。”宋家三老在自家子弟拼死的掩护下,破开重重异兽,慢慢逼进吐谷浑国修士的防御圈内,已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吐谷浑国修士凶残的眼神与焦黄色眉毛。 吐谷浑国的修士大多衣衫污秽,头上用粗布条扎着,人手执一根骨棒,口中颂唱着古怪咒语,吆喝着听不懂的言语,驱赶异兽扑击。 “杀!”林家七子又是一声断喝,七柄黑色怪刀狠狠一挥,劈向面前受伤的巨蟒,七柄刀一齐深深扎进体形略小巨蟒的腹下。 “噗”一股腥臭的兽血喷了出来,“嘶”巨蟒发出一声怪叫,在地上不停扭曲翻滚,蟒尾疯狂乱扫,将附近的修士和其余异兽统统拍倒,其余异兽冲上来,连人带兽,瞬间吃个干干净净,巨蟒在地上扭动挣扎了一盏茶功夫,慢慢瘫软不动,头一歪死了。 另一条巨蟒见同伴死亡,狂性大发,猛然盘起上半身,张开血盆大口,向林家七子硬扑下来,林家七子进退如一,一起飞身后掠,闪开巨蟒扑击,巨蟒兽性狂发,转头向近处的数名宋家修士扑去。 宋家修士正与一群恶狼博杀,见巨蟒蓦然扑来,避无可避,只得擎起墨绿长剑,向巨蟒刺去,巨蟒兽性狂发,任墨剑穿体而过,仍然狠狠砸下,血光飞溅中,宋家修士剑折、人亡。 一百一十一节 自爆术 巨蟒受创后,颈上插着半截残剑,一路游走,一路蟒血,继续向林家七子追去,离林家七子越追越近,蛇瞳中兽性狂野,模样可怖。 “嗖”的一道黑影跃起,没有一丝迟疑,箭一般扑进蟒蛇巨口中。 “老四你疯了?”林家老大一声惊呼,众修这才想起,黑影正是林家七子中的老四,巨蟒血口一合,脖间隆起一个大包,大包极快的蠕动到蟒蛇的胸腹间,巨蟒身体收缩盘起,欲将腹中林家老四绞死。 异状突生,一柄黑色怪刀从巨蟒腹下透出,刃口迎着蟒尾方向,“噗”的一声轻响、深深插入地面。 “嘶”痛的巨蟒一声嘶吼,猛然向前一蹿,“唰、、”的一声,黑色怪刀如一柄钉在地上的开膛刀,巨蟒腹部迎着刀刃被划成两片,腥臭的蟒血和肚肠流淌一地,中间还有一堆堆尚未消化的动物毛发。 “啪”的一声,林家老四从蟒尾中滚了出来,仅仅数息的时间,林家老四的耳朵消失不见,全身肌肉速度腐烂萎缩,脸色一片乌青,眼见不能活了。 “亲家,慢走,老夫替你报仇!”宋家老三一声大叫:祭起手中墨绿长剑,墨剑矫健如龙,将异兽包围圈中的一名吐谷浑修士斩杀,吐谷浑修士刚死亡,异兽群中数十只虎豹咆哮一声,离开兽群,向外围的山林中跑去。 宋家三老中,老大与老二迅速挥起墨绿长剑,替老三护法,震开扑来的数只异兽。 “老三,我看你行,就象刚才那样,再来二剑,杀光那些狗日的。”宋家老二夸道: “冲啊!”宋家子弟士气大振,终于冲破异兽防御圈内,和吐谷浑修士交上了手,宋家墨针剑法杀异兽不够锋利,杀人确是一剑见血,甫一接手,十余名吐谷浑国修士便披红挂彩。 宋家老大喝道:“冲进去,将夷狄野人杀光,一个畜生也不留。” 异兽群中的吐谷浑国修士们,突然如水线们向两边分开,一名麻衣修士佝偻着身子走出来,须发污秽,眼睛浑浊,手拄一根乌黑骨杖,重重一顿地,附近地面顿时震得一阵颤抖。 “呜、呜、”两只雪发异狼瞬然出现,横在宋家三老与吐谷浑国修士之间,两只白狼浑身雪白,狼眼中一片银色,紧紧直盯着宋家三老,妖瞳如一团死水般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弥散出一股死亡的兽性。 “杀。”宋家老大一声呼喝,祭起墨绿长剑,向一只引颈长嗥的白狼斩去。 吐谷浑国的麻衣修士坚起骨杖一横,一道黑气自杖上浮出,将墨绿长剑架住,绿黑两气在空中一撞,轰然脆响声中,各自弹回主人手中,麻衣修士道法竟与宋家老大平分秋色,不差半分。 白光一闪,一只白狼快如闪电般跃过来,伸嘴向宋家老大脖间咬去,宋家老大接到墨剑,体中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心中一惊,闭目待死。 一只手瞬地从宋家老大颈边伸手,将半空中白狼的一只腿拽住,白狼闪电般回头一咬一扭,“咔嚓“一声,拽住狼腿的手臂立时断了,又伸过来一只手,趁着白狼嘴中含着手臂,一把搂住白狼脖颈,将白狼顶了出去,“噗”的一声,血雾弥漫,竟施修士惨烈的自爆术,与白狼同归于尽。 “呜”厉嗥声中。白光一闪,剩下的一只白狼急扑而至,向面色灰白的宋家老大扑去。 “老二慢走,我来了!”宋家老三有样学样,直接以脑袋当盾牌,撞向白狼的嘴巴,双手环抱,将白狼紧紧抱在怀中,“啪“的一声中,血肉横飞,也是一模一样的自爆身亡。 吐谷浑国麻衣修士面色大变,浑浊眼中精芒一闪,迅速掐诀颂咒,“拼了!”一声怒吼中,宋家老大人剑合一,飞身跃起,一片滔天绿意中,向麻衣修士冲去。 吐谷浑国麻衣修士阴冷一笑,伸足一踢,骨杖自下而上,上挑宋家老大的胸腹。 骨杖长,墨剑短,宋家老大若不招架,剑未至,骨杖便会刺入其胸腹,若以剑格档骨杖,宋家老大的攻势便算彻底瓦解,又会陷入异兽的围攻中。 “噗“一声轻响,宋家老大不招不架,任由骨杖深深插入腹内,自背脊处透出,拼尽最后一口灵力,将手中墨剑插进正在冷笑的吐谷浑麻衣修士胸中,两人身子歪了两歪,一起倒地毙命。 吐谷浑国麻衣修士死亡后,异兽群中“嗷”的一片狂吼声,一大群虎兽登时失去控制,在异兽群中横冲直撞,相互扑咬。 “宫主。”宋家三老一一惨亡,山峰上观战的高恩华心头难受,不仅商量道:“这么多人无故惨死,我们是否出面解救调停一番?” “高道友仁心善意,本宫知晓。”千机夫人摇首道:“只是关于后汉国宝藏的谣传中,便有人说是云渺宫和天师道布的局,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如今真假难辨,若本宫主动现身,只怕是引火烧身。” “道长。”卫子怡忽然道:“下面这些人若非闻宝起意,岂有杀身之祸,杀他们的是贪念,我们救得了这次,还会有下一次的。” 宋家三老一日战死,在鲜血的刺激下,宋家子弟疯狂了,人性内心深外的原始兽性被激发,人比野兽更残忍起来,四名宋家修士不顾虎豹的噬咬,拼着肢断身亡,扑向吐谷浑国修士引法自爆…… “啪、、、、”四团血雾迸散,便是四条生命消失。 吐谷浑国修士们见宋家修士比异兽更凶残,信心顿时崩溃,剩余的修士纷纷骑上异兽,向吐谷浑国方向逃去,烟尘滚滚中,刚逃出数百米,一队百余名披风壮硕男子,幽灵般从桑林中冒出来,架起盾牌拦住去路,一片箭矢自空中铺天盖地袭来。 箭如雨下,血肉崩溃。 吐谷浑国修士原本道法不高,又骤然遇袭,瞬间被射成刺猬一般,异兽们失去了控制,纷纷四散遁入山林中,数十年后,蜀地山林中,仍有吐谷浑国异兽在出没。 宋林两家残余修士追来,林家老五抱拳道:“多谢众位道友援助,不知各位何门何派,来日好登门报答!” “本部不是援助你们。”披风男子冷默的回答。 林家老五一脸尴尬,道:“就此别过。” 宋林两家弟子沿原路返回,欲回去收敛同门尸体,“嗖、嗖、”身后忽然响起一片弩弦响声,未等两家修士们反应过来,箭矢已如如地狱的幽灵偷袭而来。 “啊、、、”一连串的惨叫声中,宋林两家残余修士除了数名道法高深者施术遁走外,其余瞬间身亡,百余名披风男子收起弩弓,也不查看情况,幽灵般遁入桑林中,身后弥漫起一片血腥。 “子姬、子怡下去盯紧他们。”千机夫人手指披风男子,急声令道:“这伙人定是幕后黑手。” “不用去了,这是桓少的人。”高恩华解释道:“桓少和这伙人一起住在益州城凌风道观内,全穿着相同披风与胸甲。” “桓氏一族中的桓少?” “对,桓少是王蛮子的徒弟,听王蛮子说是桓玄的堂弟。”高恩华点头道:“在益州看模样是这伙披风男子的首领。” “桓少这浪荡子和瘟神一样,在那出现,那儿绝对没好事。”卫子姬恨恨的道:“如今又跑到益州来行恶,这下流胚生下来就是祸害人的。” “原来如此。”千机夫人道:“这群披风男子们手持弩箭、胸甲精良,杀伐果断,应当是桓氏一族的部曲府兵。” “宫主。”高恩华问道:“桓氏一族设了这么一个后汉国宝藏的局,仅仅就为杀伤一些贪心的修士吗?” 千机夫人道:“孝武帝离奇驾崩,王恭出兵清君侧,后又与司马太傅罢兵言和,诸多迹象表明,建康朝局不稳,旧的秩序被打乱,新的秩序在形成,桓氏这是在趁乱打劫,所谋非小,这一族人向来都有问鼎天下的热心。” “师尊。”卫子姬问道:“桓氏一族有野心,和桓少出现在益州又有什么关系?” 千机夫人道:“桓温晚年一直欲废司马氏称帝,确让太傅谢安阻拦未能如愿直至病死,桓玄这多半是依着蜀相孔明的隆中计,先夺取益州,后踏足荆州,再谋天下。” “隆中计贫道也略闻一二。”高恩华笑道:“据说是坐拥益州,占有荆州,退可自保,进可谋天下。” 千机夫人道:“大胆推测一下,如果益州出现宝藏之事,确实是桓氏族人的计谋,那么桓玄的意图一定是想搅乱益州,让益州各股势力自相残杀,他们坐收渔翁之利,最后趁乱一统益州。” “师尊”卫子姬道:“决不能让桓少那小子计谋得手,请将此事告诉益州其他修真门阀,让大家避免自相残杀” “唉,没用的。”千机夫人叹息道:“没人会相信云渺宫的说词,别人会怀疑云渺宫想独吞宝藏。” “如果桓氏一族真想统一益州,云渺宫与郑家乃恒少必须除掉的力量。”高恩华忽然道,千机夫人眸中精芒一闪,升出了一丝忧虑。 说话间,众修已奔到死亡的宋、林两家修士身前。 千机夫人仔细的检查了死者身上所中的弩箭,说道:“此箭只比慕容世家的‘破云箭’力道稍差,但弩箭数量众多,密如骤雨般的一轮急射,对普通修士一击必杀,日后若与之相逢,定要小心谨慎。” 一百一十二节 青玉戒 十数日后,凌风道观。 两名老年修士从荆州返回,带回数十名荆州桓玄府中修士,还从建康桓府运来数十名待侯桓少的贴身婢女、厨娘和奴仆,并将桓少沐浴用的檀香木澡盆,喝水用的琉璃瓶,吃饭的白玉盘一起运到荆州。 “桓刺史有令。”天地宗长老贾智施礼道:“治大国若烹小鲜,炖肉都讲究个火侯,益州眼下仍是智取为上,这次出的饵可以重些,已将‘青玉戒’等法器捎来。” 桓少点头道:“哥哥这次真大方,竟舍得将‘青玉戒'拿来做饵。” “桓刺史说对付江湖势力,修士比墨甲卫实用,并指点说凌风道观地势高,确实易守难攻,但突出孤立,易受偷袭。”贾智转述道。 “桓刺史所言有理。”桓少傲然道:“但凌风道观在益州城内,外有术法结界,内有重兵把守,敢动我桓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那是那是,以公子神威,便是关云长在世,也不敢与公子一战。”贾智不通文墨,只知道关云长比较厉害,不论关老爷愿不愿意,都抬出来和桓少一比。 “报。”墨甲卫队长王诚匆匆奔进道观,禀报道:“毛公子遣人报信,说益州宋家与林家和一伙本地乡绅联名上书,请刺史府派兵查明程氏坞堡山林中后汉国宝藏之事,说有异邦吐谷浑国修士入侵,又说这定然是一个重大阴谋......” “伧蛮贱民就是伧蛮贱民,私抢不过便告官,平时的嚣张气焰到那里去了?”桓少嘲笑道:“贾长老此次带来的数十名修士若早些来,这伙贱民当日一个也逃不脱。” “公子所言极是,弩箭对普通修士偷袭有用,对道法高深者无用。”王诚问道:“毛公子来问个主意,如何应对宋林两家的人?” “绝不能有官兵在山林间出现。”桓少单眼皮一支愣,小眼中寒芒一闪,道:“走,去刺史府看看去实在不成,重新送他们一程。” 刺史府公堂中,益州内史正陪着数名益州当地族长说话,林家老三与老五一行人坐在下首,有差役不停的给各人倒上茶水。 “家父身体不适,让派人严查此事始末原由,事出蹊跷,需要一些认识些的人随行带路,指认凶案发生的山林的。”毛公子匆匆从后堂转出来,指着林家老三和老五等修士,道:“这几位壮士负责带路可好?” “行,行,愿意愿意。”林家老三和老五一行人站起身来,连声答应。 山林漠漠,桑海滔天。 林家老三等人一脸懵然,站在一处山林边东张西望,地面干干净净,阳光炙热潮湿,没有吐谷浑异兽的尸体,更没有修士的尸体,连污血也找不到,山风从山中呼呼吹过,带来一片凉爽。 “众位乡亲,是不是记错地方了?这里什么也没有。”毛公子四处看了看,开口问道? 林家老五四处看了看,弯下腰看看泥土,道:“各位大人,各位乡亲,当时吐谷浑国确实来了一队人马,在此地和本族中人打斗,看这泥土都是新的,定是事后有人来用心整理过,此事更能证明这背后有一个大阴谋。” “本公子信你不曾说慌,但无凭无据不好说话,你且先去找几具尸体来,必须要给刺史大人一个明确证据,刺史府才能派兵平乱。”毛公子温和说道。 林家一行修士感觉毛公子要求合理,没有真凭实据,刺史府总不能空口白话说出兵就出兵,众人一合计,应道:“想来那么多尸身就埋在附近山林中,找一找,一定能找到。” “快去找吧,天这么热。”毛公子抬头看看炙热的太阳,钻到一株桑树下坐定,随行的刺史府差役也有样学样,纷纷坐在树影下纳起凉来。 林家老三向空拜了拜,道:“请诸位亲家和兄弟们助我等早些发现证据,为你等复仇。” 林家老三带领数名修士向左,林家老五带领数名修士向右,一路寻找尸体和证据,沿途走了约数里,两边山林静悄悄的,山风呼啸,百虫齐鸣,宽大桑叶软软垂下了头,表示了对太阳的臣服。 “兄弟们注意,那么多尸体推在一起,味道一定难闻。”宋家老五郑重叮嘱道。 话音刚落,对面桑林中影象一动,一群披风男子幽灵一般从桑林中钻出来,林家老五浑身一激灵,刚要喊叫,一阵惊悸的弩弦声中,一片箭矢已如蝗虫般飞了过来,“啊、啊、”几声惨叫,随行修士已有几人中箭倒下。 “逃!”林家老五挥刀一舞,将弩箭击落,带领数名道法稍高的残余修士沿原路蹿了回去,两边山林草木一动,数名修士模样的人跳出来,伸手招出各种法器,挡住去路。 林家老三心中苦涩,四下一看,一群人从远处悠悠而来,一名白袍青年躺在软椅上,由四名健硕的男子抬着,身后还跟着一群修士模样的人,看模样好象益州士族之家子弟率众出行。 “救命啊,救命。”林家老五大喊。 “来了,来了。”桓少坐起身来,小眼皮一挑,笑容充满了惆怅,道:“本少有好生之德,奈何蠢货太多,留在世间只会浪费粮食。” 林家老五顿时心惊肉跳,握着黑色怪刀的手微微出汗,只见四周已被一群修士们团团合围,为首两名老者负手而立,目光闪烁着戏谑而残忍的嘲笑。 桓少伸出肥胖的五指,大拇指上套了一枚青光闪闪的戒指,微一捻动,一道柔和的光芒自戒上浮现,一个玄铁棋盘自虚无间凝聚,浮于半空,棋盘上线条分明,棋子罗列,一股瑟瑟杀气从棋盘上透了出来。 “拼了!”林家老五大吼一声,黑色怪刀一扬,单膝弓步上前,黑光一闪,一刀至中至正,刀风虎虎,向桓少头项劈去。 “嘭”,一把吴钩出现在桓少手中,“铮”的架住黑色怪刀,棋盘中的玄铁棋子狂飞乱舞,幻化成一道道黑线,向林家老五扑去。 “灭了!”桓少一声令下,天地宗长老贾智和卢刚带领一群修士冲了上来,挥舞兵刃,向林家修士砸了下来,半盏茶后,一片惨叫声在山林间响起。 毛公子曲膝坐在半块石头上,支楞着耳朵,听着远处的动静,过了很长一阵时间,一行人自远处悠然出现,四个硕健男子用竹椅抬着桓少疾步奔了过来。 “林家的人呢?” 桓少伸出胖手,做出一个抹脖的动作,伸手从手指上抹下一枚青色戒指,道:“青玉戒,能快速恢复气血,七息时间内,可以激发增加施术者一成的功力,回益州后,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然后让人看到青玉戒,千万不能丢失。” “特使大人放心,一切如你所愿。”毛公子小心翼翼的接过青玉戒说道: 数日后,益州城原本供奉宋、林两家的庶族和乡绅在一名庶族族长的带领下,改为供奉凌风道观,据说是凌风道观中人,在最危险关头搭救了这名族长,并斩杀了来益州行凶的吐谷浑国匪寇,并号召益州其余士族庶族,一起供奉凌风道观。 修真异宝“青玉戒”已经在程氏坞堡山林中面世,曾有人亲眼见到青玉戒,消息传出后,觊觎山林中前朝宝藏的各路人马目光中,又多了几分疯狂的贪婪,相互间的残杀也更猛烈。 一日午时,千机宫主派弟子将高恩华从程氏坞堡请到宫中。 “高道友,本宫派云容和云珊去建康托人查访公主下落,带回来消息说公主并没有返回皇宫,这中间是否出现不为人知的曲折?” “难道、难道、”一向淡泊的高恩华顿时慌乱起来,声音迟疑道:“难道被司马元显私下、、” “高道友不必如此揣测,司马元显虽年纪不大,观其行是位大有野心的人物,断不会行此忤逆之事。”千机夫人又道:“如今安帝在位,对于司马元显来说,公主构不成任何威胁,两人之间最多只为斗一口气,相互给对方一些难堪或许有之,别的不会有。” “宫主所言有理。”高恩华冷静下来,便感觉千机夫人分析的合情合理,略一思索道:“公主若未归建康,定然流落江湖,贫道欲下山寻访公主的下落,特向宫主请辞。” “高道友可有具体寻找方向?” “想找出阴阳殿位置。” “高道友,数十年来,无数修士因为种种原因,或追踪、或暗访,都想找出阴阳殿的下落,均没有结果。”千机夫人道:“对方只在暗主通过中介人与豪门士族交易,从不现身。” “宫主,贫道若任由公主流落江湖,心中难安,便是大海捞针也要找一找。” “既然如此,高道友就去吧。”千机夫人道:“那阴阳殿主修为好似颇高,若有了明确下落,需要云渺宫出手时,一定回来通知本宫。” 高恩华心中一暖,一股温情迅速在心中徘徊,人在茫然失措时,朋友的一句温言善意,便能温暖一颗孤单寂廖的心,便有了温暖的动力,在黑暗中,才能走得更远。 “多谢宫主勉励,不论能否找到公主,贫道都会来云渺宫宫主和诸位道友见面。” “高道友不必客气,本宫明日派子怡送你下山吧。” 一百一十三节 崩溃论 旭日初升,朝霞满天。 高恩华和卫子怡一路步行下山,远山峰峦重叠,朦胧的晨曦在山路间、树梢上缭绕弥漫,两人神情各异,都默默不语,高恩华心事重重,卫子怡欲言又止。 再长的路,一步步也能走完,青城山脚到了! “阴阳殿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殿主更是大道神通,道长一个人去寻找、、”卫子怡鼓起勇气,低下头说:“小女子、、小女子本想陪道长下山寻访公主,怎奈桓氏来到益州闹事,宫主定然不允我下山......”声音略显结巴,愈说愈低,渐渐轻如蚊蝇,已微不可闻。 高恩华修道数十年,最不善于处理儿女私情,走失司马雪已然心乱如麻,面对卫子怡的似水柔情,顿时不知如何应答,立刻岔开话头道:“卫道友,桓少手下披风男子的诸葛连弩极是厉害,贫道的太极图正可克制,你修习一番用来护身吧。” “多谢道长关怀。”卫子怡芳心暗喜,偷偷看了一眼高恩华,道:“道长若寻不到公主,还会回来云渺宫看望小女子嘛?” “会啊,一定会来的!”太极图源出太玄诀,与云渺宫所学玄学五术一脉同宗,只是运用施展法诀不同,卫子怡听高恩华一番传授后,稍稍温习数遍,再向高恩华讨教几句,挥掌便推出一道淡淡的太极图案。 “高道长。”卫子怡忽道:“公主贵人素有天助,说不定自己便能脱险归来,人海茫茫,若将我换成她,只能先到云渺宫等你,道长、、道长可常回云渺宫看看、、” “卫道友此言有理。”面对卫子怡期盼的心声,高恩华心中一暖,道:“贫道记住了,卫姑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道长多多保重。” 卫子怡看着高恩华身影慢慢没入晨雾中,心情复杂,一时暗暗祝福高恩华顺利如愿找到司马雪,一时心中又充满一丝丝嫉妒,一时又面带微笑,挥出一道璀璨的太极图案。 半月后,建康城醉江楼中。 高恩华在一楼占了一个临窗位子,奢侈的点了一桌美味佳肴,有清蒸肥鹅,有金雀酥和如意卷,还有四香蜜饯等,却一口未吃,双眼一直盯着窗外不断行走的人流,目光中充满企盼,也有一份落拓和风霜。 “道长,菜已上齐,有事大声吆喝,小人立刻便到。”醉江楼上菜小二见高恩华一直呆呆发愣,善意提醒二句。 高恩华微微点头一笑,算是回礼,心中确在盘算京口王恭的话,司马雪确定没有返回宫中,这中间定是横生枝节,向好了想是司马雪贵人自有天助,或许脱离阴殿主的魔掌,向坏了想......刚想到此处,心倏地一片冷凉刺痛,不敢再想下去。 “道长有礼!”一名青年男子不请自来,到高恩华桌边一弯腰,鞠了一个儒生间的大礼,男子一身灰袍洗的发白,但浆的板板正正,头顶一字巾翻垂下来,只能看到一个大鼻子尖。 高恩华愕然,伸指叩叩桌面,算作回礼。 “小生章家敦,最善于妙语解忧。”青年男子抬起头来,大鹰勾鼻子上的三角眼熠熠放光,指指座位道:“小生可以坐在这里陪道长说话嘛?” 晋室士族子弟都有专门的奴仆浆洗衣衫,穿起来显得板正,但也有人不喜欢穿,比如桓温就不喜浆洗后的衣衫,嫌割拉皮肤和不透气,眼下天气炙热,大部分士族子弟都穿丝绸长衫,章家敦却穿的一本正经,鹰勾鼻子上捂的全是汗。 高恩华淡淡一笑,伸手示意让坐。 “谢道长赐坐。”章家敦麻利坐下来,目光顺势向一桌美味一瞟,不自觉的大大咽下一口口水,道:“道长对面一桌美味,却无心下咽,心中显然有难解之忧,可否说与小生听听?” 高恩华暗自用灵识一探,感觉面前章家敦无丝毫灵力,只是一介普通书生,再想起阴殿主的无上道法,不禁悠悠一笑。 “敢问道长高姓大名?”章家敦见高恩华一脸莫测高深的笑容,心中有些慌乱,随口又问道:“道长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本是道前一点尘,何必留名扰人心,你喊道长既可。”高恩华身处建康,不想报出真名,但也不想报假名骗章家敦。 “噔、噔、、”一阵楼梯响,醉江楼上菜小二从二楼上下来,径直奔到高恩华桌前,嚷道:“姓章的又来卖嘴,想蒙吃蒙喝嘛?”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章家敦举起宽袖遮住脸。 “是贫道邀请章生就坐的,小二哥不必介意。”高恩华不想章家敦难堪,出言遮挡道。 “哦。”酒楼上菜小二见高恩华出言维护,鄙视的看了章家敦一脸,拎着托盘去了。 “唉,章某堂堂一名读书人,生在这崩溃没落的大晋朝,竟被一名跑堂小二给笑话了,真正的斯文扫地啊。”章家敦用宽袍遮住脸,瞪圆大鹰勾鼻孔,用力闻了闻桌上美味的香味,“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贫道不喜肥腻,这桌饭菜章秀才若不嫌弃,就吃了吧。”高恩华这桌酒菜原本就是为怀念阳大牛和司马雪点的,见章家敦已然馋涎欲滴,肚子饿的咕咕叫,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道长此言当真?” “当真。” 章台敦迅速将宽袍一挽,双眼放出饿狼一般的蓝光,伸手将清蒸肥鹅提了起来,一伸嘴,风卷残云般啃了起来,两盏茶的功夫将一桌佳肴吃的干干净净,未了、伸掌一拍桌面,将从桌缝中蹦起来的一丝如意卷残片伸嘴接住,咽下肚去。 “道长真是救苦救难的真人,买小生一本书如何?”章家敦伸手从衣衫中摸出一本书来,递到高恩华眼前,又神秘说道:“小生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可惜这大晋朝太黑暗,才埋没了小生这颗旷世明珠。” 书不厚,书皮上工工整整写着几个字,《大晋朝崩溃论》。 高恩华匆匆翻开看了几眼,只见书中条列清楚的写明晋朝数条亡国之征,上到天相异常,君上无威,中到朝臣不和,士族林立,下至流民无依,颠沛流离,写的有根有据,象模象样。 “写这书,不怕京兆府抓你?” “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建康城中的庶族人家子弟。”章家敦打了个饱嗝,端起肥鹅汤喝了一口,道:“京兆府的捕快天天到处抓流民充丁当兵,没空理会小生的。” “书写的不错。”高恩华赞了一句,站起身来:“小二,小二。”上菜小二应声远远奔了过手,只觉眼前一花,托盘上多了一锭银子,再仔细看时,高恩华早没了影子。 “道长,道长,银子还有剩余。”上菜小二举着银子追到门口,嘀咕道:“有银子不要,又走的这般快,难道是仙人嘛?” 章家敦踱了过来,忽地道:“方才道长是在下远房表哥,这锭剩银应当交给在下处置。” “你表哥?” “正是在下表哥。” “你表哥姓字名谁?” “这个嘛......”章家敦正在思索一个和高恩华面相符合的文雅名字。 “我知道你表哥叫啥。”上菜小二忽然道:“道长方才来时报过,是不是叫牛大勇?” “对,对,在下表哥便叫牛大勇。”章家敦心想高恩华仙风道骨,却起了个牛大勇的俗名,连忙顺着小二的口气补救,伸手去讨要剩银。 “牛大勇是你表哥?”上菜小二一伸手,将章家敦手中的《大晋朝崩溃论》夺了过去,翻看了两眼,道:“这是你写的?竟然真有人卖?会有人相你的话?” “当然有人信,小二哥有眼不识金镶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章家敦提起自己写的名书,顿时得意洋洋,心中想到,方才一桌好菜,若再喝上一壶黑杜酒,岂不美哉。 “啪”脸上迎来书本重重一击,把章家敦一书打晕,“买你书的人脑袋长什么样?是不是都让门挤了?”上菜小二挥舞书本,连拍带骂:“老子叫牛大勇,啥时间多出你这么一个白痴表弟来了?快滚,再到醉江楼蒙吃蒙喝打断你的腿。” 章家敦顿时明白过来,提起长袍盖着脸,扯腿向酒楼外跑去。 “大晋朝没崩溃,你这穷鬼却早已吃不上饭,还想蒙老子的碎银、、”牛大勇追出酒楼外,见章家敦早已跑远,扬手准备将书本扔出去,想了想又收回来,道:“这书擦屁股一定不错,还是有点用处的。” 高恩华出了醉江酒楼,沿着秦淮河边一路疾奔,不自觉的便到了济世堂旧地,站在远处一看,只见济世堂已变成一茶叶铺子,墙垣依旧,物是人非,想起昔日司马雪曾站在堂前绕来蹦去,不禁心头一酸,转头疾步出城。 月落日起,草绿草黄,夏尽秋至,匆匆数月已过。 高恩华足迹东临沧海、南至岭南,、西出阳关、北达塞外,一一探访,但是不论是乡间坞堡,异国国都,都从来没有发现阴阳殿的影子,仿佛它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天尽头凤鸣堡中,于胜水已将院落修缮一新,暗暗看了王存忠与绿萝几眼,便独自悄然离开。 又重新返回京口建威将军王恭打探,确定司马雪一直没有返回建康,返回丹尘子的洞府,仔细查看司马雪的物品,上面布满灰尘,确定无人动过。 一百一十四节 野棒槌 在一个寒意凛冽的冬日,高恩华到吴郡找到四妾公。 “高道长,老朽已询问过教中苦派各郡县祭酒,同样是只知其名,无人知晓阴阳殿具体位置。”四妾公看看高恩华一脸浓郁的失望,也心有不忍道:“要不要老朽向小师君求援?” “此时求援尚早,四妾公不必过早麻烦孙师君。”高恩华心中盘算,和孙恩并无深交,何况待寻到阴阳殿具体地址后,若实在不敌阴殿主,只能厚着脸皮求云渺宫和天师道中人出手本助。 “道长自有良策可行?” “良策没有,愚见倒有一个,贫道去益州一趟,但愿公主贵人自有天吉。”高恩华一脸苦涩,不愿多做解释,拱手离去。 益州城外,程家坞堡。 天空蔚蓝,坞堡四周山林的桑树上一片空荡荡,几片黄色桑叶在桑树尖梢上颤抖,一股股炊烟在堡民房顶上袅袅飘起,在夕阳中笔直上升,给这荒凉初冬更增一份孤寂和萧瑟。 两道黄色剑芒从坞堡中腾空而起,迎着高恩华快速掠来,稍到近处,卫子姬从剑芒中大喜叫道:“高道长回来了,方才子怡师妹还说起你呢。” “多谢两位道友记挂,程氏坞堡如今情况如何?”高恩华心头一暖,见卫氏双姝没有提及司马雪,心中随既失望,确也不好意思扭头就走。 “贼骨头桓少真坏,已将益州内外多股势力收归已有。”卫子姬抢着说道:“唯有云渺宫与城中米教郑家一直没有动静,师尊令云渺宫姐妹守好自家地盘,静观其变。” “程氏坞堡附近这山林中没人了。”高恩华问道? “林间树叶落光后,眼下已无修士光顾,益州城中又倒处传说有‘青玉戒’‘玄武鞭’等修真法器出现,各路人马如今都汇集到益州城夺宝。”卫子怡看着高恩华一脸的风尘神色,有些心痛,商量道:“云渺宫上下如今全神戒备,一时抽不出合适人手,道长归来,可否替我和师姐去益州探探桓少虚空?” “行,贫道这便去益州看看。” “道长注意,如今益州城中,唯有米教郑府一直平安无事,此事颇不寻常。”卫子怡道:“道长可多注意郑府动静,说不信就有发现。” “贫道知道了。” 益州城中,宵禁时分,空中繁星廖廖,城中一片静谧。 一名身材单薄的青年男子从黑暗中钻出来,站在郑府后院角门边上,“哒、哒、”轻叩数声,角门应声而开,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走了出来。 “姓毛的,老娘让你害惨了,若非这枚戒子,你是不是今晚也不肯来见我?” “静儿,静儿,你冤枉我了,特使大人日日差遣我干这做那等杂事,真是没腾出空来相见。” “骗鬼去吧你,老娘在也不信你了。”郑静压低声音,恨恨道:“我身子越来越笨拙,只怕孩子出生前,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静儿,你要多多保重身体。”毛公子声音中透出关怀,伸手向郑静抓去:“你和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这一二天我便向父亲大人提及咱俩婚事。” “滚,多少年了,一直只用一张嘴来逗老娘开心。”郑静怒意未消,手一抬,一道淡淡的青芒划过黑暗,扔向毛公子:“戒子还你,以后休说认识老娘。” “姑奶奶。”毛公子连忙接手接过戒子,道:“这枚青玉戒价值连城,要是跌坏了,在下小命便没了。” “戒子还你了,快滚吧,若你心里真有老娘与孩子,啥时能迎老娘过门时,再来找老娘。”郑静声音中透着不甘,说完、悄声退入郑府,郑府后门随后“吱嘎”一声紧紧关拢。 毛公子借着半明月色,仔细看了看青玉戒,暗自缓缓吁了一口气,心头放松下来,上次相会时,被郑静将青玉戒抢去把玩,桓少已数次催要青玉戒,眼下终于可以回府交差。 “公子如此多情,竟夜探郑府,青玉戒是什么样子?”一个戏谑的声音在黑暗中懒懒响起。 毛公子毛骨悚然,感觉自己秘密被人窥破,而且感到黑暗中有一种危险正在逼近,当下扭头撒腿便跑,只要冲出郑府院墙下的阴影,遇到城中巡夜兵士,多半才有安全。 “乾坤借法,封!”一声古老咒语在身后响起,一道璀璨光芒从黑暗中一闪飞出,将毛公子紧紧束缚,一动不能动,喊也喊不出,手上一轻,青玉戒被人从掌中硬生生的抠了去,对方如幽灵般消失在黑暗中。 半柱香后,束缚灵力一泄,毛公子想着凭空丢失的青玉戒,心头惶恐,唯今之计便是快向桓少禀报实情,当下撒腿便跑。 穿过一条长长的小巷,眼看便要奔到城中正道了,一个黑暗突然跳出来,挡住了去路,难道方才抢夺戒指的人又返回来了?毛公子心中惊惧,但知道自己实力相差太大,便战战兢兢在黑暗中偷窥对方的动作。 “老子娶了一个表子当婆娘,你个呆瓜娃子先插一杠子,娶一送一,替老子种上一个‘野棒槌’当杂种,你个呆瓜娃子,给老子带了多少顶绿帽子?老子要将你千刀万剐......” 面前人声音沙哑,话中杀意分明,分明就是郑静的上门女婿原登飞,绝不是方才夺走青玉戒的人,毛公子背后汗毛乍立,弯腰自靴筒边摸出一柄短刃,放声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乍明乍暗的星光下,“噗”一股黑烟暴起,原登飞体貌一变,向地上一蹲,一双毛耸耸利爪迅捷无比的拍来,带着野兽的蛮力与速度,只一爪,便将毛公子拍晕,拖着隐进黑暗中..... 翌日晨时,毛公子失踪了,益州刺史府中撒出大量差役,全城仔细查找,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暮色时分,凌风观中,桓少得知毛公子失踪后,心痛得脸都绿了!他当然不会心痛毛公子的死活,而是心痛随毛公子一起失踪的“青玉戒”。 “将观中所有修士派出,查明青玉戒的下落,敢掳虎须的人必须死!” “若将观中修士全部派出,警戒护卫的人手便少了,怕是有些不妥。”天地宗长老贾智道: 桓少傲然道:“有本少坐镇观中,料也无妨,按本少意思去办吧。” “诺。”贾智躬身领命。 “禀少主,道观外山脚下有人一直在徘徊不去,好似在向观中窥视,要不要派人驱逐。”一名负责巡视的墨甲卫匆匆来报。 “毛公子刚失踪,便有人在道观外窥视,这是要对本少动手的意思。”桓少的小眼中透射出一股兴奋,话未说完,人早已出了房门:“去瞅瞅对方是谁?两位长老随我出来,杀光他们!” 天地宗长老贾智和卢刚相视一眼,一脸无奈,只得随后跟了出来。 凌风道观外,小坡下一里处是一片闲置的民房,暮色中一片影影绰绰,桓少祭出吴钩,一马当先直扑民房,吴钩金光灿烂,发出一片狂傲的霸气。 三条人影倏地从民房间掠出,向远处遁去,其中两条人影身体曼妙,竟是女修。 “哈哈,乡下贱婢别跑,本少一直记着你俩的骚味、、”桓少一眼便认出,对方便是自己一直掂记的卫氏双姝,眼下远离建康,桓少忘了自已是优雅的士族子弟、桓氏后人,如服了“五石散”后一样亢奋狂妄,言语猥琐。 “呜、呜、”两柄如意蝴蝶刃一高一低左右斩来,角度古怪刁钻,桓少心中一凛,不敢大意,手中吴钩纵横挥舞,“铮、铮”两声将如意蝴蝶刃格飞,抬头一看,卫氏双姝和高恩华已然跑远。 贾智和卢刚带领数名修士匆匆追来,道:“桓少追不追?” “追,你现盯紧那名男修,两名女修交给本少。”桓少如闻着血腥味的饿狼,感动小腹间一片燥热,头也不回的径直追去,贾智命令道:“你等速去跟上桓少,千万不要让他出了意外,否则全家不保。” “诺。”数名修士见桓少早已跑远,连忙一路追去。 高恩华在白日午时与赶来的卫氏双妹碰了面,商议晚上趁夜色打探凌风道观,不料桓少竟然直接杀出观外,只得与卫氏双姝分路而走。 一盏茶后,空中寒星渺渺闪烁,身后两名修士一直在高恩华身后紧追不舍,凭感觉,二人身上杀气浓郁,显然道法非同一般。 “啪”的一张符纸在黑暗中燃起,风遁术发力,高恩华身影加速,风一般向前掠去,将身后的贾智和卢刚逐渐甩远,稍顷灵符咒力一过,贾智和卢刚又慢慢现身,不知使了何术,正在逐渐逼近。 一柱香的时间,双方已经围着城墙转了三个大圈,引起诸多巡城士兵一片惊呼,再仔细一看,面前确空无一人,只得纷纷解说撞邪遇鬼。 “你们方才看清没有,是不是有三条人影飞过?” “好似有,确又没有,是不是有鬼?”一名士名缩了缩脖子。 “嘘。”带头的巡城使低声道:“别吱声,都别吱声,啥事也没有,这三头鬼已前前后后出现过三次了,前两头你等没发现而已......” 夜色中,高恩华又一次被天地宗两名长老追近。 “小辈休走,接剑!”贾智一声断喝;一柄巨大的飞剑,赫然在黑暗的虚无中凝聚,剑刃挟杂着隐隐的雷声,带着一股凶煞气息,向高恩华的腰间横斩而来。 一道璀璨的太极图灿烂绽放,“轰”的一声,与巨剑轰然相撞,黑夜中顿时灵力光华四溢,高恩华一跺脚,也未掐诀施咒,人瞬间失见踪迹。 “这小子是老鼠精转生的?这么滑溜。” 一百一十五节 凌风观 “师弟莫急,多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猎人的追击,看师兄的。”贾智掐诀一引,低喝一声:“疾!”一个暗红色的铜铃,从夜色中诡辩闪出,悬在半空中一颤一颤,脆鸣声声,循着高恩华逃走方向,飘忽着追了下去。 “追魂铃?”卢刚道:“若非师尊这件宝贝,还真追不上这只老鼠精。” “这只小老鼠如今凭借城中房舍,街坊来阻挡咱俩追击,慢慢追到天亮,或引来城中巡城守军注意,小老鼠自然必向城外逃......”贾智嘴中说着,脚下却一分也不曾放松,一付志在必得的气势。 天地宗两名长老追的一肚皮火气,两盏茶后,三人一前二后、倏忽间又围着城中转了三圈。 高恩华一路跑的两脚冒烟,头上见汗,心中暗怨;贫道一不欠债恨,二无夺妻仇,从城南追到城北,又从城北追到城南、、速度刚稍放缓,一枚暗红色的铜铃,从夜色中一闪而出,在闪半中脆鸣一声,为身后两名追兵指示了方向。 “师兄,师兄注意。”卢刚祭出巨剑,指着前方高恩华兴奋的大叫:“老鼠精慢下来了,准备杀。” 高恩华忽地停步,碧云剑在黑暗中一闪,剑指天地宗两位长老,喝道:“两位道友苦苦追逐,让贫道佩服。” “老夫更佩服你,若非倚仗追魂铃,我与师兄还真追不上你。” “你俩为何而追?” “你为何而逃?” “哒、哒、、一阵轻微脚步响声,数条人影悄然出现在两名老年修士身后。 高恩华心中苦涩,面对两名修士已无胜算,对方又增援兵,只能脚底抹油,继续跑、跑、跑,正准备施展土崩闪遁形,忽听卢刚一声断喝。 “站住、来者是敌是友?” “谁和你是友?你俩混蛋惊了老夫好梦,不想死的快滚!”一个戏谑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高恩华一愣,听声音似曾耳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对方是谁,只听来人又喝道:“滚,两条桓氏的癞皮狗、、” 贾智和卢刚两人师门天地宗在修真界也大有声名,素向来受人崇敬,连桓氏一族中人也客客气气,一听对方破口大喊,立刻气的一肚子杀意,直接催剑劈去。 “杀!”两柄巨剑凌空祭起,剑芒在夜色中冷冷一闪,一股慑人杀气,比冬夜中的天气还冷数分,剑威赫赫,“轰”的两声巨响中,两柄巨剑被对方格了回来。 “俩位想有面子的滚,一定要灰溜溜的滚?” “有面子的滚、和灰溜溜的滚,两者有何不同?”卢刚一时没想通,开口询问。 “蠢货,有面子的滚是用腿走,灰溜溜的滚是要满地爬、、”来人中,忽地跳出两条身影,手臂一挥,两团剑芒在黑暗中闪烁,直指天地宗二老,喝问:“想有面子的滚,还是灰溜溜的滚?” “师弟,我选他们滚!”贾智一声厉喝,手中巨剑“呼”的剑芒暴涨,向来人斩去,卢刚挥剑斩向另外一条人影,对方径直挥剑接下,双方剑来剑往,铿锵有声,斗得甚急。 高恩华趁机手驻碧云剑,狠狠换了两口长气,灵力流转,将疲惫的身体恢复,一看场中激斗双方,不禁迷惑,后来的这批人到底是谁?如今好似不危险,正好可以看看双方比剑,看看天地宗道法的长短。 天地宗剑法注意“重、拙、稳”之意,一剑就是一剑,巨剑当空一斩,好似巨神挥舞巨戈一斩,黑暗中剑芒呼啸,挟杂风雷之声,贾智和卢刚更是一边催剑狂劈,一边大呼小叫,企图引来城中援军。 黑暗中对方两名修士出剑坚韧轻巧,招式连绵圆润,不慌不忙的将贾智和卢刚的攻击一一破解,两人双剑相互救援,滴水不露,偶尔出剑一击,顿如雷霆一怒般凌厉,似天外流星般奇幻,逼的贾智和卢刚心生寒意。 “轰、、轰、、”双方两剑轰然连续相击,火花飞溅,高恩华从双方一攻一击之中,慢慢悟出不少防守攻击之道。 一盏茶后,天地宗二老汗透中衣,追高恩华时,双方围着益州城来回来跑上小十圈,灵力消耗过大,黑暗中对面修士双剑配合默契,比自己一师同门尚胜几分,从剑意中看,对方显然只在斗剑,未动杀机。 关健的是,对方尚有七八人和高恩华未参与打斗,自己一方的援兵桓少一直未率人出现,贾智拿定主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 “一群鼠辈,可敢留下姓名门派?” “鼠辈留名有何用处?”对面修士不急不燥,一声断喝:“还不自己滚?” 卢刚心头火起,举剑便欲再斗,贾智叫道:“师弟速走,此仇日后再报。”扯起卢刚,风一般向黑暗中遁去。 对方来的一群人也不追,任由天地宗二老逃走,黑暗中一时静了下来,高恩华感觉对方是友非敌,但也仍然暗自戒备。 “高道友,你站一边琢磨半天,一定在猜测我等是谁,如今猜出来没有?”斗剑的两名修士走上两步,呵呵一笑:“老夫便提示一下,咱们第一次相见时,是在一个大茶壶中煮混饨,桓少那讨厌的小子也在。” “无为地宫,传功和执法两位长老!”高恩华顿时醒悟过来,低声道:“两位长老何时驾临益州?” “呵呵。”传功长老笑道:“桓氏派人请老夫来的,原本在彭城呆的好好的,本教益州郑祭酒忽然遣人来书,说益州城中出现修真异宝青玉戒和玄雷鞭,小师君便让两个老头子跑来益州看看真假。” “郑祭酒一定是苦派中人,他多半是发现凌风道观的秘密,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今夜发现小道遇到追击,才通知二位长老出手。” “正是如此。”传功老长嘿嘿一笑,戏谑道:“今夜得人禀报,高道友在城中夤夜跑步,老夫便也想来凑个热闹,可惜年纪大了些,追了数圈鞋都跑掉了,却一直没有追上高道友的步子......” “传功长老见笑。”高恩华面上一热,忽然想起卫氏双姝,道:“坏了,两位长老可曾发现云渺宫两位女道友?” “上次无为地宫中捞出来的旱鸭子嘛?没见着,她们怎么了?” “正是她姐妹俩,今晚一起夜探凌风道观,遇敌后分开走的,如今不知她俩安危如何?” 高恩华极想向传功长老求援,但转念一想,天师道与云渺宫为夺益州各种供奉,已隐隐在暗中对抗,若冒然向天师道中人援救,等于把云渺宫比了下去,千机夫人多半不喜,何况双姝已逃走多时,如今也下落不明。 “高道友,要不你带路,咱一起去城去找一找?”传功长老心胸坦荡,倒没想那么多利害关系。 高恩华犹豫道:“只是不知卫氏两位道友的去向,从时辰上算,以她们姐妹的道法,想来早已回到云渺宫。” “高道长,两位长老。”黑暗中,一个人影站了出来,道:“沿着青城山方向找一找吧,据本祭酒所知,桓少这次带到益州的人手,除了天地宗数名好手,还有其它宗派十余名好手,以天地宗二名长老的道法来看,其余修士道也不会差了太多......” “这位是?” “老夫天师道祭酒郑方,见过高道友,据监视凌风道观的手下来报,桓少曾掳了不少来益州寻宝的女修进道观,道观中常有女子凄惨叫声,在静夜时传出。” 高道友心乱如麻,司马雪下落不明,如果卫氏双姝再有闪失,顿时不理任何顾忌,道:“沿路找一找也好,若卫氏姐妹有个闪失,实在不好和千机宫主交待。” “走。”郑方一马当先,向云渺宫方向奔去,高恩华心中一动,郑方心胸和传功长老一般直率无私,倒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心计深沉。 一行人离开后,又过了半盏茶,一伙巡城官兵从黑暗中拐出,有人低声道:“头儿,这伙儿在宵禁时聚众斗殴,为何不把他们抓起来?” “闭嘴。”巡城使一声低喝:“也不瞧瞧你的本事,人家这些人全是能高来低去的半仙之人,你来抓人还是来送死的,接着巡城去,方才的一切没发生过,大伙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头儿。”一行人整编成队,慢慢向城北走去。 和高恩华在凌风道观处分开后,卫氏姐妹一路沿着熟悉的古道向云渺宫急奔,身后不远处,桓少带领五名修士一路急追。 “乡下贱婢别跑,在建康时本少说过,定当挑了云渺宫,眼下怕了吗?” “浪荡子、、”卫子姬刚想接嘴,却被卫子姬扯住一把猛跑。 “乡下贱婢,本少在凌风观中备有藤鞭、铁链等物件,今晚便让你们尝尝滋味,保你俩乐的度仙欲死......” “乡下贱婢、、” 在黑暗中,于古道间奔跑,卫氏姐妹路熟,自幼又走惯了山路,桓少等没半点追上的希望,但桓少一张破嘴胜过几成道法,在后面一直喋喋不休的罗嗦,激得卫子姬心烦气燥,纤掌一挥,祭起如意蝴蝶刃,向背后掷去。 “呜、呜、、”如意蝴蝶刃急掠如飞,呼啸着斩近,桓少嘴虽狂,心中确早有防备,一挥手、一道青茫茫的太极图案璀璨飞出,“噗”的一声,将如意蝴蝶刃格了回去。 卫子姬想驻足拼斗,卫子怡喝道:“师姐不斗,快走!”喝完扯起卫子姬又没入黑暗中,身后只听桓少猥琐声音远远传来。 “乡下贱婢,本少最喜欢折磨沷辣女子,你俩最对本少口味,将你俩高高吊起来,拿鞭子狠抽,啪、啪、啪、啊、啊、啊......” “师妹,这姓桓的是不是脑子少根筋,咋就会啪啪啪,啊啊啊的?” “这叫扰敌之计,别理他。” 桓少一边追赶,一边进入消散亢奋状态:“小皮鞭,藤鞭,铁鞭挥起来,啪、啪、啪、啊、啊、啊......” 黑暗中,山林空旷,桓少淫语浪词越来越不堪,如夜枭乱嗥,卫子姬心头火冒三丈,驻足骂道: “呸!下流胚过来,看姐不打出你屎来。” 一百一十六节 古道斗 卫子姬暴脾气一发作,除了千机夫人谁也喝不住,卫子怡心中暗暗叫苦,连忙祭出如意蝴蝶刃,站在师姐身边警戒。 “哈哈,两位小娘子别来无恙。”桓少斜抢上前,堵住两女退路,一个大鞠躬,道:“无为地宫一别,本少对二位一直日思夜想,不意今夜美梦成真,劝两位放下兵刃,与本少一起阴阳双修,本少保证定然善待两位!” “下流胚,去死!”卫子姬一声怒喝,如意蝴蝶刃盘旋掠起,刃间隐隐闪烁一片赤红色刃火,一派怒极抢攻之势。 桓少身边修士胡老三手撑一付牛皮圆盾,自一边迅捷扑上,“嘭”的一声响,牛皮盾牌与如意蝴蝶刃狠狠相撞,各自弹开,道法灵力显然相差无几,其余四名修士两名持剑,一名持锏,一名持钢鞭一起抢在桓少面前。 云渺宫道法历经数代女修的千锤百炼,根据女子力弱特点,借助九宫玉佩法力,守中有攻,如意蝴蝶刃短小,遇敌极少主动抢攻,卫子姬狂怒之下,以短攻长,等于以身犯险。 “师姐,莫听污言浪语,中了奸计。”卫子怡将云渺宫至宝九宫玉佩祭出。 一道温和光芒在寒夜中徐徐升起,发出一片沧桑灿烂的道念,将卫氏姐妹团团笼罩,九宫玉佩一出,卫子姬狂暴的心顿时冷静下来,持刃在手,与卫子怡互为倚角,联手应敌。 桓少眉头一皱,与卫氏双姝两番争斗,全吃亏在九宫玉佩的守御道念之下。 九宫玉佩源自玄学五术,每一枚玉佩,都经过历代女修以灵力不断浸润,仿佛一杯温开水,虽无凌厉杀敌意,但一明一暗间,总能将敌方攻击的道法力量牵拉引带,歪了方向,失了准头,成了无用攻击,待人稍有心浮气燥之意时,如意蝴蝶刃飞出伤敌。 “五位小心,这是云渺宫至宝九宫玉佩,不得强攻,慢慢耗着,先将两名乡下贱婢力气熬光,本少可不玩没胳膊没腿的女人,都懂了嘛?” “诺,遵令。”五名修士一起应答。 桓少伸手一招,玄铁棋盘浮于空中,站在五修背后,看着不远处夜色中卫氏双姝的朦胧胴体,心中暗暗盘算,这次趁两女落单,合己方六人之力,一定将双姝拿下,明日便可将双姝吊在木架上,慢慢修理。 残星瑟瑟,寒风冷峭。 数人隐在黑夜中,缓缓的转着圈子,谁也不抢先出手,象狼一样寻找着对方破绽,黑夜孤寂,双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嗖、嗖、、”半空中的玄铁棋子首先发起试探性攻击,向卫氏双姝双腿击去,空中九宫玉佩光芒闪烁,发出警示,卫子姬如意蝴蝶刃飞出,“铮、铮、”数声,将棋子击飞。 一发动而全身动,五名修士瞬间发动第一波攻击。 半空中九宫玉佩光芒大盛,瞬间照亮了众人的脸,限于桓少不许打残的命令,胡老三抡盾向九宫玉佩光芒撞去,持锏和持钢鞭修士兵刃沉重,径直向如意蝴蝶刃拍去,企图将蝴蝶刃拍落,使剑修士向双姝腿部点去,意求伤敌。 卫氏双姝身影如蝴蝶穿花般一闪,半空中的九宫玉佩瞬间光芒一暗,持盾修士和持锏,持鞭修士只感眼前一暗,眼前已失去卫氏双姝身影,九宫玉佩蓦然又光芒大盛,双姝从阴暗中闪了出来,如意蝴蝶刃交错一架,将两柄长剑架住。 “铮”的一声火花四溅,卫氏双姝略退半步,又相互依靠,布成倚角守护之势。 “硬冲!”胡老三一个大跨步,牛皮圆盾一抡,一柄流星锤从盾牌后甩出,呜呜飞响,向卫氏双姝撞去,持锏修士和持鞭修士一左一右,左右夹攻,三人就象三头蛮牛,横冲直闯。 两名使剑修士剑光闪烁,如两只饿狼在远处盯梢,而狡猾的桓少正躲在最暗处,伺机一击。 “疾!”卫氏双姝掐诀厉喝,九宫玉佩一时光芒大盛,晃瞎了最前方三修的眼,卫子怡飞出如意蝴蝶刃,在流星锤长链中间狠狠一斫,“铮”的一声,流星锤登时改了方向,一甩缠在持鞭修士的钢鞭上。 胡老三和持鞭修士眼晴被九宫玉佩晃花,连忙各自尽力一挣,钢鞭和流星锤登时扯的笔直,卫子姬的如意蝴蝶刃贴地掠来,斩向持鞭修士,持锏修士在一边连忙持锏一击,蝴蝶刃斜飞出去,从胡老三胳膊上削过,“啊”的一声惨叫响起。 “嗖、嗖、”两枚棋子从暗中飞来,击向一脸得意的卫子姬双胯。 棋子来势如风,躲闪已然不及,卫子姬尖叫一声,便欲以后背硬接棋子,“噗”一道璀璨太极图在黑暗中绽放,将玄铁棋子弹出。 “乡下贱婢,竟也会太极图。”桓少不甘的大骂,道:“那个道士呢?使棍的伧胡蛮夫呢?他怎么不来帮你们了,叫他出来!” “呸!下流胚闭嘴,阳道友要在,一棍敲出你的屎来。”卫子姬一声嗔骂,面色有些苍白,卫子怡低声道:“师姐沉住气。” 五名修士经过两番拼斗,已晓得九宫玉佩的厉害,重新布结阵型,寻找战机,“桓公子,你用棋子攻空中的九宫玉佩。” 话音未落,又一枚九宫玉佩缓缓升起,和卫子怡的九宫玉佩互为倚角,一左一右,熠熠放光。 “都莫急,稳稳缠住就行,一会贾卢两位长老必率大队人马来援,这两名乡下贱婢早晚是本少的菜。”桓少又开始施展污言秽语大法:“两名乡下奴婢要不从了本少,本少给你俩封个小妾名份?” “滚!”卫子姬恶狠狠道:“吃屎去。” “师姐,休斗嘴,守好阵势,道长会来救援咱俩的。”卫子怡一路逃遁至此,身心疲惫,耳闻卫子姬咒骂桓少,不仅心中苦笑,自小时侯起,云渺宫师姐妹们之间若争吵斗嘴,卫子姬气极时,最常用的便是这句话,至今未改。 “荒山野岭的,别做梦了,谁也不会来救你们的。”桓少登时大叫:“乖乖扔掉兵刃从了本少,日后便是士族府中的小娘子了。”说完后,担心夜长梦多,挥吴钩加入战团,吴钩纵横捭阖,胡老三等级五修登时士气大涨。 六名男修这次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胡老三持盾在前,桓少殿后,持锏和持鞭修士居中,两名使剑修士负责侧翼骚扰,卫氏双姝压力登时大增,若非倚仗九宫玉佩庇佑,早已落败。 卫子姬终于承认,没忍住一时之气,驻足拼斗是个错误选择,心中打定主意,万不得已时,舍弃自已的生命,也要让师妹卫子怡逃走。 “一会将你俩高高吊起,剥光衣服......打屁股,抽大腿,啪、啪、啪、啊、啊、啊......”桓少挥舞吴钩抢攻,一边污言浪语的恫吓,企图击溃卫氏双姝信心。 卫氏双姝灵力基本消耗殆尽,背靠背贴在一起,均能感到对方汗透衣衫,肌肉微微颤抖,两女第一次不约而同想到;难道今夜要伏尸古道,再也回不到云渺宫大门? “杀!” 桓少等六修又一次发起一波攻击,双方在黑暗中闪电般一击,又快速分开,卫子怡被玄铁棋子击中左肩,卫子姬被一剑划过腿部,一股粘稠的血流了下来,只是不敢分神包扎,桓少一方的使剑修士被蝴蝶刃削伤大腿,退出远处掠阵。 “本少心痛啊,心痛,弃刃投降吧,本少从小有一颗怜香怜玉的心,从了本少吧。” “闭嘴!你一名士族子弟,出言无耻下流,算不算个男人?”卫子怡忍不住出言斥责,桓少见素来恬静的卫子怡出声斥责,登时更加亢奋:“本少是不是男人,小贱婢一会就明白了,啪啪啪,啊啊啊,哈哈。” “师妹。”卫子姬喝道:“我断后,你先回云渺宫求援。” “师姐你先走,我断后。”卫子怡心头一暖,两人姐妹情深,岂能扔下卫子姬一人先走,忽地想起以前高恩华曾教她土崩闪,可惜自己嫌脏不学,如今天想来真是悔断肠子。 “走?那里走,若让你俩逃了,本少以后姓卫。”桓少一听卫氏双姝心生退意,登时得意忘形,一步冲到胡老三前面,正好卡住身后五修的进攻位置,狂叫:“贱婢怕了?都给本少弃刃跪下!” “拼了!”卫氏双姝心意相通,一声嗔喝,两柄蝴蝶刃闪电般斩出,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将桓少退路封死,双姝手中各自现出一枚古簪,猱身一跃,从九宫玉佩光芒中扑出,上刺咽喉,反戳软肋,竟是拼命的打法。 云渺宫女修人手一枚师传古簪,锋锐无比,关健时近身毙敌,落败时自戕保节。 桓少慌了,挥吴钩一格,刚将两柄如意蝴蝶刃格飞,电光一闪间,双姝已扑入吴钩圈内,距离太近,太极图也无法挥出,两枚古簪眨眼间已刺到桓少咽喉寸许。 胡老三和持锏修士大惊,桓玄素来最记小仇,若桓少丧命,自已五人师门,以及一族宗亲,只怕全要为桓少陪葬,两人一声大吼,怕武器伤到桓少,舍了兵刃,以身体做武器,径直向卫氏双姝撞去。 “噗、、”数名闷响,双方飞快各自闪开,都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 “挺好,布阵!”两枚九宫玉佩又顽强的升起在半空中,光华暗淡,双姝脚步虚浮,勉力召回如意蝴蝶刃。 “悍妇,谋杀亲夫的悍妇。”桓少脖子被戳破一层皮,死里逃生,吓的拔腿便遁走,一看空中九宫玉佩摇摇欲坠,忽然笑了,得意洋洋喝叫:“都稳住,她们撑不了多久,擒下两名乡下贱婢,人人有功,个个重赏。” 一百一十七节 大救星 “嗤”的一道冷笑声响起,声音轻不可闻,充满轻蔑,如一名幽魂在轻叹。 声音落在桓少耳中,却似惊雷一般轰隆隆惊响,这声音来自黑暗中,不是卫氏双妹所发,更非胡老三等五修所发,数人斗了半天,竟谁也没有发现,有一名陌生人一直隐在林边。 “滚出来!” 一团黑暗倏地从林后飘出,如大漠孤烟般迅捷向场中扑来,轻无声息,分不清是人是鬼。 胡老三方才被古簪反刺,一条右腿已然僵硬不灵,见黑暗扑来,流星锤“呼”的击去,旧技重施,抡盾向黑暗砸去。 黑暗撞在盾面上,“噗”的一声,胡老三一愕,明显感觉对方是一个人,轻巧的避开流星锤,以身体径直撞盾,胡老三正待拔出短刃刺出,感觉膝上一冷,“扑嗵”一声跌倒,一股刺痛倏地传来,双腿竟然没了。 黑暗人影再次暴起,飘若幽灵,扑向人群。 桓少一伙的持鞭修士钢鞭斜劈,一名持剑修士长剑攒刺,击向扑来的黑影。 持鞭修士钢鞭一劈之式,后续乃有数个变化杀招,第一式只是一个虚招,“噗”的一声,钢鞭结结实实的砸在来人身来,持鞭修士心中懊悔,早知对手如此差,这一鞭力道使实了,岂不将对手抽个粉碎? 黑影中了一鞭,顺势扑进持鞭修士怀中,一个大扭身,长剑被当成匕首使用,自下而上一个反倒刺,“噗”的从持鞭修士腹部刺入,从胸部穿出,长剑用力一搅一拧,持鞭修士连惨叫声也未发出,顿时气绝。 黑暗中,一切只是兔起鹘落,电光火石般一闪。 桓少等人刚听到胡老三的惨叫声,一团黑影“扑嗵”跌倒在地,紧接着,一条黑影又自地面跃起,扑向两名持剑修士,快的眼花缭乱。 两名持剑修士乃一师同门,多年联手抗敌,见黑影凌空扑来,双剑交错,一个十字剑架迎空斩出,空中黑影不招不架,任由双剑瞬间将其斩成数段,血肉崩溃,溅了两名持剑修士满头满脸。 众人一愕,有人惊喜,有人沮丧,两名持剑修士急忙伸手划拉脸上溅落的血肉。 一缕剑光,如幽灵般飞出,剑意旷世荒凉,一闪而逝,血肉再一度在黑暗中崩飞,一连窜的惨叫声中,两名持剑修士弯下腰,抱着肚子转了半个圈,倒地不停的挣扎。 桓少道法在一行众人中最高,更远远站在五修之后,剑光一闪时,已看清黑影将持鞭修士抓起掷出,然后趁着持剑双修正在划拉脸上血肉时,一个贴地打滚,一剑便将两名持剑修士的腹部划开。 “呜、呜、”呼啸声中,玄铁棋子漫天笼罩而下,向突来的黑影袭去。 “噗”的一声响中,璀璨的太极图案在黑暗中一度绽放,将漫天的棋子尽数收去,确是卫子怡已在慌乱中判明敌我,出手相助。 “乡下贱婢,坏我好事。”桓少恶狠狠的骂声未落,黑影突然扑到正在地面上惨叫的胡老三身边,抬脚一勾一踢,又一次依葫芦画瓢,以胡老三的人体当武器,狠狠砸向桓少。 胡老三双腿已断,双臂在空中箕张,抓向桓少。 桓少一挥手,一道璀璨的太极图案在黑暗中凝聚飞出,将砸来的胡老三弹开,眼角一斜间,只见到一片剑光飞来,手中吴钩狂舞,“铮、铮、”与长剑在黑暗中急促的撞击数次。 “卑鄙贱伧,可恶贱婢,本少不和你们玩了。”桓少见事不妙,当机立断,拉起持锏修士,一片风似的远远遁了出去,不甘心的大骂之声越去越远,渐渐匿声不闻。 卫氏双姝身体一瘫,坐在地上,举目四看,眼前空无一人,相互问道:“黑影是谁?”古道上一片寂静,卫子怡凝聚目力,四下观看,周围四具一动不动的修士尸体,黑暗中突来之人早已悄然离去。 “师妹。”卫子姬问道:“方才看清没有,来助咱俩的人是不是高道长?。” “师姐,绝不是高道长。”卫子怡应道:“此人招招行险,式式博命,只求杀人,若是高道长,也不会扔下咱俩不管。” “师妹,方才我一时性急,险些连累你,以后我会注意的......”卫子姬念起方才的危险,仍然心有余悸。 “师姐,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卫子怡缓缓甩了甩手臂,道:“只是师姐想把别人的屎打出来时,一定要看明白双方实力,可不要象今天这般,险些让别人打出屎来。” 四周山林漠漠,黑暗重叠,风寒似刀,一阵阵野兽的吼叫声,一声高、一声低的从山林中传来,姐妹俩劫后余生,握手而笑。 “哈哈。”卫子姬纵声大笑:“不,姐一定要把桓少的屎打出来。”大笑用力过猛,扯到身上伤口,痛的一裂口。 卫子怡看看远方的黑暗,道:“高道长一定也遇到厉害对头,不然早寻来了,但愿他能顺利脱险归来。” “会的,一定会的,师妹不必担忧。”卫子姬用力握了握卫子怡的手,心中忽然想到,方才的黑影身材极似一个人。 建康城中,西府内,司马元显与幕府高素正相列而立,观看着府中奴仆们将一箱箱的丝绸、金银、字画一一封好箱,搬到牛车上。 “等一等。”司马元显描好的眉毛挑了挑,吩咐道:“将厅中摆的珊瑚山与翡翠树也搬到车上,一起送去吧。” “将军,刘牢之一介武夫,庶族人家,长年在北境胡地戍边,只怕从未见过字画与珊瑚山、翡翠树等物品。”高素问道:“送这些文雅之物有用吗?” 司马元显一召手,一名英俊男子立刻过来跪倒趴好,一边婢女迅捷在男子背上铺上藤垫,撒上香粉,然后扶司马元显在藤垫上坐好。 “先生有所不知,越是这种粗俗穷苦出身之人,对士族与皇族所用之物,越是崇拜迷信,更会刻意模仿,平时建康街头,有多少寒门庶子,披头散发,只图证明刚服食过‘五石散’。先生为了拢住刘牢之,连女儿都舍得送到刘府,本将军的一些身外之物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司马元显手一伸,两名身材丰满的婢女抢了上来,其中一名一对**波涛汹涌,伸手自双乳间取出一把精致的茶壶,另一名取出两枚玉杯,分别倒满茶,递给司马元显与高素。 高素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院中天气干冷,温度刚刚合适,不仅多瞧了几眼从双乳间取出茶杯和茶壶的丰满女子。 “米教孙泰四名蠢儿子的情况摸清没有?” “下官已派数名貌美女子,扮成道姑模样,与四人结交好友,终日里不离左右,据四子自已说;其父孙泰府中还有一整套天子用物,只是其父孙泰看管的紧,拿不出来。” “反了,反了。”司马元显将手中茶杯掷了出去,摔个粉碎,四周奴仆立刻跪倒一片:“真把司马皇权当成一块‘禁脔’美食,连个流民伧蛮头子也想觊觎天下,待先生女儿出嫁一事完毕后,马上将逆匪头子孙泰抓捕。” “天师道势力横贯南北,天下各州郡教众十数万记,此时天下风云频动之际,将军逼得急了,是否有些不妥。”高素沉吟道:“会不会将他们逼反?” “米教内分甘、苦两派,只要将孙泰四子抓住,搜出天子之冠,然后诱捕孙泰,杀鸡骇猴,一群贱伧流民,成不了气侯。”司马元司不屑道:“先生只要稳住刘牢之,将北府军归拢到手,司马氏皇权无忧。” “诺,下官领命。”高素起身施了一礼,告辞出府。 司马元显回到厅中,一名婢女进来禀报:“西府护卫队长求见。” “召。” 护卫队长是位高大的年轻人,建康城中庶族子弟,家族一直依附司马道子,进厅后向司马元显行礼,道:“阴阳殿派使者退回定金,并托书说;公主已被人掳走,此事已无力完成任务,以表歉意。” “知道了,退下吧。”护卫队长领命而去。 “连阴阳殿也惧怕的人,会是谁呢?”司马元显沉吟半晌,脸色阴沉下来,自语道:“皇姐,如今你还活在世上吗?过的好不好?” 北地彭城,孙泰府坻。 彭城天气比江南尚寒数分,树木墙垣上竖起一溜白花花的冰凌子,普通人早已穿上黑灰色的棉衣,天空中的大雁排成一字型,缓缓南归。 天师道师君孙泰套件圆领对襟袍子,圆圆的头顶上发丝稀少,在室中负手来回踱步,孙恩一袭白衣,坐在木椅上喝茶。 “唉,四个孽子偷了天子之冠出去招摇显摆,不知会不会惹下大祸,自小便不省心,长大了更不省心......”孙泰一开口,便是一长窜的念叨。 孙恩笑道:“叔父莫愁,据教中眼线回报,四位弟弟数月前,曾在秦淮河边现身,至今数月不见,估计正躲在某家歌坊乐不思归,待身上银钱花尽,自然便会回来。” “他们四个爱去那玩去那玩,我只是担心他们带走的天子之冠会给我带来祸患,真是家贼难防啊,家贼难防啊。”孙泰面色忧虑,嘴中又唠叨起来:“他们若是能及你三成的能力,我......” “叔父莫忧,天子之冠,普通人家见了都不知为何物。”孙恩打断叔父的唠叨,安慰道:“若有祸事,有天师道在背后撑着,料也无妨。” “先且不说这四个孽子了,传功与执法二位长老自益州传回话来,请求支援。”孙泰道: 孙恩放下茶杯,正色道:“此事必须支援,铲除邪恶力量,行侠匡护正义,向来是天师道之重任。” 一百一十八节 火烧观 益州城,凌风观。 子夜前,一轮残月孤悬东南天空,月色赤红,充满神秘而凶煞的气息,道观中处处弥漫着大片大片的霜雾,伸手不见五指,地面被霜雾打湿,一步一个滑溜。 天地寂静,霜雾簌簌的打在房顶上,落在地面上,从城中偶尔传来一二声孤零零狗吠声,突然、“啊、”一声女子惨叫声从凌风道观中传出,诡谲而惊悚。 观中后殿的一处室房中,烛光通明,室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高大木架。 木架上吊着两位长大腿的女修,女修呈一个“大”字状固定在木架上,祼露皮肤布满鞭痕,每人口中塞着一个木塞,口水顺着木塞流出来,一点点滴在地面上。 桓少握着细鞭,鞭梢在女修的胸腹处划过,女修的肌肤在鞭梢划过时,轻轻的痉挛,散发出一股野性的诱惑。 “呼”皮鞭忽然毫无征兆头的挥起,狠狠抽在女修身上,鞭到肉爆,女修发出一声“啊”的一声惨叫声。 “乡下贱婢,舒服吗?那儿想吃鞭子,说?” “呼”的又是一鞭子、、 密室一角,两名常年服待桓少的婢女瑟瑟发抖,望着吊架上的两名女修,面色挂满怜悯,因为以前被吊起来鞭打的正是她俩。 “乡下贱婢。”桓少捏起一名女修的下巴,道:“为何又让你俩逃了?本少还损折了人手?你俩的运气为何这么好?” 柯武的两个妹妹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神情上却一直不肯屈服,拼尽全身力气狠狠瞪了桓少一眼,仅此而已,随后又将头无力的垂了下去。 “啪”的一鞭子狠狠抽在小腹上,一道鲜线的鞭痕将旧的疤痕抽开,一团血迅速渗了出来,柯武妹妹一声闷哼,头垂的更低。 “别装死!”桓少小眼中一片凶残的亢奋,将皮鞭圈起来,捅了捅柯武妹妹的胸,低叫道:“起来、贱婢起来,别装死,起来陪本少继续玩。” “轰隆隆、、”一阵巨响声从室外传来,声音空旷,好似来自四面八方,密室为之一震,静谧的夜瞬间沸腾,“呜、、呜、、”的长哨声,“咣、咣、、”的金锣声在室外此起彼伏。 桓少脸色狰狞,将鞭子扔下,单眼皮支楞着、一跳一跳的倾听室外动静。 “禀公子。”一名墨甲卫在密室外低声道:“有人趁夜在攻打道观前门,贾、卢两位长老正在指挥守卫拒敌,来敌好似不少,两位长老请、、请公子居中指挥。” “哥哥曾说凌风道观太孤立,易受围攻,今夜果真有人来围观。”桓少身影一动,从两名婢女手中取走锦袍,低声道:“看好木架上的两名乡下贱婢,别让人死了。”声音未落,肥胖的身材已蹿出密室。 两名婢女对视一眼,上前将木架上的柯武妹妹放了下来,取件布衫盖住,然后一起趴在屋内倾听观中动静。 “嘭、、”观外前门轰隆声大震,来犯敌人好似不少,但夜黑霜浓,没人能给桓少说明到底有多少敌人来攻。 敌人趁黑猝然来袭,观中的墨甲卫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奔到院中背上连弩,披上披风,低声询问着集结队型,每个人的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队去前门据守,二队和三队随本少去后门布口袋阵,四队在观内警戒听令。”桓少匆匆出现,简明扼要的下达了命令。 “桓公子。”墨甲卫一队队长道:“夜黑雾浓,不知来犯之敌人数有多少,前门听派一队人,万一顶不住,被敌人杀进来怎么办?” “前门只有喊杀声,听不到任何人的惨叫声,说明敌人在佯攻。”桓少傲然道:“后门一直安静,其中必然有假,本少判断敌人定然会从后门突施强攻。” “公子号称‘赛孔明’,果然计谋过人,佩服佩服。”墨甲卫一队队长一挥手臂:“一队跟我走。”一队墨甲卫低声领命,一起直奔前门。 桓少亲率二队和三队赶到后门埋伏好,令二队墨甲卫选好位置,人人将诸葛连弩上弦,听他号令行事。 前门嘈杂声不断传来,正当众人等的不耐时,“咕咚、咕咚、”一阵怪异响声,从远处沉重而缓慢的逼近,两只巨大黑影在道观外人站起来,象一头巨大妖兽,隐身在黑暗中,向道观内窥看。 “疾射!”桓少冷冷一声,威严下令。 “嗖、嗖、”一连窜的弩弦声惊悸响起,数排弩雨如骤雨急风,呼啸着向巨大黑影射去。 墨甲卫的诸葛连弩乃桓玄耗费千金所制,每一个弩筒能放八支弩矢,大部分墨甲卫受到观外巨大黑影惊吓,将一筒弩矢一气射光。 “噗、噗、”一阵阵沉闷声传来,观外的巨大黑影顿时摇摇欲倒,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咚、咚、”的砸起门来,后门一时被撞的泥土飞溅,几欲坠倒。 “乡下蠢民竟不怕死,再射,给本少狠狠的射!” 众人慌乱起来,墨甲卫给弩筒上满箭,“嗖、嗖、”的一筒箭矢射完,又装上一筒,“嗖、嗖、”又射了出去,观外的巨大黑影好似受伤颇重,“咚咚”的砸门声更急。 “嘭”的一声巨响,道观后门突然崩飞,一支支火把从观外抛进道观,时间不长,观内有的房舍便着了起来,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冲进观来。 凌风道观位置高,象一座黑暗中的孤岛。 观内房舍一着火,火光熊熊,反衬的观外一片黑暗,处处危机四伏,高深莫测,桓少一时不明观外来敌虚实,只能躲在观内咒骂:““该死伧民,竟懂得用计,都给本少稳住,只等伧民们攻进来时再射!” 在道观内负责警戒的墨甲卫四队开始救火,只是火势越烧越大,一条条人影在火势中穿绕奔走,“啊”一声惨叫从观内传来,桓少听着一激灵,腾的站起身来。 “禀公子。”一名墨甲卫匆匆而来:“数名道法高明的敌修,正在观内放火杀人,四队已伤亡不少,请公子派人回援!” “哦,天哪!乡下伧民成精了,竟也懂连环计。”桓少一声惊叹,率人立刻扑进观内。 “嘶”的一声响,两柄剑自黑暗中斩破霜雾,幽灵般刺了出来。 桓少一个激灵,挥手一格,青芒芒的太极图案祭出,轰然声中,两柄剑又悄然缩进黑暗中,四周霜雾茫茫,火光劈哩啪啦的燃烧,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轰隆”一声响,好似是凌风道观主殿被术法崩坍,有人发出惨叫声,有人叫嚷着四处躲避,浓浓的霜雾中,人人自危,墨甲卫的诸葛连弩顿失威力,只能几个人排成一团,一点点摸索着搜索。 观中来敌个个道法高深,彼此间异常默契,两人一组,隐身在为浓雾中,似毒蛇择机一噬,不管是否伤敌,立刻再度隐身浓雾中。 桓少从荆州带来的修士,大部分临敌应变经验丰富,最惨的是墨甲卫,大部分是军中健者,猝然遭遇修真界中的顶级强敌,如一头头孱弱的羔羊,只有净等杀戳,一片烧灼的焦糊味中,挟杂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天亮了,雾散了,凌风道观渐渐安静下来。 道观中的敌人已悄然远退,湿湿的霜雾仍然在观中弥漫飞舞,整个道观犹如一个坟场,处处都是烧塌的砖瓦,倒毙的尸体。 “来敌势力雄浑,有精通术法结界的高人,悄然间破了观外术法结界,更有道法高明之士,老夫与师弟曾仗剑冲出正门外杀敌,竟遇数名持剑高手截杀,所幸有夜雾掩护,才得已安全返回观中。”天地宗长老贾智道。 卢刚道:“对方是不是云渺宫派来人?” “云渺宫主力是女修,武器是蝴蝶刃,来敌清一色长剑,道观内外竟有数十名好手,与本少交过手的修士中,道法大部分比本少要强。”恒少面色阴沉,回忆道:“若云渺宫有如此好手,早一统益州了。” “桓公子所言有理。”贾智和卢刚一起点头称是,道:“在益州,聊了云渺宫便是天师道祭酒郑方了,可郑府也无能力供养如此实力众多的修士。” “确是如此。”桓少点点头,忽地面色大变,大叫道:“后殿呢?本少住的后殿怎么样了?”说着象一团肉球般滚向后殿。 凌风道观后殿一片狼藉,火势已被扑灭,十数名墨甲卫正在清理地面物品,桓少疯了般绕着后殿转了一圈,径直奔进密室,只见高高的木架上,铁链让人斩成数段,柯武两名妹妹失去踪迹。 “吃饭的白玉盘碎了,檀木香澡桶破了,两个女奴不见了,谁干的?”桓少蹦起来,大叫道:“谁干的?”神情狰狞,半丝士族子弟的儒雅皆无。 “主人。”两名贴身婢女被墨甲卫扶着走过来,看看桓少脸色,小心翼翼说道:“方才两人闯进密室,将奴婢制住,抢走木架上的女奴,并留了两句话。” “说,什么话?” 两名婢女怯生生的望了望桓少身边的一群墨甲卫,欲言又止。 “说,快说,留的什么话?” “闯进密室的两名女匪,其中一名女匪,伏耳让我们传话给你;”一名婢女猛猛胆子,道:“说、、说这次烧了房,打碎桶,砸破盘,以后还要打出你的屎!” “乡下贱婢,该死的乡下贱婢!”桓少小眼气的一片血红“本记住了,若不把你的屎打出来,本少日后改姓卫!” 一百一十九节 冰雪峰 司马雪从晕厥中苏醒,一股清新草木气盈鼻而来,偷偷睁启一丝眼帘,触目一片翠绿,阳光从树叶缝隙透下来,明暗闪烁,竟已置身一处枝叶繁盛的密林间。 两名黑衣男子正在林边来回踱步,脚步轻轻蹭过林间沙石,发出“哒、哒、”的声响。身边是一块大青石上,大青石上垂下一袭黑纱,黑纱主人正是在大茶棚中掳走自己的黑纱女子。 一道危险的惊悸感瞬间传来,司马雪一惊,迅速闭上眼睛思谋脱身之策,方才在益州茶棚中,黑纱女子黑纱仅仅一挥间,一股冰冷道念将司马雪全身封印。 “狡猾的公主,明明醒了,竟然装晕,想伺机逃走?” “既然知道是本公主身份,为何无礼冒犯?持强掳掠。”司马雪静了片刻,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悻悻说道: 大青石如鬼斧神工般被削去一半,祼露部分光滑如玉,黑纱女子盘坐其上,嗓音柔和,那股威严寒冷的道念消失不见,仿佛青石上只是一名普通女子。 “不咸山至宝玄冥剑为何在公主手上出现?”黑纱女子将手抬起来,玄冥剑赫然出现在掌中,道:“慕容老怪与公主是什么关系?从实说来。” “坏女人,敢抢走本公主的玄冥剑,把剑还我。”司马雪大叫:“你持术偷袭,算什么本事?” “偷袭?那还你自由。”黑纱无风自起,在司马雪身上一拂,登时束缚全消,又淡淡道:“玄冥剑乃天下神兵利器,公主金枝玉叶,佩带这等凶器,有伤凤仪,此剑以后由本殿主代你保管。” “敢抢剑?”司马雪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忘了玄冥剑原本也是从慕容宝处抢来,掐指颂咒:“天地玄黄,乾坤借法,斩妖破!”纤指指处,林间“噗”的打了个大喷嚏,一股神秘力量挣扎着、要从梦魇中苏醒,山林间枝晃叶飞,数声轻微雷声在树梢上盘旋、、 “萤火之光,也想与日月争辉?”黑纱女子一声嗔喝:“定!”林间黑暗弥漫,一道寒冷的道念磅礴罩下,风声、雷声、被寒念迅速侵袭,瞬间术消法散。 “坏女人,抢本公主的剑不还,你师尊从不教你修习品德。”司马雪并不屈服,面红耳赤,拼力挣扎。 “本殿主没有师尊。”黑纱女子妩媚的笑道:“至于那个人嘛,只相信力量,绝对的力量!” “贱婢!”一阵女声在林间响起,声音如天籁之音,清脆脱尘:“你素来如骊姬善媚,比吕后贪婪,这小女子评你只想抢别人为生,半点不错。”一片神圣庄严的光华,在林间缤纷降临,祥光大盛,更加冰冷,仿佛瞬间进入寒冬。 “站住。”林边负责警戒的两名黑衣男子喝道:“来者报名?” “退下!”黑纱女子一飘,恭立于青石一侧,一改妩媚嗓音,惶然断喝。 一股神圣的寒念如水漫地,迅捷翻卷,两名黑衣男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身结冰,变成一个僵硬的冰人,“咔嚓”一声,冰人四碎五裂,在阳光下瞬间变成一地雾水,连污血也没留下半点。 一条淡淡人影,从林间祥光中走出来,光芒璀璨,逼的司马雪不敢正视。 “神仙姐姐,帮我讨回玄冥剑。”司马雪立时判明敌我,跃身向祥光中的人影纵去,垦求道:“她是坏女人,先把我的人抢到林中,方才又把我的剑抢走了。” 祥光中的人影静默不语,林间一片寒冷般的寂静,附近的岛兽飞虫。纷纷感应到危险,悄然远遁。 “奴婢有礼。”黑纱女子恭恭敬敬,道:“尊敬高傲的冰雪仙子,当年不屑处置奴婢,今日也不会为难奴婢吧?” “贱婢,为了抢玄冥剑,竟然走出阴阳界亲自动手,那个人不管你么?”冰雪仙子每说一句话,林间寒意,便寒冷一分:“本尊前来,只想看你的丑态。” 司马雪全身如坠冰川,寒意彻骨,只得凝神将太玄诀加速运转,与寒意相抗,唯盼冰雪仙子少说一句是一句。 “数十年不见,仙子比以前更高傲,更尊贵!”黑纱女子将玄冥剑放在青石上,道:“奴婢出丑的笑话,仙子也看到了,奴婢告退!”说完退后数步,也不转身,身影掠起,向林外遁去,一息间,便没了踪影。 冰雪仙子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阴殿主遁走。 司马雪大喜,纵身上前,将青石上的玄冥剑抓在手中,学着刚才的黑纱女子模样,躬身施了一礼,说道:“仙子姐姐,你是大大的好人,帮我抢回玄冥剑,以后来云渺宫找我玩吧,我可以带你逛益州,逛长安城。” 冰雪仙子一动不动,恍如不闻。 “仙子姐姐,你太冷了,我可不想被冻成冰人。”司马雪用力大声说话,借以驱赶寒意,挥挥手道:“走了,走了!”走到林边时,身后寒意稍退,司马雪回头一看,只见林间缤纷光华仍在,一双眼睛正在端详自已,于是挥手略作善意。 “贱婢若再抢玄冥剑,本仙不一定前来,你随本仙走吧!”待听清冰雪仙子最后一句话时,司马雪撒腿便跑,纤指“啪”的一抖,符纸燃起,便要遁走,一道山岳般寒流瞬息漫来,将司马雪封印。 “本公主金枝玉叶,你们两个臭女人,一个坏,一个凶,把本公主拎来拎去,有失礼节,道长大叔,快来救我......” 冰雪仙子充耳不闻,好似挥了挥手。 一片鲜艳羽毛上在司马雪脚下出现,托起司马雪一声清鸣,腾地升空,羽翼展开,振翅迎着太阳坠落的方向翱翔飞去。 司马雪定晴一看,身下一只五彩绚烂的巨大飞鸟,一团淡淡人影坐在鸟颈后方,巨鸟飞行平稳,半日后,飞临一片冲天而立的冰峰,冰峰光辉直插苍穹,风雪呼啸,狂野肆虐。 一座辉煌的白色宫殿在冰峰中,傲然而现,殿壁光芒如幕,与天地浑然一体,古拙苍莽,仿如传说之中的仙宫。 巨鸟脆鸣一声,低掠而下,四周彻骨的寒冷猛然变得温暖如春,司马雪睁开眼时,已经身在一处宽敞的殿室之中。 殿内光辉永亘,瑞气渺渺,仿如透明,巨大飞鸟在殿中跳跃两步,羽毛一抖,缤纷灿烂中,幻化成一个年青女子,全身衣衫五彩绚丽,俏面凤目,瞳仁漆黑如墨,如星辰深邃,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司马雪。 司马雪俏立殿中,暗暗将太玄诀在体内运转数圈,肌肤上的彻骨寒意减退,勉力使神态保持镇定,环视四周。 大殿中央,一片氤氲光华,缭绕弥漫,渺渺雪雾之中,冰雪仙子白衣曳地,不露容颜,司马雪心中忐忑而好奇,分不清对方是人族,还是仙族。 “赐你一颗‘冰雪之魄’,以防御冰雪峰的彻骨奇寒。”一颗白色的丹丸迅速在司马雪面前凝聚,光华淡淡,在半空中,蔼蔼旋转,冰雪仙子仅仅说了两句话,殿中顿时寒意逼人。 “仙子姐姐,我不要服你的‘冰雪之魄’,要回益州找道长大叔。”司马雪捧起玄冥剑,道:“仙子姐姐,放我走吧,我愿意把玄冥剑送给你。” “坏女人确实喜欢抢东西,你骂得很对!服了‘冰雪之魄’吧,抵你苦修数十年道法。”冰雪仙子不提玄冥剑,顾自说道。 五彩绚衣女子一伸左手,捏住司马雪鼻子,右手将冰雪之魄送于司马雪腹中,速度之快,灵力雄浑,不容司马雪反抗,一股奇寒迅速在司马雪体内急速奔涌,与体内太玄诀灵力缓缓融合,四肢和肌肤逐渐缓缓变得温暖。 “贱婢所谋之事,本仙不会令其如愿!”冰雪仙子冷冷道:“冰雪之怒道法正是她九幽玄冰术的克星,学会此术,青凤送你下峰。”一个璀璨的玉筒自虚无间凝聚,飘浮在司马雪面前。 “若有不明之处,由青凤解答!” 冰雪仙子天籁般清冷声音,在殿中萦绕不散,人影确慢慢消失,有了上次捏鼻子灌丹药的经历,司马雪自知道法比身边青凤相差千里,迅速将玉筒抓在手中。 “青凤姐姐,我知道你是大大好人,冰雪之怒道法如何修习,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学会?” “‘姐姐’是个很厉害的法术么。”青凤拢拢身上的五彩绚衣,眼瞳漆黑如墨,上下打量司马雪,问:“为什么你见面便叫‘姐姐’?” 司马雪眼前一黑,随既心头大喜,青凤好象和自已一样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但确好象比自已更加不谙世事,最重要的是,青凤说话时,身上没有冰雪仙子那种凌厉威严的彻骨奇寒。 “青凤姐姐,你是不是在冰雪峰中好多年了?” “嗯,从我记事起,便一起跟着主人在冰雪峰居住。” “青凤姐姐,你身上的五彩衣真漂亮,能不能给我穿穿?” “不能,五彩衣是我羽毛幻化。” “哦,那我可不敢穿。”司马雪面上笑意盎然,心中盘算,青凤多半是凤凰幻化,那阴殿主是怎么回事呢?需慢慢从青凤嘴中,套取冰雪仙子和黑纱女子之间的秘密。 “青凤姐姐,你是不是从来没到人间去行走过?” “嗯!” 一百二十节 喜相逢 益州城外,程氏坞堡。 寒冬悄然降临,一片片雪花从天空纷乱无章的坠落,刚一落地,便被冻成各种形状,山峰、树林、坞堡白茫茫一片,一切只在向众人传递两个字,寒冷。 高恩华御碧云剑从京口王恭处驰回程氏坞堡,一路上天冷、心更冷,王恭明白告之;建康皇宫中没有任何关于司马雪的消息。 素来道心淡泊,喜欢顺其自然的高恩华彻底懵了,连续几夜做梦,梦到司马雪一脸泪水,象个孩子般在哭诉,每每从梦中惊醒,面对一个浩大茫茫江湖,心中除了悲怆伤感,一切依旧无计可施。 一个月前,高恩华夜遇天师道传功长老,在郑府经过合议后,决定由高恩华引见千机宫主,天师道与云渺宫联手,先发制人,趁夜围攻凌风道观,打击桓氏的嚣张气焰。 天师道师君孙泰下令,从其余州郡派来数十名修士援手,由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带领,从正门骚扰,千机宫主带领云渺宫修士在后门佯攻扰敌。 原登飞献出一条计谋;用竹枝搭成一个巨大竹排,竹排上铺盖厚棉被,浇上水将棉被打湿,竹排两边各挂一串灯笼,一做扰敌之用,二防桓少手下“墨甲卫”诸葛连弩的强射,减少不必要伤亡。 当晚夜雾弥漫,凌风道观前后门一起杀声震天,巨大竹排如一头妖兽,两串灯笼如妖兽的眼晴,虚虚实实一番动作,吓的桓少不敢出手。 传功长老带领数名好手潜入前殿,高恩华带卫氏双姝等潜入后殿,众修放火、杀敌、砸盘子、劈木桶,使尽力气搞破坏,最后将柯武妹妹救走,卫子姬一时忍不住,给桓少两名奴婢留了话。 桓少经此一役,嚣张气焰有所收敛,随后召人修缮道观,极少带队在城中耀武扬威,益州城内外,关于后汉国藏宝的传闻一时风平浪静,双方暂时太平起来。 高恩华送走传功长老等修士离开益州后,便到处寻找司马雪,餐风宿露奔波一个月,阴阳殿只是一个传说,毫无一丝发现,万念俱灰之下,只得惘然返回程氏坞堡休息。 子夜时分,天很黑,风很大,一股股残雪飞舞着,呼啸着穿过山林,如一只雪妖在林间独自狂舞,程氏坞堡中也是漆黑一片,看更大黄狗被风雪吓破了胆,一动不动躲在狗洞中避寒,不肯出来看更。 司马雪居住的房间门被一推而开,高恩华一晃潜入,房间中寂静如昔,案上司马雪采摘的山花已然干枯,床铺上似有幽幽体香传来。 “公主、公主、公主,你到底身在何处?”高恩华心中甜酸苦辣交汇,睹物思人,伸手轻轻抚摸床铺,曾打扫数十遍的床铺上,忽然捻起数根柔软发丝,心中凛然一悸,忽然想起方才进门时,司马雪的房门好象只是略带,并没有关严,难道有人存在? “大叔!”房间中,沉寂永亘的景象一碎,一道人影纵身入怀,司马雪在耳边昵喃:“大叔好久不见,我天天想你!”一声惊天霹雳蓦然在高恩华心间炸响,恍恍惚惚中,感觉司马雪正勾住脖子,伏在胸前轻声呜咽。 多半又做梦了!高恩华提醒自己,果断的抬手一咬,一道刺痛传来,痛的感觉真美好,一摸,怀中玉人肩胛单薄,纤颈温润,一闻,一股秀发香味幽幽传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 “大叔是我,看看我!” 一点火光“啪”的燃起,火光越来越亮,房间中亮如白昼,“不尽木”漂浮半空,火焰烈烈,一双烟笼寒水的明眸在火光中灼灼放光。 高恩华喜极若狂,一把将司马雪紧紧搂住,生怕司马雪再凭空消失,然后一点点放松。 火光闪烁而朦胧,见司马雪容颜憔悴,正在抽抽噎噎,脸庞上还挂有斑斑泪痕,象一个委屈的孩子正伏在怀中撒娇,连忙伸手替司马雪擦拭泪痕,狂喜之下,一时失了克制,忍不住一伸唇,轻轻亲吻司马雪光洁的额头。 一吻之下,司马雪心中翻江倒海,全身鲜血瞬间沸腾,心欲避让,身确舍不得动弹,明眸微闭,偷偷企盼高恩华进一步动作。 高恩华没有进一步亲昵动作,而将司马雪放在火边仔细打量一番,问:“阴殿主可否欺侮公主?” “大叔别担心,那日阴殿主刚将我带到城外林间,便来了一位冰雪仙子,仙子冷冰冰的,一说话树林间便会结冰。”司马雪微微失望,心中忽感一阵羞涩,挪了挪身子,笑道:“阴殿主在我面前摆谱,在仙子面前一口一个奴婢,唉,可惜我没看到仙子的模样、、” “冰雪仙子?冰雪仙子什么来头?” “她住在一个神秘的大冰峰中,有一只神鸟青凤,青凤和黑猫门主一样能幻化人形,这次回益州便是由青凤将我送回来的,她还送我一根羽毛。”司马雪心情欢畅,语速飞快,摸出一根五彩羽毛,递给高恩华炫耀。 羽毛色泽缤纷,烈烈火光下,弥漫着一股空灵的仙气,高恩华将羽毛向掌背一拂,羽毛光彩一闪,一股抗拒道念瞬间发出,将高恩华手指弹开。 “倒是一件灵物,竟懂得择主。”高恩华将羽毛还给司马雪:“公主不要急乱,慢慢一一叙来。” 司马雪缓了缓神,拢拢思绪,开始从自益州茶棚中,阴殿主出现强行掳掠,城外树林中,冰雪仙子突然现身,然后至神秘的冰雪峰宫殿中学习“冰雪之怒”道法等一一讲叙。 高恩华道:“神州之大,无奇不有,除了阴阳殿,竟还有一个更神秘的冰雪峰。” “阴阳殿主是两个人,掳我的贱婢只是阴殿主。”司马雪又恢复了以往娇憨快乐的神态,道:“据青凤说阳殿主是名男子,和冰雪仙子关系应当极为亲近,后来被阴殿主以色媚诱惑,离开冰雪峰,世上才有了阴阳殿......” “公主何时来此房中等我?” 司马雪道:“数日前,我学会‘冰雪之怒’道法,冰雪仙子赠我一付‘羽莲甲’便派青凤送我回益州,我寻上云渺宫找大叔,子怡姐姐告诉我莫要离开,在程氏坞堡中一定等得到你。” “羽莲甲是什么宝物?” “铮”的一声响,一道璀璨光华在房间中傲然绽放,凤羽如莲花般重叠,凝聚成一付铠甲套在司马雪身上,一股寒冷的道念在铠甲内外缭绕,房间中顿入冰天雪地,寒意逼人,“仙子姐姐说了;‘羽莲甲’是阴殿主的克星,她以后休想用寒冰封印住我。” “快收起来吧,公主是员福将,竟因祸得福,道法数月间突飞猛进。”高恩华打了个冷颤,问:“羽毛一定也有妙用吧?” “羽毛啊,青凤私下给我的,用途一说就不灵了、、”司马雪嬉笑道卖起了关子。 夜色逐渐深沉,房外寒风呼啸,风雪在黑暗中咆哮,房间中“不尽木”烈烈燃烧,高恩华师徒二人,丝毫没有睡意,慢慢叙说各自分别后发生之事...... 建康城,西府内。 江南冬天,只下了一场小青雪,凛冽干冷,城中路人行人早早换上棉衣,缩头抄手而行,西府暖阁中,青铜器内燃起淡淡的炭火。炭火中挟杂着一股淡淡奇香味。 青铜器中的焦炭与普通木炭不同,乃是用磨碎的木炭混合蜂蜜、人奶、药胶等制成,燃烧后,室内清香绕室,温暖如春。 司马元显穿丝绸锦衫,斜躺塌上。将脚跷在一名英俊男子怀中取暖,正闭目养神,一名婢女匆匆来报:“主人,幕府参军高素求见?” “召。”司马元显抖抖下巴,婢女领命而去。 “将军,有好消息。”高素顶着一身寒意进入暖阁中,禀道:“刘牢之已明确表示,拥护将军的任何命令!” “先生啊,先生!”司马元显忽的坐起来,赤脚跑过来,抓起高素的手亲了亲,叫道:“先生对本将军有大功,真乃本将军再生父母。” “将军过誉,下官愧不敢当。”高素面色尴尬,望着暖阁中的一切,心想这般奢侈的儿子太败家,还是不要为妙,问:“稳住刘牢之后,将军以后打算如何做?” 司马元显转身坐回塌上,一翘腿,一边的英俊男子立刻替司马元显穿袜套靴,一耸肩,一名婢女马上将披风罩在司马元显身上,一挥手,室中奴仆们纷纷退出室外。 “三件事。”司马元显伸出三根手指一晃:“一将米教头子孙泰咔嚓掉,二把朝内官员任免权夺回,三要削除豫州、荆州等刺史兵权。” “这三件事没一件容易的,夺回朝内官员任免权?”孝武帝驾崩后,朝内官员任免权,一直由司马道子说了算,司马元显是打算直接夺司马道子的权力嘛?高素问:“东府太傅能同意交权吗?” “本将军自有妙计!”司马元显邪魅一笑,低声道:“先生不久便能看到,老家伙会乖乖把官员任免权交给本将军。” “将军,对外削除豫州、荆州两地刺史兵权,实际上等于向士族宣战。”高素沉吟片刻,劝说:“如今刚得到刘牢之的承诺,此举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先生也清楚,本朝至永嘉南渡后,司马皇族威权没落,军权由王恭说了算,官员保荐要由各士族说了算,税赋也收不上来,可恶的王氏和桓氏还参与皇位废立。”司马元显一脸愤慨,沉下脸道:“本将军要效仿汉武帝,收回皇族的权力!” “将军真乃司马皇族中一代天骄,必然马上功成。”整顿吏治,对外消藩等于从掌权者身上剜肉,对任何一个皇朝,都是十分凶险的事儿,司马元显初生牛犊不怕虎,下药太猛,高素对司马元显性情了如指掌,知其刚愎自用,不听劝导,因此只能说些客套话。 “先生。”司马元显兴致勃勃,没注意高素的情绪变化,问:“咱需合计一下,如果将老贼王恭拿下,换谁去京口掌军较好?” “谢氏谢琰是不二人选,一举三得,朝中士族中没人敢与谢氏争权是其一,北府军乃谢太傅所创建,军中旧将对于谢氏习惯于服从是其二,这其三最重要。”高素顿了顿,道:“谢琰为人虽然自傲,但却不恋权,便于将军日后自己掌权。” “高、高,先生不亏姓高,果然计高一筹。”司马元显喜形于色。 一百二十一节 孙泰亡 晋室定都建康后,皇权一时不振,各大士族豪门纷纷夺权,官员任免虽由皇族说了算,但晋室采用九品中正制选拔官吏,既官分九品,孔子、孟子等先贤虚设一品,二品官员便是最高品,依次向下类推,官员上品无寒门,“清”官全由士族豪门子弟担任,大多不用干活,下品无名士,“浊”官由庶族子弟担任,负责各种苦活。 不论清官,还是浊官,都必须由有名望的人保荐才能为官,换句话说,官员任免由皇族说了算,但让谁当官,则只能由各大士族根据族中子弟的“才”或“孝”提名,并为其担保,才能慢慢提升。 普通人家若无人保荐,便算才高八斗,也不能为官。 士族豪门不仅能保荐官员,而且能豢养部曲府兵,不用向朝延交纳税赋,更有“八议”“官当”的士族特权,士族子弟犯法后,据此可以免罪或以官抵罪。 天师道师君孙泰,虽贵为教主,却一直想在晋朝仕途中求个发展,在他内心,天师道师君只是一个草民头子,远不及晋室五品红袍官员威风,暗中不停给士族沈氏送礼送银子,希望能得到高升。 这一日,一纸荐书从建康吏部飞来,任孙泰在腊月前赶赴建康吏部叙职,由彭城主薄调任吴兴郡内史。 彭城临近燕境,属于苦寒之地,当主薄油水少,吴兴郡位于三吴旧地,虽然不如会稽郡重要,但境内气侯宜人,百姓富裕,成为晋室大小外任官员,人人皆愿任职之地。 “调令来了,朝廷的调令来了,调到江南吴兴郡任职。”孙泰很兴奋,立刻找到孙恩不停唠叨:“多半是朝中沈氏替我出力保荐,这下好了,吴兴郡离建康近,在更能结识到更多的士族......” “叔父能否托病不去吏部报名?”调令来的太突然,孙恩心中感觉一丝异常,却又无任何实据,劝说孙泰道:“晋室安帝愚痴,不分寒暑,太傅司马道子天天醉酒不上朝,司马元显假借司马道子之名行事,常借故清理孝武帝旧臣,京口王恭,豫州庾氏,荆州桓氏,一直都对司马父子虎视眈眈,侄儿认为,在彭城当主薄更安全些。” “叔父才不管谁掌权,那些全是士族和皇族的事儿,我眼下先求做到一个有名望的士族,穿上五品红袍。”孙泰又念叨道:“天师道师君无官无职,又没啥油水可捞,以后教中大小事儿,都由你说了算。” “教中事,叔父不管了?” “不管了,叔父想立刻到建康吏部报个道,年后便去吴兴郡好好做官,你在彭城收拾一下,也快些跟过去吧,彭城这地方天气不好......” “年后去吏部报名不行么,侄儿为何感觉这调令来的太突然,要不要托人到建康查查真假。” “呵呵,侄儿有所不知,为了这一纸调令,我曾向沈氏送了不少金银。”孙泰伸指弹弹调令,笑眯眯的说:“这上明确说明腊月前须到吏部报名,可不能失去这大好机会。” “一定腊月前到吏部报名?”孙恩无可奈何道:“如今天气寒冷,叔父若打定主意,可须早去早回。” “这就准备,这就准备去。”孙泰喜滋滋的转身而去。 建康城,漫天飞雪。 青天白日中,一片一片晶莹雪花,从空中自由飘洒下来,街坊上成群结队的儿童,带着各式漂亮的华胜帽,相互追逐戏闹,游历天下的商贩和士子均纷纷返回建康,一股年味儿在城中四处弥漫。 “四个孽子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记得回家过年?”一辆牛车慢慢穿过雪花,在街头驰过,孙泰独自坐在牛车内想着心事:“可恶啊,真是可恶......” 居住客栈到了,孙泰下了车,带领数名亲信进了客栈,几名身穿红黑相间官服的丹阳尹差役迎上来,躬身施礼。 “孙内史,小的乃是丹阳尹差役,奉西府参军之命,请你移步一述。”差役手中递出一张请柬,署名正是西府参军高素。 孙泰大喜,高素一族乃江南有名士族,如今正在破虏将军司马元显西府当参军,如果能搭上司马元显这根线,日后自己说不准能官至三品,穿紫袍。 “有请几位差官头前带路。”孙泰匆匆换上一身新袍,随一伙差役冒雪出发。 西府门前,车水马龙,一群官员在飞雪一边跺脚,一边呵着寒气,等待着司马元显的召见,带路的差役带着孙泰直接跨门而入,望着门外雪中瑟瑟跺脚的官员们,孙泰心中升起一股优越感。 西府中曲径幽深,七拐八折,最后进入一所高大的四合院子,院中面积不大,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男子站在厅前檐下,目光炯炯看着孙泰数人。 “孙师君,本官高素有礼。”高素一拍手,一侧的厢房门突然打开,涌出一批人,其中四名青年男子身上五花大绑,正是孙泰数月不见的威、武、勇、猛四子,只听高素又说:“这四个人,孙师君是否认得?” 孙威道:“爹,你是不是来领我们回家过年的?” 孙武道:“爹,我饿极了,这儿的人吃饭时,从来都不管饱。” 孙勇道:“爹,这小老头儿把我的帽子抢去了。” 孙猛道:“爹,快抓住这个小老头,让他交出我们家的帽子。” 听高素声称孙师君时,孙泰已感觉有变,听到“帽子”一词,顿时明白过来,肥胖五指向空中的一抓,一柄长剑自虚无中凝聚而出,随孙泰同来的几名亲信也瞬间祭出武器,四合院中顿时杀气凛冽。 “孙师君,你先看明白。”高素不慌不忙,负手退回正厅中,轻声提醒道:“刀可挺快,若动手伤了令郎可不好。 威、武、勇、猛四子脖颈间,已悄然架上四把快刀,刀锋寒刃流转,雪花跌落在锋刃上,顿时被一劈为二,刀刃轻轻拖处,泛起沫沫血丝,威武勇猛四子已吓的脸色比雪花还白,哭着脸,不停叫爹。 孙泰看看五花大绑的儿子,再看看儿子们脖颈寒芒流转锋刃,心中犹豫、、不甘、凄然、绝望,瞬间想出数条计策,可每一条均是投鼠忌器,天空中,雪花晶莹透明,盘旋飞舞而下。 高素饶有兴趣的看着孙泰不停变幻的面色,半点也不着急,淡然捻须等待。 孙泰心中暗叹一声;四个孽子,真是本朝坑爹好手!“呛啷”一声脆清,将手中长剑抛下,抬头望着不停飘落的雪花,面如死灰,长剑在雪地中打了个滚儿,雪花漫舞,将剑轻轻埋没。 数日后,西府破虏将军司马元显,在大队护卫簇拥下,登门拜访国师王蛮子。 王蛮子一袭宽袍绵衣,满面红光,一派烟云水气的仙姿,须发皆白,温和中自有安静的优雅:“将军寒日登门寒舍,有何见教?” “家父常夸国师,不仅玄功通天,且性情淡泊,从不在朝堂中拉帮结派,争权逐利。”司马元显一身盔甲戎装,一抱拳,一脸谦逊:“本将军有一事不明,欲待向国师求教?” “老夫只是名半截身子入土的白发翁而已,司马太傅的盛誉,令老夫汗颜”王蛮子还礼道:“破虏将军有话请讲?” “国师精通玄学,对修真界情况更是一清二楚,天师道头子孙泰竟私自藏匿天子之物,其罪当诛。”司马元显问道:“只是米教在本朝朝野内外,不论士族、庶族、流民、佃户中,皆有大量教众,当如何处置?” “将军适才说孙泰私藏天子之物,是风闻,还是证实确有此事,”王蛮子追问? 司马元显道:“绝非风闻,本将军亲自审问过孙泰,除了私藏天子之物,米教还曾派人参与吴郡王廞叛乱,王廞目前极有可能便藏身米教中。” “事情有缓急之分。”王蛮子看着茶杯,缓缓道:“孙泰私藏天子之冠枉法,属于个人行为,米教人数众多,向来行善好施,目前又无谋反之举动,对米教应以训诫安抚为主,而对将军来说,朝内各士族间山头林立,大部分还掌有军权才是最危险的事,万万拖不得,前朝王敦、苏峻、桓温之乱,均是前车之鉴。” “便依国师所策行事!”司马元显道:“本将军便抓大放小,杀鸡给猴看,重振皇族威严。” “破虏将军。”王蛮子呷了一口茶,笑问:“孙泰现在关押在何处啊?” 司马元显道:“私藏天子之物的逆匪头子,留之何用,本将军命人将其父子全部秘密处决!” “全杀了?”王蛮子面色一红,口中茶差点喷出来,望着面前一身锐气的司马元显,脸上写满不信两字。 “全杀了!” 数日后,二千名铠甲鲜明的骑兵,与数百名军中修士突赴彭城,奉皇命抓捕天师道逆匪头目孙恩等人,但主薄府中,早已人去楼空,孙恩等人迹影全无。 “跑了便跑了,本将军原本就是要杀鸡骇猴。”司马元显闻报后,蛮不在意说:“只要这群米贼不给本将军添乱,便由得他们布施‘义舍’去。” “米教人多势众,不容小觑。”高素询问:“是否派人追查孙恩等贼下落?” “一群没刀没枪的伧民,更无马无粮,教中识字之人,估计手指都能数得过来,翻不起什么大浪。”司马元显摆手道:“先生不必太过谨慎。”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拥有数十万教众的天师道,高素欲待再劝,确见司马元显已在两名婢女的按摩下昏昏欲睡,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心中打定主意,待眼前事稍有差落,便寻个借口,远离建康是非地,在下面郡县寻个立身处。 一百二十二节 认新主 益州郑府,张灯结彩。 原登飞心情近日十分舒畅,脸颊上皱起两堆干肉,从早一直笑到晚。 凌风道观一战中,他替天师道众人出谋划策,搞了一个大竹排充妖兽,令郑方在传功长老等人面前大大露脸,经郑方引荐,原登飞正式成为天师道一员,妻子郑静肚子越来越大,估计年后便会临盆。 “姑爷恭喜,喜事啊,你要当爹了!” “恭喜姑爷,姑爷希望孩子是男还是女?” “男女都一样,都一样。”原登飞肚子中黑气纵横,面上却笑呵呵的一脸享受,随口道:“若生个男丁,便让他姓郑,若生个女棒槌则姓啥都一样。” “女棒槌?” “口误,口误,女棒槌在我家乡是女千金的意思,你想金棒槌多大,女棒槌得多金贵?” “姑爷真有学问,佩服佩服、、” 郑方暗中听到原登飞这么说,笑得合不拢嘴,暗道世人都说;捡的儿不养爹,自已半途捡个女婿,平日嘘寒问暖,比儿子郑松泰孝顺多了!平时对原登飞的赏赐便越来越多,原登飞有了闲钱,常出府到益州最大的吉祥赌坊玩樗蒱。 樗蒱是从汉代传下的一种赌术,也称五木戏。 赌具是用樗木制成而得名,两头圆锐,中间平扁,一面涂黑,一面涂白,黑面上雕有牛头,白面上刻有野鸡头,对都双方说出比牛头或是鸡头的多少,议定后撒手一扔,猜对为赢。 吉祥赌坊中人很多,三教九流都有,坊内充溢着一股酸臭味,赌徒们人人都眼珠子血红,嘴中喝五吆六的围成一团,人堆中央是一青二老三名男子。 青年男子一袭锦衫,手中轻摇一把折扇,大冷的天,时不时的扇二下,小眼极小,单眼皮偶尔一翻,乜斜一眼众赌徒,身后跟随两名灰衣老者,各将一顶毡帽扣在头上,遮去大半张脸,跟在青年男子两侧,显然是两名护卫之类人物。 “咕咚”一声,一袋银子扔在赌桌上,青年男子神情嚣张,输钱却挺痛快,一点不心痛银子,一会功夫输光一袋银子,又“咕咚”一声,扔出一袋:“谁愿陪小爷再玩两把。” “我、、” “我、、、” 赌徒们象闻到臭味的苍蝇,纷纷围了过来,原登飞冷眼旁观,见青年男子在扔樗蒱时,并不懂得任何手法,不仅心中暗喜;富家子弟全是废物,郑松泰如此,眼前这废物男子表面倨傲,实则草包一名,不赢他点钱,都不好意思自称赌徒。 “在下也扔两把樗蒱。”,一柱香后,原登飞赢了半袋银子,对面青年男子又输光一袋银子。 青年男子脸色不变,又扔出一袋银子,原登飞佩服其赌品之余,不仅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忽然发现一丝异常。 对面三人,身边的赌徒不论如何推挤,皆离三人身边数尺左右,三人身上仿佛有一道无形气墙,将众赌徒推离出去,青年男子小眼精芒闪闪,偶尔一瞅原登飞,眼神好似一只狼看着一只羔羊。 “不好,被人盯上了。”原登飞心中发毛,立刻将银钱拢好,抽身便走。 出了赌坊门,原登飞急匆匆的窜街过巷,一路飞奔,途经一处偏僻小巷时,人影一闪,一青二老三名男子一前二后一起出现,青年男子小眼一翻:“本人桓少,想知道郑方为何会和云渺宫联手,毁我凌风道观?” 原登飞一听桓少大名,登知对方来意,目中凶光大盛,双手和面孔上泛起一片黑毛,手爪暴长半寸,左足后撤半蹲,口中发出“赫、赫、”怪吼,模样半人半兽,狠狠盯着桓少发威。 “原登飞你是个人才。”桓少手中折扇晃了晃,乜斜原登飞一眼,夸道:“你能将绿帽王八当得有滋有味,竟还会异蜮‘兽形幻术’,还什么本事?” “老子还会杀了你!”原登飞后足一蹬,口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声,跃身而起,准备扑倒桓少,冲出围堵。 两股巨力自身后快捷无比的袭来,一击之下,将原登飞重重的摔在地上,痛的原登飞直吸冷风,不敢大声叫,两名灰衣老者慢慢踱步过来,挡在桓少身前。 “最后问一次,云渺宫何时和天师道勾搭上了?”桓少口气生硬,小眼一翻:“不说你去死。”天师道曾派有专人盯梢监视凌风道观,时时向郑方汇报情况,因此原登飞对桓少的暴戾性情一点也不陌生。 “高恩华。”原登飞毫不犹豫的大声叫道:“一名叫高恩华的道士,先前与天师道传功长老熟识,后来又定居云渺宫,给双方穿针引线,天师道才与云渺宫联手。” “叫高恩华的道士?这人我多半见过,以前一直认为他是好人呢。”桓少将折扇一合,伸足一踢原登飞,问:“绿帽王八,你很无耻,也很机灵,说一个让本少不杀你的理由,说不出的话,立刻死!” “小人服待过胡帝慕容宝,口齿伶俐,厚颜无耻。”原登飞翻身跪倒,大声道:“杀了小人,对主人没好处,留下小人,小人会替主人另立新功。” “很好,很好,确实对本少的脾胃。”桓少伸扇拍拍原登飞的脑袋,问:“日后会不会背叛本少?” “主人是强者,强者不会担心背叛。”原登飞将脸伏在冰冷的地面上,说:“桓氏比郑府强大百倍,小人想投靠还来不及,岂会背叛?” “回郑府竖起狗耳朵,好好打探云渺宫与天师道的秘密。”桓少站直身体,略一出神,掌中忽地多出一支黄色令牌,说:“若听到什么有价值消息,持黄木令来吉祥赌坊找掌柜的,如今你可以滚了!” “行,小人遵命。”原登飞接过黄木令数眼,转头慢慢爬行数步,生怕桓少改了主意,站起身来连滚带爬,飞一般跑远了。 “公子。”望着已经远去的原登飞,卢刚问道:“真把他放走了,不怕他出尔反尔?” “原登飞道法普通,杀他只是一抬手的事儿。”桓少一笑道:“他明知郑静肚中是野种,竟能隐忍不发,如此厚颜无耻不要脸的人,先留他一命,等真没用时再杀也不晚。” 古都长安,城门巍峨。 城门外,一片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寒风卷起黄土,咆哮着反复拍击着城门值守士兵们的身体,士兵们面无表情,持刀枪象一具具沾满泥土的雕像,漠视着一伙伙流民涌出城门。 一整天的时辰内,不停的有大量流民从长安城中涌出,拖儿拽女,慢慢消失在古道的风沙中。 高恩华与司马雪、卫氏姐妹站在城门外,四人身上沾满飞尘中的黄土,注视着疲惫的人群,满面无奈。 “高道长。”卫子姬一脸无奈,说:“饥民如此众多,咱已把银子都送光了,回云渺宫行不行?” “行。” 年关将近,司马雪一直叫嚷着要添增新衣,与卫氏姐妹商议后;益州城不能去,怕仍有阴殿主突然杀出,中山城也不能去,建康更是休想,唯有后秦国的长安可以选择。 一到长安城门外,便被大批饥民围住,伸手要钱。 关中今年大旱千里,地中颗粒无收,树皮枯草都被扒出充饥,大量饥民云集长安,后秦国主姚帝下令放粮施粥,无奈饥民太多,天天都有人饥寒冻死,大量饥民只能拖家带口,向附余州郡转移。 “卫姐姐,能否将饥民带到益州求助。”司马雪询问? 卫子怡道:“天寒路陡,饥民又不会御剑,只怕到不了益州,半路多被冻死。” 流民中,一个小男孩突然大声啼哭起来,声音凄惨,司马雪立刻跃到高恩华身边,高恩华识趣的双手高举,任司马雪上下摸了个遍,确一个铜板也没找到。 “卫姐姐?” “公主。”卫氏双姝双手乱晃:“你心肠虽好,但饥民能有数万之众,救济不及的。”四人连长安城也未进,原本准备来购置新衣的银子,早已被司马雪赠送干净。 “我能不能进长安城看看?”司马雪怯生生的问道。 “不能。”高恩华三人一口同声:“若进了长安城,再遇到更悲惨的饥民,我仨岂不连衣袍也要送出去。” 日起日落,朝夕轮换,喝完腊八粥,很长进入年关,云渺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仙宫气派,每一名女弟子均派发一套新衣,食盒一套,胭脂香粉一份。 “道长大叔。”司马雪问高恩华道:“年关中,天上的神仙下凡,据说许愿最灵,你新年有什么愿望呢?” 高恩华道:“其一是,凑齐药材,迅速炼制出化神丹,助贫道太玄诀早日突破重之境界,其二是,寻找属于自已栖身之处,咱俩长期寄身云渺宫,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 “哦。“ “公主你呢,有什么愿望?” “我也有二个愿望,一是不要和大叔分开,二是查清我父皇驾崩的真实原因。” 高恩华望着司马雪烟笼寒水般的明眸,心中忐忑不安,忽然发现自己好似极为无能,这么多时间,竟连一个栖身之处也找不到,难不成要终老云渺宫,可是面对司马雪进接的纯情和卫子怡若隐若现的似水柔情,直接束手无策。 正月间,天空忽生异相,每到暮时,扫帚星便斜挂天空,扫帚星四周黑气弥漫,黑气中隐隐有暗红色光芒闪烁,经久不散,随着时间的延长,暗红色光芒越聚越浓,天地为之变色,一派末日之象。 晋人极重异常天象,天下各股大大小小势力,纷纷根据星宿异相占卜出种种之说。 千机夫人道:“此景老身平生也是首次见识,扫帚星四周色泽污秽,天地间弥漫凶煞之气,晋室自谢安为相后,在神州各国中,独享太平数十年,今日天象如此凶煞,难道众生经历一场浮生大劫?。” 建康城,西府中。 “禀将军。”宫中士术向司马元显禀报:“天相凶煞,兆示天下将要战乱四起,土地分裂,帝位变更!” “知道了,领赏下去吧。”遣走术士后,司马元显独自进入室中,拈香叩拜祷告;“天命所在,我司马元显当位尊帝位,九天诸仙显灵......” “哈哈,天命所示,土地分裂,帝位更迭。”荆州恒府中,胖子桓玄正与堂弟桓少把酒对坐,指着扫帚星,兴奋的嚎叫道:“我桓玄今年若能统一益州,占领荆州,进可以争王,说不定还能弄个皇帝当当。” “哥哥,若要统一益州,必先除去米教郑家与云渺宫这两块绊脚石,如今墨甲卫可归我指挥了吧。”桓少询问? “准了。”桓玄笑道:“以前是时机未到,不可硬来,如今天命兆示,我桓玄谋划忍耐多年,以后便放手干吧。” “诺。”桓少小眼中恨意一闪,腹中咒骂;“两个乡下贱婢等着,高恩华等着,本少年后便回益州,不打出你等的屎来,本少不姓桓。” 一百二十三节 海岛谋 碧波无垠,水天一色。 远离晋土千里之外的大海中,有一座荒芜的海岛,海岛面积颇大,背面矗立一片巍峨雄伟大殿,天师道孙恩带领江南三吴之地十数名祭酒各自一身麻衣,正在祭奠孙泰。 “天师道素来匡护正义,扶危救难,有功于晋室。”孙恩头带孝帽,一脸悲痛:“如今本教师君,无故被司马元显诱进西府,以安帝之名下旨戕害,咱们怎么办?” “报仇!报仇!” “必须给师君报仇,给本教讨个说法。” “天地良心,此仇不报,天理难容,报仇,报仇,一定要为师君报仇!”孙大眼带领甘派祭酒叫声最大,神情悲愤,一起振臂赤面,呐喊报仇。 “各位祭酒静一静。”传功长老高声道:“司马道子爷俩自孝武帝驾崩后,一直借安帝之名,独霸朝纲,掌江南三吴之地兵权,本教若想报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商量好再干。” “此言有理,司马元显必竟属于皇族,杀他等同谋反。”孙恩建议道:“本君想将各州郡祭酒召齐,共同商议报仇大计。” 天师道中,苦派以传功长老为首,主张师不受钱,鬼不饮食,戒绝酒、色、肉、气等,注重苦修,甘派以孙大眼为首,主张一切随性,不忌杀生,可以饮酒食肉等,平时两派和而不同,此次若要为孙泰报仇,孙恩必须与两派祭酒在细节上统一意见。 “诺,一切遵师君之命!” “传功和执事长老留下。”孙恩想了想,道:“卢长老和牛祭酒也留下,其余祭酒退下。” 众祭酒退了出去,大殿中一时静了下来,孙恩吸了两口长气,使心情平静,才道:“如何报仇?几位长老对本君说个真心话,此事关系到本教无数人的生死,可非儿戏。” “老夫先说吧。”传功长老心地无私,率先说道:“仇必须报,但司马元显属于皇族,若刺杀他,等同向朝廷宣战,本教教众遍布天下,大部分家中均有妻室老少,若晋室事后追捕报复,只怕要血流成河。” “孙长老你的看法呢?” “师君之仇若不报,天师道威信全无,教众人心尽失,但若报仇,不论成败,晋室都必疯狂报复,虽然抓不到咱们,普通教众势必跟着遭殃。”孙大眼顿了顿,说:“司马元显一定也是抓住本教投鼠忌器这点,才敢对师君痛下杀手。” “两位长老所言有理。”孙恩脸上顿时愁云密布,沉吟道:“这事真是左右为难,卢长老对此事如何看法?” 卢循是孙恩的妹夫,一直在隐龙岛执掌天师道的财粮,听孙恩问起,将头上毡帽摘下来,在手中抖了抖,道:“吃条鱼都可能让刺扎着嘴,何况刺杀司马元显,活着干,死了算,你是师君你说了算。” “和没说一样。”孙恩瞟了一眼连头也不抬的卢循,知道卢循就这么个倔脾气,无可奈何对建康祭酒牛联社道:“牛祭酒,建康城中的情况你最熟,要提前做好安排,应该撤的撤,还要注意打探司马元显的动静。” “成,我尽力办好。”牛联社应了一声,不在言语。 “小师君不必伤怀,待各州郡祭酒齐聚海岛时,聚众人智慧,必有妥善的法子以报此仇。”孙大眼劝慰道。 “何时让教中各祭酒齐聚海岛较好?” “清明节前后最好。”孙大眼分析道:“到时海水潮流、风向都比较适合普通船只航行,师君认为如何?” “行,聚会的事,便由孙长老处置吧。”孙恩点头道: 天师道源自汉顺帝年间,至今历经数朝,教中不为众知的秘密不少,隐龙岛便是其中之一,宫殿屹立于海岛背面避风处,沧桑神秘,殿壁上布满岁月的痕迹。 宫殿深处的一间密室中,吴郡王廞与女儿王贞正相对而坐。 王廞父女自曲阿之战后,被孙恩命人护送在隐龙岛中藏匿,密室非常简陋,生活用具大多是王廞自吴郡王府中遁逃时所携用具。 “贞儿。”王廞身上套件普通灰袍,赤着脚,丝毫不见昔日江南士族豪门的富贵,问道:“孙师君这次来岛后,对你如何?” 王贞低声道:“一切还好,正与教中长老商议如何替其叔父报仇,父亲在海岛上住的还习惯么?” “除了海风潮湿不适外,每日写写字、做做词,倒也自在,若是能吃到吴郡王府的小食厨做的美味,则更妙不可言。” “父亲还没忘了江南士族的风范。”王贞细眉一挑,笑道:“此次师君率众来岛后,倒是带了许多东西,改日挑些精致的生活用具,送与父亲。” “贞儿,师君一心报仇,以你观察,这仇能报得成么。”王廞突然低声问道? “师君此人,素有大志,但在各种细末小事上,确没有什么主意。”王贞起身,探看密室外无人,回首低声道:“女儿担心,这仇不是那么好报的,晋室虽腐朽,但尚未烂透。” “为父只是一族族长,仅仅起了个重振王氏雄威的想法,曲阿一战中,便误了多少人性命,至今落魄荒岛,残度余生。”王廞叹道:“天师道势力横贯南北,教徒数十万,稍有异动,天下苍生,必受大劫。” “父亲,米教上下全在谈论报仇,这些题外话,咱父女俩私下讲讲尚可,切莫外传。”王贞仔细叮嘱道。 “唉。”王廞又是一声落寂的长叹:“我一个老头子,便是想与别人讲,也没人听啊。” 日起日落,岛上无岁月,一缕轻柔的春风吹来,峭壁间的草木,不知不觉中,淡绿一片,清明节数着日子姗姗到来,数十艘高大的桅船,先后自碧绿汪洋中破风驶来。 天师道各州郡的“祭酒”分批齐聚荒芜海岛,孙大眼分派人手,给众祭酒们安派食宿,各地来岛屿的“祭酒”中,不少人均带有亲信弟子,宫殿容纳不下,便在殿外林间搭建茅草帐篷,支起大锅,凑合居住。 自晋室南渡后,一直天下太平,未有大乱,天师道信徒虽然遍布天下,相互间确只闻大名,素未谋面,此次荒岛相聚,人人面上虽然装作伤感模样,私下间,均相互走动结交朋友。 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除了带来数名亲信弟子外,还将入教不久的女婿原登飞也带至海岛。 原登飞果然给郑方大大露脸,见人便笑,不论对方来自何州何郡,均能很快找到一个典故或风土人情说上话,让郑方心中欢喜万分。 荒岛之中,海风呼啸,宫殿虽然雄伟巍峨,一时之间,激增这么多人,虽早有准备,但储存食物仍然快速消耗。 孙大眼建议,减免一切繁文缛节,简单祭奠了孙泰后,便择日在大殿中,聚众商议替孙泰报仇事宜。 聚会当日,孙恩居中,首先做了简单的开场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介绍清楚,最后将传功长老与孙大眼的担忧复述一遍。 各州、郡“祭酒”登岛前,都早已明确目地,孙恩的话一落,顿时群情激愤,各位祭酒纷纷表示出对天师道的忠诚,发誓的、赌咒的、写血书的,必替师君报此仇!报仇!报仇! 至于如何报仇?有主张刺杀司马元显的、有主张将司马道子爷俩一起干掉,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说出如何防止晋室报复。 “诸位教友。”孙恩心中失望,看了看众人,提声问道:“有人还有不同高见吗?” “在下益州郑家原登飞。”一个干细清楚的声音,在角落中响起:“可否说说个人愚见?” “原教友但说无妨。”孙恩道: “原登飞见过师君和诸位道友。”原登飞环施了半圈礼,小声道:“在下的话,说出来怕诸位教友中,有人不喜。” “在座均是自家人,原教友有话直说。” “在下认为,诸位教友都错了,大伙有没有想过,竖子司马元显何已敢随意杀戮本教师君?朝廷日后还能不能随意杀害在座各位祭酒?”原登飞清清嗓子,一句话成功吊起大家胃口,道:“大伙是否可以多想一想?” 郑方属于苦派,原登飞是从郑府出来的,然后也被视为苦派,传功长老咳嗽一声,道:“原登飞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遵命。”原登飞恭敬施礼,道:“诸位教友自小便深受孔、孟之学薰陶,忠君爱国之心,但诸教友可曾想过,这个晋室、这个晋君,都给过诸位什么?给诸位的,向来只有各种税赋、各种劳役、各种不平。” “原登飞,你的意思是?”孙大眼心中一动。 “孙长老容禀。”原登飞向孙大眼一拱手,道:“昔日楚霸王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刺杀司马道子爷俩是谋反,推翻晋室还算谋反,我辈教友何不共同起事推翻晋室,在座诸人,以后儿孙皆成为士族豪门子弟,都成为天下的主人。” “你的意思是说本教不如直接反了?”孙大眼一时愕然,扭头看看孙恩,见孙思目光炯炯,未有不悦之意,好似还在轻轻点头许可。 “诸位教友,天下大乱已久,后秦、后燕、北魏等夷狄之辈尚能称帝立国。”原登飞越说越兴奋,大声叫道:“眼下晋室天子愚痴,不分寒暑,皇族和士族内讧,相互猜忌,我天师道诸位英雄法力滔天,只要举起兵刃,推翻晋室,大事必成!” 殿内各州郡祭酒被原登飞一番话,登时炸了个外焦里嫩,全身热血沸腾,却没有一个人发表意见,都知道造反成了能封王封侯,若败了则是诛九族的大罪,在这等大事上,不要轻易表态,一切听长老和师君安排。 传功长老素知郑方腹中没什么墨水,原登飞的话绝非郑方授意,但造反事大,便问:“原登飞,你的意思是鼓动大家造反,这可是忤逆大罪,你可知道后果嘛?” “执法长老,除非本教不替师君报仇,刺杀当朝太傅和谋反有何区别,刺杀太傅父子成功了,本教依然是逆匪,若造反成功了,本教各位祭酒全是新朝国之重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原登飞最后几句话,一下子说到众修心坎中,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孙恩也心有所悟,只是一时未拿定主意,心想稍后一定要向郑方详细了解原登飞底细,看能否委以重用。 “原登飞的话,就是说刺杀是死罪,造反也是死罪,不如直接干个大的。”传功长老站起来,道:“老夫想问几句,汉末太平教‘大贤良师’张角率教众带黄巾起事,教徒纷纷变卖家产,千里相投,战乱蔓延数百年,致使千里无鸡鸣,最后由曹武帝统一天下,本教若起事,会不会引起天下苍生大劫难?” “传功长老说的事儿,我倒有个看法,汉朝是大一统皇朝。”建康祭酒牛联社道:“而本朝则不同,司马皇权的政令最多在三吴之地好使,下面各大士族各自弄权,士族子弟们手无缚鸡之力,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不损伤他们的一亩三分地就成。” 孙大眼心中盘算,自己一生所求,只不过多存些银子,争取成为一名士族人家,可孙泰被害,这仇谁也不能说不报,既然刺杀成功是贼,造反成功为王侯,不如直接反了的好,只是目前不知孙恩态度,还是换个说法较好,便道: “张角当年起事时,本教前祖张太师也曾带众参与其事,只是张角突然病故,致使群龙无首,帮内自乱,才被汉军各个击破,以至于战乱日久,至于本教的实力,在座各位祭酒最有数,大伙都各自报报手下人手,当然,此事最张需师君给个说法?” “大伙静一静。”孙恩心中未拿定主意,并不接孙大眼的话头,起身道:“不论刺杀司马氏爷俩报仇,或是誓师起兵,兹事体大,且先议到这里,如今祭奠仪式已完,由孙长老负责派人护送各位返回原州郡,今日殿中之言,若那位泄了半个字,诛灭全族!” “诺。”孙恩从未抛出如此重话,众位州郡祭酒各自心头凛然,纷纷表态道:“谨遵师君之命!” 一百二十四节 隆平陵 十数日后,益州城中,吉祥赌坊一间密室中。 “起来吧,以后见到本少时,不必跪着说话。”桓少单眼皮笑成双眼皮,伸扇子拍拍原登飞的脑袋,道:“狗奴才果然有点本事,一张嘴抵得上本少上万墨甲卫,若米教真在江南起兵,司马道子爷俩便无力管束益州和荆州,那本少行事便不必遮遮掩掩了。” “是,主人。”原登飞得意的站了起来,直直腰杆,抻了抻腰间玉坠。 “云渺宫有何消息没有?” “小人这阵儿一直跟随郑方出访海岛,云渺宫的事儿未有进展。”原登飞脸颊上迅速堆起两团肉,笑说:“不过小人有一计,不知主人是否愿意听?” “说吧。” “云渺宫中大部分全是女修,平日宫门紧闭,实难让人接近结交。”原登飞躬身道:“但据小人得知,云渺宫还有一处别院,院中有许多常年挂单的散修,他们大多是无依无靠的单身汉,应当都喜欢漂亮女子与金银......” “主意不错,本少先派人混进去查一查别院的情况。”桓少纸扇一合,“啪”的击了原登飞脑袋一记,笑道:“你如今可以滚了!” “诺,小人这就滚,随时等待主人召唤。”原登飞抓起一袋银子,喜滋滋的冲进赌场。 “公子。”原登飞走后,天地宗长老卢刚问道:“原登飞人面豺相,厚颜无耻,他的话可以全信吗?”贾智在一边撇了师弟一眼,暗叹一口气。感到和卢刚做同门太丢人,这师弟竟蠢到管到桓少用什么人才。 “原登飞本领普通,又极度羡慕富贵,只能靠出卖亲朋来换取利益,厚颜无耻是他生存的手段,极便于本少控制。”桓少自凌风道观一役后,嚣张神态收敛许多,居然耐心解答道:“卢长老有所不知,做为一名士族子弟,总有庶族子弟来主动讨好,其实不必给对方具体金银,只要让讨好的人感觉到,可能会得到什么更好。” 卢刚默然,他一生修道,只懂凭实力吃饭,更没机会明白一名士族子弟的感悟,虽然仍是一知半解,但也不好意思再问,悄然与师兄退至角落中。 建康城外,隆平陵前。 孝武帝驾崩后,葬于隆平陵,年关刚一过,司马雪便一直缠着高恩华,说是要去孝武帝陵前祭奠一番,对于司马雪的孝道之情,高恩华欣然应允。 因不想和皇族中其它宗室碰面,两人便在清明节半个月后,赶到隆平陵。 江南的天气比益州能早一月有余,隆平陵四周青山翠绿,春风徐来,两边水桶粗的古树迎风招展,陵前各种石像栩栩如生,陵台上,各种祭品一一陈列,应是安帝或是其他皇族中人刚刚祭拜过。 司马雪手抚陵石,触境伤情,泪水流了下来,高恩华叹了口气,只得在数丈外警戒。 半柱香后,凛然春风从远处的古树间吹过,呜呜作响,随着春风,飘来一片浓浓的黑色雾气,黑雾气虚无缥缈,神秘诡异,四下弥漫飞散。 “公主,雾气有危险!” 随着高恩华的提醒声,黑色雾气中露出五名麻衣修士,其中一名修士一个箭步跳出来,恶狠狠大叫:“淫道,还记得老夫吗,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淫道?”高恩华迅捷无比祭出碧云剑,依声望去:“洪罗宗贺老大?” 洪罗宗贺老大右膝弓步上前,一支粗大的毛笔遥遥指着高恩华,笔尖渗出点点墨汁,身后四名麻衣修士面色惨白,白的无一丝一毫人气,眼神中却充满血丝,邪魅的下打量高恩华。 上年在彭城之外,洪罗宗六子奉司马元显之命,围堵高恩华。被孙恩持轩辕剑一挥之下,六子死伤过半,不料竟在孝武帝陵碑前重见,只是今天的贺老大没穿丹阳尹差役衣饰,却套了一件麻衣。 “淫道,还记得爷爷的大名呢,乖乖扔掉手中破剑。”贺老大回头看看身后四名麻衣修士,大叫:“修罗门保证不打死你!” “恭喜贺老大,这么快便另投修罗门。”高恩华见贺老大一直象个小媳妇似的望着四名麻衣修士,忍不住笑问:“一年不见,贫道也由妖道变成淫道?” “淫道!爷爷说你是淫道,你便是淫道。”贺老大态度十分强硬,向着四名麻衣修士大声提醒:“四位护法快布阵法,淫道太滑了,上次丹阳尹数十人,围着彭城前后跑了二十圈,竟没抓着他。” 四名麻衣男子惨白脸上闪过一抹血红,蓦然掠起抢占陵墓四角,手一翻,四杆黑色幡旗刺入地面,幡旗上画有一道道妖异的白色咒文,旗黑咒文白,十分显眼和神秘。 “以血为媒,修罗之力,现!四名麻衣男子咒语,“噗”一口鲜血喷在幡旗上,幡旗瞬间活了!翻卷咆哮,幡旗面上的白色咒文纷纷崩落,迅速渗入地面,一片阴气从地面快速冒出,瞬间将陵墓重重覆盖。 “哈哈、、。”贺老大一边狂笑,一边向远处跑,边跑边叫:“淫道,这次看你向那跑,尝尝‘修罗血咒阵’的厉害吧!” “公主殿主,我等奉破虏将军之命在此守侯你近一年时间,请弃剑投降,免得伤了玉体。”一名麻衣修士眼中杀机一闪,厉喝:“至于这道士,破虏将军吩咐,就地格杀!” “今日凭剑说话。”高恩华收起笑容,“铮”的祭出碧云剑: “啧、啧。”贺老大远远嘲笑:“好你个淫道,一定是占了公主的便宜,才肯这么卖命。” “该死!你等拿着朝廷俸银,却跟着司马元显摇尾狂吠,今日竟敢于先帝陵前不尊,只此一条,罪当诛九族。”司马雪在陵前行完礼,跃到高恩华身边,一声嗔喝:“滚!” “偏不滚。”贺老大面色讪讪,顾忌司马雪身份,也不敢回骂,只是远远叫道:“四名护法快动手,守一年,可等到人了,这次是大功一件。” 四名麻衣修士掐诀颂咒,一片片黑色波纹从地面浮起,“咔、咔、、”地面一阵阵颤抖,裂出一道道缝隙,一只只白色骨爪从裂缝中伸出、挣扎着、努力着将整个惨白骨架抻出地面。 隆平陵前,顿时阴风恻恻,直接变成修罗鬼域。 “咔嚓、咔嚓、”无数只骨虎、骨蛇、还有数只骨骼巨大的骨牛从裂缝是爬了出来,甩掉身上泥尘,妖瞳中幽芒闪闪,显然灵智已开,自哀怨雾气中苏醒过来,伸出僵硬的骨爪,蹒跚着向两人扑来。 司马雪头一次见此这种修罗鬼道异术,心头惊悸,面色苍白,紧紧抓着高恩华的手臂不放,高恩华面色一凝,手掌一拢,暗暗凝聚灵力,准备施展五雷术。 冰雪峰至宝羽莲甲感觉到主人的惧意,乍闪护主,“铮”的一声清响,在陵墓前傲然绽放,一股上古寒意在羽莲铠甲上弥漫,道念虽然微弱,但凛然不可撼。 一片阴府妖物被羽莲甲的上古道意一慑,两只巨大骨牛蹒跚的瑟瑟发抖,普通的骨蛇直接一动不动。 “公主莫慌。”高恩华见此异状,心中一动,收起手掌托住司马雪后背,低声道:“五雷咒,炸!“ 司马雪顿时有了勇气,凝神掐诀,一段古老咒语在隆平陵前急促响起: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一股神秘的力量受到咒语召唤,瞬间从九空降落,须臾间闪电阵阵,五雷轰鸣,一道奔雷自九天降临,迎面向白骨妖物炸去,“轰”的一声,浓雾中的白骨妖物大部分被一扫而光,炸成齑粉,两只巨大骨牛,虽然被炸焦半边白骨,一蹬后腿,悍勇向司马雪撞来。 “公主出剑。”高恩华又一次托住司马雪,低声疾喝,司马雪慌乱中伸手一招,玄冥剑横空而出,一股暴戾气息在司马雪掌中暴发,两只巨大骨牛如临天敌,牛瞳中幽芒一缩,扭身便逃。 “哈哈。”高恩华第一次纵声大笑,大叫指挥道:“冰雪之怒,放!” “好。”司马雪身处圣、邪两道光芒之下,俏脸生辉,似神圣,又若邪魅,右手剑尖虚指地面,左肘斜挑天空,周围冰寒之气流转,身上裙衫飞扬,冰雪之怒重现人间,玄冥剑如飞掠去。 玄冥剑一斩之下,两只巨大骨牛瞬间冻成冰牛,“啪”的歪倒在地。 两名麻衣男子脸色一红,眼中红光大盛,双手交叉胸前,两柄幡旗从土中飞出,锁在幡旗中一片妖魂,呲牙歪嘴,呜呜着向司马雪飞来。 司马雪一慌,收回玄冥剑,便欲钻到高恩华背后躲闪,高恩华右手一推,一道璀璨的太极图飞出,向袭来的妖魂撞去,左手反手一掏,将司马雪抓到面前。 “再来一个冰雪之怒。” 司马雪无可奈何,掐诀颂咒,玄冥剑慌里慌张飞上半空,冰雪之怒马里马虎向持幡旗的两名麻衣男子斩去。 两名麻衣男子一师同门,配合默契,各自手中幡旗一展,旗面上黑雾缭绕,向玄冥剑卷去,剑旗瞬间相击,“嘶”的一声,玄冥剑戳破幡旗,直掠向前,剑光笼罩中的两名麻衣男子肉体精血须臾间被吸干,只剩一片毛发白骨。 一股污血的味道,直冲司马雪鼻端,几欲呕吐,掌中玄冥剑隐隐挣扎颤抖,似乎还渴望鲜血的供养,第一次直接杀人,司马雪心中震惊、不安、莫名的兴奋,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淫道休狂,这次看在公主面子上,饶你一命,有种你在江南别跑......”贺老大愤怒的骂声自远处传来:“我早晚抓住你,抓住你。”两名麻衣男子一声不吭,随贺老大一路远遁,连土中幡旗也忘了招出,时间不长没了踪影。 “道长大叔,我杀人了。”司马雪将玄冥剑纳入剑鞘,俏面惨白,苦头脸说:“感觉好难受!” 隆平陵前,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身为修士,要么被杀,要么杀人,公主喜欢被杀嘛?”高恩华嘴角间缱綣起一抹悠悠笑意,转身来到孝武帝陵前,拈了一柱香,道:“小道曾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如今阴阳相隔,陛下且宽心,小道有一碗米,便会让公主先吃饱......” “大叔,大叔,你胡说什么啊,最差咱在师祖洞府中还有一堆金银,用不着过的那般凄惨。”司马雪笑了起来,想想又说:“其实大叔烤的山鸡和山猪,味道也不比醉江楼的肘子骨差。” “多谢公主在陛下面前替小道美誉,你这冰雪之怒道法正是鬼道术法的克星,可惜你灵力有限,若能将太玄诀修到重之境界,着实是一件了不得的法术。” 两人顺着陵前山路下山,远处千山重叠,翠绿一片。 “道长大叔,我会了冰雪之怒道法,日后咱是逢敌便逃,还是逢敌必杀?” “如果就咱俩,还是逢敌必逃的好。” “为何还要逃?” “以前都能逃,如今为何不能逃?” “以前打不赢才逃。”司马雪面色一片迷惑,问:“如今打得过,逃是何道理?” “如今打得过还逃,方显你我师徒行事奇立独行,若打不过才逃,咱师徒俩和俗夫岂非一般无二。”高恩华脸上浮上一片欠打的微笑。 一百二十五节 风不止 山风徐徐,野花烂漫。 “大叔。”司马雪从路边摘起一株野花插在鬓角,问:“我已给父皇行完礼,咱眼下返回云渺宫嘛?” “这个、、”高恩华顿时犯起愁来,心道天上的鸟儿,也有个草窝,地上的野兔,也有个土洞,自已一名道士,居无定所,带着司马雪奔东走西,竟然连个鸟儿与野兔都不如,可天下茫茫,偏偏只有云渺宫最安全,踌躇半天道:“先顺道回洞府给你师祖上柱香,再去京口探望王恭将军。” “好啊,好啊,回洞府拿银子去。”司马雪欢叫一声,想起在长安城外时,曾将卫氏双姝身上的银子搜罗一空,一直没还:“来日回云渺宫时,也好还卫姐姐的人情。” 京口建威将军府,柳树青青,王恭室中简陋如昔,地面上铺一草垫,三人席地而坐,相对品茶。 “数月未见公主,公主玉颜明媚,更胜往昔,可见这些日子,没受多少风霜之苦。”王恭上下打量一番司马雪,笑道。“年前高道长为寻公主,半个月来见本将军一趟,年后突然不见人影,我便知公主定是安然归来。” “王将军莫怪。”高恩华连忙补了个礼,道:“贫道猛见公主安然无恙,一时倒忘了给将军报个平安,失礼,失礼。” 王恭捻须一笑,微微点头,却没有言语。 “哼。”司马雪怒道:“若非坏小子司马元显天天派人骚扰我,我也不用日日东躲西藏。” “呵呵,司马元显不仅仅骚扰公主。”王恭笑道:“司马元显近来借太傅之名,在朝内安插自已亲信,在朝外托安帝之名下旨,收豫州四郡归朝廷管统,豫州刺史庾楷遣子庾鸿来京口游说,共同出兵讨伐司马父子。” “司马元显志气不小,这是要改天换日,觊觎帝位。”司马雪道: “王将军。”高恩华忽然问道:“贫道记得豫州刺史庾楷乃是司马太傅的人,上年将军起兵清君侧时,庾楷不是还派兵拱卫过建康吗?” “庾楷是墙头草,以前是司马太傅的人,眼下司马元显要收回豫州四郡,等于割他的肉,他是要反的。”王恭叹了一口气,说:“自谢太傅故去,士族中已无谢太傅素业为退的风骨,剩下的只有装腔作势的贪婪。 “国舅如何打算?” “唉,本将军眼下左右为难。”王恭叹道:“一方面不屑与豫州庾楷、荆州殷仲堪之流为伍,令江南百姓再见刀兵,一方面又担心司马元显篡位时,必然血洗先帝所有旧臣。” 高恩华道:“前番曲阿一场,已然血流成河,若王将军与豫州庾楷联军起兵,江南三吴必会尸骨成山。” “本将军倒是不想举兵,只怕司马元显不肯善罢干休,收回豫州四郡只是第一步,把本将军京口的兵权夺回,才是他最后的目地。” “国舅的意思是和庾楷一起举兵反对司马元显?” “再等等,再看看。”王恭站起来,望着院中的垂柳,神情落寂:“树欲静,而风不止,举不举兵,要看司马元显如何选择了。” “哦。”司马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眼下局势好似黑云压城,一切都有可能随时发生。”王恭转过身来,认真说道:“两位若无要事,便暂在京口居住一段时日,若有战乱,也许能助本将军一二,公主可否?” 司马雪看看高恩华,立刻干脆利索应道:“行!” 建康城,东府中。 司马道子宽袍敞袖,头上扣顶王冠,倚在木榻上慵懒的养神,偶尔睁开眼,看一眼堂中腰肢蹁跹的舞妓。 “父王。”司马元显全身铠甲闪亮,精神抖擞,站在塌边说:“豫州刺史庾楷目中无君,豫州原本是朝廷的,如今朝廷要割其四郡,他便上书不服,那里还有丝毫做臣子的模样?” “孩儿,你要收回庾楷的豫州四郡,庾楷一定会造反。”司马道子眯着眼,慵懒说:“咱能不能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你守好江南三吴之地就行,何必一定要多惹是非呢。” “那不行,只有收回豫州四郡,朝廷才能收上足够的税粮。”司马元显心中暗道,收回豫州四郡算什么,我要学汉武帝,统一天下呢。 “那你可要慢着点儿,不要逼的太急了,庾楷这人一直把豫州当成他自己家的地盘,逼急了会出事的。” “父王还有一事需和你商量。”司马元显又道:“皇姐出宫后,随一名高姓淫道到处招摇,且学会一些邪术拒召,垦求父王同意,派修士将皇姐诛灭,免得坏了皇族脸面。” “你敢!”司马道子“呼”的站起来,怒目训斥:“你是不是疯了?若胆敢伤你皇姐半根汗毛,本王便将你废为庶民!” 晋室朝野间极讲一个孝字,头一次见司马道子急赤白脸的发脾气,司马元显一慌,连道:“孩子不敢,孩儿告退、、”边说边逃出东府,身后传来司马道子愤怒的咒骂声。 返回西府,参军高素正在府中恭侯。 “瞧将军一脸忿气,一定事有不顺?” “老家伙不准我动他侄女,一付要拼命的样子。”司马元显点点头,道:“割豫州四郡的事儿,倒没反对。” “太傅年老多情,舍不得伤害公主殿下,也是人之常情,将军不必恼怒。”高素一笑劝说。 “老家伙碍手碍脚。”司马元显摘下头盔,缷去宝剑,说:“终有一日要除了他。” “终有一日要除了他?”高素面色大变,急道:“本朝以孝治国,将军若动此逆举,必遭天下人非议。” “先生理解错了,本将军并非要轼父,而是要夺权。”司马元显摇摇手,说:“明日我便找老家伙去认错,日后天天送他美酒美人,让老家伙喝的醉心,玩的开心。” 高素道:“太傅不悦之事,将军日后还是休要管公主殿主的事儿了。” “不可能不管。”司马元显笑道:“皇姐以前倚仗伯父威仪,屡屡欺凌我,如今皇姐过的逍遥快活,本将军便不开心,何况皇族之女,与一名淫道为伍,也太丢皇族脸面,。” 高素摇了摇头,无言以对,实在想不透司马元显心思。 翌日午时,司马元显又赶到东府,面见司马道子,见面就行了一个大礼,跪倒称罪:“父王,昨日孩儿说的是气话,不料父王竟当真了,回府后一直怕气坏父王的身子,今日特携美酒美人来给父王陪罪。” “孩儿请起。”司马道子大感意外,仍然极为开心,笑道:“知错便好,孩儿也许不知,本王当年做出无数错事,件件依律当斩,你皇伯父若真按国法行事,本王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父王教训的对、、”司马元显对空拜了几拜,道:“其实孩儿也极为想念皇姐,只不过想与她斗斗气罢了,也不知她在宫外过的好不好。” “唉。”司马元显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侄女性情奇立独行,一言不和就离宫出走,如今的孩子真是琢磨不透。” 司马元显见司马道子消了气,道:“皇姐的事儿咱不说了,孩儿听说桓玄在荆州蠢蠢欲动,也不肯去南海郡上任。” “桓氏没一个好东西,和咱司马氏斗了几辈了,本王上桓胖子的当了,给他封了个刺史的官儿,他却迟迟不肯荆州老窝。”司马道子顿时又生起气来,恨恨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父王莫气,千万不要生气,咱观舞,咱品酒。”司马元显一挥手,一群歌妓奔进堂中,堂中顿时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自此以后,司马元显日日跑到东府陪司马道子说话赏舞,父子感情越来越好。 隆安三年四月份的一天,晋安帝突然下诏;太傅司马道子年老体弱,上书自请解职,在东府静养,将所任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中书令等官职全部移转破虏将军司马元显担任,太傅一职,暂由司马德文挂名,实权则由司马元显掌控。 从这一日起,晋室实际掌权者,由司马道子全部移交给其子司马元显。 司马元显年纪此时不满十八岁,怀有一颗雄心大志,上任后,迅速调整晋室官员,将朝内王、谢、恒、庾四大士族主要子弟调整官职,其中有升有降; 一、晋升士族谢氏子弟谢琰为卫将军、徐州刺史,谢琰乃太傅谢安次子,自谢安去世后,谢氏一族素来远离建康权力漩涡,如今又被司马元显启动。 二、将王氏一族子弟王凝之由中护军,调到会稽郡任内史。 三、将桓玄的堂兄桓修从左卫修军上解职,委以虚职,桓修的正室妻子乃武昌公主,武昌公主有两名亲弟弟,分别是孝武帝与司马道子,桓修实打实的是司马元显的亲姑夫。 四、严旨命豫州刺史庾楷,将豫州四郡划归朝廷管辖,不得拖延。 晋室王、谢、恒、庾四大士族与皇族之间,彼此联姻,数百年间关系错综复杂,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 “司马元显你个黄口小儿,先抢你爹的官当,再免你姑父的职,如今又想分割本官的地盘。”豫州刺史庾楷接旨后大怒,大骂:“老夫和你拼了!” 庾楷又派出儿子庾鸿到京口王恭和荆州殷仲堪,土皇帝桓玄处游说;荆州殷仲堪因上年王恭起兵时,没有得到太多实际利益,此次立刻响应,一口答应出兵配合豫州庾楷。 “自古英雄出少年.据说司马元显将他亲爹灌醉,然后就地免职,然后再把亲姑父也撤了,自已一人说了算,这孩子的脾气本刺史喜欢。”桓玄当着庾鸿面笑得肥肉乱颤,大声嚎叫:“本刺史决定反了,且与司马元显斗一斗。” “司马元显上任三把火,将王、谢、桓、庾四大士族中子弟有升有降,令四族间有了疑虑,看来不灭四大士族,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京口王恭叹了口气道:“若庾刺史起兵,本官在京口举兵策应。” 数路反师兵马一动,江南震动,天下侧目,各州、郡的兵报雪片般飞到建康。 一百二十六节 清君侧 建康城,西府中。 “殷瞎子和墙头草也来欺负司马家没人?”司马元显挽出手臂,拳头挥舞,大叫:“上年老家伙说了算,王恭老贼起兵,让他全身而退,今年看本将军将你们打的生不如死。” “请问将军。”参军高素内心喜欢司马元显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却又担心司马元显过于刚愎自用,问:“四路反师除了王恭这一路,其余三路如何退敌?” “四路反贼各怀鬼胎,利于各个击破,先说荆州兵,殷瞎子为人迂腐,天天举柄拂尘装神仙还行,其实不懂带兵打仗,这次出兵还是想捡便宜,因此荆州兵一定会慢慢走。”司马元显比划道:“庾楷挑头起兵,豫州兵一定会主动向前冲,本将军早备下伏手,先打烂庾楷的狗头。” “桓玄呢?” “这次原没胖贼的事,可他绿蛤蟆跳进瓜地中,一定要冒充绿皮大西瓜,他这人抠门又小心眼,我断定他会跟在荆州殷瞎子身后行军,更不足惧。”司马元显想想,又道:“桓氏一族中人志大才疏,桓温一直欺负我司马氏,这次有机会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桓玄。” 桓玄的父亲桓温,曾废立过晋帝,两家虽然联姻,但司马氏皇族对桓氏一族素来没有好感,司马道子曾亲口说过:“见到人字边姓氏的人,便没有好感,其中以姓桓的最可恶。” 京口,建威将军府中。 “王将军容禀。”幕府参军何澹之道:“豫州庾楷和荆州殷刺史,南海郡刺史桓玄已出兵向建康进发,打出旗号仍是清君侧,剑指司马元显,说司马元显为了夺权,竟连亲爹司马道子和亲姑父桓修的权也夺,下一步怕是要篡权夺位,三路人马要进京保护安帝。” “司马元显对权力的野心如火,不遏则滔天。”王恭沉吟道:“公主如何看待此事?” 司马雪略略点头,却不说话,心中颇为纠结,四路反师表面打着清君侧之名,内则仍是士族和皇族的权力之争,若四路反师胜,司马父子多半会被流放岭南,安帝暂时得到平安,若司马元显胜,估计不久便会篡权夺位,多半不会留安帝和王神爱以及司马德文等宗亲之命。 “将军,有人密报。”何澹之道:“刘牢之与江南高氏族人来往密切,两家已攀上亲,而高氏高素现在西府中做参军。” “其子刘敬宣与江南高氏一族攀亲?” “是。” “消息准确吗?”王恭有些不信,晋人极重门弟,江南高氏乃士族中的高门,府中小姐与士族低门结亲都属下嫁,何况刘牢之一族仅是普通庶族。 “准确,据传刘牢之还收了不少高氏的财物。” 王恭未置可否,刘牢之性情粗鲁,在军中常出言冲撞何澹之,两人间素有小怨,正犹豫不决时,何澹之见王恭不应此事,摸不透王恭的心思,便告辞出府。 “国舅。”司马雪问道:“方才何参军所说之事,你为何不处置?” 王恭道:“公主有所不知,何、刘二人在军中素来小节不和,仅凭他一面之词,无法断言事情真相。” “刘牢之在曲阿大战中极为贪财,竟纵兵抢掠王府的女兵收买部下人心,第一次去彭城他府上送信时,竟抠到连顿饭也不舍得请。”司马雪道:“这么贪婪的人,若收了江南高氏的大礼,其中必有蹊跷。” 王恭略一思索,道:“本将军设一计,且试探一番刘牢之。” “国舅何计?” 王恭道:“今晚在军中大帅帐中宴请刘牢之,向他说起出兵建康清君侧之事,若他反对,则表示刘牢之没有问题,若刘牢之不言不语,便拿下他细细审问。” “为何反对起兵,反尔没问题。”司马雪疑问? “刘牢之不通文墨,若真收了江南高氏的钱财,想归附建康司马元显,必然心虚,绝不敢公开拒战。” “大叔,大叔。”司马雪凭直觉这个办法不一定实用,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转脸问高恩华:“国舅说的事有道理么?” “此乃军国大事,实在不是贫道可以插言的。”高恩华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说:“贫道一来不通军务,二来只见过刘将军数面,实在不敢妄加评论,一切王将军自行斟酌。” 王恭默默看了高恩华一眼,心中开始慢慢喜欢高恩华沉默寡言,又识时务,心中暗叹一声可惜,高恩华一介流民,公主乃皇族金枝玉叶,两人身份悬殊太大,日后结局有情无缘,向善了说要相忘江湖,向恶了说要阴阳两隔。 “国舅。”听了何澹之的禀报,司马雪心中隐隐不安,在她心中,皇宫已回不去,除了高恩华,王恭算的上一大依靠,不能有失:“今晚我要去大帐中偷听刘牢之怎么说,行不行?” “公主想去,臣定然遵命。”王恭捻须一笑。 落日以前,王恭派人向刘牢之发出酒宴邀请,接到王恭的邀请,刘牢之欣然赴宴,一大早携刘敬宣到大帅帐中等侯,见刘牢之这般积极热情,王恭的疑心登时先去了一半,酒过三巡,王恭便说到兵发建康的事。 “大帅若问末将意见,末将认为,咱最好不和殷仲堪和庾楷参和,若实在要参和,也要讲法子,为何这么说呢?”刘牢之棱目一翻,大声说:“庾楷是墙头草,原来又是司马太傅的人,殷仲堪办事儿戏一般,上次起兵清君侧,他便磨磨蹭蹭在后面等着捡便宜。” “爹。”因为是私宴,又在王恭面前,刘敬宣没喊官称,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多听听王大帅的话?” “闭嘴,你懂啥?”刘牢之狠狠斜了刘敬宣一眼,说:“大帅上次训斥末将纵兵抢掳,今日私宴,末将可要多说两句,大帅看行不行?” “行。” “本朝先帝爷后期起,便不大管事儿,好听的说法叫无为而治,大小官员都能贪则贪,小官靠山吃山,大官象豫州刺史庾楷这种人便拥兵自重,说句难听的话,要没王大帅你在京口这镇着,百官早都反了。”刘牢之看了看王恭,问:“大帅我没说错吧?” “没大错,先说完。” “京口这地也叫镇京口,意思就是这么来的,大帅依仗什么呢,当然是北府军的铁甲重骑了,可培养一名合格的重骑兵有多少难,大帅一定知道吧?” “知道,健儿中百里挑一,且需要数年时间。” “对。”刘牢之大叫道:“谢太傅当年创北府军时,本是为了防范燕军南下,铁甲重骑野战无敌,但若去建康打攻城战,则没有优势,重骑不可能撞破建康城吧?” “刘将军的意思是?” “起兵可以,让殷仲堪和庾楷打头阵,咱北府军在后面缀着,只要北府军在,大帅你便是大晋朝的擎天一柱。” “刘将军如此坦诚,本帅便说说自己意见。”王恭道:“本帅已决意起兵清君侧,想让刘将军统兵出征,本帅可将京口精锐也交由刘将军统带。” “得令。”刘牢之棱目眨动,大声道:“只要大帅主意已定,末将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王恭微微一笑,两人又说了一盏茶的话,刘牢之便告辞回营。 “国舅。”司马雪从帐后走出来,问:“你为何突然答应将京口精锐也归刘牢之统带,这样做岂非太阿倒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恭又解释道:“本将军身为士族中人,从不会带兵打仗,象这种冲锋陷阵的活儿素来由伧蛮武夫才肯去做。” 高恩华心中愕然,眼下双方到了白刃相见之际,王恭竟讲究士族风范,将军权全数交给刘牢之,有些太过儿戏,只是这种人心方寸之间的猜忌,摆不上桌面来说,何况王恭做为主帅,话已出口,也不是自己一名局外人可以改变的,因此识趣的闭口不说。 从军营大帐回到居处后,司马雪道:“大叔对王国舅的做法好似不以为然?” “贫道只是感觉王将军这般做,等于将性命交给刘牢之,太危险。” “道长大叔,你有所不知。”司马雪无奈道:“皇族与士族中人,向来瞧不起带兵的武将,称他们为‘将种’,比如桓温在世时,权势滔天,但其余士族中仍然嘲笑他的。” 月光如洗,小院中绿意盎然,一股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司马雪燃起不尽木,见房中干净利索,自己玩过的小玩具都在,房中一切如旧,依稀相识,显然王恭一直令人打扫照料房舍。 “王将军真是一个好人,比贫道心性尚耿真纯直几分,这种性子做朋友极好,但若带兵则不足,特别是乱世带兵。”高恩华叹道。 “嘻嘻,大叔有所不知,皇族和士族弟子全这臭毛病。”司马雪见房中一切如旧,心头欣喜,便说:“大叔,大叔,我给你说个司马氏祖辈的故事吧。” “说吧,公主说的,贫道都愿意听。” 晋武帝司马炎,有一名姓胡的宠妃,胡妃之父是名大将军,有一次,司马炎和胡妃玩投壶,就是各自拿箭,往一个壶里面投。胡妃依仗晋武帝宠爱,便故意同抢一根箭,不经意间,把晋武帝司马炎的手指头划伤。 “胡妃真是一个将种!”晋武帝司马炎恼怒道: 胡妃甚是机灵,反驳道:“陛下祖上北伐公孙渊,西抗蜀相孔明,不知算不算将种呢?” 晋武帝的祖父司马懿,率军征讨四方,军功显赫,晚年托病在府中静养,瞅准机会,一举夺了曹魏的江山,可在当世士族豪门眼中,仍是一名“将种”,连晋武帝司马炎都无话可以反驳,以此为耻。 一百二十七节 京口伏 月悬九天,凉风习习。 “王将军府中除了一案,几本书,一件鹤氅裘,别无长物。”高恩华在院内四处查看,匆匆施下数道简易的禁锢阵法,笑道:“贫道原认为自己算得上逍遥世外,可没想到王恭将军虽然入世,心却从我这出世之人还豁达几分。” “大叔有所不知,世人称王国舅为神仙中人。”司马雪象条小尾巴一般跟着转了一圈,笑道:“这些士族弟子,从大魏朝的竹林七贤开始,至今一直追求淡泊自然的名士风范,可除了前朝谢太傅,人人只学了一个形似,一扯到权力利益之争,便露出真实的贪婪嘴脸。” “谢太傅怎么做的?” “据说当年道子皇叔和谢太傅不和,屡屡在我父皇面前诽谤他专权,说的久了,我父皇和太傅之间便心生猜忌,太傅素业为退,绝不恋权,最后连北府军的军权也一并交了出来。”司马雪口气一顿,又道:“太傅去世后,父皇常为此事后悔,每次醉酒后,均会以此事指责道子皇叔。” “这中间竟还有这么多曲折。”高恩华道。 司马雪道:“可如今的四大士族,除了少数几人,大多是恋权之辈,眼下江南乱相渐显,不知日后会怎么样?” “天有四时,春、夏、秋、冬,万物达到极盛时,往往是衰败的开始。”高恩华又开启师尊教育模式:“士族弟子人人四肢不勤,却还一直把持着朝廷高位,已达鼎盛之极致,如今王将军竟连军权也交给刘牢之,一叶知秋,士族的结局一定是秋日黄花。” “嘻嘻。”司马雪笑道:“高姨娘你又来冒充大儒先生,来和本公主说教。” 数日后,战报传来。 司马元显自封征讨都督,大元帅,加黄钺,持假节,亲率司马尚之四兄弟、左将军谢琰、参军高素等人,讨伐豫州刺史庾楷。 四路反师联军,原本只是在书信中结为盟军,推选王恭为盟主,原认为司马元显一定会在建康城中拥兵固守,并无商定详细应变计划,只说在建康城下见面再议。 司马元显主动出兵进攻庾楷,其余三路反师尚未起兵,庾楷只得先派汝南太守段方前往迎战。 双方军队在牛渚矶相遇,司马元显重施旧技,出银收买了庾楷帐中一名宁姓将军,宁将军阵前将汝南太守段方当场斩杀,豫州军一败涂地。 司马元显挥军连夜直扑豫州,在黑夜中,利用汝南太守段方的名义骗开豫州城门,直城大杀四方,豫州刺史庾楷在睡梦中惊闻司马元显率军杀到,竟不组织抵抗,直接率亲信逃向荆州,投靠桓玄。 豫州军大败的消息传到京口时,已是数日后,王恭不敢置信,一方面点将出兵驰救,一方面派高恩华和司马雪去豫州查看虚实。 “庾楷毕竟是四大士族之一,豫州军虽败,族中底蕴尚在,两位尽可能去豫州仔细查找,最好能将庾楷引到京口来。”王恭将高恩华和司马雪送出大营,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荆州方面应当也派人在查访庾楷下落,两位要多一些耐心,少一些急燥。” “国舅放心,只要找到庾楷一定给你将他请到京口来。”司马雪言毕,和高恩华御剑而去。 蓝天白云,夏风清爽, 豫州城头,已换上司马休之和司马尚之的旗帜,街巷中常有小队士兵在巡逻,盘查来往路人,百姓生活秩序一切如旧,佃户牵着牛、担起农具,出城到田中耕作,商贩在集坊叫卖。 “道长大叔,十数万豫州军,让司马元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数日内击溃。”司马雪看着不远处的朝廷官兵,悄声说道。“抓一只会说话的猪来指挥,也比刺史庾楷强。” “会说话的猪不一定行,但让公主来指挥,定然比庾楷强。” “大叔你取笑我。”司马雪一脸娇嗔。 “庾楷想来和王恭将军一样不喜带兵打仗,不打仗时,士族中人将庶族与流民当猪对待。”高恩华笑道:“等打起仗来,庶族子弟与流民反过来把士族子弟当猪耍,庾楷的失败是正常的。” “王国舅和庾楷才不一样呢。”司马雪发完娇嗔,又问:“道长大叔,咱来豫州也有十数日,庾楷看来已弃城遁逃,咱回京口向国舅复命吧?” “行。” 阳光明媚,京口街面上十分安静,路面上一队队士兵在巡逻警戒,一路没看到一名行人,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士兵盘问高恩华两人要奔向将军府,立刻放行。 夏风习习,已远远能看到将军府中的垂柳,司马雪加快脚步,高恩华心头莫明其妙的闪过一丝惊悸,立刻发出一声警示: “公主且慢,有杀气。” “铮”的一声,司马雪持玄冥剑在手,一抹泓光在夏日间闪烁,寒气弥漫,映亮了将军府门外兵士的脸,一片陌生面孔,全在虎视眈眈注视着二人。 “换防了,王恭将军在吗?” “公主殿下。”从将军府内转出两名军中校尉,远远便对司马雪躬身行礼:“王将军在府中等侯多时,请进吧。” 司马雪抬脚便欲进府门,脖子一紧,被高恩华抓住脖子扯了回来,不禁娇嗔道:“这么多人,大叔又抓我的脖子,快放手。” “公主退后。”高恩华抢上一步,沉声道:“这两人可不是校尉,而是修士。” “好淫道。”两名军中校尉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说:“还有些本事,从那认出我俩是修士?” “两位人到中年,虽身穿军服,但肤色细腻,确无军伍之人的粗犷,口称公主殿下,眉目却直视公主,绝无半分恭敬神态。”高恩华略一停顿,道:“两位面见公主,竟手提腰刀、、” “皇姐好久不见,可想煞弟弟我了。”随着叫声,一名浑身金盔金甲的青年将军从将军府走出,面上描眉搽粉,一笑竟挤掉几片香粉,扫了一眼高恩华,嘴角一撇:“这是那名淫道?”十数名修士从院内涌出,站在青年军官身后。 “司马元显你这坏小子,竟跑到京口来欺负我。”司马雪顿时激动起来,恨声道:“王国舅呢,他在那?” “臣弟近日十分思念皇姐,听说皇姐在京口逗留,便带兵来京口看你。”司马元显眉毛一跳,神气活现,嬉笑道:“老贼王恭独自跑了,至今没抓到,不过他一年老体弱的糟老头子,又不会法术,早晚被抓。” 十数名修士悄然间分面二组,前后将高恩华和司马雪团团围定,一队士兵从将军府中涌出,弓弦一响,一片森森箭头瞄向高恩华与司马雪。 “司马元显。”司马雪一声怒喝:“朝中乃是安帝哥哥为帝,你敢当众杀我?”怒气一发,羽莲甲从虚无中乍现,凛然神圣,凤羽如莲花般重叠在司马雪身上熠熠放光,将军府前顿时寒意弥漫,好似一瞬间从初夏转入严冬。 “皇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请你回宫与众位皇亲相聚。”司马元显收起嬉笑,一皱眉,眉毛上的香粉掉落一圈,说:“乱世之中,你随一名淫道在外奔波,一则污辱皇族颜面,二则危险重重。” 高恩华暗中催动灵力一测,将军府周围灵力重叠,已被一种神秘阵法禁锢,土地崩竟然失效,心头一沉,此次看来要与司马雪大杀四方,趟出一道血路出围。 “呸!你又不是道子皇叔,竟敢管我,真不要脸。”司马雪傲然道:“本公主去那儿,由不着你一个黄口小儿管,滚开!” “嘿嘿,尊你一声皇姐,还真认为自已是两年前的公主么?”司马元显眉毛一挑,奸笑一声,轻蔑命令:“众军听令;公主已被淫道邪术所迷,失了本性,速将两人拿下,若胆敢拒捕,就地诛杀!” “诺。”面前二位军中校尉空手,十余名修士纷纷亮出各式法器,一齐围了上来。 “司马元显,你敢杀我。”司马雪对皇族最后一份亲情顿时消失,心中七分悲二分羞一分恨,大叫:“和你拼了!”玄冥剑尖斜指地面,地面波纹四起,股股阴煞寒芒,从地面疯狂冒出,向玄冥剑尖拢去。 “冰雪之怒”道法一闪飞出,千层寒意,向面前一众修士斩去。 一名军中校尉早有防备,双目中一片不屑,抢步上前虚掌一封,一道黑芒翻腾的光幕在掌中凝聚,一股沧桑的道意在黑芒中缭绕,拍向斩来的玄冥剑,“铮”的一声,玄冥剑倒掠回司马雪掌中。 中年男子脸上的不屑神色未退,却“啊”的一声惨叫起来,食中二指刹那间被冰冻成棍,自指根处生出一道裂纹,跌裂到地面,化为血水。 “杀。”一时间各种兵刃法器,自四面八方向高恩华与司马雪戳来,刀山剑海,仿佛地狱末日一般,羽莲甲光芒一阵闪烁,将众修灵力削减数分,周围法阵的禁锢灵力稍弱。 高恩华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揽起司马雪,左手挥出太极图案,撞向袭来的兵刃与法器,“噗、噗、”数件兵刃法器狠狠斩在高恩华后背,青衫道袍碎裂,露出衬在里面的金缕犀甲。 众修合力一击,震的高恩华“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面色一片苍白,却借助一撞之力,携着司马雪闯出合围,“大叔,你、、”司马雪一声惊叫,眼疾手快,挥玄冥剑将斩向高恩华颈边的兵刃打落。 “围住,杀!”司马元显在身后发出一声尖叫。 “竖子。”司马雪气红了眼,纤掌一抬,一个五雷术隔空向司马元显炸去,一刹那五雷铿锵,风云变色,司马元显粉脸一片惧色,尖叫一声,躲在未受伤的军中校尉身后。 未受伤的军中校尉一脸冷笑,抬掌一封,一道黑色光芒从校尉男子闪出,道意沧桑,将击来的五雷术一兜而走。 一百二十八节 乱石堆 “走。”高恩华一声低喝,一捻指上的青玉戒,一道温润的青芒在青玉戒上淡淡发出,异况突生,高恩华吐血后原本苍白的脸瞬间红润,手一翻,一个五雷术向堵在面前的修士击出。 一道闪电从九空蓦然降临,仿佛有一条龙隐在空中一个大喘气,空中波纹凌乱,闪电如剑,五雷铿锵,面前数名修士一起凝神掐诀,应对五雷术。 司马元显一前一后两个“杀”字出口,击碎了司马雪对皇族身份所有的留恋,一听到高恩华的“走”字,立明其意,玄冥剑下划,拼尽所有残存灵力,一道道阴煞之气迅速从地面冒出,如龙吸水般,在玄冥剑尖凝聚。 “呼”的一声,冰雪之怒如一头碧绿的恶龙,向司马元显咆哮噬去。 两名校尉男子顿时变了脸色,一左一右从两边抢上一步,掩在司马元显身前,掐诀施法,两团黑芒光幕推出,光幕坚挺,和袭来的冰雪之怒轰然相撞。 “嘭”的一声响,冰雪之怒和黑芒光幕四分五碎,一起消失不见,高恩华扯着司马雪已冲出重围,几步冲到大街上,稍一离开禁锢阵法范围,微微一跺脚,两人顿时失去身影。 司马元显扒着两名校尉男子身后一看,气的跺脚大叫:“废物,全是废物,一群人竟让淫道跑了,追,追,杀了他。”狂怒之下,脸部五官痉挛,搽好的香粉一层层脱离下来,露出皮肤上的腥红斑点。 “公主阻拦怎么办”一名校尉男子询问? “杀、杀!”司马元显恶狠狠的大声叫嚷,露出阴险狠辣的嘴脸,口气一顿,又替自己辨解道:“你等也看到了,皇姐先动手的,她方才分明要用邪术来杀我。” “诺。”两名校尉男子率十余名修士向城外追去。 “众军听令。”司马元显眼晴一转,大叫:“保护本将军进府中等侯,免得淫道回来行凶。” 阳光明媚,京口城外是一大片空旷田野,一片片无名山花在田野中烂漫开放,一只只蝴蝶在山花蹁跹飞舞,地面光影一动,高恩华携司马雪从光影中浮现。 “大叔,司马元显真要杀我。”司马雪脸上挂着泪痕,情绪低落,高恩华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一根一直悬在心中的线终于断了,司马雪终于对皇族死心,忧的是,他已经发现,两名校尉男子率领十余名修士正从城中掠出,正向自己和司马雪追来。 “风遁。”一张符纸在高恩华指间燃起,咒语声中,符力发作,师徒两人风一般掠起,将一群修士远远抛在身后。 两名校尉男子见高恩华和司马雪没了踪影,其中一人手一召,空中光影一破,一只银色小鸟从虚空中飞出,落在召手校尉男子肩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一蹬腿,振翅向高恩华和司马雪遁跳方向飞去。 “该死,一时不查,竟中了小贱人的邪术。”断指校尉男子恨恨咒骂:“这次必须灭了二人,以消我断指之恨。” “蒋师弟,公主道法普通,手中宝剑似是不咸山慕容老祖的玄冥剑,此乃修真界神兵利器,必须夺了来。”另一名校尉男子眼眸望着天空鸟儿飞去的方向,目中充满贪婪,笑道:“司马将军有令,再相遇可以杀杀杀的,他们没啥可怕的。” “淫道交给我了,公主交给丁师兄你去杀。”蒋师弟商量道。 丁师兄应道:“行。” 长时间的奔跑,灵力高低一目了然,两柱香后,司马雪汗流浃背,高恩华在将军府外被众修合击吐血,虽用青玉戒一时补充气血冲出重围,此时青玉戒效果恢复正常,双腿渐渐沉重如铁,灵力不续。 “大叔,身后这是一帮什么鬼?竟一路追出这么远。” “多半有某种追踪的异术。”高恩华摸出两颗丹丸,自己服了一颗,将别一颗塞进司马雪嘴中,喝道:“别说话,跑!” 前面是一道翠绿的山梁,师徒两人气喘吁吁冲上山梁,司马雪倚在一株大树下,擦了一把汗:“跑不动了,跑不动了,大叔咱御剑走吧。” “在地下跑咱能借助土崩闪和风遁符,若御剑咱俩一点优势没有,空中无遮无掩,你力疲我受伤,净等对方收拾。”高恩华刚说完,已看见十余名修士已在山脚下显身,径直向自己和司马雪两人扑来,只得一把拉起司马雪,又钻入山林中。 一柱香过后,十余名修士身上人人划的条条缕缕,满头大汗,大部分人神情沮丧。 “丁师兄,我服了。”断指蒋师弟叹道:“贺老大说这淫道叫高跑跑,果然名不虚传,如今把公主也带成司马跑跑了,这追到什么时间是个头?” “我也不知道,追追看。”丁师兄掐诀一召,空中的银色小鸟疾掠而下,踏在丁师兄左手指上叽叽喳喳,并不停扇动着翅膀,神态十分焦躁:“宝贝生气了,来来,别生气,别生气,吃块肉补一补,再帮爹爹盯人去。”一边安抚,右手不知从那掏出一块血淋淋的鲜肉抛出,小鸟伸嘴一叨,又复飞空中。 高恩华和司马雪钻出山林,前方是一条大峡谷,峡谷中是一片怪石林立的杂石堆,数百年间,无人来到大峡谷杂石堆,石块大部分已然风化,分解成一堆堆小石块,杂乱无章的崩塌在峡谷中,乱石堆中水草茂盛,迎风摇曳。 “大叔,我真跑不动了,司马元显这次看来是真想要我的命。”司马雪又气又累,脸色苍白,喘着气说:“不跑了,和他们拼了吧。” 高恩华又掏出两粒丹丸,仍是自己服一粒,塞进司马雪嘴中一粒,道:“今日若舍命一博,公主虐杀之名落实,可真回不得皇宫了,日后不会后悔吧?” “大叔你胡说什么?”司马雪心中一动,立刻明白高恩华对自己一直谨慎小心的原因,这是怕自己主意不坚,有一日返回皇宫,把他独自抛在江湖中:“大叔,从我第一次遁出皇宫时起,便没打算离开你,你、你、、” “且慢。”高恩华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道:“先说如何退敌。” 杂石堆中水草虽然茂盛,但却没有一株树木,一只银色鸟儿从空中掠来,在杂石堆水草上空不停盘旋,最后一声脆鸣,停在一片大石块上,左右变换着方向,向水草中鸣叫。 高恩华和司马雪伏在一片石块后,抬头看了一会,悄声道:“原来是这只鸟儿在做怪,公主用冰雪之怒先杀掉这只尾巴。” 一股奇寒在水草中一飞冲天,一片绿芒如一条饿龙,“呼”的向银鸟噬去,银鸟一惊振翅欲飞,玄冥剑急追而至,凌厉杀气将银鸟一劈两半,“啪”的跌下石块。 半盏茶后,丁师兄带着十余名修士一路追到杂石堆,口中不停发出唿哨:“我的宝贝呢,怎么失去联系了,我的宝贝呢?” “啪”一声,一只血淋淋的死鸟从杂石堆中抛了出来,高恩华飞身立在一片大石块中,剑指众修,厉喝道:“识趣的自己走,若再苦苦相逼,贫道与你等分个生死。” “啊,我的宝贝啊,我的孩子啊、、”丁师弟捧起劈成两半的银色小鸟,目中透出一片绝望,双臂箕张,飞身向高恩华扑去:“淫道,我和你拼了!” 高恩华身影一闪,在大石块上跳落,隐入水草中。 “可恶!”蒋师弟咒骂道,直接扑进杂石堆中,十数名修士纷纷跟了进来,向前追了两步,一大片石块迎面而来,一群修士自然而然分开追击。 水草倏地一分,玄冥剑猝然从草木丛中毒蛇飞出,直透过一名修士胸口,司马雪召回短剑,一跺脚,一个山崩闪遁去身影。 “嘭、嚓、、”一片法器从四面八方飞来,砸的杂石堆乱石纷飞,水草一齐腰折。 “兄弟们,大伙不要分散,结成队型搜索。”蒋师弟一声令下,掐诀颂咒,一团黑色光芒在掌中拍出,前方的水草登时如同被雷击一般,一片焦糊,其余众修有样学要,纷纷施术清除水草,扫除视线障碍。 一股风倏地从空中刮来,水草迎风起伏,“咔”的一声,一道闪电从九空降临,不是击向水草中的修士,而是炸向四周林立的石块,“轰”的一声巨响,大大小小的石块四处迸飞。 “护好眼,闪。”修士们或蹿高伏低,或挥刃拍打,四处避让击来的石块,队型一时大乱,司马雪忽然从水草中蹿出,玄冥剑一挥,冰雪之怒登时将外围两名修士击毙,也不缠斗,随后一个土崩闪,从水草中消失。 “撤、撤出杂石堆。”蒋师弟惊恐的大叫,杂石堆中处处有杂石和水草羁绊,视线不佳,十余名修士人多却使不上劲,司马雪的土崩闪虽遁不出多远,但在杂石堆中刚刚管用,且玄冥剑太过邪煞,只要刺中身体,碰到鲜血,道法稍差者瞬间被吸干精血,再不撤出,伤亡随时出现。 “我不撤,淫道杀了我的宝贝,我要和他拼命。”丁师兄尚未从丧鸟的悲愤中走出,叫嚷着要和高恩华拼命:“我不走,我不走。” “宝贝已亡,淫道和公主若想逃,凭咱是追不上的。”蒋师弟抢步上前,一把扛起丁师兄,低声道:“已伤了三人了,若再有伤忘,恐怕司马将军不会放过你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走。”丁师兄登时清醒过来,恨恨说道。 一群修士交替掩护,向来路退去,司马雪从水草中闪出,手一抬,欲向最后面的修士发动攻击,高恩华从背后闪了出来,一抬手,压住司马雪手臂,低声道:“能饶人处且饶人,这群修士只是奉命行事,杀不绝的。” “哼。”司马雪怒道:“太便宜他们了。”高恩华手臂用力,拢住司马雪, “淫道记着。”过了片刻后,蒋师弟在杂石堆外高声喊叫:“咱们之间没完,你等着。”声音越喊越远,逐渐没了声音。 一百二十九节 醉江楼 一股风从大峡谷上方吹来,谷中水草哗哗做响,高恩华和司马雪两人浑身疲惫,卧在草丛中,闻着身下清新的泥土味道和身边青涩的水草味,静静恢复灵力,待确定司马元显派来的修士确实走远后,便从杂石堆中钻出来。 高恩华抬头一看,见司马雪发髻凌乱,身上沾满草叶和泥尘,脸上被汗水浸粘的黑一道,白一道,如同一只小花猫般可爱,顺手给司马雪一理秀发。 “大叔道袍也挂烂了,需得换一换。”司马雪身体慢慢放松,身体更加疲惫,说“王国舅有失踪,咱怎么办?” “唉,真是世事无常,手握北府军的王将军竟这么快落败,这中间定有蹊跷。”高恩华感叹一声,沉吟道:“先回师祖洞府沐浴更衣,然后再偷回京口查清楚王将军的去向。” 师徒俩挽着手,一路向峡谷下方慢慢走去,活动气血,恢复灵力。 “大叔,司马元显真要杀我,人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果真如此。”司马雪回想起将军府前司马元显的两个杀字,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连咒骂司马元显的心情也没有,手中将玄冥剑缓缓还鞘,又道:“玄冥剑也太邪煞,剑一出,竟难留活口,这样可真不好。” 对于司马氏内部的争斗,高恩华极少出言评价对错,只道:“贫道以往曾说过,剑出鞘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修真界和朝堂不同,一切以强者为尊!” “大叔今日勇猛杀敌,本公主刚刚想夸你英明神武。”司马雪撇撇嘴,说:“看看,你眼下又成了罗嗦的高姨娘。” 高恩华看着司马雪翘起的嘴角,心中浮出一股痛惜的感觉,长期以来一直担心司马雪返回皇宫的心,开始一点点慢慢放松消散,想到开心处,嘴角自然而然缱绻起一抹笑意。 “大叔你笑什么?”司马雪一愣,伸手用力擦擦脸,问:“我脸上是不是有灰?” “非也,非也,贫道只是想起这伙修士见到司马元显时的神态和下场,忍不住发笑。”高恩华可不想让司马雪知道自己想什么,立刻施出百试不爽蒙混大法,引歪司马雪的思路。 “嘻嘻、、”司马雪果然嫣然一笑,说:“司马元显这小人睚眦必报,一定不会放过这群修士,一人最少杖责二十。” 半个时辰后,两人脸色逐渐红润,灵力慢慢恢复,两团剑芒在大峡谷中腾空而起,玄冥剑和碧云剑双剑联袂飞翔,向无名山洞府驰去。 无名山洞府中,灵力璀璨,祥气弥漫。 “道长大叔的伤好了吗?”司马雪收起太玄诀,跃下草垫,甩干头发,见高恩华正在身边凝神看着她,便问“去那儿寻找王恭将军呢?” “贫道的伤没事。”高恩华想了想,道:“王将军只是一名普通士子,能逃到那里去呢?想来一是寻找深山大泽藏匿,二是投靠亲朋。” “国舅素来自誉名士风流,绝不会藏匿深山,其祖上王敦也曾叛乱过,但士族子弟享有特权,一般罪不至死,最多贬置府中闲赋。”司马雪歪头想了一起,说:“王、谢两族大部分在会稽郡中居住了,会稽内史王凝之便是国舅族亲,咱先去会稽郡先找找?” “行,要去尽快。” 暮日西沉,霞光渐敛,一抹余辉在千年古城会稽郡的城楼上徘徊。 城外地里耕田的、林间打柴的、山上采药的,纷纷在城门口兵士的盘查下,一一归城,更有趣的是两名男童,赶着一大群白鹅,一路“呱嘎、呱嘎、”的蹒跚着进城。 一架巨大战鼓加在城门一侧,鼓面破旧,木架被风雨和岁月侵蚀,斑驳而沧桑,鼓上方搭了一个高阁,阁顶以茅草掩盖,木阁上挂了一块木匾,匾上隶书“震天鼓”三个大字,每个字铁笔银钩,入木三分,落款王献之。 高恩华与司马雪两人身穿道袍,头带竹笠,跟随着返城农夫们混进城。 “道长大叔,司马元显定然也能想到王国舅来会稽郡投亲。”司马雪忽然说道:“他会不会在会稽郡设伏?这小子才十七岁,是我见过最狡诈的小人,比狐狸还狡诈十分” “狡诈和年纪无关。”高恩华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谈论司马氏族事,道:“曹武帝年间,荆州少年周不疑与魏武帝之子曹冲,并称当世神童,年十七岁时,魏武帝攻柳城无功,周不疑遂献十计,攻下柳城。” “曹冲和周不疑凭的是本事,司马元显凭的是阴险狡诈,两者不是一回事儿。”司马雪一提及司马元显就愤愤不平,可眼下事,又偏偏绕不过司马元显这个坎儿:“司马元显日后必受天谴。” “公主。”高恩华四下看了看,见天色尚明,便道:“咱且寻个偏僻处,等天色大暗,再夜探王府,想法寻到凌风偷偷问问。” “行。” 会稽郡乃晋室第一大郡城,城内人口繁荣,大街道以青石铺路,小巷上用黄土垫盖,士族豪门府邸中,楼阁高低起伏,秦砖汉瓦,流民人家多以茅草建屋,栅栏为墙,荆棘编就门户。 家家户户,炊烟飘渺。 “道长大叔。”司马雪一日间又是打斗,又是遁逃,只在洞府中服了几粒丹丸充饥,此时腹中饥肠辘辘,便问:“从到云渺宫后,我便没吃过称口的江南饭菜,醉江楼在会稽郡有分号,你带我去醉江楼酒楼吃一次可好?” “公主意见极好。”高恩华见司马雪饥饿和向往的眼神,心中没来由的一酸,笑道:“咱去找找会稽城中的醉江楼在那儿?” “好。”司马雪蹦起来,欢叫一声,说:“我去找个路人问问?” 两人顺着街巷向前走了一会,对面一名斜领长衫的青年文士迎面走来,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神情颇为潇洒,高恩华向司马雪呶呶嘴。 “居士留步,小道有事相询?” “小道姑有何见教?”青年文士见司马雪头挽道髻,道袍飘飘,又眸寒水般清澈,颇有几分仙气,不禁眼前一亮。 “小道和师尊想去醉江楼,居士可认路?” “要去醉江楼,两位这是?” “去吃炖肘子肉。” “醉江楼从这条路一直走一盏茶就到。”青年文士指了指路,看看高恩华和司马雪二人身上道袍,又善意提醒道:“醉江楼的炖肘子肉,味道确实鲜美,但价钱太昴贵。” 高恩华忍不住颌首一笑,却没说什么,司马雪不高兴了,道:“除了吃肘子骨,还要吃清蒸肥鹅。” “在下失礼,在下失礼。”青年文士见司马雪口气不善,连忙施了一个长揖礼,作了一个礼请的手势道:“两位道长请,请。” “大叔,咱吃肘子骨和清蒸肥鹅去。”司马雪头一扬,故意大声将肘子骨和清蒸肥鹅说的特别清楚,扯着高恩华疾步离去。 青年文士心中窃笑。面前两位道长真是文雅之辈,极好面子,一定是做道场时,听人说过醉江楼的炖肘子肉和清蒸肥鹅好吃,才在自已面前夸口,只是这两道肉菜,两位道长将道袍卖了,也不够二道菜的银钱。 司马雪拉着高恩华快步疾行,刚奔了数十步,只听后面有人高声喊:“两位道长,停步、停步,在下有话说。”回头只见青年文士气喘吁吁追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吱吱唔唔说:“在下仰幕道家日久,这有碎银一锭,赠与两位道长结个善缘吧。” 望着递过来的一锭碎银,司马雪脸上赤红,气向上冲,张口便欲训斥青年文士,高恩华从一边伸手接过碎银,道:“居士好意,贫道心领,要不一起去醉江楼一坐如何?” “不了,不了。”青年文士双手乱摇,说:“在下府中有事,改日再聚,两位道长告辞,告辞、、”说完躬身行礼,施施然独自去了。 “道长大叔。”司马雪嗔道:“你收碎银做甚,听不出这文士担心咱俩吃不起饭么?” “江南名士风流,果然文雅,送块碎银也要寻个借口,怕伤了你我面子。”高恩华望着青年文士远去的背影,心头一片温暖,说:“此人暗助你我,自已心有温暖,贫道顺其雅意,做一名被帮助之人,有何不可?” 醉江楼生意极好,堂中处处弥漫着淡淡饭香味。 会稽郡的醉江楼与建康的醉江楼一模一样,二楼雅座房间,一楼大堂中摆了数张木桌,供零散客人使用。 高恩华与司马雪坐在一楼大堂中一张桌上,楼中伙计疾步跑过来,站在桌边。 “肘子骨和清蒸肥鹅。”司马雪肚中“咕噜、咕噜、”的叫了数声。 伙计一愣,见司马雪明眸皓齿,一身道门教扮,上来却直接点了两个肉菜,肚中又在响声如鼓,心想一个道姑怎能馋成这样? “哒”的一声,高恩华在一边默默将银子放在桌子上,伙计连忙伸手抄起银子,唱道:“肘子骨和清蒸肥鹅各一份。”然后一溜小跑而去。 半盏茶后,伙计飞步而来,将一份热气腾腾的肘子骨和清蒸肥鹅放在两人桌上。 醉江楼中食客催菜声,伙计的吆喝声,彼此起伏,客人们看高恩华与司马雪两名道士孤零零的点了两份肉菜,一时不明所以,躲在一边偷偷观看。 一百三十节 杀戮恨 二楼上忽然拐出一个高个老者,喝得满面通红,走到楼梯拐弯处,伸手张嘴欲待召唤酒楼伙计,目光扫到一楼大堂中散坐的高恩华与司马雪,伸出的手,倏地收回掩住嘴,一转身,兴冲冲折进二楼一处房间。 “各位道友,富贵来了,富贵来了,淫道与公主居然出现在一楼大堂中,正等着吃肘子骨呢。” “贺老大。”房间中,或瘦或胖坐了一圈数名男修,望着高个老者。一名贼眉鼠眼的男修,笑嘲:“你是喝醉了,还是让公主吓破了胆,去撒泡尿的功夫也能遇到公主?我一辈子还未见过公主呢。” “我没醉。”贺老大赌咒道:“老夫在丹阳君办差数十年,凭的就是过目不忘的本事,下面两人,若不是淫道和公主,我把眼珠子抠出来。” “哗啦”一声,房中所有修士都站了起来,都欲抢出去观看。 “且慢。”贺老大连忙堵住房门,道:“嘘,都别乱,上次修罗门四名护法在隆平陵前布下‘修罗血咒阵’,都没拿得住淫道和公主二人,这次天降升官机缘,燕老四快去府衙喊人。” “行。”贼眉鼠眼的燕老四应了一声:“我去府衙叫人,你们在这盯紧了。”说完一扭身,直接从临街的窗口跃出,瞬间不见了踪影。 “哈哈。”一名大马脸,大耳朵的男修得意笑道:“司马将军神机妙算,料定公主与淫道一定会来王氏府中觊觎,今天该我等立功,出来喝个酒都能遇到两名贵人。” “先别笑,等拿到人再笑,楼下这两位老鼠精转世的,能跑不说,如今还多了一份狼性,咬人一口入骨三分。”贺老大做了一个手势,又轻手轻脚拐出房间,向楼梯口摸去。 “大笨牛那去了,他最爱吃醉江楼的肘子肉与肥鹅来了?”一楼大堂中,司马雪眉开眼笑,顾不得公主的矜持,笑嘻嘻道:“道长大叔,咱眼下能吃了吧?” 自京口一别后,阳大牛便踪信全无,高恩华时常也想起他,但自已离开建康“济世堂”,带着司马雪东躲西藏,居无定所,神州浩瀚,想要碰到一起,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有点烫。”高恩华伸指碰碰瓷盆,缩回手道:“稍等等,别烫着嘴,阳道友日后定会重逢,贫道与公主说个王右军与鹅的故事吧。” “果然好烫,要不要用‘冰雪之怒’冷上一冷。”司马雪也用手指碰碰瓷盆,收起手指一吹,道:“我先说,我先说,会稽郡北山有个道士,养了一只威武的大鹅,王右军慕名想收购,道士说,鹅不卖,你替我抄写一遍《道德经》,鹅便是你的,王右军欣然抄完书,赶着鹅回府了。” “竟有这般聪明的道士,贫道也听过一个故事。”高恩华笑道:“一名老妇家,有一只特别会鸣叫的大鹅,王右军羡名前去观赏。老妇人也特别仰慕王右军的大名,便早早起床,收拾卫生,因家中贫苦,只得将鹅杀了蒸熟,款待王右军,结果王右军为这只蒸伤心了数天......” 两人说了一会话,“咔嚓”一声,从堂外传进高恩华耳中,声音细不可闻,微若无声。 高恩华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凝神倾听,以高恩华眼下灵力修为,若凝神倾听,地洞中老鼠咳嗽一声,也能清楚的分辨出来,果然、楼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 “公主张嘴。”高恩华伸手一碰鹅肉,顺手撒下一块鹅脯肉,塞进司马雪嘴中,笑道:““有人要来与公主抢肥鹅吃,怎么办?” “谁来和我抢肥鹅吃?” 鹅肉有些烫,司马雪一边呵气一边问话,嘴中又被塞进一大块肥鹅肉,高恩华顺手一召,将碧云剑放在桌上,一抹杀气从剑上暴发,四周正在偷看的食客登时收回目光,无人偷看。 “淫道好本事,竟发现我了,看看老夫是谁?” “贺老大?” 贺老大站在二楼上,一张老脸全酒气,正在得意的笑,身后还站着一群或胖或瘦的男子,贼眉鼠眼的燕老四已然赶了回来,凌空一翻,落在一楼大堂中,盯着司马雪的脸上下看个不停,半分礼仪皆无。 “燕老四,快回来,危险!”贺老大眼晴一阵收紧,张嘴大叫。 “别叫唤,都别叫唤,燕老四想遁逃时,天下没人抓得住。”燕老四眼中只有司马雪的脸,傲然吹嘘道:“我只想看看活着的公主长什么样。” “你遁逃时,无人抓得住?”贺老大忽然想到了什么,向下指了指,大笑起来:“哈哈、燕老四你问淫道能愿意你这么说嘛?” 司马雪口中塞着两块肥鹅肉,见燕老四贼眉鼠眼正在打量自已,顾不得公主应有的矜持,一用力将肉全咽了下去,怒斥:“贺老大,带上你的兔儿、燕儿,翻着滚儿的,给本公主滚开!” “偏不。”贺老得意的大叫:“公主乖乖随我去建康交差,不怕告诉你,楼外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俩想逃没门儿,这次我可立下大件一功,还替我同门报了仇。” 燕老四见司马雪发怒时,明眸圆瞪,俏生双腮,不禁看的呆了,悄然间又向前近了两步,却见司马雪倏地凝目扫来:“你有什么本事?大言不惭的在本公主面前吹遁逃法术。” “我精于追踪和遁逃,本门这两种法术天下无双。” “真的?”司马雪侧目看看高恩华,只见高恩华一声不吭,向嘴中不停的塞着肥鹅肉,吃得满嘴流油,吃的囫囵吞枣,好象根本没听燕老四在说什么。 “燕老四快回来,你不要命了吗?”贺老大焦急的大喊,又叫道:“淫道和公主听好了,醉江楼外已布下天罗地网,来了数千名官兵已将这里重重包围......” “闭嘴。”司马雪一怒,“噌”的祭出玄冥剑,吃了几块肥鹅肉,体力十足,玄冥剑甫一出现,居然有了一丝睥睨天下的杀气:“就凭你们几个烂捕快,也想拿得下本公主?” 高恩华一笑,伸手扯下一块肥鹅肉,又塞进司马雪嘴中,居然忘了司马雪是一名大晋公主。 醉江楼外,暮色四沉。 黑暗四处弥漫,堂中晦暗不明,一种莫名的危险压的一楼堂中人喘不过气来,一伙食客见双方在大声争吵,声音越来越高,司马雪还亮出了宝剑,不约而同一起站起来,顺着墙根向堂外悄悄溜去。 “几位且慢。”高恩华啪的吐出口肥鹅肉,大叫道:“不要出醉江楼,快回来,外面危险!” 不叫还好,一叫之下,一伙食客撒腿跑得更快,头也不回,瞬间抢出堂门去。 “噗、噗”一阵如急雨击打木窗户声,在黑暗中诡异响起,堂门口光线一破,一名食客脚步踉跄,晃悠着退进大堂,“啪”的仰天跌倒,前胸插满数支羽箭,在地上一个翻滚,登时蹬腿咽气。 “楼外是谁?”司马雪大怒:“不长眼么,为何胡乱杀不相干的百姓?” “公主,跟燕老四走吧。”燕老四盯着司马雪的脸,眼冒淫光,嘴角延下一抹口水,呓道:“燕老四保你荣华富贵,夜夜欲神欲死......”二楼登时传来一片叫声。 “燕老四,你昏了头吗,岂能冒犯公主!” “燕老四,快跑,那是只小母老虎!” “该死!”司马雪见燕老四目光猥琐,杀心顿起,一挥玄冥剑,一阵古老咒语声中,一片阴寒之气如长龙吸水,迅速在剑尖凝聚,“冰雪之怒”在昏沉的大堂中乍现,闪瞎了楼上众修的眼,一条饿龙咆哮着,向燕老四急速斩去。 燕老四双目紧缩,一抬腿,便欲施师门遁逃之术保命,冰雪之怒快如一张网,一股奇寒瞬间罩下。 玄冥剑随后一闪扑来,从燕老四前胸透入,后背穿出,燕老四一脸不肯置信的神情,全身精血迅速被吸干,只余一堆黑乎乎毛发。 “妖术,妖术。”贺老大目中充满惊骇,迅速祭出腐骨笔,退后一步,掩于一名身材粗壮修士后面,尖叫:“兄弟们守住楼梯,莫要让这对妖人上来。” “杀的好。”高恩华用力咽下一口肥鹅肉,夸了一句,撒出灵力一试,土崩闪竟然又一次失效,立刻判明醉江楼外最少有丁师兄和蒋师弟在,还不知有无新添高手加入围捕,心中充满沉重的忧虑。 “大叔。”司马雪好似也发现楼外的异堂,轻轻偎过来低声询问:“咱是战是逃?” “拖,拖到天完全黑下来,越黑咱越有胜算。”高恩华已然看明,楼外一是布下禁锢阵法,二是必有大量士兵持箭等侯,楼中地方狭窄,人多使不上劲,反尔一时安全,伸碧云剑一划,割下一块肘子肉,一半叉入自己嘴中,一半塞进司马雪嘴中。 “你俩甭打主意逃,我听到你俩说话了。”贺老大虚张声势的恫吓。 一百三十一节 天师道 司马雪将燕老四一剑毙死,看看地面上腥乎乎的一堆毛发,嘴中含着一大块肥腻腻的肘子肉,不由得一阵恶心,却舍不得把高恩华的心意吐出去,咬着牙,憋着气,将一块肘子肉硬硬咽进腹中,没腾出空搭理二楼哇哇乱叫的贺老大。 高恩华抬头四下查看醉江楼的格局,思索着一会天黑用什么办法遁逃? 醉江楼二层楼,二楼大部分乃木制,一是纵火焚楼,只是此举楼中食客和伙计等人怕要无一幸免,高恩华先摇头弃用,二是冲到二楼上,抓几名修士掷出楼去,引开楼外修士法器和士兵弓箭的攻击,这条稍有些毒辣,三是自己先冲出楼外,引开所有人注意力,只是不知楼外到底有多少人马在埋伏......。 天色越来越黑,楼中剩余食客和伙计全部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在贺老大不停的恫吓声中,高恩华将肘子骨慢慢吃的干干净净。 “大叔,想好如何逃了吗。”司马雪有些沉不住气,又一次低声询问? “京口的修士在楼外布下一种禁锢阵法,等天色大黑时,我冲出楼外,引开他们注意,你从后堂冲出,只要脱离禁锢阵法,迅速用土崩闪脱身。” “你怎么办?” 未等高恩华应声,贺老大在二楼顿时大叫:“淫道别耍花招,楼里楼外有天罗地网,天罗地网懂吗?” “贺老大你滚下来!”司马雪挥剑一指,一声厉叱。 “公主殿下,贺老大不傻,就在二楼守着,有本事你来攻。”贺老大手挥舞腐骨笔,给其余修士鼓气:“兄弟们谁也不要下去,就守住楼梯口,咱的人越来越多,看公主还能逃到那里去。” 二楼楼梯口比较狭窄,若要硬冲,必须面对二楼所有修士的攻击,因此高恩华一直没有选择硬冲二楼。 双方在僵持,时辰一点点过去,天光终于大黑下来。 “公主注意。”高恩华低声道:“一会乱起来,你趁乱向后楼冲,千万不要缠斗。” “嗯。”司马雪低低应了一声,悄声说:“大叔,我忽然害怕起来,心慌慌的,你害怕吗?” “淫道与公主在小声嘀咕啥?我都听得到了、、”贺老大在二楼立刻大叫:“外面有天罗地网,哈哈,天罗地网,甭想逃。” “那来的公主?”一道阴冷声音从醉江楼外传来:“司马将军有令,公主已被淫道迷了心窍,特旨剥夺名号,就地击毙!”四名男子一起踏进一楼堂内,蒋师弟刚进店内,脚一勾,将地面上倒毙食客踢出楼外。 高恩华的心倏地一沉,丁师兄和蒋师弟两人道法不弱,若一对一,只比自己稍差,司马雪无玄冥剑和羽莲甲相助,便不是二人对手,对方却一下子进来四人,想来另外两名道法不会太差。 “不要脸,当今天子乃安帝哥哥,司马元显连一名郡王也不是,一条狗奴才而已。”司马雪一听蒋师弟的话,直接气的脸色发青,一指蒋师弟:“而你这个狗奴才的狗奴才,白天斩下你的手指,一会斩下你的狗头。” “你个贱、、不守妇德的女子。”蒋师弟被揭了断指伤疤,张口欲骂,可又顾忌人多嘴杂,顿了一顿,硬生生将贱婢两个字咽了回去,狠狠道:“在下白日间在京口一时轻敌,才让你得了手,如今你试试?”嘴中叫喊着,确没上冲上来动手。 晋室从南渡以后,朝中权力一直风水轮流转。 大前日王氏王导说了算,前日桓氏桓温说了算,昨日谢氏谢安说了算,今日皇族司马元显说了算,但有一点永远不变,永远不可能由庶族说了算,士族是士族,庶族是庶族,两者间如有天堑鸿沟,无人能够逾越。 司马元显一时得势,谁也不敢保证永远得势。 做为晋朝一名捕快修士,最多一名庶族子弟,按规矩、每人均有宗族为其担保,司马雪虽暂时沦落江湖,但必竟是司马皇族,若当众沾上司马雪的血,只怕早晚会被司马元显抛出当陪葬品,身后的担保宗族只怕也要诛连甚广。 “各位既然不想动手,闪开,都闪开。”高恩华心中一动,立时看明堂中众修心思,笑道:“贫道不想陪各位闲聊。” “淫道,休想脱身。”贺老大立刻在二楼上大叫:“老实受缚,留你全尸。”门口两名男修立刻祭出长剑,丁师兄和蒋师弟挥掌掐诀,掌中黑芒缭绕,堂门前顿时剑拔弩张,只差一点火星,便会大打出手。 高恩华也不敢先行出手,堂中地方狭小,对方人多势众,也怕伤着司马雪,双方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谁也不敢先动手。 “啊”的一声惨叫,自醉江楼外清清楚楚的传进堂中。 惨叫声未落,一连窜“噼哩啪啦”嘈杂打斗声,在楼外突兀响起,声音非常嘈杂,不断有啊、啊、的惨叫声响起,好象有大批人马在冲击打斗,没有一声叫嚷,双方是真刀实枪的杀人夺命。 “淫道外有援兵,外有援兵。”贺老大在二楼大叫:“谁出去看看。” 两名持剑修士身影一晃,抢进堂外,堂外剑芒呼啸,如黄龙一闪,两人瞬间又从堂外退了回来,一人腹间血光飞溅,躺在地上不停挣扎颤抖,另外一名修士在堂门口扭了几扭,身子断成半截,上半截挣扎着抠住门板,喘出最后一口气。 醉江楼中所有人一瞬间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极力克制,一起看着堂门口。 蒋师弟颤声道:“谁敢杀戮官差,不怕诛灭九族吗?” “司马元显的狗,人人得而诛之,你也会死,而且死的也很惨。” 一个人手握轩辕剑,白衣胜雪,从堂外缓步走了进来,脚步极稳,如一头上古凶兽,堂内所有修士,均感觉一个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 高恩华松了一口气,暗呼一声侥幸,来人正是天师道孙恩,从出手的狠辣上来看,和彭城外绝然不同,上次只是一种霸气,如今却是一种刻骨的凶狠,甚至还有一丝残忍。 “站住。”蒋师弟一声厉喝:“来人可敢报上名来?” “本君天师道孙恩,到阎王面前,可不许报错了名。” 一喝之后,孙恩手中轩辕剑又昂道怒立,剑指蒋师弟等人,剑刃上血迹斑斑,一道凶悍的杀意直扑建康众修的眉睫,醉江楼外的打斗声逐渐静了下来,一群米教修士静静的走出堂中,每人臂上带了一条白布,面色凝重,布满一股杀气。 “米教孙恩,公开杀戮官差,你要造反嘛?”蒋师弟听孙恩公然报出姓名,心知不妙,对方亮出姓名,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要造反,二种是要将堂中活口杀的一个不留。 “反了,用你等祭剑起兵!” “我想起来了,在彭城外就是你这贼首用这把剑杀的我同门,我、、我要给同门报仇。”贺老大在二楼口水横飞,叫的山响,身子却又向后退了退,只露出一个头。 蒋师弟和丁师兄不约而同,飞身直扑二楼,和贺老大等人站在一起,一时慌然失措,高恩华和司马雪一时没判明情况,更不愿意多伤人命,也不阻截,任由两人跃上二楼。 贺老大悄悄退后几步,向先前喝酒的房间退去,眼前人影一晃,十余名天师修士从各个房间中抢出,堵住贺老大去路,谁也不说话,手中冷冷的剑,透出凛冽的杀气将贺老大慢慢挤回二楼楼梯口,丹阳府一群修士捕快登时成了案板上的肉。 “高道友,这边来。”天师道传功长老晃手叫道,高恩华颌首一笑,拉着司马雪移步过去,低声问:“传功长老和师君如何知道小道在醉江楼中。” “司马元显前阵日子在京口出现,有人说他来到了会稽郡,本教人马便跟了来,黑天前,有教众报告官军围攻醉江楼。”传功长老望着高恩华一脸不解,低声解释:“他施计将本教师君孙泰诱到建康城中杀害,这仇不能不报,明白了?” “小道明白了。” “司马元显这个祸害,出现在那,那就没好事,真该千刀万剐。”司马雪低声咒骂。 司马雪一声咒骂,声音清脆柔和,冲淡了堂中不少杀气,引得孙恩也不禁回首一看,问:“高道友的小徒为何也如此憎恨司马元显?” “小徒和京口王恭将军有点亲戚关系,王将军在京口失踪,好似也与司马元显有关,故此相憎。” “原来如此,王将军的事儿,本君清楚,他被刘牢之出卖了。” “刘牢之出卖了?” “恩,确是如此,等本教将这群司马元显的狗腿子杀光,择地细说。”孙恩说完,手中轩辕剑“嗡”的一声祭了起来,一股桀骜不驯的霸气在剑上暴发,天师诸修纷纷祭出武器,一楼大堂中登时杀气纵横。 “孙道友且慢。”高恩华连忙出声垦求道:“这几人只是奉司马元显之命行事,每人家有老少,罪不当诛,我道门素有慈、俭、朴三宝,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哦。”孙恩略一思索,掌中轩辕剑上的杀气慢慢消敛,喝道:“高道长给你等求情,都给本君滚,下一次再随司马元显行恶,杀无赦!” 二楼上的一群修士相互看了几眼,贺老大颤声道:“丁老兄,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走吧。” “走。”丁师兄一声令下,一行修士悄声下到一楼楼,灰溜溜的贴着堂中墙根蹿出店外,醉江楼外的天师道众得到命令,悄无声息的让开一条路,任丹阳尹的捕快们狼狈消失在黑暗中。 一百三十二节 惊天变 “刘牢之如何出卖王将军?王恭将军如今身在何处?”高恩华见丹阳府修士们没了迹影,立刻焦急的询问,因为司马雪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件事。 “此事说来话长,高道友随本君来。”孙恩一边步出醉江楼,一边解释道:“会稽郡乃王、谢二族世居之地,本君率众前来,他们一直没出面干预,一定别有原因,但此地一定不宜久留。” “司马元显来会稽郡登门追捕王恭,这小子年纪不大,却狂的很,显然未将王氏放在眼中。”孙大眼从后面跟上来,说:“王氏一族绝不会给建康来的修士提供帮助,没揍他们就不错了。” “怎么说他们未公开反目,还同属晋臣。”孙恩招出轩辕剑,剑芒灿烂,跳上剑背,道:“咱先离开此地,本君将原由一一和高道友细述。” 会稽郡向东数十里,山林漠漠,林间有一处非常隐蔽坞堡。 坞堡倚山而建,山林中,夜风啸吼如怒,似一只巨兽蹲在树林间仰天咆哮,整个坞堡漆黑一片,只有一间殿室中火把摇曳不定,辉映的高恩华与孙恩等人脸色阴晴变幻。 “司马元显设计将本教师君诱杀,本教一直犹豫不决如何报仇,恰好四路反师起兵清君侧,本教认为机会来了,想伺机刺杀司马元显,不料这小子狡诈如鬼,事事早有防范,在豫州和京口分别弄了几个替身......” “几次刺杀的,全是替身。”传功长老在一边插话道:“这小子年纪不大,狡诈不输魏太祖曹孟德。” “魏太祖阴险狡诈不假,但却是一名雄才大略的英雄,将一个乱世天下,拔乱反正,结束了汉末的战乱,他的诗词悲凉慷慨,气魄雄豪,广为后人传颂。”司马雪反驳道:“司马元显却只懂阴谋算计,他想篡权,硬生生将一个太平世推向乱世。” “小道友妙语如珠,有道理,司马元显眼下做的事,便是要将晋朝推向战乱。”传功长老大为赞叹,向司马雪的一竖大拇指。 可惜曹孟德听不到司马雪的话,若听到了,一定会感动的热泪盈眶,高恩华心中暗叹,忽然想起魏太祖一句话,倘无我,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称王称帝,司马元显目前要做的事,就是要称王称帝。 “道士头儿,说说王恭将军的事儿如何。”司马雪急于知道王恭的消息,迫切询问? “道士头儿?”孙恩一愣,看看一殿之中确实全是道士,不由展颜一笑,道:“本教在建康军中和京口军中都有忠实教徒,消息是由他们讲述的。” 豫州庾楷手下十数万豫州兵,在一夜之间大败,司马元显趁着大胜军威,挥师京口。 军情一日数变,王恭接到军中斥喉禀报,急令刘牢之整军备战迎敌。 “小子。”刘牢之回营将儿子刘敬宣喊来,问:“豫州庾楷大败,司马元显正挥军向京口扑来,王恭命老子率兵去打仗,你怎么看?” “这是皇族与士族在争权,司马皇族不咋样,但士族中人德行更差,他们欺上压下,从不把庶族寒门放在眼中,眼下皇族要收回军权,王恭便要咱们替他们卖命打仗。”刘敬宣和刘牢之父子同心,一下子猜到刘牢之问话用意,说:“北府军是朝廷的军队,爹你与王恭一无君臣之义,二无骨肉之情,想怎么做,都没有什么不妥。” “好,好,那咱便将王恭拿下,当成给司马元显的见面礼。”刘牢之棱目中精芒一闪,一阵大笑:“也算还了亲家的人情。” “爹,军中其余将领能同意嘛?” “北府军大部分将领一直是爹的部下,何况北府军乃谢太傅所创,眼下谢太傅之子谢琰随司马元显前来讨伐王恭,天命所致,理所当然,绝不会有人反对。”刘牢之低压声音,道:“司马元显还派人对我封官许愿,说只要灭了王恭,由我统管江北八州。” “爹。”刘敬宣询问:“你准备何时动手?在那动手?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谢琰做为司马元显的先行军,后日兵锋便临近京口。”刘牢之手一挥,道:“按惯例,明日王恭一定会到大营中誓师出征,到时突然出兵将他拿下,献与谢琰,算个头功。” “行,我去联系何无忌他们。” 翌日午时,青天湛湛。 北府军大营中旌旗招展,刀枪林立,数万将士披挂整齐,排列成数个大方队,静侯建威将军王恭前来检阅军队,一股漫天的杀气,在大营中四处弥漫。 王恭手持拂尘,头顶纱帽,宽袍长袖,一派江南名士风范,在一千亲兵卫队的簇拥下,从京口城出发,一路向大营进发,参军何澹之率数名亲信修士在王恭身边跟随。 临近大营门时,一骑自营中扬尘驰来,军中大将何无忌跳下马来,略一躬身,大声道:“禀大帅,营中众将士已准备妥当,只等大帅进营检阅!” “好。”王恭挥挥拂尘,颌首笑道:“请何将军头前带路。” “诺。”何无忌拔转马头,一骑驰向大营。 “王大帅且慢,小将忽觉心悸惊惧,怕是有不测之事发生。”王恭身边幕府参军何澹之,一看大营深处,忽道:“你看大营中似是箭上弦,刀出鞘,杀气冲天,少了往日检阅军队时的威武之意。” “何参军,大军出征之际,营中有些杀气也属正常,休要多虑。”王恭一抖马缰,策马而行,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进营检阅吧。” “不行。”何澹之奔过来拦住王恭去路,道:“大帅来检阅军队,按规刘牢之应出营迎接,眼下只有何无忌来迎,小将感觉这中间有诈,怕是不对。” “何参军的意思是?” “大帅且在营门前暂等,小将带卫队进营一查真伪,若查明刘牢之无异心,大帅再进营也不迟。” “也好。”王恭见何澹之脸色严肃,抬头看了看近处的大营,不由点头应道:“本帅本在营门口处暂停,静侯你的消息。” 何澹之带领王恭的亲兵护卫,徐徐进了大营后,刚向前行了数十步,大营的栅门“啪”的迅速便拢,“杀、、”大营中顿时蹄声如雷,烟尘四起,一片喊杀声中,一片各色战旗将一千名亲信卫队包围。 “大帅速返回京口城,刘牢之果然反了。”两名贴身护卫修士大叫,拉起王恭的马头便跑,王恭三人三骑气喘吁吁逃回京口,刚远远看到城头,只见城墙上已然换了旗帜,高大的旗杆上,飘着一个大大的“刘”字旗。 城门一开,一队大骑兵从城中如飞般掠出,在城门中列成一字长蛇阵。 “王恭老儿。”刘牢之横刀立马,远远喝道:“多谢你送老子京口的精锐之师,让老子不费力便夺了京口城,下马受缚吧。” “哒、哒、”一阵急促蹄声中,两队轻骑兵应声从刘牢之身后冲出,迅速冲向王恭三人。 “大帅快逃,我兄弟不能保护你了,快跑!” 王恭的两名贴身修士,一起跳下马来,一人急速挥手,七杆灰色幡旗自虚无中凝聚,瞬间插在两阵之间,幡旗迎风暴涨,漫卷翻舞。 另一名修士左手自怀中摸出一枚枯叶,手一抛,枯叶消失在空中,右手摸出一把六角竹扇,猛一扇,枯叶蓦然自空中闪现,叶边如刃,向着扑来的轻骑兵斩去。 王恭虽在京口当建威将军,但一生只懂书画玄学,三天不呤诗做词,便索然无味,此时猝不及防被刘牢之出卖,一时连气带吓,也不辨东西南北,拔转马头挥起拂尘,狠狠一抽胯下战马,一骑落荒而去。 刘牢之举手一抬,便欲率兵追击。 “停、停。”刘敬宣催马过来,低声道:“别追,你日后还要在朝中为将,万不可落下个弑主的恶名,让王恭自己跑了最好。” “对、对。”刘牢之一拍脑门,对阵对面正在施法的两名修士一指,令道:“出箭,把这两人给老子射成刺猬。” 泥尘四起,两队轻骑兵瞬间扑到两名修士面前。 地上七杆幡旗景象顿变,一片片黑色的砂石呼啸狂舞。一片片枯叶幻化成的叶刃如刀,向扑来的轻骑兵扑去,一时间血肉崩溃,哀嚎四起。 “呜、呜、、”一阵重骑兵从刘牢之身后掩杀冲出,厚重铁甲在阳光下泛出一股威严光泽,蹄声隆隆,以泰山压顶之势悍然冲来,尚在数丈外,马上骑兵手一抬,手臂上的诸葛连弩弦一响,一片箭头闪烁着寒芒,呼啸着,向对面两名修士笼罩而下。 两名修士回头看了一眼王恭的背影,目中闪出一片坚贞的忠诚,掐诀施法,半步不退,十数息后,一片血光在铁甲重骑的铁蹄下飞溅。 两日后,司马元显率大军来到京口,在城外扎下大营,请谢琰和刘牢之营中相见,谢琰与刘牢之奉命进营拜见。 司马元显一身金盔金甲,腰际佩带一个香囊,跑到大营门前迎接,一手一个将谢琰与刘牢之拉进大营,三人关上帐门密谈半日,随后,刘牢之与谢琰出了大营,各自回帐。 “爹。”刘牢之回到自已帐中,刘敬宣问道:“今日司马将军召见大帐议事,情况如何?” “不太好。”刘牢之面色一片黑气,说:“确实令我掌管江北八州,可以收银收粮,但北府军最高统领不是我,而是由谢琰担任,司马元显言而无信,显然对老子不是完全信任。” “北府军统帅从来没让庶族中人担任过,如今由谢琰任统帅,军中将领们臣服,朝中各大士族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刘敬宣道:“咱们父子也不错,最少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广收银粮。” “可我感觉还是让司马元显耍了,我这背主的恶名算是背定了。”刘牢之一脸不愿意,说:“这次我若助王恭拿下司马元显,得到的好处绝不会比眼下少。” “爹,司马元显言而无信,日后必有天谴。”刘敬宣看看刘牢之脸色,说:“大丈夫行事不能出尔反尔,最忌主意不坚,如今已然反了王恭,可不能再有三心二意。” “滚!”刘牢之棱眼一瞪,大骂:“还不是想给你娶个士族千金当媳妇,滚,滚。” “行,儿子立刻滚,滴溜溜的滚。”刘敬宣揭帐而出,回头道:“儿去看媳妇了,你不能去。”不等刘牢之回话,一笑而去。 一百三十三节 夜临池 刘牢之与谢琰刚出大帐,司马元显立刻令人叫来参军高素与张法顺,两人刚一进帐,也不寒暄,便急不可耐询问:“王老贼独自逃了,两位先生说说,他能逃到那里去?” 高素内心一直忌惮司马元显性情太刚愎自用,已决意离开权力是非之地建康城,自请下任州官,当下颌首一笑,向张法顺做了一个礼请的手势,示意请他先说。 张法顺会稽人,学富五车,初任西府参军,见高素礼让,立刻接言道:“据闻王恭手中只带了一柄拂尘,如今孤人匹马出逃,只有三个去处,一是投会稽郡找族亲帮忙,二是投荆州桓玄,三是自己躲起来,将军主要防着他西投桓玄,王恭虽败,但于士族中的影响力仍在。” “有道理。”司马元显手中捏着一个香囊,放在鼻间惬意一嗅,道:“高先生也说说看法如何?” “王恭已是败军之将,实不足惧。”高素见司马元显催促,只道说:“眼下荆州殷刺史和桓玄的联军正向建康杀来,将军何不趁朝廷军队大胜之威,挥师痛击他们?” “眼下万不可轻易用兵。”张法顺立刻反对,并说:“京口和豫州两处的胜利,不是靠朝廷官兵的勇猛取胜,而是靠司马将军和高参军提前谋划布局,以计取胜,面对荆州桓玄和殷瞎子联军,则需要实打实的硬拼,而我军在豫州和京口初胜,目前最急迫先将此二地方稳住,然后再图其他。” “有道理,有道理,京口和豫州确是两块大肥肉,需要好好消化。”司马元显将香囊放在鼻下又闻了闻,一板脸,下令道:“高参军负责京口,张参军负责豫州,两位先生主要做好战后的抚民事宜,盘查人口,揖拿盗匪,眼下就去做吧。” “诺,末将领命。”高素和张法顺领命出帐。 “去将丹阳府修士喊来帐外听令。”帐外亲兵应声而去,司马元显迅速让随军待女给自己重新描好眉,搽好粉,然后兴奋的笑道:“算算日子,皇姐也应当从豫州回来了,咱姐弟俩经年不见,这次可得好好算算以往的陈年旧帐,把我的太阿剑还来。” 王恭在京口城外,一骑绝尘,落荒而逃。 初始时,心中懊悔、愤怒、恐惧、不甘等诸般情绪纷沓而来,懊悔自已轻信、愤怒刘牢之背叛、恐惧日后自己的结局,不甘这般失败。 以往出行,前有斥喉引路,王恭只需坐在马车中,手持拂尘,闭目默背《道德经》即可,到地方时,自有人搀扶下车,从未想过要独自骑马潜逃,从未想过出门要记路这等微末之事。 王恭一路信马由缰,由战马驮着自己顺着古道随便走,暮日西沉时,一阵刺痛忽然自大腿上传来,跳下马一看,只见两腿内侧被马鞍磨出了一串血疱,不禁怨叹一声:“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我王恭如今步步危机,祸不单行。” 荆州桓玄与殷仲堪一次设宴“清谈”,席中宾客行酒令时,一位末名参军无意间说出一句“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的妙对,遂被世人广为传诵,王恭熟知此典故,不意今日正符自己境况。 暮日西坠,古道沧桑。 一名年轻人头带斗笠,牵着一头黄牛,从古道尽头缓缓而来,王恭用手指一梳髻须,捊捊长袍,拂尘一抖,上前问道: “敢问小哥,此处是什么地界?” “此处乃曲阿,向前再行数里,便到曲阿城中。”年轻人一看王恭玉树临风,手持拂尘,似神仙中人般飘逸,心中顿生敬意。 “曲阿?”王恭心中暗呼侥幸,想起京口参军殷确正是曲阿人,前几日,正好有事回曲阿,未在京口军营,便道:““麻烦小哥到曲阿城中寻找一名军士都尉,名叫殷确,老夫必有赏赐。” “成,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你告诉殷确,京口王恭在古道上等他,让他派车前来接我。” “成。” 数个时辰以后,殷确带着族人驾着牛车,浩浩荡荡前来,将王恭接至曲阿城中,王恭年轻时,容貌俊美,世人皆称其“濯濯如春月柳”,诗词书画,玄学佛机,无一不精,更是当朝国舅,在晋境大有威名。 “当世美男子王国舅来曲阿了。”王恭随殷确一到曲阿,曲阿乡人蜂拥而到殷确府中,争睹王国舅当世美男的名士风范。 会稽郡东,山林坞堡内。 “道长大叔,你说王国舅能藏在那里呢?”司马雪正在纠缠高恩华,反来复去的问:“王国舅会不会让司马元显抓到呢,他眼下会不会有危险......” “公主。”高恩华无奈,道:“贫道不会占卜,无法确定王将军下落,但王将军平时只会呤诗写字,谈玄论佛,又极度喜好面子,这些东西在逃生时,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因此他的处境一定不妙。” “哎呀不好。”司马雪立刻忧虑重重,一把扯起高恩华,道:“大叔咱御剑去京口附近山林寻找一番吧,我担心王国舅迷路后,逃进深山被老虎......” “行,咱这就去。”两人正要动身,一名天师道教众匆匆赶来。 “两位道长有理。”教众站在院门口一施礼,说:“师君有请两位到大殿中,有急事相商。” 大殿中,气氛十分凝重,孙恩居上首而坐。 殿壁两边,高矮胖瘦依序约有十数名修士在座,益州大祭酒郑方的女婿原登飞,居殿中而站,手舞折扇正在侃侃而谈,见高恩华与司马雪到来。 “原道友稍停下。”孙恩向原登飞一摆手,对高恩华和司马雪道:“王恭被曲阿县乡绅钱强告密,被司马元显派士抓获,还有一件事就是荆州桓玄和殷刺史的联军正向建康城杀来。” “王恭将军被抓?”高恩华问:“消息确实嘛?” “确实,建康城中的眼线曾亲眼看到王恭被押到建康。”天师道建康祭酒牛联社起身答道。 “孙师君,贫道与徒儿要去建康一探虚实,告辞。”高恩华没好意思请孙恩一起去建康赶险。 “高道友且慢。”孙恩道:“王恭将军忠正耿直,身无长物,享有美誉,而且王氏一族更是一直信奉供养天师道,本君正与教中长老商议如何施救,原道友方才正在谈论看法。” “行。”高恩华正愁身单力孤,巴不得天师道能出手相助,便向原登飞道:“原道友有何高见,说出来听听?” “诸位要知道,此番本教若插手搭救王恭便算正式与朝廷做对,说谋反也不为对。”原登飞两腮笑出一堆皱纹,一击折扇,扬声说道。 众修相互看看,谁也不吱声,一起微微点头,对原登飞的说法表示同意。 “事关谋反,本教为何一定还要出手施救呢?”原登飞一拍折扇,大声说:“因为救王恭,代表本教是正义之师,光明的化身!” “正义之师?光明化身?”殿中众修再一次被原登飞天雷滚滚的话,炸的里嫩外焦,一派懵然。 “原教友说下去。”孙恩笑着表态。 “从汉末起,汉土便有上清教、灵宝教、天师道三教并存,可如今只有我天师道如日中天,上清教和灵宝教早已式微,这是为什么?”原登飞甩起一个大问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注意中,然后道: “除了殿中各位的努力,最重要一点,便是榜样的力量,谁是榜样?当然是士族豪门的榜样,当年王右军在一名老妇的六角扇上写两个字,世人便出重金购买六角扇,王右军、王献之、王凝之等王氏一族一直供养天师道,这是在向世人证明,天师道是道家仙教,是正义和光明的象征!” “下面的由我来说。”孙大眼站起身来,击掌道:“王恭自王右军去世后,一直是王氏一族中的领袖人物,如今王恭有难,本教若弃之不理,必定寒了王氏族人的心,失去本教一大供奉,因此本教一定要伸手救援。” “司马元显的敌人,便是本教的朋友,救出王恭,王氏一族只能与本教站在一起,对抗司马元显,否则王氏一族便是无情无义。”孙恩起身站立,道:“如今荆州桓玄与殷仲堪正率军向建康杀来,司马元显要整饬军马,准备迎战,必然无暇分心他顾,正是本教施救王恭,向世人证明,本教实力与匡护正义的最好时机!” “师君。”传功长老问道:“建康必竟是帝都之城,戒备森然,咱如何确保本教能一击得手,事后安然脱身呢?” 大殿中瞬间安静下来,传功长老所问,如何安全脱身,也是殿中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只有师君孙恩才能定夺。 “传功长老不必忧虑,你担心本教人手受到损受,本君明白。”孙恩道:“但长老忘了,司马元显如今外有桓殷联军压境,内临诸士族不和,还要兼顾京口和豫州两地的安抚问题,那有功夫应对本教。” “最重要一点,本教在建康军中,府衙内均布有眼线,司马元显的一举一动,均会提前得知。”执事孙大眼道: 和财长老卢遁道:“事不必扯得那么复杂,要么干,可能会死人,要么不干,也可能会死人。”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传功长老看看众修也无人反对,便道:“那咱就救王恭,一切听师君定夺。” “好。”孙恩站起来,对建康祭酒牛联社叫道:“牛祭酒听令......” 高恩华与司马雪对视一眼,均感到原登飞说的虽似是而非,但也有一定道理,但天师道诸修搭救王恭之心,却甚是真诚,不由得一直感动。 一百三十四节 太阿剑 大殿中瞬间安静下来,传功长老所问,关系到每个人的生命安全,也是殿中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只有师君孙恩才能定夺。 “传功长老不必忧虑,你担心本教人手受到损失,本君明白。”孙恩诚垦的说道:“本教是要面临一定危险,可司马元显如今外有桓殷联军压境,内对诸士族不和,还要兼顾京口和豫州两地的安抚事宜,岂有功夫应对本教。” “最重要一点,大家需要知道。”王氏一族属于甘派,因此甘派最希望救出王恭,执事孙大眼立刻补充道:“本教在建康军中,府衙内均布有眼线,司马元显的一举一动,均会提前得知。” “王氏一族供奉本教多年,人家有难,岂能不救?”和财长老卢遁道:“去救王恭,可能会死人,不去救王恭,若等司马元显得势,本教也可能会死人,司马元显将咱师君杀了,咱不和王氏站一起,难道还能和司马元显站一起?。” “既然大伙都想救人。”传功长老看看殿中其余祭酒也无人反对,便道:“那咱就救王恭,一切听师君定夺。” “好,那本君便安排诸位的活儿。”孙恩站起来,对建康祭酒牛联社叫道:“牛祭酒听令......”,牛联社倏地跳到殿中,躬身接令。 高恩华与司马雪对视一眼,均感到原登飞说的虽天花乱坠,似是而非,但也有一定道理,而天师道诸修搭救王恭之心,却甚是真诚,做为王恭的朋友,不由得十分感动。 两人离开大殿后,司马雪一路心事重重,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恩华心中纳闷,天师道已经议定救王恭,事情有了希望,想不明白司马雪为何忧虑?试着用言语逗了几次,却一直不见司马雪笑颜,眼看着司马雪将自己关进房间,不在露面。 晚暮以前,司马雪从房间中奔出来,走到高恩华面前,低声道:“大叔,你陪我出堡转转如何?” “贫道愿意至极,咱去那儿?” “先出堡再说。” 落日熔金,夏风习习。 身边白云时浓时淡,变幻万千,司马雪出了林间坞堡,祭出玄冥剑,拉着高恩华一路并肩御剑飞翔,一路先直奔会稽郡,待看到会稽郡城头后,一改方向,直奔西南而去。 半柱香后,脚下方出现一座半高的荒山,数间破落庙宇出现在眼前。 司马雪按落玄冥剑,在庙宇前平缓处跳下去,高恩华收起碧云剑环顾四周,破庙正是司马雪第一次逃婚时的夜宿之地,在此还巧识黑猫门主与谢道韫书童凌风。 “门主驾至,众神现身。”司马雪进了破庙四下张望,然后拢起手,轻声叫道: 破庙中静寂无声,院中蟒妖骨骸仍在,在夕阳下泛出一抹阴森森的光泽,地面灰尘高有数指,除了几行凌乱的老鼠足印,一切寂寥如灭,应从无生人来过,黑猫门主一定还在晋安郡快乐玩耍。 高恩华笑道:“公主原来是想旧地重游,可惜门主不在,不能陪你玩耍。” “道长大叔,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司马雪看看高恩华脸色,问:“如今想告诉你,大叔会不会责怪我?” “公主有事一直相瞒?”高恩华心中一动,见司马雪眸中清澈空灵,一派正经垦求的神色,不禁笑说:““这事看来不小,何事且先说来听听?” “哦。“司马雪目光闪烁,想了一想,然后说:“道长大叔稍等片刻,一会你若生气,可不许说我。”说完轻轻一个倒纵,飘出庙门。 “生气还不许说你?”高恩华不禁独自一笑,站在庙门向外眺望,眼见司马雪纤瘦身影已钻入一片荒林中,约有十数息的功夫,又飘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件狭长布袋,一路纵跃又回到庙中。 “道长大叔,司马氏皇族帝王有两件族传之物,一为太阿剑,一为孔子履,分别代表文武之道,历代帝王登基必佩带太阿剑,做为权力象征。”司马雪将手中狭长布袋递过来,低声道:“这便是太阿剑,应不比轩辕剑差,以后送给大叔吧。” “太阿剑?”高恩华未接太阿剑,顿时明了司马元显为何一直追逐司马雪不放,不禁暗自苦笑,女人心,海底针,司马雪平时娇憨无双,居然将太阿剑不动声色藏起一年有余,真应了丹尘子常说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太阿剑赫赫有名,据说是威道之剑,由古楚国欧治子大师,以九天玄铁千锻百炼而成,楚王更以血祭之,后被献于秦始皇,故又名秦阿剑。 “大叔生气了?”司马雪见高恩华面色变幻,又将布袋轻轻递过来,喃声道:“我发誓;除了太阿剑,我对大叔再无半点隐瞒。” 高恩华接过太阿剑,捊下布袋。 千百年来,太阿剑第一次出现平民之手,剑鞘古朴重拙,镌刻篆体“泰阿”二字,手握剑柄一拽,“铮”一声,剑刃出鞘,一股沧桑威武的气息扑面而来。 “唉。”高恩华一声长叹,说:“贫道舍生忘死,陪公主万里同行,不料公主竟藏剑于此,定是担心贫道觊觎太阿剑,这剑贫道不能受。”说着将太阿剑纳入鞘中,递给司马雪。 “大叔我错了,我小心眼,一直想着太阿剑是司马氏族传之物,故此......” “公主没错,是贫道错了,贫道一直认为自己是公主最亲近的人。”高恩华脸色悲伤,将太阿剑又向司马雪手中塞了塞。 “道长大叔,你冤枉我了!”司马雪双眸泛起淡淡泪雾,嘴角一翘,似是要哭出声来:“我对大叔忠贞不二,连人都是你的,只是这太阿剑,我实在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置。” “这剑我还是不要了,免得他日公主想回皇宫时,又来向贫道索剑,那时岂非脸上无光。”高恩华面色一片肃穆悲伤,心中却乐开了花,偷偷一看司马雪,希望再听司马雪说二句情深意切的话。 “大叔真生气了?”司马雪眼一眨,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顿时滴了下来,裂嘴欲哭:“不想理我了?” “别哭,别哭。”高恩华心中一痛,立刻慌了神,哄道:“张嘴便哭,这可不是公主应有的矜持,对了,方才公主说,连人也是我的,可贫道足无立锥之地,使不起公主这么贵重奴婢,怎么办?” “高姨娘,敢耍本公主?”司马雪猛然醒悟,面色绯红,厉斥道:“你个大淫道,敢冒犯我,看我不将你冻成大冰棍!”厉喝声中,“铮”一声,“羽莲甲”在暮色中傲然绽放,一股充满上古寒意的气息,在破庙中凛然四周弥漫。 “风遁。”高恩华一把夺过太阿剑,一张黄色符纸在指间出现,“啪”一声,符纸燃起,符力发作,身影已如一阵风般向山下驰去。 “站住!”司马雪也是一模一样的燃起符纸,身影如飞般追了下去,俏声喝问:“大叔以往的淡泊无争和本份老实是不是全是假的?莫要跑,给本公主从实招来!” 建康城中,帝都昔日的详和威严早已消失,城里城外如临大敌。 城门处,数队士兵认真盘查进出城门的每一位路人,一列列牛队在骑兵的监督下,缓缓从城外驰进建康,车夫挥着鞭子,吆喝着,驾车的健牛奋蹄前行,车上装满粮草与大石块,街坊中到处布满兵士巡逻。 每一座府中,都在偷偷谈论一件事,桓玄与殷仲堪的联军来了,两日后便可兵达建康城。 士族子弟个人造反,与家族无关,这是大晋朝数百年的规矩,桓玄来要攻打建康,可桓氏在建康的府邸中一切安然无恙。 “狗奴才,你真有本事,干得不错。”桓少已从益州潜回建康,正在桓府中负手而立,对一边站立的原登飞问说:“你如何鼓动米教中人进城救王恭?” “主人有所不知,小人最拿手的是鼓动人心。”原登飞一脸得意,抱扇回道:“小人只消对教中诸人说;救王恭是一件‘正义之事’,他们会自告奋勇,进城劫人。” “正义之事便要救人?”桓少单眼皮一翻,反问道:“真有这么简单,你没骗本少?” “不敢不敢,小人岂敢欺主人。”原登飞两腮迅捷堆起两团肉,解释道:“主人出身于高贵的士族豪门,自然不晓得流民与庶族没落子弟的心思,他们也想杀人放火发大财,但要给个台阶借口才好动手,正义就是小人递给他们的台阶。” “哈哈,有点道理,本少有点明白了。”桓少狂笑道:“你快返回米教中,一定鼓动米教中人给司马元显多添麻烦,来建康杀人放火最好,荆州联军两日后兵临建康城,若攻破建康城,本少自然会替你讨个大大的官给你当。” “遵命。”原登飞一揖到地,兴冲冲从桓府后门溜出。 “桓少公子。”天地宗长老卢刚,问:“天师道曾在益州与云渺宫联手,攻破我凌风观,还伤了本部不少人手,公子这是要助米教救王恭?” “卢长老认为本少要助米教救王恭?” “难道不是这样?” “本少长的象个大善人吗?”桓少单眼皮一挑,冷笑道:“不但不帮助,反要暗中将此事通知司马元显,这样米教和司马元显之间才能砍杀的痛快些,双方死的人更多些,本少也会最开心些。” “最重要的是,米教和司马元显咬起来,有利于联军攻城。”贾智及时的补充了一句,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卢刚,眼神中充满戏谑,只差问一句:“懂了吗?师弟。” 一百三十五节 战新亭 桓玄与殷仲堪联军一路势如破竹,向建康杀来。 自荆州到建康城之间,一路上的州郡官员们皆是由士族豪门子弟担任,平时做“清官”显显威风,人人争先恐后,要拎着脑袋给晋室守城谁也不肯,一听联军兵锋逼近,立刻脚底抹油,弃城而逃。 司马元显得报后,迅速去从京口赶回,亲自率兵驻守金陵山。 派司马尚之四兄弟到新亭城驻守,下令左将军谢琰驻兵建康西面宣阳门,高素率建康守军驻守建康北郊,征调三吴旧地,建康周边数万民夫,向建康城中运粮运草和守城器械,局面才逐步稳定下来。 建康以西的新亭城,是荆州进兵建康城的必经之路,司马尚之接到军令,心中叫苦,一边暗骂司马元显该死,却不得不带兵出发。 “将军。”西府参军张法顺问道:“派司马尚之四兄弟去新亭驻守,没多少胜算吧?” “那可不一定。”司马元显先给自己鼓气,说道:“荆州兵一路远道而来,师老兵疲,司马尚之等人只要把城墙修好,拒城死守,先熬一熬胖蛤蟆桓玄与殷瞎子的锐气再说。” “将军何不调遣北府军来与桓、殷联军对决。”张法顺问道? “刘牢之这人太贪财,早年曾因纵兵掳掠被谢太傅贬官,前不久在曲阿县一战中,仍然纵兵掳掠,还有、、”司马元显顿了一顿,将心中的隐忧吞了回去,只道:“若荆州联军攻势太急,建康城一旦有危,再出动北府军也不晚。” 晋室腹地百余年间一直太平,新亭城池方圆不过数里,城墙从来无官员组织修缮,长年的风雨侵蚀,已出现多处豁口,乡民放羊为了抄近路,都直接在豁口中自由出入,城头上荒草从生,雀飞鼠蹿,连个坞堡堡墙都不如。 司马尚之带军到新亭城后,上城一巡查,勃然大怒,先将主掌新亭的官史痛打一顿,然后组织军民连夜抢修,数万军民手抬背扛,刚将城池上豁口用大石块堵住,四面城墙修缮增高。 “报......” 一名军中斥喉风风火火冲进城中,直扑司马尚之大营,进帐喊报:“桓殷联军已新亭城外三十里,正向新亭城杀来。” 司马尚之吓了一跳,连忙找出头盔带上,领着军中部将登上摇摇欲倒的城头查看。 两个时辰后,只见一片黑色人流从远处源源而来,时间不长,城下旌旗漫卷,数万兵士全身黑盔黑甲,重枪长刀森森林立,“啾、啾、”的战马嘶吼声从阵中传来,漫舞的大旗上,只写着一个斗大的“桓”字。 “这是胖贼桓玄府兵,殷瞎子的军队呢,怎么没一起来?”司马尚之擦了擦眼,再向城下仔细看了看,身边的将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都在暗自心中打鼓。 一架四匹马的气派马车从战阵中缓缓驰去,行动十分迅快的驰到城外,从马车中钻出一名大胖子,正是南海郡刺史桓玄,站在马车上手搭凉蓬向城头观看。 “城头上这位司马将军是谁?站出来回话。”桓玄中气十足,耀武扬威的大声嚎叫:“是伯道小弟弟?还是季预小弟弟?” 司马尚子字伯道,司马休之字季预,桓玄比二人年岁略长,以前在建康相见时,相互间称兄道弟不足为奇,可今日在城下这么叫唤却显的目中无人。 未等司马尚之回话,司马休之已站起来大叫:“本将军乃桓温,城下的忤逆子还不下车跪拜?” “季预小弟弟如此无礼。”桓玄听司马休之提及桓温大名,连忙对空揖了一个礼,大叫:“不过哥哥知道你害怕,吓的说胡话,听哥哥劝,乖乖出城投降吧。” “死胖子。”司马尚之虽然害怕,但知道后无退路,便狠狠骂道:“你放马来攻城吧,今日誓要抓住你,用你这身肥肉点天灯。” “哈哈。”桓玄一阵狂笑,令手下驱赶马车,沿着新亭城墙跑了半圈,又跑回来,大声嚎叫:“两位小弟弟,城墙太矮了,能堵住羊出入吗?我军先后撤五里休息一晚,明早来收城,俩位小弟弟若识趣、快带上你的人马出城投降,当然滚蛋也可以。” 说完也不理会司马休之四兄弟如何叫骂,果然带军缓缓后撤数里,远远扎下大营,片刻后营中升起炊烟,直冲蓝天。 “为何桓胖子真撤了,是不是有什么鬼计?”司马休之摸不着头脑,向司马尚之问道。 司马尚之答道:“多半是因为一路急驰而来,师老兵疲,需要退兵休整一晚。” “咱趁夜劫营如何?” “不,咱兵少,要趁夜修城,再把城墙修补加高。” 入夜后,新亭军民一夜未停,上下忙碌着修补城墙,司马尚之四兄弟因为白日没有见到殷仲堪的军队,一直担心对方半夜趁黑偷城,一晚上全神警戒,轮流睡觉,不料一夜平安,直到东方天际出现一抹亮白。 “报......”军中斥喉飞奔进帐,禀报道:“一队民夫押着粮草与守城器械正在东城门外等侯,要求进城,带头的说是建康城司马将军派来的。” “派军队来增援了吗?”司马尚之精神一振,追问道。 军中斥喉道:“说是已然出发,估计三个时辰后到。” “好、好、”司马尚之连忙下令:“快放民夫们进来。” “诺。”军中斥喉起身出帐。 “咚、咚咚、、”城西方面传来阵阵战鼓声,鼓声响遏行云,大地微微为之振动,不用禀报也知道,定然是桓玄府兵开始攻城,司马尚之目色一寒,顿时站起身来,冲出帐外,一路大叫:“敌军来攻城了,众军随本将军登城迎战!” 城外旷野中,弥漫着淡淡晨雾,桓玄的军队全身黑盔黑甲,前方是持盾布兵,后面是骑兵,排列整齐,手中兵器的锋刃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伯道小弟弟,季预小弟弟,你俩怎地还在新亭?咱们一定要打一上仗?”胖子桓玄一身绿色丝绸长衫,依旧那么胖,那么嚣张,扯着嗓子大声嚎叫:“昨日哥哥的话,你俩是不是没竖起耳朵好好听?” “桓胖子。”司马尚之见桓玄不攻城,也乐得多磨蹭时间,伏在城头上大喝:“朝廷已派大军前来增援新亭,识相的快滚。” “伯道小弟弟,真的要打一仗?” 新亭城墙经过修缮加高后,已然战马难逾,士兵们持刀弯弓躲在箭垛后严阵以待,司马尚之信心大增。 “打就打,谁怕你?” “哈哈,蒸熟的鹅,蒸不烂的嘴,我桓氏从父辈便欺负你司马氏。”桓玄一连串的嚎叫声中,马车缓缓后退,嚎叫声仍然远远传来:“本刺史今日接着欺负司马氏的小辈,哈哈。” “杀!”桓玄的军队忽然动了,前排的布兵提起盾牌,一步步逼近新亭城池,“咚、咚、”远处军中的战鼓雷声般响起。 “弓箭手准备!”司马尚之拔出长剑,大声下令。 新亭城中的黄士街道上,一大队的牛车沿着街道缓缓而来,车夫们灰头土脸,赶着牛车向东城门奔去。 “快、快、要打仗了,不想死的快走。”东城门负责警戒的步兵队长连声催促:“快、快、、” “轱辘辘、轱辘辘、”车夫好似没睡醒,神情木然的赶着牛车慢慢驰近,一名车夫来到步兵队长身后时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一片残忍,手一抬,一张弓弩出现在手中,弓弦一响,一箭将步兵队长击毙。 “上。”一大队的车夫迅速跳下车,向墙头攀去。 “奸细,杀啊。”步兵队长的手下一窝蜂般冲上来,向车夫们冲过来,手中刀枪泛出寒光,两边迅速短兵接触,砍杀起来。 “萤火之光。”一名体态肥胖的男子猛然从车夫中间跳出来,站在牛车顶上,小眼乜斜一眼朝廷守军,一挥手中吴钩,狂叫:“全部弄死。” 车夫们登时变的龙精虎猛,健步如飞,人手一柄诸葛连弩,手一抬,弩箭如雨向城中守军射去,桓少独立牛车头,左手一扬,一道黄色的烟雾冲天而起。 “哈哈,得手了。”胖子桓玄坐在马车中,看到城中升起黄色烟雾,右手狠狠向下一斩,下令:“杀!” “杀、杀啊、、”桓家军顿时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服了“五石散”一般狂热的发起大冲锋,一道道黑色的人流,铺天盖地般向新亭城冲去。 “弓箭手,射、射、”司马尚之连忙手慌脚乱的下令,城头晋军纷纷引弓搭箭,一支支箭矢向城头下方笼罩而去,“噗、噗、”新亭城下,一排桓家军顿时被射翻,后面的士兵踏着尸体继续发起冲锋。 桓少放完烟雾,双足在牛车上一点,肥胖的身体象个大气球般飞上城头,天地宗长老卢刚和贾智从车夫中闪出,一左一右在桓少身后护卫,天地宗二名长老掐诀,两柄巨剑在虚空中祭出,向城头下斩去。 城头下全是普通守军,被两柄巨剑一阵乱劈,顿时乱了阵角,城下的车夫们纷纷冲上城头,人手一柄诸葛连弩,从城墙上慢慢向司马尚之的位置冲去,桓少和天地宗二位长老在前面硬扛,墨甲卫在后面用连弩速射,一路上血肉崩溃,有如地狱。 司马尚之带来的军中修士立刻挤过来,和桓少和天地宗二老交上手,一时法器轰然,光华四射,打成一团,桓少杀过来的城墙上没了守军,桓玄的军队立刻从城墙下攀了上来,人数越来越多。 “报......”晋军一名士兵挤到司马尚之面前,声音颤抖,禀报:“东城已失守,请司马将军定夺。” “堵住,堵住,夺回城头。”司马尚之吓的手脚哆嗦,一连声的大喊。 一百三十六节 一封信 城外桓家军大兵围城,城头上拼杀血肉崩溃,在城头上防守的晋室士兵顿时慌了,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偏师顿时暴露了真实底蕴。 司马尚之带到新亭的士兵将不识兵,兵不识将,是一支由建康官兵、豫州散兵,地方流民临时拼凑的军队。 晋室兵役制度,一直沿用曹魏的世兵制,兵源来自于军户。 军户世代为兵,父死子继,世代为兵,社会地位连士族中豢养的佃户都不如,犯法的罪犯与无土地户籍的流民,常常被抓来充抵军户人数。 永嘉南渡后,晋室南迁建康,皇权渐渐没落,士族豪门开始豢养自己的部曲军队,王恭未任京口建威将军前,有一次和族人王枕吵嘴,随便一喊,便从府中喊来千名府兵参入斗殴,各士族最重视两件事,一是占地,二是抓丁。 士族豪门的土地税金,与朝廷无关,流民也纷纷被各大士族抓到府中当佃户,朝廷中无兵可征,世兵制彻底失败,自谢安为相后,只能开始实施募兵制。 募兵制就是朝廷直接招收流民为士兵,“北府军”便是在谢安主持下,招募江北流民组建,刘牢之便是靠在战斗中积累军功,最后升至“北府军”统帅。 司马尚之手中原本没有自已的军队,除了自已一队精锐府兵护卫,其余士兵皆是七拼八凑而成,平时也只能跟着朝廷军旗前行,实则就是一群手中拿着刀枪的流民。 城头上一群没头的苍蝇般到处乱跑,手中还提着刀枪,想下城的下不去,想抵抗的又各自为战,“哗啦,”一声,堵住豁口的大石块被桓家军从外拽动,塌了下去。 “堵住豁口,堵住豁口......”司马尚之拼了命在大喊,可晋军们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存在,情急之下,只能对自己府兵下令:“你们杀过去,杀过去。”司马尚之身后的亲信府兵想奉命行事,可一城头的乱兵挤来挤去,根本挪不动半步。 桓少和天地宗二名长老挥舞兵刃,正从远处慢慢杀来,越来越近,已然渐渐近到能看到对方的兵刃,和听到对方的喊杀声,三人身后跟随一群墨甲卫和攀上城头的桓家军。 “冲过去,冲过去堵住,冲过去。”司马尚之仍然不愿承认失败,声嘶力竭的大声喝喊,可士兵们都将他当成疯子,没人搭理他,“噗嗵。”一声,已有晋军不顾生死,从墙头上径直跳下去逃命。 “哥哥快走,快走!”司马休之披着一身污血的盔甲,匆匆挤来,大叫:“桓胖子杀来了。” “杀啊,冲啊!”桓家军见城头晋军纷纷弃城而逃,无人守城,不约而同的发出冲锋的呐喊声,想冲上城头立功,黑盔黑甲的士兵象一片片黑浪,向城头上急速奔涌。 “本将军不走,不走,都随本将军顶住。”司马尚之在做垂死挣扎,嘴中说着胡话。 “哥哥别叫唤,桓胖子杀来了。”司马休之一步蹿过来,大喝:“走,再不走成桓胖子的上囚了。”喝声中向身后的亲信卫兵一呶嘴,四名卫兵蹿上来,架起司马尚之就走。 桓玄远在二箭之地以外,看到司马尚之兄弟俩要逃,登时又蹦又跳,拢嘴大呼:“伯道小弟弟别走,陪哥哥玩会,再玩一盏茶的功夫。” 兵败如水倒,新亭城中到处都是逃命的晋军,东一头西一头的乱蹿,大部分随人流从东城门向建康方向逃遁,多亏有一道城墙的障碍,桓家军进入城中的部队不多,司马休之令人将司马尚之按在马背上,从东城门向建康逃去。 两日后,建康城,金陵山上一处行军大帐中,传出一阵争吵声。 “司马尚之。”司马元显全身金盔金甲,满面的香粉,遮不住一脸怒气。“你用脚指头想想,你刚到新亭城,便有朝廷派的民夫进城送粮,那儿有这么积极干活的朝廷民夫?”一生气,司马元显脸上搽的香粉,又跌落一层, “司马尚之嗫嗫道:“当时桓胖子大举攻城,混进城中的民夫又趁机作乱,我军一片混乱,因此才......” “好了,停,停。”司马元显摆摆手,止住司马尚之接着絮叨,问:“你判断一下,新亭兵败,主要原因是什么?” “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司马尚之想了想,解释道:“带去新亭的军队,从来没经过统一训练,打胜战时跟着旗帜向前冲,若稍微混战,便自乱一团,象在新亭城头,其实主要输在士气上,我军士兵大多只想逃命,不想卖命打仗。” “打胜仗就一拥而上,打败仗就四散逃命,根本没人听指挥。”司马元显顿时沉默下来,对于这点,亲自带兵参加过豫州和京口之战的他,已经了如指掌,对此深为忌惮。 未经过统一训练的军队,并不会忠于主帅,因为大部分士兵不识字,口音也南北有别,数万杂牌军,面对两千北府军重甲铁骑一冲,绝对会直接崩溃,若无自己的军队,便是日后称帝,早晚也会死于桓玄或刘牢之等人手中。 “尚之你回营好好休息一下,咱重头再来。”司马元显忽然温和起来,司马尚之松了口气,出帐而去。 “报......”一名斥喉匆匆进帐,将一封书信递给司马元显,司马元显打开书信略略一看,立刻跳了起来,大叫:“米贼要劫王老贼?”一生气,脸上搽的香粉一层层掉落,露出一脸腥腥红斑。 “将军,如今咱正面对荆州联军,建康城中可不能有乱。”参军张法顺立刻进言道:“王恭身份特殊,在士族中素有影响力,又是四路反师中的盟主,绝不能让米教逆匪得手。” “嘿嘿,好险好险,本将军百密一疏,差点让米贼得手。“司马元显抖了抖手中的信,说:“只是这封信是谁送来的呢?” “将军的意思是说,这封信是陌生人送来的?”张法顺一脸愕然。 “是的,信尾未具名号。”司马元显又仔细看了看信,沉吟起来:“这信来的蹊跷,会是谁送来的呢?消息会不会是假的呢?” “将军,此信不论真假,咱都要防着点。” “本将军有一计,不仅不用防着点儿,还可以将进城的米贼一网打尽。”司马元显声音中透出冷酷和残忍。 一日后,桓、殷联军出现在金陵山城墙外,围而不攻,先派信使进金陵山面见司马元显,提出条件; 一、释放王恭,并官复原职。 二、诛杀刘牢之以及相关亲信党羽。 司马元显针锋相对,不仅不释放王恭,反借安帝之名下旨: 王恭、庾楷、桓玄、殷仲堪四人共同谋反,其罪必诛,三日后,先在建康东集坊口验明王恭正身,当众斩首,待抓获庾楷、桓玄、殷仲堪后,同样斩首示众,以正皇威。 安帝的旨意迅速在在建康九门、会稽郡、吴郡、吴兴郡等城门口公开粘贴,并派宣诏使到金陵城外桓玄和殷仲堪的大营中下诏,数十年来,皇族第一次高调展示司马氏的帝王威严。 据宣诏使回报,殷仲堪接到诏书后神色木然,手持拂尘,只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便如老僧入定,不肯多说一个字。 桓玄接到安帝诏书后,将诏书拿到太阳底下照了照,嬉皮笑脸的问了一句:“这诏书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假的?”然后派人将信使打的滚出营去,宣诏使返回金陵城后对司马元显哭诉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桓玄真不是个人,竟将小人打瘸打伤......” “桓胖子一家没好东西,从他爹那辈就坏,到他这辈更坏,咱不和坏人一般见识。”司马元显望着一脸泪花的宣诏使,无可奈何的安慰了两句,将宣诏使打发出帐。 见到城门的告示,建康祭酒牛联社,迅速派人将安帝旨意禀报师君孙恩。 “王氏一族鼎盛时,曾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如今王廞不知所踪,王恭将军生死难测,真是世事难料。”高恩华一脸感叹,又安抚司马雪道:“公主休惊,天师诸修已准备妥当,不久便要动手救人。” “如今一切的动乱,全是因为司马元显的错,他的野心太大了。”司马雪愤愤道:“他想篡权夺位。” “晋室好比一座山林,孝武帝就是原来山中老虎大王,虽然喜欢醉酒贪坏,将山林中、各家士族封一块地盘儿,互不侵犯,都在凑合着过,百姓也跟着混个太平日子。可老虎大王突然病故”高恩华叹道:“司马元显一名郡王想上位,名分不正,还要四处消灭觊觎山林大王的其他势力,老百姓要跟着遭殃。” “大叔。”司马雪问道:“天师道的笨道士们,准备如何搭救王国舅,他们这么蠢笨,我怎么非常不放心呢?” “公主,天师道的师君和长老们可不蠢笨,天师道建教数百年,在汉朝时便有之,内中蕴含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高恩华笑道:“此次为了搭救王将军,据闻还请来岭南域外修士帮助行事。” 司马雪心乱如麻,一方面不希望王恭被杀,另一方面,建康城在司马雪心中属于自己的家,如今竟要到家中去法场劫人,而且还带着天师众修,带着域外之修,这中间的是非对错,如何评说呢? 一百三十七节 劫法场 建康城中,万里无云。 司马尚之带领一大队亲信卫队,正在东集坊口逐街逐巷检查,昔日人流如织集坊口,眼下冷清的看不到一个路人,士兵手中的刀枪泛出一股萧索寒气, “从新仔细查查,此地三百步内,所有喘气的全赶走,一个不留。”司马尚之站在集坊头,挥剑划了一个大圈,下令道:“若有一个喘气的,砍了你们脑袋。”司马尚之所站之地,便是王恭行刑之地。 “诺。”一大队亲信卫队士兵又从头盘查。 集坊口东边,有大量的庶族人家居住,一排排二进院的房舍,家家户户闭门锁门,鹅不鸣,狗不吠,少数人偷偷趴在门缝间向外偷窥。 “一千步以内,凡是高处,都必须派有弓箭手和修士警戒。”司马尚之又一次下令,对司马休之道:“弟弟,这次你要亲自一一布置,可不许有任何纰漏?” “哥哥。”司马休之问道:“明日斩王恭允许城中百姓前来围观,不怕他们之中有逆匪吗?” “弟弟。”司马尚之模仿着司马元显的口气,说:“你用脚趾头想想,放进来围观的百姓,咱可以一一按户籍检名,陌生人一个不放进来。” “明白了,哥哥真英明。” 会稽郡东,山林坞堡。 堡内数根枝叶茂盛的大树下,天师道众修或坐或站,其中一株大树下,一堆人特别显眼,人人通体黝黑手持骨矛,在闭目打坐,身上仅用一些草藤遮体,好似来自上古的野人。 孙恩白衣胜雪,居中而坐,教中四大长,数十名祭酒一齐到场,人人面色凝重,听原登飞手舞折扇在侃侃而谈: “司马元显这小子太坏,上欺安帝,下欺其父,眼中无君无父,明日要在建康集坊口斩杀王恭,其目地便是震慑其他士族。”原登飞一脸正气凛然,说的口吐白沫:“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本教联合各方势力,明日搭救出王恭,为天下主持正义公道。”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牛联社等祭酒带着振臂高呼。 老子的话,原登飞在此时说出,高恩华感觉特别突兀,也许是因为孙泰被杀,众修急于报仇,天师道祭酒全部义愤填膺,情绪冲动,而自己不是天师中人,感觉不到众修心中的愤慨情绪。 “静一静。”孙恩站起来一摆手,待众修安静后,扬声道:“下面由牛祭酒给大家讲一下集坊口刑场的情况。” 牛联社咳嗽一声,令两名手下在院中划了一个小圈,又在小圈外面划了一个大圈,大圈内摆上石块与木条,解释道: “诸位道友,小圈是刑场,大圈范围一千步,石块是民居房,要条是道路,每所民居房顶均有弓箭手和修士把守,道路的尽头更有大部人马防守,大家先记住大约城门和街道方向,不懂的问我。” 众修围上去,七嘴八舌问了起来,牛联社一一解答,高恩华和司马雪对建康城中大致方向并不陌生,另外自持精通土崩闪,就只是站在一边看着。 “明日午时行刑,司马元显为了震慑其余士族,允许持有当地户籍的百姓观刑。”牛联社等众人问完,又道:“我已搞到少量户籍,可以安派一些自己人接近刑场。” “高道友,你过来。”高恩华依声一看,传功长老正笑吟吟的向自已招手:“师君另有安派,咱们另有任务,你随老夫前来。” “来了。”高恩华连忙向传功长老凑了过去。 坞堡内,小院内,一片落叶从空中坠落,一股寒意飞出,落叶在半空中瞬间变成冰叶,跌落地面,化成一团水。 “这群蠢道士可真够笨的,说了半天废话,也不知能否救出王国舅。”司马雪伸足踢踢残叶,又看看院门口,一直在院中转到日挂西山,才看到高恩华出现在院门外,连忙跑过去:“大叔,蠢道士们有何妙计,能救出王国舅吗?” “天师诸修可不蠢,这次准备充足,建康内有策应,一定能救出王将军。” “真的?” “恩。”高恩华点点头,说:“天师道数百年修真巨擎门派,暗中蕴含了太多的秘密力量,还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这么说王国舅真有救了?” “仅凭天师道的实力和计划来看,应当可以救出来,可是贫道仍心有不安。” “大叔何故不安?” “凭着对司马元显的了解。”高恩华迟疑道:“司马元显如此高调公开处斩王恭将军,还故意留出三天时间,不符司马元显目前处境,若无荆州大军压境,他这么做,可以理解成向其它士族示威,可如今他内忧外患,此举与他的狡诈性情不符。” “要不要和天师蠢道士们提个醒。”司马雪问道? “那倒不必,目前司马元显外有荆州联军压境,建康的留守力量是对付不了天师众修的。”高恩华想了想,说:“司马元显随时斩杀孙泰,显然未将天师道中人放在眼中,太低估天师道这个千年巨派的力量,而且如今情形,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点倒是真的。”司马雪道:“司马元显和士族子弟从来不会将庶族放在眼中。” 夕阳缓缓坠落,余辉丝丝渺渺,坞堡中景象模糊而温馨。 “道长,公主,你俩真在这里?”一道清脆妩媚的女子口音,自小院外传来,司马雪欢叫一声,跑出院外:“卫姐姐,你们来了?” 卫子姬依然红衣似火,卫子怡还是黑衣如水,两人身后站了数十名云渺宫修士,高恩华和司马雪熟悉的云容和云珊等人都在,阿呆面白如雪,站在人群中一声不吭的看着高恩华。 “来了。”卫子姬道:“天师道孙师君发出师君令,救助于各大修真门派,宫主便令我和师妹前来助拳。” “哎呀,我想起来了。”司马雪欢笑一声,跑回房中,一会捧着一袋银子出来道:“上次在长安城外,将一位姐姐身上的银子搜走,如今有了,先还给两位姐姐。” “传功长老说我与公主在坞堡中吧?”高恩华见卫子怡一直未说话,便主动找话说。 “不是传功长老说的。”卫子怡羞涩一笑,说:“是郑方的女婿原登飞,刚一见面,他便说道长和公主在小院中暂住,我们便赶来了。” “那个一笑一脸皱的家伙?” “嗯。” 坞堡外山林中,古树林立,一片昏暗,林中除了风声,还有一声声野兽吼声从老林深处传来,一条灰色人影忽然在一株大树后出现,向一处树桠间塞了点东西,又鬼鬼祟祟的猫下腰,向远处的坞堡摸去。 一柱香后,半空中光华一闪,一名身材高大老者脚踏一柄巨剑御空而来,径直在大树边降落,围着大树转了半圈,从树桠上取下一点东西,又御器而去。 旭日东升,晨曦淡淡。 天师众修进完餐,全部换上普通灰色和黑色长衫,静静在院中等待进攻的命令,谁都知道建康城乃龙潭虎穴,临战前的凝重,使院内气氛十分压仰,各人都在仔细检查着武器和法器。 十数名手持骨矛,以草藤遮体的岭南修士自成一圈,仍然抱团闭目打坐,与院中其他修士迥乎不同,颇为扎眼,从他们身上传来股股十分明显的腥臭之气,天师诸修自动避而远之。 “高道长。”卫子姬悄声问:“这些异修什么来头?有何特殊本事法术?” “贫道知道的也不多。”高恩华淡淡一笑,小声道:“天师道对他们也是讳莫如深,只简单说是岭南交趾之修,这么远请来,一定有中土之修不具备的异能吧。” 一道剑芒从天际飞来,牛联社从宝器上跳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向孙恩点点头,孙恩眼中一亮,起身向众修道:“出发,目标建康城。”牛联社又默默的御剑而起,头前带路,这名建康祭酒有意思,能比划时,绝不开口说话。 罡风朔朔,剑芒呼啸。 司马雪青丝飞舞,裙襦飘扬,跟在高恩华身后和云渺众修一路飞翔,忽地扭头问道:“两位姐姐,此去建康,必然恶斗一场,你俩怕不怕?” “肯定害怕,建康城乃是帝都,各士族中不知养了多少大神通修士,但宫主既然有令,我等必定勇往向前,绝不后退。”卫子姬抢先说道:“眼下虽然害怕,待一会见到鲜血,便不怕了。” “公主这么说,心中一定是害怕的了?”卫子怡呵呵笑道:“若真是怕,公主可回坞堡等侯我等归来。” “不。”司马雪催动灵力,离高恩华更近一些,道:“我跟在道长大叔身后便不害怕,到了建康后,我和两位姐姐一定离近些,方便相互援救。” “诸位不必担心。”高恩华回首笑道:“孙师君早有计划,云渺宫众修与贫道不劫法场,另有安排,到建康后,大家近些不要落了单。” 东集坊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面上的土兵刀剑出鞘,房顶上的弓箭手箭矢上弦,四周墙垣上,还有众多的丹阳尹修士走来走去,偶尔有人抬着望望天上的太阳。 司马尚之在木台上正襟危坐,一会左看右看,一会又抬头看看太阳,司马休之三兄弟,各带一队人马,在街坊间不停的来回巡逻。 从普通士兵到司马尚之四兄弟,所有人都表现出一付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一百三十八节 挖地道 百余年来,晋室士族豪门子弟享有“八议“特赦之权,建康城中还从未斩杀过四大士族弟子,何况此将斩杀的是王氏王恭,王恭少年时美名远扬,青年后忠正耿直,壮年后一直领兵镇京口,在晋室声誉如日中天,斩一名当世美男子和本朝重臣的头,城中大半百姓都涌来观刑。 数千上万名百姓拿着户籍文书,从四面八方向刑场涌来,刑场顿时人头攒动,颇为壮观,这是司马元显刻意谋求的场面,让建康城中各大士族豪门的子弟们看看,只要谋反,士族子弟的八议特权无用,必斩! 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人人面无表情,后面的人跷着脚尖向刑场内观看,人群外围有大队官兵持枪警戒,两队弓箭手,站在刑场两侧的房顶上弯弓搭箭,监视着场内百姓。 刑场内外,紧张的气氛,仿佛掉一点火星都会立刻燃烧。 孙恩与传功长老等天师众修手持户籍,进入刑场,一面随着人流慢慢向前涌动,一边四面查看晋军的兵力防守配置。 高恩华按着孙恩的吩咐,带领云渺宫众修一起向秦淮河岸边奔去,时间不长,便在一处偏僻的岸边停步,四周一大片芦苇丛,芦叶在风中“哗哗、”起伏作响,正好方便众修隐蔽。 此处,高恩华和司马雪极熟,沿着河边再向前走上数里,便到了济世堂。 秦淮河水缓缓流淌,一片黛绿如玉,两只大画舫靠在附近岸边,画舫做工精致,船板上雕刻着各种飞禽与怪兽图案,涂以各类朱砂颜色,,均以一层薄薄的草帘遮挡着画舫的门窗。 “高道长,来河边做甚?不是来救人的么?”卫子姬四下张望,忍不住问道:“这画舫是做什么用的?” “来这就是为了救人。”高恩华淡淡一笑,一扬手指间多了一颗丹药,“啵”的一声,丹药被抛入秦淮河中,云渺宫一众女修和高恩华并不陌生,知其性情稳重,见他如此作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河面不放。 一柱香后,缓缓流淌的秦淮河面上,箭一般远远驶来一道涟漪,涟漪箭一般推到近处,河面上微微一动,从漩涡中冒出了一段骨矛尖。 “岭南修士来了。”司马雪立刻大叫。 “哗啦,”一声中,一个水淋淋的脑袋自水中钻了出来,手持骨矛,草藤遮体,浑身黝黑沾满河水,正是在林间坞堡中见过的岭南交趾修士。 岭南交趾修士慢慢上岸,一跺脚,身上的水珠纷纷抖落,向高恩华等人裂嘴一笑,将手中骨矛重重刺入水中,河面上又涌来大片涟漪,水面纷纷破碎,一枝枝骨矛尖从水中刺了出来,半盏茶后,所有岭南交趾修士全部钻出水面。 一众女修看的目瞪口呆,猜不透这伙岭南交趾修士来河边的目地。 “孙师君有令,诸位女道友,四下散开警戒。”高恩华伸手划了划,低声道:“方圆二百步之内,若有朝廷官军前来巡逻,一定设法引开,不要打斗,不要让人发现岭南交趾修士。” “若真有官兵硬闯进来呢?” “尽可能不要打斗,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高恩华口气一顿,道:“若实在闯进来,到时再说。”其实孙恩的原意是要求云渺宫女修利用女子身份,将闯进来的官军引走,不过这话高恩华说不出口。 卫氏双姝虽不明甚意,但将云渺宫诸女修分成几组,在几个方向上布上人手,又派男修隐在暗处,负责策应。 岭南闪趾修士并不理会高恩华和云渺宫诸女修,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径直在岸边闭目打坐,掐诀颂咒,摆了一个十分古老的阵法。 “啵”一声,一名满头白发的岭南修士将骨矛深深插入河水中,然后跪伏在河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冗长古怪,似是颂念一种古老的巫术。 卫氏双姝知道司马雪身份后,对司马雪便没有安派任务,任由她在高恩华身边尾随,此时目不转晴看着岭南交趾修士的行为。 片刻后,秦准河面上响起一阵骚动,浪花上下跳跃,水底下好似有千万条鱼、正争先恐后的向岸边游来,“啵、啵、”一阵密集的响声,数十只长相奇怪的异兽跃上岸来。 先上河的异兽们嘴巴尖尖,小眼睛圆圆溜溜,全身披满一层层鳞片,腹下有足,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河边纷纷抖动身上鳞片,蹲在地上四外观看。 “大叔,这是何兽?你见过嘛?”司马雪心中大奇,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想贴近仔细观察,脖子一紧,又被高恩华挟脖拎了回去:““别靠近它们,先看看。” “哦。”司马雪应了一声,这次没有还嘴,蹲在河边,双眸注视着岭南交趾修士的一举一动。 河中涌出来的异兽越来越多,大小不一,大者竟然如野猪一般大小,蹲在岸边,两只圆圆溜溜的小眼中充满凶气,不时的冲着司马雪呲牙示威,时间不长,整个岸边站满了近千只异兽,从秦淮河中,仍不停的有异兽跃出。 “大叔。大叔,你看这小兽的眼晴很有神,是不是和和桓少有点象?”司马雪低声嘀咕,高恩华呵呵一笑,也不回话。 一头白发的岭南闪趾修士站起来,摸出一个黑色骨瓶,用骨矛在岸边划出一个圆圈,手一偏,一大片绿色粉末从黑色骨瓶中飘落,落在圆圈内,一道绿色阴影向地中渗去。 “吱”的一片厉嗥声,一直在岸边东张西望的异兽们骚动起来,一齐蹦到圆圈中,尖尖嘴巴在地中一拱,身上的鳞片快速翻滚,一片黄色的泥土被甩到秦淮河中,片刻间,十数只异兽身边全部拱入土中,大片的黄土被不断传出,秦淮河水慢慢浑浊起来。 “道长大叔。”司马雪目中充满神奇,问:“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挖土干什么?” “贫道也刚刚看明白。”高恩华指指岸边街对面,道:“公主看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刑场。”司马雪蹿高一看,落下来道:“我大约明白了。” “司马元显刑场附近布满修士和士兵,就等咱们去强劫法场,然后他大军合拢,一场硬拼。”高恩华脸上挂上笑容,道:“这群异兽隔街挖地道过去,把刑场下面挖空,到了午时三刻,王将军押到,天师诸修一动手,一片混乱中刑台忽然陷入地道......” “哈哈,王国舅不见了。”司马雪大笑过来,拍手道:“司马元显到时一定气得捶胸顿足,从今天起,本公主再也不说天师蠢道士了!” 东集坊口,刑场内。 太阳终于一点点熬到正中,四周一切太平,司马尚之缓缓吁出一口气,整整袍带,在椅子中正襟危坐,望着刑场入口处,眼中浮出一丝企盼。 “哒、哒、”声起,一匹战马如飞驰来。 “报,司马大人。”一名校尉跃下来马来,禀报道:“犯人已从天牢中押出,稍后便到” “知道了,退下吧。”司马尚之挥挥手道,校尉反身上马,如飞般驰出刑场。 一柱香后,七辆牛车从远处缓缓驶来,每辆牛车上的囚笼中均锁着一名犯人。犯人们须发凌乱,面目污黑,有气无力的垂着头,数千名士兵在两侧警戒。 刑场外的人群立刻一阵骚动,后面的人跷起脚,想挤到前面观看,“退后,退后,再向后退十步、、”维持失秩序的官兵们大声训斥,挥舞长枪逼迫人群后退。 孙恩与传功长老对视一眼,低声问牛联社:“那一个是王恭?”牛联社看了看七辆牛车上的犯人,却摇了摇头,示意并不认识,孙恩心中懊恼,百密一疏,竟忘了安排人来辨认王恭,只得低声下令:“一会冲上去看看七人背后的亡命牌,不行就七个人全救。” 一辆辆牛车在斩头台前停下来,一群红衣红裤的刽子手上前,将牛车上的犯人一一拖到斩头台上,有人在人群中轻声哭泣起来,应是某位犯人亲朋在哀哭,斩头台上的气氛凝重,除了杀气,又多了一份哀伤。 离刑场千步以外的一段土城墙上,桓少负手而立,贾智和卢刚左右护卫。 “司马元显狡诈如狐,孙恩也不是善茬,竟请来岭南异修驱兽挖洞救王恭,云渺宫两个贱婢竟也来凑热闹,天哪!”桓少小眼光芒闪烁,神情亢奋,大叫:“这般精彩的大会,本少若不从中插一杠子,还配称桓少吗?” “桓公子,咱们动手嘛。”卢刚问? “不,本少改主意了,趁着米教的好手全在刑场这边,咱去秦淮岸边将云渺宫两个贱婢抓住。”桓少一脸淫笑,小眼一片精光:“正好将她俩绑到桓府,好好玩弄一番......” “诺。” 司马尚之以前见过王恭,此时做在监斩台上向七名犯人看半天,犯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穿着相同的囚服,愣没认出那一个是王恭,不仅心中暗讽:“当世美男?在天牢中关几天,拖到刑场,还不照样瘫软如猪,一付怂样,说好的名士风骨呢?” 日略偏西,午时三刻。 “司马大人。”负责传令的官史上前问道:“是否行刑?” “斩!”气氛如此凝重压抑,司马尚之不愿在刑场多呆一刻,立刻将大令扔出。 “司马大人有令,时辰到。”传令官折身大喊:“斩!” 一百三十九节 斩头台 人群中一阵莫名的骚动,哭泣声越来越高,红衣红裤的刽子手大步上前,将犯人颈后忘命牌摘下来,“啪”的扔出去,鬼头大刀高高扬了起来,刀刃上寒芒在阳光下流转,胆小的人闭上眼,静听脑袋落地声。 孙恩看看远处的司马尚之,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微笑,一挥手。 身后的人群中,一名灰袍中年男子立刻抬起头,面色阴沉如水,双手平伸,口中颂诀,枯黄的手掌中,须臾间凝聚出一座黑色的骨塔。 黑塔无翼而飞,在风中“嗡、嗡、”暴涨,塔中仿佛有一股吸力,四周空气瞬间有了生命,“呼”一声,波纹紊乱,不约而同的向黑塔聚拢。 灰袍男子身边的百姓立刻大乱,“哗”一声,惊叫着远远避闪,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兵也慌了神,立刻挥舞兵刃阻止,口中吆喝:“不要乱,不要乱。” “嘭”一声轰然巨响,黑塔暴涨数十倍大小,一个巨大的塔影,屹立在半空中,如吃饱了风的帆船,越涨越大,吸进黑塔中的空气,“噗”一声,又从塔中喷了出来,变成一片黑雾,在刑场中四处弥漫。 “妖人做乱,杀了他。”司马尚之登时跳了起来,大声命令:“杀了他,杀!”近处的官兵手握刀枪,立刻向灰袍男子围去,一名军中修士,手一抬,三枚乌光闪闪的追魂钉向灰袍男子刺去,灰袍男子一闪身,遁入黑雾中。 “天师杀到!” 孙恩一声断喝,和天师众修一起亮出兵刃,向斩头台上七名犯人冲去,双方甫一交手,数名官兵已如皮球般被远远踢了出去,一时刀光闪烁,铿锵大响,百姓们尖叫着,冲破官兵的阻拦,纷纷向刑场外涌去。 “保护司马将军、、”一名晋军校尉大声叫嚷,可是没人搭理他。 司马尚之在混乱中大叫:“快把犯人全砍了、、” “米教贼人谋反,射杀他们。”司马休之率军从远处赶来,与正在涌逃的人流相遇,急的一个高儿蹿上房顶大声指挥,弓箭手站在房顶,只见下面一片人头攒动,一时找不到射击目标。 “弓箭手?弓箭手、射、射、”司马休之又大声催促,屁股上一痛,被人一脚从房顶上重重跺了下去,“呵呵、、”传功长老站在房顶,捻须笑道:“这么多人,射死平民咋办?” 传功长老孤零零的站在房顶,所有弓箭手登时有了目标,弓弦一阵乱响中,“嗖、嗖、”声中,数百支箭矢乱雨般向传功长老射去,传功长老腿一软,从房头上直跌下去,一阵官兵跑过去,房头下却空空如也。 灰袍中年男子从黑雾中闪出,掐诀颂咒,手中黑塔风声愈发凌厉,一股股黑气,大片大片的在空中弥漫,逐渐遮天蔽日,人影模糊。 “猖狂米贼,爷爷们在此恭侯多时了,拿命来吧。”斩头台上的刽子手见孙恩等人扑到,立刻手提鬼头刀,拦住天师众修,一名面上长颗黑痣的刽子手,大喝一声:“天罗斩神!” 一柄巨大刀影,赫然自虚空中凝聚,发出巨大的金鸣之声,刀风虎虎向孙恩斩来。 孙恩心头一沉,这名刽子手道法不俗,口中又如此说词,显然司马元显对劫法场之事早有防范,只是此时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铮”一声,一道眩目的黄色剑芒自黑雾中乍现,剑芒充满霸气,气势磅礴,轩辕剑一挥之间,将斩来的鬼头刀轰然崩飞。 “这是贼首孙恩,来杀。”面上长痣的刽子手一声惊叫,其余六名刽子手立刻围了过来,施展的招式一模一样,均是天罗斩神式。 孙恩向左一侧步,轩辕剑一阵轰鸣,剑芒闪烁,已将最侧面的两名刽子手击退,其余刽子手又追了上来,孙大眼和卢循等人从黑雾中冲出,拦住数名刽子手,双方甫一接手,便你死我活斗了起来,片刻间,一名刽子手的脑袋被轩辕剑斩落,先坠落土中。 一时之间,刑场上杀声震天,百姓和官兵相互推来挤去,四外乱蹿,混乱之中,晋军和天师众修双方均有所克制,官兵没有引弓放箭,天师诸修也没有施展法术大规模大开杀戒。 司马尚之在一阵亲兵护卫下,退到稍远处,见场面混乱,连声大叫:“快将犯人斩了,全斩了。” 一名亲兵队长一挥手,十数名弓箭手引弓搭箭,一松手,弓弦声响中,一排箭矢雨一般向斩头台上七名孤零零的囚犯飞去。 “啪、啪、”数声异响,几张兽皮法器在半空中撑开,兽皮上灵气缭绕,将飞来的箭矢一一弹飞,牛联社在牛皮后露出身影来,脸上却蒙着一个黑巾。 司马休之三兄弟带着军队匆匆从外围挤进来,刑场中的百姓经过一段时间拥挤,大部分已经脱离刑场,刑场中顿时拼杀劲爆,“啊、啊、”数声惨叫,一连有数名晋军兵士扑地身亡。 “米贼凶悍,司马大人注意安全。”西府参军高素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在司马尚之伏耳说了两句什么,司马尚之面色瞬间通红,愤怒吼叫:“全军向前,只诛杀米贼,不得伤了犯人,杀啊!” 官兵们发一声喊,一起向天师众修冲去,两名军中修士一人持棒,一人便鞭向场中操纵黑塔的灰袍中年修士攻去,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从黑雾中突然跃出来,长剑一摆,将两名军中修士拦住。 “哥哥休气。”司马休之见司马尚之脸色通红,一脸怒气,便低气道:“向后些,安全第一,只要不走了王恭便成。” “王恭?”司马尚之白了司马休之一眼,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咱全是诱饵,元显对咱俩也留一手,别说了,指挥杀贼去,多杀一个是一个。” 刑场中的百姓已全部跑光,天师众修围着斩头台形成一个圆圈,保护着斩头台上的七名犯人,外围是大量的官兵,天师众修人少,但个个道法高超,官兵人多,主要有弓箭助阵,只是人人怕死,无人敢攻入天师修士的圈内,全在试探着一点点向前进攻。 这次刑场救人,孙恩利用牛联社安插在建康中的眼线,早将刑场周围情况打探的清清楚楚,原本计划到了午时三刻,天师众修一起现身掩护,利用百姓混乱的一刹那,斩头台忽然陷进地去,天师众修便可以施术脱身。 此计难点是时间上的安排,斩头台一定要卡在午时三刻下陷,早了,王恭等人没押到,晚了,王恭等人头被斩落。 王恭只要按时陷入地道,便可迅速通过地道,来到秦淮岸边,利用河面上的画舫将王恭送走,在刑场中,晋军由于看不到地道通向那里,也无法追赶,等司马尚之等人明白过来,寻到岸边时,王恭等人早已出城。 如今午时三刻一到,可斩头台一定未陷下去,一定是岭南修士异兽挖地道速度慢了,天师众修只能硬撑,时间不长,双方各有死伤。 十数名道法高深的军中修士和七名刽子手在斩头台和天师众修拼斗,死死缠住天师众修,不让天师众修将王恭救走。 一大队一大队晋军和丹阳尹修士从四面向斩头台方向赶来,司马尚之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大叫:“来的好,来的好,围住米贼,慢慢熬死他们。” 孙恩等人在斩头台边拼死苦撑,秦淮岸边一样的杀声震天,原本计划的巧劫法场,彻底成了硬抢,主要原因是秦淮岸边来了另一伙敌人。 阳光明媚,日近正午。 秦淮河上光线熠熠波动,远处有弦歌声、婉转悠扬随风飘来,河岸边上,岭南交趾修士正在指挥异兽挖土,黄色泥土如沙子一般,在异兽们嘴拱爪蹬下,源源不断被抛进了秦淮河中。 “道长大叔。”司马雪蹲在河边看了半天,又抬头看看天,向高恩华问道:“这些可爱小家伙挖了半天,能挖到刑场了吧?” “一头白发的老修士应当是岭南修士的头儿,已派人进洞查看数次,再等等。”高恩华看看天,尽量不露出焦急神色,温言安抚司马雪。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抬头一看,一大队晋兵径直向河边奔过来。 “坏了,来官兵了。”高恩华拉起司马雪匆匆奔了过去,因为他明白,以卫子姬的火爆脾气和卫子怡的腼腆害羞,是绝不会使用女色来诱惑晋军的。 一队晋军由一小队骑兵和近百名步军组成,带队骑兵队长校尉打扮,纵马而来,卫氏双姝和云氏姐妹立刻迎了上去。 “几个娘们闪开,闪开,岸边有米教逆匪在做乱。”骑兵队长远远扬刀大喝。 卫氏双氏相互对视一眼,从骑兵队长口气来看,显然已有人提前通风报信,两人不约而同,腾地跳出,站在路中间,拦住晋军去路。 “吁”骑兵队长一勒马,厉喝道:“两个娘们让开,碍着本官捉拿米贼,将你俩送到丹阳府关起来。”一大队士兵全部吃喘吁吁的停下来,见卫氏双姝姿色妩媚非凡,不由一起流出口水。 “大人容禀。”卫子怡打定主意,能拖一时算一时,也不万福,直接拱手施礼,道:“小女子有事要说。” “快说,快说。”骑兵队长骑在马上,向河边远远眺望一眼,腰刀指着卫氏双姝喝问。 “大人,我也发现米教逆匪了,正要去向官府禀报。” “在那?米教逆匪有多少人?” “米教逆匪在那边。”卫子怡信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大人能不能下马小声说话,小女子看见这马有些害怕。” 骑兵队长见卫子怡肤白如玉,一付温柔似水的模样,心不由得顿时软了,腾的跳下马来,问道:“快说,米教逆匪有多少人?” “能有三五百人吧,老大一群,河边上全是。” “三五百人,这么多?”骑兵队长面色顿时犹豫不决。 “蠢货,眼前的贱婢就是逆匪。”桓少的声音从芦苇丛中传出来:“你面前这两娘们就是逆匪,懂了嘛?快抓住她们。”芦苇叶子彼此起伏,只闻其声,却不见桓少其人。 “逆匪?”骑兵队长腾的跳后一步,躲到马后面。 “小女子也没说不是。”卫子姬一声冷笑,扬声喝骂:“姓桓的你个废物,如今连面也不敢照了吗?” “本少慈悲大度的告诉两个贱婢,换个玩法更开心。”桓少隐在芦苇丛中得意洋洋。 “兄弟们,抓住她们,司马将军有令,人人有赏。”骑兵队长一挥腰刀,大声下令,身后的晋军一看卫氏双姝和云容姐妹只有四人,登时冲了上来。 一百四十节 白大人 “哗啦”一声,埋伏在芦苇丛中的云渺宫修士全部跃出来,一小半男修头带竹笠,身穿胡服,一露面直接亮起兵刃,一付凶神恶煞般拼命模样,晋军官兵们一愣,立刻停住脚步,挥舞着刀枪吆喝恫吓。 “站住,都扔了兵刃、、” “逆匪老实点,快弃了兵刃受缚。” “都别动,弓箭手来了、、” 云容和云珊等女修毫不理会,径直祭出九宫玉佩,空中祥光闪烁,一道温润道意瞬间蔼蔼升起,将河边团团笼罩,晋军官兵一瞧,不约而同退后数步,卖力的大声吆喝,却没人上前砍杀。 “砍啊、杀啊、用箭射啊,连女匪都抓不住,还吃啥皇粮?”桓少藏匿在芦苇丛中,尖着嗓子给官兵们鼓劲,喊半天,官兵们仍然动嘴不动手,顿时怒了:“一群废物,连阿斗都不如、、” “在那里。”云渺宫中一位大眼,大胸的女修纤手一挥,如意蝴蝶刃“呜、呜、”掠飞,斩向芦苇丛中,口中大叫:“在那里,卫师姐揍他!” “铮”一声响,蝴蝶刃被弹飞,将一片芦苇叶斩成两段,“呜、呜、、”一片惊鸣声中,数十柄如意蝴蝶刃从不同方向饿狼般扑入芦苇丛中,一团白色肉球从芦苇丛中蹿出,迅速遁入远处芦苇中,芦叶晃动,桓少失去了踪影。 晋军官兵见云渺宫众修有如此异术,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声,顿时做了个鸟兽散,凭骑兵小队长如何叫唤,众官兵连头也不回,跑的更快。 “哈哈、、”卫子姬笑的花枝乱颤,道:“这就是晋军?这么多年竟能守住建康城,真是奇迹。” “师姐,官兵又回来了。”方才的大眼,大胸女修指着远处大叫。 “哒、哒、”一大队骑兵押着方才逃走的官兵又急匆匆赶了回来,这次人数更多,竟有数百人之多,骑兵速度极快,眨眼间已驰到云渺宫众修眼前。 “米教逆匪。”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蹭”地蹦出来,手一指众修,大喝:“竟敢在此偷掘地道,真是反了。”高大男子身穿丹阳府捕快长袍,喊话时指手划脚,一脸蛮横神情。 卫氏双姝没应声,对方一口喊出偷掘地道的话,显然对岸边情况了如指掌,极有可能是桓少派人去通风报信。 “妖道呢?贺老大来拿你了。”贺老大唾沫翻飞,大声恫吓:“这次白大人亲自出手,你等谁也跑不了了,全部跪地投降吧。” “贺老大来了,幸会幸会。”高恩华从芦苇丛中钻出来,向卫氏双姝拱手见礼,只听贺老大叫:“妖道,上次在会稽郡让妖道你跑了,今日竟敢来建康闹事,公主让你拐到那里去了?” 高恩华微微一笑,却不应声。 “白大人。”贺老大一扭头,立刻换上一付笑脸,向晋军中一名宽袍长袖的中年男子禀报:“这个男道便是掳掠公主之人,司马将军有令,将他就地击毙,这群女匪,全是米教逆匪。” 白大人颌下长须飘扬,听到贺老大叫嚷,斜瞅一眼高恩华,目光中,蕴含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气,又斜眼扫了一眼云渺宫女修,一脸不屑。 “高道长。”卫子怡悄悄贴过来,小声问:“怎么应对这伙晋军?” “能拖一时是一时,少伤人命。”高恩华低声应答,卫氏双姝一挥手,云渺宫众女修,手握如意蝴蝶刃,祭出九宫玉佩,围成一个个九宫剑阵,九宫玉佩在空中一明一暗,光华绚烂,洋溢着一股古老而温润的蔼蔼道意。 “本官不欲多伤人命,尔等弃刃受缚,本官可向丹阳府求情,只判服苦役。”白大人一皱眉头,脸色冷竣,不怒自威,又道:“若继续忤逆,尔等休想见到明天晨日。” 白大人身后的晋军立刻刀出鞘,箭搭弦,虎视眈眈,只等白大人一声令下,便发起冲锋。 “司马元显无臣无父,加害先帝旧臣王恭将军,白大人若一定要助纣为虐。”高恩华口气一顿,抢前一步,语气坚定:“一切只有凭剑说话。” 高恩华抢前一步,卫氏双姝随着也抢上一步,整个九宫阵法立刻缓缓启动,一片若有若无的灵力在阳光下蔼蔼弥漫。 “一群废物,再拖片刻,逆匪们救出王恭走了。”桓少的声音又从芦苇丛中传出:“还不多冲上去抓拿逆匪,真是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好阵法。”白大人一瞅九宫剑阵,高傲的脸庞上,立刻布满戾气,目中厉芒一闪,一股强悍的气息,在白大人身上散出,宽大长袖如一片流云般挥出,嗔声大吼:“破!” 卫氏双姝举刃一架,瞬间迎上白大人击来的长袖,“嘭”一声,流云袖如有一只巨兽的重足,狠狠砸在九宫剑阵上,九宫剑阵内数名女修面色赤红,脚下疾步如飞,将长袖击来之力卸去。 半空中,九宫玉佩一阵明暗闪替闪烁,空中气波紊乱,九宫剑阵略显重滞。 贺老大见有机可乘,腐骨一闪,笔尖溅出一片腥臭墨汁,向九宫阵法边缘的大眼,大胸女修戳去,笔去如飞,又狠又准,眨眼已插到大胸女修喉间,附近女修们一阵惊叫声。 “雪梨小心!” “雪梨闪!” 一道灿烂太极图在雪梨胸前蓦然绽放,将腐骨笔撞飞,雪梨面色释然,吐了一口气,低声道:“多谢道长援手。”,说完一扬手,如意蝴蝶刃向贺老大盘旋斩去,贺老大一击不中,不等众女修还击,“啊”一声,聪明的遁入官兵人群中。 白大人见一袖无功,面上愕然,高傲之气略减,跨步上前,一掌向九宫阵法拍去。 明媚的阳光下,掌面乌黑,掌刚拍出,掌上蕴含的摧毁道意与恶臭味道,已逼得云渺宫众女修心烦意乱,无人能识白大人修的何等煞法邪术,空中九宫玉佩一阵闪烁,只能将击来力道卸去,恶臭味道却萦绕不散。 卫氏双姝一左一右,将如意蝴蝶刃向白大人两肋斩去,一枝腐骨笔和一柄长剑自白大人身边掠过,“咔嚓、”一声脆响中,将两柄如意蝴蝶刃格了回来。 “逆匪休想偷袭。”贺老大神气活现蹿回来,大声表功:“本人早盯着你们了。” “尔等全上吧,本官只用三掌,定当尽灭尔等!”白大人吹出一个惊天大泡,乌黑手掌在春光中暴涨,掌指上的摧毁道意与恶臭味道更加浓郁,连续三掌,前后向九宫阵法拍下,乌掌刚一扬起,一股恶臭味道已薰的众女修呼吸不畅。 “嘭,”一声,四周空气一颤,一股神秘的力量从梦魇中苏醒,一道闪电自九空降临。闪电铿锵,雷声滔滔,自远而近,带着一股狰狞煞气,向白大人狠狠轰去。 五雷未至,凌厉杀气已将白大人掌上的摧毁道意与恶臭味道一扫而光,众女修登时精神一振,九宫阵法立时运转如飞,坚挺如五岳。 “大人小心,妖道偷袭!”贺老大手中腐骨笔在半空中虚划斜斫,一片黑网迎着五雷术反兜而上,“噗”一声,黑网四分五裂,贺老大“啪”的吐出一口血,一个打滚,遁入晋军人群中,五雷术余威尚存,带着一丝狰狞,继续向白大人击去。 白大人面上高傲之气尽去,最后一掌中途改变了方向,巨大黑色掌影一挥,与将五雷术残威一扫而光,流云袖一时失了道意附着,被五雷术一击,象一片霜叶,变成条条缕缕。 “妖道偷袭。”白大人威严尽敛,立刻如普通人一般面色赤红,不屑道:“一群无耻鼠辈。” “大人方才不是命令小道,要尔等全上嘛?”高恩华捻着拇指上一枚青色玉戒,神情有些惊讶,问:“小道遵命行事还有错?那大人说下面如何打法?” “青玉戒?”白大人凝神一瞧高恩华掌上的青玉戒,一愣道“妖道和桓氏是何关系,青玉戒怎地落在你手中?” “青玉戒在妖道手中?”桓少在芦苇丛中露头一探,随既隐入芦苇丛中,大声叫唤:“本少明白了,妖道你扮猪吃老虎,将青玉戒抢去了,高恩华咱走着瞧!” 白大人看了看芦苇丛中,脸上更是诧异,一时没明白,这中间的曲折,但以他的高傲,绝不会不齿下问,给高恩华和桓少断个是非对错。 “妖道,可敢与本官正面一战?” “不敢。”高恩华答的干脆利索,心中希望岭南修士早些将地道掘通,把王恭救出,可司马雪一直没出现,说明事情仍然不顺,口中磨蹭道:“小道只是一名散修,今日恰逢其会,倒也可和白大人领教几招。” “到底战还是不战?”白大人暗骂高恩华不读书,没文化,连句话都说不清。 “呸,妖道胆小如鼠,和个娘们一般罗嗦。”贺老大又蹿过来,抢先骂道:“方才你趁白大人不备偷袭,沾了一点便宜,如今敢不敢一战?” “敢。”这次高恩华回答的还是干脆利索,却又故意问:“不知白大人师承何门?” “贺老大闭嘴!”白大人一掸半段袖子,并不理会高恩华问题,大喝:“金甲神牛,杀!” 一百四十一节 七犯人 一头金甲巨牛瞬间从虚空中闪出,巨牛双眼赤红,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哞,”一声长吼,牛尾一立,四蹄奋力一蹬地,牛首双角一摆,向高恩华撞去。 卫子怡见金甲巨牛浑身弃满疯颠巨力,担心高恩华有失,纤指一挥,如意蝴蝶刃掠出,“呜”一声响,狠狠扎在金甲巨牛腹下。 “铮”一声,如意蝴蝶刃倒掠飞回,金甲巨牛撞势一滞,牛眼中更加疯癫,牛头一摇,狠狠向卫子怡撞去,九宫阵法盘旋如飞,“轰”一声巨响,与九宫剑阵悍然相撞。 九宫玉佩一刹那间光华璀璨,“噗”一声,片片祥瑞飞出,将金牛的一撞之力向旁边一带,九宫剑阵中的女修登时摇摇晃晃,两名道法稍差的女修“啪”一口鲜血喷出。 金甲巨牛妖瞳中的疯癫之意更浓,“哞,”一声长吼,一低头,一曲双腿,猛力一蹬,一路泥土四溅,妖身如一座移动的小山,向九宫阵法再次撞来。 “扎牛眼。”卫氏双姝抢出一步,如意蝴蝶刃双飞齐出,从左右向牛瞳扎去,金甲巨牛似是通灵,一摆牛首,双角左右一摇,将如意蝴蝶刃挑飞。 高恩华持碧云剑抢步上去,一剑向金甲巨牛挑去,剑式飘渺,虚虚实实,便是修士也要凝神应对,金甲巨牛头一偏,任碧云剑刺在牛头上,“噔”一声,金甲巨牛只是顿了一顿,依然悍来。 高恩华浑身气血翻滚,被金甲巨牛撞的倒掠而出,经过卫氏双姝和高恩华两度阻遏,金牛的撞击之力威势大减,九宫剑阵迎上,空中九宫玉佩一阵璀璨光芒闪烁,将金牛的撞击化解。 “这金甲神牛乃族传古物,试问尔等尚能再挡几次撞击?”白大人掐诀施术,傲然大喝:“本官不想大开杀戒,逆匪还不受缚?” “一群废物啊,一群废物。”桓少坐在芦苇丛中,气的双脚直跺,恨恨说道:“士族弟子的脑袋全是榆木刻的嘛?这么多官兵不冲上去乱刀分尸,乱箭穿心,白大人竟还讲究什么名士风范,单打独斗,还叫唤什么本官不想大开杀戒,逆匪还不受缚、、” 卢刚看着桓少懊恼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桓公子,要不咱冲出去,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是杀光云渺宫这群贱婢,还是杀光晋军官兵?”桓少小眼白了卢刚一眼,见卢刚仍然一脸迷惑,解释道:“云渺宫是本少仇敌,桓刺史正率军攻打建康,晋军同样是仇敌,两边都是仇敌......” “我明白了。”卢刚明白过来,高兴的一拍脑袋。 一条人影疾奔而出,手中长剑如秋日江水,萧索荒凉,延伸了离别伤怀,剑尖杀意赫赫,电光火石间一闪,直刺白大人。 白大人见阿呆目如点漆,目中全是杀意,流云袖“唰”一声,拂向阿呆前胸,袖长剑短,流云袖后发先至“噗”一声,狠狠击在阿呆胸口,阿呆顶着流云袖一冲,长剑从袖中诡谲穿出,一剑刺在白大人臂膀上。 “啊”一声痛哼,白大人臂膀上鲜血飞溅,阿呆身形一晃,“啪”一口鲜血喷出,点漆般的眼瞳中杀意更加凌厉,将嘴角血一吞,长剑一摆,又向白大人冲去,一付不死不休的神情。 白大人一直高傲的脸上,鼻翼一颤,忽然出现丝丝惧意,一掌拍出。 “阿呆,退后!”卫子姬一声嗔喝,阿呆立刻如逢圣旨,借助白大人一掌之力,轻轻巧巧蹿了回来,看看卫子姬,目中杀气松懈,神色一派木然呆滞。 白大人受伤,金甲神牛妖瞳中怒意滔天,“哞”一声长吼,后蹄猛然发力,象一座小山般快速移动,再一次向九宫剑阵悍然撞来,一付遇佛撞佛,遇神灭神的气势。 云渺宫女修目中惊骇,金甲神牛蛮力无穷,皮坚骨硬,不惧蝴蝶刃的斩砍,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击九宫剑阵,双方只能以力碰力,卫子怡一歪头,斜了一眼高恩华,眸中弹出一抹惧意。 高恩华伸手一抓,虚无中赫然凝聚出一柄古朴长剑,一股沧桑而威严的气息,如帝王临朝般睥睨天下,太阿剑头一次脱离帝王之手,在秦淮岸边现身。 从荒山得剑,高恩华每日均用太玄诀淬炼太阿剑,只是太阿剑和碧云剑的轻灵大不相同,太阿剑古朴沉重,剑身太长,刃上凝聚数千年的帝气,极难短期间与剑通灵,猝然面对力大无穷的金甲神牛,无奈只得冒然一试。 阳光明媚,和风习习。 “呔”一声大吼,高恩华大拇指上的青玉戒青芒大盛,以太阿剑做刀,剑光一闪,自上而下向金甲神牛当头硬劈。 只一剑,金甲神牛凶悍的妖瞳中一阵慌乱,牛头急速和太阿剑撞击,重剑无锋,庖丁解牛,一道青烟冒起,金甲神牛变成两片雕木牛像,跌落地上。 “啊、、”白大人高傲的脸庞一阵扭曲痉挛,痛苦的喝问:“妖道,皇族中的太阿剑怎会在你手中?” “白大人,这事我知道。这妖道用邪术迷惑公主心窍,占有了太阿剑。”贺老大跳上前,大声叫道:“兄弟冲啊,替白大人报仇!” “冲啊,冲啊。”见云渺宫人少,一群晋军早已憋足了劲,呐喊着冲了上来,和云渺宫众修接上手,火花铿锵乱溅,瞬间杀的激情四起。 “道长大叔,王国舅等被救走了,救走了,咱们撤。”司马雪如飞般掠来,恰巧听到贺老大的话,烟笼寒水般的双眸中,瞬间一片怒雾:““糟老头子,前番在会稽郡饶你狗命,如今在此胡说八道,吃我一剑!” 玄冥剑感察到主人的愤怒,剑尖处急速凝聚起一片煞气,低声咆哮,一挥剑,“冰雪之怒”再现人间,一片愤怒的杀意,一刹那间将贺老大笼罩。 “一招,公主只会一招么?”贺老大腐骨笔狂挥乱舞,要抵御冰雪之怒的攻击,白大人目中寒芒一闪,反手脱下身上长衫,迎风一抖,长衫如幕墙般将冰雪之怒一把兜卷,绸衣瞬间成冰,一折两段,一段仍然持在白大人手中。 “公主竟会如此异术?”白大人一脸不解,脸色却多了一份敬仰。 司马雪也不应声,正欲挥剑再斩贺老大,却见贺老大连滚带爬,机灵的蹿入晋军人流中,蹿的比兔子还快。 “向河边撤。”高恩华不放心,仍想去河边查看一番。 “公主速走。”卫子怡大叫:“云渺宫负责断后!” “嗯。” “不可放走一个逆匪,给白大人报仇。”贺老大叫的山响,人却躲在晋军后面,扭头看看一脸懊丧的白大人,立刻改口道:“是给白大人的金甲神牛报仇,兄弟们冲啊、、”一群晋军叫嚷着,向高恩华等人追逐而去。 刑场中,杀声震天。 百姓基本全部散尽,天师众修和晋军渐渐杀红了眼,“呜、呜、”一片呼啸声响起,一排排寒光闪烁的箭矢,铺头盖地向斩头台罩下,两名天师“祭酒”猝不及防,被一箭毙命。 “笔削春秋,起!”孙大眼面上渗出汗水,掐诀催力,手中铜笔虚影暴涨,一道道古铜色灵力在半空中迅速架起一张网,将射来的箭矢绞的粉碎,箭雨一排又一排,好似永无停歇,春秋阵法在箭矢不断的压迫下,弯曲扭折。 传功长老与执法长老双剑联壁,和郑方三人一个冲击,飞身掠上房顶,将居高的弓箭手一一斩杀,牛联社和孙闾露各自出掌催动灵力,将春秋阵网又撑立如初。 几名军中修士倏地蹿上房顶,追逐传功长老等三人,三人一声呼啸,从房顶上掠回天师阵地:“师君再不走,咱全成箭靶子了。” 红衣刽子手只剩下三名,经过长时间的拼斗,均也筋疲力尽,汗水已将红衣红裤浸透,但为了升官发财,仍在苦撑不退,一直和孙恩缠斗不止。 “天罗戳仙式。”孙恩自怀中掏出一粒丹药,抛进口中,嗔声大吼:“杀!”轩辕剑瞬间如一条黄色恶龙暴涨数倍,人立空中,向三名刽子手斩去,从王贞跟随孙恩后,两人常相互探讨道法,这式戳仙式早已学会,在此危急之际,突然施出。 “同门?”三名刽子手一愣,鬼头刀在掌中一顿,轩辕剑已然临身,想躲已然不及,一片漫天血雨,残肢断臂飞上半空,晋军人人面色惊悸,一时无人冲上前拼命。 “废物,废物。”司马休之一连声的咒骂,挥剑大声喝令:“再上十名修士,缠住逆匪,休要走了他们,本将军重重有赏,一名贼首赏银千两,官升......”重赏之下,十名军中修士立刻抢进场中,和天师众修缠斗一起。 “师君走吧,保不住王恭了,再不走,咱的人全要折在这里。”孙大眼高声大叫,脸上一片汗水。 孙恩脸色一沉,挥剑将面前数名修士驱散,刚欲答话,轰隆一声巨响,斩头台倏地陷了下去,出现了一个阴森森的洞口,数名岭南修士蹿上来,将斩头台上的七名犯人一把扯进洞中。 “众位兄弟。”孙恩飞身跃起,站在一根翘起的木根上,高声大喝:“守住洞口一盏茶时辰,然后撤!” 天师众修看到希望,人人顿时勇气大增,灵力瞬间灿烂如华,刚刚有些松动的防御阵法,须臾间傲然挺立,孙大眼擦了一把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冲上去,全部冲上去,活抓米贼,人人有赏。”司马休之挥剑大喝,四周官兵顿时如服了五石散般亢奋,一起向天师众修冲去。 一百四十二节 桓少计 秦淮河边,一边狼藉。 高恩华和云渺宫众修缓缓退到河边,原本停在岸边的画舫、岭南修士和千余只异兽全部踪迹不见,只剩下一个黑呼呼的洞口,附近的河水一片浑浊。 “兄弟们冲啊、”贺老大在人群中又蹦又跳,大声吆喝:“缠住她们,司马将军有令,抓到一个重重有赏,冲啊,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白大人金牛雕像法器被毁,一时失了斗志,并不追来缠斗,晋军普通士兵更无人肯上前舍命,云渺宫诸修任务完成,与晋军普通士兵也无深仇大恨,见晋军只是虚张声势,也便手下留情,双方吵吵闹闹,兵刃铿锵阵响,却少有伤亡。 “高道长,如何走法?” “再撑片刻。”高恩华望望岸边洞口。似有所期待。 卫子怡不明所以,却也不多问,却仍然和云容、云珊,雪梨等女修布下九宫剑阵稳稳的防守。 不到半盏茶后,从洞口中“呼”的蹿出一个血人,浑身是血,手挥一柄玄铁锏,一露面直接杀入晋军人群中,晋军士兵们一愣,洞口中瞬间又蹿出一、二、三、无数名浑身浴血的修士。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从洞口中涌出近百名血人,而且后面涌出的人流越来越快,越来越多,好象仍然没有尽时......这一群修士冲出来后,径直冲入晋军人群中,虎入羊群一般,出手狠辣,招招毙命,一眨眼间,十数名官兵横尸命殒。 “撤。”白大人干脆利索的下令,一边官兵顿时溃不成军,四散逃命。 “妖道。”贺老大第一个开跑,一边跑,一边大叫:“你记着,咱们走着瞧!” 桓少躲在芦苇丛中,望着四散而逃的晋军,连声叹息:“这么好的机会,一场明明能赢的仗,让白大人一个蠢货来指挥,打成这样?本少白白给一群蠢货通风报信了。” “桓公子,咱撤吧。”天地宗长老贾智低声道:“米教逆匪从刑场杀出来了,这伙人可不好惹。” “撤?这么好的机会岂能说撤就撤,等等看,他们将王恭救走,一高兴说不定就有机会给本少抓住。”桓少伏下身子,低声道:“两位长老,咱......” “呼、呼、”两声,两名血人从洞中飞出,刚一站定便大叫:“众人听令,不可恋战,全分头走,坞堡中见。” “传功长老。”高恩华迎上来问道。“师君呢,要不要在此地等等他?” “哈哈,不用不用。”传功长老一抖胡须,说:“师君自有脱身之术,你们随老夫走,去看看王恭。” 建康东一片大山中。峰峦如聚,“行不得也哥哥”的鹧鸪鸟叫声一声高,一声低从松林中不停传来,阳光透过枝叶透射下来,地面上一明一暗。 在林间宽敞处,七名囚衣打扮的犯人挤坐在一起,不停向林外观察。 空中剑芒闪烁,高恩华等人御器飞来,司马雪跳落地面,撒腿径直奔进林中,快速将七名犯人一一查看。 “王国舅呢?” 高恩华一惊,急步将七名犯人逐一查看,只见七名犯人须发凌乱,面色污秽,低着头哆哆嗦嗦,确没有建威将军王恭,心中顿觉不妙。 “你们是谁?”司马雪一声厉喝。 “小民是天牢中的死囚犯,今日被提出来砍头,多亏各位好汉搭救了性命。”七名犯人中,一名年岁稍长的犯人应声道:“给各位好汉磕头了,磕头了。” 司马雪头“嗡”一声大了,顿时脸色苍白,气的双目含泪,大叫:“司马元显,我要杀了你。”怒意滔天时,羽莲甲“铮”一声飞出,一股上古奇寒,瞬间将不远处的七名犯人冻的直打哆嗦。 “哈哈、咳、咳、哈哈。”一道贱贱的笑声从林中传出来,听声音似乎是没憋住,只听桓少叫道:“司马氏倒出了个鬼才,竟把本少也骗了,高明啊高明。” 高恩华恍然大悟,天师众修拼死浴血一博,却中了司马元显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今日王恭根本没被押到刑场,这一切,目地就是为了绞杀天师众修,可是司马元显怎么知道天师众修要劫法场呢?显然提早得到情报。 “呜、呜、、”一阵怪啸中,数十枚如意蝴蝶刃一起向桓少发音处斩去。 “贱婢。”桓少一声咒骂,却没露出身影。 “嗖、嗖、”一片诡异响声,远处枝叶四飞,一片黑点自林外急速射来,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声,“啪”一声,一支箭矢深深钉在树干上,箭尾微微颤抖。 “有人偷袭,箭,箭来了!”传功长老大声提醒,飞起长剑左右拔打,道法稍差的修士早已闪到树后躲避,只有三名犯人被射翻在地,不停的发出惨叫声。 “哗啦”一声,九宫玉佩缓缓升至半空,一道湿润道意在密林间蔼蔼弥漫,光芒一明一暗,将飞来的箭矢击的粉碎。 “在那里。”大眼大胸的雪梨又一次发现桓少的藏身处,手一挥,如意蝴蝶刃呼啸扎去,蝴蝶刃如一只老母鸡前面跑,数十只小鸡在后面追,玄冥剑挟杂在一片如意蝴蝶刃中,寒意凛冽,绕树一匝,倒飞而回。 “啊”一声惨叫,一个人影从一株大树上跌了下来,看身影却不是桓少。 “公主,好样的。”卫子姬大叫。 桓少恶狠狠的声音又从林外传来:“一群臭娘们。” “下流货,放屁好臭。”卫子姬伸手在鼻前扇了几扇,挑衅道:“姓桓的,除了卖嘴,敢象个男人一样出来动手嘛?” “一介贱婢,也配向本少叫阵。”桓少分枝拂叶,从林间掠出,单眼皮支楞着,斜视着大树的树冠,神情倨傲,对林中诸人不屑一顾。 “呸。”卫子姬大骂:“是不是你一直在给司马元显通风报信?” “哈哈,本少号称‘赛孔明’,略施小计,你等便狗咬狗一嘴毛。”桓少小眼一片得意,四周一看,道:“千算百算,竟算漏一群落水狗藏进林中,弩箭发挥不力,让你等乡下伧民,还一直活着。” “狗贼看剑。”传功长老一声暴吼,一剑穿来,云渺宫女修脚下换位,欲想将桓少包围。 “拼命?”桓少一声怪叫,肥胖身体掠起,蹿到身边一株大树上,连蹿带跳,躲入密林外,怪叫声远远传来:“一群乡下贱婢,本少饶不了你等,到时,皮鞭与藤条任你们选。” 传功长老和卫子姬挺刃欲追,“两位道友且慢。”高恩华连忙阻击,低声道:“,林外空旷利于墨甲卫弓箭发挥,咱向林中撤,依桓少脾性,定会追来。” “真能追来?” “能,桓少目中无人,有时又自持聪明。” “高道友,这四名犯人怎么办?”传功长老内心一片酸楚。 此次营救王恭,孙恩计划周密;岭南修士挖地道,天师道刑场掩护,安排了画舫在河上接应,千算万算,就是漏算这一切只是司马元显设下的局,十余名教中修士血洒刑场,竟只抢回七名无名犯人,天师道此次受到如此巨大损失,稍后不知会发生什么。 “贫道认为,带回去吧。”高恩华道:“这种事纸包不住火,教中兄弟早晚都能知道。” “好,便依高道友之见。” 桓少带领卢刚、贾智正埋伏在林外倾耳细听,卢刚掐诀颂咒,虚空中飘出一枚暗红色的小铜铃,“叮铃铃、、”铜铃发出一阵脆响,在半空中一颤一颤的向林中飘进去。 “道长大叔。”司马雪亦步亦趋跟着高恩华身后,低声询问“你说王国舅如今怎么样了?” “这个贫道真说不准,处境不妙是一定的,公主以前不是说过士族子弟有八议特赦之权么?” “是啊,一直就有。” “叮铃铃、、”一道微不可察的铃声,在山风中传来。 高恩华立刻警觉起来,凝神望去,只见林间翠叶间,悬浮着一枚暗红色的小铜铃,上下缭绕着一股诡异气息,一起一落,好似正在窥看他们。 “公主用冰雪之怒把左侧树间的小铜铃打下来,那是天地宗的追魂铃。” “嗯。” 一道剑光飞出,剑意萧索,如流星般一闪,狠狠斩在追魂铃上,“铮”一声,追魂铃被劈个正着,摇摇欲坠一阵哀鸣,瞬间隐于树叶间。 阿呆从树上跃下,面色雪白,点漆般的眼瞳中一片呆滞。 高恩华一愣,今日阿呆出手两次。秦淮河边,一剑斩中白大人,若非白大人衣中衬有护身暗甲,早将他斩毙剑下,如今又暴起一剑斩中天地宗的追魂铃,剑中蕴含的剑意充满萧索与困顿道念,不知来自何门何宗。 “哈哈,阿呆好样的。”卫子姬毫不吝啬的送上夸奖,可惜阿呆好似没听见,居然没有配合笑一个。 林外的卢刚“啪”的吐出一口鲜血,急伸手,将遁回的追魂铃收回掌中,仔细查看,恨恨的骂道:“该死,竟破了追魂术。” “桓公子,追魂铃已破,敌人又躲进密林,咱撤吧。”贾智提意道:“墨甲卫的弩箭在林间不宜发挥,咱修士人手少,米教逆匪今日死伤无数,如今正情急拼命。” “不。”贾智不提撤,也许桓少自己就撤了,但贾智一说撤,桓少又耍起小聪明,道: “一群乡下伧民躲在林中不出来,有什么可怕的?咱便杀进去,将他们逐一诛杀。” 一百四十三节 密林计 密林中、一株株比牛腰还粗的枯枝东倒西歪,一片荒芜,头顶上,硕大树冠遮天蔽日,林间藤蔓和杂草相互勾挂,顽强的伸向阳光。 脚下的腐叶簌簌生响,卫氏双姝执刃在前方开路,高恩华与司马雪负责断后,云渺宫女修们押着四名犯人,在林中缓慢的前行,传功长老等人失去踪影。 众修一步、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在小心谨慎的前进,阴暗的森林中,似有一种危险在偷偷窥视。 桓少一身白衣,在一株粗壮树枝上藏匿身形,居高临下俯瞰众人,看着众修一步步从树下缓缓走过,仔细的记算了一下人数,小眼中充满了嘲笑,待众修过后,忽地从树上蹦了下来。 “本少在此。”话音未落,早憋足劲的女修们将蝴蝶刃一齐甩了过来,一时间,刃光闪烁,杀声呼啸,桓少早已闪身遁入一株大树后,失去踪影,留下一阵得意的狂笑声。 “这个下流货如此狡诈,真该死。”卫子姬奔过来绕树一圈,一脚狠狠跺在大树上,大树微微颤抖一下,静默无语。 高恩华低声提醒:“大家小心,他既然跟进林中,早晚定会出手。” 众修向前又行了约半里路,桓少又一次从队伍前方蹦出来,挥手大叫:“两名贱婢,本少在此。”一众女修一起抬手,不等如意蝴蝶刃出手,桓少“唰”一声遁入树后,又是一阵狂笑传出,卫子姬知道桓少是经过计算才蹦出来的,索性也不去树后查看。 “哈哈。”卫子姬大笑道:“姐妹们抬了抬手,姓桓的和兔子般逃遁,这算什么士族天骄?” “贱婢走着瞧。”桓少扔下一句恶狠狠的恫吓,又一次失去踪影。 “大家注意。”高恩华奔上来,手一召,在众女修间低声说:“依桓少不吃气的脾气,就快动手了,大家小心戒备,不要中了他的计,他一次次蹦出来,这是要引我等追赶。” “姐妹们就不追。” 众修又向前走了约一里路,桓少又一次蹦了出来,未等开口,高恩华抢先叫道:“桓公子瞧瞧这个戒指,眼熟不?”青玉戒在高恩华大拇指上发出一团温润光泽。 “青玉戒果真在你手中,毛公子让你害死了,无耻妖道、、”桓少小眼中火光熊熊,燃烧着一股怨恨杀气,“唰”的祭出吴钩,似是要扑上来拼命。 “在无为宫地坛时,贫道将你一剑挑落坛底,青城山古道上,你又留下数具尸体潜逃......” “妖道,原来一直是你在使坏、、”桓少挥钩冲上来,一钩向高恩华脖子削去,口中狂吼:“去死。” “铮”一声响,卫氏双姝抢上一步,将桓少吴钩架住:“蠢货,你果然不跑了,受死吧!”众女修哈哈一笑,呈半月状迅速围了上来,数十枚蝴蝶刃腾空,四面八方先将桓少的退路封死。 “桓公子,别上当。”卢刚伏在一株大树后,掐诀施咒,巨剑蓦然从虚空中凝聚,向高恩华当头劈去,口中大喝:“快闪。” 两道剑光从卢刚左右的大树上飞出,一道剑光堂堂正正,一道剑光如秋日残阳,须臾间,凌厉的杀气已扑至卢刚眉睫,卢刚巨剑刚刚祭出手,只得和身一扑,从树上蹿了下去。 传功长老披着一身血衣从一株大树上飞出,一掌劈向卢刚,卢刚身在半空,左手抬掌一架,右手一召巨剑,阿呆从另一株树后抢出,电光石火般一闪,一拳击在卢刚后背。 卢刚“噗”一口鲜血喷出,右手确召了个空,来不及细看,一个打滚绕到树后,避开传功长老的一记飞踢,剑光灿烂,传功长老和阿呆各自召开长剑,向树后的卢刚追斩而去,三人顿时在一株株大树后窜来窜去。 “哈。”桓少一声狂吼,先推出太极图,吴钩一个团团舞,将击来的如意蝴蝶刃纷纷击退,心头闪起一片恐惧,而对一枚两枚如意蝴蝶刃时不可怕,若面对数十枚蝴蝶刃的掠斩,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司马雪从远处奔过来,手一甩,将一柄巨剑插在大树中,迅速祭出玄冥剑,一股凛冽寒意向桓少笼罩,剑未至,一股凌厉杀气已刺的桓少睁不开眼。 桓少想也不想,顾不得士族天骄的体面,一个打滚,迅速祭出王蛮子赠与自己的救命法器, “哗啦”一声,一柄墨玉古扇悬浮半空,扇面上透出一片沧桑道念,古扇迎风一抖,几只猛虎从扇面上蹿下来,在风中暴涨,刚落地“嗷”一声厉啸,向云渺宫众修扑去。 林间幽暗,猛虎乃百兽之王,一声长啸,树叶簌簌震动,云渺宫众女修顿时一齐凝目,握紧如意蝴蝶刃,防范猛虎的扑击。 林间空气一顿,仿佛有一头上古妖兽在林间猛然一个大喘气,树叶一阵剧烈摇晃,一道闪电从九空降临,闪电铿锵,五雷滔滔,向几头作势欲扑的猛虎拍去。 五雷术过后,数头猛虎凭空散失,墨玉古扇跌落,被高恩华一把抄去,桓少祭出保命的墨玉古扇后,立刻将肥胖身子团成一个球,滴溜溜的滚了出去,径直滚到一株古树后。 传功长老和阿呆追斩卢刚,三人围着数株大树转来窜去,卢刚一闪,遁到一株大树后,这株大树不粗,阿呆长剑一起,“啵”的钉入树干中,“啊”一声惨叫,卢刚跌了出去。 “杀!”贾智一声断喝,一柄巨剑在半空中蓦然飞出,盘旋着斩向阿呆,阿呆回剑一击,将巨剑挑飞,卢刚飞一般向林中遁去,传功长老如影随形,剑光闪烁,一路追着卢刚的屁股砍斩。 一阵弓弦声,一排弩箭“嗖、嗖、”从林中射了出来,众修纷纷施术应对箭矢攻击,一时无人分身去追杀桓少。 桓少和天地宗二位长老原本在前方林间设好局,计划由桓少和卢刚出面将众修引到伏击圈中,不料桓少见了青玉戒,吃不住高恩华的激将法,自动从林间自然冲出,卢刚也被迫参入战斗。 贾智带领一群墨甲卫在前方林中,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最后只得赶过来支援。 “停,停,不要追。”高恩华握着黑玉古扇,伸手拦住云渺宫众修,道:“追出林外,便有利于墨甲卫的弩箭发挥,一个不注意,便要吃亏。” “好,不追,哈哈。”卫子姬象个孩子般大笑,拢起嘴向林中喊道:“下流货,姐姐今天把你屎打出来没?” “乡下贱婢,愚蠢伧蛮,咱们走着瞧。”桓少已和贾智等人汇合,抖了抖半身腐叶,狠狠的回骂,然后命令:“不玩了,撤。” 过了数十息后,桓少远远喝道:“贱婢,咱益州见。” “卫道友。”高恩华将手中墨玉古扇递给卫子姬,笑道:“这柄扇子卫道友拿着吧,以后若是遇到桓少,只要取出扇子晃上一晃,喊一声‘赛孔明’,保管气得他吐出血来。” “咣啷咣”一阵响声,司马雪拖着天地宗卢刚的巨剑奔过来,笑嘻嘻道:“还有这柄巨剑,若扛着一定很威风,倚在门边一定辟邪。” “高道长,咱要不要去帮帮传功长老?”卫子姬持墨玉古扇在手扇了扇,又道:“阿呆很厉害,今日又立功不少,哈哈。” “卢刚已受伤,又失了巨剑,传功长老无忧。”高恩华道。 “阿呆道法如此诡异高明,一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前番在益州古道夜斗,更是他出手暗相,但他如今的呆滞,是装作的。”卫子怡低声道: “即便是伪装的,也一定有苦衷。”高恩华望着人群中的阿呆,说:“阿呆如今主动出手助我们退敌,说明他心中有情,不论这情是恩情,或是友情,只要心动了,一切很快自有结果。” “恩。”卫子姬兴致勃勃道:“帮咱打下流货都是好人,阿呆就是好人。” “道长大叔。”司马雪忽然道:“你指上的戒指好生雅致,听那白衣胖子说它是什么青玉戒,给我玩玩吧。” “此戒名为青玉戒,据传能快速恢复气血,七息时间内,可以增加施术者一成的道法。”高恩华立刻乖乖摘下戒指,递给司马雪,解释道:“这戒指乃贫道从益州毛公子处得来,但毛公子确非贫道所杀。” “高道长,咱返回坞堡吧,此地任务已完成,咱们要尽早返回云渺宫了。”卫子姬看看数名囚犯,说道。 “行。”高恩华望望密林,道:“出林时仍然小心些,防着桓少偷袭。” 暮色熔金,山林漠漠。 天边苍穹间,一片金黄色,低拂的风,吹溢着一股浓浓的悲伤,坞堡大院地面上、挺着数十具尸体,每具尸体上以麻布覆盖,天师众修满面悲怆。 暮风吹拂着院中每个人的衣衫,很多人面上挂着泪痕,建康城中一场血拼,虽斩杀晋军无数,但仍有数十名修士战死,伤者无数,据布在城中的眼线报告,王恭等人已被司马元显在南倪塘杀害,待天师众修杀到南倪塘时,只抢回挂在木杆上的几颗头颅。 司马雪站在高恩华身侧,低声轻轻抽泣,眸中尽是悲伤的泪水,纤秀的肩头颤抖,犹如梨花带雨,无助而凄然。 “公主殿下。”孙恩见司马雪哭的伤心,便咳嗽一声,道:“天师道的笨头儿,今日中了司马元显的奸计,没有救出王恭将军,实在惭愧。” “其实师君也不算太笨。”司马雪一边抽泣,一边应道:“谁也想不到司马元显竟计中有计,我一定要杀了他,替王国舅报仇。” 孙恩暗自哭笑不得,自已主掌天师道后,数十万教众对他无不毕恭毕敬。“祭酒”以下信徒见面必施跪拜礼,但在司马雪看来,仍不过是一介笨道士而已。 “高道友。”传功长老商量道:“本教中人画画符,炼炼丹尚可,缺少高明医师,此番救治伤者之责,由你负责。” “份内之事,贫道定然尽力而为,长老只管放心。”高恩华道: “孙师君。”卫子怡忽然道:“此番去建康搭救王恭将军,朝廷好似事先已然得到详细情报,早有防备,才令我等伤亡惨重,望师君详查天师道内部奸细。” “劫刑场时,本君已发现此事。”孙恩道:“只是本教近百年来吸纳教众太杂,有士族子弟、有府衙差役、有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想要查出谁向朝廷通风报信,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此次建康劫法场救王恭,我们一群行走江湖之人,竟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耍了。”传功长老叹道:“司马元显人小鬼大,日后不容小觑。” 一百四十四节 金陵山 暮色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黯然而凄怆,数十具僵硬的尸体,暗暗的诉说着一个事实,天师道和司马元显之间结下的是血仇,双方不死不休。 孙恩心中感慨,天师道一个近千年间替百姓主持公道,对人友善的帮派,从威、武、勇、猛四兄弟偷带天子之冠去秦淮河上显摆时,便已失控,司马元显依国法办事,将孙泰诱杀,自己做为孙泰侄子,从私说,替叔父报血仇,从公说,替前任师君给天师道找回面子,也没错,可今日猛然失去数十名教众,这是谁的错呢? “孙师君。”见天师中人一直沉默,高恩华拭探问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不好办。”高恩华问的只是坞堡中的尸体怎么处理,而孙恩考虑的是整个天师道下步怎么办,听高恩华相询,低声说:“向前一步便是举兵造反,兹事体大,容本君斟酌一二。” “不必斟酌,直接反了。”卢遁目光寒意逼人,冷冷道:“司马元显把咱师君杀了,不报仇了吗?死了这么多兄弟,不报仇了吗?越怕死人,死的人才会更多。” “老夫年过古稀,不怕死也不怕嫌,就多说几句。”传功长老直言无忌,问:“本教虽然人多,但鱼龙混杂,没有经过统一训练,若冒然起兵举事,以何名义起事?这粮草器械供给从何而来?教众会不会伤亡更多?” “本教把法场都劫了,还不算反?”卢遁反问:“司马元显这次若击退荆州联军,对本教会善罢干体?他有这般善良吗?” “两位长老说的全有理。”孙大眼连忙过来和稀泥,道:“兵无主自乱,这种事关本教兴亡的大事,还是由师君说了算。” “孙长老怎么看这事?”孙恩内心忽左忽右,一会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一会又是万众膜拜,改天换日的希望。 “师君没出事时,本教也未曾刑场救人前,咱还能当个安稳的庶族子弟,吃个平安饭。”孙大眼目光闪烁,道:“可如今呢,这些甭想了,司马元显眼下有荆州联军的大军压境,腾不出手来应对咱,等他缓出手来,可难说的很。” “本君知道了,此事另议。”孙恩看看高恩华,问道:“高道友已在建康城中和白大人交过手,更拿了皇族太阿剑,属于司马元显必诛之人,下一步何去何从?” “小道无路可去,如今司马元显无力西顾,只有暂带公主到云渺宫中躲一躲。”高恩华略一沉吟,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晋室江南百姓如物,刀兵如火,举刀兴兵也许不难,可刀兵一起,百姓首先遭殃,要想放下刀兵,可由不得咱了。” “本君会认真斟酌此事的。”孙恩抬头望着西山落日,心中翻江倒海,道:“诸位道友启程时,本君就不送了。” “我负责相送。”传功长老立刻应声道。 金陵山上,行军帅帐,帐外旗帜飘扬,戒备森严,巡逻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帐内传出一阵嘈杂的吼叫声。 “太阿剑竟在妖道手中?”司马元显面色扭曲,愤怒大叫:“司马氏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皇姐竟转手赠人,太不要脸了,本将军一定要杀了他们,夺回太阿剑,替祖宗夺回族传之物。” 帐中众人一齐看往司马元显,见其脸上搽的白粉正扭曲着,一层层跌落下来,白粉下皮肤上的腥红斑点,因愤怒赤红欲滴,张法顺一阵恶心,有一种想上前把斑点抠下来冲动。 “将军,殷仲堪与桓玄的军队还在围攻金陵山,目前退敌最重要。至于斩杀妖道,夺回太阿剑之事,可否容后再议?” “本将早有破殷仲堪与桓玄联军之计。”司马元显顿时又得意的笑起来。 张法顺满面恭维,道:“愿闻将军高见。” “过来。”司马元显一招手,帐中一侧站立的一名英俊男子,立刻奔过来跪好,司马元显在其背上坐稳,然后道:“殷、桓联军围金陵山数日,十数万联军人多势众。却一直围而不攻,说明二者之间,都怕损兵折将,只盼对方先上前攻城,自方净等坐收好处。” “将军高明,事情确实如此,以何计破之?” “从殷瞎子多疑的性情入手。”司马元显心有成竹,道:“殷瞎子算不上士族豪门,确假仁假义,好充当世名士,实则生性多疑,本将军来个二桃杀三士之计,送点好处给桓胖子,殷瞎子定会吃醋猜忌,联军必不战自破。” “好计是好计,可是如何施展此计呢?” “张先生显然不知本朝官员资历,殷瞎子的叔父殷茂在本朝任太常博士,把他用上即可。” “将军英明,英明。”张法顺立刻机智的奉上数顶高帽。 数日后,晋安帝派遣殷仲堪的叔父太常博士殷茂出城,分别前往桓玄和殷仲堪军中宣布诏书;一面加封桓玄为江州刺史,一面撤了殷仲堪荆州刺史职务,由桓修兼任,并责令双方撤军。 殷仲堪少年时,因故瞎了一只眼睛,被孝武帝派至荆州任刺史,原暗含监督桓氏一族之意,双方以前一直相互猜忌,此次兵进建康,因自己不懂兵事,兵权由杨佺期掌管,担心有变,又派堂弟殷遹在杨佺期营中做监军。 金陵城外,与桓玄联军围城,只是暂时之计,接到安帝诏书,立刻怀疑被桓玄出卖,顿时惊恐不安。 房漏总遇阴雨天,在朝廷下诏当日,堂弟殷遹连夜赶奔殷仲堪的军中,对殷仲堪密报:朝廷好似派人对杨佺期也有封赏。 殷仲堪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若是杨佺期真接受朝廷封赏,杨佺期便是每二个刘牢之,那自已便是每二个王恭,当场一拍脑袋,做出决定;连夜撤军。 撤军以前,派人给恒玄与杨佺期各送了一封书信,信中内容很简单;若你们二位归附朝廷,待本刺史返回荆州后,将你们留在荆州的家眷全部诛杀! 桓玄与杨佺期接到殷仲堪的书信后,一人哭笑不得,一人莫名其妙,两人迅速会面,商量对策。 “荆州刺史,屁,当世名士,狗屁,殷仲堪,臭狗屁。”桓玄气得肥肉乱颤,大声嚎叫:“三岁孩童用脚趾头想一想,也明白这是司马元显的离间计,殷仲堪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竟信了,大狗臭屁。” “桓刺史。”杨佺期道:“殷刺史这人一辈子生性多疑,既然留书给咱俩,咱俩还是快撤军吧,撤得晚了,你我在荆州的家眷,怕是全族不保。” “撤,马上撤。”桓玄一跺脚,嚎叫:“你我不论谁先追上殷仲堪,一定将他拦住,以免族人发生不测。” 杨佺期拱拱手,立刻率军而去。 “好好一次称霸天下的机会,让殷瞎子一粒老鼠屎给臭了。”桓玄仰望金陵山,目光中饱含愤慨,小眼一转,大声命令:“来人备车,去金陵山下转一圈。” “报......”一名斥喉奔进军中大帐,向司马元显急禀:“桓玄驾车在城下转了一圈,并留下几句话” “什么话?” “他自称孔明,带桓家军返回荆州了,让司马将军有胆去追。” “去城头看看。”待司马元显率众登上城头时,见桓玄与杨佺期的大军拔寨起营,两路大军一起向西退去。 “哈哈,一介胖贼竟自称孔明,想激本将军去追他。” “将军。”张法顺进言道:“桓玄与杨佺期两路大军之间,相互没有掩护,我军何不趁势出城追杀,定有斩获。” “本将军倒有此意,可惜手中兵将不成。”司马元显摇头道:“城中诸军乃七凑八拼临时组成,一无训练,二无节制,凭险守城尚可,若要出城追杀,怕是讨不到任何好处,只怕还会给桓胖子反攻机会。” “可惜。”张法顺望着远去的两路大军,道:“此番任由他们任意而来,随意而去,只恐他们返回荆州后,羽翼丰满时,还会造反。” “哼。”司马元显一声冷笑:“过了今日这道难关,本将军要在晋境检籍人口,亲自组建训练大军,讨伐荆州逆匪,一统天下,重振司马皇族之尊严。” 桓玄撤出金陵山后,派桓少带“墨甲卫”精锐负责断后,然后与杨佺期日夜不停,终于在浔阳,才把赌气奔逃的殷仲堪追上。 浔阳、殷仲堪中军大帐内。 “殷刺史。”桓玄肥肉颤抖,大声嚎叫质问:“何故留书弃营而返,是否中了司马元显的离间计?” 殷仲堪率大军跑到浔阳,经过数日车马颠簸,早知自己中了司马元显的离间计,如今见到桓玄与杨佺期亲至帐中质问,自感名士风范尽失,只得强颜欢笑,一脸窘态。 “本刺史在金陵山城外,月夜之下,思乡心切,醉酒无德,连累桓刺史与杨将军昼夜奔波,恕罪,恕罪。” “喝醉了就撤军?” “对,服了五石散,多喝了点酒来解散,烧迷糊了。” “咳、咳、”桓玄与杨佺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十数万大军翻山越岭,连夜奔波,只换来思乡心切,醉酒无德八个字,三人最后商定,各自先返回驻地,然后自本族中选出嫡系子弟,互换人质,图谋后事。 桓玄返回自已大帐中后,桓少迎上前问道:“殷瞎子怎么说的?” “瞎说的。” “瞎说的?” “唉。”桓玄将事情原末复述一遍,说:“殷瞎子生性多疑,又无统兵之能,不能与之共谋大事,须想法除去他才好。” “殷瞎子久居荆州,势力雄厚,若要用强,怕是要两虎相争,朝廷得利吧。”桓少道: “桓少想想,殷瞎子喜好什么?他好假仁假义。”桓玄嚎叫道:“咱遂了他心愿,后秦国大旱千里,灾民无数嘛,你带人至益州,江州等地,设法将灾民引到荆州来,殷瞎子一定又要假仁假义,救济灾民,没了粮的刺史,有兵愿意为他卖命嘛?” “哥哥英明。”桓少恍然大悟,道:“小弟马上去办。” 一百四十五节 当爹了 千岭重叠,山风狂野。 青城山上下一片翠绿,高恩华和司马雪返回云渺宫后,一直在宫中一外偏僻小院中独居,卫氏双姝曾邀请司马雪和云渺宫众女修同住,司马雪态度明朗,高恩华在那,她就在那,一不避嫌,二不相离。 小院内栽有一片翠竹和数株茶树,茶树正在抽芽发枝,从早到晚,一股草木香味在小院中淡淡弥漫。 “公主看仔细。”高恩华手持一柄桃木桃,从基础剑术基本的一格一挡、一闪一避、反击等认真讲解,并要求司马雪一一反复演练。 太阳越升越高,一柱香后,司马雪扔了桃木剑,跑到一株茶树下,叫道:“太累了,不练了。” “不能嫌累,出来再练两遍。”高恩华追过去要求道。 “大叔,这基础剑法枯燥无趣,练它做甚?”司马雪笑嘻嘻的说:“我一会冰雪之怒术法,二有大叔在左右保驾护航,不练了,不练了。” “公主,今日不同往日,建康一战后,司马元显必对你恨之入骨,再派人来,下手绝不容情,”高恩华口气严厉起来,说:“你如今只是一名女修士,必须学会自保。” “司马元显派人来不怕,我用冰雪之怒揍他,另外大叔你不帮我嘛?” “冰雪之怒只利于远攻,如果敌人欺近你身边怎么办?” “敌人欺近我身边?”司马雪一脸不解,问:“大叔到那里去了,你不会保护我吗?” 一股山风倏地吹来,茶树枝条摇曳,高恩华望望又开始耍赖皮的司马雪,忽然发现女徒弟如今眉毛更浓,腰身凹凸曼妙,一颦一笑时,多了一丝妩媚。 “公主,不能事事依赖别人。”高恩华又开启师尊教育模式,苦口婆心的劝说:“世事多变,公主想终身不离贫道左右吗?” “是啊。”司马雪回答的干脆利索,并补充说:“我从没想过离开你半步,难道大叔想离开我么?”心中却在暗暗得意,哼,本公主从小在宫中早听烦了各种清谈,若论说车轱辘话,本公主谁也不惧。 “练习基本剑术和离开贫道左右无关。”高恩华立刻发现被司马雪带偏了话题,勉力将面上招牌笑容稳住,解释道:“比如有一天,公主可能独自去益州城中游玩,贫道不在你身边,突然遇到阴殿主,你多一点本事,多一份自保。” “本公主才不傻呢,要么道长大叔陪着我去,要么我随卫姐姐她们一起去。”司马雪摇头,并摇手道:“基础剑法还是不要练了,不练了哦。” “不行,基础剑法必须练!”高恩华板起脸。 “学大儒先生,板起脸吓人?”司马雪明眸中升起一抹薄嗔,叫嚷:“哼哼、本公主才不怕你呢,天天让我练些无用的剑术,不练就是不练。” “敢说基本剑法无用?”高恩华道:“没有基本剑法的辅助,冰雪之怒照样无用,贫道不用剑,一样可以将公主打败。” “比就比。”司马雪丝毫不惧,叫道:“大叔不准使剑和五雷术,若我若输了,以后便乖乖听话练剑。” “一言为定。”高恩华缓步走开两步,说:“使出冰雪之怒吧。” “一会冻成冰棍大叔,莫要怪我。”司马雪气啉啉道:“开始。” “铮”一声,羽莲甲在夏光中傲然绽放,一股上古寒意的气息,在院中凛然四射,气冲牛斗,司马雪凝神颂咒,木剑一指地面,一股股寒煞气息从地面冒上来,在剑尖凝聚。 高恩华飞身跃起,扑向司马雪,将拇指上的青玉戒一捻,一道温润青芒一闪,闯入一片寒意中,一探掌,将正欲施术的司马雪抓住,“啪”一闪,符纸燃起,将司马雪封印。 “不论任何武技和法术,都有其不同长短,冰雪之怒虽威力十足,但施术前需颂咒,高明的对手便可趁机欺近你身边,比如阿呆就行。”高恩华望着一脸嗔怒的司马雪,呵呵一笑,却不施术解开封印,说:“站这认真想想,免得他日白刃加身。” 望着转身离去的高恩华,司马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面色绯红,眸中净是不服与恼怒,羽莲甲失了灵力维持,光华暗淡,逐渐消失在虚空中。 夏天走了,秋天来了。 益州城内,凌风道观自上次被云渺宫与天师道联手攻陷焚毁后,一直由益州刺史府派官兵监护大力修缮,里里外外已焕然一新,从山下仰望,修缮后的道观比以前更加雄伟壮观。 这一日秋高气爽,桓少一袭白衣,骑着一匹高头大红马,在千余名墨甲卫拱卫下进了益州城,先耀武扬威的绕城一圈,才进了凌风道观,当夜凌风观上空光华盛放,一股充斥着神秘力量的禁锢阵法,笼罩凌风观。 “桓公子,咱回来向云渺宫寻仇,这般大张旗鼓令路人皆知,岂不是提醒云渺宫我等回来了?” “卢长老又不明白了?”桓少单眼皮一翻,傲然道:“本少身为士族子弟,明白一个理儿,两强相遇,只有王者才敢于主动挑衅,云渺宫的贱婢们,如今颤抖吧,害怕吧!” “桓刺玄的命令是让咱们迅速梳理益州各种势力,桓公子为何一直盯着云渺宫不放?” “如今益州地界上,以天师冶头大祭酒郑方和云渺宫两股地方势力为尊,先把云渺宫干掉,再把郑方干掉,杀鸡给猴看,其余小势力谁敢和本少做对?” “为何不先干掉郑方?” “郑府咱有原登飞这条狗盯着,可给咱通风报信,米教目前正与司马元显较着劲,对我部有利,因此我等目前不要主动攻击米教中人,放他们全心全力和司马元显斗。” “公子高明,高明!”卢刚立刻送上一顶大高帽。 “桓公子。”贾智提醒道:“米贼已两次动手协手云渺宫对付咱们,得防着点儿,下次他们还联手与咱们做对。” “此一时,彼一时,贾长老休要担心。”桓少又开始卖弄他的小聪明,说:“荆州联军从金陵山外一撤兵,孙恩便带人远遁海岛,避让朝廷缉拿,这次云渺宫一群贱婢死定了,一个也跑不了。” “这些情报全是原登飞提供的?” “对。” 初秋益州,天旷云漫,城中处处枝绿叶翠,五颜六色的小花遍地开放,淡淡香味飘扬,仿佛夏日并未走远,只有夜幕降临时,一股凉风吹来,人们才感到一丝秋意的萧索。 益州郑府中,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仆人和婢女们欢声笑语,郑静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郑府中人纷纷对原登飞表达了恭贺之意。 “恭贺姐夫当爹了。” “祝贺姑爷早得贵子、、” “呵呵、有赏,都有赏。”原登飞笑不拢嘴,对前来祝贺的下人们一一发出赏钱,刚背过脸,“呸”的吐出一口唾沫,暗骂:“贱货、婊子,敢给老子捎来一个‘野棒槌’,先弄死他爹,早晚不会放过你个贱货......” 房间内凌乱狼藉,孩子在竹筐熟睡。 郑静胖了一圈,桃花脸上多了一丝虚肿,原登飞看看倚在塌上的郑静与孩子,腮上迅捷堆起两堆肉,一片笑嘻嘻的神情。 “姓原的来了。”郑静睁开眼来,一见原登飞,面上浮现一丝不屑,说:“看你一脸笑,老娘很佩服你,恭贺你当爹了,给孩子起个名吧?”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原登飞脸上笑意更浓,连声说:“且容在下想想,一定取个合适名字。”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郑静一脸鄙夷之色,慵懒躺下去,挥挥手,说:“有事让丫环转告老娘便可,” 原登飞刚退出房间,面色瞬间一片阴冷,低声道:“烂货,早晚让你知道原某人的手段。”然后拱进院内一处杂房中。 杂房中寂寥闷热,从小窗中吹进一丝凉爽的风,原登飞做了上门女婿后,被郑静安排住在杂房中居住,以掩人耳目,每到晚上,原登飞在郑府奴仆们羡慕的目光中,拐进小院,钻进柴房,寒床薄被,独自而眠。 “别动,是本少。”从角落里,轻轻滑出一条人影。 “诺。”原登飞背上顿时冒出一片冷汗,低声问:“主人暮夜亲临,有何指示?” “郑静太嚣张,女人得这病,得治!”桓少在黑暗中静止不动,道:“风光荣耀的郑府乘龙快婿,竟在柴房独自拥被而眠,实在令人不可置信。” “小人一介散修,无根无倚,又不想沦为盗匪,只能放弃颜面,托身郑府。”原登飞听桓少替他打抱不平,心中温暖,道:“若主人日后大事告成,不要忘了提携小人。” “这个自然,日后朝堂之上,自有你一席之地。”桓少一口应允:“你要想法在云渺宫别院中收买人手,所需花销,去城中堵坊中任意取,另外一定要查明妖道高恩华的下落。” “遵令,小人定当尽力而为。”原登飞道: 天地宗长老贾智在墙外急促说道:“郑方来了,桓少快走。” 桓少“嗯”了一声,疾步出了房间。待原登飞奔出房间时,院中秋月当空,寂寥如灭,只有一阵阵蝉声,从远处隐隐传了过来。 “咔嚓”一声响,郑方从墙头跃下来,见原登飞正手挥长剑在院中一招一式习练剑术,立刻向原登飞摆摆手,凝神四下查看。 “可发现有人来过?” “小婿一直在院中习练父亲大人传授的剑法,并无发现任何人。” “静儿和孩子都睡了?” “母子均已入睡,父亲大人放心。” “白日忙了一天,你也早点睡吧,为父走了。”郑方挥挥手,从院中消失。 一百四十六节 断肠丸 青城山上,云渺宫外。 四周蝉声起伏,远处山林中传来一阵阵猿吼声,原登飞带领一群健壮奴仆,赶着数辆牛车,车上装满各种生活用品,在云渺宫外求见千机宫主。 时间不长,卫氏双姝奉千机夫人之命,打开宫门,将原登飞等人带至宫内一处偏殿中。 “在下奉岳父之命,上山禀报一件急事。”原登飞一笑,腮边堆起两团肉,说:“桓少带领大队人马返回益州凌风观中居住,互番来意定然不善,请贵宫早做提防。” “多谢郑祭酒美意。” 桓少带人马返回益州不久,云渺宫中便已得到信息,千机夫人早定下应对之策,但原登飞代表郑方前来通报,表达了一份善意,云渺宫绝不会失了礼数。 “看来贵宫早已得到迅息,在下白跑一趟腿。”原登飞呵呵一笑。 “原道友,休要担心。”卫子姬依着千机夫人的指示,应答:“桓少除了会耍点小聪明,没啥大本事,只要贵教和本宫小心戒备,联手应敌,不必惧他。” “有卫道友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原登飞舒了一口气,拱手道:“回头一定禀明岳父大人,请他放心。” 卫氏双姝心中均想;云渺宫和郑方在益州的势力不差上下,以前从无看出郑方如此胆小,看来威名显赫之下,多是名不副实之辈。 “会稽郡一别,听闻高道长也在云渺宫中。”原登飞眼珠一转,道:“在下妻子刚产下一名男童,孩子母亲常常莫名心悸,能否向高道长问医求教。” “原道友当父亲了,恭喜恭喜。”卫氏双姝连忙道贺,又道:“高道长确实在宫中暂住,这便请他前来。” “极好,极好,原某多谢。” 半盏茶后,高恩华嘴角缱綣着一抹悠悠笑意在殿门出现,身后纤影一闪,穿着青衫道袍的司马雪如小尾巴般跟了进来,和卫氏双姝一直欢声笑语,自顾说笑,好似没看见原登飞一般。 “贫道见过原道友,请原道友将情况详细复述一二。”高恩华拱手道: 原登飞挑着郑静的一些情况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眼角却在司马雪身上的玄冥剑看个不停,司马雪蓦然转过头来,明眸中充满不解,问道:“你与我熟识?” 原登飞面色尴尬,解释道:“在下猛然间得见晋室公主殿下,见公主清秀脱尘,秀色无双,腰间这宝剑更是从未见过之物,这才多看了几眼,见谅,见谅。” “哦。” “咳、咳、原道友所述之症,并无惊险。”高恩华咳嗽一声,接言道:“产妇多有此症,服些宁神的丹药便可,贫道稍后便取来送你。” “多谢道长费心。”原登飞笑得一脸全是肉褶子,从此以后,每隔一定时日,原登飞均会带着仆人驾着牛车,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到云渺宫拜山,每次也总会有不大不小的事情求助云渺宫,一切显的十分合理。 “大家感觉到没?”有一次,原登飞走后,卫子怡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原道友一付笑脸的背后别有企图。” 卫子姬道:“多半是郑方年纪大了,见桓少返回益州,才令原登飞来和本宫多多亲近。” “此事道长怎么看?” “背后妄议人非,有些不敬。”高恩华沉吟道:“一般来说礼下于人,必有求于人,原道友最近上山这么频繁,显然有求于云渺宫,也许子姬道友说的对,是郑方见桓少重返益州,心生惧意,刻意安排原道友上山吧。” “为何总是原登飞一个上门女婿出面,郑方没有儿子嘛。”司马雪询问? “郑方有个儿子叫郑松泰,不修道也不练武,前些日子听说让人废了。” “怎么个废法?” “哦,这个就不知道了。” 益州城中,赌坊内,一处偏僻的房间里。 原登飞将在云渺宫中看到的情况一一向桓少禀报,房间中除了天地宗两名长老,还有两名陌生修士,其中一名修士人高马大,一袭黑衫。 “主人,这位蒋子兵道友来自云渺宫别院,以前在后秦国占山为王,最近刚加入云渺宫。”原登飞扭头向蒋子兵道:“蒋道友,这位是桓公子,桓氏天骄,快来参见。” “小人见过桓公子。”蒋子兵面色一喜,人高马大的身体登时弯了下去,施了一个大礼,道:“日后要跟桓公子过个爽快日子了,桓公子说啥,小人马山敢上,火海敢闯。” “当然,不必日后,从今日起,你来益州城中的花销,可以随意到这赌坊中取。”桓少话锋一转,问:“据江湖传闻,云渺宫护宫阵法奥妙无穷,千余年间,从来无人能破,可真有此事?” “这个小人知道的也不多。”蒋子兵连忙道:“据小人所知,这护宫阵法主要依赖阵灵,而阵灵应是两株大树,小人目前只知道这么多了。” “树灵?” “是的,半个月前听一名一直在别院的修士讲过。” “非常好,回别院后,向别院中知道事儿多的修士多打听打听,各种秘密知道越多越好,有银子供给你使,能办好此事不?” “绝对能,男修嘛,无非就爱好那几样,只要不缺了银子,保证给公子打探的清清楚楚。” “行。”桓少小眼中精芒一闪,道:“你俩出去赌两把吧,走得早了,免得别人怀疑。” “诺。” 两盏茶后,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 原登飞在街巷中穿行,不时伸手摸摸怀中银子,心中得意,认桓少做主人,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此番算是遇到名主,日后困龙得水,前途无量,回去后、要将怀中银子全送给郑府一名容貌俊俏婢女,体验一次自己当主人的感觉。 一股香味从风中淡淡传来,数条人影在小巷一头挡住了路,一名肤白如雪的妙齡女子居中而站,脸色似笑非笑。 原登飞定晴一看,“啊”一声惊叫,口中发出“哧、哧、”之声,露在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泛出森森黑毛,双腿一蹲,双手一撑地,扭头便跑。 “原登飞,你这两下子是老娘所授。”妙龄女子蛾眉一皱,厉喝:“若想死,跑得再快些!”声音妩媚如丝,清清楚楚的隔空追去。 正在“呼哧、呼哧、”狂奔的原登飞一听之下,如中魔咒,越跑越慢,脸冒虚汗,最后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又一步折回来,磨磨蹭蹭的来到妙龄女子面前:“原登飞参见慕容贵妃,适才失礼之处,望娘娘恕罪。” “见了老娘不跪?”慕容雪吋穿一套淡黄色裙襦,立于秋风中,媚眼如丝,上下打量着原登飞,道:“竟敢逃跑,剥皮?腰斩?凌迟?插针?活埋?任选一样吧。” “玄冥剑,我见到玄冥剑了。”原登飞“噗嗵”一声跪在地上,眼珠飞转,大叫:“只要贵妃不杀我,我愿意带路寻找玄冥剑。” “狗嘴中能有实话?”慕容雪吋面色一凝,直视原登飞,道:“当年在黄河岸边,陛下若非轻信你言,何至于兵败参合坡,最后数万燕军埋骨异乡,难返燕境。” “咚、咚、、”原登飞将头磕的山响,大叫:“娘娘容禀,当日在魏主拓跋珪威逼下,小人是说过一些慌话,但参合坡兵败,实与小人无关,陛下当年也未曾因此事斩杀在下,娘娘开恩。” “陛下?”慕容雪吋一听此话,面寒如铁,忽的一脚飞起,直接踢到原登飞脸上,恨声道:“陛下已然驾崩龙城,你到阴间去和陛下解释吧。” “玄冥剑在晋室公主司马雪手中,小人敢以脑袋担保,绝对是老祖赠与陛下的玄冥剑。”原登飞牙齿被踢断几根,也不敢喊痛,也不敢吐,便将血和牙全咽进腹中,只叫:“小人能替娘娘寻回玄冥剑。” 燕主慕容宝已在上年驾崩龙城外,燕国四分五裂,大部分国土被魏主拓跋珪吞并,国破之后,慕容雪吋便退回不咸山,不咸山慕容老祖最近伤势好转,静极思动,特命慕容雪吋带领不咸山修士出山寻找叛逆门徒慕容恪与慕容妃,并寻回玄冥剑。 “玄冥剑在那儿,说错一个字,立时将你剥皮。” “玄冥剑在云渺宫中。” “云渺宫?”慕容雪吋眉头一皱。 原登飞叫道:“玄冥剑一直在晋室公主司马雪手中,司马雪就躲在云渺宫中,小人句句为实,若有一字虚假,任娘娘处置。” “慕容恪在蜀地周边失去踪迹,你可以见过他。”慕容雪吋询问? 原登飞摇头道:“是带面具的慕容恪大人吗?小人未曾见过他。” “服下此丸,想想如何夺回玄冥剑。”慕容雪吋稍一沉吟,摸出一颗赤红色丹丸,命令道:“如能夺回玄冥剑,狗奴才也许可以暂时不死。” 秋日烂漫,赤红色丹丸比血还艳,弥漫着一股邪恶的气息。 原登飞初被掠至不咸山时,曾服过此丸,记得它叫“七日断肠丸”,七日后,若是没有解药,便会肝肠寸断,哀嚎半天才死,但此时若稍有犹豫,慕容雪吋定会立下杀手,便接过“七日断肠丸”,一仰脖,便吞入腹中。 “小人已然取得司马雪等人信任,他们的行迹,小人一清二楚,七日之内,必有准信。” “滚,狗嘴中何时有过真话。”慕容雪吋道:“七天内,老娘见不到玄冥剑,你便去死吧。” 一百四十七节 冰尾针 原登飞嘴中断牙处疼的钻心,时辰不长,身上痛出一身虚汗,心中却在快速盘算,如何能将司马雪诱出云渺宫,万一让慕容雪吋发现自已毫无用处,断肠丸的解药绝不会出现,情急生智,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娘娘,小人有一计,可抓到司马雪,但需娘娘帮忙。” “说出来。本妃先听听?” “小人需要一种毒药,一种能让小孩母子服下后上吐下泻的药,但又要保证母子一时不死,最重要的是,这种毒,绝不能让普通医师瞧出来并治好。” “不咸山上炼制的毒药,普通医师无药可解。”慕容雪吋一脸自傲,道:“明日午后,你来此地取便是。” “诺,小人告退。” 三日后,郑府郑静与孩子忽然到了一种怪病,不停的上吐下泻,益州城中有名的医师都被请到郑府诊治,均束手无策摇头而去,郑方顿时心乱如麻,满府暴走。 “父亲大人,小婿有一个办法。”原登飞支支吾吾的说:“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快说,快说。”郑方大声道:“都到什么时侯了,还这般不紧不慢。” 原登飞道:“久闻高恩华道长医术无双,他目前正在云渺宫中静修,若是父亲大人肯亲自备贴上山求医,高道长定会出手施救。” “高道长这人我见过,人厚道,还是个爽快人,不用我亲自去请。”郑方命令道:“你拿我名贴直接上云渺宫拜山,眼下就快去,高道友一定会来。” “诺,这就去。”原登飞一转身,面上浮出一阵冷笑。 云渺宫在青城山建宫后,曾派修士在青城山峰谷间,依前人攀登山峰的足迹拓路,崎岖山路依山势而建,漫长而曲折。 司马雪与卫子姬在山道间蹿高伏低,嘻笑着相互追逐,高恩华与卫子怡后面缓步跟随,郑静母子经过高恩华的认真诊治后,已经转危为安,在郑府中人千恩万谢中,四人返回青城山云渺宫。 一道剑芒从左侧山峰迅捷飘来,径直迎着四人降落,山道上四人一起凝目查看,一名肌肤胜雪的锦衣女子自飞剑上跳下来,眼波一转,瞧了四人几眼,上前弯腰施了一个万福礼。 “几位道友,请问此去益州还有多远?” “顺着山道直行。”卫子怡指了指山下方向,道:“若是姐姐御剑的话,半柱香时辰便到益州。” “多谢妹妹指路。”锦衣女子媚眼如丝,弯腰又施了一个万福礼,笑道:“妹妹身负云渺宫之宝如意蝴蝶刃,想必是青城山云渺宫门中道友?” “小妹正是。” 高恩华见到锦衣女子后,一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瞬间,偏偏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一片浮云掠过,地面一暗,锦衣女子媚眼一挑,握着万福的右拳微微一扬,高恩华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锦衣女子的来历。 “子怡小心,此女是胡修燕妃慕容雪吋。” 慕容雪吋嘴角瞬然杀意万千,右拳倏地扬起,一团细如牛毛的银针自掌中爆出,向卫子怡急射而来,阳光闪烁,银针尖泛起一抹蓝莹莹的光泽,一刹那间飞到卫子怡胸口。 银针乃慕容老祖为慕容雪吋特别炼制的冰尾针,取用长白山冰峰上,一种冰蜂尾部之针,加以道法炼制,冰蜂身体透明轻盈,尾针更是肉眼细小难辨,剧毒无比,入肉即溶,道法普通的修士沾上必亡。 一股巨力从旁边袭来,“嘭”一声,将卫子怡远远撞飞出去,卫子怡身在半空扭头一看,确是高恩华在千均一发时跃出,将自己一膀撞飞。 一道太极图在秋日中猝然绽出,光华缤纷,将数十根细如牛毛般的冰尾针击得粉碎。 “狡猾南狗,该死!”慕容雪吋见偷袭失手,飞身跃起,雪湮剑人剑合一,如冰雪中、飞舞的一抹泫光向高恩华斩去,一付宁与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高恩华一声不吭,挥出碧云剑,“铮”的一声将雪湮剑架住,剑声轰鸣中,两人各退一步,远处的山峰间,忽然闪起十数道剑器光华,光华绚烂闪烁,飞速向古道上飞来。 远处正在玩耍的司马雪与卫子姬见惊变横生,“杀!”卫氏双姝毫不客气,遥遥挥手,两柄如意蝴蝶刃呼啸着,一左一右,一高一低向慕容雪吋两侧斩来。 慕容雪吋身影低飞,身在半空中,千丝万缕的清芒在指掌中迸现,不咸山慕容老祖所赐护身至宝残筝弦,乍然飞出,犹如千手观音般将蝴蝶刃击退。 十数名剑芒瞬间飞到,跳下来十数名男子修士,不咸山王长老与董长老脚刚沾地,便大声喝问:“雪吋娘娘,这四名南狗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哼、全要死的。”慕容雪吋一声冷笑,道:“不论死活,夺回玄冥剑。” “不恋战,撤。”高恩华一声断喝,左手掐诀施咒,山道空气一颤,仿佛有一只上古妖兽大吸一口气,一种神秘力量迅速从梦魇中苏醒,一道闪电从九空降落,闪电铿锵,五雷滔滔,带着一股狰狞煞气,狠狠向不咸山修士轰去。 慕容雪吋祭出残筝弦,王长老挥出品字法刀,董长老将古书一翻,一条巨蟒从书中飞出,“嘭”一声,轰然巨响中,诸般法器将五雷术瞬间击碎。 “道长英武。”卫子姬见高恩华一个五雷术便将不咸山众修击得手忙脚乱,心中大喜,大叫:“公主快快再补一个五雷术,劈死他们。” “不可,都快跑。”高恩华沉声道: 卫子怡心细,耳闻高恩华声音萎顿,回头一看,只见高恩华面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大颗汗珠顺着脸庞流淌下来,顿知不妙,一把扯起正在掐诀颂咒的司马雪,飞身便走。 “师姐和公主速撤,不恋战!” “该死南狗,中了冰尾针还想逃?”慕容雪吋冷冷一笑,命令道:“追!”带着十余名不咸山修士追了上去。 卫子怡跑了两步,将司马雪向前一推,叫道:“公主和道长先走,师姐和我断后!”卫子姬应了一声,姐妹俩掐诀一挥,如意蝴蝶刃向追的最急的一名胡修斩去。 高恩华面上黑气浓郁,独自一人沿着山道飞奔,时时摸出一粒丸药抛进嘴里,压制住体内不断涌出的麻木感,司马雪在后面,一时看不到高恩华脸上黑气,只是凭着以往习惯跟随。 云渺宫术法经过千百年的锤炼,根据女子身柔体弱的特点,招式绵中藏针,进攻时如羚羊挂角,常在不可能处飞出伤敌,卫氏姐妹自幼相伴习道,双方心意融合,又在山道上往返走了数百次,对道间每一处的弯弯角角了如指掌,占了地利先机。 “呜、呜、”两柄如意蝴蝶刃飞出,一高一低,角度刁钻,受到攻击的胡修“腾”地一跳,背后被一块大石一阻,“噗”一声,大腿上鲜血飞溅,王长老的三品法刀霸气四测,呼啸着斩向卫氏双姝。 姐妹俩一低身,钻入一块大石后,三柄法刀斩的大石火星四溅,片刻后,姐妹俩又从大石块另一边钻出来。 “大伙小心,不要小觑云渺宫术法。”董长老大叫提醒。 高恩华感觉臂膀处冰尾针附体后,不痛反麻,知道此乃剧毒之兆,虽然不断服下保命灵药,但一路疾奔血行加快,麻木感更重,脚步一个踉跄,跟在身后的司马雪一跃上前扶住。 “大叔你怎么了?” “没事,公主快向宫中逃。” “嗯。” 高恩华在司马雪心中如师如父,一听逃的命令,纤指起处,“风遁符”燃起发力,沿着山路风一般加速,越过高恩华,一路遥遥前行。 高恩华在司马雪身后跟随,凝聚全身灵力将身上麻木感抑制住,炙日照在身上,汗水渐渐渗了出去,灵力渐趋枯萎,前方山道上凸出一片石梁,往日高恩华抬脚便过,今天刚一抬脚,被石梁一绊,脚下一个蹒跚,“扑嗵”一声,跌倒在地。 卫子怡心知高恩华中了毒针,一直分神查看,见状连忙大叫:“公主回来,快过来!” 司马雪正倚仗着“风遁符”符力急速飞纵,听得卫子怡召唤,一扭身纵了回来,扶起高恩华一看,见高恩华脸色乌黑,肌肉痉挛扭曲,一颗心登时冰冷彻底,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随时会弃她而去。 “你怎么了?” “没事,别怕。” “真没事?” 高恩华深吸一口气,将拇指间的青玉戒轻轻一捻,一股温润的青芒在青玉戒上弥漫,体内气血莹莹流转,中针的臂膀处麻痹感稍解,见司马雪一双明眸快要滴下水来,正关切的注视着自已。 “没事,公主快去向千机夫人求援。” “嗯。”司马雪应了一声,身体却未动,问:“大叔是不是很痛?我扶着你一起逃。” “公主快去向千机夫人求援,快走,快走。”高恩华连声催促,道:“贫道不妨事。”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神气萎顿,半边脸上泛出一片妖诡黑气。 “大叔一起走。”司马雪一咬牙,架起高恩华,一路向山上攀登,悄声道:“这世上除了大叔,我一个伴儿也没有,就是地府也要和大叔一起闯。” 这句话情意深重,高恩华心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但知道中毒后最忌气血翻涌,立刻呼出一口气,倚着司马雪肩头,大步向山上奔去。 一百四十八节 怪姐夫 不咸山十余名修士一路追杀,却被卫氏双姝凭借地势,一路骚扰,人多使不上力气,慕容雪吋抬着看看远处正在遁逃的高恩华和司马雪,悄然退后几步,将雪湮剑祭出,剑芒呼啸攀升,越过卫氏双姝的阻拦,向山道的最上方驰去。 “高道长,胡女上去了。” 高恩华抬着一看,对慕容雪吋的用意心知肚明,但却有心无力,厉声喝斥:“公主还不向千机夫人求援,快去!” 司马雪“哦“了一声,不但没跑,反尔将高恩华一抄,架到自己肩上,一步一步又一步,沿着山道向上攀登,双腿越走越沉。 “哈哈,报应啊报应,哈哈、、”一阵得意而欢畅的笑声从山道上方传来。 高恩华仰头一看,只见桓少一袭白衣,神采奕奕的站在山道尽头的一块大石上,晃着折扇,,狂笑道:“狡诈妖道,数次算计本少,今日也会让中了别人算计,哈哈,来啊,来啊,本少在山顶等着你四个贱民。” 天地宗长老贾智与卢刚带着十数名修士,从大石后面走出来,堵住山道。 高恩华暗暗叫苦,自己已无力施术,下有不咸山追兵,上有桓少伏兵,带着三女,若想全身而脱,此番怕是难了,连忙将司马雪拉至身后,将碧云剑握在掌中,准备拼死一博。 “下流货,还没死呢?”卫子姬远远大怒喝骂。 “哈哈,乡下贱婢,一会竹条、鞭子、藤条随你们选。” “小眼胖子。”司马雪一闪身从高恩华身后跃出,喝斥:“闭嘴!” 桓少站在大石块上望着下方的卫氏双姝和高恩华,山风鼓荡,心潮澎湃,见司马雪跳出来怒视自已,小眼神猥亵一扫,大笑:“参见公主殿下,哈哈,我桓氏素来以欺负司马氏为乐,一会公主也随本少回道观玩玩。” 司马雪极想跳上去给桓少一个冰雪之怒,但又舍不得放开高恩华。 “白衣胖子,带着你的人滚开,别碍老娘的事儿。”一道剑芒飞来,慕容雪吋御剑而至,踏着雪湮剑冷冷喝道。 “凭啥本少让?你算那根葱,给本少滚。”桓少斜了慕容雪吋一眼,一梗脖子,口气更强硬的回骂。 一道白练般的剑光,自天而落,剑意杀气万千,慕容雪吋跳到大石上,雪湮剑直斩桓少,剑体未至,森森剑气已将桓少四面封死。 “铮、铮、”一连串的火花四溅,吴钩和雪湮剑急促相撞,慕容雪吋媚眼中充满杀机,手一抖,漫天的剑影如雪花般洒落,将桓少笼罩。 “该死南狗,中山城外,便是你这胖子,偷袭陛下,给老娘去死!” “当日中山城外,胡狗人多,才让夷狄之辈占了便宜,今日且试试。” 桓少乃桓氏天骄,慕容雪吋是燕帝宠妃,两人全是不吃气的主儿,一言不和,吴钩与雪湮剑又是一阵撞击,双方目光如狼,狠狠盯着对方,只盼将对方斩杀。 高恩华仰头一看,见慕容雪吋一伙山贼遇到桓少这伙劫道的,站在大石上斗的不亦乐乎,竟把自己这一方事主晾在一边,当下拉起司马雪倚在石后歇口气,恢复灵力,等待卫氏双妹靠近。 桓少小眼中全是火星子,左手一招,玄铁棋盘自虚无中凝聚飞出,甫一出现,数十枚棋子纷纷脱落棋盘,从四面八方向慕容雪吋罩去。 “铮”一声轻鸣,千丝万缕的清芒在慕容雪吋指掌间乍现,残筝弦犹如千手观音将击来棋子一一击回。 大石块上地方狭窄,不利于退闪腾挪,肥胖桓少一发狠,吴钩纵横捭阖,直劈竖斫,招招都是拼命的招式,慕容雪吋身娇力弱,两人距离太近,道法又使不上,只能挥舞雪湮剑硬抗。 “铮、铮、”连续三击,每一次钩剑相击,慕容雪吋便后退一步,借以缓缷吴钩之力,三步之后,身子已在大石块边缘。 不咸山王长老见慕容雪吋情势危急,掐诀颂咒,三柄法刀瞬间刀影暴涨,如车轮般大小,掠过卫氏双姝,隔空向恒少侧面斩来。 “夷狄废物,不是围攻,便是偷袭,一群废物。”桓少挥钩将三柄法刀击退,只缓了一缓,立被慕容雪吋占了先手,雪湮剑如梨花暴雨般刺来,再不给桓少反击的机会,桓少又一步步退了回去。 “可恶小眼南狗,给老娘闭嘴!” “好沷辣,慕容宝的妃子玩起来一定不错,今日本少走桃花运,公主、宠妃、两名贱婢全凑齐了,一会服下五石散,把你们全折腾服了,哈哈......” 慕容雪吋听不清桓少念叨什么。但见他一脸猥亵神色,小眼掠过自已皮肤时,仿佛一把勾子般挠来挠去,令人浑身汗毛倒立,面色不仅稍变。 桓少见慕容雪吋面上变色,顿如服了五石散般亢奋,灵力狂涨,一把吴钩当长刀抡圆,直上直下的硬拼。 慕容雪吋无奈,只得挥雪湮剑硬抗,一步一步又一步的退回大石边缘。 “云渺宫女修听好,大爷们慈悲,放你们一条生路。”不咸山董长老见势不妙,喝道:“还不快走。” 卫氏双姝一声不吭,一左一右上前抄起高恩华,脚下蝴蝶刃光华大盛,刃光灿烂,托起高恩华,拉起司马雪,一起腾空掠去。 董长老抢上来,扬声叫道:“无耻南狗,竟敢欺负我家娘娘,敢不敢换个地方比划比划?” “敢。”桓少小眼一瞪,叫道:“本少不是让人吓着长大的,岂会怕你一群夷狄之辈。” “死胖子。”慕容雪吋道:“有种跟老娘下山去,剥了你的猪皮。”说完一个箭步蹿下大石块,在半空中御剑而起,径直向山下飘去。 “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一群夷狄之修,本少不姓桓。”桓少御空而起,不甘心的看看远去的卫氏双姝,心中狂骂;晦气,真是晦气,一会定把这个疯狂胡人女修捉住锁好,狠狠鞭打,不打她个惨嚎求饶,难泄心头之愤。 两伙修士御剑远去,原登飞从一块山石后现身,眼神犹豫不决,原计划让老主人慕容雪吋夺回玄冥剑,让新主人桓少擒拿卫氏双姝等人,一箭双雕,自已两边讨好,不料两位主人见面后,自己先咬起来了,眼前难题来了,自已究竟应当帮那一位主人呢? 云渺宫内,一偏殿内。 高恩华半边脸色乌黑妖艳,浮肿弹指可破,神智一时清醒,一时晕迷,千机夫人闻讯而来,仔细查看伤势后,随后半响不语,殿内气氛一时凝重如铁。 “师尊。”卫子怡低声询问:“高道长伤势如何?” 千机夫人道:“毒针大部分被护甲遮挡,只是臂膀上这一针却入血既溶,高道友曾服丹自救,短时间内性命无忧,只是这浮肿不退,确是不妙。” “宫主娘娘。”司马雪道:“我用玄冥剑在师父伤处划个口子,让肿血流出来,好不好?” “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放血。”千机夫人摇首道:“这毒针上附有慕容老对的道法,用剑划口子排毒只能治标,血中剧毒尚存,伤口稍一凝固,仍会浮肿如初。” 司马雪手无足措,心中七分恐惧二分委屈一分恼火。 在她心中,高恩华就象一座山般安全,从未想到高恩华也会昏迷受伤,除了恐惧,一想到高恩华奋不顾身保护卫子怡,心中又隐隐有一分恼火。 “师尊。”卫子怡忽道:“宫中不是有千年人参、成形何首乌、上品雪莲等补品灵药吗?我们虽不懂解毒之法,但将这些灵物给道长服下,补充灵力,也好有力气与针毒抗衡。” 千机夫人点头道:“此法可行,子怡持本宫手令,至后殿找你牛师叔拿药去吧。” 望着匆匆而去的卫子怡,司马雪心中舒畅一些,心想只要高恩华能安全无恙,在这乱世之中,是自己最大的幸福,自己乃帝王之女,一些小事,不必计较。 高恩华服下诸般灵药后,气息稳定悠长,清醒时,自已也开了数个方子自救,可是不论服什么丹药,脸上浮肿一直乌黑妖艳,且慢慢向胸口蔓延。 四五日之后,云渺宫附近所有知名医师,全被请来出诊,但慕容老祖以大道之修为炼制的冰尾冰,普通医师岂能随意破解,查看之下,莫不摇头而去。 益州城,郑府内。 原登飞近来总头带一个大竹斗笠,笠下以轻纱遮面,在那也不肯摘下,说话声音嘶哑不清,显的十分怪异。 “姐夫。”郑松泰见状大感诧异,问:“你又不是女人,以纱遮面,确是为何?” “唉。”原登飞一声长叹,道:“昨夜一时贪凉,搬张竹椅在堂口躺着,一直睡到半夜,让秋夜过堂风一吹,中了风邪,如今眼歪嘴斜,以纱遮面免得吓着你姐姐母子。” “姐夫这要多么爱姐姐和孩子啊。”郑松泰发出一声感叹,伸手向大竹斗笠抓来,笑道:“在下瞧瞧如何?”原登飞在慕容雪吋动也不敢动,在郑松泰面前却无顾忌,身影一飘一闪,道:“莫闹,莫闹,过两日便自动好了......” “让在下看看。”郑松泰更加好奇,又一次伸出手抓大竹斗笠,却发现原登飞一蹦一跳,已然走的只能看到背影。 一百四十九节 吸血剑 青城山,云渺宫中。 卫子怡又送走一位自益州请来的医师,转过身时,一滴晶莹的泪水轻轻跌落地面。 “师妹莫急,吉人自有天助,高道长不妨事的。”卫子姬急忙劝道: 卫子怡摇头道:“道长清醒时,也曾开了数个方子自救,以他的医术都不能疗毒退肿,普通医师纵然请一百个来,也是无用。” “师妹先莫要说这些泄气话自乱阵脚,胡女针毒虽然歹毒,但也未必无解。”卫子姬道: 院外青影一闪,司马雪翩然进院,见了卫氏姐姝先是一笑,然后低下头默然不语,卫子怡见到司马雪神情萧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公主,你都几日没合眼了,先回去休息半日。”卫子姬劝慰道:“高道长有我姐妹照看,你放心便是。” “躺下也睡不着,索性过来看看。”司马雪口气顿了顿,道:“师尊一会醒来,见我不在,多半要责怪于我。” “公主妹妹既然来了。”卫子怡心中一酸,忍住泪水,说:“就进去看看道长吧。” 偏殿内,高恩华恰好苏醒,见司马雪与卫氏双姝进殿,勉力起身倚于榻上,半边脸孔挤出笑容,半边脸孔乌黑妖艳,显得狰狞诡异,比哭还难看,但三女谁也不愿意挑破。 “大叔。”司马雪抢先问:“我方才在练习基本剑法,你想不想看看?”高恩华嘴角一动,又是妖诡一笑,轻轻摇摇头。 “高道长。”卫子怡心头悲伤,问道:“当世修士之中,除了不咸山慕容老怪,何人还能解此针毒?”高恩华凝神思索稍许,伸指划了个王字。 “道长莫非是说晋室国师王蛮子。”卫子怡心头急转,猜测道:“能解此针毒?”高恩华点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指着自已胸口画了个圈,又左右晃了晃。 “道长想说什么?” 司马雪突然道:“大叔是说;王蛮子与慕容老祖乃是宿敌,针毒出自慕容老怪,国师王蛮子也许能解,不过这一切,他是猜测的,不一定拿准。”卫氏双姝一看,高恩华伸出大拇指叩了叩,表示认可。 “师妹,快请师尊修书一封,向王蛮子求援吧。”卫子姬道,“嗯。”卫子怡应了一声,忽忽一纵出室外,向主殿方向而去。 “公主在这照看高道长,我也去看看师尊怎么说。” “嗯。” “为师确与王蛮子有点交情。”主殿内,千机夫人眉头紧锁,说:“只是上次助米教劫法场,已形同谋反,也不知王蛮子肯不肯帮。” “师尊。”卫子怡央求道:“不论如何都请师尊修书信一封,弟子愿亲自持书信亲往建康,面见王国师。” “修书可以,但书信可不能由你们姐妹送达,为师会另遣子弟托人送达王蛮子,然后等回复。” “师尊难道嫌我们姐妹办事不力么,为什么要另遣他人送书?” “高道友受伤之事,前后透出蹊跷。”千机夫人迟疑道:“桓少与胡修两伙敌人前后设伏,好似对你们行踪了如指常,弄不好有人在宫外专门盯梢,一切小心为好。” 卫子姬从殿外抢进来,恨恨道:“一定是下流货干的,早晚杀了这个死胖子。” “可是、、”千机夫人疑惑道:“可为何设伏的两伙人,竟然自已先动手,打个你死我活......” “师尊,真相如何,以后慢慢查。”卫子怡道:“高道长的毒可是因我而起,先修书可好?” “子怡如此情急。”千机夫人凤目流转,忽然笑问:“高道友似是与你私交甚厚,以前传你护身太极图,如今又舍命护你周全,这是为何?” “师尊。”卫子怡顿时面色绯红,道:“弟子只是奉师命照顾高道长与公主,此次山路遇敌,高道长舍身相救,弟子有些情急也合情理。” 千机夫人惠质兰心,见卫子怡面色绯红,立知卫子怡对高恩华颇有好感,只是两人间一定没有相互表明心曲,可是高恩华身边还有一名似徒非徒的司马雪,不仅替爱徒多出一份忧虑。 偏殿中,卫氏双姝去后,高恩华神倦力乏,便微闭双眼养精蓄锐。 “大叔,若是王蛮子愿出手救你,有几成把握?”司马雪询问,高恩华伸出五指一晃。 “五成把握?” 高恩华叩叩手指,表示认可。 “大叔。”司马雪一脸疲惫,眸中黯然欲泪,轻声道:“我要去建康亲自向王蛮子求援,这世上若没了你,我的自由与尊严已然微不足道。” “不。”高恩华勉力挤出一个字,又用力吐出一个字:“等!” “大叔。”司马雪抓起高恩华手掌,哽咽道:“你这样浮肿不退,我十分害怕,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次你若病愈,我以后定会天天练习基本剑法。” 高恩华心头悲伤,一阵阵麻木感不断袭来,只得勉力抓住司马雪的手,片刻后沉沉睡去,司马雪心神俱疲,只得挥舞一把竹扇替高恩华驱暑,不知不觉中,一阵倦意袭来,伏身榻前,昏沉沉睡去。 卫氏双姝和千机夫人告辞,退出大殿。 “师姐。”卫子怡道:“我去后殿找牛师叔再讨要些灵药,你且回房休息一下,一会见。” “嗯,一会见。” 卫子姬转过数条甬道,来到一外小院中,院中翠竹一片黛绿,叶子在“哗、哗、”作响,两株歪脖苍松,枝叶横斜,傲刺苍天,尽显岁月沧桑。 “卫师姐,卫师姐。”云渺宫大胸女弟子雪梨匆匆奔来,远远手中扬着一块帛布,大叫:“你看看这布上的字有用么?” “哦。”卫子姬不明所以,伸手接过帛布一看,眼晴立刻暴亮,握紧帛布飞奔而去,把雪梨扔在了小院中。 “高道长,高道长,看看这个管用嘛?”随着一连窜的喊声,卫子姬飞一般掠进偏殿内,将手中一张帛布递到高恩华面前。 帛布上,写有两行字;玄冥剑吸血消肿,过江龙疗伤去毒。 “卫姐姐。”司马雪精神一振,问:“此布何处而来?” “雪梨师妹送来的,说是有人挂在宫门上。”卫子姬道:“帛布来得蹊跷,公主在此稍等,我去寻子怡和雪梨师妹来仔细商量。”说着飞掠出殿。 “大叔浮肿不退,时间久了,多半会有不测。”司马雪看看帛布上的字,绝然道:“玄冥剑乃慕容老祖佩剑,能吸干人精血,但也许能吸走你毒血,若大叔真有不测,徒儿陪你共游黄泉。“说着、“铮”一声,玄冥剑出鞘,一股凶煞气息在剑尖狂飙。 高恩华目光犹豫,既没叩手答应,也无摇手拒绝,心中一时犹豫不决。 “大叔别怕,我一时也见不得你受苦,大叔若是因此变丑了,本公主也不会嫌弃你。”没等高恩华想明白,司马雪一伸手,按住高恩华的脑袋,一剑倏地划来。 高恩华吓的浑身一哆嗦,刚想挣扎,却不料病后无力,象一条无力的鱼,被司马雪紧紧按住,肿胀处一冷,玄冥剑尖已入体。 “嗡”一声,一片墨绿的剑刃登时乌气蒙蒙,由乌变黑,原本胀成一个大包的乌黑肿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剑尖聚拢,浮肿处的肌肤迅速枯萎下去。 “啊。”高恩华发出一声惨呼,却没有被吸成干尸。 “大叔,这招儿真行。”司马雪抽起剑尖,只见剑刃一片漆黑,腥臭欲滴,高恩华只觉神台中灵力一热,又重新盈盈流动,浑身顿时有了一丝力气,便道:“先将剑上毒气逼出,换地再刺一剑。” “如何逼毒?” “练剑法。” “嗯。” “佩服,佩服。”卫氏双姝从殿外掠进,卫子姬竖起大拇指,道:“徒弟敢下手,师父不怕死,你俩这样的。” 卫子怡心中也暗自佩服,心想若换了自己,绝不敢刺下这一剑,司马雪表面看似纯真娇憨,可在关健时间,颇是敢做敢为,凑上前俯身仔细看了看高恩华的伤处,又转身走到竹案前,查看案上帛布的字迹。 “师姐可知道何人留字?” “不知道,会不会是他?” “也许吧,道长以前曾说过,他心中有情,不论是恩情,或是友情,只要心动了,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一切自有结果。” “两位姐姐不要打哑谜,你俩说的是谁?”司马雪在一边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一脸焦急。 卫子怡道:“高道长感觉是不是这个人送来的帛布?” “应当是阿呆所为。” 司马雪奔出殿外,催动灵力将剑上毒血逼尽,待玄冥剑恢复一片碧绿时,又伸剑在高恩华臂膀上刺了一剑,卫子怡喂下一碗参汤,高恩华臂膀周围的伤处,竟没有重新肿胀,而是慢慢枯萎。 “两位姐姐。”司马雪焦急询问:“过江龙是什么药材,那里才能找到它?”未等卫氏双姝应答,高恩华伸指轻轻一叩床塌。 司马雪喜上眉梢,问道:“大叔一定知道这个过江龙是个什么东西,对不对。” “恩。” “快说快说。”三女一起大叫。 “方才公主一剑刺来,吓煞贫道了。”高恩华将头一歪,闭上眼晴道:“且容贫道睡上一觉压压惊、” 一百五十节 抢洛阳 晋室内乱不止,外敌真的来了。 洛阳在八王之乱,永嘉南渡以前,一直是晋室都城,司马氏皇族的旧居。 后秦皇帝姚兴虽然个人信佛,却一直掂记着晋室故都洛阳,趁荆州刺史殷仲堪与桓玄联军围攻建康城之时,派遣部下姚崇兵进洛阳,洛阳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城,姚崇屡攻不下,双方一时在洛阳相互僵持。 恰在此时,后秦国的主要敌人,北魏军队正在滑台追杀后燕帝幕容宝的叔叔慕容德,姚兴判断洛阳晋军眼下内无援兵,外部北魏军和慕容德一时难分胜负,便派大军驰援姚崇。 一时间,洛阳周边战火四起,最先抗不住的是燕人慕容德,兵败后率军逃往齐鲁旧地青州,慕容德率军逃路时,正是殷仲堪率军从金陵城逃向荆州时。 杨佺期刚返回荆州,便接到洛阳太守夏侯宗之的求援信,面对后秦的数十万大军,杨佺期自知无力对抗,如今又无法向建康晋室求援,经过商议,决定派人向北魏拓跋珪求援,因为后魏距离晋土略远,目前双方之间从无怨仇。 北魏帝拓跋珪如今已稳住燕都中山城,而后燕国则四分五裂,唯一略有实力的慕容德逃向齐鲁旧地青州,开始有了染指晋土的想法,便答应杨佺期请求,从中山城派魏军出发到洛得支援。 建康城,西府中。 金陵城一战前后,司马元显设计逼退荆州联军,斩杀王恭,收回了北府军的大部分军权,一时风光无二,更由安帝下旨,封自己为尚书令,骠骑大将军。 军中斥喉将后秦和北魏争夺洛阳的军报送到西府中,司马元显心情十分复杂,面对后秦羌贼和北魏鲜卑两个外贼兴兵抢夺自家老宅子,自已却只能对空长叹,无能为力。 如今晋室只是一个三无的空架子,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兵没兵,而最大困扰来自晋室内部,来自朝中官员的贪婪,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形成今日朝局,司马道子便是罪魁恶首之一。 孝武帝登基初期,谢安任太傅,设计拖死桓温,在淝水大战中大胜前秦,一时间晋境河海靖平,一度有中兴之相,可是司马道子忌妒谢安才能,借助与孝武帝的兄弟关系,天天在孝武帝面前诽谤谢安。 谢安当世名士,真正的淡泊无争,见孝武帝起疑,便素业为退,一退到底,连一手创建的北府军都让了出来,司马道子并不罢手,开始和孝武帝争权,孝武帝派亲信重臣王恭率北府军镇守京口,司马道子便安插自己亲信王枕任荆州刺史,直到王枕病死,才由殷仲堪任荆州刺史。 见小知大,以大见小,司马道子尚如此贪婪,其余士族子弟在朝中任官者,更是天下乌鸦一样黑,百官皆贪。 司马元显经过深思熟虑,明白若想扭转朝局,千头万绪,第一步、要有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而北府军不属于司马元显完全信任的军队,它毕竟是谢安创建的军队,与各大士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来人。” 一名卫兵奔过来,问:“大将军有何吩咐?” “去将张法顺召来。” “诺。”卫兵应了一声,疾步出府。 两柱香后,张法顺赶到西府。 “先生,本将军要创建只忠于我司马元显的军队,你谈谈看法。”司马元显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最迫切想法。 “大将军是否因为后秦和北魏兵进洛阳,才有此想法?” “不是,在金陵山时便有此念头。”司马元显摇头道:“今得知,后秦羌贼和北魏鲜卑索头奴来抢司马氏的祖居之城,我大晋竟无力救援,组建军队的想法更甚。” “大将军。”张法顺谨慎说道:“如今本朝实控之地仅有江南三吴旧地,组建一支军队可需要大量的银粮支持,最重要的是,兵源从何而来?” 晋室沿用曹魏军户制,军户与普通民众分离,世袭为兵,军户来源大多是罪犯之后,或无身份户籍的“流民”,可惜朝廷对军户只用不养,历来盘剥过甚,乱世之中,人口迁移频繁,军户大量逃亡,军户制已名存实亡。 “目前想模仿谢太傅创建北府军那样,先召些流民入伍。”司马元显略一沉吟,说出心中真实想法,道:“若实在召不到人口,就在江南之地逐府逐户检籍人口,抓丁入伍。” “检籍人口可要慎重行之,这在本朝可是天大的事。”张法顺脸色一变,道:“这等于要从各大士族府中向外抢人口,从他们身上割肉,他们能不反抗嘛?” “肯定不愿意。”司马元显道:“但是,如果说晋室是一株大树,皇族算是树干,各大士族便是各个枝丫,若树干枯萎,枝丫何存?” “这个道理都懂,可若真要对各大士族检籍人口,只恐他们联手对付将军你。” “真是一群贪婪的蛆虫。”司马元显一脸愤慨,骂道:“各大士族子弟在朝中做清官,不用干活,府中妓妾成群,服五石服,谈老庄有无,连役赋也不交,如今连流民也要和朝廷相争么?” “他们一定会争,下官建议大将军暂缓对各大士族检籍人口,最少目前不要进行。” “不行。”司马元显腾地站起来,道:“趁着目前本将军如日中天,要尽早进行,各大士族若有人要反,大不了如对付王恭那般,派北府军杀无敕,刘牢之对抢劫士族豪门素来十分积极。” “将军想主要挑那一部分人组建军队?” “流民。” 神州大地经过百余年的战乱,天下各州郡的庶族人家和普通百姓,为避躲避战乱,而失去族居土地,成了“流民”,晋室虽偏隅江南,但百余年来相对平安,气侯适宜,成了天下“流民”首选之地。 播下一粒种子,需要一年时间成长,才能食用,而一个孩子,需要十多年才能干活。 乱世之中,会干活的流民,是江南各大士族争先恐后抢夺的对象,对各地的“流民”十分欢迎,颂布各种政令,吸纳流民入晋。 首先在江南各地办理侨乡,如徐州迁来流民群居地,便称为“南徐州”。这样一来便于晋室朝廷管理,二来可让迁来的北方大族继续保持原有威望,三来也满足了普通乡民对于家乡的怀念,各方皆大欢喜。 晋室规定,北迁“流民”只要在侨州郡县落户,便颂发晋室“白籍”,以区别于江南原居民的“黄籍”。 “白籍”与“黄籍”除了颜色不同,更关键的是,实际使用中,待遇不同,“白籍”不交赋税,不服兵役与劳役。 几十年后,北迁“流民”的后辈长大成人,很多时侯,从口音上,已很难分辨原来祖籍,世人相遇,为了区别身份,大多相询““黄籍”与“白籍”之分。 司马雪第一次逃婚出宫,在晋安郡巧遇青阳夫人,青阳夫人曾旁敲侧击,问及司马雪身份是“黄籍”还是“白籍”,不料司马雪身份奇特,自幼生于宫中,岂能知晓宫外黄白之分,顿时被识破身份,幸在遁逃及时,方逃过一劫。 数十年后,随着晋室周边各国战争的逐步激烈,大量的新生“流民”不停的进入江南避祸,新生“流民”一时间没有得到土地,也落不了户籍,只有投身当地士族豪门为奴,成为佃客,经年累月之后,士族豪门府中豢养的佃客人口数以万计。 这些佃户一无“白籍”,二无“黄籍”,属于法外黑人,最少在晋法当中,属于违法。 小河流把水截走,大河中自然干涸,流民都被士族豪门抓走当佃户,晋室朝廷逐渐变成无兵可用的地步。 张法顺走后,一名婢女自后堂走出,轻轻伏在司马元显耳边说了几句话,司马元显顿时脸色微变,尖着嗓子道:“召。” 片刻后,一名术士模样的男子被婢女带进堂中,司马元显张口问道:“有公主的消息禀告?” “在下奉大将军之命,每日均在卜算公主下落。”术士男子躬身行礼,禀道:“今日忽然发现,公主的星相出了益州,一路正向江南驰来。” “这消息属实?” “绝不会错。”术士肯定的回答。 司马元显道:“你且回去仔细卜算明白,公主到底身在何方,若算准了,本将军重重有赏。” “诺。”术士男子领命离去。 “皇姐来了,给我带太阿剑回来了。”司马元显兴奋的搓搓手,自语道:“我如今官居骠骑大将军,在朝中威风八面,你却象一只灰头士脸的小老鼠,跟妖道在江湖狼狈逃蹿,可不可怜?” 蓝天湛湛,剑芒灿烂。 司马雪与卫氏双姝驾御宝器,翱翔云间,一路划过天院,向吴郡而来。 当日高恩华睡了一觉,起来告诉三女,过江龙是一种草药,只在入海口附近峰壁间生长,七叶为上品,五叶为中品,三叶为品,上品七叶过江龙甚有灵性,据说能自行迁移生长之地,难已采摘。 “道长。”卫子怡急切询问:“这种草药何处能有?” “古书上说,只在大江入海口附近的峰壁间生长。” “找四妾公。”司马雪顿时想起一个人,大叫:“这个老头儿对这些乡土珍品十分在行,太湖白鱼,太湖银鱼躲在湖底角落中,四妾公都能捕上来,七叶过江龙,他一定办得到。” 一百五十一节 过江龙 玄冥剑灿烂呼啸,剑芒犹如一块披霜挂雪的绿玉,一路向吴郡方向急驰。 司马雪服下冰雪仙子赠的冰雪之魄后,从一见到高恩华时起,一直没有专心修练,平时只感觉一团寒意在神台缭绕,却未与太玄诀灵力相互融合,任自己随意驱使,直到最近才重新刻苦修习太玄诀,融合冰雪之魄,直到近几日,体内太玄诀灵力与寒意才有了相互融合的迹象。 卫氏双姝感觉司马雪象一个大冰块,越来越冷,只得主动将脚下如意蝴蝶刃驰慢,与司马雪拉开距离,相续而行。 “两位姐姐。”司马雪指指下方,叫道:“沿着长江向东飞行,是不是就能到入海口处?那地方应当离曲阿县和吴郡不远,咱仨去吴郡走一趟,先问问四妾公详细情况。” “知道了,妹妹。” 三人脚踏飞剑又行了半盏茶时间,卫子姬道:“公主妹妹,下方是不是建康城?” “恩。” “公主妹妹在宫中可有挂念的人儿?” “有啊,有李姨娘,春桃等,还有几位哥哥,只是宫中几位哥哥如今早把我忘了、、” 司马雪向下方建康城看了几眼,心中五味俱全,想起了以前在建康时的种种欢乐和离愁,想起了安帝,司马德文和王神爱等人,甚至也想起了可恶的司马元显,暗下决心:“李姨娘,早晚有一天,本公主接你出宫,与我朝夕相处!” 吴郡城郊进入秋收农忙季节,田野上、道路上到处都是收割五谷的农人在忙碌,“啾、啾、”驾车人大声吆喝中,一辆辆牛车装满稻谷,缓缓驶入吴郡城中。 “公主妹妹。”卫子怡站在吴郡城外古道上,看着来往的农人,说:“咱三人此番寻找四妾公,如今是农忙之时,无约而至,怕有不便,要不先去吴郡城中吃饱肚子,然后去找四妾公如何?” “四妾公不会那般小气。”司马雪笑道:“但吴郡城中有座醉江楼,里面的饭菜好吃,和卫姐姐说个事儿,吴郡的小孩儿特别古怪,他要是对你说;‘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 “那我要怎么说才好?” “只笑不说。” 醉江楼中食客如云,从衣饰上看,大部分食客脚蹬谢公屐,宽袍缓带,个别人还手持佛尘傲然进出,不时有秀才的朗朗吟诗行酒令声,从二楼传下。 “江南三吴之地,风土果然和益州大不相同,连吃个饭也要手持拂尘和吟诗行酒令、、”卫子姬发出一阵感叹,卫子怡只是一笑,低头吃着面前小菜。 “姐姐有所不知,江南秀才们喜欢模仿名士风范,前次在会稽郡,有名青年秀才听说我与大叔要到醉江楼吃饭,竟送了一颗碎银做为饭资,可大叔却收了下来,还说什么受者温暖,赠者心有余温、、” “高道长表面看一本正经,实则也怪有趣的很,比如这一次明明知道咱仨着急,却一定要睡一觉才......” “是啊,是啊,还不至这些呢。” 司马雪左右一看,醉江楼中桌椅依旧,和数年前一模一样,顿时想起数年前,与高恩华及阳大牛曾来过此楼。今日机缘巧合,与卫氏双妹重进此楼,阳大牛确不知踪影。 “两位姐姐,还记得阳大牛阳道友么?” “当然记得。”卫子姬笑道:“阳道友性恪豪爽大方,每次见到下流货桓少,必定质骂他‘不吹牛比,能死啊?',至今想想仍然好笑。” “阳道友自京口一别,一直音讯皆无吗。”卫子怡询问? 司马雪道:“大笨牛在京口一别时,古古怪怪的说;与一位道友同游三吴旧地,这一去音讯全无,师父时常提及他。”三女一边吃食,一边漫无边际的说着话。 “哒、哒、”一片脚步声,醉江楼堂外进来五名男子,先前男子肥头大耳,走路一步三摇,一望便知非富既贵,身后中年男子身材挺拔,一身灰衫,扎着方巾,目光炯炯有神,倒似一名饱学汉儒。 中年男子进楼四处一看,眼光扫过司马雪时,面色登时动容,上前躬身行礼:“吴郡内史陈吉参见公主殿下。” 司马雪顿时大惊,潜运灵识四处探查,发现附近没有修士和差役存在,心中稍安,认真看看面前这名自称吴郡内史陈吉的中年男子,确不认得。 “陈大人免礼,你如何识得本公主?” “数年前,也是在此楼中,下官曾随朝中司马大将军见过公主一面,当时惊为天人,故此一直牢记公主凤颜。” “司马大将军是指司马元显嘛?” “是的,中书令,尚书令兼骠骑大将军。” “哦,知道了,陈大人退下吧。” “诺,下官告退。”陈吉施礼,转身竟出了醉江楼,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一愣,匆匆向司马雪施了一礼,转身出楼追赶陈吉。 卫子怡一看司马雪脸色凝重,仔细一想司马雪情绪前后变化,询问道:“妹妹,中书令,尚书令加骠骑大将军是很大的官儿么?” “嗯,中书令加尚书令等于实际上的皇帝,可以自由颂发诏书,处置朝政,骠骑大将军是武阶中最高品阶,司马元显如今小人得志,文武大权一把抓,篡位只是早与晚罢了。”司马雪叹了一口气,道:“我如今流落江湖,自身难保,也只有企盼安帝等哥哥们多福了。” “司马元显便是篡权,也不一定要残害宗亲吧?” “无情最是帝王家,从秦到汉,历经三国到魏晋,历朝历代的帝王一小半死于自家宗亲之手。”司马雪神色黯然。 “公主妹妹。”卫子怡见司马雪神色黯然,立刻转移话题,问:“陈吉会不会将你来吴郡的消息禀报司马元显?” “不会。”司马雪摇头道:“陈吉身至中年,方才做到吴郡内史,显然是庶族寒门出身的浊官,就算他有心禀报朝廷,等奏折七转八拐递到司马元显手中,也是月余后的事了,不足为虑。” “走。”卫子姬对朝廷中的种种繁文缛节,一窍不通,也不想了解,便道:“吃饱了,咱找四妾公去吧。” “好。” 四妾公见三女突至,欢喜异常,老脸上的褶子全笑开了花,在院内亭中,沏茶招待三女。 “过江龙,顾名思义,过江入海既为龙。此药只在大江入海口附近的峰壁间生长。据传说;七叶过江龙会自已移动栖身之所,十分难寻,而大江入海口处,处处充满淤泥,多有江怪海精出没,普通修士要去采摘七叶过江龙,多半有去无回。” “江怪海精指的是什么?”司马雪顿时充满好奇,问:“它们为什么会在大江入海口处出没,只为守护七叶过江龙吗?” 四妾公道:“非也,大江一路滚滚东流,穿州过郡,水中往往挟带大量的活物与尸体,江怪海精们只需守在那里,自然便能吃饱,与七叶过江龙确没有关系。” “老先生。”卫子怡久处青城山,常听宫中人说起山精传说,第一次听人说起海怪故事,便问:“江怪海精中最厉害的妖灵叫什么,相比我们人类修士如何?” “老夫听见过的人说;最厉害的妖灵叫巡海夜叉,据说它们身似人形,眼睛和嘴巴长在头顶,极喜喝酒,至于妖术如何?”四妾公捻须哈哈一笑,说:“老夫没亲眼见过,在三位面前,确是不敢乱说。” “师尊以前曾收服过一只叫门主的猫灵,还曾斩过一只大蟒蛇,它们妖力一般,吓吓普通人可以。”司马雪道:“此番去采摘七叶过江龙,或是遇到巡海夜叉,定要捉一只来养着,用来吓吓人。” 卫子姬道:“老先生,如何才能找到大江入海口处?” “这个我知道。”卫子怡抢先答道:“依旧顺着大江水流走,待见到一半黄水,一半蓝水,黄蓝两水相击,涛声震天处,自然便是大江入海口处。” “哈哈。”四妾公竖起大拇指,夸道:“小道友聪明,确初如此。” “眼下就去找过江龙。”司马雪心中挂念高恩华的毒伤未愈,嚷嚷道。 “不可,不可。”四妾公连忙劝阻:“眼下天色将晚,入海口处一片荒芜,无处可以休眠,如今的季节露水大,还是等明天一早去吧。” “老先生休要担心,早一天找到过江龙,高道长早一天能痊愈。”卫子姬率先跨出竹院,回首道:“说不准今晚便能遇到七叶过江龙,公主和师妹一起走吧。” “来了。”卫子怡和司马雪内心均是盼望今夜就去,见卫子姬一说,立刻抢先而行。 仨女足踏飞剑,临近大江入海口时,已是傍晚时分。 仨人四下眺望,见大江如一条黄龙滚滚西来,融入一片蔚蓝的大海中,黄蓝汇聚,水声汹涌澎湃,声振云霄。四周峰峦苍茫,两岸地面上,芳草萋萋,确不见任何人烟。 “这般大的地方,便象在树林中找一只蚂蚁。”卫子怡愁道:“这要去那里寻七叶过江龙?” 司马雪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江入海的浩大自然景象,如此浩大的地方,想要寻找一株以往从未见过的草药,谈何容易,不禁心头茫然,无计可施。 “师妹和公主既来之,则安之,眼下若返回吴郡,只怕会让四妾公老先生见笑。”见卫子怡和司马雪面现忧色,卫子姬登时勇气倍增,说:“今夜且在附近找处山洞栖身,明日一早,开始寻找七叶过江龙。” “好,就听姐姐的。” 一百五十二节 鱼十三 仨女御剑一路向前行了半柱香功夫,一座海王庙在正前方出现。 “下去看看,投个宿。”卫子怡一压如意蝴蝶刃,向下低掠而去,庙不大,摆有一尊龙王像,收拾的干干净净,里面空无一人,卫子姬笑道:“今晚就住这里了。” 卫子怡在庙外布下简易术法禁锢,防止蛇虫入侵,仨女说了一会话,月华初升,夜色渐静,庙外夜风呼啸,海涛声隐隐传来,卫氏双姝各自沉沉睡去。 司马雪躺下后思绪万千,一会忧虑高恩华的毒针之伤,一会又替安帝和王神爱等亲人担心,一会想起司马元显又气愤难平,反来复去,一直到半夜也未能入睡,索身起身步出庙外。 庙外月色深邃如水,除了大江入海口处涛声一片喧嚣,一段古老咒语声轻轻响起,玄冥剑吐出一团灿烂的剑芒,托起司马雪越升越高,径直向大江入海口入掠去。 大江入海口处涛声如雷,空中湿气越来越潮,一大片的白色浪花在玄冥剑下喧嚣滔天,司马雪不习惯空气中又潮又咸的味道侵袭,一拔剑头,沿着海边向另一侧掠去。 灿烂剑芒将海边辉映的亮如白昼,下面是一片黑色的滩泥,司马雪催动灵力向前飞掠,一边抬头四望,寻找山峰峭壁,偶一低头时,目光掠下下方海边时,心吓的“噗嗵”一跳,差点从玄冥剑上摔下来。 一个黑色人影站在一片滩泥里一动不动,悄然无声,不知是死不活,是人是鬼。 “谁?”司马雪一声尖叫,玄冥剑仿佛受到惊吓,剑芒呼啸一路飙遁,跑了半天一切安全,心中顿时暗笑自己胆小,好奇心大起,又拔转飞剑按原路返回,黑暗仍伫立在滩泥中不动,身上并无杀气弥散。 “是人是鬼?若不说话,本公主用五雷术炸你。” “我象不象人?” “象不象人?”司马雪心中稍安,仔细一品味对方话语,更加好奇,未等她出言回答,对方好象着急了,又问了一句:“我象不象人?” “哈哈。”司马雪恐惧心尽去,童心大起,信口戏谑道:“你不止象人,更象神!” 一道金光蓦然自黑影身上迸溅,光华灿烂,微微有那么点神圣的味道,光环中,一个鱼人怪物站在滩泥中,外貌与普通人相似,四肢和躯体上长满鱼鳞,头上无发无耳,一张阔大的嘴,一直长到脑门上,两只凸出的大眼珠,长在嘴后面。 “巡海夜叉?”司马雪一惊,足下一顿,玄冥剑一颤便想飞掠逃走。 鱼人大叫:“鱼十三感谢公主金口封神,请受小神一拜。”说完“噗嗵”一声,居然在滩泥中施了一个跪拜礼。 司马雪心中稍安,好奇心大起,按住玄冥剑围着鱼十三转了一圈,见鱼十三除了长相似鱼人般外,体内不时有海水从鳞片中溢出,鳞片上金色光芒,十分怪异。 “鱼十三,你跪拜我,是不是想骗我下玄冥剑?” “小神岂敢期骗公主殿下。”鱼十三嘎嘎大笑,说:“本族妖法颇为奇怪,每一千年,需借人言‘封正’,适才借公主金口一诺,使十三瞬间便有了半神之力,数千年中,只有位一族人获封半神之力。” “封正是怎么回事儿?”司马雪满心懵然,更加好奇,问:“封你什么便是什么?方才若本公主说你不象人呢?” “噗”一声,鱼十三大嘴中喷出一口海水,道:“公主乃人界帝王之女,口封自然要比普通人灵验百倍,若公主说十三不象人,便将十三打回原形,要重回海中修炼千年,再出来讨人封正。” “这般古怪妖法,倒是头一次听说。”司马雪心中发笑,口中说:“鱼十三你有半神之力,可知一种叫七叶过江龙的草药?” “公主殿下,七叶过江龙是草药,它一定是在山间土中生长,小神确不识得。”鱼十三摇摇硕大鱼头,说:“若公主需要什么鱼、虾、蟹、珍珠、珊瑚等海中珍品,小神立刻给你寻来。” “唉。”司马雪叹了一口气,顿时失去兴趣,说:“我要海中珍品有什么用,本公主先走一步,容后再见。” “公主且慢。”鱼十三恋恋不舍,硕大的鱼头转了转,忽地掌中现出一个纯白海螺,说:“公主改日若到东海附近,只要与海水相连的河流,将海螺在水中湿一湿,吹响它,大叫数声‘鱼十三’,小神便能出现。” “好、好,这个海螺收下了。”司马雪见海螺纯白如玉,十分精致,探手取过海螺,笑道:“改天带道长大叔来东海玩,唤十三出来、带我等遨游东海,到时你可不许偷懒耍滑。” “不会,不会。”鱼十三硕大的眼睛中,露出喜色,应道:“小神在东海中翘望海边,等公主召唤。” “鱼十三,本公主无物可以送你。”司马雪在身上左摸右摸,确什么也没有摸到,便说:“你这滩泥太臭,不和你玩了,容后再见!”玄冥剑光芒疾飙,飞出很远后,只见鱼十三仍在海边仰空眺望。 翌日天色大亮后,仨女一大早起来,御剑绕着大江入海口四周的峰壁间,上下寻找,只找到数株三叶过江龙,连五叶过江龙的影子也未曾见到一株。 秋日炎炎,海风凛冽。 海水犹如一面巨大铜镜,万道阳光熠熠的反射到峰壁上,仨女祼露在外的皮肤晒的一片赤红,卫子怡用手一揉,竟揉下一层黑皮来。 “两位妹妹,咱们寻找七叶过江龙的法子多半不对。”卫子姬郁闷的说道。 卫子怡道:“再累也要坚持找,道长因我而受伤,师姐若累了,可到吴郡四妾公处歇息半日,再回来陪我。” “师妹着啥急呢?”卫子姬嗔道:“我只是说;咱找过江龙的法子是不是不对,要不要去近处郡县药铺中问一问,或寻个采药人问问。” “对,对。”卫子怡恍然大悟,说:“师姐的话对,既然七叶过江龙是株草药,高道长都知道这味药,药铺中一定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子姬姐姐说的有道理。”司马雪从远处的山峰间腾地钻出来,叫道:“眼下就去附近郡县中找找,子怡姐姐认得路不?” 卫子怡心中一动,方才卫子姬和自己说话声音并不大,可司马雪隔着半道坡竟能听清,太玄诀灵力早不在自己之下,不可小觑。 “出宫前师尊曾有明示。”卫子怡伸手向山峰左前方一指,说:“此地名为嵊泗之岛,最近郡县应是暨阳县,大约应当在那儿。” “走,走,快到暨阳县去找家药铺问问。”司马雪脸上有了笑意,掐诀一引,玄冥剑一声轰鸣,掠起一道绿影,向暨阳县方向飞驰而去。 暨阳县地处江尾海头,归会稽郡管辖。 县城中人口多为江南吴地旧民,县民大多世居于此,靠打鱼捕猎为生,因位置又穷又偏,晋室没有官员愿到暨阳县任职,县中大小事务,便由城中最大的孔姓一族负责。 司马雪与卫氏双姝在城中找半天,终于找到一家药铺,铺外挂个一个大布幡子,药铺内十分破旧,一个木案倚墙而立,案上东倒西歪躺着十数个麻袋,里面应当盛有药材。 “掌柜的出来,出来。” “谁啊?”内堂中传出一嗓子,随后麻布帘子一挑,一名中年男子头顶方巾探出头来,抖着山羊胡看了仨女两眼,尖声叫道:““本店药材不外卖,你仨出去吧。” “不卖药?”司马雪好奇询问:“那开药铺做甚?而且还在门外挂个大个布幡,用来逗人取乐么?” “去、去、”中年男子从布帘后一步冲出来,小眼一翻,一脸蛮横的叫:“老子挂大布幡管你啥事?三个外来伧蛮女子敢到暨阳县耍威风,信不信我喊人打断你的腿杆子?” “掌柜的好威风。”卫子姬见干瘦男子小眼一翻的神情,颇有一丝桓少的神采,不禁乐了,笑问:“请问你老如何称呼?” “哼,老子姓孔。”干瘦中年男子小眼余光一撇卫子姬,鼻子一哼,凶道:“你仨快走、快走,若等我发起怒来,有你仨好受的。” 卫子怡道:“孔掌柜开药铺却不卖药,到底为何?” “城里族中孔大老爷不让卖,自然便不能卖了,废话真多,走、走、快走!”孔掌柜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掌挥舞,似要驱赶仨女,“铮”一声响,一股杀戮气息蓦然在铺内出现,玄冥剑紧紧抵在孔掌柜脖子上,吓得孔掌柜一闭眼。 “我来问,你来答,一句话说错了,先割耳朵,再削鼻子。” 孔老爷一介暨阳县普通乡民,积了半辈子德,才能享受到不咸山慕容老祖至宝的抵近伺侯,吓的大叫:“道姑绕命,小人绝不说错半个字。” “七叶过江龙在那儿?若是没有,便割下一只耳朵。” “哈哈、”卫氏双姝大笑起来,若非云渺宫门规森然,两人也极想学着司马雪一般任性而为。 “小人从来没见过七叶过江龙。”孔掌柜刚说一句,右耳朵一痛,一股冰凉煞意向左耳切去,立刻大叫:“小人知道,那儿能找到七叶过江龙。” “七叶过江龙在那儿?错一个字,耳朵全没了,少一个字,鼻子没了。” “县城外有座药杞山,城里有采药人曾在药杞山中采到过七叶过江龙。” 一百五十三节 药杞山 “告诉我,采药人在那?”司马雪手中一紧,急促问道:“找不到采药人,你替我采七叶过江龙去。” “道姑绕命。”孔掌柜双手乱摇,说:“采药人就在城里,只是没人敢去药杞山中采药了。” “采药人不敢进山采药?想蒙我?” “不敢,不敢蒙你。”孔掌柜吓的大叫:“药杞山中,有一伙北伧蛮胡土匪占山为王,凡是进山之人,均要交‘登山取水税’,稍不如意便砍胳膊砍腿,十分凶残,吓得附近乡民不敢进山采药打柴和捕猎。” “大晋还有王法吗?”司马雪怒道:“一伙北方伧胡,竟公然跑到晋境封山收税,为何不报官?” “道姑有所不知,本县太小,没有官兵驻扎。”孔掌柜的解释道:“若是报了官,等从郡城中派官军老爷们来,索要钱财不比山匪少。” “哈哈,孔掌柜定然属驴,哄着不走,一打就叫。”卫子姬哈哈大笑,说:“下次若敢欺负外乡人,一定真切下你耳朵喂狗。” 孔掌柜伸手扯了扯两只耳朵,发现一个不少,立刻瘫在地上,也不动弹,更不回话,将脸伏在地面上,装起死来。 药杞山,只是一座普通的高山,一无险壁峻岭,二无峰峦连绵。一座主峰,东西耸立,两边各有一道侧岭,如一个大大的“丁”字,摆在暨阳县城外。 卫氏姐妹与司马雪御剑登上山顶,凭高四下眺望,一派秋晴气爽,天高云淡景象。峰壁上、青松翠柏,参天而立,平缓的谷地,平坡处,到处都是叶黄果红的枸杞,一阵阵枸杞的香味,在风中隐隐飘来。 “卫姐姐,我知道此山为什么叫药杞山了,原来山上多产枸杞子。”司马雪笑道: “此山并不高大,站在山顶,四周景象皆入眼底,也不见有人来收‘登山取水税’呢?”卫子怡四下巡看,笑着说:“难道暨阳县城的孔老爷骗我们不成。” “这个糟老头子胆敢蒙骗我,回城便将他的山羊胡烧光。”司马雪道: 卫子姬笑道:“还要将他小眼打肿,我一见他小眼乱转的神气,便想起下流胚桓少,气便不打一出来。” “好啊,好啊。”司马雪大笑起来。 药杞山“丁”字夹角山根处,成片的枸杞草木中,有一处水潭。 在数百步远的地方,隐约便能听到“叮咚”的水滴之声,显然潭上有活水从高处流下,三女在山顶眺望一番后,顺着山势拐了下来,远远闻到水流声,循声绕了过来。 潭水幽绿如墨,清澈见底,潭中有一群银色小鱼,在水中娓娓游动。 一股泉水,从小潭上方的石缝中洄洄流下,泉水落处,一圈圈涟漪在小潭中,四下扩散,潭中的水寒气,自潭底冒了上来,触体舒爽。 卫子姬见水心喜,抢步上前,抄了二把一抹脸,叫道:“好凉快,好舒服,两位妹妹快来试一试。”司马雪与卫子怡应了一声,左右蹲在卫子姬两边,也用手抄水抹脸。 “眼下若是回到云渺宫,这赤红的脸孔,一定把大叔吓一大跳,哈哈!”司马雪看了看潭水中自已的脸,忍不住笑了起 “公主妹妹莫要担心,这几日在海边受到海水的炙晒,待离开海水数日后,皮肤自然恢复如初。” “药杞山虽然不高大,但满山的枸杞和荒草,要到那里去寻找七叶过江龙呢?” “慢慢寻找,总能找到。”卫子怡安慰道:“眼下不是离七叶过江龙近了许多吗,说不定明日此时,我们已然找到七叶过江龙。” “哗啦”一声,从草木中钻出两名青年男子,大大咧咧喝道:“偷用俺们山大王潭中的水,交银子了吗?”两名男子布条系发,耳朵上带着骨环,下身短衣露腿,确是一付胡人打扮。 “原来是你们在收‘登山取水税’。”司马雪想起暨阳县孔老爷的话,怒道:“你们两名胡人,跑来晋土县郡山上收钱,谁给你们的权利?” “小娘们敢朝爷爷瞪眼?如今不但要收你的钱,俺还要捶你。”为首男子大吼着,挥舞着拳头冲上来,看似不懂道法,却身手迅捷,刹那间欺近身来,挥拳捶向司马雪额头。 红影一闪,卫子姬迎上前来,伸手抓住胡人男子的拳头,一带一挥,将胡人男子抛进小潭中。潭水四溅中,胡人男子伏出水面,犹自不服,大叫道:“刘三儿,快吹哨子,喊人来收拾这三个娘们。” 刘三儿醒过神来,扭头顺着山势远远跑去,一边跑,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骨哨,“啾、啾、”的吹了起来,哨声尖锐,在山谷中环转回荡。 “俺家山大王立刻便来了,有胆你仨都别跑。”在潭水中乱扑腾的胡人男子,大嚷大叫。 司马雪童心大起,掐决施咒,一股上古寒意飞出,“冰雪之怒”一击之下,潭水顿时结了一层厚冰,将胡人男子卡在潭中,上下动弹不得,只能张开嘴,在潭冰中大口吸气。 “卫姐姐,咱们追刘三儿去,说不准那个山大王寨中,便有七叶过江龙药草。” “行。”卫氏双姝心想打劫胡人匪盗,千机夫人多半不会责怪,如果真能在山大王寨中找到七叶过江龙,倒省去了自已寻找的麻烦。 刘三儿虽不会道法,但身手矫健,顺着“丁”字山势,踏着绿草枯叶,奔行如飞,向“丁”字的一角山峰处跑去。 司马雪与卫氏双姝不远不近,联袂而追。 一边转过两道山梁,前方半山腰处,隐约出现一座用巨木垒成的山寨,寨门半闭,寨墙上人影晃动,躲在寨墙后面向下窥视,刘三儿一路匆匆奔进寨中,寨门“嘭”一声关闭。 “在外面等一等,开始准备打劫山大王了。”卫子怡笑道。 卫子姬和司马雪一脸激动,等待着山大王的出现,时间不长,一道灰芒从寨中飞去,径直在三女面前落下,一名胡人打扮的四方脸男子,叉腰而立,一对圆眼中透出一股骄横,上下仨女。 “那来的沷辣娘们,凭么打俺寨中巡山兄弟。” 司马雪质问:“你们一伙胡人,凭么跑到大晋境内收‘登山取水税’?” “你是此寨的山大王,叫甚名字?。”卫子姬向寨中看了看,问道:“为何只见你一个人出来?” “俺是四寨主朱老四,揍你们三个娘们,不用老大出手。”四方脸男子下巴一扬,傲然道:“外面荒山野岭的,谁先占着,便是谁的,你们一非官差,二非捕快,凭什么管俺收‘登山取水税’?” “俺乃皇室公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司马雪听朱老四一口一个“俺”,顿时笑逐颜开,学腔拿调说:“你们一伙伧蛮臭胡人,竟敢偷偷跑到俺家境内山上收钱,见了本公主还不下跪叩头!” 卫子怡补充道:“听离你们胡人皇帝曾上书晋室朝廷,自求称臣,以求封赏,这位妹妹可是货真价实的当朝公主,还不让你们寨中大王出来跪迎公主,饶其一死。”仨女叽叽喳喳一通抢白,语速极快,呛得朱老四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中一片怒火。: “闭嘴!俺原来是个讲究风度的人,从不跟女人打斗,现在俺改主意了,你们三个娘们等着挨捶。”怒吼声中,朱老四向虚空中一抓,一把尺余长的骨伞,赫然出现在掌中。 “啪”一声,骨伞撑开,伞面飞速旋转,一股灰气在伞下弥漫出现,绕着骨伞快速流转,有了生命般发出风雷声,似乎便要脱伞而出。 司马雪与卫氏双姝见朱老四法器古怪,不约而同,从三个方向抢近攻击。 “嚓,”一声爆声,两柄如意蝴蝶刃和玄冥剑狠狠斩在骨伞上,修真界三件异宝齐击之下,骨伞片刻间成了一堆破布。 “你们三有胆别跑,俺叫大王来。”朱老四大声叫嚷,身形一晃,一溜烟般蹿进寨中。 仨女联手一击取胜,登时信心大增,也无意伤命,嘻嘻哈哈的站着看,无人阻拦朱老四逃跑。。 “卫姐姐,寨中山大王若真厉害,咱仨打不过,怎么办?” “逃,难道公主妹妹准备做压寨夫人吗?” “才不呢。”司马雪嘻嘻笑道:“本公主师从道长大叔,素来逢敌便逃,别的道法不敢吹牛,若单论逃遁之术,天下无双。” “公主妹妹背后说你师尊胆小,我要回去告状。” 卫子怡笑道:“高道长逢敌便逃,只因他心胸淡泊,无争胜斗狠之心,并非胆小怯懦。” 高恩华此次中毒针,只因舍身施救卫子怡,司马雪一直对卫子怡心存芥蒂,眼下见卫氏双姝发丝凌乱,面色憔悴,显然近来连日奔波寻找七叶过江龙,两人吃了太多的苦,此时忽然烟消云散,悄然释怀。 “谁冒充公主,还打俺的人,欺负俺没见过活公主吗?”山寨中,突然传出一声如雷般吼叫,吼声中气十足,透着一股洋洋自得的霸气,仨女一听,登时笑逐颜开。 一百五十四节 明圣湖 “大笨牛。”司马雪诧异道:“他竟躲在药杞山当山大王?” “真是阳道友。”卫子怡抬手一理鬓发,笑道:“怪不得山寨中的刘三儿与朱老四一口一个‘俺’,原来是跟阳大王学的。” 阳大牛拖着一根熟铜棍,自寨中忽忽跑出来,见到仨女时,怒吼的大嘴一瞬间能塞进个大西瓜,随后大笑起来。“哈哈,真是活公主来了,哎呀,你们两个也跟着来了,谁给你们指的路?” “大笨牛。”司马雪道:“在京口你骗我和大叔说;几日便会返回,还答应给大叔捎新袍子,结果偷偷跑这做山大王......” 卫子怡笑而不语,一看阳大牛面色红润,一身秦黑圆领布袍干净合体,脚上靴子纤尘不染,一脸憨笑,任由司马雪数落。 “新袍子原来让阳大牛穿上了。”司马雪口气一顿,忽然问道:“陪你逛三吴旧地的道友呢?是不是在此陪你做山大王?” “啊”一声,阳大牛面色瞬间一片紫红,拖着着熟铜棍,扭头向山寨中跑去,跑的飞快,头也不回,山寨门随后“嘭”一声关紧,再也不见任何人出现。 “哈哈、、”卫氏姐妹笑得花枝颤抖,司马雪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卫氏姐妹,悻悻说道:“大笨牛为何跑了?” “问题一定出在那个未见面的道友身上,如果猜的不错,应是一位女道友。” “女道友?”司马雪看看卫子怡,说:“莫非这位女道友貌似无盐,大笨牛必咱笑笑话他,故此闭门不见。” “这个可说不好。”卫子怡沉呤道:“既然阳道友不肯相见,咱们自己去寻找七叶过江龙吧。” “阳大王,我们走了。”司马雪踮起脚,气呼呼的向寨中高喊:“你安心在寨中享福,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寨门依旧紧闭,连原来寨墙上晃动的人影也消然不见,阳大牛刚才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三女无可奈何,顺着来时的山路,联袂返回药札山。 “人一阔,脸就变。”卫子姬叹道:“以前一直的阳道友义薄云天,热血耿直,不料想竟这般小气。” “是啊,是啊。”司马雪也闷闷不乐,说:“以前在建康时,大笨牛常去大叔铺中蹭吃蹭喝,我还时常从宫中捎点心给他吃,这穿上新袍子,便将把咱们关在寨外。” 药杞山山势宽广而平缓,仨女半柱香后,便又回到主峰根部的水潭处,仨女一商议,决定趁着太阳未落,先在药杞山分头寻找七叶过江龙。 “等等。”阳大牛洪亮的声音隔着一道山梁远远传来,话音未落,已大步冲到眼前,盯着司马雪问道:“俺来问一声,高兄弟那去了?” 仨女心中窝火,顾自说着话,谁也没搭理阳大牛。 阳大牛翻着豹眼看看司马雪的眼色,嘿嘿一笑,对卫氏双姝道:“你仨一起在寨前出现,事先还打伤俺的人,一定不知道俺在寨中,道长呢?他人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大叔让一个狡诈胡女用毒针打伤,今在云渺宫中静养。”司马雪见阳大牛记挂高恩华,顿时心头发酸,脱口道:“我仨来这里是寻一味叫七叶过江龙的草药。” “啪”一声巨响,阳大牛一棍将潭边一颗松树抽成两段,叫道:“伤高兄弟的娘们在那儿,俺要揍死她。” “对方应是不咸山慕容世家的人,如今应在益州。”卫子怡道:“眼下着急的事儿是找到七叶过江龙这味草药,先给道长怯毒疗伤。” “七叶过江龙长什么样儿?” “七叶过江龙我仨没找到,只找到几株三叶的。”卫子怡自怀中掏出一株三叶过江龙,说:“七叶过江龙应当和这株三叶的模样相似。” 阳大牛接过三叶过江龙,问:“确定这药杞山中有七叶过江龙?” “应当有。”卫子怡点头道:“据暨阳县一名药铺孔掌柜说,在药杞山中曾出过七叶过江龙,也有人说七叶过江龙已然通灵,能自行迁移栖身之地,十分难找。” “俺老牛一定找到七叶过江龙。”阳大牛拍着胸脯,承诺道:“你仨个先回云渺宫照顾好我家兄弟,俺这几日便拿着七叶过江龙上青城山。” 仨女对视一眼,一时谁也拿不定主意是否回云渺宫等侯。 “怎么?不信俺老牛。”阳大牛豹眼一瞪。 “大笨牛、、”司马雪数日来又累又怕,身心疲惫,一听阳大牛的话,立刻心生酸楚,哽咽着说:“大叔中毒多日,寻药已容不得半点拖延,大笨牛你真有法子能寻到七叶过江龙?” “能。”阳大牛叫道:“只要有人采到过这七叶过江龙,俺就能找到,若找不到,俺便去抢,俺可是山大王。” “好啊,好啊。”司马雪欣喜叫道:“对啊,我急糊涂了,找不到,可以去药铺中买,买不到,可以去士族豪门中抢!” 卫子怡心中早便想到,若最后寻不到七叶过江龙,便去江南士族豪门府中强抢,只是不到最后关头,不想触犯云渺宫宫规,却不料想,身为晋室公主司马雪,说到打劫土族豪门,竟笑逐颜开。 “喳”一声脆鸣,一只浑身羽毛雪白的鸟儿,从天空箭一般飞来,径直落在阳大牛肩头,鸟儿嘴巴与眼晴赤红,翘起一只爪儿,傲然的梳理了一下羽毛,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仨女。 “去,去。”阳大牛吓了一跳,急忙挥手驱赶,不料鸟儿丝毫不怕阳大牛,在空中一个盘旋,又落在阳大牛另一侧肩头,挥舞着翅膀厉声鸣叫,神态暴燥。 司马雪见鸟儿长相奇异漂亮,心下颇喜,叫道:“大笨牛,手轻些,莫要打死了它。” “公主小心。”阳大牛双手乱摇,提醒说:“这鸟儿凶得很,莫要接近它。” “阳道友。”卫子怡看着鸟儿眼熟,确一时想不起在何地见过,便笑道:“这只鸟儿脾气这般暴燥,不会是常陪你饮酒吧?” “倒是不饮酒,不过素来吃肉。”阳大牛正说着,眼见司马雪越靠越近,正要伸手抚摸鸟儿的羽毛,急忙叫道:“摸不得,摸不得。”说完挥掌一拍,将鸟儿远远拍了出去,这一掌力道略大,翠鸟在空中一声厉鸣,展翅向山寨方向飞去。 “阳道友,你真有把握找到七叶过江龙。”卫子怡询问? “真能,俺又不是桓少,从来不会吹牛。”阳大牛拍着胸脯道:“俺说话算数,便是不做这山大王,也必然找到七叶过江龙,你仨回青城山等着就是。” “大笨牛,你可不要吹牛哦。”司马雪沉吟道:“那我和两位姐姐便先回云渺宫去照顾大叔。” “你仨快回去吧。”阳大牛道:“俺这便叫全寨中人出来寻找七叶过江龙。” “阳道友看看天。”卫子怡指了太阳,提醒道:“今日天都黑了,明日一大早吧。” “行,那便明日一大早出来找。”阳大牛爽快应道。 “那我仨这便回云渺宫了。”卫子怡猜测阳大牛因为寨中神秘道友的原因,一定不会留宿。 阳大牛果然道:“行,去吧,去吧,俺不送了。” 仨女各自祭出法器,剑芒呼啸,一起御剑西返,待离开药杞山后,卫子怡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师妹想起什么?” “方才那只羽毛雪白的鸟儿以前曾去过云渺宫,好似是不咸山慕容世家一名胡女带着去的。” “我可一点印象也想不起来,师妹是否记错了?” 卫子怡道:“当年咱们赶到时,不咸山胡修已开始败退,我也只是略略看过几眼,事后曾听汉修谈及它的凶悍,因此小有印象,也许只是巧合。” “是啊、是啊,不咸山慕容胡女使毒计打伤大叔。”司马雪在一边接言道:“大笨牛义薄云天,绝不会和慕容世家的人交朋友。” “也许是我记错了,这名神秘道友早晚会显身的。”卫子怡略一沉吟,道:“在宫中时,常闻别院中的散修说江南明圣湖美景如画,咱从明圣湖左右兜一圈如何?” “好啊,咱今晚去吴郡投宿,明儿一大早去明圣湖逛一圈再回云渺宫。”司马雪有了阳大牛的承诺,心情大好,笑道:“曾听大叔讲过;明圣湖不远处有一座灵隐寺,寺中佛塔高九层,僧侣数千,大师卜算极准,若姐姐有什么心事,找寺中僧人算一算,准灵。” “明圣湖有何典故?” “其实我也没到过明圣湖。听大叔讲,明圣湖十分宽广,有数不清的岛屿,每逢月圆之夜,有金牛自湖水中出现,因此当地乡民将明圣湖称为金牛湖。” 卫子怡听司马雪句句不离高恩华,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只是她秀慧于内,江湖阅历又十分丰富,微一转念间,不快心情便烟消云散。 空中太阳已完全落入地平面下,苍穹中一片迷离的美丽,仨女催动灵力,一路剑芒呼啸,半柱香后,吴郡城墙出现在前下方。 “吴郡到了。”司马雪大叫道:“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心觉了。” 一百五十五节 张贵妃 翌日午时,明圣湖浩瀚无边,湖面水气渺渺,一片片鱼鹰与野鸭在湖面上起起落落,远处山峰间,传来悠然的钟声。 “钟声应是来自灵隐寺,两位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 卫氏姐妹心旷神爽,多日来的身心疲惫,一扫而光,一起依着钟声,向灵隐寺疾步奔去,远处千山重叠,脚下的古道以青石铺就,可见当年建寺之时,消耗了巨多的钱财和人力。 两名健壮的轿夫抬着一顶竹轿,一路颤悠着沿山道而下。 轿上坐着一名女子,身材玲珑浮凸,穿身淡绿色的裙襦,头梳凌云髻,以白纱罩面,轿后跟了一名婢女打扮的青年女子,身侧轿夫挡着,看不清模样。 司马雪见轿上女子打扮雍容而清丽,不由想起在宫中时,自已也最喜梳这种高耸的灵蛇髻或凌云髻,也喜穿淡绿色裙襦,不禁多向轿上女子打量几眼。 一阵山风倏地吹来,将轿上女子的面纱吹起,露出面纱后女子绝美的半边脸。 “张贵妃,竟是你?”“铮”一声脆响,“羽莲甲”璀璨若华,在暮色中傲然绽放,司马雪如飞鹰般掠起,纤指如勾,向轿上的绿衣女子抓去。 绿衣女子应声抬头,双手一按轿杆,“啪”一声,轿杆折了,绿衣女子单足一落地,一抬掌,与司马雪双掌相击,“啪”一声,司马雪被弹了回去。 惊变猝生,卫氏双姝立刻反应过来,伸手祭出如意蝴刃,便欲斩杀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张贵妃借助司马雪一掌之力,后退两步,反手抓起轿后婢女,身影一晃,化成一道淡淡绿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凌空急急向山边遁去。 “公主妹妹快追,此女能凌空而飞,乃是妖灵,只是她带了个人,我们不输于她。” 三女急速祭出各自法器,依着张贵妃遁走的身影追去,张贵妃在峰壁间一拐,径直向建康方向直飞而去。 孝武帝驾崩之事乃皇室秘密,以往司马雪也只是自己猜测,有时甚至猜想,也许是司马道子父子将父亲和张贵妃一起害死,然后嫁祸张贵妃,今日突然见到张贵妃竟似是一名妖灵,心头瞬间涌上千百种念头。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张贵妃如是妖灵,那么背后一定有人指使。这指使人就是谋害孝武帝之人。 “两位姐姐,不论如何,一定助我抓住此妖。”司马雪扬声道:“待闲下来,我会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 “行。” 张贵妃在前方飘行如飞,带了一个人,速度较慢,每当距离和仨女追近时,不知用了什么道法,瞬间提速将三女远远抛开,数次均是如此。 卫子怡将头上师门古簪拔下,捏在手中,只待与张贵妃距离稍近些,便祭出玉簪,将张贵妃击伤擒下。 远方的地平线上,遥遥出现一堵厚重城墙,墙体古老斑驳而苍茫,散发着一股威严的气息,司马雪抬头一看,叫道:“建康城到了。” “公主妹妹,建康城到了,追进去吗。”卫子姬问道? “追!”司马雪红了眼,叫道:“我想知道妖灵背后主人是谁?” 张贵妃毫不减速,绿影如烟,径直向城内冲去,城墙上的巡逻守军一起挥舞刀枪向空中喝喊,一名将军抢过一柄弓箭,仰空向张贵妃一箭射去,空中一股绿芒凌空飞下,将羽箭击落。 卫子怡见张贵妃身影一顿,深吸一口气,运足全身灵力,将掌中古簪投掷出去,如一抹黄影向张贵妃背后戳去。 张贵妃被羽箭一拦,妖力分散,古簪蹁若惊鸿,刹那间戳到张贵妃背后数寸之间,异况突生,去势如电的古簪好似撞到一张网,速度一滞,慢慢竟卡在虚无的半空中,既不前行,也不坠落。 卫子怡赶了上来,伸手将玉簪取下,叫道:“公主妹妹止步,此地有大道结界。” 司马雪望着张贵妃远去的背影发了疯,架御御玄冥剑狠狠冲过去,“噗”一声,好似冲进一张蜘蛛网,越向里去,阻力越大,张贵妃在前方却不受限制,一掠而入,越去越远,片刻间,连背影也看不到了。 “我、、”司马雪心中愤怒到了极点,一片不甘心,御剑又硬冲了数次,空中一张道念之网却层层重叠,坚韧不破,每一次将司马雪挡了回去。 “公主妹妹,咱走吧。”卫子怡黯然道:“布此结界的修士道法之高,实非我等能够比肩,妖灵有此人相护,咱仨莫奈其何。” 司马雪忍住眼泪,心中绝望而不舍,但知卫子怡所言不虚,在庙堂中尚有法理可讲,但在修真界,一切以强者为尊,就算硬撞进去,自已丢了性命不要紧,可还连累了卫氏姐妹,便说:“一切任卫姐姐安排,对方既然是妖灵,寿命一定很长,我日后定当苦修道法,替父皇报仇申冤。” “嗯,我们姐妹定会全力支持公主报仇血恨。” 翌日,云渺宫大殿中。 “本宫曾闻,太玄诀若修到大道境界,可以道念凭空布下关山重叠网,封天锁地,肉眼虽看不见此肉,但生灵陷在其中,进退艰难。”千机夫人听完卫氏姐妹的讲述后,缓缓说道。 “数年前,天师道和北府军曾在曲阿大战,最后天师道不敌北府军铁骑冲击而溃败,紧要关头,便有修士在空中布下类似结界,阻拦北府军追击,助天师道徒众逃离。”司马雪眉头紧 “可曾见过施法之人?” “空中修士以白气掩住身体,藏匿在半空中,任凭北府军中修士如何攻击,终难撼动其布下道法结界,无人窥其真实面目。” “本宫接掌云渺宫后,宫中俗务缠身,道法修为此生难至大道境界。”千机夫人看看身边弟子,叹息道:“尔等诸子切莫蹉跎岁月,误了道法修行,悔之晚兮。” “诺。”诸位弟子一起躬身应答。 “道法欲修至大道境界,最后关头往往要靠‘悟’,万物大道最终归为虚无。”千机夫人笑道:“修道者因境生情,因情而悟通天地,大部分人,纵然一生苦修,若机缘不到,终难悟彻有无之精妙,功达大道境界。” “师尊。”卫子怡反问道:“曾听其它修士门派以‘无’入道、断念绝情而悟道,可有此事?” “道法贵在自然,有、乃万物之母,悟彻人生而得道,与绝情断欲而悟道相比较,在实际运用中,不可同日而语。”千机夫人又说道:“修士本是凡人,属于自然万物,强行绝情断欲,将是未伤敌,先自残。” 众人散后,司马雪飞奔去寻找高恩华,见高恩华神智清醒,便问:“道长大叔,你的伤势怎么样,感觉痛不痛啊?” “慕容老怪粹炼在针毒中的道法,已被玄冥剑吸走。”高恩华微微一笑,说:“只是贫道自制的丹药,只能压制住针毒不扩散,如今唯有等阳道友携七叶过江龙上山,试试能否将余毒拔尽。” “若是余毒拔不尽,会怎么样?” “若长时间余毒未尽,贫道的修为将会大跌,连公主也不如。”高恩华皱皱眉,说:“最差的贫道以后瘫痪了,一辈子下不了地。” 司马雪登时放下心来,说道:“道长大叔便是没有道法,也没关系,瘫痪也不怕,我以后照顾你。” “公主日日高卧至午时不起,五指素来未沾阳春水。”高恩华心中感动,嘴中却笑道:“贫道若等公主照顾,岂非要饿个半死,比如贫道渴了,公主却贪睡不起,一直要等半天才有水喝......” “我知道了。”司马雪忽地面色绯红,嗔怒道:“大叔这般嫌弃我,一定是希望卫姐姐照顾你,是不是?” “公主怒从何来?”高恩华闻言一愣,见司马雪双眸似烟笼寒水,浮现一抹冷芒,正愤怒的盯着自已,这是真正生气的神情,绝非撒娇赌气,心中顿时乱成一团麻,极想说明白道理,劝慰司马雪开心,但扯到卫子怡,立刻不知如何说起。 司马雪不说话,狠狠盯着高恩华,一会独自背过身去,殿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片刻后,司马雪转过身来,眸中冷芒缓和,渐渐变成一层薄雾,走前几步,伏在高恩华身边,哽咽道:“大叔受伤了,我不应当若你生气,只不过在山道之上,大叔不要命般出手相救卫姐姐,最近这些日子来,我都非常非常的害怕。” “贫道有些不信,你那里害怕了?” “这里害怕。”司马雪挺起上身,指了指胸口,认真说道: 高恩华张嘴欲说;贫道不信,待要试试,才知真假?抬头之间,见司马雪秋衣单薄,又无衬襦,两团乳峰纤巧挺立面前,似要破衣而出,猛然意识到如此戏说,实属大不敬,连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动作过猛,不由得引起一阵咳嗽。 “大叔莫急,莫急。”司马雪不明就里,俯身安慰道:“只要性命无妨就不怕,大不了,我们便留在云渺宫中,永不下青城山便是。”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味,淡淡袭来,高恩华心中一荡,立刻有了主意,连忙扯开话题。 “公主猜测,逃走妖灵背后的主人是谁?” 一百五十六节 征乐属 提起张贵妃,司马雪情绪立刻有了波动,说:“妖灵遁入建康城,定是是司马元显欲篡权夺位,提前在宫中设下张贵妃这个内应,谋害我父皇。” “据公主所言,张贵妃进宫最少十年,司马元显比你尚小一岁,彼时能有多大?何况他当时无职无权。” “司马元显年纪小,不还有皇叔司马道子吗?”司马雪气哼哼的说:“当年在皇太妃的主张下,皇宫内外六军守卫,全归皇叔一人调动管辖。” 高恩华虽不明宫中官职管辖和规矩,但一只妖灵常年隐于宫中,此事前后中间大有不妥,可细细想来,确又想不起具体有何不妥,见司马雪不提卫子怡的事儿,也不想惹司马雪生气,便不在争辨。 司马雪数日来在蜀地和江南之间往返奔波,为寻七叶过江龙草药苦苦奔波,又经过张贵妃的事一搅,此时身心疲惫,待到了高恩华身边,心情登时无忧无虑,说着说着竟自己伏身睡倒。 高恩华见司马雪象一只小猫般倦在塌边,鬓发干枯,肤色赤红,不由一阵心酸,忆起建康初见时,司马雪每次出现均衣履鲜亮,裙襦飘逸,一时思绪万千:“公主若不习道法,便不能倚术出宫,此时多半在宫中做一名太平公主,或许已嫁到谢府,不需受这奔波之苦,杀戮之险,贫道授你太玄决,带你修道,究竟是对是错呢?” 吴郡内史府二进院落,府门朱漆驳落,十分简陋,府内大堂正中摆了一张案桌,内史陈吉正在伏案处理公文,一名师爷模样的老者在一边帮忙。 “报......”一名吴郡差役急冲冲奔了进来,禀报道:“会稽郡送来朝廷官报,请陈大人验收。”陈吉迅速的接过官报,待仔细看清内容后,愣愣的一言不发,面色阴晴不定。 师爷老者问道:“陈大人,何故如此?” “朝中司马大将军以安帝之名下诏;扬州境内所有郡县,于秋后检籍人口,不论士族与庶族,凡府中‘免奴为客者’全部集中登记姓名,年纪符合条件者,择日至建康兵部服兵役,并名为‘乐属’。” 师爷老者道:“司马大将军如今身兼中书令,尚书令两职,等于文武一把抓,下令检籍人口,征兵服役有何不妥?” “孙师爷有所不知,晋室定都江南百余年,皇族手中向来没有兵权,全由各士族众力拱卫。司马大将军检籍人口在法理上没错,但这人口是需要从一家家士族和庶族府中抽调的,等同于割他们的肉,他们能愿意嘛?” “陈大人。”孙师爷道:“据在下所知,谢太傅当年也曾先后两次检籍人口,征兵服役,各士族虽有微词,确也十分配合,司马大将军有何不可?” 陈吉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同时是检籍人口,但在谢太傅治下,如顺水行舟,虽有风浪,但无大险,但司马大将军行之,则似逆水行船,稍有不慎,则会触礁沉船。” “在下愚钝。”孙师爷道:“看不明两者区别在那里,请大人赐教?” “司马大将军虽声威显赫,但天时与人和不如谢太傅。”陈吉解释道:“太傅当年身为士族领袖,素有‘谢安不出,如苍生何’的名士美誉,境外有后燕和前秦大兵压境,最重要一点,当年太傅侄子谢玄身为北府军统帅,坐镇京口,试问江南士族谁敢不服?” “如今司马大将军不是已收服刘牢之,并派谢琰为帅么?” “若北府军是司马大将军的心腹,大将军何必强征乐属建军,多此一举?” “在下明白了。”孙师爷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不妥,陈大人何不速速具书上奏,陈明厉害,劝司马大将军收回诏命。” “本官小小一名吴郡内史,庶族出身,官微言轻,便是上书奏事,司马大将军岂能放在眼里。”陈吉苦笑道:“若逆了大将军的兴,本官下场可不妙。” “唉。”孙师爷一声长叹,眼中凭空多了一丝忧虑。 “人随王法草随风,不听王法杀的轻!”司马元显心中崇拜汉武帝的雷厉风行,魏太宗的杀伐果断,近来常对各朝中百官如此训斥,不论朝中百官如何劝说,坚决以霹雳手段在江南各郡县检籍人口,征乐属建军。 江南三吴旧地各郡县官员,在司马元显以安帝之名下发的一道道诏书催促下,立刻行动起来,挨门挨府逐一检籍各府中的人口,一一验明身份,清点登记。 司马元显为了防止骚乱,派出建康精锐亲信卫队,奔赴各郡县协助各郡县官员行动,出发前携带尚方宝剑,对于公然违命者,杀无赦! 江南各士族府中,大多都有族人在朝中为官,向来骄横蛮悍,依仗士族子弟的身份与特权,公然违命,命府中部曲府兵拒守府门,不配合郡县官员进府检籍人口,并扬言;让登门检籍的官员,全部滚蛋! 卫队长针锋相对,立刻请出尚方宝剑,军队挥舞兵刃攻进府去,将手中有兵器的部曲府兵就地砍杀,然后抄家封府,将府中人押往建康关押。 杀戮是最灵验的圣旨,等杀到第三户时,整个扬州境内,谈到“乐属”人人噤若寒蝉,没有任何一家士族或庶族敢公开对抗检籍人口,不公开不代表服从,各府中迅速将公开反抗转为私下变通,纷纷将府中人口藏匿,或通过水路,山路等各种渠道遣走。 司马元显对此也早有算计,命军队在各水路码头,郡县过境处,设卡检查来往人口,只要没有官府颂发的“白籍”或“黄籍”身份证明,就地揖拿,全部送往建康充军入伍。 吴郡,太湖之畔一处坞堡中,四妾公正与坞堡堡主数人在院内小亭围坐。 “四妾公。”堡主是名须发灰白的老者,正一脸愁色,在说:“朝廷派人挨户登门检籍人口,强征‘乐属’,整个吴郡内,家家鸡飞狗跳,户户惊恐不安,请祭酒大人出面禀报师君,维护信徒利益。” 四妾公皱眉道:“自孝武帝驾崩后,朝迁对本教日渐严苛,前任师君便被诱斩建康,现任孙师君避祸海外,这般情势下,如何能出面向朝廷进言。” “祭酒大人,会稽郡的王、谢等数家士族子弟均信奉本教。此次朝廷强征‘乐属’之举,士族豪门也首受其害,只要孙师君登高一呼,扬州境内的士族豪门必定从者如流。” 四妾公无可奈何,只能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且派人向孙师君传信,一切听凭孙师君定夺!” 碧波万顷,隐龙岛中。 吴郡王廞正在宫殿深处的密室中静坐看书,身前木台上,摆着一只精致的黑色茶杯,淡淡的茶香在室内弥漫,一条白色人影飘然而进,正是天师道师君孙恩。 “师君突然光临,未曾远迎。”王廞迅速起立施礼,问:“恕罪恕罪。” “王大人。”孙恩回了礼,笑问:“海岛之上,生活条件艰苦,比不得吴郡王府舒宜,还住得习惯么?” “托师君的福,一切安好,师君此来,定是有要事相问?” “晋室如今由司马元显掌权,最近他以安帝之名下诏,在扬州境内强征‘乐属’,本教在三吴旧地的信徒苦不堪言,纷纷捎信求本教保护,本君对朝中事不甚了解,特来求教一二?” “晋室皇族一直不掌兵权,眼下司马元显欲自练精兵,重振皇威,而方法又是如此急燥,组建一支军队,后续还要大量的粮草钱财支持,粮草钱财的来源,一定还是由江南境内的士族与庶族之家交纳,从长远看,皇族与江南境内士族之间的关系,必定势同水火。” “王大人赞同本君出面协调各士族与司马元显斗么。”孙恩冲口问道? “不。”王廞摇了摇头,说:“此时出手有些操之过急,还是等一等更稳当些。” “王大人此言何解,难不成等司马元显练出精兵,才是最佳时机么?” 王廞叹道:“正是此意,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因为急于建功立业,最后名败身亡,本人便是最好的例子。师君且想一想,司马元显组建军队的目地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讨伐荆州殷仲堪与桓玄。” “师君太小觑司马元显,此子年纪不大,野心确不小。”王廞摇头道:“司马元显如此急迫的自建军队,讨伐的不仅仅是荆州殷仲堪与桓玄,而是要讨伐晋境所有的士族豪门。” “司马元显今年最多二十岁吧?真是后生可畏啊。” “差不多,也就这个岁数转悠。”王廞掐着手指算了算,又道:“他如此急燥的急于成功,后果很危险啊。” “哦,怎么说?” “司马元显有刘牢之的‘北府兵’而不用,说明他与刘牢之也是貌合神离,司马元显的军队创建之日,便是与刘牢之背道而驰之时,若等到司马元显将军队训练完毕,必然先与荆州殷仲堪与桓玄交战,那时江南烽烟四起,将是师君出手的最佳时机。” “若本教此时出手,结果如何?” 王廞道:“本教此时冒然出手,将为朝廷转移矛盾,司马元显手中无兵,只能启用‘北府兵’,来与本教为敌。” 一百五十六节 难民流 “北府军战力确实强悍,若在田野间作战,目前天下无人能与之争锋。”孙恩缓缓踱起步来,想起曲阿一战中,铁甲铁骑雷霆万钧般的一击,心头无比沉重,若要在江南起事,这北府军是道绕不过的坎儿。 王廞端起黑色茶杯独自啜饮,两人各自默默想着心事,室内一时寂静如灭,海边巨涛拍石的轰鸣声,一声强过一声,传进室内。 “王大人。”片刻后、孙恩停步,一笑道:“本君告辞,随后会命人送些江南黑杜美酒,请王大人品尝。” “多谢师君关怀。”王廞连忙相送,神态温和,没有半分昔日士族豪门一府之主的骄傲。 黑杜酒乃江阴本地土产,相传乃酒神杜康与前朝刘伶所创,以江南糯米,慢慢蒸熟后发酵酿制而成,酒味甜醇温柔,刘伶饮此酒曾一醉三日,江南名士均喜饮此酒,王廞在吴郡王府中时,便曾以黑杜酒宴请孙恩等众修。 孙恩走后不久,室外人影一晃,王贞闪了进来,低声说:“父亲如今性情变了,好似并不支持师君在江南兴兵起事?” “为父在吴郡府中时,结交的全是权贵子弟,心中急盼建功立业。”王廞放下茶杯,深思道:“曲阿一战,王府中人十亡其九,你哥哥王泰惨死阵中,士族的荣耀瞬间灰飞烟灭,如今承天师道庇护,避在海岛上安度晚年,别无他求。” “教中如今大约分成两派,苦派传功长老不愿意起兵,甘派长老孙大眼则想起兵,孙恩君为此事犹豫不决。”王贞想了想,问:“若天师起兵反晋,父亲认为有胜算么?” “教中甘派大多是晋室的庶族人家和普通士族子弟,他们想借助兴兵起事,在江南好好捞一把,然后自己变成士族豪门。”王廞苦笑道:“但师君若真顺了他们的意,兴兵起事后,最先反对的也将是甘派中人。” “此话怎讲?” “和为父起兵时一样,刚开始时群情踊跃,豪情万丈,都梦想着一战定江山。”王廞分析道:“再刚开始一定会比较顺利,因为晋室没有防范,再向后来,司马元显可能派北府军平乱,战事进入双方对峙,这时需要大量的银粮供应,天师道可没有任何库存,只有去抢,但那里有大量的钱粮器械呢?” 王贞道:“只有江南士族与庶族府中才有粮有银!” “是啊。”王廞道:“甘派中人原本想抢士族豪门,然后自己变成士族豪门,等他们发现士族豪门抢不动,反尔要从自己府中出粮出人时,支持会立刻变成反对。” “那到时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他们有点火的本事,绝无救火的能力,慢慢和晋室对着熬吧,看谁能先熬倒谁?” “父亲推测谁能赢?” “没法猜测,若只是天师道和晋室对抗,输的当然是天师道,可如今天下四崩五裂,司马元显代表的晋室内要防范荆州殷仲堪和桓玄的攻击,外要抵御后秦姚氏和后燕慕容氏的虎视眈眈,一切谈何容易。” “那本教有无可能一举拿下建康,登顶天下?” “这种可能性极小,万中其一的机会。”王廞想了想,摇头说:“连万中其一的机会都没有,司马元显不会蠢到如此自大,本教教众人数也许不少,但一无统一操练,二无粮草供应,二无任何器械,除了修士,普通教众只能拿着木杷子,扁担攻杀,更不要攻城器具了。”“ 父亲要不要将这些话和师君说说?”王贞道:“女儿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唉。”王廞道:“孙师君向来心怀大志,方才说起举兵之事,一脸向往,也许他是真的想重铸天地,一心为民,却不知众人不是这么想的,而教中热衷于权势的人太多,为父若多嘴多舌,只怕惹来杀身之祸,连坐这喝茶的机会也要失去。” 王贞不在劝说,媚巧的脸上浮上一抹凝重,目光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高云淡,秋风飒飒。 数十日后,益州凌风道观中,桓少一袭白衣在观中大堂内傲立,一名军中斥喉面色恭敬在禀告情报。 “刺史大人命小人传话;奔向荆州的流民人数太少,让公子多想办法,去荆州的难民越多越好。” “知道了,你这就回荆州转禀刺史大人,本少定然让他满意。”打发走桓玄派来的军中斥喉后,桓少小眼中光亮一闪,问一名墨甲卫军士道:“城北的伧胡燕修有无异常?” “燕修将整个客栈包下,门口设了警戒,小人近前不得,不知客栈中虚实如何。” “一群可怜货。”桓少嘲笑道:“燕修上次在青城山道被本少暴打后,只能龟缩在客栈中不出。要不要赶到客栈中暴打他们一通呢?” “桓少。”天地宗长老贾智咳嗽一声,道:“燕修在益州人数虽少些,但不咸山的势力犹在,咱们目前的敌人乃云渺宫,不宜主动多树强敌,如今与这伙燕修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贾长老放心,本少心中有数。”桓少嘴上虽嚣张无比,但想起慕容雪吋挥舞雪湮剑时的狠劲,着实心虚,便说:“眼下先将刺史哥哥交办的任务完成,让那些可恶伧胡在客栈中先住着吧。” “如何完成恒刺史之命,可有妙计?” “有。”桓少小眼一翻,傲然道:“难民需要什么呢?一口饱饭、一些布帛、一些希望而已,本少统统满足他们。” “桓少的意思是先舍后取?” “对。” 数日后,益州四城外,悄然支起一排粥摊。 十数口笨重的大锅中,盛满黄灿灿的米汤,米汤还挺厚,一勺下去竟有半勺米,一股米香味在秋风中飘溢。 益州附近郡县中的难民,闻着香味扑来,不几日将益州四城门围得结结实实,流民中相互传递着一个消息:荆州刺史殷仲堪爱民如子,眼下正在荆州开库放粮,凡赶到荆州者,均会得到免费的粮食与冬衣。 “走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流民们顿时群情沸腾,扶老担幼,一路浩浩荡荡,争先恐后向荆州奔去。 通往荆州的古道头上,恒少令人摆了数张桌子,每个奔往荆州的流民都可以领到半两银子充做路费,凡是领到银子的流民,无不千恩万谢欢天喜地而去。 晋室自建国后一直没有铸造钱币,先期直接使用汉代的五铢币。 永嘉南渡后,三吴旧地一直使用江南士族沈充自铸的“沈郎币”。沈充出身江南士族,一直跟随王氏一脉在晋室官居大都督,自铸的“沈郎币”模仿汉五铢币而制,只是又小又轻,吴人称之为“小五铢”。 晋境中,除了三吴旧地使用“沈郎币”以外,其他州郡很多时侯直接以粮食、布帛直接交换,最通用的钱币,便是银两。 “哈哈,愚民可欺呀。”桓少带迎风站于垂柳下,望着股股奔向荆州的人流,小眼笑成一条缝,大笑道:“殷瞎子这下有粮可以大行善事了,不知他府库中的存粮多,还是流民的人口多。” “桓少妙计百出,若依老夫看,远胜当年蜀相孔明。”天地宗长老贾智立刻机智的大拍马屁,道:“眼下仅仅出了一点点钱米,便将流民全部引向荆州去了,不战而胜人之兵。” “哈哈,痛快。”桓少将手中折扇扇了两下,仰天大笑,正欲说些什么,小眼一斜间,忽见从益州城中走出两名年青女子,随着人流缓缓而来。 两名青年女子腰腿修长,混在一群蓬头垢面的流民中,恰如鹤立鸡群,一目了然,待到离桓少数十步之遥时,一齐抬起头来乜斜桓少一眼,目光中充满憎恶,仿佛要将桓少吃了一般。 “天猎宗柯武的妹妹?”桓少猛然大叫,两名女子也不应声,在人群中左穿右绕快步而去,仿佛没见到桓少一般。 天地宗长老贾智,说;“确实是天猎宗柯武的两个妹妹,前番在凌风观中被人趁乱抢走,怎地今日出现在这里?” “不是被人抢走了,就是被云渺宫中的一群女贼抢走的,今日竟故意来本少面前卖弄。”桓少纵身而起,向腰间一别白袍,冲进难民人流中向柯武的两个妹妹追去。 “桓少小心。”贾智提醒道:“柯武的两个妹妹如此现身,其中必然有诈。” “本少又不瞎,岂会看不出她们的心思。”桓少骄傲的声音远远扬声道:“本少的玩物竟敢蔑视本少,谁给她们有胆子?定是最近没吃鞭子,忘了谁才是她们的主人!” “这是上赶着咬钓啊。”贾智心中暗叹一声,连忙向一队“墨甲卫”和十数名修士命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快跟上桓公子,若他有个闪失,桓刺史必将咱们千刀万剐。” “诺。”桓少手下人都知道桓玄小心眼,立刻躬身应答,纷纷挤进人流中,向桓少追去。 桓少一袭白衣混在一群难民中,十分显眼,柯武的两名妹妹道法好似增进不少,奔行速度极快,一路小跑,跑不多远便回头剜桓少两眼,挑衅味道十分明显。 “两个贱婢等着!”桓少暗暗咒骂着,脚下使上全力,三人间的距离在慢慢拉近,经过若有两盏茶的追逐,离柯武两名妹妹距离仍有半箭之地。 一百五十八节 大直钩 一路追逐,向前攀上一面陡坡,转过一道山梁,对面视野蓦然开阔,路的尽头是一片低矮树林。 柯武两名妹妹站在人群中,向桓少伸指勾了勾,远远看不清脸色,但挑衅意味十分鲜明,同时脚下方向一变,向低矮树林一路狂奔而去,并不时回头斜视桓少,一付有种你过来的神气。 “两个贱婢学坏了,居然敢挑衅本少?”桓少想起以前柯武两名妹妹在自己皮鞭下痛哭挣扎的模样,一股邪火从腹间腾地升起,脚下步子一紧,腾身飞起,从前方难民的头顶踏过,径直向柯武两名妹妹追去。 “桓少,快停步。”贾智从后面一看低矮山林中好似杀气腾腾,登时扯着嗓子大叫:“逢林莫入,前面必有埋伏。” “哈哈。”桓少一阵狂笑,脚下丝毫不停,心中暗自盘算,两名贱婢埋伏的同伙多半是云渺宫两个贱婢,本少这次要以身做饵,将一群女流之辈诱出来一起抓住。 低矮树林临近道边,面积倒中一大片,粗一些的树木被砍伐的参差不齐,大部分只留下一些杯口粗的桦树在风中摇曳,整中林中看上去极为杂乱,也不知属于益州那家士族田地,林中空阔,弥漫着一种危险的寂静。 柯武两名妹妹伏低身子,从林中穿过,向树林另一头疾蹿而去。 “给本少躺下。”桓少久追不上心情焦急,一挥手、玄铁棋盘在虚空中飘出,数枚玄铁棋子倏地离开棋盘飞出,向前面逃遁的柯武两名妹妹急速袭去。 玄铁棋子去势若飞,转眼间便追上柯武两名妹妹,恰在此时,一团黄光横斜着插进来,野蛮的撞向玄铁棋子,“铮、铮、”数声响,玄铁棋子被击飞,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飞了过来。 “哈哈、桓少你更蠢了。”阳大牛一个人手驻熟铜棍,居林间而立,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桓少,口中嘀咕:“俺老牛甩了一个大直钩,你居然咬钩了,身为士族弟子,羞不羞愧?” “北伧蛮子咋没死在大漠中呢?”桓少一见阳大牛手中沉重的熟铜棍,心中发慌,狂骂着给自己壮胆:“奸诈妖道高恩华呢,死了没有?” “可恶的小眼胖子,去死!”司马雪倏地从一株树后跳出来,一股冰冷杀气在林间乍闪,玄冥剑如一条饥肠辘辘的饿龙,向桓少咆哮斩去。 桓少猛然见到阳大牛,嚣张气焰已消失三分,待司马雪的“冰雪之怒”斩来时,心中大悔自己太轻敌,只一刹那间、冰雪之怒的杀意已把桓少的背脊刺得冰凉。 “啪”一声,太极图在林间灿烂闪耀,撞向玄冥剑,桓少一个大纵步,飘身向林外外逃去。 “休走,俺还没揍你呢。”阳大牛同样一个大跨步,手中熟铜棍一支地,借力蹦到半空,熟铜棍抡圆了,开天劈地般“呼”一声,向桓少劈去。 “丑伧蛮。”桓少大骂;“滚!”左手一挥,悬浮在半空中的玄铁棋盘“呜”一声,玄铁棋子如雨点般向阳大牛袭去,右手挥出吴钩,全力猛架熟铜棍。 “嘭”一声巨响,熟铜棍与吴钩悍然撞击,火花四溅,数枚玄铁棋子被棍风一搅,顿时四下乱飞,两人各自后退一步,道法灵力修为显然不差上下。 桓少掌中吴钩乃桓玄所赠,也是桓氏一件族传古物,相传采用域外凤落山玄铁炼制,前头有钩,可以锁拿刀剑,但若一定要硬磕棍,槊之类的重兵器,则是以短博长,大是吃亏。 “群攻,北伧蛮子只会群攻。桓少面色赤红,大叫:“你俩属狗的?只会围攻,有种单挑?” “呸。”阳大牛豹眼一瞪,大喝:“挑你妹,俺陪你单挑,看打!”熟铜棍一顿地,身影已跃升半空,如怒目金刚,棍影似一座小山般,狰狞着砸向恒少。 桓少小眼一瞪悍然不惧,吴钩一摆,向熟铜棍中间横斫,“嚓”一声,火花乱蹿。 “哒、哒、”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起,天地宗贾智和卢刚带领数十名修士和一大队墨甲卫匆匆赶到,桓少心中顿时有了底,狂叫:“抓住他们,反抗者杀!” “诺。”天地宗两位长老应了一声,率人向阳大牛和司马雪冲来。 “你妹的,你不是要单挑嘛?”阳大牛一声怒喝:“士族子弟就这德性?”边吼边一棍狠狠砸向桓少。 桓少仍然不躲不闪,持吴钩悍然硬架,“咣”一声巨响,两人各自倒退一步,桓少震的手臂酸麻,阳大牛熟铜棍一驻地,又冲了上来。 一群修士和墨甲卫从四周冲上来,墨甲卫远远的一扬臂,“嗖、嗖、”一阵怪异的嘶鸣声中,十数支短弩箭矢刷刷的向一侧的司马雪射去。 司马雪一惊,乌黑黑的弩箭已然离身丈许,顿时心中惊惧,手足无惜,大呼:“大叔、”“铮”一声,“羽莲甲”感应到司马雪灵力的波动,傲然绽放护主。 林间青影一闪,高恩华蓦然出现在司马雪身后,一探手,轻轻巧巧的抓住司马雪后颈,一晃身,两人掠出弩箭的射击范围。 “杀!”贾智一声大喝,成排的弩箭又向高恩华和司马雪追射。 数道灿烂光芒从林间升起,祥光蔼蔼闪烁,一明一暗间将射来的羽箭绞的粉碎,卫氏以姝和云家姐妹各率一个九宫剑阵从林间疾步飞出,将高恩华和司马雪掩住。 贾智略一盘算,若硬冲必然折损人手,当下一摆手,迅速将墨甲卫军士拢成一个队型,十数名修士前方保护,墨甲卫架起弩箭瞄向云渺宫众修,双方一时形成对峙,谁也不急于先冲锋,眼晴余光全盯着阳大牛和桓少在博命。 桓少傲,阳大牛狂,两人谁也不退先退一步。 阳大牛的路数是铜棍横扫,若遇强敌,再加把力,反来复去只用一招,以棍点地,跃起猛劈,一棍下去无任何花哨,一力降十会,一棍棍霸气四侧,打的性起,长棍形成一片棍山向桓少碾去。 桓少在自家修士和墨甲卫面前一不后退,二不闪避,挥舞吴钩硬架斜引,将沉重的棍势引偏,只是兵刃上被对方克制,越打越吃亏。 两人自建康元宵节结怨,大漠恶斗,如今出手绝不容情,已不是比武,而是博命。 “咣”一声,桓少被棍上巨上击的终于退了一步。 “咣”一声,桓少被棍上的巨力一撞,脚下一个踉跄,退了一步半。 贾智见恒少步步后退,阳大牛又飞身腾起,向桓少一棍劈去,立刻顾不得维护桓少士族子弟的尊严,手一挥,一柄巨剑悬浮半空,白光一闪,杀气腾腾向阳大牛斩去。 “阳道友,小心。”高恩华大叫,阳大牛头也不回,熟铜棍一点地,人已然向远处纵出。 桓少甩甩酸麻的手臂,小眼中一片狂热,吴钩一挥,便欲追斩阳大牛。 “墨甲卫,射!”贾智可不放心桓少再去和阳大牛拼命,一声令下,一小队墨甲卫等了半天,早已不耐烦,听到命令,手指一松,“嗖、嗖、”声中,一排排弩箭划过半空,向阳大牛罩去。 阳大牛急舞铜棍,高恩华挥出太极图,将一排弩箭绞得粉碎,大呼:“连破云箭也不如的破烂货,别卖弄了。” “啾”一声鸟叫,空中一团阴影瞬间扑向贾智,贾智大惊之下,急抬左手护住眼晴,同时右手巨剑挽个剑花,在头顶一个盘旋舞,想护住全身。 “啊”一声惨叫,一片鲜血在飞溅。 一只浑身雪白,头部赤红的鸟儿,风一般穿过贾智的剑花,振翅向空中飞去,嘴边叨着一块血淋淋的鲜肉。 “墨甲卫。”贾智甩甩手上的血,一指天中的怪鸟,狂叫:“射死这只扁毛畜生。” 墨甲卫军士们连忙变动阵型,抬起弩箭,向远飞的怪鸟瞄准。 一株树上景象忽然一动,“唰”一声,一条人影飘然坠地,径直向墨甲卫阵中冲来,疾速如风,没等看清来人面目,已然闯到墨甲卫军士身前。 “拦住他、”墨甲卫阵前负责护卫的天地宗修士一片乱叫,挥舞兵刃法器拦阻。 来人在刀剑的缝际间悍然抢入,一名修士的剑刃从来人腰间冷冷划过,“嚓”一声衣衫尽破,再进半寸便可将来人肚腹挑开。 一道剑光在人群中闪起,耀亮了众人的眼,剑意孤寂,如秋蝉在寒雨中哀鸣,使人望之心生悲伤,剑光一闪,七八名墨甲卫“噗嗵”一地歪倒,咽喉间汩汩渗出血来。 “杀。”两名燕胡各持一柄胡刀,从左右向来人斩去,来人身子一歪,脚上勾起一名墨甲卫尸体向两名燕胡撞去。 “阿呆小心!”远处观战的云渺宫女修们一起大叫提醒。 “噗”一声,两柄胡刀狠狠斩到墨甲卫尸体上,阿呆掌中剑一起,人剑合一,直接闯入墨甲卫阵中,一路惨叫四起,血肉崩溃。 “杀了他,杀了他!”贾智疯了般大吼。 一百五十九节 林中血 天地宗十余名修士各展巨剑,从不同方向向阿呆包抄过去,中心的墨甲卫顿时失去保护。 从四面桦树上“嗖、嗖、”坠下数十名女修,人在半空,甩手将如意蝴蝶刃抛出,如一群聒噪的乌鸦,带着冷冷杀意,从不同角度向墨甲卫斩去。 “护卫,回头护卫。”卢刚和贾智一声怪叫,巨剑倏地祭出,向如意蝴蝶刃格去,天地宗十余名修士被二位长老一吆喝,也各自祭出巨剑,在墨甲卫外面竖立一道剑网。 “咣、咣、”一阵撞击声中,火花四溅,十余柄如意蝴蝶刃被击飞,十余名蝴蝶刃从墨甲卫人群中掠过,斩出一片血花,引起墨甲卫们一阵阵惊慌,纷纷拔出腰刀来防御。 仅仅一阵惊慌,对于阿呆来说已然足够。 阿呆剑招是杀人的剑法,一剑一剑犹如正楷写字,简练至极,剑意萧瑟,每一剑刺去,都有一名墨甲卫惨叫着倒下,对于斩向自己的腰刀,只要不是劈砍脸面,阿呆均不闪不躲,一刀换一命。 一路血光四溅,墨甲卫们怕了,各自发出一声呐喊,四散而逃。 贾智和卢刚大怒,持巨剑从阿呆身后追来,阿呆绝不回头,一路只是将中剑倒下的墨甲卫尸体用脚勾起反踢,对于飞来的墨甲卫尸体,贾智和卢刚若持剑斩劈,则是不仁,只能将尸体一一接下,再去追赶阿呆。 整个树林中顿时乱成一片,墨甲卫在四散而逃,阿呆在后面一个个追,然后天地宗二老在后面哇哇大叫着追赶。 暮色迷离,血肉崩溃。 云渺宫女修们步下如蝴蝶穿花,一枚枚九宫玉佩在夜色中徐徐升空,向天地宗修士们围去,双方瞬间混战一团,甫一交手,一片巨剑顿时陷入九宫剑阵中,贾智心中一沉,立知非敌。 桓少这次出行,属于临时起意,未做详细准备,而云渺宫众修显然事先经过侦查和准备,在人手和打法上早有预谋,力量对比上也不成比例。 “中计了,桓少咱撤吧。” “哈哈,妖孽别跑。”阳大牛一阵长笑,大喝:“俺老牛今儿揍死你个桓氏小丑。” “不吹牛比能死?”桓少小眼一瞪,凶气凌人,一钩向阳大牛狠狠劈去。 “哈哈。”阳大牛大笑声中,横棍一撩,将吴钩荡开,“呔”一声大吼,熟铜棍一点地,跃起身来,长棍抡圆如长河落日、“呜”一声,向桓少脑袋狠狠抽去。 桓少悍然不惧,挥钩向熟铜棍中段一斩一带,“铮”一声火花四冒,熟铜棍棍式一滞,两柄巨剑凌空飞起,从左右向阳大牛刺去,阳大牛脚根一旋,双手攥住棍尾左右一摆,将两柄巨剑荡开。 贾智与卢刚倏地冲上前,从两边将桓少一架,向林外遁去,大叫:“掩护,掩护,撤退!”天地宗的十余名修士各自服下一颗丹丸,一时巨剑呼啸,在桓少和天地宗二老身后结成一张剑网。 “放本少下来,和他们拼了。”桓少打着缀儿,欲待挣扎拼命。 “孔明唱过空城计,关羽败走麦城时,便是桓大将军也曾败走枋头。”贾智低声劝说:“眼下咱们中了埋伏,再若不走,真得把命丢下。” 桓少的伯父桓温,三次北伐,最后一次率五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杀到离燕都仅有三十余里的枋头,结果因为粮绝不得不撤,中途中了幕容垂兄弟的伏击,回到晋土时仅剩万余名将士,引为终身之憾事。 桓少四周一看,见身后由天地宗修士布下的剑网,正在被阳大牛和云渺宫女修们击碎,顿时清醒过来,立刻和天地宗二老快速向林处遁去。 贾智和卢刚架着桓少一走,林中剩下的修士与墨甲卫顿时群龙无首,云渺宫众修围上来,半盏茶时间,墨甲卫伤亡惨众,阿呆手持长剑在人群中冲杀,身上挂满血肉,如嗜血恶魔,每一剑出手,必有一名敌人发出惨叫,血肉崩飞。 “分开逃,向山里逃。”天地宗修士有人高喊,众人一听有理,顿时撒开双腿四散而逃。 “嗖、嗖、”数枚羽箭从林外飞来,将两名奔逃的墨甲卫射死,柯武两名妹妹自林外冲来,引弓搭箭,又向逃跑的墨甲卫射去,桦树林间,一时未死的伤者惨叫连天,树干上挂满血肉,一切宛如人间地狱。 桓少三人刚逃出树林,暮色中空气一滞,好似有一头妖兽来了个大吸气,“不好,妖道的五雷术。”贾智的喊声未落,一道闪电蓦然从九天降临,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带着一狰狞怒意向桓少炸去。 桓少一挥手,玄铁棋盘破空飞出,数十枚棋子蜂拥而出,斩向轰来的五雷术,“嘭”一声巨响,玄铁棋盘被击落,五雷术也法消术散,高恩华一闪而至,一踏住玄铁棋盘。 “走。”贾智和卢刚心神相通,抄起桓少一改方向,向另一边山道遁去。 “铮”一声,一道绿色的饿龙在暮色中飞舞,冰雪之怒风卷云起,玄冥剑仿佛龙吸水般吸起一团庞大的阴气,向桓少三人斩去。 桓少又是一挥手,一架玲珑屏风从虚空中飞出,暮色一凝,一股上古道意从屏风中散出,巍峨如长城,挡在桓少面前,“嚓”一声,将冰雪之怒击了出去。 高恩华一跃而至,太阿剑巍峨如山,“咣”一剑,正劈在玲珑屏风上,桓少正在施术欲召回玲珑屏风,被太阿剑凌空一劈,“啷当”一声坠落,高恩华又是一步踏上,压住玲珑屏风。 “你?”桓少小眼中一片割肉般的痛惜,正欲抢上去争夺,“走。”贾智和卢刚双臂一紧,挟着桓少换了一个方向狂遁,司马雪祭起玄冥剑,抬腿欲追。 “公主且慢。”高恩华一伸手,将司马雪一把拎回,说:“穷寇莫追,任他去吧。” 阳大牛和卫氏姐妹从后面一闪追至,问道:“放他们走?” “这三人若想逃,咱目前实力留不下。”高恩华又道:“桓少已逃走,那些受伤的墨甲卫,眼下没死的,全放走吧!” “行,听道长的。”卫氏姐妹对视一眼,向云渺宫喊道:“收队,不必追了。” “哈哈。”阳大牛大笑道:“俺得去吓唬一下桓氏小丑,看看他那狼狈样,心中着实痛快。”话音未落,已扛着熟铜棍从四人身边跨过,一路向桓少追去。 “高道长追不追?” “追吧,别让阳道长吃亏了。” 桓少发髻散乱,白袍上挂满污秽和血迹,被贾智和卢刚两人拖着一路狂奔,如丧家之犬般狂奔,阳大牛独自拖着熟铜棍,一路“咣啷、咣啷、”的从后面追来。 “桓氏妖孽,人狂遭雷劈,狗狂挨棍抽,你这条丑狗,今日抽的你服不服?” “北伧蛮子才属狗呢,本少在益州卖狗笼子,关你屁事儿,你也大老远的赶来‘汪、汪、’叫两声,插一嘴。” “桓氏天骄急眼了,急眼了。”阳大牛一阵长笑,喊道:“敢不敢停下来,俺老牛一人抽你仨。” “不吹牛比能死?”桓少模仿阳大牛的话,狠狠骂了一句,脚步一顿,手中吴钩一摆,转过身去,恶狠狠盯着正奔来的阳大牛。 “啾”一声鸟鸣声传来,一只浑身雪白的鸟儿,掠空飞过,山梁上人影闪动,一名身材凹凸的黄衫女子几个纵跃,迎着阳大牛掠来。 阳大牛一看掠来的女子,顿时停步不追,嗓门也低了下来。 “阳大牛是一头色中饿牛,竟连不咸山胡修也不放过,不嫌她一身肉檀味么?”桓少小眼瞅了黄衫女子两眼,顿时狂叫:“妖道高恩华一脸假仁假义,私下拐骗公主,你俩天猫地狗,竟搞到一起,真是一对绝配。” “可恶胖子去死。”慕容妃扭头厉斥:“当日在盛乐城外,你倚仗人多伤我,今日必报此仇。浑身雪白的鸟儿从空中落在阳大牛肩上,一个跳跃,飞落到慕容妃肩头,不停的振翅鸣叫。 “这只扁毛畜生是你这胡女养的。”贾智跳出来,指着手背上的伤口,大叫:“蛮夷胡修向来只会偷袭么?” “哈哈,桓少啊桓少。”阳大牛嘎嘎大笑,抢先说道:“俺老牛能讨到这般美貌的婆娘,还需要感谢你呢,今日就放你一马,快滚蛋。” 桓少与阳大牛、慕容妃两人均交过手,知道二人的道法深浅,盘算凭已方三人必胜,见慕容妃肤白娇媚,眼角含笑,风情万种,不仅心中嫉妒,立刻决定;杀了阳大牛,掳胡女回去吃鞭子。 三条人影似流星般从右边山梁上掠下来,瞬息之间,已能看清来人面目,竟然是不咸山慕容雪吋与王、董二位长老。 桓少心中顿时慌乱,想不明白不咸山胡修何时与阳大牛结成一伙,抬脚欲逃。 “师姐,别来无恙。”慕容雪吋远远喊道:“原来你在益州,确让小妹天南地北一通好找,眼下跟我回不咸山,面见老祖复命吧。” 慕容妃听到慕容老祖的名头时,面色一寒,也不接话,黄衫晃动,拽起阳大牛向树林方向便走,高大威猛的阳大牛竟如孩童一般,任由慕容妃拽着远去,只有不服的叫嚷声,自远处断断续续传来。 “云渺宫的大部队马上便到。”慕容雪吋也不追赶,顾自向另一侧山梁遁去,目肖一斜桓少,冷然道:“若想活命,还不快走!” “本少的一队墨甲卫呢。”桓少顿时醒悟过来,跳脚大叫道:“难道全被杀了吗?” 贾智和卢刚神情黯然,说:“还有本宗十余名修士呢。”说道不待桓少回话,拖着桓少向暮色中逃去。 一百六十节 天地宗 慕容雪吋与王、董两位长老掠上右边山梁,立在山梁上,看着桓少和天地宗二老在暮色中狼奔豕突。 “娘娘故意惊走慕容妃,还警告桓氏南修遁走,这是为何?”董长老一脸不解,并狠狠的说:“上次若非桓氏搅局,咱早拿到玄冥剑了,这次就应当趁机给他们补一刀。” “咱们的任务是抢回玄冥剑,和抓获慕容格和慕容妃两名叛逃者,若完不成任务,老祖必有重惩。”慕容雪吋冷冷的说:“两位长老可曾发现,慕容格和慕容妃已然投奔云渺宫门中?只凭咱带到益州的力理可斗不过云渺宫。” “娘娘的意思是?”董长老略做沉吟,问道:“敌人的敌人是咱们的朋友?” “嗯。” “不咸山抽不出人手来增援咱们?” “如今后燕国已灭,北魏修士对不咸山虎视眈眈,若非慑于老祖昔日威名,进攻不咸山是早晚的事,山中一时半会怕是派不出人手来支援咱们。”慕容雪吋顿了顿,又道:“何况不咸山若是来的人多了,又会引起晋境汉修的抵触,变成汉燕修士间的对峙。” “可是桓少身为士族子弟,一向眼高于顶,先前在青城山道上,又曾与咱们结仇,怕是不会帮咱擒拿两名叛逆吧?” “桓氏一方能不捣乱就成。”慕容雪吋道:“何况形势比人强,南人中有个故事,说东吴孙权和蜀地刘备尚须共同联军抗曹,桓少这次吃了个大亏,也许能降低身段,联手破敌的。” “咱和桓少以前是仇家,想联手总要有个缘头。”董长老沉吟道:“咱们总不能自已登门游说吧?” “哼。”慕容雪吋冷冷的说:“董长老难道没注意,狗奴才原登飞常常话里话外替桓氏说好话?” “是啊,确实如此。”董长老略略一想,恍然大悟道:“原登飞此人有银子便认主,多半他早已投奔桓少。” “不用怀疑,是肯定早已投靠,本妃在后燕时使唤他多年,对他的禀性了如指掌。” “嘘。”董长老指指山梁下,低声道:“云渺宫的人来了。” 高恩华与卫氏双姝冲过一道山梁,看见阳大牛坐在一块大石上,独自挥袖擦汗,抬目远眺,远处山野漠漠,桓少踪影全无。 “大笨牛。”司马雪问道:“小眼胖子跑了么?” “跑了,别看他人胖腿短,跑起来比兔子快,楞让他给跑没影了。”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卫氏双姝登高四下张望,卫子怡问道“高道长,桓少此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会不会疯狂报复?” “会,非常会。”高恩华淡淡一笑,说:“可青城山山高路险,不适合大军围山,他若派的人少了,以云渺宫的实力,他是来自讨其辱。” “桓少会不会把这口恶气撒在益州郑方一家?” “桓氏一族在朝堂上与司马元显正面为敌,乡野间一时绝不会主动挑起与天师道的冲突,最少目前不会。”高恩华说完,将桓少的玄铁棋盘和玲珑屏递出来,道:“这也算是修真界两年异宝,送给两位吧。” 卫子姬接着玲珑屏风,笑道:“这个送给师尊,正好矗在室中当个屏风。” “走,走,快回宫去看看吧,千机宫主上次答应俺酒肉管够。”阳大牛拖着熟铜棍,大步向云渺宫走去,众人一起扬声大笑,一起向青城山走去。 贾智和卢刚挟着桓少,一路逃回益州城,当看到巍峨的城墙时,心头才松下一口气,桓少一脸沮丧,一言不发。 “不知有多少同门师兄弟能安全归来。”卢刚看了看远处田野中的黑暗,心有余悸。 “唉。”桓少第一次承认错误,道:“本少一时大意,中了贱婢一伙的奸计,这次多半要折损人手了。” “师兄,这次师兄弟们损失这般大,宗主会不会怪罪咱俩统带不力?”卢刚向贾智询问道,声音有点心虚。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若桓刺史肯出面求情的话、、”贾智停了话,看了看桓少。 “本少立刻似书让堂哥向天宗和地宗两位宗主解释。”桓少立刻截住话头,拍着胸脯保证:“两位长老且宽心,保证责怪不到两位长老头上。” “青城山山高路险,云渺宫千年帮派,通过这一战,若让咱们出手,有胜算嘛?”贾智借机把心头顾忌索性说开,道:“若刺史大人肯出面,不如借着这次本门师兄弟的鲜血,请两位宗主出手,踏平云渺宫。” “以血还血。”桓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象头狼般在黑暗中嗥叫:“踏平云渺宫!” 上虞县,自古有之的海边小城,于汉末归属会稽郡管辖。 境内多山多水,耕田较少,俗称“五山一水四分田”,县中原住人口男猎女织,其乐融融。在永嘉南渡后,境内人口暴涨,耕田渐少,县中大小士族与庶族常为争夺土地与水源而火拼。 县中王氏一族,乃晋室朝中老臣王雅一族的分支。 王雅身为晋室数朝元老,为人恭敬谨慎,素有廉洁之命,孝武帝在世时,每次宫中设宴,均要等王雅到席方才开宴,孝武帝去世后,继位的晋安帝又任命年过六旬的王雅为尚书左仆射。 上虞县王氏一族在士族中,门第并不很高,无法在会稽郡等重郡驻足,便迁到上虞县发展,到如今已然是四世同堂,为了巩固在上虞县的领头地位,王氏族长主动结交会稽郡王氏士族,通过会稽内史王凝之的引介,加入天师道,做了上虞县的“祭酒”。 朝堂中有人照顾,地方上有天师道鼎力相助,王氏一脉在上虞县发展迅猛,为了抢夺田地与北来的“流民”,与其他士族间便有了利益上的冲突,但王氏势大,上虞县中的大小士族与庶族,只能忍气吞声,无人敢惹。 晋室诏令扬州各郡县;征“乐属”至建康成军的消息,传到上虞县后。 一日午时,一大队晋室军队浩浩荡荡挺进上虞县,随后在县中差役的带领下,逐府逐户,检籍人口,过了午时不久,便查到王氏府门前。 王府的部曲府兵在上虞县骄横嚣张,从不把县中差役放在眼中,此时虽有数十名朝廷士兵在差役后方督阵,但谁也没放在心上,神情不屑一顾。 “王氏乃士族豪门,拥有不纳税役的特权,都离府门远点,别踩脏了门前的路。” “郑队长。”上虞县的差役头儿,满脸堆笑,说:“劳烦你向府中王老太爷通报一声,这次与以往有所不同,后面军爷是带着圣诏来的,不论那家府户,都必须检籍人口。” “知道了。”王府部曲府郑队长,扫了一眼远处数十名朝廷士兵。板着脸道:“全在府前等着,且与你等通报一声。” “行。”上虞县差役头儿委委屈屈的退到府门边等侯。 王府虽处上虞县城,但经过数十年的修建,府中规模之浩大,绝不比吴郡王廞府邸差半分,府内曲径回廊,楼阁鳞次栉比,中间有一处大花园,两名美貌女子带着一群孩童在花园中舞刀弄枪。 王氏加入天师道后,自第三代起便有族中子弟被派往天师道中修道,两名美貌女子乃王氏第四代子女中的年长者,姐姐王茨、妹妹王颖一起拜天师道“甘”派孙闾露为师,习练道法,此时正值秋收农忙,回府探望族人。 “老郑。”郑队长从花园边匆匆而过,一名年纪十四、五岁的少年叫道:“快过来,陪我们玩一会儿。” “回禀公子,府门前来了大队差役,要进府检籍人口,指名道姓要见族长老太爷呢。” “什么样的差役,竟敢指名要见老太爷,我揍他们去。”少年愤然道:说完,一溜烟向府门前跑去,郑队长一惊,连忙道:“两名小姐快去看着迅公子,莫要惹出事来,我先禀报族长去。” 少年王迅生性聪慧,读书过目不忘,深得族长老太爷的宠爱,在上虞县城中无人敢惹,近日跟王茨姐妹又学了两手简单道法,更觉自已如神童转世,奔到府门前,见门口站了数名差役和一队士兵,顿时火冒三丈。 “谁允许你们在王府门前站着,全给小爷滚开!” 上虞县几名差役见叫骂的少年全身绸衣,披金挂玉,一付趾高气扬的模样,一看便知是王府中嫡系弟子,属于绝对惹不起的主儿,立刻一缩脖子,纷纷避开府门,躲到一队士兵身后。 士兵中转出一名修士模样的人,手捧圣诏,上前喊话:“在下李德威,奉圣诏前来上虞县王府检籍人口,你这少年如此无礼,快唤你家族长出来接诏。” “圣诏算什么东西?”王迅手中短剑一挥,叫道:“在上虞县、是我老太爷说了算,识相的快滚,不然打断你的腿。” “少年如此了得。”李德威看看王迅手中短剑,也不恼怒,一笑道:“既然谈不成,在下只好禀报将军前来处置。”说完一挥手,一道烟花“唰”的升空,远处蹄声如雷,数队骑兵瞬间在王府门前涌现,将王府团团围住,一名军官拢着战马,哒哒声中逼近王府门前。 “黄家老四。”王府的一名部曲府兵,指着马上军官叫道:“竟然是你。” 一百六十一节 反不反 上虞县中,王氏一族的主要对头,便是当地士族黄氏一族,黄老四是黄氏一族中一名弟子,一直在建康任官,不料今日突然带领晋室军队登王府检籍人口。 “王府人听好!”黄老四骑在马上,用马鞭一正头盔,大笑道:“本将奉圣诏到上虞县检籍人口,请王老太爷出来接诏,否则便算抗旨不遵了。” “天大地大,在上虞县中,唯我王府大,抗旨又怎么地?”王迅望着黄老四一脸的嘲笑嘴脸,心中更加愤怒,大叫:“黄老四,你敢怎么地?” “小娃儿,抗旨不遵后果严重,满府抄斩!”黄老四一探手,掌中蓦然多了一张弓,一支羽箭森然瞄准王迅,笑呵呵的说:“请王老太爷出府跪迎圣诏。” 王茨与王颖跟随孙闾露修道多年,对朝廷律法一窍不通,第一次见晋室官军围府,看看黄老四虽手搭弓箭,却面带笑意,似是在吓唬王迅,立刻大声叫喊:“王迅,快闪一边,等老太爷出来接旨。” “黄老四。”王迅根本不服,大声叫嚷:“小爷自生下来,便在上虞县中为王。从没吃过朝廷一粒米,喝过朝廷一碗水,什么狗屁圣诏?少拿它来吓唬人。” “呵呵。”黄老四脸上笑意更浓,眼角跳了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氏一族身居晋土,要造反么?” “便是造反,你想怎么样?” “斩你满门!” 黄老四面色瞬间狰狞,杀字刚一离嘴,弓弦瞬间拉满,“嗖”一声,一箭从王迅咽喉间穿过,带着鲜艳的血花,“噗”一声,深深插在王府的大门上,箭尾上的血缓缓滴了下来。 “你?”王茨与王颖一声抢了过来,扶着苦苦挣扎的王迅,耳听着王迅呼吸的声音似风箱一般响,眼见不能活了,未等两人明白,只听黄老四阴森森的下令: “王氏一族已公然造反,奉诏抄斩满门,众军杀!” 晋室士兵们平时捕匪缉盗也许差点,抄斩士族府门人人英雄了得,马上骑兵人人抽出斩马刀,一片杀声中,蹄声如雷,放马冲进王府。 王府门前只有十余名部曲府兵,平时在虞县中狐假虎威挺威风,如今见了血,立刻“咣啷”扔了兵刃跪在地上,任由骑兵冲来,“嘭”一声巨响,王府的朱漆大门瞬间被战马撞开,府中人裸露出来。 “唰”一声,刀光如雪,黄老四挥刀向王茨与王颖劈去。 两女见长刀劈来,后面骑兵更蜂拥而来,利刃加身之际,只得弃了王迅尸身,飞身向府中的影墙上跃去,身后蹄声如雷,数名骑后策马驰来,隆隆的马蹄声,瞬间踏碎王府昔日的静谧和安详。 “站住!”王府族长在部曲府兵郑队长的簇拥下,出现在大堂门前,手指冲进府中的骑兵厉喝:“你们还有王法嘛?” “王法?”黄老四冲进院中,手搭弓箭,“嗖”的一箭将王老族长射杀,狰狞喝道:“老子的箭便是王法,王府中人,站的的全是逆匪,不想死的跪下。” 部曲队长郑头儿略一犹豫,一片箭雨和法器立刻砸了过来,郑头儿挥舞腰刀抵抗,只抗拒了数息时间,腿上挨了一箭,一慌神,瞬间便被刺成刺猬,其余王府中人立刻“哗啦啦”跪倒一片。 黄老四比较满意的一划刀,喝道:“进去搜,把所有人品抓到建康,粮食和银两通通扣押,全部上报司马大将军。” 王茨与王颖隐身在院墙后,听清黄老四的命令后,又惊又气,两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救母亲走。”说完飞身而起,一齐向后院抢去 建康城,西府内。 司马元显歪在软塌上,吃着葡萄,听着张法顺一件件的读着各县上禀的驿报,当张法顺念到上虞县的驿报时,坐了起来,道:“黄老四办事雷厉风行,有功,应当奖赏。” 张法顺问道:“大将军为何要对黄老四单独奖赏?” “上虞县王氏一族,在朝中依仗王雅,在县中依仗米教逆匪,该杀的很。” 东海隐龙岛上,天师道大殿内。 “甘”派与“苦”派长老云集列坐,众人静默不语,气氛十分沉重,王茨与王颖站在殿中央,刚刚将上虞县王府中发生的事情讲述完毕。 “师君,我王氏一族素来一心向教,此次黄老四公报私仇,抄府灭门,请师君救我们王府数百口人命,我们实在太冤枉了......” 孙恩看了看王茨,面色变幻,开口道:“各位长老,大家对此事怎么看?” “还用怎么看?”孙闾露“腾”的站起身来,大长脸一片黑气,叫道:“王氏是本教‘祭酒’,朝廷说抄家便抄家,若师君不为王氏做主,以后谁还供奉本教?” 孙闾露的语气很冲,孙恩皱皱眉,问:“如何做主?” “都姓王,王恭我们救得,上虞王氏本教依然救得。”孙闾露风风火火的喊道:“若依小道说;本教派人闯进建康,救出王氏一族,斩杀上虞县黄氏一族,替本教扬名立威。” “其他长老可有话说?” “本教前番倾一教之力到建康劫法场救王恭,结果最后中计,折损教中数十名好手,王恭仍被斩于倪塘。”长传长老站起来道:“这一次定要谨慎行事,而且本教不宜出手斩杀黄氏一族。” “小道想请教传功长老。”孙闾**着脸,向传功长老嚷叫:“谨慎行事?王氏一族被斩杀一空怎么办?黄氏一族为什么不能杀?” “王氏一族是朝廷官兵抓走的,王迅也是黄老四带着官军杀的,与上虞县黄氏一族无关。”传功长老道:“杀黄老四理所当然,若将黄氏一族满门斩杀,本教的行为岂不成了报私仇,与盗匪何异?” “传功长老说得轻巧,只因王氏一族不是你‘苦’派中人而已。”孙闾露气啉啉的嚷叫,一脸泼妇相。 “呼”一声,一只茶杯砸过来,孙闾露一闪,茶杯跌了个粉碎。 孙大眼腾地蹦过来,一抬腿,将孙闾露踹了个滚地葫芦,大声厉斥:“议事便议事,如何扯到‘苦’派与‘甘’派之分?滚!”王茨与王颖吓的脸色苍白,连忙跪下替孙闾露求情。 “小道错了,方才只是一时心急,言语过激,请传功长老恕罪。”孙闾露立刻明白自己将话题扯最敏感的两派之争上,心中暗骂自己愚蠢,连忙爬起来认错。 传功长老摇摇手道:“都是一教同门,闾露也是因弟子受辱才言语过激,执事长老不必生气。” “算了,算了,救人要紧。”孙恩又皱皱眉头,下令道:“四位长老留下,其余人退下。” “诺。”众人一起退出大殿。 孙恩看看四位长老,说:“眼下殿中没外人,大伙说说这事应当如何处置?” “这事放以前,还真是小事一桩,让会稽郡王凝之写个条子,人根本就放出来了。”孙大眼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卡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却难办,除非杀进建康救人。” “本教还能再冲进建康救人么?” “本教倒有这个实力。”孙大眼口气一转,说:“上次为救王恭,本教大闹建康,事后司马元显没有对本教大肆报复,多半是受到其他原因牵制,若此次再冲进建康去救人,且先不说能不能救出王氏一族,司马元显绝咽不下这口气,一准会优先报复本教。” “孙长老的意思是不救?” “不救则会寒了各位祭酒的心,等于打了咱的脸。” “孙长老在这聊清谈?”孙恩和其余三位长老一脸黑线,孙大眼说了半天,仍等于清谈,啥也没说。 “大家先看看这本书。”一直不说话的卢循突然站出来,每人发了一本帛书,书面上几个工工整整的大字《大晋朝崩溃论》,孙恩随手翻了几页,看了看,目光中多了一份认真,问道:“从那弄来的书,这不是反书么?” “牛联社从建康一名叫章家敦的书生那得来的,大家带回去好好看看吧。”卢遁目光坚定,忽然说道:“依我说,本教反了算了。” “反了?” “对,反了。”卢循轻松的说道:“天天躲在隐龙岛上太窝囊,不如咱索性去江南大干一场,让晋室知道知道本教也不是泥捏的,晋室有四大士族,本教咱四大长老也不比他们差,师君你也不比太和殿的安帝差,听说那小子寒暑不分。” “要是真反了,咱有几许胜算?”孙恩的脸上浮现一抹希望之光,忽然笑道:“你将本君和一名寒暑不分的傻子对比,存心不良。” “嘿嘿。”卢循一笑,道:“北方后燕国已亡,强大的北魏骑兵正在黄河以北饮马,司马氏坐镇建康,还要防范荆州的桓玄和瞎子哥,独独江南没人守护,正是本教大展拳脚的好时机。” “呵呵、”众人笑了起来,荆州刺史殷仲堪也信奉天师道,卢循和殷仲堪交情不错,一直以瞎子哥相称,殷仲堪总摆出一付名士范儿,一笑坦认。 “师君若说胜算几许?这个我可说不准,但要么不救王氏一族,老实在隐龙岛上当个缩头乌龟,若要救王氏一族,不如直接反了。” 见甘派中人都想反,孙恩便问传功长老道:“你也说说看法?” “司马道子这爷俩名声太臭,司马元显一名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天天让一群七老八十的老臣向他行跪拜礼,太狂了,他征乐属充军,更是打碎了各大士族的饭碗。”传功长老忧虑道:“老夫担忧的是,本教若兴兵起事,一路必要攻城掠地,可苦了江南各郡县的老百姓了。” “老百姓也许早就恨透了大晋朝廷。”卢遁晃了晃手中的书,道:“传功长老回去多看看书中的道理吧。” “本教确有数十万教众,但相互间素未谋面,大多只识县中‘祭酒’,教中真正用得上的力量,至多只是总教的修士,以区区千余名修士,与晋室对抗,有几许胜算?”传功长老认真的说道:“最重要一点,各郡的‘冶头大祭酒’对兴兵起事还不一定全部真心拥护。” “行,孙长老听令。”孙恩正色道:“传令各大祭酒,齐集隐龙岛议事!” 一百六十二节 赌天下 数日后,益州赌坊密室内。 原登飞一身崭新绸衣,今天腰杆站的笔直,昂着头,一脸得意的笑容。 “原登飞。”桓少居然在夸奖他:“你是一名济世之才,好好待奉桓氏一族,日后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要不是坐镇一方的刺史,要不是当朝三品红袍大员。” “遇到主人,小人衣亮履新,夜夜新郎,主人实为在下再生父母。”原登飞两腮上迅速堆起一团肉,笑着说:“此番陪郑方去隐龙岛,必定按主人命令,游说米教举兵反晋。” 桓少说:“米教中,甘派弟子多是庶族人家,他们渴望财富和名声,最大梦想便是成为士族豪门,你就顺着这个方向给他们画大饼,把饼画的大大的,圆圆的,只要米教造反,便是首功一件。” “小人领命。”原登飞膝盖一弯,一哈腰,说:“甘派执事长老孙大眼飞鸽传书郑方,特别点名将在下带去隐龙岛,此人极度仰慕成为士族人家,内心多半已有反意,只差一个合适借口而已。” “合适的借口?”桓少小眼中精光一闪,问:“你想出什么合适借口了吗?” “眼下没有。”原登飞笑道:“但主人放心,在下熟读春秋,倒背四书五经,更善长篡编历史,只要孙大眼等人愿意竖起耳朵听,米教必反。” “好,本少信你有这个本事。”桓少掌一翻,手上多了一本帛册,说:“帛册中所录,乃桓氏族传一门道法,你拿去修习一番,原本所习的不咸山‘兽形幻术’轻易莫用,免得泄露身份。” “噗嗵”一声,原登飞跪在地上叩头,道:“主人赐我族传道法,在下愿意赴汤蹈火,以报君恩。” 修真界中,相互之间的道法传授,素来非亲不传,以往原登飞跪拜桓少,一半是畏惧,一半是想给自己留个希望,今日桓少突然传他族传道法,显然将他当成心腹,这次跪拜,是发自内心臣服的跪拜。 “起来吧,米教若起兵造反,你便留在米教中给本少通风报信吧。”桓少命令道:“本少会派人定时与你联系,记住、在米教中要多交朋友,不论需要多少银钱,都要舍得,若需任何帮助,本少自会派人暗中协助。” “明白了,主人。”原登飞一点就透,道:“在下这便回府准备一下,几日后赶赴隐龙岛。” “去吧。” 原登飞走后,贾智问道:“桓公子,你方才答应原登飞银钱可以随便花,人也可以调用,真是这样嘛?” “是真的。”桓少道:“我桓氏赌的是天下,若输了天下,我桓氏啥也输了,若赢了天下,区区一些阿睹物,无非是前门进,后门出的一堆破烂而已。” 贾智和卢刚一齐默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原登飞仅凭一张嘴皮子,为啥得到桓少如此恩宠。 郑府中,郑方的儿子郑松泰,正在垦求郑方:“老家伙,本少爷一生从未出过益州,更未见过大海,这次你必须带着本少去看看海岛风光。” “你手无缚鸡之力,自益州前往海岛,且不说路途遥远,便是航海时,风浪颠簸之苦,你也受不了。”郑方摇头拒绝。 “真不带?”郑松泰又问了一次,见郑方仍然拒绝,便呵呵一笑,甩袖而去。 原登飞回府后,先和郑方说了两句话,便进花园向妻子郑静辞行,郑静的孩子越来越大,已然“呀呀”学语,自有了孩子后,郑静一心照顾孩子,对原登飞来访直接视若无物,连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去吧,以后去那儿,不必来与老娘说,老娘不想知道。” “好,好。”原登飞面色如常,退出花园,低声咒骂:“你一直将老子当野狗看,还弄个‘野棒槌’来羞辱老子,终有一日,老子让你母子生不如死!” 天高云淡,蓝海湛湛。 一艘大木船乘风破浪在波涛中穿行,一会跃至浪尖,一会沉到水底,咸咸的海水咆哮着,不停的冲到船板上。 原登飞立在大木船头,胸中激情汹涌澎湃,有一种张骞出使西域般的荣誉感,想想桓少的承诺,一州刺史,三品红袍大员,以前一辈子不敢想的好事儿,让原登飞在睡梦中笑醒。 “姐夫。”郑松泰穿一身奴仆衣衫,跌跌撞撞从船舱中过来,问:“风大浪急,你站在船头干什么?何时能到隐龙岛呢?” “在船头找一根使节啊。”原登飞知道郑松泰听不懂自己话中之意,也不解释,又说:“上次去隐龙岛时,大船在日落前靠岸,此次一路顺风行驶,应当快些。” 郑松泰在益州郑府时,对原登飞软硬兼施,必须要求随行,到海岛上一睹天水一色的景观。 原登飞岂会在意郑松泰死活,只顺水推舟说了两句注意危险,便按郑松泰的计谋,将他带上大木船,等郑方发现身着奴仆衣衫郑松泰时,只能训斥宝贝儿子两句,默认其随船同行。 “这船头风更大,我回舱中躲躲。”郑松泰望着一会嘿嘿而笑,一会又忧虑重重的原登飞,打了个招呼,又钻进船舱。 “恩,去吧去吧。”原登飞心中有事,独自迎着海风,伫立船头心中反复盘算;如何能让天师数百名祭酒全部同意举兵造反,反抗晋室。 两日后,隐龙岛大殿中,天师众修齐聚一堂,接职位顺序坐好。 王茨与王颖披麻带孝在大殿中站立,啼哭着将上虞县王氏一族中发生的事情,重新讲述一遍,大殿中顿时人声嘈杂,众说纷纷。 “大伙静静。”孙恩一摆手,扬声道:“安帝登基后,司马元显掌控晋室大权,此子如今强征‘乐属’充军,将王氏一族中人押在建康,本君欲派人解救王氏一族,诛杀黄老四,但此举等同谋反,事关教中数十万兄弟的身家性命,今日召大家前来隐龙岛,只想听大家拿个主意。” “杀,杀。”一个秃顶大汉腾的跳到殿中,大叫:“先派人将上虞黄氏一族杀光,然后杀到建康,把王氏一族的人救出来。” “孔祭酒。”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立刻反对:“你与王氏一族是朋友,为朋友出声也是应当。可是一路直接杀到建康,不论救不救的出人,都必引起朝廷大力报复追杀,到时又该如何?” “蒋祭酒。”余姚县祭酒孔武,指着儒生中年人,叫道:“你所在的鄱阳郡,此次不在征乐属充军范围内,事不关已,你当然不急,你的意思是说不救人?不报仇?” 蒋祭酒面色赤红,叫道:“本人没说过不救人,只是请问孔祭酒要以何种办法,前去建康救人。” 秃顶大汉孔祭酒是甘派中人,与王氏一族是旧交,鄱阳郡蒋祭酒是苦派中人,两人一较上劲,原本没有立场的各路祭酒,顿时阵营开始慢慢分明,相互争辨,大殿中顿时乱成一锅地瓜粥。 双方不论怎么争辨,都明白两件事,一是不能公开扯到甘苦两派,二是谁也不肯表示不去救人,不讲义气,在帮派中可是大忌。 半柱香后,殿中各州、郡祭酒们七嘴八舌,各自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定下统一意见,孙恩也不说话,更不阻止,只是若无其事的向孙大眼使了个眼色。 孙大眼坐在孙恩不远处,见到孙恩的眼色,立刻向原登飞点头示意。 “在下益州原登飞,见过各路道友。”原登飞今日刻意身穿蓝色长衫,腰坠玉佩,手持折扇,一步三摇走到殿中,施了一个拱手礼,说:“想代表益州郑府说两句。” “大家静一静!王茨、王颖,给各位祭酒上碗茶。”孙大眼站出来,给原登飞铺垫静场,扬声道:“原道友先喝口茶,有话慢慢讲。” 王茨、王颖给各位祭酒一一沏上茶,一碗茶不重,但由身披麻衣,一脸泪痕的王氏姐妹一敬,敬的所有祭酒心头沉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戚然,又有一种此仇非报的愤然感。 孙恩目光如炬,缓缓从各大祭酒脸上扫过,对这种效果感觉非常满意。 “各位教友。”原登飞一笑,然后询问:“有人残杀本教兄弟,这仇报不报?” “报!” 诸修众口一词,这点没争议,做为江湖帮派,义气是帮派的基石,不讲义气的帮派便不复存在。 “晋室天下篡自曹魏,这算不算不忠不义?” “算。” “后秦姚氏羌人抢了司马氏的老宅子洛阳,司马元显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这算不算不孝?” “算。” “北荒后燕国已亡国,强悍的北魏骑兵正在黄河北岸饮马,只要黄河结冰,便会纵马南下掳掠,如今的晋室可曾保护好百姓?” “没有。” 北魏和晋室以前国土不联界,中间隔着一个后燕国,晋燕两国近数十年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的征杀,但燕军小规模的抢掳从未停止,在黄河结冰后,燕军骑兵便小股轻装出击晋境,抢了就走,待晋兵整兵赶到时,燕军早已返回燕境。 在晋民眼中,一头小辨的北魏骑兵连燕军都能消灭,何况晋军。 “诸位教友。”原登飞口气一顿,卖了个关子,问:“司马元显老宅子让羌人抢了,不敢抢回来,老百姓让燕人抢了,不敢打回去,这是为什么呢?” 一百六十三节 皇帝梦 殿中一片寂静,大部分祭酒平日拖家带口,除了发展信徒,搞搞义舍,谁也不关心这些朝国大事,因此谁也不开口回答,生怕说错了惹来其余祭酒小看。 “是因为司马元显害怕!”原登飞说出了答案,大声说:“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先罢了亲爹司马道子的官,又自封尚书令,中书令,骠骑大将军,朝中八十岁老臣也要跪拜他,一个不忠不义的家族,生下一名无君无父的逆子,他谁也不能相信,他的内心比谁害怕,因此他要建立军队来保护自己。” “原来如此。”各路祭酒开始信服。 原登飞进一步说明:“眼下晋室西有羌人姚氏,北有魏军压境,内有荆州桓氏和殷氏逼迫,司马元显内忧外患,有北府军而不敢相信,因此他只能派出黄老四等狗腿子四处掳人建立军队,来保护自己。” “原来如此,有道理。”殿中诸修一听原登飞说的头头是道,更加信服。 “但是各位教友想过没有,司马元显有了军队后会怎么做?”原登飞越说越精神,讲完大势,开始向举兵反晋上引导。 “不知道。”一些祭酒应答。 “上次本教闯进建康搭救王恭,事后司马元显却没有追究本教,并非他不想追究,而是他无力追究,在他有了自己的军队后,他绝对会对本教下手,杀的第一批人,一定是在座诸位祭酒。” “殿中诸位祭酒面面相觑,有人脸上便显出不信神色,也有人脸上出现忧虑和害怕。 “司马元显征乐属充军的目地是一统天下,军队形成战力之时,晋境内的绊脚石都要一一搬掉,这些绊脚石包括各大士族的部曲府兵,本教上下人众,手握兵权的州刺史,甚至包括北府军。”原登飞一脸真诚,说:“本教除非解散,诸位远遁胡境藏匿。” “说的透彻,说的明白。”掌财长老卢循击掌夸奖,道:“事儿很清楚,司马元显这小子狼心狗肺,无君无父,等他把军队练好,本教就算再老实,他都会清理咱们,诱斩前师君,便是最好的例子,与其等他来收拾咱,不如趁他羽翼未干,先干掉他。” “卢长老。”秃头大汉孔祭酒扯着嗓子,大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反了?” “对!”卢循一笑,道:“反了他娘的,给师君报仇。” 大殿聚会前,以孙大眼为首的甘派主要祭酒都事先通过气,一致认为,趁司马元显在江南倒行逆施,天怒人怨之际,举兵反晋,但必须取得苦派中人,最好的借口便是替前师君孙泰报仇,解救王氏一族。 “替师君报仇,宰了司马元显、” “报仇、报仇、反了、反了。” “把上虞县王祭酒先救出来,不能不管他......” 殿中一部分苦派祭酒出于义气,也跟着吆喝起来,传功长老等数名稳重的长老和祭酒默默不语,给师君报仇,解救上虞县王氏一族都是份内之事,要怪,只能怪司马元显行事太嚣张,而天师道近年势力太庞大。 兔子急了都会蹬狼,何况天师道不是一群兔子,最差也是一群庞大的水牛,一群庞大的水牛,怎肯甘心被一头饿狼威胁恫吓。 司马元显年轻气盛,随意的诱杀孙泰,便是对普能百姓蔑视的恫吓,从小在皇城中长大的他,从来不会在意百姓的想法,更不会顾忌一群流民的报复。 “大家静一静。”孙恩站起来,身上白袍垂下来,衬托的他气度儒雅出尘,扬手说道:“诸位教友,本教数代师君和长老、祭酒经过数百年努力,办义舍,治病人,才有本教眼下气象,传到我辈手中,王氏一族蒙难,本教若弃之不顾,必须寒了天下教友的心。” 救教友出水火,义不容辞。 一听说要救人,传功长老性情率直,开口说道:“师君且说如何搭救就行。” 孙恩道:“据牛祭酒探来的情报中看,王氏一族中人被分成二部分,年轻男子被押往建康充军,其余大部分妇孺则被司马元显赏给上虞县黄氏一族为奴,本君准备先将上虞县黄府中的王氏族人救出来再说。” “行,就按师君说的办。” “一切尽遵师君之命。” 原登飞望着殿中群情激愤的人群,吐出一口长气,心中暗笑,桓少交办的任务这么简单的完成了,也就是说,自己最差也是一方刺史或三品红袍大员了,只是要想办法将天师道攻打上虞县黄府的消息尽快报告桓少。 晨曦淡淡,秋霜普降。 上虞县农人牵着牛踏着地面白霜,出城耕做,城内升起一股股炊烟,袅袅升起,偶尔还传出一阵阵鸡鸣声,小城陌生、详和又宁静。 孙闾露站在城外迎风而立,凝望着上虞县城。 隐龙岛上,天师各路祭酒统一意见后,孙恩命孙闾露带人提前上陆奔赴上虞县城,打探城中黄氏一族的虚实。 日上三竿,阳光逐渐温暖起来,五六名乞丐从上虞县城中跑了出来,径直向孙闾露奔来,走得近处揭掉头上的破毡帽,正是孙召聪带着黄子锋、丁西峰等人。 “参见孙师姐。”孙召聪一哈腰,说:“上虞县城府衙中兵不多,黄氏一族府中反倒戒备森严,院墙内光华闪烁,似是有某种道法结界存在。” “你是说黄氏一族已有防范?” “多半如此,黄府门外的部曲府兵太多,没敢上前细看。” “召聪辛苦了。”孙闾露点点头,说:“你眼下仍返回城内,继续打探情报和监视黄府的动静,等执事长老带领人手赶到上虞县时再动手,千万不要先打草惊蛇。” “放心,放心。” “师尊。”王茨与王颖忽然道:“我俩对县城内地势熟悉,想随孙师叔一起进城看看黄府虚实如何?” 孙闾露沉吟道:“这个怕是有些不安全。” “师尊放心,黄府中人除了和黄老四朝过面,其余人便是面对面,也没人认得我姐妹两个。” “你俩将脸涂抹一下,随召聪进去看看也行,切记不许冲动行事。” “师尊放心,此次报仇有望,我姐妹俩绝对不会私自惹事生非。” “行。”孙闾露放下心来,对两名女弟子说:“那你俩一起去吧。” 黄氏一族在上虞县属本地士族豪门,于东吴年间便已赫赫有名,府中田地财产不逊于王氏一族,只在近十数年间,王氏一族朝中倚仗王雅,地方上倚仗天师道鼎力相助,才略压黄氏一族一头。 黄府四周院墙用黑色秦砖堆砌,府内楼房重叠,一阵阵悠扬的歌舞声,翻过院墙,穿越柳叶,钻进对面墙根下孙召聪与王氏姐妹二人耳中。 “唉。”王颖眼中含泪,恨声道:“黄府贼子们在歌舞享受,我王府亲人们确在牢中受罪,恨不得冲进黄府,杀光他们。” “王颖休要生气。”孙召聪望着王颖起伏的胸部,咽下嘴中口水,吹嘘道:“今夜恰逢无月,师叔我夜闯黄府,抓两个黄府晚辈弟子出来,先给你姐妹俩祭剑消消气。” “孙师叔此言当真?” “绝对当真。”孙召聪猥琐一笑,大吹特吹:“师叔说过的话,岂能不算数,上次在吴郡陈府,师叔手起剑落,将陈氏老祖和他儿子的狗头,统统剁下踢飞,陈氏族人眼下还全在隐龙岛中干苦力活呢......” “孙师叔。”王茨性情沉稳一些,道:“师尊曾命我们只在黄府外监视,教中好手晚几天便大量云集,这仇必能报得,眼下私自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会不会。”孙召聪脖子一梗,狂妄道:“黄府中人早晚必死,今晚先抓两个出来砍了,不过早死一两天而已。” “哦。”王氏姐妹两声音中透出崇敬的味道。 子夜时分,天黑如墨。 黄府内,一处偏僻的堂室中,一名葛衣老者正在竹榻上掐五心问天诀,闭目跌坐,灯光闪烁,辉映的老者脸色变幻莫测。 面前一台精致玉案上雕刻着黄府的房屋楼阁,每处院墙的拐角处,均插有一杆玉制幡旗,突然、“啪嗒”一声轻响,一杆幡旗诡异的闪烁起来,随后、一阵“啪嗒、啪嗒、”的连响,其它幡旗也逐渐明亮起来。 “米贼们终于来了!”葛衣老者蓦然睁开眼来,眸中尽是怨毒,喃喃道:“我郝柏与你们势不两立。” 孙召聪白日间在王颖姐妹面前夸下海口,入夜以后,率黄子锋与丁西峰数人趁黑摸进黄府,此时蹲在院墙根处,四下张望。 上虞县中的士族人家,非常喜欢豢养大量的土狗与鹅,在夜间用来看门护院,稍有动静,便会狂吠乱叫,四周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孙召聪伸出鼻子,四处嗅闻空中的味道,竖起耳朵辨听声音,希望能找出它们的藏身处。 霜气寒冷,夜黑如漆,一种莫名其妙的危险从黄府内隐隐逼来。 “在女人面前喜欢吹牛皮的毛病,一直改不掉,王颖的手也没摸一下,就蹿到这黑咕隆咚的黄府中拿人,自已真是蠢!” 孙召聪暗自咒骂自已半天,决定向黄府中灯火闪烁去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那怕是更夫也行,当下猫着腰,手扶地,手脚并用,爬过一条通道,拐过一条狭窄院门,院内的灯光忽然明亮如昼。 一名葛衣老者手执长剑,横眉冷目,傲立堂门前。 “米贼,天极宗老祖郝柏,在此等待多时!” 一股寒意顿时从背脊升起,裤裆中一热,一害怕就尿裤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孙召聪二话不说,长腰杆子一拔,撒腿向黄府外蹿去。 一百六十四节 战黄府 “跪下!”郝柏手一挥,一道剑芒如电般向孙召聪斩去。 惊悸中的孙召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先看到光芒斩来,回手一剑向剑芒劈去,手一抬时,院中蓦然升起一片晦涩的光华,一股无形的力量,象一张网将孙召聪全身上下禁锢,一动也不能动。 “啊、”一声惨叫,半块血淋淋耳朵坠落在地。 郝柏一召手,将长剑召回,走过来,飞脚踢在孙召聪下巴上,喝问:“剩下的米匪藏匿在那?” 孙召聪被一脚踢的血气翻涌,满嘴全是血,索性闭目等死。 “噗”一声,郝柏毫不客气的又是一脚踢来,冷然喝问:“米贼,可知老夫来历?”不待孙召聪回答,照着下巴又是一脚踢来,喝道:“吴郡陈氏听说过吗?我门中弟子一夜尽诛米贼之手。”说完又是一脚踢来。 孙召聪的嘴肿成一条缝,痛的根本叫不出声来,象一条狗般从院子一边被一路踢到房门前,心中只想一句话,善恶有报,不是不服,时间未到,象是说与自己听,又象是在诅咒郝柏。 郝柏出了一口恶气,拍拍手,黑暗中现出十余名天极宗弟子。 “按照信上提示的地点,将黄府外米贼的奸细一一抓住,每人割下一只耳朵,送给城外的米贼。” “诺,遵命。”十余名修士悄悄隐入黑暗中。 郝柏站在黑暗中,又朝着孙召聪的嘴巴踢了一脚,喃喃道:“米贼越来越没有出息,只派出一些小鱼小虾来送死。” 两日后,会稽郡东山间坞堡中。 孙恩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孙大眼与孙闾露面色尴尬,欲言又止,殿中数十名祭酒的目光,全盯着地上一包血淋淋的人耳朵。 隐龙岛上聚完会后,大部分祭酒被遣回原来郡县,准备举兵事宜,孙恩率数十名亲信和四大长老赶赴上虞县,不料刚到会稽郡峰山间坞堡中,便则到郝柏送来的一名耳朵。 “师君容禀。”孙闾露咬咬牙,上前道:“孙召聪贪功心切,中了天极宗郝柏的埋伏,派入上虞县城监视黄府的教中弟子尽数被擒,包括王茨与王颖。” “天极宗?”孙恩问道:“本教和天极宗有何血海深仇,对方行事竟如此歹毒?” “天极宗乃江南吴地一个古老宗派,善于利用地形布结界防御,一直在江南替吴地士族豪门看门护院。”孙大眼解释道:“前番本教支持吴郡王廞起兵,诛杀了天极宗给陈府护院的数名弟子,双方结下血仇。” “对方实力如何?” “天极宗门中弟子人数不少,但无道法特别出众者,他们的防御阵法十分厉害,据传闻有阵灵佑护,等闲人难能破之。”孙大眼迟疑道:“天极宗好似早知道本教要来上虞县救人,提前在黄府摆阵等待咱们,难道本教有人给其通风报信?” 孙恩向殿中的众祭酒看了看,道:“也许黄老四抓了王氏一族的人,一直害怕本教报复,便请郝柏请来助阵,眼下救人要紧。” “诺,请师君下令。” “先稳一稳。”孙恩下令道:“已然折了十数名教中兄弟了,先派人去会稽郡向王凝之打听一下,问明白天极宗的底细再动手。” 天极宗一直替江南的士族豪门看门护院,从永嘉南渡年间起一直到孝武帝驾崩,向来太平无事,不料祸事平地起,负责守护吴郡陈府的天极宗弟子,一夜之间被杀的一干二净,半数以上弟子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郝柏怒发欲狂,事后得知,一切乃天师道所为,因忌惮天师道势大,一直蛰伏等侯机会报仇。 机会终于来了。 先是听说天师道闯建康劫法场,郝柏带弟子去晚了,又等到司马元显派人强征乐属充军,捉了天师道上虞县祭酒王氏一族,这一次终于让郝柏等到了机会。 先在黄府利用四象阵擒下孙召聪,再派宗中弟子将上虞县中天师道的潜伏者一一擒获,除了王氏两名女修,其余男修人人斩下一只耳朵,派人送给孙闾露,发泄心中的一口怨气。 “无耻米贼,教中弟子被辱,竟不施救,一群鼠辈!”郝柏踏着上虞县低矮的城墙,看着城外荒芜的田野,心中一半兴奋,一半忧虑,天师道对于晋室来说,也许只是一头大水牛,但对天极宗来说,则是一头恐怖的上古妖兽。 “师尊。”天极宗大弟子张贵从城下奔上城头,将一封信递给郝柏。 郝柏接过信,一边折,一边问:“又是神秘人送来的?” “是。” “来了。”郝柏匆匆看完信,脸色一变,道:“米贼今晚要来劫人了。” “多少人?” “信上没说多少人,倒是给为师出了一条毒计。“郝柏将信反来复去又看了两遍,看了张贵一眼,问道:“你怕了?” “弟子誓死追随师尊。”张贵连忙表明态度。 “那就好。”郝柏笑了笑,拍拍张贵的肩头,道:“召集宗内所有弟子和雇用的胡人射手,今天晚上准备大杀贼。” “诺,弟子遵命。” 月悬中天,夜深人静。 上虞县城中一片安谧,婆娑月色下,黄府的楼阁显的斑驳陆离,仿佛刻在画中一般惆怅,“啾、啾、”数只夜雀从空中疾飞而过,使伏在阴影中的天极宗弟子们一阵紧张。 郝柏心中一半兴奋,一半紧张,神秘来信中表现,天师道此次派出大量高手进攻上虞县,偏偏上虞县城墙低矮,人口少,城中并无大量晋室驻军,黄老四偏偏又被司马元显调出上虞县。 孙召聪等人,被绑在黄府大院中的木桩子上,放在大院正中间。 大院四角暗处,伏有天极宗召来的二百名胡人弩箭手,这批胡人弩箭手事先被告知,一伙山匪要来劫黄氏大院,见到山匪人影时,射光手中弩箭便能领到五十两银子的打赏。 夜越来越静,玉案在室中灼灼泛光,“咔嚓”一声响,一大片红色从黄府四面缓缓向黄府奔来,速度极快,稍顷后,颜色已然一片赤红。 “不好,这么多人,米贼难道倾巢而出?”郝柏眉毛一皱,道:“米教这是要公然造反?” “天极宗的人听好,将本教弟子放出来,以后两派井水不犯河水。”声音从黄府外清清楚楚的传进府中。 “滚!”郝柏站在房口,对着黑暗狂吼:“一群假仁假义的狗东西!”随后又蹿后玉案前掐诀施咒,玉案缓缓明亮起来,一股血水在玉案中缓缓神秘流动,“嗷”一声厉吼,一头凶悍的血龙术影从玉案中腾升上半空,在玉案上空昂首游动。 黄府外一时寂静无声,府内的人忐忑不安,不知道片刻后会发生什么? 天忽然亮了,黄府东边的大街上火光冲天,一团烈烈燃烧的火团,缓缓逼近黄府,隐匿黄府的天极宗修士和胡人弩箭手一起向亮光张望,“噗、噗、”数声脆响,绑住孙召聪等人的木桩子忽然莫明其妙的折了,轰然倒地声在黑夜十分刺耳。 “中计了,射!”天极宗大弟子张贵一声令下。 二百名胡人弩箭手一起慌乱的弯弓搭箭,向院中被绑的孙召聪等人乱射而去,“嗖、嗖、”一时乱箭如雨,一片凄怆的惨叫声在箭雨下响起,院中悄然间出现十余名身影,挥舞长剑,拔打箭矢。 “天极宗郝柏出来说话?”一个孤傲的白色身影在房顶上出现,朗声道:“本君天师道孙恩恭侯大驾!” 黄府中慌了神的胡人弩箭手这次不等张贵吩咐,手一抬,百余枚箭矢在黑暗中向房顶白色人影射去,一团黄光倏地在房顶狂飙,剑威煌煌,击去的箭矢被击的粉碎。 “嗷”一条血龙术影在黑暗中蓦然飞出,一个龙摆尾,狠狠向孙恩击去。 孙恩身形一起,正欲向院中扑下,半空中忽然好似多了一张虚无的网,晦涩坚韧,绊的孙恩身形一顿,空中血龙术影瞬间扑下,空中光华闪烁,十数柄长剑从府外飞来,向血龙斩去。 血龙术影一个大翻身,一昂首,一片血光瞬间喷出,将斩来的十数柄长剑击回,血龙术影也慢慢暗淡,隐于黑暗中。 缓缓逼近黄府的火光“嘭”一声轰然巨响,撞在黄府院墙上,一大堆燃烧的木板被倾倒在黄府大院中,烈烈燃烧,大院中一时亮如白昼,隐在暗中的天极宗修士和二百名胡人射手惊慌失惜。 “天师道杀到!”孙恩轩辕剑一指,天师道四大长老率数十名祭酒飞身冲入黄府中,和天极宗张贵等弟子极快接上手,瞬间便有人发出惨叫声,血肉在火光中飞溅。 “轻敌了,米贼这是反了。”郝柏耳听院中响起的惨叫声,顿时明白天师道不仅仅只是劫人,而是大规模出动要造反,一阵古老的咒语声中,玉案中血水一阵急速翻腾,一条血龙术影又在玉案中慢慢凝聚形。 室门“啪”一声大开,一股夜风倏地撞进室内,门口确没看到人影,郝柏一惊,来不及驱使血龙,伸手一招,一柄精光闪闪的长剑在掌中凝聚,一步蹿出室门。 “啪”一声,一股黑色烟雾在郝柏眼前爆裂,幻化成三个白骨骷髅头,鬼啸阵阵,向郝柏噬来。 一百六十五节 中计了 骤然遇袭,虽惊不乱。 郝柏挥剑在身前挽起一个剑花,剑光灿烂,剑刃上的罡风向三个白色骷髅头撞去,身形如飞,急速向后退去。 “噗”一声,剑刃罡风飞出将三个白色骷髅头斩的粉碎,一股尸骨腥臭味在夜色中弥漫。 一柄剑从黑暗中乍现,如毒蛇般诡谲一击,似星光一闪,剑尖瞬间已近郝柏喉间,剑尖破空声惊的郝柏毛骨悚然。 危急中,郝柏一声大吼,手一翻,剑柄倒翻上来,狠狠砸在袭来长剑中间。 “铮”一声脆响,偷袭长剑被震飞,郝柏借力向左一闪,左边的虚空中,一柄剑飞出,好似在等着郝柏自己撞上去,“噗”一声,血光崩溅,长剑穿进郝柏左臂。 郝柏一声痛苦的吼叫,用力夹住左臂中的长剑,右手剑倏地探出,闪电般刺入黑衣修士体内, 右边黑衣修士弓步一剑,向郝柏右胁刺来,郝柏长剑一圈,掀起剑上的尸体向右边黑衣修士撞去,黑衣修士一愣,郝伯一翻腕,长剑从尸体中穿出来,血光四溅中,将右边黑衣修士一剑毙命。 火光中人影一闪,三个白色骷髅头后面的修士闪身抢出,迎面一剑斩来。 郝柏一个大后退,“哗啦”一声,黑暗中光华一动,一直盘旋在黄府大院中的神秘晦涩道念,忽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郝柏心中一惊,根据院中来敌的数量和剑芒判断,已知非敌,当下手一抖,脚一点,身影向后暴退,径直向盛放玉案的室中冲去。 天师道修士已然全部冲入院中,和天极宗修士混战一团,刀来剑往,每一处杀声震天,人影在火光中疯狂的蹿动杀戮,早已分不清敌我,二百名胡人弩箭手象一群没头苍蝇在院中乱蹿,不时有凄怆的惨叫声在火光中响起。 房室中的玉案已被击的崩裂,原本在玉案中神秘流动的鲜血已然洒了一地,盘旋在玉案上空的血龙消失无踪。 “啊,米贼去死。”郝柏发出一声愤怒吼声,在室中震耳欲聋。 一柄黑色骨锤从室中一角无声无息飞出,骨锤仿佛来自忘川河,又仿佛一直等在那里,只等郝伯最慌乱、最愤怒时才发出致命一击,只一刹那间,已飞到郝柏胸前。 生死关头,数十年的修为在一瞬间爆发,郝柏来不及出剑,一咬牙,左拳“呼”的击出,一拳击在骨锤上,“啊”一声惨叫,原本受伤的左臂寸寸碎裂。 “天师道卢循杀到!”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并没有继续击杀郝柏,轻声嘲笑:“天极宗一个小门派,也配和天师道斗法?不自量力。” 卢循声音充满不屑,甚至不屑击杀郝柏,“我和你拼了!”郝柏发出一声绝望吼声,便欲赌命。 黄府忽然火光冲天,烈烈火焰中映透了半座上虞县城,一股灰尘挟杂着焦糊味从火中传来,郝柏知道这把火是天极宗自己人放的。 上午接到神秘人的信中,明明白白的说明,天师道会在今晚发动攻击,让郝柏在黄府中备好大量木柴和甘油,只要天师道夜袭上虞县,便放火焚烧黄府,做实天师道谋反的罪名。 这条计极为歹毒,传信人好似唯恐天师道不反,没有在信中说明天师道前来进攻的人数,根本没计算天极宗会发生的伤亡人数。 郝柏心存侥幸,认为天师道只是少部分修士前来劫府救人,便想借助四象血阵来杀敌报仇,可是他修为不足,无法将四象血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又未料到天师道倾力来战,原本准备公开造反。 两点不足,后果便是天极宗弟子又被无情的碾杀,多亏郝柏给天极宗备下最后一条生路,将黄府后院布满干柴和甘油,又在院中给弟子们留下一条逃生的通道。 “师尊快撤!”天极宗大弟子张贵跌跌撞撞抢过来,半身浴血,惊慌的喊道:“米贼太多了,师兄弟们远非其敌。” “撤!” 郝柏掌控天极宗数十年,极富谋断之能,一声天极宗道法讯号,天极宗中人各逞道法,在大火的掩护下,从通道中快速遁走。 卢遁站在室门口,任由郝柏逃走,摘下头上毡帽在手中翻弄着,默默的欣赏着黄府中的大火,目光幽幽似一口井,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风助火威,一场大火迅速将黄府焚烧,一直烧到天亮,整个黄府空空如也,无一人出来救火,大火借助风势,一直烧了数条街坊才熄灭。 孙恩派人四周查问,方才得知;数日前,黄府中人在黄老四的护送下,全部迁往会稽郡附近的山阴县一处偏府中居住。 先前潜入上虞县刺探情报的天师道弟子们,大部分被胡人弩箭手射死,多半人连尸骨也未抢回。 孙召聪身中数箭,却没有伤及要害,和黄之锋,丁西峰等人活了下来,经过天极宗十余日间的百般虐辱,瘦得如条脏狗一般,正向孙大眼苦诉近日经过。 孙大眼一脸不屑,挥手道:“下去歇着吧,这仇由本长老替你报!” “本君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孙恩看看一片灰烬,余烟袅袅的黄府,眉头一柠,说:“人没救出来,倒落实了攻城掠县的谋反事实。” “原本就是反,名不名无所谓。”卢循说话不急不疾。 孙闾露匆匆奔来,道:“禀师君,王茨与王颖没找到,应当是被押到山阴县了。” “谁知道山阴县的虚实?” 孙大眼道:“山阴县属会稽郡管辖,东汉年间的首府,城墙坚固,祭酒徐子福刚从隐龙岛返回山阴筹集人手。” “不好,执事长老速派人将徐祭酒召回,他有危险。”孙恩脸面微变,又道:“然后派人好好打听出王茨与王颖的下落。” “诺。”孙大眼向孙闾露一使眼色,两人匆匆而去。 卢循道:“黄府中人都跑到山阴县躲藏,定然有所把持,不可轻视了他们。” “待见到徐子福祭酒再说。”孙恩平静的说道。 山阴县设于秦朝,为会稽郡治下二十余县之首县,境内人口众多,依山傍水。永嘉南渡后,成为势力稍差的南迁士族豪门之首选之地。 城墙以熟土垒筑而成,城外有护城河,护城河上设有随时可以浮起的吊桥。 整个城墙形状如同一个“品”字,站在“品”字头上的主城楼上,视线宽阔,城外风光一览无余,城门口有两大队士兵在严格检查进出行人,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山阴县城内外最近在传播着一个惊人的消息,米教造反了!已将上虞县屠城,并焚烧一空,传闻很恐怖,口口相传的速度极快,整个山阴县上空仿佛笼罩着一片压抑的黑云,压抑的城中人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黄老四已奉晋室安帝之命,接管山阴县防务,上任第一件事,便将山阴县天师祭酒抓捕,公开西市口斩首,然后征民夫大力修缮山阴县城,摆出一付大决战的态度。 司马元显发出大将军令,派三千骑兵驰骋先行增援山阴县,太平百余年的山阴县一时金鼓之声四起。 蓝天湛湛,浮云悠悠。 一群黑衫挑夫头带竹编斗笠,成群结伙挑柴担物,从古道中跨过浮桥,通过城门士兵的检查,向城内涌进,刚进外城。 郝柏蓦然在城楼上现出身影,吊着一只手臂,探头向城下一看,大骂: “米贼,老夫在上虞县诈败,在山阴城等侯多时,杀!” 黄老四从郝柏身边探出头,手中一杆黑旗,只一挥,一排军中射手从箭跺后现身,弓弦声一响,一排排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噗、噗、”一团团血花在阳光下鲜艳的飞扬,挑夫们猝不及防,立刻倒下一片人,城墙下的射手放完手中箭,向后一缩,又换上一批射手,一片箭雨瞬间从城头上泼了下来。 城下空地上的挑夫们仅仅在一眨眼的功夫,便祭出各种法器和武器,拔打和防护着箭雨的袭击,击下的箭矢瞬间被撞的粉碎。 “四象血阵,杀!”随着郝柏狰狞的咒语声,城墙根、空地上迅速飞出一片片虚影术线,一张若有若无的网,从半空中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网中挑夫们的法器和兵刃,立刻防佛受到诅咒,挥舞时又粘又重,手脚缓慢,道法稍差点,立刻被箭矢突破防御,成为箭下亡魂,挑夫们的人数,在郝柏与黄老四的狂笑声中,逐渐减少。 “冲,全部冲出去!” 卢循从挑夫中跳出来,扔掉斗笠,露出满头黑发,大声下令。 “米教的掌财长老,杀了他!”郝柏在城头上狂叫,内外两面城头上忽然冒出数十名天极宗弟子,一起颂咒施术,长剑如雨,一起向卢循斩落。 一柄黑色骨锤从虚空中飞出,一个旋风舞,将砸来的长剑和箭矢击的四下飞散,巨大的冲击力,击的卢循脚下一个大退步,“噗”一声,在地面深深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山阴县城墙外的天空中剑芒闪烁,孙恩率数十名祭酒御剑向山阴县城头冲来。 一百六十六节 山阴县 郝柏趴在城头向空中一看,一脸鄙视的狞笑,大叫:“米教蠢贼,老夫早知尔等伎俩,换大黄弓上!” 城头上官兵向两边一闪,百余名健硕男子抬着数十名木板冲上城头,木板很宽,每块木板上绑着三张大黄箭,弓弦全部用细绳捆在一起。 健硕男子三人一组,两名分别固定木板,校正方向,一名射手双脚蹬住弓背,双臂一用力,将弓拉满,一支粗如手臂,象一支长矛般的箭瞄向天空中孙恩等人,这是郝柏判断天师众修必然御器来攻,根据修士御剑的特点,自己研制的武器。 郝柏仰望天空计算着距离,倏地大喝:“射!” 剑芒呼啸,天师众修离城头越来越近,逐渐已经看清城头上守军的眉目,蓦然,一股锐风从飞剑下方疾射而上。 “箭!”孙恩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粗大箭头带着凌厉杀意一冲而至。 飞驰在最前面的豫州冶头大祭酒墨黑子首当其冲,眼见粗大箭头杀来,脚下一晃闪开一枚粗箭攻击,却正好凑到另一枚粗大箭头上方,“噗”一声,箭头直插入墨黑子小腹中,粗箭力量之强悍,直接将墨黑子击下飞剑,眼见绝无生机。 城头上又一阵厉啸声冲来,飞剑上的天师众修们成了活靶子,数息时间,十余人个个倒栽葱从飞剑上跌了下去。 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肉在半空中飞舞,溅了城头守军们一头一身。 孙恩一个急掠,从轩辕剑上跃下城头,脚刚一落地,轩辕剑光咆哮挥舞,已将面前刺来的数枚长枪斩断。 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紧随孙恩跳下城头,挥剑在孙恩身后防护,其余幸存下来的天师修士各自跳上城头,城头上人头涌动,迎接他们的只有长剑和刀剑,一个人往往要面对数十人的攻击。 “天罗戳仙,杀!” 轩辕剑似一条桀骜不驯的狂龙,剑芒暴涨,如一扇黄色门板向城头守军斩去,“嘭”一声,残肢、断臂、刀头和枪尖乱飞,更有一片鲜红的血在飞舞,孙恩一身白袍瞬间变成血袍,面目凶煞有如来自阴间的索命无常。 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刚一踏足城头,脚底上数十柄长枪,镔铁刀,鬼头刀雪花般削来,有一个军中修士一抬手,臂上绑的诸葛连弩,一响十箭,瞬间全部向两位长老射来。 两团灿烂的剑花在阳光下闪烁,“叮叮当当”一声脆响后,所有击来的兵刃纷纷被弹了回去。 “去城里宽敞地方去。”两位长老配合多年,不需多言,立刻一起跳下城头,从城墙上一掠而下,向山阴县城中钻了进去,马蹄哒哒,一大群晋军骑兵一窝蜂般跟了下去。 天师众修人数少但精干,黄老四带领的官军人多,但大部分是普通士兵,其中挟杂着一部分军中修士和天极宗弟子,城上城下瞬间处处上演猛虎斗群狼。 孙大眼为人精明,在奔袭山阴县城时,便有意拉到最后,前面孙恩和郑方等人受到攻击时,他带着孙闾露等人远远转了一个圈子,在半空中瞧准郝柏的位置,径直冲去,脚刚落到城头,立刻掐诀颂咒。 “笔削春秋!” 一支硕大铜笔飞出,在愤怒杀意的驱使下,铜笔蓦然分成十数道杀戮笔影,将郝柏团团笼罩,“嚓”一声,四象血阵立刻启动反弹,气波扭曲,一条条若有若无的术法血线在城头上飞出,将笔削春秋术法紧紧抵住。 孙闾露从飞剑上跳下来,长剑一起,如飞鸟投林,径直向郝柏冲去。 郝柏身边弟子立刻迎上来,将孙闾露截住,双方顿时如干柴遇上烈火,相互纠缠在一起,一阵血肉飞溅中,孙闾露挨了一刀,同时也倒下一名天极宗弟子。 城头上狭窄,每一处方寸之地都人挤人,连箭跺上都有晋军占据,每个人顶着别人,也被别人顶住,平时的闪展腾挪全部失效,除非跳下城头,任谁半步也不能退,想前进半步,只有从对面敌人的身体上踏过去。 “冲过去!” 孙恩百忙中发现孙大眼占得的先机,一声长啸,剑光狂舞向郝柏逼来,郑方带领数名祭酒紧紧相随冲杀,一路血肉崩溃,死的人被踩踏的身肉模糊,不死的人身上粘满血肉,和噬血狂魔无异。 黄老四站在远处看个真切,手持一柄大黄弓,引弓搭箭“嗖”一声向激斗中的孙恩射去,一张兽皮倏地在半空中撑开,将箭矢击落,建康冶头大祭酒牛联社从兽皮后露出一颗油光锃亮的大脑袋。 “杀了他。”黄老四一挥手,身后的晋室立刻向牛联社冲去。 城头上一乱,城下卢循等修士伪装成的挑夫们顿时压力大减,卢循瞅准机会,向口中抛了一粒丹丸,体内灵力一时暴增,祭出黑色骨锤向四象血阵法狠狠一砸。 “嘭”一声,四象血阵一阵颤抖,摇摇欲裂,“破!”数名天师修士一见机会出现,立刻各施法器一齐向四象血阵砸去,郝柏被孙大眼等人牵扯,施展的道念不纯,四象法阵顿时碎裂湮灭。 “冲上城头。”一群修士被四象血阵束缚,在箭矢的围攻下苦苦支撑一柱香,人人心中的憋气和愤怒可以把天烧着,“嗷”一嗓子,跟在卢循身后向城头冲去。 城头上,孙恩率人已和孙大眼汇合,结起防御法阵,然后移动着接应修士,远远一见卢循等人已冲上城头,立刻接应汇合一起,一声大喝:“走,全部走!” 孙大眼立刻遵命,顺着城墙遁出城外,卢循黑色骨锤祭起,将面前两名晋室击的粉碎,孙恩大叫:“卢遁走,快走!” 卢循看看城上城下重重的晋军,大呼:““天师卢循,今日败走,来日血洗山阴,替亡去袍泽报仇!” “哈哈、”郝柏发出一阵狂笑声:“卢循小儿,米匪这是反了?” “反了,本教从今日起,起兵反晋!” 孙恩喝声铿锵有声,挥剑将面前数名晋军劈出两半,趁晋军一乱时,伸手摸出数粒黄色丹丸,“啪”的甩出,一股呛鼻的辛辣味顿时在城头上弥漫,天师众修借着城头晋军掩鼻躲避时,纷纷遁出城去。 “米贼要逃。”郝柏掩鼻歪头一看,指着孙恩等人的背影大叫:“弓箭手待侯。”城头上人太多,等一批弓箭手列阵登上城头,连天师众修的背影也看不到了,黄老四一脸得意笑容,狂叫:“米贼也不过如此,哈哈。” 郝柏却笑不出来,这次城头大捷,全部倚仗神秘人事先送来的信,对天师众修的进城地点和方式,时辰等都了如指掌,才提前设伏,占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若天师道真反了,下次整军来攻,这山阴城一个弹丸之城,还真撑不住多久。 会稽东林中坞堡内。 “从秦到汉,老百姓造反都因吃不上饭要被饿死才造反。”孙恩白袍胜雪,一脸肃穆,正在说:“今日晋室江南百姓被士族和皇族奴役日久,虽然勉强能吃饱饭,但本教要替天行道,解救他们出水火,还一个光明公平的天下。” “造反没有对错,只有成败。”卢循道:“反了就是反了,眼下要召集人手,置办武器。” 山阴城头一战,天师众修折损数十名修士,也明白了大规模混战,平时练的道法异术大多使不上劲。 一名修士若在宽敞的平地,可以进退自如,面对一群溃散的士兵,取胜的机会极大,但若面对一队摆出队形士兵的集体攻击,这一队士兵便是一位千手观音,不停挥舞兵刃和箭矢进行攻击,面对如此没有章法的持续攻击,修士的灵力总有枯竭之时,便只有逃。 破敌之策便是打乱对方的防御阵型,若想击溃对方阵法,就必须有非常猛烈强悍的攻击,需要大量的人员和精良的武器。 天师道眼前最严重的问题,一是没有大量的人手,二是没有能供大量人口聚集的物资,没有帐蓬,没有粮食,没有盔甲和盾牌。 卢遁道:“师君,咱眼下徒有一腔热血,若想攻取山阴县,有两条路可走。” “说来听听?” “一是召集天下各郡县祭酒和修士,人数约有数千,凭这些力量取下山阴轻易而举,但事后仍需遣散人员,咱继续躲回隐龙岛苟且偷安。” “二呢?” “召集普通教众也参入攻打山阴县城,乱拳打死老师父,普通教众人数约有数万,但如此众多的人数,本教一时之间,从何处筹备大量的粮量和武器?” 孙大眼过来道:“可将附近城墙低矮的郡县,还有坞堡一并攻下,将不是本教的士族和庶族府中部曲手中的武器和粮草取来一用。” “这是要抢嘛。”传功长老愕然询问? “当然要抢。”卢遁大声道:“本教攻陷上虞县已是公然造反,不抢士族们的刀枪和粮食来用,难道要本教信众等着挨刀?难道让他们光着身子去抗箭?墨黑子等兄弟的仇不报了?” 卢循火气极大,一连数问,口气十分尖锐,传功长老一时无言应对。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为兄弟或族人报血仇,是江湖中最基本的规矩,甚至连晋室官府也对替族人报血仇的人网开一面,如桓玄的父亲桓温少年时,便曾手刃两名杀父仇人,官府便没追究。 山阴县城头一场混战,天师道除了伤亡惨重外,山阴县中的天师信徒除了祭酒徐子福被斩,其余人众全被黄老四扣为人质,这些人质中还有孙闾露的两名女徒弟王茨与王颖。 “传功长老。”孙恩平静的说道:“本君知你怜惜江南苍生,心怀慈悲,可眼下这仇若不报,本君将置于何地?山阴县中的教众和王茨、王颖等人若不施救,任何黄老四虐杀,本教何以立足?” “唉,仇要报,人也要救。”传功长老向孙恩拱拱手,不在言语。 一百六十七节 月黑夜 一时间,整个江南风声鹤唳,风一般传着一个消息,天师道反了! 天师道积聚数百年的人气底蕴开始呈现,大量的教众在各郡县祭酒的安排下,源源不断的向山阴县附近前进,江湖中和朝堂上一时谣言四起。 “报、”一名军中斥喉一路小跑冲进西府,长喊:“禀司马大将军,天师道在山阴阳造反了......”这事儿不算小,司马元显连忙将朝中大臣王珣与车胤等人请来议事。 “造反可不是小事儿,一点小火星子能引燃一大片草园子,得迅速派出朝中大员前去招抚。”老臣王珣立刻出计。 西府参军张法顺坚决反对,说:“招抚不是良策,应派北府军迅速南下平叛,趁米教势弱时,一举消灭他们。” “又要调北府军南进?”王珣摇摇头,说:“上次北府军南进,本朝从固城向东的国土被燕军慕容德趁机占领,如今青州成了燕土,眼下北府军再南进,正在黄河以北的后魏军队会不会进攻彭城,进逼长江?” 车胤也在一边附和道:“刘牢之太贪财,每到一地,总要对当地郡县的士族大户敲诈银粮,实比米教逆匪凶悍。” “两位大人说的有一定道理。”张法顺道:“但朝廷不久前把米教师君给斩了,这血仇结下了,凭一个招抚可解决不了,只怕米贼不认帐,越抚越乱。” “停,不必争了。”司马元显一摆手,道:“就按王大人和车大人的意思,先派人下诏安抚吧。” “大将军英明。”王珣与车胤相视而笑,告辞出了西府。 “大将军。”张法顺急赤白脸的问:“招抚明明不是良策,你确非这么做,这是为何?” “要借王珣与车胤的嘴,告诉朝堂上的大臣,本大将军愿意宁事息人。”司马元显顿了顿,嘲讽说:“本将军猜米贼一定不肯归降,他们会认为朝廷怕了他们,只会更猖狂。” “哦。”张法顺忽然意识到司马元显多半别有计谋,果然只听司马元显又问: “本将军征乐属充军目地是什么?” “削弱士族势力,恢复皇权大一统天下。” “米贼要造反,他们反的是什么?” “反士族压榨和朝廷征乐属充军。” “如米贼将江南士族豪门都给咔嚓了,岂非省了本将军一个大心事嘛,哈哈。” “在下明白了,佩服佩服。”张法顺对司马元显立刻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一招养寇杀敌的招术阴险而毒辣,只要天师道在江南一动手,所有的士族别无选择,必须归附晋室朝廷。 两人得意的笑了一阵,张法顺忽然担忧的问:“大将军不担心米教趁机壮大到无法收拾嘛?” “从自至今,百姓揭竿而起,必须是赤地千里,不闹事就得饿死。”司马元显冷笑道:“可眼下呢,江南风调雨顺,百姓日子虽苦点,可都能吃饱饭,没有亡命造反的基础,等江南士族大户死的差不多时,咱再派北府军平乱。” “大将军这味药下的重,颇有壮士断腕的豪迈。”张法顺开始大拍马屁。 司马元显沉吟道:“一百多年积下的沉疴旧疾,想要一朝根除,不下猛药,岂能有效?” 张法顺张张嘴想问,以晋室一付风烛残骨的身板子,能挨的住天师道纵兵造反这么猛的药嘛?但一想起司马元显的刚愎自用,又把话咽了下去。 天师道造反的消息,也迅速传到益州。 青城山群峰竞秀,一夜秋雨过后,片片残叶悠悠飘落,云渺宫中平添几许空旷荒凉。 小院中,高恩华正在树下凝神修炼太阿剑,太阿剑古朴修长,每一次挥舞,剑刃上威严沧桑的气息,在小院中四处弥漫。 “大叔,太阿剑如何哦?” 高恩华收剑而立,淡淡一笑说:“太阿剑乃威道之剑,一直伴于帝侧,千年间,剑上集存的帝威之念甚重,朝夕之间,确是难以炼化。” “哒、哒、”一阵脚步声,卫氏双姝联袂而至,卫子怡手中捧着两件粗布道袍。 “秋风下来了,山中寒意逼人,这两件道袍送与道长与公主,先试试是否合身?” “我去试试。”司马雪一声欢叫,抢过道袍蹿进屋内。 高恩华接过道袍,问:“阳道友返回药杞山后,可有消息传来?” “阳道友没有消息传回。”卫子姬抢先说道:“但江南传来一个天大消息,天师道造反了,已火焚上虞县,正在围攻山阴县,据说还杀了上虞县令呢。” “天师道反了?”高恩华问道:“还纵火焚城,消息属实吗?” “反是绝对反了,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孙恩传下师君令,令天下天师信众齐集山阴县,要与晋军一决胜负。” 高恩华一时心潮起伏,说:“天师道势力遍布朝野,信徒数十万,若正面与朝廷为敌,定会引动天下浮生大劫。” “卫姐姐,你做的道袍极为合身。”青衫飘动,司马雪奔至院中,转了个圈儿,笑道:“呆在云渺宫中许久了,趁秋日艳丽,我们一起去益州城中转转可好?” “不好。” “我偏去,就要去,立刻就去。”司马雪立刻犟嘴,卫子姬如今已对司马雪的犟嘴见怪不怪,笑呵呵的看着一脸无奈的高恩华。 “公主妹妹真不能随意出宫。”卫子怡道:“近日云渺宫外的山峰上,常出现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待宫中派出人手巡查时,对方又踪影皆无,这些人多半是在监视咱们。” “多半是小眼胖子桓少捣的鬼,他一直想报复咱们。” “桓少上次吃了亏,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以他的个性,定然不肯善罢干休。”高恩华沉吟道:“他背后有桓氏一族支持,咱不能小觑了他。” “这个小眼胖子有些意思。”司马雪笑嘻嘻的说道:“四大士族的天骄子弟,明明身后一群随从,遇事却总喜欢冲上来动手,显摆自己的高明,每次卖弄小聪明,却次次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子怡笑道:“还真是这样的,他总喜欢显摆自己英雄了得,却一直运气不好,屡次让阳道友占便宜暴打。” “是啊是啊,大笨牛每次揍他,都要大喝一声妖孽,这一声妖孽喊起来特别有声势,要是换了咱,喊出来也没那个意味。”司马雪咯咯笑道。 “妖孽、”卫子姬模仿阳大牛的神气,怒目竖眉一声嗔喝,可手中一柄短小的如意蝴蝶刃向前一比划,怪模怪样的,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 数日后,青城上狂风大作,子夜时分,云渺宫外突然声音嘈杂,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云渺宫负责警戒的弟子,迅速报知千机夫人;一伙不明身份的修士,突袭云渺宫别院,人数众多,偷袭者使用的武器竟是不咸山燕修的破云箭,已和别院中的散修们交上了手。 “传令子怡和子姬,速带一队人去别院中支援。” “诺。”弟子领命而去。 云渺宫别院位于青城山北坳中,修真界蜀地众多无宗无派的散修,均在此挂单。 高恩华与卫氏双姝奉命赶到时,别院中熊熊大火仍在燃烧,映得山坳中一片通明,残烟四处弥漫,一片狼藉,两面的山峰冷漠萧索,隐在黑暗中默默凝立。 “扑灭火势,散开救人 一个挺拔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了过来,正是阿呆, 火光闪烁,他衣衫上血渍斑斑,来到三人面前,伸出手掌,掌中一支银箭,在火光辉映下,熠熠闪亮,直接递给卫子姬。 卫子姬接着银箭仔细查看,只见箭头锋锐无比,带有倒钩,箭杆两边附有槽沟,槽沟中污黑的血渍,发出刺鼻的腥味。 “破云箭?”卫子姬叫道:“偷袭别院的、竟然是燕修,不是桓少派来的?” 阿呆看了卫子姬两眼,目光精芒闪亮,也不知想些什么,转身轻轻的又折进黑暗中。 “喂。”卫子姬望着阿呆的背影,提声道:“你受伤没有?高道长在此。” “阿呆目光清澈,剑法独具一路,应当不是聋哑之辈,他一定有什么秘密,而不肯说话。”卫子怡道: 高恩华说:“眼下不急着猜测阿呆的身世,先灭火、救治伤员,然后禀报千机夫人。” 敌人此次偷袭选择的时机很好,一直等到狂风四起,趁月黑人静时在别院外纵火焚烧,然后借助火势使用破云箭偷袭,绝不与别院中的人朝面,等别院中的人集合好,冲出来杀敌时,敌人便逃的人影皆无。 别院中的男修人数不少,但并无道法特别出众者,平时也就是挂在云渺宫中混口饭吃,大火燃起后,人人自危,等破云箭射来时,才发现有敌人偷袭,一番急袭下,伤了数十人。 也有道法稍为出众者冲出别院,和敌人交上了手,描述说敌人结有阵法防御,前面修士阻拦,后面修士用破云箭偷袭,双方甫一交手,便只有逃遁。 “他们来了得有数百人,全是燕修,我和他们交过手,多亏命大才逃了回来。”别院一名叫蒋子兵的散修一身污秽,面容惊恐,将当时的情形大约说了一遍。 卫子姬问道:“你确实是燕修?” “确定。”蒋子兵肯定的说:“我略懂一二句胡人的话,有时能听懂一二句......” 一百六十八节 云渺宫(一) 夜黑如墨,残月悬空。 别院侧面一处高峰上,凉风从峰峦间呼啸掠过,一伙人静静的站在峰顶,俯瞰着云渺宫别院中熊熊火光,好似欣赏一道美景盛宴。 “本少妙计赛孔明,云渺宫贱婢们全蒙了,抓破脑袋她们也猜不透破云箭从何而来。”桓少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得意。 “桓少费这么多周折有何用意?调动墨甲卫大军直接攻进云渺宫杀个痛快,岂不更好?”慕容雪吋冷冷哼了一声,说:“如今本妃非常怀疑桓氏一族的实力。” “慕容道友,墨甲卫乃参照‘北府军’而创建,从流民中精挑细选数万少年,从小严格训练,百中取一,成军数量极少。”桓少认真的说:“云渺宫坐镇青城山数百年,实力不容小觑,据说护宫阵法更是奥妙万千,若一味强攻,墨甲卫只怕精锐尽失。” “那桓公子突袭别院的目地是?” “慌乱!想让云渺宫中的老太婆慌乱,她一慌乱,必然使出昏招,咱们的机会便来了。” “事成后,不咸山有何好处?” “除了卫氏双姝两个贱婢必归本少所有,其余东西随慕容娘娘随便先挑。” “此话当真?” “当真。” “呵呵。”慕容雪吋居然笑了一笑,说:“不知千机宫主此时在做些什么?” “别院失火这点小事不必她亲自出马,自有卫氏双姝这对贱婢跑腿,但明早她必定查看破云箭,然后多半会让别院中的散修暂居云渺宫。”桓少嘿嘿笑了起来...... 别院原有房舍全是木制或竹制,一把火,把大部分房舍烧塌,原本在别院中挂单的散修登时没了去处,敌人又趁乱放箭偷袭,一大部分散修受伤颇重。 翌日,云渺宫大殿中。 千机夫人手中拈着一枚箭矢,凤目如炬,上下端详。 “昔年始皇帝灭六国,统一天下,所倚仗种种坚甲利器中,青铜箭矢便是其中之一,这破云箭仿秦箭而来,只是箭头用玄铁混铸,并带有血槽,且附有阻止伤口愈合的毒药,只是猜不出燕修何故不宣而战。” 卫氏双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阿呆,目光中包含了许多疑问,却都没有说出来。 “是不是燕修上次在古道打劫失手,这次便来纵火焚烧别院泄愤?”高恩华道: “事情反常皆为妖。”千机夫人摇摇头,沉吟道:“破云箭铸造不易,每一枝均价值不菲,燕修用此箭射杀一些无关紧要的江湖散修,其中定有玄机。” “师尊。”卫子怡道:“别院被毁,如今秋夜寒露水大,受伤的散修露宿野外可不行,眼下怎么办?” “先让别院散修们进宫中居住,然后慢慢重新修缮别院,这次要用石头和熟土筑层,严防胡修再次纵火行凶。” “诺。” 从此后,青城山又宁静下来,日起日后,转眼间到了深秋。 迁进云渺宫的别院散修不下数百名,全部被安派在云渺宫外殿居住,由高恩华负责诊治伤者,其余在宫中负责干些杂活,卫子姬有意将阿呆安派在距高恩华最近处居住。 云渺宫三面临山,山坡上松柏林立,柏树的叶子一片金黄,秋日艳丽异常,秋风起、寒风至,树叶一片、两片、数百片.....纷纷飘坠在云渺宫院外的台阶上。 这一天早晨,旭日东升,宫中传来一阵悠扬的晨钟声,负责警戒宫门的一群女弟子打开宫门禁锢,准备打扫台阶的落叶。 从外殿到宫门前的通道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伙别院的男修士疾步出现在宫门口,为首男修士扬声叫道: “袁师姐,我来了。” “蒋子兵来了。”袁师姐微微一笑,应声道:“清扫落叶的活儿,我等姐妹加把力就成,何需数位数位道友每天都来出力帮忙。” “应当的,应当的,我等兄弟从搬进宫内后一直闲得难受,扫扫树叶子,正好可以活动筋骨。”蒋子兵一袭秦色黑衣,人高马大,张嘴笑道:“兄弟们,还不快快上前帮忙......” “这位师妹,让我来扫,让我来扫吧。”蒋子兵身后一群男修抢上来,热情的抢扫把,一些女弟子递过扫把,众修嘻笑声中,扫把翻飞,台阶前的落叶,逐一被归纳成一堆堆,露出地面上的青石板。 “啾唧、啾唧、”一阵阵急促鸟鸣声,猝然在晨风中响起。 云渺宫前的弟子们一愣,纷纷抬头望去,只见一片片的鸟儿从山林间飞出来,惊叫着、挥舞着翅膀,向青城山深处飞去。 一道凌厉的杀气,蓦然在山林间弥漫出来,树枝晃动间,数十名黑衣男子幽灵般闪出,风一般卷向云渺宫门。 惊变骤起,女弟子们一时懵然发呆,人人眼中闪动着惶恐。 “众师妹关闭宫门,敌人奔袭。”袁师姐厉喝。 “噗,”一沫血箭在袁师姐胸口飙飞,巨痛中,袁师姐扭头一看,蒋子兵马脸狰狞,目光赤红,正恶狼一般瞪着她。 “你是奸细?” “老子肯定是奸细,去死吧!” 蒋子兵臂上用力,将沾满鲜血的手自袁师姐胸口收回,飞腿将尸身踢飞,掌指间,出现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刀,刀尖上的污血迅速滴了下来。 宫门前女弟子在鲜血的刺激下,顿时清醒过来,一齐扬手,将如意蝴蝶刃甩了出来,刃风带着急切的杀气,从不同方向向蒋子兵斩去。 蒋子兵大吼一声,躺地一个滚儿粘了一身落叶,避开了蝴蝶刃的斩杀,身后带来的数名男修一起祭出武器,和女修门斗成一团。 一大批黑衣男子迅速抢到云渺宫门前数丈远的地方,瞬间集成一个方阵,手臂扬起,掌上端起一架架弩箭,“呜、呜、”响声中,一排弩箭如雨点般向女弟子们射去。 一直宁静沉寂的空气,斗然间一阵颤抖,云渺宫院墙外,莫明其妙的起风了! 疾风中,一团团肉眼可见的巨大气泡,从虚空中神秘凝聚,飘匆着、跳跃着,瞬间凝聚成一道浑厚的光墙,将射来的弩箭纷纷弹落地面。 数十年间,云渺宫一直太平,宫中女弟子除了各自修练道法,对于宫中至高无上的九宫阵法从未见过,今日强敌猝临,九宫阵法蓦然开启,重现青城山。 刹那间,一道洁白透明的气波术墙将云渺宫团团笼罩,术墙浑厚神圣,气波威势磅礴,有如浪花般上下起伏,青城山方圆数里内天地变色,云渺宫有如仙城般巍峨飘渺。 宫门前的墨甲卫又换上一批弩箭,向宫门前的女弟们射去,“铮”一声,气波术墙微微一动,射来的弩箭便如一片灰尘,被轻轻弹了出去。 九宫阵法如同一个透明的琉璃盏,将云渺宫团团倒扣保护。 “九宫阵法!”宫门前的女弟子们一齐仰望惊呼,呼声中充满敬畏,有一名女弟子醒悟过来,大呼:“关闭宫门,关闭宫门。”数名女修立刻停止打斗,抢到宫门边准备关闭宫门。 “顶住,兄弟们拼了,死也不能让闭了宫门。”蒋子兵带领数名男修士迅速分出一半,死死守住宫门前,阻击云渺宫的女修们靠近。 为了争夺宫门的控制权,双方甫一交手,便是生死相拼。 一名黑衣男修手持一柄长枪,晃出一团团巨大的枪花,虚虚实实,在最前面犹如一扇巨大盾牌,大呼小叫,威胁着所有靠近的女修。 如意蝴蝶刃短小锋锐,主动抢攻远非所长,为了抢夺宫门,三名女修一声呼喊,各自将如意蝴蝶刃祭出,刃口寒光闪烁,杀气棱棱,从三个角度向拦路的长枪男修斩劈。 “开!”长枪男修一声暴吼,长枪一颤,舞出两团碗大的枪花,将两柄如意蝴蝶刃击飞,枪尾一个反挑,又将最后一柄如意蝴蝶刃崩飞。 他刚得意一笑,眼前一花,一名女修已贴地滚来,一个飞扑,手中师门古簪飞出。 “噗”一声,古簪插入长枪男修咽喉,“啊”长枪男修吐了含糊不清的惨叫,手中长枪倏地掷出,向地面上正翻回去的女修插去。 另外两名女修各自一扬臂,两枚古簪飞出。 一枚古簪击向长枪,啪一声,长枪被击落,一枚古簪“啵”的插入长枪男修目中,一股血水溅出,长枪男修身子一歪,缓缓倒了下去。 地上翻滚的女修站起身来,面色苍白大胸剧烈起伏,一伸手召回如意蝴蝶刃,旁边的女修赞道:“雪梨姐,好样的!” 雪梨望了望宫外的墨甲卫,脸上一片惊惧。 墨甲卫越来越多,人数从数十,眨眼间出现数百,结成数个方阵,拔出腰刀一直向宫门冲来,光波术墙一阵颤抖,云渺宫墙头上仿佛有一张术法的网,阻止墨甲卫攀登,只能从宫门处通过。 青城山远处的天际,剑芒祥光耀眼,径直向云渺宫冲来,一眼望去,剑芒之多,数也数不清,其中三团光芒,速度最快,眼晴一眨间,便已冲到云渺宫上方。 云渺宫前的女修,袁师姐已亡,当数雪梨资历最深,她大叫道:“姐妹们拼了,敌人大批来袭!” 一百六十九节 云渺宫(二) 整个云渺宫依托青城山势,按九宫方位据险而建。 千余年间,在经历任宫主精心扩建下,宫中大殿套小殿,内外墙垣达十数层之多,宫内最深处灵气渺渺,便是九宫阵法的阵灵所在,也是云渺宫最神秘所在。 关于九宫阵灵,司马雪曾数次缠着卫氏双姝追问,一向和司马雪情同姐妹言无不尽的卫氏双姝,唯独在九宫阵灵的事情上讳莫如深,一字不吐。 九宫阵法开启,天空中波纹颤抖,宫中警钟长鸣,所有人都知道,宫外有强敌来袭! 这天早晨,高恩华仍如往常一样早起,在院中修炼太阿剑,骤然见异况发生,立刻疾步抢到司马雪居室处。 “公主快起来,宫外有敌来袭!” “来了,来了。”一阵急促而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司马雪从门后探出头来,问:“大叔,敌人在那儿?” “在宫外,九宫阵法启动,来敌定非等闲之辈。” “知道了,这就出来。”司马雪又将头缩了回去。 云渺宫中心大殿中,千机夫人凤目含怒,片刻之间,已有宫中弟子传来数条消息; 一、大批强敌猝然来袭,正在抢夺宫门。 二、迁进宫内的别院散修中混入奸细,到处纵火、投毒,目前卫氏姐妹率人正在逐一殿室搜寻击杀。 三、饮水内,被奸细投入毒药,聚入大殿前做晨课的女弟子,饮水后大部分中毒。 “云容,你带领一队师妹去宫门增援!” “云珊,你去后宫将师叔们请至大殿集合,快、快!” 女弟子云容与云珊风一般跑出,千机夫人面色焦虑,忍不住快步奔到殿门口,向宫门方向张望。 “澎、澎、”两声巨响轰然自宫门方向传来,护宫气波光墙猛然间一阵颤抖,宫中殿外的空气扭曲惊蹿,光纹颤抖波动,整个青城山竟似有点地动山摇。 “竟有大道修士前来劫宫?”千机夫人抬头向殿外看去,眉头紧锁。 高恩华带着司马雪奔出小院门,向宫门处奔去,只见通道上站满别院散修,个个在通道中转来转去,好象走不动的模样,通道的尽头,隐隐可见十数位女弟子手持如意蝴蝶刃,摆出一个九宫阵法拦住去路。 “让开,让开,怎么不走了?” “千机宫主有令,别院散修中有奸细,任何人不得在宫中自由通行.”一名女弟子喝道:“违令者,当场格杀!” “放我和大叔过去,宫门前来敌人了。”司马雪叫嚷道,面前拦路的女修见过司马雪和高恩华,顿时一愣,不知放还是不放。 “嘭”一声巨响,巨大声音轰鸣如雷,通道里立刻风声飒然,古树枝头上的秋叶,一起被震落下来。 高恩华胸口忽然巨震,气血翻滚,一直在体内蛰伏的玄鸿鼎,好似受到某种呼唤,要从梦魇中苏醒一般,一股至刚至纯的藐藐鼎意猛然四处游走,脸面上瞬间布满青气。 “大叔,你脸上的青气?”司马雪一声惊叫。 高恩华道:“没事,老毛病了,自己就好。” “高道长,桓少率大队人马前来攻山。”卫氏双姝带一队云渺宫女弟子急匆匆奔来,远远喊道:“不咸山燕修竟也参入助阵。” 高恩华长吐一口气,将体内藐藐鼎意缓解,问:“燕修和桓少合伙了?” “是的。”卫子怡应道:“前阵在古道上双方还曾火拼,如今竟狼狈为奸。” 卫子姬说:“听说他们人数上千,咱怎么办?” “找到他们。”一道陌生而冷峭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杀光他们!”众修循声望去,只见阿呆挺拔的身影站在通道中,双目冷酷如冰,一片杀意。 阿呆突然说话,卫子姬一愣,脸上随后浮上一抹笑容,转目一看,云渺宫众修脸上全是震撼,司马雪一脸好奇,卫子怡和高恩华脸上若有所思,好似早知如此。 “阿呆,你过来。”卫子姬招招手,阿呆依然走了过来,默默的站在卫子姬身后,情势危急,高恩华向阿呆点头一笑,问:“宫主为何禁止别院修士通行?” “别院修士中混入桓少的奸细,一部分在争夺宫门,一部分人在宫中到处纵火投毒,宫中已有许多姐妹中毒。”卫子怡匆匆说道:“高道长还是先去大殿解毒救人要紧。” “毒症有何表现?” “呕吐不止,一时无性命之忧。” “众位兄弟。”高恩华稍一沉吟,扭头对别院中散修大喊:“咱托云渺宫庇护多年,一直衣食无忧,今日云渺宫有难,不是奸细的去宫门前杀敌如何?” “杀啊,匪人杀上门了,出去干掉他们。” “一起去杀敌了。” “兄弟们看着点,奸细定然是半年内上山的,谁有异动,先砍了他。”一位满面胡须的大汉大喊:其余散修一阵七嘴八舌的应和。 “去宫门。”卫子姬道:“阿呆已然去了。” 卫子怡秀眸远眺,果见阿呆挺拔的身影已消失在通道尽头,手中长剑在朝日下灿烂如华,泛起片片萧索的秋意。 宫门已然失守,进了宫门后,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通道的青石板上血肉崩溃,每一寸,都布满修士的血,处处倒毙着修士的尸首,有墨甲卫,有云渺宫女修,一名伤重未死的云渺宫女弟子,躺在青石板上呻吟挣扎,鲜血从青石板的缝隙间渗入地下。 两个九宫剑阵,死死的卡在通道中,阻住墨甲卫前进的道路。 云渺宫护宫阵法咆哮如雷,光波颤抖,仿佛一头巨大的妖兽在发怒,半空中不时飘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向桓少所部击去。 九宫剑阵阴阳变幻,女弟子们奔走如飞,相互援护,九宫玉佩在半空中闪烁,一明一暗间,将敌人弩箭和各种法器一一击飞。 天地宗长老贾智和卢刚两人手持巨剑,带领数名修士,正在猛冲九宫剑阵,身后的通道一直到宫门前,百余名“墨甲卫”排成数行,手持弩箭虎视眈眈的在押阵。 “格老子的,婆娘们快乖乖放下兵器,敢反抗的,一会先奸后杀。”蒋子兵赤臂裸身,头发上脸上沾满污血,在天地宗两位长老身边上蹿下跳,不停狂叫。 “呜、呜、”声中,数柄蝴蝶刃破空向蒋子兵斩来。 未等蒋子兵拆解,两柄巨剑自后掩来,剑影赫赫,“铮、铮、”两声,将袭来的蝴蝶刃尽数击飞,两柄巨剑收了回去,又狠狠向九宫剑阵斩去。 “云渺宫的臭娘们,想杀老子?”蒋子兵见贾智与卢刚出手保护,胆气十足,向前蹦了数步,狂叫:“有人敢过来吗?” 两个九宫剑阵分别面对一大批修士的连番攻击,力量已发挥在极致,一群女修们全在埋头苦苦支撑,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没有一个人出声应答。 “哈哈。”蒋子兵又踏前两步,挥舞着掌上的精钢短刀,狂笑叫嚣:“婆娘们不在家生娃儿,跑来青城山修什么道?快快弃刃投降,给老子当个小妾。” 九宫剑阵中的女修雪梨眼晴一红,又将古簪取在手中,准备拼命。 蓦然、一泓秋水在朝阳下乍现,冷艳而萧索,直奔蒋子兵咽喉而去,秋水后的人影身材削瘦,唇红齿白,目中含着冷冷杀机,正是阿呆。 贾智与卢刚正挥舞巨剑,猛斩九宫剑阵,见数步之遥的蒋子兵正在手舞足蹈,不断挑衅云渺宫一众女弟子,丝毫没注意到死神已然逼近,急急将手中巨剑收回,一左一右向阿呆斩去,同时大叫提醒。 “闪!” 蒋子兵正在狂笑叫嚣,绝决想到有人竟敢冲出来拼命,凌厉的剑尖瞬间逼近咽喉,情急之下,大吼一声,手中短刃猛架。 “铮”一声,长剑被架的高高飞上半空,众修一愣,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飞上半空的长剑。 瞄一眼的功夫,对阿呆已经足够。 阿呆是杀手,所有招式都用来杀人,他身体继续前冲,抢入蒋子兵怀中,左手电光火石一划,抹向蒋子兵咽喉,蒋子兵一声狂吼,手中短刀猛然回插,同样也插向阿呆脖颈。 朝日辉映,“啊”一声,一名女修发出一声惊叫,两人掌指间光芒闪烁,全向对方咽喉猛插,拼的速度,拼的也是生死,一刹那间引起所有人目光。 阿呆的目光一片死水,全是死意,象一条蛇,蒋子兵眼中血红,一片暴燥,似一头牛。 “噗”一声,一抹触目惊心红艳,在半空中飞溅,从后面看,双方手掌都已经扑到对方咽喉处,云渺宫女修和桓少所部的人全都握紧了拳,希望自己一方的人活下来。 一条人影倒了下去,蒋子兵双眼瞪大,满面不相信的表情,手中短刀“咣啷”一声跌落在地,双膝软软的跪倒。 “杀!”贾智和卢刚红了眼,弃了九宫剑阵,两柄巨剑猛劈阿呆,阿呆伸足将蒋子兵尸身踢飞,身体却向前冲去。 “噗”一声,尸身与斩来的两柄巨剑相撞,空中顿时血肉飞溅。 “好、死的好。” “好,杀的好。” 云渺宫女弟子们尽吐胸中闷气,一时全把阿呆奉若英雄,甚至已有数位师妹决定此战以后,多找阿呆学剑。 阿呆面色不变,身体继续前冲,招手将半空中的长剑召回,径直闯入墨甲卫人群中。 贾智和卢刚顿时明白过来,狂呼:“快闪开,这小子是疯子!” 一百七十节 云渺宫(三) 一路上、剑意萧索,一路上、嗜血杀戮。 大部分墨甲卫只是略通道法,多用弩箭集射伤人,突被阿呆猝然闯至身边,远了用剑刺,近者掌切足踢,如一头疯虎闯入狼群中拼命,墨甲卫顿时乱了阵脚,人人收了弩箭,都抽出防身腰刀迎击。 “无耻。”贾智和卢刚醒回过神来,持巨剑从后面追了上来。 阿呆面无表情,专挑惊慌失措的墨甲卫击杀,剑击脚踢,将一个个墨甲卫踢起来,向贾智与卢刚击去。 贾智和卢刚一动,身后的修士们顿时受到影响,在两个九宫剑阵的逼迫下,居然向宫门前退了十余步。 “呜”一声,一枝银色箭矢从宫门外凌空飞来,直射阿呆前胸。 银色箭尖在阳光下,厉啸着、带着一抹冷艳的寒光,变幻无方,杀意赫赫,竟是不咸山的破云箭。 阿呆冷漠的面上浮出一丝凝重,前冲的身形一顿,挥剑急斩箭矢,剑箭相交,银色箭矢竟是灵力所幻被一斩而碎,阿呆转身反冲,墨甲卫们纷纷举刃追砍,确总是差了半分。 “慕容格,你这喂不熟的狼,竟然与南人这群羊混在一起,真不要脸。”随着一声冷脆厉叱,慕容雪吋从宫门外冲进来,媚目中尽是不屑,手中雪湮剑直指阿呆。 “谁说汉民如羊,胡人如狼,我汉土晋室曾册封魏人先祖为代王,燕人祖先为左贤王,天下谁见过;羊给狼封官的吗?” 桓少坐在一付竹轿上,由两名健壮的女修抬着,晃晃悠悠的跨过宫门,小眼四下瞅了瞅,远远的接过慕容雪吋的话头,一脸的得意洋洋。 回应桓少的,是一名墨甲卫的惨叫声,阿呆已冲到贾智和卢刚面前,剑尖一颤,剑意的萧瑟杀意已直逼天地宗二长的眉睫。 “杀。”天地宗两位长老气的发疯,手中巨剑自上而下一计斜斩,连消带打,“铮”一声,阿呆的长剑被击落,人却如一个狐狸般团身一卷,向后方的九宫剑阵中滚去。 慕容雪吋左手一招,一把精致长弓在掌中凝聚,指掌间灵力缭绕,迅速凝聚成一支精光闪闪的箭矢,“嗖”一声,破云箭离弦飞去,向阿呆背后射去。 阿呆浑身血污,破云箭快如闪电,一刹那间,便已射到阿呆后背。 “阿呆,小心背后。” “阿呆,有箭偷袭!” “呜、呜、”声中,数柄如意蝴蝶刃飞速斩来,最前方的一柄蝴蝶刃“啪”一声,将破云箭击散,卫子姬突然跃出来,纤手一抄,将如意蝴蝶刃抄在掌中,凝眸盯着阿呆上下看了两眼。 “卫师姐,袁师姐和好几位师妹被害了。”雪梨身体一软,哭泣:“阿呆给袁师姐报了仇。” 紧随卫子姬一起出现的,有高恩华与卫子怡等女弟子,稍后面跟着一大群别院中的散修,人数众多,气势上便不输于桓少所部。 一瞬间,宫门附近集满了双方修士。 “两名贱婢,哥哥来看望你俩了。”桓少躺在竹桥上,得意洋洋叫道:“在建康时,本少便说要挑了云渺宫,如今服不服?” “下流胚,你疯了么?”卫子姬一看桓少,大骂:“为了仇怨,竟费尽心力攻我云渺宫,双方死伤无数,还与燕修结盟,可有半点士族子弟的气节么?” “贱婢懂啥?”桓少小眼一瞪,叫道:“桓氏一族欲一统益州,岂容云渺宫在益州独大,识相的弃刃投降,做本少一名小妾,要是不识相,抓住你们姐妹,铁索皮鞭伺侯。” “死胖子讨厌,你们桓氏一族全都惹人讨厌!”司马雪自高恩华身边探过头来,替卫子姬帮腔。 “司马氏的公主,我桓氏聚了不少,你长的倒不丑,可是不合本少胃口,只有那奸诈淫道才把你当成宝。”桓少小眼一斜,狂叫:“淫道高恩华呢?出来准备受死吧。” 高恩华微微一笑,从人群中闪了出来,手一招,一个玄铁棋盘从虚空中飞出,邀请道:“桓公子远道而来,下来下盘棋吧?” “唰啦”一声,卫子姬手中多出一柄折扇,摇了几摇,嘲讽道:“下流胚放屁好臭好臭。” 桓少一见高恩华和卫子姬拿出自己两件法器来嘲笑自己,忽一下从竹桥上坐了起来,胖脸一红,刚来发怒,只听慕容雪吋冷然道: “燕修只为捕抓不咸山叛徒慕容格与慕容妃而来,燕人之间的仇怨,与你们南人无关,不论是谁,挡道者死!” 阿呆不声不响,踏前一步,掌中长剑悄然扬起,身上登时暴发出一股强悍的杀气,卫子姬踏前一步,嘲笑道:“你一个蛮夷女子,在云渺宫中胡吹法螺,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 卫子姬向前一站,阿呆身上的杀气顿时消失,桓少小眼翻来扫去,若有所思。 “你一名晋人,要插手我燕人间的恩怨,是他什么人?”慕容雪吋抬剑一指阿呆。 燕人乃游牧部落,部落中小孩子出生后,便以马背为家,大漠中的牧草有限,能养活的人口数量有限,每到寒冬来临,草木荒芜时,必须外出掳掠,不是南下抢劫晋民,便须北上抢劫魏民。 晋燕两国之间的仇恨根深蒂固,由久以来,从八王之乱开始,一直到慕容氏建立前燕,当年慕容垂曾和晋室相互征杀,数十万晋民惨死在燕军铁骑下。 晋燕之间这种格局,一直到后燕灭亡才消除。 通道中,慕容雪吋忽然将话头牵扯到晋燕两族之争上,让卫子姬一时语塞,无言应对,阿呆掌中剑扬了起来,准备冲出去和慕容雪吋拼命。 “乱世之中,晋人燕人并不重要,好人恶人才重要!”高恩华扬声道:“他不论是阿呆,还是慕容格,如今和云渺宫站在一起的,便是朋友,那位桓公子身为晋室士族子弟,如今带人到云渺宫中来杀人放火,便是敌人。” “哈哈。”桓少纵声狂笑,叫道: “太疯狂了,狼居然爱上羊了,慕容格这条狼,为了卫子姬这只羊,竟趁黑偷袭本少,阳大牛这头蠢羊,因为慕容妃这条母狼来咬本少,高恩华你个淫道,满嘴仁义,拐着我大晋长公主四处私奔,不太要脸了。” 众目睽睽,卫子姬顿时粉面通红,大声咒骂:“下流胚狗嘴吐不出象牙,一个大男人天天罗罗嗦嗦,丢尽士族子弟的脸。” “桓公子号称‘赛孔明’,眼下你乖乖的认个错。”高恩华将玄铁棋盘托在掌中,说:“贫道做主,将你法器尽数还给你。” “呸。”桓少火冒三丈,满脸赤红,吼叫:“淫道在益州城中,你暗劫本少青玉戒,在会稽城东密林中抢本少墨玉古扇。本少管你什么晋人、燕人,今日将你们全部挫骨扬灰,踏平云渺宫。” “桓少,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千机夫人带领一群修士自宫内匆匆出来,远远应声:“晋室四大士族,唯你桓氏一族子弟个个志大才疏,人人都有问鼎天下之志,桓温如此、桓玄如此、而桓少你除了嘴巴大,其实百无一用。” “哈哈。”桓少狂吼道:“老婆子你认为有九宫阵法护山,本少便动不了你云渺宫嘛?有请天地双尊出手,破了云渺宫护宫阵法!” 话音一落,天地宗长老卢刚一扬手,将法宝追魂铃祭出,追魂铃闪烁着赤红光芒,在空中一颤,迅捷消失不见。 “嘭”一声,如一头上古神兽狂吼,从宫外中隆隆传来,在群谷间引起阵阵震荡。 九宫阵法气波光幕顿时似被重物碾压,一阵扭曲,一团团气泡在半空中啪啪崩裂,传出轻微咔、咔、之声,似要崩溃一般,云渺宫女弟子一时花容失色。 “嗷”一声,云渺宫内最深处忽然响起一声愤怒吼啸,似在回击宫外的侵犯声,随即祥光万道,九宫剑阵立刻竖挺如初。 宫外巨大轰鸣声传来时,高恩华体内玄鸿鼎顿时鼎意藐藐,面色顿时又是一片妖诡的青气,司马雪正好侧目望来,心头一惊,不由自主的靠前一步抓住高恩华的道袍。 “大叔,天地双尊是什么人?” 高恩华轻声道:“贫道见闻不广,修真界有名之士,也识不得几个,只凭一击之威,这天地双尊道法应当接近大道修为。” “宫外之人,可是天地宗两位宗主?”千机夫人高声道:“请现身说话。” “嘭”一声,宫外又传来一声巨大轰鸣,众人只感觉大地一阵颤抖,护宫阵法光幕四下扭曲,呈现一片蔚蓝天空。 高恩华惊鸿一瞥,只见宫外半空中有两个人影,正挥舞两柄巨剑在劈斩,每一剑斩下,都带起阵阵风云,每一剑斩下,九宫阵法光幕均会摇摆晃动,似要破裂一般。 “施枯木生春阵法,护宫助阵!” 千机夫人背后一名老年修士大叫,所有云渺宫弟子,一起掐诀颂咒,一道道无形的灵力,从修士们掌指间丝丝缕缕飘出,在宫中四处弥散。 云渺宫树木枝头上立刻生出片片绿叶,每片绿叶都洋溢着澎湃的生命力,一丝丝灿烂灵力,在叶片上汇集盘旋,急速升起,迅速融入九宫阵法的光幕中。 高恩华目光一扫,忽然发现,阿呆不见了。 一百七十一节 云渺宫(四) “嗷”一声,云渺宫深处又传来一声愤怒的长吼,护宫光幕只是微微一晃,立刻完好如初,巍然如山。 “墨甲卫,射!”桓少见云渺宫弟子施法之后,九宫阵法坚不可破,小眼中浮出一片怒气,一声下令:“其余人,冲。” 墨甲卫得到命令,一起扬臂,弓弦声响中,箭头在阳光下拉起道道幽光,如雨般向对面云渺宫女弟子们暴射。 一道温润祥蔼的光芒,自千机夫人掌中飞出。 九宫玉佩光芒莹莹流转,灵力灿烂若华,光芒一时一暗间,将云渺宫众修团团笼罩,飞来的弩箭被玉佩光芒一撞,纷纷变成粉末。 桓少遥指千机夫人,大叫:“去把老死婆子拿下,有奖!” 贾智与卢刚带领修士们冲了过来,远远一起掐决,向前一推,两柄巨剑蓦然飞去,杀气鼓荡,直劈千机夫人,剑体尚未逼近,剑刃上的罡风已将千机夫人的秀发吹起。 千机夫人凤目微凝,侧退一步,半空中的九宫玉佩光芒一亮,将巨剑斩来的力道缷去,一柄古老的如意蝴蝶刃在掌中凝聚,一抖手,蝴蝶刃盘旋翻飞,向贾智、卢刚回斩过去。 桓少为了一举攻下云渺宫,筹备数月,动用桓氏积攒百年的族门力量,请了许多宗派的修士前来助阵攻山,大部分男修见云渺宫一群女修,人人花容月貌,姿色不凡,一声呐喊,象一群饿狼般冲上来。 “布阵,迎战!” 卫氏双姝和云家姐妹各率一个九宫剑阵,扼守住通道,与桓少所部修士们战成一团,九宫剑阵善于防御,但在九宫玉佩的保护下,双方一时不会胜负。 “各路兄弟们,给本少冲。”桓少这次变了脾气,居然没有亲自冲上来显摆道法,躺在竹桥上装腔作势的挥挥手,许诺道:“拿下云渺宫,人人赏黄金百两,谁抓的妞儿归谁。” 百两黄金,能顶普通庶族人家一族之资,何况还有美貌的女修。 桓少所率修士与墨甲卫们全部红了眼,杂乱的嚎叫声中,潮水般冲过来,刀剑弩箭,不要命似的向九宫剑阵击去。 三名修士身套藤罗甲,各自手持一柄沉重的藤罗盾牌,一手拎一柄大号紫金铜,自持身高力大,发出一声长吼,紫金铜锤飞出,砸向半空中的九宫玉佩,持盾蛮横的雪梨所在向九宫剑阵压来。 “卫姐姐,乾坤变!”卫氏双姝带队的九宫剑阵急速一掩,各施如意蝴蝶刃,将紫金铜锤架住。 雪梨带队的九宫剑阵一动,女修们配合默契,向后一退一闪,三名持盾修士正持勇冲杀过来,恰好卡到两个九宫剑阵中间。 数柄如意蝴蝶刃呼啸着戳来,三名修士在盾后看的分明,举盾一砸,将如意蝴蝶刃砸飞出去,两名修士腿上一痛,一麻,登时被封住全身血脉,一柄如意蝴蝶刃迅速补刀,两股鲜血“噗”的射出,歪倒身亡。 剩下一名修士一愣,低头一看,雪梨已如狸猫般从青石板上滚过。 “啊。”修士发出一声悲怆嚎叫声,伸手召回紫金铜锤,不要命般门户大开,和身向雪梨扑去,“雪梨小心。”九宫剑阵中的女修一齐发出惊呼。 阳光下,一条绿色的饿龙倏地飞出,直冲着藤萝盾牌冲去,“噗”一声,径直透盾穿出,将持盾修士一剑毙命,倒在地上的尸体瞬间变成血干。 司马雪手一召,将玄冥剑召回,上下打量了一眼玄冥剑,眸中闪起一抹赞许的笑意。 玄冥剑一出,立刻引起慕容雪吋的注意,粉面上登时一片赤红,狠狠咒骂一句,雪湮剑一摆,便要冲过来夺剑,身两边人影晃动,不咸山董长老和王长老冲过来,架起慕容雪吋,将她拖向宫门处。 “放开我。”慕容雪吋不服的挣扎,可又不便对董王二位长老动粗。 董长老低声道:“娘娘,让姓桓的上吧,咱盯着玄冥剑就成了,你没发现嘛,慕容格不见了。” “慕容格不见了?”慕容雪吋仔细一看,确实找不到阿呆的身影:“这个逆贼人呢?” “没注意,但绝对不是去做好事了,咱防着点。” “他不会跑了吧。” “不会,那名女修还在,他一定就在附近。” “哦。” 高恩华见千机夫人被天地宗贾智和卢刚缠住,一时不得抽身,心中焦急,长啸一声,祭起太阿剑向最近的卢刚斩去。 太阿剑千年间一直伴于帝王之侧,剑上蕴含的威严之念太重,如一根烧火棍般桀骜不驯,经过高恩华长时间的修练,最近月余刚有剑与意相融合的感觉。 修真界中有个传说,剑乃修士的情人。 太阿剑便如一名寂寞千年的女子,以往日日被锁于庙堂,供于案桌之上,虽然位极尊崇,但却无人常常擦试,如今猛然间得到主人的青睐,登时焕发了青春。 只一剑,卢刚只感觉背脊生寒,一股彻骨杀意如帝王怒视,似洪水、似狂浪、铺天盖地般袭来,尚未触体,心头已然不停痉挛,狂吼一声,单足猛力蹬地,人已如离弦箭般向宫门处蹿去。 “杀!”贾智侧目一看,一声狂吼,巨剑直接向高恩华腰身斩来,正是围魏救赵之术。 千机夫人凤目精芒一闪,伸掌一带,如意蝴蝶刃翩跹飞来,“嚓”一声,将贾智巨剑撞开,高恩华不是阿呆,行的是君子之道,一心求稳,在千机夫人没增援以前,太阿剑已然回斩,却挡了个空。 贾智正欲挥剑再上,眼前绿芒一闪,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宛如一条饥肠辘辘的冰龙,向胸腹袭来,巨剑在胸口挽出一个大剑花,“啪”一声,将玄冥剑弹了回去。 阳光下,一点白光飞迸而出,巨剑刃上出现一个残口子。 天地宗弟子视巨剑如命,入门之时,师门有训;剑在人在,剑折人亡,剑刃上一道小残口,痛得贾智心头快要滴下血来,仔细看了一眼巨剑,然后凝目望去。 只见司马雪也正捧着玄冥剑在查看剑刃,不过双眸间却是一片得意的笑容。 “死丫头,你偷袭,懂不懂江湖规矩?” “啥叫江湖规矩?” 面对司马雪真诚的询问,再看看她一脸的纯真,贾智气的吐血,一咬牙正准备冲出去拼杀,一声冷峭的声音传来。 “玄冥剑?不杀你,难泄老娘心头之恨!” 慕容雪吋原本一直准备听董长老和王长老的安排,只等最后拿好处,可司马雪又一次施展玄冥剑,熟悉的冰冷气息,顿时勾起了她的回忆与怒火。 “狡诈胡女,使毒计伤我大叔,去死!”司马雪看到慕容雪吋更生气,她忘了曾抢了对方的玄冥剑,只记得对方曾在古道上用计伤过高恩华,虽然不敢冲上前斩杀,却纤掌一握一放。 朗朗阳光下,通道间空气一滞,一道闪电瞬间降临,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带着一股狰狞霸气,瞬间将慕容雪吋笼罩。 慕容雪吋媚眼生寒,一扬手,掌指中千万道精芒喷涌,不咸山异宝残筝弦千丝缭绕,在秋日下灿烂绽放,将五雷术缠绕消散。 “杀!” 一声厉叱,慕容雪吋飘身跃出,人剑合一,如一抹泫光电光火石一闪,向司马雪斩去,一付宁与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高恩华唯恐司马雪有失,双手持剑,侧跨一步,拦在司马雪身前,太阿剑至中至正,向慕容雪吋当头砍去。 雪湮剑白光如练,如电光一闪,太阿剑古朴沧桑,似千斤铁幕。 两剑急速直撞,如浪花惊溅、似星光乍现、“铮”一声,慕容雪吋倒飞回去,媚眼赤红,显然吃了太阿剑的苦头,高恩华双足如柱,原地一旋,将撞击的力道消除。 慕容雪吋久历战场,实战经验丰富,与人拼斗,从来不吃亏,方才瞧出司马雪缩手缩脚的畏战,本想趁着混乱,贴近司马雪肉博,欲一举夺回玄冥剑,不料在高恩华一剑飞来,吃了暗亏,顿时大怒。 “奸诈南人,龙城之外,你带妖女假扮医师趁乱劫走玄冥剑,不杀你,难消老娘心头之恨。”痛声责骂中,雪湮剑舞起一道剑花,似冰崩飞,如雪散舞,向高恩华沷来。 桓少见慕容雪吋动手,非常关心的一直盯着看,等听到她痛骂高恩华时,兴奋的在竹桥上坐了起来,远远大喊:“慕容娘娘,那淫道真不个好东西,本少出二百两金子,你砍下他的狗头。”可惜激斗中的双方,谁也没空多看他一眼。 一刹那间,太阿剑和雪湮剑已急促的撞击了十余下,火花飞溅。 司马雪手握玄冥剑跃跃欲试,极想上前帮忙,可见到闪烁的剑光,却总是胆怯,便在稍远处盯着,左手握了一个五雷术法诀,右手玄冥剑上吸满冰雪之怒,准备伺机偷袭。 慕容雪吋一动,不咸山王长老三柄法刀盘旋如山,董长老古书蓦然悬浮空中,两人带领不咸山修士,越过身前墨甲卫,一齐攻了过来。 千机夫人纤指一挑,带着云容和云珊的九宫剑阵一转,将董长老和王长老拦住,双方登时激斗一起。 高恩华面对慕容雪吋,想起毒计之灾,新仇旧恨一起迸发,大跨步,双手持剑,将太阿剑当成长棍使,“呼”一声,至中至正,向慕容雪吋头顶劈去。 一百七十二节 云渺宫(五) 这一招正是阳大牛暴打桓少的招式,倚仗太阿剑沉重,欺负慕容雪吋雪湮剑的小巧狭窄。 慕容雪吋一生只臣服于慕容老祖,绝不会将高恩华放在眼中,竟不顾身柔剑轻的劣势,持雪湮剑与太阿剑对攻,“铮、铮、”两剑瞬间急速三撞,每一击、雪湮剑火花飞溅,剑身颤抖。 “娘娘,怒不起兵,莫中了妖道奸计。” 不咸山董长老古书中青烟缭绕,发出一片青芒,倏地飞出数只苍鹰术影,甫一出现,去势如流星飞掠,展翅向高恩华头脸抓去,从旁边侧应慕容雪吋。 “嚓”一声,一记炸雷飞来,雷电交击,将数只苍鹰击的远远飞了出去,董长老侧目一看,发出一声怒吼:“又是你这南女捣乱,该死!” 司马雪不等董长老攻击,非常自觉的“嗖”一声,躲入身后散修人群中,稍顷,又偷偷转了回来。 桓少远远看着慕容雪吋和高恩华斗剑,猛一拍脑门,长叹一声:“完了,这个胡伧娘们比本少还蛮横,居然半步不退,这谁教的道法?慕容老祖就这么当老师的?” 宫门前激斗不止,宫外天地双痴仍在拼命撞击护宫阵法,不论双痴如何卖力的将护宫阵法砸的地动山摇,只要云渺宫深处阵灵“嗷”一声狂啸,云渺宫内顿时灵力缭绕,四面枝头上春意盎然,仿佛春天到来。 最明显的结果便是,通道中的千机夫人和云渺宫女修们沐浴在灵力中,越斗越精神,仿佛不知疲惫一般。 “贾卢两位长老让一让,让不咸山道友们杀个痛快,战个爽快。”桓少也发现了这一点异况,眉头一皱,下令:“你俩出去配合天地双尊,把云渺宫护宫阵法砸开,让所有人冲进来。” “诺,遵令。”贾智和卢刚心领神会,立刻退出战团,向宫外扑去。 高恩华深吸一口气,指间青玉戒蓦然光芒大盛,太阿剑登时如帝王怒目,飙升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忽”一声,向慕容雪吋当头硬劈。 慕容雪吋道法修为比高恩华原本就稍逊一筹,拼尽全力捱了这么多剑,眼见这一剑堂而皇之居中斩来,剑未到,锋刃间的罡气已逼的心神惊悸,左掌一挥,残筝丝如千手观音般飞出。 “铮”一声,残筝丝被击的粉碎,太阿剑仍然一往无前的斩来。 “输了,干不过这妖道。”慕容雪吋心中雪亮,生死关头,已容不得半分置气,借着残筝丝的反弹之力,一个倒翻身,远远纵了出去,一落脚,勾起一名墨甲卫尸体踢了过来,和阿呆一模一样的手段。 高恩华挥掌一劈,将尸体震开,太阿剑轻巧的在空中一托,伸嘴向剑尖一吹,数根秀发飘飘扬扬落了下来。 “慕容道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还你。” “你?”慕容雪吋粉面羞的一片绯红,双眼中滴出火来,雪湮剑一横,便欲冲回来拼命。 “娘娘且慢。”桓少从竹桥上一跃而下,拦住慕容雪吋:“莫中了淫道的激将法,这淫道表面看温和敦厚,内心实是奸诈的很。” 说完见慕容雪吋仍在挣扎,但意志已不是十分坚决,便将慕容雪吋拉后几步,低声说:“咱这次是来攻陷云渺宫,只要天地双尊砸开宫门,放大队人马冲进来,这些小鱼小虾何足惧哉?” “哦。” “桓少,见面礼来了。”高恩华心中暗暗失望,原想借助青玉戒将慕容雪吋擒住当个人质,不想被不咸山至宝残筝丝破坏,又见桓少和慕容雪吋窃窃私语,顿时又生一计。 玄铁棋盘从虚空中飞出,一个翻腾,一枚枚玄铁棋子向桓少身后的修士和墨甲卫袭去。 桓少师承王蛮子,道法也自玄学五术中变化而来,与高恩华的太玄诀有异曲同工之妙,操纵玄铁棋盘也是灵妙自如,“呜、呜的金风破空声中,玄铁棋子如飞蝗般落下,立时有数名墨甲卫惨叫倒地。 恒少面色一红,一撸袖子便向上冲,慕容雪吋哑然一笑,默默的退了下去。 “高道长,宫门通道易守难攻,有九宫阵法在,宫外天地双痴也不足惧。”千机夫人突然掩上来,悄声道:“本宫最忧心反到是晨课中毒未解的女弟子,你快去解毒救人。” 高恩华立刻领命而去,扭身飞步向宫中奔去。 司马雪懵懵的看看高恩华背影,又望了望正在拼斗的云渺宫弟子,收了玄冥剑,如飞般追去,卫子怡正在奋力拼杀,百战之中,抬头望了望远去的高恩华与司马雪,眸中光芒一亮,便又只能凝神拒敌。 云渺宫每日晨课结束后,所有晨课受训的宫内弟子,均由值班弟子派发宫中秘制的沁灵丹,用后山上泉水送服增补灵力。 二百余名女弟子在大殿中或坐或卧,个个东倒西倚,全部正在施术苦苦支撑,数十名年幼女弟子面色乌黑,奄奄一息。 “大叔还不出手救人,在这发什么愣。”司马雪如飞般掠来,问道? “不知毒为何物,无从下手施救。” “这数百名弟子全都要死?” “未必,看这情形,桓少不是想要这些女弟子死,而是想擒住她们另做他用。”高恩华道:“先喂她们服下一些镇痛宁神的丹药吧,一起去寻些清水来。” “嘭、嘭、”两声巨响,大地随之晃动,空中气流一阵扭曲,数不清的大大小小气泡相互撞击破碎,后殿深处的护宫阵灵“嗷”一声怒吼,宫中立刻灵力缭绕,草木清新如故。 “大叔,外面的敌人是不是很厉害?” “应是天地宗的两名宗主。”高恩华手持银针,一边四下验查水质,一边说:“不过云渺宫屹立青城山数百年,这九宫阵灵的一式枯木逢春的道法,竟令树木能在残秋中抽枝发芽,果然奥妙无比,足抵得过数名大道修士的修为。” “大叔,坏人能打进来么?” “难说,桓少这次准备多时,请出许多不常见的修真门派前来助阵,除了正面攻山,一定还有其他阴损的招术没使出来。” “哦。” 云渺宫门处风鸣云荡,杀声冲天,但在宫内灵云殿后面,曲径幽深的尽头,倚着山峰建有一处古老的大院。 古院四四方方、院墙由黝黑秦砖堆叠,墙脊上青苔油油,院内一个池塘,池塘边一株巨树,巨树下两名灰衣老者相对而坐,悠然品茶,对宫门的打斗声,竟似充耳不闻。 巨树枝干横歪,裂痕斑驳,挂满沧桑的痕迹,纵横交错的枝丫上,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不停生出一片片绿叶。 绿叶刚刚展开,立刻化成一丝丝绿意消失,绿叶每一次消失,院内处处灵力四射,形成一个个灵力漩涡,向空中弥散。 “嘭、嘭、”两下巨大轰鸣声传来,古院内外气波嘶吼,树下石案也随着一阵颤抖,案上茶水轻轻溢了出来。 巨树蓦然发出“嗷”一声怒吼,枝干活了般狂舞,散出一股狰狞怒意,一大片一大片绿叶在枝丫上急速生长,又转幻成一团团灵力融合入空中,一切又慢慢安静下来。 “牛师哥。”灰衣老者说“这天地双痴什么修为?竟能撼动九宫大阵,惹得树灵如此愤怒。” “吴师弟莫忧。”牛师哥啜了一口茶水,淡淡说:“天地双痴乃天地宗主,一直替士族人家看门护院,他们不晓得九宫阵法的奥妙,只知持蛮力硬闯,除非有本事将青城山扳倒,否则休想踏进宫中半步。” “牛师哥,你我在宫中修道数十年,未曾出手,今日宫外来了这等好手,何不出手一战?” “不可,宫外不知来了多少敌人,只要咱俩守住树灵安全,九宫阵法不破,对方兴师远攻,时间一长,必然师疲自退。” 古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名女子隔着院门,呼道:“牛师叔,袁师姐适才受了重伤,宫主令我等抬来灵云殿,求你施治。” “外殿的白医师她们呢?” “数百名弟子一齐中毒,宫中所有医师正手慌脚乱解毒救人呢。” “哎呀,袁师姐快不行了,牛师叔你快些。”另一名女子催促道。 牛师叔犹豫不决,询问:“你是谁,为何老夫听不出你的声音?” “弟子进入云渺宫修道不足三年,还未见过牛师叔你的面呢。” 牛师叔放下心来,掐诀颂咒将院落四周防御禁锢阵法撤除,拉开院门,门前站了数名女修,个个浑身血污,抬着一名女修,女修一动不动,黑发遮住了脸孔。 “这是袁师侄?”牛师叔一愣,伸手向担架上的女修脉门摸去,担架上女修蓦地一翻掌,反抓住牛师叔脉门。 一道寒冷道念在院门前刹那间飙升,黑纱女修身上的黑纱宛如蟒蛇般飞起,一片黑暗磅礴将牛师叔笼罩,杀机千万,缠向牛师叔的脖颈。 四周女修一起出手,将牛师叔所有退路封死。 一百七十三节 云渺宫(六) “开!” 生死关头,牛师叔掐诀奋力一挣,身上的灰袍瞬间片片断裂,四周黑暗似海水又围了上来,黑纱从黑暗中穿出,如蟒蛇般缠住牛师叔的脖颈。 “归西吧!”黑纱女子一甩长发露出脸来,正是阴殿主。 牛师叔悲愤万分,一时轻信受敌所控,一咬牙,体内灵力澎湃,便欲自爆与黑纱女子同归于尽,缠绕颈间的黑纱一紧,将牛师叔凝聚的灵力生生憋回,瞬间身首分离。 一柄如意蝴蝶刃呼啸飞来,阴殿主手臂一挥,黑纱将如意蝴蝶刃弹飞,锋刃上寒光闪烁,映绿了吴师弟愤怒的脸。 “那来的妖*******殿主跨步进了古院,不紧不慌的先四下一张望,柔声说:“本殿只是收人钱财,无心恣意杀戮,道友你如今独木难撑,不如加入我们阴阳殿,给自己留个活路?” “呸!”吴师弟双目赤红,大喝:“老夫今日和你同归于尽。” “去死!”黑纱女子面色一寒,明艳秋阳下,一道冰冷至极的寒意如黑暗中的潮水,迅捷无声的四下弥漫,“咔嚓”一声,巨树边石案上的茶杯被冻成两半。 巨树被黑纱女子发出的冰冷道念浸袭,暴怒了! 枝丫急烈挥舞,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呼啸,一片片绿叶在枝头上快速绽放,又幻化成一丝丝灵力溶入空中,古院内顿时温暖如春。 大敌当前,吴师弟深吸一口气,敛去怒意,左掌迅捷挥出,一枚古色青钱惊鸣着急速遁入空中,九宫玉佩自虚无中一闪而出,在秋日下凭空飘荡,一团柔和的光芒倾泻下来,将吴师弟笼罩。 “牛师哥,今日报不了仇,便下去和你做伴。”一柄厚重的如意蝴蝶刃如风中沙,似浪中花,掠起片片耀眼的幽光,飞斩黑纱女子。 阴殿主侧目望了眼遁入空中的青钱,厉声道:“杀,送老家伙归西,免得夜长梦多!” 古院外十余名男女修士冲进古院,各自祭出不同法器,毫不客气的向吴师弟围攻杀去,古院中一时兵刃撞击声大起,法器闪烁。 吴师弟祭出的古色青钱刚遁入空中,宫门通道间的千机夫人立时察觉,不禁止心头沉重,立刻命令: “子怡与子姬速去灵云殿古院援助两位师叔守护阵灵,要快!” “弟子遵命!” 古树阵灵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吼叫声时,高恩华与司马雪正在大殿中给中毒女弟子喂食解毒丹。 突然,“铮”一声脆响,一道璀璨光华在秋阳中傲然绽放,气象高贵,层层缤纷凤羽如莲花重叠,羽莲甲自行幻化成一付金色铠甲,赫然在司马雪身上乍现。 “大叔,坏女人阴殿主来了,就在附近。”司马雪顿时发出一阵惊叫。 高恩华问:“你确定阴殿主来了?” “确定,羽莲甲不会无故绽放,而且方才我眼前仿佛出现过阴殿主的影子。” “阴殿主出手不问黑白,只问银子多少,若桓少出得起银子,她潜入云渺宫中,也属正常。” 高恩华正说着间,卫氏双姝带着十数名云渺宫女弟子,抬着几名伤者,一路匆匆赶来,远远叫喊:“高道长,这些受伤的弟子请你施救。” “行。”高恩华一检查,只见阿呆竟然也在其中,只是面色惨白,双目紧闭,衣袍上全是血污,竟然受伤颇重。 “谁将阿呆伤成这样?” “天地双痴在宫外砸门,宫中几位元老师叔出宫激斗,阿呆伪装成墨甲卫突然用破云箭偷袭,重伤天痴自已也被反伤,要不是有几位师叔在边牵制,命已不保。”卫子姬一边诉说,一边望着阿呆,目光直接而温柔,又有一丝丝骄傲。 “阿呆剑法招招杀意凛凛,只求杀人,从不护已,这次只是受了重击,比初次相逢时轻多了。” “师姐快走,伤者由高道长医治。”卫子怡留下几句话,匆匆而去,身后脚步响,扭头一看,高恩华和司马雪竟跟了过来。 “道长这是?” “你们去的地方,阴殿主应当在那,一起去吧。” “阴殿主来了?” “对。”卫氏双姝一起变了脸色,身影纵起,向灵云殿古院中奔去。 古院内外一片寒意彻骨,古树枝丫上悬坠着晶莹的冰凌,好似寒冬提前降临,黑纱女子率领数名女子挡在古院门前的通道上,几名身穿别院散修衣饰的男子,正在院内向池塘中沷撒一些刺鼻的黑油。 “牛师叔?吴师叔?” “别喊了。”黑纱女子向院外看了看,柔声说:“两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子么,被本殿主踢进水池中喂鱼了。” “冲进去,保护树灵!” 数枚九宫玉佩自虚空中闪烁而出,十数柄如意蝴蝶刃骤然在秋日下,呼啸着、或高或低一齐向黑纱女子斩去。 “不懂规矩,一拥而上是云渺宫的待客之道么?”黑纱女子一笑,黑纱无风自起,挟持着一股寒意,在半空中飞舞,将斩来的蝴蝶刃一一击回。 云渺宫一众女弟子招式一模一样,见如意蝴蝶刃掠回,均是伸掌在如意蝴蝶刃中间一挑,如意蝴蝶刃轻轻一个转折,又呼啸着回斩黑纱女子。 “小辈,找死!” 飞舞的黑纱中,一只纤白手掌如冰雕般探出,快逾奔雷,向冲在最前面的卫氏双姝面门抓去,阴殿主这一抓寒意凛然,上次在益州大茶棚中,她见过卫氏双姝的灵力修为,这一抓十拿九稳。 古院数丈之内顿时犹如上古寒冬,云渺宫众女修第一次面对如此奇异的道法,只感觉体内灵力运转不灵,手脚四肢渐有麻木封印的感觉,多亏半空中的九宫玉佩,一明一暗,将大部分奇寒之气卸了去。 “呜”一声怪啸,一条墨绿的饿龙在半空中笔直如电,直斩阴殿主手掌,阴殿主手掌一拧,掌中飞出一片晶莹冰块,“铮”一声,将玄冥剑击了回去。 一道璀璨光芒在云渺宫女修中间傲然绽放,神圣庄严,阴殿主施展的九幽寒意被这璀璨光华一逼顿时溃散,变成一片片雾水渺渺弥漫。 空中九宫玉佩登时光华大盛,卫氏双姝身体一暖,吐出体内寒气,灵力顿时运转自如,如意蝴蝶刃交错一架,将黑纱女子的手掌弹开。 “小辈......” 阴殿主一改温柔万千的神态,没等她说第三个字,一道杀气悄无声然的急斩而来,杀气巍峨凝重,如一座移动高山,强悍的杀气远远便刺的阴殿主背后生凉。 阴殿主一挥袖,黑纱犹如一条飞舞的黑蛇,急急向身后甩去,急速闪避之下,飞舞的黑纱后露出一张涂满胭脂的脸,面容娟秀,眸色中却充满怒意。 太阿剑和黑纱狠狠撞击,“啪”一声,黑纱四下飞散,寸寸缕缕,露出阴殿主半只手臂,“小辈放肆。”阴殿主大惊,身影倏地远遁,一直冲出太阿剑气的笼罩范围才停了步。 院内巨树“嗷”一声啸吼,枝丫上悬坠的冰凌在羽莲甲的辉映中,咔嚓、咔嚓、连响,不停的融化跌坠,一股清新的草木香味又在院中四下弥漫。 阴殿主倏地一退,阴阳殿中的一群圣使冲上来,和卫氏双姝的九宫剑阵缠斗一起,双方相互试探,一时不分胜负。 “那个女人将羽莲甲赠于你了?” “那个女人?”司马雪有意激怒阴殿主,逼问道:“仙子是你的主人,你敢对她不敬?” “本尊还真不敢对主人不敬。”阴殿主敛去怒意,换上一付温柔的笑容,将露出的手臂用黑纱掩了起来,看了看高恩华,问“这男道手中所持可是太阿剑?可惜道法修为太差,有些亵渎这柄神兵宝器。” 高恩华悠悠一笑,应声说:“道友修为步入大道,但法高而不遵道义,为了区区一些阿堵物,竟跟随桓氏助纣为虐。” “你这道士好生风雅。”黑纱女子曼笑道:“本尊确实只喜欢阿堵物,若你能奉上足够的阿堵物,本殿也愿意接你一个任务。” “坏女人,好不要脸!”司马雪嗔道:“大叔和你又不熟,套什么交情?” “啧、啧、小丫头还吃醋了?原来这道士也是个不守规矩的道士。”阴殿主一看司马雪的脸色,脸一变斥道:“太阿剑,玄冥剑,羽莲甲全交出来,饶你们一命!” “我不饶你的命。”司马雪疾声颂咒,似有一只上古巨兽隐在空中打了个大喷嚏,一道闪电自九天降临,带着一股狰狞煞意,迎面向阴殿主击去。 “好狂的臭丫头!”阴殿主的黑纱无风自起,重叠飞舞,将轰来的五雷术一一化解,雷电降临一刹那,热浪奔放,巨树上倒悬的冰凌一起溶化,枝丫上冒出的片片绿叶,竟然滴下黑色水汁。 黑纱击散五雷术后顺势一卷,向司马雪锁去,司马雪羽莲甲上光芒一闪,将黑纱上的寒意一击而溃。 阴殿主一愣,上次擒拿司马雪时,司马雪便如一头小羔羊,无丝毫还手之力,如今仅凭九幽寒冰术使锁她不住,高恩华手中的太阿剑更是古怪,一剑斩来,道法修为虽然一般,但剑上威严的道念却令人心悸。 卫子怡大叫:“道长冲进院中,保护古树。” “晚了。”阴殿主上前一步,横在院门口,仍是温柔的一笑:“虽然本尊三招二式拿不下你等,但你等想进院护树,却是休想。” 一百七十四节 云渺宫(七) 高恩华头一次见卫子怡如此焦急,知道古院中的树灵定然情况不妙,一个大跨步,指间青玉戒熠熠放光,厚重的太阿剑远远荡起一股罡风,“呜”一声向阴殿主劈去。 司马雪将玄冥剑尖向下一指,一缕缕煞气从地面急速冒出,犹如龙吸水般在剑尖上凝聚,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寒冰球,“呼”地砸向阴殿主。 “萤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阴殿主一声讽笑,双手齐挥,胸前登时凝聚成一道晶莹而透明的冰墙,“嘭”一声,冰墙将太阿剑远远荡了出去,一片冰雪碎片四散飞溅中,冰墙化成一团团渺渺水雾。 黑纱似一条毒蛇,倏地从水雾中穿出,向司马雪闪电般锁去。 司马雪第一次对大道修士出手,心中发慌手足无措,一刹那间,飞舞的黑纱已将她四周所有退路封死。 “公主小心。”古院前响起一片提醒声,高恩华疯了般持太阿剑扑了上来,阴阳殿两名女圣使及时截住了他。 蓦然,羽莲甲的术影从黑纱下灿烂腾空,一团神圣光辉将黑纱笼罩的黑暗击碎,玄冥剑咆哮如雷,径直向阴殿主扑去。 阴殿主伸指一弹,一道冰剑瞬间凝聚击去,将玄冥剑撞飞,她目中闪出一片深深的妒嫉,五指如钩虚空一抓,一只冰爪术影向司马雪咽喉锁去。 “啊、”一声惨叫,一名女圣使被太阿剑一劈两段,鲜血“噗”的溅了一地,高恩华腾身而起,双手持剑,不管不顾向阴殿主当头硬劈,这已是阿呆拼命的打法。 阴殿主单臂一甩一抖,黑纱盘旋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圈,瞬息之间和太阿剑急速撞击十数下,人却借着撞击之力远远荡到古院中。 古院中,原本一片绿意的池水,此时漆黑如墨,发出一股股诡异的腥臭味,树叶上泛出一片油腻的黑汁,黑汁正以肉眼可眼的速度向树干蔓延,巨树一派即将殒亡境象。 阴殿主瞄了一眼古树,笑道:“收多少银子办多少事,哈哈。”长笑声中,竟不受九宫阵法的束缚,身形从古院墙头上方凌空飞起,片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院中几名身穿别院散修衣装的男子,站在古院中愣了神,忽地一齐祭出武器。 阴殿主遁走,在古院外和云渺宫女修们打半的数名女圣使没了主心骨,四散而逃,不过她们只能无法凭空遁走,只能顺着通道逃遁,十数名女弟子分成几组追杀而去。 卫氏双姝冲进古院中,乱刃齐飞,数息间便将几名身穿别院散修衣饰的男子斩死。 “快救树灵。” “怎么救?” 池塘中的水一片乌黑,在阳光下泛出闪亮的光泽,发出一股呛鼻味道,女修们谁也不曾见过此物,当然更无从救起,只能眼看着古树在一点点变黑,一点点走向死亡。 “高道长。”卫子怡无奈的只能向高恩华问计:“这池水中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快想法子救救树灵。” “这是石漆,有的炼丹士需要使用此物来炼丹,如今的南燕境内便出产这东西。”高恩华将太阿剑伸入池水中,撤回剑一看一闻,说:“‘石漆’最克草木之精,需将池水全部换成清水,树灵多伴有救,但是此际大敌当前,只怕等不及。” “换水。”卫子怡下令。 “怎么换?” “找木桶,找一切能盛水的器具担水来,快!” “诺。” 云渺宫女弟子结成数个九宫剑阵,在宫门通道中拒守,任凭桓少所部和胡修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九宫剑阵如惊涛中的磐石般一直屹立如山。 宫外半空中,一个孤独的人影挥舞一柄巨剑,不停的砸向护宫光幕,每一次撞击,护宫光幕扭曲颤抖,似要崩溃一般。 通道边树丫上的叶片,泛出一片黑气,却仍在顽强的吐出一片片叶子,幻化出灵力来抵御,但千机夫人能察觉到,古树阵灵已如枯木,确难逢春。 “九宫剑阵交替掩护,退守大殿!” 宫主令出,九宫剑阵旋转闪烁,女弟子们相互交替掩护,缓缓向大殿方向退去。 “云渺宫的臭娘们要逃,抓住他们,黄金照赏,小娘们随便玩。” 桓少所部的修士和墨甲卫们立刻象服了五石散般兴奋,乱蓬蓬挤成一团,口中咒骂着,顺着通道追逐云渺宫女弟子。 大殿屹卧于云渺宫正中央,地面与台阶均以白玉石铺彻,一股股灵气在梁柱间缭绕飘渺,拱柱斗脊之上雕刻着数不清的凤凰,只只栩栩如生。 “噗,”一口鲜红的血水喷在白玉台阶上,吐血女弟子在身边师姐妹的搀扶下,迅捷越过台阶,进入大殿中。 千机夫人匆匆随后赶来,在大殿前低声颂咒。 大殿四周千百道祥光蓦然升起,股股道家咒符飘闪,朱漆雕刻的凤凰眼晴中金光流转,翅膀振动,似要飞起来一般。 桓少所部修士和墨甲卫蜂拥而至,将大殿团团围住,各种法器和羽箭雨一般向紧闭的大殿正门轰去,大殿正门一阵轰然巨响似要崩塌般。 “啾”一声嘶鸣,一只巨大的凤凰从殿顶一展翅,将法器与羽箭一一击落,雕刻在脊拱上的朱漆凤凰纷纷活了,厉鸣一声,化成一道道金光,向最近的修士和墨甲卫袭去。 “妖精!”大批的修士和墨甲卫见此异兽出现,一起吓破了胆,又潮水般沿着原路逃去,后面的人群迎上来,前后相互踩挤,立刻死伤无数。 桓少背负双手,颠着八字步,在人群后盘算擒着卫氏双妹后如何吊打羞辱,潮水般退来的人群将他冲了一个大跟头。 “站住,都让开!” 大吼声中,桓少飞身跃起从人群的头顶飞过,先挥出一道太极图案护身,朱漆凤凰幻化的金光撞到太极图上,“啪”一声轻响,桓少确安然无恙,桓少所部修士见桓少不逃,一个个只得又转身返了回来,站在桓少左右,亮出法器防御。 “啾”一声长鸣,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从大殿墙壁上幻化凝聚,拦住众人去路,金色的眼晴,充溢着一片噬血的疯狂。 ...... 大殿中,千机夫人面色凝重,向高恩华问道:“小徒们的毒真的无药可医?” “这毒甚是古怪,不伤人命,却令你不能自由行动。” “此为何意?” “咳、咳、”高恩华咳嗽两声,隐晦的说道:“桓少身为士族子弟,个人爱好有些古怪,总而言之就是不怀好意。” “高道长,本宫有一事相求?” “宫主无须客套,直说无妨。” “桓少此次攻山,显然准备多日,本宫也一直心中大意让奸人潜入古院中毒杀树灵,为安全计,请高道长携两位小徒掩护宫中受伤幼小弟子先从密道撤离。” “师尊,我们不走,与你坚守大殿。”卫子怡插言道:“桓少也不一定破得了大殿的古凤阵法。”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机夫人看了卫氏双姝两眼,展颜一笑:“此战不论胜负,都首先保护好你们师妹们的安全,她们是云渺宫的未来,只要你们都在,云渺宫便一定在。” “师尊,虽然失了树灵的庇护,但大殿禁锢阵法奥妙,桓少也难以攻破。”卫子姬迟疑道:“何不据大殿死守,强过出宫沦落天涯。” “桓少此次为了破宫准备多时,宫外不知安排了多少人手,九宫阵法一失,他们便能蜂拥而来。”千机夫人叹道:“何况他们之中还有数名大道修士,为安全起见,你们先撤出宫去,躲避一时。” “弟子、” “够了,你要违背师命嘛?”千机夫人凤目一瞪,凛然生威,喝道:“如今这些幼小的师妹还有受伤的师姐妹们,全要依赖你们保护,还罗嗦什么,快走。” “诺。”卫氏双姝只得领命。 “怡儿和姬儿,你俩休要担心。”千机夫人上前替两名弟子扯了扯衣衫,柔声说:“宫中且备有数条逃生秘道可以遁逃,以本宫和你们师叔们的道法,想脱身而去,谁也留不住。” “诺,弟子明白了。” 千机夫人扭头看看高恩华,道:“高道长带着公主也去吧,一来需要你替她们去毒疗伤,二来有时需替她们拿个主意。” 高恩华心中黯然一酸,察觉出千机夫人有些临危托孤的味道,但情势所逼,便应声道:“小道领命。” 古院树灵的树冠上,挣扎着吐出最后一批绿叶,将最后一丝丝灵力化于空中,树杆被黑气侵袭,“咔嚓”一声,树杆断裂崩溃。 宫外正在砸宫门的孤独人影顿时有所察觉,巨大剑影立刻暴增一倍,如疯狂的妖兽,一下又一下的撞向护宫光幕。 “轰、”一声,九宫阵法一阵摇晃,宫中残余灵力迅速将光墙稳住。 “轰、”一声撞击,九宫阵法一阵扭曲,倒扣的琉璃盏中透进了一丝山风。 “轰、”又一声撞击,九宫阵法灵力四散,露出一片蔚蓝天空,云渺宫渐渐露出真容。 砸宫门的孤独身影摸出一粒黄澄澄的丹丸,抛进嘴中,然后双手持起巨剑,急促的咒语声中,巨剑挟杂着风雷,“轰”一声,狠狠向九宫阵法砸去。 一百七十五节 去江南 大殿前,地面上的尸体一片狼烟,有修士,也有墨甲卫。 云渺宫护殿神兽凤灵站在白玉台阶上,“唰”的一展翅,翅膀上羽毛一抖,一股古老而沧桑的气息蓦然降临,一片片金光倏地从羽毛上飞出,白玉阶前方丈之内的修士被金光穿过,立刻血肉崩溃。 “啪”一声,一片金光狠狠击在桓少胸口,桓少脚下一个趔趄,人却安然无恙,他小眼中喷出一片火星子,一撩长袍,又要向上冲。 “桓少退后,这般强攻纵然能得手,人手折损太大,得不偿失。”慕容雪吋实在忍不住,扬声提醒说:“大殿中有云渺宫一帮老家伙在施术操纵凤灵,你沾不了便宜的,天地双尊呢?让他们上!” “应当快了吧。”桓少看看傲立在白玉台阶上独自嬉耍的神兽凤灵,终于退了下来,问:“慕容娘娘好似对这只凤灵很熟悉,为什么?” “不咸山紫金殿也有护殿神兽存在,懂了嘛?”慕容雪吋斜了桓少一眼。 “不咸山护殿神兽是什么?” “凭什么告诉你?” 桓少被顶的一股火腾地蹿上来,抬头一看慕容雪吋一张傲然不屑的脸,心中一跳,感觉慕容雪吋的神情特别美,一股欲念倏地从小腹飙升。 “轰隆隆。”一声巨响后,艳丽阳光从天空挥洒下来,一股山风吹来,冰冷而舒适,一直倒扣在云渺宫上方的琉璃盏慢慢在阳光下一点点消失。 一名麻衣粗胖老者人影一闪,斗然在云渺宫大殿门前出现,并无回头,急促的问:“该死的胡人在殿中?” “正在殿中。”桓少难得的行了一礼,说:“请地尊前辈出手废了这护殿的神兽凤灵,进去灭了他。” 地尊道:“让让。” “等等。” 阴殿主突然出现在殿门前,温柔的笑道:“本殿今日做个陪本买卖,一起破了殿门,收拾完一群宵小后,晋室公主身上的宝甲要归本尊。” “可以,可以。”桓少脸上笑开了花。 地尊一言不发,一步步向大殿逼去,阴殿主微微一笑,却没有动作,大殿前的凤灵“啾”的一声厉鸣,展翅一弹,一片金光落在地尊身上,却无声无息的绕体而过,好似没有任何伤害。 桓少扭头对随地尊而来的贾智问道:“咱的人全进来了吗?” “进来了,正在逐殿拼杀,云渺宫不愧为千年巨派,宫中高手实在不少。”贾智答道。 云渺宫创派师祖建宫于乱世,当时便想到若有一日被敌人围困,门中弟子如何逃生,大殿侧墙上便留有密道直通青城山后山。 卫氏双姝携二百余名受伤的女弟子全部撤入密道后,千机夫人拈了三柱香,焚香祈福: “本宫各位祖师在上,保佑宫中弟子们一路平安!” “轰隆隆”一声巨响传来,大殿也跟着一阵颤抖,殿顶抖下丝丝灰尘,殿中的女弟子们眼中闪出一片绝望。 “各位弟子给大殿阵法护持,多拖一时,你们的师妹们便走得远一些。”千机夫人的声音悲壮,又含有一份决绝,她冷静的下令:“一会若大殿不保,便撤向灵云殿。” “诺。” 云渺宫逃生密道很长,其中一片漆黑,一股污秽腐烂的泥尘味充斥其中,“哎哟”一名年幼女修脚下一滑,吓的发出一声惊叫,雪梨在她身边一伸手,将要滑倒的年幼女修提了起来。 “多谢雪梨师姐。” “小心,不要摔着了。” “嗯。” “各位师妹小心些,不要碰着,不要摔倒,都手扯着手走。”卫子姬在黑暗中大声提醒,手中紧紧攥着担架一角,担架上的阿呆呼吸微弱,不知是死是活。 “大叔,我燃起不尽木照着路如何?” “不可,这密道中空气流通不畅,如燃着火,不知会不会惹祸。” “那我用玄冥剑照着路行不行?” “这个行,不是明火就行。” 话音一落,玄冥剑和数枚九宫玉佩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照亮了密道中的路,司马雪一时好奇主动在前面探路,高恩华抬着阿呆担架的一角,摸索着前行。 一只手悄然伸来,抓着高恩华紧紧不放,手掌纤细冰冷却轻轻颤抖,高恩华一声暗叹,悄然运起太玄诀,将一股浑厚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传入身后卫子怡体内。 落日熔金,暮风瑟瑟。 青城山一处密林中,树丫上的残叶凋零,枯草在寒风中发抖,林间不知岁月,枯草绿了黄,黄了绿,从来没有活人在林中出现。 高恩华手持太阿剑,斩开林间枯草,带领云渺宫女修们从林中钻了出来,然后跳上一个石块上,向山峰下眺望。 “高道长。”卫子怡凑过来,说道:“在密道中走了半天,如今天色已暗,不知云渺宫战况如何?” “云渺宫应当无恙。”高恩华硬着头皮给女修们鼓气,大声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云渺宫有难,但千机宫主智计无双,又常年居于青城山,脱身一点问题没有。” “真的嘛?” “贫道从不说慌话。” 卫子怡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意,看了看身后一群年幼和受伤的女修,脸上一片忧虑,问道:“这些中毒的师妹们有危险嘛?” “桓少下毒用意不在杀人,走了这么长的路,她们身上毒性已随着汗水流出大半。” “哦。”卫子怡面上忧色稍退,又问道:“阿呆和其余受伤的师妹们怎么办?” “这个有些麻烦。”高恩华道:“她们需要慢慢调理,待黑天后贫道夜探云渺宫后再说。” 卫子怡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从林间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兽吼声,一瞬间,林中百兽齐吼,以高恩华与卫氏双姝的道法,自然不惧普通的虎狼之兽,但带着近百名伤幼女弟子,若打斗起来,也极是麻烦。 “嘘,快走。”高恩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卫氏双姝一脸苦笑,刚出了云渺宫,连几只普通虎豹竟也赶来欺负一二。 子夜时分,夜黑如墨。 高恩华悄然出现在云渺宫后方一处山坡上,一股焦糊味道在夜风中冲鼻而来。 昔日雄伟威严的云渺宫,一日间已烟飞灰散,处处残墙败垣,几根未燃尽的木头,在夜风中一吹,点点红光爆起,向夜风、倾诉着云渺宫昔日的辉煌,如今的悲凉。 “哗啦”一阵乱响,十余条人影从黑暗中跃出,十余枚法器在夜色中闪烁,一起向高恩华砸来。 高恩华暗叹一声,一个“土崩闪”遁了出去,围上来的十余名修士,只感眼前一花,黑影竟然凭空消失。 “这是什么邪术?” “咦,方才到底是人是鬼?” 一盏茶后,高恩华出现在数里外的一座山峰上,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默默的凝视着云渺宫的残墙败垣,心中愁绪万分,盘算着事情的利害得失,直到天色微明时方才离去。 “卫道友。”山林中,高恩华对卫氏双姝道:“云渺宫已然失落,但千机夫人和其余师妹们已然脱身,据说已离往江南,桓少正带人去追了。” “啊,道长怎么得知的?” “贫道昨夜潜在暗中偷听桓少手下说的。” “那咱快去江南寻找师尊吧。”高恩华从未和卫氏双姝说过一句慌话,关健时分,说了一句违心之言,让卫氏双姝深信不疑。 “咱去江南到那里落足?” “先去药杞山找阳道友。” 卫子姬道:“这些师姐妹大多不会御器飞行,若是步行何日可达药杞山?而且桓少肯定会派人在各郡州打探我们消息。” “贫道倒认识一条去江南的山路。” “大叔,以前没发现你啥都懂啊?”司马雪跳过来询问。 高恩华道:“上次你被阴殿主掳走,贫道曾沿着这条山路寻找过你。” ...... 江南山阴县前,人山人海,好似开了一个巨大的天师道场。 孙恩的师君令发出后,天师道各州郡的信徒在祭酒的鼓动下,大量云集山阴县,怀着对天师道的虔诚,怀着对晋室朝廷的不满,怀着对日后美好生活的憧憬。 人数从一千,迅速上升到一万,两天后二万,三天后三万,据各地祭酒来报,目前的人数只是刚开始,据说大头在后面,大部分天师教众还在来山阴县的路上。 “师君,看到没有?”孙大眼指着远处忙忙碌碌的天师信徒,一脸的兴奋,说道:“这就是民心所向,如今还愁山阴县拿不下来?” 孙恩笑了一笑,并未应声,目中却多了一丝忧虑,天师大量教众聚集,迅速出现大量问题。 第一是粮食问题,来的信徒大多是轻身赶赴山阴县,带的口粮大都不多,第二是住的问题,如今秋夜寒霜气众,这么多人露天而宿非大量患病不行。 最后是武器和铠甲问题,晋室虽然皇权不下县,但数万信徒穿州过郡,携带大量武器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何况大部分信徒原本只是普通百姓,总不能让天师信徒拿木棍,穿布衣去面对城墙上晋军的刀枪和箭矢。 “师君不必愁,武器粮草虽有不足,但可想法从附近郡县筹备。”孙大眼看看孙恩的脸色,开口说道。 “如今本教已公然造反,在江南无人敢卖粮食给本教。”孙恩摇摇头,说:“教众们出于义气,千里迢迢来山阴县助战,本君做为一教之主,可不能让他们饿着,冻着。” “没粮食没武器,快派人到附近坞堡去买。”孙大眼见孙恩有些犹豫不决,便直接说:“买不到便抢,这么多人聚在山阴城外,一天没吃的也不行。” “抢?” “就是要抢,自古慈不掌兵。”孙大眼舌若莲花,说:“师君一直心怀大志,想创立一个没有盘剥百姓,公平自由的天下,眼下机会来了,可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若去抢,苦派传功长老他们必然反对,眼下大战在既,教中可不能自乱。” “此事交由小道来办,师君只需将苦派中人派出去防守建康援军便成。” “这样真行。” “呵呵。”孙恩笑了一笑,说:“我的师君大人啊,卢长老负责在隐龙岛上建造大殿,你又不给人家银子,可大殿都建起来了,你真的从来没想过?” “哦?”孙恩一愣,素来知道自己妹夫极富谋略,取舍果断,难道他一直在瞒着自己么,孙大眼收起笑容劝道:“师君,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你尽早将苦派中要支去防守建康可能出现的援军吧。” “行。” “小道带人去筹备粮草和武器,卢长老在负责攻城器具,这来的人马由谁负责操练呢?” “这个本君自有合适人手,孙长老不必多虑。” “诺。”孙大眼施礼出帐而去。 一百七十六节 山阴县 孙恩目送孙大眼离帐,面色变幻,轻轻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王廞的爷爷王导,族兄王敦起兵谋反,当时王导仍在建康为官,便如王国宝一般率族人在皇宫中负荆请罪,恰逢大臣周青进宫面帝。 大臣周青字伯仁,与王导仍旧友,王导便求周青: “伯仁兄,王氏一族的性命,就靠你在帝前美言几句了......”不料周青一言不发进宫,又不理不睬出宫而去,王导一时寒心至极。 王敦后来谋反得势,在晋室掌权,问计于王导:“周青此人如何?”王导也是一言不发,最后导致周青被王敦杀害。 事后王导得知,周青当日进宫后,曾晋帝前认真的替王氏一族做过辨护,只不过周青面冷心热,不善于表功而已,每当思及周青,王导总对儿子们说: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幽明之中,负此良友!” 其实对于卢循和孙大眼的所做所为,孙恩多多少少略知一二,只是乱世之中,一将难求,何况卢循还是自己亲妹夫,他暗叹一声:“为了天下长久太平,江南百姓只能暂受一时阵痛,但愿这阵痛越短越好。” 孙大眼回到住处后,掌财长老卢循正坐在帐中等他。 “师君同意了?” “同意了。” “苦派那些老家伙打发出去了?” “打发了。” “好。”卢循将毡帽取下来,在掌中掉了个圈儿,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发财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切都会按卢长老之计。”孙大眼笑呵呵的说:“人员嘛,就用上次帮王廞处理陈、曲两府的甘派中人,他们轻车熟路。” “行,一切按老规矩办事,好处一人一半。”卢循将毡帽又扣在脑袋上,说:“派出的人手脚可要利索些,不要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放心,有卢长老的人带路,甘派中人只在暗中出手即可。”孙大眼笑道:“一切天衣无缝,反正带路人原本就是山匪。” 天极宗郝柏和黄老四趴在山阴城头上,望着漫山遍野的天师教众,两人半天内默默无言,终于明白面对人多势众的敌军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黄将军,快派人催促司马大将军发兵来援。” “早催了,司马大将军回复说正在筹集人马,让本将先顶住。” “黄将军。”郝柏指指城下正在搭建帐蓬的天师中人,说:“最多再有三日,他们的攻城器具便能打造好,这么多人一下子围上来,城中五千守军能够用嘛?” “本将已把县城中所有士族府兵全部集合起来,算起来也有二万余众,咱固城坚守,量米贼一群乌合之众也不易得手。” “武器够了吗?主要是弓箭够了吗?” “从上虞县过来后便一直做准备,城中存的羽箭够米匪喝一壶的,只要司马大将军早日派军来援,山阴城将是米贼的坟墓。”黄老四显的信心十足。 天极宗大弟子张贵匆匆来报:“禀师尊,弟子已在城头四角布下四象阵法禁锢。” “黄将军。”郝柏点点头,对黄老四正色道:“本门的四象阵只对修士管用,对没有灵力的普通民众无效,如何守住城,全看你的了。” “本将已将城中米教逆匪全部揖拿,只要米匪大举攻城,便将他们架在城头当肉盾。”黄老四一阵狞笑,说:“且看米匪们杀不杀自己人。” 郝柏内心不赞成使用人质肉盾这个法子,但天极宗只是一个修真门派,为报仇自愿来协助守城,黄老四做为山阴县城的守城将领,如何防守县城肯定黄老四说了算。 “报......”一名小校匆匆奔上城头,禀报:“城中鲍氏和张氏两族拒不派府兵守城,请将军定夺?” “鲍氏?张氏?”黄老四略一沉吟,问道:“鲍氏一族是不是鲍县令一族中人,张氏敢公然违令,朝中一定有人,是谁呢?” 郝柏一直替江南各士族看门护院,一听姓氏,便说:“是不是朝中从三品张御史的族人?” “管他呢,老子手上沾满米匪的血,若城破了,黄氏一族人一个也活不成。”黄老四狞笑道:“传令,将鲍氏族长和张氏族长先抓起来,谁在敢说一个不字,就地格杀!” 传令小校一愣,不自主的问了一句:“鲍县令一族的族长也抓?” “抓,便是鲍县令有令不遵,照杀不误。” “诺。”小校一看黄老四一双嗜血的眼,吓的打了个寒颤,连忙匆匆而去。 “城里城外的人都疯了。”郝柏心中暗叹,天极宗原本从不参与任何杀戮,可宗中十数名弟子无故被天师中人屠杀,这种血仇若不报,天极宗便不配在江南立足,只是仇恨宜结不宜解,杀来杀去何时是个头呢? “米匪今日肯定不会攻城。”黄老四又认真看了看城外,对郝柏道:“本将要回府去找王氏两个小娘们消消气,要不要让一个给郝宗主也泄泄火?” “不用了,不用了。”郝柏连声拒绝,宗门弟子的血仇必须报,但做为江南古老门派的宗主,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底线还是要格守的。 两日后,孙恩召集孙大眼和卢循两人帐中议事,苦派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已率兵到会稽群附近警戒。 卢循道:“附近山林的合适树木已砍伐一空,云梯做出四百余架,吕公车仅仅做出二十余台,武器和盾牌太少,现有的仅能配备四千人左右。” “本教中人,十中之九要举着木棍子攻城?” 卢循一裂嘴:“一时间想找到数万根大小合适的木棍子也不可能,只怕大部分人要擎着石头去攻城。” “这怎么办?”孙恩一时间又没了主意。 “会稽郡内史王凝之也是本教祭酒,他那有粮有武器,如今本教有难,他不帮忙?” “你方才都说了,王凝之是会稽郡内史。”孙恩一笑,说:“王谢世家代代联姻,他妻子谢道韫更是名动天下,此时此刻,王氏和谢氏绝不会来趟本教这浑水。” “师君。”孙大眼忽然在一边开了口,道:“教中兄弟从晋安郡等地方筹到一批武器、弓箭和盾牌,若有两三日才能赶到山阴县来。” “你不早些说。”孙恩笑了起来,孙大眼也低头一笑,一脸你也没让我说的表情。 “这批武器和盾牌到齐后,能配发多少人?” “马马虎虎能配发不到一万人。” “攻城还是不大够用。” “本教人多,如今最少有十倍于敌,师君可以下令编队,每到夜间便擂鼓攻城。”卢循建议道:“一来可以疲敌,二来可以诈点羽箭来用。” “这个建议好,古有孔明草船借箭,咱和山阴县中的守军玩一把木车借箭。”孙大眼立刻出言配合。 “谁会造这种木车?” “我,当然是我。”卢循应声道:“我连大木船都能造出来,岂能造不出一个防箭的木车来,一天就给师君做好。” 日起日落,一天匆匆而过。 翌日接近子时,黄老四折腾完王氏姐妹,刚躺上床眯着眼,城头上的战鼓“咚、咚、”响了起来,一时间,山阴县中的狗受到惊吓,一齐“汪、汪、”狂叫起来。 “报......”一名军中斥喉扯着嗓子飞奔而来,大喊:“米贼攻城了!”黄老四一个高儿蹦起来,等婢女掌上灯时,他早已披挂整齐,拎着宝剑冲出府出。 山阴县城外,空旷的田野上一片黑暗, 杀啊......一片喊杀声潮水般从城下传来,十数个巨大的黑影从远处吱吱呀呀驰过来,两只血红的大眼晴在半空中摇摇晃晃,高与城头平齐,一动不动的瞪着城头守军,模样甚是吓人。 “射,射!”城头上守军慌乱的叫喊着,乱箭如雨,向十数个巨大黑影射去,一片箭矢如雨点般落在地面上,一片噗、噗、声中,不时响起一二声啊、啊、的惨叫声。 巨大黑影在城下仅仅顿了一顿,又吱吱呀呀的继续向城头撞来,城上落下的羽箭更加迅猛,忽然,空中的两对大眼晴瞬间消失,下面的巨大黑影停止不动。 “射啊,射中米贼了。”黄老四不知何时登上城头,挥舞宝剑叫嚣:“山阴城外就是米贼的坟场,来多少,死多少!” 天师攻城整整进行了半夜,城头上的守军累的精疲力尽,天亮前,城下的天师教众忽然消失了,攻的时侯声势暄天,撤时无声无息。 郝柏从半黑半白的城头上逛了一圈,一声不吭的离去,黄老四忽然感觉,上当了!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城外一片干净,不仅不见一具尸体,连射下去的羽箭也被捡的干干净净,城上的守军大眼瞪小眼,一时不明所以。 黄老四虎着脸,从城头东面走到西面,命令:“集个数,这一夜射下去多少支箭?” “禀将军,射出约有一万余枚羽箭。” “知道了,传令下去,从城中收集一些干木柴来,放在城根处堆集备用。” “诺。”城头守军不知黄老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立刻乖乖照办,到当日午时,城墙根上便堆集了一片木柴。 当城子时前,天师道攻城的鼓声又响了起来,仍如昨夜般,十数个巨大黑影又在城头下出现,血红的大眼晴一动不动的瞪着城头。 “停,不要射箭。”黄老四从黑暗中蹦出来,下令道:“把城墙的木柴点着了,扔到城根下,都看着点儿,不见有人攀登城墙,不要射箭。” “诺。”晋军士兵应了一声,将一根根木柴被点燃,扔到城根下,却见城下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将军英明,米贼们这是效仿孔明的草船借箭......”城头上守军一时大拍黄老四马屁。 城下的天师中人见晋军不射箭,便只把鼓声擂的山响,一时间城上城下鼓声如雷,声震旷野。 一百七十七节 城头血 陈小勇,江州一个普通庶族子弟,从小随族中亲人信奉天师道,成年后,由族中亲人推荐,先在江州官府做了一名无品“浊”官。 三个月后,陈小勇辞官不做。 族亲连忙询问原因,陈小勇回复说晋室官场升迁太慢,干活太累,以后便日日和一群庶族子弟在府中吟诵诗词,喝酒服食五石散,评击晋室的种种不公和黑暗。 这一日,江州治头大祭酒召集天师教众说; 上虞县士族黄氏一族在残杀王氏一族数百人口后,逃到山阴县城中藏匿,被晋军保护,师君孙恩发出师君令,包围山阴县,杀黄氏一族,替王氏一族中人报仇。 士族中人杀害同教道友?竟然还被晋氏官军保护?一直感觉世道不公的陈小勇顿时火冒三丈,发出一声怒吼;大晋朝还有王法嘛?我陈小勇要替天行道! 一番仓促的准备下,陈小勇带领庶族子弟王维军等数人一起奔赶赴山阴县,一路上遇到许多天师教众正浩浩荡荡向山阴县进发。 “王兄,看到了嘛?这就是民心所向。”陈小勇指了指路上的同行者。 王维军道:“就是,就是,这些士族中人欺负我们太久了,这次要和他们算算帐。” “杀了士族,咱们便是士族。”陈小勇豪情万丈。 在山阴县集合后,陈小勇等人被组建成军,每人发了一柄长刀,开始练习弓箭,从小学习过君子六艺的陈小勇很快因为识文断字,又略通弓箭而被指定为小队长,带领五百名天师教众一起操练。 这一日,陈小勇等人被集合起来,一名年岁略长的蓝衫男子给他们讲话。 “在下原登友见过各位道友。”原登飞迅速挤出一脸的笑,然后说:“秋日风寒,道友们辛苦了,在下代表执事孙长老和掌财卢长老来看侯诸侯道友。” “道友?”陈小勇对这个词感觉很亲切,只听原登飞又说:“道友们千里迢迢赶来山阴县,是不是要替王氏一族报仇?” “是。”场中数百名小队长一起答应。 “大伙全是庶族弟子,在晋室是不是永远要做牛做马的跑腿干累活,永远也做不到三品官?” “是。” “士族子弟一生下来,文采不如你们,本事不如你们,他们却可以一边狎妓,一边升官,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是。” “你们对这一切满意吗?” “不满意。” “如今有一个机会,可以杀掉士族,我等以后做士族,大家愿不愿意做?” “愿意。”场中数百名小队长一齐振臂高呼。 “呵呵。”原登飞嘿嘿一笑,道:“师君有令,明日开始攻打山阴县城,做为本教有文采,有志向的青年才俊,大家知道回去怎么和教众们说嘛?” “知道,杀了士族,我们以后便是士族。” “杀光士族,我们便是士族!”场中的年轻人一起振臂高呼,神情亢奋,暄泄着心中各种的不满和愤怼。 数日后一大早,秋风飒飒,卢循向孙恩报告;攻城的各种准备完毕。 孙恩下令,天师道准备攻城。 山阴城里城外,一时间战云低垂,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六万余名天师信徒简单列成数十个方队,从三面将山阴县团团围住。 陈小勇站在队伍中间心朝澎湃,感觉自己来山阴县来对了!凭着天师道数万教友同心协力,山阴县城一战成名,日后自己变成士族子弟,在族人面前,在儿时小伙伴面前,均能昂起头,挺起胸来指点江山。 天师大军集合完毕,孙恩下令三面攻城! “咚、咚、”数十面大鼓一起震天响起,十余辆超大的吕公车被推了出来,吕公车长、宽、高各有数丈,上面和左右全部钉有厚厚的湿木板,里面有数十名教众推着,缓缓的向山阴县城驰去。 后面一批天师教众推起吕公车,扛起盾牌跟随着木头车,向山阴县城冲去。 “呜、”一阵厉啸,天空中出现一大片黑点,飞速向地面扑来。 “箭来了,立盾!”有人在队伍中高声下令,一张张大木盾倏地竖起来,“噗、噗、”一连串的箭矢落在大木盾上,盾下面的人安然无恙,天师教众们登时发出一片欢呼声。 天师道急需大量盾牌,但却四处筹备不到。 藤甲盾较轻,但一来采料极为不易,二来制造过程也太麻烦,要经过油浸,晾晒等一道道工艺,大木头车和大木盾是卢循急中生智想出的办法,把大树放倒破开,木板两边一拉,半湿不干的正好可以抗拒城头上弩箭的急射。 城头上又一阵箭矢破空声,这批箭矢是仰射,一排排箭雨从天空向天师中人远远盲射,啊、啊、一片片血花在阳光下溅飞,随后响起一片悲怆惨叫声。 陈小勇站在战队中,听着中箭天师教众发出一声声真实的惨叫声,又亲眼看着一名名死者被架了出去,心倏地一沉,忽然明白,片刻前这批生龙活虎的道友如今是真真正正的死了。 胸怀大志和指点江山是一回事,战场上面临生死又是另一回事,但此时已由不得陈小勇迟疑和反复,因为前几日原登飞在临走时宣布一条命令。 师君有令,敢扰乱军心和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山阴县百余年不经战火,护城河年久未修,黄老四退入山阴县后,天师众修追击的快,河道未来的及修缮和挖掘,宽度和深度仅有数丈,大部分河沟中干枯无水。 大木头车轰隆隆的驰来,吱嘎、吱嘎缓缓停在护城河边,一袋袋土袋子填了下去,高大的车身挡住了城头上晋军的箭矢。 数队长龙般的人流在大木盾的掩护下,迅速接近护城河,将背上的土袋子一一扔了下去。 “米贼这么多人?”郝柏望望城下,一脸懵然:“这护城河很快就不顶事了。” 黄老四咬紧牙关,硬撑着说:“凭着山阴城的厚高,挡住米贼没有任何问题。” “城下米贼数倍于我,黄将军还是想好如何陈兵布防吧。”郝柏说完下了城头,昨日神秘人便投来回信,说天师道各县祭酒均没有返回,先期攻城中不会有大量的修士参入,但他仍要小心翼翼布防。 一具具尸体源源不断的从城下被抬了回来,鲜血和死亡,使陈小勇的心一次又一次的收紧,他不知道,一会等待他的是生是死。 数处护城河终于被填平了,吕公车吱吱呀呀的冲到城墙不远处,车后的弓箭手开始和城头守军对射。 天师修士不断的将山阴县城三面的情况报告给孙恩,孙恩望着正在攀爬城头的天师中人,一时没有发令。 “师君快下令。”卢循在一边道:“我方部众数倍于山阴防守晋军,可以下令全面攻击。” “本教中人缺少护具,全面攻击会不会伤亡太多?”孙恩有些迟疑不决。 “我的师君大人,山阴之战决定本教兴亡。”卢循压低声音道:“这战要败了,你我全是逆犯,这战要胜了,咱们就是王师。” “天地良心,卢长老这话绝对真理,自古慈不掌兵,师君此时可不能犹豫不决。”孙大眼一边劝说:“山阴守军人数少,本教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付,要是打成拉锯战,本教粮草补给等一切全是事儿啊。” “传令,三面发起总攻!” 天师中人攻城攻的艰辛,城头上的守军守的更辛苦,除了黄老四从建康带来的数千晋军拼命守城外,从城中各士族集合来的府兵全部趴在墙头箭跺后光吆喝不出力。 一个多时辰后,山阴城头上一寸城墙一寸血,晋军已伤亡过千,在鲜血的刺激下,城外天师中人疯了般的攀爬城头。 “将军,东面城头守不住了。”一名校尉匆匆来报,黄老四疯了般率人沿着城墙冲出过去,一路督促着山阴城各士族府兵们起来守城。 “起来,起来。” “站起来守城,不然砍了你。” 在明晃晃的刀子逼迫下,蹲在箭跺后的各士族府兵们站了起来,等黄老四等人刚离开,立刻又蹲了下去。 “将军,要不要杀一批人立立威?”一名校尉低声出主意。 “不可!”黄老四看看城头下攻势如潮的天师众人,说:“城中各士族府兵不是一伙的,你杀一批人不顶用,总不能每个府中全杀一批吧,杀多了也怕有兵变。” “放任不管?” “传令,凡是守城一日者,赏银子五两。”黄老四口气一顿,又说:“不,赏十两银子。” “诺。”传令兵迅速将命令在城头上传递下去,远远能看到一批士族府兵站了起来,开始反击城下的天师中人。 “随本将杀向东城。”黄老四急匆匆奔向东城。 东城头,卢循带领一群天师修士已牢牢占据城头,和郝柏等人斗的正争。 “城头为何失守?” 晋军一名校尉回头一看刚赶到的黄老四,急促的说:“米贼攻城后,刚见了血,在城头上守卫的鲍府、张氏府兵全部弃城逃跑......” “该死。”黄老四狠狠咒骂一声,凝目向激战中的郝柏和卢循望去,然后又低声向身边一名晋军校尉低声下令。 晋军校尉带人匆匆跑下城头。 一百七十八节 鲍县令 卢循在得知东城头守军力量薄弱后,立刻率领数十名天师众修全部猛冲东城,在郝柏带领天极宗众修赶到时前,已在城头上成功的占据一席之地。 孙大眼在城头上立刻布下笔削春秋阵法,掩护天师中人不断爬上城头,一点点扩大地盘,仅仅一盏茶功夫,已有数百名天师中人爬上城头,和晋军交上手。 “呼”一声,一柄巨大骨锤从半空中飞出,杀气腾腾砸向郝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卢循一见到郝柏出现,立刻祭出法器抢先攻击。 “卢小儿,又来送死?”郝柏左臂在上虞县受伤未愈,右臂运力将长剑一挥,将巨大黑色骨锤引开。 “在上虞县绕你不死,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如今你必死!”卢循的话比秋霜还冷:“此次本教要血洗山阴,替死去的袍泽报仇!” 郝柏讽笑:“偷袭是米贼所长,这种有血性的话不应当从米贼中人嘴中说出。” “呼”一声,黑色骨锺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意,狠狠向郝柏的嘴巴抽来,骨锤后的卢循寒着脸,眼神象一柄刀子瞪着郝柏。 陈小勇站在队伍中,看着前面的方队一波波的冲上去,被城头上晋军打溃队型后,又一波波的退下来重新整理队型,抬下伤者和补充人员,然后再重新冲上去。 在一声声急促的口令声中,终于轮到陈小勇这一队人冲锋了。 “冲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冲锋,陈小勇举着木盾牌奔跑进来,整个天师战队一窝蜂般冲向城头,刚冲到护城河附近,肩头被人猛一拍,一个人一把拉住他。 同乡王维军伏在耳边说:“陈小勇你慢一点,让别人先冲!” “啪、啪、”前方数丈远处,一排排云梯倚在山阴县城墙上,已经有人开始攀爬云梯。 陈小勇一队人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城头上不时有晋军冒出头来向下射箭,也有人躲在箭跺后向下乱掷石块,云梯上有人中箭跌下来,也不时有中箭的晋军从城头上掉下来。 一股呛鼻的血腥味在风中弥漫,城墙下也有受伤未死的伤者在惨叫,但没人去解救他们。 一名大个子天师信徒举着大木盾,顶着城头上不时砸下来的石块和射下来的箭矢,一下子骑到箭跺上,和身扑到城头上。 “大个子冲上城头了,冲啊!”天师中人登时热血澎湃,一个人,二个人,三个人,越来越多的天师中人跳上城头,和晋军拼杀起来。 “我带的人冲上城头了。”一直十分害怕的陈小勇登时跳起来,向云梯上爬去,刚爬到一半时,“呼”一声,一名晋军尸体从城头上摔下来,将附近一名正在攀爬云梯的天师中人砸了下去。 “啊”一声传上来,跌下去的天师教众摔在一堆死尸上,仅仅受了伤,站起来一跳一跳的向护城河逃去。 终于看到城头的箭跺了。 陈小勇用力向上一攀,一步跨坐在城头箭跺中间,刚准备向城头过道上跳,一支箭从远处“嗖”的飞来,正中陈小勇咽喉,一箭的冲击力太强悍,将陈小勇直接击下城头。 一股血水“唰”的灌进嗓子中,陈小勇立刻吸不进气,摔下城的过程中,忽然想起了江州家中父母,忽然后悔不应该赶来山阴县城,“嘭”一声跌入死人堆中,再也没有见他起来过。 江州陈小勇卒于山阴县城一战中。 一队晋军押着一大队囚犯匆匆赶到东城头,人数约有数百人之多,这些人被一根根麻绳穿成一串串,人人浑身血迹斑斑,显然不久前曾受过不少虐打。 “米贼,再不滚下城头,老子将这些废物全砍了。”黄老四跳出来嚣张大叫,手中长刀指了指数百名押来的囚犯。 卢循百忙中目光一闪,立刻判断出这批人全是山阴县中的天师教众,应声道:“黄老四你要杀俘,你是官军还是胡匪?” “少罗嗦,给老子滚下城头,不然看这个。”黄老四一挥刀,将最近一名年老囚犯的一颗老白头砍了下来,一股鲜血“噗”的喷出。 孙大眼等天师众修一愣,手中兵刃略略一顿。 “不滚下去?”黄老四刀光飞舞,又将三名天师教众的脑袋砍了下来,孙大眼等人手中兵刃登时犹豫起来,春秋阵法光华一暗,城头上的地盘瞬间被压缩数步。 “杀、”黄老四如一名疯子,又连续砍下了三名天师教众的脑袋,天师众修的武器登时又慢了一慢。 “杀!”卢循猛然怒喝:“今日和他们拼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刚刚犹豫不决的天师众修登时拼命向外冲杀,晋军开始节节败退。 “将米贼全砍了。”黄老四大声命令,同时带头向一名天师囚犯扬刀砍去,对面的天师囚犯猛的向前一冲,带着枷铐一头撞入黄老四怀中,将黄老四撞的一个趔趄。 一只枪从后面刺来,一枪扎进天师囚犯腰中,长枪一拧一挑,将囚犯甩下城头。 数百名天师囚犯情急拼命,和押解的晋军们顿时扭成一团,一道道刀光闪烁中,一名名囚犯不断的倒在血光中,城头上立刻乱成一团,城下又有数十名天师教众攀上城头。 天师道阴谋诡计,黄老四穷凶极恶,让他们狗咬狗去吧!郝柏心中忽然浮起一股强烈厌恶感,对天师道、对黄老四等人的行为深为不屑,心中开始另有打算。 卢循掐诀猛力一挥,黑色骨锤瞬间暴涨数倍,发出一阵恐怖狂啸声,弃了郝柏直接向黄老四拍去,郝柏蓦然停剑不攻,喝道:“上次在上虞县,你没趁机偷袭,今日郝爷爷还你一个人情。” 黄老四猝然见黑色骨锤凌空拍来,不敢以长刀招架,伸手抢过身边一名晋军手中的圆盾向上一架,“咣”一声,黄老四脚上的城砖“咔嚓”一声断成两块,一口鲜血“噗”的喷出。 “郝柏你临阵叛敌?” “你们狗咬狗去吧,老夫去也。”郝柏根本不搭理黄老四,率天极宗弟子向城中遁去。 “哈哈......”卢循恨极反笑,黑色骨锤狂顺势一扫,将两名晋军打下城头,目光阴森的盯着黄老四:“老夫若不将你斩成肉泥,难消我心头之恨。” 黄老四见城头上的守军队型已开始涣散,大部分士族府兵已溜下城头逃跑,而自己的主力晋军正在南城头应对孙恩的攻击,一时调不过来,心中忽然惊惧难安,自己在城中的族人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呢? 没等黄老四想明白,城头上情势又变。 孙恩得到孙大眼的传迅后,将江州冶头大祭酒牛猛,建康冶头大祭酒牛联社,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等一批修士全部派到东城头来。 “杀啊,本教胜了!”孙大眼收起笔削春秋阵法,带头向晋军冲去。 天师道这一批生力军刚踏上城头,形势徒然大变,各种术法轰鸣中,开始大规模屠杀晋军,一股股鲜血在阳光下惊艳飞溅,城头上晋军的信心登时被击溃,开始四散向城下逃遁。 “黄老四呢?” “逃了,卢长老和牛猛两人去追了。”一名晋军士兵指着城内大叫。 城内街道上已出现大量的溃散逃兵,象一群乱哄哄的猪,顺着街道没命的向前拱,谁也不顾谁,一小部分天师中人举着刀在溃兵后开始追逐。 两柱香后,山阴县城之战以天师道惨胜结束。 城内的晋军放弃抵抗开始投降,黄氏一族人悉数被擒,黄老四被卢循打断大腿,从城外拖了回来,天师中人死亡三千余名,伤者不计其数。 山阴县府衙中,鲍县令颤抖着喊冤: “鲍氏一族中没有一人冒犯过天师仙道们,族中府兵全是被黄老四逼迫着上城头作守城战,一切都与我无关。” 卢循道:“鲍县令的意思是说原本欢迎本教进城,一切全是黄老四在使坏?” “正是这样,正是这样。”鲍县令连声回答。 “既然这样,鲍县令何不带领族人加入我天师道,杀入建康后,换个红袍穿穿?” “这个......”鲍县令一时沉吟不决,参入天师道谋反可不是小事,若事败是要诛九族的,拿鲍氏一族数百个人头来赌,这个决定不好做。 “鲍县令。”卢循冷冷道:“眼下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黄老四的同伙,一个是加入本教。” 鲍县令双眼瞬间瞪的老大,脸上渗出一层冷汗,一时说不出话来。 “拖下去。”卢循不待鲍县令回答,冷冷下令。 孙恩一直静静的看着卢循处置鲍县令,等堂中安静后,才说:“如今黄老四一族人已悉数被擒,两位长老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王茨和王颖已被闾露率人救出。”孙大眼恼怒的说:“黄氏一族的人,就让她们替族人报仇吧。” “让她俩把黄老四斩成肉泥。”卢循语气强硬的说:“本教攻一个山阴小县,便死伤数千人,这次若不趁机立个威,以后攻大郡城怎么办?” “立威?”孙恩问道。 “对,杀人立威,对敌人必须要狠!”卢循态度鲜明:“将黄氏一族全杀了,黄老四更要斩成肉泥,投降的晋军和山阴县各士族中人全部表态,沾血的是朋友,不沾血的是敌人。” 一百七十九节 白帝庙 孙恩一时无语,卢循这一招分别敌友的法子太毒,也极度极端,许多人多半要受到无故杀戮,他望了望孙大眼。 “师君,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本教如今已骑在老虎背上,若一战失败,数十万教众的脑袋怕是要掉一半。”孙大眼瞪圆一双大眼晴,认真的问孙恩:“师君希望本教中人死,还是希望敌人死?” “当然希望敌人死!山阴县中所有降兵和黄氏一族便由两位长老做主处置。”孙恩终于不在犹豫,随后说道:“城中尚有数千名伤者没得到医治,这事拖不得。” “本教祭酒要说炼个丹,画个符人人都会。”孙大眼说:“但若说治疗刀枪伤和跌摔伤可非所长,这必须需要真懂的医师来处置。” “派人到附近郡县招一些懂刀枪伤的医师或江湖郎中吧。”卢循建议。 “师君不是认识江湖郎中高恩华嘛,何不招他来帮帮忙?”孙大眼提议道:“记得在秦岭初处相逢时,他正在为云渺宫受伤修士治箭伤。” “江湖郎中高恩华?”孙恩想起高恩华的微笑模样,脸上浮起一抹微笑说:“高道友此时应当在益州云渺宫中吧,可让郑方向益州的人传信找找他,但是他性情平和,多半不喜参入起兵。” “这事得师君来下令。”卢循道:“眼下我和孙长老出去收拾黄老四一族人。” 孙恩张了张嘴,原想嘱咐一声尽量少伤人命的话,但想起慈不掌兵的典故,再想到天师道数十万教众的生死,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任由卢循和孙大眼出了府衙。 山阴县十字街上人头拥挤,一半天师中人,一半山阴县的百姓。 黄氏一族数百人被五花大绑,全部拖在大街中间,大部分人神情麻木,只等着那宿命一刀砍来。 人都是情绪化的,数百个人凑在一起时,往往只有情绪,没有是非对错,数千上万的天师中人聚在十字街头,都在盼望着早点将黄氏一族人斩尽杀光,替他们的亲朋,替他们的族人报仇。 孙闾露穿一身灰色道袍,马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王茨和王颖头顶孝帽站在她身后,黄老四被单独从黄氏一族人中挑了出来,披头散发瘫软在路面上。 “大家静一静,都讲点规矩!”人群慢慢静了下来,都在听孙闾露讲下去:“如何处置黄老四,师君一会自有定夺,大家要讲规矩......” 卢循和孙大眼押着鲍县令一族人匆匆而来,对孙闾露轻轻说了几句话,便站在一边。 “规矩来了,师君有令。”孙闾露如宣读圣旨般严肃,高声喊道:“由王茨和王颖手刃黄老四,替族人报仇!大伙将其乱刃砍成肉泥,替亡去的袍泽报仇!” “好,报仇,报仇!”天师中人的情绪迅速激荡起来,原登飞在人群中挥舞手中折扇,心中得意万分,还是乱世好,不论是桓氏或是天师道取得天下,自已都能混个三品红袍穿穿。 “王茨,王颖出来。”孙闾露下令:“将黄老四杀了,替你们族人报仇。” 王茨和王颖提着剑冲过来,将多日的耻辱全部倾泄在长剑上,数剑便将黄老四捅成一个血淋淋的马蜂窝。 黄氏一族中登时有女人大声嚎哭起来,大部分族人则面色惨白,一脸的恐惧。 孙召聪从人群中冲出来,一脚向嚎哭的女人踢去,大骂:“闭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不踢还好,一踢女人的哭声更大,直接满地打滚。 “鲍县令,沾一口黄老四的血,你是本教的朋友,否则你就是敌人。”卢循面无表情,声音在灵力的贯注下,十字街上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孙召聪,本教的敌人全交由你来处置。” “好了。”孙召聪呲牙裂嘴,一脸兴奋,“嚓”的将长剑抽出,大叫:“将废物们全押上来。” 晋军降兵和各大士族中人都被慢慢押到十字街头,每个人的神情各异,有人惊惧害怕,有人东张西望...... “废物们听好了,沾黄老四血的是本教的朋友,站这边。”孙召聪长剑一指左边,又一指右边,大叫:“不沾的站那边,是本教的敌人。”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明亮耀眼,十字街头观刑的人群骚动起来,有人渴望鲜血,有人吓的闭上了眼晴,只有孙召聪尖锐的声音在不停嚎叫。 ...... 益州以东,巴东郡。 巴东郡内有一白帝城,蜀汉昭烈帝刘备在夷陵之战中,兵败于东吴后,驾崩于城内永安宫中。 白帝城地势雄险,三面临水,江水碧蓝如洗,回清倒影,一叶竹舟自峡间顺流而下,犹如御风而行。 城内有一座白帝庙,庙内有关羽、张飞、诸葛亮诸人泥胎塑像。 秋风呼啸,天地间尘土飞扬,白帝庙四周枯枝呜咽,庙边的林间小路上突然现出两个人影,移动速度极快,片刻间便已接近白帝庙。 高恩华穿一身流民常见的“纸衣”,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身边司马雪用一块破布在身上胡乱缠绕了几下,明眸溜溜乱转看着白帝庙,四周虽然风寒如刀,但两人面色如春,毫不畏惧。 “大叔,传说蜀汉大将关公当年勇敌万人,蜀汉相孔明能谋断于千里之外。”司马雪问道:“为何最后关公兵败麦城,孔明病逝五丈原,蜀国最后也国亡消失呢?” “贫道岂敢和司马氏的公主谈论军国谋略,晋高祖当年肯定比孔明厉害,因为最后天下姓司马。”高恩华打趣笑道:“你堂弟司马元显在未冠之年,竟能用计夺了亲爹的权,退了荆州的兵,害了王恭的命,还将咱俩追的东奔西走......” “高姨娘,本公主和你说正经的呢!” “贫道说的全是正经话啊。” “大叔你、”司马雪五指如钩,向高恩华肩头抓去,高恩华一个脱袍让位,“哗啦”一声,纸衣被抓破一个洞,人却蹿进白帝庙中。 庙内正**有数尊泥像,墙壁四周用丹青绘制着一张张图案,讲得正是刘备白帝托孤的故事,图案上面布满灰尘,泥胎上更是蜘网斜挂,显然多日未有人清理打扫。 司马雪从后面跟进来,四下一望,又追问:“大叔,你还未说关公他们因何而败呢?” “公主自益州至此,一路上有何感受?” “山路栈道,崎岖难行,太难走了。” “贫道认为,刘备称帝后,天下大乱已久,他应当让百姓喘口气,再图天下。” “若大叔是那刘备,会怎么做?” “定然模仿本朝谢太傅淡泊无争,令关公将荆州归还东吴,退守蜀地自保,让国内百姓插桑种茶,休养生息。”高恩华笑道:“以蜀地地势山川之险,拥兵自保,断无那么快便亡国。” “我也说不准大叔的法子对不对。”司马雪笑说:“但我知道谢太傅的淡泊无争,谋的是国事,大叔说的淡泊无争,讲的人性,国事与人性之间,二者还是区别颇多。” 忽然,一个江南男子口音隔墙传来:“山野伧民,怎配在白帝庙中刘皇叔像前,妄议谢太傅是非!” 高恩华心中一凛,庙外虽然秋风呼啸,但以自已的道法修为,便是一只飞鸟掠过也能察觉,来士竟然只在发出声音后,才能察听出其脚步声,道法修为显然不俗。 一股淡淡檀香味在秋风中倏然飘来,虽然庙内尘土弥漫,但香味清雅凝而不散,随着香味,三名男子出现庙门口。 为首青年男子锦衣束发,目中神情冷漠而忧郁,一只手负于背后自庙外施施然而入,眼晴余光乜视了两人一眼,然后便自己察看庙内的朱漆彩绘。 两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随后进入庙内,向高恩华和司马雪一笑,便低眉敛目的站在青年男子身后。 高恩华见三人行为如此怪异,又见司马雪一脸愠色,连忙抢上半步站在司马雪身前,伸手背后晃动示意司马雪安静。 青年男子在庙中转了一圈,脸色黯然不语,忽然抬手一召,“啪”一声,一张九弦古筝自虚空中凝聚而出,悬浮于青年男子面前。 世人传说;秦人有瑟,兄弟无义而争之,瑟被破分为二,世间便有了五弦筝!传到晋室年间,建康民间多为十二弦筝,九弦筝极为罕见。 青年男子面前的九弦古筝,古香古色的面板与筝头,筝弦墨绿透明似用什么妖筋炼制,面板上的岳山与雁柱个个纯白晶莹,竟似用兽骨化成,一看便知是非凡之物。 “铮、铮、”的数声清鸣中,筝音如璞玉击水,锵铿顿挫,在庙内盘旋飞舞。 高恩华不通音律,只觉筝音清脆动听,但是青年男子等三人神情冷漠,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喜,便反手拉起司马雪欲出庙离去。 背后筝声突变,“铮”一声长鸣后,曲调渐渐缓慢厚浊,闻之令人伤怀。 青年公子一边弹筝,一边放声吟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唱的竟然是魏王曹操所作的“短歌行”。 司马雪立觉筝音渺渺,犹如大漠暮雪,游人迷途无路可返,更似十面埋伏,将军困守孤城无援,不禁停住了脚步。 一百八十节 三颗树 青年公子继续吟唱;“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司马雪联想起孝武帝驾崩后,自已饱受江湖颠簸之苦,多亏有高恩华一直宠溺有加,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高恩华道心淡泊,不为筝曲歌声的意境所惑,见司马雪面色神情凄婉,连忙伸手握住司马雪纤手,将一股醇厚的灵力自掌心缓缓传了过去。 司马雪心头一暖,登时又羞又怒,手一抖,一张“梦遁符”巧然翻现纤指之间,急促的咒语声中,“啪”的火光一闪。 “不可!”高恩华急叫,但司马雪已将符纸甩了出去,庙内景象一暗,气流凝聚成一个个波纹漩涡,向青年男子三人威压了过去。 青年公子正自独奏狂歌,猝不及防被符纸咒力一击,筝声顿时散乱。 “阿弥陀佛!”两名中年男子各自抢前半步,持了一个佛家法印,庙内立刻灵力涌激荡,庙中尘土飞扬,四壁的泥胎塑像轧、轧、作响,一付就要碎裂的模样。 青年男子“哼”了一声,九弦古筝凭空消失,剑眉微微扭成一个疙瘩,瞪了司马雪两眼,满面不屑的挥袖拂了拂身上尘土,负手背后施施然出庙而去。 两名中年男子向庙中两人合什略一施礼,未等回礼,便已蹿出庙外。 司马雪叫道:“后生小子,怎知谢太傅何等胸怀,我谈谢太傅与你合干?真是不自量力。” 高恩华追到庙门外,眼看着三人没了踪影,回头道:“多亏这三人不是桓少派来的追兵,若让桓少知道咱们的行踪,云渺宫一群病幼女修可是危险了。” “哎呀。”司马雪跳起来道:“大叔不早点说,咱们快去找卫姐姐她们汇合。” 在青城山出发时,高恩华派卫氏姐妹与司马雪乱御剑至长安城附近的驿道上,购换了数百套流民衣服,让云渺宫所有女修扮成流民模样,随着流民慢慢行进,一路到达白帝庙。 一路之上,高恩华想尽一切办法,替云渺宫女修们解毒疗伤,很快成为女修们的主心骨,卫氏双姝对高恩华的意见更是言听计从。 两人一路急赶,奔回云渺宫诸位女修休息的树林,卫氏姐妹远远迎了上来,姐妹俩也是一身流民打扮,除了衣衫破旧处,脸上各用一条烂帛布胡乱缠了几道。 “道长和公主回来了?” “两位姐姐,方才在白帝庙内遇到一个傲慢的无知小子,气死我了。” 卫子怡笑道:“什么人竟这般无礼,公主妹妹仔细说来听听。” “不知道是什么人,一个全身薰香的男子。”司马雪晃头道:“袍子上扣了个名贵的双体螭龙玉佩,从不正眼瞧人和恒少有些相似,一付当世名士派头,要多气人,便有多气人。” “也是一对小豆粒眼?” “不,这人的眼大。” “也是穿白袍子,爱斜眼看天?” “不,这人穿紫袍子,他不斜眼看天,只是眼大无神。” ...... 云渺宫大胸女修从林中奔出,道:“高道长,阿呆已然能坐起来了。” “贫道去看看。”高恩华匆匆进了树林,查看阿呆和伤势和诸位中毒女修恢复情况,时间不长便又返转回来。 卫子怡道:“高道长,眼下我们向那里去?” “当然去荆州,桓少一定正派人四下追捕咱们,荆州是桓氏一族的老窝,咱们先钻进他老窝躲一躲。” “道长好计策。”卫子姬道:“听说荆州刺史殷仲堪乃天师道冶头大祭酒,天天一手持麈尾拂尘,一手不离道德经书,如今正在荆州城内开设粥场,救济各地流民,这一路上的流民便是奔他那儿去的。” 卫子怡道:“就依道长之意,去荆州向殷仲堪大人讨碗热粥喝,然后再转道江南。” 司马雪曾听王恭说起,在建康以外的刺史中,只有王恭和殷仲堪和孝武帝的亲信宠臣,如今王恭已去,不知这位殷刺史是位什么样的人? 荆州刺史殷仲堪数月前率兵退回荆州后,先命儿女亲家杨佺期驻守雍州,然后每日和一群名士谈玄论道,清谈度日,很少过问军政之事。 有一日,负责守卫城门的尉官禀报;“最近附近郡州普受天灾,大量流民云集荆州城露宿街头,每到夜间会有许多流民被秋风冻死,问大人如何处置?” “天师道素来以普济天下万民为已任。”殷仲堪独目微闭,手中麈尾拂尘一抖,回道:“本刺史更有好生之德,立刻在城内开办义舍粥场救人。” “诺,”尉官领命而去。 荆州城中的流民们个个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大量流民从四方源源不断的云集荆州,殷仲堪得到报告后,命令城官开库施粮救济流民。 一日,亲家杨佺期率兵从雍州来荆州探访,见状立刻劝说: “殷大人,如今晋室主弱臣强,士族间都在偷偷抢地盘,荆州位置险要,不论姚氏羌贼还是魏帝拓跋珪都不怀好意,桓胖子对荆州更是虎视眈眈,眼下的粮食比金帛还重要十分,绝不能再给流民施粥放粮了。” “荆州虽属四战之地,家家欲得之而甘心。”殷仲堪将手中麈尾拂尘一抖,说:“本刺史打算联合各方,若那羌贼姚兴来攻,便请拓跋珪与桓玄来援,若桓玄来攻,便请另外两家来援,荆州定然有惊无险。” “这样可行?”杨佺期一脸不信。 “可行,亲家你没听说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嘛?”殷仲堪自信的说:“咱荆州就是那个桃子,他们三家都想抢,可谁也抢不到。” 杨佺期闻殷仲堪如此奇谈妙论,当场惊的瞠目结舌,可一介武夫如何说得过殷仲堪平素清谈老庄的伶牙俐齿,劝的口干舌燥,最后独自返回雍州驻守。 在离荆州不远的一处山道中,云渺宫一伙女修悄然奔了出来,数名年幼的女弟子面带笑意,一边行走,一边四处察看风景。 两道白色剑芒自远而来,一路祥光翻腾,径直在古道上方凝形不动,卫氏双姝自光芒间跳了出来,收起如意蝴蝶刃。 “卫姐姐,这里离荆州还有多远?”司马雪抢前几步问道。 卫子姬道:“不太远了,数十里外有座坞堡,我们去那里歇歇脚,再走一天就到荆州了。” 司马雪笑逐颜开,问:“坞堡大不大?里面有没有好吃的?有可以沐浴更衣的客栈吗?我要穿干净衣服。” “只在堡外略略看了看,坞堡颇大的模样,路过之人只有在坞堡备足干粮和水,才好出发到荆州。”卫子怡道。 卫子姬举目向队伍后方看去,只见阿呆手驻拐杖,跟在一群女弟子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显得极不合群的模样。 司马雪顺着卫子姬的目光看去,低声说:“这个阿呆真怪,一路上一句话没有,伧胡就伧胡。。” “阿呆面冷心热,公主莫要背后妄议他。”“高恩华说:大家去前方的坞堡买点干粮和水,然后取道荆州。” 卫子怡大声喊道:“众位师姐妹快些走,前方坞堡有清水和饭食,顺道进去打探一下宫主与师姐妹的消息。”云渺宫女修们精神一震,队伍前行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高恩华念起云渺宫前的袅袅残烟,念及千机夫人的生死,心中一寒,张嘴想说些什么,想了一想确又把话吞了肚中,诸位女修专心赶路,没人注意到高恩华变幻的面色。 午时过后,众人通过一处两壁陡峭的幽深大峡谷,一座颇大的坞堡出现在峡谷尽头。 坞堡用熟土夯墙,堡门前有持刀的兵丁警卫,一颗巨大古树在堡门前特别显眼,古树枝冠巨大,前后撑开约有十数丈的模样。 司马雪奔到坞堡前上下打量,奔回来笑道:“卫姐姐,你们猜这坞堡叫什么名字?” “猜不出来,看公主妹妹满面笑意,堡名一定古怪别致。”卫子姬笑道: 司马雪欢笑道:“坞堡叫三颗树,如今在堡门外有一颗大树,想来堡内一定还有两株差不多大小的古树,咱们进去瞧瞧热闹。” 坞堡内地方宽敞,酒楼和客栈齐全,高恩华等人挑了一间路边卖饼的摊店,付了银钱,坐等店主烤饼。 大量衣衫破烂的流民,三五成群的拥坐于路边草棚下,大部分人手里居然端着米粥。 “都说荆州刺史殷仲堪乐善好施,传闻果然不假,三颗树坞堡一定是殷刺史所辖,在此施粥接济流民。”司马雪道。 卫子怡忽然道:“公主妹妹这次猜错了,三颗树坞堡主应当姓桓,看到前方的‘墨甲卫’了吗?” 众修循声望去,几名身披黑色披风的壮硕男子列队自街道尽头走来,披风下衬有铠甲,纯黑披风在午后明媚秋日下分外耀眼,正是桓少属下墨甲卫独有的衣饰打扮。 “掉贼窝中了。”卫子姬道。 司马雪道:“这群黑乌鸦一般的家伙阴魂不散,怎么办?” 高恩华低声说:“莫要惊慌,大家只管低头吃饼,然后借道荆州。”听到高恩华的话后,女修们将身上的破烂衣衫竖起来遮住脸面,接过卖饼掌柜递过来的烤饼,人人闷头猛吃。 一百八十一节 谢公子 三颗树坞堡依大峡谷地势而建,分有前后两门,去荆州方向要通过后门。 前门进堡处乡兵盘查松散,后门出坞堡处排起了一条长长的流民队伍,约有十数名兵丁在认真盘查出堡人员。 堡门口不远处也有一颗巨大的古树,树下设了一个木案。 木案上摆有水果、茶水、点心等物品,一名黑衣公子模样的人在木案后,手捧一本书在歪头颂读,两名女仆在黑衣公子背后撑开一个大绸缎伞,遮蔽阳光。 一名瘦削兵丁扯着嗓子尖声叫喊:“来往流民听好,本堡桓公子今日在此挑选待妾,被选中的女子以后有吃有穿,不用四处逃难要饭了。” 堡门前的流民中许多少女被一一拉了出来,轮流送到木案前。 黑衣公子懒洋洋的放下手中书本,仔细查看案前经过的每一个少女,片刻时间后,伸手向案前的一名少女指了一指,两名兵丁奔过来将少女架出队伍。 “哇”一声,被架起的少女放声大哭,其余少女一齐哭了起来,整个流民队伍顿时骚乱起来,一齐堵到堡门前大声叫嚷,坞堡中的兵丁挥舞兵刃威吓流民人群。 “都乱叫什么?”案后黑衣公子腾地跳到木案上,翻着一对小眼大叫:“三颗树坞堡姓桓,堡内一切包括你们的贱命,全是本公子的,不想死的老实点。” 流民中一名老者站出来,央求道:“这位公子爷,小民只是路过公子的坞堡,请公子爷高抬贵手,放了小民女儿出堡。” “老东西不识抬举,本公子还没玩你女儿呢,就想走?”黑衣男子小眼一瞪,厉喝:“给我打,狠狠的打。” 一伙兵丁急速奔到老者面前,将老者从人群中夹手揪了出来,啪、啪、扇了几个耳光子,又顺势踢了几脚。 “如今愿意将你女儿留下来了吗?”黑衣公子一脸坏笑。 老者无力的躺在地上,浊血从鼻孔洄洄流出来,他没有能力保护女儿,却宁死也不开口答应将女儿留在坞堡,被架住的少女大声哭嚎,拼了命的扭来扭去,想挣脱束缚,却被一群堡兵死死按住,少女的挣扎,吸引了堡中大部分的目光 “老不死的真恶心,给本公子狠狠的打!” “不能打了,再打要死人了。”一群流民抢上来,掩在老者身前,年青的流民发出一片愤怒吼声,堡门前一时骚乱起来。 “呸!都想死么?”黑衣公子小眼中射出一股杀气,一批坞堡兵丁蓦然抢出来,个个引弓搭箭瞄向流民人群,坞堡门也啪一声关闭。 流民们见坞堡关门,一支支利箭瞄向自己,顿时惊慌失措。 “哈哈,怕了嘛?”黑衣公子背起手来,小眼中一片嘲笑,猫耍老鼠般看着一群流民,在卫氏双姝看来,这可恶神情和桓少一模一样。 云渺宫诸女修一路逃亡,饱受风霜苦楚,而这一切全是受桓氏所赐,如今见木案上的黑衣公子如此嚣狂,人人握紧了拳头,只等卫氏双姝一声命令。 “高道长。”卫子姬目光中蕴含着一股赤焰,一抹杀气,低声询问? 高恩华摇摇头,说:“姓桓的目前没有杀人意。” 黑衣桓公子腾地从木案上跳下来,捏了捏哭泣少女的脸,戏笑道:“流民被欺负是天公地道的事,难道要从你爷俩这改改?” 司马雪听到少女的惨叫,一股保护弱小的侠义油然而生,一抬腿便欲蹿出去,后颈一紧,被高恩华伸手挟脖拎了回来。 “大叔放手。” “桓氏一族素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将三颗树坞堡设在此,堡中战力一定不差。”高恩华看看一群病幼的女弟子,将正在挣扎的司马雪按的更紧。 “大叔你放手......” 卫子怡在高恩华掌中如一条小狗般扭来扭去,确总是挣不脱颈上手掌的控制,两人神态亲昵至极,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查看坞堡门口变化。 桓公子不知有多少人正热血澎湃的想揍死他,仍在拼命嚣张大骂: “本公子给你们粥喝,想玩两名女子还不行?我桓氏一族乃士族中豪门,知道有多少人想巴结本公子嘛?” “姓桓的全是顺着牛比出生的,一个比一个能吹。”一道清脆的江南男子口音隔空传来,未见其人但吐字清晰,言语热嘲冷讽。 堡门前众人一齐循声寻人,堡门前四周除了流民便是坞堡兵丁,没人发现说话的人身在何方。 “白帝庙中的傲慢小子来了,这下好了,和姓桓的凑成一双对咬,一定好热闹。”司马雪立刻安静下来,静等好戏上演。 桓公子狂叫:“藏头匿尾的鼠辈,敢报上名姓嘛?” 大树上“哗啦”一声响,一名紫袍青年男子从树冠上跳下来,神情冷漠忧郁,一手负于背后,施施然走近众人,冷冷扔出一句话。 “你不配询问本少的名字。” “杀了他!” “嗖、嗖、”数十枚箭头雨一般向紫袍青年射去,紫袍青年恍若不觉,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提醒声,高恩华一伸手,拦住正欲出手的卫子姬,并摇了摇头。 “阿弥陀佛。”两名中年男子突然凭空冒出来,各自持了一根禅杖,在紫袍青年面前竖起一片杖影,射来的箭头纷纷被弹飞出去。 方才殴打老者的瘦削兵丁见紫袍青年独自一人前行,顿感立功的机会到来,持一柄钢刀,向锦衣青年头上猛然砍去。 “吾心如日月,剑出锄奸凶。”紫袍青年长声呤唱,一道剑光倏地飞起,剑意悱恻,在秋日下一闪,“噗”的血花溅起,瘦削兵丁身体缓缓歪倒,一声也未叫出便气绝身亡。 桓公子一见血,直接扭头便跑,连个场面话也不曾留下,木案上只留下两柄布伞,在风中滴溜溜转动。 “姓桓的跑了,不要放过他。”卫子姬低头闷声提醒,紫袍青年连看也未看桓公子一眼,对堡门前的流民说:“快跑。” 流民们一拥而上,将坞堡门打开,抬起受伤的老者,扶着少女向堡外冲去。 “道友莫走,老夫桓雷讨教一二!”一道爆雷般的啸声,自堡内遥遥传来,数道身影自堡内飞速掠出,眨眼间已能看清来人脸面,为首一名脸色阴戾的紫衣老者。 紫袍青年站在大树下,神情郁郁寡欢,没正眼看桓雷一眼。 “老夫桓雷奉桓刺史之命管辖三颗树坞堡,在此放粮施粥,接济过往流民,你是荆州殷刺史派来的?” “殷瞎子一介小小刺史,,岂能指使本少?” 桓雷见紫袍青年把殷仲堪的浑号喊了出来,口气狂妄无边,显然不是殷仲堪的人,不仅心中嘀咕。 “公子莫非姓王,要不姓谢?” “为什么不猜测本少姓庾呢?” “庾氏一族与本族素有交情,族中后生绝不来本堡闹事,老夫将你拿下慢慢审你。” 桓雷见锦衣青年依然不报师门姓名,更加恼火,右手蓦然隔空向锦衣青年一掌拍出,一个巨大的紫色掌影蓦然在秋日中飞出,径直向紫袍青年当胸拍落。 “久闻桓氏一族密传道法‘一手遮天’霸道绝伦,便是如此?”紫袍青年左掌向上一架,右掌曲指掐诀,快速向扣来的紫色掌影弹去。 一股股白色气流应指而生,迅速在空中幻化成一条条柳枝,持续撞向紫色掌影。 “啪”一声轻爆,第一条柳枝溃散无形,紫色掌影在空中一顿,继续向紫袍青年扣去,第二条柳枝,第三条柳枝,前后迅速抽来,巨大的紫色掌影在第六条柳枝抽击后,溃散暗淡消失不见。 “‘咏柳絮指’?原来你是谢氏一族的子弟。”桓雷一指紫袍青年,喝道:“还不束手就缚。” “桓温、桓玄父子不臣之心,世人皆知。”紫袍青年朗声道:“桓玄命你在此堡中监视荆州动静,谁人不知?想拿下本少,使出你的手段来吧?” “桓、谢两族本是世仇,今日你我先做个了断。”桓雷双掌交错连环,或击或抓,一个个紫色掌影在风中凝聚,从不同方位狠狠向锦衣青年拍去。 紫袍青年弹指如风,一枝枝白色柳枝应指而生,急速抽向袭来的掌影,漫天的掌影中,偶尔曲指一弹,一枝白色柳枝倏地穿出,射向恒雷双目,逼得恒雷立刻回掌防护。 两人身法变幻,掌影和柳枝相互撞击,一时打的尘土飞扬。 司马雪登时心中雪亮,紫袍青年应是谢氏族中子弟,怪不得在白帝庙不喜人背后谈论谢安,眼看着他和桓雷对博,内心还是希望谢氏子弟赢。 “哒、哒、”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中,刚刚逃出三颗树坞堡的流民又跑了回来,一小部分浑身血淋淋的,云渺宫云渺宫女修们一齐凝目看去。 只见方才逃走的恒公子大摇大摆的从坞堡门口现身,一百多名墨甲卫随后出现,一架架弩箭瞄准一群瑟瑟发抖的流民。 “未经本公子同意,一个也休想走,快把本公子要的小女子交出来!” 卫子怡见情形危急,悄声问:“高道长怎么办?” “事到如今,怕难善了。”高恩华道:“我等慢慢挨近堡门,先把这群墨甲卫消灭,他们的弩箭对你师妹们威胁太大。” “好。”云渺宫道法高明的女修混入流民中,一点点向堡门前迂回。 一百八十二节 咏絮指 晋室四大士族之间,不论在朝政和姻亲方面,是一本理不清的帐,各族相互间一时是朋友,是姻亲,一时是敌人,是政敌。 桓温当年欲代晋而立,恰逢谢安东山再起,从那时起,谢氏为阻止桓氏篡权而与桓氏在朝堂上分庭抗礼,但两族间的矛盾却始终斗而不破。 淝水一战后,谢氏一族的声誉达到极点,谢安素业为退主动让出相权,又令谢玄让出北府军兵权,族中大部分弟子一直低调处事,与桓氏一族极少接触。 桓氏一支出自谯国龙亢,据称是是齐桓公的后裔,从汉朝起,族人便一直在朝中为官,到晋朝桓温时达到巅峰,官至大司马。 桓雷只是桓氏一个分支,在晋室未任官职,施展一手遮天掌法和紫袍青年相互试探,试图寻找到对方破绽,将紫袍青年拿下。 “嘭、嘭、”数声轰鸣中,咏柳絮指与紫色掌影在空中不停撞击,两人周围风云波动,尘土飞扬,古树枝桠横飞,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堡门前,桓公子又发出一声威胁:“把本公子要的小女子交出来?”面对着冷森森的箭矢,流民们紧紧拥成一团谁也不说话,但也没有人让开路,受伤的老者更是紧紧攥紧女儿的手,并将女儿掩到身后。 “哎呀,一帮穷要饭的,敢给本公子耍横,给我抢回来。”随着桓公子的一挥手,一群堡兵如虎似狼般抢上,从人群中抢夺哭泣的少女。 “哈哈,一个臭要饭的留女儿干啥?不如给本公子玩玩算了。”桓公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堡兵和流民在扭打,目光一扫,忽然看到紫袍青年的两名随从一直站在大树下不动,登时大叫: “墨甲卫先将树下的两名凶匪射死。”随着桓公子的一指,一排弩箭嗖、嗖、的射了过去。 两名中年男子各持一根禅杖,一个旋风舞,将击来的箭矢击的飞了出去,但第二排箭雨随后又射了过去。 桓雷在打斗中听恒公子如此安排,心中不禁大骂恒公子笨蛋,今日擒下谢氏弟子是个可以和谢氏谈条件的宝贝,若将对方直接打死,必将引起王、谢两家联手对抗。 “将堡中所有流民全杀光,一个不留。”桓雷大喝:“将这三人生擒,本堡主要细细审问。” 墨甲卫听到桓雷命令后,弓弦狂响声中,箭矢乱如雨点向早已惊恐万状的流民射去,片刻间,已有中箭的流民哀嚎声响起。 紫袍青年立刻变了脸色,大喝:“老匹夫,你竟命人射杀手无寸铁的流民,还是人吗?”一柄细窄的软剑在掌中乍现,每一剑都缠绵悱恻,如秦淮岸边歌女在低声吟唱,只是悱恻之中,含有如毒蛇般的杀机。 桓雷心头凛然,双掌交错,远远的左一掌,右一掌,只是远远游斗,绊住紫袍青年。 “公子速走,再不走恐怕生变。”两名中年男子急挥禅杖,拔打着箭矢,一边大叫。 “今日本少不出手,这群流民只是失去女儿,如今害得人人都要亡命。”紫袍青年突然放声痛哭:“本少若弃之不顾,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桓公子哈哈大笑,一抬头,见堡门左侧站立一大群流民女子,个个身材阿娜多姿,个别女子竟然眉目如画,不禁色心大动口水直接滴出下巴,急忙扑过去。 “这群女子都留下,本公子要一一品味。” 高恩华忽然从人群中抢出,拦在桓公子面前,嘴角间淡淡一笑。 桓公子一看,见高恩华站在一群女修中间犹如鹤立鸡群,一介流民长相没自己英俊,年纪还比自己大,竟有这么多美貌女子跟随,心中顿时羡慕嫉妒恨一齐迸发。 “墨甲卫,把这个男匪杀了!”一排箭雨应声射向高恩华,一道灿烂的太极图倏地从高恩华手中飞出,将射来的箭矢撞得粉碎。 “杀!”忍半天的卫子姬一声令下。 “嗡、嗡、”一片轰鸣声中,数十柄如意蝴蝶刃翩跹掠起,堡兵和墨甲卫欺负流民一直感觉是天公地道的事,从没料到流民也敢反抗,蝴蝶刃一击之下,一片血肉在秋日下飞溅。 “咣、咣、”一阵急促锣声在坞堡墙头响起,向坞堡内发出警讯。 “杀!”憋了十数日的怒火和耻辱在云渺宫众女修们胸中迸发,怀着对桓氏族人的恨,怀给对宫中师姐妹们的思念,各自扯掉身上的破布衫,一枚枚九宫玉佩在空中升起,飞身向堡墙上冲去。 色迷心窍,桓公子就是色迷心窍的人,他一抬头,面前出现一名流民少女。 司马雪身穿一套麻布衣衫,衣衫上露出几个洞口,一双明眸如烟笼寒水,正一脸怒气的盯着醒公子。 “美人啊,美人,那来的麻袋美人啊?” 司马雪怒极反笑,一刹那间冰河解冻,一张俏脸艳若桃李,倏地扬起了手,绿芒一闪,一股桀骜不驯的凌厉杀意忽然在阳光下狂飙升起。 “哎呀,美人还会玩剑?”桓公子色令智昏的根本没感觉到杀气,一股邪火从腹间腾起,满脑子全是司马雪的眼,司马雪的唇。 一条饥饿的绿龙“呼”的在阳光下腾飞,向桓公子扑来。 桓公子一惊,向后一退想逃,忽然觉得胸口一凉,低头一看,一道血雨正从自己胸间迸溅,玄冥剑“嗡”一声鸣叫,剑刃通体赤红瞬间将桓公子吸成干尸。 “该死!”司马雪一脚将桓公子尸身扔开,冷笑一声,道:“司马氏之女杀桓氏子孙于三颗树坞堡。” 云渺宫女修们如意蝴蝶刃不断掠出,三颗树坞堡中的普通堡兵和墨甲卫仅仅抵御了十数息功夫,立刻溃不成军,在堡内象一群猪到处乱拱。 “帮女侠们杀贼了!”原本缩成一团的流民见女修们如砍菜切瓜痛杀坞堡中人,登时胆大起来,纷纷抄起死去堡兵的武器,加入到追杀的队列。 “杀啊!”一群流民绵羊登时成了一群恶狼,追逐着砍杀堡兵和墨甲卫,在如意蝴蝶刃的追斩下,没有一名堡兵和墨甲卫敢回身反抗,一名又一名堡兵和墨甲卫不断的倒在血泊中。 高恩华张了张嘴,想叫停杀戮,但又能理解云渺宫女修们多日来所受的憋屈和愤怒,最后只得转过身去,查看紫袍青年和桓雷的打斗。 紫袍青年和桓雷都早已发现堡门前的变化,两人心思各异,桓雷萌生退意,紫袍青年剑法一急,剑光如柳枝拍打疾雨,死死缠住桓雷。 呜、呜、一声声短促号角声坞堡内响起,一股浓烟随后在堡内升起,内堡也有警讯?桓雷阴戾的脸上冒出汗来,若是丢了三颗树坞堡,桓玄多半会拿自已祭刀立威。 “堡主,内堡有敌纵火杀人!”一名黑衣修士急奔而来,远远高喊。 桓雷马上借坡下驴,大喝:“撤,守住内堡!” “老匹夫休走,今日和本公子分个生死!” “滚开!老夫岂会与你这无名小辈博命。”桓雷深吸一口气,面上憋得赤红,双掌猛然拍出,击出的紫色掌影通体赤红,狠狠击向紫袍青年。 紫袍青年见紫色掌影来势狰狞,手中软剑上下飞舞,三招两式间将掌影削散,确发现桓雷早已转身向内堡逃去。 一群流民“哗”的从内堡奔了过来,大部分人浑身血红,急匆匆向堡外冲去,高恩华手持太阿剑,站在堡门口大喊引导: “出堡后别走官道,散开来走田野小路。” 流民们由生到死,又由死转生,在地府门中转了几圈,如今得到高恩华的提醒,相互搀扶着出了堡门,立刻散入田野间。 云渺宫女修们也都转了回来,大部分人脸上有了笑容。 “高道长,三颗树坞堡设有一个内堡,设有术法结界。”卫子怡上前道:“堡墙上有墨甲卫持弩箭守卫,若强攻,怕姐妹们有伤亡,因此退了回来。” 高恩华道:“穷寇莫追,今天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桓少得到讯息后,必带大队人马来追杀,咱快走。” 堡门前,大树下一片狼藉,数十名流民尸体横倒其中,紫袍青年站在大树下茫然四顾,忽然长吟。 “呜呼哀哉,尔等真是生不逢时,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 两名中年男子上前低声劝说二句,锦衣青年理也不理,自顾喃喃自语,两人对视一眼,索性低眉敛眉在一边低声颂唱往生咒。 “谢氏一族自谢太傅后,再无奇才出世,你若真是谢氏族人,莫要在此哭哭哭啼啼,给太傅脸上抹黑。” 紫袍青年剑眉一挑,见司马雪一袭麻布衣衫,却掩不住国色天香,一双明眸正居高临下审视自已,掌中玄冥剑透出一抹摄人的凶煞气息,竟似一件上古异宝。 他一抖紫色长袍,正色道:“请问道友师承何门?”话音刚落,目光一扫高恩华掌中的太阿剑,好似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换上一派忧郁神情,负手背后施施然出堡门而去。 “阿迷陀佛。”两名中年男子过来低宣佛号,连忙追出坞堡门。 卫子怡道:“此人古怪,与桓少某些神情有些相似,只是一正一邪性情相反,士族子弟全不用正眼看人么?”众修一愣,平时难得一见士族子弟,见过的桓少和紫袍青年确实与众不同。 “阿呆呢?很长时间怎么不见他的踪影。”卫子姬四下一看,忽然想起了什么。 “胡人最擅长什么?”高恩华笑道。 “杀人放火,阿呆一定去内堡放火了。”司马雪从远处跑过来抢答,众人顿时醒悟,原来内堡火起是阿呆做的手脚。 “高道长,阿呆的伤没好利索。”卫子姬担心的问:“他会有危险嘛?” “阿呆在三颗树坞堡若有危险,他便不是阿呆了,大伙快走,去荆州讨殷刺史讨碗米汤喝。” 一百八十三节 老朋友 众女修出了三颗树坞堡,只见堡门迅速关闭,有人站在坞堡墙头上向外眺望。 “看,阿呆出来了。”众人随着卫子姬的手指望去,只见阿呆从坞堡一角溜了下来,奔到众修面前,布衣上血迹斑斑,将手中一个包裹递给卫子姬。 “包中是什么?” “汉人注重衣冠打扮,咱们二百余名女子穿着破烂衣衫一起进入江南,定然人人侧目,这些银子留到荆州买些漂亮衣衫换上吧。” “要得,要得,这事你做得不错。”卫子姬哈哈大笑,忽然问道:“你和高道长为甚一口同声说去荆州,难道不怕桓少带人追来么?”阿呆低下头默默步入人群中,不肯回答。 “高道长,你快说说这是为甚?” “卫道友都知道答案了,何必让贫道再说一次。” “哎,我真不大明白,快说说。” “谁都知道三颗树坞堡通向荆州,咱们在坞堡中露了行踪,按理说绝不敢去荆州桓氏老窝。”高恩华笑道:“桓少一定自持聪明的认为咱们人多,不敢进入荆州,而会派出修士在去江南的小路上反复查找咱们。” “哈哈,这个主意好大胆,是不是太冒险了?” “荆州必竟还是殷仲堪的治下,咱去荆州略做休整,买买衣物,再转道江南,估计那时桓少也差不多醒悟过来回到荆州。” “好,就去荆州。”卫子姬立刻豪情万丈。 数日后,众修已出现在荆州城下,荆州城城墙高大厚重,仰望十余丈,普通人绝难攀越,散发着一股厚重而沧桑的气息。 众修忐忑不安的进了城一看,心中登时释然,城中约有数万流民,主要街坊处都设有粥铺,每个粥铺前均是人头踊动,休说二百名女修混入其中,便是一千名女修混入其中一时也不易寻找。 “王国舅以前曾说,荆州乃拱卫晋室的西院墙,父皇当年派殷仲堪在此任刺史,实为监视桓氏一族。”司马雪低声道:“没想到他治下的荆州守卫如此松懈,到处皆是流民。” “久闻殷仲堪喜欢佛道之学,眼下城中光景不正是道家的无为而治么,但这数万流民聚集于此,早晚将是大患!” “桓少率人在整合益州,桓氏一族如今有了觊觎天下的基石,要不要告知殷仲堪,让他加强防备。” “殷仲堪被委派到荆州来任刺史时,便知自身责任所在,荆州乃兵家必争之地,他这般张扬的乐善好施,显然自视名士不肯听人劝。” 司马雪想了一想,叹息说:“既然如此,就按大叔常说的顺其自然吧,不论殷仲堪真慈悲还是假慈悲,至少城中流民眼前有饭吃,不会有人饿死。” “高道长,咱大闹三颗树坞堡,桓少如今得到消息了吧?”卫子怡转过头来问道: 高恩华笑道:“他此时定然坐镇三颗树坞堡,指挥部下在通向江南的各条小路上搜寻咱们。” “咱们如何应对?” “贫道认识一条从荆州通往江南的小路,等桓少醒悟找来荆州时,咱们基本上就到江南了。” “自益州出发后,我发现道长对山路特别熟,这是为何?” “贫道师尊曾留下一份化神丹方,为了配齐丹方中的药材,我曾攀山越岭,将晋室境内的大部分山头一一摸查过。” 卫子怡好奇的问:“这化神丹所需药材必是奇材异草,如今配齐没有?” “尚差一味主药,一直遍寻不见踪影。” “那是什么奇珍异草?” “千年白土肉。”高恩华顿了顿,说:“这味药是一味海产,连贫道也从未见过模样。”卫子怡久居蜀地,对海味原本不熟悉,千年白土肉更是闻所未闻,因此也是一脸懵然。 “千年白土肉我听说过,当年皇太妃病重时,曾有士族豪门贡此物给皇太妃润补身体。”司马雪忽然道:“早知如此,应当偷些出来给大叔炼化神丹。” 高恩华眼睛一亮,问:“公主可曾记得何家士族贡献此物?” “记不得了,当年只因千年白土肉的名字古怪,才记忆犹新。”司马雪摇摇头道。 卫子怡道:“这千年白土肉别人能找到,我等找不到么?” “千年白土肉平常潜伏于海底,终生不出海面,吸纳海底精华,身体遇污泥则通身墨黑,遇沙石则通身赤黄。”高恩华解释说:“通身白色者属万中仅一,属于可遇不可求之物,只要面世,必被人重金收购。” 众女修象听故事般睁大了眼,一时对千年白土肉充满好奇,只盼将来能一睹真容。 “道长,咱何时奔赴江南?”卫子怡问道。 “在荆州备足所需各种物品,出荆州后全是山路,买齐东西咱便走。”高恩华道:“走以前,尚要给桓少留封信。” “留信,什么信?”众女修一时莫测高深。 高恩华笑道:“留一封让桓少上蹿下跳的信。” 三颗树坞堡中,桓少正在堡内大堂中据案而坐,不时有修士进来禀报各种情况。 “这两名贱婢真能跑,她们能钻到那里去了呢?” “这一群女修不一定能跑,但她们中有一位老鼠精转世的高恩华在带路,因此咱们屡屡失手。” “这淫道表面忠厚,实则一肚子坏水,真是可恶至极,拐了我大晋长公主不说,还把两名贱婢也拐走了。” 一边的桓雷忽然说:“他们会不会去荆州了?” “谁都知道桓氏一族久居荆州,以高恩华等人的狡猾岂会自投罗网,他可不是傻子!”桓少语气中流露出一股不满。 桓雷腰一弯,闭上了嘴,桓少派来一百余名墨甲卫守卫三颗树坞堡,自己一个大意,被云渺宫女修们斩杀大半,若非一族同姓,估计早把自己吊起来痛打一顿。 贾智忽然道:“桓少,咱派出去的人已将从三颗树通向江南的各条路,往来梳理数遍,都没有发现这一群女修的影子,她们能去的地方只有两处。” “那两外?” “一是返回益州,二是去往荆州。” “哦,那贾长老说说她们可能去往那里?”桓少对天地宗非常依赖,贾智说出的话,他相当尊重。 “老夫认为,高恩华等人会不会钻了咱灯下黑的空子,躲进荆州了。” “这个......”桓少小眼中精光一闪,负手在室中走了两步,问桓雷道:“你方才说这群女修约有二百余名?” “对,她们聚成一堆,刚开始没人发现她们是女修,和堡中守卫交过手的约有数十名。” “桓石死时被人吸干了精血?” “对,那名女修的宝剑十分古怪,剑一出鞘一片绿芒,隔老远都能感觉到宝剑的凶煞之气,好似一条饥不择食在蟒蛇,瞬间把桓石吸成干尸。” “那是玄冥剑。”慕容雪吋从内堂而出,冷冷的说:“这伙人多半是去了荆州,二百余人不可能一下子失去踪迹。” “走,立刻去荆州。”桓少一拍脑袋,脸上一片黑气,跳起来奔向堂外。 荆州城中,高恩华带着司马雪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衫道袍,出现在桓府门前,向门前守卫施了个礼。 门前守卫问:“这位道长何事?” “贫道乃贵府桓少在建康时的老朋友,今日来府中传信于他。”高恩华说着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门前守卫道:“桓公子不在府中,但问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已算准你家公子三日内必回府中,到时居士将这封信转递于他便可。”高恩华语气十分肯定,说完拉着司马雪转身离去。 “道长还没说称呼呢?” “贫道高恩华。” 门前守卫望着远去的高恩华,心中半信半疑,一日后,桓少果然带领一大批修士,出现在桓府门前。 “公子你真回来了?”桓少望着门前守卫一张恭维的笑脸,立刻端起了架子,轻轻点点头,负着手便欲进府门。 “公子这有你一封信,是你一位道士朋友送的?” “道士朋友送的?”桓少一脸狐疑将信接了过来,随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道士自称高恩华,公子你真有本事,结交的朋友个个能掐会算,他算准你三日内必回府中。” “淫道你个大损货。”桓少的脸一会青,一会紫,忽地一抬腿将门前守卫狠狠踹了出去,大骂:“你个蠢货让人耍了,还在笑?” 贾智匆匆跑过来,道:“快看信。” 信上字不多,个个都认识,写道;水路、官道、山间小道,好好猜猜贫道走那条路?猜准有赏。 桓少将信唰唰撕的粉碎,怒吼:“淫道,本少跟你没完。” 月余后,江南会稽郡外。 江南的冬天,阳光依然灿烂,山峦仍旧青葱亮绿,一群百余人的队伍,突然自会稽郡城外的一片山林间钻了出来。 司马雪跳上一块巨石,驻足眺望远处的会稽城,心中百感交集,回到江南,顿时便想起远在建康的亲人,李姨娘、哥哥司马德文、嫂子王神爱、甚至还想到了奸诈的司马元显,一时间近乡情怯,思绪恍如隔世。 “公主妹妹石上风大,小心着凉!”卫子怡叫道: 司马雪跳下巨石,跑过来搓搓手,笑道:“卫姐姐知道嘛,会稽城门有一架好大的鼓,下有王献之题书震天鼓,城中醉江楼做的炖肘子肉与清蒸肥鹅非常好吃,大笨牛每次闻到肉香,都会不停的吞口水。” “进入江南地界后,屡屡感觉有人在远处窥伺我等,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高道长与阿呆前去查看,至今未归。”卫子姬追过来道:“他俩会不会有危险?” 司马雪道:“会稽郡离建康较近,会稽内史不是谢琰便是王凝之,桓少没胆带大队人马来追杀吧。”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蓦然吹来,风中挟杂着股股腥臭,山坡枯草间哗啦啦、哗啦啦啦、一阵乱响,一只只野狼和老虎等凶兽钻了出来,只只眼睛闪烁着妖艳的死光。 “这是异术驯养的妖兽。”卫子姬高声叫道:“布阵!” 一百八十四节 驱兽人 一枚枚九宫玉佩徐徐升上半空,一片蔼蔼灵光登时温润笼罩下来。 女修们迅速布成十余个九宫剑阵,卫氏双姝和雪梨等女修各领一个剑阵守护在最前方,将年幼弟子圈在最后方保护,大多数女弟子头一次见到眼前一群丑陋恐怖的妖兽,人人骇的脸色苍白。 妖兽仍然不断涌出,最后一片“哗啦”响声中,四条巨粗妖蛇游了出来,它们身躯庞大,仅仅一个脑袋就有身边的一头妖狼大,蛇瞳中一片幽幽死光,盯着女修们不放。 一头妖虎被一条妖蛇挤了个趔趄,勃然大怒的一爪子挠去,妖蛇一曲身,硕大蛇首晃起来,一头将妖虎直接被砸了没了踪影。 四名修士最后现身,每人身上胡裤短襟,一脸浓密的胡须,只露出一双双熠熠放光的眼晴,各自手持一根长长的骨杖。 司马雪曾在隆平陵前见过修罗门的术法妖兽,虽然同样的丑陋恐怖,但却没有眼前妖兽腥臭难闻的味道,她四下一看,便站到卫子姬和卫子怡两个剑阵中间。 “公主,你来剑阵中间站着。”卫子怡叫道。 司马雪回头看看远处一群面色苍白的女弟子,摇摇头,如今高恩华不在眼前,她无从依赖,决意要保护女弟子们而战。 “来者何人?”卫子姬手中如意蝴蝶刃一指拦路的四名修士。 四名修士登时如临大敌,也将骨杖挥出指向卫子姬,做出一付防御的架式,“嗷、呜、”一群妖兽立刻发出一片吼叫声,给主人助威。 上百头妖兽一齐吼叫,山谷间顿时回音阵阵,天地仿佛都变了颜色。 “鬼叫什么,全滚开!”司马雪吓了一跳,抽出玄冥剑一指四名修士。 玄冥剑甫一出鞘,一股睥睨风云的凶煞之气登时向群兽逼去,慕容老祖的至宝果然威势滔天,剑尖所指,一群妖兽顿时吓的瑟瑟发抖,除了几条体积巨大的妖兽外,其余妖兽“嗷”一声钻进草丛中不见踪影。 四名修士一愣,见妖兽全钻进草中后,顿时比司马雪还急,竖杖一指司马雪,四条巨蛇仿佛得到指令,齐刷刷的昂起头,蛇身一曲一长狠狠向司马雪砸去。 四个硕大蛇头竖起来象四扇巨大的磨盘,一砸之下,离司马雪尚有丈余远,一股腥臊的风已喷的秀发飘扬。 “公主后退。”卫氏双姝深怕司马雪有失,催动九宫剑阵上前接应,司马雪一个大后跃,挥手祭出太极图击去。 “轰隆隆、”一阵轰鸣声中,太极图和九宫玉佩的温润光荒瞬间先和硕大蛇首撞击,一刹那间草木纷飞,九宫玉佩光芒一阵晦暗。 “呜、呜、”数十柄如意蝴蝶刃一起向四条巨大妖蛇斩去,一连中的“噗、噗、”声中,妖蛇身上溅出一片血花,“嘶”一声长吼,又昂起了头。 一头饥饿的绿龙在泥尘中腾起,冰雪之怒似一座冰山,从玄冥剑上向一头妖蛇狠狠砸来,愤怒杀意驱使下,触发了羽莲甲,“铮”一声,一层层缤纷凤羽如莲花般幻化成一套金色铠甲,在司马雪背后赫然乍现。 昆仑山冰雪峰的神兵对道法高深的修士影响不大,对黑暗妖兽类却是天敌,甫一出现光芒万丈,四头妖蛇“嘶”一声,将蛇头向枯草中一探,须臾间只能看到枯草翻动,连蛇尾巴尖也见不到了。 四名修士连连施术召唤,变幻了几种姿势,仍然毫不回应,在女修们一阵暴笑声中,只得灰溜溜的去追赶妖兽。 “可恶南人,持老祖玄冥剑威吓不咸山异兽,慕容格快出来领死!”慕容雪吋满面寒霜带领数十名不咸山燕修冲出来,呈扇面将云渺宫众女修团团包围。 “果然是你这胡女在使坏。”卫子怡一看不见桓少率大队修士出现,心头略宽,叫道:“妹妹退后,我等以九宫剑阵拒守,待道长与阿呆回来。” “我不退后。”司马雪一见慕容雪吋,心中怒气勃发,将中玄冥剑一挥,冷笑道:“剑在此,有本事来抢!” “南女好狂。”慕容雪吋心知司马雪道法远逊于已,人剑合一,雪湮剑舞起一道剑花,似冰崩飞,如雪疾舞,狠狠向司马雪刺来。 司马雪早将五雷术扣在掌中,纤手一扬,山道间气波一阵痉挛,一道闪电自九空降临,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带着一股狰狞霸气将慕容雪吋笼罩。 慕容雪吋瞳孔一缩,司马雪道法进展神速,五雷术运用比在青城山道上时已迅捷十倍,一扬手间,千万道精芒在掌指中喷涌,残筝弦千丝缭绕将五雷术消弥。 “杀。”不咸山王长老和董长老一声呐喊,带领数十名燕修向云渺宫女修们扑去,这批燕修是慕容雪吋临时从不咸山上召唤而来的,大多道法精湛,双方甫一交手,便施展各种术法抢攻。 云渺宫众女修们人数众多,但大部分女弟子实战经验浅薄,在离开青城山后,高恩华一路上倡导众女修苦练九宫剑阵以自保,今日终于稍见效果。 十数个九宫剑阵缓缓转动,相互依靠,九宫玉佩在半空中一明一暗,一柄柄如意蝴蝶刃在空中反复掠飞,“嚓”一声,一名燕修抢的太勇,被雪梨一刃在臂上斩出一片鲜血。 “稳住,看清再冲。”王长老连忙下令:“这是九宫剑阵,不要小觑了她们。” “铮”一声,玄冥剑和雪湮剑在半空中狠狠相撞,各自翻飞回主人手中,慕容雪吋目光一扫,见剑身中间出现一道浅浅的划痕,怒斥一声:“可恶!”雪湮剑中宫直刺司马雪咽喉。 司马雪慌乱中挺玄冥剑一架,又是“铮”一声脆响,只见雪湮剑在半空中一滑,顺势挑向司马雪臂膀,唰一声挑下一片道袍,离司马雪的手掌仅差寸许。 慕容雪吋脚跟一旋,新的力道又生,一剑反撩司马雪小腹,司马雪见剑势凶猛,只得一个飞跃,飘到卫氏双姝的两个剑阵之间。 “娘娘休追。”王长老连忙提醒。 慕容雪吋艺高胆大,更兼从来未将云渺宫女修们放在眼中,王长老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更坏,雪湮剑在阳光下如一条白练直取司马雪。 一冲之下,慕容雪吋已冲入卫氏双姝两个九宫剑阵之下,半空中的九宫玉佩感受到雪湮剑的杀意,一阵明暗闪烁,已消弥了剑上凌厉的杀意。 “铮”一声,雪湮剑和玄冥剑又一次狠狠撞击,火花飞溅,这一次慕容雪吋有了防备,雪湮剑豪法未伤,她脚下一变,雪湮剑仍如上次一般挑向司马雪臂膀。 司马雪实战经验太少,乍然间又遇到慕容雪吋这种贴身近战打法,生死关头拧身一闪,“嗖”一声,一条道袍又被雪湮剑挑飞。 卫子怡见势不妙,一甩手,将如意蝴蝶刃飞了出来,刃风呼啸斜斩慕容雪吋双脚,慕容雪吋飞身一跃,跳开如意蝴蝶刃的追斩,继续追刺司马雪。 司马雪更加慌乱,一连倒退数步,玄冥剑和雪湮剑在半空中急促直撞,一阵火花飞溅中,才停住了步。 这数步一退,不知不觉中已越过卫氏双姝的九宫剑阵,退入云渺宫众女修的剑阵之中。 “娘娘退后。”王长老急的大呼。 司马雪的手慌脚乱,无意中成了一枚饵,慕容雪吋大喝一声:“交出剑来。”喝声中手一扬,一团银光闪闪的冰尾针飞出,雪湮剑掠起一道泓光,直取司马雪咽喉。 一团冰尾针开道,一剑势若拼命的杀招,已决意杀人夺剑。 “变阵!”卫氏双姝见势不妙,一声断喝,一时间数十柄如意蝴蝶刃一起甩了起来,九宫剑阵乾坤易位,女修们如蝴蝶穿花般蹁跹换位,不咸山燕修们心头一凛,均不自觉中采取守势。 冰尾针和雪湮剑一击之下,对面人忽然没了,司马雪贴地一个翻滚,直接滚入九宫剑阵中。 修真界所有宗门在授徒时,大多讲究逢敌如何取胜,但高恩华教司马雪却是自知不敌,立刻逃,甚至感觉不敌时,快快逃。 慕容雪吋气的大翻白眼,未等她骂出声来,四周空气波动,十数柄如意蝴蝶刃已然临身,而司马雪已从九宫剑阵的另一边站立,一记冰雪之怒将她所有退路封死。 “娘娘。”王长老等人惊的魂飞魄散,想救却已然不急。 “嘭”一声轰然巨响,一团耀眼金芒在阳光下暴发。 一名金甲将军术影从虚空中现身如古神一护,环臂将慕容雪吋环抱其中,一阵急促的撞击声中,金光渐渐涣散,一枚金色木雕将军从空中掉了下来。 慕容雪吋抄起金色木雕将军,足尖一点,唰的跃了出去。 未等不咸山燕修们松口气,“啊、啊、”一连串的惨叫声响起,声音来自燕修背后,众修连忙扭头一看。 高恩华手持太阿剑从燕修身后冲来,剑意巍峨如山,剑光飞舞间,已将两名后方防守的燕胡斩成两半,血肉在阳光下崩溅。 “贼子。”慕容雪吋嘴角一拧,持剑冲了过去:“你们将女的全杀了!” 一百八十五节 大逃亡 慕容雪吋犯一个错误,她忘了一名重要的老朋友,未等王长老和董长老行动,枯草一分猛然钻出一个人,钻出来的不是燕胡,而是头顶枯草的阿呆。 一泓秋水在阳光下冷艳乍现,剑意萧瑟,直接冲入燕修中间,甫一交手,一名燕修的尸体已飞起,狠狠砸向前方的董长老。 “贼子慕容格!”怒骂声中,慕容雪吋掠起的身形急坠,舍了高恩华,雪湮剑似一抹极光斩向阿呆后背。 阿呆对背后的雪湮剑恍如不知,手中长剑一路欢歌,一路杀戮。 王长老与董长老正率领一群燕修和九宫剑阵对抗,高恩华杀来时,众燕修看见慕容雪吋挥剑拒敌,便又全神贯注的对抗九宫剑阵,不料阿呆借着混乱突然杀入。 阿呆是不咸山数一数二的杀手,众燕修仅仅一转头的功夫,便有三人倒在剑下,尸体被阿呆反脚一踢,撞向慕容雪吋。 慕容雪吋咬牙切齿,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跃过两名胡修的尸体,一扬手,千百根牛毛般的冰尾冰寒芒一闪,直击阿呆。 阿呆背后好似长着眼晴般,头也未曾回,长剑一闪,又将两名燕修从背后了结,尸体倏地飞起来,将一把冰尾针全部挡下。 王长老扭头一看,大骂:“狼子慕容格!”三柄法刀旋转如风向阿呆斩来,阿呆仍是只挑没发现自己的燕修下手,顺势回脚一勾,将尸体踢向三柄法刀。 “噗”一声,一团血肉崩溃。 高恩华一扭指间青玉戒,一道温润青芒在指间淡淡一闪,灵力瞬间暴涨,一声大喝闯入燕修人群中,身体陀螺般一个旋风急舞,太阿剑如同大刀一样横扫一圈。 “嚓、嚓、”数声,面前拦截的数名燕修掌中刀剑一齐折断,趁着燕修一愣之机,高恩华啪的祭出风遁符,风一般追向慕容雪吋。 “娘娘小心。”数名燕修催动法器跟了过去,燕修队型顿时一片混乱,阿呆在最前方趁乱杀人,慕容雪吋在后面追击,高恩华又在追杀慕容雪吋,数名燕修在追杀高恩华。 卫子怡审时度势,疾声下令:“攻杀!” 云渺宫众女修刹那间变守为攻,力量猝然增加数倍,百余柄如意蝴蝶刃从各个角度击向混乱中的燕修,一时间,恐怖的刃风呼啸着,犹如无常在地府吹响了索魂锁呐,噗、噗、一阵利刃扎进肉体闷声中,十余名燕修被如意蝴蝶刃斩的血肉崩溃。 燕修兵败如山倒! 原有的战斗队型一乱,每一名燕修均感觉自己在面对上百名女修,第一反应便是施术保命逃遁。 “撤!”慕容雪吋气急败坏的发出命令,在王长老和董长老的保护下,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山道中顿时静了下来,只留下一片燕修的尸体,云渺宫一些年青女修脸上有了自信的笑容,卫氏双姝松了一口气。 “道长和阿呆来的真及时,再晚一盏茶,我们便顶不住了。”卫子姬快人快语,边说边将阿呆拎了过去,仔细看看他受没受伤,夸道:“阿呆,你今天杀人最多。” “他们是来杀我的,我不想死。”阿呆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卫子怡说:“道长,咱向那里去?” “容贫道想想。”高恩华将太阿剑擦试干净,还剑于鞘,说道:“咱改道向南去,不走原来的路,桓少一定率人在东北方向等咱们。” “恩,燕修实力远超我等,他们一是过于轻敌,二是带来的妖兽又恰巧被公主妹妹的异宝骇走。”卫子怡笑了笑,说:“三是又被道长和阿呆突袭,一时乱了阵脚,这才大败而逃。” “对,他们此时一定在汇集人手,并和桓少取得联系,估计数个时辰后便有重新进攻的能力。”高恩华一指南方,说:“走,向南去,由公主带路。” “由公主带路?” “对,这条路公主以前走过,直奔晋安郡,咱在晋安郡边沿的一条小路上拐道药杞山。” “大叔,大叔。”司马雪一脸骄傲跑过来,笑说:“今日我和那个慕容娘娘斗了几招,也没吃多大的亏,我给你报仇了......” “公主说的真的?” “是真的。”卫子怡一边证实说:“今日多亏公主大展神威,先是将一群妖兽骇散,然后又将慕容雪吋诱入九宫剑阵中,若非慕容雪吋的一件保命法器关健时救她一命,人早躺那了。” 阿呆忽然道:“老祖的六丁金神只能用一次,慕容雪吋如今多半在哭。” “走。”高恩华率步而行,道:“咱边走边说。” 在数里外的一条山谷中,慕容雪吋在疯狂念叨:“叛徒慕容格,你真行......” “娘娘别生气了,气坏身子不值。”董长老和王长老一边给燕修们检查伤口,一边劝说,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放着一个紫金香炉,三支信香在徐徐燃烧。 一柱香后,一名手持骨杖的燕修匆匆从谷口奔进来,向慕容雪吋报道:“禀娘娘,毕老大他仨已控制住妖兽了,正赶着它们向这奔呢。” 慕容雪吋:“下次再堵住这群南人时,董长老和王长老先盯紧那名南女,她掌中的玄冥剑和身上的铠甲太古怪,能感胁到我们的妖兽。” “行,没总题。”司马雪的道法,董王两位长老都见过,若一对一,那名长老也能在三招二式之内将她击毙。 “还有就是要防着慕容格这条疯狗,他投靠云渺宫后太卖力了。”慕容雪吋一提出慕容格,立刻咬牙切齿。 王长老道:“慕容格是赵王的表兄弟,赵王要篡权夺位,他自然要帮赵王了,他如今投靠南人也是一时之计,早晚会走投无路落在咱们手中。” 时间不长,谷外轰隆隆一阵异响,一批妖虎从谷口现身,董长老道:“差不多了,我与王长老先去找找那伙南修的去向。” “行,我在谷中等信。”慕容雪吋将金色木雕将军像取在掌中,眸中又浮起一抹深深的恨意。 数个时辰后,天色渐暗。 山道间,云渺宫女修们奔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卫氏双姝和高恩华负责断后,拉扯力弱的女弟子快跑。 “道长,向前走还有多远才有郡县才可歇歇脚?” “快了,记得翻过前面的山梁,对面就是一处县城。”高恩华一边应答,心中却在盘算,要不要将土崩闪传给这群女修们? “高道长在想什么?”卫子怡对高恩华了如指掌,一抬眼便看出高恩华心有所思。 “贫道方才在想,要不要将土崩闪传给宫中姐妹们?” “道长如此问,心中显然已打算传授此术。”卫子怡看看高恩华脸色,真诚的说道:“这群姐妹们如今已失去云渺宫庇护,若落到桓少手中,最好的下场便是为奴为婢,若会了土崩闪,绝对是保命的最佳手段。” “卫道友学不会?” “学,当年不学是因为我有云渺宫倚身,如今我要先活下来,为云渺宫的姐妹们报仇。” 队伍刚翻上山梁,一丝丝焦糊味忽然从寒风中传来,越向下走,烟焦味越来越明显,到了坡底时,南方更有隐隐的红光传来,众女修精神一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一队人迎着焦糊味又走了半柱香时间,景象蓦然一变,田野上凭空出现千百堆火焰。 这些火堆好象从天下掉下来,杂乱无章的东一堆、西一堆,每一处火堆后都好象有一圈人影,距离再近一点,已能清楚的看到每堆火焰边都坐满了黑压压人群,奇怪的是,人群外居然没有人负责警戒。 “进不进?”卫子怡低声询问。 高恩华道:“进,人多正好隐身喘口气儿。” “众姐们传下去。”卫子怡低声喝道:“收起武器,从中间穿进人群中间去,脚步全放轻点!”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后有追兵,猛然间看到一群烤着火的晋民,总比面对一群燕修强,众女修精神一振,收起如意蝴蝶刃,从人群中穿了进去。 火堆边男子居多,人们衣衫各式各样,众人围坐在火堆边上低声窃语,也有人回头看了女修们几眼,随后扭回头去漠视不理,举目望去,这群人最少也有数万之众。 “师妹。”卫子姬低声道:“上万人黑夜在此聚集,听口音全是晋民,中间好似没有首领组织,此事真是闻所未闻。” 卫子怡悄声道:“高道长,黑夜万人聚集于此,太过神秘诡谲,我等是留是走?” “当然留下来。”高恩华笑道:“咱们混入人群中,等于鱼儿游进大海,前面找个宽敞地方燃起火堆,让师妹们恢复灵力天明看情形势再走。” 卫子怡道:“燕修会不会追过来?” “他们是异族人,在黑暗中摸不清虚实,会视这上万晋人皆是敌人,绝不敢冒然跟进来生事。”高恩华想了想,特别提醒道:“这儿人多,可千万莫要走散了,最好手拉手走!” “好,姐妹们手拉手走。”卫氏双姝一路上也跑的脚跟发软,立刻将命令传了下去,终于不用在黑暗的山路中逃命了!所有的女修全都松了一口气,一个接一个手拉着手进入人群中。 一百八十六节 天师道 星辰闪烁,黑夜静寂。 高恩华借着火光,四下仔细观察一番,选了一个利于隐蔽的位置,设了简单的警戒阵法,立刻安排众女修们四出寻找木柴。 四周火堆边的人群隐在黑暗中观察女修们,女修们也在观察火堆边的人群,双方相互窥视,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一切显的极为诡异,黑暗中流涌着一股陌生的感觉。 女修们打斗经验或许不足,但寻找木柴都十分拿手,一盏茶后,散出去的人慢慢都扛着或多或少的木柴归来,未等女修们开口,四周火堆中已有人将燃烧的木柴递了过来。 火熊熊燃烧起来了,一切变得温暖起来。 “雪梨姐姐,今天我好害怕,那么多老虎和大长虫太吓人了。”一名年幼女弟子依偎在雪梨身边,声音中还透出一丝恐惧。 “瑶儿不要怕他们。”雪梨道:“他们只是个头大,最后还是让我们打跑了,是不是?” “是啊,是啊,可我还是害怕。”瑶儿轻声笑了起来,看看司马雪道:“这位公主姐姐真勇敢,一个人就敢冲到那么多野兽面前。” 司马雪登时得意起来,嘿嘿笑道:“其实刚开始我也很怕,在左掌间备好风遁符,随时准备逃跑,不过最后还是我们胜利了。”话头一打开,女修们立刻恢复女子爱说话的禀性,围着火堆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高恩华站了起来,向卫氏双姝和阿呆示意,四人悄悄在火堆外聚拢到一起。 “慕容雪吋今日吃了败仗,她必然不服气,多半会在暗中跟踪咱们,咱四人一个一个方向找找,活动范围就在人群之中,防着他们混进来行凶。”高恩华口气顿了一顿,说“不过贫道认为她们绝不敢闯进晋人中间闹事。” “行。”三人一拍既合,一转身各自隐入人群中。 距人群数里外的一座山头上,慕容雪吋与王、董两长老站在山顶,借着稀疏的月光向下方的火堆人群察看。 “这么多晋人夜间在田野间聚集,他们要干什么?” “娘娘。”董长老应声问道:“要不要选派几个人混进人群中探探情况?” “下面火堆连绵十余里,其中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操控人群,我们冒然闯进去绝讨不好去。”慕容雪吋摇摇头说:“云渺宫这伙女修来江南做什么?显然要与阳大牛和慕容妃汇合。” 王长老道:“娘娘,咱就这样盯着他们,不管她们了吗?” “以前太小瞧九宫剑阵,这阵法防御果然稳妥万分,一群弱小之辈联起手来,在九宫玉佩的保护下,便能和我等打个平手。”慕容雪吋道:“还是让桓少出手吧,咱们已然吃不下他们了。” 三人一起黯然不语,原本认为从不咸山抽调数十名高手,又借助百余头妖兽的力量,一举能将一众女修全部拿下,结果山道上一战连番出错,最后灰头土脸一败涂地。 “娘娘,你说不咸山会有失嘛?”董长老忽然说:“听来的修士说,在不咸山四周发现魏修的踪影。” “不咸山借助地势天险,只能派修士去攻,暂时无恙吧。”慕容雪吋叹了口气,说:“从参合陂一战后,索奴小儿们雄心万丈,早晚会兵进龙城,最后攻打不咸山。” 王长老道:“长乐王已将岳父兰汗诛杀,在龙城称帝,不知他能否使燕室中兴?” “唉,长乐王父子性情正好相反,先帝慕容宝遇事谋面无断,性情有些迂腐仁慈。”慕容雪吋又幽幽叹了口气,说:“长乐王正好相反,他多智果断,对臣下稍有疑虑便痛下杀手,如此急燥的行为,却是难得人心。” “若失了龙城和不咸山,咱们连个退路也没了,这可怎么办?” “两位长老莫忧,咱先保住现有人手不折损就成,有人在、便有说话的本钱,因此这些女修还是让桓少派人来抓吧。”慕容雪吋笑着鼓劲道:“至于以后何去何从,本妃心中已小有着落。” “诺。”董长老和王长老不知慕容雪吋这个小有着落指的是什么,但他们仍然愿意相信慕容雪吋,或者说不得不相信慕容雪吋的话。 山顶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听慕容雪吋在黑暗中狠狠的说:“白日一战,若非慕容格偷袭,咱们不至于落败,别的事可以放弃,但这个叛徒一定不能放过。” 江南冬夜一片萧索,不如春夜的驿动,没有夏夜的旖旎,风中隐隐飘来一丝丝淡淡的雾气。 高恩华四人在人群中悄悄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便回到火堆边四角打坐据守,太玄诀灵力在神府缓缓升起,周游全身,抵御雾气中寒意的侵蚀。 一股熟悉的体香味幽幽传来,身边一热,司马雪自淡雾中现身,轻轻偎了过来。 “好冷,好冷,借个地方避避风。” “在家靠娘,出门靠墙,公主把贫道当成避风墙么?” 司马雪轻声嬉笑:“天真冷,四周又没墙,只能依靠大叔遮风,今日累的我腿脚酸麻,大叔快给本公主捏捏脚。”说着一裹身上的衣衫,将腿倦起来塞到高恩华怀中。 高恩华见司马雪持宠卖萌,顿时哭笑不得,推也不是,捏也不是。 “高姨娘快点捏,别磨磨蹭蹭......” 高恩华转念一想,道家讲万事顺其自然,手既然能握,捏脚也未尝不可,轻轻将司马雪的鹿皮短靴脱掉,忍住一股汗酸味,顺着细瘦脚骨一路捏去,入掌只感足肉纤盈,柔若无骨。 “嘻嘻,高姨娘这手艺不错,以前本公主为何没发现捏脚这般舒服呢。” “公主一路江湖逃亡,如今竟又逃回到江南老窝,有没有怀念宫中舒适生活?” “留在宫中便要看司马元显的脸色生活,象一只窝囊的草鸡,还不如目前这般做一只自由快乐的山雀,我宁愿只做大叔一个人的公主。” “宫中诸人,公主最思念谁?” “最思念的人是李姨娘,然后便是德文、德宗哥哥,哎呀、真舒服!”司马雪呢喃道:“大叔重头再捏一遍,不许偷懒。” 卫子怡隐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心中一半羡慕一半嫉妒,如今亡命江湖,她心中也羡慕渴望有一双坚硬的臂膀可以依靠,嫉妒高恩华和司马雪如此亲昵,可是做为云渺宫首席弟子她不可能明着去争,只能默默在背后关注。 夜更深了,火堆在啪啪的燃烧着,女修们象小羊般挤在一起,相互依助体温来抵御冬寒。 卫子怡幽幽叹了口气,世事莫测,司马雪以一名皇室公主身份进入云渺宫时,她心生怜惜,不料云渺宫一日间失陷,自己转昔间也只能在江湖中亡命狂逃。 可是,司马雪有高恩华悉心保护,自己和一群师姐妹们何去何从呢?千机夫人又在那里呢? 旭日东升,天终于慢慢亮了。 “咚、咚、”一阵响亮的鼓声忽然在黎明中神秘响起,将所有在火堆边的人都惊醒了,高恩华与司马雪也跟着一跃而起,四处眺望。 众人所站之地是一处平缓的山谷,人群在淡淡雾气中时隐时现,云渺宫诸女修全都站了起来,翘首向鼓响处凝望。 “大叔。”司马雪道:“这鼓声如此蹊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热闹?” 卫氏双姝匆匆奔过来,说道:“道长,这群人好似是米教信徒。” “米教信徒,这么巧?” “道长。”卫子姬说:“燕修多半没走远,这谷底人群正是一个最佳的护身符,要不一起先去看看热闹如何?” “走,去看看。” 人流缓缓向谷底的尽头涌动,大部分人篷头垢面,衣衫不是圆领长袍便是胡服短襟,脚上穿的草鞋与木屐,又向前走了片刻,人流渐渐拥挤起来,一股米香味倏地从晨风中传来。 “好香,前面有米香味。”小女修瑶儿用力闻闻空气中的味道,撒开雪梨的手掌,向人群中钻去,没跑两步,又被雪梨追上拎了回来:“别乱跑,这么多人,挤散了便找不到你了。” “哦。” 众人在一片树林边拐了一个弯,前方蓦然开朗,看模样似是一个山谷口。 出谷口处一溜数十个大棚子,大部分棚子中火光通红,一阵阵米饭香味,正从棚子中隐隐传出,最远的棚子中不停有人流走出,每人手中均提着刀枪棍棒,一切显得神秘奇怪。 正中间的大棚子中搭有一个木台,木台上面摆有两张木案,数名身穿黄色道袍的道士在台上持剑而立,正是许久不见的天师道士。 木案上摆了数个大玉盒,玉盒外观祥光绚烂,一看便是贵重非凡,盒盖敞开,里面盛放着满满的药丸,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木案后并排坐着数名道士,其中三名高恩华都见过。 正是长相猥琐的孙召聪,一脸正经的孙闾露与肥胖黑壮的孙英文,三人头顶道冠,腰挂玉佩背负长剑,人人面色凝重,一派有道之士模样。 天师,天师,又见天师,刚进入江南的云渺宫女修们又和天师道在谷口不期而遇! 一百八十七节 偷鸡腿 “这和彭城所见一模一样,一会孙召聪要说;天上星相异常,兆示天下动荡。”司马雪探头一看,说:“只有虔信天师道,才能保平安,天师道中没有穷富之分,人人生而平等自由,服下盒中仙丹,能进入天师仙境。” 卫子怡压低声音问:“公主妹妹为何这么说?” “嘿嘿,不可说,不可说,一会便知结果。”司马雪板起脸,模仿着孙召聪的模样:“到时他的样子是这样的......” 一会,孙召聪果然站在了台上,瘦猴般站的笔直,呲着牙尖声叫嚷,表情和司马雪模仿的一模一样,说词更是八九不离十,说完退了下去。 一群女修们忍俊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司马雪得意的摇头晃脑。 “天师授丹开始,领到丹药的教友去附近棚子内随意吃米饭,吃饱了出来到最远处的棚子中领取兵器。”孙闾露站起来,扬声大喊:“教友们一定要守规矩,守规矩,守规矩!” 孙英文跟出来大叫:“领仙丹,吃米饭,守规矩!” “领仙丹,吃米饭,守规矩.......”众人在寒风中冻了半夜,一听说米饭可以随便吃,立刻一齐跟着大声吆喝起来,喊声中,人流缓缓流动起来,轮流上前先领天师仙丹,然后到大棚内吃米饭。 “道长,咱怎么办?”卫子怡低声询问。 高恩华翻起衣领遮住半边脸,笑呵呵的说:“领仙丹,吃米饭,守规矩。”众女修顿时明白过来,人人低着头,将衣服翻上来盖住了半张脸,跟着人流慢慢向前涌动。 “道长,听闻米教已在江南造反,他们一会要分派武器,这是不是要去攻打某个郡城?” “咱们先吃饱饭,然后寻找机会溜走。” “好。” 大棚中有人专门负责分发米饭,领了丹丸的云渺宫女修们一起挤进一个大棚子中,登时明白一个词,人满为患。 分米饭的天师信徒是名黑脸青年伙夫,用一块方巾包着头,猛然见一群女子闯了进来,先是一愣,然后一喜,问:“那个分坛的,祭酒是谁?” “吴县分坛的,四妾公是我们的祭酒。”司马雪抢先回答。 黑脸伙夫一听司马雪声音,抬头一看直接发起呆来,大棚一侧案子上摆了一叠土碗,碗口上残留不少米粒残羹,女修们直接抢碗去旁边木桶中洗碗。 “各位道友,那个水金贵,还得留着煮米饭呢。” 众女修一愣,碗太脏了,这不洗碗米饭咽不下去,可想洗碗又没水,总不能用破布一抹就用。 “先给水用用,然后我们负责去担水。”卫子怡商量。 司马雪道:“不洗碗,米饭无法下嘴。”众女修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劝说。 “这个、这个各位道友,这水只够煮米饭用,实在不可用来洗碗。”黑脸伙夫急的脸色黑中发紫,双手急的乱摇:“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先要吃饱饭要紧,女道友们将就些吧。” “小哥哥,你长相英俊,咋长个榆木脑袋呢?”雪梨排众而出,伸手一把攥住黑脸男子,向大棚外拖去:“出来和你商量个事儿。” 黑脸伙夫被雪梨一只手攥着,刚想反驳,一股柔软的气息扑面而来,登时象被灌了迷魂汤般拖了出去。 一锅锅白米饭弥散着香喷喷的味道,女修们登时变成了饿狼,“嗷”一声的扑了上去...... 高恩华心中一动,这雪梨有勇有智,应变能力极强,却是个难得的人才。 两个时辰后,众女修们站在领武器的大棚子前,向前一看,武器就是木枪上面加个铁尖儿,大多木棍子上连个铁头也没有,人手一根,领完就走。 “各位道友都吃饱没?”高恩华回头道:“天师道在这派发武器,下一步一定是攻城掠地,那时一般没饭吃。” 卫子姬笑道:“道长放心,都吃饱了,姐妹们人人狼吞虎咽,丝毫不讲云渺宫女弟子的矜持,没吃了的米饭都包起来揣着呢。” “走,先随着人流走,都扯着手不要走散了。”高恩华下令,女修们人人手扯手,随着人流慢慢向大鼓响声处奔去。 谷外数百米远的一块空旷地上,手持刀枪棍棒的人流,混乱的一列列站立。 中心处用圆木搭了一个高大的木台,十数名身穿黄色道袍的天师道士,在木台上持剑站立,木台两边架了十数面大鼓,鼓声逐渐急促而宏亮。 高恩华向四周群山一看,笑道:“慕容雪吋一定躲在那座山头上窥视,不知她有没有热米饭吃。” “是啊是啊。”司马雪立刻应答。 “山头冷风呼啸,公主要不发发善心,送一些热米饭上去犒劳他们。”卫子怡打趣问道? “我与胡修又不熟,要送也要派让阿呆送。”司马雪嬉笑着说:“阿呆一定不敢去。” 阿呆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干净的毛布袍子,正默默跟在卫子姬身边行走,闻司马雪提及姓名,眼珠转动慢慢泛出一丝笑意。 天高云蓝,阳光明媚。 一名身披黄色道袍的道士越众而出,在木台最前沿站定,手臂一扬“哗”的抖开一把折扇,迎着冰冷的空气扇了几扇,只是前方人头晃动距离又远,看不表台上道士的具体面貌。 “原登飞,他怎么在台上?”司马雪遥遥一指叫道: 卫子姬道:“就是以前那个常到云渺宫送我等饰品与香料,满面假笑的原登飞么?” “就是他。”司马雪应道:“这人立相无骨,迎冬风犹自折扇舞,一股名士风范的模样,天下除了原登飞,不应有别人!” 原登飞振臂喊道: “当今世道黑暗,士族豪绅当道,他们欺负咱们是天公地道的事儿,这种不公平兄弟们能忍受吗?” “不能!” “道友们不发出最后的呐喊,子孙将世代还将是士族奴仆,教友们愿意嘛?” “不愿意!” “师君有令,教友们冲出谷去,杀向新安郡,一路上所有的坞堡、县城中的士族都是本教的敌人,杀了他们,咱们才是士族豪绅!” “杀光士族,我等便是士族,抢了田地,我等便是豪绅......” “道友们,跟在下走!”原登飞振臂一呼,率先跳下木台,向田野前方奔去,台下的天师中人一边吆喝着,一边举着手中刀枪,汇成一条人流向原登飞的方向奔去。 司马雪心中好奇,想确定倒底是不是原登飞,只是前方人流滚滚无法看清,灵机一动,趁高恩华稍不注意,一个箭步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穿了过去。 高恩华一个不注意,便失去了司马雪的影子。 谷地上杂草丛、小石堆众多,前方人流如织,不停的变幻着前进位置,司马雪在陌生的人群中左奔右冲,根本找不到原登飞,更不妙的是和高恩华及云渺宫众修也失去联系。 前方出现一排枯树,一名灰衣男子抱头伏在树边,好似在撒尿,一阵风吹来,灰衣男子衣袍一飘,一块古雅的玉佩露了出来,玉佩在阳光上泛起一抹温和光泽。 司马雪蓦然想起,以前在云渺宫时,原登飞每次上山腰间均佩带这块玉佩。 台上喊话的道士身穿黄色道袍,树边佩玉的男子却是灰色衣衫,司马雪一颗好奇心顿时被调动起来,追上去一看,只见灰衣男子原登飞正从人群中慢慢向谷中方向斜插过去。 司马雪更好奇了,立刻追了过去。 原登飞用衣袍反掩着脸,一会小步疾走,一会抱头蹲下,时间不长便穿出人群,从另一个方向又返回谷中,直接奔入一个小树林中。 树林后是一间独立木棚,木棚捆扎的相对精细,上面和侧面均用茅草铺彻。 棚前有十数名天师道教徒持器守卫,原登飞递上一块腰牌,便被守卫放了进去,棚内坐有数名道士,孙闾露、孙召聪等都在,见原登飞进来一起站立施礼。 “原道友,情况如何?” 原登飞正正衣衫,将玉佩挂好,清清嗓子说:“原某凭嘴吃饭,远到大燕皇帝,近到江南平民,只要能让在下递上嘴去,说服不了的人至今没投胎呢。” “原道友果然大才之士,仅凭几句空话,许了几亩田地,便有数不尽的民众替本教冲锋陷阵,贫道佩服,佩服!”孙闾露道: 原登飞笑道:“乱世之中什么自由平等,房产田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吃饱肚子,在下的鸡腿呢?” 孙闾露微微点头,伸手从身后案几上端出一个土盆,盆内露出数支油渍渍的鸡腿,一股肉香味瞬间飘了出来,原登飞眼冒精光,两腮迅速堆起两团肉,伸手便要接过土盆。 噗通、噗通、几声异响从棚外传来。 棚内众人面色一变,孙闾露将土盆迅速放下,身形一晃已蹿出房外,只见棚外负责警戒的教徒晕倒在地,身后孙召聪等人相继跃出,众人亮出兵刃打个手势,从大棚两边开始查看。 片刻后,众修从棚两侧绕了一个大圈在棚子后面碰了面,相互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没人?”孙闾露低声询问,见孙召聪等人点了点头,她又打了个手势,低声道:“沿原路再搜一圈,棚中见。” 众修围着大棚又绕了一圈,,只听大棚中原登飞在气急败坏的大叫: “鸡腿呢?我的鸡腿呢......” 一百八十八节 夜潜逃 一座小县城两面倚山而立,两边山峰高耸直入云端,几只山鹰在云中倏地钻了出来,一个盘旋又飞进山峰重云之中,原本应当一片宁静的县城如今正杀声震天。 “杀啊!”一大片人群漫山遍野的向小县城墙冲去。 城墙上忽然冒出一片人头来,一排排箭矢和石块从城头上如雨点般落下,攀登云梯的人纷纷被砸了下来,第二批天师中人又蜂拥而上。 双方甫一交战,立刻残酷杀戮,一股股污黑的血液顺着城墙缓缓流了下来,红血渗入城墙,分外妖艳。 天师道似准备不足,只在离城稍远处搭了一个木台。 木台四周站了数百名黄袍道士,不时有道士出来督促普通教众攻城,攻城器械十分简陋,仅有数十具普通云梯和两台擂木车。 “杀啊!”又一批教徒们发一声喊,有人推起擂木车轰然撞击城门,有人顺着云梯向上攀爬,又是一阵箭雨和石块毫不留情的砸下来,攻城的天师教徒顿时溃散而逃。 又有一大批人躺在这不知名的小县城墙下,他们甚至没想清楚为什么来到这里? “嘭......”城上守军将战死的天师教徒尸首抛下城来,城墙上挂满残肢断臂,风中凝聚着一股兽性的血腥疯狂,城上城下犹似人间地狱。 云渺宫女修们呆呆发愣,众修原本认为云渺宫中一战已算残酷,可在这小县城下站了半个时辰,城上城下双方最少有上千人死亡。 女修们和攻城的天师中人并不认识,但也许昨夜曾在一起烤火,也许上午曾在一个锅中吃饭,一大片生龙活虎的人,一转眼间的变成一具具尸体。 残酷的死亡,让女修们无比震撼! “这就是战争?”卫子怡低低问了一句,不知她向谁询问,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因为每个人都是第一次见识了上万人厮杀的战争。 “高道长,咱怎么办。”身边却没有回音。 不久前高恩华忽然发现,司马雪不见了,对于他来说,任何事也不如司马雪的安全重要,因此他毫不犹豫的钻入攻城的人群中寻找司马雪。 “师妹,咱怎么办?”卫子姬也发现高恩华和司马雪的失踪,低声询问? “警戒!”卫子怡道:“在这等。”所有女修们立刻脚下变位,虽然没祭出如意蝴蝶刃,但隐隐间仍然站成一个个九宫剑阵警戒应变。 天师信徒们忽然停止攻城,发出一阵雷一片的欢呼声,正在人群中穿行的高恩华凝目一看,一行数十名天师道士自谷中远远而来。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头顶毡帽,步伐坚定一步步而来,正是天师道掌财长老卢循,孙闾露与孙召聪在后面远远跟随,一付恭恭敬敬的模样。 卢循停住脚步,远远看了看城头的争夺战,眉头皱了皱。 “卢长老,这县城中的孔县令拒守不降,召集所有县中士族府兵守城,天地宗郝柏邀集了江南一批本教敌对修士来助阵。”孙闾露看看卢循脸色,说:“本教城器械不足,伤亡有点重。” “大战之际,总是小卒子先打头阵,让他们消耗一下城上守军的士气也好。” “卢长老,还接着攻城嘛?” “停止攻城!本教的老朋友郝宗主在城中,本尊要给他一个惊喜。”卢循仔细看看小县城的地势,又看看飘舞的战旗,下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 “遵令。”孙闾露一付懂规矩的神气,呜、呜、天师道退兵的号角划破天空,攻城大军缓缓后退,一批黄袍道士抢上前,开始救治伤员。 原本杀声四起的战场一时寂静下来,寒风悲怆,不论天师中人还是城头守军,每一位失去亲人或袍泽的人默默流下了泪。 高恩华快速在人群中奔走,到处没见到司马雪踪影,心中渐渐开始不安和充满猜测,也暗暗浮出一股焦虑的燥火。 从云渺宫中一战后,阴殿主的阴影象一条蛇一样,一直在高恩华心头笼罩,高恩华深深相信,阴殿主一定会在最合适的时侯出现,抓捕司马雪。 “道长你回来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将高恩华从焦虑中唤散,竟在不知不觉中,又返回云渺宫众女修围聚的小山坡。 “大叔你可回来了。”明亮的冬日下,司马雪如飞般掠到身前,明眸中透着一股欣喜。 高恩华心中的惊慌和焦虑瞬间释然,忍不住责怪道:“外有燕修环伺,说不准正混在人群中暗中监视,公主竟去寻找什么鸡腿,实在不懂事。” “香喷喷的鸡腿我一只都不舍得吃。”司马雪一愣,委屈道:“刚见面便数落我的不是,不理你了!” “公主没吃鸡腿?”高恩华哑然失笑,上下打量司马雪一番,问:“那鼻梁上的油渍从何而来,确是没有吃一支,而是吃了两支。” “大叔你胡说八道,我没吃鸡腿,就没吃!”一抹羞涩粉红在司马雪脸上瞬间浮起,一顿足,蹿入女修人群中,众位女修一齐围上来叽叽喳喳安慰司马雪。 人群中一块石头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土盆鸡腿。 阳光辉映下,鸡腿上泛起一丝丝油渍渍的诱人光泽,瑶儿等数名年幼女弟子直接眼冒蓝光,恨不得马上扑上去咬一口,看情形显然是人多鸡肉少无法分配。 “哈哈,看来是人多肉少。”高恩华想了想,笑道:“将鸡腿分给瑶儿等一群小女孩一人吃一口吧,古人闻鸡起舞,其余年纪大些的道友只能闻鸡解馋了。” “卫姐姐?”瑶儿等小女修们看看鸡腿,又看看卫氏双姝。 “吃吧吃吧,一人一小口。”卫子姬这次主动抢先做了个主,她蹲下去搂住瑶儿等数名小女修又说:“等到了药杞山寨,姐姐一定让你们吃个够。” “卫姐姐,这是真的嘛?” “真的,那儿有一个大笨牛,他可好客了。” 卢循现身后,天师中人便一直没有组织教众进攻,只是四下派出人手,不停的运来大捆大捆的树枝,全部堆放在县城的上风口数箭之外的地方。 江南一到冬季就会刮西北风,面名小县城依山而建,冬天正好从上风口砍来,从两山之间、小县城上方呼啸通过,向下风口而去。 木柴越堆越多,天师众人派出一部分兵力在木柴前把守,远处仍有天师中人赶着牛车,肩扛手拖木柴而来。 “天师道这是要准备用火攻嘛?” “多半是吧,可这火也烧不到城中去啊?” “他们是不是要用火箭射进城去?” 高恩华听着忽然心中一寒,若站在上风口用火箭向城中射击,或许能将城中民舍等建筑全部烧着,那样的话不论老幼,将无一幸免,卢循这一步棋出的也太狠了些。 “道长,咱一直在这等着看嘛?” “恩,天擦黑后,你仨偷偷出去到药杞山报信,让阳道友出来接一下咱们。” “好。” 冬日的白天很短,但在云渺宫众女修们看来却漫长无比,终于黑天了。 司马雪在临去药杞时,在高恩华身边转了二圈,忽然偷偷塞给高恩华一支鸡腿,一支油渍渍的大鸡腿! 望着三女远去的背影,高恩华心头酸楚,一名从小衣食无忧的公主,初逢乱世,已然懂得藏拙留鸡腿自己吃。 他看了看手中的鸡腿,忽然笑道:“贫道还真是无能啊。” 天色远全暗下来后,天师众人忽然将城外的一堆树枝扔到城下燃起,西北风的劲吹下,火势啪、啪、四起,火势瞬间映红了半边天。 “咚、咚、”木台四周大鼓轰然响了起来,在旷野黑暗中远远传出,带着一股沉闷的杀气,引起山谷间回声振荡。 高恩华率领云渺宫众女修趁着天师大军频频调动之际,偷偷潜出人群,钻入一条小路向药杞山进发。 走出老远后,雪梨忽然低声道:“道长你看后面!” 高恩华扭头一看,只见千万只火箭在黑暗中凌空飞舞,向一个方向疯狂扑下,下方绝对是那个至今还没问过名字的小县城吧,云渺宫众女修真走天越亮,小县城中的百姓今夜要经历什么,谁也不知道! 远了,远了,更远了,初时还能见到火光,后期只能闻到鼓声,小县城最后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天空星光黯淡,夜风依然寒冷。 女修们深一脚浅一脚在山间小路上急速奔走,黑暗中,偶尔有不知名的宿鸟野兽惊叫着遁走,最担心的燕修,竟然没有出现。 一夜无话,一夜狂奔,天终于慢慢亮了。 前方是一片山坡起伏的丘陵,一片片黄土坡上,枯草和荒枝在风中瑟瑟发抖,空旷的山野,显的陌生而沧桑。 女修们的行进速度缓慢下来,也都在暗中观察这一片陌生的天地,目光中充满憧憬,从青城山逃亡开始,大伙都知道要投奔江南药杞山,如今终于快到了! “雪梨姐姐,还有多远能到药杞山啊。”瑶儿问道。 雪梨看看前方,说:“快了,快了。” “那儿有青城山好嘛?” “有。” “那儿有好吃的嘛?” “有。” “那儿能洗热水澡嘛?” “能。” 一百八十九节 喜相逢 众女修精神一振,前行速度迅捷的快起来,刚爬上一道山梁,数团剑芒瑞光从远方天际飞过来,器芒一凝,阳大牛粗壮的身影先跳了下来。 “道长,俺老牛来晚了!” 高恩华一路上表面上强做镇定,给二百余名女修们打气鼓劲,内心实则也是提心吊胆,乍见阳大牛如见亲人,眼眶一热差点滴下泪来,未曾开口,却见卫氏双姝和司马雪三女跳了下来。 “雪梨见到阳道友。” “哈哈,俺记得你,你、”阳大牛原本想说你胸大,俺才一直记的你,可一想这话说出来只怕耳朵要让慕容妃扭烂,他嘿嘿一笑说:“快走,快走,且先去寨中吃饱再说。” 高恩华一笑道:“听这话,阳道友好似准备了不少好吃的?” “那当然,俺老牛贪吃,最知道没好吃的痛苦,从见到三个丫头报信起,便叫人四处张罗好吃的。” 瑶儿在雪梨身边,眼上眼下的看来看去,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哈哈,你这小家伙是不是看见俺长的结实,很好奇?” “嗯。”瑶儿想了想,问道:“你那有好吃的嘛?” “有。” “你那有住的地方嘛?” “有。” “你那能洗热水澡嘛?” “这个嘛、”阳大牛抬头看看二百余名女修,摸了摸脑袋,笑道:“有是有,不过却要一个一个来。” “为何要一个一个来?” “因为药杞山上爱洗澡的人不多,俺一年只洗一次澡。” “瑶儿不要问了,快走吧。”卫子怡道:“只有到了药杞山才安全。” “跟俺来吧。”阳大牛哈哈一笑,率步而行,高大的身躯给女修们带来一片安全的感觉。 众修刚刚离开山坡,燕修王长老从坡顶一块巨石后站起来,望着众女修离去的背影,得意自语道: “慕容格,慕容妃,这次总算找到你俩的老窝了。” 董长老从另一块大石后显出身来,说道:“快跟上,可别跟丢了,我去向娘娘禀报。” “再狡猾的兔子,也逃不出鹰的眼晴,放心,这次必将两名叛逆一网成擒。” 两日后暮时,药杞山寨内略显简陋,但大堂却颇为宽敞,阳大牛做为资深贪吃佛,深知女修们数千里奔波,最需要的是什么? 大堂中的桌案上摆满成堆的肉,满满的菜,当然还有酒。 “药杞山以后就是你们的家,有我阳大牛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们。”阳大牛的开场白简单直接,一仰脖,把酒灌下肚去。 “干了!” 终于安全了!一部分女修们眼角湿润,千里奔波,一路上所有的忐忑不安,所有的惊慌恐惧全都暂时放在一边,端起了酒碗。 阳大牛又叫道:“众位道友先暂且住下,以后人人都有屋住,有热水澡洗。” “哈哈、”堂中女弟子欢声雷动,一起大笑起来,都非常喜欢这个决定。 高恩华和司马雪挤在一张桌子上,心中感慨略有愧疚,当年在建康初逢阳大牛时,正值黑夜遇袭,急需阳大牛来壮壮胆,云渺宫有难时,事先不经打招呼,冒然带领二百余名女修来投,如今看来阳大牛确实心如日月,没有任何算计。 “大叔,大笨牛让慕容姐姐腾出她的房舍给我住。” “这样不符合情理吧?” “大笨牛执意如此,说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我,慕容姐姐好似也愿意。” “好似也愿意?”高恩华连忙在大堂中到处寻找慕容妃,确发现慕容妃和慕容格全不在堂中,他想了想,悄身站立步出大堂。 大堂外,慕容格和慕容妃相对而立,晚霞从天际斜映过来,将两人脸上染的赤红,在江南药杞山上不期而遇,两人心情感慨万分,不胜嘘唏。 “慕容格,你怎么去云渺宫了?” “不是投靠,赵王想篡位垦求我击杀慕容宝,然后被老祖派去的人一路追杀到青城山,一战恶战后,我伤重昏死过去。”阿呆轻轻的说:“被云渺宫巡山女修发现,抬到宫中,将死之际,恰逢高恩华登山施救,这才拾了一条命。” “原来如此,我见你如今好似性情大变,在卫子姬面前好似一条小绵羊,你还是慕容格嘛?” “我如今叫阿呆,以后你也叫我阿呆吧。”阿呆静静的说:“当日高恩华没到云渺宫中之前,我伤重恶化到全身腐烂变臭,是她没有放弃我,想尽一切办法求人替我医治,最后盼来了救星高恩华。” “哦。” “妃子为何在药杞山占山为王?” “姓桓在中山城外袭击慕容宝,老怪物派我追杀桓少,结果盛乐城外一战失利,反被桓少和魏修追杀,阳大牛恰逢路过救我一命。”慕容妃一提阳大牛,立刻满面笑意,“刚回不咸山老怪物又罚我,一气之下便来江南拉着阳大牛占山为王。” “阳大牛那么巧在大漠上出现?” “听说去寻找高恩华。” “真巧!” “就这么巧!” “高恩华倒成了咱俩救星。” “贫道愧不敢当。”高恩华嘴角缱綣着一抹悠悠笑意,从大堂中踱步而出,向两人微一施礼。 “道长怎么不在堂内?”慕容妃询问。 “一来贫道不喜饮酒,二者过来说一声,慕容道友不必腾房给小徒住,那样会宠坏她的。” 慕容妃笑道:“那是俺家大牛的意思,他交办的事儿,必须那么做。” “慕容道友的意思是说阳道友脾气很倔强了?” “那当然,牛脾气,而且是大牛脾气。”慕容妃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阿呆忽然没头没脑的说:“道长可否传我风遁符术?” “当然可以。”高恩华想也未想,立刻回答。 修真界各派的异术道法,乃修士保身立命的根本,非本门嫡系弟子绝不外传,高恩华反其道而行之,准备将太极图和五雷术也一并传给云渺宫女修们,因为他知道,千机夫人多半已然不幸,这群女修们以后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阿呆又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云渺宫毁了,千机宫主是否不幸?” “嘘、这事不确定,如今可千万不要先自乱军心。”高恩华郑重交待。 慕容妃道:“过了今日,咱山寨可要早做准备,以慕容雪吋的狡诈,只要确定咱在江南落足,早晚能找到药杞山。” “这点贫道也确定,过了今日,咱需要好好商量一下,如今寨中四五百口子人,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对,咱明日要好好商量一下。” 翌日,众修在药杞山大堂聚了个会,讨论未来大计。 人员主要有卫氏双姝和雪梨等女修,药杞山阳大牛和几位寨主,再就是慕容妃和阿呆等人,在这次聚会中,自然而然形成以高恩会的意见为尊。 云渺宫如今卫氏双姝当家,两女从无为地宫开始就对高恩华言听计从,药杞山以往小事慕容妃做主,但真正的大事,则完全由阳大牛为主,因为在修真界,一切以强者为尊! 阿呆和慕容妃对高恩华也心存感激,自然不会别有异议。 聚会主要定下几条近期计划,一是立刻派出人手打探云渺宫其余女修的消息,二是打探桓少和燕修的情况,三是从当日起大练武,由高恩华和阿呆负责指导道法武技。 会议开完后,药杞山寨中立刻派出四寨主朱老四和刘三儿、陈老头等人的采办队伍下山,一来下山采办女修们的衣衫和生活用品,二来打探各种消息。 云渺宫女修们离开云渺时,只来得及带走一些宫中紧要物品,如阵灵树种等,银两却未来得及携带多少,大部分弟子甚至连随身物品也未带足,高恩华承诺,让朱老四等人挑好的买,所需银两由他负责。 陈老头带领队伍下山后,云渺宫女修们被集合起来,带到演武场上,经过两日的休整,女修们精神焕发,虽然身上衣衫仍是流民打扮,脸上却都挂满了笑。 “列阵!”卫子怡下令,女修们精神一凛,立刻步下如蝴蝶穿花,瞬间站的整整齐齐,在整体统一协调行动上,云渺宫十余年对弟子们的训练没白费。 “大牛,看看人家这些姑娘们多么标致,再看看你带的寨兵,个个东倒西歪,站没站相,坐没坐姿。”慕容妃低声道。 “嘿嘿。”阳大牛笑道:“关健是这些俺老年也不会,能教他们的,只是吃酒吃肉。” 众修日前已商量好,由高恩华负责传授太极图和五雷术,由阿呆指导突袭攻击,女修们的道法修为大多都有一定根基,所差者只是天赋悟性。 太玄诀和云渺宫所学同宗同源,太极图和五雷术修练起来没难度,区别只在于威力大小。 当高恩华把意图说明后,云渺宫女修们欢声雷动。 进入实质性操练后,高恩华先将太极图口诀传授给雪梨和卫子姬等女修,然后由她们代为一一传授...... 最后由阿呆来指导武技,他站起来先看卫子姬,问:“我说实话,还是说客气话?” “当然是实话。” 一百九十节 婴勺鸟 众人的兴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全安静的听阿呆说下去。 “我感觉大家本末倒置,道法武技是杀人技,要先研究如何将敌人杀死,而非防守。”阿呆凤目转动,说:“比如高道长所授诸术中,风遁符最实用,而非太极图和五雷术。” “阿呆说下去。”高恩华饶有兴趣的问:“比如?” “两军对战时,九宫剑阵和太极图用在保命上确实管用。”阿呆说:“但天下武学,唯快不破,如果把风遁符运用发了,宫中大部分道友都有机会对大道以下修士造成致命伤害。” 阿大牛道:“那不对吧,俺这棍子可不讲究快。” “阳道友的棍术讲究以势压人,一力降十会,但女道友们不可能模仿你的棍法,她们挥不动那么重的棍子。” “对,对,你说下去。” “大部分修士手中有剑,却心中无剑,道长就是这般,日前在山间小道间打斗中竟心存慈悲,出剑而不伤敌。”阿呆看了一眼高恩华,说:“多亏对手道法普通,才让我等全身而退,若对手道高一筹,道长这一念之仁,死的可能就是我等。” 高恩华默然不语,他承认阿呆说的有道理,乱世之中的生死博杀和太平盛世的比武较技不同,有时生死真的就在一线之差,甚至说是一念之差,可是自己多年格守的道家三宝难道错了么? 阿呆又说:“道长手持太阿剑,无坚不催,若将风遁符结合青玉戒运用好了,绝对能威胁一名大道修士的生死,可惜你心太慈,太阿剑成了一根烧火棍。” 高恩华又是一愣,他以前绝没想起能将太阿剑和青玉戒还有风遁符结合起来运用,如今阿呆一提醒,仔细想想还真是有道理。 太阿剑锋锐无比,青玉戒能增补功力,风遁符能提高速度,三者一组合起来,绝对应当是一个杀手锏。 卫子怡斜眼看看高恩华的脸色,偷偷一笑,将手指隐在臂弯间,暗暗一捅高恩华,脸上嫣然一笑,头却未转半下。 阿呆最后说道:“咱们目前能做到的,就是利用九宫剑阵的防御,学会如何最快的杀人......” 以后的半个月中,女修们的日常便是练习太极图和五雷术,风遁符术,阿呆则一组一组的慢慢讲解指导如何突袭杀敌。 这一日,负责出去采办的四寨主朱老四等人赶了回来,为女修们购回成打的衣衫靴冠等,并带回来大量天师道在江南攻城掠地的消息。 卫子怡焦急的询问:“没有我师姐妹们的消息嘛?有没有我师尊千机夫人的消息?” “没有,外面太乱了,到处就是打仗。”朱老四摇摇头,说:“天师道所过的郡城好象蝗虫啃过的一般,干干净净的,房子没了,井也填没了,畜生没了,连人也跟着造反去了。” “人为何一定要跟着造反?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卫子姬一时没想明白。 阿呆忽然说:“房子没了,井没了,没地方住,喝不上水,不跟着出去抢吃的怎么活?” “就你知道的多。”卫子姬白了阿呆一眼,阿呆赶紧低下头,好似什么没听到一般,蹲在地上数起蚂蚁来。 蓝天湛湛,风和日丽。 司马雪自到药杞山寨后,就喜欢上慕容妃的婴勺鸟儿,一有时间便给婴勺喂食玩耍,可是婴勺乃通灵神物,总是一付骄傲不理的模样,更逗得司马雪心痒难搔。 这一日,婴勺振翅在天空掠飞,司马雪催动灵力,衣衫鼓动,足踏着灰败起伏的枯枝黄草,一路御风而行追逐婴勺。 药杞山整体呈现一个大大的“丁”字型,中间山梁略高,三边山峰稍低。 婴勺鸟儿刚飞过山梁。忽然一声惊鸣振翅高飞,似是受到某种莫名的惊吓,司马雪大是好奇,掠身急速冲上山梁察看。 山梁上横七竖八的陈列着一些杂石堆,未等司马雪看清虚实,山风鼓荡间,一道白光蓦然自杂石堆中飞出,向司马雪纤腿削去。 “噗”一声,一道太极图灿烂飞出,将白光弹了回去,白光在空中一顿,却是一柄法刀。 一道黑芒如一条盘在暗处窥探良久的蛇,突然从旁边杂石间挥出,向半空中的司马雪上身套去。 司马雪刚挥出太极图,此时正好旧力刚去,身上瞬间已被黑芒套住,心神一惊中,“铮”一声,羽莲甲惊艳绽放护主,与黑芒对抗。 数条人影自杂石间跃出来,正面是胡修王长老,黑芒是一根套马索,索杆握在一名胡袍修士手中,胡袍修士正满面狞笑,双腿马步站立,用力收紧套马索。 王长老等人奉命在山梁上监视药杞山寨中的动静,一大早便见司马雪独自御风而来,心中狂喜,立刻安排人布阵擒拿司马雪,若夺回玄冥剑,慕容老祖必有重赏。 “锁牢她,这小娘子能跑!”不咸山燕修和桓少所率天地宗门人合伙后,双方也相互交换情服,在贾智和卢刚的介始下,高恩华师徒善跑的大名远扬,王长老一声大喝后,一挥手,一柄法刀自掌中飞出,直向司马雪纤腿削去。 司马雪花容失色,情急中灵力顿生,一个大跳步,虽然躲过法刀的袭击,但身上灵力也随之一泄,“羽莲甲”光芒顿时黯淡。 胡袍修士见司马雪挣扎,立刻使了个千斤坠,双脚如柱,向后猛然一拉,索马索顿时将司马雪拖了一个趔趄。 “再跳一个给老夫看看?”王长老狂笑声中,两柄法刀嗖的出手,刀刃利芒如电,毒蛇般自两面向司马雪纤腿扎去。 “啾、”一声急促的鸟鸣声从空中传来,鸣声尖锐刺耳,充满暴燥之意。 “小心!”王长老大声提醒。 胡袍修士双腿扎桩站稳,双手全力向后拉动套马索,脸也仰了起来,空中光线一暗,眼睛一痛随既整个天地一片黑暗,他努力的再次睁大了眼,天地仍是一片黑暗,心中倏地一片冰凉,眼瞎了! “畜生!”王长老一声暴喝,飞出去的两柄法刀空中一闪,向婴勺鸟儿斩去。 婴勺低空一个飞掠,然后急速振翅掠起,迎着阳光飞去,瞬间不见踪影,一根雪白羽毛自空中飘飘坠下。 司马雪身上套马索力道一松懈,双手甫得自由立刻持诀施咒,玄冥剑在虚空中翩跹闪现,似一条愤怒的饿龙,“嗷”一声,向胡袍修士扑去。 不咸山修士对慕容老祖的玄冥剑熟的不能再熟,玄冥剑森严而暴戾的杀意,吓得胡袍修士魂飞魄散,弃了套马索,拼尽全身力道向后猛跃,顺着山梁翻滚下去。 司马雪挣脱套马索,祭起玄冥剑扬空一个虚斩,王长老不敢小觑,立时凝神应对,一张符光在司马雪指间一闪,纤秀身影掠起一道虚影,向山角处纵去。 “又逃了。”王长老气得脸色发紫。 数月前在青城山道一战中,司马雪胆小怯战只敢远远游斗,今日在山梁设伏,原料想手到擒来,没想一战之下,司马雪脱困不说,竟懂得持剑虚斩威吓,然后施术急速逃遁。 “今日你就是一只兔子,老夫也要将你拿住,”王长老一边暗暗发恨,一边带着山顶上数名胡修急急追了下来。 高恩华正在药杞山寨中指导云渺宫女修习练道法,司马雪飞一般掠来,气喘吁吁喊道: “大叔,胡人来了,那个老蛮胡带着猫儿,狗儿一堆胡人来了。” “外面来了多少胡人?” “只看到两个,感觉后面还有好多的模样,我刚随婴勺在外面玩,老胡人在山梁那设伏,若不是婴勺帮我,差点被他们抓住了......” 高恩华心中一凛,飞身直扑寨外,司马雪见到高恩华后胆色倍增,回想起自已一路狼狈逃遁,心中顿时恼怒起来,麻溜溜的跟在高恩身后冲出去找胡人报仇。 云渺宫众修到药杞山寨后,担心燕修偷袭,便在山寨前后布下重重道法禁锢,普通修士接近山寨时便受到各种道念限制,两个月来一直平平安安,负责巡寨的兵士正懒洋洋的在寨墙上来回游走。 一名兵士偶尔抬头,发现从远处山峰间飘来一团黄烟。 黄烟来势似风,在半空中瞬移般的一顿一停,兵士只感眼前一花,山寨外已经出现一名麻衣枯瘦老者。 老者稀疏花白,头顶随意挽了一个髻,脸如枯树皮,上下翻着白眼,打量着药杞山寨。 “老头干啥的?让开,让开。”巡寨兵士都发现了这名奇怪老者,一起吆喝起来,也有士兵引弓搭箭,恫吓麻衣老者快点离开。 麻衣老者耸拉着脸,也不言语,伸手向山寨虚虚一按,四周顿时风云雷动,波纹扭动,寨墙似受到无形的重压一般,哗啦啦乱响,石块摇摇欲裂,好似马上就要倒塌一样。 猛然间异况突变,寨墙四周有数道光华一齐飚升,与无形压力隐隐对抗,哗啦啦乱响的寨墙慢慢又稳固如初。 一百九十一节 我赌命 麻衣老者不屑的一笑,嘴中露出几根残缺黄牙,一伸手猛然向下一按,一股大道气息倏地威逼而来,“轰隆”一声,寨门顿时塌了半边。 “妖怪来了。”寨墙上巡逻的兵丁吓的魂飞魄散,直接滚下寨墙逃命。 “坏俺山门,找死!”巨雷般的吼叫中,一团黄光蓦然自寨内弹出,黄光一路霸气侧露,向麻衣老者当头压下。 麻衣老者神色傲然,举掌一挥,一柄巨剑自半空中凝聚,悍然斩向黄光,“嘭”一声巨响,阳大牛现出身影,在寨门前落地,熟铜棍与巨剑急速弹开。 “不赖,不赖,再来两记试试。”阳大牛侧步一蹬寨墙跃起身来,熟铜棍影如长河落日向麻衣老者头上抽去。 麻衣老者白眼一翻,身形不闪不让,居中举剑硬架,“嘭”一声巨响,阳大牛面色一红,身上长袍“嘭”的暴裂,向后大大的退了数步。 阳大牛第一次遇到以剑硬熟铜棍的修士,双方以硬碰硬,麻衣老者纯处守势,自己连退数步,显然输了。 铜棍横扫,无人能挡,若遇抵挡,铜棍加粗,一直是阳大牛的棍法宗旨,猛一顿地便要跃身再来一棍。 麻衣老者单剑擎天,后发先至的抢攻,一柄门板般的剑影在空中竖立,指天划地般一挥狠狠向阳大牛斩去,剑刃未至,剑气沸然如水,击得地面沙石飞扬。 阳大牛大眼圆瞪,小眼急速眨巴,塌腰吐气大吼一声,双手托起熟铜棍向巨大剑影担去,“嘭”一声巨然,阳大牛衣衫迸裂脚面没入土中,将巨剑弹了回去。 麻衣老者上下打量阳大牛两眼,急速掐诀颂咒,空中光华一闪,三柄巨大的剑影在空中连环竖立,一股大道修为的凌厉杀意雷霆般向阳大牛急斩。 “道友看剑!”高恩华出现在寨门前,见阳大牛危急,一拧青玉戒祭出太阿剑,一股帝王出巡般的庄严古意瞬间凝聚,从一旁向麻衣老攻去。 虽然得到过阿呆的亲传,但高恩华仍然不肯偷袭,出剑前还是按照君子之风,高声提醒,阿呆若在一定暗笑其迂腐。 “嘭、嘭、”的轰然巨响声中,太阿剑和熟铜棍一齐被弹了回去,高恩华独自承受两柄巨剑的压力,他反腕一带,将巨剑上附着的灵力引向两边,砸的寨前地面沙石翻滚。 “那名胡人呢,听说躲在寨中,交出人来,饶你们不死!”麻衣老者第一次开口说话,口音生硬难懂,勉强只能听得明白。 阳大牛抡棍又要硬上,高恩华伸手一拦,向山下呶了呶嘴。 一片宝器光芒从山脚下飘来,在寨门前凝住剑芒,桓少一袭白衣率先蹿了下来,小眼乜斜着,一脸谁也不服的神气。 “哈哈,伧蛮阳大牛,淫道高恩华,快乖乖跪下迎接本少。” “不吹牛比能死?” 天地宗一群修士从剑芒中跳下,站在桓少背后,大部分本是参与攻打云渺宫的修士,桓少小眼一扫,蓦地狂呼: “本少的心头肉,两名贱婢呢?” “那天听谁说的姓桓的全是顺着牛比生下来的,果然不假,今日都别跑,看看谁先死。”阳大牛反唇相讥。 司马雪站在寨门前接言:“是谢氏小子说的,在三颗树坞堡说的。” “嘎嘎,谢氏居然也掺合进来了,积了上百年的恩怨,看来要做个了解了。”桓少纵声狂笑,大叫:“母狼慕容妃呢?叫出来给本少玩玩,回头封她个小妾。” 桓少果然是桓少,他看阳大牛不顺眼,说话专挑着阳大牛的肺管子呛,一句话便阳大牛撩的火冒三丈,一声大吼:“去死。” 一台玉屏风从虚空中飞出,一股巍然的上古道意从屏风上弥散,反向阳大牛罩去,熟铜棍破空而来,半空中宛如有一堵实质的墙,每前进一寸,棍头上的阻力便大了一分。 这玲珑屏风原是桓少之物,在益州城外被众修斩获,当时交由卫子姬保管。 高恩华见桓少祭出玲珑玉屏风后,更加确定千机夫人多半不在人世,这玲珑屏风经卫子姬的手,一直放在云渺宫大殿**放,如今又出现在桓少手中,可见当时战况之激烈,竟没机会收走这修真宝物。 “嘭”一声,吴钩横击斜斩,将熟铜棍挂了回去。 “姓阳的,劝你一句话,别多管闲事,本少只来领走云渺宫的女修。”桓少又恫吓道:“若你一定多事,云渺宫的下场便是药杞山的下场。”桓少说话时,所率的大部分修士均认认真真的听着,只有麻衣老者侧身而立,充耳不闻。 “人狂遭雷劈,狗狂挨砖头。”阳大牛腾身而起,一棍劈向桓少,“你个蠢货吃棍头!” “谁也不要帮。”桓少拔动玉玲珑屏风,一道巍峨的上古道意登时迎向阳大牛,手挥吴钩猱身而上,“本少的吴钩专削丑伧蛮的牛屁股。” 桓少嚣张,阳大牛凶悍,两人甫一交手,立刻象蜜汁儿一样的粘在一起,熟铜棍与吴钩瞬然撞击十余下,火花迸舞。 寨墙上人影涌动,衣衫飘舞,卫氏双姝率云渺宫众修跃了下来,落足未稳,数个九宫剑阵已布好,一个个九宫玉佩缓缓升起,在冬日下飘摇闪耀,祥光道道护住寨墙。 阿呆从塌倒的寨门中钻了出来,不慌不忙的将断损寨门扶正,双瞳如水,面无表情的看着麻衣老者。 麻衣老者嘴一呲,露出几根枯黄残牙,喝道:“老夫乃天地宗地痴,此次出手只为诛杀这名胡人,不想死的小辈让开。” 地痴一说话,天地宗所有弟子个个躬身站立,看着地痴的目光似看到神一样的恭敬。 阿呆挺拔如松,冷冷的看着地痴,目标中毫无惧色,高恩华悄然踏上一步,站在阿呆身边,一步之遥,却给阿呆带来了无限安全和温暖。 “走开,他是胡人,与你无关。”地痴冷冷说道,眼瞳中杀意似冰山一般的冷。 高恩华嘴角一动,眼眸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太阿剑上凝聚起一道巍峨的杀意,身体反而和阿呆站的更近。 “小道不才,想和道友讨教几招。” 桓少与阳大牛交上了手,带来的天地宗修士自然也不能闲着,何况对面全是妙龄女修,嗷、嗷、一片乱叫声中,祭出法宝兵器冲了过来。 九宫剑阵立刻快速转动起来,众女修经过长时间休养,在高恩华等人悉心指点下,道法精进飞速,人人足下移动如飞,九宫玉佩在阳光下灿烂生辉,表面看守势连绵,暗底下杀机突出。 “噗、噗、”两声,两名修士抢功心切,被诱入九宫阵中斩杀,尸首瞬间被踢了出来,场中登时多了杀戮血腥气息。 “急什么?抢什么?都稳住!”贾智看看地痴大叫,血腥的震慑下,天地宗修士们顿时冷静下来,各施道法慢慢向九宫剑阵逼去。 地痴枯黄面皮扭动,三柄巨剑影从虚空中凝聚,剑刃上挟带一团团风雷,高恩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太玄诀盈盈运转,准备硬接地痴的惊天一击。 阿呆突然动了,指间符纸“啪”的一闪,身影如电,一片萧瑟的剑光闪起,冲入天地宗修士中间,让整个后背完全暴露出地痴,这种打法亘古未有,竟是以命换命的招式。 地痴行为虽高,但必意还是人,也为阿呆的疯狂不仅一愣,仅仅一愣的片刻,已有两名天地宗修士倒毙,一片血光惊艳的飞起。 高恩华瞬间明白过来,一柠指间青玉戒,太阿剑刃上剑芒暴涨,一剑向地痴斩去。 地痴刚将剑上的杀意蓄足,准备击杀阿呆和高恩华,不料阿呆架式摆的十足,竟在关健时分偷袭天地宗门人,刚一愣,正准备追杀阿呆,高恩华已抢先攻了过来。 “嘭、嘭、嘭、”三声巨响,高恩华噗的一口鲜血喷出,向后退了数步,可地痴原本惊天动地的一击也算破了。 高恩华快速向口中抛了数粒丹药,心中盘算,地痴方才心神受阿呆偷袭的影响,原本蓄足的灵力泄了二分,仅仅八分力道的一击之下,自己便口喷鲜血,若是全力一击,自己此时怕早已亡命。 天地宗修士队型大乱,地痴的修为,宗门中的弟子十分清楚,谁也不曾想阿呆竟敢在地痴的眼皮子底下分身偷袭他们,仅仅数息功夫,前先数名天地宗修士已然血肉崩溃。 对面的数个九宫剑阵立刻冲杀过来,天地宗修士顿时已有溃散苗头。 “该死!”地痴牙一呲,身影一晃,已追近阿呆身后,一剑向阿呆斩击,因为在天地宗弟子人群中,因此也只能以剑法取胜。 阿呆在动手前,早在等这一刻,只要地痴不能使用大道修为以力取胜,单纯比拼剑招,阿呆便有还手之力。 两具天地宗弟子的尸体被勾起,狠狠砸向地痴,地痴一声狂吼,巨剑一摆,将两名宗门弟子托下,一道剑光倏地从尸体中冲出,反刺地痴小腹。 “铮”一声,长剑和巨剑相击,火花飞溅。 阿呆双膝一跪,贴地一滑,径直滑近地痴身体,对地痴劈来的长剑恍若不见,剑光一起,挑刺地痴小腹。 双方这一剑若全刺实劈下,阿呆必死无疑,但长剑也也有机会刺入地痴小腹的可能,这不是剑法,是在赌命。 一百九十二节 谢家人 地痴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身体远远退了出去,巨剑剑芒“噗”一声,将阿呆肩头斩破。 阿呆贴地一个翻滚,旧技重施,重新又钻入天地宗人群中,这次天地宗弟子们有了准备,纷纷出剑阻拦。 高恩华从后面追上,指间符纸燃起,太阿剑旋风般向地痴背后斩去,在天地宗弟子中间,地痴无法施展道法神通,只能见招拆招,挥剑招架。 “铮”一声,巨剑被荡了回去,一片光亮在阳光下一闪,巨剑剑刃上崩出一个口子。 “好剑!”地痴冷冷说了一句,是夸奖,也是讽刺。 高恩华无暇斗嘴,借助符术之力,太阿剑狂风暴雨般向地痴刺去,打法和阿呆一模一样,弃生死于不顾,剑剑全是进攻打法。 太阿剑的断金断玉的锋锐此时沾进了便宜,任地痴是大道修为,只要被一剑加身,立刻也会道殒命亡,“铮......”一连串的撞击声中,一步,二步,三步,地痴一步步的退出人群。 地痴来药杞山寨只为诛杀阿呆替天痴出气,动手前趾高气扬,根本未将药杞山中人放在眼中,一动手竟未沾到丝毫便宜,又气又怒之下便想将高恩华诱出人群,以无上道法杀人夺剑。 有了太阿剑这神兵利器相助,能抵道法修为一二成有余,素来认为自己不以物喜的地痴眼红了。 经过阿呆一番捣乱之后,桓少所率的天地宗修士节节败退,急欲重新组织起队型反击,卫氏双姝带领的九宫剑阵一步步压了过来。 桓少和阳大牛正斗的昏天暗地,阳大牛猛,但桓少法器众多,在各种法器的帮助下,桓少丝毫不落下风,吴钩和熟铜棍不是铿锵撞击,飞溅起一片片火花。 整个人群中,只有两双眼睛一直在注意着高恩华和地痴的打斗,一双是司马雪,一双是卫子怡。 三柄巨剑蓦然在半空中升空,巨剑的周围又生出七八柄小剑,巨剑和小剑相互连接结成一座剑山,飞速旋转,一股睥睨天下的杀意在剑山上暴发。 两个人影腾空而起,远远扑向剑山,地痴神识一动,立刻判明又是阿呆踢起两名天地宗弟子的尸体来破阵,做为天地宗宗主,地痴不可能剑劈本宗弟子尸身,只得一招手,一股浑厚的灵力飞出,将两具尸体拦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一闪,一座剑山已将高恩华团团笼罩。 一道剑光遥遥而来,阿呆人剑合一,打法和招式和慕容雪吋冲击时一模一样,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直取地痴胸腹。 “大叔!” “道长!” “阿呆!” 一条饥饿的绿龙和数柄如意蝴蝶刃从四面八方一齐向地痴斩来,一刹那光华灿烂,点亮了所有人的眼晴。 地痴的巨剑象一座剑山般将高恩华笼罩,众修的兵刃也瞬间将他笼罩,阿呆的剑和飞来的玄冥剑对他更是致命的威胁。 “该死!” 咒骂声中,地痴麻衣一飘,身影如烟般一顿一散,瞬间飘开,漫天的剑影忽然风清云散,高恩华从剑山中露出身来,手中太阿剑狂挥乱舞,“啪”一声,一道太极图灿烂飞来,与太阿剑相撞。 司马雪大叫:“大叔是我!” 高恩华凝神一看,只见阿呆静静站在身边守护,一滴鲜艳的血珠在剑尖上流了下来,远处的地痴一脸怒意,臂上麻衣被斩落,露出一截干瘦的手臂,一点艳红在手臂上十分悦目。 “吧唧,吧唧。”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高恩会寻声望去,只见慕容雪吋带领一大队胡修,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不远处围观,确没有上前动手。 “慕容格,你真是好样的,给南人这般卖命,忘了你身上流的是慕容氏的血嘛?” “话真多,出手吧!”阿呆面无表情冷声道。 “放心,一会如你所愿。”慕容雪吋气的脸色绯红,恶狠狠的说:“慕容妃呢?出来一起受死吧!” “姐姐在此,妹妹如今连声姐姐也不叫了吗?”寨墙上黄衫一闪,慕容妃跃了下来,巧笑道:“师姐就知道桓少一定是你唆使来的,已在寨中等待多时。” 慕容雪吋看看远处正在恶斗的桓少与阳大牛,面露不屑神色,问:“这个蠢南人相貌丑陋,有什么好处?竟让师姐背叛不咸山。” “俺家大牛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个理由行不行?” “哈哈,大丈夫?有那么丑的大丈夫嘛?” “妹妹没男人一定不懂,大牛大牛,俺家大牛那儿大,管用的很呢。”慕容妃一点不恼,脸上一片笑嘻嘻的神情,踏前一步说:“要不要将大牛借给妹妹用一用?” 高恩华自慕容雪吋现身后,心中便一直向下沉,燕修加上桓少带来的天地宗修士,寨门前实力对比已发生巨大变化,一场大战后,女修和药杞山寨中普通兵丁只怕无一幸免,这可怎么办? 阳光如练,一群山雀鸣叫着从空中振翅掠过,急急追逐前方风中飞舞的虫子,对地面人群的疯狂杀戮视而不见。 “不要脸!”慕容雪吋心中暗骂,连忙后退一步,与慕容妃同门修道多年,深知师姐笑里藏刀,说翻脸就翻脸,连忙将灵识散开严防天空婴勺伺机偷袭。 “师姐别说疯话,若你愿意随小妹归山,小妹自会替你在老祖面前美言周旋。” “俺随大牛定居药杞山时,便料到迟早有今日,早点动手也省的俺心头一直惦记着。” “俺、俺、俺个屁。”慕容雪吋面色一寒,终于翻了脸,讽刺说:“尊你一声师姐,还真把自已当大人物了。”举手便欲下令董、王两位长老率众攻击。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给老夫滚出来!”地痴一声暴喝,三柄巨剑向远处一片小树林中斩去,剑光如电,竟是雷霆万钧般一斩。 药杞山寨四周是一片稀松小树林,一直安静屹立在那里,树枝随风摇曳,看不到任何人影,巨剑的剑芒远远已斩的树枝纷飞。 一团温和的白色光芒升起,如一柄伞般徐徐撑开,巨剑斩入其中,巨剑似一条小鱼般被轻轻弹了回来,林间上方白芒依然凝而不散,稳稳罩住小树林。 树林中人影晃动,七八个人自林间跃出,为首一名剑眉朗目的紫袍青年,身后两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一大队天师打扮的道士倏地从林中穿出,人人身穿精致的黄色道袍,每人袖口上绣有一枚精致的标记,场中突增一股全新生力军,除了桓少和阳大牛仍在拼命外,其余人都手不战,双方一齐向这伙人看去。 紫袍青年向桓少和阳大牛打量了两眼,朗声道: “桓温当年与慕容垂曾恶斗枋头,血染战袍,不料后世子孙竟屈膝相求慕容氏,子孙这般不屑,桓温在地下知道吗?” 桓温一生三次北伐,最后一次统兵五万走水路直逼燕国都邺城,因用兵过于谨慎怠误战机,被慕容垂率军阻于黄河上口枋头,当时前燕帝慕容暐派使至前秦符帝割地求援,前燕军与前秦军联手大败恒温,此战成为恒氏之辱的一世传说。 寨前众修大多不明朝事,听紫袍青年这般说,虽然不明真相,确知道是在嘲讽恒氏,桓少正与阳大牛两人正斗得昏天黑地,休说回嘴,可能连紫袍青年的到来也不知晓。 “傲慢的谢家小子来了。”司马雪笑道:“你评得不错,桓氏确实欺软怕硬,屈膝相求胡人,真替给他们祖宗丢人。” “小辈狂妄!”地痴枯黄面皮一板,道:“叫林中用慈航普渡的禅修出来说话,你没说话的资格。” “你有资格说话?你算什么东西?”紫袍青年斜了地痴一眼,态度和桓少一般无二的狂傲:“在江南只有王、谢、桓、庾四氏称的上强者,快滚回天地宗去修你的道,别在江南多事。” 地痴脸色枯黄瞬间一片赤紫,掐诀一挥,三柄巨剑连环相扣,如三条张牙舞爪的怒龙,咆哮着向紫袍青年扑去。 两名中年男子和一群天师道士打扮的人一起施术迎向三柄巨剑,“轰隆”一声巨响,以众人之力拦下地痴一击。 地痴雷霆一击时,高恩华出于好心,在一旁挥出一道太极图击向地痴的三柄巨剑,不过却换来紫袍青年一声断喝: “道士多事,让开!” 高恩华一楞,因为紫袍青年的喝声中明显透出一股不屑和厌恶,随既心中释然,也许在王、谢、桓、庾四大士族弟子眼中,普通人皆是蛮伧贱民,不配并肩称友论道。 司马雪眸中怒焰一闪,想要反唇相讽,高恩华一步闪至面前,将她拖出数步,低声说:“扶我去歇一歇。” “大叔受伤了?” “全是小伤,死不了人,歇一歇就好。” 司马雪立刻没了一丝怒气,开始替高恩华检查全身,只见高恩华全身的道袍东一缕,西一缕,道袍下渗出一丝丝血迹,但好在伤口都深不及骨。 “这伤怎么来的?” “地痴的剑气太凌厉,若非他一直忌惮阿呆偷袭未敢使出全力,我早已落败。” “妹妹先别慌。”卫子怡移步上前,轻声道:“看看有没有需要包扎的伤口。” “哦。” 一百九十三节 紫袍人 “嘭”一声,熟铜棍和吴钩又一次悍然相撞,火花四溅,桓少和阳大牛各退了一步,天地宗贾智和卢刚一摆长剑拦住阳大牛:“桓公子,谢氏的人来了,你看怎么办?” 阳大牛刚要来追,一只素手从背手伸过来拧住他耳朵一拖,登时变成一只小绵羊,乖乖的归入九宫剑阵中。 “谢氏中人?”桓少蹿过来,小眼上下一打量紫袍青年:“毁我三颗树坞堡的匪人,你是谢府的?报上名来。” “你眼太小,长的太丑,不配问名。”紫袍青年淡淡回了一句。 “哈哈......”药杞山中人登时都笑了起来,桓少说话时专挑对方不愿意的说,一句话往往恨不得对方呛死,这紫袍青年更甚,见面一句话就把桓少呛的蹦起来半尺高。 “你?” 未等桓少把话说完,“铮”一声脆响,一片筝曲声从林间飘出,曲声急时铿锵有力,似将军在阵前杀敌,缓时小桥流水,宛如一名女子执烛夜游,声音越来越低,幽幽渺渺伤感无限。 众人神情一凛,不自觉的被引吸到筝曲之中,地痴目光一亮,伸手和着筝曲慢慢打起拍子。 慕容雪吋心头一酸,登时想起燕主慕容宝兵败参合陂,孤军被困龙城,最后误信舅父尚书可汗被害,自已也落魂江湖,顿时目中泪花涌现。 云渺宫众女修眼前立刻浮现出云渺宫被攻陷,一群人千里迢迢投靠药杞山,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凄苦,人人嗓子发酸,伤心欲绝。 高恩华道心淡泊,不受筝曲中的哀念侵袭,将司马雪和卫子怡的手握紧,将一股温暖的灵力输了过去。 不咸山董长老素来只喜酒肉,不喜歌舞,见身边同伴个个凄然,暗怒林中人捣鬼,伸指一挑,一本古书蓦然在掌中出现,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猛一拍,书面中顿时爆起一片森森绿雾。 一条通体黑绿的巨蟒自红雾中游出,血红的眼睛幽幽放光,在半空中一个翻腾,蟒尾笔直抡起,如一条巨鞭狠狠向树林扫去。 “哧”一声异响,一团白芒从林间浮起,看似飘渺无力,兜住蟒尾一扭,粗壮的蟒尾登时如面条般被扭成两段,蟒蛇打了个滚儿,尾部明显少了一半。 巨蟒愤怒了!粗壮身躯一盘,人立起来张开巨口,一道绿雾从蟒口中喷出,向林间上方的白色光芒喷去。 白芒猛一缩,幻化成一柄伞,伞徐徐转动,将绿气一击而散,稍倾后,白伞将巨蟒罩在下面,一道道白色伞箭落了下来,巨蟒身上顿时冒起了一道道黑烟。 董长老心痛欲碎,伸掌一拍,将黑绿巨蟒召回古书中,翻书一看,只见书页中蟒蛇身上透了一个个大大的洞。 “哈哈......”一阵狂笑声把众人惊醒,地痴击掌喝问:“好一曲泪落哀筝,谢道友竟将哀之道念融入筝曲中,仙人之学,天下不敢做第二人想!” 一名温婉的女子声音从林中飞出:“多谢居士赞勉!” “谢道友是敌是友?” “非敌非友,一切随族弟取舍。” 地痴略略一顿,再问:“寒竹寺方丈大师可在林中?” “阿弥陀佛。”林间传出一声低低的佛号声,算是做了应答。 “方丈大师为何而来?” “阿弥陀佛,贫僧为带不走的利而来。” “大师帮谢氏,老夫帮桓氏,谢氏和桓氏是敌是友如今还不好说。”地痴忽然对桓少道:“桓公子,谢氏要助药杞山,你要如何决择?” 桓少从荆州匆匆赶来,原想有地痴和燕修相助,对付云渺宫一群弱小之辈手到擒来,如今听地痴话中的意思他与林中的寒竹寺方丈大师不差上下,而若论普通修士对比,敌人可要数倍于已,但他仍咽不下这口气。 “谢家小子,你的贱名本少也不想知道了,药杞山一群山匪,你谢氏何故又来多事?” “药杞山中人与谢府无关,只是本公子看不惯桓氏所为。”紫袍青年应声道:“比如你伯父当年要篡位,我谢氏当然要阻击,仅此而已。” “好,够狂,本少喜欢极了。”桓少自号赛孔明,在不和阳大牛顶上牛时,仍称得上极懂进退,眼前双方力量略略一算,若硬拼起来,燕修多半靠不住,林间除了寒竹寺方丈大师,还不知有无其余高手存在。 “撤,贼子的帮手太多了,本少改天备足人手再来。” 紫袍青年脸一侧,连看一眼也懒得多看桓少一眼,阳大牛熟铜棍一顿,便要上前约战,高恩华忽然伸手一拦,低声道:“让他们走。” “走了可咋办?” “咱想留也留不住,若斗下去怕要有伤亡。” 药杞山众修顿时明白过来,若桓少执意要走,便是上前拦截,最多能多杀数名普通修士而已,方才寨门前一战,仅仅数息间,高恩华和阿呆已屡次犯险,若等地痴摸透众人路数,只怕变数太大。 慕容雪吋忽然道:“师姐,妹妹下次登山,多半会请老祖亲至来请你,你可要准备好,免得惹他老人家不高兴。” 慕容妃脸色一寒,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哆嗦,一把握住阳大牛的手。 阿呆忽然道:“老祖若能下得不咸山,我岂敢与不咸山为敌?收起你那一套吧。” “慕容格你这个叛逆,你和赵王真是表兄弟,狼子兽心!” “多蒙夸奖。” “娘娘休与这等小人斗嘴,早晚杀了他。”不咸山董长老和王长老过来“呸”的吹了一口痰,阿呆身形一飘躲了开去,却不屑多说一句废话。 桓少小眼一翻,瞅了瞅卫氏双姝,忽然裂嘴一笑,道:“两个贱婢听好,千机老婆子已在本少牢中做客,若不想她多吃苦头,想办法去荆州劫牢吧。” 卫子姬脸色一变,挥起如意蝴蝶刃便要冲上来动手,却被卫子怡死死按住:“师姐休听恫吓之词。” “恫吓之词?只怕你也心中半信半疑吧,子怡妹妹。” “你!”这次连卫子怡目中也冒出了火光。 “你俩是不是很恨本少?”桓少两只小眼象钩子一般在卫氏双姝身上扫来扫去,说:“日后两位妹妹若落本少手中,本少一定好好伺候两位。” 地痴皱皱眉,道:“走吧,多说无益,来日江湖中见!” “哈哈,走!”桓少瞧着卫氏双姝一脸怒气的脸,乐的哈哈笑,率步向山下走去。 “等等。”高恩华站了起来,拱手道:“桓公子远道而来,留下十余具尸体这可不好,还是背回去下土为安吧,怎么说他们也曾为你卖过命。” 桓少得到慕容雪吋的报信后,率众从荆州一路直扑药杞山,犯了师老兵疲的大忌,交手前太依赖地痴又过于轻敌,伤亡的修士都明明白白在地上躺着。 而药杞山众修仅仅受伤,这一战桓少称得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桓少的一对小眼登时气的充血,臂膀一抖便欲转身拼命,却被贾智和卢刚一左一右挟住,低声道:“桓公子休要动怒。” “放本少下来,本少要为兄弟们报仇。” 贾智忽然大声道:“公子一名士族子弟,莫和这些伧民动粗,改日请来阴阳殿高手,请来不咸山高手,再邀天尊宗主前来助阵......” “好,好,走。” 紫袍青年见桓少等人下山,目光从众修头顶掠过,背起手施施然步入树林中,林间上方白色光芒一敛,徐徐消失不见,树林中枝条一阵摇曳,天师道众人一起穿林远去。 “好人啊,天师道真是好人呐!”阳大牛搔了搔头,嘀咕道。 “夯货,休要暴露出你的痴呆本性。”慕容妃笑说:“天师道是来相助公主妹妹的,不是帮你的。” 阳大牛脖子一梗,说:“天师道的人可没这么说,你休想蒙俺。” “这伙人一定是天师道会稽分会,林中那女子多半是谢道韫,那紫袍小子看我们时,全这样的。”慕容妃学了一个仰天看天的眼神,又说:“唯看公主妹妹才会正视,谢家小子是一位士族弟子,会屈尊跑来药杞山帮你一个山野蛮夫么。” “这话没错,公主认识这紫袍小子么?” “至今不知姓名呢。”司马雪双手乱晃,解释道:“第一次是在巴东白帝庙中是见过,第二次在三颗树坞堡中见过,今日他又莫明其妙的钻出来打一架,谁知道在搞什么鬼?” 高恩华道:“今日咱们险胜,先回寨吃饱肚子,想想如何应对桓少的整军再来。” “道长,你说桓少能请来方才他说的那些人嘛?”卫子姬问道。 “这个不好说,只要桓氏给的条件够高,多半能请得动人。” “道长,桓少方才所说的关于师尊的话真伪如何?” “绝对不是真的,桓少如此嚣张狂妄的性情,若真擒住了千机宫主,此番前来必会一开始便拿出千机宫主的信物为证,比如说如意蝴蝶刃。” “对,此话有理。”卫氏双姝脸上登时有了笑意。 众人簇拥着回山寨,高恩华扭头看了看谢氏族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疑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谢府中人忽然出现在药杞山,目地是什么呢? 一百九十四节 索棉衣 药杞山众人举行了一次“清谈”,商量如何应对桓少下次的攻击,寨门前一战,药杞山众修的实力已暴露无遗。 桓少下次攻山时,休说邀请阴阳殿加入,便是天地双痴亲齐至,再加上大量普通修士,寨中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这点毫无疑问。 飞鸟于树上均有草窝,猛兽在山中也有洞穴。 太平盛世时,每个人都会有家,如今天师道在江南境内起事,普通郡县百姓若不参加天师道,便要弃家避乱,云渺宫两百余名女修,加上百多名药杞山寨兵,合计不到三百多人,其中有一部分毫无道法的普通寨兵。 高恩华等人成面临着一个艰难决择,茫茫乱世,去那里找一个家、一个能安身活命的避乱福地。 众修商量半天,都知道药杞山不安全,但也没有安全的落脚点,何况桓少极有可能派人在寨外暗中监视。 “甭商量了,明日分发银两,将寨中普通兵丁打发下山,懂道法的在寨中有吃有喝的等着。”阳大牛道:“桓少来了,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逃,向江南南边逃,那儿有天师道的人,桓少和胡人肯定不要接近。”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卫子姬道:“咱这阵子多研究一下如何逃跑。” “如何逃遁是本门保命绝学,我从认识大叔起,便一直逃逃逃,从南逃到北,从江南逃到青城山。”司马雪一脸嬉笑,一脸自信。 高恩华道:“大部分女弟子均不会御器,最好的办法就是练习风遁符和土遁符。” ...... 翌日高恩华正在房中静坐,忽闻寨中一片喧哗,出去一看,只见一群寨中兵丁正围着阳大牛说事。 “阳大王,米教和朝廷官兵正在整个江南打仗,我等出了药杞山,要么被朝廷抓去当兵打米教,要么被米教抓去入教打官兵。”山寨采办陈老头说道:“不如留在寨中,还能多活几日,吃几口饱饭。” 陈老头原是吴郡太湖的船夫,到药杞山寨后一直负责药杞山与山外面的联系,虽不通道法,但确见多识广,阳大牛交办的事情,无一不办的利利索索,深得阳大牛信任。 “大王,我等无家无业,如今下山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找不到。”刘三儿说:“如今匪人要来劫寨,我等绝不会逃走,都要留下和匪人们拼命。” “匪人要来劫寨?”阳大牛心中狂笑,明明自已一伙人就是山匪,如今桓少反过来成了匪人:“桓少这个匪人可不是个好东西,留下来会随时没命,不想走的就留下,没命时可怨不得俺。” “不走,不走。” “能在寨中呆一天,就呆一天......”寨中兵丁一阵嚷嚷。 “报、”一名负责在寨墙巡逻的兵丁匆匆跑来,道:“大王,山寨外来人了,来了一大群人。” 阳大牛顿时火冒三丈,吼道:“桓少又来闹事?这次不打出他屎来,算他拉的干净。” 高恩华见巡逻兵丁神情欲说又止,但不是惊慌害怕的模样,心知寨外来人有异,连忙道:“阳道友且来,寨外来人是谁?” “外面谁来了?” 巡逻兵丁道:“寨外一大群人是来送东西的,吃的喝的用的全有。” “送吃的?”阳大牛眼晴一亮。 “是的,啥肉也有,还抬着酒。” “居然还有酒?你不早说。”阳大牛大步如飞,向寨外奔去。 一群挑夫鱼贯进入山寨,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朱漆木盒,朱漆木盒大小不一,个别盒盖上雕刻着不同的花鸟图案,一看就知乃大族人家使用的物件。 阳光明媚,山风轻拂。 一股肉香味在风中弥漫,阳大牛用力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大口口水,眼中精光暴涨。 “醉江楼的肘子肉,居然还有清蒸肥鹅,你等怎知俺喜欢吃肘子肉?” “夯货醒醒,快把口水擦一擦。”慕容妃不知何时出现,轻笑道:“这是谢氏送给公主的礼物,没你的份,你没闻到空气中还有胭脂和薰香的味道么。” “天师道会稽分会王谢世家凌风,进山求见高恩华道长!”一名身材颀长的圆脸青年越众而出朗声道。 高恩华一笑道:“凌风道友,数年不见,别来可好?” “托道长福,一切还好。”凌风左右张望一下,说道:“在下奉主人之命,进山给长公主送些礼物,还请长公主笑纳。” 司马雪出来见到凌风后,一脸诧异,问:“凌风,为何送我礼物?我可还不起谢氏的人情。” “主人有令,谢氏族人一直是晋室臣子!”凌风眼睛一亮,笑道:“如今长公主在山寨暂居,担心寨中缺衣少食,特遣在下送上衣物用品,供长公主取用,长公主若有其他旨令,一概照办。” 司马雪离开建康已有数年,如今回想宫中生活,一切恍如隔世,挑夫将朱漆盒盖一一打开,盒内有金银玉玩、干果肉脯、衣物绸缎、最后一个木盒中盛满胭脂薰香。 “我若有令,谢府必从?” “禀长公主,在下主人确实如此吩咐。” 司马雪信手一划,说:“回府转禀你府中主人,按寨中人数,不论男女,每人订做两身棉衣,两双靴子,衣服不要用麻或纸做料,靴子不要木屐。” “长公主放心,在下即可查清寨中人数,回府禀报主人。” 云渺宫众女修上山后,四寨主朱老四带领陈老头和刘三儿等人已下山采购过一批衣衫,但如今江南大乱,采购来的衣衫均是麻布,木鞋等,司马雪此言一出,虽然还未曾见到棉衣,人群中已然欢声如雷。 “哈哈。”阳大牛远远扬声说:“再捎点黑米酒、肘子骨、清蒸鹅什么的嘛,猪啊,羊啊能赶上山来些,自然更好。” 凌风见司马雪点头应允,立刻说:“在下这便下山通知主人筹办。” 卫子姬道:“若能请贵府主人帮忙打听一下云渺宫其余姐妹的消息,就更多谢了。” 会稽郡,内史府内,一处佛堂中。 堂中干净素雅,炭火啪、啪、燃烧,一樽口圆体方的青铜薰香炉中鼎立堂前,香炉腹部雕刻雷纹,表面布满各种兽首图案,炉口中青烟袅袅渺渺,香味独特,竟是域外上品苏合香。 苏合香名贵异常,从汉代起,便有胡商自域外不远万里贩运至江南,一盒上品苏合香可在江南换取绸缎三百匹,与西域汗血马同价。 紫袍青年负手而立,站在窗前向院中眺望,背后不远处,一名眉目如画的素衣女子俏坐榻中,佛堂内极静,薰香袅袅,两人一立一坐,一切恍如画中。 “啪”一声,一块火星从炭盆崩飞,素衣女子玉指微扣曲指一弹,一条淡绿色柳枝应指而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弧,将火星撞回炭盆中。 紫袍青年回首一看,笑说:“姐姐竟将咏柳絮指练到五行归一,小弟佩服。” “东衣,咏柳絮指修练法门你也会,可你从来不好好练,尽想些什么军国朝事,岂能练成?” 谢安一生共有兄弟六人,子侄辈中才俊辈出,若论名动天下者,非谢道韫莫属,谢道韫稳坐塌间,一瞥一笑间绝世风骨浑成,紫袍青年谢东衣乃是谢道韫最小么弟,一直倍受宠爱。 “晋室如今礼崩乐坏,朝内司马元显无君无父,窃取皇室权柄,朝外州郡有殷仲堪、桓玄拥兵自重。”谢东衣面色忧郁,说:“米教在江南举事,自称正义之师,但所过郡县,诛杀士族抢尽庶族,普通百姓要么入教,要么被杀,天下何年才有太平?” 谢道韫道:“司马元显和殷、桓之野心不涉及百姓,而米教之乱,则祸及江南百姓。” “姐夫是米教祭酒,何不让他去和孙恩说说,为了江南百姓的安康,罢兵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米教如今正处顺势,绝不会罢兵的,孙恩的心大着呢!他和司马元显和桓玄一样,全想当皇帝呢。” “姐姐说孙恩有机会赢嘛?” “一点机会也没有!”谢道韫盈盈一笑,说:“米教口号是清君侧和诛杀江南士族,第一次将士族们全部列为敌人,连桓温都斗不过整个江南士族,何况米教一个土生土长的民间帮派?” 这位名动天下的才女,想了一想,她说:“另外普通教众很快就会发现,便算杀光士族,他们也发不财,更成不了士族人家,他们上当了!” “古人常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原来的江南百姓日子虽然苦点,但能过个太平日子,如今天天拎着脑袋造反,米教聚集数百年的人心很快就消耗干净。” 姐弟两人正说间,佛堂门连响,一名女仆叩门而入,递给谢道韫一张书信,又悄身退出佛堂。 “咱这位长公主殿下倒是懂得民心所向,来玉旨索要数百套棉衣棉靴。”谢道韫匆匆看看书信,笑了一笑,将信递给谢东衣:“这是相关尺寸,么弟看看怎么办?” 谢东衣伸手接过书信,刚匆匆看了两眼,便说:“姐姐不必劳心,此事由我来解决。”说完晃身便出了佛堂,脚步声飞快的远去。 谢道韫盈盈一笑,拈起榻边一本佛经如一株凤莲般垂下头,独自研读起来。 一百九十五节 长公主 十余日后,阳大牛在药杞山寨中笑的合不拢嘴,一只手提个酒坛子,一只手拎块大肘子骨,身后的刘三儿给捧着清蒸鹅和熟牛肉。 “懂了,懂了,原来士族豪门天天喝美酒,吃肘子肉。” 刘三儿小声询问:“阳大王,士族豪门好似不仅仅只是喝美酒,吃肘子肉吧?” “那他们吃啥?喝啥?” “这个小的说不明白。”刘三儿从未进过士族府门,便换话说:“公主对咱们真好,兄弟们全念叨托她的福了......” “哈哈,当公主真好,下辈子俺改投胎当公主去。” “夯货又醉了?”慕容妃从内厅转出来,笑道:“若公主妹妹长得你一般模样,休说肘子骨、清蒸鹅,就是一根骨头,也没有人肯送给你。” 阳大牛打了个酒嗝,刚欲反驳,一连窜的脚步声从厅外迅捷响起,一名巡寨兵丁掀帘而进。 “大王,谢府又送来好多东西,还有一封书信。” “把好酒先端上来俺尝尝。”阳大牛识字不多,叫道:“婆娘快看看书信说的啥?” 慕容妃拆开书信看了两眼,急声说:“谢府中人传信来,说一群女修自益州而来,在新安郡被桓族中人和燕修围攻,最后被米教中人解救,据说她们是来江南寻找同门姐妹的。” “快把道长和卫家妹子喊来合计合计。”阳大牛大眼瞬间瞪圆,喝道“这么多天不见桓少攻山,俺还稀罕这小子是不是要积点德过年呢,原来跑去新安郡发坏了。” 卫氏双姝和高恩华匆匆而来,看完书信后,立刻一口同声,去新安郡寻找云渺宫的女修。 新安郡归扬州管辖,郡内有海宁、遂安、始新等六县,境内多山多水,人口较少,在药杞山西南方向。 数日后,离新安郡约百余里的一片山脉间,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在急促前进。 林间小道曲折幽静,两边山石傲立,枯枝横斜低垂,阳光从枯枝间一晃一晃的铺泻在地面上。 阳大牛在队伍前方带路,一手攥根肘子骨,一边持熟铜棍劈打着路过斜来的枯枝,时不时的抓过背后大葫芦喝两口酒,酒到酣畅处,忍不住仰天“嗷”一声长啸,啸声和老虎叫一般无二,回音在山谷间来回震荡。 “大笨牛,乱叫什么。”司马雪自队伍后方追上来,嗔道:“怕坏人找不到我们么?” “小丫头你不懂。”阳大牛嘿嘿一笑,回道:“咱们又不是御器而行,这么一大队人,桓少和燕修若来找咱,俺不吼叫,他们也能找着。” “这话没错,大笨牛你变聪明了,是不是跟慕容姐姐学的?” “嘿嘿。”阳大牛一笑,未等说话,慕容妃从后面追上来,说:“公主妹子今日梳的发髻真好看,改日也教教俺怎么梳好不好?” “这发髻叫流苏髻,还有飞天髻,灵蛇髻......”司马雪笑道:“姐姐若喜欢梳发髻,保管教会,但要把婴勺借我玩两天。” “行,就这么说定了。” 晋女穿衣大多上窄下宽,内罩中衣中裤,胡人女子大多一身短衣打扮,头发大多用麻线或丝线一系一拢,从不梳髻,慕容妃来往江南多时,至多只会梳个二把刀髻。 司马雪笑逐颜开,目光一转间,忽然发现前方树林间有人影晃动。 数十日前,初到江南时,慕容雪吋曾率燕修在山林间设伏,一群燕修赶着一群被驯化妖兽,从草丛中源源不断的钻出来,在司马雪记忆中深以为惧,当下纤掌一挥,扣了一个五雷术击了出去。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五雷铿铿、诛魔破!” 山道中空气猛然一滞,枯枝如被劲风吹过般一起弯了腰,一道闪电蓦然从九空降落,五雷铿铿,闪电滔滔,一往无前的向山林处炸去。 山林瞬间草木飞溅,一排碗口粗的树木一齐被劈成两半,两个人影自林间被震飞出来,在枯草上滚了两滚晕了过去,从衣饰上看分明是晋民。 “大叔,大叔。”司马雪花容失色,双手乱晃,大叫:“大叔快来救人,我炸错人了。” 高恩华飞一般掠来,见地面两人男子面目焦黑,耳朵和鼻孔间不断渗出血来,连忙伸手施治。 阳大牛猛然发出一声暴喝:“树林中的人,都给俺滚出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林间响起,一个、两个、三个、一群晋民你推我,我推你从树林间挤了出来,人人面黄饥瘦满脸的惊恐,哆哆嗦嗦的没有一个人出面搭话。 “各位乡亲,你们莫怕。”阳大牛见高恩华正忙于施救两名伤者,无奈只得压低嗓门,上前问话: “俺虽然嗓门大了点,但其实是一个好人,不信请你们吃肘子骨。”说着将手中肘子骨递了出去,对面晋民见阳大牛一只大眼溜圆,一只小眼不停眨巴,眼见香喷喷的肘子骨在面前晃悠,肚子馋的咕噜噜直响,却没人胆敢上前相接。 “夯货退下。”慕容妃笑的花枝乱颤,说:“你从那个方向看,也得说是个匪人,让公主妹子问话吧。” 司马雪定定神,上前施礼道:“小女子见过各位乡亲,我等只是路过此地,大家休要害怕,此地属什么郡县?大伙为何躲在林间受这风寒之苦?” “道姑容禀,我等乃始新县东祝家坞堡垒人氏。”一名灰白胡子的老者哆嗦着挤上前,说:“山下米匪正在攻打县城,老夫只得带领族人逃离坞堡,进山避祸。” 司马雪得知天师道将云渺宫的女修救下,对天师道正一肚子好感,当下不问天师道好坏,便问: “老伯姓祝,与传说中的祝英台是什么关系?” 祝老头刚才躲在林中见司马雪玉掌一挥,顿时电闪雷鸣,一直认为仙女降临,如今见司马雪长相俊美娇憨,一口江南软语,惊恐之心顿消,解释道: “据老夫所知,祝英台乃上虞人氏,与我始新县祝氏同姓不同族。” “哦,原来是这样的。“ 孝武帝在世时,奇女子祝英台女扮男装外出求学,邂逅书生梁山伯,两人一见如故,遂义结金兰,共同求学三年后,祝英台返乡,祝梁二人在山道十八相送后,立下誓言: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 祝父将祝英台许配给太守之子马又才,梁山伯后被晋室任命为鄞县县令,因忧郁成疾而身亡,祝英台偶闻噩耗,以身投墓而亡。 太傅谢安听闻此奇事后,奏请孝武帝,敕封梁祝二人墓室为“义妇冢“。 高恩华替两名伤者医治完毕,他可不想感情用事,起身施礼道:“贫道高恩华见过祝老先生,米教中人攻打县城,祝家坞堡民众为何全要跑山避祸?米教的人待老百姓不好嘛?” “道长有所不知,米教的规矩邪门的很,只要攻打郡县,郡县中的百姓必须入教当兵,米教内把这些百姓叫‘鬼卒’。”祝老头摇头道:“若你不同意入教,便说你是朝廷爪牙,要诛杀干净,堡中的井要填平,房要烧掉。” 司马雪道:“按老伯讲的,天师道竟然成了填井烧房的坏人,你没有污蔑他们嘛?” “下了这座山,走不了十数里,便是始新县。”祝老头哆哆嗦嗦的说:“米教中人正在攻打县城,小老儿岂敢说假。” “如今天寒风冷,这么多人躲藏深山中缺衣少粮,终竟不是良策。”高恩化道:“我等远道而来,正好需到始新县落落脚,烦请老先生带路如何?” “小老儿带族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不想被米教抓去当兵打仗。”祝老头脑袋摇的和博浪鼓一样,说:“道长是没见过,米教中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阳大牛一声大吼:“快去始新县,俺想去看看凶神恶煞长什么样。” 一嗓子大吼,就似凭空打了个雷,震的祝老头直翻白眼,慌不迭的喊叫:“去始新县,老夫带路去始新县。” 始新县城外山青水秀,城内人口稀少,在永嘉南渡之后,北方人口大量南迁,一些势力较弱的北方宗族在会稽郡、吴郡占不到田地,便退而求其次,迁到始新县居住。 百余年间,晋室境内一直太平,虽有王敦、苏峻等几次内乱,但兵锋不及始新县,城内各宗族间自耕自种,鸡犬之声相闻其乐融融。 这一天,一名孔姓商人跌跌撞撞跑回县城,直接冲进县衙,寻找县令孔福。 “大人、大人,不好了,米贼杀过来了。” 天师道在江南各地攻城陷地,孔福早有耳闻,心想仍和以往的王敦、苏峻之乱一样,不会波及始新这种偏僻小县,如今听到自家族人回来报信,顿时慌了神。 “快拿本官的贴子,将城内的杨家、郑家、田家、方家、张家族长请到府衙议事,快、快、快!” 一直拖到午时,杨、郑、田、方、张家族长方才一一凑全,见面后并不顾及焦急的孔县令,先慢悠悠相互调侃一番,然后又谈论起服用五石散的种种妙处。 “各位族长,米教的人说到就到。”孔县令焦急道:“大家还是商议下怎么办吧?” 一百九十六节 孙将军 五家族长相互看看,谁也没有先表态,孔县令只得点名方家族长先说。 “米教中人侠名远扬,开义舍施粥放粮,救活了不少人,就算来到始新县城,也不会伤害我们普通百姓。”方家族长慢悠悠的一点不着急开口反问。:“咱慌什么?” “米教的人来了,咱最多交纳点粮食银两,他们又不能把田地扛走。”田家族长与方家联姻,立刻随声附和:“待明年开了春,催着佃户们好好干活,粮食立刻就会回来了。” 几位族长又分别说了两句,主要一是怀疑天师道是否能来,二是说天师道以往人畜无害,来了也没啥。 孔县令一脸奈何,看看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家族长,始新县城五姓中以杨家势力最强,府内养有不少精锐府兵部曲,杨家与孔县令交情也最好。 杨家族长出声道:“米教的人虽有侠义之名,但也有人传闻,米教此次在江南起兵后,所经过的每个郡县,郡县中所有人员必须入教,否则就地诛灭,然后烧房填井,绝了教众退路。” “杨族长,不是传闻。”孔姓商人哭泣道:“本人曾亲眼目睹,米贼中人每攻下一处郡县,均要将人集合起来斩杀郡县太守和县令,以表明其志,谁的手不沾血,就会被就地诛杀。” “杀县令,人人都要沾血?” “对,沾血的是朋友,是教友,不沾血的是敌人,就地格杀!” 众人吓的脸直接绿了,孔县令顿时不寒而栗腿打哆嗦,若不是顾及官员体面,早已撒腿逃亡。 杨族长道:“始新县城墙低矮,还有数处缺口一直未曾修缮,据说米贼中人都会法术,能高来高去,咱们斗是斗不过的,不如逃走吧?” “整个江南都有米贼造反,我们能逃到那里去呢?只怕未出新安郡,便被米贼围攻。”孔县令道。 “方氏一族家业都在这儿,死也不会离开始新。”方家族长道,田家族长立刻应声说:“田氏一族也不逃,反正交晋室的税粮也是交,交米教的钱粮也要交。” ...... 六人在县衙内一直谈到暮色降临,盆内炭火渐渐熄灭,仍然没有谈出任何结果,一丝丝寒意在衙堂内弥漫,县令孔福的心比寒意更冷,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间心若死灰。 “各位族长,天色已晚,各位散了吧,明日择时再谈。” 方家族长与田家族长也不多言,站起来拱了拱手,一起出了县衙大门,郑家族长与张家族长与孔福寒暄几句,也匆匆离去,唯有杨家族长留了下来。 “战无胜算,又无处可逃。”孔福搓了搓手,哀叹说:“本官看来难逃血光之灾,杨家族长留下来不走,难道别有妙计?” “大人慌神了,你没看明白方田两家族长的意思么?” “本官真没看懂,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小算盘多半是假借米贼之手,将我杨氏一族与孔大人诛杀,然后他们便是始新县的大王。”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孔县令急的直搓手。 “孔大人别慌,米贼在江南一闹事时起,本族便预留退路,今晚天一擦黑,你在府中静侯就是。” “本官若独自弃城逃走,虽能躲过一劫。”孔县令问:“建康朝廷会不会查办本官?米贼会不会派人来追咱们?” “生逢乱世,连刺史和太守都望风而逃,孔大人且先躲过眼前杀身之祸,再论以身后事吧。”杨家族长道:“米贼来始新县,不是为人,是为粮而来,其余四族若不走,有他们好看的。” “他们不是会主动交粮嘛?” “他们错估了米教的胃口,人家米贼要的是全部,不是你主动交那么一点点粮食来充数。”杨家族长一针见血说道。 “要不要和四族说一声?那可是上千条人命啊。” “要说孔大人自己说去,天擦黑后,若见不到孔大人,杨氏一族自己先走。” “本官还是保命要紧,随杨族长一起走吧。”孔县令终于打定主意。 喔、喔、一只公鸡终于在黎明中开始鸣叫,紧跟着,始新县的公鸡一鸣百啼,狗开始吠叫,牛也跟着呼应,天亮了! 城外数里处,一支两千余名士兵的天师队伍悄然围住了县城。 孙召聪骑一匹高大战马在队伍最前沿,战马在晋室一直非常紧缺稀少,一般只有士族人家才养得起战马,这匹高大战马是孙大眼送给孙召聪充面子用的。 天师道就象一阵秋风,从上虞县向南一直刮到岭南郡,从岭南郡又刮回江南,穿郡过县,遇神杀神,遇鬼灭鬼,因为正好符合司马元显清理士族的目标,在没有大股晋军抵御的情况下,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队伍急速扩展。 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出现,亲信人手不够使! 天师道以前管理十分松懈,从没有培养过懂带兵的将领人材,如今战事一起,只能先用信得过的人带兵,因此如孙召聪之流,也被封为鬼将,带领二千多鬼兵到处攻打劫县城和坞堡。 临行前,孙大眼交待,招人,抢粮,抢银子! 不论汉人或胡人,流民或家奴,只要能加入天师道者,一概欢迎,孙大眼最后命令;抢到的金银珠宝,统一上交,私藏者杀!事后论功行赏,会有孙召聪一份。 黄子锋和丁西峰从彭城加入天师道后,一直负责给孙召聪倒夜壶,干各种杂务,虽然不愿意,但不敢说半个不字,如今一前一后,替孙召聪牵马坠蹬。 “兄弟们,冲进始新县城,先找县衙将县令抓起来,然后一切按规矩办事!”孙召聪下完令,一挥剑鞘上的红布条,黄子锋立刻牵着马带头向始新县冲去。 剑鞘上的红布条也是孙大眼奖赏的,因时间仓猝没找到合适马鞭,孙召聪一挥之时,布条在风中烈烈飞舞,自感颇有将军风采,便一直留用下来。 两千多人浩浩荡荡向始新县城冲去,马后的鬼卒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始新县城头上会不会射来一阵箭雨,或砸下一堆堆大石头。 始新县城门到了,城头上一个守城兵丁的影子也没有出现。 孙召聪松了一口气,按照以往经验,城中县令多半已望风而逃,城内不会有人抵抗,是一个陌生县城,也是一个有美酒、粮食、女人的县城。 “你俩带人去把城门推开。” “诺。”黄子锋和丁西峰摇头晃脑向城门跑去,后面十余名鬼卒也跟上去帮忙,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数日中,他们在始新县可以恣意妄为,想干啥干啥。 城门居然是虚掩的,没有关实,黄子锋和丁西峰伸手向城门推去。 “嘎吱”一声,城门突然打开,一阵丝鼓声毫无征兆的响起,门后接着冒出一大群人影。 黄子锋与丁西峰吓得一身冷汗,扭头便跑,随同黄子锋与丁西峰一起的数十名鬼卒不明所以,见两人人扭头逃跑,也都一窝蜂般的跟随着沿原路逃跑。 一阵马蹄声迅捷的响了起来,孙召聪瞬间冲到黄子锋与丁西峰面前,挥起剑鞘狠狠的抽了下来,登时打了两人个满脸开花。 “蠢货,看清楚城里出来的什么人再跑!”黄子锋和丁西峰捂着脸赶紧向城门看去。 城内出来的人数不少,穿着红红绿绿的,最前面的是一群鼓乐手,一边走一边还吹吹打打的,后面一群人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面饼,熟肉等,好象还有美酒,却没有一人手中带有兵刃。 一名黑衣老者在几个青年人的簇拥下,迎了上来,远远长身连连作揖。 “始新县士族方氏闻知天师仙官降临,特备薄酒美食在此迎接,老夫有礼了,有礼了!” 士族豪门的族长摆队迎接自已?自己的面子太大了,一种麻热快感瞬间从小腹直冲会阴,孙召聪每当得意忘形或惊骇过度时,总会忍不住尿裤子,眼下一得意忘形,又尿了半裤子。 “方家族长算什么东西,始新县令呢?叫他出来迎接本将。” “仙官有所不知,始新方县令与杨家族人昨夜已趁黑逃走。”方氏族长道:“如今只有方、田两氏族长带领族人迎接仙官们进城。” “哦,原来你们是好人?” “好人,老夫一族绝对是好人。”方氏族长连忙承认。 “始新县令和杨氏族人得不到天师祝福,必会灾厄降临,本将必定要派仙兵捉拿他们正法。”孙召聪吹了两句自己都记不住的话,又问:“老头你姓方,是方氏族长吧?方老头你立刻回家令人摆席,将最好吃的端上来,吃完本将有话要讲。” “哦,这个、” “方老头磨蹭啥?想吃这个了吗?”孙召聪在马上用剑戳了戳方氏族长的肩头。 方氏族长眉头暗皱,心中大骂孙召聪不懂礼节,自已乃士族之长,率族人摆酒相迎,对方居然大刺刺坐在马上发号施令,言语之间更是粗鲁无礼,与原来想像的天师仙官模样大不相符,可是剑戳在肩头上,已然无法反悔。 始新县衙地方较小,杨家大宅宽敞无比,如今人去宅空,孙召聪令教众鬼卒全部入驻杨家大宅,然后分派人手四城门把守。 天至午后,方家族长派人来说已备好酒席,请仙官们移步赴宴。 一百九十七节 赠皮鞭 孙召聪心中盘算,自己初次带兵出来执行任务,初到始新县可不要中了方氏族长的奸计,去方府赴宴人带少了可不行,便令天师道中道法较强的修士和自已亲信小队一起前往。 黄子锋与丁西峰虽被打的满脸开花,因为要替孙召聪牵马坠蹬,所以有幸一起去方家大宅赴宴。 天高云淡,阳光灿烂。 天师一队人刀枪明亮,雄纠纠的奔到方氏府门前,抬头一看,只见方家大宅房舍不计其数,宅院大门楼厚重威严。 宅门前,方氏族长率数十名奴婢手捧暖炉,两边环立: “天冷,仙官们先暖暖手,再进府沐手入席。”暖炉全是青铜制做的方口圆肚器皿,飘出来的香味在风中弥久不散,数十名婢女眉青目秀。 黄子锋与丁西峰初次见到这种气势,胆气先怯了,顿时手足无惜,却见孙召聪在暖炉上搓搓手,说:“本将与刘牢之,吴郡王廞都是世交,方族长你的宅院比起他们大大不如,初次来你方府吃酒,本将带的人多了点,这些人都能有饭吃么?” “有饭吃,都有饭吃。”方氏族长不摸孙召聪底细,听孙召聪提及刘牢之和王廞时一派轻狂口气,更感觉孙召聪高深莫测,原来挺高的肩头低了一低。 “你府中安全嘛?” “安全,安全。” “本将军对你不大放心,今日方府警卫由本将军带的人马警戒。” 方氏族长连连点头:“是,是,一切听将军安派。”他当太平族长当久了,一直活在自己的内心算计中,浑然不知江湖的凶恶,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爪牙一步步解除。 “哈哈,好极了。”孙召聪模仿着孙恩的神气,昂头进了方府。 方家大厅中早已摆好桌椅案几,一群青年婢女手托精致银盘,将一道道美酒佳肴摆放在众人面前,许多佳肴菜品对天师中人都是见所未见,更不要说亲口品尝。 “咳、咳、”方氏族长正准备说二句欢迎词,见天师中人已抓起桌案上的菜品已然狼吞虎咽,根本没将自己这个迎天师进城的族长当回事,心中不仅一阵郁闷。 前来方家赴宴的天师道中人约有百余名,为了保证安全,负责警卫的修士便将普通鬼卒分开入座。 黄子锋与丁西峰身份卑微,将马放好后,一起被安排在后院一处偏房中。 两人在城外被孙召聪一剑鞘拍的鼻青脸肿,打碎了牙齿和血还得向肚里吞,窝了一肚子邪火,一会幻想将孙召聪碎尸万段,一会又担心孙召聪治他们临阵脱逃之罪,酒肉虽美,吃在嘴中确没什么味道,只有一个劲儿向腹中倒酒解闷。 冬天的日头短,时间不长,太阳落入西山背后,暮色渐渐降临。 一名鬼卒告知黄子锋与丁西峰两人,轮值警卫的时间到了,两人匆匆抓了二块肉,各自拎着一坛子酒,出去轮替在方家后院负责警卫的鬼卒。 天师道在江南起事后,为了对外造势。 在孙大眼等人的商议下,将师君尊为水仙,把普通教众称为鬼卒,鬼卒之上便是鬼头,鬼头以上另有各级鬼吏,原来普通郡县祭酒被封为鬼将,所有鬼魂世世不灭,统称长生人。 不过在天师内部,各种称呼相当混乱,上下级关系只认人,各郡县的天师信徒只归划给各郡县祭酒带领,祭酒若阵亡,便由各郡县鬼吏中选一人接任祭酒。 而那些原本不是天师道信徒临时入教的百姓,又找不到各自郡县祭酒归队,他们大部分是怀着杀光士族,自己便是士族梦想来加入天师道。 孙大眼和卢循对这些人的管理很简单,划给孙召聪这类人带着到各个坞堡和小县城抓人头,抢粮食,抢银子,实际上就是一群搬搬运动的苦力。 黄子锋和丁西峰两人年纪小,只能充当鬼卒,混在一群鬼卒中当苦力使。 离开众人的目光后,黄丁二人找一个僻静地方放胆大喝,一边喝闷酒,一边痛骂孙召聪无情,不知不觉中,手中肉啃了个尽光,坛内酒底儿朝天,四周已是夜黑如墨,冷风习习,只有方家内院深处传来点点灯火和隐隐人语。 丁西峰道:“大哥,你先盯一会儿,我进去寻个地方撒泡尿。” “快去快回。”黄子锋醉意朦胧,倚在院墙上挥了挥手,丁西峰这一去,两柱香才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见面就说: “大哥,你猜右边隔墙住的是谁?” “是谁?” “是方家小姐,她正和一个婢女在痛骂米贼是强盗呢。” “喊老子是强盗?” “是的,是的,她们骂的可难看了,还骂咱们是要饭的。” 想起方氏族长奴颜婢膝的模样,黄子锋闷了一天的邪火借着酒劲瞬间爆发:“方家老头在咱们面前当奴才,方家姑娘竟敢在背后骂我们,这算不算反天了?” “算,咱去报告孙将军吧?” “不。”黄子锋摇摇头,说:“忘了今天早晨咱为啥挨揍了嘛?” “孙将军嫌咱胆小。”丁西峰说头摸了摸脸上的伤,又痛的一哆嗦。 “这次咱要胆大些。”黄子锋从地上爬了起来,说:“走,一起去收拾收拾她,让她知道天师仙官们的厉害。” “这个主意好。”丁西峰想想方家小姐妩媚的声音,顿时有了勇气。 方家小姐年岁二八,长得如花似玉,一直颇受方家族长宠爱,早与田家订为姻亲。 今日偶然得知自家大厅中来了一群人,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登时小姐脾气发作,若非婢女死死拉住,早冲进大厅怒斥天师中人。 “强盗,穷要饭的,臭流民......”方家小姐气哼哼的坐在桌子边,骂个不停。 “嘭,”一声,方家小姐的房门瞬间被撞开,一股冷风灌进房内,从外面冲出两个浑身酒气的男人,眼晴直勾勾的盯着方家小姐。 “蛮伧无礼!”方家小姐吓得脸色发白,怒斥:“春桃、快喊府兵过来,打死他们。” 微微摇曳的烛光中,方家小姐面如桃花,胸部急促起伏,黄子锋与丁西峰自小在彭城要饭,从来连普通女子愿意多看他们一眼,此时面前方家小姐怒中含俏,不啻于仙女下凡。 婢女春桃匆匆从两人身边穿过,想要奔出去报信儿,黄子锋一伸手,抓住春桃的头发,“啪,”的扇了一个大嘴巴,反手扔给丁西峰。 “这个女人给你,她敢不从,就杀了她,今日咱俩玩一次士族小姐,就是死了也不冤枉。” “来人啊,救......”方家小姐瞬间明白过来,面前两人已失去人性,扬声大喊,话还未喊完,嘴上已被一只手紧紧捂住,她愤怒的张嘴狠狠咬下去,黄子锋痛得一哆嗦,确不肯撤手,狞笑道: “用力咬,再用一点力,老子这就用力干死你!” “畜生!” “畜生要干你了。”黄子锋呼的一拳,狠狠砸在方家小姐头上,方家小姐脑袋金星乱冒,又气又急,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登时软绵绵歪倒在地。 春桃吓得已然发不出声来,却没有晕过去,丁西峰依瓢画葫芦,一拳、二拳、三拳,一直把春桃打晕才停下手来,两人眼中冒出兽光向两名晕倒的女子摸去。 闺房中顿时响起一片衣郡撕碎的声音,黑暗稍后笼罩了一切。 方氏族长为了表示对天师道仙官的尊重,特意将田家族长请来陪席,并把家中贮存多年的美酒好肉拿出来,招待孙召聪等人。 “仙官打算如何处置城中其余士族?” 孙召聪道:“以血为誓,沾血的是朋友,不沾血的是敌人,敌人就要通通格杀。” “可孔县令已然跑了。” “这个本将军自有妙计,到时你自然知道。”孙召聪端着一碗酒,模仿着卢循的冷漠和莫测高深。 “是,是。”方氏族长讨好的笑着,忽地话锋一转,说:“县中杨氏一族一直是孔县令的狗腿子,听说这次就是杨氏将孔县令带走了......” “哦?”孙召聪斜了方氏族长一眼,忽然感觉面前的方氏族长好象话中有话,便问:“方族长有甚想法?直接说出来吧。” “这个孙将军、”方氏族长逐字逐句的说:“杨氏族长只带着一小部分人跑了,可他的房产和田地都在,而且杨氏的大部分族人全在始新县中,他们随时都能回来的,......” “哈哈,本将军明白了!”孙召聪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明白方氏族长为何如此恭维款待自己,他象只山猴子般纵声大笑:“本将军离开始新县前,会将杨氏房舍烧掉,井填平,其余族人全带走当鬼卒,方族长可满意?” “满意,满意。”方氏族长开心的笑了起来,没房没井,连族亲都没了的杨氏已不足为惧,绊脚的石头被天师道搬开,自己终于在始新县一枝独大。 酒席一直吃到夜色深沉,终于撤席休息,田氏族长离去,方氏族长令人沏上茶,一名女婢的托一个银盘,银盘中盛有一根皮鞭子和一张纸,径直递到孙召聪面前。 “老夫备下若干粮食衣物,献给仙官备用,今日见仙官骑马无鞭,特令家人在始新县挑出一根最好的皮鞭,一并送给仙官。” 一百九十八节 方小姐 “东西本将军收下了。”孙召聪借着酒劲,开始大吹特吹:“方族长你不知道,本将与北府军刘牢之大帅是世交,刘牢之大将军最喜欢在剑鞘上绑布条当鞭子用,本将此次来始新县城,便也试试剑鞘当鞭子用的乐趣。” “剑鞘上绑布条当鞭子用是一种乐趣,还真是,还真是一种乐趣。”方氏族长不知真假,对孙召聪更加恭维。“仙官与刘大帅是世交,一定是那家士族天骄,不知......” 孙召聪听话听音,一听对方有询问自己家世之意,正在盘算给自己临时寻一个身家清白,赫赫有名有名的家世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厅外响起。 一名婢女急步进来,哭道:“族长老爷,小姐方才上吊自杀了。” “你说啥?” “小姐自杀了。” “啪”一声,方家族长手中茶杯跌个粉碎,面色瞬间铁青,顾不上礼节,猛的站起身来,急步匆匆出厅。 孙召聪将方氏族长送上的礼单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对席间的天师中人说:“你们在这吃好喝好,本将军去后院看看热闹去。” 方家后院灯火一片通明,小姐闺房中传出一阵阵悲惨哭声,房外火光摇曳,方家奴仆肃静无语,气氛凝重似冰幕。 方氏族长赶来匆匆问了两句,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气的“噗”一口鲜血喷出,大叫:“女儿啊,爹错了,爹错了。”随后直接晕倒。 孙召聪追来后,向后院外负责警戒的天师中人一问,一名鬼头立刻将知的前因后果一一照实说明。 “那两个蠢货呢?” “在院子外头押着呢。” “押倒大厅去。”孙召聪低声命令:“把方氏一族的人盯紧点,他们如有异动,男的全部砍了,女子抓起来为奴。” “好。” 黄子锋与丁西峰被押倒大厅边一间房舍中,孙召聪令所有人退出大厅十步以外警戒,看了看满身污秽的两人,抬手啪、啪、各抽了两人几个大嘴巴。 “说说方才的事儿,少说一句,本将将你们剥皮填井。” 黄子锋和丁西峰两人浑身哆嗦,刚借着酒劲将方家小姐和春桃狠狠糟蹋了数次,泄欲后神智顿时恢复清醒,忙不迭的逃出绣房,不料方家小姐苏醒的较早,甫得自由直接悬窗自尽,春桃苏醒后大声呼救,才引来方家族人。 孙召聪饶有兴趣的听两人讲完,打了个酒嗝,呲着牙说: “重讲一次,谁讲的仔细就免罪。” 黄丁两人不知孙召聪葫芦中装的什么药,但此时孙召聪一句话,能决定两人生死,威令之下,只得将方家小姐房中发生的事重头至尾又讲了一次。 孙召聪猛然蹿了过来,学着郝柏踢自己的姿势,狠狠踢了两人几脚,咆哮道:“两个混蛋真该死,知道你们那一点上该死吗?” 黄子锋和丁西峰一时想不明白,他们感觉自己该死,却想不明白自己那一点上该死,应此哆哆嗦嗦不敢说。 “说说你们那一点该死?”孙召聪又是两脚飞来,结结实实踢在两人嘴巴上。 黄子锋大叫:“求将军明示,小的该死啊,该死。” “你俩该死之处就是,有这种好事,应当让本将先上!” ...... 漫漫的冬夜掩藏了所有的罪恶,黎明到来前,方家族人被召集起来,大院内火把闪烁,刀光透出一抹冷冷杀气,寒冷空气中,一股邪恶血腥气在暗暗涌动。 一名鬼卒大声宣布;昨夜有盗匪趁夜偷袭方家,杀死方家族长与小姐等数人,现在天师中人正在全力追捕盗匪,为了保证方家族人的安全,谁也不得私出方家大院,违令者斩! 天亮了,太阳悬空而挂,始新县衙的大鼓轰然响了起来,天师道中人在始新县大街小巷中奔走相告; 日上三竿前,所有人都到县衙集合,天师仙官要分发仙丹,凡不去集合者,发现后处死。 始新县衙直接临街而建,天师中人在门口搭起一座木台,从方田两府搬来桌案,案上摆有数个大玉盒,玉盒外表宝气绚烂,其中一个玉盒敞开一半,从盒中飘出一股浓浓的药香味。 孙召聪一身崭新黄色道袍,头顶纱制道冠,腰坠玉佩,居木台正中而坐。 始新县人口数千,全部被驱赶到县衙前的大街上,冬日艳丽刺眼,从高空轻轻抛洒下来,百姓们脸色各异,有人惊恐、有人茫然、有人木讷,还有孩童低低的哭泣声。 一阵风吹来,木台边旗杆上的布旗迎风飘扬,孙召聪竹竿般站立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喊话: “乡亲们,静一静,今年天上月亮屡屡侵犯牵牛星,这是为嘛?它主晋国将有大灾难发生,天上神灵将要降罪人间,想化解灾难,只有加入天师道!” 台下的百姓一脸茫然,一脸冷漠,一脸懵懂,仍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孙召聪心中发慌,感觉自己这戏演不下去,他硬撑着说下去。 “加入天师道,才能进入天师仙界,才能长生不老,这玉盒中的是仙丹,一会每人上前领一粒......” 台下一片寂静无声,没有一人上前领取仙丹,“哇”一声,木台前一个男童突然大声啼哭起来,其他孩童仿佛受到感染,一起放声大哭,一时间哭声四起。 孙召聪身影一晃,跃下台去,伸手将台前男童抢了过去,晃身又蹿回木台,数名天师道人挥舞兵刃,将骚乱的人群驱赶回去,见孙召聪动手抢走孩子,人群中所有母亲伸手将各自孩子嘴巴捂上。 “乡亲们看好,下面本将喂这孩子服一粒仙丹,他便会马上不哭。” 孙召聪一边将一粒丹药喂入男孩的口中,一边暗暗凝集灵力贯入男童胸腹,男童胸腹间呼吸不畅,顿时停住不哭,咽下丹药后张大嘴努力吸气,逐渐安静下来。 “乡亲们,孩子不哭了吧?这就是天师仙丹的好处,都来尝一尝吧......” 台下人群都是普通百姓,远远看见男孩瞬间不哭,有人便上前索要丹药,孙召聪暗自松了一口气,使了眼色,木台两边的天师中人开始引导人群,发放丹药。 “微末伎俩,愚弄乡众,天师道数百年声誉必毁于尔等宵小之手!”一声讥讽声从台下传上来,字字吐音清楚,径直钻入孙召聪耳中。 孙召聪顿时想起在彭城时,刘敬宣也是这般讥讽他,正待恼怒叫骂,忽然醒悟,刘敬宣是北地口音,而台前人口音是江南软语,口气中除了讥讽,还含有责备之意。 “什么人胆敢污蔑本将,敢站出来说话嘛?” 阳光下人影一闪,木台上多了一名灰衣青年,神情忧郁冷漠,傲然道:“甘派为了人数优势,竟不择手段召纳道众,可悲、可悲!” “你是苦派的,那郡祭酒门下?” “在下原是甘派,如今已自动退教,和米教无关。” “你?”孙召聪一时想不起这灰袍男子是那家祭酒门下,不过既然同是甘派中人,倒不便动粗:“既然是一家人,你怎么折本将军的台?” “只是看不惯你而已。” “既然是甘派中人,你应当知道,本派从杜师祖那一代起,便一直这般开设天师道场授丹收人,本将军何错之有?”孙召聪带人进城后,到至今仍没纵兵抢掠,方氏府中的事儿,全是在黑暗进行,无人知晓。 灰衣青年一愣,脸上顿时一片冷漠,显然不懂如何和孙召聪胡搅蛮缠。 “哈哈......”一阵雷一般的笑声在台下响起,台前人群蓦然向两边一分,一名黑衣大汉昂首挺胸直扑木台。 “道友停步。”台前两名天师道修士一声冷喝,从两侧出手直向黑衣大汉肩头抓去。 “噗”一声,两修一抓犹如抓到一块坚硬的岩石上,浑然无处着力,黑衣大汉恍若不觉,从台上一个大跨步,径直迈到木台上。 “出了药杞山,道长一直说有人远远跟踪,原来是你小子。” 孙召聪见两人在木台上一东一西,竟未将自己这个将军放在眼中,登时怒了:“二位是什么人,扰乱天师派丹,不怕天师降罪吗?” “降你娘的蛋,你不认识俺了?”黑衣大汉歪头看看孙召聪。 孙召聪抓耳挠腮想了想,仍没想起来黑大汉是谁,只得说:“道友到底是谁?” “多年前在秦岭,你把俺老牛烤的野猪肉吃的连骨头也不剩,今日竟翻脸不认人了啊?” 数年前,两人曾在秦岭偶遇,孙召聪眼中只有秀色可餐的卫子怡,对五大三粗的阳大牛连一眼都没舍得多看,经阳大牛一翻旧帐,感觉依稀好似相识。 可是阳大牛太不会说话了,当着一县百姓的面,当着上千鬼卒的面,如此直白出言逼问猪肉骨头,大失自己天师大将军的脸面,便将瘦长脸一沉,直接装作不认识阳大牛。 “那蹦出来的黑粗流民,竟想跟本将军套交情,再不滚,本将可要生气了。” “不认识俺了?”阳大牛一声怒吼,揸开五指向孙召聪衣领抓去。 一百九十九节 天师人 孙召聪早有防备,出掌一格一带,一脚飞起踢向阳大牛小腿,普通修士这一脚若踢实了,必然踢断腿骨,“嘭”一声,孙召聪只感觉一脚踢在铁板上,痛的“哎呀”一声蹲了下去。 “先将俺烤的野猪肉摔出来,看你认不认得俺老牛。”阳大牛挟掌揪住孙召聪衣领,一振臂,将孙召聪远远抛下台去。 “认只老牛,认识老牛。”孙召聪在半空中大喝,只是被阳大牛一抓后浑身酸麻,一时动弹不得,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四周天师修士一片惊呼,各种法器兵刃纷纷离手,直向阳大牛袭去。 “且慢动手!” 艳阳下,一条人影似一抹青烟般掠来,在半空中接下孙召聪,一道灿烂的太极图飞出,将天师众人袭来的诸般兵刃法器一一撞飞,随后将孙召聪抛立台中。 “阳道友,今日伤了孙召聪,日后孙师君处怕是不好交待。” 孙召聪刚到鬼门关瞬间又返回阳世,晃晃脑袋看清面前说话之人,暴鱼眼顿时一片恭敬神色,作揖道: “小将孙召聪见过高道长,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莫怪莫怪。” “呸。”阳大牛怪眼一翻,吐了孙召聪一口,愤愤然跳下台去,孙召聪有些尴尬,说道:“小将奉师君之命,来这始新县吸纳教众,一时没认出阳道友,他生气了。” “阳道友生性暴燥,孙道友莫要当真。” 孙召聪知道高恩华和孙恩和传功长老等人交情不错,当下重新施礼,问道:“不知道长此来始新县何事?想来定然不是看小将来的。” 高恩华看看傲立木台边的灰衣青年,悠悠一笑,一抹温暖的笑意在嘴角间缱綣闪现,竖掌还礼。 “请孙道友转禀贵教师君,高恩华有事求见。” “好,师君正在新安郡城外扎营,道长随小将一起前去吧。” 新安郡城外地势一马平坡,大大小小的各式帐蓬林立,最大的一座牛皮大帐中,天师道师君孙恩席地而坐,面色虽略有沧桑,但犹显儒雅不凡,执事长老孙大眼,执法长老等数位长老环列两边。 “高道友远道而来,本君原应盛情款待,但因目前战况紧迫,仅以薄茶相迎,休要见怪。” 高恩华笑道:“同为道门中人,有茶喝便已极好,何况天师道庇佑云渺宫道友的安全,贫道不胜感激。” “感谢的话不必说。”孙恩微微一笑,说:“本君想与道长商量件事情。” “请师君明示。” “本教如今已尽占江南半壁江山,下一步再拿下会稽郡,京口等要地,到时兵锋直取建康。”孙恩正色道:“高道友与云渺宫诸修何不加入本教?日后共换朝服,分土封侯。” 高恩华来新安郡前,已预料孙恩会邀请众修加入天师道,但他此时感觉天师道近来行事过于急于求成,在一些事情上,算得上行为残暴,绝无半分道教的淡泊无争,内心最深处,厌恶恐惧多于喜欢向往。 “多谢师君美意,只是云渺宫多是女修,小道一来不一定能做了她们的主,二来一群女修身在军中多有不便。”高恩华话锋一转,说:“且容小道将她们带回药杞山休养调治,伤好再一起商量定夺。” “如此也好。”孙恩哈哈一笑,站起身来道:“只是本教目前攻势如潮,在年关前后便能兵围建康,到时教中居功者甚众,高道友等若来晚一步,可不一定分上一杯羹。” 传功长老立刻站起来和稀泥:“高道友艳福不浅,云渺宫大大小小四百余口女修日日守在身边,若换了老夫,也绝不来本教中吃苦。” 一句话,瞬间全帐爆笑,气氛顿时欢乐起来。 孙恩仍然邀请道:“本教眼下急需高道友这般医术圣手,云渺宫的女修们若来本教,女修们心细,倒正好可以帮忙医伤。” 高恩华心中一动,暗想桓少一直对药杞山虎视眈眈,先不能将话说死,便说:“师君的盛情小道铭记,如今云容和云珊们刚和卫氏双姝见面,且让她们欢聚数日,然后再做打算,若她们肯来,小道有一不情之请。” 孙恩见高恩华扫了传功长老几眼,便笑道:“本君知道,高道友和传功长老熟,一定是想加入苦派?” “正是如此。” 传功长老笑道:“这个老夫需想想,苦派戒律首先要求不近女色,这数百名女修可不好办......” 中心牛皮大帐蓬西边,一片小树林中,云渺宫众女修在外围四周警戒,中间传出一片女子低低哭泣声。 云渺宫一战,地痴大战大殿守护凤灵,一直未功,最后请出被阿呆击伤的天痴联手破阵,千机夫人和云渺宫几名师叔和双痴力斗半日,在最危急的关头,阴殿主突然现身偷袭,千机夫人和数名师叔选择和天地宗主天痴自爆。 云容、云珊带来的女修大多道法高深,全能御器而行,因此一路上受到桓少部下连续追杀,数场恶斗下来,大部分身上均披红挂彩,还能一路逃到江南。 卫子姬道:“天痴死了嘛?” “被地痴抢走,生死不明。”云容答道,众女修一时静了下来,树林中一片悲伤的情绪。 卫子怡道:“师尊可有话留下来?” 云容道:“宫主有令,桓氏一族未灭时,一不得在青城山重建云渺宫,二不得替她报仇。” “不行。”卫子姬狠狠道:“这个仇必须报!” 卫子怡道:“师尊本意应是如今敌强我弱,如果冒然出手报仇,担心师姐妹们出现更多伤亡。” “云渺宫秘籍与树灵的种子,小妹也奉命带下山来,请两位师姐处置。”云容道。 卫子怡道:“宫中那么多姐妹,只走脱这一百余名么?” “大殿被攻破之时,宫中一片混乱,依师尊事先的安派,师姐妹们分几路逃遁,白师姐带走一小股人,别院散修也应走了一伙人,散者不计其数。” “其余的全部战亡?” “除了当场死亡的,伤者全被桓少抓走。” 卫子怡默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依桓少心性,被抓走的女修应被废了道法修为,为奴为婢还算好的,多半应当直接赏给部下为妾。 “云师妹休要伤心,被掳走的师姐妹们,我一定救出,师尊的仇一定要报。” “真的嘛?” “恩。”卫子怡的脸上浮出一片坚定的神情。 树林外侧,司马雪正站在林边翘首查看中心牛皮大帐方向,谢东衣换上一身绸缎紫袍,与两名中年男子在一侧静坐不语,阳大牛搬了块石头,也不理会谢东衣是否喜欢,坐在不远处喋喋自语。 “俺说小子,你送来的肘子骨真的很好吃,俺老牛最喜欢和两个人交朋友,一是高道长,第二个便是小子你了,从来都可以敞开肚皮吃肉,且不用付帐,小子你吃过比肘子骨更好吃的东西嘛......” 谢东衣先坐着任由阳大牛说个不停,随后负手而立,一会又坐回原处,在阳大牛喋喋不休的自语声中,最终忍不住施礼答话。 “在下谢东衣,不叫小子,天下有没有比肘子骨好吃的东西,在下不知道。” “谢东衣,这名字不错,你们谢氏中人不是最有学问的嘛?岂会不知天下啥东西最好吃。” “兄台,改天你若路过会稽郡,由在下做东请你吃个够,眼下能否容在下先静一静?” “哈哈。”阳大牛大笑道:“改天俺到了会稽郡,你小子可不许赖帐不请客。” 谢东衣苦着脸说:“兄台若到了会稽郡任何酒楼,只要提及在下姓名,均可记帐。” “你不陪俺去啊?” 谢东衣眼色扫了扫司马雪,又瞟了瞟阳大牛,既不说陪,也不说不陪。 司马雪走过来,看看谢东衣,说:“大笨牛,你又在罗嗦什么,大叔从天师帐蓬中出来了,我要过去看看。” “好。”阳大牛腾了跳了起来,谢东衣张嘴想说什么,面色一片疑惑,想了想却又闭口不语,负手踱出林外。 高恩华青衫飘动,一步一步稳稳的走来,给一群惊魂初定的女修们带来信心和安全。 “道长,不少师姐妹受伤,你快看看。” “大叔和米教师君说的啥,这么长时间?” 高恩华向卫子怡和司马雪笑了笑,抬头望了望树林中的三百余名女修,心头全是沉重,想起方才帐中传功长老艳福不浅的话,不禁哑然失笑,这那是艳福不浅,简直是三百付重担啊。 一个人要在这乱世中活下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三百余名,一瞬间他忽然明白孙恩的种种难处,也明白了孙恩为何默许天师道到处抢掳。 不问是非对错的话,天师道十余万人,就是十余万张嘴。 天师道属于仓促起事,没有晋室那样完整的官吏体系,可以收粮收税,几天没粮吃,就要死人,左右是个死,大部分都会选择去抢! 云渺宫女修们受的伤各不相同,不过大体只是跌打刀枪伤,高恩华略略检查完毕后,说道:“这些伤全能治好,但要有药,药杞山上缺少药品,需要早做打算。” 众修一时默然,说到这医药上的事儿,都只有听话的份儿。 谢东衣在远处忽然说:“会稽郡各种物资丰盈,未受兵灾,只要长公主有旨,所需药品,应有尽有。” 众修一时都有了指望,一齐向司马雪看来。 二百节 纸鹤术 司马雪心中虽不明白谢东衣为何从药杞山一直跟随到新安郡,但却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但眼下人多,她又绝不会当众询问,便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眼下动身,先返回药杞山寨。”高恩华道:“先救人要紧。” “高道友且慢。”传功长老与执法长老忽然和联肩而来。 高恩华与二位长老先在无为地宫初识,中间在益州夜袭凌风观,最后建康劫法场救王恭,对两位长老的人品极为崇敬,急忙迎过去施礼。 “两位长老匆匆而来,定有要事嘱咐。” “小道友借一步说话。”传功长老甩着一腔关中口音说道: 三人离开树林数十步,四周一片空旷,明朗的冬天阳光中,传功长老一头白发熠熠如银,老人上下打量高恩华两眼,忽然道: “高道友此次带领云渺宫众修离开新安郡后,切记千万莫要返回天师道!” “小道愚笨,还望长老点明一二。” “今日天师道,已非以前天师道。”传功长老道:“甘派借着报仇和正义之名,不择手段逼迫百姓入教造反,教令也是朝命夕改,一会要诛杀司马元显父子,清君侧,一会又变成要斩尽晋室所有士族,自行改朝换代。” 高恩华愕然道:“事情竟然如此,孙师君没有主张么?” “从起事后,教内人员迅速增多,各路祭酒全部抢着收人,然后伸手向总教要粮、要兵刃、要各路物品。”传功长老叹了一口气,说:“师君如今骑虎难下,大部分情况下只能任由各路祭酒率人自己解决。” “去抢?” “对,也只能去抢。” 高恩华道:“小道一路所见,晋室官吏都望风而逃,天师道逢战必胜,师君不是说年关前后便能兵围建康嘛?。” “等到晋室官吏无路可逃时,只能和本教决一死战,司马元显手中尚有建康城和北府军没有动用呢。”传功长老一脸苦笑。 “长老感觉没有胜算嘛?” “胜算极少,除非晋室自己内部出了问题。” “唉。”高恩华忽然感到,乱世之中不论表面看着如何光鲜的人,背后都有难为人知的艰辛,便坦诚说道:“长老放心,女修们在大军中行动实为不便,小道原没打算参与天师道这一趟浑水。” “如此最好,走吧走吧,老夫与执法长老生于天师道,死也只能是天师道的鬼,临别之际,有一小术相赠,留做日后念想。”传功长老摸出一个纸鹤,说:“这乃我苦派长老历代相传之术,若遇危险,点燃符鹤施咒求援,百里内同门便能闻警驰救。” 高恩华闻言大喜:“长老肯传异术,小道不胜感激。” 符纸咒术起源道门,经过千百年来不停演变,各个宗派的修习者往往根据各自需求不同,修练的重点也不相同。 所谓玄门秘术,只不过在画符手法与咒语上略有不同,高恩华通晓风遁、土遁等异术,经传功长老仔细指点,便记住了传音符鹤的各种画符施咒窍门。 “小道友等今晚自行去吧,两个老头儿便不来相送了。”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转身和云渺宫众修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背影一片孤寂。 月悬中天,寒霜铺地。 高恩华与云渺宫女修们入夜后收拾停当,围着新安郡转了半个圈子,感觉身后无人追踪,方才径直踏破月色,直向药杞山方向奔去。 众修走远后,林边草丛中“忽啦”一声,钻出一团黑影。 黑影在月光中半蹲半立,手爪和头颈上布满浓黑兽毛,骨节间发出一阵爆豆般诡异响声,逐渐人立起来,在黑暗中“哗啦”一声,抖开一柄扇子迎着月光扇了几扇。 天亮后,云渺宫众女修已出现在山阴县峰间小道上,小道曲折蜿蜒,道边风过荒林,“呜、呜”狂响,一行人奔行如飞,只闻靴底踩踏山路沙沙有声。 谢东衣与两名中年男子从新安郡一路相随而行,神情忧郁冷傲,绝不主动与任何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逾越礼节的举动。 司马雪心中烦躁,暗自嘀咕;“等回到药杞山,本公主要狮子大开口,今日要金山,明日要银山,让你自已知难而退!” 对于谢东衣莫名其妙的加入,高恩华一路笑意常在,一付万事顺其自然的模样,对谢东衣没有露出丝毫厌恶神色。 “大叔,还记得山神庙中的门主吗?”司马雪望着有些熟悉的小路,轻声说:“听凌风说,它是谢府堂前一只猫,偷吞主人灵珠才成为精灵,这个主人多半便是那日林间弹筝的谢道韫。” “当然记得,当年南下寻找公主,黑猫还出力不少呢。” 阳大牛急走两步,靠近谢东衣,压低声音道: “很早前俺听一个说书人讲,说士族府中的男人取暖都不用炭火,直接用婢女的胸部来取暖,真是这样嘛?” 阳大牛虽刻意将声音压到最低,仍比普通人大声说话还要响一倍。 数丈前后,众女修神色先是愕然,然后有人好奇张望,有人窃笑不语,但都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疾走, 谢东衣瞟了一眼司马雪,无奈答道:“谢府素来只用炭火取暖,其他士族府中人如何取暖,在下确实不知。” 阳大牛一付不相信的神情,正待再问,从身后掩过来一只素手,扭住阳大牛的耳朵,狠狠一拽,阳大牛顿时呲牙裂嘴,确不敢用力挣扎,乖乖跟随慕容妃归队。 众修从新安郡起步后,队伍一行数百人,且多半为女修,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减少被桓少与慕容雪吋联手伏击的机会,一路避开郡县府城,只挑人烟罕至的林间小道穿行,若不是有一部分女修伤后未愈,拖累了行进速度,早已返回药杞山。 天过正午,众修仍在快速奔行。 一片晴朗的天空,忽然飘下一片雪花,紧接着二片、三片、四片,一盏茶的时间后,四周已然白雪茫茫,山峰与树林渐渐消失不见,天地间一片陆离茫茫无涯,只有一片灰白。 司马雪遥遥见一片雪花徐徐飘下,伸手迅捷一抄,掌中空空如也,手上休说雪花、连半点雪水也未曾留下,再伸手抄了几次,结果全是如此,抬头一看、发现云渺宫数名女修也在伸手抄雪,结果都是手中空空无物,正一脸诧异的相互查看。 “大叔快看,这雪花竟然抓不着,有些古怪!” “高道长,我等应是进入异术幻化的法阵中。”阿呆匆匆追上前来,悄声道:“若没猜错,这异术应是老祖的‘雪海无涯’。” “阿呆快说,何为雪海无涯?” “老祖授我异术叫‘秋林虫意’,待功至大道修为后,便可以修练‘雪海无涯’,阵中无阴无阳,雪落无痕,天地无涯。”阿呆道:“据说修士陷于其术阵中时,只有困毙待死。” “停!”高恩华扬声下令。 前行的队伍停止下来,虽然没有出现敌人,仍快速结成一个个防御阵式,不需要命令,九宫玉佩缓缓的空中升起,孤寂的在雪花中摇来摇去。 卫子姬急问:“阿呆,你可懂破阵之法?” “我不懂如何破阵,但这阵法也非老祖所布。” “为何这般肯定?” “雪海无涯需以大道修为来施展,且要提前布下贯注灵力的阵眼,老祖被王蛮子所伤后,一直在不咸山底冰湖静修,十年内绝无出山布阵的可能,眼前术阵只有冰雪景色,但无阴寒杀机,更证明非老祖亲为。” 阿呆自与众人相识后,大多时侯惜字如金,今日情况危急,一口气竟然说这么多话,雪白面孔上浮现一抹妖艳红晕,说完后退到卫子姬身后一言不发。 “贫道先来试试。”高恩华忽地合掌施咒。 天地玄黄、乾坤借法, 五雷铿铿、诛魔破! 飞舞的雪花中,似有一条长龙大力及了一口气,雪迸冰碎,瞬间卷成一堵雪峰,雪峰上空一道耀眼电光一闪,刺破了茫茫天空,五雷铿铿轰然,推着雪峰向前方炸去,一路去势如飞,逐渐没入天边,竟连个回声也没有。 高恩华摘下招牌式微笑,搔了搔头,未曾张口,司马雪从一边跳上来,摇头晃脑说道: “贫道无计可施,唯有顺其自然,大家可有妙计破阵?”众修忍不住哄然一笑,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阿呆说这雪海无涯需要倚托地势布阵。”卫子怡道:“道长一记五雷咒出去,四周竟无回音,说明此地仍旷野之中,向前走走再试试,等出现有雷声回音时,就是到了山谷,这异术总不能凭空而布。” 众修顿感眼前一亮,阳大牛挥舞熟铜棍,率先大步而行,叫道:“快走,等时间长了俺老牛直接饿晕了,倒让桓少那小子得了便宜。” 数柱香后,一路上高恩华发出无数个五雷术,除了炸得冰雪飞舞以外,四周茫茫一片,说白不白,说灰非灰,既无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回音。 “大叔歇歇,让我替你炸几雷试试吧。”司马雪自告奋勇。 “公主不必将灵力蓄满,只是用五雷试探前方有无山谷回音。” “行。” 二百零一节 风雪人 高恩华师徒二人轮流交替,不停以五雷术四处试探,除了冰雪飞舞,幻相永亘外,休说找到山谷回音,一切均毫无变化,众女修由初始的惊讶戒备,慢慢变成烦燥恐惧。 “道长与公主歇休一下,休要再枉费灵力。”卫子怡劝道:“这个法阵确实古怪,看来需要重新想办法破解。” “什么鬼法阵,说白不白,说灰不灰。”司马雪愤怒的纤手一挥,玄冥剑自虚空中凝聚,剑刃通体幽芒闪烁,一个翩跹,呼啸着向前方冰雪狠狠斩出。 四周蓦然一震,好似有一只上古妖兽在飞雪中睁开了眼,一道暴戾的气息向众修迅速逼来。 “布阵,迎敌!”卫氏双姝连大声叫,九宫剑阵瞬间完成,一枚枚九宫剑阵徐徐飞上半空,灵光蔼蔼护住下方。 “呼”一声尖锐咆哮,漫天飞舞雪花卷成一个人形。 “老怪物来了。”慕容妃一声惊叫,扑进阳大牛怀中,双手搂着脖子,双腿环腰抱住阳大牛腰身,全身筛糠一般哆嗦,死也不肯放开。 一名头带金冠,身穿黄色绣龙袍的中年男子在风雪中凝形而立,仿佛一个风雪巨人,眼眸幽幽转动的望着众人。 玄冥剑蓦然发出一声脆鸣,剑身扭曲波动,似是欢喜,又似恐惧。 中年男子似是受到玄冥剑感应,眸光绿幽幽的瞟视过来,只一眼、蓦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漫天风雪“呼”一声,铺天盖地向司马雪压来。 电光一闪,巨大的雪影已将司马雪笼罩。 中年男子在风雪中伸出一只惨白手掌,径直向玄冥剑抓去,数丈外的卫氏双姝发出一片惊叫,相救已然不及。 一道灿烂的太极图在风雪中乍现,急促在司马雪身前一挡,“轰”一声,飞雪四溅,太极图碎裂,惨白手掌穿过碎裂的太极图案,继续向司马雪抓去。 “铮”一声,羽莲甲璀璨绚丽,在冰雪中傲然绽放护主,准备抵挡惨白手掌惊天一击。 冰雪中青影一闪,高恩华一个鱼跃蹿了过来,双手将司马雪推飞出去,惨白手掌狠狠击在高恩华背后,一身道袍瞬间四分五裂露出一付犀皮铠甲。 “噗”一声,高恩华一口热血喷在灰白地面上,血红地白,分外耀眼。 阳大牛一声虎吼,甩开慕容妃跃身纵起,熟铜棍指天划地向中年男子劈去,一刹那间、云渺宫的数十柄如意蝴蝶刃,阿呆的剑,谢东衣的柳絮指前后相继飞来。 “轰、轰、”数记撞击声中,冰雪中的中年男子被各种兵刃击成碎片,在一声尖锐愤懑的吼声中,逐渐消失,最后被风雪一卷踪影皆无。 “什么鬼玩意,出来再战。” 阳大牛落地后,一扭头看见慕容妃脸上仍然血色全无,牙关颤抖,全无平时风情万种的模样,连忙过去伸手相握。 “大牛,那个人是不咸山老怪物,他竟然出山了。” 阿呆道:“那不是老祖真身,只是倚借术阵中的阴寒之气,凝魂分身前来一击,刚才我等将其分身虚像击碎,想出山再多等上一二年吧。” 卫子怡跃上前来,将高恩华扶起,目光中充满关怀之意,自然而然的一手拉着高恩华右手,一手轻抚高恩华后背。 阳大牛笑道:“道长的宝贝不少,这次全亏这犀皮铠甲挡了一下,要不然麻烦大了。” “大叔那儿最痛?”司马雪飞掠而来,扯起高恩华的左手询问。 “贫道扛得住,大伙提防敌人偷袭。”高恩华只感浑身百骸欲散,上下一片冰冷麻木,暗暗长吸一口气,将太玄诀缓缓运转,驱散身上的彻骨寒意,脸上抹出招牌式笑容。 阿呆道:“公主方才祭出玄冥剑,激怒了老祖不惜施展凝魂分身术前来夺剑,只是猜不透如今谁人在施展雪海无涯术阵,此人一需大道修为,二要主修冰寒道念。” 卫子怡心中一乱,她忽然发现自己拉着高恩华右手,司马雪拉着高恩华左手,两人的神情一般无二,司马雪更是着急的趴在高恩华脸下看来看去,自己这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咦,这黑了。”高恩华忽然好似发现了什么,挣脱了两女的搀扶,自然而然的向地上一指,众修顺指望去,地面上高恩华方才吐了一口血,如今悄然已变成黑色的沙土。 卫子怡吐出一口气,摸不透高恩华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借势蹲下一摸,说:“是真的泥土,这阵法见到底了。” 过了不久,黑色的沙土又慢慢变成一片灰白,任众修用棍砸,用剑刺,却仍然还是一片灰白,众修顿时面面相觑。 “这阵法怕热血,我试试。”阿呆引剑一划,一抹鲜血自掌中滴出,血落处灰白的地面滋、滋、有声,片刻后露出一块黑色的砂石,时间不长,黑色砂石竟然慢慢又变成灰白。 卫子姬道:“这术阵真的怕热血,只是咱从那里收集这么多热血来破阵?” “阵外有修士在向阵中贯注冰冷道念灵力,因此砂石才能恢复变成灰白。”高恩华闭目缓了缓神,说:“道理和熬药一样,需要不断加柴火,药炉才能一直热。” “铮”一声,司马雪身上的羽莲甲突然间绚丽灿烂,莫明其妙的重重绽放,莲甲庄严如临大敌。 众修都有一个种感觉,一抹冷冷的寒意自灰白间一闪而现,好似一个人从面前滑过,又悄然远去,不过这种感觉太飘渺,没人发现这个人影究竟在那里。 “方才是不是有个人从近处闪过?”卫子姬惊问。 阿呆道:“应是阵外施法之人的道念,过来查看滴血露土的情况。” “我知道了。”司马雪叫了起来。 卫子怡道:“妹妹知道什么?” “看我如何破阵!”司马雪在风雪中跑出数步,骈指大叫:“仙子评你比骊姬善媚,比吕后贪婪,本公主给你追评一句,你比赵姬更无耻,与丑胖子桓少勾肩搭背,不清不白,阳殿主可知道这事么?” 灰白中一股气息动了动,却仍然平静了下去。 “你个丑女人,老女人,这么大年纪了还到处卖弄风情,连那个丑胖子也能支使动你,看看你有多贱?” “你这么贱气,阳殿主真的不管你么?” 漫天的风雪顿时暴怒,在半空中迅捷幻化出一张巨大人脸虚影,一声厉斥在空旷天地间怒吼;“臭丫头,找死!” “你这个丑女人出身奴婢,却将主人喜欢的的男人抢走,好手段,好无耻!”司马雪张嘴吹吹面前飞雪,俏笑道:“当日林间直面冰雪仙子时,你那付奴颜婢膝的模样,本公主至今想起会吐。” 阵法无限的虚空中传出一阵啪啪声,好象有一堆瓷器在不断的碎裂,冰雪彻底暴怒了!灰白中突然出现一片乌黑云块,风卷雪舞急速向司马雪涌来。 “公主后退!” 不等卫氏双姝发出命令,云渺宫所有女修一齐祭起九宫玉佩,一片片温润祥光升上空中,蔼蔼灵光将司马雪团团罩住。 巨大的黑云块风速飞来。 乌黑云块首先急促与九宫玉佩碰撞,“噗”一声轰然巨响,数百名女修的秀发在冰雪中凌乱飞舞,九宫玉佩的温润祥光猛然一顿一歪,将撞来的黑云倾斜引到地面,随后温润如初,灿烂若华。 “荧火之光,也能与日月争辉,呸!”当日在青城山林间,阴殿主曾以此言嘲笑司马雪发出的五雷术,今日司马雪原话奉还,并追加了一个嘲笑的“呸”字。 “轰隆”一声巨响,众修感觉大地微微颤抖了一番,茫茫的风雪好似忽然有了生气,多了一丝愤怒,隐约间好似能感觉到一阵寒冷的风。 卫子怡用力吸了一口气,确实是天地间真正的寒风,她一个箭步跃到司马雪身边,低声说:“妹妹赢了,有风了,这阵法已破了一半。” “我不怕你!”司马雪向虚无中一指,在疾风中站稳,低眉敛目,合掌施咒,瞬间五雷铿锵,闪光滔滔,向黑云来处击去。 “噗”一声,五雷术击空 空间中冰雪如晦,迅速凝聚出第二团大面积的黑云,挟杂着漫天风雪,从高处倾倒下来,气势犹如山崩海啸。 卫子怡从后面抓住司马雪、伸脚一勾高恩华,将两人抛进身后九宫剑阵中,苍白的脸上升起一道庄严神色,凝神施咒。 数百名女修祭出的九宫玉佩灵光蔼蔼,在半空中结成一团巨大的灵光结网,向压来的黑云撞去。 “嘭“一声轰天巨响,黑云四散迸飞,九宫玉佩结成的灵光结网一暗,随后光华大盛会,灿烂若华。 一撞之威。数十名灵力修为稍差的女修“噗”的喷出一口血。 鲜血溶入地面,灰白颜色逐渐消退,露出一块块黑色砂石,只是和先前不同,黑色砂石并没有象先前一样迅速变成灰白,而是在地面慢慢扩大,一点点联成一片片,并且向远处蔓延。 “热血再多来一些。”阿呆扬声一喝,喝完引剑在掌中一划,一股浓浓的鲜血顿时冒出,被甩在远处在地面上。 药杞山寨中的男兵们纷纷效仿,随着一股股浓血的甩出,灰白空间中顿时“滋、滋”有声,黑色的面积越扩越大,周围露出大片的荒草山石。 远处的灰白虚无中黑影一闪,阴殿主黑纱缭绕从飞雪中凌空飞来,妩媚的眼中冒出一片火星子,却柔声说道: “本殿主今日要免费杀个人,你们谁想死?” 二百零二节 大破阵 阴殿主一现身,雪海无涯阵法登时崩塌! 一片茫茫灰白虚无的空间碎了,碎成一面面大小不同的块状,块状间露出山峰,荒林和夕阳,大地暮色苍茫,一片片勃勃生机迎面向众修扑来。 “你个老娘们躲在阵外装神弄鬼,差点害死俺。”阳大牛熟铜棍一顿地面,喝道:“找打!”熟铜棍一顿地,腾身而起,连人带棍狠狠砸向阴殿主。 阴殿主身形向后凌空掠去,黑纱挥舞甩成一个大圈圈,大圈圈在又套着一个小圈圈,一个个圈圈套住棍头一甩一拉,阳大牛的一棍“轰隆”砸在地面上。 “呸。”阳大牛浑身一抖,身上一层薄冰咔咔嚓嚓跌落地面,阴殿主的九幽玄冰术不仅没吓住他,反倒激发了他体内蛮横的勇气,熟棍铜一顿地,一座棍山飞起,又一次砸向阴殿主。 阴殿主一脸无奈,原本想借助风雪威势恫吓住众女修,便于她擒拿司马雪,不料吓出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大汉,一棍又一棍的和自己拼命,只得挥舞黑纱和熟铜棍缠斗一起。 远方山林中忽然飘出一片黑影,数百名修士模样的人涌了出来将云渺宫众修堵住去路。 高恩华半卧地面,在阴殿主现身时,便四处查看地势,准备逃跑。 前方被阴殿主和涌出来的修士重重围堵,后方是一片平缓山坡,左方是一处小山坡,坡上一片小树林,右方是一处山谷,谷中怪石鳞次栉比,看不出谷底有多深。 前后左右比来比去,唯有山谷可以暂时避让一下。 数百名修士涌出来后,只是静静堵在前方,并没有冲上来拼杀,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等一等,这么大场面,本少若不出场,岂不大煞风景,驾,驾!”桓少嚣张的笑声在人群后响起,并伴有皮鞭抽打肉体的啪啪声,风中,隐约传来一声声女子痛苦的惨叫声。 卫氏双姝和云家姐妹们脸面一变,好似猜到了什么。 暮色中,堵在面前的一群修士向两边一分,两顶竹轿从人群中大摇大摆的穿出,远远只见竹轿上下颤悠,悠闲中透出一股嚣张。 桓少翘着二郎腿躺在第一顶竹桥上,一手牵着八根铁链,每一根铁链头勒在一名女子嘴中,前后共有八名女子轿夫,八名女子脚上和腰间各用一根细细铁链系在一起。 最前面两名女子蜂腰长腿,赫然是柯武的两个妹妹灵儿和菲儿,铁链勒的极紧,两女合不扰嘴,口水不停的从嘴角中溢出,其余六名女子均也是云渺宫女弟子。 慕容雪吋坐在第二顶轿子上,轿夫却是八名健壮男子,同样都用铁链勒口,看模样都是云渺宫别院散修。 天地宗长老贾智等天地宗修士,最后一个人的出现,让高恩华心头一颤,竟是地痴,地痴出现后,站在略远处绷着脸一言不发。 “哇......”数名云渺宫女弟子见到同伴的惨状,顿时放声大哭,全部女修们仿佛受到感染,哭声越来越高。 阴殿主和阳大牛登时收了手,各自跃回去凝目观看,仅仅动手数招,只见阳大牛身上的黑袍已被割的条条缕缕,渗出一片血迹,不过阳大牛的夸父神功怪异无比,数息间,伤口便已自动愈合。 “畜生!”卫子姬一指桓少,跃出大骂。 桓少挥舞着皮鞭,“啪、啪、”数声,狠狠抽了八名女修几鞭子,在女人的惨叫中,兴奋的大叫:“贱婢,是不是特恨胖哥哥我?想不想咬我一口解恨?过来呀,敢来吗?” 阿呆单掌伸到背后,“啪”的抖燃符纸,便准备冲出去击杀桓少,一只手从背后掩来,一把扭住阿呆。 高恩华低声道:“地痴不出手时,你莫出手。” 阿呆凝神一看,只见地痴站在外围,一双浊黄的眼正盯着自己不放,登时明白过来,低低应了一声,退后一步晃入九宫剑阵中。 一团黄色棍山在夕阳在飙升,杀气滔滔劈向桓少,一条黑纱倏地飞来,和熟铜棍斗个不停,阳大阳的肉体之力十分怪异,在十足勇气配合下,竟可硬抗九幽玄冰术而一时不落下风。 阴殿主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纯以力和勇气取胜的对手,感觉有必要了解一下阳大牛的夸父神功。 “哈哈......”桓少一勒铁链,装模做样的后退数步,大呼小叫:“蛮伧阳大牛太勇猛,太可怕了!本少这次要把你抓住,赏你一根轿杆抬着要不要?” 阳大牛一冲,药杞山寨所有男兵一声吆喝,挥起兵刃,一起向面前敌人冲去,高恩华提气大喊:“别冲,都回来!” 晚了,在朱老四的带领下,药杞山寨兵们已冲入战团。 阴殿主面色一沉,黑纱一挥,一股威严的寒冷道意在夕阳下磅礴碾扎下来,寒意笼罩范围内,进攻的男兵瞬间冻成冰凌,被黑纱顺风一拍击的粉碎。 “卫道友,让云渺宫道友们分批撤,年幼的先撤,向山谷中撤。”高恩华向口中抛入一粒丹丸,压住翻腾的气血,又令道:“慕容道友把大牛喊回来。” 卫子怡迅速将命令传了下去,云渺宫女修们后队变前队,一团团九宫剑阵缓缓向右边山谷中移去。 “哈哈,害怕了?要跑了?问过本少愿意嘛?”桓少忽地在竹轿上坐了起来,口中大呼小叫,小眼却向山谷看来看去。 慕容雪吋也发现了云渺宫女修们的意图,低头向身边燕修吩咐几声,几名燕修祭出宝器,飞向谷底查看。 “冲吧,痛打落水狗,尽量抓活的。”桓少发出命令,身后一群修士蜂拥而上,只是限于地形,前方的人也就是十多人在动手。 阳大牛居中,卫氏双姝和云家姐妹各率一个九宫剑阵左右环卫,死死抵住路口不让。 桓少一方阴殿主居中,天地宗长老贾智和卢刚率一队人,一步步在进逼,地痴腾地跳到一边山坡上,目光只是远远盯着阿呆,对众人打斗不屑一顾。 “不要急,慢慢耗,今日天赐良机,将一大群漏网之鱼一网打尽,回去统统有赏。” 桓少坐在竹轿上口中胡言乱语,心中却在盘算如何以最小代价大获全胜,对方的九宫剑阵防御极稳,最主要自己也不想将一群女修大量击杀,只想擒来一一消遣,然后分给手下人。 魏晋以后,各国军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对掳掠来的女子,分配给将士为奴为婢,这是激励手下的最佳办法,云渺宫女修们个个常年习武,气度容貌远非寻常女子可比,在桓少眼中,早就是一块可以用来收买手下的大肥肉。 卫氏双姝目中喷火,恨不得飞过去将桓少斩成肉泥,但八名同门所受的凌辱令她们心生警觉,今日一战稍有差错,三百余名女修的下场生不如死,无论心如何愤怒和忧虑,实力对比悬殊之下,只有将九宫剑阵发挥到极致先求不败。 司马雪扶着高恩华挟杂在人群中后退,眼前险恶的形势一目了然。 阴殿主黑纱飞舞,貌似柔弱实则强悍无比,每一次黑纱挥起,正面的阳大牛身上都会罩上一层薄冰,九宫剑阵上的玉佩都要摇摇欲坠,一人之力,就比身后一群天地宗修士还要强悍几分。 阳大牛总是一声大吼,挣破身上寒冰道念的缠绕,奋起反击,只是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大叔保重,我去去就回。”司马雪心头恋恋不舍,牙一咬,猛的蹿出去,一记五雷术向阴殿主炸去;“丑女人在此装神扮鬼,本公主瞧不起你,有本事来捉我啊。” 高恩华一愣,迅捷伸手一抓,只是受伤在先,这一抓却抓了个空,只见司马雪“啪”的抖燃一张风遁符纸,独身向左边山林间扑去。 五雷铿锵,闪电滔滔瞬间炸向阴殿主,阴殿主黑纱一卷,五雷术登时术消法散。 只见远处司马雪玄冥剑飞起,面前拦路的数名修士瞬间血肉崩溃,一名柔弱的公主刹那间变成嗜血狂魔,她远远还扔过来一句话: “丑女人,本公主要代替冰雪仙子教训教训你,有胆你就来!” 阴殿主一生只在冰雪仙子面前才会低声下气,司马雪偏偏咬住这一点不放,她气得胸口发闷,飞身掠起,黑纱如一条咆哮的墨龙向司马雪锁去。 “铮”一声,羽莲甲璀璨万丈在司马雪背后绽放,驱散寒意。 “大道修士不过如此,过来咱去找个地方单打独斗。”司马雪一边大声嚷嚷,一边足踏树梢,一溜烟向山梁跃去。 “单打独斗?”阴殿主被气笑了,身影凌空飞起,如一只翩跹的飞鹰,急速向司马雪追去。 “妹妹回来。”卫氏双姝和女修们脸色苍白,阴殿主的无上道法大家心知肚明,休说一个司马雪,便是十个二十个捆在一起,也不够对方一击之力,这不是在约斗,分明是在找死。 “让她去吧!”高恩华的心在嘀血,挣扎着向山谷中奔去,口中大喝:“撤,大家全退到谷中防守。” 二百零三 节 钻山沟 卫子怡如飞掠来,道:“道长,我和姐师去接应公主,你和大家先退到谷中拒守。” “不,你们不能去,一起退守山谷。”高恩会少有的板起脸,沉声下令。 司马雪有羽莲甲护身,据说羽莲甲是冰雪仙子专门为对付阴殿主才赠予的铠甲,而卫氏双姝没有,追去只是多两条人命而已,何况眼前还有数百条人命需要尽力维护好。 高恩华情知司马雪为了掩护众人,才孤身犯险引开强敌,心头蓦然一酸,淡泊道心瞬间动摇,急忧伤感之余“啪”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道长又受伤了?”卫子怡急忙递过一只手来相扶。 “唉,公主长大了。”高恩华道:“贫道不妨,快撤到谷中布阵御敌。” “退到谷中怎么办?” “我已传出符鹤术向天师传功长老救援,但愿天师中人能及时杀到。” “传功长老能来嘛?” “不知道。” 卫子怡看了一眼司马雪遁去方向,夕阳下枯草萋萋,已然纤影全无,心中既有担忧,也有一丝丝失落,掌中如意蝴蝶刃飞掠,将一柄修士斩来的兵器击飞,扶稳高恩华向谷底奔去。 谢东衣自打斗一开始便一直站在司马雪不远处,仿佛事不关已,见司马雪孤身诱敌遁走后,才与两名中年男子一起追了出去。 司马雪遁势如飞,两边山石枯枝齐刷刷向后疾退,能清楚的感觉到身后一座冰冷的雪山紧紧向自已追来,冰冷中挟杂着一股愤怒的杀意。 自在建康师从高恩华修道后,司马雪施展最多的道法便是逃遁,逃出皇宫、逃婚谢府、逃往晋安郡、逃到京口...... 若与阴殿主正面打斗,没有一丝胜算,但若论在荒山中逃遁,司马雪信心十足,大道修为也不惧。 夕阳厌倦人世无情杀戮,沉入山底独自沉睡,暮色苍茫一统大地,山坡上、坳谷间枯草荒枝遮天,司马雪深知自已修为与阴殿主相差太远,不敢御器飞行,只在深谷荒林中钻行,借树木和深谷藏匿。 “嚓”一声,衣服裙襦被一根突兀枯枝勾住,司马雪想也不想,玄冥剑一挥直接割断,一盏茶后,裙带又被荒石绊住,剑光一闪,半截裙带又留在荒石上。 悠悠岁月,林间素来人迹罕至,前面司马雪飞逃,阴殿主随后如影追杀,浓郁的杀气,将林间睡觉的宿鸟、洞中吃饭的野兔都吓得屁滚尿流。 阴殿主气的咬牙切齿,若是御器飞行,司马雪便躲在密林中不肯出来,等钻入树林中追捕,林间枝斜草绊,道法纵高也无从施展。 身上黑纱乃阳殿主所赠异品,用料采自域外异材制成,水火不惧,遇刃不断,但在林间穿行,反成最大累赘,有心退去黑纱裸身追踪,又恐被司马雪嚷嚷出去,日后反成最大笑谈。 “嘭”一声巨响,阴殿主狠狠一拽黑纱,将一颗碗粗树枝勒断,抖了几抖,才将树枝解开,又过片刻,黑纱又被一块砾石绊住,抖了几抖未解,狂怒之下,一股寒冷的道念瞬间降临,“啪”的一声,将砾石击成粉碎。 “丑女人,这般大的脾气,能将树木抹平,山峰推倒吗?” 阴殿主厉吼一声,身体如同一只标枪般掷出,以大道修为直接在树林中硬硬冲开一条道路,林外司马雪正坐在一个低矮土坡上张望,黑纱翻卷在林内飞出,瞬间将司马雪前后左右退路全部封死。 司马雪一声惊叫,抬手掐了一个诡异手诀,纤影一闪竟凭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低矮土坡默默无视阴殿主的癫狂。 “狗盗鸡鸣之术,反登大雅之堂。”阴殿主飞脚将地面狠狠踢出几个大坑,吼叫:“若无羽莲甲护身,本殿主早将你这小辈抓住抽筋剥皮。” 司马雪在数百丈外遁出地面,侧耳一听,左手摸出一张风遁符备好,右手掐了个五雷术的法诀,大叫:“丑女人以头撞树开路,好厉害,好神勇?” 阴殿主身形一起,瞬间掠到司马雪发声处,面前只有数根枯枝在晃动,却人影全无。 “本殿主累也要累死你。”阴殿主冷静下来,心中盘算,司马雪精于各种逃遁术,在山林间有树木和山石的掩护,一时确实奈不得她,但司马雪必竟灵力修为有限,只要长追不弃,早晚能将司马雪灵力耗尽。 夜静了,风冷了。 山中的百兽各自鸣叫起来,时间不长又寂静无声,它们能清楚的感觉到,一团愤怒的杀气在山野间盘旋。 子夜前,司马雪出现在一株大树后,她从怀中摸出最后一粒丹丸抛进口中,狠狠的喘了一口气,又顺着石缝向山梁上摸去。 半盏茶的时间后,阴殿主出现在大树后,她贴在树边,凝神听了听动静,将身上黑纱束了一束,快速向山梁上攀去。 子夜后,荒山幽暗,一点星辰在天空闪烁。 一阵细微嚓嚓声后,司马雪又在大树后现身,扶住树干大口喘了两口长气,弯着腰又向山梁上爬去。 时间不长,阴殿主幽灵一般出现在大树后,她也喘了几口粗气,依着司马雪逃走的方向又追去。 又过了半盏茶,谢东衣和两年中年男子出现在大树下,三名男人扶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 “女人如猫,女人如猫,她们一定全是黑猫转世,老围着这株大树转来转去干啥?” “阿弥陀佛,小僧也不明白,长公主这也太有本事了,竟带着一名大道修士在山中转了半夜,小僧佩服的五体投体。” “哈哈,本公子也佩服至极,走,一定要追上长公主。” “阿弥陀佛。” 京口重地依旧繁华如旧,街面上人来人往。 司马元显计诱刘牢之擒下王恭后,委任刘牢之掌控江北八州军事,派谢琰任京口刺史,起制约刘牢之之意。 谢琰乃太傅谢安之子,北府军由谢安与侄子谢玄一手所创建,军中将领大多为谢氏旧属,派士族弟子谢琰制约北地“将种”刘牢之,正是司马元显一步好棋。 京口当地一名土族豪门刁逵,刁氏祖上曾是晋室重臣,与琅邪王氏一族同属北地大宗族,刁、王两家在北地时便屡有争吵,经永嘉南渡后,王氏一族大多在会稽郡集中居住,刁氏一族便在京口开枝散叶。 王恭在京口掌兵时,刁氏一族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越礼节之事,等刘牢之实际掌管京口军权后,刁氏一族迅速赠送大量钱财,主动巴结刘牢之,在京口逐渐变得骄横跋扈。 京口最大赌场便是刁逵开办,赌场气派豪华,里边赌具应有尽有,附近三教九流的赌徒均将刁氏赌场视为圣地,成群结队在场内赌钱。 赌场内玩的最多的是五木戏,也称樗蒱,用五根樗木制成,每根樗木两头圆锐,中间平扁。一面涂黑,一面涂白,黑面上雕有牛头,白面上刻有野鸡头,赌钱时,赌徒下注赌牛头和野鸡头的变化。 刁逵这日正在赌场后厅房间内喝茶,管家来报:“老爷,刘寄奴又要借钱翻本,还借不借给他?” “如今已借出去多少钱财?”刁逵翻翻白眼询问。 “前后约有三万‘沈郎币’。” “再借一千‘沈郎币’给他,等他输没时,便派人把扣起来。”刁逵又翻了翻白眼,说:“你亲自向他逼要那个疗伤药膏配方,若他不交出来,就狠狠揍到交出来为止。” 管家应声道:“是,老爷放心。” 天亮时分,司马雪从京口城外一处密林中钻出来,身上衣衫条条缕缕沾满草芒,探头四处一看,跳到一处泉水前捧起水喝了两口,看了看方向,转身又钻进密林向京口方向蹿去。 半盏茶后,阴殿主也从密林中钻出来,身上黑纱同样沾满污泥草枝,也在泉水边喝了口水,只是多打了一个哈欠,仔细查看司马雪在地面留下的足迹,然后钻进密林紧追而去。 两人同是心高气傲的女子,整个夜晚谁也不曾合眼,一前一后在荒山密林中转来转去,纠缠一夜,司马雪一边逃遁,一边盘算,天亮后,山林中失去了掩护,只有钻进京口北府军中掩身暂避。 时间不长,京口遥遥在望。 司马雪怕走城门留下踪迹,直接从城边一侧踏墙而入。 城内街坊上早起的人不少,正在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街道上行人猛见一名少女眉目如画,衣衫破烂不堪在人群中穿行,纷纷侧目关注。 司马雪低头一看,自已衣衫破烂,竟有半条腿露在外面,头发因挂住树枝也被玄冥剑削去一半,半头短发上挂满草枝,与乞丐一般无异,不禁加快了奔行的脚步。 一座气派的高楼在十字路口一侧屹立,上下二层,前后数进的模样,大清早的大门敞开,不断有男人在进进去去。 司马雪在四周路人的关注下,心中感觉十分别扭,见有大门敞开,当下想也不想抬腿钻进大门。 二百零四节 大赌场 进了大门便是大厅,大厅十分宽大,一群赌徒围着数张宽大赌桌在大声吆喝,原来是一家赌场。 赌场正**了一个神像,供桌上摆满点心、熟肉和瓜果,司马雪的眼顿时直了,肚子呱呱大叫,也顾不得长公主的矜持,径直扑向供桌伸手便抓。 身边立刻有人大叫:“那的疯婆子,敢来赌场闹事,滚出去。” 一片喝斥声中,一群彪形大汉从后面扑了上来,司马雪连饿带惊跑了一晚上路,岂有心情和一群看场子的汉子罗嗦,甩手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在半空中无风自燃,一声清脆的咒语在场内响起。 “梦遁!” 赌场中的赌徒都是常人,符力一罩之下,瞬间入梦,人人在梦中都发了大财,可惜好梦不常久,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将他们的好梦惊醒。 供桌上供品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尊怒目而视的神像,一梦一醒之间,少女变大婶,堂中多了一名黑纱女子。 阴殿主面色憔悴,头发和黑纱上沾满污泥与草芒,模样虽然狼狈不堪,但嗓音却柔和妩媚;“半盏茶前进来的丫头,如今藏在赌楼中,你们去找出来,找不到人者死!” 一条黑纱一卷一拍,一群彪形大汉瞬间四分五裂成一陀陀冰块,连哼声也没发出半点,地面干干净净没有污血溅流,一切仿佛仍在梦境。 阴殿主继续妩媚说道:“端来茶水和点心来,谁若敢偷看本殿主,死!” 黑纱又一次一卷一拍,将数名赌徒拍个粉碎,一块冰陀手臂滚到众赌徒面前,残臂指上的板玉戒十分显眼,这枚戒指的主人属于一名京口庶族老赌鬼,所有没死的赌徒彻底清醒,眼前不是幻术,而是真实的杀戮。 “逃跑者,死!”杀了十余人,阴殿主怒火渐消,妩媚笑道:“这会不杀人了,去把茶水和点心端来,多端一分清水,其余的人把那臭丫头找出来......” 这种不问任何原由,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戮太残酷,赌场内一时静如九幽地府,大气没人敢喘一口,只听见一片牙关打鼓的哆嗦声,相互搀扶着到处寻找臭丫头。 司马雪用半面裙襦兜着一包供品,害怕赌场中人从梦境醒来大声叫嚷,顺着墙边拐角楼梯径直奔上二楼,二楼上只有数间上锁的房间,为了寻个安静所在填饱肚子,玄冥剑一挥,将一间门锁削断,直接冲了进去。 房间中无桌无椅,地面铺满茅草,可能经年不曾替换,一股茅草腐烂味道迎鼻而来,茅草中“啊”一声惊呼,猛然坐起来一名布衣男子。 司马雪吓了一跳,玄冥剑直指布衣男子:“什么人,躲在茅草中吓人吗?” “小民刘寄奴,不是躲在草中吓唬人,而是被刁管家派人扣在这里还钱。” “刘寄奴?”司马雪道:“依你所说,二楼其他房间也都扣着人么?” 刘寄奴道:“这楼上房间原是刁管家用来扣欠赌债的人。” “哦,你站到外面看着些,有人上楼便咳嗽一声。” “行。” 司马雪饿疯了,从包中翻出供品,一股食物香物盈鼻扑来,伸手把点心和熟肉大块的塞进嘴中,没吃几口一阵又困又乏的睡意袭来,口中含着点心竟睡了过去。 刘寄奴偷偷端详睡眠中的司马雪,头发蓬乱如同鸡窝,衣衫破似乞丐,但腰身纤秀,眉目如画,实是美如仙子...... 楼下赌场的人送来点心,端来茶水和清水。 阴殿主姿态优雅的净了净手,慢条斯理的吃完点心,喝了几口茶水,抬手一理鬓发,这才仔细看了一圈赌场。 “仙子要找一名丫头,你等推老爷出来做甚?别推了,别推了。”赌场后堂中响起一阵推搡争吵声:“今日桌上的银子老爷送你们了,别推了......”一名肥头胖耳的老头被众赌徒推到大厅。 肥胖老头一身绸缎棉袍,一头汗水,三角眼中便惊惧,肥胖身子站在大厅内,硕大的屁股仍向厅门外用力拱,赌徒们有人兴奋,有人幸灾乐祸,顺手把一名带着瓜皮帽的瘦子推进赌场。 “仙子,这是赌场刁掌柜和刁管家,仙子要找的人,他们准保知道去处。” “让开。”刁管家一把甩开众赌徒,上前施礼,说:“仙子休听这群刁民胡说八道,本赌场内从来没女子来过。” 没有任何征兆,黑纱倏然飞起一卷一拍,将刁管家拍的四分五裂。 “没有女子来过?本殿主不算女子么?胖老先生过来仔细想想,赌场中那里藏的住人?” 刁管家说死便死,让刁逵立刻变的机灵和聪明起来,他迅捷奔到楼梯口处,一指楼上:“二楼有囚室,那里还能藏人。” 阴殿主站起身来妩媚一笑,众赌徒眼前一花,再一看阴殿主正缓步拾级而上,二楼阴影一晃,一名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堵在门,手中拎了一把木棍,喝道:“不准上!” “上面是不是有个臭丫头?”阴殿主缓步而上,妩媚的询问:“她一定是饿坏了,在吃供品对不对?” “刘寄奴,你疯了。”一名赌徒急的双手乱晃,疾声道:“仙子要上楼,快让开。” 刘寄奴俯身看了看楼下众人,不但不让,反尔用身体将楼梯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黑纱在楼梯间倏地飞扬,一卷一拍,适才喊话的赌徒不忍相看,紧紧闭上眼睛,片刻后竟没听到躯体碎裂声,忍不住又睁开了眼晴。 楼梯上刘寄奴已然不见,不知何时多了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顺着楼梯间拾级而下。 佛教由汉代传入汉境,与道教、儒家三足鼎立,只是儒家讲究忠孝治天下,晋室司马皇权窃自曹魏,便弃儒家,只崇佛道两家,至孝武帝年间,江南已有数百家寺庙。 “女施主一路东来,恣意杀戮,若不守心敛念,只怕因果轮回,反受执着其害。” “小女子才艺疏浅,不敢在佛前论禅。”阴殿主一理鬓发,笑说:“但曾闻人说过,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小女子敬一杯茶,老禅师若喝的下,小女子转身便走。” “阿弥陀佛。” “胖老先生去倒杯茶,可莫要在茶要下毒哦。”阴殿主吩咐刁族长和吩咐下人一般实在,平时作威作福的刁族长很听话,奴仆一样屁颠屁颠的把茶倒了来。 阴殿主端茶在手,微一凝神,阴阳殿至高无上的冰寒道念向掌中凝聚,杯中茶水急速旋转确不凝结成冰,如一杯透明冰湖,深邃无底杀机无限,轻轻递到老和尚面前。 “老禅师请。” “一杯好茶。”老僧慈眉一抖,伸手接过冰茶,撩起僧袍遮住茶杯,不见有任何异常动作,先慢慢举杯、再仰首,将茶水喝了下去,又将茶杯还给阴殿主。 阴殿主眉毛一挑一动,向挤进厅内的谢东衣说:“江南果然地杰人灵,才俊辈出,老禅师素未闻名,竟饮得这杯九幽玄冰茶,是你请来的么?” “谢、桓两族在晋室齐名,谁家府上也结交几名国手异人。”谢东衣身上紫袍同样千条万缕,披头散发,冷冷说:“只是人以类聚,桓氏弟子素来骄横跋扈,结交之辈难免也骄横跋扈,这位乃是寒竹寺方丈大师,道法修为尚在其次,慈悲心怀更为万民崇敬。” 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以赌场外响起,片刻间将赌场四下团团围住,随后军令吆喝声四起,竟是如临大敌之势。 “嘭”一声,赌场门被撞开,数十名披甲修士一起涌入,又有数名盔甲锃明的将官进入赌场。 一名年青小将大喝:“本将刘敬宣奉京口刺史谢大人军令,前来赌场护驾,请长公主玉驾现身。” “谢家小子好大的本事,竟能唤动北府军出兵助阵。”阴殿主面色一缓,妩媚笑道:“小子想留本殿主到刺史府做客么?” 谢东衣道:“本少谢东衣,不叫小子,殿主大道之修,留是留不住的,但想碰长公主那也休想,如今想走自便。” 阴殿主为擒住司马雪,钻了一宿山林,刚将司马雪耗到灵力渐尽,不料在京口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助阵,对面寒竹寺方丈道法高深莫测,自已绝无任何取胜信心,何况旁边还有谢东衣及数十名披甲修士虎视眈眈。 “本殿斗不过你等人多势众,最后只想知道,臭丫头是不是躲在二楼?” “哈哈,本公主若不出来一见,怕你死也舍不得走。” 司马雪得意的从二楼露出头来四下看看,一个跟斗轻飘飘跃了下来,先看看阴殿主满头草枝,又看看谢东衣紫袍条条缕缕,最后看看自已状如乞丐,禁不住笑靥如花。 “坏女人,你数次想擒拿本公主换赏钱,这个仇我早晚要报。” “小丫头好有志气,到时本殿主也带你钻上一日一夜山林。” “坏女人去吧,本公主要沐浴更衣,山林你自己去钻吧。” 阴殿主眼眸幽幽的看了司马雪一眼,举掌将赌场墙壁劈开一个大洞,在众人面面相觑中,身影拔地而起,竟直从洞中凌空飘出,瞬间不知去向。 二百零五节 刘寄奴 “小将刘敬宣见过长公主殿下。”刘敬宣上前数步,施礼道:“奉京口刺史谢大人军令,迎长公主回刺史府暂住。” 司马雪对刘敬宣略有好感,却非常记恨刘牢之对王恭的背叛,只是不知阴殿主走没走远,却不敢拔腿便走,面色一时犹豫不决。 “长公主殿下,去在下大哥的刺史府换身衣服吧。”谢东衣劝道。 司马雪一低头。忽见半条腿露在裙襦之外,立刻羞涩万分,随口问道:“谢刺史是谢琰么,他不是在会稽郡任内史吗,怎么忽地在京口出现?” “长公主有所不知,在下大哥已被朝廷颂旨,调防京口任刺史。”谢东衣应道:“会稽内史由在下姐夫王凝之任职。” “哦。” 司马雪对庙堂之事原无兴趣,内心极想赶回山谷间看看高恩华和云渺宫众修的安危,只是灵力已枯,更忌惮阴殿主并未远走。 “先去刺史府换身衣服也行,取几锭银子用用?” 谢东衣见司马雪应允了请求,脸上浮起一抹喜色,连忙摸出几片金叶子,说:“公主若不嫌弃,用多少都有。” 司马雪接金叶子,向二楼喊道:“刘寄奴,你下来。” “来了。”刘寄奴迅速从二楼上奔了下来,猛见赌场中布满军士,人人刀出鞘,箭上弦,神色顿时紧张万分,站到司马雪面前,不知道如何行礼,低下头不敢说话。 司马雪笑道:“方前你持木棍据守楼梯,独抗大道修士,勇气实在可嘉,这些金叶子你留下,以后不许再赌钱了。” “小民方才只是激于义愤,这金叶子可不敢。”刘寄奴双手乱晃,心说其实方才只是见色勇为,另外我也不清楚大道修士是个什么东西。 “有勇气,还不贪财。”司马雪一愣,问道:“你是别有所求?” 刘寄奴看了看四周,鼓足勇气说:“小民一直在京口卖草鞋维生,只因年纪确大了些,投军无门......” 晋室选用人材沿用魏文帝曹丕推行的九品中正制。 第一步门坎便是需要有名人来评议荐举,由士族名流荐举之人大多升迁快,干活少,被称为“清官”,经普通庶族乡绅荐举之人升迁慢,干活多,被称为“浊官”,军中也大约沿用此例,只是大多数士族子弟不愿来军中受苦而已。 谢东衣见司马雪对刘寄奴甚是勉励,索性好人做底,说: “刘寄奴要投军为朝廷效命是吧?本少代大哥替你写封荐举信如何?”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在晋室江南,王、谢两家的一纸荐举书,在三吴八郡万金难求,普通士族或庶族子弟,能得到王、谢两家的荐举,立保平步青云。 刘寄奴不知谢东衣身世,见谢东衣在众将面前指手划脚,心中也知面前人非富既贵,便拱手道:“多谢公子赏识。” “不用谢在下,你只是托了长公主洪福而已。”谢东衣扭头对刘敬宣道:“刘寄奴由你带回营去吧,我自会在大哥面前说一声的。” “小将听令。”刘敬宣立刻施礼道:“回头先让刘寄奴在孙无终将军营中投军,过两年再调入帅帐听差。” 刘寄奴出身贫寒,而立之年一事无成,平时靠打柴、卖草鞋维生,又沾上赌博恶习,素为乡人轻视。 今日在牢室初见司马雪,见其容颜秀美,却形神憔悴,激发保护女子的侠义之心,持棍守在楼梯口独拒阴殿主上楼,却不知小命在鬼门前转了几圈,若不是寒竹寺方丈及时出手,此时早已喝下孟婆汤。 “困死了。”司马雪打了哈欠,说:“快到刺史府,本公主要美美睡上一觉。” 刘寄奴因司马雪一句话心愿得偿,有些恋恋不舍,伸手摸起一块黑污污的膏药,递给司马雪,说道:“这是小民配制的膏药,对刀枪伤和毒伤有奇用,公主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 司马雪见膏药黑污污的毫不起眼,原不想收,但怕伤了刘寄奴的心,便顺手接过,笑了笑,在北府兵团团簇拥下离门而去。 事后刘牢之得知刁逵赌场惹出如此大麻烦,将刁逵召到帐中,一顿皮鞭狂抽,并责令马上关闭赌场。 刁逵哭丧着脸求救刘敬宣。 “北府帅令是不可能改变的,但你可将赌场改成酒楼,并要广告京口乡绅。”刘敬宣出主意说:“本朝公主曾在此酒楼中用过膳食,当世两名大道修士曾在此酒楼中品茶论道,还有谢氏子弟曾在此酒楼中写过荐举信。” 刁逵也无其他良招,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结果酒楼开门之时,京口乡绅云集,宾官如云,发了一个大财。 数日后,会稽郡谢府佛堂内。 “姐姐,长公主也太不近人情。”谢东衣满脸惆怅,正向谢道韫诉苦:“我从山阴县穿山过林,一直追到京口赌场,才从阴殿主掌中将她救出,在大哥刺史府没住一天,睡醒竟然不辞而别。” “君子施恩不图报,么弟与司马雪公主相识不过数十日,便急于提前摘瓜吃,瓜尚青味道一定不甜。”谢道韫盈盈一笑,劝说:“如今建康皇室长公主、郡主等尚有数位,么弟若有意成亲,姐姐替你另行求媒。” “皇室公主虽然众多,但持玄冥剑,披羽莲甲的公主可唯此一名。”谢东衣道:“我乃谢氏子弟,大哥是京口刺史,二哥是太守,姐夫是会稽内史,姐姐你更是名动天下,那点也比一名道士强,何且两家曾有婚约。” 谢道韫笑道:“姐姐面前休想耍心眼,么弟你只是心有不甘而已,不甘心自已一名士族贵公子,竟然输于一名江湖卖药郎中,是也不是?” 谢东衣有些失落,说:“就算如此,又能如何?长公主如今还是走了,小弟很担心她再遇到阴殿主,且先出去再找找。” 望着离去的谢东衣,谢道韫微微出神,随后自语说:“这位长公主可非一般女子,弃宫悔婚,率性独立,这等胆色连姐姐也自愧不如,么弟仅凭一个不甘心,便欲重夺玉人心,只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建康城中,西府内。 天师道在江南起兵,各郡县求救兵报雪片般飞来,司马元显选择拖字诀,刚在朝堂上喊了一番必诛米贼的大话后,回府躺着闭目养神。 大殿门帘一开,张法顺由待女带进殿内。 “米贼目前兵事如何?”司马元显闭着眼问。 张法顺道:“江南三吴八郡中,外围郡县如新安郡、临海郡、东阳郡尽已失守,米贼大军目前兵锋直指吴兴郡。” “会稽郡可有兵报求救?” “会稽郡至今没有兵报告急,一直太平无事。” “会稽郡内史王凝之是米教甘派祭酒,虽未公开支持米贼,看来却和米贼眉来眼去。”司马元显睁开眼,说:“米贼绕开会稽郡,也算是对王氏留了一手,看来是想取得王氏的支持。” “吴兴郡也是三吴旧地之一,若有失则江南震动,朝室不稳。”张法顺道:“将军是否调遣北府军南下平乱?” “不。”司马元显摇摇头,说:“米贼围攻吴兴郡,本将军要借机大赌一把。” “将军要赌什么?” “赌人心向背,赌我司马元显的未来!” 张法顺一时接不上话来,他虽然素有智谋,但必竟不在司马元显位置,难以理解司马元显的话中含意。 “我大晋在江南太平近百年,除了皇族司马氏,士族嫌得的不够多,庶族嫌得的不如士族多,百姓嫌一无所有,所有的矛盾都指向朝廷。”司马无显一声冷笑,说:“这就是朝上那些老棺材梆子常说的民心。” “哦。”张法顺深以为然。 “可这不叫民心,这是贪心,贪心是永远填不满的。”司马元显站起来走了两步,说:“民心是什么呢?民心就是百姓们被推到水深火热中,然后我司马元显把他拉出来,让他们有吃有喝过上太平日子,他们就会真心拥护我司马元显。” 张法顺道:“将军这招棋甚是高明,可米贼能成立百姓们深以为恶的水火嘛?” “米贼匆忙建军,人员多是流民组成,没有粮草供应。”司马元显搓搓手,说:“江南眼下天寒地冻,米贼若攻下吴兴郡,他们会等着饿死,还是去抢呢?” “以目前米贼的军纪来看,他们绝对会去抢。” “一抢就要杀人,吴兴郡中的士族豪门不比会稽郡差多少,士族豪门流的血多了,他们会怎么办?” 张法顺道:“士族一定会对大将军的话言听计从,奉若神明。” “对。” 司马元显心中暗暗盘算;天师道攻下吴兴郡只能算是开始,顺势将会稽郡拿下大杀特杀,才更合本将军心意,只是后面的话不必对张法顺明说而已。 “大将军,可怎么说吴兴郡也是三吴之一,总不能放任米贼攻城不管吧?” “米贼要攻吴兴郡,朝廷派出两支军队装模作样驰援一二,输了便退回建康据守。”司马元显冷静说道:“吴兴郡太守是谢氏谢邈,谢邈性情耿直,绝不会充许米贼进城的,谢氏和米贼成了水火不容的敌对,等着看看王氏怎么办?” 张法顺连连作揖:“将军果然高明,张法顺今日茅塞顿开,如闻天书,佩服佩服!” 二百零六节 金牛湖 天师道要进攻吴兴郡了,整个江南风声鹤唳。 会稽郡以南的晋室州、郡、县官员,在天师道起兵后,大部分直接望风而逃,甘派以血明誓、非友既敌的作法更是被传的闻之丧胆,自永嘉南渡后,又一次大规模的逃难人潮出现了,只是这次是由南向北逃。 “米贼从南边杀来了,不入教的要被砍头了......” “米教的人来了,他们填井烧房,还要噬血明誓......” 各种恐怖传言的刺激下,一大批、一大批的人群从各地不断的涌进建康、吴兴郡、会稽郡来避难,在大部分老百姓心中,晋室虽然从来皇权不下县,但总是大伙的天,最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公平和温暖。 吴兴郡属汉以前归吴郡管,至东吴元宗帝孙皓年间由吴郡中划出,另名吴兴郡。 谢安四十四岁东山再起时,首任便是任吴兴郡太守之职,现任郡太守谢邈,为谢安侄子,素以性情耿直闻名。 吴兴郡滨临太湖,境内地势多湖泊沼泽,郡内多条溪流汇集,每逢暴雨连绵之季,郡内常常发生水灾,只有到了冬季无雨季节,车马才得通畅无阻,因此不是豪门士族首居之地。 数日内,数万难民肩挑手推,赶着牛车,领着牲口涌进吴兴郡。 吴兴郡大街小巷立刻堵的拥护不堪,房舍下、井台旁、枯树边处处都是拖家带口的逃难人流,不论白日黑夜时时会响起孩童与妇人的哭泣声,每天总有流民冻毙街头,多亏冬季天干物燥,不似夏季梅雨季节,没有发生大规模瘟疫。 郡太守谢邈面色憔悴,在府衙内来回踱步,神色有些心不在焉。 “报......”一名参军一路喊着冲进府衙,施礼禀报:“禀太守大人,城门校尉来报,有数百名流民要求进城避难,请大人定夺。” 谢邈道:“传令城门校尉,先开城门放人进城,同为晋室汉民,岂能有难不救。”参军原地不动,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邈催促道:“愣着干什么,为何还不快去通报?” “太守大人。”参军小心翼翼的问道:“城内如今挤的连头牛都放不下,上批难民进城时,大人已腾出太守府安置,若再放数百难民进来,让他们何此安身?” 谢邈抚摸胡须半晌,眉峰一拧,令道:“令城门校尉将派人通知城中孙氏、吴氏族长,在其府内收拾出数间大院,安置难民入住。” “诺。”参军转身出府衙没半盏茶功夫,又折了回来,禀报道:“禀报大人,孙氏族人与吴氏族长在半路上将我拦下,说有要事与大人商议。” “有请,有请。” 孙、吴两姓属三吴旧地大族,其中孙氏族人更是当年东吴国姓,先后在江南数百年的经营,族内蕴含的实力枝繁叶茂,纵然是王、谢等四大士族也不能小觑。 谢邈为吴兴郡太守,自然非常注重与孙、吴两姓处理好关系。 孙、吴两位族长在参军的带领下,进入郡府衙大堂,与以往不同的是,后面竟有十数名身穿长袍的老者相继跟进,这些老者个个面色气势倨傲不驯,从面相上一看,便知平时多是发号施令的人物。 谢邈问:“孙族长,如今城中街道难民拥挤,不躲在府内避寒享福,来太守府衙有何贵干?” “太守大人,老夫风闻米教众贼正集众向吴兴郡杀来,情势紧迫,越礼直闯府衙,望谢大人体要怪罪。”孙族长施礼道。 “本官早已得到风闻。”谢邈沉吟道:“可是这消息属实嘛?吴兴郡不如会稽郡富庶,距离建康一马之遥,北有吴郡可以借势,米教怎么会单选先攻吴兴郡?” 孙族长召了召手,一名葛衣老者越众而出。 “天极宗修士郝柏,见过太守谢大人。”郝柏说道:“在下保证,米贼确实聚众向吴兴郡杀来,只因吴兴郡境内河渠交错,才阻滞了米贼脚步,估计三二日后,米贼前锋便会兵临吴兴城下。” “谢大人,本朝自定都建康起,百余年间,先后有王敦、苏峻之乱,但他们只与皇权争斗,兵乱从未波及三吴八郡。”孙族长道:“此次米贼兵乱则大不同,据闻凡攻陷郡县后,一是先要诛杀朝廷官吏,教众要噬血明誓,二要将城中士族和庶族府中财物抢劫一空,充做军资,太守大人拿个主张,吴兴郡城是弃是守?” “当年在前秦百万大军压境,本官叔父携妓游湖,临风抚琴,而今米贼一群乌合之众来攻吴兴郡城,本官若弃城而逃,岂不污了谢氏祖辈英名。”谢邈傲然道:“诸位放心,本太守在,吴兴郡城便一定在!” 孙族长一笑:“谢氏门人以忠正耿直闻名于世,太守大人若执意要守,老夫不才,誓必力助到底。” “这位郝居士是?”谢邈和谢道韫一同信佛,他指着郝柏询问。 “在下是一名修道之人,宗门弟子大半惨死米贼之手,有生之年便是与米贼死拼到底。”郝柏如此自我介绍道。 “唉,天师道一个千年巨派,如今怎变得似嗜血狂魔般不可理喻。”谢邈叹了一口气,说:“不论天师道是否来攻,咱一起去看看城墙修缮情况吧。” “好,愿随谢大人前往。”孙族长做了一个礼让。 郝柏心中浮起一片希望,以往协助过的郡县,要么城墙低破,要么城中守军不济,眼下的吴光郡城可不同,城墙又高又厚不说,主要是有谢氏和孙氏等大族鼎力相助,正是一个与天师道决一死战的好地方。 蓝天湛湛,白云舒卷, 谢邈率领守备赵将军和数名族长登上城头,凭风四下瞭望。 吴兴郡地势北高南低,城南地形略显平缓,西部多是丘陵荒林,城东湖泊沟渠纵横交错,城下护城河宽数十丈,只是冬季无雨,大部分护城河中干枯无水。 谢安任吴光郡太守时,天下战乱不断,曾派人大力修缮过城墙,城墙均以熟土堆垒,黑色秦砖压彻的箭跺,十分坚固。 谢邈道:“郝居士,你曾与米贼数番争斗,可谈谈看法?” “大人,吴兴郡的城墙没问题,先请派人将引水进护城河,从地势上看,米贼只能从城南和城西两面进攻,接下来数月时辰都对吴兴郡有利。” “哦,怎么说?” “米贼远道来攻,只能露宿于野外,他们的帐篷极少,粮食又供应不足,如今天寒地冻,光这天气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谢邈笑道:“接着说。” “米贼攻城时没有什么章法,先让教众服下五石散一类的丹药,不要命一波一波向上城墙上扑,以往郡县守军在大量血腥死亡的威胁下,大部分不战自溃。”郝柏顿了顿,说:“若还攻不下城,米贼会围城燃火日夜恐吓,待城中守军疲惫时,趁夜派修士入城偷袭。” 谢邈手抚长须,问:“郝居士可有良策应敌?” “敢问大人,附近百里之内的县城和坞堡可还有大量人口居住?” “基本没人,都一大早迁到吴兴郡和会稽郡城中避难了。”谢邈摇头道:“最近的关于米教的传闻太血腥,无人敢用命去试试真伪。” “没人就好。”郝柏献计道:“大人需派人出城,将附近山林焚烧,水井填平,米贼远道来攻时,没有攻城器具,无柴草可以取暖,无粮可取,无水可喝......” 孙族长笑道:“如今天寒地冻,米贼若进犯吴兴郡,让他们在城外喝上半月西北风,不需官兵出城杀敌,冻死的尸首也能把明圣湖填平。” “待本官与守城将军们商议一二,再做定夺。”谢邈道: 第二日清晨,吴兴郡城四门大开,一队队官兵骑兵挥舞晋军旗帜,四处纵火焚烧山林,检查有无遗漏人口。 明圣湖碧波浩瀚,水面波光粼粼。 岸边水浅处,飘存少许薄薄残冰,几只野鸭子在湖水中钻来钻去,在水中寻找食物充饥。 司马雪御剑从灵隐峰边掠过,在湖边跳下玄冥剑,站在湖边独自发呆。 高恩华和云渺宫众修突然间消失了,山阴县峰谷间空无一人,药杞山寨中布满灰尘,这么多人究意能去那儿呢? 忽然,三四个人影在远处出现,前后并成一溜,正沿着堤路急速而来。 司马雪凝神一看,来人正是建康丹阳尹差役贺老大,只不过未穿黑红色的官服,换了件平民灰色衣衫。 两人瞬间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懵了! “哎呀。”司马雪未及细想,习惯性撒腿就逃,逃出约百余步后忽然感觉背后没有脚步声追来,回首一张望,贺老大等四人正沿着来时堤路奔跑,身影逐渐没入起伏的枯草中。 “忘了,我如今比他厉害多了,连阴殿主都敢斗一斗,何况一个贺老大!”司马雪忽然明白过来,风遁符“啪”的燃起,飞身足踏枯草,如风般急追下去,远远厉喝:“贺老大,站住!” 二百零七节 大老虎 贺老大不傻,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跑的更快,但此时两人灵力修为高下立判。 “呼”一声,一条饥饿的绿龙一声咆哮,在贺老大鼻前掠过,玄冥剑上嗜血的杀戮气息逼得贺老大瞬间停住脚步,满脸尴尬连连作揖。 “贺老大参见长公主殿下,天气如此寒冷,长公主竟有雅兴游湖?” “贺老大这般懂事,重新投胎学人了么?”司马雪调侃说:“你们几个猫儿,狗儿鬼鬼祟祟的来明圣湖,是不是来干什么坏事儿?” 贺老大深知玄冥剑的暴戾,面对如此嗜血神兵,绝不会用命去赌上一把输赢,立刻据实禀报:“米贼兵犯吴光郡,在下奉建康丹尹府令来吴兴郡周边刺探军情,不意巧遇长公主殿下,若长公主没有旨意,在下既可返回建康复命。” “嘿嘿,放你走?”司马雪嘿嘿一笑,吓的贺老大背后真冒冷汗,连声说:“一切听长公主吩咐,一切听长公主吩咐。” “师尊不允杀生,碰巧我又是一名好学生。”司马雪笑道:“但你屡次冒犯我,若轻易放了你,你一定不长记性。” 贺老大面色一板,躬身道:“长公主有何差遣,在下一定照办。” 一股寒风从空中斜斜吹了下来,湖面水波荡起一道道涟漪,堤岸边枯草迎风摇曳,烈烈作响,司马雪理了理秀发,沉吟道: “我师尊不见了,你跟着听令行事,待找到师尊时,便放你们走。” 与贺老大同行的三名修士,是附近郡县临时调用的差役,道法修为皆不如贺老大,见贺老大对司马雪恭恭敬敬口尊长公主,唬得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切唯贺老大是从。 贺老大心中暗自盘算,待会去到人多处,老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嘴中问:“长公主殿下,眼下我等怎么走?可不能去吴兴郡,那里是兵乱之地。” 司马雪心中犹豫不决,山阴县山谷间连具尸首也没留下,高恩华等诸修肯定不是全军覆灭,只是天涯茫茫不知从何寻找,当下率步而行。 官道上,三三两两的难民人群正在向北前进。 一队人十分明显,前有数名佩刀兵勇骑驴带路,中间数辆牛车上装满各种物件,队尾一顶四抬轿子,轿一侧有两名婢女手捧食盒相随。 一只白胖胖的手不时的从轿内伸出手,在食盒中拈起点心随后又缩进轿内。 一名婢女脚下一个趔趄,手中食盒远远摔了出去,顺手一扯轿子,轿杆顿时一阵颤悠,抬轿的四名轿夫转了半个圈儿,才勉力将轿子稳住。 轿帘一挑,一颗肥硕的大脑袋伸出轿门,大骂:“小贱人,看一会怎么收拾你。”婢女面色茫然凄苦,一付手足无惜的样子。 司马雪顿时想起自已弃宫南逃时,一路上颠波流离,心有所感,面色上顿时不悦,贺老大察颜观色,大跨步横在路中间,骈指道: “轿中呆子,出来出来。” 肥硕大脑袋又一次从轿内探出来看了一眼,又躲在轿子内狂骂:“那儿蹦出来的北伧蛮子,敢在官道上抢劫吗?” “呆子滚出来。”贺老大扯着嗓子大吼。 队伍前方的带刀兵勇迅捷调转驴头,折了回来,在驴背上纷纷亮出钢刀,嘴中发出一连窜的威胁声:“找死,找死?” 贺老大不敢与司马雪为敌,但面对普通护院兵勇,确能大显神威。 腐骨笔自虚空中凝出,狠狠一挥,众兵勇手中钢刀一起咣啷、咣啷、脱手飞出,钢刀落地时吓惊了驴子,驴子们倔脾气大发,又蹦又跳的将兵勇们颠下驴背。 肥硕大脑袋男子仍躲在轿子中大骂:“一群没礼数的伧蛮货,信不信把你抓起来送官,本公子姨父乃江州内史......” 贺老大抬腿将兵勇们踢的个个满地打滚,上前伸手一抓,将轿内骂的正起劲的肥硕大脑袋男子一把扯了出来,反手甩在路面上。 “咕咚”一声,冬日路面坚硬冰冷,大脑袋男子登时摔的七晕八荤,瘫在地上扭动嚎叫:“爹啊,娘啊,爹啊......” “好汉饶命。”一对老年夫妇从远处毛驴上跳下,连滚带爬抢过来,连声哀求:“犬子无知,各位好汉爷绕命!” 司马雪见老年夫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原本对瘫在路面肥硕男子的怜悯之情瞬间全无,冷冷说:“天寒路遥,你壮年自乘软轿而让年老父母骑驴,如此不孝之子,还是死了的好。” “仙女饶命啊,饶命。”年老夫妇顿时面土如色,半跪在地上合掌连连施礼,大脑袋男子吓的一动也不敢动,冬日路面土寒冰硬,一会功夫便冻的鼻涕流了一脸。 司马雪的心瞬间又软了,说道:“把软轿留下,你们走吧。”肥硕男子一行人如逢大赦,一群兵勇搀起年老夫妇骑上毛驴就跑。 数柱香后,一顶四抬软轿逆难民人流而行,四名轿夫个个人高马大一路健步如飞,软轿没有轿帘,一名眉目清澈的娇俏少女居中而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贺老大道:“长公主殿下,向前再走十数里,便能与米教中人相遇,我等抬轿逆向前行,怕要招惹事事非。” “贺老大你最好祈盼上苍,早点寻到本公主师尊,不然这轿子你一直要把它抬到烂。”司马雪笑道: “长公主殿下明鉴,在下心中确实一直祈盼能遇见高道长。”贺老大苦着脸道:“可如今遍地都是流民在逃难,江南这么大,何日才能撞见高道长呢?” “闭嘴!”闻听贺老大念叨遇不到高恩华,一股彻骨的寒意在轿周围蓦然四处弥漫,司马雪冷冷道:“把轿抬稳,轿子若再颠一下,便切下你一根手指头。” “是。”聪明的贺老大立刻闭嘴,认认真真抬起轿子来。 天空忽然莫明其妙变的阴暗起来。 一片片碎细雪花在风中飘落飞舞,轻叩轿项啪、啪、生响,越向前行,难民逐渐稀少,在一片山石林立的山道间,一伙难民在拔腿狂奔,远远喊道: “米教的人快来了,还不快跑。” 司马雪一个跟斗翻上轿顶,远方天际雪花飞舞,大地一片灰白,大片大片的黑色人影席卷而来。 人流如一片黑色潮水,缓缓的将灰白大地一寸寸侵蚀,苍穹间弥漫着一股令人恐惧的肃杀气息。 “说米教,米教的人真来了,让开他们吧。”司马雪翻回轿子,低声下令,贺老大更不想和米教中人碰面,四人脚上一换方向,向附近山坡上冲去。 两日后,吴兴郡城头,郡太守谢邈带领守备将军等人冒雪登城,远处茫茫飞雪,大地与山峦灰白浑然一体。 “谢大人。”孙族长指了指远方的山峦,说:“米贼前锋今日午时便可越过那片山峦,兵临吴兴城下。” “孙族长,郝宗主的行动能成功嘛?”谢邈尽力极目远眺。 “一定能成功!”孙族长笑道:“郝宗主联合半数江南士族豪门之力共同出手,米贼此次定会灰头土脸而去。” 小雪花碎碎的在天空杂乱的飞舞着,天地间一片凌乱。 这一片山峦很狭长,前后连绵数十里,山风冷冷刮来,沾满冰雪的枯枝随风摇曳,整个山峦间只有冰冷静寂,没有一丝生气。 一群黑色人影自山角边漫卷而来,人流沿着不同地势,或合成一股,或分散独行,最前面的几个人缩着头,用帛布包着脑袋,手中举着一杆天师道青龙旗引路。 嘉定县祭酒胡石根在青龙旗下行走着,天太冷了,他不得不用一块麻布包着头。 天师道起事后,胡石根舍弃在嘉定县卖烧饼的铺子,背着一包烧饼跟随天师道造反了,数月时间后,他发财了! 如今手下鬼卒数千,金银珠宝七大箱,还有一批绸缎和粮食。 攻打吴兴郡,胡石根要求打头阵,理由是自已曾去过吴兴郡卖烧饼,熟悉山路近道,根据以往经验,晋室的官儿都怕死,就当早跑了,吴兴郡城中一定金光闪闪,遍地财帛和美女,就等他去抢。 “兄弟们卖卖力气,翻过这片山,前面便是吴兴城,城中各种美味,成群美貌女子等着大伙......”得意的喊声在寂静山谷间回音阵阵。 “胡将军,是不是还有热酒给我们喝,大房子给我们住?”一群鬼卒兴奋的大叫。 胡石根大笑:“对,估计城中的官儿和士族老爷们早跑了,快走啊兄弟们。” “嗷”一声虎啸犹如旱地冬雷般响起,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虎突然出现,在山坡上昂首狂啸,啸声响彻山林,激得雪花飞舞。 “将军,有一头大老虎。”一名鬼卒战战兢兢的喊。 “嘘,是一群老虎。”一名年老鬼卒低声叫道:“都不要转身跑,也不要乱叫,把刀枪举起来吓住它。”鬼卒顺指一看,人人吓的魂飞魄散。 一片白雪的山坡上景色倏变,数十头老虎不声不响的出现,最前沿几只老虎眼中透出愤怒,幽光闪闪盯着坡上众人。 二百零八节 雪中伏 “兄弟们稳住!”胡石根大惊,喝道:“脚下雪滑,人跑不过老虎,都不要跑。” 不提跑时还好,众鬼卒只是吓的瑟瑟发抖,一听有跑字,鬼卒们顿时醒悟过来,发一声喊,扔了青龙旗,扔了珠宝,扔了绸缎,争先恐后向山坡下跑去。 “完了。”胡石根惊起一身冷汗,老虎从喜欢从背后攻击逃跑的人,未等他出声招唤,山坡上惊天动地一声响,数只老虎一齐冲了下来。 “嗷”一声狂啸,体型巨大白虎一个飞纵,从后面一名逃跑的鬼卒按倒,鬼卒一声惨叫,脖子便被老虎咬了下来,一道鲜艳的人血喷晒在雪地上,雪白血红,妖艳而刺目。 “嗷、嗷、”数声虎吼响起,山坡上的老虎们一齐扑了下来,远处山谷中一阵异响,数十只老虎争先恐后冲了出来,一齐向天师道中人扑来。 胡石根彻底放弃抵抗,也顾不得七大箱珠宝,和衣一个翻滚,顺着山坡滚了下来。 天师道起兵一路太顺了,在甘派长老的暗示下,如一阵秋风一路哗啦啦刮过来,一路发财,一路杀戮,顺利到连鬼卒都开始做梦杀到建康去,然后自己弄个县令当当。 向吴兴郡前进时,天师总教已查明,晋军没有大规模集结,整个前进队伍拉的过长,一个祭酒一个战队的慢慢向前走。 胡石根等人从山坡上滚下来时,后面正在仰面登山的天师中人不明所以,见山坡顶上的人自翻滚着跌了下来,刚露出嘻笑神色,便见到随后扑来的老虎,一个个登时有样学样,一起和衣顺坡向下翻滚。 山底部的天师道教众看到山坡上一个个雪团圆圆的滚下,数十只老虎在后面奔纵追逐。 一团团鲜艳的血花在雪地上出现,新艳夺目,每一朵血花,都代表一个生命无情的逝去。 山峦左边是一片沼泽,冬日天寒,沼泽水面上结有一层冰面,薄冰掩盖不住沼泽中腐烂的气味,沼泽属于兵家死地,原本不宜通行。 今日出妖,山顶上一群老虎,沼泽中竟也出现一群老虎。 “噗噜噜,噗噜噜”一阵响,数十只大老虎忽然从沼泽中冲了出来,四蹄翻飞,翻动一陀陀腐泥,一起向天师鬼卒们扑来。 “跑啊,出妖了!” 天师队伍瞬间溃散,年轻体健跑的快的人,只听身后不时响起死亡的惨叫声,珠宝、粮食、兵刃都不重要,扔掉一切可以扔掉的物件,以最快的速度向来时路奔跑。 没有力气快跑的人咬紧牙关能挪几步是几步,不一定能跑过老虎,只求挪得比身边人快一步就行。 天寒雪冷,空山寂寥,一群疯狂的老虎在追逐一群疲于逃命的溃军,溃军只有一个念头,能活下来就行! 后面的天师鬼卒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因为看见别人在逃跑,便不问原由跟着扭头便跑。 天师道数名鬼将连连出声吆喝阻止,有人甚至挥刃斩杀几名溃逃的普通教众,仍然挡不住溃逃人流中的恐怖情绪,时间不长,旷野雪地上一片狼藉,布满丢弃的各种兵刃、旗鼓、粮食等。 晋安郡辖下县城位置多山多林,大部分“祭酒”熟悉山中老虎习性,其中东安县“祭酒”弟兄三人,道法颇高,素来不惧老虎,闻听远处虎啸声越来越近,哈哈大笑声中,推开溃逃的人流,大踏步迎向前去。 兄弟三人中老大一手持鬼面铁盾,一手持虎头短刃,咒语声中,盾面上的鬼脸图案妖诡一动,竟似有了生气,眼洞中幽火闪闪,鬼嘴中丝丝有声,老二持一柄厚重钢叉在一边防御,老三取下肩上长弓,搭指虚虚一拉,三枚精光闪闪的箭矢从虚无中赫然凝聚,箭头指向虎啸方向。 三人越过数十名溃逃的天师教徒,向前走了约半里路。 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虎出现在前面,虎目中兽气瘆人,透出嗜血的疯狂,虎嘴中发出阵阵低低的咆哮声,虎须上滴淌着点点污黑的血液。 老大厉喝道:“畜生,找死!” 巨大白虎见到路上居然有不逃跑的生人,一边低低的咆哮,一边驻足上下打量三人,随后而来的三头猛虎“嗷”的一声跃起,爪如利刃,毫不客气的向兄弟三人抓来。 老大手中的鬼脸盾牌“嘭”的一声大响,一大团火光从鬼脸嘴中射出,向扑在半空中的老虎们喷去,鬼脸眼洞中更是幽光大亮,神秘莫测。 老二在盾牌后奋臂扬叉,一叉插入一头老虎腹中,老虎顿时血汁滴溅,在叉尖上挣扎嚎叫,老三手指一松,三柄利箭白光一闪,从另外两头老虎体中穿过,直向远处白虎射去。 巨大白虎通灵般向旁边一跳,闪开白光利箭,“嗷”的一声狂啸,扭头向来时路狂奔而去,其余老虎仿佛得到命令,纷纷也都扭身跟随而去。 “该死!”老大骂道:“这些畜生知道厉害,如今竟想逃跑,兄弟们快追。” 老三道:“老大留步,这些老虎应当不是平常野兽,看它们打不过竟然懂得逃,我等是否等后面大部分教友过来,一起前进。” 老大道:“老三你不懂,若等到人多了,那能显出我们兄弟的本事,快追吧。”兄弟三人沿着老虎奔逃的山路,盯着雪地上的虎足印追去。 刚刚翻上一道山坡,山风蓦然一紧,雪花翻飞中,只见坡头上倏间出现数十头老虎,正一齐向三人凝首齐看,一切显得十分诡异。 一头体形高大的老虎离开虎群,悠悠向兄弟三人而来。 老大喝道:“布阵,老三上箭。” 兄弟三人手脚麻利,仍如先前一般老大布盾防御,老二持叉警戒,老三引弓颂咒,急促的咒语声中,三枚利箭划破飘舞的飞雪,向奔来老虎前额狠狠射去。 利箭去势如电,眨眼间飞近老虎前额,异况蓦然突变,老虎毛皮一动,一道剑光自虎皮下掠起,将三枚箭矢绞得粉碎。 天极宗郝柏将身上虎皮一抖,脚下的老虎立刻变成一头水牛。 “遇到老夫算你等命苦,全去死吧!”郝柏的咒骂声中,身影在飞雪中腾起,巨鹰般扑来。 三兄弟猝然遇袭,飞快的拉起战斗阵型,老大布盾,老二持叉警戒,老三在盾后面引弓瞄准。 见郝柏扑来,老二抢出来挥叉刺出,老三“嗖”的一箭射出,郝柏在半空中剑花一抖将箭矢拍飞,长剑下压。 “嚓”一声,剑叉交击,双方以力碰力,老二力弱蹬、蹬、连退两步,郝柏一只脚飞来狠狠踢在老二胸口,老二身体被踢向老三。 郝柏身体借势冲向老大,一柄虎头短刃从盾后面穿出,刺向郝柏,“去死!”郝柏左掌挟手一抓,扭住虎头短刃一卷一送,生生插进老大颈中。 老三伸手接过老二一摸,已然断了气,他见势不妙,扭身急遁。 一柄长剑电光一闪,如一条怒龙自飞雪中穿出,从老三背后透胸而出,老三缓缓跪倒,在地上不甘心的爬了两步,一歪头气绝。 山坡上数十头老虎身上人影晃动,现出一个个修士,坐骑除了数十头水牛,竟然还有数十头战马,全部约有二百余人。 一名光头老年僧人在人群中最为引人注目,体型巨大的白虎和另外几只老虎围着僧人意态亲昵,形如亲人。 郝柏将长剑从老三尸首上拔出,在老三衣衫上擦干血迹,回首来到人群中队尾处,向一名不起眼的枯瘦老者道: “郝柏见过潘师叔。” 枯瘦老者面白无须,两条雪白的长眉一动,缓缓睁开眼晴,说道:“宗主如此无情杀戮,是否有违天和?” “潘施主不必悲天悯人,乱世中,霹雳手段亦是菩萨心肠。”远处的光头僧人踱步过来,合掌说:“米教自起事后,一路所过鸡犬不宁,连寺庙间的佛门中人,若不肯留发入教,也必遭辣手杀戮。” “唉,天地为炉,大道无情。”潘师叔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闭上双眼。 光头僧人道:“郝施主,如今我等追是不追?” “当然要追,不将米贼妖孽斩尽杀绝,天下难得太平。”郝柏道:“只是再向前去,有可能遇到米贼高手,大家听我号令,说撤便撤。” “好。” 兵败如山倒,天师中人沿山道一路狂奔,郝柏等人骑着坐骑后面追杀,一路血花,一路杀戮,天师中人一直逃到一片旷野平原上。 “咚、咚、”一声声洪亮鼓声在平原上响起。 一溜高大的木制春秋战车在平原尽头缓缓出现,战车四周各色旗帜烈烈飞舞,车顶以各种兽皮覆盖,每部战车中央架有一面巨大战鼓,震天的鼓声便由车上发出。 一队队天师骑兵手持各种图案幡旗,在震天的鼓声中,马蹄翻飞,踏破路面残雪,急速左右散开,呈一字型列开战阵。 天师溃军远远见到战车仿佛见到救星,拼尽最后力气冲入战车阵中,阵中旗帜一阵翻滚,随后将溃军掩没。 一股肃然的杀气,在风雪中扑面而来。 二百零九节 鹤咒术 一辆高大粗犷的八匹马战车从战阵中穿了出来,战车在阵前缓缓停住,一名头带毡帽的中年男子在战车上站立起来,抬手一摆,震天鼓声立刻安静下来。 “卢循小儿。”郝柏骑着水牛悠悠赶来,人未到,一阵得意的狂笑在风雪中朗朗飘来:“老夫骑着水牛,便顺手斩了你数千阴兵鬼将,你服不服?” “天师道匡正天下道义,百万教众应声来归。”卢循抬手顶了顶毡帽,应声道:“今日被小小蚊虫偷袭叮了一口,无关大恙,待本教取下将吴兴郡,再看郝道友是笑是哭?” “卢小儿不要脸。”郝柏怒道:“米贼逆天行事,使得江南众生家破人亡,所过之郡县坞堡,大多十室十空,如此行事竟称匡正天下道义?早晚必遭天谴。” “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为寇,晋室司马氏原为曹魏臣子,窃夺曹魏皇权后,还不照样称帝数百年。”卢循摘下毡帽弹了弹雪,说:“你我均是修士,还是吴兴郡城下见真章吧。” 郝柏道:“老夫此来,替吴兴郡谢太守传句话儿,谢氏子弟绝不临危脱逃,谢太守在,吴兴郡城便一定在!” 卢循一楞,只见水牛上的郝柏身影凌空飘起,掠起一道灰烟,向远处急促遁去,风雪中传来一阵狂笑: “卢循小儿,沿途慢慢收尸吧,老夫在吴兴郡城等着你。” 卢循站在雪中黯然半晌,然后慢慢将毡帽带好,伸掌一拍车辕,一名修士应声出现,在风雪中站的笔直。 “传令下去,大军在此地安营,派出斥喉在四周十里内警戒,将一众伤者送到营中请高郎中妥为诊治,将鬼将胡石根看管好,本君日后另有用途。” “是。”修士转身离去。 天师道此次起兵,直扑吴兴郡城。 计划在年前占领吴兴郡,然后南下取了会稽郡,北上攻陷吴郡,占领晋室三吴粮仓后,最后挥师包围建康. 卢循身为师君孙恩的妹夫,一直任天师道大军先锋前行,大军原本一路颇为顺利,不意在吴兴郡南中了郝柏等人偷袭,损失惨重。 数柱香后,平原中搭起各种各样的帐蓬,四周派出去的斥喉回报,方圆数十里之内,北方吴兴郡城一片安静,其余三个方向,没有发现敌军人马,卢循稍为安心,令各军安锅做饭。 风雪迷离,暮色孤寂。 数名女修抬着高恩华在天师道不同的帐蓬中来往巡视,每顶帐蓬大多用皮革勾勒制成,外表破烂不堪,寒风从布幔空隙间不停钻进来,一群伤兵躺在雪地上嚎叫。 “子怡,命人去熬上十数锅麻沸散。” “雪梨,带人去削一些手臂粗的木根来,要直一些的,越多越好。” “白道友,你一会帮贫道打个下手。”高恩华道,云渺宫医师白师姐随着云容云珊一路逃到江南的。 卫子姬问道:“道长,没我的事儿么?” “有,这么多伤者需要保命,一会需要有人锯骨切肉,到时惨叫声和下油锅差不多,这活儿不是常人能干的了的,呵呵......” “我去找阿呆来。”卫子姬一点就透,拔腿出帐。 “断续转转看看。”众女修抬着高恩华又转了数顶帐篷,伤者太多,高恩华已然面色苍白,额头冷汗迸现。 山阴县南无名山谷中,高恩华祭出符鹤咒术,向天师道传功两位长老求援,然后与云渺宫众女修避入山谷,云渺宫女修摆开九宫剑阵,死死拒守谷口。 桓少一方阴殿主被司马雪引走,地痴自持身份,不屑与人联手围攻云渺众修,双方一直纠斗到天明时分,天师道众修突然杀到,一场恶斗后,桓少率人撤走。 一夜恶斗,云渺宫伤亡十数名女修,阿呆和阳大牛等人纷纷挂了轻彩,高恩华灵力耗尽后一直昏迷不醒,被抬到天师道大营中,师君孙恩亲自出手施治,数天后才恢复神智。 数柱香后,卫子怡匆匆来报,麻沸散汤水熬好,雪梨来报,已削好数百根木棒,高恩华令人在一顶大帐蓬中升起炭火。 “将人抬进来。”高恩华淡淡下令。 一名鬼卒被抬了进来,一条腿折了,白生生的骨头扭成两块,反转在一起,大片的血正从伤口处不停的渗出来,伤员失血加上巨痛,已然晕迷过去。 “阿呆,将他的伤腿砍下来。”高恩华道:“白师姐带人帮他洗下伤口包紧了。” 卫子怡道:“他的腿保不住了?” “断成这样,又冻了大半天,人能多活两年算他命大,把伤腿砍下来吧。”高恩华低声道。 阿呆沉着脸,一剑从伤口处斩下去,伤员痛的闷哼一声,又深深晕了过去。 第二鬼卒伤者是被老虎抓伤,大面积血淋淋的伤口已然微微变色,抬进帐中后脸带喜色。 “忍着痛点,一会就好。”高恩华淡淡说道。 鬼卒点头,说:“能活死就好,小人最能忍了。” “阿呆把受伤的伤口全用剑切下来,深一点,别伤着人命就行。”鬼卒一听,脸色大变,没等他说话,阿呆已然一剑切下,“啊”一声惨叫在帐中响起。 “子怡带人用麻沸散清洗一下伤口,包好后绝不能乱动,否则没命,抬下一个来。” ...... 天师受伤鬼卒什么伤也有,撞伤、跌伤、冻伤、老虎抓伤、确没有发现兵刃伤害,想是因为郝柏等修士出手极狠,剑下绝不肯留下活口。 数个时辰后,帐外响起一片脚步声,孙大眼挑帘走进帐中,随后一身白袍的孙恩跟了进来。 “高道友你辛苦了,要是没你出手医治,受伤的兄弟都得没命。” 高恩华略一欠身,笑道:“医者心怀,救死扶伤是应当的,能替师君解忧也算还了一份人情。” “兄弟之间讲什么人情。”孙恩问道:“有什么困难嘛?” “缺医少药,需要略通医术的人越多越好,需要能辨别药材的人越多越好。”高恩华道:“不懂医的人干活笨手笨脚,不大顶用。” “本教若有这样的人,也不必事事麻烦高道友了,凡是懂点医术的,全在尽力救人,救活一个算一个。”孙恩顿了一顿,说:“不过药材却有好多,若都拉到一起,数百大车总是有的?” “数百车药材?” “对。” 高恩华心中一动,隐隐约约间想起了什么,不过一想多了伤口便痛,便说道:“小道可以任意取用药材嘛?” 孙恩道:“高道友的医师在本教中属翘楚之才,所有药材你可随意取用,不必通过孙长老同意。” “多谢师君信任。”高恩华动作过大,痛的立刻裂了裂嘴。 孙恩连忙道:“你先躺着,本君看一会儿。” 一柱香后,孙恩站了起来,笑道:“本君军情繁忙,且先回帐了,高道友若有所求,直接让卫道友寻我便是。” “好,不送。” 孙恩和孙大眼出帐后,帐外已然星斗满天。 孙恩笑道:“这次多亏高恩华出手治好了伤员,稳住了士气,若不然这么多伤员在营中痛苦嚎叫,弃不得,治不好,可是大麻烦。” “江湖郎中确有用处,这次他帮忙不少,不算白吃干饭的了。” “听卢循说,谢邈让郝柏传话,要在吴兴郡城下与本教决一死战,到时本教伤员更多,一名好医师能稳定军心士气。”孙恩道:“有高恩华在,能凭增不少信心。” “呵呵,师君的意思小道明白,日后得来的药材全交给江湖郎中过目,让他大展身手好了。” “孙长老为何一直称高道友为江湖郎中,这称呼有些不尊不敬。” “呵呵,他原就是一名江湖郎中,不过运气好,艳福好,走那身边都能聚一群女修。”孙大眼声音中透出一丝嫉妒,心中暗道,老子乃天师道堂堂长老,身边整日聚了不是马脸孙闾露,便是圆胖孙英文,全是道边苦柳,看久了生厌。 “哈哈。”孙恩一笑道:“等拿下建康,孙长老想要多少江南美女,便有多少江南美女随你挑。” 一名修士悄声奔了过来,低声道:“禀师君,卢长老已带人从吴光郡返回营中,请你过去议事。” “好,前面带路。”孙恩等人匆匆而去。 天师道一路攻郡掠县,抢尽士族豪门家所有浮财,将能搬动的基本全部搬走,除了少部分直接赏赐给各路祭酒外,大部分上交天师总教,其中包括各种各样的药材。 孙大眼是执事长老,原不掌管钱财,但掌财长老卢循愿意带兵,便将掌教钱财的差事交给孙大眼,乱世中药材没太大用处,一不顶吃,二不顶穿,如今孙恩一声令下,所有药材一一交由高恩华过目使用。 药材种类繁多,枝叶根果,山精海味均可入药,常用的也有数十种之多,普难人极难一一分辨清楚。 白师姐和卫子怡特意挑选了两名聪明伶俐,又略通药理的女修来帮忙取药,也常常出错,一直忙到子夜也没有医好多少伤者,高恩华的笑容中流露出丝丝焦虑。 二百一十节 吴兴郡(一) 子夜过后,卫子怡令人将伤员抬走,帐中一时只剩下高恩华和卫子怡两人。 “记得道长以前有名高徒王存忠,熟通医理和药材,何不请他来帮帮手。” “王存忠一直在凤鸣堡采集地星草,阳道友识得去凤鸣堡的路,他外出回来了么?” “阳道友和慕容道友一起出去打探公主的下落,至今未曾回营。” 听闻提起司马雪,高恩华刚露出笑意的面孔顿时凝重起来,卫子怡心中暗暗后悔失言,连忙说:“道长不必忧虑,明日我们加派人手外出打探公主下落。” “此举不妥,以阴殿主的道法修为,派人再多也无益。”高恩华摇摇头,说:“公主既然敢孤身犯险,想必自有应对之策,还是顺其自然等等吧。” 卫子怡伸手试试高恩华额头温度,说:“道长的伤势如何?” “胸腹倒是不痛了,只是无法运用灵力。” “公主每次总有天助,这次那个谢东衣也跟去相助,说不定明早便又出现在道长面前。” “上次她被阴殿主掳走,我忧心似焚,不料她竟自已安然归来,意外还得冰雪仙子的羽莲甲,料想这次也能如此。”高恩华说着笑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一些光彩。 卫子怡心情复杂,低声附和说:“事情一定如道长所料。” 帐外寒风呜咽,雪花撞击在帐蓬上咚、咚、的响,帐内炭火盆忽暗忽明,两人慢慢说着话。 “道长,咱以后就这么在天师道营中待下去嘛?” “子怡,这事儿我也心狠嘀咕呢,咱这数百人除了天师道可以藏身外,在那也不容易,可我对天师道的作为心中颇为不喜。” 听高恩华唤自己子怡,卫子怡心中一颤,不禁将身体凑近了些,说:“道长,如今师尊不在,卫师姐又事事依赖于我,一想起师姐妹们的安危,我日夜寝食难安。” 高恩华虽然受伤,但与卫子怡相处多日,对卫子怡的忧惧心知肚明,不禁伸出手,握了握卫子怡的手安抚说:“子怡休要担心,待我身体复原后,一定想法子将桓少手中的姐妹们救出。” “咱能斗的过他么?”卫子怡放松下来,坦白说:“桓氏有钱有势,能请来那么多高手来相助,就拿阴殿主和地痴来说,咱便斗不过人家。” “按道家说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件事物到了强盛的极点时,必然转衰败,反之则一样。”高恩华有意笑了一笑,说:“所有坏事儿,咱们都赶上了,下面必然是好事。” “真会这样嘛?” “真能。” “哎,道长不对啊。”卫子怡忽然道:“我问你咱以后要不要一直待在天师道营中,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待还是不待,倒是把我哄的挺高兴。” 高恩华忍住笑,心想要是没这点本事,岂能把公主哄的团团转,嘴中却说:“这事儿总得等我伤好了再说吧,天师道不是要攻打吴兴郡嘛,这一战多半不会顺利,这之间有很长时间可以允许咱们想好出路。” “嗯。” 孙恩和孙大眼匆匆赶回军中大帐,见卢循和传功长老及几名治头大祭酒如郑方和牛猛等人正在帐中等侯。 “吴兴郡情形如何?”孙恩一进门就问: “吴兴郡北偎太湖,西通建康,城东多有湖泊沟渠,唯有城南地势适合大军攻城。”卢循缓了口气,又说:“吴兴郡城墙由熟土彻成,如今天寒地冻,城墙外挂上雪水简直坚若金石,本教没有大型攻城器具,若仰面强攻,恐怕教众要伤亡惨重。” “看来这是一场硬战。”孙恩道。 卢循道:“绝对是一场硬仗,吴兴郡太守是谢邈,这人软硬不吃,下令在城中大量备粮,如今城中守军加上难民杂七杂八加起来,人数一点不比本教少。” “本教自举事后,所攻郡县大多不战而降,一直罕遇对手。”孙恩白衣如雪,站在灯光中熠熠放光,有力的说道:“谢邈既然要在吴兴郡与本教一决高下,本教便一鼓作气攻下吴兴郡,趁机向天下一展天师道军威。” “老夫说一下。”传功长老快言快语:“吴兴郡离建康和会稽郡不远,咱两边可都要防着些,谢邈是谢氏中人,咱去攻吴兴郡,谢氏能坐视不理么?” 孙大眼道:“除了防范会稽郡王凝之派兵北上,还要防范京口谢琰所属北府军南下支援,这北府军早晚是本教劲敌。” “和他们相逢是早晚的事儿。”孙恩鼓励道:“本教目前兵锋正盛,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来吧,就在吴兴郡城下斗个输赢。” 帐中人对这场大战心态各异,便都知道这场大战避不可免,晋室不可能坐视天师道举兵不管,这场大战早晚都会来。 两日后,天师道大军全部汇齐,十数万部众在大营中休整一天后,师君孙恩一声令下,大军缓缓起行,一路上大旗翻卷,马蹄踏破积雪,向吴兴郡城进发。 大雪初停,万里无云。 孙恩白袍胜雪,骑一匹高大白马,在周围教众一片灰黄衣衫的衬托下,显的丰姿俊秀,众修在左右骑马跟随。 原登飞骑一匹棕马,自队尾超了过来,远远见到孙恩时,两腮边迅速折出一团肉,大拍马屁: “师君策马如诗,挥剑如歌,英姿不逊楚王与关公。” “原将军熟知前朝典故,文采斐然,实乃本教俊才。”孙大眼道: 原登飞自天师道起事后,在以往作战中,仅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鼓动无数教众热血沸腾,慷慨赴死,迅速得到孙大眼的赏识,被封为鬼将,可以在孙恩左右行走,参议军机大事。 “听闻原将军曾在燕军主帅慕容宝帐中听调,参加过参合陂大战。”孙恩忽然问道:“本教此次攻打吴兴郡,可有良策建议?” 原登飞满面堆笑,说:“两军对撼,除了粮草兵器和人数多少外,士气更重要,一定要通令全军不能妄传谣言。” “谣言?”孙恩连忙问道:“原将军说说这谣言的事儿。” “参合陂大战,燕军原本势盛,但北魏帝拓跋珪领军远遁大漠,诱燕军深入追击,燕魏两军最后于黄河渡口隔岸对峙。”原登飞啪的一抖扇子,说:“拓跋珪令修士到处造谣说燕帝慕容垂病亡,使得慕容宝担心帝位有失连夜退兵,后在参合陂被魏军赶上偷袭大败......” 孙恩道:“燕魏两军对峙,一个谣言传闻竟能使原本占优势的燕军大败,此次攻打吴兴郡,本教可以利用谣言取胜么?” “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谣言力量无穷,它能引起军心不稳。”原登飞道。 孙恩道:“快说说。” “本教大军围攻吴兴郡后,建议师君除了派出兵马三面警戒,还可派出小股修士到吴郡等三城传播谣言,只说本教要派兵攻打以上三城,使三城军民疑神疑鬼,不敢出兵支援吴兴郡。” 孙恩哈哈一笑,说道:“原将军利用谣言的计谋让本君耳目一新。” 原登飞心中狂笑不止,暗自嘲讽孙恩见识浅薄,什么熟知历朝史记典故?史记典故不会开口辩驳,还不是全凭老子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任你师君孙恩和天骄桓少高高在上,还不照样被老子一张嘴耍得团团转。 前次兵进吴兴郡,因为战线拉的太长,被郝柏趁机偷袭,这次发兵,天师道整队缓缓前进,一路派出修士斥喉四处巡查。 两日后,军中斥喉来报,吴兴郡城到了! “大军原地安营。”孙恩扬声下令:“明日午时兵围吴兴郡。” 师君令发出后,天师大军原地安营,孙恩自有他的道理,根据以往攻城的经验,许多郡城官吏从未经历过战事,待看到天师大军众多的人数后,往往不战自降。 雪后初晴,天空蔚蓝。 吴兴郡太守谢邈站在城头上,极目远眺,只见天师中人如一片黄河之水慢慢涌来,速度缓慢但力量强悍,大军在离城墙一里处驻足,震天军鼓声中,当中一骑白马绝尘而出,直奔城楼下。 “贼首孙恩又来劝降了,老西瓜描丹青,仍然是老一套。”郝柏冷笑道: 谢邈出身士族豪门,又任晋室官吏多年,孙恩虽是米教师君,在他看来只不过是江湖叛乱匪首一名,两人身份不值同席而语,耳闻郝柏解说孙恩亲来劝降,不禁嘴角一动,面孔上微微冷笑。 孙恩在城墙下勒住战马,仰头一看,只见城头上旗帜飞舞,兵刃在冬日下闪着寒光,一股愤怒的杀意在城头弥漫,当下一扬臂,身后鼓声戛然而止。 “孙恩见过谢太守大人,建康司马元显无君无父,强征乐属充军,惹得天怒人怨,本君率数十万教众奔赴建康清君侧,以匡护天下正道,如今借道吴兴郡,恳求谢大人放本教人马过关,献上区区薄礼,请谢大人笑纳。” “这套说词不错,这孙恩倒是名风雅之士。”谢邈微微颌首。 一辆春秋战车自天师道战阵中驰出,车项一个漆木大箱子,车轮滚滚,片刻来到吴兴城下。 二百一十一节 吴兴郡(二) 望着城下的大箱子,谢邈不禁一时好奇心起,当下点点头,守城官兵迅速放下绳索,徐徐将箱子提上城头。 箱子不是十分笨重,待兵士搬到谢邈面前打开时,只见箱里有秦代李斯的古篆字、三国曹不兴的墨蝇小画,两坛江南地方名产黑杜酒,最边上另有两双精致的谢公屐,都是太傅谢安生前喜爱之物。 谢邈心中了然,这是孙恩在暗示向谢氏家族示好。 黑杜酒相传由酒仙杜康与竹林七贤之一刘伶合制而成,精选江南糯米蒸熟后、酵酿而成,酒味绵厚醇甜,只是江南糯米产量极少,酿酒期间又要去掉酒头酒尾,极为浪费糯米,因此黑杜酒售价极贵,只有士族豪门中人才舍得饮用。 谢安贵为太傅,一心忧国忧民,黑杜酒味道虽美,确一直舍不得放怀畅饮。 “打开酒。”谢邈下令,一名军士上前打开酒坛盖,一股醇甜的酒味在冬风中四散传播,浅浅尝了一口,转手递给身边将士,傲然说道: “郝居士代本官传话,酒是好酒,但是谢氏儿郎绝不会求安祸国,只要谢邈还在吴兴城头,天师道休想从吴兴郡城中过一兵一卒!” “在下一直认为士族子弟只懂依靠世袭父辈余荫,平时除了服用五石散,酒色歌舞寻欢外,人人胆小骨软而怯战,今日得见谢大人不惧强梁的风骨,在下错了。”郝柏大笑,说:“在下愿誓死追随谢大人,哈哈哈哈!” 谢邈一笑:“郝居士不必向本官脸上贴金,将本官的话传给孙恩吧。” “诺。”郝柏站到城头上,微微调了一下气息,扬声道:“谢大人说,谢氏子孙,铁骨铮铮,谢大人在,吴兴郡城便在,米贼们拿命来攻吧!”谢邈的话,经郝柏以深厚灵力催动下,在城下开阔处远远传播。 天师道战阵中人马数十万,虽然各种声音嘈杂,但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孙恩原本还准备说些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话,但一想到谢邈的姓氏和性情,便把话压了下去,策白马缓缓退回阵中,他心中明白。 天师道自起事后,第一个真正的劲敌终于出现了。 风从天空猛烈的吹下来,天师道中军旗飞舞,大部分将士握紧了手中武器,只要孙恩一声令下,便会发出猛烈的冲锋,大战前的宁静让每个人心情复杂。 四大长老和十余位治头大祭酒全屏神静气,等待孙恩下令。 “师君,今日不便攻城。”卢循低声道:“今天雪后初晴,吴兴郡滑溜无比,城上官兵此时求战气盛,本教目前没有备好攻城的大型器具,若一味强攻只怕反倒损了士气,先将城牢牢围住然后再寻机破城。” “今日本君也没准备攻城,只想先礼后兵,让天下人知道本教也是师出有名。”孙恩大声下令:“大军后撤三里安营扎寨,派人连夜赶制攻城器具,择日一举拿下吴兴郡城。” “诺。”传令兵将孙恩的命令迅速传了下去。 帅令一下,退兵的金鼓声轰然阵响,军旗晃动,天师道后阵变前阵,如潮水般缓缓后退。 谢邈抚须一笑,说:“天师道外强中干,先在城下陈兵十数万威吓,随后又送礼收卖本官,见软硬都不吃竟识趣退走了。” “贼首孙恩有个妹夫叫卢循,此人颇懂得使些计谋,这软硬兼施的套路,往往便能唬住胆小之人。”郝柏道:“大人见贼兵退走,且先不要欢喜,恶战才刚刚开始。” “哈哈,本官心知肚明,下面如何守城,可需各位将军和郝居士好好筹谋了。” “大人放心,凭吴兴郡这城墙,凭外面这护城河,米贼就是把血流干,半点机会也没有。”郝柏心情特别好。 “行。”谢邈一笑,说:“本官回府喝茶看书去了。” “诺。”城头上数名守备将军和郝柏等人一起躬身施礼。 在吴兴郡军民心中,谢氏一族代表的是忠正耿真,一心为民,从谢安开始起,谢氏族人的德行已被晋室万民所认可,今日谢邈登上城头一呼,等于公开宣布,谢氏和天师道的战争开始了! 谢邈虽然是谢氏后人,但同时也是一名士族弟子,士族弟子常有的特点,他基本都有,如不通兵事,喜欢道佛两学,具体守城的活儿都要依靠数名守备将军武万里等人来具体操作,这数名守备将军族中多多少少全是谢氏旧部,因此在政令的执行上没有丝毫障碍。 天师大军从城外撤军的同时,城中为战争而做的准备开始了! 第一、派兵将临近南城墙的百姓迁到内城安置,一箭之内不得有居民存在,城墙下各种守城器具堆积如山。 第二、距离城墙数十丈远的地方,挖有一道深沟,据郝柏交待,此举防止天师道掘挖地道进城偷袭。 第三、城中大街小巷增设哨卡,严防混进城中的天师中人暗中破坏。 第四、效仿秦法,让城中居民告发天师信徒,将所有信过天师道的民众监视起来,大战期间,一举一动都要向官府报告去向。 第五、逃进城内的难民,精壮青年以十人编成一组,配发简易武器,日夜在城内巡逻,还负责相互监视,妇孺们搭成一顶顶小帐蓬,负责烧水做饭。 城中当地各家士族豪门,均得到官府告示;有钱粮者出钱粮,有人力者出人力,若有异议者,按通米贼罪抓捕处置。 最后这一点在其他郡城中特别难以通过,总会有不同士族府中因为利益发出不同声音,而在吴兴郡,这一点执行的非常痛快。 因为城中的士族人家,一来早从其他郡县的士族人家得到教训。 米教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抢劫士族大户,噬血明誓,二来谢邈属于士族豪门之首,谢氏一族出头打声招呼,其余士族之家不敢有任何异议。 吴兴郡城中还涌进大量士族和庶族人家,这些人家都携带大量粮草和物资,并有大量的府兵部曲随行护卫,进城后均以车马为界,支起帐蓬临街居住。 守备将军武万里令人在城头贴出告示,号召这一批士族人家献粮出人,一来天师道以往的手段过于激烈和血腥,使这些人家吓破了胆,二来离开吴兴郡,确实也无路可逃,大部分人家索性献出牛马,派出部曲府兵报名守城,誓与吴兴郡共存亡。 吴兴郡城中忙碌,吴兴城外更忙。 十余万天师教众要在一片旷野中住下来可不是容易的事,天师普通信徒虽然号称鬼卒,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鬼卒,吃喝拉撒睡,少那一样也不成。 孙恩回到营中,简明扼要的宣传,吴兴郡城必须拿下,此一战关系到天师道百年兴衰,只许胜,不许败。 晋室虽然不济,败一百次,丢一百座城,仍是晋室,而对天师道来说,败一次就是致命的危险,天师道若败了,这十余万颗脑袋多半全要搬家。 鬼卒的生活问题由孙大眼负责安置,兵力调度问题由卢循安派,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带领苦派弟子负责防范建康和会稽郡两方面的援军。 孙恩主要负责居中指挥,众修散去后,一个人回到内帐,王贞迎了上来。 “回来了?” “恩。” 王贞看了看孙恩脸色,问:“是不是谢邈不肯议和?” “对,他放话要与本教决一死战。”孙恩忽然道:“本君忽然明白当年你父亲为何要起兵反王恭了。” “哦?” “箭在弦上,走投无路,唯有死战。”孙恩接着说下去:“若只为了本君一人,我宁可不攻吴兴郡城,可从叔父被司马元显所杀开始,一步步的走下来,今日这一切的到来,全是必然结果。” “师君既然知道是箭在弦上,就不必想是非对错,为了你攻取建康号令天下,吴兴郡城这一战势在必行。”王贞安抚道:“只有这战打胜了,天下人才会重视天师道。” “为了天下长治久安,为了天下公平正义,这一战,本教必须胜。”孙恩重重说道。 王贞伸手替孙恩解下白袍,笑道:“我相信师君必胜。” 孙大眼负责天师道十余万人生活用资,他非常喜欢这么做,因为他可以从中大发横财,甘派中人从每一郡、每一县、每一府中抢来的金银珠宝,大半以上全要交给他来保管。 在天师营地深处,有一座用粗壮木栅栏围成的神秘小院,院外布有禁锢阵法,远处还有数千天师鬼卒在日夜守护。 神秘小院防守之严密,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数百辆大车规规矩矩的摆放在小院中间,每一辆大车上都摆满朱漆乌木箱,箱子内盛满珠宝,外贴封条,每一箱珠宝后面都有一个故事,或者说都有一片血泪,孙大眼每天睡觉以前,均要挨车数数箱子,看看箱子上的封条...... 不论天师道成败,自己和卢循将成为晋室最富有的士族豪门,以后江南只有孙、卢两大世家。 二百一十二节 吴兴郡(三) 孙大眼刚出现在神秘大院前,孙闾露和孙英文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躬手听令。 “一切平安?” “小道素来办事讲规矩,一切平安!” “以后此地由英文来警戒。”孙大眼对孙闾露下令:“你带孙召聪出去搞粮食,找教中需要的一切。” “长老?”孙闾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是不是又要和本长老讲究什么做人规矩?那有什么规矩?”孙大眼厌恶的说:“知道这规矩两字是什么意思不?规字折开来,是不是一个夫,一个见?” “是。”孙闾露一时没明白孙大眼什么意思。 “矩字折开来,是不是一个矢,一个巨?” “是。” “还不懂嘛,蠢货?”孙大眼教训说:“规字的意思是说,夫子的意见,也就是长者和男人的意见。” “是。” “矢是弓箭,巨是力量,合起来不就是用力射箭嘛?”孙大眼瞟了一眼孙闾露,哼道:“规矩就是说女人要服从长者男人的意见,不然就要用弓箭用力的射你。” “哦,知道了。” “都知道了,还不快干活去,以后记住你没有规矩,贫道的话就是你的规矩,在乱世,谁力量大谁就是规矩。”孙大眼吼道:“本教要夺了天下,本教的话就是规矩,那时你孙闾露的话,对别人也是规矩。” “禀长老,小道懂规矩了。”孙闾露挺的笔直,又说:“只是许多教友不懂这个规矩,他们顾忌太多,常说这也不对,那也......” 孙大眼瞬间明白孙闾露的难处,烧杀抢掳对大部分人来说,确实难以下手,特别是面对一位哭泣的母亲,面对一名饥饿的幼童,面对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一刀很难刺出去,这把火很难点起来。 “教友不愿意干,寻些愿意干的来干吧。”孙大眼支招道:“就在太湖附近不是就有许多恶名远扬的人物嘛,象什么太湖野渡人,什么漠北双雄等,他们一定愿意干,你和孙召聪带他们去干。” “这个......”孙闾露又犹豫起来。 孙大眼无奈说:“尽可能把事做的隐蔽些,待日后本教夺了建康后,再把什么野渡人,什么漠北双雄抓起来砍头,那时本教算不算为民除害?算不算主持正义?懂了没?” “懂了。”孙闾露茅塞顿开,感觉自己跟随的孙长老确实智计无双。 高恩华率众女修也在天师道营中设了一块独门位置,派女修们设上警戒,从进入天师道后,教中男子们对女修们太热情,日夜都有人以各种理由登门拜访。 孙召聪人长的瘦,胆却挺肥。 女修雪梨是他的至爱,不到一个月时间内,把积蓄数年的物品基本全送给雪梨,雪梨总是嘻嘻一笑照单全收,原则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连手都不让孙召聪拉一下。 孙召聪的厚脸皮发挥了作用,对阳大牛等人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总有理由来探望雪梨。 “雪梨妹妹,你理那个瘦猴子干啥?长的那般丑。”卫子姬不解问道。 “姐姐,你天天有阿呆的小白脸扭着。”雪梨另有一套道理,笑说:“妹妹我可闲得慌,那瘦猴子定要送我礼物,我总不能见礼不收吧?” “你什么时间看我扭阿呆的脸了?”卫子姬腾的站起来。 “昨日妹妹我路经外面小树林,看到林中有两个人,难道不是姐姐你嘛?”雪梨一掩嘴,说:“哎呀,我去问问子怡师姐,不会是她吧。” “你?”卫子姬一伸手:“敢偷窥我,看我不撕破你的嘴。” 雪梨早一溜烟蹿出帐去,远远叫道:“我去找子怡师姐评评理去。” 高恩华帐中,一张木案上摆满了药材,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在帐中弥漫。 “卫道友,这三七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圣药,凡是和血有关的病,大多离不了它。”高恩华慢慢介绍:“它能生吃,也能熟吃,分春三七和冬三七。” 卫子怡感觉脑袋有点大,想了想,问:“如何分辨春三七和冬三七?” “好记,你听好,肤白貌美春七,人老珠黄冬七。” “这样还真的好记多了,道长你真聪明。”卫子怡对比一下案上的春三七和冬三七,笑道:“不过这药材品种也太多了,我一时真是记不明白,王存忠何时能赶来帮忙?” “阳道友和慕容道友已去凤鸣堡寻他了,估计如今应当已和存忠见上面了吧。” “哦。”卫子怡刚准备说啥,忽听帐外雪梨在喊:“卫师姐在帐内嘛?我来找你说会话。” “进来,进来。” 雪梨挑开帐帘,把脑袋探了进来,笑嘻嘻的说:“这里没什么事儿吧?我可进来了啊......” 天晴云淡,浮云飞舞。 阳大牛骑着大葫芦法器悠悠向东海之滨凤鸣堡飞行,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因为身后慕容妃在不断的东摸一把,西摸一把。 “下面是朱家坞堡,欠打的朱小祖就住在那,向前一点那座山叫昆嵛山,半山腰处就是三仙宫大殿,俺老牛当时太猛了......” “夯货,先别吹。”慕容妃听阳大牛吹过无数次痛打朱小祖的故事,心中不仅好奇,笑说:“咱下去看看三仙宫。” 昆嵛山巍然屹立,苍松上残雪皑皑,雪白松翠,极为妖娆。 三仙宫院墙上枯草茂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院墙内隐隐传来一股人语声。 “里面有人?” 阳大牛大步迈去:“进去看看。” “我先进。”慕容妃抢步推开院门,院门后是条长长的通道,通道路面布满残雪,中间一行行足印通向大殿,向里行了数十步,殿中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喝彩声: “好,精采!” “陛下英勇神武,法术通天......” 慕容妃侧耳一听,不禁笑的花枝乱颤:“听说慕容德已在青州附近建立南燕,三仙殿如今应当是南燕的土地了吧,里面竟然出现一位陛下,难道是他老人家来此了吗?” “胡扯,快进去看看。” 阳大牛急不可耐的快步拐进大殿,只见三仙宫大殿外的旗杆上悬挂一面宽大的布旗,上书一个斗大的“新”字。 大殿内两边坐了数十个布衣男子,人人横眉恶目,一张方案横在大殿中,案上竟然纸墨纸砚齐全。 一名面目赤红的肥胖男子在殿中围着方案不停游走,抬头看到阳大牛与慕容妃进殿,眼中精芒一闪,打量了两人几眼,并无言语。 “都瞧仔细了......”肥胖男子右掌伸手抓起笔,在空中虚画一个大方框,口中念念有词:“朕有令,尔等出来吧!”咒语声中,左掌迅捷在方框中一推,方框中蓦然光怪陆离。 一群人影从方框中隐隐走出框外,人影个个高约数寸,跳落地面后,在方案前进行各种杂耍表演,有人倒立,有人翻跟斗,有人吹拉弹唱。 寒冬,荒山,破殿,一群奇立古怪的人,一切显的神秘而诡异。 阳大牛以前游走江湖,识人眼光锐利,见殿中人虽相貌凶恶,但无修士存在,心中不以为惧,只是奇怪这伙人为何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跑到三仙宫大殿内来玩杂耍。 慕容妃身为不咸山慕容老祖的高徒,更是恶人中的翘楚,直接无视殿中诸人,看到肥胖男子表演的是一种不常见的幻术,便挤到方案一侧,看肥胖男子表演杂耍。 “赦令,起!”肥胖男子口中念念有词:“呼”一道青烟中,两名青面獠牙的鬼将腾地从方案上纸中跃出,落地后直接站在方案后,引起殿中人一片喝彩之声。 “好。” “高明......” 一股山风从殿外霸道的直灌进来,殿内上方一时灰尘四散飘零,地面表演的小人在风中东倒西歪,方案前两名纸幻鬼将也是跃跃欲动。 “大牛,走吧!”慕容妃看到鬼将跃出后,感觉和修士普通法术无异,扯扯阳大牛,示意出殿离开。 见阳大牛和慕容妃要走,肥胖男子目光一扫,疾伸手将方案上的纸张撒成一条条扔在地上,风一吹,纸条在众人脚下翻滚,众人不明所以,全都目不转晴的看着肥胖男子。 “五方鬼听吾赦令,锁!”肥胖男子一指阳大牛,厉声喝道: 翻卷的纸条蓦然如蛰龙惊醒,一晃一飘浮在半空,幻化成一条条手臂粗细的铁链,将阳大牛缠粽子般捆的结结实实,两名纸幻鬼将一声厉吼,飘身按住阳大牛两臂。 阳大牛一愣,双臂一振便欲发蛮,慕容妃忽然来了兴趣,奔过来一把按住,低声说:“听仙人说完!” “本帝王神仙,乃大新朝太祖建兴帝王莽转世。”肥胖男子一步堵住殿门口,得意笑道:“朕今日正在昆嵛山三仙宫开朝建国,封赏百官,小娘子应是上天给朕送来的贺礼,朕封你为正宫娘娘,这个黑大个封个镇国大将军如何?” 殿中男子一起围过来,高声大喝:“快谢恩,以后跟着大新国混,保你俩天天有白面吃,还有鸡蛋吃。” 二百一十三节 吴兴郡(三) “竟有鸡蛋吃?”慕容妃一脸惊奇,问:“诸位一脸的富贵相,定然是大新国的开国王侯?” 一名男子说:“我是开国太傅。” 一名男子说:“我是开国王侯。” 一名男子说:“我是开国兵部尚书。” 慕容妃笑成了一朵花,向殿中四下望了望,问王神仙:“开朝建国?封赏百官,只是殿中无钱无粮,不知陛下以何物封赏百官?” “娘娘有所不知,朕为今日之事早已筹谋数年,你来看。”王神仙大笑:一边说一边提笔在空中一划,殿中的一角倏地如被掀开一层布,一袋袋粮食和数个大箱子整整齐齐显现出来,殿角木架上竟悬挂一件黄色绸缎锦袍。 “这么多宝贝,我看看?” 没等慕容妃上前查看,王神仙大笔一挥,方才显现的粮食和大箱子全部消失:“这些以后全是娘娘的,眼下先不急着看。” 慕容妃仔细察看王神仙与殿中数十名男子的神态,确认个个都无疯癫之症,不禁莞尔一笑说: “陛下何故在昆嵛山建国?” “娘娘有所不知,如今江南晋室大乱,北魏与后秦两国征战不断,只有这昆嵛山属于鲜卑人慕容德建立的南燕国,暂时无兵患战乱。”王神仙收笔而立,解释说:“朕欲带百官与子民在山中休养生息,待人马充足后,挥师下山驱逐鲜卑胡人,然后一统天下。” “陛下真是新朝太祖建兴帝王莽转世?”慕容妃笑问: 王神仙正色道:“君无戏言,此事岂能有假。” 慕容妃面上笑意更浓,伸手掠了掠耳边丝发,说:“地下大新皇帝王莽表示不服,请陛下你去地府中对质。” 王林一时迷惑,忽见慕容妃目前笑意瞬间变成一片杀意,耳中传来阳大牛一声大吼:“婆娘手下留情!” 轰然声中,阳大牛奋力一挣,身上缚的铁链寸寸崩断,身侧两名鬼将被肘击脚踢,一齐化成片片碎纸,跌落地面。 大殿中灵光一闪,慕容妃祭出捆仙索将王林捆得结结实实,精钢指剑急促从王林颈间抹过,一股鲜艳的血顿时激喷出来,殿中数十名男子一阵骚动,有人已从殿边抄起刀枪棍棒。 “敢,不想死的滚!”阳大牛吼声如雷,夸父神力在吼声中磅礴四射,两侧殿墙一阵摇晃,横梁上的灰尘雨一般降落,大新国文武百官们震的腿软筋麻,胆子小的直接一咕噜跌倒。 慕容妃快步奔出殿外,堵住殿门,转身嗔怪:“夯货,不能让他们全滚了,留着有用。” “有啥用?放走算了。” 慕容妃嘻嘻一笑,向数十名男子召手道:“诸位大臣过来站好。” 大新国文武百官们看看地上已然僵硬的王神仙,心中暗道晦气,又听慕容妃召唤,连忙过来一溜站好。 “女神仙有何吩咐?” “别喊女神仙,王神仙已然死了。”慕容妃踢了一脚王神仙,问:“你们都是那的,从实招来,有一句假话,这个就是榜样。” 大新开国太傅说:“小民是山下五柳县猎户。” 太新开国兵部尚书说:“小民是五柳县石匠。” “很好,很好,你们要相互作证,中间有一个人说慌,全部必须死。”慕容妃笑眯眯的眸晴蓦然一瞪,一股杀气倏地喷洒出来。 大新国文武百官们一阵哆嗦,一起说:“我们全是一个地方的人,从小便认识,可不敢说一句慌话。” “挺好,如今大新国皇帝已贺崩,本娘娘要垂帘听政。”慕容妃板着脸说:“由你们负责,将这三仙宫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一把枯草,一根蛛丝也不准有。” “是,啥时开始干?” “眼下就干。” 阳大牛一时看直了眼,不知慕容妃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忽然听慕容妃说:“夯货卖卖力气,把大新国陛下老神仙的障眼法破了。” “怎么破?” “用棍子砸这。”慕容妃一指殿中一角,阳大牛挥动熟铜棍,狠狠劈了下去,“咣”一声轰然巨响,整个大殿颤抖了一会,方才消失的粮食和大箱子慢慢显露出来。 慕容妃上前“咣啷”一脚踢开箱子,果然是满满一箱子银子,顺手抄出来一把,放在掌中一摩擦,银光闪烁。 “这么多银子,可不容易一下子全搬走。”阳大牛婉惜说道。 “夯货又露出你痴傻本性,带走它们干啥,留在三仙殿正好有用这还嫌少呢。” “啥意思?俺没听明白呢。” “等等。”慕容妃抓起一大把银子,对已经开始干活的大新开国大臣们说:“诸位大臣们好好卖力干活,本娘娘自会赏你们五倍工钱,若有人偷懒或逃跑,便派这位黑大将军去追杀你们全家。” “五倍工钱?”大新国文武百官们眼晴发亮,一起大叫:“有五倍工钱拿,便是娘娘赶着走,我们也要在这干活......” 慕容妃扯着阳大牛步出大殿,在殿外转了一圈,指着殿外的群山说:“这里属于燕境,远离江南,不正是高道长苦寻不到的托身之地嘛?” “对啊,三仙殿远离江南,桓少肯定找不到此处。”阳大牛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叫道:“咱们也不必一直托天师道庇护吃饭了,只是不知道长和卫道友等人愿不愿意来。” “高道长若肯在天师道中呆着,上次便不会离开了,云渺宫的丫头们全听卫氏姐妹的,子姬妹妹又是子怡妹妹的跟屁虫,子怡妹妹又是道长的跟屁虫,还有那没出息的慕容格,天天是卫子姬的跟屁虫。” “这么多的跟屁虫?俺咋一个也没看明白呢?” “夯货大眼盯着肘子骨,小眼瞅着酒,那有功夫看别的?”慕容妃笑道:“夯货想想,子怡妹妹每次扶道长躺下时,是不是先拂一拂床塌上的灰尘,每次喂药,是不是都要浅尝药汤冷热?” “还真是那么回事儿。”阳大牛大眼一翻,叫道:“哎呀不好,那公主丫头和道长算怎么回事儿?莫非道长也要搞个二房三房?” “哈哈......”慕容妃笑的花枝乱颤,说:“是夯货你想搞个二房三房吧?” “不是,不是,俺只是想公主丫头一定不愿意卫道友染指道长,她们不会吵起来吧?” “公主与道长名为师徒,形似父女,两人神态亲昵,对视时、目中均看不到肉欲私念。”慕容妃沉吟道:“可是道长对子怡妹妹的服待又好似理所当然,我也猜不透他们心中在想什么,是不是道长修练太玄诀太久,把人修练傻了?” 阳大牛大笑说:“这个好办,待俺回去向道长套个话,看他怎么想的。” “可别问,如今咱们的小命人人都危在旦夕,岂有功夫谈情说爱。”慕容妃说:“你快去凤鸣堡找王存忠,我在这看着大新国文武百官们收拾三仙宫。” “我直接回吴兴郡天师道营中?” “对,最好让道长亲自来瞧瞧,我猜他对三仙观一定非常满意。” “好,俺老牛快去快回。” 数日后,阳大牛将王存忠和绿萝带进天师道大营。 绿萝见到高恩华等人时,目光中有稍许躲闪,身材确比曲阿大战时显得臃肿,王存忠皮肤赤黑,眼晴炯炯有神,与众人见过礼后,略略迟疑,忽的跪地道: “弟子未能坚守道心,事先没有禀明师尊,便私自与绿萝结为夫妇,请师尊责罚。”帐中气氛一时凝滞,绿萝脸色通红,独自向帐外背过身去。 “哈哈,老实人办大事啊。”阳大牛脸笑成了喇叭花,眼睛一阵眨巴眨巴,不知劝说些什么好,卫子怡装作没听到,俯身拔弄地下炭盆,一片宁静中,只有炭火在“啪啪”燃烧乱响。 “乱世中成家不易,何况道家万事顺其自然,只是莫要委屈了绿萝姑娘。”高恩华一时愕然,随后说:“绿萝姑娘可有何要求?” “绿萝拜见师尊。”绿萝过来行礼道:“小女子以前曾说过,从小便委身王府为婢,只有王贞小姐算是亲人,如果能找到她最好不过了。” “巧极了,王贞父女正在天师道中。”高恩华道:“等贫道见到师君时,自然会提及此事。” 绿萝施礼道:“多谢师尊,” 帐外忽然鼓声如雷,声音急促而密集,震得帐篷瑟瑟颤抖,众人一起凝耳倾听。 “天师道点兵聚将,开始攻城了!”卫子姬冲进来道:“哦,说错了,是演练攻城了。” “演练攻城?” “是啊,鬼卒们全这么说的,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天师道由卢循指挥军事攻城,他内心也很懵,一是因为以前从来没带过如此人数众多的兵,二是天师道中人数众多,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 大部分天师鬼卒都列个战阵,都站不整齐,何况要有秩序的攀登吴兴郡城。 几夜未眠后,卢循有了主张,令孙大眼负责准备攻城器械,自己带人演练如何攻城,提前将吴兴郡城外的护城河填平。 吴兴郡城南地势有限,十余万人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展开,先演练一下如何能将人员展开,将吕公车推到护城河边掩护填河。 吕公车是原登飞最早提名的,但天师道中没人懂得如何制作,只是凭原登飞口述做了几个大约模样的木头大车抬着遮蔽城头箭矢的射击。 原登飞向卢循保证,在最近几日向旧友寻找到吕公车的制作图纸。 二百一十四节 吴兴郡(五)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杂乱准备,战鼓终于咚、咚、的敲了起来,吴兴郡城内外的气氛一刹那间紧张压抑起来,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卢循抬头看了看身后数万天师鬼卒,心中多了一份自信,他挥手一斩: “进攻。” 十余辆大小和吕公车差不多的大木头车吱吱呀呀推了出去,直向护城河冲去,城头晋军不为所动,看热闹一般看着大木头车冲过来,大木头车中的天师众人也是忐忑不安,推车的手心全是汗。 “轰隆隆、”数台木头车跑着跑着忽然跑偏,相互撞在一起,登时翻了个底朝天,推木头车的天师众人一下子全暴露出来。 木头车距离城墙尚远,不在弓箭射程之内,城头晋军哈哈大笑起来,有人便挥舞旗帜嘲笑。 “笨蛋!”卢循脸一沉,低低骂了一声,心中暗幸多亏事先演练一番,事后可以有目地的练习。 ...... 天师道的第一次攻城演练在一个又一个漏洞中结束,数个时辰后,天师大军缓缓后退,吴兴郡城下又一次安静下来。 谢邈和众位守备将军站在城头看着天师道演戏一般的来来往往,不禁捻须失笑:“本官便是和这么一群小丑般的伧民对阵?” “大人休小瞧米贼,指挥作战的叫卢循,是贼首孙恩的妹夫,心肠冷酷鬼点子多。”守备将军武万里道:“他这招提前演练虽如小丑般可笑,不过确能减少许多伤亡。” 谢邈不屑道:“以天师道的本事,便是放任他们攀爬,他们有本事爬上这吴兴郡城头嘛?” “这个小将却说不上来。”武万里道:“但却不能让他们任意攀爬。” 谢邈问:“郝居士呢?” “据斥喉来报,米贼派出无数队人马到处抢粮,郝宗主率人出城杀贼去了。”武万里应答。 谢邈见天师道众人已远退,登时感觉索然无味,道:“米贼已退,本官回府品茶看书去了,城头防备武将军多多费心。” “大人放心,按眼下这个架式,米贼十天八天内攻不了城,先这么耗着吧。”武万里道。 天师道合围吴兴郡,整个江南如临大敌,大部分士族都企盼谢氏一族能在吴兴郡城上击败天师道,抵住天师道对士族疯狂的杀戮。 只有司马元显和桓氏一族心中暗盼天师道攻下吴兴郡城。 司马元显要借助天师道这把刀,把盘据晋室多年的士族力量消灭,最好把王、谢、桓、庾四大豪门一起灭了才好,而桓氏一族则希望天师道和谢氏一族还有晋室打大仗,打恶仗,双方流的血越多越好。 面对朝中百官雪片般请求支援吴兴郡的奏书,司马元显用的是拖字诀,在朝堂上声嘶力竭的喊着自己要带兵驰救吴兴郡,暗下里想尽一切办法拖,兵马粮草全成了拖的借口,甚至连派谁做前锋都要谈论上数日才肯罢休...... 山阴山谷中一战后,桓少率众退回建康桓府中。 “慕容娘娘,桓府比起燕室皇宫,可差了半点?” 慕容雪吋心中暗暗叹服,桓氏府邸比燕室皇宫辉煌不知几倍,后燕自慕容垂建国后,一直战事不断,便是燕室皇宫所用之物也相当简陋,近看桓氏府邸处处秦砖汉瓦,内室白玉铺彻,连桌案木腿也雕刻成弯足,钉子竟用纯银打造。 “我来桓府不是看府邸的,而是想知道你能帮我夺回玄冥剑,抓住不咸山两名叛逆嘛?” “这个小事一桩,早晚的事儿,本少有原登飞做内应,对淫道和贱婢们的去向了如指掌,吴兴郡城一战结束时,便是这群鱼儿落网之时。” “桓公子这般有把握?” “恩。” 慕容雪吋一斜眼,见桓少一双小眼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双峰打量,不由得一阵恼怒,嗔道:“问你话呢?你恩是什么意思?” “恩。”桓少又恩了一声。眼中只有慕容雪吋雪白的玉颈,乳峰起伏,暗想慕容雪吋乃慕容老祖的脔宠,燕帝慕容宝的爱妃,肌肤嫩白欺雪,若能搞到手,定是一名床弟间绝色尤物。 “桓公子真有把握?”慕容雪吋又问了一句,见桓少不置可否,小眼中尽是猥亵**,登时又羞又愤,杀意顿起。 “可恶,该死!”一道白芒魅影一闪,迅捷向桓少臂膀扎去。 两人距离极近,中间只隔了一个木案,桓少猛挥出太极图拒抗,冰尾针已越过太极图案,疾如鬼魅般扎入桓少白袍,“嗖”一声,白袍外只见针尾在轻轻颤抖。 “黄蜂尾上针,狠毒妇人心,娘娘翻脸无情,可伤透了本少的心。”桓少卷起袍袖将冰尾针拔出,对着日光仔细看了几眼,喃喃自语:“若非有族中宝甲护身,本公子如今早已毒发......” 慕容雪吋发出一针后,心中顿时后悔,在江南想擒住慕容妃,慕容格两名叛徒夺回玄冥剑立功,还真离不开桓少协助,心念一变,脸上顿时嫣然一笑。 “本妃鲁莽,以恒公子草原般的胸怀,想来不会记恨本妃吧?” “不记恨,不记恨。” 桓少心中暗笑,只要你这胡女住在桓府,本少不论用软的、还是来硬的,早晚将你这剥光,小鞭子不抽到惨嚎求饶绝对不停,面色确是一片肃然正经,说道:“眼下这事急不得,只有耐心等待。” “真的别无良策嘛?” “前次山谷一战,最后米教大军赶到,救走云渺宫一众贱婢,如今米教正在吴兴郡城外集结,咱不去自讨没趣,等原登飞一有消息,咱们立刻出手拿人。” “原登飞最近有消息嘛?” 桓少道:“前不久传信过来,想要抛石机和吕公车的制造图纸,我已传书让堂哥捎来,算算日子也应该到了。” “桓刺史那边如何?” “正在整顿益州,近日将出兵荆州斩杀殷瞎子。”桓少道:“堂哥拿下荆州后,江南这边天师道和朝廷正好斗的筋疲力尽,桓氏一统天下的机会到了。” 慕容雪吋心中一动,笑说:“本妃祝愿恒氏一统天下,早登帝位,桓公子最差也能做个大将军。” “禀公子。”天地宗长老贾智匆匆来报:“荆州的回信到了。” “抛石车和吕公车的图纸有了么?” “捎来的正是图纸。” “好。”桓少下令:“你立刻和卢长老拿着图纸赶到会稽郡,去醉江楼和原登飞见面,一定将图纸亲手交给他。” “诺。”贾智领命而去。 慕容雪吋听贾智一路走远,问:“米教在吴兴郡攻城,原登飞跑到会稽郡做甚?” “他道法不济,但嘴巴好使,据说是去会稽郡造谣了。” “造谣?” “对,他带着数十名天师中人打扮成相士模样,天天在会稽郡大街小巷放风,说天师道要攻打会稽郡了,让会稽郡城中人人自危,无心去支援吴兴郡。” “这也能行?” “能,据他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反正最少会稽郡王氏一点动静也没有。” “本妃记起来了,当年他在黄河岸边,就是用造谣鼓动燕军军心......”慕容雪吋说:“桓公子可要提防着他些,日后他若出卖你时,眼都不会眨一下。” “娘娘对桓某的关心太温暖了。”桓少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慕容雪吋的手背。 慕容雪吋手臂一动,便欲抽掌闪避,目光一转,手臂便放松下来,任由桓少拍了拍,随后两人又心照不宣的喝起茶来。 十余日后,天师道经过各种精细准备后,传令攻城! 吴兴郡城下,数万大军分成十数个战阵,战阵中战马在低声嘶吼,各种图案的旗帜在风中翻卷。 每一名鬼卒们目中一片狂热,兵刃在阳光下熠熠泛光,一股肃然杀气直扑吴兴郡城。 孙恩在一辆八匹马的春秋战车上站立,白袍洁净飘逸,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战阵中顿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拜见师君!” 孙恩挥挥手,待呐喊声平息后,高声下达命令,此次攻城由卢循负责指挥,全军上下一切以卢循将令为尊! 卢循一提春秋战车,缓缓来到阵前,大声下令:“将临阵脱逃者胡石根押上来,斩首祭旗!” 胡石根浑身瘫软被四名天师鬼卒架到阵前,鬼头刀在风中一挥而过,胡石根颈间一腔热血“噗”的喷出,整个大军中顿时一片肃静,人人精神一振。 “吴兴郡城就在前面,冲进城去,不论财宝或是女人,谁先见了就是谁的,若有人胆敢怯战,杀!” “杀!”数万天师众人一起呐喊,声冲牛斗。 原登飞献上的抛石车和吕公车立了大功,十余日间,天师道集全教之力,赶制了上百辆抛石车和吕公车。 每一辆吕公车都有半城之高,天师道的弓箭手藏在吕公车内,便能与城头上的晋车对射。 百里内的树林均被谢邈派晋军反复焚毁,抛石车的数量略少,另外抛石机上用的石块也未能准备充足,卢循计划将这批抛石车用在刀刃上。 “发丹。”卢循低声下令,这种丹药乃天师老祖炼制,服下后数个时辰内,人不会感觉疲惫和疼痛,以前没有恶战,卢循一直留而不用,今天终于用上了。 孙召聪在攻城的第一个方队中,和酒将丹丸咽下后,腹中登时冒起一片火,他望着城头,恶狠狠的咒骂:“郝柏老狗,爷爷来砍你的狗头来了。” 一百一十五节 吴兴郡(六) 孙恩站在春秋战车上,心中暗暗紧张,从和谢邈在吴兴郡城下约战开始,一场仗已然骑虎难下,只能赢不能输,对天师道来说,败了则是万丈深渊。 “填河!”卢循沉声下令。 数十辆抛石车被推了出去,吱吱嘎嘎声中,一包包沙包被远远抛向护城河,一片“哗啦啦......”水声中,护城河被沙包砸的水花四溅,时辰不长,数百个沙包已经被投入护城河中。 用抛石机扔沙包填护城河,是桓玄从族中百战余归的老将军处学到的攻城招术,这些老将军全是当年和桓温一起南征北伐,西平后汉的军中将领。 吴兴郡南城外的护城河宽十余丈,被晋军引进湖水灌注,若派鬼卒运沙包上去填护城河,若城头晋军用箭矢仰空盲射,多多少少总能伤到一部分鬼卒。 桓玄把这些用无数生命换来的经验传给天师道,绝对不安好心,但却使天师道无形中避免了许多死亡。 当然,这中间一切功劳全是原登飞的,原登飞只告诉孙大眼,这一切全是他从后燕学到的经验,不过却没告诉孙大眼,燕军从来都是抢了就走。 “吕公车,冲!”卢循又下令。 数十辆高大吕公车在天师鬼卒的推拥下,向护城河边驰去,这些吕公车制作的尽寸大小全是经过实战后检验出来的,车中内部的支撑和结构也和以往天师道的大木头车不可同日而语。 每辆吕公车下面装有木轮,高约数丈,推到护城河边上“咔”一声卡住,上面有防箭挡板和射击孔,天师道的弓箭手站在车中可以向城头仰射。 一队队天师鬼卒在吕公车的遮掩下,背着沙包迅速奔向护城河,将抛石机填的不平处用沙包补上。 城头上,晋军守备将军武万里不紧不慢的下令:“仰射,背沙包的,每人十枝箭。” “呜、呜、”一片箭雨从天空杂乱无章的罩向背沙包的天师鬼卒,鬼卒们早有防备,一起举起方盾防护。 “噗,噗、”一声沉闷响声中,数名天师鬼卒被箭伤了四肢,及时架了下去,但大部分鬼卒仍将沙包准确的投进了护城河。 护城河中的水慢慢溢了上来,天师步军已经可以轻松踏着沙包过河了! 天师战阵中,第一个攻城战队的鬼卒和鬼将们服丹完毕,大部分鬼卒眼中开始闪烁着一丝赤焰,这表明丹药已然发挥药力,这一批鬼卒是卢循派出去试探城头晋军防守虚实的靶子。 “杀!”卢循振臂一挥,大吼。 “杀!杀!杀!”鬼卒们情绪渐渐亢奋,挥舞刀枪齐声呐喊,步伐整齐直扑吴兴郡,数个战阵象一座座移动的小山包,缓缓逼近城墙下,已能清楚看见城头上晋军模糊的脸。 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矢并不猛烈,只是稀稀松松的,大部分全被鬼卒们架盾顶住。 “架云梯。”攻城战阵中的鬼将迅速下令,一架架云梯“啪”的倚在城墙上,城头上居然没人反击。 孙召聪率领部下鬼卒冲在最前面,他要报削耳之仇。 先冲锋的天师鬼卒基本全是后期加入天师道的难民,这一次攻城吴兴郡城,卢循将真正的天师信徒留在了最后,却告诉最先冲锋的鬼卒。 城中有女人,有房屋,有金银珠宝,谁先占了是谁的! “兄弟们冲,杀他个天昏地暗。”孙召聪率人开始攀爬云梯,在以往的准备时间中,攻城战阵中的天师鬼卒全练习过攀爬云梯。 城头上的晋军躲在箭跺后,一直不露面,也不向城下放箭射击,数百架云梯上的天师鬼卒爬的更快了,远处观战的卢循把眼瞪的大大的,比孙大眼的还大,他知道晋军不可能没防备。 当天师鬼卒们快爬到城头时,情况果然突变。 “呜、呜、”,随着一阵怪异的响声,城头上飞出一片片圆形物体,径直向云梯上的鬼卒们砸下来,带头攀爬的鬼将鬼卒刀盾齐出,轰向圆形物体。 一刹那间,刀盾在半空中瞬间和砸下来的圆形物体相撞。 嘭、嘭、一连串脆响声响中,大部分圆周形物体被击得粉碎,一片黑黄粉碎的水沫在空中爆裂,盖头向城下罩下。 孙召聪挥剑疾舞,一点水沫倏地粘到脸上,心中立刻怕的要命,一股屎臭味忽然冲鼻而入,他急忙伸手一摸,趁着日光一看,粘沫竟是一片黄黑色的粘沫。 “该死,混蛋。” “杀千刀的。” “不要脸的,竟然扔屎盆子......” 天师众人立刻发出一片骂声,城下的攻城战阵一时凌乱,大部分人伸手去擦拭脸上和身上的屎尿,正在攀爬云梯的鬼卒们动作也缓慢下来。 “呜、呜、”又是一批圆周形物体从城头上扔下来。 天师鬼卒们开始挥舞武器拔打,一片噗、噗、声中,果然又是一批屎尿盆子,浇的城墙下天师攻城虎阵一阵混乱。 “刷”一声,箭跺后冒出无数晋军,人人向城下射来一批箭,随后又隐身到箭跺后。 “驾盾布阵,防箭!” 未攻城以前,如何驾盾防箭,卢循已安排攻城鬼卒反复演练过,匆忙中,一面面厚重的盾牌迅捷撑起。 “咚、咚”从天而降的箭矢击在盾牌上,大部分直接滑落地面,一轮箭雨过后,只伤亡了数名鬼卒,有人拾起箭矢一看,箭头竟然只用削直的木棍,在前面绑上一块石头,众鬼座一时面面相觑,不明晋军在搞什么把戏。 在城下远处观战的卢循心情焦虑,不停狂呼:“别停啊,向城头上冲啊......” 城头上一出现晋军,天师道远处吕公车上的射手们立刻搭箭射了过来,“哗啦”一声,城头上突然竖起一面面牛皮、虎皮制成的大小方块,如同吃足风的船帆,将箭矢挡了下去。 云梯上最快的鬼卒已奋力爬上城头,立在箭跺上。 “呜呜、”一片声响中,又一批圆形物体砸了出来,有眼尖的天师鬼卒大叫:“石头碾子......”一片圆溜溜的石头碾子凌空砸下来。 云梯上大部分天师鬼卒猝不及防,仍如前二次一般伸刀拔挡,不料却一刀砍实,沉重的石头碾子一击而下,上面的鬼卒惨叫着从空中摔了下来。 一面旗帜蓦然在城头坚立,猛一挥舞,从箭跺后面瞬间冒出无数个人头,各种武器一齐向城头上的鬼卒击去。 数十名修士模样的人影更是直接飞身箭跺,祭出各种法器斩击城头上的鬼卒,受到围攻的鬼卒们纷纷从城头上跌了下来,云梯上的鬼卒鬼将们顿时傻眼,不知是撤是攻。 孙召聪双脚勾站在一架云梯上,石头碾子盖头砸来时,长剑一引一挑,将石头碾子上的力道引偏,就是这简单的长剑一引一挑,普通鬼卒练上十年也未必能行。 郝柏挥舞长剑在箭跺上出现,手中长剑剑芒吞吐,每一下挥舞均将一名鬼卒拦腰斩成两段,根本没发现云梯上的孙召聪。 孙召聪害怕了,小腹一热,又差点尿了裤子,立刻想施术遁逃,但一想到胡石根的下场,硬生生没敢逃, 攻城前,卢循召集带队的鬼将们交待的清清楚楚,攻城时,谁若敢施术遁逃,立刻拖到军前斩首示众。 城头上百余名天师鬼卒鬼将们瞬间被屠杀大半,尸体从城头上扔了下来,城下地面一片污渍,屎尿与黑血沾混在一起,臭气薰天中,无数受伤坠落的鬼卒一时未死,在痛苦的挣扎嚎叫。 “米贼鼠辈,听说尔等有神符护身,不惧生死。”郝柏纵声狂笑:“今日老夫特意备下混元金斗来破你神符,哈哈哈哈,全去地府找无常鬼去吧。” 第二批天师鬼卒又从云梯上攀爬到城头,双方第二轮杀戮又重新开始。 最郝柏最近的一辆吕公车上,天师的弓箭手一起引箭向郝柏射去,郝柏站在箭跺上,挥剑斩落几枚箭矢,一个跳跃落入城中消失不见。 “呜”一阵怪响,城头上又飞出一片圆形物体,旋转极快,显然又是一批屎尿盆子,天师鬼卒们一愣,不知是伸刀击碎,还是架盾防御。 孙召聪见郝柏遁影不见,松了一口气,牙一咬,挺身就要攀上城头,一道黑光一闪,一柄牛头镋自箭跺后面伸出来,镗头强悍霸道向孙召聪腹部削来。 牛头镋下分沉重,只有大力士才能挥舞,极少见到有军士用来挥舞杀敌,镗的主人定然是一名大力修士。 孙召聪此时双脚勾在云梯上,无法左右闪避,一镗直面捅来,只能挥剑硬架,剑镗撞击之下,“嚓”一声,脚下的云梯先受不住力,从中间直接折断,将孙召聪直接摔了下去。 “完了。”这么短的距离,连施术逃遁的机会都没有,孙召聪在半空中闭眼等死,“嘭”一声跌落,只感觉身下软绵绵的,定神一看,原本恰巧跌在两名堆砌的鬼卒尸首上。 “哈哈,老子福大命大,竟没死。”孙召聪手一撑,便想借力站起来,手中一阵粘滑,低头一看,果然又抓了一手臭屎,立刻气的狂骂: “郝柏,老子干你娘,不将你千刀凌迟,以后老子跟你姓!” 一百一十六节 吴兴郡(七) 城头上厮杀声震天,城内的百姓们都在烧香祈求上苍保佑晋军能胜。 郡太守府衙大堂宁静异常,公案上铺满白纸,谢邈朝服冠带,一手轻抚长须,一手执笔在纸上疾书,写来写去,纸中只有一个个笔意或雄浑、或古朴的杀字。 “报、”一名兵士进府,低声说:“天地宗郝柏求见。” “快请。” 堂门前人影一晃,郝柏手提血迹未干的宝剑奔了进来,朗声道: “禀谢大人,在下顺路来给大人报个信,城头固若金石,按这般攻法,米贼攻上三年也爬不到城头。” 谢邈微微一笑,其实这些军情他早已得报,伸手将一张白纸递给郝柏,白纸上书一个锋芒凌厉的“杀”字,郝柏也不多话,伸手接过白纸,转身奔出府衙大门。 谢邈待郝柏走远后,扔了笔,拈须嘿嘿而笑:“士族名士绝想不出混元金斗这等妙招,若非臭气薰天,倒真想去瞧瞧米贼的狼狈模样。” 城中孙氏一族府中大厅内,空空荡荡,宁静安谧。 一台大玉案孤零零摆在厅中央,发出一片温润的光泽,仅这一块玉石的价钱,便值万两黄金,竟被雕刻成一座玉案。 玉案上精雕细刻,整个吴兴郡城被缩小了比例,一一刻在玉案上,城墙的每一个拐弯处,均插有一面玉制幡旗,最为诡异的是,玉案中流动着一股污黑的血液,黑血在玉案中沿着城墙缓缓流动。 玉案后不远处,天极宗潘师叔正以五心问天模样打坐。 厅门“吱”一声被推开,一只硕大的虎头拱了进来,一头巨大的白虎走进厅内,粗大脚掌落地无声,径直奔到厅内的角落中躺倒,虎目滴溜乱转,瞧着随后跟进厅内的一名光头僧人。 “郝宗主果然手段高明,正奇兼用,已然打退米教数次进攻,还给米贼们头上扣了一桶粪。” 潘师叔雪白长眉一抖,缓缓睁开眼晴,凝目看看玉案,摇头道:“米教并未全力攻城,今日只是试招,了念禅师且莫欢喜。” “小僧心中明白,久闻卢循为人智谋百出,果然有些门道。”了念禅师看看玉案,说:“早闻天极宗‘四象阵’传承自上古,能谋敌决胜于千里之外,今日能近观阵法奥妙细微,甚是幸事。” 潘师叔笑道:“四象阵没有禅师夸的那般神奇,但在幡旗之内,有外敌闯入使用灵力时,确能查觉来敌方位,并以众人血祭之力禁锢。” 郝柏一阵风般闯进来,大叫:“师叔,今日杀了个痛快,数年来的憋屈总算吐出一口闷气。” “你杀心甚重,有违天和,能让人处且让人吧。”潘师叔低声说道。 郝柏道:“师叔是知道的,我天极宗向来不问江湖是非,却祸从天降,若连弟子们的仇都不服,不如折了宗门算了。” “阿弥陀佛。”了念禅师道:“潘师叔且莫手软,如今只有以杀止杀,江南才会太平。”潘师叔垂下了长眉,不在说话。 “看来果如神秘人信中所说,卢循此次只是试探攻城。”郝柏看看安静的玉案,又说:“我去城头多杀两个米贼解解气。”说完一阵风般奔了出去。 吴兴郡南城的厮杀十分激烈,一个天师战阵被打散,第二个战阵极时补上,卢循和孙大眼亲自率人参入进攻。 两人为了获得最直观的攻城经验,并未御器,而是抢到离城头最近的一辆春秋战车后面观看。 天极宗所有弟子正在城头上协助守城,一名眼尖的弟子登时大叫:“大师兄,卢循来了,在那辆吕公车后。” 张贵顺指一看,叫道:“快报告师尊。” “为师来了,让我看看。”郝柏恰好赶到,躲在箭跺后一看,哈哈大笑:“卢循小儿来城下学本事了,看为师扣他一盆子屎。” 城内墙下十余丈外,摆有数百架抛石机,谢邈在得知天师道要来攻吴兴城后,命人提前制作加工的,原本是做为杀手锏用的,在征得守备将军武万里的同意下,一场阴谋产生了。 一名军头操作抛石机,装上了一块石头,在经过郝柏不断校正后,“呼”一声,石头隔城抛了出去,“啪”一声落在地面上,一个鬼卒也没砸到,没有引起天师中人注意。 “方向对,力道减三成。”郝柏在城头上下令。 “呼”一声,又一块石头飞上了天,径直砸在吕公车上,“嘭”一声砸碎了车顶,却仍然没有引起天师中人的注意。 “就这样,三十块石头,三十个混元金斗桶准备。”郝柏想了想,又说:“再来十块石头,十个混元金斗桶。” 郝柏和孙大眼正躲在吕公车后查看城头争夺战,“呜、呜、”一阵怪声中,三十余块石块从城内向吕公车砸来,车边护卫的天师修士连忙飞出各式法器将石块击飞。 “城头有人发现咱了,定是郝柏老儿,区区几块石头也想伤到本尊?”郝柏忽然警觉起来,满腔不屑。 “呜、呜、”又一片混元金斗桶砸来,负责护卫的修士仍然祭出法器撞去,“哗啦啦、”一片恶臭从天而降,任卢循和孙大眼左蹿右跳,却仍然被泼了一身屎尿。 “卢循竖子......”未等卢循骂完,第三批石头和混元金斗桶混合在一起,凌空砸来。 一记黑色骨锤兜头反拍上去,黑气冲破砸来的混元金斗,卢循已然远远闪了出去,他将毡帽取下在鼻前一闻,高声下令: “传令收兵,将阵亡道友抬回掩埋。” 天师道收兵金号声一起,各个战阵缓缓后退,退下来的鬼卒们心中窃喜,今日总算没有命丧城下,还能见到明日的太阳。 阳光明媚,两只苍鹰从云中俯冲下来,在城边急掠而过,看不懂城边愚蠢的人们为何在相互杀戮,在臭气薰天中,一振翅没入天际。 “卢循小儿。”郝柏独立在一个箭跺上,拢掌大喝:“回去好好思量如何破老夫的混元金斗阵,哈哈哈哈!” 卢循脸色平静,远远摘下毡帽向城上挥了挥,命令道:“将死者择地掩埋,把伤者抬到高医官那诊治。” 开战前,高恩华便令女修们准备各种工作,令王存忠和白师姐等认识药材的女修们挑捡药材。 城头一战,受伤鬼卒人数比上次遇袭时少了一大半,只是味道臭不可闻。 高恩华指点云渺宫女修们先粗略施救,尽量保全伤者性命,女修们屏住呼吸,用刀子挑开鬼卒们身上盔甲,一一抹药疗伤。 “天极宗的人猥琐,这种下三流的法子也使上了。”卫子怡捏着鼻子替一名伤兵起下箭头。 “那也比卢循强多了。”阳大牛停足帐门前,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今日攻城直接打成添油战,咋不派出军中修士抢占城头呢?只派些鬼卒上去,结果个个被扣了一桶屎回来。” “他也从来没带过兵,第一次指挥这么大的恶仗,何况天师中人实际上就是一盘散沙。”高恩华道:“能指挥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老小子卢循一肚子坏心眼,看到卢循和孙大眼躲在吕公车后,立刻纠集了一批屎盆子从天而降......”阳大牛说的绘声绘色。 “师尊,快看这是什么?” 王存忠匆匆奔进帐中,脸色一片通红,将手中一个普通大木盒子递给高恩华,木盒表面甚是破旧,但盒板上下极为厚重。 高恩华推开盒只看了一眼,便道:“将伤者全移到左边帐蓬去医治。” 女修们迅速将帐中伤兵抬了出去,卫子怡又将帐中收拾一番,见高恩华面色宁静,嘴角却在微微跳动,显然对大木盒内物十分重视,把帐中女修们也支了出去。 盒盖推开后,里面蓦然粼粼莹光,光芒来自一个玉盒。 “盒中还有盒?”阳大牛见物心奇,一步跨了过来,大眼溜圆只见玉盒内并列排列着一排白色圆状物体,外表长满粗短不一的肉刺。 高恩华取出其中一个,伸到鼻前嗅了嗅,又伸舌舔了舔,露齿一笑,说道:“贫道苦苦寻它十余年,终于见到此物真容,存忠你立大功了。” “谁能告诉俺,这是什么稀罕东西。”阳大牛嚷嚷着询问? 高恩华将手中的长满肉刺的白色物体递出,说:“阳道友游走江湖多年,好好瞧瞧,以前曾见过此物么?” “其实俺认得它,奈何它不认得俺。”阳大牛也学着高恩华般先放到鼻前嗅嗅,然后又伸舌舔舔,然后晃晃大脑袋,说:“这东西外表有点咸味,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我看看。”卫子怡伸手接过去,反复看了片刻,忽然问:“这是千年白土肉?” 高恩华点点头,说:“此物应是某家士族之物,被抄家后一看不是金银珠宝,便弃之如枯草,然后被存忠发现,卫怡说是否需将此事告知孙师君?” “孙师君眼下在与卢长老他们推演如何攻城。”卫子怡嫣然一笑,说:“药材这等琐碎小事,不必主动打扰他。” “卫道友说的对,孙恩只想取得天下,那有心思来理会小小药材。”阳大牛问:“这东西主要干啥用的?” “练一种化神丸用的。”高恩华对王存忠说:“你和绿萝慢慢将所有药材分分类,整理一番。” “诺。” 一百一十七节 吴兴郡(八) 夜色渐暗,帐外偶尔有受伤鬼卒呻吟声隐隐传来,阳大牛与王存忠离帐后,卫子怡凑近悄声道: “道长,化神丹真有说的那么神奇嘛?” “其实贫道也只是耳闻师尊这么说的,真实效果如何不敢说。”高恩华笑了一笑,说:“待我炼出化神丹时,定然送子怡你几粒尝尝,看看能不能真正成为一名大道修士。” “服下几粒丹丸便能成为大道修士,我可不大相信。”卫子怡嫣然一笑,问:“道长的伤势何时能痊愈?” “托天师道的福,许多以往上品舍不得用的药材,如今可以当饭吃,如今已然可以驻杖走路了。” 卫子怡极想问问如果炼出化神丹来,能分自己几粒?想了一想却说:“我听说天师道今日攻城前,每人发一粒丹丸,和酒服下后便能不累,不痛。” “天师道千年巨派,暗中一定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他们有个隐龙岛。” “隐龙岛在那儿?” “在大海之中,贫道却不识得海路,那里应当是天师道的秘密坞堡。” 当日暮时,孙召聪驻着杖来到高恩华处,他从城头跌下来伤了腰,被白师姐诊治后等着恢复,见高恩华忙忙碌碌,径直奔去找雪梨。 “雪梨妹子,送你个礼物。”孙召聪递出一枚精致的纯金凤钗。 雪梨有意推辞:“这凤钗十分名贵的样子,小妹受之有愧。” “妹子真识货,据说这是从东吴宫中传出来的货,当年东吴皇后带过的钗子。” “这也太贵重了,小妹坚决不受。”雪梨拒绝道。 “妹子收下吧,这种货在我看来和荒草没啥区别,我还有数百大车呢。” “数百大车?”雪梨有些不信,问:“数百大车这种凤钗,用富可敌国相称都犹不及,你没吹牛?” “在妹子面前我可时吹过牛,不信今晚带你见识一下。” “啊。”雪梨一声惊叫:“你是说这数百车宝贝就在天师大营中?” 雪梨一声惊呼,孙召聪浑身一激灵,小腹一热又差点尿裤子,连忙说:“那当然,今天晚上就去妹子去见识一下这数百大车宝贝。” 雪梨一时好奇,便说:“行,今晚上去见识见识。” 天师大营,孙恩帐中。 “师君,咱如今缺少抛石机和更高大的吕公车,吴兴郡城头太高了。”卢循道:“另外还需要大量云梯,更高一点的云梯,下次攻城必须有足够的云梯,另外能不能造一辆大擂车,撞城门试试?” “行,材料由孙长老负责。”孙恩拍板道:“不过咱没有大型擂车的制做图纸,这事还需要让原登飞去想办法。” 孙大眼道:“师君放心,我回去便让原登飞想办法。” “孙长老这次要把粮食和生活用品备足,这几日一定要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让他们吃好喝好。”卢循直言不讳的说:“不管用什么法子,那怕是死上十户,上百户的士族人家,总比咱自己人饿死好。” “行,卢长老且放心。”孙大眼见孙恩一点也不反对,立刻一口答应,攻打吴兴郡城难些,派人出去掳掠没有反抗的士族人家这个好办。 “报......”一名天师斥喉匆匆进帐唱道:“禀师君,建康派出的兵马已与传功长老交上手了。” “来了多少人马?” “号称十万,不过据传功长老说,最多不超过五万。” “能守的住嘛?” “传功长老让传话给师君,就算把他老骨头埋了,也绝不让建康的一兵一卒来到吴兴郡城下。” “知道了,你退下吧。”孙恩不在说话,心中立刻充满了忧虑,低声说:“两位快去准备吧,年前一定要攻下吴兴郡,越拖对本教越不利。” “师君。”卢循道:“吴兴郡城东和城北确实不易展开大军攻城,城西是不是可以使用过来,派个得力的人在城西摇旗呐喊,最少牵扯一下城中的兵力也好。” “派谁好呢?” “派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吧,他年纪大威望高。” “可郑方是苦派中人......”孙恩沉吟道:“传功长老会不会不愿意,郑方本人会愿意嘛?” “传功长老率直无私,郑方对本教更是忠心耿耿,本教生死存亡之际,师君莫要想太多,一切先打下吴兴郡城再说。”卢循心中焦急,不加掩饰的说:“如今正面吴兴郡不易攻下来,北有谢琰的北府军,西有建康司马元显的兵,教中内部再有苦派和甘派之分,本教岂不是危在旦夕?” “好,那就派郑方统队从城西攻城。”孙恩终于下定决心。 卢循笑道:“这么说定了,咱仨分开行动,把准备工作做好,天气大寒前便发动总攻,一举拿下吴兴郡!” 天师道自第二日起,在营前设下数排鹿角状木桩,防止吴兴郡城中的晋军出城偷袭,然后派出大量骑兵队伍从营后进进出出,不知在准备些什么。 天师大营和吴兴郡城之间一时沉静下来,夕阳余晖晒在空荡荡地面上,光影落寞,若不是城根下一滩滩腥臭的血迹,谁也看不出数日前发生的无情杀戮。 建康城中,西府内。 面对朝中文武百官的一致催促,司马元显拖到无法再拖时,终于下令司马休之兄弟几人统带三万人马,东出建康,临行前私下命令,此去吴兴郡不必全力进攻,只要在附近摇旗呐喊,牵扯天师道不敢全力攻城即可。 晋室大军出了建康后,每日前行十余里,便安营落寨,全军上下吃吃喝喝,一片欢声笑语。 司马休之四兄弟可不是和司马元显一个想法,他们的想法是去前线实地看看,若天师道防范严密,便拖一拖,若天师道防范稀松,便伺机杀敌建功立业。 天师道在想尽一切办法要破城,谢邈等人也在商议如何防守,太守府中,武将和文官汇集,众官脸上都挂着兴奋。 “各位将军和大人们,朝廷的援兵快到吴兴郡了,另外本官的大哥谢琰已向安帝请旨,要带北府军来支援吴兴郡。”谢邈看看众官的脸色,又说:“本官估计年前就能击退米贼,大家过个安稳年。” 堂内众官精神一振,天师道没攻城前,众人心中七上八下,天师道攻了一次城,众人心中有了底,感觉天师道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 “大人放心,吴兴城一点闪失也没有。”守备将军武万里拍着胸脯保证。其余守备将军也都七嘴八舌的随声附和。 一名大高个将军说:“传言米贼好似个个三头六臂,打了一仗才知道,他们照样能死,上次我都亲手砍死两。” “而且他们也怕的要死。”一名红脸守备将军补充说:“上次一战,米贼云梯上的贼人们看到城头上明晃晃的刀子,自己先吓的跳下城去。” “就是,就是,三吴以南郡城的官儿们胆也太小了,除了跑还是跑,把城直接丢给米贼了......” 谢邈抬头看看后面的郝柏,问:“郝居士上次一战居功甚伟,不知有何话说?” “大人们且慢轻敌。”郝柏道:“在下认为,上次米贼没攻城经验,只是小试一下,近几日他们一准会掉头来攻,这次一定是狠攻。” “郝居士为何这般说?” 郝柏想说我一直有高人在背后送信支招,但嘴上却说:“米贼如今四面临敌,粮草供应只能靠抢,他们唯一生机便是孤注一掷来攻城,估计近几日便会来拼命。” “郝居士认为他们多长时间会来攻城?” “十日左右,因为江南最冷的天儿就要到了,缺衣少食的米贼们只能拼命。”郝柏肯定的说道:“而且这一次只要交上手,米贼会拼命来攻,因为与其在城外被冻死、饿死,不如冲进城内来寻个活路。” 堂中一时静了下来,三吴之地太平近百余年,堂中数名守备将军一直当太平将军,都没实战经验,听郝柏说的这么肯定,堂中气氛立刻又凝重起来。 十余日后,郝柏又得到一封神秘来信,说天师道二日内必然攻城,他立刻将话传给了谢邈,城中登时忙忙碌碌准备起来。 果然,第二日,沉寂了十数日的天师战鼓声在城外轰然擂响。 吴兴郡城东地势平,沟渠纵横,沟渠中虽冬日无水,但车马难以通行,城北稍远是一片天然湖泊,湖水从太湖西来,缓缓绕北城向东而去,前人在湖边稍窄处构建渡桥进城。 城东和城北是一道天然屏障,除了城南,只有城西是一大片丘陵山林,适合步军驻足。 卢循兵分二路,先派出一队军马由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指挥,在城西展开阵型,做为侧攻,郑方领令而去。 日上三竿,南城下。 数万名天师鬼卒分出数个战队列阵整齐,这次卢循将天师主力派出,准备一举攻下吴兴郡城。 “咚、咚、”一阵阵鼓声中,六十余辆巨大的吕公车首先从天师道阵中驶出。 一百一十八节 吴兴郡(九) 吕公车相传由姜太公发明,此次为了攻下吴兴郡城,天师道对吕公车进行了特别改制,下面十二个大木轮支撑移动,车高五层,与吴兴城墙平高,塔车外面以坚韧兽皮层层包裹,箭矢难入。 吕公车后面摆出百余辆抛石车,一排排经过挑选的大力士在抛石车边站立待命,一辆辆牛车不停的拉来一堆堆石块,在抛石车后方备用。 数十个鬼卒战阵中刀枪林立,每位鬼卒胸前都系有一块黄布,黄布上画满符咒,手持的盾牌大小比以前大了一倍,坚立在地时,上沿竟然与鬼卒胸口平齐。 “全军注意。”卢循大声下令。“杀进城去过年!” 六十余辆吕公车率先冲锋,车中鬼卒一起吆喝着号子,八个大木轮嘎嘎吱吱滚动起来,吕公车如一座小山般慢慢向城墙靠近,抛石车紧随其后。 郝柏站在箭跺上,远远见吕公车冲来,对一名守备将军武万里道:“武将军,卢循这次下老本了,令将士小心准备死战吧!” “郝宗主放心。”武万里曾和郝柏反复推演天师道将如何攻城,包括猜测天师道现有的各种攻城器械,会如何配合来攻城。 “大家准备,米贼要来了......”命令迅速传了下去,一辆辆抛石车迅速被拉开距离,百余口大锅下立刻冒昧起了烟,锅中清水荡漾。 “呜、呜、”一片片大石头块铺天盖地向城头砸来,武万里挥舞旗帜,大声下令:“升盾!” 这次的盾不是普通盾牌,一块块巨大的兽皮布幔迅速在城头升起,“嘭、嘭、”一阵轰然响声中,多半石块被挡了回去,小部分飞越城墙砸进城头内外。 城头上,晋军中力气大的修士和士兵将砸来的石块挑飞,大部分士兵架起盾防御,一波石头砸下来,对晋军威胁不大。 卢循下令:“再向前推进十步,继续砸。” 抛石机吱吱嘎嘎向前推了十步远,一大波石块向城头砸去,吕公车在石块的掩护下,驰到城下停稳,车中的鬼卒们将车停稳固定,弓箭手迅速攀上车顶,寻找机会射杀城头的晋军。 石头雨足足抛了一盏茶时辰,卢循看看备用的石头抛了一大半,便高声下令: “冲!”三个鬼卒战队从三个方向扑向城头。 城头上的郝柏从箭跺后探出头来一看,狞笑道:“轮到老子抛石头了。” 武万里手一挥,身后的旗令兵手中长旗挥舞,城内士兵将抛石车又推到城墙下,装上石头,也不用校正瞄准,一根根长长的抛石木杆在空中快速一划。 “呜、呜、”一阵怪响声中,十多块巨大石城飞上天空,越城而出,狠狠向城外天师道攻城战队砸去。 “嘭、嘭、”轰然响声中,一部分石块被前面的吕公车阻拦弹到地面,一部分巨大石块穿过吕公车,砸到正在冲锋的攻城战阵中,中石的鬼卒瞬间血肉四溅。 卢循见城内开始反击,大喊:“抛石车再前进二十步,将所有石块抛光。” 抛石机吱吱嘎嘎向前进的时侯,三个冲锋的鬼卒战队已然冲到城下,架起云梯便向城上攀爬,每个人手中都持了一个大木盾。 城头上一片箭雨落下来,这次是真正的箭矢,城头一半的位置全让给弓箭手,这些弓箭手不用瞄准,只是将箭不停的射向城外。 鲜艳的血花一朵朵在天师鬼卒中溅起,但天师鬼卒们的冲锋一步也未停。 鬼卒们都被提前告知,胸前的符会保佑他们阳魂不散,天师祭酒们战后会替他们招魂,这些话大部分鬼卒都信,不相信的要么被砍了头,要么不敢说破。 “呜、呜、”一片呼啸声中,天师道的抛石车把石头又抛上了城头,一片弓箭手倒在血泊中,迅速有新的弓箭手上前替补。 云梯上的鬼卒已攀爬了一大半,可以看到城头了。 吕公车中的天师鬼卒将手中弓箭雨一般射向城头,掩护云梯上的鬼卒攀登城头,不时有鬼卒从云梯上跌下去,后面的鬼座视而不见,仍然继续向上攀登。 郝柏从箭跺后探头一看,脸上又浮起狞笑,向城墙内挥挥手。 城中由民夫和普通百姓组成的一条人龙正在静静守命,这条人龙很长,一直延伸到城内,看不清有多少参与,领头人见到郝柏的手势,迅速从身边搬起石头,端起水盆,拎起混元金斗,向城墙上飞奔过去。 云梯上的鬼卒已攀到秦砖堆彻的黑色箭跺,近了,有的鬼卒已然伸手可及。 一个个木盆突然从箭跺中间伸了出来,一道道白练在阳光中倾泄而下,空中一片热气腾腾,云梯上面的鬼卒被开水迎头一烫,一个个倒栽葱直接跌了下去。 一块块大石头从箭跺后被扔了出来,一个个混元金斗桶从箭跺后扔了出来。 云梯上的鬼卒在开水烫,石块砸,屎尿浇的混合攻击下,大部分全跌下云梯,但是第二批天师鬼卒仍然继续爬了上来。 远处的吕公车上,天师的弓箭手疯了一般将箭矢射了过来,掩护云梯上的天师鬼卒,城头上的晋军和民夫不时有人中箭倒下。 卢循站在春秋战车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城墙上双方的拼命,见第一批数个攻城战队已然散乱,迅速挥手发出命令,第二批攻城战队呐喊着冲向城下,踏着满地污血将第一批换下。 “轰隆隆......” 一辆如长龙一般的擂木车在天师道阵中涌出,擂木车大小如一座宫殿,上面装有木板拱顶和两翼,木板外顶铺盖兽皮,擂木车一路上压的地面土石迸飞,缓慢而强有力的向吴兴郡南城门撞去。 城头上的武万里将军一声令下,一阵箭雨铺天盖地向擂木车远远罩来,推擂木车的鬼卒们一声喊,动作娴熟钻进擂木车下避箭,“咚、咚、”声中,箭头雨点一般落在擂木车的木板上,擂木车去势不停,狠狠顶在城门上。 关于擂木车,郝柏已提前得到情报,令晋军早有防范。 “嘭”一声巨响,城门上泥尘飞起,却仍然完好无损,擂木车稍稍后退一下,又狠狠的撞在城门上,“嘭”一声巨响,城门依然傲立如山,蔑视面前的擂木车。 卢循见擂木车顺利撞击城门,心中一阵欢喜,连忙调出两个鬼卒战阵,在城门下以弓箭仰射城头,扰乱城头上守军的攻击。 可是卢循不知道,城门早将城内晋军用土包和石块封死,除非将城头撞毁,否则一点机会也没有。 吴兴郡城南攻城开始后,城西郑方指挥的鬼卒战队也发起进攻,只是城西是丘陵山地,山地树木早被谢邈派人焚烧一空,空留一座空秃秃的坑洼坡地,除非将丘陵山地削平,否则吕公车和抛石车都使不上力。 郑方年老多智,实地一看,立刻派出两个战队,大旗挥舞鼓声震天,在城下护城河边布阵与城头上的晋军对射,同时又派出大量的鬼卒在后面丘陵小土山上掘土,一担担的挑到城下堆叠。 大半天的功夫,城外土山不停的堆高,一点点向护城河倾斜而去,城西守城将军迅速将情况禀报太守谢邈。 谢邈虽为士族子弟,生活中养尊处优,但与普通士族子弟浑浑噩噩玩乐等死不同,他是不懂军事,却明白人心世事,郑将军刚将情况说了一半。 “这是个笨法子,但也是个聪明法子。”谢邈便接言道:“城西山多,展不开队伍,但米贼一点点担土筑城,土城越来越高,越来越向城墙逼近,米贼慢慢以新土堆旧土,慢慢与城墙平高,甚至比城墙还高......” “末将如何应对。”守城将军问? 谢邈扶须沉呤道:“容本官慢慢想想,这个法子非数月难以奏效,你回去防着米教中人不要偷袭爬上城头便可。” “诺。”守城将军领命而去。 南城头的激战更加惨烈,城墙下堆满了天师鬼卒的尸体,城头上的许多箭跺已被抛石机抛上来的石块砸毁,撑起的巨大兽皮只要一倾斜,露出来的晋军和民夫立刻被吕公车上的天师射手射死。 城内不时抛出大片的石块和箭矢,越过护城河,向正在冲锋的天师战队毫无目地的砸去,许多天师鬼座连城墙根都没跑到,已然被砸死或射死在护城河外。 攻击一直持续到午后,天师鬼卒已出现数千伤亡。 午后阳光干净抛晒下来,城墙上下全是模糊的血肉,不论城头晋军或是攻城鬼卒,没人去害怕或恐惧,因为他们此时已身在地狱中。 许多人在战斗没有打响以前,或许感觉到害怕,但见到身边的袍泽倒下时,鲜血的刺激,使人兽血沸腾,只想给兄弟或袍泽报仇。 杀不了敌人,那怕扑上去咬一口也行。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郝柏从城头箭跺后探出头,看到下面的天师鬼卒人人神情狰狞,挂着胸前画满咒语的黄布符,顺着云梯不顾生死的向城头攀爬,伸手接过一名民夫手中的大石块,狠狠砸下去,大骂: “卢循疯了,你们也疯了,全去死吧!” 一百一十九节 吴兴郡(十) 暮色低垂,晚霞熔血。 “嘟、嘟、”天师道撤兵的号角声在黄昏时吹响,大军缓缓后撤,城墙内外一时安静下来,城头上晋军松了一口气,倚在墙头上感谢上苍保佑自己又能见到家中亲人。 夕阳余辉将吴兴郡城涂成一片金色,寒风得意洋洋降临大地,天越黑、风越冷,城墙上的血更冷,每一滴血下面都凝固着一名攻城鬼卒的亡魂。 卢循站在春秋战车上,将手上毡帽带正,下了一个命令:“放火。” 自天师大营中缓缓驶出一溜牛车,牛车逼近吴兴郡城,将车上的一捆捆木柴抛到城墙根下,时间不长,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映的城头亮如白昼,晃的晋军看不清城下田野。 “米贼这是在做啥?”武万里询问:“是怕我军兄弟们守城寒冷,给烧火取暖嘛?” “这是卢循小儿的歪点子,城下火光通明,我军在城头明处,一举一动他们看的清清楚楚。”郝柏道:“米贼稍后会派军搔扰,若我军防范略有松懈,骚扰顿时转为强攻。” “这样也行?” “将军可休小看这一招,敌人在暗,我军在明,他们派出一千人,咱大半个吴兴郡城就得跟他们耗着。” “哦。”武万里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不过也不好意思追问下去,怎么说自己也是吴兴郡的守备将军。 “大战刚止,将军一定体会不到疲劳,要是让你一天天,一夜夜的持续紧张,连着睡不着觉......”卢循进一步解释。 武万里道:“我军不能安排人马轮流值夜嘛?” “好象不大行吧。”郝柏无话可说,心想天师道杜子恭在江南就是靠耍戏法吓唬发展起来的,岂能如此简单就让你破了法门。 杜子恭是孙泰的师父,天师道在江南能如日中天,有杜子恭大半功劳,至今江南还时常有人讲起杜子恭还瓜刀的故事。 传说杜子恭曾当众向嘉兴人借一把瓜刀,并且说:“很快我就会让鱼儿把刀还给你。” 瓜刀主人驾船回到嘉兴途中,一条鱼跳到船中,剖开鱼腹一看,瓜刀正在其中,此举使杜子恭名声大振,天师道得已飞速发展。 入夜以后,果然如郝柏所言,天师道每隔一个时辰,便擂响战鼓,派出攻城战阵在吕公车上与城头守军对射,冲出来见城头森严,便又引军退去,可不久后又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天快亮时,武万里迷迷糊糊中,忽然明白了天师道这种战术的用途,这是让晋军产生一种掂记。 明知天师道会来攻城,只是不知什么时间会来,便是让你睡,你也睡不好,睡觉时都要支愣着耳朵,任何的风吹草动,你都会怀疑天师道已然在攀爬墙头。 黎时前,除了城南火光通明,偶尔鼓声震天外,整个吴兴郡城一片宁静。 黑暗中、惊恐与疲惫了一天的人们全部进入梦乡,城东与城北拐角处,从城内,忽然闪出十数条黑影,黑影们蹑手蹑脚拾级爬上城墙。 城东与城北拐角外面是一大片沟渠,太湖水从城北自西而东流去,沟渠中灌有积水,变成一片荒芜洼地,洼地中存有及膝深的存水,长满片片枯草。 冬日天寒,存水和枯草被薄冰冻在一起,一只黄鼠狼从中跑过,都会带动枯草哗哗大响。 天师道围城后,谢邈为安全起见,仍派出一支守军在城西头驻守。 守军们白天遥闻城南鼓声如雷,杀声震天外,此处城外荒草起伏,休说天师道的人,连个野兽的影子都见不到,天黑后寒风凛冽,城头上只留下数支小队交替警戒,大部分人躲在城根处避寒睡觉。 从城内闪出来的黑影们爬上城墙,一齐隐身在墙头拐角的黑暗中,宛如凭空消失一般。 一队五十余名晋军小队一路巡逻过来,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刚走到墙头拐角处,一群黑影瞬间从各个方向飘了出来。 “有......”只有一名守军喊出了一个字,五十名晋军刹那间被解决的干干净净。 “嗒、嗒、”数声轻响,墙头上的黑影向城外抛下数根软索,城外洼地中顿时响起一片微不可闻的“嚓、嚓、”声,一队队黑暗从洼地中爬出,顺着软索迅速爬上城头。 城中,孙氏一族长大厅中的玉案忽然亮了。 “嚓”一声,玉案中的黑血液蓦然快速奔腾,城东与城北拐角处的玉旗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明亮如烛,玉案后打坐的潘师叔长眉一动,倏地一晃身,飘到玉案前查看起来。 “米教的道友们进城了。” 厅中人影一闪,郝柏和了念禅师悄然出现在玉案前。 “师叔,米贼来了多少人?” “只派修士来偷城,来不了多少人,卢循不会傻到不知虚实便派大股修士队伍入侵郡城。” “我带人去杀光他们。” 从城外攀爬上来的数百名黑影和城头上的黑暗结合后,下了城头,没有惊动城墙下的守军,而是穿大街过小巷,迅捷向城南火光处奔去,。 吴兴郡巷口间、门楼下,搭满各种大小不一的帐蓬,逃进城中的难民正酣然入梦,帐外寒意袭人,纵然有人听到外面有轻微脚步声,谁也舍不得从睡梦美景中出帐查看。 黑暗中,他们象一群豹子悄悄扑向猎物。 城南火光越来越亮,静夜中,已然能听到城外木柴“啪啪”的燃烧声,黑影队伍在一条陌生的巷道静静伏了下来,似在等待着什么。 队伍最后一名黑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记轻微的响声,刚欲扭头查看,一团庞大黑暗蓦然从地面暴起,将他扑倒,前面同伴发现异常,刚要认真查看,庞然大物猛然腾空扑来,黑暗中飘起一股血腥味。 “来敌人了!” “哧”一道绿芒在黑暗中亮起,黑影队伍中许多人一惊,纷纷凝神查看,只见绿芒中一只老虎已经扑向绿芒的主人,老虎身躯巨大毛白如雪。 “嚓,”的一声脆响,绿芒与虎爪撞击,从中折断。 巨大白虎趁机扑上,一口咬住绿芒主人手臂,顺势挥出前爪猛拍,绿芒主人急速后退,“啊”的一声惨叫中,胸前被抓下一大片血肉。 四周突然亮起一片明亮火把,郝柏手持长剑,居街而立,脸色在火把中狰狞肃杀,厉声喝道: “米贼,跪地弃剑者免死!” 黑衣队伍中一名蒙面男子一扬手,一道赤红光芒瞬间蹿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城,随后,一道道各色光芒从黑影队伍中升起,一道阴沉声音不屑道。 “郝柏小鬼,老子等敢进城,便不会怕死。” 一只青铜镜无声无息从虚空中凝聚,飞跃至夜色中,镜面黄光涟涟闪动,寒冷的夜色间,登时弥漫一股股炙热的气息,气息中透出丝丝愤怒杀意。 郝柏感叹:“关中七道火宗竟然投奔米贼,真想不到啊。” “修真界中强者为尊,有啥子对错!”火光中,传出一声阴深的回答,青铜镜中黄光蓦然一变,瞬间变得赤红,一道炙热的火光在镜中凝聚,“哗”的一声滑出镜面,直接奔郝柏喷去。 郝柏长剑一划一绞,剑尖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如同一面剑盾,将青铜镜中的炙火挡住,随后剑光飞舞,将炙火绞得四分五裂,归于虚无。 数柄长剑从黑暗中刺出,向郝柏咽喉和胸腹罩去,郝柏长剑一翻一架,低低骂了一句:“米贼的狗腿子太狂。”随后飘身而走,显然对七道火宗中人颇为忌惮。 “嗷”一声虎啸,巨大白虎双爪伏地,吼声在夜色中绕城飘荡,了念禅师在黑暗走出,颂了一声佛号,然后问道: “漠北石氏双魔可在,小僧一庙僧侣丧命两位施主手中,可敢出来做个了断。” “爷爷们在此。”两条魁梧高大身影从黑暗中跳出来。 “了念秃驴,爷爷们不过是玩了几个江南姑娘,你便多管闲事,邀集好友千里追杀,可曾想到也有今日?”其中一人大喝:“想报仇?来啊!” 了念禅师轻颂咒语,一根木杖在黑暗中闪出,木杖通体漆黑,竟比黑夜还黑上十分,一道生涩的木之道意在黑暗中下疯狂缠绕,附近修士顿感身处一片森林之中,一条条树枝如人的手,四面八方向石氏双魔绕来。 石氏双魔一声大吼,双手各持一柄巨大铁斧,双斧挥圆如轮狠狠劈来,每前进一步,虚空中“嚓、嚓、”有声,仿佛有树枝被斩断,木屑纷飞。 “嗷”一声,了念禅师的巨大白虎猛扑上来,石氏双魔悍然不退,一斧子抡过去,铁斧和虎爪顿时火星乱冒。 “冲啊,杀光他们。”黑暗中,不知那一方喊了一嗓子,一瞬间法器光华大盛,两股队伍中的修士迅速投入博杀中。 孙氏一族大厅中,玉案中的血液如开锅的热水般急速沸腾奔涌,玉制幡旗光芒越来越白,潘师叔目中精光一闪,随既以五心问天姿态跌坐,一阵阵神秘的咒语声在厅中颂起。 玉案中血液奔腾更加迅急,各种人脸图案在玉案上空凝聚交替闪现,表情或愤怒,或庄严,或肃杀,一道道红色的纹丝在玉案上凝聚穿梭,结成一张妖艳血色雾网,将玉案淡淡笼罩。 一百二十节 吴兴郡(十一) 整个吴兴郡城蓦然一变,空中仿佛飘浮着一层淡淡的血雾,血雾中,一股羁绊的道念凌空罩下,这股道念沧桑而蛮横,在半空中横冲直撞。 天师修士们只感血雾中一道道绳索不停缚来,每一次挥舞武器,都要比平时多使出几成力气,郝柏等修士则恰恰相反,个个行动自由如鱼得水。 南城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潮水般的冲杀声,一声声巨响从黑暗中清清楚楚的传来,显然是众多的抛石机在不停抛来石块击打城墙,天师道竟早在城外伏下重兵,趁黑大规模攻城。 血雾中,传出郝柏骂声: “米贼小儿们,不论明攻暗夺,天极宗是你们绕不过去山,最后机会,弃剑投降者免死!” “爷爷给你一个机会,跪下来让你痛快死。” 随着石氏双魔的骂声,一阵法器的轰鸣声和兵刃的呼啸声,一齐向郝柏击去,郝柏鬼魅般一闪,身后传来数名修士身亡的惨叫声。 “嗷”一声,一头野性十足的吼声在半空中响起,一个模模糊糊的龙头在黑暗中探出,龙瞳中冒出一股上古荒蛮气息,愤怒的盯着城中厮杀的修士。 “四象血龙!”郝柏声音中透出无限敬畏和惊喜,随后大呼:“兄弟们,本宗师叔出手相助我等杀敌了,休放走了一名贼人。” 关中七道火宗操纵青铜镜的宗主不屑道:“啥子四象火龙?看爷爷灭了它。”青铜镜在黑暗中蓦然象一块烙铁般亮了起来,一片炙火从中不断凝聚,“噗”一声喷向半空中的血龙。 半空中的血龙顿时受到感应,“嗷”一声狂喷,一片血光将炙火包围,龙尾从半空中狠狠击了下来,“啪”一声,一枚青铜镜被从空中砸了下来,跌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空中的血龙半条尾巴也消失不见。 数条人影从黑暗中扑向坠地的青铜镜,一阵肉体“噗、噗、”撞击声中,数条人影倏地散开。 七道火宗主带着哭腔喊道:“谁抢了老子的法器,老子出重金赎回?”黑暗中谁也不应声,却有数道法器江芒向声音处砸去。 半空中的血龙在黑暗中一个飘移翻滚,方才消失的尾巴又渐渐生了出来,“嗷”一声吼叫,一股血雾又从半空中罩下。 “兄弟们四散撤,不和这伙没规矩的孙子玩了。”石氏双魔一声暴吼,双斧如飞般抡起,迈开大步向附近的街坊中窜去。 了念禅师颂了一声佛号,随后追了过去,潜进城中的天师修士顿时大乱,分别向黑暗中不同方向遁去...... 卢循站在城外的春秋战车上,看着城内半空中翻滚的血龙,默默不语。 天师道决定进攻吴兴郡后,便提前派出数十名修士扮成难民混进城中潜伏,约好时间和城外的修士一起抢夺南城门,然后里应外合,一举大破吴兴郡立威天下。 今天派出修士进城时,卢循临时改变了计划,将近期前来投靠天师道的各种修士全部派了出去,人数也有四五百名之多,这一批修士全是奔着发财目地来的,道法高低不同。 卢循安排天师道的千余名修士在城外准备,若城中修士能杀到南城头,证明城中没有防守,自己的小心谨慎是多余的,若城中早埋伏,派出去这一批修士纵有折损,对天师道也无损失。 吴兴城中最少聚集了大半个江南的力量,卢循不相信天师道包围吴兴郡,同为四大士族的王、谢两府不出人增援,建康方面能不派人增援。 而对于天师道内部,卢循也心存不安,从天师道到建康劫法场开始,他一直感觉有一双眼晴在暗中盯紧天师道,将消息源源不断的泄露出去。 黎明前,数个攻城鬼卒战队准备妥当,隐蔽在火光后面的黑暗中,见放出赤红色信号后,天师大军开始疯狂攻城,但是激战一柱香时间过后,始终城中修士杀上城头。 城墙上下火光通明,城上的晋军用火箭照明和射击天师鬼卒。 天师鬼卒们也趁黑架起云梯不计生死的攻城,吕公车上箭如飞蝗,泼向城头光亮中的晋军,鬼卒跌下云梯和城头晋军中箭的惨叫声不停凄厉传出,交战不到一柱香时间,无数的生命消失在黑暗中。 卢循将头上毡帽取下来,用力抖了抖又戴回去,原本企盼杀上城头的修士队伍一直没出现,定是中了城中晋军埋伏,不过他并不十分慌张,因为真正杀招并非潜进城中的修士,而是从隐龙岛中派出去的黑衣杀手。 大战中,小卒子永远最先冲,而这一批黑衣杀手才是卢循真正的王牌。 城外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城内太守府衙内外一片宁静,门窗紧紧关闭,堂内透出一片烛光。 这一片烛光虽然摇曳不定,但它代表的是谢氏一族的力量,也代表晋室力量,更是全城为之奋战的主心骨。 冷月匆匆穿过云层,院落中忽明忽暗。 三团黑影倏地从府中堂外浮了起来,这三团黑影仿佛从虚无中走出,一现身,如鬼魅般径直接扑向大堂。 擒贼先擒王! 今夜城外的万余名攻城鬼卒,潜进城中的数百名修士,全是在掩护卢循要擒获谢邈的障眼法。 “嘭”一声,太守府堂门被一名黑衣蒙面人一脚踢开,太守谢邈手持书卷正坐于官案后,神色一片惊讶愕然,定定的望向堂门前在黑衣人。 烛光一花,三柄长剑如飞虹般直取谢邈,须臾间,长剑已递到谢邈长须不过一尺处,谢邈忽然笑了,并伸手一捻长须,看着三名黑衣人仿佛看着三名不懂事的孩童。 “铮”一声脆响,三柄剑莫明其妙的被弹开,一丝白芒在烛光中诡异一闪,随即无踪无影。 剑光蓦然暴涨,三名黑衣人悍然挥剑又一次直取谢邈,这一次剑意悍然,是斩杀而非擒获,因为卢循有令,抓不到活的,死的也是首功一件。 太守府堂中房顶忽然一声响,一抹剑光快如闪电般从上面刺了下来,下刺谢邈头顶,剑光在烛光下拉起一道迷幻光影,急欲一剑将谢邈毙命。 四剑绝杀,杀意滔天。 谢邈面前的书案蓦然飞起,砸向堂门前出现的三名黑衣人,宽大的案面,如一道宽盾,隔断了三柄刺向谢邈的长剑,两名中年男子腾身而起,如两名怒目罗汉,守护在谢邈身边。 一抹白芒如天外飞星,从烛光中又一次飞出,“铮”一声脆响,与空中下刺的剑尖急促相撞,将长剑撞飞出去,长剑后倏地现出一名黑衣人。 “闪。”黑衣人厉声下令。 从堂门前抢进的三名黑衣人闪开书案的撞击,听到带队队长的命令,抽身向堂外急遁,脚上却莫明其妙的一软,体中灵力也莫明其妙的一滞,堂外忽然飞出数条淡绿色的柳枝,向三名黑衣人刺去。 三名黑衣人举剑一封,谢东衣从堂外抢进来,手中窄长软剑一起,剑光在烛光中灿烂一闪,三名黑衣人软软歪倒,咽喉间浮现一抹血光。 从堂顶坠下的黑衣人飞身一跃,便欲撞破堂顶遁逃,诡异白芒又一次闪现,如一根长长鱼钩,缠住黑衣人的脚踝一带,将他重重的摔在谢邈面前。 黑衣人躺在地上,拼后力气问:“堂后高人可是谢道韫?在下死不瞑目!”诡异白芒如一条白蛇,又一次在烛光下昂起了头。 “三妹手下留人。”谢邈急叫,话音未落,白芒去势如飞,径直钻入黑衣人咽喉,黑衣人脸上诡异一笑,双腿一蹬气绝身亡。 谢道韫身披一件丝绸披风,自堂后现身,面孔微微泛起一抹绯红,向谢邈盈盈一笑,说:“二哥说话太慢,此等贼子留下何用?只有全死光了,二哥才最安全。” “留下活口,可审一审城中有无其余米教妖孽。”谢邈道。 “二哥思考谨慎,比大哥的目空一切强太多。”谢道韫叉着腰,学着谢琰的口气说:“要是大哥在,一定会说,全砍了,将这等伧匪小贼一个不留全砍了。” “哈哈,姐姐竟在背后念叨大哥坏话。”谢东衣笑出了声,堂中倏地风声一起,多了一个人,谢道韫脸色忽变,一条白芒如灵蛇般昂起了头。 数人定神一看,天极宗潘师叔站在堂中,看看四名伏尸地面的黑衣人,雪白长眉一挑,出声道: “米教道友好计谋,若非谢道友早有防范,我等此时已然中计,老夫告辞。” “道友好走,奴家不走。”谢道韫盈盈施了个万福,潘师叔呵呵一笑,还了礼,只一闪,便从堂中消失了身影。 谢邈捻须笑道:“天极宗还是有两下子的,他们那个什么阵法挺管用。” “天极宗四象阵是传承千年的古老道法,极利于看家护院。”谢道韫看了看天色,说:“会稽府中的孩子们要醒来了,我这便要回去看看,留东衣和两位禅师在二哥身边,护你安全。” 谢邈道:“要不东衣也跟你回去吧,米贼经此大败,一时半会不会派人进城。” “二哥还是小心为妙。”谢道韫笑了一笑,出室而去。 一百二十一节 吴兴郡(十二) 日上三竿前,天师大军鸣金收兵。 天师大营中,卢循气得手足哆嗦,潜进城去的大部分修士被斩杀后抛尸城下,其中自已寄予厚望的四名弟子死相尤为惨烈,直接被郝柏悬挂在城头上,用来羞辱天师的失败。 逃回来的修士约有二百余名,人人灰脸土脸,关中七道火宗的宗主和石氏双魔被打的口喷鲜血,一众修士疲惫不堪站在帐中,不知卢循会如何处置他们。 “报仇,本将一定替诸位报仇。”卢循思考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要稳住这批修士,这批人能从四象血龙阵中逃回,修为颇为不俗,关健是斩了这一批人,等于断了天下修士投奔天师道的路。 疲惫的修士精神一振,脸上有了生气。 “各位全是从四象血龙阵中逃出来的,感觉可有何法破此阵法?”卢循问道。 一名灰衫修士应声说:“四象血龙阵法属于被动阵法,以众人血祭之力来维持阵法,献血人越多、阵法就越发凌厉,极为不易破之,除非能击杀主持阵法之人。” “卢循小儿,本教势将你千刀万剐,一报此仇。”卢循恨的只得不停咒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卢将军莫要性急,本教大军已围定吴兴郡,这孤城早晚必破。”孙恩缓步进入大帐,劝慰说:“何况本教若不遇到一二个强敌磨砺一番,日后岂能与后秦军和魏军一争天下?” 孙恩的话如同画了一张大饼,令帐中的一众修士精神一振,卢循也笑了起来。 “师君的话有道理,本教以前太顺,从未遇到真正敌手,若凭眼下战力在江南逞逞威风尚可,若想与后秦姚氏、北魏拓跋氏等争雄则无胜算,这么说来,吴兴郡真可是个绝佳的练兵所在。” 孙恩看看帐中灰头土脸的一众修士,说:“诸位各自回帐好好休息一番,本教一定要在吴兴郡打出个名堂来,还需多多倚仗各位。” “多谢师君安抚,只有教中有令,我等愿为天师道赴汤蹈火。”修士们笑着一起奔出大帐。 卢循看了看孙恩,笑道:“师君果然有一套,几句话便令这群人真心为本教卖命,这点上比我强多了,佩服佩服。” “这四象血龙阵早晚必是本晚最大障碍,需想法破之。”孙恩皱皱眉。 卢循道:“方才那修士说了,需得击少主持阵法之人,据说主持阵法的人是郝柏的师叔,道法多半已窥破大道,咱一二个人没法子杀了他。” “咱杀不了他,不代表本教杀不了他。” “你是说请老祖出手击杀这个郝柏的师叔?”卢循眼中一亮。 孙恩笑道:“正是。” 天师道一天一夜攻城,又抬回来数千名伤员,高恩华处又快速行动起来,这一次比上次从容多了,因为高恩华在战前先事先做了详细的安派。 在天师大营中单独搭起一个超大的帐蓬,帐外支起一个个大锅,熬汤的熬汤,喂丹的喂丹,伤员全部统一诊疗,这样省去大量的时间。 高恩华驻着拐杖,看过一个伤员,说出一个施治法子,女修们负责清洗伤口,有需要锯骨切肉的,则由阿呆率了数名男修负责。 雪梨和卫子怡一起跟在高恩华身后帮忙,看着一群不停惨叫的伤兵,一脸的怜惜。 “这些人杀来杀去,竟不知被人利用了,他们还捡了条命,那些死的人更冤,死时还认为自己是为了什么正义和公平去死的呢。” “雪梨妹妹今天感慨颇多,情由何来?”卫子怡笑着看了看雪梨。 “卫师姐你是不知道,我昨夜看到了什么?” “哦,你看到了什么?”卫子怡瞬间充满了好奇心,连前面的高恩华也不仅侧耳倾听。 “数百车财宝,有东吴的凤钗,秦朝青铜器,汉朝的的玉佩,至于金银珠宝则和沙子一样的多,根本没法算......” “这些东西是谁的?” “据孙召聪说是孙大眼和卢循的,不知有没有孙恩一份。” “真有这么多嘛?”卫子怡有些不信:“真有数百大车之多?” “只多不少,他们抢了数个郡城的财富。”雪梨嘲笑道:“吴兴郡城头死的那些家伙个个还认为自己是大英雄呢,岂不知他们只是别人捞取财富的工具而已。” “这些财宝也放在大营中存放?”前面的高恩华忽然冒出一句话。 “道长是啊。”雪梨笑道:“昨夜那个瘦猴子带我去看宝贝,刚开始他还说是他的呢。” “孙道友如今真算得上富可敌国啊。”高恩华忽然莫明其妙的感叹了一声,只是不知他说的这个孙道友是指孙大眼,还是指孙恩。 同为三吴古城,吴兴郡城战火连天,会稽郡则一片宁静。 会稽内史王凝之只下令四城门紧闭,军士盘查进出行人,一未派民夫修筑城墙,准备粮草备战,二未派官兵出城巡逻,防范天师道袭击。 会稽巡城张将军禀请王凝之备粮备战,防范天师道攻城。 “本官乃天师会稽郡‘祭酒’,防范天师道不等于防范本官自已么?”王凝之道:“本官早已派出‘鬼兵’在通往会稽郡条要道拒守,一有风吹草动,立时便能察知,张将军不必惊慌。” “诺。”张将军努力装出一付深信不疑的表情,王氏一族为侨乡第一大族,族中奇人无数,王凝之不过是痴信鬼神之事多一些。 晋室朝野间崇拜名士风范,朝中武将一直不得重用,被士族名流们蔑称为粗人武种,王凝之一为当世士族名流,二是官至会稽内史,是张将军得罪不起的人物,既然说不用防范,便只能不做防范。 王凝之曾拜会稽上任“祭酒”为师,粗晓道法,口中所说鬼兵,乃是指符咒变化出的幻术,可不是天师道中的鬼卒。 吴兴郡攻城数天后,会稽郡中除了涌来大量流民外,人们依旧日起而劳,日落而眠,不论歌楼酒馆依然热闹非凡,城中生意最好的醉江楼更是人头晃动,酒肉飘香。 时至入腊月,在外游学、经商、做工的人都早早赶回会稽郡城,大部分人换上锦衣缓带,在醉江楼中呼朋唤友叙叙旧、清谈一番天下大事,享受着乱世中最后的安谧。 这日,醉江楼忽然来了一名青衫小道士和四名随从。 小道士眉青目秀,神色肃杀,眼都不肯向众人多瞅一下,在大堂一处偏僻处坐定,叫了几碗面食自己吃。 会稽郡中的百姓见多了文士的轻狂,却第一次见到这般奇立独行的小道士,楼中食客心中好奇确不敢多看一眼,因为四名随从长相凶恶,个个鼻青眼肿,其中一名竟被扯下半块耳朵,血迹至今未干。 吴兴郡被天师道围攻,会稽郡中百姓都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会稽郡中还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天师道中人已派兵,即将来攻打会稽郡,小道消息传的飞快,闹的城中百姓人人自危,非常时刻,连那些轻狂的文士都收敛起性子,少惹是非。 楼梯一阵响动,一群贵公子从二楼下了楼。 为首青年男子一身紫袍,神情冷漠而忧郁,眼珠都不肯多转一下,拐楼角时,一眼见到正在低头吃面的青衫小道士,顿时眉开目笑,笑的连牙根都露了出来。 有人立刻认出,紫袍青年正是谢府公子谢东衣,他向青衫小道士走去,笑的还这么灿烂,一定有好戏看了。 醉江楼大堂门口光影一暗,一名皮肤雪白的美貌女子进了楼内,身后跟随两名胡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美貌女子甫一进楼,第一眼也看到正在低头吃面的青衫小道士,同样的眉开眼笑,纤指一骈,指尖露出一排细若牛毛的银针,银针空中一闪,如电似幻,飞向青衫小道士后背。 “公主小心,胡女偷袭!” 谢东衣身体凌空飞起,扑向青衫小道士后背,“铮”一声,昏暗的酒楼中,一道璀璨光华傲然绽放,片片凤羽如莲花般幻化成一付金色铠甲,在司马雪身上赫然乍现。 司马雪近日在江南三吴之地转来转去,却一点也打探不到高恩华等人的消息,一生气,便将气全撒到贺老大身上,今日路过会稽郡,幻想着能在醉江楼偶遇高恩华,便进来点了碗面吃。 一边独自吃面,一边神游九天,猜测着高恩华等人的去向,猛然间灵识一动,感觉一个人从身后和身扑上,想也不想一掌反手拍去。 一侧目间,已看清扑来的谢东衣与远处正在冷笑的慕容雪吋,更看到了紧随谢东衣身后而来的冰尾毒针,一瞬间一切了然于胸。 “啪”一声,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谢东衣胸口,多亏司马雪匆忙出掌,灵力凝聚不足,谢东衣身体在空中一个倒飞,与冰尾毒针悍然撞击,大部分毒针眨眼间透体而入。 “小子又坏老娘好事,去死。” 慕容雪吋掌中雪湮剑挥出片片剑花,似冰水崩飞,如风雪疾舞,人剑合一猛斩谢东衣。 一百二十二节 吴兴郡(十三) 醉江楼中登时大乱,所有食客立刻全部蹲到桌子底下瑟瑟发抖,胆大的露出半个头来偷看,也有机灵的人立刻跑出去向谢府报告。 “嚓”一声。 一条饥饿的墨龙在醉江楼中一闪乍现,向慕容雪吋疾斩而去,玄冥剑甫一现身,楼中食客只觉自已浑身血肉一阵骚动,似要离体而出向玄冥剑献祭。 贺老大蹲在地上,目光闪烁,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另外三名差役则默默庆幸,多亏自己中途没有伺机逃跑...... “铮”一声,玄冥剑与雪湮剑狠狠撞击,各自倒飞而回,剑后面的女主人各自眸蕴杀气,狠狠瞪着对方,恨不得吞了对方,手中剑又狠狠斩向对方。 司马雪从服食冰雪仙子赠与的冰魂丸后,灵力修为突飞猛进,已能和慕容雪吋平分秋色,只是实战经验稍差,愤怒时击出的冰雪之怒,慕容雪吋也丝毫沾不到便宜。 “噗通”一声,距离谢东衣最近的两名食客蓦然向后跌倒,脸上肿的发乌,口中吐出黑色血沫而亡,显然被谢东衣撞飞的冰尾毒针毒毙。 慕容雪吋堵在门口,其余食客想逃又不敢逃,玄冥剑与雪湮剑上发出的嗜血杀意,无人敢用命赌一把能否逃出生天,大家只能连滚带爬,全中躲到堂中一角趴在地上等待机会。 “呜,”三把法刀和一本古书在半空中飘忽不定,随慕容雪吋同来的王、董两位长老各自祭出法器,便欲冲上去从左右围攻司马雪。 “退下,老娘要亲手拿下这野丫头,不许帮手!”慕容雪吋眼晴乜斜,目光居高临下的鄙视着司马雪,颇有桓少的风采,司马雪虽然灵力修为不差,但两人独斗,慕容雪吋有绝对取胜把握。 “本公主便与你一战,不死不休!”颠簸数十日,受尽风霜之苦,苦寻高恩华不见的委屈,误伤谢东衣的歉疚,一起在司马雪心中暴发,举起了手中玄冥剑,目光坚定的注意着慕容雪吋。 玄冥剑感受到主人的杀气,剑体墨绿泛出一抹嗜血的杀意,慕容雪吋对冰雪之怒击来时的冰寒之气也甚为忌惮,立刻挥雪湮剑抢攻。 “铮、铮、”双剑急促的撞击,两位心高气傲的女子谁也不肯退后半步,咬着牙,都想从气势上压住对方,也都在相互试探着对方的弱点和破绽。 醉江楼一楼打成一锅粥,二楼上却空空荡荡,聪明的客人全部从二楼窗户逃走了,只有一个单间中仍传出人语声。 桓少伸着一颗大脑袋从一个单间中探出来一看,迅速又缩回单间中,对身边一名相术打扮的男子说道: “原登飞,蛮夷疯娘们又在楼下生事惹祸,会稽郡可是王、谢世家的地盘,你速速离开酒楼。” “诺,小人知道了,这便离开会稽郡。”原登飞一呲牙,说:“主人小心些。” 桓少摆摆手,身形一起,贴着墙边向一楼溜去。 原登飞目送恒少离开,脸上的恭维神变一敛,扭头向单间中一名酒楼伙计说:“方才这名少爷面相长得如何?” 酒楼伙计上二楼送了个菜,楼下便乒乒乓乓打得火热,一直躲在单间中不敢下楼,问原登飞问话,连忙答话:“少爷满面红光,眼小聚神,极有福相。” 原登飞嘿嘿一笑,又问:“你可知本相爷姓氏,答对了有奖。” “小人干这端菜送水的活儿,倚仗的便是耳尖目明。”伙计欢喜道:“适才走的少爷称你老人家姓原。” 原登飞道:“不错,相爷先变个戏法你看,然后赏你。” 小伙计一听有戏法可看,双目放光的盯着,只见原登飞手臂上赫然长出一层层粗硬的毛,指尖尖锐如钩一挥,一道鲜血自小伙计脖颈间喷出。 小伙计断气前,隐约听得原登飞一句话:“只怨你记性太好使了。” 谢东衣掏出几颗丹丸服下,强运灵力与身体内的麻木感对抗,眼见玄冥剑与雪湮剑已然急促撞击十数下,有心上去帮忙,确浑身酸麻无力。 两股剑气凌厉的对撞下,醉江楼中木屑横飞,所有食客索性全部趴在地上,祈祷剑不要落在自己头上。 “铮”一声,玄冥剑与雪湮剑又一次狠狠撞击,司马雪俏面一红,退了两步,显然不敌慕容雪吋,只是虽退不乱,一记冰雪之怒将慕容雪吋击退,飘身又上。 “公主,引剑游斗!” 谢东衣开口说话,体内紧绷的灵力一泄,“哇”一口鲜血喷出,体内麻木感稍退,再不敢出声呼喝。 慕容雪吋心中愤怒,第一次在青城山初逢司马雪时,对方只敢用五雷术骚扰,如今竟然与自己能持剑对峙,当下雪湮剑横斩直刺,绕着司马雪缠身近斗。 醉江楼中太狭窄,司马雪又绝不想误伤普通食客,无法大范围的跳跃腾越和施展冰雪之怒,渐渐被慕容雪吋贴身逼近猛打。 缠身近斗一直是司马雪的弱点,可是谢东衣中了毒针移动不变,绝不能弃之不理,当下只有咬牙坚持,五雷术在醉江楼中无法施展,便不时的甩出太极图扰敌。 谢东衣看了两眼,见司马雪已然手慌脚乱,忍不住又出声道:“公主快逃!” “不!”司马雪一声厉喝,瞧准机会击出一个冰雪之怒,只是和慕容雪吋距离太近,冰雪之怒的威力发挥不出来,被慕容雪吋挥剑绞个纷碎。 随谢东衣一起下楼的一群贵公子,有三名男子抽出武器,跃跃欲试,谢东衣瞧瞧对面王、董两名长老,连连摇头。 玄冥剑乃慕容老祖采集天地万年玄铁炼制而成,又用此剑炼化万千幽魂,聚其嗜血戾气,剑身短窄轻灵,适合用于挥发道法。 慕容雪吋对玄冥剑的特性了如指掌,深知其嗜血暴戾,不将司马雪彻底制服,出不敢伸手夺剑,她跟着桓少时间长了,便从桓少处学得一手语言扰敌的绝技。 “臭丫头,野男人不少啊?如今攀上谢氏小子,妖道高恩华呢?” “臭女人,嘴真臭,”司马雪心中愤怒,持剑猛冲,剑法中的破绽大增。 “看你眉峰还是个处吧?”慕容雪吋见这招好使,心头大喜,嘲笑道:“淫道是不是没舍得把你吃了?” “吃了?”司马雪一时没明白慕容雪吋话中含意,醉江楼堂口光影一动,负责把守门口的王、董两位长老忽然感觉有人自眼前飘过,待定晴看清时,楼内多了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僧。 “女施主身为不咸山燕修,公然来江南拿人,是否欺我会稽郡无人太甚!” 王长老见状大惊,掐诀吐咒,三柄法刀在半空中一声凝聚,“呜”一声扎向老僧,董长老将掌中古书一拍,一头红毛大熊在半空中蓦然现身,一张口,一团烈火从熊嘴中喷出,罩向老僧。 老僧轻轻竖掌合什,楼中顿时白芒氤氤氲氲,三柄法刀在氲氲白芒中一过,“啪嗒”一声坠落,扭成一个烂铁麻花,红毛大熊更惨,被氲氲白芒一压直接变成一张黄纸。 “娘娘快走,这是大道修为,非我等能敌。”王长老大叫,慕容雪吋愤恨不服,刚欲施术再拼一下。 桓少忽然从二楼上跳了下来,一挥手祭出一付古画,醉江楼中登时充沛着一股上古道意,一重重神秘压力在楼内弥漫。 趁醉江楼中众人一齐凝神查看古画,桓少趁机贴身一抄,揽住慕容雪吋纤腰从临街窗户强跳出楼,慕容雪吋不服,一扭腰肢还欲挣扎。 “别不识趣,本少拼了家当,可只救得你一次。” “呸,谁用你救?” 桓少小眼中冒出淫光,一边奔行如飞,借着跳跃的机会用臂肘将慕容雪吋双峰挤来挤去,一边喝斥: “闭嘴!慕容垂智计无双,后人一个比一个更蠢,会稽郡乃王、谢两家世居之地,就凭你个会三脚猫道法的蠢娘们就能给挑了?回山把慕容老祖搬来还差不多。” 慕容雪吋客居桓府多日,桓少刻意关照,让她生活起居比燕国皇宫还舒爽几分,今日又在醉江楼中冒险施救,虽凶巴巴斥骂,听在心中却十分受用,胸前双峰酸麻感一阵一阵涌来,便将身体放软不在挣扎。 “桓公子府中宝贝不少,扔出一张古画,便能镇住大道修士?” “得了吧,那可是我师尊王蛮子送我的压箱子底宝贝,以前从来没舍得用,今日为救你一把搭进去,本少赔大了。” “王蛮子?正是他把老祖给伤了。” “伤了就伤了吧,他俩没一个好东西,你那个老祖据说冷酷无情,我这师尊又好假仁假义......” “你们晋人就这般说自己师尊?我听燕国的大儒讲课时可不是这样的。” “你个燕女懂啥?一会本少好好和你讲讲什么叫儒家礼物。” “哦?” ...... 桓少乃浪中狂蜂,玩遍多少女人,感觉臂下慕容雪吋不再抗拒,反尔慢慢温软偎了过来,心中顿时得意万分。 “本少还没使出厉害手段,这小贱货就体软如酥,蛮夷胡女果然不曾开化,稍倾寻个无人山谷,将她就地正法,可惜忘了带鞭子,嘎嘎。” 一百二十三节 吴兴郡(十四) 醉江楼中,老僧仔细打量古画两眼,闭目颂咒,稍倾睁眼伸手一召,将古画收了起来。 古画中神秘压力一挤之时,谢东衣只感腹内大脏如同一起被挪了位,正痛不欲生之际,压力猛然一抽,一大口鲜血再也忍不住狂喷而出,意识渐渐晕迷。 会稽郡内史府中,仆人们忙成一团,十数个医师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所有人围绕着一个中心人物在忙碌、后堂床塌上一直闭目不醒的谢东衣。 谢东衣俯卧在床上,上身背部裸露,已然乌黑浮肿一片。 “谢公子身中一针一掌,公主中途收了掌力,掌伤倒不要紧。”寒竹寺方丈合掌道:“但贫僧却不识得这针上毒性,若逼不出针毒,再过一二日,等掌伤与针毒伤混合一起,才是大麻烦。” “大哥远在京口,二哥吴兴战事正紧,这可如何是好?”谢道韫面色焦急,轻轻一抚额头说:“大师且先歇息,容小女子想想应对之策。”送走寒竹寺方丈大师,谢道韫转进佛堂。 司马雪弹身而起,问:“谢公子伤势如何?” “寒竹寺方丈大师已替么弟诊过病,大师言说......” “姐姐不需担忧,恰巧我知道治疗冰尾毒针的方子,保管十分灵效,一是需用玄冥剑吸毒,二是要草药过江龙拔尽余毒。”司马雪道。 “妹妹精通医术?” “精通谈不上,只是以前那胡女曾用毒针伤过师尊,便是用这法子解的毒。” 谢道韫笑道:“妹妹所学颇丰,符咒术、五雷术、寒冰术、太极图,竟连这等古怪疗伤的法门也会。” “此事日后再说,如今抓紧给谢公子拔毒吧。”司马雪道。 谢东衣内衬一付软金铠甲,冰尾针大部分被铠甲弹开,只有一二根冰尾针扎在臂膀上,整个脖颈与手臂肿成一片,皮肤一片妖艳的乌黑,普通医师们岂能识得不咸山道法的奥妙,必然束手无策。 “妹妹,你掌中这柄剑好似修真剑大凶之物,真能治病?”谢道韫面上带着笑容,语气中却透出疑惑。 “姐姐放心,小妹师尊中毒时的症状比谢公子凶猛数倍,便是以这个法子治好的。” “哦。”谢道韫看看昏迷的谢东衣,忽然问:“云渺宫有人医术比高道友还高明嘛?” “没有,小妹师尊的医术是最高明的,比宫中医官尚高明数倍。”司马雪自豪的说道。 “东衣如今是昏迷的,小妹方才说你师尊当时的症状比他凶猛百倍,而云渺宫中无人医术比高道友高明,这解毒的法子是另有高人指点?”谢道韫轻轻问道。 司马雪一愣,谢道韫仅凭几句话,便能推演出一堆道理,江湖中对其聪慧的评价果然无虚,当下便将阿呆暗中指点的事一一据实相告,并将需要的解毒草药一一说出。 “东衣从小没受过苦,妹妹下手时轻一些。”谢道韫盈盈一笑,悄悄让开了身体。 “好。” 司马雪手持玄冥剑在谢东衣肩头上引剑一划,一股污血“嗤”一声喷出来,玄冥剑一声轻鸣,刃光幽幽发亮,污血附近的肿胀被吸光了血般迅速枯萎。 谢道韫先是轻轻皱了皱眉,待见到谢东衣消肿后,脸色又轻松起来。 “哎呀!”一声,谢东衣茫然睁开眼,瞧见司马雪后,喃喃说:“长公主休怕,我会保护你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一歪又昏睡过去。 司马雪原本一直心存歉疚,如今听谢东衣喃喃一讲,顿时心存感动,眼见谢东衣颈背处依然乌黑肿胀一片,不敢有半丝马虎用玄冥剑一一吸干浓血。 “妹妹请到前堂奉茶。”谢道韫看着司马雪替谢东衣拔完毒,然后将司马雪引到前堂坐下奉茶,然后吩咐府中人按照司马雪提供的药方配药。 堂外暮日熔金,堂内寂静无声,两名女子均心不在焉,各自默默想着心事。 “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托?” “姐姐但说无妨。” “姐姐求妹妹休要不辞而别,免得东衣醒来伤怀失落,对伤情不利。” 司马雪心中正在考虑待晚上施展师门绝学遁影无踪,此时被谢道韫当面一说,反而抹不开脸面溜之大吉,当下应道: “谢公子因救我而受伤,我岂会一走了之,姐姐请放心便是。” “妹妹贵为皇族一脉,金言既出,姐姐我自然信得。”谢道韫盈盈一笑,忽然说:“公主妹妹可知东衣是什么人?” 司马雪心头朦朦胧胧感觉到了什么,随口问:“谢东衣不是姐姐你的弟弟么,还会是什么人?” “妹妹坐稳了,且听我说。”谢道韫伸手拉住司马雪的手,笑道:“先帝当年曾将长公主妹妹赐婚东衣,不意妹妹弃宫悔婚,东衣至今对此事一直念念不忘。” “哎呀、”司马雪一惊欲跳,手掌确被谢道韫紧紧握住,只得又坐了回去,心中翻江倒海,一瞬间明白谢东衣对自已一直恋恋不舍的前因后果,想起阳大牛常说的一句话;天大地大,两座山碰不到一起,两个人总有碰面的机会。 “妹妹英姿飒爽,女中翘楚。”谢道韫怕司马雪面上挂不住,一会又独自溜走,连忙挑开话头说:“醉江楼中见过公主的士族子弟个个念念不忘,大多已派人送来名帖和礼物,求见长公主妹妹。” “姐姐休要夸奖我。”司马雪一笑说:“那些士族子弟个个胆小如鼠,见了刀剑吓得腿打哆嗦,姐姐可不要放他们过来污了我的眼。” “这个自然,谢府的门槛还没有那么低。”谢道韫道:“妹妹的药方子一定是高道友开的吧?” “是的,当日师尊清醒后,自已开的方子拔毒。” “高道友还真是一位奇人呢,当日在药杞山外,只是远远见了一面,日后若有缘得见,一定多多请教。” “姐姐聪慧之名闻达天下,小妹师尊仅仅通晓医术和道家学问,而且大多时侯就一句话。” “那句话?”谢道韫也好奇起来。 “顺其自然。” “就这句话?”谢道韫见司马雪郑重点了点头,不禁笑了起来,说:“姐姐令人在府中收拾出香舍一间,供妹妹居住,妹妹可还有特别要求?” “没有,没有。” 药方子事关高恩华的性命,司马雪对方子上每一个字均能倒背如流,谢府果然势力通天,不出一个时辰,药材已悉数配齐,谢道韫亲自督促医师熬药。 数日后,谢东衣面色渐渐红润,已能微微进食,每次见到司马雪前来探望时,总会如小孩一般满脸挂笑,司马雪走到西,眼晴便跟到西,司马雪走到东,眼晴又便跟到东。 司马雪明白前因后果后,一直浑身不自在,但承诺谢道韫在前,不好意思独自溜走,只能装看不见,对谢东衣能躲则躲。 又过了数十日后,谢东衣的伤逐渐好转起来,已能自行活动。 江南的天气象小孩子脸,说变就变,原本一直晴朗的天,在年关前一日中午,突然大雪纷飞,狂风如晦。 司马雪望着窗外纷飞雪花,念起不知下落的高恩华等人,触景生情,去和谢东衣辞行道: “谢公子,你如今病体无妨,眼下年关将近,我离开师尊与卫氏姐妹们已多日,心中时常想念他们,今日向你辞行......” 话刚出口,只见谢东衣面色顿时青红交替,“啪”的咳出一口浓血,一把扯住司马雪玉掌,颤声道:“如今外面风雪交加,长公主如势必要走,在下愿陪你同去。” 司马雪手掌一缩,却没能抽回来,不仅面红耳赤,眼前谢东衣嘴角溢血,神色没有丝毫初见时的高傲冷漠,却也不便强行抖落,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本公主可需早点脚底抹油了,口中说: “谢公子病体初愈,吃不得风寒颠簸之苦,我且在府中多盘恒几日,等公子病愈再说。” “好,长公主可需待我病愈再走,不可不辞而别?”谢东衣松了手,缓缓坐回榻中。 司马雪道:“行,我答应你。”谢东衣咳出一口血后,府中医师与仆婢们顿时乱成一团。 谢道韫近几日神踪莫测,常常一二天不见身影,到当天傍晚雪稍停时,突然披着一身雪花归府,听说谢东衣咳血,立刻奔过来探望。 “姐姐,二哥那边情形如何?”谢东衣问道。 谢道韫道:“天师道连续狂攻十余日,死伤惨重,吴兴郡城仍然巍然屹立。” “二哥一介文官,如今竟也变得这般神勇,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如今吴兴郡城已成为两大势力的对决,对晋室不满的人帮忙天师道攻城,这算一方。”谢道韫道:“对天师道不满的算一方,帮忙守吴兴郡城,各路江湖势力和士族豪门纷纷在这一战中选边站队。” “姐姐认为这一战谁胜谁负?” “你二哥稳赢,如今天寒地冻,吴兴郡城外挂满冰凌,云梯靠都靠不稳,吴兴郡城和铁打的一般坚固,这十数日来,已有近万余名米教中人死亡。” “死的好,米教如今太狂了,太狠了!”谢东衣高兴的说道:“口中说着为百姓说真话,实则是到处掳掠劫财,比燕人还可恶。” “姐姐,妹妹一直有个疑惑。”司马雪忽然问道。 一百二十四节 吴兴郡(十五) 堂外雪花翻飞,簌簌飞舞,不时的叩击着窗纸啪、啪、大响。 “长公主但问无妨。”谢东衣兴趣颇高,笑说:“姐姐最愿意教人学问了,若非在下生性愚笨。如今早已成为名闻天下的名士了。” “妹妹问吧,姐姐一定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不行,必须言无不尽才可以。”谢东衣补充说道。 司马雪道:“我只想问,天师之乱因何而起?” “此事说来话长,且容姐姐理一理思路。”谢道韫端起茶杯,围着堂中炭火轻轻踱起步来,室内一时静寂下来。 堂外的雪忽然大了起来,司马雪的心倏地飞到了室外,她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高恩华等人,甚至在想,不知大叔此时有没有炭火可烤?也想到了吴兴郡城外厮杀的人群,又想到了燕都中山城外那根从浮土中冒出来的手臂。 吴兴郡城外一战后,城外不知又新添多少根不屈而又不甘心的手臂...... 炭盆中的火星“啪”的一跳,将司马雪引回室中,却听谢道韫轻声说:“天师之乱其实源自皇威不振。” “皇威不振?”司马元显一脸愕然,不解的问:“天师之乱不是因司马元显诛杀前师君孙泰引起的么?”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是因司马元显诛杀孙泰后才引起孙恩起兵造反。”谢道韫轻声而坚定的说道:“实际上是源由皇威不振引起的。” “姐姐能否说清楚些?”司马雪身为皇室公主,多多少少还是希望了解一下天下兴亡的道理。 谢道韫问:“妹妹对汉朝汉武帝年间的事可有了解?” “知道不是太多,只知道他是一名足以和始皇帝并肩的千古一帝。” “知道这些就可以了。”谢道韫叹道:“这么说吧,若在汉武帝年间,便是诛杀一百个孙泰,天师道也不可能起兵造反,孙恩不敢,天师中人也不敢跟随造反!因为他们知道造反必死。” “有道理,姐姐说下去。”谢东衣击掌夸道。 “本朝从永嘉南渡时起,一直皇威不振,各大士族和皇族分庭抗礼,其中王氏和桓氏曾直接威胁到皇权。”谢道韫说道:“皇族诏令只在三吴之地可行,其余大部分郡县官吏公器私用,所谓的皇权不下县,造成县和坞堡中无官府管理,天师道才趁机壮大。” “郡县官吏公器私用和皇权不下县是怎么回事儿,为何天师道能趁机壮大?”司马雪仍然有些听不明白,便刨根问底。 “本朝的清官需要各大士族保荐,做官目地便是发财,发财了、其依附的士族才能得到壮大,才能推荐族中子弟担任更高的官职,这些官吏便是将朝廷委任的公器变成自己敛财的私器。” 谢道韫话头一转,说:“可老百姓分不清这些官是那家士族的,只知道他们全是晋室的官员,若遇到不公平的事,只会骂晋室黑暗。” 司马雪立刻问:“姐姐的意思是说,我司马氏在替各大士族背黑锅?” “可以这么说。”谢道韫笑了起来,接着说下去:“官员们都只知道敛财,老百姓无可依靠,这时天师道出现了,他们帮着偶尔治治病,断断冤案,等于晋室拱手将权力让了出去。” “其实真相是我司马氏说了不算?” “就是如此,司马元显常说自己要效仿汉武帝,魏武帝,他要强征乐属建军,最少他看明白这点,要重振司马氏皇威。” “姐姐说司马元显是好人?” “司马元显想重振皇威和人品好坏无关。”谢道韫说:“他太贪权,先将自己父亲的权夺了,身为臣子,竟让朝中诸老臣对其行跪拜之礼,说明他生性凉薄,性情狡诈。” 司马雪不想多谈论司马元显,因为一想起司马元显,便会勾起她对安帝、对司马德文、对王神爱等人的无限思念,便转尔问道: “姐姐为何断言天师道必败?” “天师道起兵纲领不明,一会清君侧,一会要诛杀士族,实际行为是所过郡县十室九空,不加入天师道者便是敌人。”谢道韫嘲笑道:“原本以为民说话的腔调起兵,最后却将士族和江南百姓全得罪了,岂能不败?” “姐姐认为司马元显的结局会怎样?” “不会好到那去,他太着急了,太轻狂了,在朝中已然成了独夫。”谢道韫说:“他控制不了四大士族,控制不了北府军,想征乐属建军又被天师道起兵打断,还要面对桓玄和荆州方面的压力,面对魏国和后秦的压力,败亡只在顷刻之间。” 司马雪心头默然,也分不情自己希望司马元显赢,还是希望司马元显输,心中确清清楚楚有一个念头,早点找到高恩华,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能避世隐居更好。 天师大营中,高恩华也在担司马雪担忧。 吴兴郡城的争夺战已连续打了十数日,伤兵越来越多,无奈之下,云渺宫的女修们只能在原来的大帐蓬旁边不停的增加小帐蓬,多亏孙大眼此时已能稳定的派人拉来柴火生火取暖。 “不知公主此时身在何处?会不会受苦?”高恩华检查完一个伤兵,立刻有人抬过来第二个伤兵。 卫子怡匆匆进来,问:“道长能不能快点,外面的伤兵又排上长队了?” “近几日伤员突飞猛增,城下发生了什么?” “卢循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年关拿下吴兴郡!” 高恩华看了看漫天的飞雪,问:“能攻下来嘛?” “只有天知道。”卫子怡应了一句。 大雪狂舞,天地阴晦。 吴兴郡城上粘稠热血缓缓流下来,冲破城墙上的冰雪随后又凝固在一起,城根下已堆彻一丈高的尸体,不时有天师鬼卒从云梯上跌下去,变成新的尸体。 双方抛石车已被冰雪紧紧冻在一起无法使用,吕公车上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雪,箭矢射在上面,只留一个浅白的箭痕。 护城河一箭之地处,一堆堆尸体横七竖八堆彻在一起,白雪已将尸堆掩盖,几只僵硬手臂透过浮雪,突兀的指向天空,向人间诉说着对生命最后的不甘。 一群神情麻木的牛车夫,将尸首一一搬上牛车,轮痕深深,在雪地中缓缓驶去。 恶战刚开始时,双方兵将心中都有恐惧,待见到同袍一个个凄惨战死后,心中只剩下兽性和仇恨,拼尽最后一滴血,也想咬下对手一口血。 战斗如此惨烈,不论是天师道的鬼卒或是吴兴郡城的晋军已然迷失思维,没有是非对错,在死亡的刺激下,只有一方全部死尽才能彻底停止。 连续多天的大雪,让许多武器都发生了改变,天师道和晋军大部分弓已毁坏,纵然没坏的弓射出的箭也伤不了人,最多起到吓阻作用。 城头争夺战越来越激烈,双方如今全在拼人头。 一排鬼卒从云梯上攀上城头,城头太滑,爬了几次没攀上去,被城头守军推下城头,又一批鬼卒登上城头,双方隔着冰雪,把刀子用力捅进对方身体,然后各自倒了下去。 天师道修士们不顾一切御器冲击城头,郝柏与了念禅师等晋军修士纷纷御剑拒敌。 一头暴怒的血龙在吴兴郡城上空盘旋怒吼,追逐着天师道修士嘶咬。 吴兴郡城中每一名修士事先全部滴血献祭,注入孙氏族长厅中玉案内,玉案中血花翻涌,各种人面表情不停交替闪烁,有愤怒、有不甘、有冷笑。 潘师叔长眉抖动,缓缓围着玉案游走,不时伸出手指向玉案中的人物按去,每按一下,血龙都会向一名天师修士喷出血光,道法稍逊者被血龙一喷,直接血肉崩溃。 每阵亡一名天师修士,站在春秋战车上的卢循都要狠狠摔一下毡帽,当毡帽摔了数十下时,卢循看到空中盘旋的血龙向临海县祭酒扑去,血光一喷这下,临海祭酒一个跟斗跌下飞剑,直接掉到城墙内,不见了踪影。 “啪”的一声大响,卢循将面前的春秋战车车辕击了个粉碎,将毡帽匆匆带到头上,令道: “传令,让攻城的修士撤回来,敢有不退者,杀无赦!” 天师道起事后,攻城陷地一路顺利,天下岭南漠北各路人马源源不断来投奔,但卢循心中明白,天师骨干力量仍然只是不到二千名大小祭酒,普能鬼卒死一千个,也不算什么,拼掉一个祭酒,等于剜掉卢循一块肉。 命令传出后不久,协助争夺城头的修士们开始撤退。 “轰隆隆......”城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撞击多日的南城门在风雪中轰然倒下,露出黑洞洞的城门,一股凉风“嗖”的从城门洞中扑出,将片片雪花吸了进去。 “门开了,开门了,我们赢了,赢了!”负责撞击城门的天师战队疯狂呐喊起来,喊声中带着激动的器腔。 卢循正在考虑是否收兵整军重新攻击,见状大声喝道:“众军随本将冲,夺下城头者有赏!” 长龙一般的擂木车一马当先,在车下鬼卒的推动下,晃晃悠悠向城内冲去。 一百二十五节 吴兴郡(十六) 久旱逢甘雨,天师道太需要一场胜利了,撞开城门就是那久旱后的甘雨! 整个天师鬼卒疯狂了,一起向城门争先恐后涌去,人人都想抢一个首功,正在攀爬云梯的鬼卒也纷纷跳下来向城门跑来。 擂木车轰轰隆隆的冲过城门洞,向内城门冲去, 鬼卒们一阵亢奋欢呼:“冲啊,吴兴郡被攻下了!”喊声中,“轰隆”一声巨响,城门洞中的地面突然陷了下去。 擂木车八个巨大木轮一下子陷下去六个,拱顶和木翼被撞碎,车尾斜斜翘上天去,擂木车本身就成了一道障碍,堵住了天师鬼卒前进的路,远外仍然是一片片沙土包和大石块。 城门洞上面就是城门楼,这里的位置更高更陡,大片的天师鬼卒被堵在门洞内外,一时拥挤不堪,进退不得。 城头上忽然涌出一群晋军,每人手中拿着一枝长矛,“呼”的掷了下来,正在城门前的天师鬼卒们除了架盾硬架,别无他法。 “噗、噗、”一股股鲜艳的血喷溅出来,在冰雪中异常妖艳。 “卢循小儿。”郝柏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这么直的钩你也吞下,怪不得米贼选你当头儿,一群蠢货!” 卢循站在城门洞外,只见内城门仍然结结实实,陷在门洞的擂木车挡住了去路,若想硬冲,首先要把陷到门洞中的擂木车拉出,在这个拉车的过程中,会受到四面城墙上守军弓箭和长矛等武器的攻击。 鲜血的教训,让卢循冷静下来:“撤,全部撤出内城。” 天师道收兵的号角在寒风中响起,数千条冤魂又被扔在吴兴郡城下,连番攻城后,卢循也曾采纳原登飞的建议,向城中喊话劝降。 城头晋军一通嘲笑之后,也有人喊道:“米教每过一个郡县,不入教者死,反正全是死,不如在城头上杀一二个鬼卒再死。” 从建康出来增援吴兴郡的晋军,白日行军十里一停,经过数十日的前进,终于进入吴兴郡地界。 司马休之令大军停了下来,派出军中斥喉到吴兴郡打探情报,斥喉不久回报,天师道在风雪中攻城,吴兴郡巍然不动。 “风雪这般大,米贼竟在悍然攻城,说明吴兴郡军情危急。”司马尚之道:“我军要不从背后偷袭米贼大营?” “大将军曾私下有令,此次来吴兴郡解围,只许摇旗呐喊,不允许损失人手,咱们还是小心谨慎些安全。”司马休之道:“再过几日看看,如果天师道师老兵疲,咱们就进军背后偷袭。” 一片连绵的山峰出现在晋军眼前,司马休之四兄弟走走停停就怕中了埋伏,刚奔到山峰下。 “咚、咚、”一阵鼓声从山峰上传下来,两边山峰上瞬间竖起一排排天师道战旗,山上只闻吆喝声,确没人下山进攻。 “停,就在山坡下驻军,严防米贼下山偷袭。”司马休之立刻命晋军在峰底驻扎,与山峰上的天师道教众遥遥对峙,并派军中修士将遇敌的消息迅速向建康司马元显禀报。 一天后,司马元显捎回书信,命大军就在此地与天师道对峙,听侯命令。 山峰顶,天师道传功、执法两位长老率军拒敌,见司马休之大军安营扎寨,也不夺路而过,正合两位长老不想杀戮的想法。 苦派与晋军站在敌对面上,行动上竟不谋而合,双方派兵将自已营地守紧,关上营门闭战赏雪。 数日内,天空雪花狂舞,山林白雪皑皑,进入年关了! 卢循只得令大军暂停攻城,在营寨中披红挂彩,备粮备酒准备过年,恶战数十日的吴兴城郡城头终于寂静下来,只有几杆大旗在风中孤独的飞舞。 天师大营中,高恩华与云渺宫众女日夜忙碌,将受伤的鬼卒们一一尽力安置。 伤愈后的鬼卒将士给高恩华送来金银珠宝表示感谢,高恩华全部婉拒不收,只说医者仁心,替教中兄弟们治病更是份内之事,如伤愈将士实在过意不去,可将手中不用的药材送来便可。 天师道军中医师不少,象高恩华这般医术高明者,确在找不出一个,如此惨烈的战斗中,谁也保不住以后不会受伤。 高恩华收药材消息一出,各营将士送来的药材迅速堆积如山。 王存忠两眼放光在药材中翻翻选选,居然又找出百余头白土肉,加上以前的存货,瞬间足有上千头,另外还有其余各种名贵药材。 “师尊,如今的药材要啥有啥,应能炼出几百颗化神丹来,到时师尊多赏我几颗,让我太玄诀也能进入明之境界就成。” “这么贪心?”高恩华不禁一笑,说:“以前还道你性情憨厚不贪心,确是为师看走眼了。” 王存忠修练太玄诀始终没有进展,已成为心病,如今有了能令太玄诀增长的机会,只得求情说:“师尊啊,公主师妹比我晚修数年道法,如今都比我强,我这当师兄的面子下不去嘛。” “好吧,待为师炼出来再说。”高恩华终于松口。 当夜,帐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卫子怡仍如以前一样照顾高恩华入睡,却在帐内转来转去,不肯离开。 “子怡,你是不是有心事?” “道长。”卫子怡身躯一震,磨磨蹭蹭凑了过来,低声说:“我......我有一事相求?” “子怡有话快说。”高恩华一愣,顿感事情非同小可,连忙温言道:“咱们从建康相识,一路走到今天,你怎地倒和我生分起来了。” “我自小便由宫主收留传授道法,如今宫破师亡,一众师姐妹无处托身,所有的一切,全由桓少贼子所起,”卫子怡忽地掉下泪来,泣道:“我时常想替师尊报仇,救出在桓府中受辱姐妹,可是我道法实在太差了,休说面对桓氏一族,便是桓少个人也不一定能取胜。” 高恩华瞬间明白,又是化神丹惹的祸,古人云,财不露白,露白招贼,化神丹还没炼出来,王存忠和卫子怡已经恳求索要,若司马雪更会直接强拿,如果给了卫子怡和王存忠,阳大牛、卫子姬等人怎么办? “道长?” “恩。” 卫子怡见高恩华面色木然,立刻认为化神丹太过珍贵,高恩华多半舍不得给,反正已撕破脸索要,一咬牙,索性说道: “道长若真能助子怡报了师仇,救出被擒师姐妹,子怡日后事事道长,道长要怎地都行......”声音说到最后一句,已轻若蚊鸣,若非高恩华玄功有成,还真听不清卫子怡讲些什么。 面前美人软语相求,帐内气氛顿时暧昧如兰,高恩华从伤后一直全身冰冷,灵力无法运转,此时灵台忽然一暖,一丝微弱的热力在灵台冒出了生机。 “子怡误会我了,以你我的关系,休说区区一粒化神丹,只要贫道有的,你要什么,贫道自然给什么。” 卫子怡顿时神采奕奕,正色的问:“道长说的是真的?” “出家人岂能打诳语。” “那......那咱俩是什么关系?” 高恩华顿时瞠目结舌,念头转了几百个转,仍然找不到最合适的说词,卫子怡偷眼一看,见高恩华一脸懵然的说不出话来,不禁心中好笑,却执意要听高恩华说些什么。 “哎呀,卫怡你方才说了些什么?我已然能驱使灵力了,你再说二次我听听?” “好啊,道长你也会耍赖。”卫子怡嗔怪的一拧高恩华,问:“我知道你是担心化神丹炼的少了,不好分配,总而言之一切以救出被擒师姐妹为准。” “对于如何救人,我有了些想法,但仍没想好具体用那一种,你先不要问,容我再想想。” “真的有法子救人了?” “真的啊。” 高恩华一笑,戏谑心忽起,想问卫子怡所说“要怎地都行”的具体意思,话在嘴边又抛不下***貌岸然的形象,另外也有一种挟机欺负暗室的感觉,便将话又憋回腹中。 两人精神大振,都有些恋恋不舍,卫子怡忽地想起了司马雪,便问:“公主妹妹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快过年了,真有些想她。” 卫子怡这句话是真情实意,和司马雪数年形影不离情同姐妹,虽然自己暗中爱慕高恩华的仁厚淡泊,但却不妒忌司马雪和高恩华的亲近,乱世之中,一份亲情犹显珍贵。 “唉,你为陷在桓府中的姐妹着急,我却为公主而着急。”高恩华叹道:“只待我灵力一恢复,咱便想法子救人,还有寻找公主的下落。” “不打算在天师道中藏身了?” “恩,如今的天师道已然变了味,苦派和甘派之间主张不同,早晚势同水火,目前强敌压境一时还显露不出来,若天师道真有一天侥幸得了江南,第一件事便是清算教中不同主张的人。” “道长看的这么长远?” “这是必然的,到时咱们若不走,只能选择站在那一边,选错了脑袋咔嚓落地。” “可是离了天师道的庇护,咱去那里落足?” “燕境昆嵛山。” 二百二十六节 吴兴郡(十七) 卫子怡仔细想了想,脑海中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便问“这是那儿?是一个什么去处,我为何从来没听说?。” “这是阳道友寻到的一个地方,我也没去过。”高恩华低声说:“据阳道友说这个地方不逊于青城山,这是一个秘密,千万不能对别人说起,包括子姬道友都先莫要提及。” “我记住了,用这么神秘嘛?” “为了咱们数百人的安全,一定要这么神秘,只是咱怎么去,我也至今没想好。” 夜更静了,帐外风雪肆虐声、哨兵巡营更声、牛鸣马嘶声,一片嘈杂。 “铮”一声清响如天籁之声,从一片嘈杂声中破空而来,声音短促而清脆,宛如在人耳边轻敲玉盘,让人疲惫的精神一振,自然而然凝神倾听。 高恩华一愣,伸手示意卫子怡安静。 稍倾,一阵乐声如珠落玉盘,在风雪中铺地而来,曲调明快欢乐,仿佛少女在花前起舞,孩童在母亲膝前欢笑...... 空中风雪肆虐,却掩不住曲中的欢乐情绪。 大部分天师鬼卒们正在帐中抱团烤火取暖,数十日的杀戮和疲惫使人渴望欢乐和温暖,一时间都定神侧耳倾听,随着曲调的变化心情愉悦而放松。 夜幽静,雪飞舞,曲声在飞扬。 半盏茶后,曲音忽然一低,变的微不可闻,如小溪在山间曲折前行,引得鬼将们一起凝神祈盼,希望能听到先前欢乐温暖的曲调。 “铮”一声长音传来,曲音悠长而颤抖,仿佛少女正与情人泣别,父母目送儿郎出征,众人心境随乐曲一暗,不由自主联想起身边战死的同袍,亲人在家乡翘盼自已归乡过年...... 高恩华素来淡泊无求,曲调前后变幻,心中只替多日不见的司马雪担心,但灵台清澈。 身边卫子怡不由自主的想起云渺宫被破,众师姐妹在桓少府中日日受辱,一群小师妹在风尘中跋涉,忍不住伏在高恩华怀中哭了起来。 “子怡,这曲声来自吴兴郡城头,此是城中高人所奏,哀久伤神,别听了。” “不,我要听,我知道这曲子中含有哀伤的道念,它伤不了我,可我还是想哭一会儿......”卫子怡喃喃自语。 高恩华瞬间明白卫子怡的心情,便拉住卫子怡的手,任她哭去,心中猜测城头上何人奏曲。 孙恩正在帐中静坐审阅军情,忽闻乐曲淙淙从天而降,略听片刻,一声清啸中,飞身冲出了帐外。 轩辕剑在风雪中一闪凝聚,黄光缤纷,冲破满天飞雪,向吴兴郡城飞去,天师道阵营中,前后相续升起数道异芒,一起伴随着孙恩飞向城头。 天空深邃,宛如一个无底的黑洞,雪花从黑洞中簌簌飘落, 高大的吴兴城楼,象一尊冰封的巨兽,傲然坚立在深邃的黑暗中,一团白色身影独坐在巨兽头顶上,一件披风在风雪中飘舞不定,披风上的人梦幻模糊,如魅如仙。 曲调若断还续,幽幽呜咽,宛如君王痛失都城在灰烬中悲叹,似将军沙场战败拔剑仰天自刎...... 漫天飞雪中,君臣离心、兄弟互残、情侣反目、生离死别,一道道哀怨与激愤的道念扑面而来,修为稍差的修士,未近城头已然泪流满面。 天师道余姚县祭酒岑少寂扬声大喝:“对面可是谢氏巾帼谢道韫,这一首‘泪落哀筝曲’除了夫人,天下无人能奏,尊夫王凝之也是本教中人,请夫人现身说话?” 风雪中曲声依然,没有丝毫停顿的模样。 “敢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杀!”卢循攻城无功心疲神倦,脾气十分暴燥,伸手一召,一柄骨锤在虚空中凝聚,迎着风雪迅捷暴涨,如一块巨大黑石“呜”的一声向城头狠狠砸去。 飘渺飞雪中,一支血龙的爪子蓦然击出,“嘭”一声巨响,雪花飞溅,黑色骨锤在空中一顿,失了原有的杀气飞回到卢循掌中。 卢循一出手,黑暗中无数光芒相继闪烁,十数件形状不一的法器飞升半空,或霸道暴戾、或极速如风、或重若泰山、一起向城头轰去。 “嗷”一声狂吼,一条血龙从雪花中飞出,在半空中昂首咆哮与各种法器缠斗一起,一时不分上下。 孙恩踏在剑器上,冒着风雪静静看了片刻,蓦然一声长啸,大喝:“谢道友,孙恩得罪了!”轩辕剑甫一乍现,立时霸意狰狞,幻成一道黄灿灿光影向城头人斩去。 血龙一声怒吼,张嘴一道血光向轩辕剑喷去,四周各种法器一攻砸了上来,血龙只得返身缠斗,天师诸修一边施术猛攻血龙,一边看城头人如何应对孙恩的轩辕剑。 轩辕剑光芒如旭日东升,杀意赫赫,瞬间将城头人笼罩。 城头人巍然不动,白色披风在雪中惊散飞舞,对斩来的轩辕剑视而不见,曲调仍如黄泉幽歌般丝丝渺渺,让人悲哀欲绝,万念俱灰。 簌簌白雪中,一道比雪更白的光芒瞬间一闪,横在城头人影身前,将轩辕剑轻轻弹了回去,白芒凝而不散,通灵般在城头人身前上下摆动。 孙恩召回轩辕剑,心头默然,自祭出轩辕剑后,这是头一次被修士轻轻弹回,仿佛轩辕剑不是一柄上古神兵,而只是一个小小孩童的木剑。 “诸位教友,撤!”孙恩一声令下,天师众修一齐远遁,一盏茶后,城头上的曲音如流云飞散,缓缓而止。 “方丈大师,孙恩性情爽快明朗,算不上无耻之辈,确引得天下苍生大劫。”城头人站起身来,说:“这是天命么?” 方丈大师缓缓道:“孙施主禀性如何,已不必究,但他是这场苍生大劫的点火之人,火势大小已非他所能控。” 谢道韫道:“‘泪落哀筝曲’太耗灵力,才弹了不到一个时辰,体内灵力已然耗的一干二净,早知有今日,定会苦修道法,助二哥守城。” “阿弥陀佛,不是为谢施主守城,而是为身后全城百姓守城。”方丈大师道:“若米教道友进了城,吴兴郡城怕要血流成河!” “大师说怎地,便是怎地了。”谢道韫笑说:“且先回太守府吧,二哥的茶一定煮的又香又甜。” “阿弥陀佛。” 郝柏等江南修士隐在风雪中,天虽冷,但心却是无比温暖,虽然谢道韫仅仅是一名女子,但她的身影却象一座山,令所有男修感觉到一种安全。 翌日天光放明后,空中风雪雪势稍减,地面上积雪厚有数尺,天师道各营中一片嘈杂之声,稍后不久,卢循匆匆向孙恩禀报; “已有近万余名教众不辞而别,弃营逃走,是否派出修士四处揖拿?” 孙恩沉吟片刻后,下令:“派出一小队修士只顺一个方向追赶,抓回十多名教众即可,余者不必追究。” 天至午时,派出去的修士揖拿回十数名垂头丧气的鬼卒,天师道总营大帐中一片叫喊声。 “王凝之身为本教一员,不出兵帮助本教攻城也就算了,反纵谢道韫来吴兴郡助敌,这已算公然叛教。”余姚祭酒岑少寂大声道:“请师君给本将数万人马,拿王凝之正法。” “万万不可。”卢循道:“如今西有建康援军,还要提防北府军南下增援,若王凝之从会稽发兵来援,本教危兮。” “卢长老,难道放任王凝之不管?” “闭嘴!”卢循发恨喝道:“给你一万兵马,你确定能拿下会稽郡,会稽城墙比吴兴郡还要坚固几分,王、谢两家世居会稽,你确定是他们对手?” 望着卢循怒气勃发的脸,岑少寂害怕了,喃喃两句后低下头不再言语。 孙恩坐在帐中一言不发,心思早已飞到帐外,教中甘苦两派常年不合,相互看不惯对方一派的行事作派。 攻打吴兴郡前,苦派传功长老主动请求拒守建康援军,孙大眼带人在北防范京口谢琰出兵增援,而余姚“祭酒”岑少寂属于苦派中人,在没攻下吴兴郡之前,两人便素来不和,如今负责为苦派押粮运草。 卢循训完岑少寂,狠狠瞪了帐中诸人一眼,板着脸说:“师君你拿个主意吧。” “各位祭酒不必争执,目前大雪封路,本教粮草供给不足,围一城尚显无力,若另分兵攻打会稽郡城,稍有差错必遭灭顶之灾。”孙恩实话实说:“至于王凝之是否暗助吴兴郡谢邈,日后自有分晓。” 孙大眼站出来说道:“谢道韫这是借助年关中人人思归的心情,利用筝曲中的哀怨之念来打击本教军心,此事如何处置?” 天师众修一凛,在平地上天师众人能借助人多取胜,但若只在城头半空中比拼道法,人多而无用,何况谢道韫有天极宗的四象龙血和寒竹寺方丈大师保护,实无半分胜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恩淡淡的说:“大家且放宽心,本君自有妙计应对。” “诺。”孙恩的话,天师众修还是十分信任的,一起施了礼各自回营。 二百二十七节 吴兴郡(十八) 当夜子时,吴兴郡城头的筝声又渺渺传来。 “咚咚、咚咚、”一连串的鼓声从天师道营中传出,黑暗中鼓声如雷,震的各营帐篷簌簌发抖,虽然掩不住筝声的天籁之音,但筝声也不能如昨夜那般勾魂摄魄。 筝声和鼓声缠斗近一个时辰,才逐渐消失。 “娘的,一个臭娘们顶的上千军万马,攻了一个月城死亡人数也不过万,她奏了一首曲子便跑了一万人。”卢循狠狠说道。 孙恩一笑,说:“未起事前,感觉本教人多势众,起兵后才发现,人力必有穷尽时,谢道韫一代奇女子,果然不同凡响。” “准备过年吧,我打算派人轮流出去准备攻城器械,你看如何?”卢循问道。 “行。”孙恩平静的应了一声,说:“吴兴郡城久攻不下,原来一直观望的势力难保不会在本教背后捅刀子,因此,吴兴郡城在正月中务必拿下。” “放心,我会尽全力的。”卢循咬着牙答应下来,立刻心事重重。 整个年关中,吴兴郡城内外在忧虑重重中渡过,江南各方力量在年末岁初祷告中,多了一分内容,各自祈盼自己拥护的一方早些取得胜利。 谢东衣的毒伤一直未愈,司马雪迫于承诺,便留在谢府过年,不过和谢道韫提出要求,除了谢东衣和谢道韫外,不想多见其余任何人。 谢道韫一笑应允,年关中,司马雪拈香祷告,企盼上苍保佑早日寻见大叔! 年关前,在高恩华的安排下,阳大牛带卫子怡两个人一起奔赴燕境昆嵛山,卫子怡独自回来后,卫子怡一脸喜色连连点头,两人心照不宣的守护这个秘密,并开始安派一些准备。 年关过后,年前一直漫天飞舞的大雪终于停止肆虐人间,风中传来一丝丝暖意,一股股生命在天地间燥动萌生,吴兴郡城内人们的脸上有一点点笑意。 “咚咚、咚咚、”天师道攻城的鼓声及时响起,将城内百姓刚露出笑意及时憋了回去。 “杀啊。”震天的喊杀声中,天师鬼卒们又如潮水般涌向城头,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刚开一战,城上城下立刻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年关中十余天的时间,卢循安派骑兵出处寻找木材,赶在进攻前,又做出二百余架抛石机,有了十余天的准备,从四外搜来的石头堆积如山,甫一冲锋,数百架抛石机此起彼伏,斗大的石头不时砸向城中。 城内也有应对之策,除了城头以外,城内的民夫行走时,全部顺着房层的死角走,将守城物品搬上城头后,又顺着城边溜走,因此伤亡不大。 “轰隆隆”一声响,一个黑色箭长时间被石头反复砸击塌了下去,城下一架云梯登时架了过来,守城的晋军撑起一越巨大牛皮缝制的方幕防着石头和箭矢的攻击,探头向城下一瞄,搬起一块砸上来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城下登时响起一片惨叫声,可过了不久,倚在城头的云梯又颤动起来,说明下面又有人攀爬上来。 一根长长的竹竿伸过来抵住云梯,狠狠一推,将云梯狠狠推开,时间不长,这架云梯又倚了上来...... 吴兴郡攻城战开始前,郝柏便令人在城内挖了一个壕沟,说是要防范天师道派人挖地道偷袭,在正月里的一晚上,壕沟中的水“唰”了一陷进地中。 在壕沟边负责警戒的天极宗弟子一声大叫,刚钻出壕沟的数十名岭南修士顿时被乱石砸死,天亮后尸体便被挂到城头上示众。 城西由益州“祭酒”郑方率领的天师道掘土筑城,怎乃上天降佑吴兴郡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罩下,地面上的泥土坚如金石,年关前后的数十日间,土山还没堆到一人高,郑方又气又急,一病不起。 年后第六天,一股寒风吹来,一片片小青雪又打着旋儿,从天空飘落,晋军最希望天气寒冷,天气一寒冷,天师鬼卒攀爬云梯便十分缓慢,甚至有的鬼座刚爬近城头时,自己跌下城头。 吴兴郡太守府中,谢氏兄弟和吴兴郡城中的一些士族族长齐聚。 “二哥不必眉头紧锁,米教在旷野上无依无靠,仅凭一些破布帐蓬御寒。”谢道韫拈茶笑道:“江南的春季不比冬季暖和多少,饿不死他们,算他们耐熬。” 谢邈道:“话虽如此,但米贼一日不退,我这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来。” “京口大哥已数次向建康朝廷上书,请求出兵增援。”谢道韫道:“司马元显想来再也找不到借口拖延,只要大哥的北府军一到,与吴兴郡守军合二为一,必大破米教。” “北府军能来救我们嘛?” “谢将军什么时间能到吴兴郡?” “太好了。吴兴郡有救了。” 一直面带忧色的吴兴士族长们登时欢声雷动,吴兴郡中只有步军,步军守城有余,而进攻机动性太差,若威震天下的北府军一动,兵力人数上占优势不说,而且还有了大量骑兵,可以出城主动攻击。 建康城中,西府中,司马元显正在围炉饮酒。 参军张法顺进室禀报:“京口刺史谢琰每日一道奏书,请求出兵增援吴兴郡。” “谢琰既然急着出战,便准他出战,据报米贼已派兵在吴兴郡北据险而守,显然就是防范京口援兵之意。”司马元显抿了一口酒,慢慢说道:“谢琰出兵后,你派人在米贼大营附近传播风声,让米教的人防着点儿......。 “诺,将军这一箭双雕之计,实在高明。”张法顺谄媚笑着退出府去。 京口刺史府中,谢琰玉身长立,宣传让刘牢之暂时坐镇京口,自已率兵解吴兴郡之围。 张牢之道:“大帅,米贼人数众多,大帅不可亲身犯险地,还是让本将带兵出战比较妥当。” “米贼人马再多,能多过当年前秦百万大军么?”谢琰不屑道:“本帅就算比家父稍逊,杀米贼一群乌合之众还绰绰有余!” 谢琰是京口主帅,既然战意已决,其余部将也不便再有异议,当下点集二万北府军,带上足够粮草,快速向吴兴郡进军。 天地间白雪苍茫,旷野一片银装素裹。 谢琰无心观赏雪景,令北府军骑兵卸下笨重的铠甲,沿着官道轻装前进,两日后,大军越过吴郡,进入吴兴郡境内。 “报......”一名北府军斥喉匆匆来报:“前方数十里处,发现一股天师道人马在拒坡而守。” “直接杀过去!”谢琰傲然道:“小小米贼能翻起什么大风浪?” 一片低低的山梁上,天师道大片军旗飘荡,军旗下一列列天师鬼卒持械而立,在坡顶严阵以待,山城半山腰上陈列着大量的木栅鹿角。 谢琰令大军迅速摆也战阵应敌,又命军中修士至山峦左右侦察,一柱香时间后,军中修士回禀,除了正面天师道兵士约有万余外,山峦四周一马平坡,茫茫白雪一片,没有发现伏兵。 北府军征战多年训练有素,阵前竖起坚盾长枪,轻骑兵迅速两边压住阵角,重骑兵隐在阵后急速穿上重铠甲,沉闷的号声在旷野中嘶吼回荡,将士们清神一振,人人屏气凝神,等待主帅谢琰的冲锋令。 “听闻米贼逢战时,都要前缀符纸,服下仙丸,便能不惧生死。”谢琰眯缝着眼,仔细向山峦上打量,忽地笑道:“儿郎们一会冲上去,砍脑袋时可需用力些,免得砍不掉他们的脑袋。” 周围将官们一时哈哈大笑,有将官便保证,若一刀砍不下天师道鬼卒的脑袋,情愿将自已的脑袋砍下来,献给谢琰。 “儿郎们,冲吧,砍下一颗米贼狗头赏银十两!” 轻骑兵率先一线奔出,马蹄踏破残雪,哒、哒、一阵风般冲向山坡,重骑兵随后跟出,蹄声如雷,如一阵移动的铁山,震撼的山坡微微颤抖,沉重的杀意直冲云宵。 天师道战阵前迅速摇晃旗帜,躲在木栅鹿角后面的鬼卒将盾牌撑住,把长枪从盾牌中伸了出去,战阵中的弓箭手拉满弓弦,等待射击的命令。 轻骑兵如旋风般接近,在一箭之外,已将一片箭雨向天师道战阵泼来,迅捷分成两股,转身从两翼向重骑兵身后兜返,前队立刻变成后队。 天师道的弓箭手们一愣神,手上拉满的弓箭便泄了力,重骑兵在轻骑兵后疾风般冲出,马蹄翻飞长枪如林,片刻间便能看清马上骑兵的眼晴。 “卡嚓、卡嚓、”一声声沉闷的响声中,半山坡的木栅鹿角被挑飞击碎,一排铁骑撞入天师道战阵中...... 一辆辆巨大铁车撞入人群中,一股股鲜血在阳光下刺目溅喷,将地面残雪溶化,后面一排排重甲铁骑惊涛般涌来,不论前面是敌人还是同袍,均如战车般碾过。 普通鬼卒在重甲铁骑前显得渺小卑微,刀枪砍刺在铁甲上,只留下一声响,连骑兵一根汗毛也伤不动。 天师道战阵中修士的各种法器在人群中耀眼闪烁,时时击得重甲铁骑血崩肉溃,天师道最前方的防御战阵被冲破以后,阵中鬼卒们以血肉之躯直接抗击重甲铁骑的冲击和碾压。 时间不长,天师防御队型已然开始混乱。 二百二十八节 吴兴郡(十九) 远处北府军轻骑兵拔转马头,又冲了回来,沿着重骑兵冲击后的缺口杀进来,手中弩箭弦一响,便是一阵箭雨射出,战刀泛出片片杀气,向已然混乱的天师鬼卒一气猛砍。 谢琰在远处看的直切,一挥手,步军迅速潮水般发起冲击,谢琰一提马绳,便欲随队冲杀。 “大帅稍等片刻。”马前一个魁梧军士伸手抓到马绳,劝说:“小人从军前曾走过此地,记得四周地势复杂,小心米贼用计伤人。” “刘寄奴让开。”谢琰大怒,刷的一鞭子抽下来,大喝:“本帅若连米贼一伙伧夫也怕,岂不是丢尽天下士族子弟的脸面。”刘寄奴挨了一鞭子,面色无奈,只得默默让开马头。 谢琰一提马,哒、哒、率先冲了出去,身后的亲兵卫队如影相随,片刻间已冲到山坡下。 重甲铁骑在天师道战阵中往来冲击数次,普通鬼卒开始大量溃散,北府军步兵已加入战团,天师鬼卒们大面积的溃散开始了。 “撤!”孙大眼从天师鬼卒阵中闪出,扬声大喊: 小山空旷,喊声惊动了北府军,一队轻骑兵旋风般扑到,战刀泛着寒光,向孙大眼等人盖头斩下来。 “杀!”孙大眼一声令下,短兵相接是修士们的长处,不费什么力,便将一阵轻骑兵斩杀干净,人人脸上身上沾满污血烂肉。 谢琰远远立刻发现这一伙还有抵抗能力的天师修士,长剑一指:“包围他们,消灭他们!”随后亲自率带大队步军从后面围了上来, 孙闾露大声喊叫:“孙长老快撤!” “走。”孙大眼别看腿短,跑起来却非常灵活,踏着山峦上的残雪,向山坡另一名斜着跑下去。 天师鬼卒人数一万有余,北府军二万余,一方大溃逃,一方大追击,山坡上登时成了杀戮的盛宴,一股股血花喷溅,一片片血肉在飞舞。 重甲骑兵在山坡上追逐并不灵活,很快就集结队型,统一卸下重铠甲,开始参入轻骑兵的追杀,仅仅一柱香的时间,已有一千余名天师鬼卒倒在血泊中,有许多人连惨叫声也没发出,便被一刀削去脑袋。 孙闾露和孙英文跟在孙大眼身后一起逃,三人一个腿短,一个女胖子,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中笨拙的跑着,好在是下坡,跑的速度也不慢。 孙英文气喘吁吁的说:“长老,咱御器逃走吧,这雪太滑了。” “蠢货闭嘴,本教下了这么大的血本,要是钓不到谢琰这条大鱼,回头师君能饶了我等吗?” 孙闾露大马脸一片乌青,嘴角挂着笑,一言不发的跟着孙大眼狂跑,孙英文挨骂,她比杀十个北府军都高兴。 “儿郎们,给本帅用力砍脑袋,砍下一个贼子的脑袋回去领十两银子。”谢琰杀的一开心,立刻发出悬赏令,命令飞快的传下去,北府军大呼小叫,杀气十足。 “大帅你看,向山坡下逃的一伙人定是米贼头子。”一名北府军将领一指孙大眼等人,大声向谢琰报告。 谢琰手搭凉棚一看,大笑道:“确实如此,最前面的小个子一定是贼头子无疑,儿郎们杀了他,赏银五百两,抓住活的,赏银一千两。” 北府军将士们可不想骑着马,向满是浅雪的小山坡下面冲,弩弓一响,一排箭矢从山坡上向孙大眼等人疾射而去,其中还挟杂着十余名北府军中修士的法器。 “不好。”孙大眼等人向山坡下跑的正欢,猛然感觉成为靶子,危急关头,孙大眼一声大喝,抬起一腿将女胖子孙英文踢下山坡,然后揪起孙闾露的头发飞身一跃,顺着山坡叽里咕噜滚下去。 北府军数排箭雨疾射过去,确总差了数寸,远处轻骑兵听到呼喊,圈马折了回来,向孙大眼追去。 “腿短还挺能跑,追上去追活的。”谢琰提马便追。 “大帅且慢,穷寇勿追。”刘寄奴忽然横身一把拉住马疆绳,说:“坡下远处是一大片的芦苇,芦苇根的雪下极有可能是沟渠河道,重甲骑兵陷进去便上不来,请大帅详查。” 谢琰在山坡上举目四望,只见山坡上下全是北府军在追歼天师鬼卒,若此时整队收兵,岂非显得自已胆小如鼠,失了士族子弟的无惧风范。 “你个胆小鬼闪开,儿郎们正在尽力杀贼,莫要坏了他们的兴头。” “大帅,这伙贼兵已溃散,我军正好奔向吴兴郡,不必在此追杀他们耽误了时间。” “滚开,你个胆小鬼,不要丢本帅的脸。” “大帅,这伙贼兵一万余人,败的太快了,要防其中有诈。” 谢琰大怒,厉声喝道:“刘寄奴滚开,再敢罗嗦,本帅治你临战怯战之罪。” 刘寄奴默默的让开了马头,眼看着谢琰率人冲下山坡,向孙大眼等人追去,一股山风从高外猛然斜吹过来,卷起漫天残雪,待雪影落尽,谢琰等人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山坡下。 “谢大帅,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刘寄奴情愿受罚。” 整个战场上已然失去控制,天师鬼座四散而逃,北府军们狩猎一般四散追击,山坡下确实是一片芦苇从。 一望无际的芦苇在寒风中彼此起伏,枯灰中透出死气沉沉。 谢琰带着亲兵卫队远远盯着孙大眼等人的背影,纵马长驱直入芦苇丛中,刚向前冲了约有一盏茶,孙大眼等人倏地消失,四周异样的安静,风吹芦苇叶声中,传出一股隐隐的危险。 “停!”一名军中修士忽然的摆出手势,大喝:“有杀气!” “嗖、嗖、”数百支羽箭从芦苇丛中倏地飞出,似恶魔的眼睛般冷酷,如无常索魂般无情,目标北府军大帅谢琰。 “保护大帅!”谢琰的亲兵卫队和随军修士纷纷撑盾施法,在谢琰周围防御。 “哗啦啦”一片响声中,四周的芦苇从中猛然蹿出一千余名甘派天师修士,将谢琰和亲兵卫队团团围住,从这一千余名天师修士来看,天师道精英尽出,显然为此计预谋日久。 “谢琰。”孙大眼和孙闾露等人从芦苇丛中站起来,一脸狞笑,厉喝:“为了钓你这条大鱼,本教舍了一万条甘派子弟的性命,去死吧!” 不等谢琰的亲兵卫队做出反应,孙大眼的铜笔狠狠飞出,四周芦苇丛中一连片弓弦声响起,奏起一道死亡之歌,乱箭如蝗虫般不停飞来。 “啊......”一片惨叫声中,数千枝强弩硬箭的疾射下,谢琰的亲兵卫队在数息间被歼。 “米贼妖人。”谢琰刚喊了一句,便被一箭封喉,北府军数名随军修士一看不好,施术便想遁走。 孙大眼将笔向空中一祭,施咒道:“笔削春秋,封!” 春秋笔在空中横划竖劈,半空中道意涌动,成片芦苇蓦然相互缠绕,结成一张张网,向数名北府军修士铺天盖地罩去,一排乱箭及时补上,登时血染大地。 孙大眼走上前来,踢了谢琰两脚,鄙视道:“什么士族子弟,谢氏天骄?死了还不照样是一堆臭肉,不过这臭肉确大有用处。” 孙闾露道:“其余‘北府兵’怎么办,请长老示下。” “让别人和他们周旋。”孙大眼冷笑说:“将已击毙的重甲骑兵铠甲扒下来,还有北府军的旗帜,咱们直奔吴兴郡城,然后将这芦苇丛给放上几把火......” 晚暮时分,残阳似血。 吴兴郡城南仍然杀声震天,天师鬼卒和晋军们仍在拼命争夺城墙,血与火在寒风中激烈的燃烧。 一队重甲铁骑兵挥舞着晋军青龙旗来到吴兴郡城北,通过渡桥,重甲铁骑兵极重,经过渡桥时马蹄踩踏的木桥嘭、嘭、大响,最后在城门前站定。 “我等北府军前锋,随京口刺史谢大人来增援吴兴郡城。”为首一名将军举着一柄宝剑,大喝:“本将何无忌,手中剑乃刺史大人的信物,请转交吴兴郡太守大人,快开城门。” 城头守军立刻放下吊筐,在这以前他们曾得到谢邈的命令,说今日北府军将来增援,如今可算盼来了救兵,守军们激动的手都发抖,一名亲兵捧着宝剑,驰马直奔太守府。 “报......”传令兵气喘吁吁:“禀大人,北府军来了,北府军到北城门了,这是谢琰大帅的信物佩剑,请求进城。” “好,好,太好了。”谢邈接过佩剑一看,确是谢琰佩剑无疑,忙问:“北府军来了多少人?” “禀大人,来的是北府军前锋骑兵,约有三千名左右,说是谢大帅率铁甲重骑随后就到。” 谢邈手抚宝剑,心中感慨万分。 建康与京口到吴兴郡距离差不多,建康司马休之兄弟援军年前就到达吴兴郡西,据报一直与天师道相峙不下,而谢琰出兵没几日,便已到在城北门,真应了一句古话,打虎还得亲兄弟。 “快打开北城门,放前锋大军进城,本官随后亲自迎接大哥去。” ”诺。“传令兵持令而去。 二百二十九节 吴兴郡(二十) 谢邈匆匆换上一身新朝服,带上官帽,一切收拾妥当,点齐太守府中差役,准备出府迎接谢琰,太守府门前人影一晃,谢道韫一身白色披风斗篷,飘然而入。 “三妹来了,极好、极好。”谢邈一笑,说道:“大哥先锋前军半柱香前刚进城,一起去迎接大哥如何。” “会稽府中东衣伤势一直未能全愈,几个孩子也一直嬉闹不休。”谢道韫也笑道:“算着日子大哥也应当到了,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来了就好,一起走吧。”谢邈率步而行。 谢道韫目光一转,忽然看到谢邈身后一名差役手中捧的佩剑,微一凝眉,神色顿时沉肃起来,停住了脚步。 谢邈回头一看,问:“三妹,为何不走?” “大哥的佩剑为何在此?” “一名叫何无忌的北府将军持此剑来叫城门。” “不对。”谢道韫一柠眉,说:“大哥自负文武全才,一向剑不离身,今日何故以佩剑做为信物,城北来军确是晋军?” 谢邈道:“看守北门的城头小军来报,全是晋军旗帜与兵服无假,还有铁甲重骑兵也来了,应当不会有假。” “重甲铁骑可不是米教流寇所能假冒。”谢道韫笑道:“可这事就是透着古怪,且去见着大哥问问吧。” “太守大人。”一名守城士兵慌慌慌张张跑来,远远大喊:“米贼从北门进城了......” “什么?你报的没错?”谢邈有些发懵。 “北城门失守了,不知从那蹿进来一伙米贼。” “进来多少米贼?” “小人急着来给你报信,没仔细看,最少也有一二千吧。” “快去叫武将军派兵把北城门夺回来。” “诺。”士兵又转头向南城奔去。 “二哥且回府衙等待。”谢道韫道:“小妹先去北城门看看情势如何。” “你小心些。” “放心,小小米贼还伤不了我。”谢道韫衣衫飘飘已然远去 城北因城外湖水地势所限,大军展不开战阵队型,开战后,一直未见敌军踪影,城中晋军防范相对松懈。 谢琰刚从京口出发,便有天师军中斥喉将消息传给孙恩。 为了应对谢琰带领的北府军,孙恩和卢循等人费尽心机,研究了无数条应对计谋,甚至将谢琰的性情都计算在内,因为孙恩等人明白,吴兴郡谢邈被困,做为京口统帅的谢琰不可能出兵施救。 但北府军出兵多少?由谁带兵是个未知数,当得知谢琰亲自带兵来援时,孙恩等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谢琰身为士族子弟,以性情狂傲闻名于世,只要让谢琰发起狂来,一起必然顺着天师道设下的计谋进行。 出了一万余名老弱病残做下诱饵后,谢琰果然上当了! 天师道先头进城前锋,便是二千余名祭酒修士,天师精锐基本尽出,进城后一起突然袭击,城门防守晋军猝不及防,迅速溃败。 早已埋伏在城外的二万余名天师鬼座战队源源不断的从城外浮桥上通过,涌进城中。 天师修士一发动攻击,四象血龙阵法顿时启动,但天师修士第一面对的不是晋军,也不是郝柏等江南修士,而是在大街小巷中搭帐蓬居住的难民。 难民绝不会和二万多名天师鬼卒拼命,一片人潮立刻向城南涌过,人流越来越大,将整个街道阻塞的水泄不通。 天师鬼卒们在城外风雪中熬了数月,人人心中积满仇怨和愤怒,看到难民见人就杀、一路追着斩杀,一时血肉崩溃,惨叫声四起。 数千名晋军全速向北城门进发,迎面来的不是天师鬼卒,而是一大片难民,有推车的、有挑担的、有扛孩子的,一瞬间在街道正中相遇,一片南腔北调的嘈杂叫骂声中,双方推来推去,谁也没办法通过街道。 孙大眼面色阴沉站在北城头上向城内俯视,见城内民房高低不齐,街道上各种帐篷林立,天师鬼卒也展不开队型前进,立刻下令: “放火,从北向南烧起,大军掩在火后冲杀!” 此时为北风天,城内大街小巷堆满帐蓬和取暖用的木柴,若从北边点起火,火风风势,风助火威,一路直接能烧到南城,可城中成千上万的人口不免埋身火海。 “长老。”孙闾露心有不忍心,提醒说:“如今北风天,火势一起,这街上成片的布帐篷全着了火,城中难民要烧死一大半,到时天下人会如何评说本教?” “闭嘴,休得妇人之仁。”孙大眼狠狠一瞪眼,低声喝斥:“为了匡护天下正义,吴兴郡一城一地死点人算什么?不过是为了正义献祭的一时之痛,若本教取得了天下,历史还不是由本教书写。” 孙闾露吓的赶紧闭上嘴,一群天师鬼卒立刻在城北易燃处点上了火。 大火一起,初时火势较慢,稍有积雪的房舍不易点燃,但在北风的凛冽吹拂下,火势逐渐越来越猛,风中挟杂着浓烟,如一次暴戾的火龙,快速向城中烧去。 “嗷”一声,四象血龙从虚空中探出头,在城北天师大军上空一个盘旋,天师中立刻奋起反击,一片箭雨和法器纷纷向血龙砸去。 血龙一个大翻身,又遁入虚空中,失去地面修士的支撑,四象血龙对修士的威胁不大。 火龙在向城南蔓延,天师鬼卒在火龙数十步后追杀,不管是难民还是普通百姓,刚从火魔中逃生,迎头便是一刀。 一路火在燃烧,血在飞溅。 孙氏一族大厅中,玉案中血花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汹涌奔腾,潘师叔长眉紧锁,跌坐在玉案后面,掐指颂咒,将灵力不断注入玉案中,玉案血花中不时翻涌出一个个各种表情的人脸。 “呼”一声,一头巨大白虎蓦然扑进厅内,站在厅门中,伏地昂首向天空中咆哮威胁,好似空中来了强敌,吼声颤抖似是惧怕什么。 了念禅师等数名修士身影一闪,出现在厅门前,一齐向空中查看,纷纷惊叫: “来敌人了,注意。” “多半是米贼到了,准备杀敌。” 半空中光影一显,一团白芒倏地扑到,未等了念禅师出声询问,一片天籁之光般的白芒从空中一击而下。 “轰隆”一声,孙氏大院中顿时房倒亭塌,厅中玉案一声嘶吼,迅捷凝成一道血屏,将白芒弹了回去。 “道友可敢现身一战?” 空中白色光团飘而不散,确不回应了念等人的约战,十余件法器瞬空腾空而去,带着愤怒,狠狠向白色光团中的暗影砸去,白芒一晃而过,戏谑般在了念禅师等修士头上转了个圈儿。 四象血龙从空中倏地闪出,一口血雾,狠狠向白芒喷去,白芒好似慌了,急急忙忙的向远处遁走,血龙在空中一飘,消失了踪影,显然已追去。 “道友好嚣张,出来斗个输赢?”了念禅师等修士纷纷御器升空,一路穷追下去。 孙氏一族大厅中又安静下来,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天空中光影一闪,白芒又其快无比的闪了回来,直接向孙氏一族在大厅击下。 潘师叔长眉一挑,九柄玉制幡旗在空中凝聚,旗面上光华玉泽,在风中迎风一卷,迅速暴涨数十倍,旗面招展,将击下来的白芒一一卷走。 空中如天女散花,漫天飞舞般连续抛下一片片白芒,九柄玉旗旗面翻卷,或引或拒,将白芒芒一一拆解,两名修士一人空中,一人地下,相互斗个不停,一时不分胜负。 孙氏一族大厅“啪”一声被震飞,孙恩与卢循等十数名天师修士忽然一齐冲了进来,各种法器闪烁着狠狠砸向潘师叔。 “以血祭旗,爆!” 潘师叔一声厉喝,伸掌猛然一击自胸,空中一柄玉旗“嚓”一声脆响爆炸,声音脆如金石,一圈圈强大道意如涟漪般向孙恩等人罩去,七八名天师修士直接喷血而亡。 益州冶头大祭酒郑方伤病未愈,被潘师叔自爆道念一击之下,只感到自已的心“噗”的一跳,差一丝跳出口来,狂喷出几口黑血,飘身出了大厅不见踪影。 “天极宗老鬼,今日你败局已定。”卢循祭出黑色骨锤,隔空砸向潘师叔,狞笑道:“四象血龙防得住道法灵力,可防不住天然之火,一会大火便将此地烧成白灰。” “鼠辈要屠城?”潘师叔长眉一挑。 “便是屠城!” 半空中白芒忽然一敛,一支白色骨爪从空中悍然伸出,原先的祥瑞之气一扫而光,带着森森鬼气,直击八柄玉旗。 潘师叔面色一凝,一挥掌,玉案中血光奔涌,凝成一道血屏,将天师众修的法器弹回,空中八柄玉旗盘旋如飞,急急抵住击来的白色骨爪,玉旗与骨爪在半空中悍然相击,潘师叔面色一暗,“啪”的又喷出一口血。 孙恩见潘师叔受伤吐血,大喝一声:“天罗斩神!”轩辕剑暴涨数倍,径直向厅中玉案斩去。 玉案如通灵般血浪飞溅,自行幻化出一堵血屏击向轩辕剑。 二百三十节 王凝之 轩辕剑乃上古神兵,在孙恩的道法灵力力催之下,从血屏中一斩而过,径直确在玉案上,“铮”一声脆响,玉案登时被砍裂一个口子,血液一点点渗了出来,往返奔涌之势开始紊乱。 “嗷”一声,四象血龙又从虚空中闪出,与半空中的白骨爪咆哮拼斗,厅外人影晃动,郝柏与了念禅师跳了厅来,进厅二话不说,直接与天师道修士斗在一起,立刻便有人在惨叫声中,轰然血肉崩溃。 玉案中每渗出一滴血,吴兴郡城上空咆哮的血龙就掉下一枚鳞片,血滴失的愈多,血友鳞片掉的越多,不到半柱香时间,血龙已然少了半截尾巴,龙啸声也变得虚弱无力起来。 大火慢慢逼近太守府,远处惨叫声清楚可闻。 谢邈在大堂中缓缓捻须踱步,堂门人影一闪,谢道韫闪身飘了进来,高耸云鬃垂落凌乱,白色披风上千孔百洞,面色凝重。 “大哥已遇害,北城门失守,米教纵火焚城,守军败局已定。”谢道韫劝道:“二哥走吧,且先去会稽避避,约集人手再与米教分个高下。” 确实谢琰佩剑落入天师道之手时,谢邈心中早已猜测谢琰多半不幸,此时虽经谢道韫亲口确认,心中虽悲不惊。 “古有季布一诺,本官曾出诺与城中将士同在,岂能失信于人,坏了谢氏子弟名头?” 谢道韫一呆,但她素知大哥谢琰虽豪爽自负,但逢事尚能劝得动,这位二哥确是榆树精转世,只要认真说出的话,任谢安在世,也难能劝转回头。 “二哥你不走?” “不走。” “好,大哥已然离世,二哥又决意不走,小妹便陪你同在!” “这可不成,谢氏没了老大与本官,仍然誉满天下。”谢邈抚须而笑,说:“若没了二妹你,大哥与本官的子孙何人照顾,因此二妹必须即刻就走。” 谢道韫心中凄凉,丈夫王凝之生性懦弱,如今谢府中大哥与二哥一日同失,么弟谢东衣又卧床不起,若自已稍有差池,会稽郡晚辈子孙们怕是难逃屠戮,当下心一横,泣声说: “二哥既然如此说,小妹即刻便走。” “二妹且留步。”谢邈见谢道韫眸中含泪,充满恋恋不舍之情,忽地叫道。 谢道韫顿时停步,喜道:“二哥愿意随小妹同去会稽么?” “非也。”谢邈摇摇头,说道:“妹夫王内史乃米教中人,日后若与小妹意见不合,妹子与东衣大可携晚辈们择地避世而居,本官感觉天下大乱方起,谢氏士族这名头也许是块惹祸的招牌,不要也罢。” 谢道韫心中茫然,乱世中不论士族与流民,均是人命贱如草,人世间难有桃源可以避祸,况且心中有一种预感,天师道不会让会稽郡独善其身,自已必须回会稽安置一府中的老小,当下一咬银牙对谢邈躬身一拜,祭出古筝法器,独自越空而去。 “来人啊,给爷取把剑来。”谢邈目视谢道韫没了身影,扬声大喝:“爷要上阵亲手杀贼!” 太守府亲兵卫队奔出来两名小尉,递过一把刀来,说:“大人使刀吧,你一辈子没砍过人,今天属下们掩护你杀两个米贼过过瘾。” 谢邈接过来刀,一刀割断胡须,压在案上,大喝:“儿郎们,随爷杀贼去!”一行百余人奔出太守府,向着火光冲去。 城中大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路浓烟滚滚,从城北直向城南烧去。 一路所过楼房瓦跳砖裂,树木柴草瞬间化为灰烬,地面上的人群被烈火一烤,再被浓烟一薰,大部分直接跌倒而亡,身强力壮的直接跳到河渠中避火,有人甚至直接跳到井中逃生。 天师大军在城中结成战队,压在大火后面,前方弓箭攒射,后面刀枪砍击,一路缓缓向城南推进,所过之处污血在地面渗入灰烬中,凝结成一条黄泉之路。 大半日过后,坚守数月的吴兴郡城南门终于沦陷。 天师道的大旗插上城头,在大火的焚烧下,未死的城中人都已明白,只有逃出吴兴郡城,方有逃生的可能,又一场持续不断的惨乱迅速展开,也许是吓怕胆了,极少有人跪地投降。 “既然无人愿降,便成全他们。”卢循立在城南墙头上,听着城内一声声不停的惨叫声,狠狠下令:“传令下去,大军屠城两日,不论是人是物,谁先占得便是谁的。” 吴兴郡城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城中士族和庶族积累百年的财物被抢劫一空,大部分人还赔上了性命。 大火熄灭后,高恩华率领云渺宫女修们想进城救助一下火后余生的难民,刚一进城,登时发现以富饶而闻名的吴光郡城宛如人间地狱。 每一处灰烬下面皆埋有枯骨,每一条沟渠中塞满尸首,每一口井水中染的通红,每一口空气都焦臭刺鼻...... “道长。”卫子怡看看高恩华,低声说:“咱撤吧,我等不应当进城,这城中除了妖魔,已没有人存在了。” “贫道一直认为孙恩乃人中龙凤,能给江南带来正义与温暖。”高恩华叹息说:“如今看来,天师道只给江南带来黑暗和杀戮。” 众人刚刚回到天师大营,雪梨匆匆赶回来,说:“在会稽郡遇到谢府凌风,说公主如今正在谢府,同时还说天师道也在围攻谢府。” 高恩华和卫氏双姝一口同声说:“去会稽郡。” 天师道主帅大帐中,吵声如雷,传功长老眼中含着浑浊的泪水,须发俱张,唾沫星子喷的孙大眼与卢循满面皆是。 “本教自三师创教至今,一直济世渡人的人头数,也抵不过你们在吴兴郡城两日的杀戮,城内如今尸横遍地,我等还敢自称是为民请命的天师道嘛?” 传功长老在教中辈份极尊,平时连孙恩均礼让三分,孙大眼与卢循态度极好,一付唾面自干的神气。 “传功长老且息怒,本教久教吴兴郡不下,猛然间抓到了胜机,原想点火阻击晋军反击,不料风势太大,致使百姓遭殃,”孙恩小心翼翼劝说道:“城中晋军又至死不降,苦战数日失去了救火机会,才造成如今局面。” “师君可否记得,我等起事前,曾反复说过的一句话,天下民心所向。”传功长老心灰意冷,长叹一声说:“本教如今以杀戮镇慑得来的民心,如何能使人真心跟随呢?” 孙恩一阵苦笑,正想多加安慰两句。 “报......”一名天师鬼卒匆匆来报:“余姚县祭酒岑少寂等修士挟大胜之威,已奔赴会稽郡寻王凝之问责去了。” 孙大眼与卢循两人暗自面浮笑意,今日聚集大帐议事之前,便料定传功长老一定会问责甘派,便提前暗令手下亲信鼓动苦派中人去会稽郡找王凝之的麻烦,来个围魏救赵。 “报......”又一名天师斥喉冲进帐中,递给孙师一封信,孙恩只看了两眼,脸色一凝,急匆匆道:“擂鼓聚将,本君有重大命令颂布......” 会稽郡,谢府门前。 数十名谢府修士堵住府门口,与府外进攻的天师修士纠缠不休,府内一团瑞芒将谢府团团罩住,任府外上百名天师修士四面反复冲击十数次,仍然巍然不动。 谢道韫站在府门内心神恍惚,她在等待丈夫王凝之的选择,王凝之是天师的祭酒,也是晋室的官员,天师修士能进会稽郡抢劫,没有王凝之的默许是绝不可能的。 一群天师修士正是看准这一点,得寸进尺的不停顺杆爬,最终欺到谢府门前。 谢道韫对王凝之虽然心灰意冷,但王谢两府近百年的交情和姻亲关系,背后牵扯着两族数千人的荣辱存亡,使她一直束手束脚,一时难以下定决心是否大开杀戒。 “野渡人,太湖帮成不成?”一名一脸麻子天师修士大声嘲笑:“不成让一让,别挡了咱们兄弟发财的路。” “姚麻子。”正在谢府门前缠斗修士中腾的跳出一名矮胖男子,沙哑着嗓子叫道:“咱们事先说好的,一个时辰内换一帮人,地上计时香还有大半截呢。” 一支香插在谢府门前的两块青石板之间,风一吹,一明一暗的缓缓燃烧。 谢道韫从吴兴郡返回会稽郡后,顾不得悲伤,首先要求丈夫王凝之整砺兵马,防备天师道进犯,王凝之确左右而言之,一直不肯明确表态与天师决绝死战。 谢道韫一怒独回谢府,准备举家搬迁至皇城建康,但谢府中人口数千,想去建康必须要通过天师道占领的区域,正举棋不定时,天师中人却突然在谢府门前出现。 野渡人手使一柄古朴破甲刀,只会耍些装腔作势的刀花来唬人,以往传闻中的野渡人相差甚大,道法稀松平常,一指咏柳絮便能击杀,地面上的计时香越烧越短,渐渐仅余寸许。 街头快步奔过来一群修士,全部身穿兽皮铠甲,须发凌乱如草,脸上罩着黑巾,从外表看,倒似一群野鬼游荡而来。 “王凝之死了,刚被我石屏山十圣君杀了,谢小娘子从了我十兄弟吧。” 二百三十一节 又重逢 谢道韫眼前一黑,随后心存侥幸,王凝之手握会稽郡数万兵马,岂是面前一个普通修士说杀便杀,当下稳住心神不动声色。 红光一灭,地面计时香终于燃尽,化成灰烬在风中飞舞。 “香灭了,野渡人让开!”姚麻子跳起来,大声吆喝:“轮到乱石岭诸神上了。” “晦气......”野渡人扔下数具尸首,骂骂咧咧蹲到远处墙角等侯。 “谢道韫有礼。”姚麻子带了一批獐头鼠目的男子大摇大摆的围上来,远远看看谢道韫,一抱拳,一脸麻子笑的全飞了出来:“在下相貌丑陋,但也能咬文嚼字,乃乱石岭文曲星神,王凝之已然死了,谢道友不如从了本神,以后夫唱妇随,其乐融融。” 谢道韫气极反笑,面前的姚麻子若在平时,连多看自已两眼也不敢,今日竟敢有非分之想,一是令人作呕,二是令人感叹,世道一乱,什么牛鬼蛇神全跑到阳光下学人形了。 姚麻子见谢道韫一笑,宛如春夜中的百合,一种尊贵典雅徐徐盛开,顿时感觉骨软筋麻,仿佛谢府中的金银珠宝都在向自已微笑。 一枝白色柳枝倏地自人群中飞出,从姚麻子喉间一空而过,一股浓血“噗”的喷了一地,满脸的麻子黯然无色的垂下了头。 姚麻子死了,死在自己发财的梦想中! 谢东衣在婢女的挽扶下,虚弱的从府中出来,刚拼尽全力发出一记咏柳絮指后,面色赤红的不停咳嗽,姚麻子同伙一阵惊呼,但没人敢上前拼命。 “不敢上让开,仇让十圣君替你们报。”石屏山十圣君飞身跃过来,施术颂咒,阳光蓦然一暗,谢府门前阴风盘旋。 十圣君人人祭出法器,招魂幡、哭丧棒、阴阳镜一应俱全,为首一名圣君手一挥,一个纯黑的土盆在半空中凝聚,盆中刮出股股黑风,一阵阵隐约哭声从盆中传出。 “姓谢的出招吧,我十兄弟若赢了你,需要你府中一半财产和这名紫衣小子的人头。” 谢道韫哭笑不得,平日多和一些名人文士打交道,世道方乱,一群傻子齐聚府门前,她想问问石屏山十圣君若输了该当如何?却又懒得和这一群小毛贼开口。 她不屑和石屏山十圣君说话,司马雪可不客气,悄无声息中,一道璀璨光华在阴风中傲然绽放,晃花了石屏山十圣君的眼。 一股上古寒意瞬间威严降临,寒意好似阴风克星,一拂之下,半空中的土盆跌,阴阳镜碎、招魂幡落,十圣君魂飞魄散,施术便想逃遁。 “公主休下杀手!”谢道韫急声大叫,可是晚了,一股来自地狱的凶煞极速扑到,瞬间将十圣君吞噬吸干,玄冥剑嘶鸣着飞回司马雪掌中。 “杀的好!”谢东衣踏前一步,拼力喝道:“我谢氏一族忠君为民,两位哥哥未曾伤于外敌之手,反丧命于米贼手中,今又欺上府门,我谢东衣与米贼势不两立。” 天师道攻下吴兴郡后,在江南一时声威大盛,谢府门口的各路修士,原本皆是各路山贼匪寇,全都托个人情入教,而卢循则来者不拒,反正冲锋陷阵需要的小卒子越多越好。 太湖水匪野渡人和姚麻子这等匪寇入教后,人人只想趁火打劫抢大户发财,刚在吴兴郡抢的不过瘾,迅速跑到会稽郡来大抢特抢。 按这群山贼的想法,天师道挟吴兴郡大胜之威,三吴之地应当夫人敢反抗。 司马雪在谢府呆了近一个月,一提要走便被谢东衣以病情拖住,正憋了一肚子火,忽见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登门抢掠,玄冥剑祭出,不想石屏山表面看凶神恶煞,实则一群草包,直接一剑十诛。 野渡人大骇,想逃跑确又不甘心,便挑唆道:“风云洞道友们,轮到你们上了,可不要怂啊,谢府中的银子,咱们分上一点点,几辈子不用愁了。” “就你最坏,就你话多,杀了你!”司马雪玄冥剑二度出手,空中绿影一闪,一道狰狞的嗜血杀意,径直向野渡人斩去。 野渡人的人生信条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见玄冥剑凌空斩来,立刻和身一滚,从风云洞一排修士胯下钻过,果不其然,沾上玄冥剑的风云洞修士瞬间又变成血干。 天师道修士们骇的全身冒冷汗,一哄而散,站在谢府街头对面,确不肯离去,显然在等待援兵。 从谢府被围开始,谢道韫已先后派出数人向王凝之求援,至今无信息回传,她心头深重,实在猜测不出王凝之手握重兵,确为什么放天师道中人在会稽郡任意抢掠,只有二种可能,一种是决定跟随天师道起兵,一种是失去自由或被杀身亡。 远处的天师道修士们忽然全部站立,众星拱月般跟随三名青年人走近,三人相同的灰衫,一样的方脸方鼻厚嘴唇,一样的佩剑,三人眼都不大,都透出一股冷冷杀意。 “在下五岭三才剑派马风、马雷、马电特来谢府讨教。” “风云雷电?”司马雪忽然问道:“风、雷、电、你们应当有个兄弟叫马云,他没来么?” 马氏三人见司马雪明眸似水,笑比花俏,心中杀意瞬间冰消雪化,一直绷着的脸都放松下来,马雷站出来,重新用力绷起脸,冷声道: “谢府门前,姑娘休要说笑,要么让开,要么比剑。” “不让开,我一见小眼男修就生气。”司马雪笑嘻嘻的说:“你们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眼更令我生气,出剑吧。” 马雷怜花惜玉的心迅速充满怒气,伸手在胸前一划,一柄通体炙热,如烧红烙铁般的长剑祭出,马风、马电在两侧出剑呼应。 “此剑名‘离火’,乃采自漠北火石精炼而成,触体皮焦肉炙,只要姑娘能坚持十息不败,五岭三才剑派即刻离开会稽郡。” 司马雪感觉瞬间进入炎炎夏日,烤的脸上皮肤微微生痛,对方口气大的吓人,心中忐忑不知如何取胜,太玄诀在体内徐徐流转,一股寒意从玄冥剑上散发,与炙热气息一撞,空中“滋、滋”有声。 “杀!”马雷一声大喝。 三柄离火剑上“啪”的一暴,只只火凤在剑刃上流转翩跹,天师道修士立刻齐声叫好,喝采声掌声如雷,颂词满天飞。 “好!” “厉害!” “佩服......” 司马雪灵识一动,“羽莲甲”在背后静静绽放,灿烂若华将身躯层层包裹,离火剑的炙热煞气在“羽莲甲”面前烟消云散,玄冥剑芒绿意瞬间大盛,“嗖”的一声向三柄离火剑斩去。 冰与火,在空中对撞,寒风中激出一片雾气,两方收剑聚力再斗,离火剑越来越红,玄冥剑寒意更加浓郁,两股道意不停撞击之时,场中雾气茫茫。 “一、二、三、四......十。” 十息瞬间便过,司马雪渐渐稳住心神,感觉自已绝不比对方三人差,信心大增时,道法灵力挥洒自如,玄冥剑道意生机勃勃勃,步步板至平手。 远处天师道修士巴结讨好的掌声越来越低,最终悄无声息,众人开始担心三才剑会落败,聪明人偷偷后移,抢占街尾有利地势,只待马家三兄弟落败,迅速溜之大吉。 马雷心中焦急,三才剑派想在江南博个名声,因此才投靠天师道,不料从谢府中出来一名美貌女子,掌中剑与身上铠甲好似正是离火剑的克星,此战取胜不易。 一队人从街头急速奔了过来,其中有男有女,天师修士竟无人阻拦,自动让开通道。 其中一名女子高声叫道:“妹妹,你看谁来了。” 司马雪此时眼中只有三柄离火剑,闻声登时心花怒放,体内灵力如泉水般暴涨,“冰雪之怒”急促出手,在风中迅速结成一个冰封结界,飘身退了出去。 马氏三兄弟斩破冰封结界,只见司马雪已然跳出场外,向一名青衫道士扑去,对方这一伙人有男有女,人数竟然有数百之多,一时不知应当追还是不追。 “大叔今日才来找我,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数年前司马雪悔婚出逃,在建安郡见到高恩华第一句话也是这么问的。 如今谢府门前重逢,久别重逢,司马雪第一句问话的神态、语气、眸中蕴含的泪水都一模一样,只是身材已亭亭玉立,已非当年纤秀丫头。 高恩华恍然有如初相识,见司马雪扑到面前,连忙伸手一指:“多亏你数位姐姐四处出力寻找,公主还不谢谢她们才对。” “哎呀,卫姐姐,雪梨姐姐,花姐姐......”司马雪顿时回过神来,跑过去扯住卫氏双姝等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谢府门前登时春暖花开,戾气大减。 谢东衣看到司马雪站在高恩华身边笑靥如花,登时一脸黯然神伤,谢道韫侧目瞧了谢东衣几眼,叹了口气,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宽慰这位么弟。 “哼、”一声冷哼从远处传来,声音中透出不屑。 众女修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直被晾在场中的马家三兄弟抱剑而立,一脸不屑的瞧着司马雪,好似很不耐烦的模样。 二百三十二节 天启镯 司马雪在药杞山寨中时,曾对云渺宫女修们特意施恩,女子天性敏感,一见马氏三兄弟对司马雪不敬,登时人人握紧手中如意蝴蝶刃, “公主妹妹,他仨是不是兄弟仨个?好似不服的很。”卫子怡道。 司马雪道:“才不怕他们呢,刚才打了一场。” 高恩华看了看司马雪,忽然将指上青玉戒摘下来,带在司马雪大拇指上,丽影一闪,谢道韫出现在司马雪身边,盈盈一笑将一枚古雅手镯带在司马雪手上。 “此镯名‘天启’,每月能御大道修士全力一击,待下次月圆之夜方能重启防御力量,今送于公主防身。” 司马雪一愣。 阿呆走上前来,贴近司马雪耳边说了几句话,司马雪更是一愣,说:“风遁符可以这么用嘛?师尊以前从来没有这般教过我。”阿呆点点头,悄然退到卫子姬一侧,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众人莫名其妙,只是人多眼杂,也不便询问。 “你们兄弟三个一起上。”司马雪神采飞扬,纤指一划,嘻笑说:“如果能坚持十息不败,小女子便退出会稽郡。”这说词便是方才马雷刚刚说过的,司马雪一定不落的原话奉还,显然用意讥讽。 “小女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马氏三兄弟满面怒意,三人三剑联击,便是三才剑掌门也不敢如此托大,司马雪这么说,简直是一种当面污辱。 “出手吧,废话少说。”司马雪眼晴亮了起来,举起了玄冥剑。 “杀!” 随着怒喝,三柄离火剑一齐飞上半空,剑刃火星“啪、啪、”飞溅,一只只红色的火凤在剑体上若隐若现,一起向司马雪怒斩而去。 “噗”一声,一道太极图灿烂推出,将三柄离火剑弹回。 “啪”一声,一张符纸先在司马雪纤指间燃起,然后青玉戒发出一圈温润光泽,青玉戒加力,风遁符加速,两种异宝凑在一起,效果叠加。 为了增加胜算,攻击前,司马雪先甩了一个五雷术。 谢府门前空气巍巍一颤,一道惊雷自九天降临,五雷铿锵,闪电滔滔,带着一往无前的霸意,向马氏三兄弟炸去。 马氏三兄弟离火剑交叉一架,“嘭”一声,五雷术和离火剑悍然相撞,雷电与离火迅速融合瞬间变成一条火龙,向三兄弟反噬而去,眨眼间将三兄弟烧的鬃发焦糊。 三兄弟正感觉炙火灼体时,一道寒气倏地扑来。 司马雪在风遁符的助力下,身体掠起一道淡影,围着三兄弟急速游走,一剑未落,一剑又起,玄冥剑的凶煞之气被挥发到极致,剑影千重,一刹间将马氏三兄弟团团罩定。 马氏三兄弟被司马雪快剑疾攻,手慌脚乱伸展不开,身体越挤越紧,渐渐提成一团。 司马雪计算着风遁符力的时间,符力将尽时,引剑狠狠一斩,将马氏三兄弟手中的离火剑一斩而落,然后飘身远退。 “咣啷”二声,除了马风掌中离火剑仍然,其余两名兄弟手中的离火剑已被打落,三兄弟相互看看,脸上赤红。 马雷低声说:“在下兄弟学艺不精,这便回山苦练,日后再来向姑娘讨教。”说完不待司马雪回话,捡起离火剑匆匆远去。 谢府门前的天师修士基本全部认识高恩华等人,确又见从谢府中走出的司马雪与高恩华神态亲昵,一时都不知何去何从。 “高道长也是来谢府打劫发财?”野渡人凑过来,低声问:“可否分一点渣渣给兄弟们拿拿?” 卫子姬从身边一脚飞起,将野渡人踢了个满地打滚,厉斥:“劫你老母,快麻溜滚蛋,小心打断你腿杆子。” “滚,立刻麻溜滚。”野渡人久在江湖摸爬滚打,从屁股的力道上知道卫子怡惹不起,迅速爬起来擦干脸上的泥,一边点头哈腰施礼,一边急速倒退着离开,没有丝毫怨意。 “哎呀、他乡遇故交啊,在下原登飞见过高道长。” 原登飞率领益州数十名修士浩浩荡荡奔到,身后跟随千余人的天师鬼卒队伍,一直在谢府门前徘徊不走的天师道修士顿时有了底气,纷纷围拢近前。 “原道友有礼。”高恩华悠悠一笑,回了个礼,然后等看原登飞还要说些什么,郑方在吴兴郡城中被潘师叔以血祭旗所伤,伤势至今始终不见全愈,儿子郑松泰是半残之人带不了兵,益州的兵力便由原登飞执掌。 原登飞带兵和郑方不同,极为体贴下属,只要能给下属带来好处的烧杀抢掠,坚决带头执行,数天时间后,益州分支的下属们对原登飞俯首听命。 “在下常听人说,江南三吴富甲天下,不意有生之年竟能到谢府门前讨杯茶喝,高道长与云渺宫众位道友也有此雅兴嘛?”原登飞出言试探。 “不。”高恩华道:“贫道不想会稽郡变成吴兴郡。” 原登飞本认为高恩华身在天师营中,当然应站在天师道一边,却不料高恩华竟出声拒绝,但高恩华与孙恩和传功长老等人极熟,手中又有数百名道法不俗的云渺宫女修,不便硬来,便不解的问: “在教中我等同为兄弟,有富共享,道长与云渺宫不会是想独占谢府吧?” 司马雪插嘴道:“你嘴中所谓的兄弟,就是攻城时让别人先上,你躲在后面偷吃鸡腿?你是无耻小人加骗子。” 原登飞不动声色,因为他不清楚司马雪说的是那一次的事儿。 “会稽王内史也是贵教祭酒,如今他任由天师中人在会稽郡中出入。”高恩华问道:“你等竟带人来抢谢府财物,孙师君处可有明令?” “本教的口号是杀光士族,自己当士族,谢氏不是士族府邸吗?为何抢不得?”野渡人在远处吆喝询问。 人群大规模集中时,只有情绪,没有对错,野渡人一吆喝,原本就想来打劫谢府的天师修士一齐吆喝,从两面围了上来。 “抢你妹。”卫子姬不客气的一摆手,云渺宫众女修脚下如蝴蝶穿花,迅速站成一个个九宫剑阵,阿呆指间捻了一张风遁符,只待双方一动手,先一剑将原登飞和野渡人毙于剑下。 高恩华一愣,此时他心中还不想和天师道彻底决裂。 谢道韫心中沉重万分,王、谢两府名震天下,今日在谢府门前,竟要一名素未谋面的道士挡在谢府前面,丈夫王凝之到底在干什么,难不成真的遇害了?若伯父谢安在世,不知心中有何感叹。 原登飞一边干笑,一边心中极速盘算,云渺宫女修们全是百战余归的修士,且与自己又站的太近,若论耍嘴皮子,自己一个顶对方一群,若论动手,只怕自己只是送人头,何况对方背后还有一个谢府。 “高道长心怀天下,在下佩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相识,同在教中一口锅中吃过饭......。” 一阵马蹄声如雷响起,一大队天师骑兵急速驰来,谢府门前众人一愣,不知还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只听马上骑兵大声喝道: “师君有令,营中击鼓聚将,不归者杀无赦!” 原登飞暗自吐了一口气,迅速借坡下驴,拱拱手,说:“师君有令,走了,都走了。”说完带人迅速离开,原本围攻谢府的散修们见事不势,顿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谢府门前一时静了下来,春光明媚,众人都在沐浴着阳光。 谢道韫邀请道:“高道友,常闻长公主提及你的大名,今日有缘得见,请府内品茶。”自晋室定都建康起,从无士族豪门主人邀请平民寒士同座品茶,谢道韫如此做,一是心性豁达,二有感动之情。 “这茶只怕今天喝不成了。”高恩华道:“谢道友以聪慧名动天下,猜猜天师道为何虎头蛇尾,聚兵点名。” 谢道韫眼圈一红,说:“本府大哥谢刺史战死,北府军必倾全军之力为他复仇,如奴家所料不错,北府军此时兵锋已近太湖,不日便至吴兴郡城。” “谢道友节哀,谢刺史为国捐躯,想来心中也不会后悔。”高恩华见谢道韫泫然欲泣,安慰道:“我等在天师道中尚有未了之事,就此别过,他日有缘江南再见。” 司马雪摘下腕上天启镯,递与谢道韫道:“此物珍贵,还是给姐姐比较好。” “此镯便赠与妹妹防身吧,奴家身居深府,又有寒竹寺方丈大师庇护,无人能伤。”谢道韫伸手一拦,说:“妹妹有空多来谢府陪陪姐姐可好?” 司马雪一时不知应不应当收下这天启手镯,便瞧着高恩华询问意见。 “既然谢道友有些雅意,公主就收下吧,日后常来谢府盘桓便是。” “多谢姐姐好意。”司马雪其实也极为喜欢天启天镯,只是感觉镯子太贵重,才不肯收下,天启手镯这等修真神物,随便扔在江湖中,都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普天之下也只有谢道韫才舍得送人。 “姐姐放心,小妹日后若有闲暇功夫,便来谢府找你玩耍,你不嫌弃就好。” “谢府的大门一直敞开着,随时恭侯妹妹玉驾光临。”谢道韫内心十分焦虑,她一直期盼王凝之能安然无恙。 二百三十三节 会稽郡 会稽郡城中,大街小巷上干干净净一个人影没有,吴兴郡城劫后几乎寸草不生的惨烈传闻太恐怖了,会稽郡城百姓直接将天师道视为妖魔鬼怪,听说天师中人来了,不论是士族底邸还是平民房舍全都关门落锁。 一群群天师中人好似在集坊间闲逛,人人肩扛手提的向城外撤离,确不见一名会稽郡晋军出面阻击,一些大户口家中传出一片片哭声。 “会稽郡千年古城,经任由天师中人来去自由,会稽内史王凝之身为晋室官员,竟然不管真是奇事一桩。”卫子怡道: 高恩华道:“如贫道所料不错,王凝之此时早已遇害。” “道长。”卫子怡问道:“天师道如此残暴,咱还替他们医治伤兵,然后再去烧杀抢掳嘛?” “就是就是,他们不问青红黑白,见人就杀,已没了人性。” “他们的人越来越杂,连山贼和海匪都招进来了......” 云氏姐妹和雪梨等女修七嘴八舌,纷纷表示出对天师道的不满,只是目前没有可靠的安身之处,一时对返回天师道表现的尚不是十分反对。 “这次回到天师营中,道友们切不可露出丝毫厌恶之神色,一切要和以前保持一样。”高恩华正色说:“贫道自有主张。” “我相信道长的自有主张。”卫子姬笑道:“道长是不是给我先透露一下秘密?” “天机不可泄露。”高恩华知道眼下一定要严守秘密,便主动引开话头:“贫道与公主躲难云渺宫,就有桓少攻山,回江南避祸天师道,北府军就上门决战......” 司马雪默默的看着高恩华后,心中一颗欣悦之情,一直无处渲泄,只想找个无人之时,好好与高恩华一诉衷肠。 天师道大营中,长老和各郡县祭酒云集,大部分人面带忧色,军中斥喉一个接着一个到帐中禀报,府军大军过了吴郡,直奔吴兴郡城扑来。 孙恩道:“张牢之倾京口之兵,以一日百里的速度,正向我军逼近,各位有何应对妙计,都可以说说。” 大帐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之声,大部分祭酒以往只知修真习武,对行军作战大多说不出子午卯酉,最后只有江州祭酒牛猛出计说: “北府军最厉害的就重甲铁骑的冲撞之力,还有诸葛弩箭,本教不如收拢兵力,进吴兴郡城据守,利用吴兴郡城墙来抵御北府兵的重甲铁骑和弓箭。” “不可,本教若进吴兴郡城据守,正好让北府军包了饺子。”孙大眼立刻反对说:“到时外无援兵,城内粮草不足,尸首成堆,天暖后定有瘟疫流行,要想出城比登天还难,便算出了城,人腿岂能跑过马腿?” “吴兴郡大捷后,天下各路修士来归,粗略算来,各营中全算上怕有近万人。”牛猛说:“这么多修士集合到一起,人人以一敌十没问题,大可和北府军正面斗一斗。 “十名修士与十名北府兵决战,修士必胜,百名修士与百名北府兵决战,修士必算。”孙大眼叹道:“千名修士与千名北府兵决战,修士胜败各一半,万名修士与万名北府兵决战,修士最后惨败不堪。” 牛猛想起北府军重甲铁骑雷霆万钧般冲来时的气势,知道其中厉害,登时闭口不说。 一名没参加曲阿大战的祭酒问:“孙长老所说有何依据?” “北府军的士兵与战马全身用铁甲连在一起,如铁山般冲撞过来,接近前,会先用诸葛亮弩箭齐射,近了再用长枪投掷。”孙大眼问:“你面对一座铁山撞过来会怎么做?” “先躲闪,然后再杀敌。” “大家会闪躲,若成千上万的修士在一起,到时你会避无可避。” “孙长老的意思是本教败局已定?” “万物有其长必有其短,重甲骑兵胜在集中力量横冲直撞,但一来太重,二来行动不便,只要不在旷野中与其对攻,便无所畏惧。” “北府军如此快速前行,说明主帅刘牢之已怒,急切欲找本教决战,替谢琰报仇。”卢循在旁边说:“本教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特点,引北府兵上钩。” 孙大眼道:“对,咱用计取胜。” “北府军的优势是铁骑强弩,适合集中作战,本教优势是修士众多,人数多。”孙恩总结道:“本教便绝不与其在旷野中对攻,将人员散开打,利用丘陵山林或沟渠等地形和其缠斗。” 卢循道:“只要找败了北府军,晋室天下就归我天师道了,到时在座的全是开国将相王侯。” 高恩华回到天师道大营中后,见全营军士都在忙忙碌碌整军备战,全在风传北府军要杀到的消息,便让卫子怡将阳大牛和慕容妃召回来商议。 高恩华道:“三仙宫修缮的如何了?” “大新国王神仙的银子差不多用完了,如今仅仅只将原有宫室修缮一新,不过可住不下这数百人。”慕容妃应答。 阳大牛道:“我问当地懂行的工匠了,若想扩建出数百间宫室,最少也需要二十万银子,而且还是最简单的宫室,一切全需咱们自己动手干活。” “便是自己天天搬石头盖房子,煮熟土抹墙院,我也不愿意在天师道呆着。”卫子怡道:“更不想在江南看着天师道如此惨酷杀戮。” “居室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去了以后一衣一食全需要银子。”慕容妃提醒说:“昆嵛山附近并没有大郡城,只有小县城,采购极为不便,因此需要大量囤积粮食。” “那也要去,最少到那里去,众姐妹们能安全些,可以缓一口气想想如何救出被桓少抓去的姐妹们。”卫子怡坚持道。 “咱们怎么去?”慕容妃道“那里如今是燕境,这么多兄弟姐妹们一起穿郡过县,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别人注意,若让不咸山得到消息,会立刻引来追杀。” “走水路。”一直沉默的高恩华道:“从海上走水路过去,而且去以前咱们要抢一票再走。” “抢一票再走?”室中三人一愣,这话从高恩华嘴中说出来显得很突兀,连卫子怡也不解问道:“抢那一票再走?” “卫道友,天师道中谁人抢的财物最多?” “甘派孙大眼与卢循等人抢的最多,以前便有数百大车财宝,吴兴郡城破后,抢的财宝更是富可敌国。”卫子怡忽然睁大眼,问:“道长是指?” “对,抢孙长老和卢长老一票再走。” 阳大牛叫道:“你俩嘀咕的什么,快说给俺听听?” 卫子怡便将雪梨发现孙大眼财宝的由来简要说了一下,慕容妃笑道:“道长这点子神了,孙大眼这次要为咱们做嫁衣了。” “这主意好是好,可是咱一没有大船,二没有会驾船的船工。”阳大牛愁道:“便算抢了人家财宝,若被孙大眼发现了,派人追杀,咱们这是惹祸上身。” “阳道友不必担心,水无常势,一切都在不停的变,北府军如今打来了,贫道赌孙大眼一定要将这批财宝藏到隐龙岛去才安全。” 卫子怡笑道:“道长会算嘛?” “天师道以前从来没遇到强劲的敌手,他抢的财宝便可以随军携带,经吴兴郡城一战后,再到将府军杀到。”高恩华道:“孙大眼一定会感觉抢来的财宝不安全,绝对应当派人送到隐龙岛中才安心。” “可是咱从那里弄到大船呢?” “没船如今不是难题,公主与谢府交情不错,只要对天师道不利的事,谢道韫必会鼎力相助。”高恩华笑说:“以谢府在江南的势力,找多少船也不难。” “孙大眼带人辛辛苦苦存几百车财宝。”阳大牛哈哈大笑:“一转眼,咦、财宝不见了,俺真想看看他事后双脚跳的模样。” “好,就这么定下了,抢他一票再走。”卫子怡道。 高恩华道:“想做成这事儿,咱四人必须守口如瓶,贫道不和公主说,卫道友更不能和任何姐妹透一丝口风......” 吴兴郡城沦陷后,建康上下震惊,大部分官员睡觉时都支着一只耳朵,稍有风吹草动,顿时怀疑天师道杀上府门。 恐惧是最好的醒神药丸,各种士族官员一改往日拖沓慵懒的习气,不谋而合统一意见,纷纷上书谴责天师道的暴戾,并表忠心拥护晋室司马氏。 司马元显躲在西府中,看着大臣们的奏折,笑的脸上香粉簌簌掉落,大骂道:“这帮兔崽子们,屁不鼓着腚总舍不得放,谁若再敢不服,本将军便引米贼灭你九族。” “报......”张法顺跌跌撞撞奔进来,急报:“京口刘牢之擅自兵出京口,如今大军前锋已近吴郡太湖附近,直扑吴兴郡。” “刘牢之一介伧蛮武夫,总让本将军对其不放心。”司马元显咒骂道:“快以安帝之名补个诏书,令北府军师出有名,然后令司马休之兄弟开始进攻,此次是真打,全力配合刘牢之取胜。” “诺。”张法顺一溜奔出府去。 二百三十四节 去报仇 北府军正在飞驰在奔向吴兴郡的道路上,全军一路静默,马蹄踏破残雪,枪尖刺破寒风,铠甲泛出冷光...... 这是一支复仇的大军! 谢安创建北府军后,侄子谢玄担任北府军主帅,军中大部分将领,均是在谢氏推荐下任职,因此,刘牢之发出为谢琰报仇的怒吼后,全军上下无一不从,连夜杀出京口。 大军过了太湖后,军中斥喉不停禀报,前方已发现天师道小股部队的踪迹,但是主力大军一直没有出现。 刘牢之打了半辈子仗,先和前秦军打,再和南燕军打,后接着与北地各部落之间不停的打,虽不懂多少兵书谋策,但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直觉,一直不曾消失,从斥喉的各种报告中,刘牢之嗅到一股危险正在逼近。 “米贼主力呢?这里面有鬼,去把刘寄奴喊来,本帅有话要问他。” 当日谢琰战死后,一起出征的北府军将士逃回京口,刘寄奴因在大战中曾向谢琰提过两次建议,挨了一鞭子,引起刘牢之看重,一看同为刘姓之人,又听刘敬宣说是谢府介绍的人,便直接调入营中差用。 “刘寄奴见过大帅。”刘寄奴带一白孝帽,进帐后向刘牢之先见了礼。 刘牢之道:“先甭多礼,说说米贼的主力去那了?据斥喉报他们早已离开吴兴郡。” “米贼去那了,确说不准。” “你不是对这一带地形挺熟的嘛,说给本帅听听?” “大帅容禀,这一带地势受太湖影响,多是丘陵和沟渠之地,天旱时,沟渠中长满野草,表面看着平缓,但重甲铁骑确不便奔驰冲锋,而且有许多地方,重甲铁骑会深陷泥潭,......” “身为匹夫,心怀天下。”刘牢之居然罕见的甩了两句词,笑说:“刘寄奴不象是个卖草鞋的,倒似个久经战场的将军,咱老刘家净出高人,前有汉皇刘邦,中有蜀帝刘备,刘寄奴日后会不会为帝呢?” 刘寄奴吓的“扑通”一声跪倒,连称大帅饶命,在晋军中,上官问下官想不想称帝,随后而来的多半是杀戮。 “刘寄奴起来,咱行伍中人没那么多讲究,你刚才说了一通只是看法,这可不行。”刘牢之哈哈大笑,说:“本帅给你拔十余名军中修士相伴,去查查米贼在搞什么鬼,若立了功本帅重赏。” “诺。”刘寄奴心中暗喜,领命而去。 高恩华决定去昆嵛山定居后,立刻安派众女修暗中做准备,首先派司马雪去谢府找谢道韫借船和船工。 司马雪出了天师道大营,忽然见到原登飞也正步出营门,然后向左边一座小山上走去,从步伐上看,原登飞走的还挺急,时不时的四外张望。 “他又要偷偷去那吃鸡腿了吗?”司马雪心中好奇,便随后跟了过去。 天空湛蓝如洗,风中传出一丝丝暖意,原登飞脚步加快一路冲上小山坡,曾在中途数次回头张望,不过道法修为比司马雪差的太多,却没有发现司马雪的跟踪。 前面山坡上是一片荒草和一人高的荒树林,枯草随风起伏哗、哗、作响,原登飞倏地一蹲,双掌一伏地向枯草丛钻去。 司马雪这是第一次见到“兽形幻术”这种域处异法,心中一片惊诧,只不过却也不肯钻进枯草中去追迹,待远远转了一个大圈子后,忽然发现,原登飞不见了! “这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定然不干好事......”司马雪不甘心,催动灵力把方圆数十里的山林查找一遍,仍然没有发现原登飞的踪迹,确意外发现,一队修士模样的人正隐匿在一片树林中,正向林外窥望。 刘寄奴领了十数名修士出营侦查敌情,依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几日后,总算大约摸清天师道在各处的兵力部署,今日顺着林边小道返回北府军大营。 树林中忽然飘出一片灰雾,向在林边行走的队伍罩去,队伍中一名高个修士仔细看了灰雾几眼,厉声喝道: “注意,雾中有鬼。” 灰雾变幻成各种形状,有刀、有剑、有环、有锤,迎面向刘寄奴等人袭去,“噗、噗、噗”三名修士瞬间血肉崩溃,其余北府军修士祭出武器冲了过去。 刘寄奴吓的一哆嗦,顺势向草丛中一躺,打了个滚,让开一柄灰色大锤的拍击,灰色大锤在半空中一颤,宛如通灵一般再次凝聚成形,狠狠砸向刘寄奴。 高个修士倏的抢近身来,手一挥,一柄巨大剪刀出现在空中,伸剪一铰,将灰色大锤铰成两半,两个半锤在风中一颤,幻化成两柄小锤,仍然猛击刘寄奴。 “跑,顺着山沟跑。”高个修士迅速跳到刘寄奴身边,伸脚一挑,将刘寄奴挑进山沟中。 刘寄奴情知自已留在场中毫无用处,借着高个修士的一挑之力,跃身奔跑。 一队天师修士从林间杀出,瞬间与北府军修士斗在一起,一名青脸短发的天师修士目光一转,忽然发现正在逃跑的刘寄奴。 山沟间藤蔓勾连,刘寄奴连爬带滚,急速向山沟深处钻去,青脸修士紧紧盯着刘寄奴的背影绝不放弃,山沟尽头是一片开阔地,数百步外才有密林可以匿身。 “拼了!”刘寄奴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冲进开阔地,向数百步外的密林奔去,一道灰雾瞬间自身后追来,幻化成一个环状,将刘寄奴手足紧紧禁锢。 “小子想跑?青面修士脸上一付猫戏老鼠的嘲笑,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刘寄奴。 刘寄奴失去自由,瞬间想起家中孤身老母和自已一生不顺,悲愤万分又有丝丝不甘,哀叹一声,闭目等死,忽然听到一名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刘寄奴嘛?” 青面修士心中一惊,回头一看,一名明眸如水的美貌少女正俏立在树桠上,随风摇摆,道法显然不俗。 刘寄奴狂喊:“公主快跑,他们是米贼匪人。” 司马雪一愣,却没有逃路,因为目前她也是米贼匪人,只是到初到天师营中,这名青面修士不认识她而已。 “那来的野丫头?让你知道青面妖王的厉害。”青面修士见刘寄奴和司马雪熟识,出手便是大招,一股灰色烟雾瞬间在春光中凝聚,幻化成各种武器形状,向司马雪击去。 司马雪手一抬,一道凛然的上古奇寒在春光中乍现,击来的灰雾瞬间变成雾水,弥散于无形中,玄冥剑在阳光中泛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杀意。 青面修士大惊失色,施术便欲逃遁,一条饥饿的绿龙从司马雪掌中倏然飞出,从青面修士后背一剑穿心,转眼间,地面上多了一具血干尸体。 刘寄奴身的术法禁锢在青面修士死亡时,顿时消失,连忙起身施礼:“刘寄奴见过公主殿下,谢公主救命之恩。” “每次见到你,总有不测之事发生,看来你注定不是普通之人啊。”司马雪笑道。 刘寄奴见司马雪笑意晏晏,在春日中美艳不可方物,丝毫不见辣手杀敌时的凶煞,心中又敬又怕,低声笑道: “每次遇到公主总是好事儿要发生,刚才我正哀叹自已三十从军一事无成,便要命归黄泉,还要抛下家中老母无人照顾,谁知一转眼公主驾到。” “我正在寻找一名讨厌的人,恰巧碰到了你,你从军不修武学,很危险啊。”司马雪道: 刘寄奴试探着问:“公主法术高明,可否传在下几式逃跑保命的法术呢。” “你可找对人了。”司马雪笑道:“本门逃遁之术,天下无双,只是授术需是我师尊同意,下次相见时便给你准信儿。” “公主没有说笑吧?” “这要看大叔允不允了。”司马雪问:“你快回营向刘牢之汇报吧,天师大营就在左前方十余里处......” 落暮时分,刘寄奴回到北府军大营中,向刘牢之汇报探查到的军情。 “米贼大营周边全是丘陵和山林,不利发挥我军重甲铁骑的威力。”刘牢之沉吟良久,说:“刘寄奴可有高招破敌,说来听听?” “我军是一头老虎,如今要抓一群狼,可这群狼能随时躲进山林中,老虎没机会一举全歼它们。” “对对,就这么个意思。”刘牢之棱目中闪着赞许的光芒,问:“可怎么样才能抓到这群狼呢?” 老虎不必主动去抓狼,可以拒道而守,让狼找不到食吃,时间一长,逼着狼出来和老虎拼命。” “哈哈,这招高明。”刘牢之大笑着向南方一指,说:“北府军不在此地和米贼转圈子,一直跑到南边去,卡住米贼与南方郡县的路,断了他们粮道,逼米贼和本军决战。” “这么一来,咱就要和米教拼粮食了,朝廷能及时供应本军嘛?”刘寄奴询问。 刘牢之哈哈狂笑:“老子若这仗打输了,晋室这口气就算断了,粮食好处要多少有多少,朝廷都会照数给。” 翌日,北府军拔营起寨绕过太湖三吴之地,一路铁甲铿锵,最后在会稽郡南和新阳县之间落营驻扎,这个位置靠近会稽郡,又正好卡在南边郡县给天师道供给的粮道上。 “来人啊,派斥喉去建康催粮去,快去!”刘牢之喝声中透出一股霸道。 “诺。”小校策马向建康驰去。 二百三十五节 北府军 建康城,西府内。 “刘牢之这招棋确实又稳又狠,一下子就抓住米贼七寸,断其粮道,逼其决战。”司马元显口气中带着欣赏,又说道:“可惜此人性情不定,终不能为本将军所用。” “刘牢之指挥打仗确是一把好手。”张法顺抖抖手中驿报,问:“将军,他催要的粮草,北库中确一时凑不齐,应当如何处理?” “这事好办,以安帝之命拟诏,让各大士族豪门捐粮,共抗米贼。”司马元显笑道:“如今他们一定愿意的很,如今有人不愿意,那米贼极有可能会杀上门来的......” “将军高明,在下张法顺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张法顺口中谄媚之词滔滔不绝,心中确对司马元显充满惊惧,用吴兴郡一城百姓生命来赌士族的归心,此般冷酷心肠,若日后登上帝位,对天下苍生,甚至对自己都不知是福是祸。 北府军卡住天师道的粮道,逼天师道正面决战的阵势拉开后,孙大眼登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营中数百车金银财宝,登时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吃不下,但死也不能丢下,只要找卢循商议。 “卢长老,咱得把这数百车财宝运到隐龙岛才安全,不然只怕有失。” “孙长老休慌,本君对此事早有安排,已安排隐龙岛中大船前来接应,数日后在海盐县码头碰面。” 孙大眼顿时放下心来,有了这一批财宝,自己和卢循等人富可敌国进退自由,退一万步讲就算天师道兵败,也不足为惧。 “卢长老放心,小道这便令孙闾露准备,先将这批货送到海盐县码头侯命。” 卢循道:“动作要快些,北府军卡住本教粮道,估计师君很快便有决断。” “行。”孙大眼等卢遁刚一离帐,便立刻召来孙闾露,命其准备将大宗财宝转移到海盐县码头。 孙闾露问:“长老,咱将这批货运到码头等船来?还是船在码头等咱去?” “这有区别嘛?” “禀长老,区别极大,去了就有船,小道不必担惊受怕。”孙闾露一字一句的说:“反过来就不同了,这么多财宝,那可是杀身之祸?” “废话,这一带是本教的天下,盐海离此地这般近,能出什么杀身之祸?”孙大眼鼻子一哼,道:“本长老稍后向苦派祭酒要几个传讯纸鹤,一有风吹草动,你立刻发出警讯,甘派大批修士须臾间赶到。” 孙闾露略一沉吟,却没有立刻接话,面上仍有忧虑。 孙大眼一瞪眼:“这可是数百车财宝,不可能揣怀里就走,怕什么?” “诺。”孙闾露不情不愿的领命。 “去盐海码头送货的人,从今晚起不能随意外出,切不可走漏风声,明晚上就出发吧。” “诺。” 护送财宝的人员全是孙大眼的亲信,孙召聪接到命令后,立刻找了一个借口溜了出来,直奔云渺宫女修营地寻找雪梨。 “雪梨妹子,这是江南嘉定产的贡品绸绣,你拿回去做件衣衫吧......”孙召聪呲着牙,递过一匹绸缎。 “孙道友太客气了。”雪梨嘿嘿一笑,接着绸缎,说了个客套话:“这么晚了还来送绸缎,明日送不一样嘛?” “从明日起,我要去做个任务,十数日内多半见不到妹子了。” 雪梨巴不得孙召聪早点滚蛋,嘴中却问:“听闻北府军据南而守,孙道友这是要去劫粮还是打探军情?” “都不是,我去盐海码头送宝贝去。”孙召聪低声炫耀说:“孙长老突然有令,命我等......” 雪梨心中一喜,刚接到卫子怡的嘱咐,让盯着这批财宝的去向,孙召聪就主动登门报告,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立刻笑道:“小妹正托人寻得一瓶百年黑杜酒,这刚想与孙道友畅饮一番,这下可喝不上了.......” “别、别,我在盐海县等你,必须和妹子一醉方休。”一想到能和雪梨一醉方休,孙召聪双眼熠熠放光,立刻一口应承。 雪梨双目灼灼如电的看着孙召聪,居然笑眯眯说了一句:“孙道友,你太可爱了!” “我真有这么可爱?”雪梨吐气如兰,柔软胸部上下起伏,晃的孙召聪神魂颠倒,浑身血脉偾张,一激动裤裆一热,又尿裤子了。 当晚,孙恩迅速召集天师诸位祭酒商议,传功长老和传法长老因为率兵拒守司马休之四兄弟,没有回帐参加会议。 “北府军据南而守,逼本教与其决战,司马休之四兄弟率领的晋军也从西面进攻甚急,大家说说如何破敌?”孙恩开门见山,几句话点明主要问题。 “刘牢之的北府军在会稽郡和东阳之间,司马休之四兄弟从建康过来,本教若主动进攻北府军,正好将自己陷在南北晋军中间。”孙大眼率先说道:“可若是不进攻,便形成和晋军拼粮草供给,本教粮草耗尽之时,便是大败之际。” 教中一些州郡祭酒一直以孙恩的命令为尊,如今大战在既,更是只听孙恩发号施令。 孙恩道:“卢长老说说看法吧?” “咱绝不主动出会稽郡和北府军决战,王凝之如今已亡,王谢两氏与本教仇深似海,只要本教和北府军一对峙。”卢循解释说:“到时会稽郡,建康的司马休之四兄弟三下合围,本教必败。” “说说如何应对北府军。”孙恩询问? 卢循道:“本教去盐海县防守,那里山多岭高靠近码头,本教隐龙岛上有船,北府兵的重甲铁骑总不能追进大海厮杀吧?” “卢长老这计策高明,本教拒守海盐县,进可攻,退可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孙大眼立刻拍马屁,其余甘派祭酒纷纷附和。 “好,既然无人反对,本教就拒守海盐县。”孙恩见无人反对,立刻笑道:“来人啊,倒茶,倒茶......” 散会后,卢循指挥天师道大军迅速行动起来。 一、收拢兵力,在通向吴兴郡的方向上层层设防,挖掘破坏道路,毁断桥梁,防止北府军突然强攻。 二、命令隐龙岛中的大船队倾岛而出,全部到盐海县海口集中待命。 三、派出原登飞等人到吴郡与建康等地散播谣言,大讲天师道要派军攻城,恐吓城中军民人心惶惶,给天师道增加撤退时间。 云渺宫中女修多半来自巴蜀之地,大部分肤白貌美,在天师道中进进出出引人测目,天师男修们趋之若鹜,不用等女修们询问,天师道的一举一动,甚至包括行军口令,全部落入女修们耳中。 高恩华、卫子怡、阳大牛、慕容妃和雪梨在一座帐蓬中商议劫宝。 想在数千名天师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顺利劫走这一批数目庞大的财宝,对时辰的把握上要十分精准,早了打草惊蛇,晚了对方就上船了,因此众人必须摸索好其中每一个环节. “孙大眼这批货见不得光,所以他不可能派太多人押送。”高恩华分析说:“但是咱们下手必须快和稳,快,是绝不能让一名天师修士发出求救讯号,稳,是要对每一个环节计算好,这中间特别要防备孙闾露,她可是孙大眼的铁杆亲信。” 五人迅速低声谈论起劫宝中间的若干细节。 慕容妃低声说:“我已询问过当地渔民,三日后海水涨大潮,他们最多在盐海码头附近呆一天的时间,咱们一点差错不能出现。” “万一孙大眼发现,派人追杀怎么办?”卫子怡有些担心。 “卫师姐,富贵险中求,有了这批财宝,咱们数百姐妹们几辈子都花不完,这一块大肥肉必须抢。”雪梨双眼灼灼放光,笑嘻嘻的说:“有了这批银子,咱到燕境昆嵛山修一个比云渺宫还舒服的宫殿,还可以四处闲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先别高兴太早。”高恩华笑道:“乱世之中吃肉有个说法。” 雪梨好奇的询问:“道长快说说什么说法?” “这肉挟到嘴中时还不能高兴。”高恩华摸了摸了肚子,笑道:“必须吃下肚才算是真的得手了。” “为了不被太多人注意,孙大眼一定会安派属下在夜间装船,咱们要趁乱打劫,时间早了晚了都不好使。”慕容妃看看雪梨,笑道:“一切都要看雪梨妹子这个内应了......” 雪梨没说话,阳大牛却在一边笑道:“胡人惯会月黑杀人,趁乱打劫,婆娘你族传的本事一点没丢,出的主意真妙,这些点子俺老牛绝想不出来。” 慕容妃一伸手,将阳大牛的耳朵攥住,恶狠狠叫道:“老娘除了会月黑杀人,更会趁乱扭耳朵,你服不服?” “服!服!服!”阳大牛痛的呲牙裂嘴,歪着脖子甩来甩去,却不敢动手反击,高恩华和两名女修愕然哄笑,帐内气氛顿时欢乐明快。 高恩华拍拍掌,道:“既然定下来了,大伙按说好的去准备一下吧,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二百三十六节 服不服 众人出帐后,高恩华返回帐内,帐角一动,司马雪蓦然从帐角钻了进来,纵身一跃蹿上高恩华后背,伸手扯着他两只耳朵问: “高姨娘,你服不服本公主?” “服!服!服!”高恩华哭笑不得,只得模仿阳大牛口气应答。 “公主如今威震江南,谁敢不服?” “大叔,要去的昆嵛山真的很好嘛?”司马雪趴在后背向高恩华脖子后面呵气,嬉笑问:“到那里后,便不用东躲西藏了么?” “昆嵛山位于燕境之东,位置有些偏,据说山中环境幽美”高恩华道:“燕军绝不会允许晋人带军队进入燕境,桓氏在晋室势众,但要想带大量墨甲卫进燕境和咱们决战,那可万万不行。” “这么说咱有家了?” “眼下还不算有,乱世之中,就算肉摆在盘子中时,仍有可能被别人抢走。” 司马雪出了一会神,说:“大叔,若昆嵛山一切安好,要把宫中李姨娘带到山中居住,我时常在梦中梦到她。” “这事一定行,谢居士借出船只和水手可不能出一丝的错。”高恩华道:“要不你再跑一趟谢府,去亲自看看大船和船工吧。” “好吧,我就再跑一趟谢府。”司马雪向高恩华脖后吹了两口气,意犹未尽的又扯了几下耳朵,然后双手一撑,才跃下来:“大叔方才应我将李姨娘接出宫来,这事可算数?” “算数,算数。” “大叔。”司马雪忽然正色问道:“数目这么大一批财宝,天师道一定防范严密,你们的计谋能成功嘛,我怎么感觉你们的计谋有些儿戏?” “附近方圆数百里内,是天师道的天下,孙大眼不会让人知道这批财宝具体数目是多少,连甘派中人他也要瞒着,他一定会令手下偷偷半夜起行,料不到有人敢打他财宝的主意。”高恩华悠悠一笑,说:“咱们里应外合,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叔,我以前一直认为你迂腐,怎么眼下忽然发现你也见财眼开呢?” “唉,公主啊,有了这批财宝,咱去昆嵛山就有好日子过。”高恩华立刻愁眉苦脸的说:“没这批财宝,到了昆嵛山,我就得带公主打猎和挖药去,更休说接李姨娘到山上居住了。” “嗯、嗯嗯,大叔说的都对,每次都是你有理儿,我去会稽郡找谢姐姐了。” “去吧去吧。” 孙大眼和卢循聚了这么多财宝,极怕引起苦派中人的注意,押运人员皆是孙大眼亲信人马,又派出数十名甘派亲信修士随车押运。 下半夜后,月朗星稀,春风中仍透出一抹寒意。 孙闾露率人将数百辆装满财宝的大车绑好,连车轮也裹上麻布,当夜子时过后秘密起行,一路上小心翼翼前进,到盐海县码头附近寻了个隐蔽树林中扎营,四周布上警戒,然后开始了等待。 孙召聪也在等待,不过他在等待雪梨,甚至说是在等待雪梨的一对大胸。 暮色时分,雪梨果然应约而来,孙召聪心花怒放,从营后门将雪梨引进自已帐中,拿出肉脯、黑杜酒与雪梨共饮,玉人美酒当前,时光如电,帐中已影影绰绰。 “孙道友,小妹敬你一杯。”雪梨面色陀红,目光中一片亮晶晶的笑意。 孙召聪喝的有点大,说:“雪梨妹子你先喝,然后我才......才喝。” “行,不过妹妹只喝半口行不行?孙道友道法高深,长相英俊,学识过人,想必不会和小妹拼酒吧?” “道法高深?长相英俊?学识过人?”这几个词孙召聪都爱听,特别是由雪梨说出来时,他端起杯,一仰脖将酒灌了下去,问:“妹妹说哥哥长相英俊?” “那当然,我们云渺宫的姐妹们私下中常夸,整个天师道的男修中,惟有哥哥最英俊......”雪梨默默又给孙召聪倒上一大杯黑杜酒。 雪梨一直称孙召聪孙道友,猛然改口称哥哥,不等雪梨劝,孙召聪乐滋滋的自己端起酒一饮而尽,腹中一投热力涌上来, 孙闾露正独坐帐中练习道法,帐外一阵脚步响,一名亲信在帐外低声说:“孙长老,孙召聪将军帐中好似有女子声音传出,应是在饮酒。” “做人要讲规矩,狎妓寻欢也不看看时侯,若孙长老知晓,还不打断你狗腿。”孙闾露想拿孙召聪个下马威,令他以后俯首听命,便对帐外亲信说:“知道了,这事不许对别人说,我自会前去处置。” “诺。”帐外亲信匆匆而去。 孙闾露出了帐蓬,直奔孙召聪帐蓬而去,远远听到帐中透出光亮,传出女子声音,她在帐外蹑手蹑脚听了一会,“啪”的一挑帐门,直闯进去。 帐中灯光昏暗,弥漫着一股酒味,孙召聪瘫在地上不动,司马雪和雪梨三名女子笑吟吟的望着孙闾露,手中兵刃在灯光中寒芒闪烁。 孙闾露骤然一惊,身体疾向帐外倒退飞去,屁股刚贴到帐蓬帘上,“嘭”一声,两只脚从帐外一左一右踢过来,狠狠跺在孙闾露的屁股上,人又飞回帐中,长马脸先着地,一股惨痛倏地传来。 一根捆仙索从帐门帘后飞进来,将孙闾露瞬间捆的象个大粽子般结结实实。 “不要喊,不然吸干你的血!”随着耳边司马雪的喝斥声,玄冥剑轻轻抵在咽喉间,玄冥剑尖上的彻骨寒气刺的孙闾露汗毛乍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女道士长了个男人长马脸,真丑!”慕容妃和卫子怡从帐外走进来,看看孙闾露,然后笑道:“雪梨妹子搜出她身上的令牌,然后将营中修士一个个唤到帐中收拾。” 孙闾露顿时醒悟,对方如此算计,多半是冲着押送的财宝而来,正待拼死一呼,刚一张嘴,慕容妃“啪”的一脚踢来,顿时便晕了过去。 司马雪伸足踢了踢孙闾露,说道:“若非大叔不喜杀戮,直接一剑刺死多省事。” “雪梨妹子。”慕容妃从孙闾露身上摸出令牌,转头对雪梨笑道:“先将孙召聪的亲信一一调来,记住一定要温柔的笑笑。” “这个法子好。”雪梨嘻嘻一笑,说:“来一个,放倒一个,来一对,放倒一双......” 孙召聪的小跟班黄子锋和丁西峰先被调进帐中,两人知道孙召聪最近在讨好雪梨,进帐后规规矩矩的站着,连眼风也不敢多看一下。 慕容妃从帐外进来,飞起一脚将丁西峰踢晕,然后问: “想死,立刻送你见阎王,想活,问你什么,说什么。” “想活。”黄子锋“噗嗵”一声跪倒,口中大叫:“姑奶奶问什么,小人答什么。” “这个营地有多少人警戒,有多少名修士?都在什么地方警戒?......” 子夜前,夜色阴晦。 天师道盐海县看守码头的大营用栅栏四面围堵,外面用鹿角木桩防御,四角设有哨卡警戒,海边浪涛涨潮声,澎湃如雷,一声压过一声。 “这附近没有敌人,天师中人全在营中休息,码头上警戒松懈。”高恩华站在黑影中向大营查看半天,轻声说:“谢道友,让船靠岸吧。” 黑暗中俏影一闪,谢道韫轻声道:“好说,奴家便依道长之言。” “有劳谢道友。”高恩华隐在黑暗中也略感紧张,不过有谢道韫在身边站着,反倒多了一份莫名的安全感。 谢道韫答允司马雪的请求后,一不问用船载何物,二不问去向何方,船到当夜,竟带着谢府数十名修士悄然赶到盐海县护法,这般一个举动,连高恩华都佩服的无敌投地。 “道长日后可否再回江南?”谢道韫忽然莫明其妙的问了一句,好象她什么都知道一般。 高恩华略一沉吟,坦城说道:“回,桓氏曾掳走云渺宫无数修士,必须救她们出火海。” “谢府的大门始终向道长在长公主敞开着。”谢道韫淡淡说道。 高恩华心头一热,说:“多谢!” 两人然后便不在说话,好似多年的知已一般,静静的站在黑暗中,看着盐海码头的一举一动。 子夜时分,海水潮满。 一队大船缓缓靠近码头,却没有人下船交涉,一队黑衣人悄然出现在驻地门前,个个黑巾罩面,递上天师道长老令牌。 码头哨卡守军早已得大营传令,月圆之夜派人发货装船,此时见到黑衣人如此神秘,均知少惹为妙,验明令牌无误后,开门放行。 一辆辆牛车在黑暗中驰来,除了牛偶尔的喘息声,车轮压地竟然悄无声息。 车队两队各有一队黑衣人押车,码头守军在未起事前,大多为各郡中流民,从未经历过如此神秘场面,都为今夜有幸参入教中如此神秘任务而激动,待车队全部驰入码头后,迅速关拢哨卡,严密监视码头外的风吹草动。 牛车队在岸边停稳,海中大船上下来一队船工,将货物一直搬到黎明前装完。 押送的人全部上了船,大船慢慢驰向大海,高恩华从船仓中闪身出来,向远处的山峦望去,虽然一片黑暗,但仍然能感觉到谢道韫素衣翻飞站在黑暗中向大船凝望。 “谢道友相助之情,高某永生难忘,他日必登府答谢!” 二百三十七节 黄雀出 海风呼啸,波浪翻滚,大船张起风帆一路远航,众女修劳累一夜,大多已钻到船仓安睡,慕容妃从黑暗中钻了出来。 “米教的修士,都扔进海中喂鱼吧?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不可,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待中途路遇海岛时,扔在岛上听天由命吧。” “道长你真是迂腐的很。”慕容妃嘀咕一声,钻进了船仓。 阳大牛和卫氏双姝在大船起航后不久,便御器到昆嵛山五柳县寻找牲口和车队人力搬货,司马雪上船后略有晕船,一直不见身影。 高恩华站在船尾,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盐海县方向的天空,他最担心的事,便是天师修士前来追击,大船每向前走一里,他悬着的心便落下来一份。 半个时辰后,太阳猛然一跳,从海中跳上了天空,随后光芒万丈,远方海天一色,朝霞熠熠放光有如仙境般壮观。 一望无垠的蓝色海面,预示着诸事美好的前程。 高恩华放心了,嘴角浮上一抹胜利者的笑意,心中确信这一批富可敌国的财宝终于完全吃下了,下一步便是如何在昆嵛山扎好根基,让司马雪和云渺宫女修们全部过上好日子。 他踱到船尾向盐海方面眺望,仿佛看到孙大眼捶胸顿足的沮丧模样。 孙大眼一直到午后才得到财宝失踪的迅息!天近午时,盐海码头驻军才偶然间发现树林营寨的普通士兵,解开绑后一问,才知道事情始末,立刻上报天师总部。 孙大眼与卢循接报后,立刻御器赶到盐海县码头,提问被绑士兵,结果一问三不知,均说一名女修手持天师长老令牌传话,待进得孙召聪帐蓬后,莫明其妙被击昏,醒来后就成如此结局。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金银珠宝呢?我的绸缎布帛呢?我的古玩字画呢?”孙大眼六神无主,语无伦次,就差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卢循冷冷问道:“是不是孙闾露与孙召聪见财起意,监守自盗,合伙将财宝窃去?” “容我想想。”孙大眼低头疯了般来回疾走,片刻后回答:“不可能,纵然孙召聪有此野心,以孙闾露对贫道的忠心,绝不会做此背主忘恩之举,而且就算两人同流合污,他们也找不到运送财宝的船只啊。” 卢循冷笑道:“在我们天师道地盘中,谁如此了解我等行踪,谁能将此事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此事可是你孙长老一手操办,你须得给在下一个说法。” 孙大眼见卢循怀疑自已,欲哭无泪,急怒攻心之下,“啪”的吐出一口鲜血,喃喃说: “孙某虽然爱财如命,可绝无独吞之心,能如此巧妙盗走珠宝的人,对我们行踪了如指掌,此人必在天师大营中,难不成是苦派中人?” “别瞎猜了,老夫信得过孙长老。”卢循将头上毡帽取下弹了弹,然后说:“可惜老夫与孙长老辛苦一场,反成了替别人火中取栗的猴子,回营查查吧,谁今日下落不明。” “对,这数百车财宝,可不是十个八个人就能劫走的,最少要数百才行。”孙大眼狂叫:“贫道要将盗宝人碎尸万段。” 两人匆匆赶回天师大营,派人各营中清查人数,明间不长,有鬼将回禀,只有高恩华与云渺宫一众女修凭空消失,所居营中一个人影不剩。 “高恩华啊,你个小郎中。”孙大眼气得当场跌倒,破口大骂:“你长了一付老实面孔,竟然专干这种缺德事,老实人也坑人啊,贫道日你先人!” 卢循不支声色的说:“孙长老你平静些,这种事儿咱需打碎牙齿和血吞,在没要找到他们人时,切不可声张。” “派人追,抓到高小郎中。”孙大眼咬牙切齿的喝道。 “向那个方向追?东西南北?如今大战将至,你有多少人手可以派出去到处找人。”卢循道:“你在大海中航行过吗?知道海有多大吗?派修士在大海上御器寻找,灵力一但不济,等死吗?” 孙大眼被训的心服口服,又急又怒确不敢发作,便问:“卢长老的意思?” “先打赢眼前这一仗,本教若赢了天下,这点小财不足挂齿,何况树欲静而不止,江湖郎中早晚会出现的。” 孙大眼可不如卢循想的开,这批财宝和他心肝子一样的贵重,当夜怒火攻心,喷出数口老血,一病不起。 第二日,天师斥喉来报,北府军和司马休之带领的晋军气势汹汹,一派准备进攻模样,孙恩只能向卢循询问应对计策。 “师君休要急燥。”卢循道:“附近地势复杂,本教沿途层层防御,北府兵一时攻不过来,等盐海县码头船只聚齐,便可以分批撤走。” “船只何时才能聚齐?” “三日内海水再次涨满潮时,便能登船离开,本将已派大军将盐海码头层层把守,绝不会有失,师君请放心。” 孙恩对于行军作战知之甚少,对大海航船更是一窍不通,此时除了点头,听任卢循调兵遣将,别无高招。 会稽郡内史王凝之被害后,城中防务由谢氏掌控,有吴兴郡血腥杀戮在前,会稽城中各大士族人家迅速依附在谢府周围,纷纷出银子出人修缮城墙,驻守城池。 几日后,天极宗郝柏带领数百名修士来投,自愿替会稽郡守城,抗击天师道。 谢东衣病体康复后,在内史府中召集各家势力聚谈,商议如何击破天师道,会稽郡中的士族子弟们谈起兵法来,个个口若悬河,头头是道,有人大背孙子兵法,也有人将天师道说成妖魔鬼怪,还有人蔑称天师道如不堪一击的蝼蚁。 郝柏先听众人讨论一番后,感觉都没说在点子上,清清嗓子,说:“在下天极宗郝柏,从南方至北地吴兴郡,一路与米贼杀来,知道一些虚实,今日不自量力,想在各位大人与族长面前说些看法。” 郝柏与天极宗原本在江南小有名气,在吴兴郡一战中更是名传三吴,他一开口,其余人顿时识趣闭嘴,目光一齐聚到郝柏身上。 “米贼人多势众不假,也非不可战胜的妖魔鬼怪,如数月不曾攻克吴兴郡,但绝非不堪一击的蝼蚁,军中部分人配备有铠甲和环首刀之类的武器,还有一些硬木弓,主要战力是数千名修士。”卢循顿了顿说道:“而会稽城中守军大多使用折铁刀,没有见到斩马刀,更没有见到硬木弓。” 郝柏说话字字讲在点子上,甚至具体到兵士武器配备,会稽郡百余年太平无战事,城中守军武备松懈,如今为了防御天师道进犯,各士族中看守护院的腰刀棍棒都收集配发军中。 堂中的族长与守城将领们心中登时折服,目中透出一种膜拜神情,人人屏息凝气,静听下文。 卢循又说:“如今北府兵和建康晋军将米贼紧逼米贼不放,他们绝不会来碰会稽郡,若没了北府兵和晋军,会稽郡早晚必成第二个吴兴郡,因此只有杀光米贼,才能永保大家平安。” “郝宗主。”谢东衣道:“你直说如何才能大破米贼吧?会稽郡已被抢了一次,下次再来估计就要放火屠城了。” 郝柏道:“一要派人与北府军主帅张牢之取得联系,二要发动城中百姓,缝制一些兽皮与木板的结合铠甲,给士兵们最好全部换上斩马刀,最后派出修士刺探米贼情况,随时给他们致命一击。” 谢东衣道:“这三条都可以办到,郝宗主还有何种要求?” “诸位族长们想一想,若米贼不除,会稽成破之时,我等修道之人尚可一走了之。”郝柏担心会稽郡中人心不齐,便问道:“诸位拖家带口,家产田地又带不走,能走到那里?” “杀光米贼,为王大人报仇!” “诛尽米贼,米贼不除,江南难安!” 堂中群情激愤,各家族长纷纷表示,便是砸锅卖铁也要给守城军兵配上最趁手的武器铠甲,郝柏面露微笑缓缓坐下,知道城中各家势力已被吴兴郡的血腥吓破了胆,死也不敢让天师道再进会稽郡。 只是众人都没有料到,天师道已明修栈道,暗渡盐海,正在等待隐龙岛的大船队到到码头集合,数日后,盐海县大船云集。 孙恩下令,天师道分二批依次撤离,第一批先将军中的老幼及甘派弟子运走,理由是苦派弟子正与建康晋军对峙,若突然撤走,必须引起晋军顺势追击,苦派将领虽然不服,但传功长老从大局着想,领命遵从。 数万人马向盐海县聚集,登时引起谢东衣等人警觉,连忙抵近观察。 “米贼要跑!”郝柏打眼一看,顿时说:“倒小觑了米贼,竟悄无声息的聚集许多船只,这是要走海路逃跑。” 谢东衣道:“快通知北府军前来追歼米贼。” “北府军想杀过来,要经过一道狭长的山梁。”郝柏道:“在下曾在山梁上摆下水牛阵痛击米贼,米贼如今利用这道山梁拒守,北府军的铁甲重骑使不上力,一时半会过不来。” 谢东衣问:“郝宗主何不带领会稽郡的修士力量,夺下这道山梁?” 二百三十八节 大劫营 “山梁地势狭长,米贼在山坡上只守不攻。”郝柏耐心解释说:“我等从下仰攻,不论御器或步行,首先需要一个落足点集合力量,若一拔一拔进攻,和向油灯添油路数一样,油一点一点全烧没了,最后还是攻不上去。” 谢东衣略略明白,说:“在下姐姐素来智计无双,她必能想出办法。” 谢府中人全在守孝,谢东衣回去换上衣衫,等了半天,才见到谢道韫,将前后经过解释清楚后,谢道韫垂首凝思,稍顷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不知灵不灵。” “姐姐快说,莫卖关子。” “我手中有两块米教长老的令牌,米教正在撤退,人心散了。”谢道韫说:“若此时郝宗主等人手持米教长老令上山换防,山梁上的守军会不会同意呢?” “会同意,谁也不会想在山梁上死战。”谢东衣夸奖道:“姐姐果然智计无双,小弟便想不出这么巧妙的计策。” 两行清泪自谢道韫眸中瞬间流出,在空中划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长弧,摔在地上跌的粉碎,随后压抑不住,索性放声大哭。 “这是大哥与二哥以命换来的计策,米贼用这计骗开了吴兴郡城门,如今一报还一报,还给米教中人。”谢道韫哭声稍顿,又分析说:“眼下米教中甘、苦两派不和,他们人多混乱,彼此不熟,据守山梁的只能是其中一派,你要利用好这一点。” “姐姐放心,家仇国恨,由东衣一人去报!” 谢东衣从未见到谢道韫如此失态崩泪,如今见谢府的主心骨泪洒衣衫,心中瞬间充满怒火,王、谢两府所有的悲伤均受天师道所赐,此仇不共戴天,自己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 孙恩打定主意据守盐海县后,下令天师大军打点物资整军待发,又派苦派在山梁上拒守,苦派传功长老要应对司马休之四兄弟带领的晋军,便派执法长老率义阳郡唐祭酒带领一部分精干之修拒守山梁。 近日春雨连绵,山梁上又滑又窄,不利于战马驰骋,北府军按刘牢之制订的计谋,和天师中人一直隔山拒守,比拼军粮的消耗。 夜色阴晦,风雨摇曳。 执法长老在山梁一角支了个小帐蓬,和义阳群祭酒避着连绵的春雨,一边咒骂着天气,一边埋怨着孙恩对苦派的不公。 一名天师苦派修士匆匆来到帐外,低声道:“禀执法长老,甘派中人持师君令和长老令来要求换防。”说着把两枚师君令递进帐中。 师君令和长老令以乌木雕刻,上面以金漆描绘,执法长老自身便携有长老令,他伸手一摸,份量和暗记确认无疑,立刻问: “甘派来了多少人?” “全挤在山梁后躲雨,天黑看不清人数,估计有几千的样子。” 义阳唐祭酒一下子站起来,说:“师君这次处事公平,早应当让甘派来和北府军拼命了,咱去和传功长老汇合吧。” “行。”执法长老从小帐蓬中钻出来,用手挡着眼,看看远处漆黑一团的山梁下,北府军的营寨同样漆黑一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放下心来,下令:“命本派中人换防,手脚都利索些,不要让下面的北府军听到动静。” “诺。”苦派修士和义阳郡唐祭酒急不可耐的冲入风雨中,他们可不想在这山梁上多呆半个时辰,必竟山梁下的北府军是一群猛虎,离的越远越安全。 顷刻间,山梁上两伙人悄无声息的换了防,雨夜的黑暗掩护了一切。 翌日一天,一直雨水连绵,天师道大营中,众军已打点完毕,孙恩见天气不济,北府军和晋军又无进攻的消息传来,便令众军原地安歇,待雨小再走。 入夜后,孙大眼躺在帐中听着帐外风雨,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朦朦胧胧刚闭上眼,忽然梦到高恩华站在站满银两的大船上,满脸嘲笑的望着自已,目光中饱满蔑视,一气之下顿时醒转。 帐中火光左右摇曳,帐外雨点轻弹慢唱。 “唉,杀千万的小郎中如今多半在数着老子珠宝在笑。”孙大眼叹了一口气,开始幻想某一天将高恩华等人抓住,口中喃喃说:“将小郎中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哒、哒、”刚说到马字,一股密集马蹄声从风雨中隐隐传来,声音急促而沉闷,大地都为之颤动,孙大眼瞬间清醒过来。 “不好,有人偷营劫寨!” 随后,整个帐篷在风雨中嗦嗦发抖,一阵如雷般的蹄声和杀声如山洪暴发轰然而起,如此密集沉重的蹄声,孙大眼刻骨铭心,天下唯北府军的重甲铁骑独有。 孙英文自帐外一晃而入,肥胖身躯哆哆嗦嗦,疾声说:“禀长老,北府军突然趁雨偷营,咱们怎么办?” “南边丘陵山梁上的守军呢?”孙大眼气的一拍脑门子,大声嚎叫:“难道他们全投敌叛变不成?”仅仅两句话的功夫,帐外马蹄声已近在咫尺,已清楚听到帐蓬倒塌声,鬼卒惨叫声,还有嘈杂喊杀声。 “长老怎么办?”孙英文声音带着哭腔。 孙大眼又侧耳听了片刻,只听帐外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唯独没有天师道组织抗敌口令声,只有一阵阵逃跑时踏过雨水的噗噗声。 “完了,完了!师君和卢长老呢?英文扶贫道出帐杀敌。” “长老,你孤身一人伤势未愈,又找不到亲兵,真要杀敌去?” “笨蛋,就是逃命也要到帐外才能逃同,呆在帐中等死嘛?” 孙英文一挨骂,脑袋缩了一缩,却又凑上来扶住孙大眼,说:“长老快逃跑吧,银子没了不要紧,命没了,可啥也没了。” “又提银子,你不提银子能少块肉啊?”孙大眼在孙英文的搀扶下,出了大帐。 帐外急风骤雨,人群影影绰绰如没头苍蝇般乱蹿,远处不时有法器光芒在黑暗中闪耀,惨叫声、喊杀声异常清楚的传来,孙大眼的数名亲信修士正好赶到。 “长老,咱去那?” “向师君的主帐靠拢,挡路者杀!” 孙恩当晚在帐中看书,刚躺下不久,帐外打杀声四起。 “报......”巡营鬼将带着一身雨水冲进帐中,急报;“北府军趁雨偷袭大营,已冲进营中四处撞击斩杀,外面雨大风急,全营乱成一团,请师恩定夺?” 人影一晃,孙恩已飘身帐外,远远传来一句话:“随本君帐外杀敌!” 北府军重甲铁骑在风雨中纵横捭阖,往复冲杀。 天师道大部分鬼卒尚在睡梦中,就被拉倒帐篷,一阵马踏刀斩,逃出帐外的人大部分东一头,西一头的到处乱蹿,躲避着马队的冲撞。 一团黄光在风雨如晦的黑暗中亮起,光芒四射,耀亮了所有人的眼。 “本君在此。”孙恩立身主帐之上,大声喝道:“不怕死者向本君靠拢!”黑暗中,无数双眼晴顿时有了目标,天师中人急速向主帐聚集。 风雨中的北府军骑兵们也发现了孙恩,不约而同的扬起了手臂,一片片弩箭挟杂着风雨,狠狠向主帐顶上罩去。 轩辕剑如一条狂舞的龙,急愤之下,孙恩将灵力挥发的淋漓尽致,不论风雨或弩箭撞上来,瞬间撞得粉碎。 “轰隆隆......”一队北府军重甲铁骑纵马向大帐冲撞过来,马蹄溅起一片雨水,如一座移动的山峰,黑暗中,带着一股霸气四测的杀气,令主帐前的天师中人感到一片绝望。 “兄弟们,保护师君,和他们拼了!”黑暗中有天师中人在呐喊。 一片法器在风雨中亮起,一起向北府军重甲铁骑砸去,一片血肉崩溃中,重甲铁骑仍然如山峰一般撞来,死亡的疯狂刺激下,有鬼卒飞身扑向重甲铁骑,任身体被斩马刀一斩两半,仍然死死抱住马腿不放。 一道黄光从帐顶一跃而下,轩辕剑在黑暗中疯狂飞舞,重甲铁骑不论是骑兵还是战马,均不敌轩辕剑一斩之威,这一队重甲骑兵瞬间被消灭。 “轰隆隆......”四周数队重甲铁骑发现了主帐前聚集的天师中人,一起圈转马头,向主帐疯狂冲来。 雨在飞,马在奔驰,数座移动的山峰从三面一起挤压过来,主帐前的天师中人发出一片绝望的呐喊声: “拼了!” “轰隆隆......”一阵马蹄声中,数十辆春秋战车在主帐一侧出现,最前面一辆战车上的卢循远远扬起了手。 一道比天空更加黑暗的阴影在空中凝聚,巨大的黑色骨锤划破风雨,向一队北府军重甲铁骑砸去,凌厉一击后,数名北府军骑兵血肉崩溃,其余铁骑仍然悍勇撞来。 数十辆春秋战车冲了过来,拦在主帐前,架起了一道坚固的防御阵法。 每一辆春秋战车上都站有两名挥戈大力士,他们远远挥动长戈,向冲在最前面的重甲铁骑一个重重的喙击。 “噗、”一声,长长的戈尖刺破重甲,马上的北府骑兵跌下马来,宽大的春秋车体第一次挡住了重甲铁骑的冲击。 二百三十九节 盐海县 一队重甲骑兵第一次在春秋战车的阻拦下止步,四周的天师中人一拥而上,将陷入人群中的骑兵拉下马来,瞬间撕成肉片。 “师君撤吧!”卢循在黑暗中大声喝喊:“本教已然溃散,北府军大队人马随后杀到,凭主帐前这数千人顶不了事。” “北府军出现在大营外,本教在南边丘陵山梁上的苦派守军呢?”孙大眼在孙英文的陪伴下,从人群中钻出来,大声喝问:“他们全部叛变投敌了吗?” 众人谁也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风雨中一片静默。 “大家向盐海方向撤!”孙恩低声下令:“本教如被张牢之的北府军咬住,家底可要赔光了,余事战后再查。” “诺。” 危急关头,众人对孙恩的命令无不凛然遵从,孙大眼带队先行,孙恩和卢循率数十两春秋战车殿后,缓缓向盐海县撤退。 一路上,不断有天师溃兵加入,人数越来越多,队伍慢慢汇成一股巨大人流,北府军的骑兵也立刻发现目标,追过来狙杀。 空中风雨淫晦,黑暗中不时有弩箭射出,不时有鬼卒惨叫着歪倒在雨水中。 孙恩心头一片冰冷,天师道起兵后一路攻关斩将,在吴兴郡之前,从未有过今夜之惨败,鬼卒死亡时,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不停打击着孙恩的信心。 随着长时间的追逐,卢循指挥的春秋战车渐渐在天师道溃兵队尾慢慢形成一个半圆阵形,小股重甲铁骑冲上来时,每一名春秋战车上两名大力士远远挥舞长戈喙击。 长戈有一枚手臂粗的长木柄,长长的戈尖如长矛般直刺,挥起时用戈耳如镰刀般喙击,这是卢循为对付北府军专门研究的阵法。 北府兵的重甲刀砍不入,箭射不透,但长戈每一次斜斜喙击却能破之,随着马上骑兵的不断死亡,重甲铁骑已然不在盲目冲击,变得谨慎起来。 孙恩见到此景后,叫道:“这春秋战车正是应对重甲铁骑的克星,若有个千百辆,大可和北府兵一决高下。” “此车行动不便,非轻骑兵之敌,若无车下修士辅助,杀伤力不足。”卢循沉声道:“最主要是车上挥戈大力士乃需万里挑一,驻守防御是其强项之一,平时实无大用。” 天终于亮了,漫长的黑夜终于迎来黎明,风停了,雨歇了,大地上千万绿意一夜间破土而出。 天师道数万余名残兵败将溃逃进盐海县地界,见后方北府军没有追杀,孙恩急令众人结好防御阵法就地歇息,派出修士查找前往码头道路。 四周人马能在一夜博杀中逃出来的都不是普通鬼卒,人人脸色苍白衣衫尽湿,脸上都挂着惶恐。 孙大眼从队首转了回来,见到孙恩和卢循后,相视苦笑,种种失意尽在不言中。 “前番攻克吴兴郡后,本君曾遥想攻克建康与诸位能登堂入朝,换上朱袍紫带,指点江山,不意今日一败如斯如此狼狈。”孙恩叹道:“在千军万马的攻杀之中,神兵轩辕剑、种种精妙道法、无丝毫用处,只要大军溃败,便只有逃跑的份儿。” “师君失要气馁,汉高祖有白登被围之辱,魏武帝也有割须弃袍之耻。”一人在旁忽然说道:“本教今日的小小挫折实在是微不足道,师君此次在盐海登船出海,日后择地重竖义旗,天下万千教众必从者如流,再战江山!” “原登飞说的好,说下去。”卢循夸奖道。 众人循声一看,只见原登飞身上衣衫反裹,正口吐莲花说的头头是道,仿佛此次天师道不是大败,而是大捷,场中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代雄主总是在踏着鲜血和杀戮出现的。”原登飞理了理长衫,道:“便是昔年名震天下的燕主慕容垂,也有数次失意败逃,何况本教这次只是按计划撤到盐海县拒守而已。” “本来就是这样,本教原本就是要到盐海来拒险而守,只不过时间提前了半夜而已。”卢循的脸皮和原登飞一样厚,两人一唱一和,居然说的众人脸上都有了笑意。 “卢长老和原将军说的有理,一将功成万骨枯,本教以前攻势太顺,今日小受挫折确实微不足道。”孙恩点头一笑,说道:“孙长老快派出人手,将四周失散的教众召集到一起集合。” 卢循与孙大眼对视一眼,心中均想;此时教众分散突围正是好棋,也替盐海码头撤军做了掩护,若全召集到盐海码头,岂不替北府兵指明攻击方向?只是眼前人大部分均是修士,个个耳聪目明,自已身为长老,可不便当众说出不管教中兄弟死活的话,都盼原登飞能出言阻拦。 “师君容禀,如今雨天路滑,教中兄弟分散突围才是妙招,若依师君之令,已安全突围的教友便需折返盐海县,中途遇到北府兵或晋军,白白送了性命。”原登飞果然说:“师君且先出海,只需再竖起大旗,分散的教众无路可去,必来相投。” “禀师君。”孙大眼立刻应声说:“原将军的话有道理,请师君率人快赶到盐海码头,码头上有船只,周围防御阵法齐全,有粮有人。” 天色已然大亮,早春天气依然十分寒冷,身上被雨水浸泡一夜的众人脸色苍白,在风中瑟瑟发抖,全都眼巴巴的望着孙恩。 孙恩叹了一口气,只能点头答应:“传令众军整队检查物品,待探路修士返回后,先赶到盐海码头再说。”一片吆喝声中,数万名人马简单分了队,受伤者略略包扎,寻路的修士也正好赶了回来,指明盐海码头方向。 天师大军依然由孙大眼前面带队,孙恩和卢循带春秋战车断后护卫,踏着泥泞雨水,向盐海码头前进。 孙大眼接近盐海码头,心中开始隐隐刺痛,想到自已辛苦积聚的财宝被高恩华在盐海码头用移花接木之计轻易掳走,顿时气得呼呼喘粗气。 豫州冶头大祭酒牛猛询问:“孙长老气息如此沉重,是否伤势发作,用不用就地休息一二?” “你休要担心,贫道支撑的住,赶到码头要紧。”孙大眼狠狠吞下一口气,暗道此仇我一定要报。 一片山峰出现在不远处,河水将山峰底部冲出一条长沟,沟一旁有一条恰好能容牛车通过的山路,一夜春雨过后,长沟中雨水奔涌。 天师中人顾不得脚下泥泞,顺着山路迅速通过。 “孙恩小儿,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睁开狗眼看看老夫是谁?”一声长笑蓦然从坡顶传来:“卢循小儿呢?让他前来受死。” 天师众修凝神一看,老冤家郝柏正在坡顶持剑而立,数百名男子手持牛皮秦盾蓦然从坡顶冒出来,将长枪架在盾上,构成一个简易阵法,在坡顶把山路死死封住。 天师众人一惊,迅速结成战斗队型,准备冲击坡顶。 沟边山峰上一阵响动,没等天师中人看明白,一阵阵弩箭挟杂着巨大石块从峰顶倾泻而下。 山路上十分狭窄,一片石头砸下来,天师修士一遁而逃,反应慢者瞬间被巨大石块砸的血肉崩溃,被撞进河沟水流中漂走。 孙恩从队尾赶上来,轩辕剑急舞如风,将一排弩箭绞得粉碎,厉喝:“随本君冲,冲不过这道山坡,大家都得把命留下!” “米贼头子急眼了,兄弟们准备杀贼!”山路坡顶上的郝柏哈哈一笑,一扭身闪进防御阵中,阵中蓦然射出两枚玉制幡旗,迎风一抖,旗面暴涨,一道红色光芒在秦盾长枪前弥漫,正是天极宗潘师叔布下的四象阵。 孙恩情急拼命,挥舞轩辕剑一剑当先,直扑坡顶。 防御阵法中红芒闪动,发出一片愤怒的吼声,幻化成各种妖兽向孙恩狠狠扑来,天师数十名修士掠出,一起冲向坡顶,为首者竟是益州祭酒郑方。 郑方在吴兴郡城外受伤,一直在天师大营中养伤,近日方才有所起色。 他白发苍苍持剑越过正与幻兽斗法的孙恩,剑芒炎炎暴涨,一跃而起人剑合一,径直向前面盾牌冲去。 郝柏在防御阵中颂咒施法,一支手掌在红芒中迅速凝聚,“呼”一掌向郑方拍去,剑掌瞬间对撞,“嘭”一声,红芒登时惊散,郑方一声大吼,脚步踉跄着退了回来。 孙恩心中焦急,掌中轩辕剑如负千斤重物,撕破阵法中幻化的红芒幻兽,脚下踏前两步,与郑方并肩而立。 “郑祭酒退后,如此力拼,恐怕有损阳寿。” “老夫一把年纪死不足措,今日若冲不过此关隘阵法,本教大部分人马怕要留在山中埋骨。” “米贼群丑,在江南肆虐众生,惹得天怒人怨。”郝柏的得意笑声从盾后传出:“看到没?一边的水沟便是尔等小丑埋骨之地。” 数十名天师修士一齐冲了上来,一齐向防御阵法冲击,一番疯狂冲击之下,防御阵法悬浮在空中的两枚玉制幡旗立刻摇摇欲坠。 二百四十节 郑方亡 一名天师短发修士冲上去,猛一顿足,山坡上地面颤动,一排排石刺蓦然从地下穿出,将坡顶持盾男子刺死四五名。 了念禅师与郝柏掐决颂咒,将手中长剑和禅杖猛然向地下一插,一道灵力悍然向石刺撞去,盾后一排弩箭飞出,如蝗虫般向短发修士射去。 “嘭”一声,了念禅师和郝柏的灵力蓦然和短发修士相撞,短发修士见一排弩箭射来,再一顿足,地下无石刺穿出,人掠出一抹虚影,遁回天师道队中。 山沟对面的峰顶上,也冒出一片人影,手挽长弓向天师中人一阵乱射。 两面山峰上抛下的石块和弩箭杀伤力最大,纵然是道法高深的修士,稍不留神被滚下的石块正面一击,必然殒命沟中,若两面山峰夺不下来,便是打通山坡盾阵,也不能安然通行。 天师道在到达盐海县后,人数尚在二万左右,后续不时有教众追上归队,此时人数三万有余,其中会御器修士便有二三千名,见前方情势危急,各自御器向两面山峰间冲去。 峰壁上筝声一起,一道哀怨的曲调如水银般弥漫而下,正御器冲击山峰的众修心头一颤,仿佛心被一根筝弦缠住一拉,又痛又酸,人人顿时想起昨夜落魂逃亡,死去的同袍兄弟。 孙大眼初闻筝声心知不妙,正欲堵住耳朵,手掌刚凑到耳边时,哀怨的曲调顿时勾起近几日失意心情,财宝神秘被劫,大营莫名其妙失守,一路的狼狈逃遁。 “高恩华小郎中,你抢老子的银子,我日你先人,张牢之杀人,我将你千刀万剐......” 孙英文肥胖身影抢近,一个字没说,伸手搂起孙大眼,扛在肩上向天道师阵中奔去。 筝曲倏地越来越低,曲调颤抖若断又续,最后“铮”的一声,竟无因绷断,铮音断出时,一道凌厉道念自曲中飞出,附近十余名御器修士忽的口喷鲜血,跌下剑去。 谢道韫白衣如雪,手捧残筝俏立一块山石上,轻纱斗篷在风中凌舞,远远看不清眉目,傲世风骨,如仙子临凡,‘铮’一声轻响,哀筝曲又自指间发出。 卢循没有参入战斗,看到山道上出现会稽守军时,心中顿时出现一种预感,一直消失的北府兵一定正十万火急般杀向盐海县,来参加聚歼天师道的盛宴。 “众军听令,北府军须臾间将杀到,摆队拒敌。”数十辆春秋战车依山路呈半月型展开,数千名天师鬼卒分梯次摆好战阵,架好方盾,将所有没吃的干粮全部吃下,静待生死冲击。 山峰争夺战十分惨烈,沟对岸的山峰在付出数百名天师修士的性命后,已归天师道掌控,只是谢道韫脚下山峰屹立不动,任天师道修士如何舍命冲击,始终没有抢到一寸落脚之地,残筝每一次弦断自爆,都有十数名修士吐血殒命。 “嗷”一声长啸凭空响起,声音雄厚如巨龙呤唱,古神怒吼,与哀怨的筝音一撞,谢道韫掌中的残筝弦根根寸断。 一团白云自空中飞速掠来,距离数丈之外,一束白芒自云中飞出,霸道凌厉,径直向谢道韫拍去。 一道柔和白芒自谢道韫身后亮起,寒竹寺方丈大师垂眉颂咒,慈航普渡异术将谢道韫团团围住,两束白芒在空中瞬间相撞,空中白云翻滚,云团中露出一角白袍,随既云气缭绕,山峰四周沙走石飞,如临重击。 正在山坡盾前苦斗的孙恩精神大振,大声喝道:“老祖驾临,兄弟们有救了,冲啊!” 哒、哒、哒、一阵如雷般的蹄声憾天震地响起,如在天师道每个人心头踏过,如此雄浑沉重的马蹄声,天下唯北府军重甲铁骑所独有。 铁衣玄甲在阳光下熠熠泛光,铁骑在前,轻骑在后,北府兵战士手中的斩马刀泛出一股股嗜血杀气。 “米贼兔崽子,老张今日替谢大帅报仇,不干你们娘,兔崽子永远不知叫爹。”刘牢之气焰嚣张,出现在马队中,挥鞭骂道:“兄弟们,给老子狠狠杀!” 随着张牢之的皮鞭狠狠挥下,数队北府军重甲铁骑驰马撞来。 卢循在布阵前,便令人将附近林间枯枝全拉来,横在路中阻遏北府军铁骑冲击,一排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撞来,枯枝四散崩飞,第一排战马两边一分,第二波铁骑瞬间撞上...... 山峰前,寒竹寺方丈和天师老祖在峰顶岩石上下斗法。 当世两名大道之修灵力撞击之下,峰顶岩石土石纷飞,谢道韫自知插不上手,白衣一闪,径直退到岩石下方。 天师道通向盐海码头的路被郝柏率人在山路坡前扎死,后有北府军的追兵,唯一出路便是杀通坡顶会稽郡拒守的山路。 孙恩和郑方率领天师修士反复猛烈冲击以四象血阵掩护下的盾阵,天极宗潘师叔在吴兴郡受伤后,将两枚玉制幡旗赠予郝柏,郝柏借助两枚幡旗之法力,配合圆盾和一些石栅栏,死死守住山道。 路边的山峰上,不时有会稽郡修士推下石块和弩箭等阻击天师中人进攻。 盾阵拼杀的双方,不时有人血肉崩溃,道殒命亡,崩飞的血肉将孙恩一身白袍染的血红,益州祭酒郑方已然身中两石数箭,仍然拒不后退,一直陪在孙恩身边冲杀。 可是,四象血阵的重重禁锢之力每一次均将孙恩等人的冲击羁绊削弱,令天师中人无功而返,留下数具尸体,再组织新一轮冲击。 “郑方,你退下,休要冲了。” “师君,本教如今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如再不冲过山顶,这数万兄弟何去何从?” “你已身受数伤,若再冲,必损阳寿,由本君带人冲。” “不,老夫年过古稀死不足措。”郑方想了想,说:“若有不测,求师君一件事。” “说。” “师君若再举义兵,莫要忘了本教起兵之初心,只为天下万民说句话!” 这些话一直在郑方心中盘桓,但以前天师道要么兵势太顺,说了没人听,等吴兴郡苦战时,说了怕影响人心,如今血染征袍,生命悬于一丝之际,索性无遮无掩便说了出来。 孙恩心中一痛,面上一红,知道郑方这是在指责的甘派所做所为,他虽身为师君,但在起兵后,对许多事也感到无可奈何,事情总是在一环扣一环的发生,冲是在一步步朝着杀戮偏离...... “本君知道了,此事等退到隐龙岛屿再议。”说完,孙恩轩辕剑一挥,又率先向坡顶盾阵冲去。 郑方一咬牙,将怀中的保命丹丸摸出数粒,一把全塞进口中,跟随孙恩身后向坡前冲去。 天师老祖见谢道韫遁走,不再与寒竹寺方丈拼斗,白芒一晃远远遁出,在离山峰数十丈外蓄势不发,白芒颜色渐渐变成一片乌黑,一张虚幻人脸在乌芒中盘旋凝聚,愤愤怒视峰顶。 “阿弥陀佛!”寒竹寺方丈大师面色凝重,踏前一步,将谢道韫护在身后。 山路上孙恩率人冲锋时,虚幻人脸蓦然飚升,“呼”一声,在半空中幻化成一个巨大人脸,一张嘴,气势汹汹向寒竹寺方丈和谢道韫噬去,峰顶巨石顿如一叶小舟,在沙石中摇摇晃晃。 方丈大师袍袖一挥,慈航普渡佛力凝实如棍,向冲来巨大人脸狠狠抽去。 “轰隆”一声巨响,二股力道在石下轰然相撞,巨石簌簌颤抖,“呜”一声,巨大人脸一声凄厉嘶吼,峰顶众人蓦然一惊,感觉瞬间进入阴间。 巨大人脸借助慈航普渡的佛力一击,一个翻滚下沉,幻化成一支巨大鬼爪,向山坡的盾阵狠狠拍去。 方丈大师慈航普渡,天师老祖鬼爪之力,二股巨大的力道瞬间合二为一,只一拍、天极宗四象血阵瞬间冰雪消融,两枚护阵幡旗碎成寸片,郝柏借助幡旗一挡之力,只来得及说个:“闪”字,便被拍的鲜血狂喷。 失去四象血阵掩护的会稽诸修一见不妙,立刻施术遁走,天师修士迅速站据坡顶,开始向峰顶反击,后方大队人马立刻动了起来。 “郑方。”孙恩精神大振,欢叫道:“胜了,本教胜了!”十数名天师修士从身边匆匆飘过,去追杀郝柏等人,确不见郑方回应。 孙恩扭头一看,只见郑方手驻长剑,怒目屹立盾阵前,已悄然离世,他百感交集,再也顾不上师君之尊,两行热泪盈眶而出,嚎啕大哭。 “咚咚、咚咚、”一阵熟悉的战鼓声传来。 孙恩从悲伤中惊醒,向坡下眺望,只见北府军重甲铁骑已将卢遁的春秋战车掩没,春秋车后天师鬼卒一阵拼杀,人流退后,春秋战车又如海中礁石般,又露出水面。 北府军稍一停顿,数队重甲铁骑整队后,又重新向春秋战车掩杀过去,人流瞬间又将数十辆春秋战车掩没...... 地面上缓缓流淌的不是海水,而是双方将士鲜红的人血! 孙大眼匆匆奔来,叫道:“师君快走,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二百四十一节 鸟兽散 孙恩祖籍琅琊一般士族之家,幼时熟读经书,成年随叔父孙泰在晋室为官,起兵初期只想为叔父报仇,后期也想诛尽天下不平事,重改山河。 今日盐海县山坡中惨胜,郑方直接战死眼前,心情悲痛之余,泪水奔涌,对孙大眼的建议,不屑一顾,何况远处卢循乃是亲妹夫,而是扬声大呼: “兄弟们,今日大家同生共死,不怕死的随我杀回去!” 山峰上仍在激战不止,天师修士御剑攻敌道法发挥不如平时一半,但胜在人数众多,又机便灵活,一击便走,缠住会稽诸修没法投石射箭即可。 天师老祖施展诈术将盾阵击毁后,身边的云团黑气敛尽,洁白如玉,一派祥瑞仙气,缓缓升至和石块平齐,与方丈大师和谢道韫对峙。 “阿弥陀佛。”寒竹寺方丈大师轻颂佛号:“曾闻不咸山慕容居士以滔天贪念而悟道,云中居士道法通神,适才施的鬼魅异术,老纳竟然闻所未闻,居士可愿出言解惑?” “奴家先前一直不解,米教数百年一直济世渡人,如今确暴戾杀戮。”谢道韫道:“今日见了米教老祖道法,顿知何为蛇鼠一窝。” 白色云团在空中祥光渺渺的悬浮着,不上前交手,确浮而不走,一付本尊懒得搭理你们,但也要和你等耗下去的模样。 卢循守在春秋战车上,身上身肉模糊,分不清是北府兵的血肉,还是天师鬼卒的血肉,望着远处正在重新集结队型的北府兵,嘴角浮上一抹苦笑。 北府军经过十数次冲击,数十辆春秋战车破损严重,绝对支撑不住几次冲锋,待春秋战车失去作用,天师中人便需以血肉之躯来抵御重甲铁骑的冲击。 这所有的一切还依赖山路狭窄,重甲铁骑展不开攻击队型。 “卢将军休慌,本君与你同在。”随着话音,孙恩已出现在春秋战车上,卢循抽空向山坡上一看,伸手一扶毡帽,大声下令:“路通了,众军听令,步行鬼卒沿山路先撤到码头,会遁术的修士随我殿后。” 天师中人精神一振,迅速依令行事,数辆春秋战车缓缓后退,步行鬼卒沿路向峰边山坡上狂奔,孙恩和卢循捏了把汗,最怕北府军中的张牢之瞧出门道,伺机冲杀。 非常奇怪的是,对面北府兵没有趁乱追击,而是出盾架枪,竟结了个防御阵形,孙恩不禁大喜道: “卢将军,北府军竟不进攻,难道是三仙显灵,刘牢之一时昏了头?” “三仙显灵那是愚骗教众的话,师君自已竟然也信?”卢循站在春秋战车上极目远眺,缓缓说:“北府兵集结防御不攻,显然是传功长老带三万大军杀到,刘牢之担心首尾受敌,才变阵应对身后的威胁。” 一道光芒自空中降落,执法长老急步奔了过来,远远喊道:“听闻大营被劫,传功长老猜测师君定然奔往盐海码头,率三万大军急速赶来救援,在此被北府军阻住去路,请师君率大军与我等前后夹击,活抓张牢之。” “本教能战之士全在长老眼前,稍后战事一起,本君与众兄弟同生共死!”孙恩苦笑道: 卢循道:“以数千伤残修士冲击北府兵集结的防御战阵,等同找死,不如将这股力量保存,以图东山再起,如果本将所料不错,司马休之带领的晋军正在逼近?” 执法长老面色焦急,说:“正是如此,司马休之担心本教留有伏兵,一直远远跟着,若苦派中人与北府军接上手,他们定然象狼一样扑上来。” 正说话间,一阵地动山摇的喊杀声响起,对面的北府兵中蹄声雷动,显然已发出冲锋,执法长老看了看面前数千余名疲惫伤残的修士,一顿足,独自御器而去。 孙恩一咬牙,举起轩辕剑,大声下令:“苦派兄弟们血染战袍,本君带大家接他们过来......” “男人败了就是败了!犯什么浑?”卢循一把抱住身形欲动的孙恩,直接叫道:“咱俩若死了,你妹一没了哥,二没了丈夫,她还能有几天活路?先撤到隐龙岛,日后东山再起。” “不.......”孙恩急的眼中又流出了泪,卢循一使眼色,数名甘派祭酒冲上来,扛起孙恩向山坡退去。 卢循率军撤走后,山峰间争夺的修士相继消失,盐海县山路前喊杀声一直响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前,传功长老最后带领数千名苦派弟子杀出重围,钻入群山中。 刘牢之率领的北府军和司马休之率领的晋军合兵后,派人守住山林,然后率军向盐海码头扑去。 天至午时,山风呼啸。 数千名苦派弟子从一处山林中狼狈不堪的钻出来,个个衣衫破烂,沾满血渍,一小部分人身上还挂个伤,需要其他人搀扶,传功长老和执法长老最后从林中钻了出来。 “老夫愧对苦派阵亡的数万兄弟,唯有去地府结伴同行,方慰我心。”传功长老望着一群疲惫不堪的弟子,潸然泪下,一举剑向自己脖子抹去,身边大弟子连忙一把抱住胳膊肘儿,林间顿时乱成一团。 “哥哥且慢。”执法长老忽然近前说:“你独自一人去了,留我人独活世上有什么趣味?” “你要陪我同死?” “是啊,咱俩从穿开档裤时便认识,你走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味?” “好,咱老哥俩去地府看望阵亡的兄弟们去......” 传功长老哀叹一声,看了看凑近身边的执法长老,老泪纵横,又要举剑自刎,忽觉头颅金星乱窜,顿时失去知觉。 “给天师道卖了一辈子命,临老还要抹脖子?”执法长老收起剑柄,冷笑说:“老夫一生唯你马首是瞻,这次确不能听你的,一抹脖子倒是痛快,剩下这千余名兄弟难道都抹脖子不成?” 众人松了一口气,长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大多表示对天师道的失望。 门中大弟子问:“执法师叔,我等何去何从?请你示下。” “找根结实绳子把这笨老头绑好。”执法长老向地下的传功长老呶呶嘴,说:“咱苦派中人若还赖在教中,更会受人轻贱,不如奔到后秦国去寻个地方讨口饭吃。” “诺。”苦派弟子们精神一振,扛着传功长老,挽着手,一起又钻进山林中。 北府军没着泥泞的山路追赶天师中人,前锋队伍刚冲到坡顶,忽然发现路面上出现一锭锭银子,登时一拥而上捡银子。 “沟里还有银子,成箱的呢。”一名眼尖的士兵喊道,话音刚落,一大群士兵已然扑嗵、扑嗵跳进沟中...... 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刘牢之喜欢银子,手下的将士们自然也喜欢银子,随后北府军发现沿着山坡,出现大量的银子,扔的到处都有,甚至连一边的山峰上都熠熠发亮。 整个队伍顿时乱成一团麻,连重甲铁骑的骑兵都跳下马上捡银子,刘牢之不但不怒,反尔大笑道: “这群米贼倒也不抠,知道俺老刘喜欢银子,兄弟们全捡干净了,一会送些给老张。” 司马休之带领的晋军急的直瞪眼,但一来山路被北府军堵死,二来自己去追天师道拼命,也心中有怯。 卢循这次下了血本,令数万天师中人沿路大撒银子,将银子抛的越远越好,等北府军一路捡着银子,一路追到盐海码头时,码头上已人去船空,悄无一人。 “收兵,返回京口。”刘牢之笑眯眯的望着兵士们奉上的数箱珠宝,率军北归,司马休之四兄弟一合计,也率军返回建康。 晋军在盐海县大捷,天师道驾船出海,整个江南都为之松了一口气,一直压在各士族豪门头上的这把刀暂时消失了,士子们又纷纷驾着牛车出城踏春,圣明湖边也多了一群群游人。 建康城,西府中。 司马元显设宴款待司马休之四兄弟,百官纷纷登门巴结,宴间一片赞歌,众人大赞司马休之四兄弟如何英勇杀敌,司马休之确发现司马元显一脸愁眉不展,连忙追问原因。 “盐海一战大捷,大将军好似不喜?” “平乱米贼,本将军岂能不喜,不过又多了一件烦心的事儿。”司马元显顺手递过一份军报,司马休之接过匆匆看了几眼,追问:“桓胖子灭了殷瞎子,接管了荆州兵马?” “殷瞎子一辈子多疑寡断,日日晃个麈尾拂尘沽名钓誉,他娘生他时一定服了五石散。”司马元显懒懒的说:“为博取名士虚名,一介刺史竟给灾民开库放粮,亲自把脉治病,最后把老命也博了进去。” “朝廷要不要派兵征讨桓胖子?”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司马元显叹道:“为平定米贼之乱,建康府库中粮草全部消耗一空,先消停一下,喘口气再论输赢吧。” “哦,知道了。”司马休之应了一声,说:“桓胖子这几日一定也在府中宴请部将,真想冲过去给他打个稀巴烂。” “都当将军了,净说些没用的。”司马元显白了司马休之一眼,他心还有一个忧虑,刘牢之也太贪财了,为了点银子,竟放天师道驾船出海,只是眼下朝局不稳,只能先忍下这口气了。 二百四十二节 昆嵛山 天师道围困吴兴郡之际,把晋室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桓玄趁机突然出兵袭击荆州刺史殷仲堪,殷仲堪一面令士兵坚守荆州城,一面急令杨佺期带军增援。 杨佺期派斥喉询问:“若带数万军马进荆州,城中可有粮草供应?” 殷仲堪担心杨佺期不肯来援,回信哄骗道:“荆州城中粮草充足,已备下好酒好肉,只等杨大人进城享用。” 杨佺期匆匆带数万兵马进入荆州城,发现荆州府库中无颗粒存粮,粮食都被殷仲堪用来救济四周云集而来的灾民,只能以糠皮拌芝麻熬成稀饭来让士兵们充饥。 “殷大人,下官曾屡屡相劝,军粮不可动!你总当耳旁风,乱世之中,充当大善人也是一种罪。”杨佺期的手指快戳到殷仲堪的鼻子尖上,吼道:“如今城中没了粮,数万军士要被你坑杀,你我日后也难逃一死,殷大人满意否?” 殷仲堪手持拂尘,一脸愧色,平时伶牙俐齿的嘴,一时也结巴起来:“这个、这个.......” “大人在城中这个吧,下官率军出城和桓贼决战生死去。”杨佺期率军出城冲杀,希望在军粮断绝前,一战定江山。 桓玄早已通过奸细得知荆州城中无粮,见杨佺期率军出城拼命,便引大军后撤,一直退到长江的战船上,与杨佺期在长江上大兜圈子,数日过后,杨佺期所部饥肠辘辘,大败于长江口。 殷仲堪得知杨佺期兵败后,知道荆州城已然守不住,遂带数百亲信欲逃往后秦国避难,被桓少率“墨甲卫”一路追杀,逃无可逃之时,殷仲堪自杀,荆州完全归桓玄所掌控。 荆州刺史中,张灯结彩,桓玄设宴庆祝胜利。 “哥哥如今已将益州与荆州握在掌中,下一步如何打算?”桓少问: “得了益州与荆州,我桓氏一族进可攻,退可守。”桓玄笑的全身肥肉乱颤,嚎叫道:“且先将两州军马统一操练,给将士配发精锐武器,日后再图天下,只只这中间有两件事要先做好。” 桓少道:“愿闻其详。” “江南三吴八郡被米教洗劫一空,司马元显势力只限于建康附近,夺取天下最大的障碍便是江南的北府军。”桓玄分析说:“如今北府军主帅谢琰身亡,大权落在刘牢之手中,此人性情贪财多变,需将他收买过来。” “如何去收买刘牢之?” “此事目前尚用不到你。”桓玄摇头道:“哥哥已将张牢之的族舅收买,由他先出面劝说较为妥当,弟弟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桓少“哦”了一声,静听下文。 “哥哥听到一桩奇闻,据米教中原登飞来报,米教甘派在江南洗劫的财宝竟被高恩华等人一把掳走。”桓玄眼中射出一股贪婪的光泽:“这可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若归我所用,至少能顶十万大军。” “妖道一群手下败将,竟发了这么大一笔财?”桓少顿时跳起来,叫道:“本少几日不在江南,竟让他们翻了天,哥哥且放心,弟弟这就去江南把这批财宝掐出来。” “有把握嘛?这伙人能在米教中人眼皮子底下劫走这么大一笔财宝,可不是一群脓包。” “哥哥且放心,这伙人一直是我手下败将,只不过我去追殷瞎子时,让他们沾了个便宜而已。” “若真能把这批珠宝弄到手,本族争夺天下又多了数份胜算。”桓玄的目中升起一浮希望。 “必须弄到手,我这就去江南。”桓少拍着胸脯应承道。 昆嵛山巍峨挺拔,仞高千丈,峰碧树翠,处处春意盎然。 高恩华等人每乘船队经过数个日夜颠簸,终于在一个海叉子中停了船,面前是一处荒芜的小渡口,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枯草。 蓝天湛湛,白云飘飘。 这里是一片陌生荒芜的天地,充满了无限希望,脱离了充满杀戮的江南,云渺宫女修们心情愉悦,站在船舷上向左右观看,脸上挂着对新生活的期盼。 船队头儿向高恩华道:“这位道长,此地叫五龙嘴渡口,小人的船只能走到此处,再向里走,大船会托底的。” “贫道明白。”高恩华淡淡一笑,心情好到了极了,奔波多年,总算有个稳定些的落脚地,而且还带着一批巨大的财宝和一群漂亮的女修。 数百名女修和药杞山男兵们七手八脚将封好的箱子全部搬上码头,此次为了保守秘密,船工和大部分女修根本不知箱中装的何物,但有经验的人,也许能从箱子的重量上猜测箱中物,但猜的总猜的。 司马雪一脸兴奋,问:“大叔,昆嵛山在那儿?” “贫道也是只闻大名,未闻其真容。”高恩华心中对昆嵛山也充满了期盼,一时脱离了天师道的势力范围,居然笑的露出了牙齿。 卫子姬问:“师妹和阳道友何时能将车队找来?” “慕容道友已然去寻找他们了,在此地等一下吧。”高恩华派出女修四下警戒,然后大伙儿席地而坐,谈论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数个时辰后,一溜牛车终于从山路上缓缓出现在众人视野,负责警戒的女修匆匆奔来,禀道:“卫师姐回来了!” 几经周折,众修终于在三仙殿落下足来,逐一清点殿中人数,全部算起来约有五百人,以云渺宫女修居多,殿中旧有居住房舍明显不够。 新建的宫室尚不能居住,慕容妃督建翻新三仙殿时,没有预计到能从孙大眼处得手这么一笔财宝,大殿的规模设计的太小,有了这批财宝后,立刻令人将殿室规模扩大数倍。 “大叔,大叔。”司马雪首先来大殿中寻找高恩华,说:“我想要一个宫殿,殿名我都想好了。” “啊,叫什么名字。” “嘻嘻,就叫无忧宫吧,以后我可不想再忧愁了。”司马雪笑的和一朵白莲花般灿烂。 高恩华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宫殿建好后,我想要和宫中一样的生活用具,稍后我写个名字出来,还需要把李姨娘请出这里来。” “行。”对于最后一个要求,高恩华是咬着牙答应的,因为他至今也没有想好,如何能从防守森严的皇宫中,把李姨娘接到昆嵛山。 “那这么说定了,我找卫姐姐逛昆嵛山去。”司马雪说完便蹦出大殿,殿中倩影一闪,却是卫子怡,她轻轻说道: “道长,我与师姐要两间独立的居室,条件不能比云渺宫中的差。” “要的,要的。” “另外公主所用的生活用具,我和师姐一人也需来一套。” “要的,要的。”高恩华忽然发现,到了昆嵛山,最需应对的倒是司马雪和卫子怡的关系。两女都是冰雪聪明,心照不宣,以前强敌环侧,需一力对外御敌,如今则大不相同,老子的一句话倏地脱口而出: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卫子怡一愣,询问:“道长说啥?”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高恩华连忙答应,卫子怡笑道:“我出去陪公主逛昆嵛山去。” 卫子怡出殿没有半盏茶,阳大牛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丝古怪笑容,一付欲言又止的神气。 高恩华看看阳大牛脸色,笑道:“贫道会给阳道友和慕容道友安派个独门独字的殿室居住。” “道长你会算?”阳大牛大眼瞪的溜圆。 “恩,其实贫道精通五行术算,今早慕容道友让你来索求居室之时,贫道便算出来了。” “真的?” “贫道何时说过慌话?” 卫子怡曾偷偷告诉高恩华,说阳大牛和慕容妃每天晚上都要鬼叫狼嚎的折腾半夜,叫的一众女修们春思翩跹,因此,阳大牛一登门,便一定是慕容妃打发来要独门独院居室的。 五百余人的居室,加上其余各种必须殿室,比如议事大殿,灶堂,仓库等数下来,需要近千间大大小小的房舍,粗略算下来,最少需要数百万两银子。 孙大眼的一批财宝,从金银珠宝,到秦汉名家字画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十数柄质地上佳的宝剑,以及数套乌金软丝铠甲。 “有多少财宝,孙大眼和卢循等人便有多少的怨恨。”高恩华心中暗叹一声,把几柄宝剑和数套铠甲给云渺宫数位主要女修一人一套。 建造新的宫殿,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外殿墙的防御能力 阳大牛主动请缨,负责督工建造,众修初步打算令工匠和民夫以熟土筑造丈余宽的主殿墙,墙高十余丈,普通士兵便是架云梯也攀爬不上,又在殿墙外铺彻青石块,便是大道修士也无法以术法破之。 外殿墙设计好了,以后慢慢按设计建造,内部防御准备仍以树灵守护,要栽种从云渺宫带出来的树灵种子。 “春季正是栽种好季节。”卫子怡道:“树灵种子需要有活水的地方才能快速生长。” 卫子姬道:“如今山上一片乱腾腾的,要不等大殿建造完毕再栽种树灵种子如何?“ “这可使不得,咱们已将燕修,桓氏一族,天师甘派一一得罪,日后他们必定天下追杀咱们。”“高恩华笑道:“宫殿可以慢慢修缮翻盖,栽种树灵确一时不能耽搁。” “那就上山去寻找活水源头吧。”卫子怡道:“云渺宫就吃亏在池水是死的,让树灵中了石漆之毒。” 二百四十三节 大绑人 林深谷幽,春意盎然。 高恩华带着卫氏双姝和司马雪钻进昆嵛山中寻找水源,三仙殿原来的水源主要是依靠殿内一个水池,水池中的水来自昆嵛后山中。 四人顺着水源一路疾步快行,林间堆积着一层厚厚的落叶,一抹抹春意顽强的从落叶探出头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天地,一只只鸟儿隐藏在林间枝头,偷偷打量着四名陌生的客人。 水源的尽头,是一个绿波幽幽的水潭。 司马雪少女心性,见潭水幽绿荡漾,一时心喜便拔出玄冥剑戏水,剑入水中没划上三个圈儿,水潭中蓦然波涛一翻,一道阴森目光自潭底射了出来。 “大叔快救我!”一声惊叫中,高恩华一伸手,抓住司马雪后颈一把将她拎了出去。 一道水箭倏地从潭中喷出,在潭半空聚而不散,“哗啦”一声,一条黑色蛟龙破水而出,盘据于水箭之上,龙瞳中一片琥珀般的死光,向众人昂首怒视。 “阳道友讲过这条残尾蛟,是不是它?”卫子怡询问,三仙殿暴打朱小祖的英雄故事,阳大牛曾在众女面前吹过上百次,人人基本倒背如流。 “就是它!”高恩华想起阳大牛以前反复吹过的话,仔细一看,黑色蛟龙果然少了半截尾巴:“这是三仙殿原来的护殿阵灵,擒住它为我所用。” 高恩华一声令下,如意蝴蝶刃、太阿剑、玄冥剑瞬间对准黑色蛟龙。 黑色蛟龙瞳中一片琥珀色,歪着脖子瞧瞧面前四修手中武器,“嘶”一声吼叫,弹身一跃钻入潭边树林中,急速游进树林中。 “追,这蛟龙已通灵。”高恩华一声令下,四修顺着树林追了下去。 黑色蛟龙从树林中径直向东南游去,一路山中树枝晃动,沙飞石舞,四人前堵后截,高恩华数次施符咒术擒拿,符纸均被山石树木所阻而失败。 昆嵛山东南处有一条内海浅流,数日前众人乘船便是从这条内海浅流上岸,黑色蛟龙对山路极为熟悉,钻进树林后,顺着水沟“扑嗵”一声钻入内海中,再也不见踪影。 “卫子姬大呼可惜:“白追这畜生半天,早知如此不如施术击杀。” “姐姐休急,这小蛇若在山中游走,实在难抓。”司马雪嘻嘻笑道:“如今它逃到海里避难,确是选错了地方,且看本公主的手段。” 卫子姬有些不信,问:“它钻进海中了,妹妹有法子逼它出来?” “看我的。” 司马雪凝神颂咒,一只纯白海螺在司马雪掌中蓦然出现,一弯腰将海螺插入海水中晃了数下,然后伸到嘴边猛吹,一阵螺声悠扬传了出去。 卫氏双姝面面相觑,看不透司马雪掌中海螺有什么玄机,只见海螺纯白如玉,泛出柔润光泽,应是一件非凡之物。 司马雪吹了片刻,便将海螺递给高恩华继续吹,然后手拢嘴边,高声大叫:“鱼十三、鱼十三,鱼十三快出来!” 海中水面蓦然一阵波动,海波奔跃颤抖,一条水线从深海中冒上海面,随后浪涛起伏,一条小山般大小的浪头由远而近急速涌来。 卫氏双姝愕然,不自然的闪在高恩华身后。 巨浪水花一分,一个无发无耳的鱼人屹立浪头,鱼人全身披满鱼鳞金甲,一张阔嘴与两只微突的鱼眼直接长在头顶上,对司马雪躬身施礼。 “公主急召小神,有何差役?” “鱼十三你真守信。”司马雪笑嘻嘻的说:“昆嵛山中有条小蛇潜到海底藏匿不出,烦十三擒来见我。“ “公主放心!”鱼十三阔嘴中喷出一股水柱,铿锵答道:“明夜子时将此妖灵在此地呈出。”说完金光一闪,遁入水中,一道水线急速向深海中蔓延。 望着高恩华和卫氏双姝惊诧的目光,司马雪趾高气扬,头一次仰脖大笑,回山的路上卫子怡问:“公主妹妹,这个鱼十三的姑娘为何从来没听你说出过。” “嘿嘿。”司马雪得意的一笑,说:“其实我也不知这个鱼十三守不守信,因此一直没说 阳大牛以前常年游走江湖,极善于和市井之徒打交道,如今手中有了大把银子可以任意花,昆嵛山方圆数百里内的工匠和民夫们迅速闻风登山开工。 工匠们根据高恩华的要求画出图纸,数千名民夫们涌上山来,支起帐蓬在山上居住,然后开始按要求铺彻地基,蒸熟土筑殿墙。 半月过后,一座巍峨大殿的雏形便在昆嵛山上出现,女修们看在眼中喜在脸上,都暗自庆幸自己有命活到昆嵛山这片新天地。 从后山中挖了一条水渠将山水引到大殿中,并在水渠上铺盖青石板掩盖,阳大牛又请人在大殿中打了两口井备用,残尾蛟龙被鱼十三擒获送给司马雪,高恩华将其施术禁锢于水潭中,每日利用通灵诀进行驯服。 又过了两个月,天气慢慢转暖,昆嵛山上已然一片葱绿,山中各种鸟儿欢叫不停,殿墙也初具规模。 阳大牛督工干的不错,令民夫们将熟土和糯米水混合筑墙,然后用石碾子上下一点点拍实,然后用铁钎子刺,钎子头刺不进去的赏银加倍,钎子头插进去二寸的推倒重筑,在银子的号召下,民夫们纷纷把吃奶力气使出来夯殿墙。 随着各项工作的顺利进展,高恩华心头还有三件事要办。 一是救出被桓少掳走的云渺宫女弟子,二是炼制化神丹,三是替司马雪将李姨娘搬到昆嵛山上,这三件事,李姨娘居于宫中,想来衣食无忧,倒不甚急,而被桓少掳走的女弟子则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需尽早搭救。 这日,众修齐聚三仙殿中商议救人,商量了半天,均感一筹莫展,首先不知道桓少将掳走的女修们置于何地羁押,便算是押在荆州桓府中,以昆嵛山现有力量想去救人绝无胜算。 大殿中春光盎然,众修脸上却挂满冬于的寒霜。 “我倒有个想法,只是.......”阿呆口气一顿,看看卫子姬后,又吞吞吐吐的说:“只是不够光明磊落,不知当说不当说?” 阿呆平时却少说话,不过说出的话,大多一句顶一句,大伙立刻将目光转向阿呆,众目睽睽之下,阿呆的脸色居然红了一红。 阳大牛叫道:“这殿中全是自家人,莫要卖关子,先快说来大家听听。” “以我等目前的力量想去桓府救人,那是送肉给狼吃,只怕人没救出来,咱们大有全军覆灭之危。”阿呆慢慢说道。 高恩华心中一动,笑道:“阿呆莫非想用银子请人帮忙?”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昆嵛山上现在的财宝,大可以请来上千名道法不俗的修士前来帮忙去桓府劫人,众修心头一缓,均感觉这计策可行。 阿呆摇摇头,道:“这样需花费大笔银子,这法子不好,有个法子不但能救回被掳走的道友们,还能大赚一把。” “啊......” “阿呆,快说,快说,莫要卖关子?” “其实很简单,就是绑人,桓氏族人也有近千名,大部分可是不会道法的普能人,劫起来一定很方便。” “绑人好,桓氏百余年大族,族人一定分散在各四处郡县为官。”慕容妃恍然道:“咱将其一一绑来,以人换人。” “绑人勒索赎银,可是胡人族传拿手好戏。”阳大牛哈哈大笑:“咱要绑索性就多绑些,阿呆这法子俺说挺好的。”话刚出口,忽然想到什么,大眼偷偷斜视,见慕容妃果然正在怒目而视,顿时讪讪一笑,赶快哼着小曲儿大步奔到殿外。 众人顿时哑然失笑,阳大牛虽然人高马大,力大无比,却特别惧怕慕容妃,常常被扭着耳朵甩来甩去。 “高道长,你看这事儿?”卫子怡看看高恩华,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绑人索要赎银非君子所为,我辈修士岂能与匪寇同流。”高恩华绷着脸说完,见殿中人脸色变幻,神态各异,话锋一转道:“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贫道认为,阿呆这法子可行!” “啊?”最后一句话噎的众修直翻白眼,随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卫子姬说:“道长你变坏了,可是咱如何得知桓氏一族人都在那坐官呢?” 卫子怡道:“师姐你净担心一些没用的,咱不知道桓氏族人在那为官,不是有人知道他们在那为官么。” “谁知道?” “会稽谢氏。” 桓氏一族人丁兴旺,与司马皇族及王、谢、庾三大士族姻亲盘根错节,全族中穿朱袍紫带者近百人。 桓玄的爷爷桓彝生有五子,其子桓温生有六子,分别是桓熙、桓济、桓歆、桓祎、桓伟、桓玄、桓熙,桓温的弟弟桓豁一个人便生子二十余人,其中晋室名将桓石虔与桓少便是其中之一,到了桓玄一辈更是遍地开花,数不胜数。 晋室军队中桓氏有名将领七八人,至郡县任职的文官不计其数,如襄城太守、淮南太守、江州刺史、宣城内史都是桓氏族人,至于朝中长史、常待、待中多到见面都叫不上名字。 中护军桓修是司马元显的姑父,桓石民妻子谢道辉是谢道韫的妹妹,桓温三个女儿全部嫁给王氏族人。 桓少在荆州与桓玄辞别后,御器赶赴建康桓府,一路上心痒难搔,自从奉命追杀荆州刺史殷仲堪后,多日未能与燕妃慕容雪吋颠鸾倒凤,想起慕容雪吋一身羊脂玉肌,一股邪火差点将桓少顶下飞剑。 二百四十四节 有计谋 当晚暮时,桓氏族中。 一张结实床塌上,桓少把慕容雪吋逼到床角,随后上下其手。 慕容雪吋美目迷离,叫道:“公子此去荆州可有收获?”话音刚落,“啪”的一条裙带被撕裂,被扔到了地面上。 桓少得意的说:“已将殷瞎子斩杀,荆州眼下尽归桓氏掌控,日后本少至差也是护国大将军。” “公子不在荆州助你堂哥成就大业,赶回建康可有要事?” 桓少坏笑道:“回来干人,一来要干你这老娘,二来要将云渺宫一群贱货全部干翻。” “桓公子为报仇怨小节而失天下大业,非大男子所为。”慕容雪吋喘道: 桓少上下其手,一会将慕容雪吋剥个流光,道:“娘娘有所不知,妖道带着云渺宫一群贱货将米教掳来的财宝一劫而走,这可是半个江南的财宝。” “人家掳走财宝与公子你有何关系?” “本公子要回来替米教做主,替他们主持公道。” “半个江南的财宝是多少?”慕容雪奇道:“能有桓府和不咸山的财宝多么?” “江南半数财宝加起来,比桓府和不咸山要多太多。”桓少里外一通乱摸,说:“慕容老祖道法通天,也不过是一个人在抢,米教一群数十万蠢货为他人做嫁衣,让妖道扮猪吃老虎一把掳去。” “啊......”慕容雪吋急促的长呻短吟:“若将高恩华抓到,可有好处给老娘?” “你老实交待,本少与慕容宝那个厉害?”桓少用力冲了几下,戏谑道:“若是本少厉害,找回财宝任你先拿。” ““你等男人啊,总爱问这个事儿。””慕容雪吋“啊”一声大叫,然后吃吃笑问:“公子可有计谋拿回这批财宝?” “这事儿需要等联系上原登飞这个狗奴才再说,不然大海捞针去那找人去。” 天师道从盐海码头扬帆出海后,原登飞也失去踪影,天下苍茫陌陌,桓少只能耐心等待,如此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宝,不可能从此下落不明。 一天、二天、三天、匆匆二十余日后,没等到原登飞,确等到一个意外消息; 族人散骑常侍桓蔚意外失踪,未等桓少醒过味来,中书郎桓胤竟也失踪了,随后桓少的二大爷、三堂哥、八舅姥一一失踪。 桓少顿时警觉起来,猜测是司马元显要铲除桓府一族在朝中势力,随后一想感觉不对,失踪桓氏族人均是朝外郡县为官者,建康城中重要人物一个未动。 几日后,又有消息传来,桓玄的哥哥桓熙、桓济被数名黑衣人劫走,整个桓氏一族顿时人人自危。 桓熙、桓济两兄弟因不满父亲桓温重信桓冲,便与叔叔桓秘密谋杀死桓冲,事败后被桓温置于长沙,一直远离桓氏中心,连此二人也劫,更说明此事绝非司马元显所为。 桓少哥哥桓石康为江陵右将军,这日出城踏青赏春,刚离开城门不远,前方一阵大乱,一名黑衣大汉和一名黄衫女子从路中径直抢来,护卫官兵一一被大汉用长棍挑飞,两人直入无人之地。 桓石康武将出身,颇有胆识,情急之下随手抓起府中师爷塞进轿中,自己扒了官服钻进护卫人群中。 黑衣大汉与黄衫女子抢到轿前,伸手将师爷揪出来,一拳打晕扛起就走,竟然不识官服,桓石康一惊之下离开江陵,直接跑到建康桓府避难。 桓少问明大汉与女子样貌,登时气的原地直蹦,不停嚎叫:“阳大牛竖子、贼匹夫、蛮伧货、无赖......” “公子休要急燥,此事没那么简单。”慕容雪吋道:“以我师姐与阳大牛的性情,决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江陵去劫人,背后必然受人指使。” “高恩华,一定是高恩华这妖道指使。”桓少小眼愁的一片蓝光,他想到此事没完,高恩华定然布有后招:“妖道坑完天师道,又来坑我桓氏族人,道门中人,也能坏成这样,岂有天理啊。” “公子耐心等等,静观其变既可。” “本少发誓!”桓少恶狠狠咒:“只要妖道出现,必请阴殿主与地痴出手诛杀妖道等人。” 三日后,最先失踪的桓蔚回到桓府,面色憔悴,耳朵少了半块,带给桓少一个口信; “绑匪要求换人,一个桓氏族人换十个云渺宫女修,将所有女修全部送到长江岸边船上,让船顺流而下,对方便将对应的桓氏族人放回来,如果派人跟踪埋伏,便将所有桓府氏人脑袋送来。” “该死!”桓少气的小眼差点弹出来,大叫:“一群伧蛮流匪竟想和本少讲条件,他们还记得自已什么身份不?” 桓蔚道:“对方说了,晚一天放人,便送桓氏族人的物件给你。” “物件?本少绝不怕妖道一群手下败将!”桓少又气啉啉的大声发了个誓。 翌日午时,桓府家仆送来一个木盒,指名请桓少亲阅,桓少小心翼翼打开木盒,两支血淋淋的耳朵赫然摆在其中,只是认不出是那位族亲的。 “妖道,本少和你不共戴天,绝不会向你屈服!”桓少大声发誓的第二天,又有人送来四只耳朵,两根手指。 “妖道,本少和你势不两立。”这一次桓少赌咒发誓的声音小了许多。 他也曾想斩杀两名云渺宫女修立威,只是不知高恩华等人藏匿在那,更怕高恩华一怒之下,将桓氏族人全部斩杀,在桓少心中,死一百名女修和死只蚂蚁差不多,死一名桓氏族人,那是天大的事,若一气死数十名族人,估计桓少自己要去陪葬。 第三天,这次送来八只耳朵和四根手指,其中有一只手指桓少认识,正是自己三堂兄的,他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叫道: “快派人找船,快派人找船,快将府中云渺宫的瘟神们全送走。” “公子你的八名坐骑也送走?”桓府管家颠颠跑来好心好意的提醒。 桓少怒从心头起,一脚将桓府管家踢飞,怒吼:“那么多废话?老子叫你放人,你快放人去,再磨蹭将你耳朵和手指全剁下来喂狗。” “是,是,公子息怒。”桓府管家平时在奴仆们面前耀武扬威,眼下却不敢还口,在地上打个滚儿爬起来,一溜烟奔了出去。 桓少心口的郁气松了一松,大叫:“道门讲究仁慈,妖道如今又心黑又无耻,这么多只耳朵和手指,他们是无辜的,妖道也下得去手?” “此事不必高恩华亲自动手,只需他颔首同意,慕容格可是杀人越货的天生行家。”慕容雪吋道:“若有必要,比这无耻阴毒十倍的法子他都能想到。” “燕人......咳、咳、”桓少心头火起,正想大骂燕人无耻,慕容氏卑鄙,忽然想起慕容雪吋正是燕人慕容氏,连忙极力大闭嘴,将骂人话生生咽起肚中,顿时噎的真翻白眼。 慕容雪吋冰雪聪明,心中感动之余,娇笑不止。 数百余名女修有一部分已经桓少赏给下属,一一重新集合,一晃半个月又过去了,每隔两日,总有不同桓氏族人的耳朵和手指送到桓府,要求逐渐加码,每名桓氏弟子一日加价五百两银子。 桓氏族人知道是桓少若的祸后,上千名族人日夜守在桓少堂中,催促桓少快点放人,又过了数日,才将人头聚齐,包括柯武的两个妹妹一起送上了停在码头上的大船。 桓少一直过了一个多月才露面,脸上伤痕累累,据说是一群嫂夫子,婶子和大姨们抓的,根据从那以后,只要是高姓之人见到他,桓少都会大打出手...... 孙恩驾船离开盐海县码头后,一路上面色忧虑,回想起战死沙场的兄弟,不禁眼角湿润。 卢循劝道:“师君休要心燥,此次本教虽受挫折,但我也找到重甲铁骑的弱点,等回到隐龙岛后,重新造船练兵,日后必然胜之。” “重甲铁骑有弱点?” “重甲铁骑乃谢安心血所注,从战马选用到重甲锻造都是晋室倾举国之力精粹合成,乃晋室立国之根本,以本教之力莫想去模仿它。”卢循道:“但尺长寸短,一物有长处,必有不足,重甲铁骑的缺点便是笨重,不能长途跋涉。” 孙大眼插言道:“重甲铁骑可不笨,战马跑的比人快,至今想起铁骑撞来的威势,贫道仍心有余悸。” “孙长老说的是已到眼前的重甲铁骑,要再向远处想一想,重甲铁骑是不是不能下海,是不是不能长途奔袭。”卢循笑道:“而江南处处临海,如果本教有足够的大船,通过水路,甚至可以直达建康。” 孙大眼道:“卢长老的意思是,本教多造大船,在各处抢了就走,让北府军的重甲铁骑无用武之地是么?” “对,日后咱的策略便是抢了就跑。” 孙恩默口不语,心中苦笑,抢了就跑那岂不是流匪的伎俩?天师道仅仅败了一次便要沦落为流匪? “师君不必忧虑,我这劫了就跑是还有后招的,本将军已想出破敌之计。”卢循道: “尚有后招?快说来听听?”孙恩精神一振。 卢循摇摇手,道:“这招说了就不灵了,到时保师君拿下建康便是。” “真能取下建康?”孙恩追问。 卢循道:“八九不离十吧,容本尊将这计谋好好想想,然后再派人详去落实一下地形。” 数十只大船扬帆缓缓向隐龙岛驰去,船上大部分鬼卒刚逢战败,兼之平生少走水路,海浪颠簸之下顿时又呕又吐,唯有一人独自兴高采烈。 郑方盐海山路上突然战死,一直镇在原登飞头上的大山已然消失! 原登飞独立船头,迎着清凉的海风,扇着扇子,心中盘算如何欺负欺负没了爹的郑静,还有毛公子留下那个野棒槌。 二百四十五节 孙闾露 盐海县大战之后,晋室各股势力都筋疲力尽。 孙恩率残军退于海岛中造船休养,司马元显赢得胜利,国库钱粮也消耗殆尽,急需时间恢复补充,桓玄初得荆州,欢喜之余抓紧厉兵秣马,准备图谋天下,硝烟四起的江南,一时又宁静平和。 日起日落,潮涨潮退,匆匆间夏去秋来,这一日卢循与孙大眼来找孙恩商议。 “师君,数月坐吃山空,岛上存粮已然不多,到夷州倭国采粮船队一直未归,江南郡县秋食当前已下,是否派人上岸收些来。” 孙恩明白,说是收其实就是派人去抢,犹豫说:“据军中斥喉报,北府军已分散镇守江南临海郡县,冒然前去,怕是讨不到好处吧?” “小道愿率军先去盐海县探探虚实。”孙大眼在盐海一战后,一直为孙恩所不喜,闻言自告奋勇:“师君不必担心,我会率人避开北府军防守郡县。” 卢循哈哈一笑,说:“那有劳孙长老了,收的粮食越多越好,隐龙岛上数万人,每天少一顿也不行。” 孙恩顿时无话可说,默默的看看身边两名最熟悉的人,这一刻,他感觉面前这两个人好象特别陌生,陌生到无话可说。 “岛上数万人马,如今终日无所事事,能不能将每日三顿饭改成两顿饭,以便于省点口粮?”孙大眼忽然问道。 “绝不可以。”卢循语气坚定,解释道:“书中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可这民心是什么呢,他就是一日三顿饭,让他们三顿饭吃的饱饱的,民心大悦。” “少一顿也不行?” “一顿也不行,孙长老一定要记住,老百姓都是一群不识字的伧民,他们短视,贪婪,三人成虎,一个人怯懦。”卢循认真说道:“一日三顿吃饱吃好最关健。” “那小道出去准备下,率队出海了。”孙大眼向孙恩施了礼,出殿而去。 孙恩仔细回味着卢循的话,心有所感,自己以前一直活在梦想中,对普通教众的想法想的太简单了,认为他们只是响应大义,如今看来,普通教众需要只是吃饱睡好而已,另外加上一个杀掉士族,自己便是士族的念头。 卢循祖居范阳,乃汉末大儒卢植之后,聪慧绝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钟爱造船,曾到处拜访名师学习造船,新造的大船又大又宽。 蓝天湛湛,碧波汹涌。 孙大眼率军离开隐龙岛后心中盘算,出岛一为抢粮,但最重要的是设法寻找高恩华等人讨回财宝,这批财宝必须找回!若讨不回,自己早晚郁闷而死。 “去盐海县看看。”孙大眼低声下令,财宝是在盐海丢失的,必须先回盐海县找找线索,船工们答应一声,喊着号子,大船在海中兜了一个圈子,远远向盐海县驰来。 翌日晨时,船前远方出现一个无名海岛。 海风鼓荡间,岛上忽然升起一点亮光,径直向大船飞来,一名天师鬼卒匆匆来报:“孙长老,前方荒岛上有修士御器飞来。” “多少人?” “一个人。” “哦,知道了。“孙大眼松了口气,踱到般头一看,只见天际一名修士御器而来,当下令天师众修箭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半盏茶后,岛上修士御器飞临大船,剑上之人浑身邋遢污秽,海风一吹,卷起的内袍一片黄色,似曾相识。 孙大眼心中一动,仔细一看,来人却实是道士打扮,只是披头散发,看不表脸庞,当下凝目查看。 剑上修士见孙大眼独站船头,稍一停顿,竟俯剑直接冲来,“扑嗵”一声跌落船头,嘶声叫道:“长老,小道是孙闾露啊。” 孙大眼仔细一看,见对方一张瘦长马脸,正是孙闾露无异,只是面色灰黄,显见数月来吃了天大苦头,立刻怒从心头起,一抬腿“啪”一脚将孙闾露踢飞。 “孽障,你竟然未死?贫道一直认为你早投胎转世为人了呢。” 孙闾露瘫在船头,“呜、呜、”大哭:“高恩华不是人,长老要替我等报仇啊。” 孙大眼怒道:“蠢货孙召聪死了没?怎么不见他人呢?” “禀长老,都在前面海岛岩石上躺着呢。”孙闾露爬过来哭泣:“若长老再过数日不来,应当也就饿死了。” “一群蠢货饿死算了,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孙大眼嘴上一边咒骂,望着又黑又瘦僵尸一般的孙闾露,心忽然柔软起来,忙令人放下小船上海岛将孙召聪等修士接到大船上。 秋高气爽,白云悠悠。 大船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孙大眼看着船板上僵尸一般的孙召聪,心中又是厌恶,又是怜悯,如今财宝已失,杀了孙召聪一来没大用处,二来好似和财宝失去最后一丝联系般舍不得。 “将这条蠢猪拖到船仓中给点水喂着,若找不到财宝再将他碎尸万段!” “诺。”船上的天师鬼卒将孙召聪等人拖死猪一般拖到船仓中去,孙大眼望着瘫在船头的孙闾露,心中一软,摸出两粒丹丸,道:“吃了恢复一下元气吧,你在荒岛上怎么熬到今天的?” 当日高恩华令人将孙闾露扔在荒芜的海岛上,然后将船驰离。 海岛荒芜万分,一片绿叶全无,屹立在海中数千年无人踏足,更无飞禽走兽踪迹。 孙闾露等人尝试御剑返回江南,向前走了数柱香后,天际间仍然海天一色,脚下起伏的海水深蓝如墨,透出一股永亘荒蛮之意,体内灵力已然出现疲惫,吓的连忙返回海岛。 每二日,众修从海边的浅水中击死数条海鱼,胡乱吃下后,换个方向御剑又试,灵力消耗疲惫时,照样又得返回。 数天后,孙闾露放弃寻路,与众修一起开始在浅海处捕食充饥,数月长期饥饿,风吹日晒,体力逐渐枯竭殆尽,在将面临死亡之际,大救星孙大眼恰巧出现。 “贫道救你等是天意,日后能将丢失财宝找回来,算将功补过,若寻不回财宝,再将你等扔进大海喂鱼。” 孙闾露眼中流下浑浊泪水,有气无力道:“多谢长老救命之恩,我做牛做马也要报恩。” “不要你做牛做马,只要你找到高小郎中等人的下落。”见孙闾露如此凄凄惨惨,孙大眼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顿足,返回内舱中,不在露面。 一日后,一名天师鬼卒匆匆进仓禀报:“孙长老,盐海县到了 张牢之击溃天师道后,见三吴旧地比京口北地富庶数倍,便上表要求留在江南驻守,北府军一来刚立下扭转乾坤的战功,二来也惧怕天师道去而复还,司马元显便同意将府兵在江南驻守。 在大战中,刘寄奴立下战功,被封为游击将军,率二千军马负责看守盐海县,为防不测,张牢之特意派了十名军中修士随往。 刘寄奴镇守盐海县后,一从不打骂责罚士兵,二很快与盐海县城中的百姓打成一片,身体力行率人修缮城墙,派出军中斥喉临视码头动向。 孙大眼的船队刚在海面上出现不久,斥喉迅速急报刘寄奴。 盐海县城十分破旧,城中仅有数千居民,守城二千军马中大部分是步兵,只有少量轻骑兵,刘寄奴不知海面天师道船队中兵力多少,便一面派人急报张牢之,另一边派人向最近的会稽郡谢府报信。 参军王鹏道:“刘将军,米贼在秋季突然出现,定是为掠抢秋粮而来,盐海县城池低矮,若对方全力进攻,怕是守不住。” “米贼渡海而来,不知城中虚实,必然会派斥喉来打探消息。”刘寄奴沉思片刻,说:“速从军中挑选长相高大威猛者数十人,打扮成修士模样,站在城门口,再将军中所有旗帜全部拿出,遍插城中树梢和房屋之上,只要拖过今夜,援军便能赶到增援。” “诺。”王鹏得令而去,盐县城中迅速行动起来。 从二千士兵中,挑出数十名长相凶恶霸气者,按照军中修士指点,打扮的稀奇古怪,武器不够,将木板随意砍削成刀剑之形,用麻布一包挎在背后,赶赴城门。 刘寄奴骑马四城门转了转,又令:“除了与码头最近的城门开放,其余三道城门全部关闭,派出数百士兵在城墙上与城内持刀巡逻。” 孙大眼船队靠岸后,迅速派人将码头四周控制,此次随孙大眼出征盐海者,均是甘派中亲信精锐,也是孙大眼在天师道中说话的底气,唯恐盐海县中有伏兵,派出贴身亲信吴老七率人进城中探查虚实。 吴老七精明谨慎,抢了数件渔民衣衫换上,一路匆匆赶到盐海县城,刚到城门外,只见城外长长一道人流在等待进城,一大堆人聚拢在城门前查看什么。 城门口悬挂一颗血淋淋人头,下面贴有县府告示; 上书米贼要来袭击盐海县城中,城外坞堡乡民可凭黄、白二种户籍进城躲避,发现米贼举报者有奖,不报者斩。 二百四十六节 高姨娘 吴老七做贼心虚,远远一见到盐海县城门,就感觉周围无数双眼晴在窥看自已,偷偷向四处一看,只见盐海城墙上旌旗飞舞,一队队士兵持刀来往巡逻。 城门前有一队士兵在盘查进城人流,还有十数名修士模样的人在协助检查,修士们个个长相魁梧,不怒自威! 一名修士长相威猛,满脸黑须,一双眼晴精光闪闪,背后一柄巨型长剑,剑身上用麻布捆扎,身边两名修士光着上身,头皮在秋日中油光锃亮,手驻两柄门板般大刀,正在恶狠狠的盯着进城人流。 “都排好队,排好队,身上有凶器的主动交上来!” “一个接一个的来,米贼来了,都快点!” “一听米贼几个字。”吴老七胆颤心惊,没敢直接进城,从人群一侧溜了出来,远远御器一看,只见盐海县城中到处军旗招展,惊惧之余,立刻赶到码头向孙大眼报告。 “禀长老,盐海城中守军知道本教来了,早有防备,在城门口守卫的修士便有十多名,人人长相凶猛......”吴老七向孙大眼述说着在盐海县的见闻,面有余悸。 “城中晋军竟有防备?”孙大眼迟疑道:“可知守城将军是谁?何无忌还是孙无终?” 吴老七道:“都不是,看城头旗帜,应当是刘姓之人。” “刘姓?”孙大眼道:“难不成是刘牢之儿子刘敬宣在盐海么,若是刘敬宣在此,北府兵精锐将士在守城也不足为奇。” “用不用待天黑潜进城去,再查看一二?”吴老七问。 “不用了,咱是来抢粮的,不是来打仗的。”孙大眼道:“盐海防备森然,换个守备松懈的郡县抢就是。”一声令下,天师船队起帆离岸,沿着海岸线向南缓缓驰去。 大半日过后,站在船头的孙大眼忽然一拍脑门,大叫:“我等中计了!盐海县中若有精锐之师,何必虚张声势给众人看呢?” “长老,咱要不调转船头杀回去?”吴老七问道。 “晚了,也不知盐海县刘姓守将是谁?竟如此工于心计,”孙大眼一脸苦笑:“眼下转回去,盐海援兵已至,本教已无胜算。” “孙长老。”孙闾露经过几日调养,已能走动,她摇摇晃晃从船仓中奔出来,说:“小道想起来了,那日高小郎中用的船不比咱这船小,船工都是江南当地口音,在江南能有这么大的船,应当不多吧?” “有道理。”孙大眼脸上蓦然露出一抹笑意,只要派人去江南各大码头想法子打听打听,多半可以寻到高恩华等人的下落,到时便算是倾尽甘派之修全部力量,也要将财宝抢回。 孙大眼曾和卢循暗中合计,有了这批富可敌国的财宝,便算是天师道起兵战败,坐大船去夷洲倭国也可以称王称霸,到那时自己进可进,退可退。 远方天海苍茫,那可恶的高小郎中躲在那里呢?也许此时正在数着自己的银子在笑吧...... 昆嵛山上,山峰竞秀。 经过近半年的紧张建筑,大殿已初具规模,巍峨的殿墙依山势而建,将附近方圆十余里连成一片,殿墙外面铺彻青石板,顶上建有哨斗。 为了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战斗,阳大牛在督工时,特别注意殿墙的结实度,让民夫用石碾子将熟土反复夯实,自己用熟铜棍大力砸上去,殿墙只留下一条棍痕。 从桓府接回来的数百名女修们经过数月休整,已基本恢复战力,为了迎接她们,临时又在殿中一侧加盖数百间居室,如今女修们日日在演武场中随阿呆练习各种杀招,准备日后寻桓少报仇。 司马雪近日心痒不止,她日夜想办法要把昆嵛山上的银子花出去,和卫氏双姝及慕容妃一说,仨人意见竟不谋而合,即可拉着一大群会御器的姐妹们下山大采购。 昆嵛山位属南燕境内,慕容德攻占晋室幽州刺史辟闾浑的广固城,并在此定都,向南一直攻占黄河以北领土,于广固称帝,改元建平初年,设立百官,安抚百姓。 广固城原属于晋室一个州城,远不如江南三吴旧地富庶,城中一直通用晋室银两。 这一日,城中猛然间来了一群美貌女子,不论吃、穿、用等物品,看见就买,绝不讨价还价,广固城中所有商铺的陈年存货全一扫而空,仿佛银子不是银子,而是一堆土坎坷。 城中立刻流传一个传说,说这群青年女子乃城东营丘山中狐精所变化,手中银两是土坎坷变成,吓的商铺掌柜们整夜不敢合眼,紧守着银两不放,直到数日后一咬银两仍然嘎嘎硬,才敢放心睡觉。 众女修们出了广固城,背着大包小包的衣物回了昆嵛山。 司马雪在广固城买到几件合意的衣衫,急欲让高恩华给过目,刚奔回大殿,便一溜烟跑到后殿,见高恩华与王存忠正在整理各种药材。 “大叔,大叔,你在忙啥?我在广固城买了两件衣衫,来帮我看看。” “在为炼制化神丹配药材。”高恩华笑道:“不必看了,公主貌美如花,破衣烂衫穿在身上也美若仙子。” “那可不行,大叔跟我过来。”司马雪过来伸手一把攥住高恩华袍袖,一路拉了过去。 高恩华连忙放下手中药材,口中叫道:“别拖,别拖。” 王存忠默默的低头捡药材,每分好一堆,便用黄纸包好,好似啥也没看见,他有一种感觉,日后公主师妹要变师娘,有些不应当弟子们见到的事情,自己还是不看为妙。 司马雪在广固城中挑了一件浅绯裙襦,一件淡绿长袍,一一试穿给高恩华过目。 “大叔,我穿那件好看?” “都好看。” “只选一件呢?” “这套浅绯裙襦吧。” “我穿给大叔看看吧。” “行。” “大叔帮我系好带子。” 司马雪生活起居一切均由高恩华照料,高恩华从无怨言,师徒俩人相处默契,中间偶尔也曾有过师徒斗法,但司马雪只要祭出不吃饭的必杀绝技,均已高恩华认输收场,只是近来司马雪由懵然少女一晃变的亭亭玉立,两人相处便多了几分不自然。 “公主,你已经长大,衣衫带子要自已动手系!” “大叔,大道如清水,欲念似黄泥。”司马雪知道高恩华要说什么,立刻开启徒弟教育师尊模式:“大叔心中出现黄泥巴是不是?为何突然不肯帮我系带子了?” “以前公主尚未束发及笄,如今公主已近桃李年华,如何相提并论?” “以前对我那般好,我才弃宫悔婚来投奔你,如今想不对我好,我不愿意,不愿意!”司马雪顿顿足,双眸厉瞪着高恩华不放。 高恩华脑门微微出汗,试探着问:“昆嵛山上生活如今略微安定,要不挑选一名女童来服待公主如何?” “不行!”司马雪回答的斩钉截铁,嘻笑说:“要么大叔伺候我,要么把李姨娘接来伺服我,你选那一样?” “先由贫道来待侯你吧。”高恩华知道眼下没能力从皇宫中把李姨娘领出来,便换个话头解释说:“近日与你王师兄已将各种草药配齐,近日要闭关炼制化神丹,以后难有闲暇伺侯公主。” “炼丹也需人陪伴,大叔难道要子怡姐姐陪?”司马雪嗔怪道:“不要认为我傻到看不出子怡姐与你眉目传情,卫姐姐让你救人,大叔便救人,我要见的李姨娘至今还在宫中......” 高恩华头大如斗,连声说:“由公主陪伴炼丹,由公主陪伴炼丹!” “这还差不多,高姨娘你甭想和本公主斗。”司马雪满意的穿好浅绯裙襦,转地转了两圈,笑说:“我去演武场给众姐妹们看看,她们若是喜欢,一人定做一套。” “这一套裙襦需近二十两银子吧,五百名女修若是一人一套,就工化费上万两银子,能不能省点?” “不能,佛家说了,银两是带不走的利,大叔你们从小眼胖子家再绑两个人,一万两银子就有了......”司马雪支招道。 “公主快去演武场吧,我去大殿挑药材去。”高恩华无可奈何,巴不得司马雪早些出门,心中暗叹,司马雪年纪越大心眼越多,真象她曾祖父晋太祖司马昭。 他一路想着心事,赶回大殿,见卫子怡正在和王存忠整理药材,身上居然也穿一套浅绯裙襦,只是同样浅绯裙襦,司马雪显得娇俏活泼,卫子怡则娴静端庄。 “道长看看,公主妹妹替我挑了一套裙襦,好看不?” “好看,卫道友穿上这套裙襦,显得丽若牡丹,娴静高贵。”话音刚落,只听司马雪在外面呼叫:“子怡姐姐,子怡姐姐你在那儿?” 高恩华心头一慌,疾声说:“贫道想起一件急事,这便去办。”说完不待卫子怡与王存忠应声,匆匆自内殿的小门转了出去,高恩华前脚刚走,司马雪穿一身浅绯裙襦,从前殿门跳了进来。 “卫姐姐,咱去演武场转转如何?问问姐妹们喜欢这种裙襦不?” “行。” “大叔呢?”司马雪四下张望了一下,问:“他没来大殿么?他方才说要帮王师兄挑药材呢。” “哦,这个、”卫子怡不知高恩华为何要避开司马雪,抬头看看王存忠,只见王存忠似老僧入禅般在挑选药材,应是没听到高恩华和司马雪说话,便说:“公主妹妹,你方才说去演武场吧?快走吧,师妹们一定喜欢咱这套裙襦。” “走,走,若是姐妹们喜欢,回头一人给她们做一件。” 两女走远后,王存忠抬起了头,望着两女的背影,心中在选择,两女均是秀色可餐,各有优点,到底选谁做师娘好呢? 二百四十七节 向前冲 孙大眼的船队离开盐海县后,在江南东边临海郡县一路抢掠,斩获颇丰,载满数船粮食后,派出数十名修士前往江南各大码头打探高恩华等人的下落,自己率军返回隐龙岛。 刚回隐龙岛两日,忽然接到孙恩命令,岛中大殿聚众议事,一个时辰后,大殿中十分宽敞,岸边涛声如雷般传来,天师诸“祭酒”聚坐一堂。 “本教派往夷渊倭国的船只遇上大风了,在海中深没一半。”卢循郑重说道:“军中无粮便乱,眼下岛中存粮,加上孙长老带回来的粮食,至多支撑两个月,师君要早做安派。” “又要到江南抢掠嘛?”孙恩忽然想起苦派长老和战死的郑方,一时冲动的说:“如此作为,本教实在有违起兵初心,反造了不少杀孽,趁本教尚有实力,可与朝廷议和不?” 孙恩的话象一桶冷水倒进热锅中,登时炸了锅,殿中众修一时傻了眼,纷纷不知所措。 “师君休要意志不坚。”孙大眼吓了一跳,立刻说:“未起兵前,诸事尚可商量,经吴光郡一战后,要么师君坐北朝南,重整山河,要么本教上下十数万人头落地。” “昔日燕主慕容宝为帝后,遇事主意不坚,谋而无断。最后招来杀身之祸,燕室臣民相互杀戮。”原登飞如今任益州“祭酒”,今日也列坐厅中,立刻劝说:“如今本教情形与后燕相似,十数万兄弟如今骑在虎背上,师君稍有犹豫,首先便会自乱。” “师君,便算司马元显不与本教计较,江南的士族豪门也不会和本教善罢干休......” “师君,如今咱无路可退了,放下手中刀枪,咱就是一群待宰羔羊。” “师君,本教眼下情形,向前走还有生机和胜算,若议和那等于要放下武器......”厅中所有“祭酒”随声附和反对议和。 孙恩无可奈何,问:“既无退路,如何才能至建康称帝呢?” 殿中诸修一时又傻了眼,孙恩的梦想也是他们的梦想,但做梦总是做梦,这个问题谁也不能给孙恩解梦。 “师君和众位祭酒休慌,我已想好取胜之道!”卢循站了起来,正色的给殿中众修画了一张超大的饼:“我如今筹谋的妙计,可一战定天下!” “卢长老快说说,什么样的计策可能一战定天下?” “我相信卢长老的话。” “卢长老?” “各位别问了,这个计谋不能先说出来!”望着大殿众修期盼的眼神,卢循平静的说:“大家有没有发现?晋军对本教的行踪一直了如指掌,我们中定有晋室的奸细存在。” “对,卢长老说的对,从劫法场救王恭开始,晋军好似常常能掌握本教的动向。”孙大眼站起来环视了殿中众修一眼,说:“包括攻打吴光郡前后,郝柏好似一直能知道本教的情况,许多事儿透着古怪,大家要相互防着点儿。” 孙恩道:“去建康劫法场的事,摆明就是有人提前报告司马元显,只是本君一直想不明白,为何郝柏也能提前得知本教去向?” 从建康劫法场后,孙恩和卢循便一直密切观察教中可能给晋室通风报信的人,但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任何信索,甚至秘密处死了两个最可疑的人,仍然无济于事。 因为孙恩和卢循查的全是与晋室朝廷有关系的人,从出身和利益去查,查谁有没有近期莫名其妙得到一大批银子,查那位祭酒族中子弟在晋室为官任职...... 谁也不会想到,是原登飞将消息泄露给桓少。 原登飞将消息传出桓少,桓少根本不需要眼前利益,唯一目地便挑拔晋室和天师道多流血,双方相互紧紧咬住对方不放,给桓氏在荆州以最大时间发展势力。 殿中天师众修登时心思各异,都开始怀疑身边人是否就是晋室奸细,原登飞坐在人群中,不慌不忙的东张西望,一付将众人玩弄于掌股之中的得意油然而生。 ...... 众修散会后,孙恩将卢循留下,问:“妹夫,你有何妙计?敢说一战定江山。” “此计不能说,若被人提前知晓,这计谋便不灵了。”卢循一脸神秘的说:“师君你有时迂腐,有时只知追求梦想,有时喜欢感情用事,这些具体的事,你便不要管了。” “这计谋连我也不能提前知晓?”孙恩知道这个妹夫素有计谋,更相信他不会害自己和天师道,便一笑说:“本君且先去王贞父女,你既然喜欢独揽大权,便自己忙活吧。” 此后,卢循便一面在隐龙岛上督促抓来的苦工扩建修缮房舍,一面派大木船四出联系失散的教众,数月间,已又有万余名教众来投,最多的时间用在督造大木船上。 隐龙岛北边天然竖立一排独立的小岛屿,呈半月状环线隐龙岛,正是一个天然避风港湾,经过天师道百余年不断的修缮和挖掘加固,已能停泊数百条大型木船。 两千余名苦工在阳光下叮叮当当的修理木板,有人刨光,有人打磨,有人在木板上画尺寸,也有一批人在安装大船的龙骨。 港湾的水面上停了上百条全新的大木船,象一头头巨大的水兽,在阳光下逐波起伏,散发站一股木头味。 吴郡陈氏次子陈方,和族人一起在王廞起兵前被押到隐龙岛上干苦工,数年后,除了死去的百余名族人,其余人全在天师鬼卒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整日搬石头,扛大木头卖命干活。 经过长期的风吹日晒,昔日一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眼下个个灰头土脸,双手粗糙,凭谁来看,也看不出当年士族豪门子弟的模样。 “陈方,米教造这么多大船做甚?”陈府一名灰衣男子问道。 “肯定是为了抢掳方便。”陈方低声说:“听说米贼在吴兴郡吃了个大败仗,逃到这岛上避难养伤了。” “被谁打败了?” “隐约听说是北府军。” “北府军不是王恭的大帅嘛?米贼不是和王廞一伙的吗?他们怎么自己人打起自己人来了?” “这个我也猜不出来。”隐龙岛上消息闭塞,督工的鬼卒对苦工杀戮无情,陈方半丝也不知道江南发生了什么,只能猜测说:“米贼这次闹的动静挺大,如今数万人聚在这荒岛,这边造大船,南边天天在训练水师,一定还会有大动静的。” “陈公子,咱们敢不敢偷一条大船,逃回江南,在这岛上呆着生不如死。” “敢,但不是眼下。”陈方摸了摸头发,说:“咱全是读书人,都知道一个道理,万物盛极必衰,米贼应当快走下坡路了,咱们要等一个最可靠的机会再出手逃走。” “那行,我等相信陈公子,就忍忍再等等吧。” 卢循正在隐龙岛南面海边发愁,望着海面上一群天师鬼卒发愁,愁军粮,愁兵器,愁天师鬼卒的战斗力。 在江南陆地作战,每名鬼卒手中发一柄斩马刀,便能充个人数,但水战则大大不同,若不懂水性,鬼卒人数再多,浪一颠簸,全部东倒西歪。 天师鬼卒来自晋室各个郡县,一大半以上的人一辈子没见过海水,看见海水就晕不说,大木船一颠簸,苦胆都能给吐出来。 北府军战马倒是追不上大船,可大部分普通鬼卒同样也没有丝毫战斗力,干活的还是天师数千名核心修士。 近数月以来,卢循便将天师鬼卒中精壮青年选出,一方面喂食增补体力的丹丸,一方面用木头捆成一些大木筏放在海水中随浪起伏,然后令鬼卒们站在水筏上熟悉水性。 凡是站在木筏上不晕的鬼卒再派出去抢粮,离开江南三吴旧地,一直向南走,向南走!慢慢远到晋安郡,甚至转到岭南郡抢粮。 天师道苦派消失后,对天师道内部打击挺大,当时争议非常大,只是事已至此,最后不了了之,卢循如今改变了策略,派出去的人只抢士族豪门的粮,不拉普通百姓参加天师道,这么做能得到普通百姓的支持。 根据派到江南刺探情况的斥喉回报,张牢之率北府兵已占据江南大部分郡县,正处处加固城池,一付严防死守的模样。 令天师大船一路向南走抢粮,逐步远离江南,便是卢循有意为之的一步棋。 天师道有大船可以傲啸海上,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而北府军的战马则不行,终有力疲身倦之时,战线拉的越长,北府军的兵力便会随着向南移,也会慢慢分散。 只有将北府军分散了,卢循的机会才会出现! 天师初期起兵后,一路斩将夺城太顺,卢循恍惚的认为,很快便能兵临建康天下,将司马氏逐出江南,由天师道代替晋室。 吴兴郡一战,让卢循彻底明白,普通流民起兵,十有八九要失败,因为没有进攻策略,没有粮草供应,士兵没有训练,一般散沙的天师道打顺风战尚可,稍有逆境便四分五裂。 唯一取胜的机会,便是奇袭建康,如何奇袭,卢循心中已有了计较,此时隐龙岛上所有的一切准备,全部是围绕奇袭计划而准备的。 机会是可以创造的,卢循要创造一个机会! 二百四十八节 传异术 此时的江南,笼罩在一片短暂的和平当中。 天师道在隐龙岛训练士兵,司马元显抓紧时间调整朝廷内外各处力量,桓玄在荆州秣马厉兵。 高恩华等人正在昆嵛山积蓄自己的战力。 无名山丹尘子洞府中,灵气四处弥漫,司马雪进洞后一声欢叫,绕过高恩华,直接钻入后洞,估计前去翻找以前宫中之物。 高恩华简单清除了一下洞府中灰尘,给丹尘子叩拜上香,心中感慨万分,丹尘子一生痴迷练丹无果,自已一生追求参悟大道,至今茫无头绪,王蛮子曾说过,大道要靠一个“悟”字,只是自已实在不知从何悟起。 化神丹方所载炼丹法门,高恩华在数十年间,看了不下数千遍,早已倒背如流,当下凝神屏气,将如何催动玄鸿古鼎,如何采药、封炉、炼丹、止火等一一默想一遍。 “大叔。”司马雪从内洞匆匆奔出,问道:“要开始炼丹了么?” “开始炼丹后,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不得出洞半步,公主愿意否?” “不出洞便不出洞,炼出化神丹后,大叔一要多给我几粒,二要准我去江南玩耍。”司马雪顿了一顿,握紧小拳头晃了晃,笑嘻嘻的说:“我要大买特买,把会稽郡的好东西全买回来。” “把会稽郡的好东西全买回来?”高恩华想了想,不解的问:“买回来用不完有何用处?” “这就不劳大叔费心了。”司马雪问:“大叔估计能炼出多少粒化神丹?” “如今药材足够,只是能炼出多少成品丹药,贫道心中也没底。”高恩华实话实说:“话说长远些,此事若非天师道把江南药材全搜刮到一起,化神丹连炼的机会也没有。” 司马雪道:“我不管,我陪大叔一天,大叔便需给我一粒化神丹,到时不许赖皮不给。” “贫道第一次用玄鸿鼎炼化神丹,也不知此丹炼成后,是增加修为的灵丹,还是索人性命的毒丹。” “大叔休想如以前那般拿话来蒙混我。”司马雪笑道:“若大叔把我毒死了,一定也要拉着大叔去地府解闷。” 自秦朝至汉室到如今,不论皇室豪门,或是山野道观,世人对炼出长生不老仙丹,一直孜孜以求。 炼丹师不论身置何地都深受注目,高恩华若是贪图钱财,任意选一个太平郡县开坛炼丹,必然财源滚滚。 经过认真准备,开始炼丹。 卫氏双姝率众女修将药料源源不断运来,王存忠一一检查验对无误,众人依事先约定分工,卫氏双姝在洞外负责警戒,王存忠洞中负责投放药材,司马雪负责近身伺服。 高恩华在洞中榻上落坐,掐五心问天决,静心凝神,沉寂数年的石室中,轻轻响起一段古老的咒语。 “以吾念为媒、融天灵地宝、敕敕如律令,玄鸿鼎速现!”洞中一直静寂缭绕的灵气蓦然急速涌动,速度越涌越快,渐渐啸声大振,似鹤唳,如鹿鸣,气体慢慢凝聚成实形。 一只青铜古鼎虚影缓缓自虚无中凝聚,鼎外古篆文字和神兽图案渐渐发亮透明,栩栩如生,一股睥睨天下的上古道意在洞中弥漫。 “存忠投药!” 高恩华一声令下,王存忠将摆好的各种药材按照高恩华要求,一一投进鼎中,鼎中一阵水气沸腾,青赤黄白黑五光缭绕,一股淡淡药香味在洞府中弥漫。 司马雪见高恩华额头上微微见汗,连忙掏出手巾轻轻给高恩华抹了抹汗,心想自己这次多亏没有偷懒,如果让卫子怡伺侯炼丹,定能趁机与大叔多有亲近。 卫子怡对高恩华温情脉脉,司马雪早就看在眼中,可是心中并无任何嫉妒之意。 一来因为自小生于深宫,不论父皇孝武帝,或是皇叔司马道子,均是嫔妃成群,二来身处乱世,见过太多死亡,生命朝不保夕,若无云渺宫众修环卫,怕是生出诸多变数,眼下内心最想要的,一是高恩华的独宠,二是查清父皇孝武帝驾崩真相。 鼎威滔滔,灵气缭绕。 洞内日子一天天飞逝而过,七七四十九日后,高恩华一脸疲惫,收诀而起,打开玄鸿鼎,洞府中顿时药香浓郁,一颗颗白玉般的丹丸在鼎底凝聚。 每一粒丹丸都有鸽子蛋大小,静静发出一片温润的光泽,每一粒丹丸的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的杀戮和抢夺,每一粒丹丸背后,都价值连城,每一粒丹丸背后,都有高恩华多年的心力和算计。 不过对司马雪来说,高恩华的东西便是自己的东西,没有贵重之分。 “大叔。”她欢叫一声,从鼎底捻起一颗丹丸问:“这便是化神丹么?我要吃一颗试试能否提升灵力。” “还是由我先来品尝吧。”高恩华急忙晃晃手,解释道:“我曾遍尝百草,体内已有御毒之能,若公主冒然服丹,体内灵力大增,多长出一个鼻子,岂不麻烦?” “大叔又拿这套蒙骗小儿的话,来吓唬我,才不怕呢。”司马雪嘴中虽如此说,确乖乖将手中丹丸递给高恩华。 高恩华将丹丸放在鼻前嗅嗅味道,又仔细察看一番,最后抛进嘴中,微微凝神引动太玄诀,只感觉神台中立刻升出一股纯厚灵力,酣畅淋漓的游走全身,脉筋百骨轻轻爆响...... “最差不是毒丹,真实效果要待日后验证。” “本公主亲自为大叔擦汗扇风,炼出的丹药绝不会有差,我这么大的功劳,鼎中化神丹要分我一半。”司马雪毫不客气的抢功。 王存忠在一边顿时目瞪口呆,同为弟子,这种公然强索的话,自已连想都不敢想,更别提当面说出来,可是内心确实也想要几粒化神丹给自已和绿萝增加灵力。 “公主事先可是说好的,最多只要四十九粒化神丹。”高恩华悠悠一笑,说:“公主既然这么贪心,可需陪贫道将所有的化神丹炼完。” “全部炼完?”司马雪回头看看洞府中堆彻如山的各种药材,小心翼翼的问:“一炉化神丹才用了这么一点药材,若全部炼完,尚需多少时日?” “若按目前炼法,一炉炉的练下去......”高恩华板着手指装模作样的数了数,最后说:“怕是需要三年二载才能完成。” “这洞府中又闷又无聊,大叔炼丹也没空陪我说话。”司马雪抓起一把化神丹揣进怀中,想想又抓了一把,叫嚷:“我还是去江南看望谢姐姐吧,想来她如今无需守灵了。” “公主别走,丹还没炼完呢。” “不陪了,不陪了,让卫姐姐陪大叔炼吧。”司马雪快步抢出洞府,唤出玄冥剑,径直向江南飞去,这次出洞以前,先在后洞揣满金银珠宝,先到会稽郡大买特买再说,这么多年的江湖颠簸流离,总算可以任性一会。 司马雪走后,王存忠问:“师尊,这炼丹是不是?” “对,让子怡来陪我吧。”高恩会脸上带着笑容,虽然他猜不透司马雪心中想什么,但知道最少司马雪对卫子怡没有敌意,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头,最少不必事事为难卫子怡了。 “诺。”王存忠应了一声,然后期期艾艾的说:“师尊,我和绿萝道法普通,那个......” “为师知道你的意思。”高恩华看着默默跟着自己十余年的大徒弟,心中忽然有些伤怀,说:“等昆嵛山上稳定一些后,为师替你补办个婚礼,不能委屈了绿萝姑娘。” “多谢师尊。”王存忠登时笑了起来,连忙做了个揖:“那徒弟可先向绿萝透个口气,让她也高兴一下。” “行。”高恩华轻轻应道。 江南风景如画,秋光艳丽,盐海县刘寄奴设计吓走孙大眼后,一直大力修缮盐海县城池,并在海港码头附近高山上,设下观察哨,监视海面上来往船只动静。 一日刚从城中巡查回营帐,军士来报,营外有一男一女求见,刘寄奴心中一动,匆匆赶到营帐外,见谢东衣和一身浅绯裙襦的司马雪正在营门站立。 “小将刘寄奴参见长公主殿下与谢公子。” “刘将军免礼。”谢东衣神色漠然,只是轻轻点头。 “路上听谢公子说你设计吓退天师教进犯,这是和谁学的空城计。”司马雪刚一说完,忽然想起这空城计和曾祖父有莫大的关系,以后不提为妙。 “当时米贼乘船来袭,无奈之下只能行此险着。”刘寄奴恭恭敬敬的说:“能吓退米教众贼,多亏有会稽郡谢府替我撑腰。” 司马雪不禁暗暗佩服,刘寄奴在京口赌场力拒阴殿主上楼,在盐海设计吓退天师道进犯,又能说会道,若引导有方,实在算得上一名有勇有谋的将才。 “刘寄奴,我已向大叔说好,将太玄诀传你到空之境界,再传你风遁术。” “多谢长公主授术。”刘寄奴喜不自禁,连声道:“两人贵人里面请,长公主请,谢公子请。” 二百四十九节 震天鼓 司马雪来盐海以前提前早做好准备,将太玄诀空之境界以前的口诀,和自已修炼的心得,一一撰写在一块帛布上,加上一颗化神丹,一起赠与刘寄奴。 “大叔要我转告你,学会道法等于怀揣利刃,既可伤人,也可自伤,若品德不端,道法虽高最后难免苦果自尝。” “小将一定谨记师祖教诲,洁身自好,一心为公。”刘寄奴恭恭敬敬应道: 司马雪笑道:“大叔可没让我收徒弟,乱世中,传你点法术保命要紧。” 三人在帐中说了一会闲话,谢东衣看了一眼司马雪,忽然道:“公主若是授术已毕,这便随在下返回谢府吧,想来姐姐已从寒山寺回府。” “行。”司马雪立刻站了起来。 司马雪从无名山洞府中与高恩华辞别后,一路御剑从琊琅郡拐个大圈子,穿出泰山群峰直扑会稽郡,不料确扑了个空,谢道韫正巧去寒山寺上香未归,谢东衣问明来由后,自告奋勇带路到盐海县先找刘寄奴授艺。 刘寄奴商量问:“长公主与谢公子远道而来,要不留在小将营中盘桓数日,让小将一尽地主之谊?” “刘将军好意,本公子领情了。”谢东衣白了刘寄奴一眼,自已有一肚皮话想与司马雪私下诉说,岂会留在军营中让一群军汉众目睽睽看着说话。“改日本公子自会写封书信,在张牢之面前替你多多美言!” “刘将军休要多礼。”司马雪对谢东衣咄咄逼人的神气颇不喜欢,只是感觉一直欠谢道韫的人情,便温言对刘寄奴说:“我先去谢府看望姐姐,容后再见。” 近来天师道四处流窜抢粮,会稽郡内外戒备森然。 城门前鹿角栅栏交错摆放,城门官兵手中寒光闪烁的枪尖,和士兵们警惕的眼神,彰显着此刻的会稽郡与以往的不同。 司马雪与谢东衣远远而来,见到城门前拥挤的人流,顿时想起初出后宫时,曾在会稽郡门前遇到谢琰的两名公子谢肇和谢峻,不禁随口问道: “多年前,我曾在城门前见到过谢刺史的公子谢肇和谢峻,记得当年他们刚十多岁的模样,他们如今应当已长大成人。” “大哥前次出兵吴兴郡时,将两名侄儿带在身边,原想送给二哥看看。”谢东衣冷声道:“后在乱军之中,帐中督军张猛叛变,把两名侄儿擒住献功投靠米贼,料想早已不在人世。” 司马雪心中一寒,想起两名小童的依稀模样,一切恍如梦中,对天师道的反感不禁又加重一层。 “谢公子来了、”城门口守军见到谢东衣,一起躬身施礼,谢东衣神情冷漠,轻轻点点头,在众人一片崇敬的目光中,带着司马雪徐徐进城。 “谢公子。”司马雪看看城边,问道:“我记得当年这儿有一架大鼓,怎么不见了?” “此处原来确有一架巨大战鼓,据传乃上古黄帝所设。”谢东衣低声说道“上次米贼掳掠会稽郡时,无故将战鼓捣烂,事后城中巧手工匠想方设法,竟然无法修补,米贼如此暴殄天物,真乃人神共愤。” 司马雪暗叹世事盛极必衰,白日之后黑夜必然笼罩大地,乱世中,一面传世千年的战鼓竟也无法幸免,人命更是贱若蝼蚁,只是猜不透这眼下这茫茫黑夜,将在何时迎来黎明。 谢府佛堂中,谢道韫孝衣如雪,数月不见,秀发中银丝缕缕乍现,黑白分明,十分显眼。 她缓缓的给佛上了一柱香,回头向司马雪淡淡一笑,确没有言语。 司马雪问:“姐姐秀外慧中,名动天下,妹妹有一事不明,想与姐姐讨教?” “公主妹妹且管说来,奴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谢道韫道。 “本朝以往一直太平无事,可如今刀兵四起,师尊曾说因父皇终日醉酒,不理政权,致使太阿倒持,授柄于人,我一直想知道,此事与我父皇可有关系?” 这个问题在司马雪心中盘桓数年,只是高恩华对朝庙中事知之甚少,也解释不清,谢道韫才学智慧天下无双,以前一直不得机会详问,此次司马雪再来江南谢府,主要原因便是想听谢道韫对此事说法。 “晋室皇权无威,今日之祸乱,早晚都要发生!”谢道韫略微沉思,缓缓说:“若先皇在位,司马无显不敢起纂权之心,天下能多得数十年太平,但君威一直不振,州郡藩镇拥兵自重,战乱早晚都要发和,无非是米教之乱,或许是桓玄起兵造反。” “那姐姐认为,这场战乱何日才能结束?” “火焚万物,物尽而火岂能独存?”谢道韫娓娓而谈:“如今江南不亡者,都是米教的敌人,米教灭亡,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姐姐,还有桓氏呢?”司马雪追问:“我在益州青城山时,见桓氏族人正在统一整理益州,虎视荆州,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桓氏自桓温起,一直存不臣之心,如今他们已掌控荆州。”谢道韫皱眉说:“如今桓氏与司马元显在朝中角力,则看北府军主师刘牢之日后归依那家。” “怎么和刘牢之扯上关系了?” “朝国大事,素来便是先用嘴巴讲条件,若条件讲不通,只能动手打。”谢道韫尽量直白解说:“刘牢之率领的北府军是本朝最能打的,他帮那一方,那一方就能赢,只是此人见财起意,一切变数太大,若无一方能快速胜出,本朝仍如前朝三国那般,长期对耗下去,苦的只是江南百姓。” “天下若无我,不知有多少人要称王称帝!”司马雪瞬间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两人正谈论间,谢东衣推门而入,和谢道韫寒暄几句,便轻轻坐在司马雪不远处,默默一言不发。 佛堂的檀香味绕鼻不散,两名女子原本相谈甚欢,谢东衣一插进来,虽然只是坐着不说话,但司马雪顿时感觉如坐针毡,可又说不出什么。 “长公主远道而来,且回房中休息片刻,稍后到正厅中一起用饭。”谢道韫微微一笑,率先打破僵局。 “好,我去换个衣衫。”司马雪借机出堂而去。 谢道韫看了看谢东衣,笑道:“么弟是不是暗怨姐姐让公主独自离开?” “没,没有的事儿,公主远道而来,确实应当休息。”谢东衣连忙辨白道。 “么弟,如今大哥二哥已然不在,姐姐有几句话可要交待。” “姐姐有甚教诲直管说,弟弟洗耳恭听。” “长公主独立奇行,生于宫中却不贪图富贵,如今身怀神兵异宝,在乱世之中,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好伴侣。” 谢东衣面上一喜,刚欲说些什么,却见谢道韫一摆手,接着说道: “只是那日在府门前,她乍见道士高恩华,一股心花怒放的模样,两人间绝非普通师徒那么简单,姐姐劝么弟放弃长公主,另在皇族和士族中选一位美貌女子,姐姐定会出面替你保媒。” “高恩华一名普通道士,若在太平年间都不配与士族弟子同席而坐,我乃谢氏弟子,岂能甘心输给他?”谢东衣愤然说:“皇族和士族中纵有美貌女子,可除了司马雪长公主,谁能与我御剑遨游天下?” 谢道韫看着脸色有点赤红的谢东衣,盈盈一笑,心中却是一片忧愁,谢东衣自小便倔强无比,只要想做的事儿,任谁也劝不住,不劝还好,一劝反倒更要死撞南墙不回头。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会稽郡中家家户户升起炊烟,一只孤独的鸟儿在空中惊鸣着飞走,司马雪换上绿色衣衫,心中忽然想起了千里之外的高恩华,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太贪玩,当时只嫌洞府中枯燥无趣,竟不陪高恩华炼完化神丹;唉、司马雪啊司马雪,你如今不是公主了,也非当年世事不明的懵然少女,不要再让大叔失望了...... 谢府仍在守孝期间,厨间做了数道精美素食,谢道韫做东,谢东衣做陪,三人开始进食。 入餐后,谢东衣不停为司马雪挟菜倒水,极尽地主之谊,亲热而绝无逾越礼节之举,司马雪心知谢东衣殷勤背后的心意,一顿饭吃的浑身冒汗,心中暗道再也不来谢府第二次。 “长公主殿下,这乃岭南云峰茶,产于绝壁云雾之中,每一片茶叶均由当地未婚少女以唇摘取,绝不能用手触碰,每一片茶叶都值数两银子。” “长公主殿下,这是西域的玉红草根,蒸熟后入口温香而细腻,每一根都需要用一匹绸缎来对换。” “道韫姐姐想请长公主殿下在府中多盘桓数日,以尽地主之谊,姐姐你刚才在佛堂中是否这般说过?”谢东衣向谢道韫征询问道。 谢道韫一楞,正犹豫是否违心说慌,见司马雪正凝目望来,无奈只得用力点头:“说了,说了.......”然后端起茶杯饮茶掩饰,只是平时从不说慌,心慌之余呛了一口茶水,咳、咳、的咳嗽不停。 谢东衣又道:“公主在府中无人服待,姐姐房中有一名叫青荷丫环,聪明伶俐,调去服待公主数日,姐姐不会舍不得吧?” “使不得,使不得,”司马雪双手乱晃,连声道:“我出宫后数年,早已习惯一人独居,若留青荷在房中,反倒不自在起来。” 谢道韫见谢东衣对司马雪殷勤呵护,心中不禁暗嗔,想起一首民歌;花喜鹊,尾巴长,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眼前的谢东衣,八字还没一撇呢,便先忘了姐。 ...... 二百五十节 原登飞 建康桓府中,桓少正在客厅中团团乱转,厅中一群修士哭丧着脸,人人战战兢兢,就差潸然泪下。 “一群废物,蠢货!四处寻了数月,连妖道的影子也没摸到?” 众修士身躯都自然的弯了一弯,把头低的更低,感觉自己确实无能。 “啪”一声,一只茶壶被摔个粉碎,桓少连连作揖:“本少拜托各位用用心,快去给本少出去找,到盐海县以东的海中荒岛上找一找,寻到妖道等人的落脚地点者,赏银一万,黄金五百两。” “赏银一万两,黄金五百两?”一群修士面面相觑,相互看了看,都认为自己听错了。 “嫌少?”桓小一声喝斥。 “诺,属下这便去找。”一群修士立刻脸带喜欢,欢快的抢出了大厅。 “哈哈。”慕容雪吋见众人去后,顿时笑的直打跌,调笑道:“高恩华若知公子如此挂念他,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痛哭流涕?哼哼,叫爹喊爷也不成。”桓少恶狠狠的狂叫:“高恩华抢走本少玩物,绑了桓府的人,还砍下桓氏族人的手指、耳朵来索赎金,让本少在族人及堂哥面前丢尽脸......” “公子你先不要急燥,仔细想想高恩华等人去那了。” “娘娘认为呢?” “他们带着一批富可敌国的财宝能去那里落足呢?去夷洲倭国?去西域?”慕容雪吋摇了摇头,说:“我认为他们不会走的太完,因为他们的血海深仇还未报,另外他们来去全用船,总之不会太远。” “那些船本少也派人查过,在盐海码头他们换了船,就找不到踪迹了。” “换了船?”慕容雪吋说:“他们做事可真是滴水不露,要找到他们等于大海捞针。” “大海捞针也要找,此仇不共戴天!”桓少抓起慕容雪吋的手摸了摸,说:“我桓氏一族竟让一群伧民耍了,此仇不报,其余士族如何笑话本族?我桓少还有何脸面出族人面前出现?” “公子莫急,解铃尚需系铃人,高恩华等人劫走财宝,天师中人那里定有线索。”慕容雪吋建议道。“先找到原登飞,也许他那能有一点有用的线索。” “娘娘秀外慧中,这条计策可行。”桓少托起慕容雪吋下巴一吻,夸道:“可是米教在吴兴郡大败后,与原登飞便失去了联系,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公子是不是让高恩华气迷糊了,寻找数百人不容易,寻找数万人的天师中人还不容易?此事交与本妃来办即可。”慕容雪吋应承道。 桓少将慕容雪吋横抄抱起,上下其手一通乱摸,坏笑道:“本少对娘娘的相助感恩涕零,唯有以身相许,娘娘允不允?” 慕容雪吋瞬间体软如酥,叫唤道:“允了,允了,本娘娘允了。” 光阴似箭,匆匆数月。 东海碧波万顷,荒凉隐龙岛中,岸边波浪拍岸,涛声如雷,一群群海鸟在浪花中彼此飞舞。 原登飞近来的心情心花怒放,,白日在帐中与郑松泰一起装模作样为郑方披麻守灵,晚上归府后,尽情的嘲笑污辱郑静。 “郑静,你以前是否曾翘着兰花指对爷说,绝不看爷的脸色生活?如今再说一次给爷听听?” “郑静,你知道益州毛姓那个呆瓜娃子死于谁手么?今日明白告诉你,是爷亲手送他送地府的!一直以来,你把爷当绿帽王八耍,爷若不收拾你俩这对奸夫**,岂不愧对祖宗?” “原登飞,你不是人!你小人得志,你是个骗子......”郑静一边紧紧搂住怀中孩子,一边哭骂。 “郑静,是不是想咬爷一口泄愤?可惜愿望很诱人,现实很残酷,爷即刻去玩阿青这个贱婢取乐,你也可牵着姓毛的野棒槌到爷室外听听音儿......” 原登飞在房中不停的转着圈儿,犹如猫戏老鼠般开心,他学着桓少模样,一边眼晴斜视郑静,一边狠狠踢了跪在地上的阿青一脚,发泄着以前阿青曾蔑视他的恶气。 “啊”阿青一声惨叫,哀怨的看看郑静,见昔日高傲刁蛮的小姐除了哭泣嚎叫,丝毫不见出手相助的意思,心中不仅又怕又惧,暗自思量以后要不要改为投靠原登飞,换取活命的机会。 “叫什么叫?忘了以前怎么帮这个浪蹄子羞辱爷的么?”原登飞跨上一步,一把抓住阿青的头发拖出房外,一边得意叫道:“给老子爬着走,一会让你叫个够......” “是,爷。”阿青哭泣着,一步一步爬了出去。 从在益州进郑府开始,原登飞一直利用小恩小惠拉拢身边属众,到今日效果才初显端倪,无论原登飞如何羞辱郑静,没一人出来劝解。 郑静见原登飞将贴身丫环阿青拉走,心中二分愧三分恨五分惧。 愧疚保护不了阿青,恨毛公子对不起自已,恨郑方去世的早,恨原登飞的无耻,想想自已和怀中孩子以后的未来,在隐龙岛上四面海浪滔天,自已无处可逃,又无人相助,只有任由原登飞慢慢折磨。 “爹啊,女儿如今知道错了,当初若依你老人家之言寻个好人家嫁了,那有今日之祸,姓毛的,你才是一个骗子啊,姓原的,你真是畜生啊,当年哈巴狗,如今变在大狼狗啊,呜呜......” 室外海风呼啸,夜黑如墨,郑方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关心郑静的生死,更别谈好的喜怒哀乐。 阿青终于一步步爬到原登飞的居室,“啪”一脚飞来,随后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命令:“自个爬去床上趴好,若趴歪了,爷今天晚上便让你去死!” “是的,爷。”阿青哆哆嗦嗦,又一步步向床上爬去。 翌日、原登飞正在灵堂中与半残的郑松泰一直守灵,郑松泰在昏昏欲睡,自到海岛后,郑松泰天天借酒烧愁,一日三醉,如今形神枯槁,面容消瘦。 新安郡中一名祭酒前来悼祭郑方,临去时,其中一人偷偷塞给原登飞一个信封,信封中只有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 银针针尾幽芒闪闪,透出一股摄人心魂的阴煞寒意,正是慕容雪吋的冰尾针,见到冰尾针,原登飞立刻会意,这是远在江南的桓氏主人在召唤他。 对于桓氏与慕容雪吋等人,原登飞是又喜又怕,惧怕对方的辣手无情,但心底最深处,又隐隐把桓氏与慕容雪吋的势力当成最后救命稻草。 原登飞经历颇为复杂,从小便无父无母,先投前秦干了数年小吏,再投后燕慕容氏,在参合陂一战中,叛变燕宝慕容宝后,出现在益州郑家府门前。 数年几易其主,四处流浪的生活,使原登飞变的八面玲珑,信奉有奶便是娘,懂得狡兔三窟才安全,今先在天师道中占着益州祭酒的位子不放,再抱紧桓氏与不咸山慕容氏大腿,算是给自已留下三条退路。 “主人找我有什么事呢?”原登飞迅速转开了脑筋,倏地想到,天师道和桓氏都有争霸天下的念头,也许桓少关心天师道的军事线索吧,明天我应去看看卢长老了,看看他在干什么? 隐龙岛港湾中碧波荡漾,数十只崭新的大木船一字排开,在水中晃动起伏。 卢循蹲在码头上督促船工们建船,七八只大船的龙骨已搭成,船工们在忙碌的爬上爬下,敲打安装大船船体。 原登飞走进码头,远远向施礼卢循一笑。 卢循脱帽还礼:“原祭酒不在灵堂守灵,怎么突然跑到码头来了?” “原某身为郑府女婿,守灵数月,如今已尽到半子之责。”原登飞说:“本教数万教众来岛中数月,天天只是吃喝睡三件事,这般长久下去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今日原某来卢将军处,看看有何可效劳之处?” “原将军的忠心,令本将军感动,若教中诸位祭酒都有此忠心,本教何愁大事不成。”卢循对原登飞的忠心肃然起敬。 “呵呵,卢将军有所不知,原某一生四处飘荡,只在随老丈人加入本教后,才如浮萍有依,有了家的感觉。”原登飞一脸愁容,慢慢引导说:“奈何天不佑我,老丈人在盐海山路猝然战死,如今益州道友们天天嚷嚷着要到江南找会稽谢氏报仇。” 晋室朝野间对孝道极为重视,大多情况下,需守孝三年期满,方能出外游行。 原登飞做为郑方女婿,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出岛与慕容雪吋见面,此事若由卢循在孙恩面前提及,才更名正言顺,符合世事情理。 “会稽郡城墙坚厚,易守难攻,如今郝柏等吴兴郡败兵残孽正聚集谢府。”卢循不疑有他,劝阻说:“若冒然前去,定然讨不到好处,怕又要折损人手。” 原登飞道:“不到会稽郡报仇也成,只要带着益州道友们去抢抢粮,杀杀人,消消气,一切自然平安无事。” “这个主意可行,待孙长老的船队从江南回来,我便向师君提出,下一趟由你益州教众出海抢粮。”卢循听原登飞说的情真意切,果然承诺向孙恩进言。 “多谢卢长老支持!”原登飞脸腮边迅速挤上两堆肉,露齿一笑。 二百五十一节 刀光闪 会稽郡辖下十县,半数以上直接通水路可以航船。 刘寄奴镇守的盐海县一直太平无事,一日间,忽然连接收到句章县等四县的求援文书,文书中说的是同一件事,米教中人已在会稽郡境内上岸,到处掳掠人口,抢夺粮食。 句章县由北府兵诸葛长民负责镇守,诸葛长民与刘寄奴在北府军中相识后,两人出身均是北地南渡侨民,兼之性情相投,一直结交甚密。 诸葛长民遣人求援,刘寄奴必须出兵救援,救兵如救火,一柱香后,点齐一队千名北府兵精骑与军中修士一起,风驰电掣般驰向句章县城。 在距离句章县数十里远的一外坞堡外,只见坞堡上空飘起一股股黑烟,隐隐约约还传出一阵哭声和尖叫声。 “报.......”一名北府军斥喉修匆匆回报:“前面坞堡中发现一小队米贼正在抢掳。” 刘寄奴长刀一指,下令:“冲进去,米贼全部格杀。”骑兵们拔转马头,抽出长刀,铁蹄铿锵向坞堡内冲去。 一伙天师鬼卒押着一群女子村姑突然出现在坞堡口,他们脸上流溢着得意的笑容,手中的刀尖上凝固着鲜血,与急驰而来的北府军骑兵瞬间撞上。 “晋军来了......”一排弩箭在天师鬼卒的惊叫声中,向天师鬼卒雨点般射去,“噗、噗、”一连串箭尖入肉的闷响声中。 血肉崩溃,一群天师鬼卒纷纷中箭歪倒,有的鬼座死前脸上兀自挂着得意的笑容,北府军继续向堡内冲去。 一名米教修士闻声从坞堡中冲出来,见状挥剑一划,地面上瞬间土意翻滚,一道土幕术墙凭空竖起,将射来的弩箭纷纷撞落。 刘寄奴纵马急冲抢近米教修士面前,长刀如电径直向灰袍修士砍去,未等灰袍修士应对,后面急促驰来十数骑战马,蹄踏枪挑,一齐向灰袍修士击落。 灰袍修士急速向后跃起,人在空中挥剑一引,空中气波扭动,数根土柱拔地而起,仍旧结成一道土幕,拦在北府兵铁骑面前。 “轰”一声,十数骑战马不管不顾的撞上来,泥士轰然四飞,一片刀光斩开土幕,继续斩向灰袍修士,不给对手任何喘息机会。 北府兵一名军中修士掐诀颂咒,指间蓦然飞出一只血红飞燕,展翅飞舞,军中修士挥指一挑,血燕化成一抹血光,从一片刀光中低掠飞出,“噗”的穿入米教灰袍修士小腹中。 灰袍修士惨叫一声,手脚稍缓,在一片如电般刀光的围攻下,瞬间血肉崩溃。 “好样的!”刘寄奴向军中修士一竖大拇指,然后厉喝:“堡中米贼,一个活口不留,杀! 刀光闪烁,弩箭横飞。 半个时辰后,百余名天师中人基本被严清,但坞堡中的庶族富户男丁被斩杀一空,房屋烧成焦土。 粮食撒的堡中遍地都是,一污血与地面上粮粒混合渗泡,显的污秽而狰狞。 一辆辆牛车上堆满被砍死的鸡鹅猪狗,拉车黄牛身上到处沾满污秽血肉,一名小女孩趴在一对死去的树民男女身上惨声哀哭,布衣男子手持一柄扁担,死后仍然怒目圆瞪,一脸不屈之色,胸口裂开一个大洞,露出森森白骨,却已然死亡多时。 一股腥臭味在空气中弥漫,整个坞堡若非有阳光明亮,俨然阴间地狱。 “造孽啊,抢粮便抢粮,为何一定要烧屋杀人呢?”一名北府军嘀咕。 “听说米贼身上贴着神符,还喝神水,这样死后能直接成仙,不用再转世投胎。”另一名士兵低声说。 “神符神水,全是米贼用来唬人用的,贴上符纸护身的,还不照样一砍便死?”一名士兵嘲笑道。 刘寄奴翻身下马,抱起哀哭的小女孩,向堡中残活人群问道:“堡中族长可在?请出来说话。” “族长已被米贼杀死,此刻堡中以小老儿年岁最大,将军有何吩咐?”一名苍发老者出面应答。 “这些银两留给你,把这小姑娘的父母好好安置,本将军要奔去县城救援。”刘寄奴掏几几块银子,默默递给苍发老者。 “将士们,米贼这般暴戾烧杀村民,他们已经不是人,而是畜生!”刘寄奴翻身上马,拔刀长呼“立刻随本将军赶到句章城下,见到米贼,只有一个字,杀!”整个铁骑战队顿时蹄声如雷,一阵风冲出坞堡。 句章县境内山地溪流较多,县城在守将诸葛长民的刻意修缮下,十分坚固。 原登飞率领属下教众在沿海趁夜登岸,一路暴抢狂掳,把永兴县令直接斩成肉沫,然后一路向句章县杀来。 诸葛长民不知城外米教来袭人数与实力如何,便选择了最安全的打法,立刻关闭句章城四门,派兵上城头固守,迅速派出军中修士向会稽郡谢府和盐海刘寄奴等人求援。 原登飞率领的天师鬼卒一来没有携带攻城器具,二来目地也不是为了攻占县城,见句章县城有了防备,便派人将县城四下围拢,摇旗呐喊,大造声势,恐吓城中守军不敢出城,一面派人四处到县内各个坞堡中抢掠粮食人口。 刘寄奴率领的铁骑来的太快,猝然间便与一小股天师教众相遇,一番杀戮后,只有数名道法高明的天师修士遁走。 原登飞接到从坞堡中逃遁回来的修士报信,说附近坞堡已经发现晋军增援部队的踪影,只是不知来援者是谁。 “晋军来的好快,我们撤!”原登飞皱皱眉,他可不想和北府军面对面的硬拼,立刻下令:“换个县城再抢,且看看船跑的快,还是马腿追的快。” 刘寄奴率部赶到句章县城时,城外已然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地旗杆,说明天师道确实来过,北府军向城头守军亮明身份,全军进城。 “诸葛兄,何故放米贼轻易逃走,这样做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刘寄奴埋怨道。 “米贼骤然来袭,摸不清城外米贼兵力虚实,也曾在城头上见米贼撤走。”诸葛长民解释道:“只是担心米贼在使计诈败,因此没有派兵出城追杀。” 两柱香后,会稽郡谢府援兵赶到,来人中竟有司马雪与谢东衣。 刘寄奴顿时喜出向外,正准备迎上去请安,紫袍一闪,谢东衣抢前两步,若有意若无意的拦住刘寄奴去路,确没有说话打招呼。 司马雪眉头一皱,绕过谢东衣,问刘寄奴道:“刘将军也来句章城增援么?” “小将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谢公子!”见谢东衣一脸不高兴,刘寄奴恭恭敬敬应答:“小将在盐海接到句章县诸葛长民的求援信后,便点兵赶来增援,只是米贼狡猾,早已溜之大吉。” “可知米教谁人带兵前来?” “据说是益州祭酒原登飞。”刘寄奴命人捡过来一杆旗,上面果然写了一个原字。 “原登飞?这小丑让别人在前方冲锋攻城,他躲在人群后面偷吃鸡腿。”司马雪想起原登飞笑起来脸上两堆肉,心无好感,顿时又把背后吃鸡腿的旧事重提。 “谢公子。”天极宗郝柏凑过来说:“米教定然去祸害附近郡县百姓,咱们是否去附近郡县转着看看?” 谢东衣绷着脸,看看司马雪,嘴中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众人自然而然的一齐注意司马雪,等她下令。 司马雪见众人一起向她注目询问,顿时心烦意乱,更不知道应当应当去,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事后宁可回无名山洞府陪高恩华炼丹,也不在谢府多呆片刻。 “小将即可派出军中斥喉,到附近郡县察找米贼去向。”刘寄奴出言替司马雪解围:“谢公子可与众位侠士移步句章县城中稍坐,公子意下如何?” “允了。”谢东衣偷眼一看司马雪,立刻说:“便依刘将军之言行事。” 郝柏暗暗大摇其头,王、谢世家前人个个名动天下,王羲之笔如矫龙,天下无双,谢安淡泊无为,弹笑间令前秦百万之军灰飞烟灭,两人均属不世奇才。 待到王、谢下一辈子弟时,王恭京口兵败被杀,王凝之更冤,连死于谁人之手都不确定,谢琰与谢藐也败于一群米贼伧民之手,看谢东衣神情竟以司马雪一名女子马首是瞻,若非谢府中有奇女子谢道韫主事,会稽谢府自已不依也罢。 建康城,桓府内,大摆宴席,原登飞与桓少同室而坐。 晋室士族豪门弟子极少与庶族中人同席而坐,更休提原登飞一名流民身份,原登飞手捧酒杯,热泪在眼中流转。 “承蒙公子抬举,咳、咳,是承蒙主人抬举。”原登飞激动的语无伦次,咳嗽了几口后,又说:“原某感激涕零,日后主人若有差遣,原某愿赴汤蹈火,替主人排忧解难。” 桓少小眼一眯缝,笑道:“你对本公子是有用之人,作用能抵数千墨甲卫,赏你个座儿也是应当的,此次若能查出妖道等人下落,待桓刺史平定天下之时,新朝中定有你一席之地。” “原某半生飘零,一事无成。”原登飞听完桓少的话后,眼中饱含的热泪瞬间流了下来,奔出来跪倒泣道:“今有公子一诺,原某粉身碎骨,必然查出高恩华等人下落。” 二百五十二节 昆嵛山 桓少哈哈一笑,居然亲自给原登飞倒了一杯酒,又说:“有天师道在江南牵制,司马元显便无力顾及桓氏荆州与益州练兵,你明白回去要怎么做嘛?” “原某懂得主人的意思,孙恩的妹夫卢循也是这个意思,他命令在三吴之地以南大肆抢掳。” “卢循?本少曾听闻过此人传闻,慧远禅师曾评论他体貌儒雅,而内心包藏不轨祸心”桓少略一沉吟,又问:“他和孙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师君孙恩志大才疏。性情左右摇摆,在攻下吴兴郡时,曾对我们说,不久便能来建康换上朱袍紫带,在盐海县兵败后,又说在隐龙岛隐居也可以。”原登飞解释说:“卢循则是一根筋的性子,他一直认为日后是天师道的天下。” “那个孙大眼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孙大眼爱财如命,一直梦想小富既安,起兵前后他最积极,不过命不好,辛辛苦苦抢来的银两财宝让高恩华略施小计,一锅全给端走了。” “爱财好,爱财的人都可以收买过来使用。”桓少笑道:“日后若有机会,你可向孙大眼略透口风,见机引他来与本少见面。” 原登飞立刻站起来,拱手道:“原某谨记主人命令!” 桓少又问了一些天师道近期内部人员变化情况,再给原登飞画了一张桓氏新朝的美好大饼图,最后派人用马车将原登飞送出建康城。 “公子竟对一个狗奴才又封官又许愿。”慕容雪吋从殿后走出,嘲讽说:“他有这么大用处么?” 桓少迎过去把慕容雪吋抱到大腿上坐下,笑道:“只是先画个大饼而已,又不需立付真金白银。” “常听人说;咬人的狗不叫,以前不懂其中意思,眼下真懂了。”慕容雪吋一脸感慨,说:“认识高恩华后,才明白这话果然不假,妖道一脸笑意,做起坏事来,说翻脸便翻脸。” “妖道拐骗大晋公主,夺慕容宝的玄冥剑,劫米教孙大眼财宝,还绑本族中人的票,把坏事都做绝了。”桓少郁闷的说:“本少和与妖道一比,才真是小巫见大巫。” “公子不怕原登飞将来出卖你么?”慕容雪吋冷不丁的问。 “原登飞能出卖慕容宝,出卖米教,照样也能出卖本少。”桓少顿了顿,说道:“但这中间有一个诀窍,娘娘不知看出来没有?” 慕容雪吋被桓少摸的不停乱扭,吃吃笑道:“愿闻公子兜一个圈子,最后来个自我脸上贴花。” “原登飞是小人,却是一个有见识的小人,和只贪眼前财的孙大眼不同,他看重‘势’字。”桓少总结道:“本少今日有‘势’在,不用扔肉骨头,他也愿意跟着,待本公子失‘势’时,原登飞必会第一个出卖我。” “公子英明,幕容宝未露败迹时,原登飞对他忠贞不二,等到参合陂败迹出现后,原登飞立刻落井下石,米教在吴兴郡兵败前,原登飞对公子并不象今日这般死心塌地。” “据原登飞说米教卢循在隐龙岛中不停造大船,还来江南四处召集旧部兵马,近日必有大的举动。”桓少充满期待的说:“我桓氏在荆州的兵马也已操练娴熟,如今一切算是风雨欲来,这建康城将要换天了。” 慕容雪吋望着桓少,忽然感觉桓少的小眼特别可爱,心中充满憧憬。 仅一个士族桓府便是丫环数百轮流,许多美食见所未见,若桓氏得了天下,自已跟着桓少日后也算皇族中人,比师姐慕容妃找了个伧夫阳大牛强上百倍。 会稽郡,谢府中。 司马雪搜肠刮肚把小时侯从宫中大儒先生处学来的动听词语,全部送给谢东衣,才推掉了谢东衣一路相送的诚意,御剑东归。 天空蔚蓝,玄冥剑碧意磅礴呼啸,一路斩云破风,路过太湖后,司马雪忽然想起吴郡天师祭酒四妾公,自天师道在吴兴郡大战后,一直失去与四妾公联系,立刻一按玄冥剑,向吴郡掠去。 司马雪刚接近坞堡,从堡内冲出数名持刃堡民,拦住去路。 “女道姑何方人士,来本堡做甚?”一名堡民警惕问道。 “小道司马雪,乃堡中四妾公旧友,今日来寻四妾公,只想尝尝他亲手做的太湖白银鱼羹。” “四妾公早已病故,小道姑自行方便吧。” 司马雪望着坞堡中四妾公的小院方向,心头酸楚,才数年功夫便物是人非,当下转身步行出堡,刚走到驿道边。 “公主殿下请留步。”一名堡民从身后追来,远远喊道:“家父有请。” 司马雪一愣,从称呼中看,对方熟知自已身份,从长相上看,对方只是一名大眼青年人,却是面生的很,应当是从未谋面。 “家父四妾公闻族人禀报,得知公主殿下亲至,特命小民前来接驾。”青年人再次施礼,低声说:“小民的命,还是高道长亲手施救的呢。” “哎呀,原来是你,四妾公老人家真的安好?快头前带路。”司马雪顿时忆起初来坞堡时,那名服五石散过量的青年人。 “家父安好,托死之词也是情非得已......” 四妾公十分苍老,见到司马雪后,捻须笑道:“老夫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名动天下的司马雪长公主玉驾光临,实乃三生有幸。” “老先生,我何时名动天下了?”司马雪好奇追问。 “孙大眼长老发出悬赏令,凡有公主与高道友线索者,赏银五千两,建康桓氏一族也在江湖中放风,有公主与高道友线索者,赏银一万两,如今整个江湖全在寻找道长与公主的下落。”四妾公笑道:“一对小银人啊......” “竟有此事?”司马雪心中默默盘算着这消息的利害得失,随口追问:“适才在堡门前,族人何故言说老先生病故?” “唉,盐海县一战,老夫仗本地人路熟,侥幸捡了条老命。”四妾公面色沉重,说:“苦派传功长老等人不知所踪,我独自回到坞堡,让族人对外宣称已死,不想再参入天师道的事非中。” “传功长老也离开了天师道?” “确实如此,如今的天师道已改弦易辙,与张天师创教时济世渡人的教义背道而驰,如今老夫只想在堡中躲着,多活一日算一日。” “原来如此,我这便回去和大叔说,孙大眼和桓少居然在悬赏找我们。”司马雪对这个消息比较警觉,在她心目中,昆嵛山便是她日后的家,绝不想让敌人寻上门去吵闹。 四妾公这次居然没有挽留,而是直接将司马雪送到堡门前。 昆嵛山上经过扩建,比原来三仙殿大了数倍,主殿巍然屹立,殿堂斗拱高耸,高恩华给大殿起了个自然而然的名字,昆嵛殿。 高恩华等众人环坐一堂,全在听司马雪说事儿。 “孙大眼出银五千两,桓少出银一万两,买咱们的线索呢,如今整个江湖全在寻找我们......”司马雪将此次到江南的所见所闻一一述说。 众人心头一凛,特别是女修们顿时想起桓少率人围攻云渺宫的往事,殿中一时鸦雀无声,一时间却谁也想不起应对之策。 “俺老牛自缚起来,送到桓府能换多少两银子?”阳大牛一脸惊讶的打破沉闷。 “闭嘴吧你,少说两句能憋坏你嘛?”慕容妃一拍阳大牛的大脑袋,训道:“别吵吵,你少说两句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 “不说便不说,俺只是不想让大伙太闷而已嘛。”阳大牛大白眼珠子斜了慕容妃一眼,脸色表示不服,嘴巴却乖乖的闭上了。 “道长,孙大眼和桓少如此这般疯狂的寻找咱们,这事不能忽视,如今树灵尚未长成,守御阵法防护能力太差。”卫氏双姝可不关心天师的气数兴亡,直接问:“咱需要想法子如何对付他们,万不可让他们找上昆嵛山来。” “孙大眼和桓少等人不是追逐我等,而是在追逐财富。”高恩华淡淡一笑,说:“他们一日不除,我等永无宁日,迟早能寻到昆嵛山来。” “道长的意思是?” “孙大眼和桓少既然悬赏找咱们,若一直躲着不见,难保有一天不被他们找到昆嵛山上来,那样绝对不划算。”高恩华看看众修,提议说:“不如咱们去江南露个面,对方这悬赏令不攻自破,也没人掂记咱们了。” “这个主意不错,到江南去欺负欺负桓少去。”卫子姬服食化神丹后,灵力进展飞速,争欲想找桓少报仇雪恨:“实在不成就还去江南绑桓氏族人索要赎银。” “孙大眼和桓少背后的势力都十分强大,若想和他们斗,咱可与谢氏和北府军联手。”高恩华顿了一顿,问:“只是咱们需要有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去那里比较合适?” “俺想去药杞山寨住两天。”阳大牛叫道:“那寨子长年没人住,估计都成野兽洞府了。” “若住药杞山寨,孙大眼和桓少带人去了咋办?你自已回去生火做饭去,俺可不想住那破地方。”慕容妃首先不乐意。 二百五十三节 牛县令 殿中众修对阳大牛和慕容妃的斗嘴已司空见惯,一起哑然失笑,全低下头装成没听见。 “不住就不住。”阳大牛老脸一红,不服的说:“胡人就是胡人,说来说去,还不是嫌药杞山寨居住简陋,吃住不便。”正嘀咕着,发现慕容妃伸手向自已耳朵伸来,立刻一步蹿出殿外,慕容妃立刻追了出去。 “咳、咳、”高恩华咳嗽了两声,又问:“咱这次去最少也有一百多人,总不能住客栈中吧?” “大叔,咱不如住在盐海县刘寄奴兵营中比较自在。”司马雪忽然建议说:“刘寄奴独自在盐海驻防,特别需要咱们的帮助。” “去盐海刘寄奴处比较好,刘寄奴是贫困出身,定然十分欢迎我等前去。”卫子怡也十分赞成。 高恩华道:“既然如此,就让公主先去盐海刘寄奴兵营跑一趟,看看刘寄奴意见如何。” “行,我这就去。”司马雪看看卫子怡,笑道:“卫姐姐和我一起做伴去好不好?” “好。”卫子怡欣然同往。 江南盐海县,军营中。 “师祖若肯光临小将营中,那是小将一生的荣誉。”刘寄奴一脸喜色,一来对未来师祖的来临充满憧憬,二来若高恩华等人到来,便不大担心天师道的突然偷袭了。 “师祖?”卫子怡看看司马雪,再想想高恩华不禁莞尔一笑,从那看也找不到师祖和师尊的模样,司马雪被卫子怡一笑,心中十分羞涩起来,便说:“我大叔可不喜欢你称他师祖,我也不想做你师尊。” “这个......”刘寄奴口气一顿,实在想不起如何称呼,才能表达心中的敬慕之情,便问:“那小将如何称呼,他老人家才能高兴?” “大叔才不老呢,你称他高道长就成了。”司马雪见卫子怡一脸古怪的笑容,立刻快速给了刘寄奴答复,又说:“在城中收拾出数十间干间房间来,约有百余名姐妹前来......” “是,这个小将立刻去办,绝不能委屈了众位......”刘寄奴又不知如何相称为好,卫子怡立刻说:“你习了太玄诀,也算半个修士了,直接称道友吧,这样干脆利索,众生平等。” “行,小将这便替众道友准备房舍去。”刘寄奴看了看司马雪,目中精芒一闪,笑呵呵的出房而去。 盐海小县城和四妾公居住的吴县颇为相似,城中一切古老而安静,没有一丝喧哗的感觉,街面上极少看到行人来往,若非城头巡逻北府军手中刀枪寒光闪烁,整个县城没有一丝乱世的感觉。 盐海县城中原有数家士族大户,天师道在江南起兵,特别是围攻吴兴郡城时,北府军尚未进驻盐海县城,报有士族大户纷纷举族迁出盐海,将房舍空置出来,如今正给北府军一些士兵们临时居住。 高恩华等人一来,刘寄奴正好将士兵们统一集合到军营中居住。 司马雪和卫子怡亲自到城中最大的一家士族府中一看,相当满意,便和刘寄奴约好大约时间,然后返转昆嵛山。 天师道近来频繁在临海附近郡县抢掳,乘大船来去如风,风将船吹到那个郡县,就在那儿登岸抢,抢一票迅速乘船再走,等北府军闻讯气喘吁吁赶到时,往往只能见到满地尸首,一片烟火。 北府军马蹄虽快,但也快不过顺风顺水的大木船,因此只能被动防御。 原登飞从桓府返回船队后,在江南数处郡县利利索索的抢了数次,所得物品中除了粮食布帛,还有数十名美貌少女,自已挑了数名顺眼的留下,其余赏派给手下教众。 “兄弟们,今日到侯丰县抢最后一票,回船便到隐龙岛逍遥快活去。”原登飞一挥折扇,发布命令,手下天师鬼卒们呲牙裂嘴,欢声雷动。 郑方阵亡后,原登飞接掌益州分支,教众们顿有一种大人不在场,小孩子可以随便玩的感觉,特别是此次乘船出海抢粮,若郑方带队,一定规矩约束颇多,原登飞则没规矩,怎么舒爽怎么抢。 “兄弟们记住,晋室是司马氏的,天师道是师君的,唯有抢到手的钱财女子才是自已的。”原登飞鼓动说:“兄弟们对发财和抢女人有人反对嘛?” “没有!” “没有就好,一会到了地方大家动作快些,本将军最近总是一种紧张感觉,感觉好似有重大事情要发生。” “原将军。”天师鬼卒李开富吞吞吐吐的说:“小的想和你商量个事儿行不行?” “说、说吧,想说啥尽管说。”原登飞故意热情而大声的说道:“本将军能办到时,一定答应。” “小的喜欢阿青,她和属下早前的情人颇为神似,那个、那个、小的想......”李开富开始结巴,但意图明显,后面的话含糊不清。 “这次你去侯丰县好好抢一票,卖卖力立立功,回船本将军便将阿青送给你。”原登飞打断李开富的话,大声说道:“什么叫好兄弟,有银子一起花,有女人一起睡......” “小的愿赴汤蹈火,为本教效......力。”李开富激动的口舌结巴,腿脚发软好似要下跪。 “原将军威武!” “好,有银子一起花,有女人一起睡。”益州天师鬼卒们群情激扬,可惜司马雪不在场,在场的话她一定要重提背后偷吃鸡腿的事儿。 “不需要兄弟们赴汤蹈火,本将军带领兄弟们只会吃香喝辣,玩江南女子,向侯关县出发!”原登飞手一挥,高声下令颇似一名将军。 侯关县境内一片黄色山坡,土坡中很少有树木存活,连树都存活不了,自然也不愿意长庄稼,属于兔子不拉屎之地, 县城人口不多,数千而已,晋室派了一名叫牛归田的“浊官”,来侯关县任县令,结果因侯关县太穷,完不成朝廷派发的税赋任务,牛归田大人便一直没有政绩升迁,在侯关县当了一辈子县令。 侯关县贫苦潦倒,连晋室朝廷都不感兴趣,但原登飞却十分感兴趣,因为侯关县最少还有人口,还有女人。 阳光灿烂,黄土苍茫。 原登飞率军突然出现在侯关县境中,一时锋火四起,警报频传,一股股黑烟在县城周围的坞堡中腾空而起,不断有堡民冲进县城向牛归田县令求救。 牛归田有心无力,驻守侯关县的晋室官兵不过数百人,而且城墙低矮,官兵手中武器基本全是破旧的折铁刀,只有数十把硬木弓。 数百名天师鬼卒在侯丰县东城门聚集,并很快摸清侯关县兵力虚实,派出数十名修士御器跃入侯关县城内,将城门击烂,数百天师鬼卒一窝蜂似的冲入城内。 “噗”一名晋室官兵狠狠一刀劈在一名天师鬼卒的木制铠甲上,折铁刀“啪”一声,刀头断了,天师道教徒反手一刀,将官兵砍倒,鲜血顿时飞溅。 天师道数十名修士各种法器闪烁,守城的晋室官兵们顿时血肉崩溃,惨叫声不时在侯关县城中响起。 “放下武器者免死。”天师鬼卒中有人高喊。 晋室官兵面色惨白,十分迟疑的一起慢慢放下手中武器。 侯关县城中顿时鸡飞狗跳,城中数千人口,不论男女老少全被赶到县衙前大街上集合,十数名行动缓慢的老人,在人群中蹒跚而行,影响了队伍前进速度。 “老不死的,老子送你们早点成仙!”一名天师教徒一边咒骂着,一边野蛮冲进人群中,将蹒跚的老人统统砍倒。 “谁是县令?给本将军自动站出来。”原登飞嚣张轻狂,朝着面前人群,一付怒气冲冲的样子,把折扇在掌中击的“啪啪”响。 “本县令在此。”牛县令哆哆嗦嗦站了出来。 “身为县令,要管理县中百姓劝课农桑,看看侯丰县,连个富庶点的大户人家都找不到,这县令你怎么当的?县衙中可有存粮?”原登飞气冲冲的询问。 李开富赶着一群人,从另一条街道走来,肩上扛着一名青秀少女,少女伸出小手在李开富背后乱敲,却如隔靴搔痒,半分伤害没有。 “将军将军,这女子长相甚是俊俏,换阿青如何?”李开富一口了把话说完,中间竟然没有结巴。 原登飞换上一付笑脸,点点头,立刻又换上一脸凶相,用折扇狠狠敲打着牛县令的苍发,恶狠狠叫道:“县衙中的存粮,全给本将军交出来?不然将你砍成肉沫,直接喂狗。” “本县从无存粮,大雁经过本县都会绕道飞,县中任何人从来没见过老鼠。”牛县令哆哆嗦嗦说道。 “气死本将军了,你去死吧。”原登飞气的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向李开富呶呶嘴。 李开富心领神会,将肩上少女向身后一名教中怀中一塞,挥舞长刀冲牛县令冲过去,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县令大人快跑。” “贼子要下毒手了,大人快跑!” 二百五十四节 真心话 牛县令白发苍苍,被原登飞手下鬼卒们围住后,也无意逃生,长叹一声闭目等死,长刀在阳光下森森一闪,已砍到牛县令颈边,人群中的妇女全都吓的闭上了眼。 “呼”一声,一张符纸凌空飞来,正正贴在李大富脑门上,李大富感觉脑袋一麻,一股诡异力量迅捷将身体牢牢禁锢,手不能抬,脚不能动。 “谁他娘的没事找事,把老子定住,想找死啊?”李大富在心中凶狠的咒骂。 原登飞一见符纸,登时想起一个人,不禁顺口大喊:“兄弟们小心,妖道高恩华来了!” 高恩华大名一出,“哗啦”一声,天师鬼卒们跑了一小半,天师道起兵后,为了某些需要,对外一直宣称教中师君和长老全是神仙,在天师鬼卒们心中,能将长老们的财宝抢走的人,肯定是神。 高恩华人群中穿来,一袭青衫依旧,在人群中如一颗珠玉置于一片瓦砾间,正目不转晴的看着原登飞,嘴角边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 “高道友可把孙长老坑苦了,他正到处找你呢,你来侯关了,跟本将军一起去见见孙长老吧?”原登飞向人群中仔细搜索,没发现阳大牛等人,才略略放心,但言语上仍然客客气气,这是原登飞的做人原则,见人一定要笑。 “偷吃鸡腿的家伙又在此做坏事,方才喊我大叔是妖道吧?想不想死?”司马雪和数十名女修蹁跹飘来,玄冥剑直指原登飞。 原登飞两腮迅捷堆起两团肉,心中暗暗盘算,自已一方人多,数十倍于高恩华等人,仍有胜算,只是不知阳大牛与卫氏双姝,还有杀人不眨眼的胡人来没来? “原来长公主也来了,那个阳道友没来么?”原登飞脸上笑意更盛,继续打探询问。 高恩华淡淡一笑不搭理他,司马雪眼中的厌恶更浓,手中玄冥剑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剑刃幽幽寒芒闪烁,一股桀骜不驯的杀气从剑上四射散发。 一股山风从城外吹来,侯关县的百姓们精神一振,望着司马雪和女修们,原来是来救兵了,也有人为女修们担心; 这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子,和数千名天师鬼卒做对,岂不是在送羊入虎口嘛? 李大富拼尽全身灵力与封印的灵符对抗,身边一名天师鬼卒伸手一揭,将灵符解了下来。 重新获得自由的李大富一抬头,正看见司马雪站在身边,明眸烟笼寒水般清澈,道袍下曲线若隐若现,登时流下一嘴哈喇子。 “哎呀原将军,这个小娘子更美,小的不要阿青了,想要眼前这位小娘子。” 李大富一边叫喊着,一边移步凑近司马雪,伸手直接向司马雪头发抓去,在他记忆中,侯丰县所有女子都是案板上的肉,想动那个就动那个。 “李大富退下,不要碰公主!”原登飞对玄冥剑可不陌生,深知只要道法稍差者,沾剑即亡,立刻扯着嗓子大声提醒。 淡淡阳光下,李大富见司马雪唇角微翘,明艳不可方物,心想做为一名庶族普通弟子,一辈子能一亲公主殿下香泽,死也值! 色迷迷幻想中,手指已然快抓到司马雪衣衫,一抹碧芒一闪,如一头饥饿的绿龙忽然睁开了嗜血双瞳,冷冷瞅了李大富一眼。 李大富瞬间心胆惊悸,色欲全消,只觉一股剧痛自掌根冲上心间,他低头一看,惶恐大叫:“我的手,快找找我的手那去了?” 原来公主是一头危险的小母老虎,李大富刚想明白,浑身血肉迅速枯萎,直接歪地身亡,场中的天师鬼卒和普通百姓登时鸦雀无声,一齐瞧向原登飞。 原登飞面色变幻,心中盘算,自已一方人数占优,但一时不能绝对取胜,若阳大年与胡人阿呆赶到,自已一方便沾不到便宜,若北府军再随后赶倒,自已难免插翅难飞。 “公主过来!”高恩华心中不忍,玄冥剑太过凶煞,对李大富有些不教而诛的感觉,司马雪立刻乖乖跑到高恩华背后,由一只小母老虎,瞬间变成小绵羊。 空中光芒闪烁,卫子怡率云氏姐妹和雪梨等女修御器赶到,落地便祭出如意蝴蝶刃,指向原登飞等人,场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高道长,卫道友,咱们都是从益州出来的,也曾在天师道一口锅中吃过饭。”原登飞一见双方势均力敌,不一定能沾到便宜,迅速定下三十六计,走为上的路数,立刻说:“今天何必定要刀剑相见,以命相博呢?” “原道友走吧。”高恩华也不想对天师中人一见面杀戮,道:“天师道如今嗜血成性,已非昔日义薄云天的天师道,望原道友能洁身自好。” “撤!”原登飞一召手,益州的天师鬼卒迅速撤走。 侯丰县中登时欢声雷动,民妇们围着司马雪和卫氏双姝等女修看来看去,眼中充满惊叹和崇拜,一脸羡慕神色。 “侯丰县令牛归田见过长公主殿下。”白发苍苍的牛县令过来参拜。 “牛县令免礼!”司马雪一脸诧异:“你见过本公主?” “下官从未见过公主殿下,只是公主孤身出宫,修习仙法,在江南乡野民间已被当成仙女来传说。”牛县令罗罗嗦嗦说完:“今日见公主殿下一剑斩了这恶人的命,想来天下难有第二个如此奇立独行的公主,故此相认。” 司马雪顿时想起数年前自已尚未出宫时,李姨娘曾说过,乡野之间,最喜相互传说皇室秘闻,今日方知果然不假,当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公主,圣人素来德泽四方。”高恩华又开启师尊教育模式:“如李大富这等无知匹夫,稍稍训斥就行,让其改过自新,岂能出手便不教而诛。” 司马雪明眸灵动,嫣然一笑,伸手用力掩住耳朵,歪着头看着高恩华,一脸听不见的表情。 原登飞登上海中大船队,神色略定,亲信姚小伟问道:“原将军,方才在侯丰县中,妖道人数较少,何不擒来向孙长老领功?” “那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司马元显,桓氏一族,孙长老等人谁不想抓着他?可谁也没得手过,这种危险活儿还是由别人来做吧。”原登飞摇摇头,说:“还是那句话,天下是司马氏的,天师道是孙师君的,只有银子和美女才是自已的,咱换个地方发财去。” 姚小伟“喏”了一声,转身想走,原登飞又道: “你速回隐龙岛,向孙长老报告,说在江南发现高恩华等人,一番苦斗后,先把五千赏银领到手再说。” 姚小伟笑道:“属下这次领会原将军的用意了。” “真能领会本将军的用意,说来听听。”原登飞眼晴一亮。 “向孙大眼长老报信,一来可以领到赏银,二来可以让孙长老缠住高恩华等人,免得妨碍原将军发财,抢美女。” “本将军没有白培养你,快去报信吧,领到赏银后,赏你百两银子,以做鼓励。”原登飞俨然一付孺子可教的神情。 天高云淡,清风习习,太阿剑与玄冥剑并驾齐驱,剑芒瑞光闪烁,一路直奔盐海县军营,飞临会稽郡城时。高恩华忽然说: “且到会稽郡走一走,公主去谢府替贫道向谢道韫道友递个信儿,说贫道心中有难解之事,欲见面相询。” “啊?道长大叔方才教育本公主时,比宫中大儒先生尚明白三分,心中竟也有难解之事,我可要在一边旁听大叔说啥。” “天地君亲师,圣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高恩华语重心长的讨伐司马雪:“公主心中从未将贫道当成师尊供奉,凡事都要讲条件,贫道在公主处从未感受到师威二字。” “高姨娘,本公主已非济世堂前刚束发及笄的小薜,今日还想糊弄我?”司马雪眸色闪亮,开始揭老底:“大叔何曾将我只当成徒儿看,在晋安郡独龙岭上,你抚摸我后背,于益州程家坞堡中,你吻我额头,还说什么公主,只想知道你每晚能否安然入梦......” 高恩华道心登时大乱,灵力紊乱,一头差点跌下太阿剑,脸上招牌式的笑容立刻凝滞,浮上一片赤红,心中庆幸卫氏双姝与阳大牛等人没在眼前,急忙一按太阿剑,急速在会稽郡城外降落。 “大叔,以后也许会和米教还有桓氏一族一场血拼,今日你说句心理话。”司马雪跳落玄冥剑,追上去拦住高恩华去路,索性一句话挑明:“想做本公主师尊还是大叔?” 高恩华心中一直困惑两个问题,如何与司马雪及卫子怡相处,应不应当和孙恩面对面撕破脸敌对,孙恩曾先前数次出手相助过自已一方,此去谢府求见谢道韫,就是想打开这个心结。 司马雪的皇族身份,在高恩华看来,一直高不可攀,江南如今虽然烽烟四起,但晋室还是士族当道,司马德宗称帝,自已一枚籍籍无名修真散修,机缘之下与司马雪相识,娶一名公主为妻,在大晋朝是个异想天开的梦想,实际中如何安置公主才最重要。 二百五十五节 卢循计 “公主恕罪,贫道三十余年来,事事顺其自然,以前种种作为,实是情由心生,止步于礼。”高恩华诚垦回答:“待与天师道和桓氏做个了断之后,一切自有明白着落。” 司马雪歪着头,看看高恩华一脸诚垦神色,忽然微笑叹道:“在我少年时,待我那般好,今日种种事,全怪你不好。” 高恩华一愣,平时熟读老庄道经,司马雪刚才绕口令般所言,确一句也没听明白,不禁随口问道: “公主所言何意,再说一遍如何?” “大叔修道修傻了,再说二遍你仍然听不懂。”司马雪似笑非笑:“我父皇一生好酒常醉,性情聪慧,驾崩时才三十四岁,王恭,谢琰与谢藐均是当世士族豪门弟子,也均在三十多岁去世,乱世中,公主身份有什么重要?日后与天师道或桓氏一战中,我若突然道殒魂散,大叔纵然练到大道修为,长生不老,心中安得喜乐兮?” 高恩华心中一紧,道:“若公主命殒道消,贫道绝不会让你一人独闯阴府!” “我们都不要死,还要活的开心些,我给大叔讲个司马家族中的传说吧。”司马雪见高恩华第一次不在装模作样,而是情真意切,心中一荡,拉起高恩华的手接着说: “我曾祖父娶妻张氏,太奶奶性情果断,有一次曾祖父在府中装病不起,迷惑魏朝曹氏,天降大雨湿了书,曾祖父一时忘了装病起身收书,被魏朝曹氏派去的待女发现,太奶奶当年刚刚束发及笄,一刀便结果了待女,才有了司马氏数百年帝位,大叔若想在乱世中活下来,便要学着我太奶奶那般狠辣些,象今日放原登飞走的傻事不要再做。” 高恩华舌挢不下,第一次感觉面前娇憨机灵的司马雪果然是帝王之女,不可以常人之心相待之。 会稽郡谢府门前,府门两边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狮身上伤痕累累,正是上次天师道围攻谢府时,刀耕斧劈留下的痕迹。 高恩华心头思绪万千,乱世一起,汉人无国无家,不论士族豪门、庶族寒士、修真散修、生命均是朝不保夕,天师孙恩不知会不会有此感触? 王谢两氏士族豪门,均是富可敌国,名传天下,先是吴郡王廞兵败后下落不明,中间是京口王恭,如今的谢琰、谢藐,会稽内史王凝之,个个中年突然殒命,天师道兵乱不止,江南永无宁日。 谢府后院,佛堂内,淡淡的檀香四处弥漫。 谢道韫一身素衣如雪,神情间略显憔悴,谢东衣坐于左侧,微微皱着眉,神情冷傲,高恩华与司马雪坐于右侧,两名丫环给四人彻上茶,退出佛堂。 “高道长远道而来,奴家未出孝期,只能以茶相待。”谢道韫举茶杯轻声示意。 高恩华淡淡一笑,开门见山,拱手施礼道:“谢道友秀外慧中,天下闻名,贫道今日上门打扰,只为一事不明。” “道长且说,奴家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南乱世因何而起?” “江南之乱始于对权力的欲望,不论司马元显,还是桓玄,以及孙恩,都是源于对权力的渴望聚兵为祸一方。”谢道韫顿了一下,目光一闪,说:“本朝皇权不下县,县一下便形成权力空缺,朝廷不占领,米教便趁机占领,便他们有了反乱的本钱。” “谢姐姐。”司马雪在一边说:“孙恩以前曾数次相助过我与大叔,大叔感觉欠孙恩的人情,不想与其敌对,可孙大眼又一直追着不放,这可怎么办?” “高道长与孙恩间岂有个人恩怨?”谢道韫摇摇头,说:“米教起兵后,兵源人力,粮草马匹都要从江南各郡县民间掳掠,江南百姓要么跟他们造反,要么被他们灭族,只要活着的人全是米教的敌人。” “你等抢了孙大眼等米贼中人想成为士族的筹码银子,这事不斗个你死我活绝不算完,纵然高道长愿意顾全情义,引颈就戮。”谢东衣顺便向司马雪示好:“本少还不愿意让长公主身遭横祸呢。” 谢道韫微微一笑,心想这个么弟一见到司马雪立刻蠢笨无比,在高恩华面前向司马雪示好,这是想赶司马雪早早离府么? 果然,司马雪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马上找了一个借口,把高恩华拖出谢府。 “大叔,咱去醉江楼转转怎么样?” “行。” 司马雪出了谢府一定要拉着高恩华旧地重游,师徒二人自从城外倾心交谈以后,情意正浓,高恩华只有乖乖跟在司马雪身后进了醉江楼。 不论江南怎么乱,总是有人流泪流血,有人在喝酒吃肉,醉江楼中,仍然高朋满座,杯酒**。 “大叔还记得不?”司马雪笑的如一朵花,开始回忆旖旎往事。“上次来醉江楼吃肘子骨和清蒸肥鹅,还遇到一名好心文士,一定要送一锭碎银做为饭资。” “当然记得。”高恩华想起文士当时的神情,不禁莞尔一笑。 司马雪叫来醉江楼伙计,依着上次来醉江楼的菜单,又重新一模一样的要了一份。 “世事难测,当年贺老大与断指修士在一楼围攻你我,当时你道法初成,幸得孙恩率人杀来相助,才顺利脱困。”高恩华感叹:“当日谁也料不到,日后竟与米教成为敌人。” “大叔除了为难与孙恩为敌外,还有其他为难之事么?”司马雪关切问道。 “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高恩华看着司马雪关切的眼神,戏谑心顿起。 “听真话!” “贫道初时收了名公主徒儿,心中常感叹,天下虽大,却无立锥之地,如今好歹在昆嵛山上有了立足之地,可这徒儿又变得咄咄逼人......” “大叔休要得便宜还卖乖,南到晋安郡逃婚,北入燕境抢玄冥剑,西上青城山避难,无非是想把我据为己有,谢太傅当年素业为退,不恋相权,但却迷恋狎妓风流,大叔自问比谢太傅更淡泊无争么?” 司马雪从小在宫中常闻名士清谈阔论,辨起机锋来,几句话就把师尊撂倒。 “看看,公主如今顶撞起为师来便一套一套的,以后这还得了。”高恩华一脸哀伤。 “道长大叔眼下后悔还来得及,谢东衣翘首企盼本公主光临谢府做客。” 司马雪说完一看高恩华脸色,伸手拉住高恩华双手,嫣然一笑道:“大叔平时最喜欢找理由抚摸我的手,今日本公主大方些,让大叔多摸一会如何。” 高恩华与司马雪在会稽郡大吃肘子骨和清蒸肥鹅时,建康桓府中嚎声大起。 “妖道耐不住寂莫,又带着司马雪出来招摇撞骗了,看本少此次如何收服这对妖孽!”桓少小眼冒光,一付极有信心的模样。 “主人小心,妖道近来道法大进,在侯关县中一眼看来,小人登感道念如山,这种无上道念上的碾扎,小人以往只在慕容老祖处感受过。”原登飞提醒道。 “你说妖道眼下修为大增?本少不大相信。”桓少一脸怀疑。 “虽未至大道,但也相差不远了,主人一定小心,莫要大意吃亏。”原登飞一口一个主人,情真意切。 “我知道了,且先让孙大眼那蠢货打头阵,与高恩华等人斗一斗。”桓少小眼一转,立刻想出一个计策:“本少隐在暗中坐收渔人之利。” 数日后,隐龙岛天师道大寨,码头上、一排数桅大木船在港湾内林立,寨中一大片空地上,几个方队的天师教众在不停操练。 “高小郎中在侯关县出现了?”孙大眼一对大眼珠子差点弹出来,眼前瞬间出现一座熠熠放光的银山。 “禀孙长老,此事千真万确,李大富还死在玄冥剑下。”原登飞亲信姚小伟肯定答道。 “咳、咳咳、你速返回江南,让原将军盯住高恩华等人去向,贫道随后就到,去和小郎中好好算算帐,”孙大眼面色激动,大眼中闪出一片狰狞杀意。 姚小伟刚离开,孙大眼迫不急待,立刻奔赶赴隐龙岛军中大帐,师君孙恩与卢循正在帐中对着一张地图比比划划。 “禀师君,贫道要去江南一趟,请师君准许。”孙大眼开门见山。 孙恩道:“孙长老急着赶去江南有何急事?” “假仁假义的高小郎中在江南出现了,还杀了原登飞一名手下,贫道要找他算账要银子。”孙大眼咬牙切齿。 孙恩嘴角一动,刚欲说什么,卢循上前抢话道: “那么一大笔银钱,一定要追回来!若有了这笔银子,咱们进退有度,最差也可以在隐龙岛中逍遥一世,孙长老多带一些人去要钱要回来。” “师恩与卢将军放心,贫道要不回来银子,就不回来了。”孙大眼见孙恩默许,转身便出了大帐,慢慢走了两步,心中一着急,顾不得长老之尊,提起道袍直接飞奔回府。 “明知孙大眼要不回银银子,为何还要让他去江南生事?”孙恩不解问道。 卢循道:“高恩华等人如今显然与会稽郡谢府等士族中人联手,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若孙大眼能在江南拖住这批人,也算居功甚伟,大功一件。” “你是指对你的那个一战定江山的计划有利?” “对。” “到底是什么计划,竟这么神秘,连本君也要一直瞒着?” “师君且在等些时日,我这一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十天之内,必取建康。”卢循将头上毡帽取下来抖了抖,再慢慢带正。 二百五十六节 血与火 青天湛湛,碧波万顷,一艘高大的多桅大船上。 “你让本长老小心一名江湖小郎中?”孙大眼一对大眼中充满血丝,双手气的打哆嗦,叫嚷:“本长老这次带着甘派各郡‘祭酒’来江南,只为一件事,抓住江湖小郎中高恩华,拿回银子!” 原登飞默默的后退两步,让开孙大眼的一嘴唾沫星子,一脸的无奈。 “原祭酒休要误会,从丢了银子后,孙长老在教中里外不是人,气的常常睡不好觉,吃不上饭。”江州冶头大祭酒牛猛面带笑意,在一边解释:“如今猛然知道了小郎中的消息,因此情绪失常。” “咳、咳、在下的意思只是让孙长老不要轻视那个小郎中,妖道最近道法功力好似大增,一切还是小心行事为妙。”原登飞撑开扇子挡在面前,两腮挤出起一团干肉,笑着再次提醒。 “行了,行了,本长老知道原祭酒的好意!”孙大眼十分着急,吩咐说:“你负责派人查清小郎中的下落,别让这伙腌脏毛贼又暗自溜走,银子由本长老来要。” “在下遵令,十日之内必有高恩华等人的消息。” “十日之内真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孙长老要信得过在下,就十日。”原登飞拱手施礼匆匆离去,他早已将高恩华出现的消息报告给桓少,以桓氏在江南的势力,绝对能快速找出高恩华等人的落脚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数日后,桓少便已打探到高恩华在刘寄奴镇守的盐海县城中居住,立刻给原登飞通风报信。 “报......”原登飞亲自跑了趟腿,找到孙大眼,报告说:“高小郎中在盐海县城中落足,和北府军住在一起。” “北府军?”孙大眼一想起那隆隆撞来的铁骑,顿时心神悸动,他身为一教长老并不呆傻,凭着对高恩华的了解,手写一封书信派人光明正大送到盐海大营高恩华帐中。 本教对尔等恩重如山,一伙腌脏小人,却窃银自肥,猪狗不如,三日后正午,太湖七星岛中,本长老已替尔等挖好坑,敢来否? 高恩华将信反来复去看了数遍,皱了皱眉头,将信又递给了一边的卫子怡。 “要银子的来了,而且来的人还不少。”卫子怡目光现出一抹戏谑笑意。 “贫道不想和天师中人为敌,更不想以命相博,孙长老咄咄逼人,竟在见面地点挖坑相侯,为了一点银子,失去道家人淡泊无为的根本。”高恩华一脸的义愤填膺。 卫子怡猜不透高恩华心意,灵机一动,换了一个说法试探道:“修建昆嵛山大殿花银子不少,但孙大眼未必能记得清具体数字,要不咱将花剩的银子还给孙大眼,便不用以命相博。” “不行,刚在昆嵛山有了新家,可不想带着公主和诸女修居无定处,浪荡江湖。”高恩华立刻明确拒绝。 “既然道长不想还钱,只有一个办法,动手打得孙大眼忘了要银子!”卫子怡问明白高恩华心意,放下心来,给出了个好主意。 “虽然道家讲究慈俭为本,但贫道感觉子怡的主意可行。”高恩华道。 这次江南之行,高恩华将昆嵛山上道法精湛的女修带到江南,其余大部分女修由卫子姬和阿呆带领,留在山中修炼道法,带出来的这百余名女修原本道法不俗,经过化神丹的补益下,更是如虎添翼。 七星岛位于太湖中间,原属太湖野渡人的水寨,四面环水,站在水寨角斗上居高远眺,视线开阔,方圆数十里水面上,浮来一块木板,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孙大眼将会面地点选在七星岛上,主要为了防范北府军铁甲重骑出现。 三日后,天高云淡,太湖水浩瀚千里,微风从湖面上轻轻掠过,碧波粼粼,一条条白鱼顽皮的在碧波中上蹿下跳。 孙大眼黑着脸,站于岛中一处平坡上,左右站立天师甘派修士数百人,稍远的平地上,挖好一个黑洞洞的大深坑,众人屏息凝气,气氛十分沉重。 太湖野渡人与孙召聪在人群外走来走去,挥舞着手中刀剑,舔着嘴唇不停向四处翘望,神情亢奋疯狂。 “孙长老,小郎中真有胆量来七星岛?”孙闾露低下瘦长马脸,瞄了一眼平坡上的大深坑,低声问道。 孙大眼个头不高,颇有气势的“嗯”了一声,然后解释道:“不论小郎中等人来不来,本长老都赢定了,若来,把小郎中等人埋了,胁迫从犯交出银子,若不来,他们在气势上便输了几分,日后听到本长老大名就会害怕。” “长老英明,见识计谋果然非我等能及。”孙闾露送出一顶大高帽。 太阳一点点偏向西,已接过未时,远处湖面水天一色,仍然不见高恩华等人半个影子,坡前天师众修东张西望,人群中发出一片嗡嗡的嘈杂声。 “大家看清没,小郎中一伙人就是一群腌脏鼠辈,如今已然怕了本教,追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要讨回银子。”孙大眼振臂一呼。 “讨回银子。”天师众修一起振臂高呼。 “长老,禀报长老,来人了。”孙召聪猴子般蹿进人群中,声嘶力竭的大喊,手远远指向岛外。 一道道祥芒从水天一色的湖面上临近,数息后、便能清楚看清,一群身材窈窕的云渺宫女修如仙女下凡,一路御器戏波掠来,剑器后碧水飞扬,一圈圈涟漪向远处蔓延。 高恩华跳落飞器,嘴角缱綣起一抹招牌式笑意,远远拱手道:“孙长老休要见怪,贫道在盐海军营中吃了个大餐,来晚了,来晚了!” “腌脏鼠辈,真敢露面?看到这大深坑没有?就是为你等准备的!”孙大眼从银子失丢后一直神情焦虑,见到高恩华后就象见到多年的老情人,立刻小短腿上下蹦跳并骈指怒骂,一双大眼珠子差点气的差点掉出来。 卫子怡与阳大牛,慕容妃,云渺宫数十名女修一一跳落飞剑,站在高恩华身后,神色各异,有人面容凝重、有人不屑一顾、有人好奇向大深坑中探头张望。 “孙长老也是一教长老,这般气急败坏,有失体面。”卫子怡笑靥如花,出言戏谑说:“高道长知你在七星岛中挖好大坑,等着埋人,故此在营中饱餐一顿,一会免得做个饿死鬼。” “雪梨你出来,你这贱货可害惨我了,我要先奸后杀。”孙召聪指着云渺女修中的雪梨破口大骂,扭头一看阳大牛一对豹眼正死死盯着自己,心中一害怕,又改口喊道:“还我们银子,还我们的血汗银子!” 雪梨摊摊手,做了一个有本事你过来的表情,却不搭话。 “还银子,还我们银子。”天师道一众修士眼中在喷火,群情激愤,纷纷扬起了手中武器。 “滚,你们谁听说过吃了食的鳖,会把食吐出来。”阳大牛豹眼一翻,一顿熟铜棍,站出来一声狂吼,一吼之威,将百余名天师道修士的喊声都盖了下去。 孙大眼一摆手,天师道众修安静下来。 “高恩华,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交出银子免死!不然眼前这坑便是尔等鼠辈埋骨之地。” “不还!”高恩华收敛笑容,第一次斩钉截铁说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贫道今天来,便是要将你们打怕,打散天师道!” “哈哈哈哈,你一个江湖卖狗皮膏药的郎中,竟要打散天师道,高恩华你疯了吧?”孙大眼怒极反笑,狐疑的看看高恩华表情,确定高恩华是不是在发疯。 “天师道不散,江南永无宁日,你的银子从何而来?烧杀抢掳来的,你等几个人要用江南百姓的血肉,来圆你们自己的美梦。”高恩华绷起脸,目中充满锐气,盯着孙大眼认真说道。 “江南百姓和你一名江湖郎中有什么关系?本教没起兵前,江南百姓可曾多给你一碗水喝过?一碗米吃过?偷银子便是偷银子,别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孙大眼大声嘲笑。 “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高恩华正色说道:“吴兴郡的血与火,使贫道一名出家人明白,天师道若不散,血与火要烧向吴郡,烧向建康,甚至烧向天下。” “长老莫要罗嗦,男的杀了埋坑,女的抓住先奸后杀。” 四名甘派修士喝声中踏出,双手向空中一抛,天色一暗,一片黑气腾腾的木棍在半空中急促凝聚,“呔”一声急促咒语声中,结成一片木网向高恩华当头罩下,木网黑气中散发着一丝丝青芒,透出一股诡异的术阵气息事。 “道长小心,这是五行道法的木之结界。”慕容妃后面大叫。 高恩华神色一凝,直接挥手一堆,一道璀璨的太极图案在阳光下飞出,向木之结界撞去,“澎”一声轰然巨响,沙走石飞,木之结界和太极图一齐消散。 “妖孽,去死!”阳大牛挺身而出,双足一顿地,跃到半空,熟铜棍如长河落日,棍意狰狞,狠狠向四名修士拍去。 二百五十八节 掘大坑 天空中黑影一闪,一道银芒从空中厉啸击下,向孙召聪双眼射去,“婴勺”鸟一掠而过,展翅飞入天空。 断羽箭击下之时,恰好孙召聪正蹿起来向人群中观看,身形跳起之时,原本射向双眼的断羽箭直接透肩没入,“啊”的一声惨中,痛的倒地直接滚。 “阳大牛不是人,讨个婆娘是胡人,偷人银子还这么凶,都是畜生啊。”孙召聪痛的言无伦次,孙闾露见孙召聪一张瘦脸煞白,兔死狐悲,忙奔过来将孙召聪拖走,给他包扎疗伤。 “闭嘴吧,每次都吃亏在这张破嘴上。”孙闾露一边包扎,一边埋怨。 “江湖郎中这伙人抢了钱,还这么横?”孙召聪闭着眼,忍着痛,忽然想起天下还有王法:“几十个人主动上七星岛来打几百名债主,天下还有王法嘛?我要报官!” “乱世之中,王法就是手头上的刀子,江湖郎中等人道法近来强了太多,哎......”孙闾露正说着,忽然张大嘴一言不发。 一股莫明其妙的惊悸感倏地迎面扑来。 孙召聪睁开眼一看,瞬间透心凉,玄冥剑正轻轻抵在孙闾露脖颈,情形宛如盐海军营中一模一样,略有不同的是,盐海军营中灯光阴晦,此刻阳光明媚,司马雪双眸含冰正冷冷看着自己。 “啊,孙长老......”孙召聪大声嚎了一嗓子,可惜孙大眼没听到。 七星岛四周湖面上,光芒闪烁,数百名修士正从四面八方御剑掠来,湖面水花飞溅,须臾间,已能看清天极宗郝柏出现在最前面。 “完了,中计了,这次死定了。”孙召聪见到狰狞嗜血的玄冥剑,立刻机智的四下张望,观察着逃跑的机会。 郝柏带领的江南修士人数众多,比天师道修士尚多出一部分,仇人见面,一片血红,一道道血光在阳光下喷溅,“啊,啊,”瞬间便有修士发出临死前的惨叫。 “嗷”一只巨大白虎站在平坡前仰天狂啸,爪下一具修士尸体胸腹洞开,白虎须上“滴哒、滴哒、”流下几滴污血,了念禅师如浴血金刚,嗔目怒喊: “漠北石氏双魔死了没有?” “滚你娘的蛋,你一庙的秃驴早死了,爷爷们在此!” 漠北石氏双魔手持一对巨大铁斧,从天师道人群中冲出,双斧一分,向了念禅师狠狠劈去。 “澎、澎、”双方一见面,激情四射,石氏双魔仍然是魔,了念禅师也变成恶魔,数息时间,黑木禅杖与铁斧已快速撞击十数记,都恨不得把对方一招砸到地狱去。 孙大眼在天师道人群中举目一看,心头大震,顿时明白高恩华二十余人为何敢登七星岛赴会,原来有会稽郡谢府可以增援,会稽郡谢府背后则是半个江南的士族力量。 高恩华等人布成三个九宫剑阵,三个剑阵之间又隐隐暗含三才阵法之妙,阳大牛与高恩华、卫氏双姝等人组成一个正面御敌的九宫剑阵,其余人组成二个九宫剑阵负责掩护侧翼。 三个九宫剑阵交替掩护,如三只盘桓空中的苍鹰,变幻无常,攻守兼备,防守时巍峨如山,攻击如雷霆一怒。 阳大牛与高恩华所在的九宫剑阵正面迎敌,熟铜棍如狂龙狂舞,太阿剑纵横捭阖,九宫剑阵伸缩吞吐,将天师众修大部分攻击了出去。 云渺宫中多女修,历代宫主对九宫剑阵凝聚了大量的心血,在半空中九宫玉佩一明一暗的的掩映下,余下两组九宫剑阵的女修们脚步如飞,将天师众修击来的术法一一击退。 “孙长老,咱们中计了,要不先撤吧。”江州冶头大祭酒牛猛低声建议。 “不,撤走容易,银子可要不回来了。”孙大眼摇头拒绝,非常固执:“而且小郎中以后不怕咱们了。” 太湖水面仍有修士不断赶来,登岛后迅速参入战斗,从两翼向天师众修包抄过去,天师道修士迅速分出人手堵截,七星岛上双方战线逐渐拉长。 一名肥胖中年修士跳下飞剑,双脚一落地,双目杀机凌厉,双掌交错一抬,掌心红光妖异一闪,一只只的火蝠虚影从掌中凝聚,在咒语催动下,铺天盖地向天师道众修扑去。 两名天师道修士首当其冲,被火蝠穿体而入,“澎”的一声,血肉暴裂,登时歪倒道殒,肥胖中年修士冷冷一笑,一片妖异红光再次在掌中凝聚。 脚边倒毙的一具尸体忽然跃起身来,一把搂住肥胖中年修士,手中蓦然翻出一柄细长短刀,一刀向肥胖中年修士胸口插落。 “哈”,肥胖中年修士一声大吼,身上衣衫寸寸迸裂,一扭身让开胸口要害,细长短刀狠狠刺入肥胖修士肋下,“啪”的一身,肥胖中年修士一掌狠狠击在对方头顶。 双方急速分开,复活跃起的天师修士软软倒地,气绝身亡。 “厉害,竟然抗的住我噬心血蝠一爆之威。”肥胖中年修士将插在肋下的细长短刀插出,迅速摸出丹药止血疗伤。 “呜”一阵诡谲的异声呼啸袭来,声音快速凌厉,杀机重重。 肥胖中年修士一愣,急忙伏身打滚躲闪,一支黑色长矛盾,凌空飞来,刺击部位猥琐刁钻,从肥胖中年男子屁股一穿而入,又从胸口透了出来。 天师道中,一名削瘦青年男子刻薄一笑,面上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一柄弯刀如电般掠来,血光四飞。 “啊”一条手臂跌落地面,削瘦青年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连忙掏出一粒丹药服下,返身冲入天师道人群中,不知所踪。 一道道惨叫声中,双方修士不断倒毙,会稽郡谢府修士人数众多,另有高恩华等人在中间牵扯,局面对天师道修士不利起来。 “孙长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江南修士越来越多,再不走可要吃大亏了。”江州冶头大祭酒牛猛出言撤离,声音中透出焦虑。 孙大眼里看外看,心中犹豫不决,实在不舍得轻易放走高恩华等人。 太湖水面上光芒灿烂,一道俏丽身影白袍飘飘,如仙子般曼妙掠过太湖而来,登岛后手一招,将一柄古筝抱在怀中,正是江南奇女谢道韫。 “米教妖孽,七星岛就是尔埋葬骨之地。”谢道韫声音不高,却透出一股决绝杀意,身后相续掠来一片人影,其中一名老僧慈眉善目,正是寒竹寺方丈大师。 江南一方猛增一名大道修士,不论人数和实力上都对天师众修形成绝对碾压。 孙大眼心中一片苦涩,不论愿意不愿意,心中都明白,七星岛一战,天师道输定了,原本用来威胁高恩华等人的大坑,正应了一句古话,掘坑自葬。 未等孙大眼发出撤退指令,太湖上空又有一片宝器瑞光闪烁而来,看人影也约有数百人之多,从剑器飞行的速度上看,来人个个道法不弱。 “被包饺子了,师君啊,你若不来救我等,我等怕是要掘坑自葬了。”孙大眼背后冷汗涔涔,一片绝望。 “嘎嘎,本少不出手,天下无人能制得住妖道高恩华,蠢货伧夫阳大牛。”桓少一袭白衣,甫一跳落飞剑,立刻吹出一套铺天盖地的大话。 随桓少而来的人数略少,只有一百多数修士,但个个均是精挑细选,阴殿主、天地宗地痴、慕容雪吋等不咸山修士都在其中。 七星岛上激战双方的修士们一愣,孙大眼一摆手,天师道修士迅速脱离厮杀,跃回自己阵营,搞不清桓少要帮那一边。 高恩华等人激战良久,人人均是汗透衣衫,见天师修士主动撤离,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见桓少出现,急忙退到会稽郡谢氏一伙修士一侧。 整个战场中,三股势力登时三足鼎立,阵营分明。 司马雪远远见到高恩华,伸足狠狠一踢,将孙召聪小腿踢折,足尖一挑将其踢到挖好的大深坑中,迅速抓住孙闾露拖到高恩华等人身边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 坑中传来孙召聪一阵惨叫声:“长老救命啊,救命,我腿折了,御不了剑了。” “孙长老,要不要把孙召聪救出坑?江州冶头大祭酒牛猛悄声问道,孙大眼一脸厌恶,冷冷说:“等等,先分清敌我再说,若桓氏一族也是本教敌人,今日我等怕是都要进坑。” 他一双大眼向对面双方看了看,低声说:“谢氏和桓氏应是死敌头,不会联手对付本教的。” 牛猛抬眼看了看大深坑,心中开始惊慌,一大早欢天喜地来要银子,按孙大眼吩咐,挖了一个大坑来恫吓高恩华等人,不料反倒要被债主活埋,眼光闪烁,四下寻找逃遁的最佳路线。 桓少到岛上后先看到卫氏双姝,满腹怒气登时变成一股邪火在丹田中熊熊燃烧,但他身为士族子弟,特别在谢氏一族面前,却不想失了礼数,当下扬声问道: “谢道韫,本少久闻大名,不意今日在七星岛上见面,幸会幸会。” 谢道韫俏立在一片海水上,衣衫飘忽恍如仙子,对桓少的问话恍如未闻。 桓少一愣,不过他对貌美女子素来风格极高,于是又不耻下问道:“同为晋室士族豪门子弟,不知谢氏是敌是友。” 二百五十九节 丑女人 阳大牛一见桓少文质彬彬的说话,立刻象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熟铜棍一顿地便欲出去,甫一动身左右双臂各被一人抓住,扭头一看,左边慕容妃,右边高恩华。 “拉着俺干啥?” 高恩华淡淡一笑,伸手摇了摇,又向谢道韫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阳大牛噤声听谢道韫怎么说。 “奴家来七星岛找米教余孽报仇血恨,你我共为晋室士族,但向来道不同,难相为谋。”谢道韫见桓少不耻下问,只得一笑应答,倒不肯失了礼数。 “道不同是以前的事儿,本族堂兄桓刺史已在荆州拥兵数十万,很快你我便能同殿为臣了,哈哈。”桓少大言炎炎,暗示桓氏很快便能一统天下。 “桓玄如今只拥有益州与荆州两地之兵,桓大司马当年借三次北伐之机,尽掌晋室之兵,一直到病故,也未能如愿。”若论清谈口才,谢道韫横扫江南士子,几句话把桓氏一族以往的失败的老底揭了出来。“桓刺史子承父志,但愿不要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正是桓温当年名言。 桓温文武全才,一直想称帝,可惜生不逢时,遇到谢安东山再起,横空出世,把桓温的皇帝梦一拖、再拖,直到拖死也未能入愿。 岛上大部分修士没听懂其中含意,但桓少却听得明白,谢道韫这是在暗讽桓氏一族一直在做梦,如今仍在梦中还没醒。 “可恶谢氏,欺我伯父,夺我桓氏北府军兵权,这事没完!”桓少小眼一斜,开始翻脸,扭头向高恩华狠狠叫嚷:“妖道从无为宫起,便一直与本少做对,又掳我族人,勒索银子,今日把帐一起算清。” “桓公子休恼,贫道料这你今日会来七星岛中多事。”高恩华一本正经的指了指远处的大深坑,说:“提前在这七星岛上挖好大坑,只等埋了你,所有旧帐便算清了。” “你?”桓少一愣,伸头看看正在大深坑中嚎叫的孙召聪,再看看大深坑一边的新泥土,小眼中一片狐疑。 “哈哈......”云渺宫女修们原本对桓少心存惧意,如今见桓少被高恩华耍的一脸狐疑,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一群贱婢笑的欢,一会将你们个个颈系铁链,日日让你们吃狗食,学狗叫。”桓少恶狠狠发出威胁。 “下流胚,睁大小眼瞅瞅,认得这扇子不?”卫子姬伸掌一抖,把一柄墨玉古扇迎风晃了几晃,扇面画有几只栩栩如生的猛虎。 “贱婢,一定赐你一付金狗链子,让你天天给本少**丫子。”桓少对女人好似总是一套词。 “下流胚曾吹过牛,说十招之内打败我与子怡师妹。”卫子姬没发怒,又自在的扇了两下,嘲笑说:“今日姐给你个机会,能接下我姐妹一招不逃,姐便将墨玉古扇还你。” “贱婢,你服五石散过量了嘛?一式之内,本少脚下动一动,便跟你姓。”桓少小眼中愤愤不平,抬头看到不远处的谢道韫,忽然想起自已是士族子弟,又改口说:“三式,三式之内,本少若逃,便随你姓。” 桓少与卫氏双姝争斗多年,对彼此道法深浅,了然于胸,有绝对把握。 “桓少真能一步不动?”一向淑静的卫子怡也来了兴趣。 “墨玉古扇本少不稀罕,桓府中最少拿得出数百柄来,三式之内若本少不逃,两名贱婢跟本少回去做个偏房。”桓少忽感自己吹牛过了头,开始变了话风。 卫子姬一瘪嘴,收回墨玉古扇,嘲笑道:“什么桓氏士族天骄,原来胆小如鼠,言而无信,懒的搭理你个下流胚。” “回来,回来,本少便依两个贱婢赌上一把,谅你等也不能将本少如何。”桓少见卫子姬一瘪嘴,美艳中带着不屑,整个身子登时都酥了,立刻一口应允。 桓少最喜欢的是征服感,从权力到美色,只是身边每名女子都极尽乖巧讨好之能事,找不到那种淋漓尽致,充满野性的征服感,卫氏双姝英武妖娆,对桓少非打既骂,恰恰激发了桓少最大程度的征服感,两女一颦一怒,在桓少看来都美若天仙。 “桓少,你眼下反悔还来得及,我姐妹不想落下个以众欺寡的名声。”卫子怡眸中冒出一股幽幽赤火,居然对桓少莞尔一笑。 “嘎嘎,本少双脚若动了一动,日后便姓卫。”桓少见卫子怡一笑,顿时开始幻想已将卫氏双姝一对小母老虎驯服,时时骑着玩。 “再加两个姐妹行不行?”卫子姬问道。 “行。”桓少回答干脆利落,忽然反问:“若本少赢了呢?” 七星岛上修士不明白桓少的猥琐心思,见桓少一口答应如此苛刻的对赌条件,一致认为桓少必有绝对把握。 “若你赢了,我姐妹俩随你处置。”卫氏双姝嫣然一笑,一摆手,与雪梨等九名女修迅速结成一个九宫阵法,步下急速变幻,右手一抬,将掌中如意蝴蝶刃平空一摆。 桓少凝神屏息,手中吴钩一竖,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如意蝴蝶刃。 云渺宫女修们脚下蝴蝶穿花,猛然一齐凝身停步,猝然出招,祭出的不是如意蝴蝶刃,九只纤掌一起握拳挥出,七星岛上瞬间天色大变。 凌乱的风,蓦然凝止不动,随后一片嘈杂,一股股无名的生命在风中燥动,晴朗天空蓦然雷声隆隆,一道闪电瞬间从九天降临。 雷声铿锵,闪电阵阵,带着一股狰狞杀意向桓少炸去。 “呜、呜、”九柄如意蝴蝶刃在五雷咒术之后,从四面八方向桓少盘旋掠斩。 九名女修一起使出五雷术,气势上雷霆万钧,杀意滔滔,但施术前后错落,灵力厚薄不同,桓少小眼聚神,一眼便瞧出了其中关健。 一道灿烂的太极图急速推出,“嘭、嘭、”与两记五雷术撞击,各自消弥无形。 一张道意深邃的玲珑法屏从虚空中祭出,“噗、噗、噗、”与三记五雷术撞击后,玲珑法屏“啪”一声坠在地上。 一个黄澄澄的青铜古镜被桓少一把抛入空中,铜镜在空中一个翻转,射出道道佛光,与三记五雷术一击,铜镜“啪”的一声坠落地面。 须臾间,最后一记五雷术雷电闪闪,一击而至,桓少一咬牙,大吼一声,吴钩一个挥舞,将五雷术绞的纷碎。 九柄如意蝴蝶刃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已将桓少所有退路全部封死,蝴蝶刃上刃火赫赫,透出一股愤怒的杀意。 “嗷”一头绿色饿龙在杀意中呼啸,甫一出现立刻睥睨一切,立刻便将七星岛上所有人的目光引了去。 司马雪的身影从九宫剑阵后面露了出来,双眸如电,掐指颂咒催动玄冥剑,急斩桓少肋下。 这一套杀招行云流水,在昆嵛山时,便又预先演练过数次! 卫氏双姝先用言语诱使桓少应允不动步,九人空然使出五雷术打乱桓少的防御,九柄如意蝴蝶刃从四面八方围堵,封死桓少所有退路。 一刹那间,如意蝴蝶刃光芒闪烁,玄冥剑凶焰万丈已将桓少全身罩定。 司马雪的玄冥剑是真正的杀招,桓少身上任何部位,只要被玄冥剑挂上,瞬间变成一具干尸。 桓少小眼中一片疯狂,绝望和懊悔交替闪烁,还有一丝丝不甘。 “桓少小心。” “公子打滚逃。” “完了......”天地宗贾智和卢刚吓的一闭眼。 一股奇寒在阳光上瞬间弥漫,灿烂阳光顿时一暗,阴殿主的黑纱在风中旋舞,空中电光石火一闪间结出一层冰幕,九柄如意蝴蝶刃如破重物,斩势一缓。 玄冥剑如一条邪恶碧龙,“嚓”一声破冰而出,急斩桓少。 桓少一息间推出太极图,祭出玲珑法屏和铜镜法器,灵力尽出,被阴殿主冰幕一冻,手脚麻木,眼看着玄冥剑斩向肋下,却无力挥吴钩格挡。 “无耻,找死。” 一片喝斥声中,天地宗的巨剑,慕容雪吋的冰尾针,各种法器纷纷向司马雪轰去。 一道黑纱如天际惊龙,蹁跹飞来,从桓少肋下穿出,与玄冥剑悍然一撞,玄冥剑一声厉鸣,倒飞回去。 卫氏双姝见突袭不成,急召手,将如意蝴蝶刃召回,九宫玉佩从虚空中凝聚,一明一暗间,将击来的诸般法器一一弹回。 “丑女人,老女人,从益州跟到江南,从京口跟到七星岛,癞皮狗一般黏人多事。”司马雪明眸中一片嗔怒。 阴殿主心中惊诧,在益州大茶棚中时,自己黑纱飞出,九幽玄冰道念所至,卫氏双姝和司马雪乖乖束手就擒,刚才一模一样的招式,对方兵器竟脱冰而出,仅年余不见,诸女道法竟突飞猛进,若不尽早诛杀,必成后患。 “小丫头嘴刁毒舌,若无‘羽莲甲’护身,本殿主早将你抽筋剥皮。” “和桓少一样的能吹。”司马雪冷面讽刺,右手玄冥剑蓦然一闪,煞气狰狞,狠狠向阴殿主斩去,左掌捏了个法诀,五雷术轰然炸向阴殿主。 场中顿时风云震荡,她身形一起,却钻到高恩华背后。 阴殿主黑纱在风中狂舞,九幽玄冰寒意如水波荡漾,玄冥剑和五雷咒术瞬间被弹回击散,黑纱顺势向司马雪漫卷而去。 二百六十节 小结盟 黑纱如一片黑云将天空瞬间遮蔽,它代表着大道修士至高无上的强悍! 高恩华手臂一抬,正欲挥出太极图抵御,谢东衣猛的跳了出来,抢在高恩华之前。一记柳絮指戳向阴殿主: “臭女人,休伤长公主。” “本殿主与小丫头间的仇怨,关你会稽谢氏什么事儿?”阴殿主黑纱回旋一抖,将谢东衣的柳絮指攻势消弥,厉声喝斥:“你江南谢氏次次都要插手多事,凭什么?” “司马雪乃本朝长公主,岂能由你这夷狄女子污辱?”谢东衣爆出堂而皇之的理由:“谢氏乃晋室臣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与本殿主做对都必死!”阴殿主才不理会皇族和士族之分,她从牙缝间挤出几个狠字,黑纱凌空而来,九幽寒冰杀意凌厉猛拍谢东衣。 “阿弥陀佛!”随着两道佛号声,两名禅师抡起禅杖,从左右冲上来,掩护谢东衣与阴殿主接上了招。 两位佛师的佛家禅功首重守御,一片蔼蔼佛光在半空中舞出一个光幕来,堪堪能抵住阴殿主的攻击。 谢道韫明眸如水看看战局,对寒竹寺方丈大师低声道:“大师,东衣乃谢氏尚存不多的成年男丁,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阿弥陀佛,阴殿主道法应当来自昆仑山,人心虽有杀意,但招式堂堂正正,没有一击必杀的狠毒杀招。”寒竹寺方丈大师低宣佛号道:“三人十式内不会落败,十式后贫僧便出手接下谢公子三人。” 谢道韫盈盈一笑,足下悄然退下半步,目光扫到一边被阴殿主幽冰封住的桓少,不禁莞尔一笑。 “呔,本少上当了。”桓少一声大吼,从阴殿主寒冷道意中挣脱出来,身上白袍千条万缕,隐约露出一身肥膘,形若疯癫。 他甫得自由,立刻张开臭嘴,甩出一套污言秽词:“谢东衣啊谢东衣,淫道啊淫道,你俩原来是穿一条裤子的连襟,是不是全在打本朝长公主的主意?” 一句话,惹急了多个人。 谢东衣的柳絮指,司马雪的玄冥剑,女修们的如意蝴蝶刃,高恩华的五雷咒术一瞬间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袭来。 桓少一慌想退到自方人群中,高恩华的五雷咒术遥遥击来,雷声铿锵,闪电轰然,数道气波在狂啸,已将桓少所有退路禁锢。 “公子快闪。” “公子打滚逃。”先前教桓少打滚逃的桓府修士又一次支招。 玄冥剑直斩醒少胸腹,两柄如意蝴蝶刃一斩左足,一斩右膝,角度全是极尽刁钻之能事,一指青色柳絮指灵力,直戳桓少双眼...... “啊、”桓少一声大吼,两只小眼精芒四射,双手握紧吴钩,便欲挺身硬拼。 一柄巨剑凌空飞来,地痴抢在桓少身前,将司马雪的玄冥剑,和女修们的如意蝴蝶刃一起击了回去。 “嘭、嘭、”一连串的轰然巨响声中。 桓少吴钩纵横捭阖,在身前挥舞,最后仍有一缕五雷术落在身上,桓少登时鬓发披散面部漆黑,一只小眼中渗出血来。 “哈哈......”女修们从逃离云渺宫后,又一次放声大笑。 “谁抓到卫氏贱婢赏银一万,加一箱珠宝。”桓少一步蹿到身后修士人群中,大吼许愿,心中暗处却是一片冰冷,顿时明白原登飞为何反复提醒高恩华等人道法大进,高恩华仅凭一个五雷术,让他害怕了! 重赏之下,一群勇夫冲了过来,刀剑轰然,与云渺宫众女修接上了手。 “我替你报仇!”慕容雪吋见桓少披头散发一付惨样,祭出雪湮剑,便欲冲出去报仇,桓少从后面一把将她抄住,一只小眼通红,低声说:“娘子且慢,本少忽然悟出一个道理。” “公子是不是让五雷术震傻了脑袋,你悟出了什么?”慕容雪吋伸手摸了摸桓少脑门,神色中有些不放心。 “本少是士族天骄,日后不再与一群蛮伧动手。”桓少甩甩头,搂住慕容雪吋,指了指谢道韫,说:“多学学谢道韫,看她多有士族风范。” 慕容雪吋不明白桓少心中对高恩华的惧意,顺指望去,只见谢道韫怀抱古筝,湖风吹拂,身上裙带飘舞,犹如仙子凌波,正盯着寒竹寺大师和阴殿主斗法。 桓少带人上了七星岛,三言二语便与云渺宫中人斗成一团。 天师众修莫明其妙,一大早兴冲冲赶到七星岛中来要债,结果债主却和别人斗的热火朝天,好似已经不关天师众修什么事儿。 “孙长老,咱们撤吧?如今是最好机会。”牛猛建议。 “别急撤,谢府供奉的老和尚让黑纱女子缠住,高小郎中等人让天地宗修士抵住,剩下的女修不知道法高低如何,等等看。”孙大眼心中纠结,不甘心撤走。 “既然不走,那便上前诛杀小郎中,顺便送桓氏一个大人情,一举二得,岂不更好?”牛猛道。 “不好,本教在江南起兵,打出的旗号便是诛士族,清君侧。”孙大眼对根本问题仍心存固执,摇摇头说:“桓氏不正是晋室数一数二的士族之家么,咱去主动帮人家,有些热脸贴冷屁股......” “啊、啊、”数道惨叫声响起,两名修士从混斗的人群中飞出,倒地身亡。 桓少小眼一瞅,见两名修士全是自己人,登时眉头一皱,再瞅瞅远处的天师中人,登时计上心来,伸手召过身边一名灰衣修士,伏耳授计,又指了指远处的孙大眼,灰衣修士悄悄向天师众修奔去。 “在下郑子化见过天师道孙长老。”灰衣修士对孙大眼躬身施礼。 “你认识贫道?”孙大眼道:“有何事?” “桓公子说要与天师道暂时联手,拿下妖道高恩华等人后,桓公子只要云渺宫女子,其余全部送给孙长老做见面礼。”郑子化说明来意。 “成交!”孙大眼心头一热,顿时感觉讨债有望,转头对牛猛道:“你亲自去见见桓公子,问清此事真伪?” “诺,孙长老放心。”牛猛应了一声,匆匆向桓少奔去。 高恩华与阳大牛等女修摆出一个巨大的九宫剑阵御敌,九宫玉佩在空中明暗闪烁,将地痴巨剑击来的巨力一一消弥。 地痴与卢刚、贾智三剑联合,摆了一个三才剑阵,稳稳与九宫剑阵对抗。 “老妖孽,看棍。”阳大牛逐渐打的性起,熟铜棍一驻地,纵身而起,熟铜棍如长河落日,“嘭、嘭、”猛砸地痴。 地痴丝毫不退半步,巨剑纵横,硬挡硬架,棍剑相击,沙走石飞。 “江湖小郎中,还银子来。”孙大眼带领一群天师修士猛然杀倒,春秋笔祭起,猛戳高恩华脸面。 高恩华一愣,太阿剑一挥,已将数柄击来的法器击退,连忙查看情势,地痴更是愕然,孙大眼等人好似来帮自己的,待看明白情势,呲牙一笑让了出去,便于孙大眼挥发道法。 谢道韫一挥手,身后的江南所有修士冲了上来,与天师修士们混战一起,双方你来我往犬牙交错,越打越乱。 桓少见谢道韫一方的江南修士冲上去阻拦,立刻传令天地宗一方冲出去阻截,场面立刻更加混乱,场中三方中大部分修士只认识自己一方的人,有一部分修士甚至连自己一方人都认不全...... 天高云淡,阳光下一股杀意在纵横,湖风中一股血气在弥漫,一盏茶后,便有十余名修士血肉崩溃,道殒命亡。 身边袍泽不停惨叫死亡,未亡的同伴都红了眼,不计生死向对方猛攻。 桓氏一伙修士来源较杂,有一小半乃不咸山胡修,长相明显异于汉修,未到七星岛中前,与天师道众修互不谋面。 孙大眼在发起攻击指令后,双方迅速接战,混战中的桓府修士已得到消息,天师道是同伙,待双方混战一片后,只能靠服饰来分辨敌我。 两名胡修正与江南谢府修士缠斗,数名天师修士围上来,一时没分清敌我,一见胡修衣饰,直接先向胡修出招,“噗、噗、”两名胡修瞬间不明不白死在“自己人”手中。 不咸山王长老法刀呼啸,正与一外江南修士斗的难解难分,天师道漠北双魔拎着双斧冲了过来,一路逢人便砍,不论汉修胡修。 “蠢货,看清人再下手。”王长老一声断喝。 “蠢货,就劈你。” 漠北双魔来天师道原本只为求个痛快,有钱抢,有人砍,有女人玩,杀得性起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听王长老声音凶恶,想也不想双斧抡圆狠狠劈去。 王长老只对慕容雪吋俯首听命,对晋土中的天师道,四大士族从来不屑一顿,见双斧凶悍斫来,一个移形换位,避过双斧致命一击,三柄法刀旋转如飞向漠北双魔斩去。 “砰、砰、”双方一交上手,立刻舍命相博,激情四射,原本与王长老激斗的江南修士一愣,见状机灵的闪到一边,让王长老和漠北双魔杀的更爽快,更方便。 二百六十一节 准备走 “咱一伙的!”董长老见王长老和漠北双魔斗在一起,腾的跃过来,双手乱晃向漠北双魔大叫:“咱眼下是一伙的,你们杀错了,杀错了......” 燕修说汉话原本就磕磕巴巴,董长老一着急口齿更不利索。 漠北双魔见董长老服饰长相和王长老差不多,在一边双手乱舞,大叫大嚷,登时认为董长老在掐诀颂咒,要来攻击自己,两人立刻双斧一晃,向董长老下盘斫去。 “错了,杀我也错了、”董长老又大叫起来,可惜漠北双魔没心情听他叨叨,斧子一抡没劈上,顺手又是一轮斧头劈过去,董长老无奈只得招出一只术熊接招,四人登时战成一团。 一道凛冽的剑光从远处一掠飞至,杀气冲天,慕容雪吋玉面含冰,怒斥:“敢伤王长老?去死!” 雪湮剑尖所指,正是漠北双魔。 “铮”一声,一刀一剑从左右劈来,将雪湮剑架住,却是漠北双魔一伙的修真好友,刀和剑的主人仅凭雪湮剑一击之力,便知不是敌手,低声疾喝:“风紧,闪!”说完先行蹿入人群中。 “呸,死婆娘。”漠北双魔人虽悍勇,却不傻,打不过自然会逃,两人手攥斧柄,脚根为轴,一个团团急舞,将王长老的长刀,董长老的异兽,慕容雪吋的雪湮剑一齐荡开,随后一头也钻入人群中。 慕容雪吋一挺雪湮剑,便欲追杀漠北双魔,王长老一把拦住,低声道:“娘娘且慢,晋人间的仇杀咱不必参和,让他们杀个痛快就好。” “咱留着力气先把叛逆慕容妃和慕容格干掉就行。”董长老也不愿意参入与自己无关的仇杀,道:“如今人多手杂,稍有不甚,便会送命,娘娘咱不去。” “哼。”慕容雪吋冷哼一声,说:“便宜这对狗熊了。” 刀光剑影,一道道法器的光芒在空中闪烁,人群中血肉在横飞,不时有散修被术法击毙。 两柱香后,七星岛上三方主要人马领军人物的内心开始发生变化。 桓少所率人马大部分全是用银子雇请来的,死多死少没关系,只要杀的开心,让桓少爽快就行,在桓少心中,死一个修士不算什么,立刻再请下一位就是。 谢道韫所率的江南修士,大部分全是自家府中有人死在天师道手中,这些人替亲朋报仇都舍得拼命,鲜血的刺激下,个个越战越勇,郝柏索性脱了上衣在人群中冲突,仿佛一名浴血凶神。 孙大眼带领来的修士,全是忠于孙大眼的甘派修士,死一个,孙大眼均会痛的一哆嗦,死三个,痛的泪都出来了。 “桓氏带的人太杂了,这仗没法打,前眼在一起杀敌,转眼就背后给你一刀。”江州冶头大祭酒牛猛再一次凑到孙大眼面前垦求:“孙长老咱先撤吧?” 孙大眼看看岛上战况,一裂嘴:“怎么撤?” “趁桓氏和谢氏打的热闹,咱先走。”牛猛听孙大眼话中有想撤的意思,口气顿了顿,说:“回头咱约足人手再找小郎中讨银子。” 孙大眼看看高恩华等人,目中仍有不舍之意,牛猛又劝道:“小郎中这伙人近来不知遇到什么奇遇,修为猛进,他们又有谢氏撑腰,再不走可要吃大亏了。” “撤吧。”孙大眼看看身边甘派修士眼中均有惧色,终于下定决心离去。 桓少正搂着慕容雪吋看热闹,两人眉开眼笑兴趣颇高,一名修士奔上前匆匆耳语几声,伸指向一侧正在向岛外逃遁的天师众修一指。 “孙大眼这怂包逃了?”桓少眼中闪出一股蔑视,慕容雪吋顺指一看,吃吃笑道:“人家正主逃了,咱倒成顶包的了,还要打下去嘛?” “怆民流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有便宜就沾,吃亏就跑。”桓少望着孙大眼的背影,一脸不屑。 阳光明媚,忽然,七星岛上起风了! 一阵风吹来,海岛岸边的白沙在阳光下飞散,一股股污血将白沙染红,许多修士甚至没看清敌手是谁?便被法器和兵刃抽的血肉崩溃。 天师道和桓氏修士虽然短暂联手,虽然相互间也有冲突然,但大部分心中还是将对方视为同盟,如今主动撤走,使江南修士们士气高涨,纷纷扯着嗓子大呼冲锋,天师道的撤走,也便一部分桓氏散修的心,一部分散修开始跟随天师众修溃退。 “桓少撤吧,缠斗下去要吃亏了。”慕容雪吋看看高恩华等修士和地痴的打斗,轻声道:“妖道一伙人近来道法大进,这个九宫剑阵坚不可催,竟连地尊也沾不便宜。” “撤!”桓少看看阳大牛与高恩华等人正与地痴斗的旗鼓相当,终于开始正视高恩华等人,他皱了皱眉,率先牵着慕容雪吋向岛外奔去。 高恩华和阳大牛带领一个九宫剑阵与地痴苦苦抗衡,待听到江南修士的一片欢呼声时,眼前压力骤然一轻,地痴身影一遁已飘出十数丈外。 “他们要撤?”卫子怡叫道:“追不追?” “穷寇勿追。”高恩华摇摇头,道:“孙大眼带的人和桓少带的人相互间不熟,咱们才能轻易取胜,不过咱和谢氏带来的江南修士也同样不熟悉。” “哦。”卫子怡看看高恩华,眸中光华一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疑问咽了下去,在云渺宫其余女修面前她是师姐,但在高恩华面前,她总习惯于依赖,当下传令:“收队!” 云氏姐妹看看远去的桓少,恨恨的说:“让那头小眼贼这么便宜的走了,真是有些不甘心。” 高恩华笑道:“桓氏一室盘桓晋室百余年,族中内蕴力量强大,仅凭咱目前的实力是无法将其消灭的,今日若非借助谢氏之力,咱们便要吃个亏。” 女修们迅速黑纱如一片黑云将天空瞬间遮蔽,它代表着大道修士至高无上的强悍! 高恩华手臂一抬,正欲挥出太极图抵御,谢东衣猛的跳了出来,抢在高恩华之前。一记柳絮指戳向阴殿主: “臭女人,休伤长公主。” “本殿主与小丫头间的仇怨,关你会稽谢氏什么事儿?”阴殿主黑纱回旋一抖,将谢东衣的柳絮指攻势消弥,厉声喝斥:“你江南谢氏次次都要插手多事,凭什么?” “司马雪乃本朝长公主,岂能由你这夷狄女子污辱?”谢东衣爆出堂而皇之的理由:“谢氏乃晋室臣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与本殿主做对都必死!”阴殿主才不理会皇族和士族之分,她从牙缝间挤出几个狠字,黑纱凌空而来,九幽寒冰杀意凌厉猛拍谢东衣。 “阿弥陀佛!”随着两道佛号声,两名禅师抡起禅杖,从左右冲上来,掩护谢东衣与阴殿主接上了招。 两位佛师的佛家禅功首重守御,一片蔼蔼佛光在半空中舞出一个光幕来,堪堪能抵住阴殿主的攻击。 谢道韫明眸如水看看战局,对寒竹寺方丈大师低声道:“大师,东衣乃谢氏尚存不多的成年男丁,万不能有丝毫闪失。” “阿弥陀佛,阴殿主道法应当来自昆仑山,人心虽有杀意,但招式堂堂正正,没有一击必杀的狠毒杀招。”寒竹寺方丈大师低宣佛号道:“三人十式内不会落败,十式后贫僧便出手接下谢公子三人。” 谢道韫盈盈一笑,足下悄然退下半步,目光扫到一边被阴殿主幽冰封住的桓少,不禁莞尔一笑。 “呔,本少上当了。”桓少一声大吼,从阴殿主寒冷道意中挣脱出来,身上白袍千条万缕,隐约露出一身肥膘,形若疯癫。 他甫得自由,立刻张开臭嘴,甩出一套污言秽词:“谢东衣啊谢东衣,淫道啊淫道,你俩原来是穿一条裤子的连襟,是不是全在打本朝长公主的主意?” 一句话,惹急了多个人。 谢东衣的柳絮指,司马雪的玄冥剑,女修们的如意蝴蝶刃,高恩华的五雷咒术一瞬间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袭来。 桓少一慌想退到自方人群中,高恩华的五雷咒术遥遥击来,雷声铿锵,闪电轰然,数道气波在狂啸,已将桓少所有退路禁锢。 “公子快闪。” “公子打滚逃。”先前教桓少打滚逃的桓府修士又一次支招。 玄冥剑直斩醒少胸腹,两柄如意蝴蝶刃一斩左足,一斩右膝,角度全是极尽刁钻之能事,一指青色柳絮指灵力,直戳桓少双眼...... “啊、”桓少一声大吼,两只小眼精芒四射,双手握紧吴钩,便欲挺身硬拼。 一柄巨剑凌空飞来,地痴抢在桓少身前,将司马雪的玄冥剑,和女修们的如意蝴蝶刃一起击了回去。 “嘭、嘭、”一连串的轰然巨响声中。 桓少吴钩纵横捭阖,在身前挥舞,最后仍有一缕五雷术落在身上,桓少登时鬓发披散面部漆黑,一只小眼中渗出血来。 “哈哈......”女修们从逃离云渺宫后,又一次放声大笑。 “谁抓到卫氏贱婢赏银一万,加一箱珠宝。”桓少一步蹿到身后修士人群中,大吼许愿,心中暗处却是一片冰冷,顿时明白原登飞为何反复提醒高恩华等人道法大进,高恩华仅凭一个五雷术,让他害怕了! 重赏之下,一群勇夫冲了过来,刀剑轰然,与云渺宫众女修接上了手。 “我替你报仇!”慕容雪吋见桓少披头散发一付惨样,祭出雪湮剑,便欲冲出去报仇,桓少从后面一把将她抄住,一只小眼通红,低声说:“娘子且慢,本少忽然悟出一个道理。” “公子是不是让五雷术震傻了脑袋,你悟出了什么?”慕容雪吋伸手摸了摸桓少脑门,神色中有些不放心。 “本少是士族天骄,日后不再与一群蛮伧动手。”桓少甩甩头,搂住慕容雪吋,指了指谢道韫,说:“多学学谢道韫,看她多有士族风范。” 慕容雪吋不明白桓少心中对高恩华的惧意,顺指望去,只见谢道韫怀抱古筝,湖风吹拂,身上裙带飘舞,犹如仙子凌波,正盯着寒竹寺大师和阴殿主斗法。 桓少带人上了七星岛,三言二语便与云渺宫中人斗成一团。 天师众修莫明其妙,一大早兴冲冲赶到七星岛中来要债,结果债主却和别人斗的热火朝天,好似已经不关天师众修什么事儿。 “孙长老,咱们撤吧?如今是最好机会。”牛猛建议。 “别急撤,谢府供奉的老和尚让黑纱女子缠住,高小郎中等人让天地宗修士抵住,剩下的女修不知道法高低如何,等等看。”孙大眼心中纠结,不甘心撤走。 “既然不走,那便上前诛杀小郎中,顺便送桓氏一个大人情,一举二得,岂不更好?”牛猛道。 “不好,本教在江南起兵,打出的旗号便是诛士族,清君侧。”孙大眼对根本问题仍心存固执,摇摇头说:“桓氏不正是晋室数一数二的士族之家么,咱去主动帮人家,有些热脸贴冷屁股......” “啊、啊、”数道惨叫声响起,两名修士从混斗的人群中飞出,倒地身亡。 桓少小眼一瞅,见两名修士全是自己人,登时眉头一皱,再瞅瞅远处的天师中人,登时计上心来,伸手召过身边一名灰衣修士,伏耳授计,又指了指远处的孙大眼,灰衣修士悄悄向天师众修奔去。 “在下郑子化见过天师道孙长老。”灰衣修士对孙大眼躬身施礼。 “你认识贫道?”孙大眼道:“何事?” “桓公子说要与天师道暂时联手,拿下妖道高恩华等人后,桓公子只要云渺宫女子,其余全部送给孙长老做见面礼。”郑子化说明来意。 “成交!”孙大眼心头一热,顿时感觉讨债有望,转头对牛猛道:“你亲自去见见桓公子,问清此事真伪?” “诺,孙长老放心。”牛猛应了一声,匆匆向桓少奔去。 高恩华与阳大牛等女修摆出一个巨大的九宫剑阵御敌,九宫玉佩在空中明暗闪烁,将地痴巨剑击来的巨力一一消弥。 地痴与卢刚、贾智三剑联合,摆了一个三才剑阵,稳稳与九宫剑阵对抗。 “老妖孽,看棍。”阳大牛逐渐打的性起,熟铜棍一驻地,纵身而起,熟铜棍如长河落日,“嘭、嘭、”猛砸地痴。 地痴丝毫不退半步,巨剑纵横,硬挡硬架,棍剑相击,沙走石飞。 “江湖小郎中,还银子来。”孙大眼带领一群天师修士猛然杀倒,春秋笔祭起,猛戳高恩华脸面。 高恩华一愣,太阿剑一挥,已将数柄击来的法器击退,连忙查看情势,地痴更是愕然,孙大眼等人好似来帮自己的,待看明白情势,呲牙一笑让了出去,便于孙大眼挥发道法。 谢道韫一挥手,身后的江南所有修士冲了上来,与天师修士们混战一起,双方你来我往犬牙交错,越打越乱。 桓少见谢道韫一方的江南修士冲上去阻拦,立刻传令天地宗一方冲出去阻截,场面立刻更加混乱,场中三方中大部分修士只认识自己一方的人,有一部分修士甚至连自己一方人都认不全...... 天高云淡,阳光下一股杀意在纵横,湖风中一股血气在弥漫,一盏茶后,便有十余名修士血肉崩溃,道殒命亡。 身边袍泽不停惨叫死亡,未亡的同伴都红了眼,不计生死向对方猛攻。 桓氏一伙修士来源较杂,有一小半乃不咸山胡修,长相明显异于汉修,未到七星岛中前,与天师道众修互不谋面。 孙大眼在发起攻击指令后,双方迅速接战,混战中的桓府修士已得到消息,天师道是同伙,待双方混战一片后,只能靠服饰来分辨敌我。 两名胡修正与江南谢府修士缠斗,数名天师修士围上来,一时没分清敌我,一见胡修衣饰,直接先向胡修出招,“噗、噗、”两名胡修瞬间不明不白死在“自己人”手中。 不咸山王长老法刀呼啸,正与一外江南修士斗的难解难分,天师道漠北双魔拎着双斧冲了过来,一路逢人便砍,不论汉修胡修。 “蠢货,看清人再下手。”王长老一声断喝。 “蠢货,就劈你。” 漠北双魔来天师道原本只为求个痛快,有钱抢,有人砍,有女人玩,杀得性起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听王长老声音凶恶,想也不想双斧抡圆狠狠劈去。 王长老只对慕容雪吋俯首听命,对晋土中的天师道,四大士族从来不屑一顿,见双斧凶悍斫来,一个移形换位,避过双斧致命一击,三柄法刀旋转如飞向漠北双魔斩去。 “砰、砰、”双方一交上手,立刻舍命相博,激情四射,原本与王长老激斗的江南修士一愣,见状机灵的闪到一边,让王长老和漠北双魔杀的更爽快,更方便。 天师道甘派长老孙大眼在七星岛讨要银子的风波便这般闹剧性的收场, 二百六十二节 大结局 数十日后。 卢循率天师道突然从采石渡口登岸,直扑建康城。 谢东衣和高恩华等修士提前半日发现征兆,在后面不断骚扰,但卢循派出孙大眼一部分修士纠缠。 司马元显得知天师道来袭,立刻派人加固城墙,准备在建康城头和天师道决一生死。 孙大眼站在一道山梁上,指挥手下甘派道众准备好滚石和弓箭,他准备在此和高恩华等人决一死战。 高恩华御器在天空掠了一圈,发现了孙大眼企图,他道心淡泊,并不想和天师道中人以死相拼。 双方隔山对峙。 桓少闻讯,立刻率手下赶来,但并不上去动手,只是在远处据险观战,只等高恩华和谢氏露出败相时再凶险扑杀。 司马雪问:“道长大叔,咱们便在这儿耗着?” “孙大眼这是急了,他一个光棍,除了人命,啥也没用,咱们现在家大业大,不和他们拼命。”高恩华道。 司马雪默然不语,高恩华便问:“你担心建康有失?” “唉,算了吧,反正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司马雪神情萧瑟。 建康城下。 卢循站在一辆春秋战车上狂骂:“元显小儿,敢下来一战么?” “你这乱臣贼子,有种来攻。”司马元显站在城头,抽剑磕磕城墙:“数数你身后人头,能叠到这里吗?” 卢循还真不敢硬攻,建康城墙高数十丈,修建百年,会御剑的修士可以掠上,普通道徒则门儿也没有。 城中诸多豪门大族,平素看不出什么,甚至和司马元显为敌,但若天师道要杀进城中,那是万万不成。 换个说话,就是城中尚有数千修士,数万精兵猛将在等着天师道攻城。 司马元显令刘牢之率北府军来援。 桓玄听到信儿后,感觉机会来了,立刻从荆州发兵,直扑建康,在路上,他匆匆发出数道命令。 一道是通过刘牢之的族叔说服刘牢之归降,并许诺若刘牢之归降,可将扬州八县归他管理。 刘牢之权衡利弊,看着一箱箱珠宝,脑袋一热,点头答应了桓玄的要求。 北府军铁路一路铿锵,快速逼近建康,卢循见机不妙,立刻率天师道众教徒撤退,司马元显趁机率兵从后面追杀,一直追到月亮湖。 天师道众人仍是老套路,一路掩护一路,交替向海边撤退,从海边上大船逃路。 刘牢之率北府兵赶到建康城。 见司马元显仍然率兵追杀天师道,便派侄子何无忌和刘敬之率轻骑出城支持司马元显,自己则率大军趁机占据了建康城。 天师道逃到月亮湖附近,见司马元显追的太近,便转身拼杀。 两支大军拼杀半天,何无忌和刘敬之率军赶到,大败天师道,孙恩在大战中落水,不知所踪,一同失踪的还是王贞。 卢循则率残部登上大船,向南海方向逃去。 司马元显见何无忌和刘敬之赶到,问明情由后大悔,匆匆忙忙率军奔回建康,却发现城头已然插上刘字帅旗。 城门紧闭。 城中,刘牢之正在帐中和众将领讲明要归降桓玄。 何无忌大怒:“叔叔,你先叛王氏,再叛司马氏,已信义尽失,如此作为,何以服众?”说完他怒气冲冲离帐而去。 其余众将一片劝说之声,但刘牢之不为所动,仍然坚持归降桓玄。 桓玄率兵日夜兼程,赶到建康,和刘牢之兵合一处,将司马元显父子抓获,第三日,便绑在金塘桥上示众。 建康城中,许多百姓都来围观司马元显父子。 司马元显一心绝望,忽然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站在人群中,正是司马雪。 “皇姐,快救命,我错了。”司马元显痛哭流涕。 司马雪默默看了看司马元显父子,心中百感交集,既恨又怜,但她自不会出手相救司马元显,既然没有明显证据证明父皇死于这对父子手中,但对方最少默许张贵妃逃走。 司马元显父子第四天被斩首示众。 桓玄占据建康后,对刘牢之失信,并没有将扬州八县交给其管理,而是只封了一个虚职。 这一日。 桓玄派人请刘敬之过府饮酒,刘牢之怀疑桓玄要对自己下手,他一急之下,率领一小队亲兵直奔自己封地,在路上感觉后景凄凉,便上吊自杀。 刘敬之闻讯后,立刻带北府兵远离建康。 卢循率天师道掳掠南方郡县,兵报雪片来飞到建康,桓玄欲借刀杀人,便令北府兵出征,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刘寄奴指挥得当,勇敢过人,渐渐取得北府兵指挥权。 三年后。 卢循在岭南郡兵败被刘寄奴抓获斩首,天师道彻底失败,残部在孙大眼带领下,归降桓氏。 高恩华和云渺宫一众女修和刘寄奴兵合一起,讨伐桓玄,桓玄将黑甲卫派出狙杀。 双方大军在洞庭洞相遇。 北府兵经过数年战争,凶悍滔天,几个冲锋便将黑甲兵冲杀斩尽,一路向建康杀去。 桓玄匆匆登基,但他太胖,一屁股坐下去,竟将龙椅坐塌,群臣惊惧,认为这是不吉之兆。 原登飞跳了出来:“我皇这是德比天厚,把天给坐塌了,以后我皇便是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一起佩服,不得不服,原登飞厚颜无耻却是天下无敌,无人敢比。 桓玄登基后,急令天下各郡率兵助王,但天下各郡都按兵不动,在乱世之中,有兵便是草头王,谁也不会替一名言而无信之人卖命。 刘寄奴率大军杀到建康城下。 桓少点尽城中精兵和天师残部,出城和北府军对决。 双方多年的仇恨,不死不休,在大战中,孙大眼和孙召聪等人均被云渺宫众修击杀,桓少被阳大牛击杀,不咸山胡修全部遁回北地。 桓玄在城头上见桓少战败,便率部向北魏逃遁。 在采石渡口被高恩华和司马雪追杀,桓玄的车夫突然出手,将桓玄斩杀,向高恩华等人献功。 刘寄奴占领建康城后,欲立司马雪为女皇,但司马雪坚决不允,她只想跟高恩华过平淡的日子。 高恩华原本道心淡泊,对世事不甚热情,今见司马雪大仇得报,便率众返回昆嵛山修练,从此不在下山。 刘寄奴只得推司马雪的哥哥为帝,一个新的朝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