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替嫡姐洞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冬至这日,汴京下了今年第一场冬雪。 城里城外,四处白茫茫一片,气温极低,城道上行人冻得瑟瑟发抖。 徐望月在屋里也冷得细细抖着。 她只穿了薄薄一层鸳鸯肚兜,站在屋子中间,背后那只手从她的侧臀,到腰肢,再到前胸,一路往上抚摸。 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货物一样,任凭对方审视检验。 “肤如凝脂,手如白玉。” “不错,细嫩光滑,挺翘能生。” 粗粝的指腹传来的不适感,让徐望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那根手指竟要伸进她的嘴里检查牙口。 她的丫鬟红玉急红了眼:“嬷嬷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家姑娘还未出阁,不是什么可以买卖的外室,嬷嬷怎么拿那些人牙婆子的手段用在姑娘身上。” 五福嬷嬷见状,不但没收手,反倒一手指头捅进去,在她口中一顿好搅和。 语气轻蔑:“那些外室都是什么身份?你家姑娘要伺候的可是世子爷,自然要仔细些。” “再说,姑娘家舌头上的功夫也是伺候人的手段,夫人送来的春宫图难道没有认真看吗?” 说到这个,徐望月脸上臊得慌,连忙用眼神示意红玉不要多言。 默默忍下这位五福嬷嬷所有动作。 嬷嬷见徐望月逆来顺受乖巧得很,心中更加得意:“只是这小腹,比我家夫人略粗了一点儿,今日就不要进食了,以免晚上侍寝世子瞧出来。” “这才白天,一天不吃岂不是要饿坏我家姑娘?”红玉急到想哭。 嬷嬷冷嗤:“能有机会伺候世子是多大的福分,只是不吃饭而已,瞧把你矫情的。今晚是多大的要紧事,关乎到整个徐府的荣辱,若是穿帮了连累夫人,到时候别说是吃饭,说不准把你们再送回庄子上发卖!” 徐望月捏着红玉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随后语气柔柔:“谢谢嬷嬷教诲,望月谨记在心,必然不辜负长姐嘱托。” 见徐望月懂事,嬷嬷也作威作福爽了一把,心满意足拉开房门。 门外呼啦啦冷气夹杂着雪粒子呼啸而入,刺到骨头缝里的寒意侵袭。 徐望月忍着,脸上一直带着笑,直到五福嬷嬷身影远去,这才上下牙齿颤抖着钻进被窝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衣服都来不及套上。 实在是太冷了。 京城最冷的时节,带着纷纷扬扬的大雪,更是凌迟刮骨。 “他们这是不把姑娘当人。”红玉连忙冲上去关了门,“早知道大姑娘也不是个好相于的,如今嫁入定北侯府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姑娘为什么要答应这一出,这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红玉越说越哽咽,原以为大姑娘与夫人愿意把把徐望月放出来算是苦尽甘来,没想到是存着豺狼虎豹的心思! 他们家姑娘是侧室生的,身份本就比不上嫡出的大姑娘,加上小娘早逝只留下孤女,在徐家就更加受人欺负。 徐家主母善妒,自小娘死后就将沈望月关在了院里,从不许出门,下人克扣用度是常有的事情,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好在姑娘有福分,生得碧月羞花玲珑有致的,倒也没有因为吃不上饭而纤瘦。 身形也和大姑娘越发相似。 这到成了造就一切的根源。 大姑娘徐遥夜自小与定远侯府长子裴长意有婚约,原本是一桩美谈。 未曾想裴长意七岁那年在一日外出时突遭祸事,失踪了十数年。所有人都以为裴长意死了,而这个婚约就变得尴尬起来。 未嫁过去死了夫君,是望门寡。 徐瑶夜娇生惯养养大的,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名头,这许多年都在想着怎么退婚能不伤了定远侯府的面子。 毕竟定远侯是圣人亲封的异性侯爷,开国功臣,一身战功无人匹敌,能与他家结亲是莫大的福分。 福分归福分,谁家也不愿意女儿嫁过去就守寡的。 就在徐瑶夜千方百计想要退掉这份婚约,甚至找到下家只等知会侯府的时候。 裴长意竟然活着回来了! 不仅仅回来了,还功名加身,一举夺魁,入秘阁,参机要,成为圣人面前最年轻的执笔御史。 如同皎皎明月,光芒耀眼得令所有人都不敢直视。 这样的夫君,一下子又成了汴京城里人人羡慕的绝好姻缘。 只是不知徐瑶夜之前是用了何种法子想要退婚,竟听是不能圆房。 这才将她们家姑娘徐望月放了出来,说是要做今晚洞房花烛的替身。 自答应以来,徐瑶夜和夫人日日派遣嬷嬷过来,借着教授礼仪的名义欺辱她们家姑娘。 什么春宫图都是其次,还会每日将徐望月身上拧红,说什么她皮肤底子太薄,经不起世子折腾,到时候成了轻浮模样。 还是这时候多受些苦,将皮肉养厚实点。 红玉心中知道,就算是今晚世子要得用力些,谁家好人家会被人瞧见身上的红痕啊,自然是会想办法遮掩住。 分明是大姑娘徐瑶夜皮肤不如她们家姑娘,便故意磋磨磋磨。 这种荒唐事,红玉也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会答应。 徐望月在被窝里回温了好一会儿,又灌了一杯热茶才算是缓过来,唇色惨白得渗人。 红玉这么望过去,倒是忍不住感叹自家姑娘颜色真好,就算是身娇体弱也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惹人生怜。 只可惜是侧室所生,否则就凭借这么一副样貌,何愁在京中找不到高门大户做人家正经嫡妻大娘子。 命途多舛呐。 徐望月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语气柔柔的:“前几日送聘礼的时候,你可瞧见了世子,他是个怎样的人?” 裴长意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来徐家送三书六礼,世人皆称他君子守诺第一人。 提到裴长意本人,红玉都不禁红了脸:“裴世子真真是世间少有的公子,那日他一身暗纹轻袍,肩堆鹤毫,身架高挑欣长,静默沉立,艳极清极。” 红玉本来没读过书,但总听坊间传言这位世子是如何如何优秀,风雅透骨,便记住了些美好的词汇。 徐望月摇了摇头:“我不是说他的相貌,我是问,你觉得裴长意他,他性格如何,会是那种可以不通人情的人吗?” “不通人情?”红玉有些懵:“我不太明白姑娘的意思,再说,姑娘只是替大姑娘去洞房的,只要悄无声息,应当不会被发现,和通人情有什么关系?” 徐望月垂头不语,各中缘由暂时还不能对红玉言明。 她只知道裴长意如今身居吏部要职,掌管典狱司,也不知是不是刚正不阿,不通人情,还是完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具体怎么样只能等自己晚上亲自去瞧瞧。 月色中天的时候,徐府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奔赴这一场盛大的喜事。 等好一阵热闹散去,接亲人都随着大部队离开。 外面才有嬷嬷敲门:“二姑娘准备好了吗?夫人派人接您过去侯府了。” 徐望月略有些紧张,捏着衣角,又将长姐送来的香粉扑满身子,确保自己身上的味道和长姐如出一辙。 这才提心吊胆地跨出门,上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直奔侯府而去。 待会儿……眼下,就要去跟世子爷洞房了…… 徐望月是第一次,紧张到满手是汗。 第一卷 第2章 和他洞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盛宴过后的侯府,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安静坐落在汴京城中。 其实前院的宾客还没有散去,汴京城中几乎所有的高官都来庆贺,整座院子摆了有几百桌流水席,是做好狂欢到天明准备的。 只是定远侯府自建造以来,便坐落在汴京城最开阔的地段,占地广袤。 前院与后院之间相隔甚广。 无论全院如何喧嚣热闹,这声音也传不到后院来。 这会儿的后院,华灯初上,回廊里处处挂着带着喜气的大红灯笼,将整个流觞曲水庭院照应地百转柔肠,平添几分缱绻的味道。 徐望月被小轿子抬到侯府后院的侧门,有婆子轻轻敲了三下门,似乎是暗号。 很快‘吱呀’一声,有人从里面拉开门栓。 小轿子呲溜一下就被抬进去,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徐望月下轿的时候,徐家主母许氏,也就是徐瑶夜的生母已经在屋子里等了很久。 上一次见过许氏,还是在小娘的葬礼上,许氏虽然给了面子张罗葬仪,但全程都黑着脸,这让徐望月印象深刻。 之后,嫡母的架子让许氏从来都不会踏足她们小院,更加不会多看这个庶女一眼。 婆子引着她进去,许氏斜躺在榻上,冷声吩咐:“你长姐就在隔壁屋子,洞房之后立刻从隔间出来,不可在屋内停留。” “我省得。”徐望月一律乖巧应答。 “教你的技巧可还会?不可太过媚上,但也绝不能像个木头疙瘩一样,若是惹了世子不快厌弃你,仔细着你的皮。” 许氏指的是春宫册子。 徐望月脸上微红,却还是答得温顺。 她要替长姐洞房,也要替长姐留人。 那便是要将世子伺候得舒舒服服,既不能显得轻挑了,又不能同榆木疙瘩一样让人觉得无趣。 徐望月还没有出阁,却硬生生的看了不下十本春宫册子,这怎么不叫人害臊? 那些册子上的姿势她都记住了,有些姿势甚至夸张到她竟然从未想过还能这样摆弄。 她都无法想象,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情。 不知那意气风发的裴长意,新晋的状元郎,真的会按那册子上的所做吗? 那又会是怎样一番令人面红耳赤的光景…… 见徐望月红了脸,许氏脸上多出几番不耐烦,也多了几分警告。 “最后一点要提醒你,莫要对世子动心思。” 聪明之人的话语点到为止。 徐望月自己又何尝不知道? 凭她的身份地位,别说是对动心思了,就是想要做个侯府丫鬟都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许氏交代完,便让下人婆子带着徐望月去换衣服。 一身大红色真丝锦缎,徐望月从来都没有穿过这样柔软的衣服。这应该是长姐徐瑶夜的新婚里衣。 柔软的真丝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将她所有的优点都暴露出来。 就算没有春宫图,这样的娇软美人儿,恐怕天底下也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徐瑶夜隔着透光的屏风盯着那具躯体,一整个银牙咬碎。 这等好事,怎么就便宜了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妹! 许氏看自家女儿这副模样,心中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若不是瑶夜之前为了尽快摆脱望门寡的身份,同那新进的上郎将无媒苟合珠胎暗结,又怎么会错失良缘? 他们徐家原本想着,上郎将一职虽为武职,但有着武状元之称,日后也是将军之材,不算辱没了徐瑶夜。 况徐瑶夜有同侯府的婚约在身,朝中文臣谁都不敢得罪定远侯府。 只有武将平时大大咧咧,又手握兵权,才能做得了这种抢人妻子的事。 原本是想着让徐瑶夜引得上郎将痴心一片,然后徐家站在暗处,让上郎将和定远侯府争夺一番。 以圣上抑文崇武的心思,最后的胜利者必然是上郎将,届时退婚也不会有人说徐家的不是。 “谁知道,这裴长意竟然这么优秀,事到如今你也只需要紧紧捆着裴长意,别再提起那位上狼将。” 徐瑶夜选择裴长意,那是心甘情愿的。 毕竟那可是金科状元,拜堂的时候,她偷偷从盖头下瞧了一眼。 那叫一个如明月般清朗,那些个武将和他根本不能比。 徐瑶夜现在只是担心,担心自己之前的错事暴露。 许氏对这件事却不在意:“沙场无情,谁知道他会不会出个意外?” 这话里话外十分阴毒。 意外这种东西,未必是真的意外。 徐瑶夜还是不放心:“可那日我与他在府里约会,不是被一个父亲的门生撞见了吗?” 这个门生,徐氏就更加不在乎了。 徐侍郎权倾朝野,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纵是她家夫君心善,收留了几个颇有才学却无依无靠的寒门学子当做门生。 “区区蝼蚁,前几日我已经叫人给他随便安了个杀妓的名头送到典狱司里去,只等着秋后问斩。典狱司现在由裴长意掌管,哄好了裴长意,日后有什么消息,你会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屏风那头正在换衣服的徐望月毫不知情。 只偶尔听见典狱司几个字。 想必是在讨论裴长意的职位。 徐望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一会儿见到裴长意是怎样的光景,能不能从裴长意手里要回来那个人 她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窈窕别致,只盼能让裴长意遂意。 无论如何,她也要将人救出来。 而只有这条路,她才能接近裴长意。 侯府笙歌到天明,只有宾客女眷不便晚归,早早散去了。 此刻侯府主母,裴长意的生母赵氏正坐高堂上,右手边丫鬟奉上一盏茶。 她端在手中,细细吹去浮沫,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堂中,那个如松枝一般携霜沾雪的清朗男子。 裴长意。 虽是自己的亲生子,可已失踪在外数年,如今裴长意的面相虽然还与小时候相似,但整个人周身气度已是不一般。 母子二人久别重逢,竟有些生分起来。 裴长意身上明明穿着大红喜服,却依旧无法掩盖他满身清冷的气质。 就悠悠往那里一站,便有了一种山水墨画一般的淡雅清隽。 好似几分不近人世的仙气。 如今他官拜正三品,手掌典狱司,见到生母虽生疏,却礼数周全,微微垂首,唤一句:“母亲。” 赵氏本名赵云薇,身出名门,是荆州刺史之女,雍容华贵。 虽对孩子有情,但面上却淡淡的:“今日婚宴,我儿辛苦了,可曾贪杯?” “微醺。”裴长意惜字如金,面上却毫无醉态。 赵云薇知他淡漠,不想勉强他与自己亲近:“罢了罢了,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徐御史的女儿与你指腹为婚,你们二人虽无感情,可你失踪的这数十年光景里,我也从未听说人家有退婚的心思。” “可见其女忠贞。这等贤良淑德的女子,才适合做侯府夫人,我虽不会强迫你与她琴瑟和鸣,但也要叮嘱你,在未曾诞下嫡长子之前不可纳妾,算是全了徐御史的颜面。” 赵氏知道,裴长意自小清冷惯了,对女子更盛。别人家成亲之前都会有陪婚丫头教授技巧,但裴长意不同。 不仅贴身伺候的丫鬟不得入内室,书房里也不进丫鬟,出门大多带着随行小厮,从不沾女色。 这正是赵氏担心的。 担心裴长意不开窍,冷落了徐家姑娘。 “长意明白。”裴长意语气淡漠,礼数周全。 赵氏还有心提点些闺房事情,但见裴长意这幅清冷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怕是多说无益,人家未必听得进去。 只是可惜了今晚的徐家姑娘,也不知能不能得到裴长意的喜欢。 若只是例行公事圆房,身为女子,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行了,我也不耽误你的好时辰,喝了交杯酒之后,你便成了家了,快去屋子吧,新娘子还在等你。” 裴长意淡淡应了一声,眼底一抹化不开的冰霜。 即使穿着大红色喜服,仍旧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明月挂在柳梢头,整座后院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推开门,红烛摇曳,一人端坐在喜榻上,恰到好处的锦缎将她的玲珑身躯勾勒。 烛光微弱,看不清脸颊。 裴长意往前走了两步,榻上的徐家姑娘听见脚步声,一双消瘦的肩膀忍不住缩了缩,像一只胆怯的小鸟。 裴长意忍不住想起母亲最后的叮嘱。 成了家,这便是他的妻吗? 那他应当好好看看她,记住她的模样。 第一卷 第3章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不是第一次见徐瑶夜。 七岁未曾逢难之前,他也见过几次,只是记忆不够深刻,只记得是个略有些娇蛮的小女儿。 后来逢难,命途多舛,也曾偶尔对月怀想过,不知是否这位小妻子会毁弃婚约,另嫁他人。 却未曾想,这样娇蛮的小女儿,竟耐的了十数年寂寞,当真为他守了望门寡。 裴长意想起那日回侯府后上沈家送聘雁,再一次于人群里见过徐瑶夜。 双十年华,头上插满了金钗绒花,高髻步摇,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好像是众星捧月那一个,摇曳生姿。 虽打扮有些累赘,但世家贵女皆如此,他也挑不出错出来。 只是单单觉得此女太过明艳张扬,与印象中愿意守着数十年望门寡的人,无法联系在一起。 或许,看人不当看表面。 裴长意回身关上了门,正准备拨弄烛火,让屋子里亮一些。 就听一道声音缩在角落里,有些怯懦道:“郎君可否……可否不要燃灯?” 徐望月害怕极了,她虽然同长姐徐瑶夜身形几乎一致,声音也很相似,但面容却完全不一样。 徐瑶夜是按照徐家长女养大的,面上自带高傲气质不说,整张脸明艳万分,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而徐望月却不同,自小寄人篱下万事都要忍让,性子被千锤百炼磨平了棱角。一如她自己的名字,带个月牙儿,整个人如同月光一样柔和,哪里都软糯可欺。 裴长意倒是没想过,这样怯怯的声音带着些许期待和害怕,会出现在那样一张明艳脸上。 倒是有几分别样的意趣。 刚才进来带着几分醉意的烦躁,被如水的月光驱散不少。 或许,是徐家姑娘娇羞了。 裴长意停下了点烛的动作,将最后一根蜡烛也吹灭。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才上前两步坐在榻上。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徐望月整个人紧紧绷直身体,脑子里乱糟糟的,别说去回想春宫图上画的什么画册了,就是连带着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都忘了。 是该给裴长意解衣衫呢,还是该给他脱皂靴? 又或者,又或者要先解开腰带... 裴长意淡淡的目光落在一双绞来绞去的手指上,纤细如白玉,因为过于用力而呈现微微粉红色。 很是动人。 “刚才掀盖头的时候,你倒是不曾怕。” 清润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徐望月愣了一愣。 这,这裴长意的声音,可真好听啊,就像玉石敲击一样,令人心旷神怡。 徐望月怕得紧,又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伸手,决定还是先替裴长意解开腰带。 可惜那双稚嫩的手没有摸对地方,往下摸了两寸,引得对方呼吸也跟着起来。 徐望月意识到自己摸黑摸到了哪里,登时脸就红了,忽的收回手来,嘴里还嚷嚷着对不起。 实在是生嫩的很。 裴长意见她这副生涩模样,也便不再逗她,自己解了腰带,合衣躺在床榻上,语气淡淡地:“歇息吧。” 这下换徐望月愣了:“郎君,郎君今晚,不要吗...” 这三个字实在是难以启齿。 可徐望月一想到长姐和夫人的托付,还是硬着头皮问出来,脸上跟火烧云似的滚烫。 “你既不愿,我不勉强。”裴长意侧身往里,给拔步床留下了很大一块足够徐望月翻身的空位。 徐望月定在原地。 即使她的动作已经很努力在往裴长意身上靠,但内心里的拒绝,还是被对方看见了端倪。 裴长意好敏锐的洞察力!难怪圣人会让他掌管典狱司。 想到典狱司,想到还关在典狱司受苦的那人。 徐望月咬了咬牙,心一横便将自己身上的衣物全都褪去,本就没有穿肚兜,这会儿忽然暴露在空气中。 冷得倒缩了了一口气。 她生的白皙,即使没有烛火,在黑暗的屋子里也可以白到发光那种。 颤颤巍巍的身躯从背后生涩贴过来。 带着几分软糯,几分哽咽。 “郎君,我愿意的...” 这时候,饶是裴长意心如顽石,也不禁变得滚烫。 这时候,一墙之隔的侧室,徐瑶夜手中端着一碗药,怔怔地落下泪来。 徐夫人派来的嬷嬷好言好语劝着:“娘子还是别听动静了,早些把安胎药服下去,左右也就这一个月,等娘子胎像稳固了,何愁以后不和世子爷琴瑟和鸣。” 徐瑶夜怔怔盯着手中那碗药,还没喝下去就觉得口中苦涩无比。 多么讽刺,分明今晚应该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却偏偏要将这样好的夫婿拱手让给别人。 她的手落在自己小腹上,这里现在还有个麻烦的小生命。 这个孩子,不是裴长意的。 都怪她之前太想要同定远侯府退婚,不愿意去做那个望门寡的寡妇凄凉一生,结果一个没注意却怀了孩子。 本来怀了就怀了。明媒正娶没多大事。 谁知道就在大夫刚刚诊出喜脉的时候那日,定远侯府通知说裴长意回来了! 这一下打得徐瑶夜措手不及,定远侯府为了给裴长意冲喜,直接就将婚期定在了半月之后。 徐瑶夜哪有时间处理这个麻烦的孩子。 况她自小娇贵,身娇体弱,大夫诊断发现,若是贸然打掉这个孩子,恐怕以后再难受孕,连带母体都会有死亡的风险。 徐瑶夜胆子小,当然怕死。 可他们也怕定远侯府。 好在母亲决策果断,让她就带着身子嫁过去,一个月后谎称怀了裴家孩子,等生的时候再伪造个意外假装早产,一切就不知不觉遮掩过去了。 只是胎像不稳,若是怀着孩子冒冒然同房的话,很可能当场血流不止,闹出事端来。 最后出此下策,让徐望月替了洞房花烛。 待徐望月代替一个月之后,她就可以谎称自己有孕,到时候自然裴长意不会继续同房,处理了徐望月,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想到这里,徐瑶夜神色狠厉,一口一口抿下安胎药。 这安胎药药性极其强烈,明明困的不行, 可她却不肯去躺着休息,还是关注着隔壁的动静。 “嬷嬷。你说他们这么一点儿声都没有?”徐瑶夜自己经历过的,知道做这种事的时候,很多女子会受不住叫出声来。 可旁边洞房静悄悄的。 是裴长意...不,莫非裴长意压根就没有碰徐望月? 这不争气的东西,若是今晚没有和裴长意洞房,她们的计划不就功亏一篑了? 徐瑶夜既心急,却又有些莫名的高兴。 果然,裴长意是看不上徐望月那乡野丫头么! 那丫头一直关在院子里,什么都未曾学过,也无人教授,哪有自己这大家闺秀来得讨喜。 肯定是没有让裴长意欢喜! 徐瑶夜心情不佳,腹中牵连着情绪,隐隐作痛起来, 她面色惨白,却又因此事暗自生出些欣喜来。 明明应该担忧自己计划失败的,可偏偏就是忍不住欢喜。 一时间脸上又哭又笑,让一旁服侍的婆子有些难以揣测。 就在她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的时候,隔着两道纱帘一道木门,里屋里传来一声隐隐的声音。 像是压抑难耐,又像是小声的嘬泣。 这边徐瑶夜已经历人事,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瞬间白了脸色。 那头屋子里,裴长意也有些面色微红。 他未曾想,只是简单这样就将人弄得哭起来。 身下的人儿看不清表情,却一直呜呜咽咽,微阖双眼止不住,一会儿竟然又哭了起来。 裴长意淡漠的眸子里染着一缕无法自持的悸动情欲,却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他不太清楚,该不该继续... 第一卷 第4章 昨晚是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可怎生是好。 这次大婚来得仓促,好在定远侯府实力雄厚财力非同一般,很快就准备好了所有的大婚事宜,才让这一场仓促的大婚做得很是体面。 十里红妆,百奏洋洋,给足了徐家排场。 但裴长意自中举之后,一直都在圣人面前,后来接了旨意统领典狱司,也没有闲暇时间插手婚事。 母亲赵氏别的都替他安排好了,唯独派人送来了一份春宫图。 裴长意自小聪明过人,凡事过目不忘。加上他本无心女色,所以这春宫图从送来那刻起就被埋没在桌案上,从来都没有细细翻阅过。 只有才最初接手的时候,被母亲的丫鬟盯着,裴长意才随便翻了两页。 他记性非比寻常,就这么浅浅几眼,这会儿却再难忘记那里面的东西。 饶是他才华横溢,却对此事一无所知。 只知道春宫图上的那些女子,皆是闭目享受,面露欢愉。 怎的,怎的同他的妻子现在的模样,完全不一致。 裴长意不知道哪一步做错了,甚至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问题? 他清冷此刻却开始迷茫的眸子落在徐望月眼底,徐望月本就有些难忍,这会儿见裴长意停下动作。 更觉难受。 书上,书上只画着要这样那样,没人告诉她,会是这样,徐望月止不住溢出声来。 徐望月满脸绯红,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应该咬着牙一声不吭。 要是惹得裴长意不快,岂不是前功尽弃? 黑暗中,两双眸子互相对视,一时间都很尴尬。 还是徐望月率先打破了气氛,用瑟瑟的声音小心翼翼询问:“郎君...怎么了?” 是不喜欢她吗? 随着她试图直起身子的询问,乌黑顺滑的发丝行肩头滑落,带着无尽的痒意侵袭而来。 裴长意:“......” 面对着一张愈发盈白如玉的脸颊问出这话来,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是他误会妻子的反应了。 原来这事,这件事,受用起来,才会呜咽吗? 经过了一轮对自己不行的深深怀疑,裴长意决定找补一些回来。 那些春宫图上只是浅浅一眼扫过的内容,这会儿就好像走马灯一样,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带着淡淡麝香的男子味道更近一步,刚准备开口,一阵低呼打断所有的话语。 原来,原来一向清冷的裴长意,竟然也有这样霸道掌控的一面。 徐望月根本来不及控制溢出口的声音。 如同一根根利针,扎在徐瑶夜的心头。 她恨不能将手中娟帕绞碎,一双眼底的恨意惊人。 “贱人,她定是故意要裴长意觉得她轻浮!” 嬷嬷连忙捂嘴:“我的姑娘,我的祖宗,快别说了,让别人听见不得了。往好处想,至少今日她完成了夫人交代的任务。” 徐瑶夜又恨又疼,满身是冷汗,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捏着锦帕,心情躁郁之下,竟腹痛难忍。 “我的祖宗也,你可千万别生气了,万一害了腹中孩子,到时候见了红可百口莫辩。” 徐瑶夜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再也顾不得隔壁房间里的动静。 裴长意想要抱她去净房,徐望月还是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以害羞为由,拒绝了他。 她不能去净房,到那里去如何不会点灯?到时候就全都完了。 好容易目送裴长意一个人去净房,徐望月立刻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往里间走。 大户人家的主卧里都有三道房间,一间是主塌,一间是净房,还有一间里室连着下人的耳房。 徐望月绕过里室才支撑着踏进耳房,迎面就受了硬生生的一记耳光,打得她头晕目眩不明所以。 所幸长姐似乎身体不适,没什么力气,这一耳光没造成什么外伤。 但徐瑶夜的语气可不好,句句带着刺:“妹妹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奇巧淫技学了不少。” 徐望月明白长姐的意思,自己也知道理亏,脸颊到现在都是滚烫的。 净房的水声淅淅沥沥即将停止,徐瑶夜知道时间不多,也就没有再多说,冷哼一声捂着腹部绕过徐望月,迈着同样艰难的步伐往内室走。 裴长意回来的时候刚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衫,从头到脚自有一股清冷的韵味,和白日里徐瑶夜见到的模样别无二致。 恍若刚才耳边听见的声音都是幻象。 瞧见裴长意这副清冷自持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情欲所沾染,徐瑶夜的心放下了一半。 或许,男女之事于裴长意来说,只是一场必做的功课罢了。 她带着笑意,吩咐来清扫的嬷嬷将烛火挑亮几分,好将她的脸颊照亮,让裴长意看清楚面容。 然后故作娇柔道:“郎君好生厉害...” 徐瑶夜的手在床榻上拂过,将那张染血的白锦缎递给下人回去回禀,又扶着腰有些埋怨:“可是我似乎伤了身子,疼得很....” 面对这张明艳万分的脸,裴长意忽觉有些陌生。 仿佛刚才那场云雨,只是一场幻梦。 他目光落在徐瑶夜的身侧,大红色里衣蹭到鸳鸯戏水的被褥,多了几分艳俗感。 还有徐瑶夜惨白的容颜,和之前莹白如玉的身体似乎成了两种对比。 眼前的人更像是被抽干了气血,让人没有想要触碰的念头。 裴长意见她确实虚弱,冷了冷眉眼:“若是如此,近日就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你房中。” 徐瑶夜原本只是想装装娇羞的模样,却不曾想裴长意竟如此冷心冷情。 立刻急了:“郎君今晚,不歇在这么?”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 虽然该给的体面已经给了,可新郎洞房花烛夜没有留在新房,难免招人闲话。 裴长意盯着那张明艳的脸,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找不出头绪。 屋子里全是腻人的香气,比刚才更重更浓,熏的人心烦意乱。 他不再停留:“明日还要上朝,你且休息,我去书房写奏折。” 天际泛起鱼肚白,这一夜本就已经快到天明。 徐瑶夜听说他只是去写奏折,顿时不再拦着。 也罢,只要不是去别的屋里休息,就还算是全了她的体面。 况且她腹痛得很,巴不得裴长意早早上朝离府,好悄悄让娘亲寻那个游医过来瞧瞧。 两相定下,就不再纠缠。 裴长意出了屋子,才觉萦绕鼻尖的浓香缓和了不少。 正逢天际鱼际白,难得一见的白昼交界景色,他放慢脚步,索性闲庭信步去欣赏。 路过耳房的时候,却恰好听见房中传来一丝倒吸气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与今晚妻子措手不及时发出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裴长意停了脚步。 除了巡逻护卫外,侯府的下人都在休息中。唯有这座跟大房连接的耳房里,烛光映出一道娇俏的影子来。 看影子的动作,似乎在擦拭什么伤口,下手下得小心翼翼,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些许声音。 裴长意只觉声音似曾相识,细细回想却也没在徐瑶夜身边见过年轻的丫鬟随侍。 破天荒有些好奇。 “耳房里住的是哪个?” 第一卷 第5章 他发现了破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屋子里豆大的灯油,浅浅的照亮了半间耳室。 露出纱窗上隐隐重重的影子,能从侧颜看出来是一个娇俏的姑娘。 徐望月正在耳室里面抱着膝盖,嬷嬷给的药膏打开盖子放在桌案上。 没有人给她上药,为了今晚的事情,夫人只悄悄接了她一个人来,还好夫人答应她,在长姐三日回门的时候,允许她把红玉带来。 所以这会儿徐望月只能自己给自己上药。 冰冷还带着有些刺痛的药膏落在膝盖上的红肿处,刺激的她倒吸一口气。 这不算是什么好的伤药,但徐望月对这个并没有意见。 以她的身份,本就可以随便粗糙得对待。 膝盖这块伤口是裴长意情动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到,立刻就青紫一片。 但当时徐望月为了不惹麻烦,忍着疼,没有说。 这会儿真的上起药来,眼泪都有些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明天大概是走不了路了,除了膝盖上的伤口之外,整个人腰酸背痛的,很像儿时和母亲爬山的情景。 累得徐望月只想丢了药膏,立刻趴在床榻上睡一觉。 却不曾想窗外竟传来了裴长意的声音。 徐望月登时吓得一整个机灵,跟只兔子一样敏捷的离开木凳,往屋子的角落藏起来。 其实她和裴长意之间明明隔着一扇不能看见雕花木窗,而且她现在身处下人的耳房里,拥有正经身份的主人是不可能踏进下人耳房的。 但徐望月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裴长意的声音,就条件反射的想要躲。 昨日之前她还没有这样。 大抵是床榻上的回忆实在太不美妙,想起来又害怕又羞涩的。 裴长意修长的身影被烛灯投射在纸糊的窗面上,如松如柏,如竹如玉。 身姿清朗,是一轮不可亵渎的雪岭之月。 裴长意问完话,目光落在窗前影子上。 那影子动了动,很快就从窗纸上消失了,似乎在躲着谁。 如果是侯府的下人,并不会这么没有礼数。 定远侯府是个十分讲规矩的地方,不仅当家主母,十分古朴严肃,所管教出来的下人也必须行得正,站得直。 不可行恶事,出恶言,更不可仗着自己是侯府的家奴狐假虎威,被发现一律发卖。 跟在裴长意身边的小厮见状冷了脸,规规矩矩道:“世子,我去敲门问一问。” 裴长意面无表情,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徐望月在里面听着外面对话,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虽然她不是在裴长意屋子里被抓的,但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害怕。 初来侯府,她对此地人生地不熟,更别说是熟悉侯府的规矩了。 小厮的敲门声落在沉重的木框门上,就好似落在她的心头。 “里面是哪个下人不懂规矩,快出来面见世子。” 小厮的声音不算友善,敲门声也愈加激烈,大有一种徐望月不开门,他就破门而入的感觉。 徐望月只穿了那件红色的里衣,与长姐今夜穿得一模一样,若是贸然开门被人看见,恐怕这件事就说不清了。 里面的人迟迟不出来,裴长意站在长廊八角玲珑灯下,有夜风盈袖,将他周身都拢了一层寒气。 也不知是夜太凉,还是他不悦。 就在那扇门都快被震碎的时候,服侍徐瑶夜的嬷嬷终于赶了过来,急匆匆略过徐望月,还瞪了她一眼。 随即上前去打开门。 “大晚上的,劳烦侯爷久等了。” 嬷嬷礼数周全。 小厮见是世子妃身边的陪嫁嬷嬷,也不敢造次,退后一步看裴长意脸色。 等了这许久,裴长意自然是知道这屋子里藏着猫腻。 他其实素来清冷,不太爱管下人之间的事情,定远侯府这么大,总有些藏着掖着不能见人的黑暗东西。 只要不舞到主子眼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会儿嬷嬷出来,裴长意倒是觉得,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或许是还不习惯多了个小妻子,又或者是一直孤身一人,忽然在自己屋子范围内多了别人,有些不习惯。 这才让他停下脚步来,将那细碎声音听了去。 想到那声细碎的声音,裴长意皱了皱眉。 就好似一只小猫挠了挠他的心,没留下什么痕迹,却在想起的时候,总觉得苏苏痒痒的。 “屋子里是谁?”他冷了冷声。 “是嬷嬷我的外甥女,还没出阁,所以不敢给世子开门,还请世子恕罪。”嬷嬷是跟在夫人身边的,虽然这件突发的事情夫人并没有交代过她,但她有经验。 不能将今夜,世子妃带着妹妹入府的消息声张出去。 这位裴世子不是个好骗的,索性将全部都瞒了。 “请世子恕罪,我们那有习俗说是沾沾新人喜气,也能觅得如意郎君,所以老奴特意悄悄带了外甥女来,让新世子妃摸摸头,沾沾大人的喜气。” 这一番说辞滴水不漏。 裴长意知道里面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也便不再多言。 他新婚之夜,对方并未出格,确实不宜见面。 小厮立刻驱赶:“既已经解了误会,还是快带人离开,侯府过夜需要牙牌,往后不可随意带人出入。” “晓得了晓得了。”嬷嬷陪笑,“这不是王府落了匙,一会儿一开门我便带她离开。” 他们说话的功夫,屋子里的徐望月正慢慢挪到窗前去。 倒不是想要偷听,而是想要学习一下,该如何应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 别的不谈,往后要在王府生存,她需多学些技能。 尤其是应对裴长意的。 想到裴长意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染上的情欲,徐望月就觉得,此人极难对付,更是要小心为上。 可她忘了,自己能瞧见裴长意投射在窗上的影子,裴长意自然能瞧见她的。 嬷嬷的说辞,裴长意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反倒是目光落在窗纸上,仿佛隔着一层朦胧的窗纸,也能瞧见一个蹑手蹑脚的俏丽身影。 这个外甥女,到当真是有些胆大活泼。 “什么时候出府不要紧,莫要扰了世子妃休息。” 不知为何,裴长意总会忍不住想起刚才的那人。 分明被他弄得累极了,轻轻哭着不要了,却还是在他进攻的时候忍不住环住他的脖子。 一边抽泣一边嘤咛。 小姑娘心性。 像极了窗后的那个小外甥女。 或许,他的那个小妻子在出嫁为人妻之前,也曾这样胆大活泼吧。 思及如此,裴长意的语气里就多了几分温柔,随后也不再多做停留,跟小厮向天际一抹鱼肚白扬长而去。 “他当真嘱咐,不可扰了我休息?” 屋子里徐瑶夜听说了这事,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却又带了几分小女儿的得意情态。 瞧瞧,不论昨夜熄灯之后的是谁,后来裴长意明明瞧见的是她的脸。 嘱咐的也是不要扰了她的休息。 徐瑶夜对这个夫君,甚是满意。晚上心中有一丝担忧徐望月露馅的情绪也彻底烟消云散。 “我那庶妹呢?” “在耳房睡了。” “嗯。”徐瑶夜浅浅嗯了一声,心里是极其受用的。耳房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徐望月在那么逼仄的屋子里都能睡着,可见还是只配住在那儿。 瞧见她心情好,嬷嬷也就宽了心,多言几句:“姑娘您现在是世子妃了,一言一行都要有世子妃的架势。还有半刻钟就要去给赵氏主母奉茶,您还是要上些脂粉遮一遮。这也太憔悴了,天可怜见。” 徐瑶夜每日必喝三副安胎药,但身体骨太弱,偶尔起身还是会有些许坠红。 也不知这孩子保不保得住。 但不管能不能保住,总要撑过这一个月。 想到这一个月如此难熬,徐瑶夜脸色更不好。 喝掉今晨的第一碗药,任凭嬷嬷给她梳起妇人的发髻,还没来得及将其他东西收拾掉。 那边门口的下人便依次垂手:“世子。” 裴长意换了一套青竹长衫,腰间系着环棕玉佩腰带,说不出地风流写意。 但他那双瞧不出情绪的远山眉眼,却落在徐瑶夜梳妆台边,一个空置的药碗上。 徐瑶夜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第一卷 第6章 裴长意从后面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此人,许是在外流浪久了,身上除了本该有的贵公子气质外,更多的是生人勿近。 尤其是他不笑垂眸不言的时候,那股气质就更让人无法直视。 徐瑶夜整个后背都在发凉,甚至几乎快要将所有死法都思索了一边,是这件事被捅破,自己狼狈回到御史府然后因为蒙羞被父亲勒令自尽,还是说侯府为了颜面要藏了这件事,将她关到院子里溢死,对外谎称突发疾病而亡。 总之,徐瑶夜觉得,自己可能死定了。 以裴长意在典狱司的敏锐直觉,只要但凡开口审问她这是什么药,恐怕她哆哆嗦嗦就招了。 见徐瑶夜坐在镜子前,整个身体都有些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纤弱背部从背后瞧着,倒是与昨夜瑟瑟发抖的模样十分相似。 裴长意难免思绪被扯走,再拉回。 耳边软语滴滴,嘤嘤喊着不要,瘦弱的香肩一抖一抖得,确实让人动容。 她竟这么怕自己? 想到这儿,裴长意挪开目光,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放缓:“母亲快起了,我来同你一道去。” 他没去问那碗不知名的药物。 但鼻尖萦绕的中药味,让他从脑海中曾读过的医书中搜索出了几味药材。 多半都是些止血的药物。 是昨夜,他太放肆了。 想到昨夜床上被染红送去母亲身边的那方锦帕,犹如点点梅花绽开。 似乎,确实需要止血... 饶是读过万卷书,但终究都在兵书功名上,关于女子的,他所知甚少。 也许,大概。 女子,是经不太住太多次的吧。 空气中有那么一些难耐的滞闷,裴长意不自觉得侧过身子,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应该给这个新婚妻子,一些缓冲的时间。 “若是你身体不适,今日的敬茶就不必去,我会同母亲说。” 听到这句话,徐瑶夜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天知道,刚才她差点以为自己死定了。 谁料,这个看起来目不关情的裴长意,倒是有几分会疼惜人的分寸。 想到这个疼惜,是为了昨晚,为了徐望月。 徐瑶夜脸色又难看起来,她拼命压住心中那股不舒服,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来。 “没事的,郎君。” 徐瑶夜语气嫩得能掐出水来:“给婆母奉茶是大事,是我身为儿媳应该要做的,何况公爹今日也在,我更是推脱不得,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说罢,徐瑶夜往前伸了伸手,顺势扶住裴长意的手腕,想要做出一副二人新婚夫妇亲呢的模样。 这个动作,与昨晚那双胆怯伸出解他腰带的柔荑重合在一起。 前者让人怜惜,后者却太过主动。 裴长意心中无端端升起一股燥意。 他错开了身,恰好躲过徐瑶夜的手,然后扬步往外:“既如此,天色已不早,尽快去吧。” 徐瑶夜不知道他是恰好转身,还是故意躲着自己,心中又恨又茫然,只能咬咬牙提着裙跟上裴长意的步伐。 侯府娶新妇是一件大事。 全府里的下人都早早起床,洒扫的洒扫,剪枝的剪枝,稍尘的稍尘。 廊上挂着的红绸要挂满一个月才可摘除,所以整座侯府里都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裴长意阔步走在前面,因他换了一身青竹长袍,并没有其他鲜艳的点缀,跟在他身后的徐瑶夜也不敢造次打扮的太过娇艳。 一身夹袄马面裙着实苏雅得很。 以至于到正堂的时候,赵云薇赵氏瞧着自己这新儿媳妇上气不接下气追着儿子进门来,脸色都不太好。 区区几步路跑得气喘吁吁也就算了,还穿着这么素雅,本身面色就苍白,这会儿瞧起来就更加羸弱。 新婚第二日,真不是个好兆头。 罢了罢了。 赵氏念在昨日的喜帕上点点樱红,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姑娘,这点子不愉快也就不再提及。 喝了徐瑶夜奉的茶,再赏了一对祖传碧玉镯,这一日的礼数就算是走完了。 裴长意虽新婚燕尔,但因为御前执笔的原因,也没有主动请假休沐,奉茶之后便请辞要入宫侍奉圣上。 赵氏允了,本身娶了媳妇就是给自己解闷的,这个儿子在不在身前,用处不大。 见裴长意走了,未免徐瑶夜太过尴尬,赵氏便主动体恤:“可怜你了,为了我儿苦守这么多年,今后苦尽甘来,这偌大的侯府以后万事都将交给你,你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管同我讲。” 徐瑶夜感激得回了几句,心中谨记着母亲的叮嘱,小心翼翼道:“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烦母亲。” “但说无妨。”赵氏面上温柔。 “我有个本家妹妹,自小与我长在一起,这些年郎君失踪,苦日子也是妹妹陪我熬过来的。她母亲早逝,我们一起长大感情甚好,想要请问母亲,我是否可以将妹妹接过来,陪我在侯府呆上一段日子。” 这些不是徐瑶夜的本意,是她母亲的叮嘱。 若是不将徐望月接来侯府住在自己身边,也不知裴长意什么时候想要了,再去请徐望月显然不现实。 可是侯府森严,岂是说接进来一个外人就能接进来的。 徐氏就出了主意,拿多年等待裴长意的恩情来提及,不怕侯府不答应。 赵氏显然不知道,徐御史家竟然还有个女儿,一时有些愕然。 “我妹妹徐望月是姨娘所出,她娘身份不高,所以也就没有对外张扬。此次想要开这个口,除了陪我,还有别的缘由。” 徐瑶夜三言两语,将徐望月的身世给带过去。 “妹妹身份低,但年龄也已到了婚嫁,侯府平日交际甚广,我也想带妹妹见见世面,将来...” 起初徐瑶夜提及妹妹的时候,赵氏心头一冷,还以为是想要姐妹两个共侍一夫。 再听儿媳妇言语间,是想要借着侯府的名头,给这个妹妹找个好人家,她的心倒是放了下来。 这点事,还是可以的。 不说找个找个高门嫁了,凭着侯府的面子,找个普通人家不在话下。 但毕竟是与侯府相关,提前接到侯府来教养一番,将来也不会丢了侯府的面子。 “那就将她接过来吧,我正好也见见,从未听过你有妹妹,也不知这姑娘是否有你的一分气度。” “那可甚好,我现在就让嬷嬷带她来给母亲见见,以后也好劳烦母亲给掌掌眼。”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徐瑶夜连忙给嬷嬷使颜色。 嬷嬷自是心领神会,早已让徐望月候在四重院子外面,这会儿就派人去喊来。 而这会儿,徐望月才勘勘睡了不足两个时辰,就被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随随便便打扮了一番丢在侯府主母院子里站着晒太阳。 冬日的早晨,太阳不是很热烈,北风穿堂而过,吹在身上浑身都是冷意。 徐望月缩着身子,等到百无聊赖的时候,打着哈欠决定活动活动身子。 周遭下了一夜的积雪在青石板上铺了薄薄一层,恰好像个天然的宣纸。 徐望月随手从树下拿了一支小树枝当作毛笔,一点一点在青石板上认真得练习着字。 她是庶女,没资格去学堂里上学,甚至没有人来给她讲如何识字。 若不是遇见了他。 徐望月抓在手中的树枝有些颤抖。 那个人隔着围墙,教她读书识字,教她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告诉她即使是女子,也应该有资格读书。 徐望月就此认识了字。 可是他们终究只是隔着围墙对话,没有办法手把手教她怎么写字。 导致徐望月虽然认识字,却写的不怎么利索,歪歪扭扭像一条条蚯蚓。 即使她平日努力偷偷练习了,却还是没什么效果。 原本他们约定,再过一年就向徐家提亲,带她离开这个虎狼窝。 可是,事与愿违。 没能等到他的提亲,徐望月却等来了他被抓到典狱司的消息,说是安了个杀妓的罪名。 可徐望月知道,那样一个儒雅的门生,一个与她隔着围墙从不越界的翩翩公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事情的! 他定是被冤枉的! 而她要做的,就是接近裴长意,为他洗脱罪名。 正当徐望月发呆的时候,有一道清冷声音越过她的头顶,落在耳畔。 如环佩琳琅滑过丝绸,温润得让人耳朵痒痒。 “怎么到了前院,你不是在陪母亲说话吗?” 话音落下,徐望月猛然一惊。 “什么母亲?” 等她脱口而出扭头之后,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 居然是裴长意! 徐望月立刻低下了头。 而裴长意这会儿也微不可闻得皱着眉头,盯着眼前人。 新婚后的第一天,他居然会认错自己的新婚妻子? 还是说,她们二人,过于相似了点。 他语气凝重,不容人质疑。 “把头抬起来。” 第一卷 第7章 比昨晚还热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从前只从书里读到心如擂鼓是怎样的说法。 但此刻徐望月确实切切实实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了。当真是一整颗心都在胸腔里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着急的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嗓子眼里掉出来。 这比昨天晚上还让人害怕。 现在长姐的嬷嬷也不在身边,整个院子里面除了裴长意和他身边的小厮,其他下人无不低头做事两耳不闻窗外。 徐望月心中慌的很,感觉自己周身的衣服都被裴长意扒光了,就这么赤裸裸的站在雪地里任人打量。 裴长意的话不容任何人质疑,徐望月知道自己在犹豫下去只会露馅,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与眼前男人两两相接。 如此近距离的看裴长意,徐望月倒是第一次。 昨夜没有烛火只有月光,这个男人俯首埋在她的身上,尽管他们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可徐望月却从未看清楚过裴长意的那张脸。 如今这张脸送到眼前,徐望月才后知后觉发现,裴长意竟然长得如此好看。 与她心中的那位不一样,裴长意的身上是另一股莫名的气质,有一种傲杀万户侯的感觉。 眼前这张脸,裴长意沉默了半晌。 真看到了这张脸,他竟有些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一张脸。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过目不忘,所以绝对不会记错。 即使眼前女子与自己的新婚妻子身形如此相似,嗓音也都差不多,但这张脸属实太过于陌生,让裴长意有些微微觉得自己唐突。 “你是谁家的?” “我的长姐是徐瑶夜。”清脆的声音入耳,裴长意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早上他的新婚妻子梳妆的时候也是拾着这样甜甜的嗓音,只不过比眼前人的嗓音多了几分媚态和讨好。 不如眼前人清澈,空灵。 裴长意更喜欢后者,但他脸上绷着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表露出来。 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妻妹。 从前参加酒局的时候也听人说过风月无边的话,裴长意从未对那些画动过心思。 如今妻妹二字落在心头上,无端端的多了几分沉重感,裴长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已经越了界。 裴长意收敛心神,“倒是听说过徐御史还有一个女儿。想必那个人就是你。” 听闻此言,徐望月愣神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人:“你知道我的存在?” 那小小的语气里竟有几分惊喜,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徐御史一心扑在社稷上,家中妻妾并不多,子女也少,除了长子和长姐之外,外界几乎没有听过别的孩子。 这种事情在他们王权富贵人家并不少见。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妾室或者填房所生的孩子,连录入族谱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儿。 裴长意看向徐望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悯。 但眼前那天真可爱的姑娘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觉得羞愧,反倒是眨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他。 “原来你们典狱司这么厉害,果然像传说中一样。” 普天之下所有事情,典狱司都能知晓。 徐望月是故意提的典狱司。 裴长意不置可否,“知道我掌管典狱司,你不害怕吗?” “不怕。”徐望月莞尔一笑,恰有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眉眼间,瞬间融化。 那笑容像冬日暖阳,颇有些耀眼。 “典狱司,是绝对不会错杀好人的,所以我不怕。” 为了不表现的太刻意,徐望月说完这句就转过脸去,用脚小心翼翼得想要擦掉自己写的奇丑无比的字。 但裴长意本不该和一个姑娘家聊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知怎么就被人带偏了题。 应该是新婚还不适应。 裴长意摒去脑中杂念,也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地上。 这是, 蚯蚓? 再仔细一看,竟然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若不是全神贯注,几乎分辨不出来。 徐家的小女儿,竟然不会写字? 裴长意惊讶之余,没多思考,就转身从身侧的书箱子中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徐望月。 “这是抄录的书楷,你可以跟着练一练。” 少女抬起眼眸,看着那本书,一双眼湿漉漉的,充满了惊喜。 片刻之后,眼中的光亮又骤然散去,徐望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不必了,我...” 裴长意没等到她话说话,因为赶着去面圣,所以匆匆就将哪本字帖塞到她的手中,然后转身离去。 徐望月步子小,又穿着儒裙,追了几步未曾追上,也就放弃了。 她回身盯着遗留的那册书,书上是裴长意亲笔抄录的痕迹,字迹苍劲有力,如刀锋入木,带了几分金戈铁马的气势。 果真好看。 状元一幅字价值千金,何况状元郎的字帖。 只是,她不能留下。 否则长姐那不好交代。 徐望月轻轻捡起那本书,将被雨雪润湿的页面摊开,随手放在长廊下的椅子上。 远处来寻徐望月的嬷嬷越发靠近,安置了那本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书,徐望月又三两脚将地上字迹踢碎,这才跟着长姐的嬷嬷回到大堂。 高堂之下坐着一个端庄贵妇人,书着当下最流行的朝天发髻,身上是绫罗绸缎和金器珠宝。 徐望月上前曲了个礼:“见过定远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赵氏抬了抬手。“是个懂礼数的,孺子可教,也不枉你姐姐想要将你就接到侯府来教养。” “谢过长姐。” 徐望月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出来,见徐望月没有给自己丢人,徐瑶夜心中那股戾气少了几分。 “只是。”赵氏语气严肃起来。 “在侯府只能居住在后院,入夜后不可去正房,白日无事不要四处乱逛,尤其是世子的书房周围。” 该提点的,徐瑶夜不懂,赵氏有义务提点。 这个庶妹虽然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但如果打扮起来姿容并不在徐瑶夜之下。 成日在世子面前晃悠,总不是什么好事。 见婆母单纯的为自己着想,徐瑶夜心中如同吃了蜜一样,两个人又说了好些体己的话,将徐望月撂在一边好一会儿。 正说的兴起的时候,忽地从外院闯进来一个大大咧咧的身影。 男人一身金色的衣袍显得格外耀眼,近来也顾不得行礼,端起桌上的茶便牛饮起来。 定王侯夫人语气冷了冷,却不似生气的样子。 “又去哪里鬼混到现在,仔细这被侯爷知道撕了你的皮。” 那人咧嘴一笑,混不在意,然后目光掠过徐瑶夜,直直的盯着徐望月。 “这是哪里来的妹妹,生得这样好看。” 徐望月往长姐身后缩了缩。 此人的身份不必进然后夫人点明,看他这副纵容的样子也猜到了几分。 一定是定远侯府的二公子,裴长远。 二公子裴长远是定远侯妾室所出,本来身世是不行的,可是那年裴长意失踪,生死不知。 这偌大的侯府总要有人继承,定远侯夫人就将裴长远带在自己身边抚养。 虽不是亲生的,可定远侯只剩了这一个独苗,自然是千恩万宠养大的。 倒是感情比裴长意还要更深一些。 如今裴长意回来了,世子之位肯定是属于裴长意,定远侯夫人心疼裴长远这个小儿子,不免更加纵容一些。 “这是你的新嫂嫂,这位是你嫂嫂的妹妹,还未出个阁,你不要这么莽撞。” “未出阁好啊。”裴长远举着杯子,不怀好意的目光流连在徐望月的身上。 真好看一姑娘,这张瓷白小脸在日光下,更是惹人欢喜。 被人这么直勾勾盯着,徐望月干脆整个人都缩到长姐的身后。 理论上未出阁的姑娘是不可以见外男的,但长姐嫁进了定远侯府,裴长远就成了亲戚而不是外男。 这人的目光太不怀好意,徐望月心中只剩一片惶恐。 赵氏自然也注意到裴长远的目光,象征性的制止了一下:“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考个功名,旁的东西想都不要想。” 裴长远倒是识趣,没有再过纠缠,饮了一杯水之后就绕到后堂去了。 又聊了半个时辰,赵氏才放她们姐妹二人回去。 徐望月自然是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 徐瑶夜却一整个心神不宁。 嬷嬷看出她有心事:“夫人可是在想二公子?” “你刚才没有听到我婆母说,叫望月不要对世子起心思。她说的是望月,实际却在提点我。” 虽然徐望月代替的是自己的身份同裴长意圆房,可谁都不能保证,裴长意就认不出来。 若是这事儿以后成了他们俩之间的导火索…… 徐瑶夜冷了冷语气:“明日,你找个由头把二公子约出来,让他和望月单独偶遇……” 第一卷 第8章 今晚继续去夫人那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一开始并没有想要走这一步棋。 可是那天晚上声声入耳的靡靡声实在刺激到她了,她不敢想象若是裴长意真的有一天看上了徐望月,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即使只需要徐望月代替她一个月,她也要让这一个月里,掐灭裴长意对徐望月的一切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就从裴长远开始吧。 这边,裴长意从宫里出来之后,思绪还一直萦绕在早上那个妻妹身上。 倒不是说他对别人有心思,只是想到早上冒冒然将自己的书本送出去,落到妻妹手中,不免有私相授受的嫌疑。 更何况对方本就是怀春的年纪,若是因为这本书让别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反倒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他起初只是爱屋及乌,觉得妻子的妹妹也当读书识字,才能嫁得高门。 如今回想来,确实有些不妥。 裴长意后悔了。 他素来洁身自好,虽然所娶的妻子未必合自己心意,但是看在对方守了这么多年安安分分的情况下。 裴长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率先对不起别人的。 所以他一出宫就吩咐小厮去将那本书光明正大的拿回来,然后换一本市面上很普通的字帖去,不要给别人其他的遐想。 未免落了妻妹的面子,裴长意还特意叮嘱小厮,言语之间找个借口,不要让别人觉得难堪。 可当他才回到府中,就听到小厮气喘吁吁的来禀报。 “世子,徐姑娘根本就没有拿那本字帖,她就将它随手弃在长廊上,被婆子捡了……” 好好,倒是他自己想多了。 裴长意有一些气郁。 “能明白自己身份是个好事。” 他面色八分不动,随手从书案上拾起一本书就翻开,似乎浑不在意的模样。 可接连两次翻页都翻了两张纸,他还能继续看下去,可见根本就心不在焉。 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再遮掩下去,倒是显得有些故意了。 裴长意干脆放下书,凝望着外面已经渐渐落下的夕阳,淡淡吩咐。 “今晚继续去夫人那。” 这边徐瑶夜都已经做好今晚裴长意不来的准备,早早换了里衣开始用膳。 一听到下人回报,裴长意已经到了。 她顿时六神无主。 这可怎么办,看早上裴长意的表现就不是那种勤于房事的人,怎的还接连两天过来了? 她本来想着以裴长意的性格很可能三五天都不过来,实在想不到这才第二日。 吓得徐瑶夜连碗筷都来不及收拾九就出门迎。 红烛高燃,满目喜气。 裴长意一踏进院落里,就觉得整个院子都洋溢着各种奇怪的香味。 而正堂的桌上,满满堆堆摆了好几道撒着辣椒的菜,与他平日爱吃的清淡养生菜大相径庭。 徐瑶夜连桌子都没来得及撤,一边派人急匆匆的去寻徐望月,另一边陪着笑:“郎君用过晚膳了吗?” 裴长意盯着桌上那满目红色,突然间没有了食欲。 这些菜就和他的新婚妻子一样,看起来明艳热切,总让人觉得哪里奇奇怪怪。 有一种白日和晚上大相径庭的违和感。 昨天晚上歇在这房中所获得的那种舒心感,此刻似乎也荡然无存。 但来都来了,拂袖转身就走的话,多少有些不给人面子。 裴长意清冷归清冷,该体恤别人的还是会体恤。 “晨起的时候不是不舒服吗,饮食还是要清淡为好。” 徐瑶夜垂下头,“实在是没有胃口吃饭,小厨房的人怕我不吃东西才特意做些胃口重的,我去也是吃不下多少,这就喊他们撤了。” 虽然饿着肚子,但徐瑶夜还是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喊下人将桌上食物都撤掉,换了几份清淡的茶点来。 裴长意就这两杯清茶吃了两块点心,就当是用过晚膳了。 屋子里还和昨夜一样,有一股温柔的香气,只要进来就有些春潮涌动。 可对着眼前这张笑语盈盈的脸,裴长意却有些兴致缺缺。 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 徐瑶夜虽然一边在含笑陪聊着,另一边却心急如焚。 裴长意若是就现在这个样子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出去,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换徐望月进来。 可若是铤而走险自己和裴长意同房的话,万一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以后再难怀孕。 她这世子妃的位置也就做到头了。 心不在焉陪聊,很多裴长意所说的话就没有办法接上。 才聊了几句,裴长意便觉得自己这个妻子除了温柔可意之外,似乎同自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无论是诗书山水,还是琴棋书画,亦或者是一些对世俗的看法,都没有办法达成一致。 他不再言语,终止了话题。 月上中天的时候,裴长意吩咐丫鬟去备水。 等裴长意一进去,徐瑶夜就站在屋子门口探头探脑,恨不得将半个身子探出去看看徐望月怎么还没过来。 直到那扇院子后面的半月门被打开,徐瑶夜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要从后院绕去耳房的话,还是要经过主院落。 主院的净房窗口恰对着后走廊,正在里面梳洗的裴长意若是一抬眼,定能看到后花园里经过的徐望月。 还好嬷嬷机灵,吩咐婢女找了个衣架子,将徐瑶夜的衣袍架住,遮掩着徐望月往里走。 裴长意换下衣服的时候,望向窗外浅浅月色,夜风吹过,一股奇特的药香入鼻。 这味道,裴长意从未闻过。 比白日里他妻子喝的药多了七分苦味,还有些刺鼻,闻起来并非良药。 也就是这一瞬间,徐望月就这衣架子,与裴长意错位而过。 再面对面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熄了灯。 徐望月假装用了水,涂上长姐惯用的脂粉,亦步亦趋往拔步床边走。 依稀能看见裴长意站在桌案的轮廓,携霜沾雪,清极艳极。 他手中握着一支毛笔,屋子里已经熄灯,却不知为何裴长意不去床榻上休息。 徐望月小心翼翼得凑近,刚准备开口问他什么时候休息。 就看见裴长意放下笔,有些语气严肃道: “我今早,遇见了你的妹妹,徐望月。” 第一卷 第9章 手怎么跟妹妹伤的一样?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窗外,月疏影淡,只隐约透来几分光亮,落在男主的眉眼上,晦暗不明。 徐望月心中忐忑,既不知道长姐刚才和裴长意说了些什么,又不知道是否被裴长意发现她们二人之间的勾当。 否则怎么会无端端提起她的名字。 但这时候她人已站在房中,退无可退,只能尽力撒开嗓子,模仿着长姐的声音。 “郎君今日怎么会无端端提起她?” 她是徐家不为人知的存在,是徐御史一次酒醉之后的污点,是该永远被深藏在院落中的那个。 徐望月语气紧张到有些生涩,落在裴长意的耳中,倒恰恰十分自然。 徐遥夜不愿意提起这个妹妹。 故而支吾。 是徐家的风格。 但既然已经带进了侯府,要倚仗侯府出去论亲,自然是不能像当初一样藏着掖着。 侯府介绍出去的人,文墨不通,会惹人笑话。 “我今日在院中遇到她,见她不太会写字。”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徐望月的脸登时红了起来,裴长意用了不太会三个字,多多少少让她没有那么尴尬。 但她依旧会觉得窘迫,像是某个见不得光的东西被他人揭穿一样。 幸亏屋内没有燃烛,隔着淡淡的月影,只能看见彼此黑色的影子,看不清面目表情。 “徐家是有私塾的,只是,只是我这个妹妹,自小没有母亲管束。” “爹爹如何教养我,便是如何教养她的。想来是她性子顽劣,去了私塾又不好好听先生授课,到底还是个孩子。” 徐望月语气里带着笑意,细嫩的柔荑紧紧掐住了衣袖,细细密密的汗濡湿了绸缎。 她不擅说谎。 “让郎君见笑了,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将来嫁做人妇,诗书礼义也用不上。” 徐望月努力学着长姐平日里的语气。 她其实不懂,为何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平日里夫人和长姐总这么对她说。 说多了,她便记在了心中。 只是这句话落在裴长意的耳朵里,突然就多了几分别的意思。 裴长意手中捏着一支上好玉竹笔,细细摩挲着。 玉色宣纸在黑夜之中微微反着光,他一笔一划写着,却丝毫不知自己在写什么。 他的心思不在字上,脑海里不自觉地浮起那些歪歪扭扭仿若蚯蚓的“雪字”。 性情顽劣。 无才是德。 从妻子口中得出这样的评价,裴长意倒是并不意外。 想着雪地里那娇俏活泼的少女,小女孩心性,倒也算不上顽劣。 许是那抹身影在脑海里跑了许久,裴长意一时间没有继续询问。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徐望月头皮发麻,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说错了,会不会露了破绽。 但话已说出口,无转圜余地,只能想别的办法转开话题。 压着心头的不安,徐望月故作娇嗔地轻声道,“郎君,为何如此关心我的庶妹?” 她的声音清冽如冷泉,轻轻慢慢地流淌着,平白勾起了裴长意的兴致。 他是人生第一次娶妻,也是第一次和女子相处,听出她语气里微不可闻的醋味。 女子不可善妒。 可不知为何,裴长意并不反感这种娇嗔的感觉。 只是觉得,同白日里的徐瑶夜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萦绕不去。他索性放下了笔,抬眸望着暗色之中的窈窕身影,“爱屋及乌,人之常情。” 原来是甚是喜爱长姐。 徐望月垂下头,她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也没忘了今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夜深了,郎君我们去休息吧。” 这休息二字是何意,徐望月头垂得更低了。 趁着夜色,她轻轻揉了揉发酸生疼的后腰,脸颊通红,只盼着裴长意能真的休息,早点结束好换她去休息。 这两字落在裴长意耳里,似有几分邀请的意味。 握着毛笔的手一顿,体内缓缓升腾起燥热的痒意,他放下笔,冲着那道瑟瑟娇柔的影子伸出了手。 “过来。” 低沉的嗓音从喉咙口慢慢溢出来,徐望月没听出他压抑着的涌动,略带着犹疑上前一步。 裴长意站在桌案前向她相邀,是要做什么?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握住,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了暖意。 裴长意将她圈在身侧,一只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徐望月身子一瞬僵硬,后背打得直直的。 即使昨夜云雨绵长,和他肌肤相亲,彼此贴合,她仍是不太习惯。 她努力想让自己放松一点,裴长意的气息在她耳畔远远近近地萦绕,让她的脑子越发空白。 “郎君,我······” 徐望月是做好准备会发生什么,可那样的事应当在床榻上,怎么能是······ 桌案? 光是想到这两个字,徐望月的脸燥热得仿佛一个火炉。 她的话还未说出口,手心里蓦地多出一个物件,冰凉凉的,又带着一丝温度。 裴长意方才握在手里的笔,此刻握在她手里。而他宽厚的手心贴在她的手背上,温润如玉。 原来是她想多了。 徐望月刚放下的心,因着裴长意接下来的话,又悬了起来。 “听闻夫人是名满京都的才女,月色高悬,满目清霜,可否请夫人指点一二?” 长姐的名头,徐望月不曾听过。她被关在院中十数年,只能从下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一些传闻。 名满京都有没有,她不知道。 但长姐必然是会写字的,甚至可能写得十分好,好到令人称赞的地步。 但她不是徐瑶夜,是写字如蚯蚓的徐望月。 更何况,此时月色已是彻底隐去,她连基本的握笔姿势都做不对,如何能写? 此刻就算写下,他也看不见。 可白纸黑字落了下去,点了灯她就会露馅。 万万不可。 徐望月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心的笔,塞回裴长意手中,温柔小意说道,“郎君,今日太晚了,纸都看不清了。不如早些休憩,明日再写。” 佳人在怀,裴长意却只闻见了一缕泠冽的药香。 一如刚才在窗口换衣的时候,随着月色飘进来的那股味道。 浓烈,苦涩,带着几分悲凉。 是从怀中人身上传来的,夹杂在浓浓的脂粉香中,十分引人注目。 似乎是下意识想到了某些东西。 裴长意在接过那只毛笔的时候,微不可闻的在她手指上摩挲了两下。 汴京的贵女,最在意的是自己的脸,其次便是娇嫩的手。 而她没有这般讲究,今日在雪地里写字,不慎被冻伤,手指上有了冻疮。 完了。 徐望月的心猛跳了两下。 她竭力保持着镇定,只盼着裴长意并未注意到。 他不说话,她便只能屏息等着,仿佛河边行走的人,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待他开口,语气自然温柔,却好似有人从身后用力推了她一把,直直堕入冰凉河底。 裴长意握住了徐望月的手,轻轻翻转,细细摩挲着明显的冻疮,“什么时候伤的?” 第一卷 第10章 在她背上写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发现了。 徐望月身子僵住,脑海里仿若走马灯一般,那些勾当被发现,整个徐家都要遭殃,会问罪流放,母亲再也无望入徐家宗谱…… 一个激灵。 “晨起时有些着急,碰了冷水,方才上了药······” 徐望月想要抽回手,没抽动。 她不知道,手指不经意掠过掌心的感觉,又痒又麻,有多勾人。 夜色愈发暗沉。 裴长意眼神一暗,小猫儿的尾巴在掌心里甩过,有些挠人。 他手上用了些劲,想要怀里猫儿安分些。 徐望月误会了他的反应,想到方才脑海里的画面,她把心一横,在他怀里转了身,闭上眼吻了上去。 嬷嬷说过,男人在做那事的时候,脑子便不思考了,自然分不清她们。 她的左手被裴长意的右手握住,右手顺势攀上他的脖子,努力仰着头,凭着感觉寻找着他的唇。 这方面徐望月实在没有经验,她吻上去便知自己寻错了······ 冰凉细腻的触感,若有似无的胡渣才冒了一点点出来,扎着有些痒。 徐望月柔软的唇贴在裴长意冰冷的下巴上,她抬了抬下巴,想要吻上去一些,却不想裴长意抬了头。 “啊······” 她轻呼,唇齿恰好撞上他的下巴。她不敢再动,头往后仰了仰,桌边狭窄,逃脱不了。 四下越发安静,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郎君,我们······” 徐望月的话还没说出口,整个身子被裴长意单手抱起,她本能地伸出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裴长意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却是为了腾出手,挪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 怀里的小猫儿有些发抖,白日里看不出,她竟这般轻,只挪开面前的几样物件,就能将她安放坐稳。 徐望月咬着牙关,昨夜长姐那巴掌她记得,不愿意再受一次。 那感觉与昨夜相似,却又不同,她忍不住往后瑟缩着,不慎打翻了桌边的一卷画纸。 纯白的宣纸从桌边滚落到地面,撕扯推拉,皱皱巴巴。 裴长意闻着鼻尖始终萦绕的清冽药香,他如点墨的眸子翻涌着暗浪。 他执了玉竹笔,在她后背飞速落下。龙飞凤舞,他写了两字。 徐望月感受到他在写字,却没感觉出是何字,此刻她也没心思想他写了什么。 她已然是没了力气,隐约月色之下,徐望月见自己的白色里衣上沾上了不少墨迹。 她的脸登时红透了。 初时她还有理智,后来便如那卷宣纸,随波逐流,半分不由她。 宣纸包裹着她修长的小腿,纯白里衣也落上了好些墨点。 徐望月垂头,攀着裴长意落在地上,满脸通红,“郎君,我······” 裴长意正想说什么,怀里的人儿一个腿软,刚站直的身子又落回他怀里。 他点头,没有说话。 徐望月半边身子靠在桌案边上,等着裴长意修长高挑的身影进了净房,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绕过里室去耳房的路,徐望月熟悉了,只是她的双腿不断打颤,还是走慢了几步。 待她站到长姐面前时,她小心翼翼低垂着头,想着如何能躲开那一巴掌。 徐瑶夜没有动手,怔怔地看着她身上星星点点的里衣,眼神里的怨毒一闪而过,仿佛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没入草丛。 “妹妹真是好手段。” 她的语气不耐,能听得出她十分不悦,强压着怒火。 徐望月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却不得不咬了牙,让她更不痛快。 “长姐,刚刚世子······”她语气顿了顿,似是难言,“在我后背写了字。” 听了这话,徐瑶夜脸色一白,好,看不出她这位郎君衣冠楚楚,竟也深谙此道。 这般手段若是用在她身上,便是夫妻情趣,可用在她这不上台面的庶妹身上,是真真下作。 她吸了一口气,极力保持着平静,冷声道,“脱。” 徐望月难堪至极,她早已转过身去,只解开了半身,露出白皙娇嫩的后背。 徐瑶夜看清她身上难掩的绯红印记,脸色愈发难看。 背后长姐的眼神仿佛一道炙热的火光,让徐望月不寒而栗。 “你在戏弄我吗?”徐瑶夜咬着牙,眼前的身子白皙光滑如瓷白的玉石,哪有字? 徐望月惶恐。 她看不见自己背后,慌忙穿好衣服,回忆着方才的动静,满脸羞红着转身,“我记得了,世子好像不是用墨写的,是用水······” 她没再说下去。 可徐瑶夜自己会想象。 她想象着她的郎君和庶妹翻云覆雨,清水写玉背,好,真好! 徐瑶夜气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也没有丝毫办法,她素手按上小腹,平复着心情。 方才她情绪激动,腹中隐隐作痛。她强迫自己平复下来,无妨,她早晚会解决眼前的烦心事。 她的思绪被房中传来的声响打断,似乎是裴长意在说话。 想来是觉得她离开得太久了。 她阴鸷的目光扫过徐望月,终究是不发一言,快步走向内室。 徐瑶夜见到桌案边上的裴长意,立刻换上了笑意,“郎君。” 裴长意立在桌案旁,手里执了本书卷,远远望去,徐瑶夜没看清。 待佣人将桌案收拾好,徐瑶夜走上前去挽住了裴长意的胳膊,略带娇嗔地说道,“郎君方才弄得人家身上到处都是墨水,洗了好久才洗干净。” 裴长意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胳膊,放下了书卷,在桌案上铺开了宣纸。 “这是御赐的上等徽墨,应当不难洗。” 他边说话,一边执起了玉竹笔。 徐瑶夜脸色一僵,“应该是我肌肤太娇嫩,这才洗了许久呢。” 她尴尬得笑了两声,看着裴长意在纸上落笔,她迎了上去。 昏暗的烛火之下,裴长意抬眸,正对上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美则美矣,却总好像哪里不对劲。猫爪挠心的感觉,似乎瞬间没有了。 这一瞬,他心思倒是沉了下来,落笔如有神。 徐瑶夜倒没发现他没了兴致,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意味,凑在他身旁,“好难得能见状元郎执笔,当真是一字千金。” 她兀自夸着,见裴长意停了笔,抬头望向了自己。 “郎君,为何如此看我?”徐瑶夜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心里有些打鼓,他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裴长意开口,“听闻夫人的字名满京都,方才我在夫人后背写了两字,夫人可愿写与我看看?” 他说着话,递上了玉竹笔,点墨一般的眸子凝视着徐瑶夜。 第一卷 第11章 裴长意似乎发现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脑海里想着徐望月光洁嫩滑的后背,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 完了。 就算她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出刚刚裴长意一时兴起写下了哪两个字。 他们欢好时的事,她如何能知道细节? 欢好。 徐瑶夜知道自己脸颊泛红,索性不加掩饰,装出娇嗔的语气,整个人半倚在裴长意身侧,“郎君方才太厉害了,我累极了,如何还能记得?” 她并非未经人事的少女,这番话说来很自然。 可黑夜之中,她似乎要羞涩许多。 裴长意轻撩了一下眼皮,抬眸看了徐瑶夜一眼,眼神中晦暗不明。 只一眼,他挪开了视线,玉竹笔在桌案上响起啪嗒一声,如同敲打在徐瑶夜心头。 “既是累了,早些歇息。” 裴长意语气温和,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叫人听不出丝毫情绪。 徐瑶夜惴惴不安。 她本想在裴长意身边伺候他写字,可听他这般说,也只能点头,乖巧回到了床上。 许是吃了药,她累极了,很快便睡地香沉,连裴长意几时回到床边都不知道。 等她再醒过来,裴长意已上朝去了。 手指轻轻抚上干净冰凉的半边床铺,没有丝毫温度,徐瑶夜的心一沉,直觉昨晚惹了裴长意不快。 且不论他有没有怀疑到自己和徐望月,单论没认出那两字,定是扫了他的兴致。 而这一切,都怪徐望月。 这般想着,徐瑶夜气急了,让嬷嬷立刻把徐望月叫来。 “长姐。”徐望月眼神有些迷离,她是从床铺上被嬷嬷拎起来的,还未清醒。 青天白日,天才微微亮,她就对上了长姐愠怒的脸。 徐望月长得不差,此刻发丝还有些凌乱,落了几缕在脸颊边上,愈显娇柔。 她脸色很好,红粉菲菲。 徐瑶夜没看铜镜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心里愈发郁结,“你可知昨夜那两字,令世子不悦。” 听到那两字,徐望月心头一激灵,抬头看了长姐一眼,迅速低了头,垂首等着挨骂。 昨夜她回到耳房,也担心过此事,不过太累了,她很快便睡着了。 见徐望月这般乖巧的模样,徐瑶夜心底的火气稍弱了几分,冷声道,“既然你入了侯府,总要学学识字。” “哪怕是我的庶妹,也不能如此不堪,叫侯府看了笑话。不过是两个字,你竟然······” 徐瑶夜低头抿了一口清茶,火气消了大半,还是说了好些难听话。 “全都听长姐安排。”徐望月头垂得越发低了,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迷迷糊糊听着,只记得一句,让她学识字。 识字? 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练字,想到那蚯蚓般的雪字,她脸颊微微一红。 日后她能练字,定不会再如此了。 她有些高兴,小心翼翼掩饰着,怕被长姐瞧出来。 见徐望月这么怯懦,伏低做小的模样,徐瑶夜胸口的那口气算是出了。 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她置气不值得。 学识字说来容易,但如今她们在侯府,此事如何安排,她且要想想。 挥了挥手让徐望月下去,徐瑶夜接过了嬷嬷递来的汤药,满眼阴郁。 这些日子药她喝了不少,可身子还不知如何······ 嬷嬷正要好言相劝徐瑶夜快些用药,就听外头姑娘来报,说是世子着人传话来,问夫人可准备好了? 徐瑶夜脸色瞬时煞白,和嬷嬷对视一眼。 “我即刻就来。”徐瑶夜一口饮尽苦药,往脸上扑了好些脂粉,看着脸色红润,这才出了门。 外头下了雪,日头虽温煦,冷风还是吹得人发抖。 徐瑶夜裹紧了身上明艳的红色斗篷,冲马车旁的小厮微微颔首。 小厮撩开厚厚的挡风帘子,侯府马车宽敞舒适,座椅上铺着厚厚的暖垫。 裴长意还穿着朝服,端坐在暖垫上,手里执着一本书卷。他身侧放着一个桌案,茶水点心冒着热气。 徐瑶夜被扶上车,在裴长意身旁坐下,轻呼了一口气,面前立时出现了一团气雾。 “冷吗?”裴长意待她脱下斗篷,递了杯热茶给她。 “上车便不冷了。”徐瑶夜接过茶盏,指尖相触,微微红了脸。 裴长意神色淡然,他这位新娶的小妻子很会害羞。 但不知为何,白日里她的害羞总带着几分刻意,有些不对劲。 徐瑶夜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心里烦闷极了,此次他们要去出席将军府的夫人大寿宴会。 这位将军夫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上郎将的母亲,她曾想要的婆母。 物是人非。 如今她贵为定远侯府的世子妃,根本不想和将军府再有任何关系。可她若不去参加这场宴会,也于礼不合。 一路无言,裴长意看着手中书卷,徐瑶夜心不在焉。 “定远侯府世子,世子妃到。”将军府门外守卫洪亮绵远的音调响起,将徐瑶夜胡思乱想的心思拉回眼前。 裴长意已是踏步走了进去,她快走两步,陪在他身侧,端庄自持,一对璧人。 “瞧瞧,状元郎好生意气风发,新娶的夫人也是明眸皓齿的大美人呢。” “可不是嘛,这位世子爷的传奇故事,便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如今大小登科,实在是人生美事。” “那是自然,徐大姑娘,从小便定下的婚约,那是真真的好姻缘。” “好姻缘不止天定,还要人为。状元郎失踪数年,世子妃便守了数年,真令人动容。” ······ 徐瑶夜从小便是汴京贵女中的翘楚,可也没有这般被吹捧的,从美貌到学识人品,夸得她仿佛天仙下凡,无人能及。 她心潮难耐,微微抬头看向身旁的玉面郎君。这一切荣耀赞誉,多是冲着裴长意来的。 定远侯府世子,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一朝入仕便掌管典狱司······ 这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徐大姑娘。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神态自若,满腹激荡。 母亲说得对,如今她已是世子妃,同过去种种,自然是该割席。 听着众人对徐瑶夜赞不绝口,端坐在上位的将军夫人于氏冷哼一声,眼神总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 好个唇红齿白的勾人狐媚子,难怪将她最在意的三郎迷得失了心智。 早些日子,她家三郎官拜上郎将,正是前途光明的时候,竟与她说,要和定远侯府抢媳妇。 将军府不是怕侯府,可抢人未婚妻这等话听来,实在不算君子行径。 于氏好不容易劝下三郎,待此次得胜回来再议。 可谁也没想到,三郎在战场浴血奋战,他瞧上的这位世间顶好的徐大姑娘,转身成了世子妃。 上郎将夫人名头是不如定远侯府世子妃,可她家三郎也不能随意给她做了垫脚石。 “早听闻今日来给老身祝寿的,不乏才子才女,可否来个飞花令,让老身见识见识?” 于氏笑着挥了挥手,很快,一枚金铜色酒杯在水流之下缓缓移动着,鼓声雷动,煞是热闹。 徐瑶夜陪在裴长意身边,一方面是和诸位武将夫人还不熟悉,另一方面是她很享受众人对他们投来的目光。 有艳羡,还有讨好,让她十分受用。 她并未将这飞花令当回事,却不想,酒杯停在她面前之时,鼓声刹那间停止,一时间悄无声息,安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飞花令? 她方才沉醉于众人赞誉之中,根本就没有听题。 “世子妃?巧了,我们汴京的第一才女,真是大家的福气。”于氏笑得欢畅。 徐瑶夜强装镇定,她确有学识,可第一才女的名头,是母亲遣人造势的。 她慌乱极了,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裴长意,他端着茶盏,似是在认真品茗,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感受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徐瑶夜心如擂鼓,咬着牙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背上突然冰冰凉凉的。 从手背漫上心头,徐瑶夜的感官渐渐缓过来,是字。 有人在她手背写字,“袅袅”。 她急中生智,脱口而出,“袅袅城边柳,青青陌上桑。” “好诗!不愧是世子妃。” “哎,叠词飞花令好难,世子妃却一时便答出来了,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虚传。” ······ 徐瑶夜颔首听着众人赞许,转头看向了身旁的裴长意,他淡定地站在一旁,似乎一切与他都没有关系。 方才是他沾了茶水在她手背写字提醒她,徐瑶夜心头漫上一丝欣喜。 鼓声再次响起,徐瑶夜只顾着看裴长意,却不想,鼓声停下时,酒杯又停在了她的面前。 未免太巧。 徐瑶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朗声道,“疏疏篱落娟娟月,寂寂轩窗淡淡风。” “好,世子妃很好,继续。”于氏带着笑意,拍了拍手,鼓声再次响起。 当酒杯第三次停在自己面前,徐瑶夜知道不对劲了。 面对于氏狠厉的目光,她心头有一丝不安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被针对的愤恨。 始终仿佛局外人的裴长意放下了茶盏,清脆的声响,他开口,语气疏离。 “今日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还望老夫人体谅。” 他这般说来,于氏脸色一僵。 裴长意微微侧头,牵起自家夫人的手,“夫人呢,是还想继续参加宴会,还是陪我回府?” 他虽不知自家小妻子是何时得罪了这位老夫人,他对她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可定远侯府的世子妃,轮不到任何人欺辱。 世子妃的体面,他定要给她。万万没有看出旁人为难她,还不作声的道理。 听出他言语间的维护,徐瑶夜心头升起一丝暖意,越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她颔首,挺直了后背,随裴长意缓缓往外走,如来时一般光耀夺目。 见裴长意离开,朝官们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寻了借口离开。 他们本就是冲着裴长意才来的,他走了,他们自然也没道理留下。 看着原本热闹的厅堂瞬间变得冷清,于氏冷笑着,长袍之下的手不断颤抖。 颠簸的马车上,徐瑶夜心潮汹涌,望着裴长意清风霁月的侧脸,整个人攀在他身侧,娇声道,“郎君今日,实在英武不凡······” 她还有一肚子话想要夸他,若没有他,她今日可就难堪了。 裴长意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喝了口桌案上的冷茶,撩起眼皮看她,冷声道,“夫人如此才女,袅袅二字瞬间领悟,昨日为何会猜不出?” 第一卷 第12章 毁了她的名节……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回时的路,似是比来时难走。 马车时有颠簸,徐瑶夜的心也跟着颤动不安。 心底升腾了一丝烦闷,昨夜之事,如何便过不去了? 她双手紧紧捧着暖炉,多用了几分力气,灼得手心微微有些发烫。 “方才我是急中生智,昨夜······昨夜我心思都在郎君身上,自是留意不到旁的······” 徐瑶夜含含糊糊解释着,声音轻如蚊鸣,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这番说辞能不能蒙骗了眼前的状元郎。 她抬头,见裴长意端着书卷,没有再追问下去,稍稍松了口气。 她兀自胡思乱想,并未瞧见裴长意不置可否地抬眸,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她捧着暖炉的手。 那双因紧张用力而指节分明的手,细腻洁白,丝毫没有上过药的痕迹。 马车缓缓在定远侯府门前停下,徐瑶夜端正了身姿,微微侧头看向裴长意。 却不想,耳旁响起男人儒雅淡然的声音。 “夫人先回去吧,我还有公事要处理。” 裴长意的声音很远,飘忽不定,让人听不出他语气里是何情绪。 这话听来耳熟,方才他对将军府的老夫人,也是这般说的。 徐瑶夜以为是说辞而已,难道竟是真的? 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轻轻拉住了裴长意的衣袖,两人一同出门,自是要一同回府,否则岂不是······ 可她还未开口,裴长意不着痕迹抬起了衣袖,用书卷撩起了帘子,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望向徐瑶夜。 一眼望不到底。 徐瑶夜提了提裙摆,从容地下了马车,世子妃的仪态未失分毫。 她在原地站定,还想开口关切几句,裴长意仿佛未瞧见她开口,放下了帘子。 驾着马车的小厮裴钰是定远侯府的家生子,最擅长察言观色,早已熟识了裴长意的性子。 见他放下帘子,立时便驾马车离去,只留下徐瑶夜一人站在原地。 汴京的初冬寒风彻骨,小雪淅淅沥沥地落下,落在头顶化作雪水,愈添寒意。 徐瑶夜裹紧了斗篷,手上沾上雪水,寒意从指尖漫上心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说不出的委屈难受,隐隐还有几分愤恨。 嫁入定远侯府这些时日,裴长意待她虽不能说甜如蜜,可也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今日他竟将她一人置于这冰天雪地里,她脚下如同灌了铅,挪不动半步。 他为何如此?竟用对那老夫人的说辞来搪塞她······ 将军府的老夫人? 徐瑶夜的心凉了半截,不好,莫不是方才在将军府,被裴长意瞧出了端倪? 是了,那老夫人平日脾气算不得好,可在汴京贵妇里口碑不错,这般为难自己,如何不让裴长意怀疑。 徐瑶夜越想越深,越想越怕,转身快步走进了侯府。 进了自己的院子,她还未坐定,先拉住了正要为她解开斗篷的嬷嬷,压低声音说道,“快去请我母亲来一趟,我有话对她说。” 漫天落雪,这场雪下得有些大了,落在青石板路上,路面有些湿滑。 “世子爷,雪下大了,您坐稳了。”裴钰朗声说道,越发仔细着手里的马绳,放慢了速度。 这样的小雪最是麻烦,似雪似雨,甚是恼人。 “裴钰。” 裴长意悠远的声音从帘子后头传来,他阖着双目,月白色的衣裳衬着雪色,颇有几分谪仙之姿。 “去查查大婚当日,夫人府上,来了哪些宾客。” 裴钰应声,旁的一句未问。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四方尖尖上悬着的铃铛随着寒风摆动,铃铃作响。 路的另一头,一辆马车正着急前行,驾马之人时不时挥动马鞭,催着马儿前行。 定远侯府之中,徐瑶夜刚换好一身衣裳,手里便被塞上一碗热热的姜汤。 身旁的嬷嬷神色紧张,“我的好姑娘,你赶紧把姜汤喝了,如今你的身子······” 即使是在自家房里,她还是压了压声音,“可不能受了寒冷。” “嗯。” 徐瑶夜自是知道轻重,可心里惴惴不安,小口小口抿着,喉咙口辣辣的,堵得难受。 听得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徐瑶夜面露喜色,起身轻声唤着,“母亲。” 徐家主母许氏走进来,身上的枣红色斗篷蒙了一层雪霜,面上镇定自若。 瞧着女儿喜形于色的模样,心中叹息,终究还是不够沉稳。 她眼神淡淡掠过众人,嬷嬷放下两杯热茶,立刻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阖上房门。 许氏眉眼扫过女儿面上难掩的不安,“出了何事?” 徐瑶夜稳了稳心神,将昨夜及今日之事细细说与许氏。 她强压着神色,却还是难掩面上惶恐,“母亲,你说世子爷他是不是发现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生生被许氏凌厉的目光打断。 许氏厉色,“你如今已是世子妃,应时时刻刻,哪怕对着母亲,也是谨言慎行。” 徐瑶夜收敛了神色,咽下了后半句话。 许氏心神淡然,“世子爷能发现什么?不过是个不喜欢你的将军夫人,女人家的事,他不懂。” “至于那上郎将······”许氏漫不经心端了茶盏,轻轻撇了撇盖子,“他出战已有月余,战场上瞬息万变,谁知会有什么意外?” “纵使他回不来了,还有那个书生呢,他什么时候才能秋后问斩?我们是不是提前派人去动手?” 徐瑶夜想到今日一人立于寒风细雪之中的感觉,又想到作为世子妃被众星捧月的滋味,她只想立刻扫清所有障碍,安于高位。 许氏瞧着心急的女儿,啪得放下了茶盏,“那书生我自会处理。你有心思去担心这些,不如想想如何拴住世子爷的心。” 听了这话,徐瑶夜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我如何才能拴住世子的心?平日里我陪着世子爷写诗论画,到了晚上,人家大字不识,什么情趣都叫她扫了。” 她越想便越气闷,一日间她两次被裴长意的问题难倒,皆是因为徐望月不识字。 “识字而已,算不得大事,让她学便是了。”许氏淡定,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算是安抚。 徐瑶夜的情绪已是平缓下来,也明白事急从缓的道理,“我和母亲想的一样,只是眼下让她学识字,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在这侯府之中,外男自然不方便入内,不好请先生。再者说,她如今这个年岁,也不适合和那些小童一起学了。” 许氏思索,抬眸瞧了一眼女儿的神色,泰然一笑,“你有什么主意?” 徐瑶夜笑着给许氏递了茶盏,“知我者莫若母亲,我已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裴长远。” 她一字一顿,朱唇启合,说出这三个字。 她细细同许氏说了那日在婆母处遇到裴长远的情景,他看着徐望月那贪婪的目光,她看见了。 裴长远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许氏也是清楚的,她有些赞许地看向徐瑶夜,“不错。” 徐瑶夜得了母亲赞赏,压着嘴角的笑意,“让裴长远来教她识字,早晚再纳了她做妾室,一举两得。” “的确是一举两得,可裴长远虽不算外男,也得有个名头,才能给你的庶妹教学吧?”许氏凝眉,“起码也得是个私相授受。” “母亲放心。”徐瑶夜脸上浮上一抹笑意,眼底带着厉色。 “女儿都安排好了,明日午时,我遣人约了裴长远去花园,到时他‘一不小心’撞见了庶妹······” 徐瑶夜指尖摩挲着腕上的白玉镯子,冰凉如水,一字一顿,“到时她毁了名节,自然是水到渠成的好事。” 第一卷 第13章 她的背影和妻子一模一样!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也不知道是方才出门受了寒,还是心里总不舒服,徐瑶夜感觉腹中总是不舒服。 许氏担忧她的身子,留下用了晚膳,又陪了她许久,入夜才离开侯府。 裴长意不知何时回的府,只遣了裴钰来了一趟,一整夜都留在书房里,没来瞧她。 连着来了两日,今日不来也是寻常。 可徐瑶夜总觉得不对劲,心底更是怪上了徐望月,定是她那晚扫了裴长意的兴致。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徐瑶夜照常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嬷嬷一人。 她手里端了一晚暖暖的药,闻着就是令人呼吸一滞的苦味,咬牙饮下。 “嬷嬷,二公子那里可说好了?” 徐瑶夜原本昨日便安排了嬷嬷去请裴长远,叫将军府寿宴一搅和,她竟忘了此事。 幸好嬷嬷做事妥帖,见她请了许氏来商议,便先按下此事,今日才去请了裴长远。 嬷嬷压低了声音,“世子妃放心,定不会有疏漏。二公子真真是个纨绔,连名头都未听清,便应下了。” 自然是真纨绔,不然她也不会有这样的主意。 徐瑶夜也没想通,裴长意和裴长远,竟如此天差地别。 她点了点头,提笔沾了些凤仙花汁,在如贝壳般的指甲上描着花样,“你带着人,估摸好时间,只要二公子从身后抱住了我那庶妹,就立时上前。” 毁女子名节这样的事,她徐大姑娘原是不屑做的。 可如今,她没有更好的法子。 再者说,裴长远是侯府二公子,虽不是嫡子,配徐望月,是绰绰有余。 定远侯府占地极大,给徐瑶夜这位世子妃安排的院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院。她却只随意给徐望月指了个偏僻的破院子,紧挨着下人住所。 昨日下了细雪,今日却是日头正好,暖暖地晒下来,一个梳着丫鬟双髻的小丫头小跑着进了院子,神情有些紧张。 “姑娘,外头总有一个公子在晃悠,不知探头探脑看什么呢?” 双髻小丫头正是刚被接进侯府伺候徐望月的红玉,她平日里就呆在这小院子里,轻易不敢乱晃,怕给姑娘惹了麻烦。 公子? 徐望月手中的针一歪,差点扎到了自己的手指,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道陌上人如玉的身影。 可是不应该啊,裴长意怎么可能来这样的偏远小院子。 徐望月好奇,“什么模样的公子?” 红玉脱口而出,“锦衣贵公子,他那身红衣,招眼得很。” 若不是他这般招摇过市,她也没能注意到他。 锦衣?那不会是裴长意。 “姑娘,侯府里,也有登徒浪子吗?”红玉问得认真,满眼稚气。 她望了一眼自己姑娘的这一方小院子,心头漫上一丝心酸,从一个小院子被挪到另一个小院子,二姑娘就好像一个不起眼的小摆件,被随意丢置。 来侯府的正经公子,如何能乱逛到她们这个偏僻小院? 她难耐愤懑,“大姑娘也太轻贱姑娘了,只差直接给咱们安排到下人院子了。” 徐望月针头一顿,轻轻拍了拍红玉的手背,“总算也是栖身之地,你不要再说了,长姐听到,怕是要罚你。” 她们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没忘。 眼下在侯府的日子虽然也没有好过多少,可等她将那人救出来,待他上门提亲,他们就能过自己的日子了。 便是清苦些,也定是好日子。 她瞧了一眼面前努力为自己叫屈的红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管那人是不是路过的,你且不要出院子了。” “侯府里,人人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女子的名节是最重要的,只要我们再忍耐些日子,将来定会好起来的。” 徐望月将手中最后两针落下,整整齐齐看了看丝线,轻轻扯了扯图案,心里有些不安。 她这破院子旁边便是下人院子,若是有下人路过实属正常,可贵公子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了。 有些奇怪。 红玉听到二姑娘事事为她考虑,眼眶泛红,反手握住了徐望月的手。 她们虽然名为主仆,可二姑娘从来把她当做姐妹一般对待,她难忍心酸,“既然姑娘知道女子名节重要,为何······为何答应大姑娘这······” 后头的话,红玉不敢说了。 瞧着二姑娘逐渐苍白的脸色,她更不敢再说。 徐望月知道救人的事非同小可,哪怕是红玉,她也不敢说。 她刚放下针样,就听外头来了个丫鬟,甚至没有进房,站在外头朗声道,“二姑娘,夫人请您梳妆好,她在花园等着您一同赏花。” 雪停了,檐上还积了薄薄一层雪霜,裴长意的书房一角晒不到太阳,这层雪霜才能得以留下。 裴长意长身玉立,站在窗口望着这层雪霜,似是在想什么。 裴钰端了一块方正的牌匾走进来,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细汗,“世子爷难得今日休沐,不出去走走吗?连着忙了数日了。” 他年纪小,终日跟着世子爷这样冷淡性子的人,玩心被压得辛苦。 “过来磨墨。” 裴长意待他将手中牌匾放下,脑海里不自觉浮起黑夜之中,娇柔瑟瑟的小猫儿身影。 透着淡淡药香,总发出呜呜的猫叫声,轻轻慢慢,却总钻到人心口抓挠。 他脑子里想了好些词,正要落笔,又想着白日里她明艳照人,曲意逢迎的模样。 原本的那些词,又不合适了。 裴长意收了玉竹笔,“裴钰,这块牌匾提了字要放在夫人的院子里,你说提什么字好?” 裴钰正在磨墨的手顿了一瞬,“属下对夫人不了解,不过说来奇怪,之前我还以为新夫人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裴钰继续道,“刚才属下来的路上,路过了花园,见到了一个背影,十分像夫人,我就上前去请安。” “可不想,那‘夫人’听到我的声音,头也不回,立刻便寻路躲了起来。属下还心道,是不是何处得罪了夫人,让她不待见我呢。” “世子爷您猜怎么着?”裴钰故意卖着关子,等了片刻。 对上裴长意的眼神,他吐了吐舌头,老实说道,“我又走了几步,在转角处见到了‘夫人’侧脸,原来不是夫人,是夫人的那位庶妹,徐二姑娘!” 说到这,裴钰磨墨的手放了下来,语气激动,“要说夫人和二姑娘,实在是奇怪啊!” “明明不是一母所生,怎地身影生得是一模一样,若是不看脸,真是完全分辨不出来。” “是吗?”裴长意漆黑的眸子看向面前牌匾,语气不可琢磨。 他倒是没想到,那丫头胆子不小,来了侯府才几日,便敢自己去花园乱逛了。 裴钰听着世子爷不说话了,他也没再说话,提了玉竹笔递给裴长意。 裴长意还未想好提什么字给自家夫人,先在纸上写了几个常用的词,瞧着都不甚满意。 不知为何,脑海里似总有猫儿在呜呜叫着,抓得人静不下心来。 索性放下笔,他想起之前母亲的交代,对裴长远要多看顾,“二公子呢,请他过来,今日考考他的学问。” 听到裴长远,裴钰眼底透出一丝不屑,这位二公子行径,裴家上下都清楚。 “二公子?他今日一早见世子爷上朝去了,立刻便跑得没影了。” “属下听二公子的小厮说,今日休沐,他家公子要去花园玩,还屏退了左右。” 裴长意有些奇怪,“他也去了花园?” 裴钰拍了拍脑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对啊,方才我在花园里见到二姑娘,她似乎是在找谁?” “二公子那样的性子,休沐都出府玩,怎么会心甘情愿留在府里?” “难不成,夫人的庶妹和二公子,私相授受!······” 说出这四个字,裴钰捂住了嘴,待他再抬头看向自家世子爷。 不知何时,人已不见踪影,只余一只玉竹笔从桌案滚落。 第一卷 第14章 放肆,放开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定远侯府的花园里种满了各种名贵花卉,春夏时节应当美不胜收。 可如今已是初冬,昨日又落了一场雪,唯有几株梅花还傲然开放着。 红玉小心扶着徐望月的胳膊,不忘在她手心里塞上一个暖炉。灰扑扑的小铜炉,外头防烫伤的赤红小包是她们亲手做的。 “姑娘,小心脚下。” 红玉不理解,天寒地滑,她家姑娘站在梅树之下,梅花还不如她家姑娘娇俏,有何花好赏? 徐望月隔着老远,遥遥能望到长姐正一个人坐在小亭里喝着茶。 地上湿滑,每走一步都艰难,她的鞋袜都有些打湿了。 “算了红玉,我们不进去了。”徐望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梅树,放眼整个花园,也就她脚下的风景最好了。 长姐在亭中喝茶,等一会看腻了眼前的景致,兴许就出来了。 梅树下积了薄薄一层雪,看得徐望月心痒痒的,她四下张望,眼神掠过前头一根长长的树枝。 红玉会意,立刻跑去捡来,陪着徐望月蹲在树下。 一笔一划,徐望月很努力写着,她没有练习的机会,总还是歪歪扭扭,仿佛小蚯蚓一般。 她们主仆凝神写字,并未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不远处,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风缓步走来,雪白斗篷迎风飘着,那双清浅的眸子敛在纤长睫羽之下,清冷气质铮然凛冽。 梅树下有两个女子,一个只能瞧见背影,瘦弱的身子被裹在黑色斗篷之下,看着柔弱可欺。 不知在地上写着什么,甚是专注。 另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露了半边侧脸,眼神始终专注在身旁之人。 裴长意第一眼望去,以为蹲在地上的女子是他新过门的小妻子。 这念头只是一瞬,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名门贵女,不会在雪地里写字。 这般率性纯真,裴长意心里不自觉浮起一个娇俏活泼的身影,还有那些歪歪扭扭的蚯蚓雪字。 那日,他认错了,方才裴钰也认错了。 她们二人的背影,当真神似。 裴长意脚步很轻,站在她身后,待她又写了三个字,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她虽然不会写字,但好像很爱写。 “世子爷,属下终于······” 裴钰将裴长意院子寻了个遍,又寻来花园,脚步匆匆,喘着粗气。 裴长意伸手示意他安静,却慢了半步,已然是惊动了身前的小兔子。 听到动静,徐望月迅速起身,转身,想不到身后之人离她这般近,她差点直接撞进男人怀中。 吓得她立刻后退一步,细腻如白玉的脸颊半藏在黑色斗篷里,愈发我见犹怜。 等她看清眼前人竟是裴长意,第一反应便是要跑。 白日里见了他,他是执掌典狱司的裴长意,徐望月总担心自己会露馅。 长姐就在前头,他应当是来寻她的。 她匆匆行了礼,“见过世子爷。” 话音还未落,徐望月提了裙摆便想离开。 裴长意微微挪了半步,不偏不倚,挡住了徐望月的脚步。 他······ 堂堂定远侯府世子爷,拦她? 徐望月心里咯噔一下,定是凑巧,她想多了。 可如今再这般离开,实在不得体。 “世子爷,是要寻我长姐赏花吗?她在那里。”徐望月伸出葱白般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 小白兔声音清冽,如枝桠上的雪霜,沁人心脾。 裴长意嘴唇轻抿,似是压着嘴角,并未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反倒是往前迈了半步,靠近了那有些惊慌的小白兔。 她身上那件黑色斗篷也不知是何处来的,似乎大了些,并不那么合身,显得她小小的,怯怯的。 裴长意往前进了半步,她却不敢直接往后退,只往后挪了挪,屏住了呼吸。 “你怕我?” 裴长意的声音又轻又远,仿佛从天际飘来,一字一顿,落在她耳畔,酥酥痒痒,让人差点站不稳身子。 他记得,上一次她见他,是不怕他的。 今日为何要躲他? 徐望月本能地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抬眸看向裴长意,小脑袋如拨浪鼓一般摇了两下,“不是······” 她一抬眸,直勾勾地对上了裴长意的双眸,她脸颊微微一红,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等徐望月的回答,裴长意微微侧身,眼神落在一旁认真看戏的裴钰脸上,“你呢,怕我吗?” 裴钰没想到这火会烧到自己身上,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自然是怕的,世子爷,典狱司上下,谁不怕裴大人?”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见她放松了些,有一丝不自觉的舒心,“是吗?为何我从没感觉到。” 裴钰冲着徐望月笑了笑,耸了耸肩没有搭话。 有了裴钰说笑,徐望月确实放松了许多,那双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始终在找机会想要寻个借口离开。 她没注意到,裴长意突然微微俯身,靠得她很近。 近到徐望月担心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会被他听到。 他越过她,眼神看向雪地。 他在看她写的字? 徐望月脸颊绯红,悄悄挪了步子,想要用脚把蚯蚓雪字都擦去。 故技重施,裴长意没觉得难看,倒觉得她蹑手蹑脚的模样,天真得很。 “有些进步。” 裴长意的声音响起,不轻不响,很是真诚。 要不是徐望月有自知之明,差点便要信了。 冰天雪地,她的心没来由地暖了一下,裴长意是个好人,总顾着她的颜面。 “世子爷,长姐等你许久了,我就不打扰你们赏花了,我······” 徐望月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裴长意干脆越过她,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道,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瞬间变得好看了些。 “想学写字吗?” 裴长意突然这般问,徐望月怔住,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回答,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想。” 另一边,徐瑶夜等在亭中许久了,打了几个哈欠,她有些困了。 原本是让嬷嬷带人来的,可她想了想,怕场面控制不住,还是自己来了。 她受着寒凉在此处等了许久,一场好戏却始终没等到,男女主都不知在哪里,一个没见到。 徐瑶夜伸手又倒了一杯茶,茶水有些凉了,她蹙眉,心里正烦闷着,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二姑娘,是不是等我很久了?” “放肆!放开我!” 女人的尖叫声响彻花园半空,惊得徐望月身子一颤,往裴长意身后躲了躲。 第一卷 第15章 裴长意的目光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尖叫声传来的方向,好像是亭子的方向? 长姐! 徐望月心一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本能地躲在了裴长意身后,而他竟也挪了身子,将她全然护在身后。 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她从未被人这般护着过。 而自己对他而已,不过是妻子庶妹,可见,裴长意真是个好人。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他这样的好人,或许她真有机会救出那人······ “你没事吧?” 裴长意早已转身,见小白兔躲在宽大的斗篷底下,掩出了半边脸,瞧不清眼神,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世子爷,我没事。”徐望月回魂,站直了身子,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她抬头,往亭子的方向望了一眼,“刚刚的叫声,是不是长姐?世子爷,不过去看看吗?” 裴长意和徐望月不同,他耳力很好,听得清清楚楚,第一声,是裴长远的声音。 他口中唤着的,是二姑娘。 后头再响起的叫声,应当是他的妻子,徐大姑娘。 裴长意没有回答她,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见她不安紧张地看向亭子那处,知道她在担忧长姐。 果真是稚子之心,她这般为自家长姐着想,却没想过,自己这只小白兔,或许早被人惦记上了。 “世子爷。”裴钰是个练家子,耳力更好,听到有很多脚步声和说话声正在靠近。 裴长意和裴钰对了眼神,便知他的意思,转头看向了还不知发生何事的小白兔,“先回去。” 徐望月点头,还以为他是让自己回去。 走了两步,才发现裴长意竟一路陪在她身边,他身量高,宽大的斗篷随风扬起,远远望来,将她小小的身影掩得严严实实。 从花园回小院的路并不远,可雪地路滑,徐望月又着急想要走快些,脚下一滑,心口一悬,强忍着才没有尖叫出声。 裴长意身手极快,她身形一晃,他已握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站稳。 待她站稳了身子,他便松开了手。 “多谢世子爷。” 徐望月清冽的嗓音里,隐隐透着疏离。 话音还未落,她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步,搭住了红玉的手让自己站稳。 裴长意不置可否,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雪地上。 “事急从缓。” 裴长意声音清冷,听不出半分情绪,也不知是真心让她慢些走,还是嫌她路都走不稳。 徐望月不敢细想,握紧了红玉的手,低头仔细着脚下的路,生怕再出丑。 这段路不短,今日走来便更长了,终于瞧见了长姐的院门,徐望月嘴角抬头,嘴角牵起了笑意。 见她暗暗高兴的模样,裴长意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闷。 今日见了他便想躲,此刻还想逃,他是狼,还是虎? “既是到了,二姑娘自己进去吧。”裴长意站定,见小姑娘明媚笑着点头,只觉这笑意十分刺眼。 他正欲转身,顿住了脚步,“裴钰,送二姑娘回她的院子。” 见裴钰愣住,裴长意往前走了一步,冷冽的声音随风传来,“你亲自去。” 裴钰不敢耽误,即刻上前对着徐望月笑了笑,“二姑娘,您快些进去吧,姑娘家最要紧的,便是名声了。” 徐望月心底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敢置信。 她再抬头,裴长意的身影已在远处,修长的影子被雪地拉得细细长长的。 他走得好快,应当是着急去看长姐了。 裴长意在雪地里走着,脚步生风,这才似乎舒缓了些心头的躁郁。 他不知自己心头那一丝烦闷,是由何而来。 小姑娘知道避忌姐夫,算是得体,是好事。 定是裴钰说典狱司人人惧怕他,分明是一派胡言。 待他走回花园,半月门里里外外都躲着好些丫鬟小厮,窃窃私语。 听着脚步声,人群立刻毕恭毕敬地站好,神态自若,“奴婢(奴才)见过世子爷。” 裴长意并未多言,抬步走向了亭子。 徐瑶夜坐在亭中,嬷嬷婆子丫鬟围了一圈,裴长远似是要避嫌,站在亭子另一角,见到了裴长意,竟还笑得出。 他二人中间站着的,是赵氏身边最得脸的云嬷嬷。 云嬷嬷是赵氏的陪嫁丫鬟,自小跟在她身边,陪着嫁来定远侯府,嫁了侯府管家,内宅之中,人人都要给她脸面。 她见了裴长意,淡淡一笑,“世子爷来了,夫人有请。” 这头园子里闹出了事,那边赵氏便得了风声。 云嬷嬷在这里等了许久,便是等裴长意来了,请三人一同去老夫人那里。 徐瑶夜受了惊吓,她在亭子里吹了半天冷风也没想明白,为何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自裴长意踏进亭子里,她就一直偷偷抬眼望着他,见他携霜沾雪而来,神情自若,眼神一眼都没瞧过自己。 她的心凉了半截,遇到这种事,郎君不该安慰她吗? 嬷嬷看明白了姑娘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背,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此处人多眼杂,世子爷定然是不能有所表态。” 徐瑶夜耳畔听着这话,心里舒服了一些,见云嬷嬷眼神犀利,扫过她的丫鬟婆子,她挥了挥手,“嬷嬷带她们先回去,我自己去见婆母就好。” 她很自然走在裴长意身旁,见他并不看自己,却也任由她挽上自己的胳膊,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待他们走进赵氏的院子,徐瑶夜抬头见了婆母,眼眶有些红红的,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 赵氏看了一眼淡然的大儿子,和仍是一脸无畏的小儿子,心里没来由的一股无名火。 她厉声道,“裴长远,你说。” 裴长远被点了名,无可奈何地上前一步,先是对着徐瑶夜作了一个揖,“新嫂嫂,我方才是认错了人,把嫂嫂看成了是二姑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赵氏拍了桌子,“混账!” 赵氏揉了揉太阳穴,神情烦躁,“你这混小子,侯爷回府定要撕了你的皮不可,你······” “母亲息怒。” 裴长远作揖之时,徐瑶夜便想往裴长意身旁躲,却不想他挪了半步。 她尴尬地顿住,只得自己面对裴长远那纨绔。 此刻裴长意更是往前走了两步,神情淡然地看向了赵氏,“长远年纪还小,还未定性。” 他早知赵氏根本不想责罚裴长远,云嬷嬷在亭中等他半天,便是要等他一同来,给赵氏递台阶。 裴长远荒唐的事做多了,若是要罚,等不到今日。 方才他也真切听到裴长远那一声“二姑娘”,他确是认错了人,并不是有意轻薄徐瑶夜。 徐瑶夜听着裴长意的话,又听赵氏骂了裴长远几句,无外乎是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 她出身名门,自然是明白了。 虽然心中感觉有些委屈,却也不便再说。 赵氏顺着裴长意的话,算是教训完了裴长远,关切开口,“我儿公务繁忙,还要管教这个弟弟,实在辛苦。今日可还有公事?” 裴长意知道母亲是想单独留徐瑶夜和裴长远,他点头,“确是还有些公事未处理。” “你且去忙,儿媳和长远留下,再陪母亲用盏茶。” 听着赵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徐瑶夜心一跳一跳的,求助的目光看向裴长意,却只见他对赵氏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自始自终,他淡然平静,似乎被轻薄的,不是他的新婚妻子。 第一卷 第16章 母亲让你纳了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赵氏常年礼佛,院子里始终有着淡淡的香火味。 徐瑶夜闻着这股味道,胸口闷闷的,翻涌着一丝想吐的感觉。 裴长意冷淡的神色,赵氏凝重的脸色,还有裴长远那张嬉皮笑脸的纨绔脸,在她面前交织着。 她一阵眩晕,只余理智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今日这事为何会变成这样,她还没想明白。 赵氏端坐在上位,手里那串佛珠磨得透光,一颗一颗,在手心里盘过。 “你今日受委屈了。” 赵氏开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徐瑶夜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她知道婆母偏心裴长远,方才世子爷都没说什么,她也不能委屈。 “一切都是误会,儿媳不委屈的。”徐瑶夜端的是名门贵女的姿态,态度淡然。 这样的事,若是旁人觉得你委屈,那才是委屈。无人觉得你委屈,再多言,只显得矫情。 更何况,事关女子名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她也好。 “你是个好孩子,过来。”赵氏轻轻将手中的佛珠放下,轻轻招了手,让徐瑶夜到她面前坐下。 待徐瑶夜温顺坐下,赵氏眉眼淡淡扫过仍然站在一旁的裴长远,“长远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事,任何人,影响了他的心情。” 徐瑶夜端起面前的甜茶碗,闻着甜腻的香气,脸色煞白。 听着赵氏的意思,看来是不喜欢徐望月。 她微微颔首,小心翼翼想着措辞,不敢轻易开口。 一旁站着的裴长远凑到了赵氏身旁,自裴长意离开,他整个人便自在多了。 在这侯府里,他最怕的不是面冷心软的侯爷,而是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长兄。 “母亲,你可是在说二姑娘?”裴长远心急,生怕嫂嫂听了母亲的话,再不让他见徐二姑娘了。 他想到徐二姑娘清秀娇柔的白皙脸蛋,玲珑娇俏的身段,他的心就痒痒的。 赵氏重重放下了茶碗,恨铁不成钢地扫过裴长远一眼,“母亲所说的,是任何人,任何事。” 她实在不明白,裴长远自小养在她身边,一切都是按世子来教养的,为何他满脑子,不是吃喝玩乐,便是沾花惹草? 裴长远蹙了眉头,“母亲,我喜欢徐二姑娘。若是她能陪着我,我定能高中。” 他方才站在那里,思来想去,要是他纳了二姑娘,不失为一件美事。 赵氏淡淡扫了徐瑶夜一眼,“你不过见了二姑娘一眼,谈何喜欢?在你嫂嫂面前,不可妄言。” 徐瑶夜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颤,她看出了裴长远这个纨绔对徐望月有心思,却不想,他竟这般莽撞。 此刻她心底,有些后悔了。 她以为利用徐望月能拿捏住裴长远,却没算到婆母,她才是侯府的女主人。 赵氏此话,怕是在点她。 裴长远不明所以,认真说道,“二姑娘容貌出众,性子温婉,又是嫂嫂庶妹,也是名门之女。” “若是二姑娘也留在府里,便多个人伺候母亲了。” 赵氏没有接话,将茶碗递给云嬷嬷,伸手取了帕子在嘴角轻轻沾了沾,“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安心准备县试。旁的事,不该有的心思,就莫要多想了。” 听着最后一句,徐瑶夜心砰砰砰地猛跳,一股热血从胸口直冲上头。 是她操之过急,反而惹了一身腥。 裴长远没有多想,只听到母亲不同意。他向来是被骄纵坏了的,一时怒上心头,“母亲,我······” “裴长远。”赵氏冷声打断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浑话来,她皱眉摇头,“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云嬷嬷,亲自送二公子回去,看着他静思己过。” 裴长远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被云嬷嬷拉扯着,终究是拖走了。 徐瑶夜如蒙大赦,起身行礼,“今日叨扰了婆母休息,是儿媳不是。” “你何错之有?”赵氏握住了徐瑶夜冰凉的手,“这么凉?” 徐瑶夜极力克制,没有发颤,“应是方才在花园里受了凉······” 赵氏不置可否,“花园寒凉,还是少去吧。” “儿媳明白的,多谢婆母关怀。”徐瑶夜深知多说多错,忙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待婆子陪着徐瑶夜离开,云嬷嬷上前轻声道,“夫人,二公子扣下了,在西厢房里发脾气呢。” 赵氏蹙眉,这个混小子,是她和侯爷太骄纵他了。 她摇头,抬步去了西厢房。 裴长远跷着脚坐着,手边放着一串香甜的葡萄,他一颗一颗扔进嘴里,看了一眼身旁的茶盏,嫌恶地推开,“嬷嬷,可能换壶酒来暖暖身子?” “你去花园里绕上几个圈子,也能暖身子。”赵氏踏步走进西厢房,看了不成器的小儿子一眼,无可奈何。 见母亲来了,裴长远端坐好,剥了一颗葡萄递到赵氏嘴边,“母亲,可是还在生气?您瞧瞧,万一这光洁的眼尾生了纹,可是儿子的大罪过了。” 赵氏好哄,说几句好话便成,裴长远从没有怕过她。 果然,赵氏忍俊不禁,重重在裴长远手背拍了一下,“混小子,把母亲也当成那些小姑娘逗哄?” 她收敛了笑意,“你喜欢徐家那个二姑娘,纳回来做个妾室,也不是大事。” 徐家的二姑娘虽然是个庶女,可身家清白,总也好过外头不知来历的莺莺燕燕。 听了赵氏的话,裴长远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恭敬给赵氏端了茶,“既是如此,刚刚母亲为何······” 赵氏冷脸,“刚刚那些话,是说给你那位新嫂嫂听的。” “你看不出来吗,今日这事,怕是你嫂嫂一手安排的。多半是想要设计你轻薄了她妹妹,你混劲上头,说不定她妹妹便也能嫁入我们侯府了。” 裴长远不明白,“可是母亲您刚刚不是才说,让我纳那二姑娘为妾吗?” “嫁入侯府,和纳为妾室,是两码事。” 赵氏端了茶盏暖着手,她并不讨厌徐望月,也能接受裴长远纳她做妾室,可不愿被人算计。 徐瑶夜自以为精明,可她那点小心思,在她眼皮子底下,全然清晰。 “我们侯府不需要再娶一个徐家女了,若不是徐瑶夜为你哥哥守了这么多年,她如何能高攀我们。” 赵氏原以为徐瑶夜是个本分的,可现在看来,后宅里的勾当,她没少学。 裴长远轻轻捶着赵氏的肩膀,“是是,母亲您瞧着二姑娘呢,她可老实多了。” 那日徐望月见了他,拼命往长姐身后躲的模样,扰了他好几日好梦。 提到徐望月,赵氏语气缓和了些,“不错,二姑娘瞧着,比起她姐姐,温顺文静,得体许多。只是可惜了不识字,没什么学识。” 裴长远抓着机会,又说了不少徐望月的好话,生怕母亲反悔,这个美人不给他了。 赵氏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行了,别卖乖了。母亲知道了,若是你真的喜欢二姑娘,等你高中,就纳了她做个妾室。” 第一卷 第17章 同他亲近在一起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另一边,徐瑶夜从赵氏的院子出来,心里仍是慌乱,她细细想着方才赵氏所说的话,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点她。 她心中烦闷,徐望月这个小蹄子,果真是没本事,让赵氏这般不喜。 可再想想,她这样不上台面的庶女,被人瞧不上,也是应该。 不行,只有徐望月嫁给裴长远,她才能松口气。 这般想着,她脚步一顿,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转身往裴长意的院子走去。 今冬这场雪断断续续,格外让人心烦意乱。 下人们洒扫不及,刚清出的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不消片刻,又铺上了薄薄一层细雪。 雪霜薄如蝉翼,徐瑶夜还未走到裴长意的院子,便湿了鞋袜。 她蹙眉,心底愈发烦闷。 裴长意的院子和她的院子是挨着的,她却是第一次去。 院外守着的小厮见了徐瑶夜,恭敬行礼,“奴才见过世子妃。” 徐瑶夜站稳了身子,瞧那小厮没有迎她进院的打算,心底有些错愕,“世子不在吗?” 小厮语气淡然,“回禀世子妃,世子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烦请世子妃稍候。” 处理公务? 原来他方才匆匆从婆母处离开,并非是托词。 徐瑶夜心里舒服了几分,隐约又有些失落,裴长意院子里规矩多她是知道的,却不想自己也没有特权。 她失落不过一瞬,无妨,来日方长,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定能让裴长意将她视作最特殊的那个。 这场雪渐渐下大了,徐瑶夜的头顶,斗篷上,都落满了雪。 她受了寒凉,小腹隐隐作痛,心情也逐渐焦躁,“世子可知我来了?书房不方便我进去,堂中也放了文书吗?” 徐瑶夜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却是带上了几分厉色。 那小厮还未开口,从堂中走出一人,徐瑶夜并不认识他,也能认出他身上的六品官服。 另一小厮引着那大人离开,他始终目不斜视,回避着徐瑶夜这位女眷。 徐瑶夜心底那丝郁气消散,跟着小厮一路走到了裴长意书房。 “郎君······”徐瑶夜站在书房外,轻轻抖落了斗篷上的雪星子,这才迈步进去。 裴长意立在廊下,遥遥望着窗外逐渐大起来的鹅毛大雪,白鹤一般,仙人之姿。 他缓缓转身,神情淡漠,“外头雪大,有何急事,让夫人亲自来?” 徐瑶夜一步一步缓缓靠近他,眼眶红红的,片刻便濡湿了,一开口,便带了哭腔,“今日之事,唯有我亲自来解释,如何能借他人之口?” 裴长意向来冷清冷性,她一时之间也摸不准,他此刻的态度是生气,还是平常。 她委屈得靠在桌案边上,明艳的眉眼低垂着,我见犹怜。 “郎君,我和二公子之间清清白白,绝无苟且。” 她的语气温婉而坚定,话音还未落,就听裴长意的声音淡然响起。 “我知道。” 裴长意坐下,拿起了玉竹笔,在纸上不知写着什么,他写的是草书,徐瑶夜站在对面,瞧不清楚。 “长远是什么人,我清楚,侯府上下都清楚。你不必太挂心此事,更不需责怪自己。” 他语气淡漠,眸光始终落在纸上,让徐瑶夜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徐瑶夜微微颔首,伸手取过墨条,轻轻磨着,“还有一事,我想和郎君商量。” “是关于我庶妹的。” 说完这句,她特意顿了顿。 见裴长意未抬头,玉竹笔也未停,她心里稍稍松了松,继续说道,“我今日之所以在花园,便是约了庶妹,想要教她识字。” “如今入了侯府,总不能再像是在家中一般,万事由着她的性子。” “纵然她顽劣,我也想教教她。可母亲将侯府管家大权交于我,琐事繁多,实在顾不上她。” 徐瑶夜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裴长意的脸色,瞧不出半分情绪,似乎是听了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今日我着急去见管家,只能让她一人在花园里等我。待我忙完回来,便闹了这大乌龙。” “也不知我这庶妹是何时和二公子相识的,眼下侯府之中闹成这般。” “我瞧着二公子平日里也读书,不如让他闲暇时抽空教教我庶妹,他也好精进学业,我也能专心执掌侯府。” 她一口气说完这许多话,裴长意连头都没抬一下,也没出声。 徐瑶夜战战兢兢地站在他身边,心里打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说多错。 裴长意写完了最后一字,放下了笔,抬头,不置可否地看了徐瑶夜一眼,“但凭夫人做主。” 徐瑶夜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见他好像丝毫都不在意徐望月,稍稍安心。 放下墨条,她温婉笑道,“那好,过几日和二公子说好,就让我庶妹去他院子里学认字。” 裴长意淡漠道,“不妥。” “你妹妹还未出阁,去长远院子里,容易招人闲话。若是长远出入你的院子,只怕也不合适。” 他顿了顿,回眸望着徐瑶夜,“就在我院子里学吧,也是在你身边。” 在你身边这四个字,触到了徐瑶夜心尖,有一丝特别的感觉。 她又和裴长意说了几句侯府琐事,见他兴致平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桩大事了却,她心头那块郁结的大石也终于落下。 听闻长姐回了自己的院子,正喝着姜汤的徐望月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事了。 方才花园里的事,她也不敢打听,只让红玉去院门口守着,探探消息。 没事便好,她和长姐之间,一荣未必俱荣,一损定会俱损。 “大姑娘回来了,看她眉眼间都是喜色。”红玉说完这句,压低了声音,“我回来的路上,听到五福嬷嬷和碧玉姐姐说话。” 徐望月意兴阑珊,“你不要偷听,万一被五福嬷嬷抓住······” 她想到那五福嬷嬷的手段,心一颤,忍不住摇头。 红玉的眸子亮亮的,“姑娘放心,我没偷听,我只是路过。五福嬷嬷也没避着我,说是大姑娘要让二公子来教您识字呢。” 识字?徐望月的眸子也亮了起来,想不到长姐动作这般快。 不对,她诧异,“让谁来教我?二公子?你没听错吧?” 红玉点头,“碧玉姐姐也以为是嬷嬷说错了,还问了一遍,嬷嬷很肯定,就是二公子。” 好像不对劲。 徐望月想不明白,可心底满满都是不安。 裴长远看她的目光,像极了狼准备要叼兔子,让她心惊肉跳的。 这样想来,今日之事也蹊跷得很。 为什么如此巧合?处处都有这位二公子? 徐望月用力摇头,“算了,这事太奇怪,我到时还是婉拒了吧。” 她是很想练写字,也很珍惜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可这般羊入虎口的事,她不想做。 红玉疑惑,“可是姑娘,这事当真奇怪。说是二公子教您,可不在他的院子里,反倒是在世子爷的院子里······” 世子? 徐望月心口一动,在裴长意的院子里,一切便不同了。 裴长远纵然再纨绔,对裴长意还是要敬三分的,在他院子里,应当不会太过分。 她是真的很珍惜这个练字的机会,不想就这样错失了。 而且在裴长意的院子里识字,便是多了接近他书房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听到典狱司的消息······ 第一卷 第18章 裴长意抱了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一直站在书房外头,目送着世子妃离开,他这才进了书房。 他是裴长意身边最得力的小厮,若论起规矩,他应当亲自接送徐瑶夜。 可他也不知为何,对这位世子妃,好像总也喜欢不起来。 她瞧见他的时候很亲切,总带着笑意,却不似是发自内心的。 裴钰进书房,瞧着墨条的位置,猜到是世子妃动过了,微微皱眉。 “世子爷,这些公务都处理完了,是不是拿回典狱司存档?”裴钰捧起了方才林大人送来的公文,厚厚一摞。 裴长意并未放下手中的公文,眼神从上至下,不过数秒,便阅完了手中这卷案子。 “刚刚林大人禀报的案子,你如何看?”裴长意的声音清远,看似是漫不经心的一问,实则还有旁的心思。 他想试试裴钰的能力。 林大人在典狱司摸爬滚打数年,是老人,他说话做事圆滑,深谙官场之道。 可偏偏,裴长意不是这样的人。 他刚执掌典狱司,需要培养可用可信之人。 裴钰凝神,仔细回想着方才那位林大人所言,这些案子都是典狱司近来处理的,有不少裴长意也参与了调查。 他自然也是随着一同去的。 林大人刚才所禀报的案件,听来毫无问题。可既然裴长意这样问了,定是有问题。 他又将那些案件内容一一想来,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世子爷,是说那起书生杀妓案?” 听到裴钰所说,裴长意神色丝毫未动,可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没错,这便是他所想的。 看来他没有看错裴钰,他不光是个可信之人,也是可用之人。 见裴长意没有打断自己,裴钰试探着继续说道,“书生案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杀人的动机,证据,甚至连目击者都有。” “可越是这样,才显得越奇怪。” 裴钰皱眉,“这案子侦破可谓是完美无缺,可细细想来,却处处是漏洞。” “那书生家徒四壁,如何有钱去那么贵的青楼?” 倚香苑,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青楼。 “死者是正当红的姑娘,凭那书生家中的情况,如何能和这样的姑娘产生感情纠葛?他只怕是连死者的面都见不上的。” 裴长意放下了笔,抬头,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裴钰,语气清冷,“既然感觉有问题,为何我不问,你便不说?” 裴钰脸微微一红,他人微言轻,而且不过是猜测,怎敢乱说妄言呢? 他并不是从小跟着世子爷的,是从他这次回侯府才指给他的。 裴长意高中状元,执掌典狱司,裴钰都是陪在他身边一同经历的。 他总觉得,眼前的世子爷和典狱司的其他大人,比如刚才那位林大人,是不同的。 裴钰不说话,裴长意也没有再逼问他,反倒是拎出了那一卷书生杀妓案的卷宗,“既然觉得有问题,便查下去,典狱司断不能有冤案错案。” “是!”裴钰心底蓦地涌起了一股豪情壮志,如果他跟随着世子爷,真能改变这朝堂官场,那对百姓而言,实在是莫大的福分。 他接过那卷卷宗,又提出了林大人送来的其他卷宗,“我今晚便不睡了,把这些卷宗一一再整理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疏漏。” 裴长意点头,并未多言,低头看了几卷文书,突然又抬头问道,“今日府里之事,你如何看?” 这一次他并不是要考验裴钰的能力,而是他心里确有一些疑问。 要论人情之复杂,事务之烦乱,侯府这豆腐块大的地方,可不比典狱司来得轻松。 他知今日之事定有问题,却没有想明白,幕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妻子? 那人所图,又是为何? 裴钰当时一直陪在裴长意身边,二公子那一声清脆的二姑娘,他听得真真切切。 他想到那仿佛纯洁白兔般的徐二姑娘,心里明白,这样的女子卷入侯府后宅内斗之中,那只怕是会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比起那处处完美八面玲珑的世子妃徐大姑娘,小心谨慎又心思单纯的二姑娘,倒是给裴钰留下了更好的印象。 典狱司的案子裴钰不敢胡言乱语,可后宅的事他便能畅所欲言了。 “世子爷,您可能不够了解二公子,那可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话说出口,裴钰又有些后悔地捂住了嘴,面前这可是二公子的亲哥哥,他说什么浑话呢。 裴长意并没有责备裴钰的意思,放下了笔,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裴钰点头,“依我今日看来,那位二姑娘好像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世子妃和老夫人,心里倒是如明镜一般。” “至于世子爷想要知道的事,给属下一点时间。这府里上上下下有这么多人,就没有能封住的嘴······” 裴钰很有把握,他定能探听到今日之事的幕后真相。 裴长意的眼神落在方才徐瑶夜所执的墨条之上,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眼底深暗如漩涡。 此事按下,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公务。 裴长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指了指外间,“明日开始,二公子要来书房听学,准备县试,你打点好。” “还有外头的亭子里,你也备好文房四宝,徐二姑娘明日也会过来学识字。” “外间和亭子之中已隔了一扇半月门,你再去准备一些珠帘,将亭子四周全都围住。” 裴钰将这些要求一一记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过往世子爷所关心的,都是典狱司的案子,朝堂的大事,至于侯府的琐事,他从来都不过问。 可如今,他怎么连徐二姑娘学识字的事都要亲自安排了? 裴钰看了一眼裴长意桌上摞得高高的卷宗,“世子爷,您每天要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像这样的小事,直接交给属下来处理吧。” 听闻裴钰这样说,裴长意原本正在签阅卷宗的手一顿,玉竹笔啪嗒一声落在桌案上,“这不是小事。” 见裴长意这般严肃,裴钰心里一颤,突然意识到,二公子马上就要县试了,难怪了,那是侯府的大事。 裴钰恍然大悟,还未开口,就听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响起,“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名节,如何算是小事?” 女子名节? 裴钰一脸懵,他没有想到裴长意考虑如此细致,竟是为了徐二姑娘的名节? 他不知为何,又想到今日之事······ 裴长意眸光落在面前的熏香之上,微微蹙眉,“这些香,明日起全撤了吧。我房中的熏香也一并撤了。” 听裴长意又叮嘱了一些细节,裴钰一一应下,心里的震撼却是一波接一波。 世子爷从不在意房中布置如何,吃穿用度,他向来不在意。 可今日他事无巨细,打点周到,似乎都是为了维护徐二姑娘的名声。 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沾了不明来历的香气,会招惹非议,他竟连安神香都要撤了? 裴钰惊呆,不敢多言。 他做事利索,出了书房不到一个时辰,便打点地妥妥帖帖。 因着裴长意重视,裴钰不敢怠慢。 天微微亮他便起来了,亲自去安排了姑娘家爱吃的甜口点心,热茶,一一备好。 待裴长意晨起开始练剑,裴钰便去了院子门口等着徐望月。 旭日暖暖地晒在徐望月脸上,她手脚舒缓了些。 一路往世子院子走去,她心里仍是忐忑。 昨日长姐对她提及二公子教她识字一事,她提了自己只在外间,万事要正大光明…… 这些长姐一并应下了,可她总觉得,甚是敷衍。 “二姑娘。”裴钰远远地招了招手,对徐望月行了礼,又冲红玉笑了笑。 红玉欣喜,压着嗓音在徐望月耳畔道,“世子爷清冷,身边人倒是古道热肠,特地来接姑娘呢。” 有了裴钰带路,让徐望月紧绷着的心也松弛了些。 才走进院子,她便瞧见两株梅树,傲雪绽放,比花园那两株更美。 树下一道白色身影笔挺修长,眼眸冷清,剑锋在阳光闪烁着耀眼的寒芒。 裴长意挥舞着剑,剑光璀璨夺目,一道凌厉剑气掠过,惊起一树梅花。 红梅上覆着白雪,一朵一朵落下,落在徐望月头顶,她本就白净,此刻更衬得人比花娇。 徐望月从未如此近距离见过舞剑,一时瞧着失神,没留意脚下枯枝,一个身形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去。 不偏不倚,直直撞向裴长意。 “姑娘!”红玉惊呼出了声。 裴长意硬生生收了剑风,一手揽住了徐望月腰身,一朵红梅恰好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眸中惊恐,仿如林中受了惊的小鹿。 他呼吸一滞。 第一卷 第19章 原来是裴长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光风霁月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他眸光落在徐望月落在地上的脚,见她站稳,便立刻松开了扶住她胳膊的手,没有半点轻薄暧昧的神态。 徐望月一站稳,立刻往后退了半步,低垂着眉眼不敢直视裴长意。 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脚下的那根枯枝上,虽然未开口,但希望他能明白自己并非有意…… 见两人不说话,裴钰适时走上前来,对着徐望月和红玉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姑娘,这边请吧。” 另有一小厮走上前来,领着红玉去了别处休息。 这里毕竟是世子爷书房,红玉自然不方便留下。 裴钰领着徐望月到了一个亭子面前,亭子四周挂满着珠帘,微风拂来,琳琅作响,煞是有意境。 见徐望月走进亭子里坐下,裴钰恭敬地站在帘子外头,“二姑娘只管安心在此处练字,字帖茶水点心都是为您准备的。” 徐望月这才留意到,面前长长的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旁的那本字帖十分眼熟,好像是裴长意当日给她的那一本。 上头一笔一画的字迹,都是裴长意所写。 这亭中,除了她面前这长长的桌案,一旁还有一个小桌案,上面端放着茶水点心。 茶水用一个小炉子温热着,十分贴心,旁边还放了两册字帖。 见徐望月的目光看向那个小桌案,裴钰在帘外说道,“世子爷另外给姑娘准备了两册字帖,让您可以带回院子里练。” 徐望月心头微微一动,这两册字帖她听那人说过,如今汴京城的学子最风靡的便是这两位老师所写的字帖。 可若是和裴长意亲笔所写的字帖比起来,终究是差了几分的。 她伸手将那两册字帖拿在手中翻阅,心里明白,裴长意这是在避嫌。 在此处所练字帖是裴长意亲笔所写,而供她带走练习的却是旁的。 泾渭分明,端得是滴水不漏。 徐望月摩梭着手中的玉竹笔,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在这亭子里,周围这一圈珠帘只能隐住她的姿容,却挡不住风。 冬日里,哪怕旭日高升,还是时不时有寒风吹来。 徐望月没有脱下斗篷,反倒是将自己裹紧,轻轻撩高袖子,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腕。 翻开裴长意所给的字帖,徐望月认认真真依着上头的字练习着,心里却始终没办法完全集中精神。 看着眼前的三本字帖,她暗暗想着,裴长意其人太过冷漠。 做事板正,滴水不漏。 像这样的人,她真的能从他手里救出那人吗? 徐望月正在胡思乱想,就听外头的小厮远远叫了一声,“二公子。” 二公子? 徐望月的心微微一颤,她怎么忘了,长姐说了是由二公子来教她识字的。 想到要面对那混不吝的纨绔,徐望月心头一颤,升起一股烦闷。 她立刻坐直了身子,恨不能往亭子的边角躲去。 这位二公子,红玉打听过了,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自己定要小心一点,不能招惹他。 二公子太难对付了,她不想惹麻烦。 徐望月紧张地几乎连笔都握不住,她端坐着,小心翼翼又写了两个字,是不是抬眼偷偷瞧着帘子外头的人影。 那珠帘很厚实,不光是从外面看不清里面,徐望月亦是瞧不清外头。 那人的身形看起来修长挺拔。 徐望月只见过二公子一面,也不知那人影究竟是不是二公子。 她又担心,那纨绔会不会直接掀开帘子就进来了? 前头她还觉得亭子外头有这些帘子,十分安心。此刻心里却是乱了思绪,若是他们二人单独在这帘子里头,那岂不是越发男女授受不亲了? 练字最讲求心境平和,她此刻心思乱了,落下的每一笔都歪歪扭扭。 徐望月皱眉,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她…… 心思不定,她干脆放下了笔,端着热茶喝了一口。 竟是甜茶,暖暖的,从喉咙口慢慢顺下去,一直暖到心肺。 她回头一看,点心也是温热在盘上的,她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是红豆沙。 裴长意不光是滴水不漏,做事也细致体贴。 就连对待她这位妻子的庶妹,也是事事上心。像他这样的好人,徐望月心里默默记下。 她虽然什么也不会,不过也有几分做点心的手艺。她明日便做些点心带来,也算是回馈他的用心。 又喝了两口茶水,徐望月听着外头不远处似乎有人喝茶的声音,又有几声脚步声。 有一道身影靠近了帘子。 徐望月心一紧,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 她屏住呼吸,可那人却只是靠近并未进来。 等了片刻,那人影转身离开。 徐望月心里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眼前的字帖,摸了摸手里细腻的宣纸。 这样好的环境,这么好的纸,她要摒除心中其他的念头,好好练字才是。 摒弃凝神,她静下心来,一笔一画认真写着。 帘子外,那人影刚靠近珠帘,就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凛冽的目光射来,裴长远停顿片刻,只好作罢。 裴钰始终跟在他身边,若他上前,便会出手阻拦。 幸好他没有。 裴长远悻悻转身,在裴长意眼皮子底下,他终究不敢逾矩。 “二公子,这边请。”裴钰上前,领着裴长远在裴长意面前坐下,这张桌案是昨日新设的,就在世子桌案对面。 裴长意轻轻敲了敲桌边,指了指桌上的书,“先看这些,一会我考考你。” 二公子在桌案边坐下,整个人松松垮垮,没有半点坐姿。 他意兴阑珊翻开眼前的书,心里头烦闷极了。 明明说好了,让他来给徐二姑娘讲课,教她识字的,为何竟是这样教的? 他们二人隔得这么远不说,自己还要在兄长这里吃苦头? 随手翻了几页,裴长远心里越想越气,把书合上,“兄长,明明说好了,今日是让我来教二姑娘识字的,怎么连面也不让我见?” “我在此处复习温书,还要抽背?早知如此,我为何不在自己院中学习?” 听着二公子的抱怨,裴长意淡淡放下手中书卷,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正在磨墨的裴钰开口说道,“二公子,你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侯爷特意交代,一定要让世子爷好好教您。” 提到了侯爷,裴长远一肚子的牢骚也不敢再说话,他低着头,随意翻着手里的书卷,焦躁抑郁。 方才纵然隔着珠帘,他也能看到徐二姑娘那娇俏的身影。 明明佳人就坐在那里,他却看得见摸不着,可恨!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学习,起码不至于让裴长意这样盯着自己。 整个侯府,他最怕这位兄长,不苟言笑,深不可测。 可他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裴长意始终坐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明明他是在看他手中的书卷或文书,却总能在自己写错字或背错的时候迅速指出。 裴长远知道兄长厉害,却不知道人能厉害成这样? 裴长意他到底是不是人?还是神?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裴长远只能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卷,越看便越烦闷,眼神时不时地往外头飘去。 那珠帘里那道沉静娇俏的身影,始终端坐着,怎地也不出来走动走动? 顺着二公子的目光,裴长意微微抬眸。 他不光耳力过人,在山野间长大,他眼力也比一般人更甚。 和眼前这混不吝的小子不同,那珠帘后的女子倒是始终安静坐着,手中执笔不断写着,甚是乖巧。 徐望月原本还有一些担心,不知道那二公子何时就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待她静下心来练字,摸着如绸缎般光滑细腻的宣纸。虽是有些寒风凛冽,但她心头却是暖暖的。 她何时有过这样的日子。 从来她都只能拿着树枝在泥地里写字,和此刻握着笔的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从小到大,她的院子里莫说是这样的宣纸,哪怕是普通人家用的最低等的纸,她都没有见过。 若非有那人,她便就是个目不识丁的乡野丫头。 此刻,徐望月心底里满满都是感恩,写下的每一笔,心头都弥漫着喜悦和幸福。 就这样写着写着,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看看日头,应当是快要用午膳的时间了。 徐望月彻底松了一口气,想来像二公子那样的纨绔,怎么可能来教她识字呢?不过是说说罢了。 想着他不会来了,徐望月更高兴了。 写了一上午,她身子有一些僵硬,徐望月微微动了动手脚,想要站起身来动一动,却又不敢乱走。 就在她想要起身之时,隔着帘子,有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珠帘的后面,似乎就要伸手。 徐望月握着笔的手一抖,这一滑,笔下那字便错了。 她心头发颤,不知来人是谁······ 如果是裴钰,定然早就开口了。 这里是裴长意的书房,连红玉都不能陪着进来,旁人更是不得入内。 她只怕来人会是那二公子。 她细细辨认着,眼前只有一道身影,孤男寡女,她实在害怕得紧。 生怕那纨绔二公子直接掀了帘子进来,他们二人就这样待在这珠帘亭子里,若是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不知会变得如何。 也不知那纨绔会做什么。 徐望月心头紧张,握着笔的手不断颤抖。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帘子后头那人出了声。 一道清冽如冷泉的声音在帘外响起,“错了。” 第一卷 第20章 他执君子礼不碰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着那道声音响起,徐望月不知为何,有一丝心安。 她认得那个声音,是裴长意,不是裴长远。 太好了。 徐望月压不住心头的喜悦,来人是裴长意或是裴钰都无妨,只要不是裴长远她便放心了。 她最怕的,便是那麻烦不堪的纨绔二公子。 心头漫过一瞬间的喜悦,下一瞬,徐望月有些奇怪。 为何来人会是裴长意呢? 她一直觉得珠帘的后头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 原来那人竟是裴长意? 可长姐明明说过来,教她识字的是裴长远,怎么会变成裴长意呢? 裴长远呢?刚才明明有个小厮唤了二公子,怎的她没见到人,连声音都没听到呢? 徐望月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一肚子的问题。 珠帘外的裴长意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落在她抓笔的手上,微微皱眉。 这小兔子抓着玉竹笔,也像抓着树枝一般胡乱。 给她再好的字帖,不会握笔,也没办法好好练字。 徐望月恰好抬起头,隔着珠帘,裴长意看着她白皙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神情里满是认真。 再看桌案上的纸,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 是了,只怕她根本没有学过如何握笔,是自己疏忽了。 裴长意开口,“握笔错了。” “手指时,掌心虚,手背圆。手掌竖,手腕平,笔杆直。试试。” 徐望月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裴长意在教她握笔。 她面色更红了几分,看着自己抓着笔杆的模样,对啊,这是笔不是树枝······ 这握笔的口诀,她也曾听那人说过,只是当时她没有笔也学不了。 徐望月按这口诀,小心翼翼学着手上的姿势。 隔着珠帘,裴长意时不时开口,帮她调整。 有状元郎的指点,徐望月终于学会了握笔,这下她落笔的字,与方才所写,完全不同了。 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她的嘴角压不住轻轻上扬。 珠帘影影绰绰,裴长意只能看见她嘴角隐约的笑意,和颇有进步的字迹,他的嘴角微微牵起。 过去在山里,他也曾教过小妹识字。可那小丫头粗野惯了,只想去山林间玩耍,根本不愿意学。 想不到如今他回了侯府,倒是在此处教妻子的庶妹学识字。 没想到这小丫头不光学得用心,学得也很快。 徐望月跟着字帖完整写下一句诗,颇有些讨好地抬头,“世子爷,我写得如何?” 她眼神里闪烁着光芒,像极了一个表现出色的孩童,等着长辈的赞许。 “不错。” 裴长意清冷的声音从帘外悠悠传来,落在徐望月的耳朵里,是她近来听过最好听的两个字。 若是单看徐望月所写的字,自然是担不起这一声“不错”。 可她刚开始练字,已经算是写得很端正了。 徐望月自然知道这样的字根本入不了裴长意的眼,他这一声不错,是对自己的鼓励。 徐望月欣喜,下午还想在此处练字,若是能和上午那般,那便太好了。 这样想着,她怯怯开口,问出了心底压着的疑问,“世子爷,二公子呢?” 听她突然提起二公子,裴长意微微牵起的嘴角淡淡压下,神色一凛,“你很想见他吗?” “不想。”徐望月脱口而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本来她也不准备在裴长意面前遮掩。 害怕二公子,应当是京都中所有女子的想法吧,谁会愿意和一个纨绔子弟扯上关系。 裴长意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有些好奇,“既不想见他,为何又答应来练字?” 徐望月仰头,即使隔着帘子不是很真切,却依旧能瞧见她那张小脸上的坦然,“因为我真的很想练字,这机会难能可贵。” “若是要去二公子院子里练字,我不能答应。可这里是世子爷的院子,有您在,我很安心。” 这话若是旁人说来,颇有几分阿谀奉承的滋味,可徐望月说得坦然,就好似清风拂过水面。 虽然未曾留下什么,但却让那潭深水再也平静不得。 裴长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嘴角已然牵起。虽然一句话都没说,整个人周身冰冷的气息,正逐渐消散。 裴钰站在他身边,将他脸上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心头的震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自从他跟着这位世子爷之后,何时见过他这般的笑容? 屏风背后许久没有动静。空气都跟着一窒。 徐望月后知后觉发现,可能是自己说的太直接,毕竟二公子与裴长意之间是兄弟。 但话已说出口,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说得坦然,实在是因为她并不想与这侯府中的任何一个人有过多的牵扯。 裴长远不行,裴长意也自然不行。 她只想学会写字,就算是无法从裴长意身上找到突破口,将来她出去,也能一纸状纸层层往上递。 总有人能管得了这起冤案。 何况,她总不能一直困在这座侯府里,永远被圈在四面高墙下。 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总要去看一看才能无憾。 这些毫不怯懦的神情都被裴长意收入眼底。 从前只觉得这个妻妹藏于暗处,躲在妻子身后,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这样的女子,裴长意在外见过很多。 可他今日才恍然发现,徐望月是躲在长姐身后。 可她的躲避,恰恰是为了与自己保持距离。 她瞧见自己,从来都不会娇羞,亦或者是像旁人一样刻意接近所以她也并不会在意,他的弟弟和他之前有何差距。 原来。 她的眼里,从来都不曾有过他。 这样的想法,让裴长意周身都冷了几分。 随即温软的语调打断了这一刻不适的情绪。 徐望月将自己的字隔着帘子递出,“世子爷,我这字不堪入目,可是否有进步?” 她递出的那一纸宣纸底下,还压着她书写的第一张纸,那一张,她实在没有面目递出去。 裴钰上前接过纸,恭敬地递到裴长意手中。 他低头掠过一眼,不是说这位徐二姑娘不识字吗? 可这字看来,倒是写得有几分模样了。不过一上午的光景,这位二姑娘天资不错。 裴长意低头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迹,眼底的眸光微微一亮。 确实不错。 从这纸最上方的字迹,到最下方的字迹,确实进步很大。 裴长意微微颔首,“继续练吧,下午我和裴钰要去一趟典狱司,你自己······” 话说出口,裴长意微微一顿,侧头看了一眼裴钰,“今日没有什么大事,你便留在此处听二姑娘差遣。若是二姑娘累了,你亲自送她回院子。” 没有什么大事? 裴钰登时垮了脸,不是说好了,今日得空要去青楼查那书生的案子吗? 怎么世子爷三两句话,把自己给留下了? 男人心,也太难估摸了。 裴钰心中郁结,他本有青云壮志,想着要将这案子大查特查,可现在倒好,他得留下来陪着二姑娘练字。 虽是个舒适的闲活,可他更想随世子出外游历见识。 似乎是感受到了裴钰的情绪,裴长意轻声说道,“明日再去。” 他的声音很轻,可徐望月听到了。 她张了张嘴,原是想说,别因为她耽误了裴长意和裴钰的正经事。 可一想到那可怕的裴长远,她还是希望裴钰能够留下。 若是裴长意和裴钰都不在这院子里,她今日也不敢再在这亭子里练字了。 思来想去,徐望月摸着手里的笔和宣纸,还是舍不得。 长姐脾气不定,说不定过几日便不允许她来练字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点心和茶水,用得可还好?” 隔着这一道珠帘,裴长意似乎真有些变化,平易近人了些。 悠悠的,有一股香味从帘子外头飘来。 裴长意房中,书房里的香全都撤了,此刻他身上所带着的,是院子里那棵梅树的香气。 淡淡地飘进来,和那碗红豆沙的甜腻香气融合在一起,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徐望月点了点头,“世子爷,也爱喝甜茶吗?” 一般甜茶只有年纪小一些的女子爱喝,她长姐就不爱喝。 果真,裴长意摇了摇头,“我并不喜甜。” 徐望月点头,默默记下,果真如她所料,像裴长意这般清冷谪仙的人物都不会喜欢甜食。 那她明日,便做一些不太甜腻的梅花糕来,算是回礼。 裴长意低眸看了一眼桌上那几本字帖,又指点了几句。 他话不多,简洁明了,却又一针见血。 那人过去也曾隔着墙,指点徐望月应该如何练字,说得十分详细,她却始终不得要领。 如今裴长意不过三两句话,她醍醐灌顶,一下子便看出自己的弱处。 徐望月立时坐下,按裴长意所说要点,握笔便写了起来。 见她如此好学,裴长意没有多言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出侯府大门,后脚便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小丫鬟,小跑着回了徐瑶夜的院子。 这一上午,徐瑶夜坐在房里,坐立难安,心绪不宁。 她已然是有些后悔了。 虽说当日裴长意所说,合情合理,安排得当。 可到底徐望月是去他院子里识字,两人总会见到面,她这一步,似乎是走错了。 见五福嬷嬷打着帘子走进来,徐瑶夜眸子一亮,让旁的丫鬟都退下,迫不及待开口,“嬷嬷,可打听到了?” 五福嬷嬷点了点头,“世子爷讲二姑娘安排在一个亭子里,四面漏风,整整冻了一上午,无人问津。” “至于世子爷和二公子,他们一直在书房里,根本没有去瞧过二姑娘一眼。” “刚才世子已然出府,根本未将二姑娘放在心上。” 见徐瑶夜依然愁眉不展,五福嬷嬷上前轻轻捏着她的肩膀,“大姑娘放心,世子爷又不瞎,如何能瞧上那不上台面的小贱蹄子。” 听了这话,徐瑶夜紧皱着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面上冷笑,“这话不错。” “对了嬷嬷,世子爷想要接他养母回府,此事,交于我办了。” 徐遥夜想着,讨了裴长意欢心,岂会不惹人喜欢。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件好事,却将徐望月推到了裴长意身边! 第一卷 第21章 难忍!裴长意忍得很不容易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五福嬷嬷听到徐瑶夜此言,脸色微微一沉,“大姑娘,此事须得小心处理。” 有关于世子爷的这位养母,她们尚在徐府时,便已听说了。 裴长意当年被人绑架,失踪许久,所有人都以为他定是死在外头了。 却没想到,他凭借自己的聪慧,从歹人手里逃脱,不慎摔下山崖,被一个山野村妇发现了当时已奄奄一息的裴长意。 那村妇林秀娥是个心善的好人,她明明体弱,还硬生生地把裴长意从山崖底下拖回家,救了他的性命。 这是林秀娥对裴长意的第一份恩情。 林秀娥和她的丈夫都是好人,见裴长意一个人孤苦无依,便收留了他。 这是第二份恩情。 他们所居住的小村庄叫林家村,村子里上上下下,每家每户都姓林。 裴长意的养父叫林大牛,是个目不识丁的山野村民,力大如牛又乐善好施,在林家村里很是出名。 妻子林秀娥从小身子很弱,没有办法下地干农活,倒是因祸得福,跟着母亲到村子里的小学堂干活。 听过几堂老师的课,虽说也不识字,但多少和普通村妇不同了。 他们两人成亲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比裴长意小几岁,见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哥哥也很是喜欢。 裴长意被他们收养之后,是在林家村长大的。 林大牛并不富裕,可见裴长意聪慧过人,还是倾尽全力送他读书习武,一点没有耽误。 裴长意考上状元,是整个林家村的喜事。 大殿之上,他和定远侯父子相认,也成为汴京城的一桩美事。 短短数日,他从林家村林大牛之子,回到定远侯府,成为世子。 裴长意始终波澜不惊,似乎性子极冷,与谁都不甚亲近。 林大牛和林秀娥只为他高兴,并没有攀附权贵之心。 他们一家三口依然留在林家村里,莫说是来侯府要好处,就连裴长意送去的东西,也将银两退了回来,只留下了那些食物和衣裳。 庄稼人老实本分,根本用不上这么多银两,留下食物衣裳,算是接受了裴长意的谢意。 可这件事传回汴京城,于氏和徐瑶夜只觉得他们心思深重,只怕是瞧不上这些银两,还有更大的主意。 原本两方相安无事,可没想到前几日,林大牛上山打猎之时不慎滑落下山,意外摔死了。 裴长意派了裴钰,亲自去处理了养父的后事。 他生父犹在堂,亲自去是不合适的,林秀娥也没有责怪他。 可如今养父死了,只留下林秀娥和林翠儿孤儿寡母,无所依靠。 林翠儿又是一个如花年纪的女孩,这样一对母女生活在村子里,让裴长意没办法放心。 更何况林秀娥体弱,当年为了救裴长意,右手落下了病根。莫说是农活了,连一些重活都干不了。 裴长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他们母女接回定远侯府。 这样的事,赵氏和定远侯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要论起来,裴长意有这样的决定,亦是遵循孝道。 若是他当真对养母和养妹太过绝情,只怕他在汴京城里的口碑也不会好了,朝堂之上也会影响他的仕途。 赵氏思虑再三,终究是咬牙答应了。 徐瑶夜一口饮尽了手里的安胎药,如今这药不太苦了,加了些酸甜口的药材,让它好入口。 她捻了一颗蜜饯塞进嘴里,摇了摇头,“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妇人,要进府便进府,随意给她安排个院子便是。” “堂堂定远侯府,还养不起一个养母吗?” 她兴致缺缺,还未见过这位养母,心中对她便是半分好感都没有的。 若是她对这位养母林秀娥太热情,定会惹婆母赵氏不满。 若是她对林秀娥怠慢,又怕惹了世子爷不喜。 “既是如此,大姑娘,不如早些安排林秀娥入府吧,也好在世子爷面前留下一分情面。” 五福嬷嬷亲自将徐瑶夜喝完的汤碗收起,这些药非同小可,不论是药渣还是药碗,都是她亲手处理的。 徐瑶夜颔首,觉得五福嬷嬷说得有道理。 她细想了一想,“好,派人去给世子爷传个话,我准备两日,尽快迎林秀娥入府。” 这两日的功夫,不过是说辞,显得不怠慢。 表面上,徐瑶夜在婆母赵氏面前殷勤安抚,又上下打点着林秀娥入府的事宜。 看似热闹,可实际上徐瑶夜几乎什么都没有为林秀娥准备。 为了这样一个山野村妇得罪了婆母赵氏,那可不值得。 更何况徐瑶夜打心底里,是瞧不上这位养母的。 汴京城一连下了两日的雪,到了林秀娥要入府的这一日,雪停了,阳光异常明媚。 徐瑶夜起了个大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身子,她近来有些嗜睡,不论睡多久,人都有些迷糊。 她看着自己煞白没有血色的脸颊,扑了好些粉,这才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 “世子爷在哪?今日可要亲自去迎林秀娥?” 五福嬷嬷站在徐瑶夜身后,拿着一个篦子在她发丝上轻轻顺着,“世子爷一大早便去了典狱司,对林秀娥,半点交代都没有呢。” 徐瑶夜嘴角微微牵起,她早猜到,裴长意虽嘴上说要把林秀娥接回来,只怕也是为了堵上汴京城众人的嘴。 “好,就算世子爷不在,我们也要上心。走吧嬷嬷,去侧门。” 徐瑶夜特意安排林秀娥走侧门入府,既不像正门这般招摇,也不像后门这般怠慢。 不偏不倚,刚刚好。 侧门边,徐瑶夜手里捧着一个暖炉,身上还披了厚厚的斗篷,依然冷得瑟瑟发抖。 冬日里即使阳光明媚,寒风依旧凛冽。 如今她这样的身子,更不能受寒。 紧紧攥着手里的暖炉,徐瑶夜的神色越发难看,“到底是山野村妇,她究竟想让我等待多久?” 徐瑶夜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耐,一抬头,瞧见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丫头搀扶着一个农妇,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走来。 想来,便是林秀娥和她的女儿林翠儿。 连着下了两日大雪,地上积着厚厚一层雪,今日出了太阳,化雪时节最冷,地上也湿滑。 她们母女二人从山里走来,一路上林翠儿小心搀扶,林秀娥还是跌了两跤。 林秀娥二人走到侧门边上,神态举止十分拘谨,看着徐瑶夜不知所措。 一旁的五福嬷嬷上前高声道,“世子妃谅解你们刚从山里来,不懂得行礼的规矩,现下,你们跟着我学。” 五福嬷嬷所教的,是丫鬟对主子行礼的规矩。 林秀娥母女俩第一次见到定远侯府这般大的宅院,两个人神情越发局促,心里忐忑。 不及细想,跟着五福嬷嬷便行了礼。 徐瑶夜心里舒服了一些,轻轻挥了挥手,“无须多礼,走吧,去看看你们的院子。” 林翠儿扶着母亲跟在五福嬷嬷的身后,亦趋亦步。 看着偌大威武的定远侯府,她忍不住惊叹,“娘亲,这侯府怎么这么大,感觉比咱们村子还要大呢!” 林秀娥亦是惊叹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明白,裴长意恢复世子爷身份之时,给他们送来了那么多黄金,还说只不过是一番浅薄的心意。 和这样的宅院比起来,当日那些黄金,的确算是浅薄。 早些年,林大牛就曾对林秀娥说过,他们捡回来的这个小子好像不一般。 虽然住在他们村里,整个人气度学识,和村里其他孩子,是完全不同的。 裴长意对他们说自己摔下山崖,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可林秀娥经常看他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到了深夜他也不睡,依然读书练武,偶尔累了停下,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旁人只觉得裴长意清冷,可林秀娥是他的养母。 这些年来她把他看作是亲生儿子,素日里照顾妥帖,细致入微。 虽然她始终不知道裴长意心里想些什么,却也知道这孩子心里是藏着事的。 如今看着这巨兽一般,仿佛会吞人的定远侯府,林秀娥心里好像落下了什么,一时之间,她说不明白。 第一卷 第22章 嫁给裴长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走在侯府里,见到什么都新鲜,看到什么都喜欢,张口闭口便询问着哥哥在哪里。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比不得名门闺秀轻声细语,一开口便大大咧咧,嗓音也高。 林秀娥时不时拉住林翠儿的手,“翠儿,你小声点,不要在侯府里大喊大叫。” 她是在阻止女儿让她小声点,可她自己的嗓音也不小。 侯府之中素来安静,她们母女两个走在其中,显得十分突兀。 她们第一次来这样的宅院,自然是什么都新鲜,漂亮的院子要多看两眼,漂亮的花要停下来多看两眼,脚步便慢了。 走在前头的徐瑶夜,已经第二次停下脚步等她们了,她有些烦躁地看了五福嬷嬷一眼,眼底眉梢全是不满。 五福嬷嬷会意,停下了脚步,等着她们母女二人上前,轻声说道,“这里是侯府,有很多规矩。” “林大娘和林姑娘刚来府里,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奴有义务要提点着二位。” “在侯府,切莫东张西望,大声喧哗,一切等进了自己的院子再说。” “多谢嬷嬷啊!”林秀娥拉住五福嬷嬷的手,很是感恩地谢道。 她们两人年纪差不多,林秀娥下意识有些亲近五福嬷嬷,见她几次提点自己,更觉得她是好人。 等她说完话,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还是很响,忙捂住了嘴。 林秀娥和林翠儿互相看了一眼,眼底怯怯的,她们知道侯府里规矩多,不敢再多言。 又往前走了几步,林翠儿少女心性,全然忘了五福嬷嬷的指点,故态复萌。 “娘亲你看那里!好漂亮的院子!嫂嫂,我们也会住那样的院子吗?” 林翠儿快走了两步,伸手拉住了徐瑶夜的袖子,十分亲昵。 徐瑶夜强压着心头的怒气,面上挂着笑容,轻轻推开了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一言不发。 五福嬷嬷上前厉声说道,“林姑娘,在侯府之中,你可不能管世子妃叫这一声嫂嫂。” “你需得像老奴一般,称呼世子妃。” 林翠儿撇了撇嘴,不敢当面顶撞,可却拉着林秀娥,小声地说着,“明明就是嫂嫂,还不让叫……” 林秀娥见五福嬷嬷回头,忙拉着林翠儿的手,“别说了。” 被五福嬷嬷教育了几次,她们母女二人总算安安静静,快步跟在身后。 进了一个大院子,又往里头走,进了一个小院子,七绕八绕的,林翠儿有一些头晕。 “娘啊,一会儿我们怎么出去呀?这院子一层绕一层的,我都不认识路了。” 听到林翠儿的声音,五福嬷嬷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回头,“林姑娘,这里是侯府,不是你们山里的村子。” “若是没有主子传唤,你最好留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要随便出来。” 她们方才进的大院子是徐瑶夜的院子,此刻进的这个小院子就在徐望月的院子边上,离下人的院子很近。 是徐瑶夜特意为她们安排的。 对裴长意说起来,她把林秀娥和林翠儿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方便照顾。 可其实是往下人院子里一扔,不准备管她们了。 站在院子门口,五福嬷嬷见自家姑娘不动了,她也没有抬步进去,伸手指了指里头,对林秀娥说道,“林大娘,这里便是世子妃为两位准备的院子,里头什么都有。” 听到动静,院子里跑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恭敬地说道,“奴婢紫玉见过世子妃。” 紫玉和红玉碧玉一样,是徐家跟来的陪嫁丫鬟。她从小就跟着五福嬷嬷,很是伶俐。 五福嬷嬷拉过紫玉,“来,紫玉,见过林大娘和林姑娘。以后你就留在这院子里照顾她们,大娘有任何需要,你只管来找我。” “唉呀,这紫玉姑娘长得真俊俏。”林秀娥上前很热情地拉过紫玉,上下打量着。 不愧是侯府,就连丫鬟,都特别水灵漂亮。 林秀娥从林翠儿身后的包裹里抽出好大的一条咸鱼,放在紫玉手里,“紫玉姑娘你会不会做蒸咸鱼?这院里有厨房吧,今天中午大娘给你露一手。” 林翠儿见到紫玉也很喜欢,这小丫鬟长得漂亮,和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以后在这个院子里,她倒是不缺玩伴了。 她见紫玉愣在那里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害羞,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紫玉,你不用害羞的,我娘亲做的蒸咸鱼特别好吃。” “等会儿你别客气,一定要多吃一点。” 闻到那股咸鱼的味道,徐瑶夜胃里翻滚,强压着要吐出来的冲动,往后退了两步。 她眼底压着怒意,不着痕迹地在五福嬷嬷的手腕上用力掐了一下。 五福嬷嬷吃痛,知道自家姑娘已然忍耐到了极限。 她皱着眉头,看向了林秀娥,“林大娘,侯府的丫鬟都是统一吃住的。这蒸咸鱼,看来只有你和林姑娘两个人享用了,紫玉吃不得。” “世子妃要统管侯府,事务繁忙。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让紫玉来寻我。” 林秀娥恭敬地对着徐瑶夜又行了一个礼,摆着手说道,“今天真是太麻烦世子妃了,这里很好,我们没什么事情的。” 徐瑶夜勉强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对着林翠儿和林秀娥微微颔首,连话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对着这两个山野村妇,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回到了自己院子里,徐瑶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止换了衣服,还洗了两次澡,总觉得身上还有那股子咸鱼味。 为怕惹徐瑶夜发脾气,五福嬷嬷也去换了衣裳洗了头。 见徐瑶夜和五福嬷嬷走了,林翠儿松了一口气,很高兴地挽住了紫玉,“太好了,嫂嫂在这里,我总是有点紧张。” “嫂嫂?”紫玉甩开了林翠儿的手,“林姑娘,在这府里,只有二公子有资格管世子妃叫嫂嫂。” 她想了一想,嘲讽似得看向了林翠儿,“你该不会还想管世子爷叫哥哥吧?这里可不是林家村,是侯府,你得像我一样,叫一声世子爷。” 徐瑶夜和五福嬷嬷走了,紫玉方才那副和蔼的面容也收了起来,尖酸刻薄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捏住了鼻子,“林大娘,快把那咸鱼收起来吧,这里是侯府,没有人吃这种东西。” “这东西太臭了,要是熏到了侯府里的贵人,你可担当不起呀。” 她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林翠儿,摇了摇头,“哎呀林姑娘,我这人心直口快,你可别和我生气,我是好心提点你。” 到了这一刻,林秀娥和林翠儿就算是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紫玉对她们是什么态度。 林秀娥还能忍,林翠儿心气高,瞪大了眼睛看向紫玉,“什么叫我和你一样,我和你怎么一样?你是丫鬟,我可是世子的妹妹。” “我叫了他十几年的哥哥,怎么到了今天就不让叫了?” “这咸鱼怎么了?侯府里的贵人吃不得?我哥哥可也吃了十几年了。” “哎呀,林姑娘,你看,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我是个丫鬟,当然比不得您了。”紫玉阴阳怪气地说着。 “不过林姑娘,你还是要想开一点,世子爷要还是你哥哥,今天就算不亲自去接你们,也该在侯府里迎接你吧?” “可你到现在,见过你哥哥吗?” 被紫玉这一番抢白,林翠儿气极了,“我哥哥公务繁忙,当然没有空来接我们。” “是吗?世子爷哪怕公务再忙,每日晨起,都会给老夫人请安的。” 紫玉见林翠儿闭上了嘴,心情大好,也不再出言嘲讽,干脆在一旁坐下,慢悠悠地绣起花来。 这院子不但靠近下人的院子,更是被空置了许久。 房间里院子里都是灰,紫玉在这待了半天,一点事儿都没有做。 林秀娥见紫玉这个样子,也不准备差遣她。她们村子里来的人,勤快惯了,也没有差遣别人的习惯。 她一把拉住了林翠儿,“行了翠儿,别和紫玉姑娘斗嘴了。来,陪娘亲收拾屋子。” 林翠儿虽然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听母亲话的,两个人利落地开始收拾起院子。 侯府里的院子,哪怕是下人房,也比她们村里的土房子好上许多。 林翠儿越收拾,心情便越好,哼起了小调。 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他们母女二人动作越发麻利了些,声响越发大了些。 院子外头,两道俏丽的人影缓缓走来,正是刚练完字的徐望月和红玉。 林秀娥的院子并没有关上门,她们二人站在门口,将院子里的情况看得真真切切。 徐望月不认得紫玉,却认识她身上的丫鬟衣裳。 明明是个丫鬟,却坐在一边,仿佛小姐一般绣着花。 旁边的大娘和小姑娘忙前忙后,又洒扫,又搬搬抬抬,倒像是给那丫鬟当丫鬟的。 这场面着实有些奇怪。 徐望月怔怔地看向了林秀娥,她穿着打扮都很像自己的娘亲,平添了几分亲切。 只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侯府? 徐望月几乎是在一瞬间想到裴长意。 如果……如果这两个人的身份真的如同自己猜测的一样,那么, 裴长意该不会也要来她的院子吧! 第一卷 第23章 裴长意深夜扣住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站在院子外头,多看了她们两眼。 年纪稍长的那个妇人穿着打扮都很像自己娘亲,身旁的那个小姑娘,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 她们两个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女。 侯府里有这样两人实在奇怪,她们穿的不是丫鬟和嬷嬷的衣服,更不是夫人小姐的打扮。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外人,被安排住在自己边上的院子里。 “翠儿,你帮娘搬一下那个大水缸。”林秀娥弯着手,扶住了自己酸痛的后腰,面上闪过一丝痛楚。 她身子本就弱,干了那么久的活也是有些累了。 林翠儿虽然是山野丫头,可平日在家都有爹娘照顾着,也是头一回干了那么久的活,气喘吁吁的。 她知道娘亲身体不好,右手又有旧患,点着头便走向了那水缸。 侯府每个院子里都放了一口那样的大水缸,里面蓄满了水,防的是火患。 那水缸极高,几乎有林翠儿个子那般高了,她那样瘦瘦小小的小丫头如何能扛得动? 不管林秀娥和林翠儿做事做的有多辛苦,一旁的紫玉只顾着绣花,充耳不闻。 徐望月心下不忍,转头看了一眼红玉,“你去帮帮她们。” 红玉早就看不过去了,她是认得紫玉的。 跟着自家姑娘回到徐府,不过几日,她就见识过这位紫玉姑娘的手腕。 紫玉仗着是五福嬷嬷远房的亲戚,平日里只顾着讨好嬷嬷和碧玉,一转头对她们这些同为下人的丫鬟,她俨然一副半个主子的模样。 这次五福嬷嬷安排紫玉来伺候林秀娥和林翠儿,也是存了心要为难她们。 红玉快步走进去,站在林翠儿对面,两人合抱,终于搬起了那水缸,用尽全力挪到了角落里。 “谢谢姐姐。”林翠儿抬头,见红玉和那紫玉穿着差不多,心想她应当也是这府里的丫鬟。 她机灵,转头对着一旁站着的徐望月也乖巧道了谢。 红玉忙摆手,她没弄明白,眼前这对母女究竟是什么人。 林秀娥见徐望月走进院子里,忙起身相迎,这一动,扭到了腰。 “娘,你小心着点儿腰!”林翠儿见林秀娥差点摔倒,一时着急,惊呼出声。 徐望月离林秀娥最近,伸手扶住了她,“大娘,你的腰还好吗?” 见徐望月走进来,一直坐在一旁的紫玉不得已起了身,对着徐望月福了福身子,敷衍道,“见过二姑娘。” 虽说紫玉没有把徐望月放在眼里,但好歹眼下在侯府,这是他们徐家的二姑娘。 “哎呀,林大娘,我都说了,这些活你放着等我一会儿干。你偏要着急干,你看,扭到腰了吧?” 紫玉放下手里的绣花,嘴上说得好听,却还是没打算上前帮忙。 林秀娥脸一红,她是淳朴的农妇,何时见过这样的手段。 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 徐望月虽然没说话,可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扶着林秀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林大娘,您是不是扭到腰了?” “从前我也经常帮我母亲揉腰,您要是不嫌弃,我帮您揉揉。” 徐望月十分真诚地看着林秀娥,后者却红着脸不断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们都是贵人,我……” 听着林秀娥的话,紫玉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贵人? 她翻了个白眼,徐望月亲近林秀娥,那可真是合适了。 这样下贱的人,就是爱和下贱的人亲近。 徐望月并不清楚眼前人的身份,只把她当做是一个长辈,微微一笑,伸手在她的后腰几处穴位,用巧劲按了几下。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林翠儿,“这位妹妹也可以学一下,从前我娘的腰也不好,总会闪到,我便帮她揉这几个穴位,非常有用。” 手把手教了林翠儿这几个穴位的位置,看着她上手,徐望月起身,眼神淡淡扫过这个院子。 院子里的活也干得差不多了,徐望月又让红玉帮着进内屋,打扫了床铺。 “二姑娘,你可是该去世子妃那儿了?”紫玉开口,语气不急不缓。 她就是瞧不得红玉那贱蹄子样,上赶着帮忙干活,倒显得自己躲懒。 徐望月这才想起来,她们在这耽误太多时间了,长姐的确要见她,说是看看这几日,学识字学得如何了。 “二姑娘忙,便快去吧。”林秀娥在林翠儿搀扶下起了身,非常感恩得看向徐望月。 自从进了侯府,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善意。 徐望月不敢耽误,微微颔首,带着红玉便出了林秀娥的院子。 俩人一边往长姐院子走,一边忍不住小声交谈着。 “姑娘,你瞧她们那院子,可真是奇怪,丫鬟不像丫鬟,主子不像主子······” 红玉念叨着,突然如梦惊醒,轻轻扶住了徐望月的胳膊,“我知道了!” “姑娘,前几日我听碧玉姐姐说,世子爷想要将他养母接来侯府。你看刚才那个大娘,像不像世子爷流落山村时的养母?” 听红玉这样说,徐望月似乎有几分明白了,为什么隔壁院子里会出现这样一对母女。 她们穿着打扮朴素,衣服素净,但浆洗得有些泛白,确实很像。 紫玉为什么会在那院子里,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行径,便也可以解释了。 徐望月这般想着,已然到了长姐的院子。 她轻轻按住红玉的手,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别再说了。 长姐要是听到了,怕是要闹出事端来。 红玉自然明白,乖巧闭上了嘴。 徐望月站在门口,见徐瑶夜时不时低头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紧紧蹙着眉头,好似很不舒服。 见到徐望月神情温顺,乖巧等在门边,徐瑶夜心底舒服了些,坐直了身子,端的是名门嫡女的姿态。 “二姑娘,进来吧。”站在徐瑶夜身边的五福嬷嬷,淡淡地开了口。 徐望月微微颔首,只往里头走了两步,就见长姐变了脸色,捂住了嘴,似乎是想吐。 “长姐……”徐望月颇为关切地开口,脚下却往后退了半步。 好像是从她踏进这屋子里,长姐的神色才变得难看起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五福嬷嬷轻轻拍着徐瑶夜的后背,神色严厉地扫过一眼徐望月。她们主仆人还没走进来,那股咸鱼味就弥漫开了。 让人恶心。 “世子妃不舒服,二姑娘请回吧。” 徐望月还来不及多想,便被五福嬷嬷推了出去。 刚才她怕耽误了见长姐的时辰,特意加快了脚步,此时还有一些气喘。 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徐望月百思不得其解,走出院外便停下了脚步,细细打量着自己周身,满脸不解,“我有何不妥吗?” 红玉仔细地打量着徐望月,摇了摇头,“姑娘很好,没有问题啊。” 主仆二人都没有想明白,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还在思考刚刚究竟怎么了,肚子已是咕咕叫了起来。 红玉微微一笑,“姑娘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先回院子里用午膳吧。” 徐望月点头,心里倒是有些可惜,原本这个点到了长姐院子里,总该一起用膳的。 长姐院子里的伙食比起她的,那可是天壤之别。 旁的东西徐望月她是不在意,可长姐院子里小厨房的大师傅,做饭可真香啊。 “也不知道,这会儿去晚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吃······”徐望月小声嘀咕着。 她们住在这侯府里,不像赵氏,长姐这般的身份,院子里都自配了小厨房和大师傅。 她们平日里吃的,都得红玉去侯府厨房里提,一个小食盒,拎回来什么便吃什么。 若是去晚了,便只剩下了下人们的膳食。 不必说,这顿午膳用得不好。 侯府的晚膳向来清淡,到了夜里,红玉都睡着了,徐望月饿得睡不着。 她正要走去小厨房寻吃的,却见一道人影立于长墙之外,远远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天色全然暗下,长空如墨,月色如练,半融的雪照在他周身,整个人仿佛拢上了一层光芒。 裴长意携霜沾雪而来,眉眼冷峭,嘴唇轻抿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里更清冷漠然。 徐望月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下颌线条干练,轮廓深刻清俊。 她突然想起那日红玉描述裴长意时的害羞神情,不怪红玉,是女娲造人时对裴长意太偏心。 这张脸,定是细细打磨,一笔一划精心刻出的完美人偶。 多一笔,少一分,都完不成。 这么晚了,裴长意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卷 第24章 你在躲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月色之下,一道娇俏的身影裹着斗篷,蹑手蹑脚地转身。 徐望月见裴长意的视线并未看向自己,偷偷摸摸想要逃回院子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比月色还清冷的声音。 “躲我吗?” 徐望月立定了脚步,转过身,直勾勾地对上了裴长意的双眸。 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能将人溺进去。 “世子爷说笑了,我怎么会躲着你呢?”徐望月镇定地说着,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见她刻意保持距离,裴长意的眸子微微一沉,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他的情绪。 见徐望月始终低垂着眼眸不正视自己,月色之下,微风轻轻拂起徐望月鬓边的碎发,细细绒绒地刺在她的脸颊上,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帮她整理。 裴长意抬起手,还未靠近她,徐望月有一些慌乱,本能地抬起了手。 她的手空荡荡地停在半空中,她这才看清,裴长意伸出手,只为了挥开眼前的一只飞蛾。 灯笼底下,烛火般的光晕惹来了飞蛾。 “很怕我?”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平静,清冷如霜。 徐望月的头垂得更低,解释道,“我今日躲懒了,白日里没有练字,生怕世子爷是来检查的。” 很好,检查。 裴长意听了这话,抬步便进了徐望月的院子,一眼看见一棵不大不小的梅树,似乎刚种下不久。 这院子很简陋,但能瞧出徐望月是用心布置了的,倒也简洁素雅,和徐瑶夜院中的富贵明艳完全不同。 徐望月站在院外,并未走进去,一副随时送客的模样。 如此简陋的院子,想来裴长意也不会久待。 “这是你布置的?”裴长意的视线落在梅树下的一桌一椅,坐在那里练字,想来十分惬意。 原本是这院里破落的木桌木椅,徐望月和红玉细细打磨了许久,才有了如今的光泽。 徐望月点头,还未说什么,裴长意信步走去,很自然地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拍了拍桌子,“你练的字呢?拿来我看看。” 徐望月语塞,他当真要检查? 夜色暗沉,侯府之中大部分人都已睡下。 裴长意日理万机,典狱司事务繁忙,竟还有空跑到这破落院子里,查自己练的字? 对上他严肃认真的眸子,徐望月无可奈何,回到房中拿出那一叠宣纸。 她细细挑出几张自认为尚可的,递到裴长意面前。 这几日裴长意确实很忙,倒未曾发现,她的字进步了那么多。 “这些字全都认识吗?” 徐望月点头,却突然意识到,她在裴长意和长姐心中应是完全不识字的。 徐望月在纸上挑了几个复杂的字,一一点出,“这几个不认识,旁的大概能识得。” “这是李白的诗,《登金陵凤凰台》,你指的这字,是白鹭洲的鹭。” “曲径通幽的幽,遮天蔽日的蔽。” “诗的意思,可懂得?” 裴长意极有耐心,她的手每点到一处,他便解释着是何字。 那些字徐望月是认得的,这首诗她也背过,从前那人教过她的。 徐望月点头,“长姐教过,懂一点点。” 她心下忐忑,生怕裴长意让自己解释,这话题便无休无止。 幸好他并未问下去,反倒是抬起头,遥遥往远处看去。 徐望月站在他身边,他视线的方向,是隔壁林大娘的院子。 隔壁院子的灯还未熄,隐约可见两道人影,忙忙碌碌,不知在做什么。 裴长意就这样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书稿放在手边,要认真论起来,他也算是自己的半个先生。 徐望月干站在一边有些尴尬,她心里已经大约知道裴长意今日来这,为的就是看看隔壁林大娘。 亲生父母在堂,却将养母接到侯府里,想来裴长意很为难。 白日里不敢来看她们,只敢在深夜里来瞧上两眼。 徐望月第一次意识到,哪怕是世子爷这般的人物,也有一些想做却不能做到的事。 她进屋沏了一杯茶,院子里的茶叶本就不好,她还特意挑了一些碎末茶叶。 这样的粗茶想必他喝不惯,能早些离开。 徐望月端着茶走出来,见裴长意依然坐在梅花树下,神色十分平静地望着院子外头。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想来也不会允许冤假错案的发生吧······ 徐望月心底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从她手里接过那杯茶,裴长意轻抿了两口,神色没有任何改变。 徐望月心中奇怪,这么差的茶水,他竟能一口接一口地喝。 他平日里喝的可都是御赐龙井之类的茶,如何能喝得惯这样的粗茶? “听说你每日来,都带了点心?”裴长意的视线落在杯中,飘着的茶叶沫子。 这几日典狱司太忙,他早出晚归,那些点心都只听裴钰提起,一口都没吃到,全进了那小子的肚子里。 裴钰说起那些点心,那意犹未尽的模样,实在有失体统。 “那些是谢礼,算不上什么。”徐望月嗓音清冽,言语之间忙着撇清关系。 原来是这样。 裴长意想到那亭子里总备着的点心,原本就是裴钰的心思,他把那谢礼吃了,倒也合理。 他心中那般想着,却没意识到,自己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见他面色不悦,徐望月无奈,只得转身去小厨房里,端了一碟子点心出来。 她饿极了,原本就是为了寻这碟豌豆酥才起的床,如今却只能乖巧递到裴长意手里。 看着他一口一口将豌豆酥放进嘴里,徐望月心底升起一丝烦躁,她好饿,裴长意究竟何时才离开? 裴长意夜里本是不吃东西的。 他常年练武,用膳也只吃七分饱,饥饿感能让他永远保持头脑清醒,身手敏捷。 可此时,他已是捻起第二块豌豆酥放进了嘴里。 这糕点确实做得不错,难怪裴钰如此贪吃。 一墙之隔,林大娘院子里的灯终是熄了,连带着徐望月的院子里也稍稍暗了几分。 “世子爷,夜深了。”徐望月实在是按捺不住,盘中的豌豆酥只剩两块了。 若是一会儿裴长意要去长姐院子里,自己还得被五福嬷嬷偷偷叫去。 又饿又烦心,徐望月极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神情。 她竟敢直接开口赶人,裴长意心底有一些诧异,更觉得有些好奇。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但总和自己保持距离,胆子似乎也大了。 “早些休息,明日准时来练字。” 时辰确实不早了,徐望月脸上带着倦意。 裴长意前脚刚走出院子,一转身,便见徐望月迅速拿起一块豌豆酥塞进嘴里,似乎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头,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白皙的小脸被豌豆酥塞得鼓鼓的,像极了一只小仓鼠,煞是可爱。 裴长意没有多言转身离开,回到院中,裴钰正等着他。 月色淡淡落下,铺满了地面,裴长意一步一步走来,仿若谪仙。 裴钰紧跟在裴长意身边,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爷既然不放心,为何不亲自去探望?” 第一卷 第25章 妻子与妻妹的区别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闻裴钰的问题,裴长意眸子一沉,神色间似有一瞬不置可否,转瞬间便恢复了以往冷漠平静的模样。 “你觉得母亲对林氏入府,做何感想?” 裴钰听得此言,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心里对裴长意今日所作所为,多了几分谅解。 的确,侯爷和夫人能同意林氏和林翠儿入府,已然是极大的让步。 今年冬日,汴京城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窗外屋檐下总有薄薄的一层积雪。 裴长意伸出手触在积雪上,冰凉的触感冻到他的指尖,他却没有收回手指,任由那种冰透刺骨的感觉侵蚀着他的手指。 “若是我今日大张旗鼓去迎林氏,入府又前去看望,只怕会让母亲对林氏的怨恨更深,矛盾更激化。” “对整个侯府,对林氏母女,都不算是好事。其实我也考虑过,是不是不该做这件事。” 裴长意的语气越发低沉,声音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裴钰明白裴长意想要说什么,他如今已不是林家村林大牛之子,而是定远侯府的世子爷,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郎。 今非昔比,他和林家村种种,前尘往事就该尽如烟逝去,不该再有任何羁绊。 可到底是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林大牛死的时候,虽然世子爷嘴上没说什么,可裴钰擅长洞察人心,他明显能感觉到那几日世子爷的不同。 剩下林氏母女孤儿寡母,若是世子爷只拿一些银两去打发了,未免太过凉薄。 且不说汴京城的百姓,和朝堂上的言官如何看待定远侯世子。 便是裴长意自己,怕也是也过不了内心那一关的。 更何况林翠儿年纪小,林秀娥又护不住她,这样的一对母女会经历什么,谁也说不准。 哪怕是定远侯府出面保她们,也不及接她们入府来得安全。 裴钰没有继续问下去,零落的雪星顺着寒风从窗口飘进,刮得他的脸生疼。 他突然能感受到裴长意内心的挣扎,生恩不及养恩大,可他却没有选择。 把人接进来,不能光明正大,也不敢去看望,只敢在深夜时分偷偷去看看她们好不好。 “母亲已让步许多,这是我再亲近养母,只会让母亲面上无光,把整个侯府的体面踩在脚下。” 裴长意心里对赵氏还是有一丝感激的,毕竟她做出这一步已是极大的让步。 若是自己得寸进尺,只怕会惹赵氏不喜,到时候留在侯府的养母和妹妹,日子也只会更加难过。 步步为营,他当日并未失去记忆,留在林家村是养精蓄锐,等的便是回定远侯府这一刻。 林家待他无保留地好,他铭感五内。 雪势渐大,裴钰上前将窗关上。 听到身后传来裴长意清冷如霜的声音,“今日林氏入府是何情形?” 裴钰将窗关严实,转身看着裴长意,语气轻松了一些,“今日林氏入府,夫人安排十分妥当。” “林氏入府走的是侧门,而不是后门。夫人考虑周到,两边老夫人的体面都顾及了,面子上也都给足了。” “夫人还把她的陪嫁丫鬟紫玉派去了林氏的院子里,贴身照料她们母女。” 裴长意听到这,脸色缓和了一些,心里十分欣慰。 徐家嫡女教养甚好,在这些事上,应当是能处理妥当,顾及双方体面的。 养母和妹妹没有受委屈,他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削弱了几分。 他尚未开口,就听裴钰话风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悦,“可我听下人说,夫人连林氏的院子也不肯进,回去以后立时便洗了澡,鞋袜衣衫全都扔了。” 他后头的话没有说下去,任谁都明白,这是夫人在嫌弃林氏。 裴钰也是贫苦出身,夫人如此糟践林氏,也是把他们这些下人的脸面往地上踩。 世子妃院子里的事,原本是不会传出来的,她身边一般都只留下五福嬷嬷和碧玉两人。 只是这事做得动静太大,旁的丫鬟看不过眼,便把消息传了出来。 今日就算裴长意不问,裴钰也要寻个机会说出这件事不可。 下人们都在为林氏抱不平,林氏的院子里,她们母女二人依偎着躺在被窝里,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她们进入侯府的第一个夜晚,母女二人也不知心绪如何,翻来覆去都好像睡不着。 “娘,你也睡不着吗?”林翠儿轻轻开口,往母亲身边挪了挪。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林家村,还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她心情激动,根本睡不着。 虽然对徐瑶夜来说这院子破落不堪,只能给下人住。可对于林翠儿来说,这已是她住过最好的院子了。 林秀娥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儿,也没办法平静下来,她侧了侧身子,看着女儿,“秀丫头你说,今天来帮我们的那个姑娘,她是谁啊?” 如果不是丈夫死了,林秀娥是绝不会带着女儿进侯府的。 以她们的身份地位进了侯府,被人瞧不起,被欺负才是正常的。 今日对她们好的那位姑娘,是她遇到好人了,定是要记在心头的。 得人恩果千年记,林秀娥想到那姑娘,心里头便暖暖的。 “不知道。”林翠儿想着徐望月,有些感慨,“那姑娘长得真好看,她打扮得这么素净,眉眼都生得这么好看!” “要是她像我嫂嫂那样打扮一下,岂不是比嫂嫂还要好看了?” 林翠儿突然坐起了身子,把林秀娥也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娘,你好好看看我,你说我要是像嫂嫂那般打扮,是不是也很好看?”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五官长得并不精致,可胜在年轻。 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是林家村里的那个林翠儿了,是定远侯府世子爷的妹妹,不是过去的自己了。 知女莫若母,林秀娥有些担心握住了林翠儿的手,“你不要以为你哥哥把我们接来侯府,你的身份地位就会有什么变化了。” “你哥哥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知道我们母女两个生活艰辛,这才把我们接进府中来。” “这是我们应该心存感恩,绝不能有别的心思。” “我能有什么别的心思?”林翠儿甩开了母亲的手,“要我说,娘你太小心了,前怕狼后怕虎。” “我们现在已经进侯府了,你该改改你老日子里的想法了。” “今天帮我们的那个姑娘,她是好人,人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可要我说,在侯府里有这样好品性的姑娘,说不定身份地位还不比我们高呢。” “我们想要在这侯府里过得好,就要好好讨好我那位嫂嫂,她可是世子妃夫人。” 林翠儿说着这话,眼底眉梢都是羡慕,心思也越发活络。 林秀娥不住地摇头,“娘亲见过很多人,要说穿在身上的衣服,那位姑娘的一定比不上世子妃。” “可要是说人的气度气质,那她可是压了你那嫂嫂一头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秀娥刻意压低了声音。 虽然现在是她们母女两个躲在自己院子里说着小话,但她还是很本能地小心谨慎。 她时刻谨记着,这里是侯府,不是林家村。 “翠丫头,娘亲教你,我们应该亲近什么人,不是看她的身份地位,是要看这个人对你我怎么样。” “世子妃什么都有,可她嫌弃我们,连我们的院子都不肯踏进来,又能对你有多好?” “就算你一直讨好她,她还是一样嫌弃你的。可是那位姑娘就不一样了,她明明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还是很照顾我们,帮我们。” “我们应该多亲近这样的好人……” 林秀娥见林翠儿根本就不愿意再听她说话了,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提这些。 她知道女儿年纪小,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只怕非得受点委屈,吃了亏,才能学乖了。 晨起时的雪比昨夜更大了,徐望月穿得极厚,几乎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主仆两人相互扶持着,在雪地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藏在宽大的斗篷底下,徐望月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 她走得小心,护着怀里的食盒。 温热的红枣糯米糕,香气直往徐望月鼻尖钻,香香甜甜。 耳边是红玉的低语,今日晚了,世子爷应该已经去了典狱司办公。 徐望月脚步顿了顿,他不在更好。 裴长意确是要去典狱司,但今日他起晚了片刻,便也不急于一时了。 他放缓了脚步,立于院门外,“裴钰,古玉案的卷宗可带了?” 裴钰一脸懵,此案都完结了,昨日才把卷宗带回来…… 他不敢问,“属下这就去拿,世子爷稍等。” 今日的世子爷,也太古怪了。 本就起晚了,不着急去典狱司,先去了书房看卷宗。 明明是昨夜带回来的卷宗,世子爷看了一遍又一遍。 好不容易走出书房,走一步停一步,世子爷今日,莫不是想躲懒? 裴长意立于院门外,修长的人影几乎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他常年习武,哪怕是冬日穿得也不多。今日他一身劲装,英武挺拔,光风霁月。 他等着裴钰回书房拿卷宗,视线却始终落在远处。 茫茫白雪之中,那一道红色身影极为亮眼,远远走来,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边徐望月抬头,拎着食盒的手一紧。 他怎么又在?典狱司不忙吗? 这人怪阴魂不散的。 第一卷 第26章 他为她破例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昨夜的豌豆酥只剩了两块,徐望月饿得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长姐又派了人让自己今晚一同去用晚膳,定是今夜,裴长意会来。 想到这事,徐望月的动作更慢了,拖拖拉拉。她的确很想去练字,可最好能避开裴长意。 夜里的事她无可奈何,白日里,她自然是能避就避。 可没想到,她已经走得这般慢了,院子门口还是遇上了裴长意。 徐望月心里头烦闷,他若无事,为何不去好好查查案子? 阴魂不散,走到哪都能遇上他。 “见过世子爷。”徐望月走上前,乖巧行礼。 雪地之中,她这红色的身影太过刺眼,想绕路都没机会。 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眼神落在她怀里那个枣红色食盒上。 “二姑娘来了!”裴钰恰巧拿了卷宗,折返回来,见徐望月站在门口,快步便迎上前来。 他眼尖,瞧见徐望月怀里食盒,眸子一亮,“二姑娘客气,今日又做了什么点心?” 他刚要伸手去接,裴长意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裴钰,卷宗拿好了?” “回世子爷,在此。”裴钰站直了身子,把卷宗递到了裴长意面前。 裴长意看都没看一眼卷宗,冷声道,“拿了哪个案子的卷宗?” “古玉案。”裴钰心中奇怪,裴长意为何明知故问? 裴长意的脸色愈发阴沉,“古玉案?此案已盖棺定论,为何还要带案卷去典狱司?我方才让你拿的,是书生案的卷宗。” 书生案?裴钰心里头更奇怪,不可能啊,他刚刚没有听错······ 可听着裴长意冷冽的语气,他不敢多言,“定是属下听错了,属下再······” 裴长意道,“不必了。我突然想起,明日赵大人家中有事,与我换了休沐日期。” 裴钰还没缓过神来,就见裴长意转身抬步往里走去。 雪地之上,只余裴钰和徐望月面面相觑,站在原地。 又听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今日就站在此处练字?” 听了此话,徐望月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起裙摆,快步往那小亭子走去。 在庭中坐定徐望月缓了缓心神,提笔,认真开始练字。 她确实心思不定,方才裴长意所说的书生案,不知是不是······ 世上书生众多,或许是,或许不是······ 她低头,强逼着自己凝神。 桌案上的字帖换了,依然是裴长意的字迹,不过换成了一本诗册。 徐望月翻开,见里头的诗大多朗朗上口,比之前的那本字帖容易了许多。 她翻开诗册,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里头的诗,大多是那人教过她的。 她压下心中的感怀和不安,一笔一画提笔写着。 静下心来,手上的冻疮又疼又痒,一双原本葱白如玉的纤纤素手,如今冻得又红又肿。 今早红玉才帮她上的药,可也止得了一时。药效一过,她连笔都握不住,歪歪扭扭。 越写,手越疼。 裴长意的书房里,他心情算不上好。 今日他突然休沐,这才知道,二公子称了病,压根就没来。 裴长意将昨夜积压的卷宗一一看完,找出了其中几本,做上了重点标注。 抬头,远远地向亭子那边望去。 纵使隔了一段距离,隐约之间,他仍是能看出她的字,歪歪扭扭。 和昨夜所见,完全不同。 裴长意突然想到昨夜徐望月说她昨日躲懒了,没有练字。 昨日躲懒,今日又不认真练字? 裴长意眉眼一沉,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裴钰,“裴钰,人何时会偷懒?” 听世子爷此话,裴钰身子抖了一下,“自然不会的!世子爷,属下毕生所愿,便是为世子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溜须拍马的话就不必说了,你且告诉我,为何有人一贯努力,却会突然开始躲懒?” 顺着裴长意的目光,裴钰这才隐约觉得,世子爷言语之中的人好像不是他,是二姑娘? “世子爷,是觉得二姑娘今日这字写得不好?” 裴钰也是习武之人,方才是他没有注意徐望月,此刻他回过头去,也发现徐望月今日的字,不堪入目。 裴长意点了点头,“不止,平日里她回去亦会练字,昨日却说躲懒了,没练。” 裴钰看着方才从徐望月手里拎过的食盒,嘴里还泛着红枣糯米糕甜甜的香气。 吃人嘴短,他自然是说不出二姑娘半句坏话的。 更何况,像二姑娘这么好的女子,的确让人说不出她的错处。 他细细想了一想,转过头看向了裴长意,“恕属下多嘴,昨日林氏入府,夫人不但未曾入院,就连她派去照顾的紫玉也不上心。” “收拾院子的活,是二姑娘和她的丫鬟红玉去帮忙的。她昨日在院子里忙活了许久,想来就是因为这样,才没练字的。” 裴钰每每提到徐望月,都是赞不绝口。 且不论这位徐家二姑娘在徐府是什么地位,如今进了侯府,众人也是要称她一声二姑娘的。 可她半点架子都没有,待上待下,都一视同仁,十分亲切。 最关键的是,她做的点心可真真好吃。 裴长意握着笔的手一顿,竟是如此,他当真是未曾想到。 他抬眸,冷冷地扫过裴钰,“这样的事,为何不早告诉我?” 他差点就冤枉了徐望月。 昨日之事是误会,那今日呢?他抬头看向亭子,仍是不解。 昨夜徐望月递来的纸上,字写得娟秀得体,已然进步很大,可今日…… 裴钰搓了搓耳朵,很是无奈,“世子爷,您瞧瞧那亭子,四面都漏着风。” “这几日下着大雪,外头和这屋里可不能比。” “更何况二姑娘是弱女子,不是你我这般习武之人。” “您难道没发现,二姑娘一日一日得来,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今日裹得都像只粽子了。” 如此说来,裴长意细想,今日早上她的确像个红色的小火球,圆滚滚,倒是有几分可爱。 他还记得那日藏在斗篷底下的小兔子,身形纤细瘦弱,看来今日,她身上的确裹了不少衣服。 裴长意沉声,“既是如此,你讲那亭子四周的帘子,全换成防风被,再备上炭炉。” 裴钰想起今早接过食盒时,二姑娘的十指又红又肿,他撇了撇嘴,“世子爷,就那亭子,就算换上再厚的防风被,还是会漏风的。” “更何况,若真封得严严实实,再点上炭炉,只怕二姑娘会在里头晕倒。” “我知道。” 裴长意放下手中的玉竹笔,不置可否地看了裴钰一眼,没有丝毫表态。 他的神情平静冷漠,一如往昔,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裴钰不敢再多言,站在一旁磨墨,正恍惚着,就听裴长意说道,“明日起,让二公子去亭子里。” “那二姑娘呢?”裴钰脱口而出。 裴长意淡然,“进书房吧。” 啪叽,墨条断了。 裴钰惶恐,一时间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 书房重地。 莫说是旁的什么人了,哪怕是世子妃都无权入内。 世子爷,竟然让二姑娘进去??! 第一卷 第27章 同在内室,干柴烈火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栖梧院里,徐瑶夜最爱待的便是这东暖阁。 一间精巧小室,芙蓉纹路窗微开,满堂的富丽映入眼帘,地上铺的是雪白色绒毯,软榻上放着一张小圆桌。 桌上的紫金香炉做成了精致的小狮子模样,里头却没有放香。 因着徐瑶夜身子忌讳,整个栖梧院里都不准点香。 五福嬷嬷站在徐瑶夜身边,碧玉蹲在她腿边,一个揉肩,一个敲腿。 徐瑶夜神色不悦,攥紧了手心里的暖炉,眼神扫过桌上的空药碗,语气不悦,“嬷嬷,都说孕妇怕热,可我怎么如此畏寒,可是我的身子还是不好?” 五福嬷嬷最是了解徐瑶夜的性子,手上轻轻重重地揉捏着,语气沉着,“大姑娘,这大夫是夫人请来的,你且安心,定没有问题的。” “放心?我如何放心?那没用的丫头,世子爷都多久没来了?”徐瑶夜焦灼,坐直了身子,放下手里的暖炉。 她看着这一室的富丽堂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此刻她真可谓是进退两难。 裴长意不来,她不知自己的计划何时才能进行下去。 裴长意若是来得勤快,她又总担心那贱蹄子勾了世子爷的魂。 好不容易把徐望月送去跟那裴二公子学练字,消息是不断得传回来,可徐瑶夜心里总是不安。 她如今后悔得很,为何会答应裴长意,让他们二人在他的院子里练字? 不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她终究不放心。 “不行。”徐瑶夜扶着五福嬷嬷的手站直,“我得去一趟世子院里,不亲眼所见,我终究是不放心的。” 五福嬷嬷和碧玉互相瞧了对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她们跟在徐瑶夜身边已久,最是了解她的性子,既是她决定了的事,她们说什么也没用。 裴长意的院子不好进,徐瑶夜还记得上一次自己在门口等了许久。 这次她学乖了,提前派人去门口通报了小厮,自己带着五福嬷嬷和碧玉缓缓走了过去。 天寒地冻,她得小心着自己的肚子。 不知是因为提前通报了,还是因为天实在太冷,小厮提前在门口候着她,将她迎了进去。 那小厮态度恭谨,“属下参见世子妃,世子爷正在书房里忙公务,这……” “我知道的,不会为难你的。”徐瑶夜淡淡一笑。 她知道这院子里的,全是裴长意的心腹之人。 故而她举止大方,态度温和,“我自己逛逛,等世子爷忙完。” 这整个院子除了世子的书房,也没有旁的地方,是世子妃不能去的。 那小厮应声退下。 徐瑶夜微微侧头,看了五福嬷嬷一眼,“那丫头在哪个亭子?你先带我去瞧瞧她。” 徐望月在世子院中是如何练字的,她早些就听五福嬷嬷说过,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徐瑶夜在五福嬷嬷带路下,很快便瞧见了那个挂满帘子的亭子。 徐望月一个人端坐在亭中,脸冻得红扑扑的,一边练字,一边时不时地放下笔搓手。 见到此情此景,徐瑶夜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挂上了笑意,“既然是来了,去瞧瞧我那位庶妹吧。” 徐瑶夜缓缓走到亭子边上,还未靠近帘子,就听到徐望月重重打了一声喷嚏。 五福嬷嬷立刻拦下了徐瑶夜,“世子妃,不可。” 徐望月冻病了不碍事,可不能将病传给她家大姑娘。 隔着帘子,徐瑶夜见徐望月冻得瑟瑟发抖,只能一边搓手,一边裹紧斗篷,心里十分舒爽。 “行吧,就不去看她了。嬷嬷,我们去给世子爷送甜汤。” 五福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徐瑶夜,笑道,“老奴早就和姑娘说了,不必担忧这些。世子爷又不瞎,如何能瞧上那小贱蹄子?” “如今姑娘亲眼看到了,不担心了吧?” 见徐望月一个人在那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受着罪,看来裴长意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徐瑶夜心里舒服多了。 她们主仆三人到了裴长意书房门口,远远的,裴钰便迎了出来,“参见世子妃。” 见裴钰亲自相迎,徐瑶夜脸上越发得意,“裴钰,可是世子爷让你来接我的?” 裴钰神色平静,“回世子妃,世子爷派属下来问问,世子妃可有什么急事?” “若是有事,属下可代为转告。若是无事,世子爷还有要事在身,天寒地冻,不敢让世子妃久等,还是早些回栖梧院吧。” 听着裴钰说话,徐瑶夜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没有想到,裴长意派他来,竟是给自己下逐客令? 徐瑶夜到底是徐家嫡女,名门贵女,涵养极好,面上的尴尬不过是一瞬,立刻恢复了平静。 她从碧玉手里提过那食盒,递在裴钰手边,“天冷了,我亲手煮了一些甜汤。世子爷这样忙,我就不扰他了,你帮我交给他。” 裴钰低眸,平静地扫过一眼食盒,却没有伸手去接,“世子爷交代过,书房之中,不得进食。” “世子爷不敢耽误世子妃一片心意,这甜汤,还是劳您带回去吧。” 人见不到,连甜汤都不收,徐瑶夜的脸面挂不住了。 她冷冷地看着裴钰,狗仗人势的东西。 不过是裴长意身边的一条狗,便敢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可如今这里是裴长意的院子,徐瑶夜只得忍了这口气,心里默默地记了裴钰一笔。 待她生下嫡子,收服了裴长意,定要把今日所受的气,十倍收回来。 徐瑶夜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寒暄了几句,带着五福嬷嬷和碧玉离开。 见她走远,裴钰转身进了书房,“世子爷,世子妃走了。” 裴长意手里正捻着一块红枣糯米糕,吃了大半,不错,她手艺的确不错,甜而不腻。 裴钰崇拜地看着裴长意,“世子爷果真料事如神,早知世子妃会送甜汤来。” “后宅之中,左不过这些伎俩。”裴长意语气冷冽。 他本是愿意和徐瑶夜相敬如宾的,可一想到她对养母林氏的态度,他眸光一暗,将手里余下半块点心放在盘中。 “若是世子妃再来,直接拒了便是,不必来问我了。” 这几日都是夜里下雪,白天出太阳,坐亭中还好。 可今日这雪越下越大,徐望月坐在亭中,被冷风刮得握不住笔。 她干脆放下了笔,用斗篷紧紧裹住了自己,手上的冻疮发着烫,又冷又热,难受极了。 她正在往手上吹着气,想让手暖和一些,就见帘子前头多出了一道人影。 裴钰恭敬行了礼,“二姑娘,世子爷请您进书房练字。” 徐望月整个人怔住,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进书房? 让她进书房? 见徐望月一动不动,裴钰有些紧张,“二姑娘,您没事吧?” 今日实在太冷,二姑娘该不会是冻僵,晕倒了吧? “我没事。”徐望月紧张开口,“世子爷当真说,让我进书房练字?” “这事儿我可不敢胡说,二姑娘快些跟我走吧,这亭子里实在太冷了。” 裴长意不在,裴钰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徐望月松了一口气,抱起桌案上的纸笔字帖,小心翼翼藏在怀里,跟在裴钰身后,往书房走去。 路上她还忐忑,若是要和裴长意面对面,虽说是不冷了,可这事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原是想拒绝的,可那亭子里实在太冷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练字。 徐望月跟在裴钰身后走进书房,里头空空荡荡,裴长意不在。 帮徐望月安顿好,裴钰也离开了。 整个书房里只余她一人。 书房暖炉里燃着上等的炭火,噼里啪啦作响。 徐望月才坐了片刻,身子就暖和起来。她脱去厚重的斗篷和外衣,舒舒服服在桌案前坐下,整个人都好似活了过来。 这才发现,桌案上不止帮她备好了一碗温热的酒酿圆子,还放了一盒冻疮药膏,实在是贴心至极。 裴长意不在,她一个人在他的书房里,徐望月很快就缓和了不安的心情,自由自在起来。 外头漫天飞雪,书房里却温暖如春。 徐望月甚至觉得有一些热了,她将今日套的好几件外衣都脱了,身上衣裳轻便,她动了动手脚,终于可以安心练字。 因着把书房让给了徐望月,裴长意去了西厢房办公。 他看了几个案卷,突然发现少拿了一份文书,偏这一份文书对他十分重要。 裴长意微微蹙眉,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裴钰,最终还是自己起身,走向了书房。 他走进书房,脚步极轻。 房中那道俏丽的身影,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出现。 桌案边上放着好几件外衣,徐望月背对着他,只着了一件银丝锦绣百花裙。 她许是练字累了,抬高了双手,伸着懒腰,像极了午后晒太阳的小猫儿。 百花裙被抬高,掐着她的细腰,勾勒出她完美的身线。 阳光从窗口微微透进来,印在她的背影上。 令人血脉喷张。 裴长意不禁想起那晚月色下,也是同样的身影趴在桌案前,任凭他驰骋的模样。 这两道背影,竟然一模一样地重合起来! 第一卷 第28章 忍不住亲近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书房里温暖,不消半刻,徐望月已练完半本字帖。 比起之前在亭子里,不知快了多少。 她停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总有一丝感觉,身后好像有一道目光看向了自己。 她回过头,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想来是累极了,出现了幻觉。 坐得久了,徐望月不只是手腕有些发酸,后腰亦是酸胀不堪。 她站起身来,刚想在房中走走,又觉得在裴长意书房里随意行走,似乎不妥。 徐望月站在了原地,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前头。 金漆点翠嵌宝石屏风后头,隐约可见桌案上放着的一卷卷文书。 她瞧不清上头的字,却很自然想到了书生案三字。 那卷宗,是否就在桌上? 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不断驱使着徐望月,过去看一眼吧,只看一眼······ 徐望月脚下挪了半步,还是停下了。 想到刚刚出现的错觉,或许裴长意真安排了小厮看着她。毕竟这里是他的书房,总不会对她毫无防备。 徐望月眸光微微一沉,转瞬间又提起了精神。 无论如何,她今日已经进了这书房,卷宗近在咫尺。 裴长意的确是个好人,只要她日后能找到机会,总能试试看的……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静下心来练字,这一本字帖她临摹得很快。 书房里温暖如春,又是午后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徐望月忍不住打了两个哈欠,愈发迷糊。 另一边,裴钰好不容易等到世子爷回来,西厢房到书房能有多远,为何今日这么慢? 看着裴长意迈进房中,裴钰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世子爷,文书呢?” 他心中疑惑,今日的世子爷从一大早开始便很奇怪。 文书。 裴长意淡然走到桌案边,镇定自若地坐下,就好像他方才并未说他要去取文书一般。 盈盈阳光下,那道舒展如猫儿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方才那种场景他自然不便走进去,文书也就没拿。 见裴长意不说话,裴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裴长意顺手拿起一本卷宗和裴钰讨论起来,他们正说着话,门外有小厮来报,“世子爷,赵大人派了人来,要取文书。” 裴长意面色微微一沉,裴钰那急性子已然站起了身子,“世子爷,还是我去取文书……” “站住。”裴长意开口,语气冷冽,“我亲自去。” 望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裴钰和那小厮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裴长意再一次站在书房门口,轻咳了一声,想提醒里头那小猫注意些自己的行径。 待他走进去才发现,徐望月竟伏在案上睡着了。 许是因为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很是放松,腰肢轻慢,她柔柔软软地伏在案上,十分舒适地模样。 寒冷能让一个人清醒,裴长意怕房中太热会让人昏昏欲睡,平日在书房里,只点着一小炉炭火。 今日让徐望月进来练字,裴长意让裴钰加了两炉炭火。 果真,书房里太热了便会让人昏睡。 徐望月伏在案上,袖子撩起半截,露出白瓷般的玉臂。 她靠在手臂上,细腻洁白的脖颈明晃晃地刺眼,裴长意不敢直视她,从她身边绕行,走到了屏风后面。 站在自己桌案前,他刚拿起文书,抬眸,见屏风透出美人影,影影绰绰。徐望月在睡梦中,嘴角挂着微笑,不知在高兴些什么。 裴长意原本拿了文书便要走地,却见徐望月突然动了一下。 他心头一动,隐约有一丝怕她醒来地念头,转瞬即逝。 清清白白,自是无所畏惧。 徐望月并未醒来,她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伸出双手将自己环抱住,微微蹙起眉头,似乎是有些冷了。 裴长意不自觉地跟着蹙眉,房中太热,若是睡着了感觉冷,怕是要着凉。 若她病了,定是要耽误学业。 裴长意取了自己的披风,刚靠近她,不近不远,淡淡药香往他鼻尖钻去。 他的手一顿,眸光暗沉。 这香味极淡,若非这样近,是闻不到的。 她动了动身子,香味更浓,白皙的脖颈晶莹剔透,仿佛熟透了的蜜桃,诱人采摘。 隔着半步距离,披风轻轻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虽然未直接接触,可那披风落得恰到好处,将那柔弱纤细的人影裹得严严实实。 将那白皙娇嫩遮住,他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裴长意拿着文书走出去,鼻尖仍是萦绕着那股熟悉的药香味。 “参见世子爷。”迎面走来的小厮见了裴长意,十分紧张地收起了手中物件。 瞧他模样,像是哪个姑娘给他绣的荷包。 突然见到裴长意,那小子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裴长意挥了挥手,并未在意。 男女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乃是人之常情。 见小厮无比珍重手中荷包,裴长意心头一动,察觉到了一丝不妥。 他转身回到书房中,那慵懒的小猫儿,果然还在阳光下呼呼大睡。 她侧了侧身子,露出半张小巧精致的脸,红唇微启,让人挪不开视线。 裴长意上前,想要取回的披风,全然被她压在身下。 他手上不敢用劲,只得一手握着披风一角,慢慢抽出来。 她的身子很轻,随着他的手劲,微微动着,似是被摆弄。 裴长意不由自主,想到第一个夜晚,也是如此。羞涩娇软,身姿柔软,肆意被摆弄着,软糯可欺。 终是抽出了披风,他在房中环视一圈,并未瞧见徐望月的披风。 桌案边倒是放了好几件外衣,还有一件厚实的斗篷。 果真是个迷糊的,竟也不知带件披风来。 裴长意快步回到西厢房中,将手中文书交于一旁的小厮,“交给赵大人。” 等到小厮离去,他抬头看向裴钰,“你去一趟二姑娘院子里,拿一件披风。” 裴钰愣在原地,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世子爷在说什么?帮二姑娘取一件披风? 见裴钰不动。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抬眸看他。 不等裴长意再开口,裴钰忙点头应下,转身便往栖梧院走去。 若不是日头晒得人眼花,裴钰几乎以为今日撞了鬼。 红玉见到眼前突然出现的裴钰,亦是整个人怔住,“是我家姑娘,劳烦您来的吗?” 裴钰并未多言,也没提及裴长意,只强调了一遍,“劳烦红玉姑娘了,帮二姑娘取一件披风。” 红玉很是迟疑,站在原地,脸渐渐有些泛红,“裴钰,我家姑娘真说的是披风吗?那您稍等等。” 她小跑着回屋,抱着好几件衣裳出来,“您瞧瞧,不知我家姑娘要的是哪一件?” 裴钰微微侧头,并不直视红玉手中抱着的姑娘衣裳。 他粗略瞟了一眼,不是厚实的斗篷,就是轻薄的夏裙,“红玉姑娘,麻烦您拿一件披风即可。” 对上裴钰的目光,红玉咬了咬牙,“我家姑娘的衣裳都在这了,没有披风。” 她话语中有一丝羞怯,堂堂徐家的二姑娘,世子妃夫人的庶妹,连一件像样的披风都没有。 这话传出去,只怕被侯府之人看不起。 裴钰震惊,低头细看了一眼,红玉手里,当真没有披风。 待他回到裴长意面前,将一切据实禀报,语气里带了一丝犹豫。 二姑娘是世子妃的妹妹,平日里见世子妃待她也不错。 可现在看来,二姑娘连一件像样的披风都没有,只怕在栖梧院的日子也不好过。 裴长意听了裴钰的话,面上神色未变,眸色深沉近墨,愈发暗沉。 他原是执着玉竹笔正在案上练字,这一笔不知为何重了,力透几张纸。 他微微蹙眉,将写岔了几张纸揉了。 裴长意是习武之人,那纸在他掌心里,几乎被揉碎。 她们,竟然如此欺辱一个庶女? 裴珏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样生气的模样。 第一卷 第29章 温香软玉在怀,无法自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定远侯府妾室不多,赵氏无须担忧此事。掌管侯府,她最为看重的便是婢女和丫鬟。 想要进定远侯府,不光要身家清白,容貌娟秀。还要品行纯良,不能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正因为赵氏御下严厉,裴钰选婢女时,并不需要费太多的心思。 要进世子爷书房伺候,身家必须清查,这是其一。 长相也不能太差,总不能污了世子爷的双眼。 一路往丫鬟房里走,裴钰小声念念叨叨,提醒着自己该问些什么问题,该注意些什么。 可等他面对着一字排开的女子,几乎只一瞬,他便选中了。 听说世子爷要选进书房伺候的丫鬟,婢女们激动不已。能进世子爷的书房,将来或许还有别的盼头。 一收到消息,那些丫鬟们便开始打扮,浓妆艳抹,花枝招展。 众丫鬟里,最亮眼的姑娘身量高,身上那件丫鬟服上绣着白鹤,她站在那,真仿佛鹤立鸡群。 最让裴钰意外的,是她竟然清汤寡水,脸上连一点胭脂都没有。 可饶是如此,那位白鹤姑娘仍是那一排丫鬟里最清秀可人的那个。 见裴钰望过来,丫鬟们装作害羞,一个个低下了头. 唯有白鹤姑娘抬着头,落落大方地与裴钰对视着,神色淡定,丝毫不怵。 只一眼,裴钰的心漏跳了一拍,他轻咳了一声,走到白鹤姑娘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青芜。” “好,青芜姑娘,便是你了,随我来吧。” 往西厢房走的路上,青芜一言不发,只安静地跟在裴钰身后。 裴钰原以为青芜被选中,应当高兴,或许会偷偷拉着他问一些问题。可没有想到青芜一脸淡定,就好像被选中一事,并不值得她高兴。 裴钰把青芜带到裴长意面前,“回禀世子爷,这位是青芜姑娘。” 既是裴钰选来的人,裴长意并未再问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玉竹笔,抬眸扫过一眼青芜,视线落在她身上那件青底白鹤锦缎披风上,“去书房吧。” 三人走进书房,徐望月听到脚步声,这才惊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转头瞧见眼前三人,立马坐直了身子。 “参见世子爷。” 不知是冻着了,还是吓着了,徐望月的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裴长意微微侧头,深沉的眸子扫了一眼身旁的青芜,“把你的披风,给二姑娘披上。” 青芜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却很疑惑,这是何意? 侯府的奴婢训练有素,哪怕她心中有疑问,还是会按主子的意思去做。 青芜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到徐望月身上,两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一丝不解。 徐望月刚睡醒,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青色披风披在她身上,将她眉眼衬托得越发精致。 她虽然不知怎么了,身上突然披上这件披风,还是暖了几分。 “退下吧。” 裴长意的声音如窗外白雪,清冽如泉,徐望月一恍惚,差点跟着裴钰青芜一同退了出去。 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就听裴长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了这么许久,字都练完了吗?” 徐望月的脸微微一红,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整个人埋进披风里。 书房里实在太舒服了,她才会睡着的,想不到竟被裴长意看见了。 她点了点头,捧起了桌上那一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落满了娟秀的字迹,“我没有躲懒,字帖都练完了。” 徐望月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小小的欣喜。 以往在亭子里,她练字虽刻苦,却也没有写得这般好的。 今日在书房里所写,是她近日来最满意的字。 她捧着宣纸,白皙如意的纸,衬着她红肿不堪的十指。 裴长意伸手接过宣纸,并未细看,反倒是低眉扫了一眼桌上的药膏,“抹药了吗?” 徐望月这才留意到,房间里的温度一高,她手上的冻疮好像更严重了。 她伸出十指,上下翻着看了看,“没事的世子爷,冬天很容易生冻疮的,我习惯了。” “习惯?”裴长意放下了手中的宣纸,抬了抬眼皮,余光寒冷如冰。 他的视线从徐望月的双手缓缓上移,看到了她的脸上,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烫,神色十分坦荡。 对上裴长意的目光,徐望月坦然迎视,却悄悄将双手藏于身后。 她不想再纠结自己的手,眼神落在那一叠宣纸上,“世子爷,我的字可有进步?” 裴长意神色间波澜不惊,缓缓移开视线,纤细修长的手指,一张一张翻阅着手中的宣纸。 不知是眼前人还是手中纸,淡淡的香气不断地往他鼻尖里钻去。 裴长意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墨字,脑海里浮动着那一夜,打翻的墨,被揉搓皱巴的纸。 也是这般的香气。 “世子爷,是我写得不好吗?” 轻轻慢慢的声音,绕在他耳边,不停地打着转。 徐望月见裴长意愣在那,始终一言不发,心中忐忑,莫不是,她写得真这般差? 她开口,却见裴长意突然抬眸,他下颚微微扬起,嗓音冷淡,“二姑娘和你长姐,不止背影很像,声音也很像。” 裴长意表情冷漠如常,眉眼清俊,仿佛说了一句无所谓的话,不甚在意。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不敢抬头看他。 听了这话,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不知所措,幸好此时,门口响起了裴钰的声音,“世子爷,二公子来了。” 裴长意微微蹙着的眉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清。 “让他去亭子里背书。” 裴长意声音清冽,仿佛带了寒意的刀刃,半点不留情面。 他放下了手中宣纸,走了几步,坐在自己桌案前。 徐望月所用的桌案是之前裴长远用的,并未挪动位置,只在二人之间加了一扇大漆嵌百宝狩猎图围屏。 隔着这道屏风,不知为何,徐望月心安了一些。 幸而裴长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从桌案上又拿出两本字帖,“明日换这个写吧。”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开口道,“可有不明白的?” 徐望月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裴长意问的,是她今日所临摹的诗集。 她总觉得今日所临摹的诗集,比前几日简单许多,不少都是她背过的。 徐望月好学,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她不打算放过。 翻开手中诗集,徐望月指出其中一首《梦微之》,“这首。” 隔着屏风,裴长意的视线落在徐望月手中诗集上,不消片刻,清冽的声音从屏风后的传来,细细讲解了这首诗的寓意。 深入浅出,裴长意一解释,徐望月立刻便听明白了。 过去她只是背了这首诗,却不甚理解。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见裴长意如此耐心,徐望月忍不住又问了好几首。 一问一答,时光飞逝。 徐望月收拾完东西,要回栖梧院时,仍意犹未尽。 她抱着自己所书写的那一叠宣纸,视若珍宝,走在雪地里,身子都不觉得冷了。 只是她不知,此刻栖梧院中,长姐雷霆震怒。 自徐望月去裴长意院中练字,每日她人还未出院子,便有小厮去徐瑶夜跟前禀报情况。 徐瑶夜此刻听着小厮回禀,气得把手中茶盏摔在地上,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怎么会让徐望月进书房里,她也配?” 第一卷 第30章 再次破例,失控边缘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回到栖梧院,见五福嬷嬷站在院门口,看到自己便冷哼了一声。 看她那模样,像是在门口等自己许久。 “二姑娘,世子妃请您快些进去。” 徐望月不明所以,顺从地跟在五福嬷嬷身后往里走。 五福嬷嬷走得飞快,徐望月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才能追上她。 东暖阁里,银炭炉子烧得正旺,噼里啪啦作响,徐瑶夜端坐在暖榻上,脸色阴沉,眉眼里是化不开的厌恶和怒火。 “长姐。”徐望月温顺行礼。 她再迟钝也看得出来长姐是在生她的气,可她做错了什么? 以往徐望月这般温顺,徐瑶夜见了心底总是舒畅一些。 可今日再瞧着她那张狐媚子的脸,装出这般温顺模样来,原来是要迷惑自己。 徐瑶夜这般想着,手里的茶盏砰得一声压在小圆桌上,“好啊,我倒是不知,庶妹你的手段这般高。” “过去,是我小瞧你了。” 徐望月一头雾水,头垂得越发低了。 她心里有一些猜想,却不敢轻易开口,若是说错了,又要无故再遭一顿骂。 徐瑶夜冷眼瞧着她,“现在装什么哑巴?你进世子爷书房的时候,只怕很是能说会道吧?” 果然是此事。 徐望月早知道长姐不会放心自己去世子院里练字,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回来,长姐便得了消息。 她微微皱眉,此事她百口莫辩。 若她照实说是世子爷让她进的书房,长姐今日这怒火怕是消不了了。 就在徐望月和徐瑶夜僵持着的时候,碧玉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世子妃,裴钰来了。” 虽然不知道裴钰为何会来,但徐望月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来得真及时。 徐瑶夜狠狠地瞪了徐望月一眼,坐直了身子,整理好衣裳。 裴钰是裴长意身边最得脸的小厮,绕是世子妃也要给他三分颜面。 她挑眉看了一眼五福嬷嬷,后者立刻去开了门。 裴钰十分淡定地走进来,瞧见了徐望月,只是微微颔首。 他面色冰冷,并不如在世子院中那般热情。 “属下见过世子妃。”裴钰行礼。 徐瑶夜脸上堆起了笑意,“裴钰,可是世子爷让你来的,有什么事?” “他真是的,今晚便要过来了,还特意让你多跑一趟做什么?” 要论起来,徐瑶夜已有好几日没见到裴长意了,纵使她今日和徐望月再生气,晚上还是用得着她。 裴钰神色自若,“回世子妃,世子爷公务繁忙,今晚他要留在典狱司,便不能来看您了。” 徐瑶夜差点没控制住面上的表情,笑容僵持住,隔了几秒才恢复了笑意。 不等她开口,就听裴钰继续说道,“世子爷今日命我来,还有一事,想要提醒世子妃,日后不要去书房送甜汤了。” “世子爷书房里不可用膳,世子爷也不食甜汤。” 站在一旁的徐望月,正竖着耳朵偷偷听着裴钰说话,心里咯噔了一下,世子爷不吃东西?不吃甜食? 可她方才明明见世子爷端坐在案前,吃她做的红枣糯米糕,吃了两块。 昨夜的豌豆酥,他可也没少吃。 徐瑶夜脸上的笑容再维持不住,她侧头,见徐望月若有所思站在一旁,心里的火气几乎压抑不住。 她不知这是裴长意的意思,还是裴钰愚钝,竟当着庶妹的脸,让她好没面子! 站在她身边的五福嬷嬷轻轻压住了徐瑶夜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按着。 徐瑶夜勉力掀起嘴角,“是我今日唐突了,世子爷这样忙,我是怕他没有办法好好照顾自己。” “你知道的,你们书房里全是男人,总会有疏漏……” 听着徐瑶夜的话,裴钰十分淡定地说道,“这正是我要向世子妃禀报的第二件事。” “正是考虑到世子妃的担忧,世子选了一个丫鬟入书房伺候。日后世子妃,再不用担心世子爷无人伺候。” “世子爷的书房里安排了一个丫鬟?丫鬟?” 徐瑶夜的音调抬高,五福嬷嬷手上的力气加重,这才让她恢复了理智,语气平缓下来,“我的意思是,书房重地,选了什么样的丫鬟?且得上心才是。” 什么样的丫鬟? 想到青芜,裴钰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人,眼角眉梢带上了笑意,“世子妃放心,这位青芜姑娘是这府里鼎鼎好的丫鬟了。” “她不光人长得漂亮,还是我们侯府里的家生丫鬟,从小跟在老夫人身旁长大,学识气质都和旁的丫鬟不同。” “青芜姑娘最好的一点,便是性格直率,和那些扭捏造作的女子都不同······” 一说到青芜,裴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连徐望月都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他一眼。 见徐瑶夜微微皱起了眉头,裴钰这才闭了嘴,淡淡一笑,“世子妃请放心,有青芜姑娘在书房里,定会照顾好世子爷。” “世子妃掌管侯府辛苦了,属下不再叨扰。” 徐瑶夜嘴角微微牵动,连话都没说,由着裴钰退下。 “大姑娘,你莫要动气,那不过是个丫鬟。”五福嬷嬷轻声说道,眼神飘向了徐望月,暗示徐瑶夜庶妹还在此处。 徐瑶夜几乎失了理智,手中的帕子搅成一团,几下揉搓,扔到了地上。 “今日是个丫鬟,明日呢,由着那些狐媚子接近世子,明日之后,侯府还是我当家吗?” 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转眼看向徐望月,语气缓了几分,“你坐下。” 徐望月没有想到,不过是裴钰来了一趟,长姐对他的态度似乎全然转变了。 徐瑶夜缓缓走下暖塌,在桌边和徐望月一同坐下,伸手命人传膳,“今日你在书房里,可有见到那个青芜?” 徐望月点了点头。 “当真漂亮?”徐瑶夜的语气越发不善。 徐望月垂眸,细想了想青芜的长相,要说她长得倾国倾城倒不至于,可的确是同旁的女子不同,有一股天然的英气。 徐望月这般想着,又点了点头。 徐瑶夜受众的筷子啪得一下摔在桌上,整张脸阴沉地恐怖。 等下人将一桌子饭菜都摆齐,五福嬷嬷将暖阁的门关上,徐瑶夜猛得一掌拍在桌上,“若不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世子爷如何会找一个丫鬟进书房?” “你听见了没有?那青芜学识气度都与旁的丫鬟不同。” “自从那日你惹了世子爷不悦,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我房里……” “你既然进了书房,便要好生帮我盯着那个青芜,可不能······” 徐瑶夜越说越气,徐望月唯唯诺诺地应着,手里的筷子却没停下,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两口菜。 每每来长姐的院子,哪怕是挨骂,只要是用膳的时间,徐望月都很是高兴。 长姐院里的这位大师傅,做菜实在是好吃得紧。 她一边挨骂,一边乖巧地点头,嘴是一点没闲着。 这宫爆鸡丁好吃,酸辣土豆丝也好吃,菠萝咕咾肉最好吃。 徐望月一边吃,一边发现长姐除了往嘴里放了几块菠萝,便一口都没吃了。 不说她今日生气,哪怕是平日里她高兴着,也是吃得极少。 徐望月抬眸,看着长姐的嘴在自己面前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从她的肩线缓缓下移,即使穿着宽大的衣裳,还是能看出她腰身的臃肿。 徐望月好生奇怪,长姐的身子好像又圆润了几分,她明明吃得这么少,怎么最近倒是胖了? 另一边,裴钰不知怎么了,他一走出院子脚下便走得飞快,一心想着尽快回到书房里,看看青芜姑娘用膳了没有。 待他快步走进书房,只见到裴长意一人坐在桌案边上,正在看卷宗。 裴长意抬眸见裴钰四下张望,神色间似有一丝失落,“在找什么?” 听到裴长意的声音,裴钰魂魄归位,上前行礼,“属下刚刚去栖梧院,果真如世子爷所料,二姑娘在世子妃房里。” “看世子妃的架势,应是在训话。” 裴长意握着卷宗的手,微微一顿,嘴角的笑容隐去,眼神里晦暗不明。 第一卷 第31章 裴长意压着,恨不得吃掉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不知是因为吃饱了,还是东暖阁里的炭火太足,徐望月用着膳,整个人有一些燥热。 她把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在嘴里轻轻爆开。 徐望月放下筷子,轻轻擦了擦嘴角,温顺抬眸看着徐瑶夜。 徐瑶夜磋磨着手中那双筷子,她这一顿晚膳几乎什么都没吃。 如今她瞧着徐望月也没有那般狐媚讨厌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那个能进书房的青芜姑娘。 “今日世子爷不会来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徐瑶夜轻挥了挥手,神态里露出一丝疲惫。 “记着,明日去了书房,盯紧那狐媚丫鬟,不能让她勾引了世子爷!”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乖巧点头。 其实她心中,并不觉得那位青芜姑娘是会勾引主子的狐媚子。 可这会儿若是对长姐这般说,只怕火上浇油,惹她更为震怒。 因着青芜,整个栖梧院如临大敌,徐望月倒是轻松了,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院中。 红玉拿着针线正在绣里衣,见徐望月回来,她有些诧异,“二姑娘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 她忙放下针线,站起身来,“姑娘且等等,我去给你打水。” “红玉,不忙······”徐望月的话还未说完,红玉已经跑了出去。 片刻,她不光是给徐望月打了一盆水,还端了一碗药来。 徐望月接过帕子在水里轻轻揉着,回头看了一眼那碗药,摇了摇头,“不必喝了,你去把那药倒了吧。” 红玉听徐望月这般说,面露喜色,“二姑娘,您终于想明白了,愿意……” 徐望月正用帕子洗去脸上的妆容,抬起头来,清水出芙蓉的一张俏脸很是疑惑地看向红玉。 转瞬她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不是你所想的。今日世子爷没来,只怕他最近都不会来了,这药暂时不需要喝了。” 徐望月想到今日裴钰所说的话,裴长意对长姐,确有嫌隙了。 不知真是因为自己没能认出那两个字,还是长姐做了什么,惹他不喜。 总之,徐望月心中隐隐觉得,这几日裴长意都不会来了。 红玉点头,神色间满是失望,上前端起了水盆,“二姑娘,奴婢真不明白,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大姑娘此事,总该为自己考虑一下,留条后路吧?” “奴婢瞧着世子爷是个好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若是您真能怀上一儿半女,和世子爷将真相说出,以他的人品心性,一定会把你收进房里做个妾室。” “虽说是个妾室,可到底是侯府世子的妾室,主母又是自家长姐······” 红玉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压低了嗓音,“虽说大姑娘不一定是个好相与的,可比起那些不熟悉的人,到底也是自家长姐。” 徐望月听着红玉的话,知道她一心是为了自己,她喉咙一紧,好像被什么噎住,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不想怀上裴长意的孩子,更不愿意当他的妾室。 此生,她只愿嫁与那人为妻。 可这话她不能对红玉说。 徐望月嘴里苦涩,“放心吧红玉,我心中有数。” “只是这些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我宁可嫁到寒门为正妻,也不会嫁入侯府为妾的。” 红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见徐望月神色坚定,叹了口气,终究是没说,转身便出去了。 徐望月一个人留在房里,靠在窗边,瞧着红玉将那碗药倒下树下,她原是想再练练字,如今却是乏了。 她半倚在床边,拿着今日那本诗集,反复琢磨着今日裴长意教她的东西,越想便越通透。 隔壁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响声,似乎还夹杂着紫玉的骂声。 徐望月并非好管闲事之人,起身时便有些犹豫。 可转念一想,裴钰说裴长意今晚会去典狱司,那必不会过来了。 徐望月安心,披上斗篷,便往隔壁院子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抬眼便见到月下一道修长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目光落在隔壁院子的烛光上。 徐望月眉头紧蹙,裴钰明明说他去了典狱司,为何此刻会在这里出现? 阴魂不散,他到底是人是鬼? 徐望月心烦,连转身都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步子想往后退。 她才刚抬了半步,就听到前头响起一道凉薄如水的声音,“又想跑?” 徐望月抬头,眼前那道身影连头都没回。 他背后难道生了眼睛,这都能瞧见? 裴长意没有转身,也能想象得到徐望月此刻的神情,早在她走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听到了。 身后没有动静,裴长意缓缓转身,冷淡的眸光从徐望月脸上扫过。 和徐瑶夜那样明艳张扬的妆容比起来,徐望月平日里的妆容便是极淡,此刻她洗了脸,一张素净的小脸不施任何粉黛,却透出一股无瑕的纯真。 洗尽铅华,反倒显得她的脸,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裴长意的呼吸微微一滞。 徐望月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不知他是何意,“见过世子爷,我是打算进去……” “拿点心吗?”裴长意见她吞吞吐吐,接口说道。 见徐望月整个人愣在原地,裴长意抬起步子,两三步便走到她面前,语气平静,“我有些饿了。” 徐望月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已然走进了她的院子里,极为自然地在桌案前坐下。 那模样,是心安理得,等着她端点心出来? 徐望月心底一沉,她今日在长姐院子里,晚膳用得很好,想好了要把今晚的点心留到明日吃的。 现在可好?裴长意怎么又来了,非得吃光她的点心吗? “嗯?”裴长意微微挑眉,抬眸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慌。 徐望月不情不愿地进了小厨房,过了许久,才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白瓷碗。 这白瓷碗里,是她想了许久的烤梨。 一整只水润秋月梨,挖去芯子,里头是银耳,枸杞和红枣。炖了许久,香甜可口,润燥养肺。 裴长意不紧不慢地抬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紧抿着的薄唇溢出淡淡的笑意。 从前他在林家村,都没见人护食这般厉害的。 他的眼神从徐望月身上,那明显不合身又厚重的斗篷,落到她双手仍是红肿的十指上。 裴长意的笑意隐去,眼眸沉了沉。 “这是你做的?”裴长意很自然地接过徐望月递来的勺子。 指尖相触,他心头漫过一丝熟悉的感觉。 徐望月点头看裴长意一勺子挖下,她脱口而出,“世子爷不喜甜食,这烤梨我放了许多糖。”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舍不得?” “自然不是,只是,怕惹了世子爷不喜。”徐望月解释,毫无底气。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如今怎么能不认了? “此一时,彼一时。” 裴长意神色清朗,月色之下,他仿佛谪仙。 可徐望月瞧着那张脸,心里越发烦闷。 光风霁月的世子爷平日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清冷淡漠。 怎么到了她跟前,就像个地痞无赖,还夺人吃食? 裴长意一勺一勺挖着烤梨,也不再和她说话,只是遥遥地望着隔壁院子。 她就安静站在身边,淡淡的药香伴着梅花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来。 和那日一样,林大娘的院子里熄了灯,裴长意才起身告辞。 徐望月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不由得感怀,一个人若是孝顺,良心自也不会差了。 裴长意往外走,嘴里满满是那烤梨甜甜的滋味,回味无穷。 他回到书房,见青芜仍在书房门口候着他,身上披着的,正是那件青底白鹤披风。 “奴婢见过世子爷。” 青芜感受到裴长意的眼神,继续说道,“二姑娘临走时,将披风还给了奴婢。” 她是在赵氏身边长大的,不光学识过人,更是善于察言观色。 裴长意微微颔首,抬步欲进书房之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青芜,“平日二姑娘来时,你过来伺候着就行。” “若是她不在,你无需来伺候,也不可进书房。” 青芜淡然点头,无条件接受主子的指示,原本就是她们做奴婢的责任。 可世子爷这指示实在奇怪,她来书房伺候,难道是伺候二姑娘的? “那奴婢退下了。”青芜说着话,正欲往后退,却听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等等,你身上的这件披风,是什么料子做的?” “锦缎,是老夫人赐的蜀锦。”青芜回答着,心里更是不断打鼓。 今日世子爷是盯上这披风了? 难不成,他想做一件送给二姑娘? 脑海里浮现这个念头,青芜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第一卷 第32章 偷偷跟踪徐望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病了。 不知是昨日没有吃上烤梨伤心的,还是在院子里吹风冻着了。 她刚睁眼,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红玉忙去煮了一碗姜汤端来,见徐望月脸色苍白,两颊红扑扑得煞是可怜,于心不忍,“姑娘,今日便歇息一下,不要去练字了吧?” 徐望月想了想,还是有些舍不得,“这样吧,你去和裴钰说一声,我今日晚些到。” “我现在喝了姜汤再睡一觉,发发汗,人便好了。” “姑娘,你如今这个样子,要是把病传给了二公子,影响了他县试,怕是老夫人会迁怒于你啊。” 旁人都以为徐望月去裴长意院子里,是二公子教她识字,她对红玉也没说清楚。 确实,不论是谁教她,她将病灶传于他人,都不妥。 “好,那你去给裴钰传个话,今日我就不去了。明日若是好了,我再去练字。” 一日不练,徐望月总觉得有些不适应,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半点力气都没有。 她喝完了好大一碗姜汤,整个人身子暖暖的,半靠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再醒来,是红玉在她耳边不断地唤着,“二姑娘,二姑娘,你醒一醒。” 徐望月睁开眼睛,瞧见红玉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一张脸上写满了焦急,“姑娘,你总算是醒了,世子爷身边的青芜姑娘,等你许久了。” 青芜?她为何会来? 徐望月起身,人还有些迷糊,任由红玉帮她梳妆,“青芜怎么会来,来请我去练字吗?” 红玉指了指外头,“我的二姑娘,还惦记练字吗?太阳都落山了,你睡了整整一日。” 徐望月抬眸,外头天色昏昏沉沉,似有风雨欲来。 她下了床,伸展了一下手脚。果真,她睡了一觉,出了一身汗,精神好了许多。 见徐望月走来,青芜上前行礼,手中端了一个匣子。 “二姑娘,昨日一见,奴婢对姑娘一见如故。昨日见姑娘穿我的披风很合身,今日便送了一件来,希望姑娘不要嫌弃。” 青芜捧着那个匣子,眉眼间满是笑意。 徐望月低头瞧了一眼,是一件红色披风。 上等的蜀锦,不止这红色明艳夺目,微弱的光线下,还可见蜀锦流光溢彩。 红玉站在一旁,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这样漂亮的衣裳,没有女子能抗拒。 可徐望月不想,也不能收。 她想起昨日,裴长意让青芜把自己披风给自己,亦是奇怪。 她昨日把那件披风还给了青芜,今日她便拿着另一件过来送自己。 徐望月心底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摆了摆手,正要开口婉拒。 青芜见徐望月不接,直接将那红色披风塞进了徐望月怀里,“二姑娘,莫要辜负了奴婢的一番好意。” 她说完这话,似乎是怕徐望月拒绝,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徐望月内心挣扎,她听明白了青芜的话,自己若是不收下这披风,怕是在为难她。 可手里这披风,实在烫手。 看着青芜就这样走了,红玉忍不住抱起那件披风看着,“二姑娘,快试试这件红色披风。您天生丽质,配上这披风,定是光芒万丈,美艳动人。” “把这披风收起来吧。”徐望月叹了一口气,这披风确实美艳动人。 可这样上等的蜀锦,她根本就穿不上。 她认得出来,这料子和青芜姑娘身上那件披风是一样的。 或许裴长意他根本就分不清布料的材质,更不会知道,虽然青芜是个丫鬟,可这蜀锦料子名贵,根本不是自己能穿的。 若是自己当真穿着这件红色披风招摇过世,只怕会惹来事端。 红玉不知道徐望月在想什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怀里的披风,“二姑娘真的不穿吗?您恰好缺了一件披风的。” “姑娘缺什么,便有人送了来,真是好运极了。方才那位青芜姑娘,她好生贵气······” 红玉还在喋喋不休,徐望月却只觉烦心,这其中道理,她不便和红玉细说。 她摇了摇头,从红玉手中拿起那件披风,这哪是什么好运气,分明是惹祸的事端。 徐望月转身便往屋子里走,细细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二姑娘,当真要藏起来吗?”红玉在她后头,忍不住叫了一声。 林翠儿刚好从院子门口经过,听到红玉的声音,竖起了耳朵,藏起来?她们要藏什么? 她躲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得看了一眼。 她站得远,瞧不清楚徐望月手上的是什么,可还是见到了那流光溢彩的红色布料。 好漂亮的料子! 她如今已知道了,隔壁院子里住着的,是嫂嫂家中的庶妹。 这样论起来,这位好心的姑娘和自己的地位,岂不是一样的。 这几日她在侯府无聊,便偷偷观察着隔壁院子的动静。 这位徐家二姑娘好生奇怪,每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到晚上才回来,也不知究竟去做什么了。 有这样好料子做的衣裳,她不穿,竟然要藏起来。 为何要藏起来? 林翠儿心中觉得奇怪,见红玉快要走出院子,她立马回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院中。 “翠儿,你干什么去了?见鬼了?这么慌乱。”林秀娥正在剥着玉米粒,抬头见女儿慌慌张张地回来,很是奇怪。 林翠儿正要开口,见紫玉还坐在一旁嗑着瓜子。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娘,我们好些天没有见到哥哥,我们不如去他院子里看看吧?” 听了这话,一旁的紫玉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眼底眉梢满是嘲讽,“世子爷也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她站起身来,走到林秀娥面前,很是不屑,“如今你可看明白了?你们都搬来这几日了,世子爷可有来过?” “能在这住着,已经是你们莫大的福分了,旁的那些心思就不该再有了。” “什么心思?完美有什么心思?”林翠儿气急了,冲到紫玉面前,“我叫了他十多年哥哥了,现在我就是想去看看他,有什么问题?” “自然是有的。”紫玉冷眼看着林翠儿,上下打量着她,“你以为你是谁?世子爷的院子出入的都是达官贵人,朝堂上的事能让你这个小丫头知道吗?” “就算是我们世子妃去了,也要先通传,不是想进就能进去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的时候我和哥哥可是住一个院子的。” 林翠儿气得小脸通红,一整夜都闷闷不乐,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待她刚有一些困意,就听隔壁院子里有动静。 天才刚亮,那位徐家二姑娘又要出去了? 林翠儿更好奇了,她到底要去哪? 她偏要跟去看看。 昨日耽误了一天没有练字,今日徐望月天刚亮便出门了,她今日要多写一会儿,把昨日的补上才是。 徐望月裹着斗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一个身影,始终跟着她。 林翠儿小时候是跟着林大牛上山打猎的,她脚步极轻,小时候连山上的兔子都发现不了她,更何况是徐望月。 徐望月在前头走,林翠儿在后头小心翼翼地跟着。 她对这侯府一点也不熟悉,走着走着,便觉得自己迷了路,差一点跟丢。 等她再一抬头,见徐望月正在和谁攀谈。 好像是个男人。 林翠儿虽是林家村里出来,可也知道世家女子不能和男人私相授受的道理。 她有些激动,探头探脑地望去,越看越觉得,徐望月面前站着的那个男人十分眼熟。 雪地里映照着一道白色的身影,男人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身上披了一件鸦青色斗篷。 他就那样静静伫立在树下,身姿笔挺,神色淡漠,眸光清冷疏离,仿佛云端之上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让人不敢直视。 哥哥? 竟是她的哥哥,侯府世子爷裴长意! 徐望月,来见她哥哥做什么! 第一卷 第33章 他的心意,她拒绝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连日大雪,眼前的男人就站在那,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寒潭般的眸光远远望来,只一眼,仿佛能将她看透。 徐望月行礼,语气平和,“参见世子爷。” 心底里却有一丝烦躁,这么早出门,怎么还是遇到了裴长意。 她想到藏在箱子最底下的那件披风,头垂得更低了。 她此时若是抬头,便能看见裴长意略显憔悴的脸。 昨夜他在典狱司忙了整整一夜,此刻回来,换件衣服便准备上朝了。 裴长意眉眼疏淡,从徐望月身上轻微掠过一眼,她似乎没有穿那件披风。 “不喜欢吗?” 裴长意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出这一句,徐望月心口一震,下意识摇了一下头。 披风轻便,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这世间她喜欢的东西多了,却不是全都能拥有的。 徐望月装作听不明白,“世子爷,这是何意?” 见徐望月抬眸看着自己,眼神真挚无辜,好似真没听懂。 可她惶惶不安,紧紧攥着衣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她听明白了,却刻意在装傻。 裴长意张了张嘴,什么都还没说,裴钰小跑着从院里出来,“二姑娘,您这么早便来了?” 他瞧见徐望月,满心欢喜,仔细打量着她。 果真瞧见了她手里的食盒,满眼放光,“二姑娘,这食盒麻烦您先带进去,等我们忙完回来再吃……” “你满脑子,只有吃食?”裴长意微微皱眉,侧头看了一眼裴钰那不争气的样子,神色越发阴沉。 “走吧。” 听着裴长意语气里明显的不郁,裴钰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徐望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的又惹了世子爷不喜。 世子爷实在奇怪,明明自己一人来回取上朝服便可,他非要自己回来一趟。 裴钰驾着马车,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不住打颤。 想到刚刚世子爷方才特意招了青芜进书房,也不知是跟她说些什么,心里越发有些焦躁。 另一边,徐望月目送他们两个离开,心情放松了许多。 她一走进书房里,就见到青芜正研着墨在等她。 “见过二姑娘。”青芜见到徐望月,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自从她意识到自己从老夫人身边被要来书房里伺候,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位二姑娘,她就默默记上了这份情。 她和那些一心想求上位的丫鬟不同,她只想安安稳稳度日。 在老夫人身边,虽然吃穿用度都是丫鬟里的最高规格。 可那些丫鬟们勾心斗角,她实在厌烦。 如今在书房可好,只有她一人。 世子爷平日里又不让她进书房,她连活都不用干,实在是舒适得很。 唯一要做的,便是来陪二姑娘练字。 这位二姑娘,人长得漂亮,脾气性格也好,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练字。 她为人和善,也不会为难自己。 青芜越瞧她,便越是欢喜。 昨日她去送那件披风时说的话,是世子爷授意的。 可一见如故,很是欢喜,全是真心话。 “今日世子爷给您准备了这两本字帖,吩咐奴婢就留在此处,小心伺候着姑娘。” 青芜先端上了一杯茶水,仔细瞧了瞧徐望月手上的冻疮,“二姑娘这冻疮还未好,让奴婢先帮您上药吧。” 青芜不等徐望月拒绝,上手便帮她抹起了药膏。 徐望月瞧着青芜这性子,性格直率,不扭捏造作,的确和她投缘。 抹药的时候也不能练字,两人说了一会儿话。 待手上的药干了,青芜站在一旁缄默不语,看着徐望月练字。 这一练,便是一上午。 昨日病了一场,徐望月此刻也有一些累了,松了松手脚,和青芜告辞,便回了栖梧院。 想到今日和裴长意一见,徐望月这顿午膳用得心不在焉 不行,这件披风在手里,实在烫手。 “红玉,去把那件披风拿出来。”徐望月放下了筷子,见红玉一脸欣喜,也不想和她多解释。 “二姑娘,这……” “把这件披风裁了。”徐望月正在桌案边上练字,连头都没回,开口说道。 红玉整个人呆在原地,“二姑娘,你在说什么?” 徐望月回头,“我说,把这披风裁了。” 看着二姑娘坚定的神情,虽然红玉完全不能理解,却还是听了徐望月的吩咐。 她动作很麻利,不消片刻,那件披风便被裁成了布匹。 把这漂亮的蜀锦递到徐望月手中,红玉满脸都是不舍,“二姑娘这披风做工极好,应当是好师傅做的。” “就这样裁了,也太可惜了······” 徐望月微微一笑,并未对她解释,转身便出了院子。 方才用午膳的时候,徐望月已经想好了,青芜说得有道理,不可辜负这番好意。 即是如此,那就当她帮裴长意尽孝吧。 徐望月抱着漂亮的蜀锦布料,转身便进了林秀娥的院子。 “二姑娘,你怎么来了?”林秀娥见了徐望月,很是欣喜,看了眼手里的咸鱼,“唉呀,二姑娘,咱们去外边说吧,这味道······” “没事的林大娘,我不嫌弃。”徐望月笑着走了进来,瞧了一眼这咸鱼,“大娘腌了很久吧,很香。” 林秀娥见徐望月这么说,兴奋极了,心里越发确定,这位二姑娘和她那位长姐是完全不同的。 “二姑娘你要是喜欢,过几天这咸鱼能吃了,一定要过来尝尝啊!” 徐望月点了点头,见紫玉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万般嫌弃地看着这咸鱼,她转头,“紫玉,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出去透口气吧。” 紫玉麻利地点头,“是,二姑娘说得有道理,我出去透透气,这味道实在太冲人了。” “就她金贵,比二姑娘还金贵!”林翠儿抱着一筐子干菜,骂骂咧咧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见了徐望月,她脸上堆起了笑意,“二姑娘,您来了?” 早些时候,林翠儿觉得虽然徐望月对她们母女很好,可到底也比不上她的嫂嫂徐瑶夜在侯府里有地位。 可是今天早上她跟在徐望月身后,亲眼看着她和裴长意交谈,还走进了书房里。 她可是记得紫玉说过,连世子妃进书房都需要通传的,二姑娘就这样走进去了! 她不敢再小瞧这位二姑娘。 徐望月微微颔首,把方才那些蜀锦布料,都放在桌上。 她特意把紫玉遣走,便是不想让她看见这些布料。 “林大娘,我有一件衣服裁坏了。这些布料在我手里也是浪费了,如果您不嫌弃,这料子就给您。” 林翠儿盯着徐望月手里那匹蜀锦,瞪得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不是她昨日看见的那匹吗? 她虽然不知道徐望月究竟在搞什么,可她喜欢得很。 生怕娘亲不要,林翠儿抓住了林秀娥的手,“娘,这是二姑娘的一番好意,我们不能拒绝的。这颜色衬我,你快给我做件新衣裳。” 林秀娥有些尴尬地冲徐望月笑了笑,“真是对不起啊二姑娘,翠儿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又让我们宠坏了,真是太冒犯你了。” “这怎么能算冒犯呢?翠儿喜欢,就再好不过了。”徐望月放下蜀锦,又寒暄了几句,便赶快离开,继续去练字。 都没等徐望月走远,林翠儿上手紧紧抱住了那匹蜀锦,“娘,快些给我做新衣裳。” “我告诉你,我今天早上看见哥哥了,他现在的样子和当初在咱们林家村里,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呀,他在咱们村子里就是再聪明再厉害,也不过是条水蛇。现在不一样了,飞龙在天,他是条龙了!” 想到今天早上她看见了裴长意,林翠儿的脸都红了起来。 眼下他不是她哥哥了,她有什么样的心思都可以。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他不是哥哥,那他们可就是青梅竹马了。 今天早上,她看不清裴长意的神情,可他既然能让徐望月进书房里,或许他们两个…… 林翠儿不敢再想下去,又突然觉得,如果徐望月可以,那自己呢? 她难道不可以吗? 从小长大的那些情分,做个妾室不过分吧? 林秀娥原本是不想收下这么名贵布料的,可实在禁不住林翠儿磨人。 又听着她说见到了裴长意,到底是养了这么久的儿子,她一边量着林翠儿身形,一边追问着,她见到裴长意的情形。 母女俩进了房,一边做衣服一边聊天,一眨眼,天便黑了。 夜色深沉。 栖梧院外,裴钰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裴长意的脚步。 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精力充沛,已是两天一夜没睡了,一回来竟就要来看世子妃。 典狱司的案子终于处理完了,裴长意也不知道为何,一回侯府,便想来此处。 他还未进院,远远地便瞧见一抹红色的身影。 那红色的人影一圈一圈地转着圈,似乎是高兴极了。 裴长意只能看清是那件红色蜀锦批风,看来她还是喜欢的。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背影很是陌生,似乎,丰满了些…… 第一卷 第34章 既然白天躲着他,那晚上就让长姐喊她来侍寝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雪地之中那道红色的身影极其亮眼,似是在翩翩起舞,又好似只是在随意旋转。 “世子爷,夫人的院子在那儿!”裴钰看着裴长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 果然吧,就算是世子爷这样的人也是会累的,连自己夫人的院子都找不着了。 裴长意脚步未停,“谁告诉你,我要见世子妃?” 不见世子妃,那还能见谁? 裴钰只敢在心里问,哪敢说出口。他加快了步伐,跟上了裴长意的脚步。 看那方向,难不成是二姑娘的院子? 裴钰摇了摇头,他定是累糊涂了,世子爷怎么可能特意上这院子里找二姑娘。 “不冷吗?”裴长意走到那道红色身影背后,停了脚步,轻声开口。 “哥哥!” 那背影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满是笑容的脸。 林翠儿冲院子里大声地喊起来,“娘!娘!你快来,哥哥来看我们了!” 娘亲刚刚给她做好这件披风,她才穿上便见到了裴长意,这还不是命中注定? 林秀娥正在院子里蒸咸鱼,听到林翠儿的话,她连锅子都顾不上,快步跑了出来。 “长……世子爷……” 林秀娥原是要称呼裴长意小名的,突然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她顿了顿,尴尬地往身上擦了擦手,“世子爷怎么来了?这院子里都是咸鱼味……”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拉着林翠儿便要跪下行礼。 看到养母满脸窘迫,这还要给自己下跪,裴长意立马上前双手扶起了养母。 他张了张嘴,唤一声母亲定然是不妥的,可若是唤她林氏,如此清冷疏离,他也于心不忍。 “这咸鱼我是吃惯了的,无妨。” 虽然裴长意没有开口叫自己,可听到他说这句话,林秀娥双眼通红,在他手臂上拍了好几下,“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裴长意侧了侧头,视线落在林翠儿身上的那件红色披风上。 仙鹤图案的红色蜀锦,暗纹是圆月,那店家说,全汴京城只有这一匹。 林翠儿见裴长意看向自己,脸微微一红,“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全是那死丫头胡说的。” “有人欺负你们?”裴长意开口,语气冰冷如霜。 正躲在偏院里躲懒睡觉的紫玉,根本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林秀娥按住了林翠儿,“不要胡说,我们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哪有人欺负我们。” 她抬起头,仔仔细细打量着裴长意。 “当官很累吧,你过去就算通宵读书,脸色也比现在好些呢。” 裴长意还没开口,裴钰在一旁插嘴,“世子爷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 被裴长意如刀的眼神扫来一眼,裴钰乖巧地把嘴闭上,不敢再多嘴。 林秀娥听了这话,心疼得看着裴长意,“世子爷快回去休息吧,我们这里一切都好的。” 自从林氏母女搬来侯府,裴长意一直让人盯着这个院子,对她们的情况了如指掌。 紫玉照顾的是不尽心,可她们母女的日子还算是过得不错。 见他的视线始终绕在自己身上,林翠儿心里高兴得很。 她就知道,她打扮起来可不比侯府里其他姑娘差。 见林秀娥硬生生把裴长意赶出了院子,林翠儿生气地跺了跺脚,“娘!好不容易哥哥来了,为什么不让他留下吃顿饭?” 林秀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翠儿你这小丫头,算了算了,你不会懂的,别问了。” 她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能不知道为什么裴长意从来没来看过她们? 虽说他人没来,可她们两个人在这安枕无忧,吃喝不愁,一定是裴长意在背后照顾了的。 “我什么年纪?我已经长大了。”林翠儿挺了挺胸口,她正是如花的年纪,虽说长相不算貌美,身材倒是发育得丰满。 林翠儿得意地转了个圈,“娘你刚刚是没瞧见吗?哥哥一直在看我。” 见女儿一脸害羞,林秀娥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林翠儿,“翠儿你在想什么?他是你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他是世子爷。”林翠儿探头看了看,见紫玉还在呼呼大睡。 她压低了声音,对母亲说道,“我也不是林家村里的林翠儿了,我……” “闭嘴。”林秀娥一把抓住了林翠儿的手,“我告诉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好好做世子爷的妹妹,将来他一定会帮你找一户好人家。” “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你给我收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我能嫁什么好人家?我是林家村林大牛的女儿,会有哪个官员愿意娶我吗?” “哥哥给我找的好人家,大不了就是个做生意的,我永远也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林翠儿面露羡慕,她第一次见到嫂嫂的时候,就好羡慕她那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 她反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娘,我本来就不是他妹妹。” “那要是说起来,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再加上你和爹救了他的命,又把他养那么大,总有一份情谊在。” “再说了,我又没想做侯府世子妃,我只是想做个最末等的妾室。”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侯府里……” “行了,别再说了。”林秀娥不住地摇头,叹气着打断了女儿的话,“翠儿,听娘的话别再说这些话了。” 她不知道能不能劝住女儿,只盼着她能听自己一句。 另一边,裴长意快步走出了院子,才走了不过几步,就听裴钰开了口。 “原来世子爷来栖梧院,是为了看林大娘啊。” 裴钰伸手抓了抓脑袋,“世子爷,我刚刚瞧着林姑娘身上穿的那件披风,怎么有点眼熟啊?” “对!”他一拍脑袋,“是世子爷你选的那匹蜀锦!上头有圆月暗纹,错不了的。” “嘿!那老头子,他不是说这蜀锦,全汴京城里只有一匹吗?” “老匹夫,我现在就去找他,他竟连定远侯府世子都敢骗!” 裴钰说着话转身,便要往外头冲。 “站住。”裴长意面容冷淡,月色下卓然而立。 他鼻梁高挺,眉目深邃,毫无瑕疵的一张脸上,此刻正透着森森的寒意。 他抬步往前走,远远地飘来一句,“他没骗人。” 裴钰没琢磨清楚裴长意说得是什么意思,只能快步走上前,“世子爷,您不是不见世子妃吗?可这路……” 裴长意舒展衣袖,站在月光之下,风华绝代,“我去见世子妃,需要你同意?” 裴钰诚惶诚恐,差点没直接给裴长意跪下。 他不敢再多嘴,小心翼翼地跟在裴长意身后,心里越发琢磨不透,怎么回事? 刚刚明明说得不见,现在又要去见了? 同样有这个疑问的,还有徐瑶夜,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裴长意,又惊又喜又怕。 裴长意突然来了,可徐望月不在。 “郎君,可有用过晚膳?”徐瑶夜刻意温柔,上前挽着裴长意,扶他在桌边坐下。 不经意间,她抬头看了五福嬷嬷一眼。 五福嬷嬷应声退下,快步往外走去,拉住了碧玉,压低了嗓音道,“快,安排二姑娘过来。” 裴长意坐在桌边,端着茶杯轻抿了两口。 他始终冷着脸,没说过几句话。 徐瑶夜传了晚膳,陪在裴长意身边,筷子没动几下,眼神时不时地往外头瞟。 她此刻不光担心五福嬷嬷能不能避开裴钰的视线,顺利把庶妹带来。 更奇怪的是裴长意对她的态度。 好几日不曾来看她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坐在那沉默不语,面色不郁。 她实在是拿不准他的心思。 “郎君,可是今日太累了?”徐瑶夜往裴长意碗里布了好几道菜,心里不断地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长意,隐隐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第一卷 第35章 裴长意要得特别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夫人在等谁?” 裴长意放下了筷子,一垂眸,眉梢眼角尽是疏冷。 徐瑶夜看似一直在陪他用膳,可心不在焉,眼神总时不时地往外看。 被裴长意这一问,她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见裴长意眉目如画,气质清冷。 她的这位郎君看似温和体贴,可她总觉得,他浑身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让她难以靠近。 她淡淡地笑了笑,掩饰着内心的惶恐,若无其事地开口,“我在等五福嬷嬷。” 徐瑶夜偏头看他,眼里写满了委屈,语气里带...... 就单说他提起郑毅的时候,就怂爆了。真不知道郑毅到底有什么牛逼的,能让曲虎这种老江湖都忌惮三分。 这也不是什么时髦的消息了,JAJ的亚洲巡演计划已经启动,这意味着场地和路线已经选择和建造完成。而除了近期的打歌舞台外,JAJ也开始加入演唱会的排练了。 叶晨嘴角微微扬起,然后再度挥拳杀出,直接一拳将金刚人给轰碎了。 待到忙乎了一下午,把事情忙完了,谢涛又响起了方日归那个背影,不安的感觉更强,他连忙打了个diàn huà给方采薇。 “出了什么事?”战英皱着眉头问道,他有预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今天这么不消停,先是无心带来的惊人消息,现在又是京城内部。 姜增钰有个朋友是开着超跑过来的,我想光是他这车钥匙,今天晚上就能钓到一批了吧? 对此,谁也不会有犹豫的,九天鲲鹏一口喝干,这段时间带来的身心疲惫,已经一扫而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添油加醋的话,点燃了伟哥的怒火,果不其然,他冲过来对着唐冉就是一巴掌。 粮食和火灵石,轻易的就收买了巨大部分的南高丽人,强大的修士,又让某些野心家,或者是想要制造混乱的人,得不到任何的机会,往往还没有动手,就被直接干掉,丢入海中喂鲨鱼去了。 易阳猛地抬手硬撼,两者顷刻间交手,随后石殿内乱石飞溅,气浪茫茫一片,堪称恐怖。 陈龙点点头,然后转身上车,在车里吩咐了什么,面包车一调头,对着市中心行驶了过去。 钟冥君的话,说的十分对,身为参谋长,自已带护卫,就在山洞内,奉司令密令,除掉两属下。五层的地宫,被击破之后,自已回去后,要面见司令,其最后结果,眼前的六人,虽旁观者清,但心知肚明。 被柳儿强势招数,即将就要落下风,那个的血莲观音,又一次施展绝招,将体内吸收冤魂,再次化作自已力量,从身体里散发出,一道道红色光芒,先做出这“双掌托天”与“气沉丹田”像是太极之中,这起招式的动作。 红娘为什么说这些话,为什么不出手?他难道向佛了?不喜欢杀生了? “要往何处?”风凰问道,显然,林语和陆玲萌的事情她明白了一些。 通过魔瞳,李山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忽然他丹海一热,一道汹涌血气从丹海中升腾而出,一直涌到眉心魔瞳处,“嗖”得一下激射出去。 “国朝还有这样的地方?”刘云威等人都是头一次听说濠镜澳这个地方,感到十分的新奇。 “你!刘总兵、你成何体统!” 刘一燝也是吓了一跳,大声呵斥着,极力的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惊恐。 病房里,姜蠡倒了一杯温水,坐在床边,搂着秦心语的上半身,动作熟练的给秦心语喂着水,秦心语的视线也一直落在姜蠡的身上,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没有掩饰住。 而此时,朱龙仙长,则是正在不断的催动体内的真气,控制着面前的铜鼎,不断的上下翻滚,七彩的真气,也环绕着铜鼎,铜鼎之中,不断的有阵阵光芒和气息弥漫出来。 他实际上比起来那些老狐狸来说,还要有几分对天下的责任,对百姓的维护和热血。 顾萌透过宋氏集团那巨大的落地玻璃,看清了外面围的密密麻麻的记者。这些记者,不再是之前追着自己要八卦新闻的狗仔,而是G市正儿八经的财经记者,好几个,还是顾萌眼熟的行内人。 魏霖荷轻哼一声,又跑开了。康德命人搭好了棚子,又摆上了点心和水果。 宁千寒气得咬牙切齿,他堂堂大宗师,意气风发的带着一队人出山,要立下大功的。可没想到,什么事都没做,竟然就被这个混蛋不停地羞辱。 如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奢望感情,本就不该幻想什么爱情,这只会成为他的软肋,成为敌人攻击他的把柄。 当然,这不是让柯尔宾改变主意的最主要原因,真正让他改变主意的,是因为之前那4家中有了新发现。 秦如娟尖锐的喊叫几乎冲破了府邸上空,对于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来说,凌素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她方才指着她说自己是凶手的事,她不会承认的。 神武魂犼化作一副重型玄墨鳞甲,披在王越身上,将每一寸皮肤都包裹在甲胄当中,关节、肩膀、头颅、臂弯、胸口,到处都是狰狞威武的尖刺,熊熊燃烧的碧青色战气光焰衬托得王越犹如地狱归来的战将。 而且去年他就在宣传电影的时候结合这宣传了,如今提前一年制作播出,第一期收视率超过了2。 而这次他为了狙击“方舟软件”,不仅投入了二百亿美元打压股价。还另外投入了二百亿美元购买了空单合约……。 果然,第二天,楚先玉就送来了大批的武器,堆积在了张旭的院子里。 然而就在这时……悲剧发生了,进入成熟期的阿坎多尔由于奥术能量供应过多导致树体内的奥术和自然之力无法再达到平衡,整棵树开始散发出了令人不安的气息。 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是一个简单的超脱了那些神性的启蒙理解,相对于天命来说更加的物质和现实。 第一卷 第36章 昨晚干什么去了?他明知故问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问得自然,轻描淡写,神态自若。 可徐望月听在耳里,却是无法平静。 从裴长意嘴里听到这句昨夜自己去做了什么,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仿佛黑夜里的那些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她头垂得更低了,一双眸子只敢看着地面上的皑皑白雪,轻不可闻地说道,“昨夜有些累了,睡得早。” “累?我以为二姑娘受了伤。”裴长意往前走了一步,身姿笔挺,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离。 他目力惊人,早看见徐望月是红玉从远处一路扶着走过来的。 红玉手托在她的后腰上,徐望月的腿慢慢地在地上挪动着,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怪异。 “腰疼?”他的声音清冷冷的,自头顶传来,一瞬间就把徐望月带回了昨天夜里。 腰疼腿也疼,也不知是拜谁所赐,徐望月在心里暗把他骂了千遍万遍。 旁人都以为他如谪仙,光风霁月,不该入凡尘。 唯有徐望月知道,月色之中,他是如何攻城掠地,将一切掌控在手中。 昨夜的感觉漫上心头,有些事情在黑夜里尚能喘息,白日里是提不得的。 幸好今日化雪,天寒地冻,她才不至于双颊绯红。 “不疼。”徐望月抬起头来,看着裴长意淡淡一笑,“世子爷,今日典狱司不忙吗?” 过去听闻典狱司非常忙,裴长意忙得总不着家,怎么她天天都见他出现,躲都躲不开。 裴长意还未接话,一旁的裴钰笑着说道,“忙完了,这几日可把我们忙坏了,今日总算是休沐了。” 徐望月心口一震,她还以为是遇到他们两个出门,想不到他们竟是回来了。 那今日,她岂不是要和裴长意面对面练字? 他学识渊博,若有他指点,自己的确能学到不少东西。 可今日徐望月总觉得裴长意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是哪里奇怪,让她不安。 徐望月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尽然落在裴长意眼中。 他嘴角的笑意全然消失,周深的温度,陡然低了几度。 “既然没受伤,为何今日练字迟到了?” 裴长意由上而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不依不饶,“你的腿怎么了?可是昨夜偷吃,扭到了?” “二姑娘,原来点心你自己吃了?”裴钰一脸恍然大悟,善解人意道,“二姑娘,原就是你自己做的点心,不必偷吃的。” 徐望月满脸通红,被裴钰一番抢白,让她都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 耳畔蓦地响起裴长意清冷的声音,“或许二姑娘吃的,并不是自己的点心,只能偷吃。” 这话听来总觉得意有所指,还有一丝阴阳怪气。 徐望月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去,裴长意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薄薄的唇,微抿的弧线透出冷漠的气息。 徐望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虽说他一向冷淡,可她还是很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徐望月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她想要离裴长意远一点,只是想要明哲保身,不是想得罪他。 她抬头,淡淡一笑,“世子爷开玩笑了,在侯府里何须偷吃东西。我昨夜有些不适,早早便睡了,什么都没做。” 不知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心烦,徐望月的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裴长意淡淡扫过她一眼,抬步往前走去,“走吧,回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钰觉得他们三人在雪地里走得比典狱司池塘里的那只乌龟还慢。 越走越慢,自己都快抬不起步子了。 可裴长意走得淡定自若,裴钰也不敢多嘴。 好不容易走回书房里,青芜迎上前来,帮徐望月脱下了斗篷,有些诧异,“二姑娘,您没把披风带来吗?” 披风? 徐望月的脸微微一红,冲着青芜摇了摇头。 “无妨,先穿我的吧。”青芜脱下了自己那件青底白鹤,浅浅笑着把徐望月裹了个严严实实。 徐望月肤色极白,配上青色披风,越发显得肤如凝脂。 脱下斗篷进了房里,人一暖和,徐望月感觉到腰和腿都仿佛失去了知觉,让她无法动弹。 青芜瞧出了一丝不对劲,她一言未发,小心地扶着徐望月在桌案边坐下。 握起了笔,徐望月全神贯注开始练字,身上的痛楚逐渐减弱。 “青芜姑娘,今日这字帖是什么呀?这些字我都认识,可意思好像有点读不明白。” 徐望月好学,她每日不光是在练字,总会读一读背一背。 她的这些小心思,裴长意似乎早就发现了。 除了第一日那本裴长意日常的字帖,后头的都是根据她此刻能读懂的,安排了一些简单的字帖。 “孙子兵法。” 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的,虽冷若冰霜,却没一丝不耐。 徐望月写得太认真,竟未发现,不知何时青芜站到了书房门口。 兴许是因为隔了这一层屏风,徐望月面对裴长意,没有了方才的那般紧张。 徐望月壮着胆子开口问道,“以正合,以奇胜,这一句我不明白。” 她前几日练的诗册,多是朗朗上口。除了那人教过她的,其余那些多,读上几遍也总能意会一些。 可今日这本字帖,她看不懂。 原来是孙子兵法,不说她看不懂,只怕是那人也没有读过。 裴长意并未嫌她蠢钝,“以正合,这里的正,指得是正规,正统的战术布置,是稳固基础,确保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的关键。” “以奇胜……” 裴长意解释地详细,耐心细致还举了不少例子分析。 徐望月听得认真,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 不知从何时起,裴长意似乎成了她的先生。 徐望月想到这,脸微微一红,提高了声量说道,“多谢二公子赐教。” 裴长意并未接话,屏风后的脸色愈发难看。 处处避嫌,送走披风,若不是外头冷,只怕她绝不会进这书房里读书。 不说旁的女子,便是她的长姐,也一心想要进书房。 可旁人在意的东西,徐望月好像都不在乎。 他端坐在屏风后面,微微蹙着的眉冰凉而冷漠,眉梢微微带怒,不似往常的清远疏淡。 他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眸色漆黑深沉,让人一望,看不见底。 徐望月收拾着东西,有些犹豫地半靠在桌案边上。裴长意不动,她若是离开,总觉得是对先生不敬。 她缓缓解开披风放在桌案上,准备还给青芜。 披风刚碰到桌案,就听裴长意冷冷的声音传来,“既然喜欢,为何不要?” 徐望月身形一颤,心里咯噔了一下,头脑空白了一瞬。 她并不知道隔着屏风,她身姿朦胧,像极了烛影晃动时的身影。 第一卷 第37章 你也腰疼,怎么弄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东暖阁的小桌上放着一个棋盘,徐瑶夜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一子一子落下。 见五福嬷嬷拎着一个小食盒走进来,徐瑶夜脸色微微一变,将手中棋子放下。 瑞草葫芦纹样的食盒,里头放的是药。 侯府里人多眼杂,特意遮掩。 每每见到这瑞草葫芦纹样,徐瑶夜心头就烦躁不已。 等五福嬷嬷将门关严实,徐瑶夜一子落下棋盘上的棋局乱了,“罢了,不玩儿了。” “我的大姑娘,从小你就沉得住气,棋艺也是了得。怎么到这会儿,心性乱了?”五福嬷嬷走上前将一小碗药递到徐瑶夜手中,替她整理着棋盘上的棋局。 名门贵女,最为看重的便是琴棋书画,徐瑶夜又是汴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棋艺颇为了得。 只是她从来爱下棋,也不是为了静心,而是为了要赢。 徐瑶夜端着那碗温热的药,眉头微微蹙起,“嬷嬷,这药究竟要喝到什么时候?你同母亲说说,我们的计划能不能提前?” 她如今真的是等不及了,世子爷的书房她进不得,却由着青芜一个丫鬟进去。 还有徐望月,夜夜和她的夫君被翻红浪,自己如何能安心? 她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五福嬷嬷小心翼翼的收起那药碗,轻轻拍了拍徐瑶夜的手背,“大姑娘,事急从缓,万不可着急呀。” “不可,我实在放心不下,我们现在就去世子爷的书房瞧一瞧。” 徐瑶夜话音未落,已然起身。 五福嬷嬷唤来了碧玉,小声叮嘱了几句,让她陪着徐瑶夜去世子爷书房。 徐瑶夜在自己院子里心绪不宁,可当她站在裴长意书房门口,心里头倒是有一丝后悔。 那日裴长意再三敲打,不让自己来书房。今日自己不请自来,不知道会不会惹恼了裴长意。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见过世子妃。劳烦世子妃稍等,容属下前去禀报世子。”裴钰恭敬行礼,把徐瑶夜拦在了院子门口。 裴钰走进书房里时,见徐望月已然收拾好的东西端坐在一旁,屏风后头那道清冷的身影,拿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世子爷,世子妃来了。” 裴长意语气平和,“世子妃来做什么?” 裴钰恭敬,“世子妃担心世子不好好用膳,特意来送了点心。” 徐望月听到长姐来了,心头一喜,大白天的他们两个应该只是用膳,那自己刚好可以趁此机会离开。 只是她高兴得太早,手刚拿起字帖,就听裴长意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过来。 “让世子妃进来,今日与我一同用膳。二姑娘,也一起吧。” 一起? 徐望月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将她平时珍而重之的字帖都捏皱了。 裴长意从屏风后走来,神色泠泠,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缓缓移了眼神,落在那本捏皱的字帖上,眸底一暗。 书房旁的水榭里,摆上了一桌子丰盛菜肴,裴钰和青芜在一旁站着伺候。 裴长意端坐在正位,身旁是笑得明媚灿烂的徐瑶夜,她颇为得意地挑眉扫过一眼青芜。 是个美人胚子。 只可惜,只要自己这个世子妃来了,她便要站在一旁伺候。 角落里坐着一脸平静的徐望月,她倒是没有多想,望着眼前的东坡肉,麻婆豆腐,有些饿了。 福祸相依。 虽说要和这两人共同用膳,算不得好事,可世子爷的午膳,比长姐的还要高出一等。 徐望月这般想着,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也好了许多。 裴长意今日休沐,面前放了一壶酒。 他自饮了一杯,眼神缓缓落在徐望月的嘴角上,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比起自己和徐瑶夜在此端坐着,她更在意的似乎是桌上的菜肴? 裴长意的嘴角微微一抽,眸底又暗上了几分。 裴长意给徐瑶夜倒了一杯酒,“夫人,天寒地冻,劳你关心。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他原是随口一句,却想不到徐瑶夜微微变了脸色,伸手便推开了他的酒杯。 “世子爷,我有一些不舒服,今日不想饮酒。” 徐瑶夜心中懊恼不已。难得裴长意这般温柔,自己却要拂了他的好意,自是她不愿意的。 可那大夫再三叮嘱,这段时日她不可饮酒。 裴长意似乎并不介怀她的拒绝,反倒是关切地开口,“不舒服?夫人哪里不舒服?” 徐瑶夜还未开口,就听裴长意继续说道,“是不是我昨夜弄疼了你?可是腰疼?还是腿疼?” 徐瑶夜娇嗔着推了推裴长意,“这么多人在这,世子爷休要胡说。” 听到裴长意这样说,徐望月差点被嘴里的那口东坡肉噎住,轻咳了好几声。 裴长意仿佛根本瞧不见她,又给徐瑶夜布了菜,“我院子里的厨子,最拿手的便是这道东坡肉,夫人尝尝。” 这句话徐望月赞同,这东坡肉油而不腻,入口即化,实在是好吃。 可她没想到,长姐一见到这肉,就皱起了眉头捂住了嘴。 “怎么了夫人?不喜欢?”裴长意开口,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徐望月轻轻拍了拍长姐的后背,见她开不了口,只能替她说道,“世子爷,长姐她平日里吃得清淡,如此油腻,她吃不惯的。” 徐瑶夜一闻到东坡肉的油腥味,忍不住便想吐,紧紧捂着嘴,根本没办法开口。 听徐望月替她解围,她不住地点头。 裴长意贴心地将东坡肉移到远处,眉眼淡淡瞧了徐望月一眼,“夫人不爱吃,二姑娘倒是吃了不少。” “你们姐妹两个如此相像,口味倒是大相径庭。” 徐望月的心咯噔一下,维持着嘴角的笑意,“世子爷真会说笑,口味喜好,自是每个人都不同的。” “不见得。”裴长意给徐瑶夜夹了一筷子清淡的荷塘月色,淡淡开口。 “前几日我审了一个案子,一家子两兄弟,从长相到性格都一模一样。” “原本是一件美事。只可惜弟弟爱上了嫂嫂,终究酿成了大祸。” 徐瑶夜刚往嘴里放了一口百合,听了他这话差点噎住。 他是何意?可是在暗指······ 裴长意轻轻拍了拍徐瑶夜后背,语气温柔,“夫人平日沉稳,怎么今日这般不小心?” 他淡淡扫过一眼徐望月,“夫人可是被这案子吓到了?” “不过你尽可安心,你和二姑娘喜好性格截然不同,自是不会出现这样的闹剧。” 徐望月听他说这个故事,嘴里的东坡肉都不香了。 讲这样的故事,裴长意该不会真的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微微侧头,见裴钰神态自若,还时不时应和点头。 裴钰性子直率,不会说谎。 难不成真有这样的案子?是自己想多了? 这样一来,徐望月心里堵得慌,也吃不下了。干脆放下筷子,温顺坐在一旁。 徐瑶夜摇了摇头,笑着握住了徐望月的手,“我是不小心呛到了,怎么会是被吓到了呢?我们姐妹情深,世子爷休要胡说了。” “我庶妹还未出阁,这般玩笑,不好。” 她有意要扯开话题,干脆转过头去看向了徐望月,“你跟着二公子学习也许久了,学得如何?” 徐望月知道长姐是想要扯开话题,只是长姐不知,这个话题亦不是什么可聊的。 她从来这书房之日起,连二公子的面都未曾见过。 一时之间,徐望月不知该如何开口。 “学得如何,她自己说了不算,需要夫人考核才是。” 裴长意放下了筷子,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转头看向了徐瑶夜。 徐瑶夜根本不在乎徐望月学得如何,只是想要尽快扯开那个话题。 见裴长意接话,她立刻笑道,“他们日日在你眼皮子底下学习,你也不知道学得如何?” “夫人的意思,是我该考核一下二姑娘?” 裴长意的嘴角微微牵起,看向徐望月的眼神中,似有一丝意味不明。 就好像。 就好像一个猎手,终于等到了捕猎的时刻。 第一卷 第38章 郎君又在她背上写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早上徐望月出院子的时候,浑身酸痛连路都走不动。 红玉担忧,又不敢去世子书院等二姑娘,只能早早等在早上分别的地方,等二姑娘下学。 今日落了极大的雪,纷纷扬扬,路更难走了。 红玉等了许久,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也没等到徐望月回来。 她心中觉得奇怪,徐望月从未留在裴长意书房里用过午膳,总不会出事了吧…… 远远的,有几个人影走来。 红玉望了一眼那张扬明艳的红金配色,倒像是她家大姑娘,世子妃。 这顿饭徐望月用得意兴阑珊,胆战心惊,徐瑶夜倒是心情好了起来。 裴长意不止破天荒留她在书房里用了午膳,还对她嘘寒问暖,关切万分。 她回过头,颇为得意地看了徐望月一眼,“你瞧见了,世子爷待我,便是这般如珠如宝。” “他见我身子有些不适,便让你陪我回来。” “只是可惜了,你今天下午不能练字了,这次算长姐对不住你。” 徐瑶夜话说得客气,可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的笑容。 她在炫耀。 徐望月乖巧颔首,丝毫没把徐瑶夜说的话放在心里。 他们夫妻和顺,与她何干。 她一路走,一路伸手揉着腰。不练便不练了,她实在累得很。 刚才吃饭,她时刻端坐着,早觉得腰腿都有些吃不消了。 红玉撑着伞,见来人越走越近。 碧玉殷勤地替世子妃掌伞,她家二姑娘在后面一个人艰难走在雪地里,发间,斗篷全覆满了白雪。 世子妃不知回头对二姑娘说什么,脸上笑容明媚,二姑娘低垂着头,看着十分可怜。 “红玉?”还是碧玉先瞧见了红玉。 “红玉见过世子妃。”红玉温顺行礼,起身时很自然地走到徐望月身旁,伞全然落在徐望月头顶。 “还知道来接你家姑娘,倒是个忠心的。”徐瑶夜心情好,冲着红玉笑了笑。 红玉从未见过大姑娘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有些怯懦地往徐望月身边靠了靠,顺势扶住了她。 把全身的劲都卸到红玉身上,徐望月终于喘了一口气。 回到院子里,红玉赶忙扶着徐望月躺到床上,“二姑娘今日脸色太差了,还好二公子到底有几分人情味,把姑娘放回来了。” “和二公子有什么关系?是世子爷见长姐身子不适,让我回来陪她的。” 徐望月在床上躺下,松了松手脚,只觉浑身的筋骨都要碎了。 她回眸,见红玉一脸不解,她开口解释,“世子爷说长姐脸色不好,让我陪着回来伺候她,今日便不需要再练字了。” “世子妃红光满面,哪里脸色不好?我瞧着二姑娘的脸色才不好,你方才走来,脸比白雪还白。” 红玉准备着点心,很是不愤地回头,“再说了,哪怕是大姑娘身体不适,她身边不光有碧玉和五福嬷嬷,还有大把的丫鬟婆子。哪有让二姑娘去伺候大姑娘的道理?” “二姑娘,你哪会伺候人啊……” 红玉絮絮叨叨地说着,徐望月心头微微一动。她摇了摇头,“好了,别再说了。” “你如今,话有些多了。” “是,二姑娘。”红玉手里拿着药走来,硬把徐望月压了下去。 “奴婢不说话了,帮二姑娘上药。” 她凑上来,报复一般轻轻掐了一下徐望月的腰,主仆两人笑作一团。 上了药,徐望月昏昏沉沉便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恢复意识的时候,闭着眼,她隐约听到了碧玉的声音。 她心头一沉。 碧玉是长姐的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若没有什么大事,绝不会轻易涉足她这个小院子。 而她们栖梧院里的大事,莫过于裴长意来了。 徐望月不禁想到昨夜种种······ 他怎么又来了? 身上抹了药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又来了。 徐望月心情越发有些烦躁,还未睁开眼睛,双手胡乱抓着锦被,捏皱。 “二姑娘,二姑娘醒醒,碧玉姐姐来了。”红玉的声音响起。 果不其然,正如徐望月所猜想的那般,碧玉是来叫她过去的。 裴长意来了。 徐望月换上衣服,跟在碧玉身后,慢慢挪步到了房中,见到的竟是长姐。 徐瑶夜换了同款丝绸里衣,饮着茶,见了徐望月,轻轻撩了撩眼皮。 “今日我瞧见青芜了,确实美貌。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想来你的功夫不错。” “世子爷昨日来了,今日又来了。” 裴长意来了,徐瑶夜心中欢喜。 可一想到他是迷恋那狐媚子在床上的功夫,心里又有些不舒坦,非得说上几句刺一刺徐望月。 徐瑶夜继续说道,“世子爷说我辛劳,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待他看完书,再让我去伺候。” “他知我害羞,会先熄了灯。你一会儿见灯灭了,自己进去。” 徐望月温顺点头,浑身隐隐作痛。 见徐望月一直不开口,徐瑶夜放下了茶杯,略有不郁地说道,“我告诉你,世子爷所有的体贴温柔都是对我的,你切莫有什么歪心思。” “还有,既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便要好生努力,不要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那个青芜,我听说她不只是美貌过人,学识也很出众。” “好不容易世子爷又来我院里了,你可不要再给我出什么纰漏了。” “知道了,长姐。” 徐望月话音刚落,便见房中的灯灭了。 她推开门,一步一步走进房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比往日还要更黑上几分。 “郎君……” 徐望月开口摸索着往前走,一不小心撞到了桌案边角。 她吃痛,下一秒,被拉入了一个健硕的怀中。 “夫人怎么这般糊涂,在自己房中还会撞到?” 裴长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笑,把徐望月身子摆正,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此刻是面对面的,这个姿势让徐望月害怕,她身子僵直,匆忙地低下了头。 如今这房中半点光亮都没有,她伸出手都看不清自己的手指。 哪怕是抬头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徐望月仍是慌乱。 她模仿着长姐的语气笑着说道,“房中这般黑,便是自己的房间也会撞到的。” “是吗?是因为房间里太黑吗?我还以为,是你腿疼。” 裴长意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上她的腿,从一处,按到另一处。 徐望月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只能由着他,在她的伤处按着。 “疼?白日里瞧着你,走路那般轻巧。怎么还需要上药?” 裴长意的声音冰凉如水,却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撩拨。 徐望月想从他身上跳下去逃走,却不敢轻易挪动身子。 她回忆着白日里长姐的模样,开口说道,“我到底是世子妃,总要顾着侯府的颜面。” “纵然是上了药,也不能让旁人瞧出来了。” “原来如此。”裴长意将她搂进怀中,下巴稳稳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十分亲昵。 “我瞧你今日这般轻巧,还以为是我做得不好。” 好,他做得不能更好了…… 徐望月的身子颤栗。 不过片刻的功夫,桌上的宣纸墨台全都打翻了。 黑色的墨染在白色的纸上,一片又一片,凌乱至极,又带着另一种美。 徐望月的后背一凉,毛茸茸的笔落在她身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又来? 她抓着宣纸的手蓦地用力,全身绷直,这一次她定要说出是什么字来。 长姐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不断萦绕,你可不要再出什么纰漏了…… 裴长意终于写完了字,还好,这三个字不难。 徐望月会。 她松了一口气,仿佛是经历了一场考核。 她整个人身子软下来,靠在裴长意怀中,“郎君,可是想要考我?” 裴长意开口,气息有些不稳,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汴京城第一才女,我如何能考倒你?” 他的手指从她背后轻轻划过,“今日,我写了三个字。想来夫人你,不止能说出是什么字,还能知道出处。” “以正合。”徐望月淡然,“出自孙子兵法。”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学过了。 黑夜之中,她看不见裴长意的嘴角微微勾起,眸底渐渐亮起了光亮。 原来。 是她。 第一卷 第39章 果然夜夜都是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红玉端着水和药从外头走进房里,见徐望月回来不着急休息,竟先翻开了字帖,实在觉得奇怪。 “二姑娘,你该不会是被折腾傻了吧?” 徐望月提起笔,往红玉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说什么傻话?” “是二姑娘你,你在做什么傻事呢?这么晚了,又是连着两日,你不累吗?” 红玉十分关切地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徐望月的额头,她喃喃自语着,“没有发热啊······” 徐望月拨开了红玉的手,接过她端来的那碗避子药,“你如今不光是话变多了,胆子也变大了,竟敢当着我的面说我?” 她一口饮完这碗避子药,视线又回到了字帖上,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她心情很好。 和那些事无关,她此刻有一种经历了一场考试,还得了高分的感觉。 幸好自己每次练字时都十分认真,要不然这次再说不上来,出了纰漏,真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事。 徐望月将字帖抱在怀里,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这一夜裴长意动作太快,徐瑶夜刚见到徐望月,就听到裴长意在叫她。 没办法,她们两个连话都没说上,徐瑶夜便进了房中。 她只隐约听到徐望月说,并无纰漏。 既然没有纰漏,想来也就是一般云雨。 徐瑶夜微微蹙眉,那样的事情不提也罢。 她进了房中,见裴长意穿戴整齐,坐在桌案边上。 徐瑶夜摇曳生姿走到裴长意边上,略带撒娇地夺过他手中的玉竹笔,“郎君,每晚都这般忙吗?” “今日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虽说云雨那些事,她没有办法陪裴长意,可正常夫妻之间,也不光是那些事。 同床共枕,还能互诉衷肠。 裴长意嘴角淡淡一笑,从她手中拿回笔,“既是汴京城第一才女来了,陪我聊聊吧。” 徐瑶夜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新科状元郎,这是在嘲笑我吗?” 她心里仿佛灌了蜜,甜得头晕眼花。 自从自己嫁入侯府,担着这侯府主母的名头,却总很难见到自己的郎君。 若是婆母那边有什么事情,他们见了面也是有事说事,这还是第一次,裴长意说要她陪他聊聊。 徐瑶夜这汴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多是派人吹捧出来的,可她也是有些学识在身上的,自然不怵。 她淡定地在裴长意身边坐下,凑过头去看他正在纸上写着的字。 “以正合,以奇胜。” 徐瑶夜拿起裴长意正在写的那张宣纸,轻声地念了出来。 她微微蹙眉,方才那股自信荡然无存,她没有想到,还真被难倒了。 这六个字并不复杂,可连在一起,她怎么没看明白? “夫人未曾读过吗?”裴长意开口,语气平静。 徐瑶夜面上微微一红,随即淡定地放下那张宣纸,“定是郎君故意的,拿了什么女子未曾读过的书来为难我。” “自幼父亲便安排了先生来家中教学,四书五经,女戒女德,我都烂熟于心。” “可这六字的出处,我确实不知。” 徐瑶夜十分淡定,她确定自己未曾读过,旁的女子,也不该读过。 裴长意雪衣黑发,面容轻松,眉眼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柔和,一身清冷气息却仍然凛冽。 他接过那张宣纸,淡然地又问了一遍,“夫人当真,没有读过?” “当真,定是郎君在戏弄我。”徐瑶夜笑着,悄悄挪了身子,想要靠近裴长意怀里。 却不想裴长意突然起身,将笔塞进徐瑶夜手中,“这是孙子兵法。夫人没有读过也实属正常。” “方才裴钰来寻我,说是典狱司有急案,我且得回去处理,夫人早些休息吧。” “都这么晚了,郎君实在辛劳。”徐瑶夜今日心情很好,随即起身帮裴长意披上斗篷,亲自送他出了院子。 待裴长意的马车晃晃悠悠驶出定远侯府,便立即有小厮进了栖梧院回禀。 裴钰驾着马车,时刻注意着附近,他眉眼如炬,掀开帘子轻声说道,“世子爷,那人应当回府了。” 马车里,裴长意就那样静静地在那里,身挺如松,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离,仿佛云巅之上附着皑皑白雪的山峰,谪仙之姿。 裴钰其实不太明白,世子爷早知道世子妃总派人偷偷跟踪他,探听消息。 若是在意,为何不直接敲打世子妃? 若是不在意,为何又让自己一直留意着? 裴钰挠了挠头,这几日世子爷更奇怪了,日日都去世子妃房中,可又不呆着,转身便离开。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怕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他永远也理解不了。 就在裴钰百思不得其解主子们的爱情时,就听裴长意说道,“以正合,以奇胜。你可知出处?” “自然知道。”裴钰脱口而出,语气里有些诧异,“这可是孙子兵法,我如何会不知?” 他不敢直说,可心底里却暗暗有些埋怨,在世子爷的心里,自己可是不堪重用之人? 裴长意点了点头,“是了,你熟读兵法,知道这六个字并不奇怪。你说,世子妃她应该知道吗?” 裴钰更觉奇怪,又伸手挠了挠头,这哪有该不该的…… “世子妃若是读过此书便知道,若是没读过,那自然就不知道了。” 见世子爷看着自己不说话,裴钰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尴尬地笑了笑,“世子妃是闺阁女子,纵有才女之名,没看过兵书也实属正常。” 裴长意收起了手中的书,淡然地端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没错,你我这般的人读过兵书实属正常。” “可世子妃这样的闺阁女子,还有那些文弱书生,没读过兵书,也实属正常。” “可同样是闺阁女子,还是有女子懂得的,我今日听到二姑娘读过这句。”裴钰每每提起徐望月,总忍不住想夸她几句。 吃人嘴短。 他吃了徐望月这么多好吃的点心,忍不住就要多夸她几句,“要说二姑娘,实在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她聪明得多。” “那是自然。” 裴长意低头抿了一口茶,隐在茶杯后的嘴角牵起,是压不住的笑意。 “天资聪颖是一回事,还要看看她的师父是谁。” 裴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从世子爷的口中听出了有几分得意。 他以为像世子爷这样谪仙之人,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 “那是,当朝状元郎亲自教她读书识字,那是二姑娘的福气。” 裴钰适时夸奖了两句,见裴长意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手中的茶杯也放到了桌上。 “她确实天资聪慧,只可惜聪慧过了头。竟敢和她长姐一起,想出这种暗渡陈仓的法子。” 第一卷 第40章 彻底除掉徐望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小院里,林秀娥正在编竹筐,林翠儿坐在她身边,听着外头的热闹,一脸兴奋,“娘,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呀?” 她探头探脑,想要出去看看。 见林翠儿站在院子门口张望,紫玉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脸不屑地看向她,“是我家夫人来了。” 她所说的夫人是许氏。 “你最好不要东张西望的,小心冲撞了贵人。” 林翠儿回头,满脸都是怒气,“贵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我和我娘也是贵人……” 林秀娥抓住了林翠儿的手,“翠儿,别再胡说八道了。” 紫玉冷笑着,“对呀,翠儿小姐你还是听林大娘的话,人生来就分贵贱,这种事情不是你不认命就行的。” “林大娘,我家夫人来了,我得过去请安。”紫玉嘴角微微勾起。 她是五福嬷嬷娘家的侄女,被派来这小院子伺候林氏母女,一方面是要盯着她们两个。 另一方面,也是姑姑帮她找的好差事。随便偷懒,姑娘也不会说她。 五福嬷嬷希望紫玉能安分守己,安稳度日。 等过两年,求着姑娘给她许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 可紫玉心里却觉得自己年轻又漂亮,总存了攀高枝的心思。 见许氏来了,忙赶着去主子面前露个脸。 林秀娥仍然在编她的竹筐,头都没抬,随口说道,“去吧。” 见紫玉走了,林翠儿气急了,不断地在地上跺脚,“嫂嫂明明说派紫玉来照顾我们的,那她就是丫鬟,我就是她主子!” “她凭什么不把我们当回事?哪里有半点丫鬟的样子?” “行了,你别再说这些话了。”林秀娥把竹筐扔到地上,“现在我们在侯府里,有吃有喝已经很好了……” “这当然不够!我想让她也喊我一声翠儿姑娘!” 林翠儿越想越生气,见娘亲也不理她,干脆自己偷摸溜出了院子。 远远的,她瞧见了一个穿着华丽,雍容华贵的夫人,应该就是紫玉口中所说,她们徐府的夫人许氏。 眼前的许氏和她娘亲林秀娥差不多的年纪,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许氏身上所穿的,都是华贵的绫罗绸缎,阳光下隐隐泛着光芒。 衣摆上绣着的那只凤凰,精妙绝伦,好像随时都会飞出来。 许氏前头走了好几个婆子,身后还有好些个丫鬟。 这样子的阵仗,林翠儿从来没有见过。 前几天她听娘亲说,要求着世子爷帮她找一门好亲事。 林翠儿看着许氏裙摆上的那只凤凰,他们林家村首富家的夫人,也不可能穿这样的衣服。 什么样的好亲事,也比不上留在侯府里。 许氏来的时候,徐望月正在东暖阁里和长姐一同用着点心。 因着昨夜裴长意特意和她聊天,徐瑶夜的心情好极了。 这样破天荒的事情,让她觉得裴长意定是对她有了情意。 徐望月端坐着,低垂着眸子,乖巧温顺的模样。 长姐方才给自己夹了一只虾饺,此刻又让五福嬷嬷给自己盛了碗粥。 她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见长姐心情好,她自然不会扫兴。 “昨晚上没出什么纰漏吧?”徐瑶夜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 她话虽这么问,其实心底里明白,昨夜定是好得很,不然裴长意也不会留下和她郎情妾意地聊天。 徐望月点了点头,“长姐放心,什么纰漏都没出,昨日……” 她刚要开口说裴长意在后背写字的事,就听见门外响起碧玉欣喜的声音,“大姑娘,二姑娘,夫人来了。” “快让母亲进来。”徐瑶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转头看了一眼徐望月,“你刚才想说什么?” 徐望月知道许氏每一次来,都会屏退左右,单独和长姐说话。 她摇了摇头,反正“以正合”这三个字她答出来了,那此事儿应该也算是过去了,没必要和长姐说得如此细节。 此刻她心情这么好,听了昨天晚上的细节,又该发脾气了。 五福嬷嬷打着帘子,亲自迎了许氏进东暖阁。 “你也在?”许氏挑眉,眉眼疏淡,在徐望月身子上下扫过一眼。 “她现在便要走了,去跟着二公子练字。”徐瑶夜有许多话想要和母亲说,忙寻了个由头把徐望月送走。 徐望月自然不会碍事。 她转身出东暖阁,见碧玉和五福嬷嬷一人拎着几个大包袱往里头走。 她心里觉得奇怪,好像许氏每次来,都会亲自带好几包东西,包得极为严实,让人一点都瞧不出里头是什么。 侯府里什么都不缺,又何须许是每次从外头带进来呢? “这几包是大夫给你开的新药。”许氏压低了声音,为了避人耳目,这些药都是她每每进侯府来看徐瑶夜,亲自带来的。 见徐瑶夜脸色一沉,许氏握住了她的手,“好了,熬过这一阵,你就是将来侯府世子的娘亲,侯爷夫人。” 听到侯爷夫人这四个字,徐瑶夜嘴角牵起,面露得意。 “母亲,昨夜世子爷,特意留下和我聊天。” “哦?”许氏并不意外,轻轻端起茶盏,“你且说说,聊什么了?” “聊什么重要吗?”徐瑶夜有些意外,过去她和那上郎将一见面,便是甜言蜜语。 和裴长意倒好似,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 许氏失笑,“聊什么自然重要,男人同你聊什么?便是把你视作什么。” 徐瑶夜点头,似懂非懂地说出“以正合,以奇胜”这六字,又将昨夜细节说来。 她说得有些累了,半靠在榻上,端了一盏甜茶,喝上了两口。 “这六个字出自孙子兵法,我自然是没学过,世子爷好似故意为难我。” “你说他拿孙子兵法来考你?”许氏脸色一沉,这事有些不对劲。 “有何不对劲?”徐瑶夜也紧张起来,“母亲觉得有什么问题?” 许氏摇头,“纵然你是才女,没读过兵法也是正常的,他为何要问你?会不会和徐望月有关?” 刚刚她瞧见徐望月,未施粉黛,娇娇弱弱地站在那。 侯府养人,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这样的娇柔美人儿,最会勾人魂魄。 若不是她们半点办法都没有,许氏绝不允许女儿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女子晃来晃去。 “不会的。”徐瑶夜想起徐望月那怯懦的模样,冷笑了一声,“就她那个没出息的东西,有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根本不敢瞒着我。” “母亲,我和世子爷朝夕相对,我很了解他。” “他定是以为我这汴京城第一才女,应当是学过兵法,能和他交流的。” “都怨我,过去应该学一学的。若是我能在兵法上和他讨论一二,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的。” 徐瑶夜说着话,甩了甩帕子,“这几日我要找几本兵书,好好研究研究。” 许氏叹气,过去她总以为自家姑娘聪慧,拿捏男人不在话下。 可如今看来,倒是她高看了徐瑶夜。 “傻丫头,世子爷要讨论兵法,身边多的是小厮谋士。” “你是他的夫人,你们两个人相处,便是不谈侯府之事,也该谈谈风花雪月,谈什么兵法?” 许氏想到方才徐望月摇曳身姿的背影,心里头就不安稳。 “你之前不是说有法子撮合徐望月和二公子吗?如今此事进展的如何?” 她眉眼一沉,眼中的怨毒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若是不除了她,我总放心不下。” 她们没注意,院外影壁旁,有一道人影印在影壁上,如松柏之茂。 似乎有风将这话推了过去! 莫非是裴长意!?? 第一卷 第41章 我要纳她进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刚走出长姐的院子,徐望月一抬眸,就见红玉撑着伞,正在等她。 “二姑娘。”红玉小跑着过来,把斗篷围在徐望月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姑娘今日要不要请假不去练字?我瞧着您还没什么力气。” 红玉颇为担忧,连着两日折腾,她家姑娘这般瘦弱的身子如何能经得住。 天寒地冻,她刚一开口,面前就多了一团白雾。 徐望月笑起来,对着空气哈了一口气,两团白雾相撞,在空中消散。 “你瞧,我力气比你大多了。” 徐望月伸手拢了拢斗篷领子,“你也知道天冷,快些让我去书房,早一些进去便不冷了。” 头几日练字,徐望月都会把裴长意亲手所写的字帖留在书房里,不敢随便带回来。 怕长姐看见,会惹出麻烦。 后来她发现徐瑶夜根本不在意自己练字的成果,更不会来她院子里瞧。 便干脆把裴长意亲笔所写的字帖带回来,晚上她也要再练上一会儿。 那些所谓名家所书字帖,比起裴长意亲笔所写,到底是略逊一筹。 既是要学,便要学最好的。 徐望月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不论身子有多疲累,她还是要去书房练字。 红玉知道拗不过她,只能陪着她往自己院子里走。 “奴婢就知道姑娘不会打消练字的念头,东西已经帮姑娘装好了。” 为了避嫌,红玉亲手做了个小布袋,将裴长意的字帖藏在其中。 ”今日我身子挺好的,你不必送我了,就留在院中吧。” “方才在长姐那里,早膳用得太多了,我现在就去练字。”徐望月取了布袋,转身便出了院门。 那些肠粉,虾饺,玲珑点心,若不是她实在吃不下了,还想再吃几口。 不知是吃多了有力气,还是答出了题心里头高兴,徐望月只觉得脚步轻快,眼看着便要到书房了。 “二姑娘,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徐望月眼前突然挡上一堵高大的身影,好似一堵墙,将她拦了个寸步难行。 听着这声音,徐望月便觉得烦躁,裴二公子。 从第一次见到裴长远,徐望月就知道这个人心术不正,对自己更是不怀好意。 去裴长意书房练字多时,裴钰一直将自己和二公子隔开。 徐望月心中万分感激。 却没想过,会在去书房的路上遇到他。 裴长远心中所想和徐望月全然不同,他答应去兄长书房学习,本就是为了徐望月。 府里有这样的俏佳人,他却看不见摸不着,实在让他心痒难耐。 好不容易进了书房,明面上明明说是让自己教她读书识字。 可结果呢,她在庭中,自己在书房里。 非但隔着厚厚的珠帘,便是他想要靠近那亭子,都会被裴钰阻拦。 待他终于如愿去了那亭子里,裴钰竟把徐望月带去了书房。 天寒地冻,他一个人在亭子里冻得瑟瑟发抖,四周的帘子还换成了防风被。 这一下,他连佳人的背影都瞧不到了。 用了好些时候,裴长远才心知肚明,这定是兄长的意思。 死守男女大防,不让他接触二姑娘。 他气急了,却不得不听母亲的吩咐继续上兄长院子里学习。 前几日,嫂嫂不经意间地一句话,点醒了他。 徐瑶夜问他,从栖梧院去书房的路也不近,他们两人就未曾偶遇过? 对呀,进了院子他没办法,那进院子之前,他总能找到机会一亲芳泽。 他蹲守徐望月的第一日,刚好是红玉送她的那一日。 幸好他够耐心,今日又在这等了一早上。 他上前伸手便想抓徐望月的手,“我的二姑娘,从未有什么姑娘能让我天寒地冻的,在这等了一个早上又一个早上。” 徐望月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裴长远笑了笑,只觉眼前女子慌乱害怕的样子,都是这般可爱。 “对对,你说得对,二姑娘说得都对。这样吧,过几日我便让母亲去你长姐那提亲。” “将来你进了我房里,便不算男女授受不亲了。” 听裴长远这么说,徐望月抬起头,脸色更加苍白,“二公子是将相之才,将来必成大器,我只是一个庶出女,配不上您的。” 她没想过,裴长远心里竟然存了这样的念头。 不可能,她绝对不可能嫁给他。 裴长远又往前迈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更甚,眼神从徐望月娇俏白皙的脸上慢慢往下滑,斗篷领口处露出一小截白皙娇嫩的皮肤。 他挪不开眼神,吞咽了一口口水,“二姑娘,你好白呀。” 见徐望月一双美目瞪得圆溜溜的,眼中似有怒气,裴长远也知道自己失态了。 虽说徐望月只是一个庶出女,却到底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和他在外面招惹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同。 他知自己太过冒犯,立马改口道,“二姑娘认为我有才,我也瞧着你美貌。郎才女貌,自是天生一对。” 他说这话快步往前两步,就想将徐望月搂进怀中。 “二姑娘你且放心,我是真心爱慕你,只要你从了我,我定会一心一意待你。” 他对每个女子都是一心一意的。 只是他的心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罢了。 徐望月根本不想听他这些胡言乱语,他的心意她根本不在乎。 “二公子,让一下。” 徐望月已不想再和他说些什么,不停地往后退,几乎是要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到了眼前的兔子,他怎么可能放手。 裴长远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徐望月的胳膊,他力气极大,拉扯着,嘴里说的话越发不干不净。 徐望月死也不从,拼命挣脱着,用尽全力去推他。 两人拉扯间,那布袋翻滚着落到了地上,裴长远一眼便看见了裴长意的字帖。 他在书房里学了那么久,对裴长意的字迹十分熟悉,皱着眉大喊出声,“兄长的字帖!” 趁他失神,徐望月立刻推开他,往后站了一步,迅速捡起字帖装回了布袋里,“你看错了,二公子。” 她此刻心里有些没底。 原本她和裴长意之间清清白白,无事不可对人言。 可字帖却被这纨绔二公子看见了,他对自己求而不得,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混话来编排他们。 果真,裴长远细想了想,一拍大腿,“我不可能看错,那就是我兄长的字帖!” “难怪他不让我接近你,原来是兄长对你……” “二公子,慎言。”徐望月慌乱,忙阻拦裴长远说下去。 “我在书房里练字,青芜姑娘一直陪在我身边,你切勿胡言乱语。”徐望月厉声说道。 “我人微言轻,二公子尽可胡说。可你若是惹恼了世子爷,还是需三思的。” 听徐望月这么一说,裴长远不敢把后头的话说下去。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好,此事应当与我兄长无关。” “但你偷偷藏起世子爷的字帖,你可是对他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没有。”徐望月理直气壮,坚定地说道,“世子爷是当今状元郎,学识渊博。” “凡天下读书人,都仰慕他的学识。” 听她这般吹捧兄长,裴长远的脸色越发难看。 从前他是这侯府里的混世魔王,他想如何便如何,无人敢多说半字。 可自从裴长意回来,他的身份变得尴尬不说。 旁人也是多吹捧裴长意的厉害,越发显得他不学无术,纨绔浮夸。 就算没人敢到他面前说,裴长远也心知肚明。 众人经常拿他和兄长对比,而他永远是输的那个。 他冷着脸看向徐望月,“字帖而已,本公子也有,你从今日起,便临摹我的字帖。” 听到他这么说,徐望月一怔,“二公子,也有字帖?” 徐望月的真诚发问到裴长远耳里听来,却满是嘲讽。 他用力抓住徐望月的双手,“他的字帖便这样好?” 徐望月被他抓得生疼,努力想要挣开。 二公子你放开我,“世子爷的字,的确写得很好……” 裴长远冷笑,低下头,刚要对徐望月不轨,突然被人紧紧攥住了手腕。 那只手极为用力,紧紧掐着他的手腕,硬生生地拉开他和徐望月。 “什么人!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对我……” 裴长远痛得龇牙咧嘴,这么冷的天,额间都滴下汗来。 他抬头一看,整张脸变得煞白,“兄……兄长……” 徐望月身形一晃,带着温度的手掌,扶住了她晃动的肩膀。 她抬起头,霭霭白雪之上,仿若谪仙的男人冷着脸站在那里,满目寒霜。 第一卷 第42章 你还记得昨晚弄疼你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痛得意识都快模糊的裴长远看清来人,瞬间清醒过来,脸色煞白,几乎要瘫软在地。 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裴长远瞬间脱力的那只左手像落叶一般垂下去。 他疼得钻心,左手此刻连抬都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去扶住左手。 他咬着牙,满头都是疼出来的汗,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兄长,未免太严苛了。” 裴长意长身玉立站在原地,只往前挪动了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徐望月掩在他身后。 他面容冷淡,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透着如深潭般的漩涡,毫无瑕疵的脸上透着森森寒意。 青芜站在他身后,世子爷此刻怕是盛怒。 她走上前,用斗篷将徐望月裹紧。 她来时见徐望月面色镇定,还道是她不怕,可一接触才发现,她浑身颤抖。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生气。 徐望月也不知此刻自己是何情绪,方才她恐惧,愤怒。 待她看清来人是裴长意后,整个人的情绪平静了许多。 裴二公子最怕的便是世子爷,唯有裴长意来了才能压得住他。 徐望月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沉了沉。 她裹紧了微微敞开的斗篷领口,瞧了瞧附近。 平日里这条路上虽然人不是多,可总有几个丫鬟会从这儿经过,今日半个人影都没有。 无人看见,徐望月安心了许多。 “带二姑娘回书房。”裴长意语气冰冷,没有回眸,背对着青芜开口。 青芜那一声“是”还未落地,就听裴长远冷笑道,“兄长便如此着急护着她?莫不是有什么怕被我们发现?” “有什么?”裴长意上前一步,眼神淡漠,冷冷逼视着裴长远。 “有什么想说的,你大可直言,不必阴阳怪气。” 听裴长意这样说,徐望月心口一颤,刚平缓一些的心跳又猛然跳动起来。 她和世子爷自然是清白的,可那纨绔嘴里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这样的话传出去,对裴长意不过是一场风月,说不定还会被传成是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可对自己这样的闺阁女子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不论是被旁人看见她和二公子拉扯,还是被编排和世子爷之间的事。 她的名节毁了,等待她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地狱。 徐望月可以为救那人不在意名节,答应长姐那样的事。 却不想因为名节被毁,被迫嫁给二公子这样的人为妾。 裴长远原是有一肚子混话要说的,可对上裴长意那双寒意彻骨的眸子,愣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他冷哼了一声,“你是兄长又是世子爷,我不敢妄断。” “只是你我是亲兄弟,你为了一个女子差点废了我这只手,这话便是说到母亲面前去,我也不怵你。” 裴长远说着话,眼神就往裴长意身后瞟。 到嘴的鸭子飞了,他手上生疼,心里愤愤不平。 原本徐望月对他而言,只是个姿色不错的小娘子。可现今,他为她受了这般苦难,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 “你当真不怕吗?”裴长意语气疏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一双眸子又沉了几分。 裴长远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与裴长意对视。 “我让青芜把二姑娘带走,原是想要保全你的面子。既是你自己不要脸面,那也怪不得我。” “兄长什么意思?”裴长远变了脸色,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打从裴长意回府,他就好像有了一个天生克星。对这位兄长,他实在是怕得紧。 裴长远定了定心神,分明是裴长意为了一个女人对手足出手,下手还这般狠。 只要他咬死这一点,自己纵然有错,也算不上什么大错。 “你觉得我今日是为了救二姑娘?我救的是整个定远侯府的颜面。” “你在侯府里,对世子妃的庶妹都敢如此无礼冒犯。你出了侯府是个什么模样,要我一一细讲给你听吗?” 裴长意声音冰冷,缓缓道来,掷地有声。 “这些事我清楚,母亲也清楚。” “莫说是侯府上下,便是汴京城里,还有谁不清楚裴二公子的德行?” 听裴长意这样说,裴长远的脸色越发难看,“那些都是过去的事,自从兄长回府,我已收敛许多……” “你所谓的收敛,便是在府里冒犯我夫人的庶妹?” “阻止你,不把此事禀告到母亲那里,是为了给你留一丝颜面。” “此事若是父亲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你。” 青芜轻轻扶着徐望月,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裴长意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落在她耳朵里。 好一番大义凛然,为定远侯府颜面哪怕是伤了手足,也再所不惜。 可方才的事,青芜比任何人都清楚。 世子爷知道二姑娘出事,便拦下了正要出门的自己。 他怕带裴钰来,会让二姑娘难堪,特意把今日要去赵氏那里伺候的自己带上。 裴钰也未闲着,他此刻带着人,看住了这附近。 他们站在此处,什么都看不见。可实际上,四处都是世子爷的暗卫,根本没有丫鬟婆子能从这儿经过。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二姑娘的名节不受损。 青芜心里默默猜测,此刻世子爷对二公子这一番恐吓,只怕也是为了让他自己别把此事说出去。 她心里打鼓,世子爷对二姑娘,当真是不一般的。 裴长远在这府里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是赵氏这个嫡母,他亦是有一套能哄好她。 可唯有定远侯爷,他听到名字就已瑟瑟发抖。 他变了脸色,立马堆起了满脸笑容,“兄长消气。今日是我糊涂了,我也是太喜欢二姑娘了。” “不是故意冒犯要二姑娘的,待我县试结束,我便让母亲去找嫂嫂提亲……” “爱慕一个女子,首先要尊重她。”裴长意冷冷打断了裴长远,没有让他把后头的话说下去。 “为了定远侯府的颜面,今日之事我不会同母亲说,倘若再犯,我定不会轻饶你。” “兄长放心,我定不会再犯的,二姑娘,二姑娘你……” 裴长远越过裴长意,想和后头的徐望月说说话。 裴长意巍然不动,似一座山峰,将人护得严实。 徐望月整个人瑟缩着往青芜怀里躲,根本不愿听裴长远说话。 裴长远一脸苦恼,“我不过是想和二姑娘道个歉……” 裴长意伸手抵住裴长远的肩头,“回你的院子去,好好养伤。” 他转身,眉眼淡淡看了一眼徐望月,见她脸色煞白,眼眶却是红红的,抬眸望着自己,楚楚可怜。 “随我回去。”他只淡淡落下这四字,抬步便往前走。 青芜护着徐望月,亦步亦趋跟在裴长意身后。 她在老夫人身边待了许久,惯会察言观色,逐渐放慢了脚步,和他们两人隔开了距离。 “世子爷,多谢你。”徐望月走了好一段路,才平缓了心情,开口说道。 这一句多谢,是她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 今日若不是裴长意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疼吗?” 裴长意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从头到脚打量着徐望月。 他眼神温和有礼,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被冒犯。 徐望月微微一怔,轻轻甩了一下手腕,“比起二公子的左手,我无事的。” 想到裴长远痛到龇牙咧嘴的样子,徐望月唇角微微牵起。 想让裴长远放开她,裴长意开口便行了,他此番动手,应该是为自己出气。 她甩了一下手腕,露出一截莹白如雪的肌肤,如今那一段白雪染上一层红晕。 裴长意微微蹙眉,眼神一暗,“手不疼,腰和腿还疼吗?” “只有一点点疼,比昨日好多了。”徐望月乖巧回答。 她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她昨日好像说的是,不疼…… 第一卷 第43章 他心中的无价珍宝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栖梧院外,一个小厮脸色沉重地跑进来,拉着碧玉去角落里说了好些话。 碧玉的脸色沉了又沉,挥手让小厮离开,转头对上了五福嬷嬷考究的眼神。 “那是跟着二姑娘的小厮,可是有什么事儿?”五福嬷嬷跟在许氏身边多年,后宅那些手段她早都看遍了。 她沉着冷静按住了碧玉的手,“我和姑娘带你来,就是因为你性子沉稳。只是你到底年轻,有什么都挂在脸上。” 碧玉低垂了眸子,摇了摇头,“夫人来了许久了,可有说,今日何时……” 五福嬷嬷脸色一变,“夫人何时离开,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她转念一想,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厉声道,“你要搞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虽说大姑娘如今贵为世子妃,可你我的身契都握在夫人手中。” 碧玉苦涩一笑,“嬷嬷,这些道理碧玉明白的。不是你想的那般,大姑娘对夫人自然是全然信任的。” “只是她如今贵为世子妃,凡事想自己历练一番,也不无道理。” 徐瑶夜在侯府中,最信任的便是五福嬷嬷和碧玉。 五福嬷嬷是许氏的陪嫁,对她忠心不二。 碧玉则不同,她从小和自己一同长大,徐瑶夜徐望月很是看重她。 她对母亲信任,可更想凡事能自己拿主意。许氏强势,有任何意见相左都得听她的。 徐瑶夜在私下对碧玉说过,有关二姑娘的事,先偷偷禀告给世子妃,待她定夺完再告诉五福嬷嬷和许氏。 见碧玉吞吞吐吐不肯说,五福嬷嬷站在一旁,犹豫再三并未开口。 许氏终究是老了,将来她手中的一切,包括她们二人的身契,总是要交到徐瑶夜手中的。 东暖阁里许氏和徐瑶夜聊了许久,绕是徐瑶夜说了许多次如何对付徐望月,许氏总不太放心。 “母亲大可放心,如今书房里还多了一个青芜,我需要庶妹帮我固宠。” 徐瑶夜端着茶盏,眉头紧锁着,“都说世子爷不近女色,我瞧着倒也不尽然。” 她压低了声音,将裴长意连着两夜过来的事,告诉了许氏。 “幸好,徐望月这个狐媚子看来有些手腕,竟能引得世子爷连着两晚都过来。” 见许氏脸色难看,徐瑶夜笑着拍了拍母亲的手,“放心吧母亲,徐望月这个丫头我能拿捏他,你不必如此担心。” 见碧玉和五福嬷嬷在门外探头探脑,徐瑶夜放下了茶盏,“母亲你来了许久,若是再不离府,怕我婆母疑心。” “你记得按时吃药。你别嫌母亲啰嗦,我瞧这徐望月并不简单。青芜不过是书房里的伺候丫头,哪怕是世子爷喜欢,也越不过你去。” “但徐望月不同,她知道的太多了,若是有什么心思,真不知会出什么差错。” 徐瑶夜一一应下,站起身来推着许氏便往外走。 好不容易送走了许氏,徐瑶夜挥了挥手,将五福嬷嬷和碧玉唤了进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 碧玉走上前,脸色异常沉重,“方才二公子终于找到机会,亲近了二姑娘。” 徐瑶夜眸子一亮,满脸都是惊喜,“那是好事啊!” “你派去的小厮是谁?你堂弟吗?可有让他按我们的计划把事情闹大?” 人尽皆知,徐望月的名声毁了,自然只能嫁给二公子。 徐瑶夜心中喜悦,她刚才没有对母亲说出来,便是想要等成功了再说。 她是忌惮青芜,可她更容不下徐望月。 碧玉摇了摇头,脸色越发有些难看,“是我堂弟,他尽力了,可是让裴钰给抓住了。” “抓住了?什么叫抓住了,此事和裴钰有什么关系?”徐瑶夜抓着茶盏的手指用力,骨节分明,森森泛白。 “裴钰?此事世子爷也知道了吗?” 碧玉忙摇头,“大姑娘放心,我堂弟脑子转得快,只说是路过,并为将姑娘供出。” “今日二公子想调戏二姑娘。不知为何,世子爷会带着裴钰和青芜路过,恰好救下了二姑娘。” “那狐媚子运气竟这般好!”徐瑶夜气红了眼,茶盏砰得一声砸到了桌上,“后来呢?” 碧玉说道,“裴钰带着一群暗卫,将那附近全清空了。” “所有看见的丫鬟小厮婆子一律封口,谁若是将此事说出去,必有重罚。” 徐瑶夜冷笑,“好,是我小瞧那狐媚子了!世子爷跟这般护着她……” 她越笑,脸上的神情便越是阴毒,眼中的怨毒浓到化不开。 她绝对不会放过徐望月。 另一边,青芜远远瞧着裴长意和徐望月两人立于雪中。 那道修长的身影雪衣黑发,面容清疏。 不知何时雪下得愈发大了,世子爷撑起了伞,几乎整把伞都挪到了徐望月头上。 青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裴长意看向徐望月的眼神里,仿佛多了一丝柔和,少了一份清冷。 见徐望月偷偷看向自己,青芜往前迎了上去,“天寒地冻的,不如回书房再说吧。” 有青芜这一打岔,徐望月心口一松,她再抬头看一下裴长意,“世子爷,真有些冷。” 裴长意仿佛没听出她前言不搭后语,淡然地点了点头,几人往书房走去。 徐望月的心砰砰砰地直跳,她并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圆谎。 今日受了惊吓,一不留神便将真话说出了口。 日后,她且得愈发小心才是。 裴长意一进院子便好像有事处理,让青芜陪着徐望月进书房。 徐望月自然高兴,他不在,她自在了许多。 徐望月从布袋里拿出那本字帖,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轻轻拍掉了上面的雪。 她仔细地看了好几遍,还好,字帖干干净净,并未弄脏。 青芜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徐望月,眼神落在那本字帖上,嘴角泛起了笑容,“不过是一本字帖,二姑娘如此珍惜,看来是很喜欢了。” “喜欢,我自然是喜欢的。”徐望月将字帖珍而重之地放好,有雪星子的地方都一一拍去。 新科状元郎亲笔所写的字帖,乃是无价之宝。 更何况裴长意只是借给她的,她必须要保存完好还他才是。 “对了二姑娘,方才我远远听到,你说仰慕世子爷,可是真的?”青芜的眼中闪着星星,语气中带着笑意。 徐望月点了点头,“并非是我,这天下读书人,自然都是仰慕世子爷的才华。” “世子爷?”青芜正笑着,一抬眸,见裴长意站在门口。 徐望月随着她的视线往外头看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刚才的那些话全都听见了?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门边,神色十分平静,一双深暗的眸子淡淡地落在她手中的字帖上。 见徐望月像抱着宝贝似的,将字帖抱在胸口,他淡淡开口,“当真?” 第一卷 第44章 你当真喜欢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一身月白云绣锦袍,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眉目如画,气质清冷。 他站在门口,青芜隐隐闻到了一股香气,她抬头看去,见裴长意手中握着一只药膏。 青芜知趣,立刻寻了个由头退出书房。 徐望月还未反应过来,裴长意已然在她面前端坐着,眼神落在她怀里的那本字帖上。 “当真这般喜欢,这本便送你了。” 裴长意说完这一句,将药膏放在桌上,起身便往屏风后走去,在自己的桌案前落座。 他淡淡抬头,见徐望月长长舒出一口气,轻轻拍抚了一下胸口,如释重负。 她就这般怕他? 裴长意的眉头微微蹙起,又见徐望月小心翼翼将字帖翻开,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眉头已然舒展开,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弧度。 方才对着裴长远,徐望月所说的话,他全听见了。 天下读书人里,自然也包括了她。 裴长意翻开卷宗,看了不过几页,便抬眸望去。 屏风那一端,徐望月似乎已收拾好了心情,提笔认真地书写着。 一笔一画,格外用力。 他倒是没有想到,刚经历了那样的事,她竟那么快便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一般女子遇到这般事情,总要哭哭啼啼,委屈一番。 可徐望月方才被他救下,也只是红了红眼睛,一滴眼泪都没落。 自她来他院子里练字,从未有一日缺席。 哪怕身子不适,哪怕手上全是冻疮写不了字,她都咬牙克服着。 这样的女子,他从未见过。 徐望月写着,时不时放下笔,揉一揉腰。 今早起身时确实好了许多,可被裴长远一吓一抓,她牵动了全身的肌肉,此刻腰腿都疼得发紧。 远远的屏风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用午膳时,记得上药。”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清润平缓,虽是冰冷,却永远不会让她感觉到不适。 此刻这道声音和脑海中另一道声音重叠,“爱慕一个女子,首先要尊重她。” 那人也曾经教过她,女子生来不由自主,有许多的禁锢和限制,可也应当自尊自爱。 纵是旁人不尊重你,你也应当尊重自己。 徐望月不由自主地抬头,清澈的眸子水灵灵地望着屏风。 裴长意实在是个好人。 正如红玉所言,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徐望月很是为长姐高兴。 她也有一个良人。 只盼着裴长意不光品行好,能力也强,能早日把那案子彻查清楚,把她的良人还给她。 “你方才说我的字帖与旁人不同?有何不同?” 裴长意不知何时放下了玉竹笔,双眸清冷,细细凝视着屏风那端俏丽的人影。 他虽是为了避嫌,为徐望月准备了旁的字帖。 可也是他精心寻来的,在这汴京城中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家。 徐望月听他这般问,很认真地翻开了另一位大家的字帖,将两本字帖放在一处。 “这位李先生所书,龙飞凤舞,矫若惊龙。这位林先生的字,苍厚郁茂,圆劲流美。” “还有这位齐先生,字迹娟秀工整,清雅灵秀,很是适合我们女子临摹······” 徐望月神色认真,一一点评,待她一本一本合上这些字帖,举起了裴长意所书那本。 “我随口说说,世子爷别生气。” “若论书法造诣,世子爷所书可能比不得这些大家。可世子爷所写字帖,有生气,有灵气。” “写天下苍生,我能感受到世子爷心系苍生,担忧万民。” “写山河秀美,我仿佛能看到那些景致跃然纸上,就出现在我面前。还有……” 徐望月从桌案上一本一本拿起裴长意的字帖,深吸了一口气,“还有这一本孙子兵法,虽然有很多我读不懂的,可我却能看出壮志凌云的气魄……” 啪嗒。 她听到玉竹笔滑落到地上的声音,徐望月脸色一僵,截然而止。 “对不起世子爷,我话太多了。” “无妨。”裴长意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过了片刻,他没有再说半个字。 徐望月僵持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裴长意的声音再次从屏风后传来,“你长姐说你没怎么读过书,我刚才听来,文采不错。” 徐望月微微一怔,徐府从未给她请过先生,长姐心中自然以为她什么都不会。 她一咬牙,抬头明媚笑着,“过去是不会的。来了侯府,听世子爷偶尔提起,耳濡目染便会了一些。” 裴长意坐在屏风后头,半张脸笼在黑暗里,徐望月完全瞧不见他的神情。 怕多说多错,徐望月干脆闭上嘴不再开口。 裴长意早放下了笔,斜倚在太师椅上,眸色沉沉。 他抬起头来望向屏风后的那道倩影,隐约可见那道干净清澈如春日暖阳的眼神。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姿笔挺,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离。 总让人觉得如谪仙之姿,矜贵出尘,不似凡间人。 他也曾经以为这世间无人能懂他,可不想,是有的。 “世子爷。”裴钰站在书房门口,朗声说道,“典狱司有要事禀告。” 见屏风后的裴长意点了点头,裴钰没有迟疑,快步走近。 路过徐望月时,也只匆匆对她微微颔首一笑。 待他走到桌案边,微微蹙起了眉头,很是不解。 往常这个时间,世子爷桌案上的卷宗早就看完了,可今日竟只翻开了一卷。 世子爷,竟也会躲懒? 裴钰不解,但他不敢问。 裴长意还未开口,就见屏风后那道人影温顺地站了起来,“既然裴钰有要事向世子爷禀告,我先告退了。” 徐望月终于找到了机会,拿着早已收拾好的东西,转身便要离开。 她低眸看了一眼那只药膏,脑子里一瞬间转过好几个念头,终究是没拿。 她走出书房,见青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在等她。 “青芜姑娘。”徐望月笑着迎上去,看了一眼她手中华贵的蜀锦披风,“不必麻烦了,我还是穿自己的斗篷好了。” 青芜心领神会,默默收起了手中披风,伸手帮徐望月拢了拢斗篷。 “世子爷让我在此处等您,回去的路可安心,这几日,二公子都出不了自己院子。” 徐望月舒心一笑,“多谢你了,青芜姑娘。” 解决了裴长远这个大麻烦,徐望月脚步轻快,往栖梧院走去。 她走了没几步,就见前头一道人影如无头苍蝇一般晃来晃去。 皑皑白雪之间,那道红色蜀锦披风极为亮眼。 徐望月认得,那块布是她送给林翠儿的。 她还在思虑,那道红色披风已然舞到她面前。 “二姑娘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的确是林翠儿。 她小脸冻得红红的,委屈巴巴地说道,“这侯府也太大了,我出来晃晃就迷路了。” 徐望月微微一笑,“无妨,你随我走,我带你回去。” 或许是因为林大娘让她有母亲般的亲切感,徐望月对林翠儿也很有好感,觉得她年纪小,就好像是妹妹。 林翠儿走在徐望月身边,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侯府真大真漂亮,二姑娘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府玩?我住在林家村,没有来过汴京城,城里是不是特别好玩?” “我嫂嫂,就是你长姐,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平时你们姐妹相处好吗?” “二姑娘我和你说,那个紫玉姑娘她真过分,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我怎么样现在也是个姑娘了吧,她这个人……” 林翠儿一个人说个不停,见徐望月多是在旁边陪笑听着,并不怎么说话,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二姑娘,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村里来的,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徐望月忙摆了摆手,“翠儿你误会了,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这里是侯府,言多必失,你要谨言慎行。有什么,等回了林大娘的院子再说吧。” 徐望月本是一番好意,林翠儿就更生气了,“你怎么和我娘一样?这里只是侯府,又不会吃人。” “再说了,我哥哥是侯府世子,有什么事他也会护着我。” “今天早上要不是我去通风报信,哥哥怎么会刚刚好来救你?” “通风报信?今日世子爷不是刚好路过?”徐望月很奇怪,低眸思索的片刻,抬头看向了林翠儿。 “你仔细说说这件事。” 林翠儿说完那句话,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脸都是懊悔,“不行的,不行的,我答应哥哥了,谁我也不说的!” 徐望月蹙眉,还未开口,就见林翠儿越过自己,很紧张地看向她身后。 她下意识回头,一道修长身影正从雪中步步走来,雪色皎皎,更衬得他清冷。 第一卷 第45章 他今晚还要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东暖阁外,碧玉听着屋子里传来的响声,整个人瑟缩着抖了一下。 这是世子妃摔的第三个花瓶了。 侯府中的物件都是记录在册的,摔一个两个,她们还能解释。 可这都第三个了…… 在老夫人那,怕是无法解释了。 碧玉拉住了身旁的五福嬷嬷,语气紧张,“嬷嬷,我们该怎么办?你不进去劝劝姑娘?” 五福嬷嬷淡定地望了一眼屋内,轻轻挣脱了碧玉的手,“这屋子里还有许多姑娘的陪嫁。放心吧,我们家姑娘便是再生气,也不会真失了理智。” 但屋子里没了动静,五福嬷嬷这才推门进去。 徐瑶夜端坐在暖塌上,整个人看起来平静端庄。 若没有这一地碎片,碧玉简直怀疑方才是自己幻听了。 碧玉是个麻利的,反手关了门,立刻开始收拾屋子。 五福嬷嬷走上前去,不轻不重地揉着徐瑶夜的肩膀,“姑娘连午膳也不肯用,对身子不好。” 徐瑶夜冷笑了一声,“这身子如今还重要吗?世子爷为了那小蹄子,连自己亲生弟弟都顾不上了,还能顾得上我?” “姑娘保重身子,便只是为了世子爷吗?”五福嬷嬷轻轻抚上徐瑶夜的肚子,“姑娘是世子妃,也是徐府的嫡长女,更是老奴和碧玉的指望。” 徐瑶夜听了这话,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帮我换身衣服,我要去找世子爷用午膳。” 自打她听说了今晨这件事,徐瑶夜的脸上便没了笑意。 整个人气急了,恨不得立刻把徐望月抓回来,严刑逼问一番。 理智一直压着她,可到了此刻,快压不住了。 五福嬷嬷和碧玉对望了一眼,并未开口,立刻按徐瑶夜的吩咐去准备了衣服。 “世子爷今日在哪?”徐瑶夜摸着精心梳理好发髻,缓缓起身,“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 五福嬷嬷轻轻在徐瑶夜的手背上拍了拍,“世子爷在书房里。” 她瞧着此刻的徐瑶夜,心里十分放心。 虽然她家大姑娘年纪尚小,有许多事做得不够沉稳。 可她到底是徐府精心培养出来的名门贵女,和徐望月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自是不同的。 这个月份,徐瑶夜的身子并未显怀,可却要加倍小心走在雪地里。 五福嬷嬷和碧玉一人一边,恨不得把她架起来走。 徐瑶夜怕引人注意,狠狠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一步一步慢慢挪着。 远远的,雪地里一道红色倩影吸引了徐瑶夜的注意,“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那是一件红色披风,隔得很远,徐瑶夜瞧不清楚,可那披风在雪色里流光溢彩,看起来像是蜀锦。 蜀锦可不是什么便宜货。 侯府里若是得了这些好东西,全都是送到赵氏那里,再由她分给各房女眷。 上一次侯府得了蜀锦,徐瑶夜还未嫁入府中。 她接管账簿之时,也大抵看了看,那些蜀锦大多留在赵氏和几房姨娘身边。 剩下几匹微微有些瑕疵的,赵氏赏给了她身边最得脸的几个大丫鬟。 青芜便是其中之一。 徐瑶夜往前走着,心中越发觉得奇怪,青芜的那件她见过,并不是这般亮眼的红色。 她们又往前走了两步,碧玉瞧清楚了,“是世子爷和二姑娘,那红色披风的姑娘没见过。” 那姑娘始终背对着她们,从背影瞧来,碧玉实在认不出来是府里的哪位姑娘。 “不用猜了,过去看看。”徐瑶夜的语气越发冷了几分。 大庭广众之下,裴长意竟毫不避忌,这是要送徐望月回栖梧院吗? 几步之外,林翠儿被裴长意淡淡扫过一眼,浑身一抖。 从前在林家村,她只觉得这个哥哥话不多,和村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但如今哥哥变成了世子爷,好像真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是被他看了一眼,林翠儿就觉得害怕,很努力才没让自己继续发抖。 裴长意并未和林翠儿对话,微微侧头看了徐望月一眼,“给你的东西,为何不要?”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徐望月却有一种被当众抓住的羞怯感。 她下意识看向了林翠儿身上那件亮眼的蜀锦披风。 此刻在雪色映照之下,她看清了红色蜀锦之上的暗纹,是圆月。 或许是个巧合,或许是他有心了。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见青芜递了一支药膏过来,“二姑娘,奴婢给你准备的药膏你忘了拿了。” 徐望月接过药膏,抬头看着裴长意,有些错愕,“世子爷所说的,是药膏?” 裴长意唇线平直,面无表情正看着她,眼神淡淡地从她的脸上扫过,看到她手里的那支药膏,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说道,“二姑娘以为,是什么?” 一瞬间,徐望月竟不敢抬头和裴长意的眼神对视,那件红色蜀锦披风此刻就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站着。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林翠儿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我迷路了好久,肚子好饿啊。” “既然哥哥也在,陪我一起回去,吃我娘做的饭吧。” 裴长意面露难色还未开口,就听一道娇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世子爷公务繁忙,林姑娘不要强人所难了。” 随着话音,徐瑶夜走上前来,她看清了那件红色蜀锦披风原是林翠儿,原就阴沉的眸子又黯了一分。 一个青芜一个徐望月,如今又加了一个林翠儿。 徐瑶夜气急了,却又不敢当着裴长意的面发作。 这件蜀锦的料子,比青芜身上的那件还要贵上几分。 以林秀娥和林翠儿这两个山野村妇,是绝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衣服的。 不必猜,定是裴长意送她的。 虽说给妹妹送件衣服,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林翠儿根本就不是他的亲妹妹。 说起来他们二人在林家村朝夕相处,也算是青梅竹马。 徐瑶夜细细打量着林翠儿,这般粗俗不堪的女子,裴长意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可男人的心如何能猜得准? 细粮吃多了,指不定想换换口味吃吃粗粮。 林翠儿听徐瑶夜这么说,一时语塞,转身看向了裴长意,“哥哥,你今日很忙吗?” 裴长意并且开口。 还是裴钰上前一步,“林姑娘,我们只是路过此处,世子爷要赶往典狱司处理公务了。” “郎君既是要处理公务,尽快去吧。”徐瑶夜说着话伸手挽住了裴长意,态度亲昵。 她语气娇柔,甜腻腻的,裴长意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头。 裴钰抬脚便要走,却见世子爷仍站在原地,深沉的眸子始终落在世子妃和二姑娘身上。 裴长意微微蹙着的眉冰冷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 徐瑶夜虽然在和他说着话,眼神却时不时地掠到徐望月身上,处处透着寒意与厉色。 片刻,裴长意收回目光,他的侧颜冷俊料峭,那双眼,幽沉如面前的皑皑白雪。 他语气疏冷,“夫人且先回去,今夜我来看你。” 温顺站在一旁的徐望月,头垂得越发低了,心里已把他骂上了千遍万遍。 他今夜还要来?她这腰疼,怕是好不了了。 第一卷 第46章 拉入浴桶共浴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跟着长姐回到栖梧院中,徐望月心头依然烦躁。 一想到今晚裴长意又要来,她整个人全然没了精神,好似病了。 林翠儿挽住了徐望月,亲热地说道,“二姑娘,跟我回去吃我娘做的蒸咸鱼吧?” 徐望月还未开口,抬眸见了长姐冰冷的眼神。 她摇了摇头,“翠儿你快些回去和林大娘吃饭吧,我平日午膳都是和长姐一起用的。” 她看得出来,徐瑶夜有话要对自己说。 把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林翠儿送走,徐望月心中忐忑。 不必问,一定是今早的事传到了长姐耳里。 徐瑶夜在东暖阁的暖榻上悠然坐下,圆桌上放了好些花枝,还有一把剪子。 她并未开口,只是淡定地拿起剪子,一点一点修理着花枝,任由徐望月站在塌边许久,她只做不见。 徐望月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本就腰酸腿疼,这一番罚站,她身子一软,差一点摔到地上。 见徐望月脸色煞白,扶着软塌边缘,徐瑶夜这才放下手中的剪子,眉眼淡淡扫过徐望月,“为何不坐下?”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摇了摇头。 徐瑶夜过去喜欢瞧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觉得是拿捏住她了。 可想来她在裴长意面前,也是这般下贱的模样。 徐瑶夜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将手中花枝折断,“今日可有发生什么?” 徐望月听长姐这样问,毫无保留,将早上的事说了一遍。 她自然明白,徐瑶夜想听的是什么。 裴长意是怎么出现的,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没有丝毫隐瞒。 徐望月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长姐,见她的神色渐渐舒缓。 待她说完了,徐瑶夜仍是不言不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手里的花枝,好似徐望月不存在一般。 过了片刻,她转过头来,“今日你受委屈了,回去休息吧。” “多谢长姐。”徐望月轻声应下,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身子一顿,有些为难地看向了徐瑶夜,“长姐,今日我能不能……”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后腰,“世子爷心疼长姐,如果长姐说累了,世子爷应该也不会……” “自然是不会,可你不能说不行。”徐瑶夜冷冷地扫过徐望月一眼,眸子里满是化不开的怨毒。 徐望月那样的身份,能伺候世子爷是她的福分。 她不过是一个工具,竟还敢讨价还价,实在可笑。 “你要是累了,下午不要去练字了,好好休息,晚上过来一起用晚膳。” 徐瑶夜摆弄着手中的花枝,连正眼都没看徐望月。 她眉眼温柔,语气却冰冷如利刃,“你若是下午睡醒还觉得累,晚膳也不必吃了,等碧玉来接你。” 徐望月走出门口之前,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仿佛淬了毒,“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脚步一顿,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上来的感觉。 徐望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院子里的,长姐的话她听得明白。 她麻木机械地翻开桌案上的字帖,一字一句看着,心绪渐渐平缓下来。 “二姑娘。” 门口,林翠儿探头探脑。 见徐望月抬头,她笑着跑了进来,“真难得,二姑娘你竟然在院子里,我每次来找你都不在。” “你在干什么?” 林翠儿凑上前来,看着徐望月手中字帖,有些诧异,“这是我哥哥写的。” 徐望月点了点头,“翠儿姑娘也读过这本孙子兵法吗?” 林翠儿不住地摇头,“我当然没学过,我连字也不认识。哥哥以前要教我,可是我不想学,我只认得这是哥哥的字迹。” “不想学,为什么不想学?”徐望月也有一些诧异,如果她有这样一个哥哥,从小到大亲自教她读书…… 徐望月胸口舒缓了的那口气,又有一些淤堵。 林翠儿坦然一笑,“女子无才便是德,学这么多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一个男人,相夫教子。” “我娘说等哥哥忙完了,帮我找一户好人家,就把我嫁出去。” 徐望月看着林翠儿稚嫩的脸庞,“林大娘是这么想,那你自己呢?” 林翠儿用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和娘想得不一样。她总想让我找一户小门小户的人家,最好是门当户对。” “可是我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我想嫁一个当官的,最好是哥哥这样的。我知道,我只能做妾室,但做高门大户的妾,也好过做小门小户的娘子。” 徐望月微微皱眉,“翠儿姑娘,林大娘说得没错,找一个真心待你好的男子,比是不是有银子,是不是当官的,都重要许多……” “当然不是。”林翠儿打断徐望月,站起身来,得意地显摆了一圈她身上的红色蜀锦披风。 “你瞧,这么好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我和我娘这辈子都不可能穿这样好的料子。” “可是二姑娘你呢,都能把这披风绞成布送给我。今天连哥哥都说,二姑娘真大方。” 徐望月握着笔的手一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世子爷也知道此事了?” 林翠儿点头,“今日我碰巧看见二公子欺负二姑娘,我就赶快跑去找哥哥。” “哥哥一看见我,就盯着我这件披风看。虽然我没读过书,可是也懂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他问我这么好的料子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嫂嫂送我的?” 说到徐瑶夜,林翠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嫂嫂哪有给过我什么,我当然要告诉哥哥真话。我娘说了,这披风料子极好,上头的针脚也好。” “二姑娘一定是怕我不接受,故意把这针脚拆了,只送我们这匹布。” 林翠儿越说越激动,徐望月的心越发沉了沉。 这些话林翠儿全都说给裴长意听了,难怪今日世子爷见了她,比往常还要冷上几分。 不过这样也好。 徐望月收起了手中的笔,她早晚要离开这里的。 裴长意怎么想,她顾不上。 有林翠儿在,徐望月这一下午都没能休息好。 好不容易等她回自己院子里去用晚膳,徐望月半点胃口都没有,收起字帖躺到了床上。 东暖阁里,徐瑶夜见徐望月当真没有过来用晚膳,嘴角微微牵起,侧了侧头看向五福嬷嬷,“还算她知趣。” 五福嬷嬷笑着应和了几句,命人上了好些世子爷爱吃的菜。 桌上的饭菜摆得差不多,裴长意也到了。 徐瑶夜陪着裴长意用膳,这一顿饭,他几乎没说过话。 任由她说再多,裴长意也只是应和几句。 徐瑶夜放下碗筷,故作温柔地说道,“郎君是不是累了?” 裴长意微微颔首静静地坐在那,半张脸笼在阴影处,让徐瑶夜瞧不清他的脸色。 等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徐瑶夜也没等到裴长意主动开口。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今日听庶妹说,早上出了些事。” “郎君放心,我会好好管束庶妹和下人,不会让这些小事影响到母亲休息。” 裴长意点头,“要说管束,你这个做嫂嫂的,应该管束一下长远。” “今日我给了他不小的教训,希望他能引以为戒。” “在侯府里捅了天大的篓子,我也能替他解决,可出了侯府便说不清了。” 裴长意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更没有提起徐望月半个字,徐瑶夜心情舒服了许多。 她笑靥如花,“我还要多谢郎君,救了我庶妹。”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听说长远糊涂,不知拦了哪个丫鬟,到那才发现竟是你妹妹。” “幸好我到的及时,不然不知道怎么跟你交代。” 徐瑶夜身子半倚在裴长意身边,“你也不要太苛责长远,我瞧着他对我庶妹是真心的。” “待他考完县试吧,全凭母亲做主。”裴长意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说道。 听着他语气平淡,对徐望月没有半点关心,徐瑶夜悬着的那颗心终究是放下了。 她伸出双手想要揽住裴长意的脖子,还未碰到他,他已站起身来,“今日太累了,我想在房中沐浴。” 徐瑶夜点头,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凝固。 这般光风霁月的男人,竟然只能便宜那狐媚子。 她好恨。 五福嬷嬷和碧玉分开两头,一个在房中准备着浴盆,另一个偷偷去找徐望月。 徐望月睡得迷迷糊糊,紧紧跟在碧玉身后。 至于碧玉一路上压着嗓子对她说的话,是半个字都没听清。 她也没细听。 既是过来这边,左不过就是这些事。 她摸黑走进房中,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一个木桶。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拉入了水中。 “郎君!”她惊呼出声。 第一卷 第47章 裴长意将她反复吞噬,醋意滔天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满心惊恐,她不知道长姐房中怎么会有一个木桶。 全身浸在温热的水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环绕住她,耳边响起的声音里若有似无地带着一丝调笑。 “怎么,碧玉没有告诉你今日在房中沐浴吗?” 徐望月撩了撩眼皮,原来刚才在路上,碧玉对她说的是此事。 可惜她精神恍惚,半个字都没听清。 她适应了水温,双脚缓缓落地,却不想踩到里衣,绊了一下。 整个人身子往前一倾,双手搂住了裴长意的脖子。 这画面,暧/昧至极。 徐望月庆幸黑夜之中,裴长意看不见她发烫的脸颊。 她清了清嗓子,装着长姐的声音说道,“我自然知道的,只是黑夜之中,我辨不清方位。” 说话间,那双厚实的掌轻轻附上了她的后腰。 纵然已有过几次亲密,徐望月还是一瞬间浑身僵硬,很不习惯。 出乎她的意料,裴长意没有继续,只是用力地扶住她的后腰。 有了这般支撑,徐望月后腰的酸疼缓解了许多。 她干脆放松了身子,半靠在他怀里,“郎君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 “我看你身子不适,想来帮你上药。” 裴长意语气透着温柔,手掌轻轻用力,将佳人往自己怀中扯。 她只是想在自己身边借力,可他却想把这只狡猾的小兔子吞进肚子里。 裴长意今日原本是不过来的,可见徐瑶夜看徐望月的眼神,知道今天早上的事终究还是没藏住消息。 他必须过来这一趟。 他知道自己折腾得狠了,徐望月这两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纵使她掩饰得再努力,也逃不出他的双眸。 原本他要这木桶,只是想帮她舒缓,却不想,乱花渐欲迷人眼。 水温越来越高,让人的意识也渐渐迷离。 水波四起,不断地有水珠溅到木桶之外,噼里啪啦地作响。 徐望月咬着下唇,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抓住木桶的边缘。 指甲划过木桶,吱吱呀呀,盖过她的声音。 他们此刻好像不是在木桶里沐浴,而是在海上。 海浪不断地涌过来,差点就要将她淹没,让她窒息。 待徐望月彻底没了力气,裴长意将她抱出木桶,随手拎过一块宽大的软布将她裹住。 他们二人坐在床边,裴长意很自然地轻轻帮她擦头。 徐望月蹙眉,伸手想要拿走帕子,“郎君,不可……” “有何不可?”裴长意不置可否,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 白日里,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徐望月没有想过,黑夜之中他会变成另一个人。 背对着他,由着他轻轻按压着她的发丝。 徐望月有一瞬间的放松,背对着他,她自在了许多。 此情此景,倒颇有几分普通夫妇的模样。 徐望月想到这儿,心头一惊,伸手拿过了软布,“郎君累了,早些休息吧。” 这样的岁月静好,原就不属于她,也不该属于她。 裴长意微微蹙眉,哪怕是此时此刻,她依旧不遗余力地推开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收回手,不知道触及到徐望月腿上哪里,听她哑着嗓子轻呼了一声。 “既是有伤,为何不肯拿药膏?”裴长意眉头紧锁,拿出他本就准备好的药膏,把徐望月压在床上。 “郎君……”徐望月心口一颤,不知道最近这男人是怎么了。 像极了侯府外头的猫,整夜整夜地嘶叫。 下一秒,身上传来清清凉凉的触感,他竟然在帮自己上药…… 徐望月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今日长远说,想求娶你妹妹。” 裴长意轻声说着,感受着徐望月身子一僵,整个人抖了一下。 他并未点破,继续说道,“你如何想?” 徐望月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装着长姐的语气开口说道,“此事不妥。” “我庶妹她不论身份长相才学,都配不上二公子。想来二公子年少心性,一时兴起,过一阵子便好了。” 裴长意听她这般说,手上又轻柔了几分,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牵起,“我倒觉得,夫人说的那几点,二姑娘都远胜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她好学,哪怕此刻,才学比不得你第一才女可假以时日,定会小有成就。” “平日里她虽不爱打扮,可容貌清丽秀美,颇有清水出芙蓉之姿。” 徐望月仔细听着,心扑通扑通地猛跳着,这个世子爷是想推她入火坑吗?在长姐面前这般夸奖自己? 幸好听到这番话的是她,不是长姐…… 心底害怕的同时,又有一丝欣喜。 她心底早把裴长意看作了先生,师父。 他夸自己好学,又说她在学习上能小有成就。这番夸奖,她十分受用。 至于清水出芙蓉,徐望月并不在意自己的长相外貌,可女子被人夸貌美,总是高兴的。 她还未回答,就听裴长意继续问道,“更何况婚姻大事,你总该问问你妹妹的想法,万一她喜欢长远呢?” “她不喜欢。”徐望月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笑着掩饰尴尬,“庶妹同我说过,二公子喜欢她,让她诚惶诚恐。” “她自知自己蒲柳之姿,配不上二公子的。” 自从今早见林翠儿穿着那件蜀锦披风在自己面前得意地晃悠,还说了好些话夸徐望月大方。 裴长意胸口就好似压了块石头,说不出来又压不下去。 虽说救人解围一样未落下,可那块石头同样也一直压着,未曾挪开。 此刻那块石头虽还在,可却不如之前那般压得难受了。 药早已上完,他却不想停手。 隐隐透进来的月光之下,她的皮肤白皙娇嫩,引人遐想。 若不是怕她承受不住,他今日断不会忍得这般辛苦。 “定远侯府的二公子她看不上,那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裴长意哑着嗓子,收回手,挪开了视线。 徐望月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件长衫,温柔儒雅。 只要他出现,便能让她感到如沐春风,情绪也安稳下来。 可这个人永远只能藏在她心底,对谁都不能说。 “庶妹没有告诉过我。更何况我才刚出嫁,母亲还想再留她两年。” 徐望月轻声说着,心里头不禁想着,两年的时间,也该足够救他出来了。 她以为自己应对得宜,语气平静自然。 却不知道她的停顿片刻,话里的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气息,全被裴长意听在耳里。 她心里头有人,却不知是何人。 “你身为她长姐,却不知道她心中藏着的是何人?” 裴长意的语气肃然变冷,周深的温度亦是往下降了几分 第一卷 第48章 裴长意生气了,走不进她的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如梗在喉,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她差一点忘记她此刻是长姐徐瑶夜,不知道庶妹心里想什么,难道不正常吗? 她正要开口回答,听门外响起碧玉的声音,“世子爷,裴钰有急事求见。” 裴钰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他是个有分寸知进退的,若不是真有急事,断不会在这种时候求见裴长意。 裴长意拎起衣衫,回眸淡淡扫过一眼床上的徐望月,“你好生休息。” “郎君忙吧,不必担忧我。” 徐望月怕开门的光亮照着自己,整个人蒙进被子里,连头都蒙住。 待听到门轻轻开启,又轻轻合上,这才钻出被子,长舒了一口气。 裴长意走出房间时,已整理好了衣衫,眸子疏冷,淡淡扫过一眼耳房,他回头对碧玉说道,“伺候好夫人。” 夜深了,裴钰等在院子外头,神色有些焦急。 见裴长意快步走来,他面上才松缓一些,“世子爷,咱们得快些赶过去,齐秀才说他家里快闹出人命了。” “又是齐家?闹什么?还是那耳坠子?” 裴长意心里还惦着那个问题,神色不郁,语气亦是不耐。 他抬了步子,却见裴钰没动,“不是十万火急要出人命了吗,还不快走?” 裴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世子爷,此事还真需要一个姑娘家与我们同去。” 白日里那姑嫂吵架,一时间他都没听明白。典狱司一屋子男人面面相觑,都是一个模样。 裴钰思来想去,他这次得带一个姑娘去。 裴长意微微蹙眉,“如何?你想带哪个姑娘?” “二姑娘。” 裴钰来的路上好生思考过这件事,在这府中最适合的便是这位二姑娘。 府里的丫鬟,都归赵氏所管,管教森严,大晚上的不便带出门去。 而且那些丫鬟除了青芜,旁的都有些蠢钝,怕是也不堪重用。 二姑娘则不同,她平日里跟着世子爷学习,也听他们讨论过一些案情。 徐望月天生聪慧,定能帮他们破案。 听到裴钰想带的人是徐望月,裴长意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院中。 他还未思虑好,已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你先去找碧玉要人。要二姑娘随我们同去,便要等上一会儿了。” 见裴钰笑着转身就要走,裴长意唤叫住他,“大晚上让二姑娘陪我们出门,你打算怎么和世子妃说?” “典狱司需要一位女子帮忙协助,徐家家教好,二姑娘颇有其长姐之风,定能助我们破案。” “只可惜世子妃身份尊贵,不方便露面,典狱司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二姑娘了。” 裴长意听裴钰一本正经说着,嘴角微微牵起,“我去马车上等你们。” 院中,裴长意前脚刚走,徐望月立马起身,腰腿都上了药,此刻舒适了许多。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转身进了耳房。 见了长姐,徐望月态度谦卑,正要开口,见徐瑶夜摇了摇手,“行了,那档子事儿不必和我细说,没出什么纰漏就行。” 徐望月低垂着的脸颊微微泛红,点头,乖巧退下。 她今日累坏了,身上抹了药的地方冰冰凉凉的,虽是不痛了,还是有几分酸楚。 她刚走出长姐的院子,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碧玉上气不接下气地追来,“二姑娘,二姑娘你等等我!” 徐望月回过头,一脸迷惑,“怎么了碧玉,出什么事了?” 碧玉缓了口气,抓着她的手便往回走,“不知典狱司出了什么事,裴钰让你陪着过去,说是你能帮上忙。” “现在?”徐望月脚步一顿,“典狱司?” 她这般问来,并非是不想去,而是心情激动不已。 那人就关在典狱司里。 她知道典狱司很大,纵然是让她进去,也不一定能和那人见到面。 可能同处于一个屋檐之下,她也是高兴的。 碧玉也停下了脚步,冷脸看了徐望月一眼,“大姑娘已经答应了,你有什么可问的?赶快跟着去。” 点了点头,徐望月再不言语。 她心中再欢喜,也不敢在碧玉面前表现出来,生怕引来长姐怀疑。 任由碧玉拉着,送她到了侯府大门口。 徐望月抬头望了一眼漆黑暗沉的天色,上头挂着一盏上弦月。 月色清冷如水,黄昏的微光铺泄于薄雪残冰,雾气缭绕。 徐望月自被那顶小轿接入侯府之中,还没有踏出过这扇大门,心中是难以抑制的雀跃。 一想到眼前要去的是典狱司,她高兴地如同出笼小鸟。 “二姑娘,您可算来了。”裴钰扶着她,将她送上马车。 掀开帘子,徐望月笑意明媚,一抬头,见裴长意端坐在马车中。 她神色一怔,差点从帘子外头跌出去。 裴长意出手极快,抓着她的袖子将她拉入马车中,扶她在暖榻上坐。 徐望月坐稳了身子,再抬头,见裴长意端坐在暖榻上,面无表情,神色间没有任何异样,就好像刚才伸手拉自己的,并不是他。 “这般怕我?” 徐望月才坐稳身子,还没缓过心神,就听耳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摄魂夺魄。 她倒也没有怕他,可方才他们两人在房中…… 不消片刻,穿戴整齐,在马车上端坐着,实在是让她心绪不宁。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裴钰没告诉我是和世子爷同去,刚上车见了您,有些意外。” 裴长意没有纠结,见她已然端起了茶盏,轻轻敲了敲马车壁,“进来,说案情。” “来嘞。”裴钰如小狗一般跃入帘中,坐在他们面前,将案情细细说来。 典狱司处理的多为汴京城的大事,一般的小案件不会惊动裴长意。 可此案却不同寻常,因为丢的那对金镶玉石榴灯笼耳环,乃是当今太后所赐。 这位齐秀才是北同胡同里一户殷实人家齐家的大少爷,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算是幸福美满。 他妹妹出嫁前,姑嫂便已不合,时常闹些矛盾。 前些日子齐姑娘高嫁,成了将军家少夫人。 回门那一日,她在嫂嫂面前拼命显摆她的金镶玉石榴灯笼耳环,说是太后赐给她的。 这般荣宠,他们齐家是断不会有的。 谁知齐姑娘回门之后回到将军府,发现那对耳环不见了。 且不论这耳环本身价值连城,更是太后御赐之物,案子辗转到了典狱司。 那位齐秀才和裴钰又是旧相识,便求助上他。 白日里,姑嫂在典狱司里争论,裴钰亲自带人搜遍整个齐府,也没有找到这对金镶玉石榴灯笼耳环。 最终只能端水,让齐姑娘和齐夫人各自回府,静思己过。 裴长意原以为这事了了,却不想到了晚上,齐姑娘越想越气,竟带着夫君闯回娘家,要捉拿自己的嫂嫂。 裴钰把他们两对夫妇都带回了典狱司,他自己没法决断,这才只能请来裴长意。 裴钰说完这些,端起眼前的茶盏一口饮尽,“差不多便是这样,我先出去赶马。” 他转身出去,裴长意回过头,看向了徐望月,“都听明白了?” 徐望月点了点头,一双素白的小手握着青色茶盏,细细思索了一番,“我觉得那对耳环应当不是齐夫人偷的,不过要见了她们,才能确定是不是。” 徐望月说完这一句,见裴长意微微点了点头,她也不再开口,只是悄悄地撩起帘子,往外头看去。 裴长意注意到,她这一路,已是第三次偷偷看向外头了。 “不想和我共坐一辆马车吗?” 裴长意的茶盏落在圆桌上,声音不响,可茶盏上却隐约有了一丝裂缝。 第一卷 第49章 她才该是我的妻,名正言顺的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惊慌,放下撩着帘子的手,“不是的。我没怎么见过外头的景致,有些好奇。让世子爷见笑了。” 裴长意眉眼疏淡,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局促不安,脸颊绯红,不像在说谎。 “你很少出门?” 他从前听母亲说过,徐瑶夜是汴京城中名媛聚会的常客。 若不是她在那些宴会上大出风头,又岂会有汴京第一才女的名声。 而她的庶妹,竟连普通长街入夜后的景致都觉得好奇? 徐望月的脸更红了,点头,坦然开口,“小的时候我和母亲在一方院子里,母亲没有资格出院子,我自然也没有机会。” “后来母亲没了,我更没有资格出去了。” 徐望月所有童年的回忆都只在那一方小院子里,幸好有红玉相伴,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还能一同玩耍。 “后来红玉长大了,她偶尔可以出院子,便会给我带回一些糖葫芦,小零嘴,那便是我最快乐的事。” 徐望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过去能让她笑的事太少。 母亲走后,除了红玉,便只有那人。 隔着那堵墙,她听他讲墙外的世界,做人的道理。 裴长意静静坐在那,听她说了一路,神色间没有半点不耐。 看着她时不时面露欣喜,总觉得心口那块石头越来越重。 外头下起了鹅毛大雪,马车里却越来越暖,连带裴长意周身的那股寒意也尽消去。 他将车上的帘子挂起,将自己的披风裹在徐望月身上,不让她受寒。 “如今你已离开那方小院,自可大大方方地看。天地之大,以后你想去何处,想看什么,都但凭你自己的心。” 有那么一刻,裴长意甚至想过。 若是她才是他的妻,是否,便可以海空天空自由自在。 而不是如此委屈困顿。 若她该是他的妻…… 徐望月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上那件披风让她浑身绷紧。 耳畔传来的话,让她心弦一震。 若不是理智拉着她,她几乎就要立时跪下,求裴长意帮那人重审案子,好让他们远走高飞。 可她理智尚存,微微颔首,并未接话。 待马车停稳,裴长意先下车,十分自然地伸手,想要接了徐望月下马车。 徐望月停顿了片刻,待她下马车时,身上已没有穿着裴长意的披风。 裴长意眼神从她身上掠过,又见披风一角安静躺在塌上,知道她想避嫌,并未多言,带着徐望月和裴钰往里走去。 他们三人上堂,见地上摆了两个妆匣,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 裴钰小声在他耳边说道,“那是齐姑娘搜出的齐夫人首饰,我们一并带回了。” 见了裴长意,齐夫人大哭起来,“青天大老爷啊,这嫁出门的小姑子这般欺辱嫂嫂,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您瞧瞧我这妆匣,所有东西都在里头了,到底有没有她那对金镶玉石榴灯笼耳环,一目了然!” 齐夫人底气十足,气得脸都红了,双目瞪得圆滚滚的。每每转头看向齐姑娘,眼中都能喷出火来。 她嫁入齐家之时,这位姑娘就已许给了将军府,自诩尊贵,一贯是对着她这个嫂嫂趾高气扬,从不把她放在眼里。 齐姑娘亦是不甘示弱,上前哭诉着,“这可是太后御赐之物,我只带着它回过一次娘家,如何会丢?” “将军府里的丫鬟婢女全都搜了一遍,量她们也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 少将军心疼新婚妻子,在一旁搭腔,“我将军府上下管教严厉,绝不可能出这样的事情。” 齐秀才一听这话,扶住了自家娘子,“少将军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们将军府上下管教严厉,我们齐家就门风堪忧了吗?” “行了,全都闭嘴。在世子爷面前,如市井泼妇一般争吵,成何体统?” 裴钰厉声呵斥,转头看向裴长意。 清官难断家务事,此案十分简单,却又难断。 裴长意见他们冷静下来都闭上了嘴,冷声开口,“少将军夫人既然已经搜遍了你嫂嫂的妆匣,可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 齐姑娘皱了皱眉头,脸色一沉,“没有。” “但是世子爷,她定是把东西藏起来了。偷来的东西,她怎么敢直接放在自己的妆匣里?” 齐夫人冷笑了一声,“好啊,找到了你说我是贼,找不到你还要诬陷我!你如今就是吃定了我好欺负是吗?” “两位夫人息怒。”徐望月上前一步,先回头看了裴长意一眼,见他点头,才转头看向了齐夫人。 “可否让我瞧一瞧夫人的妆匣?” 齐夫人十分坦然,“这位姑娘请吧,我这妆匣子里干干净净,不是从娘家带来的,便是郎君给我买的。” “我们齐家虽小门小户,比不上别人将军府,但也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徐望月淡淡一笑,走上前去一一细看。 片刻,她抬头望向齐姑娘,“少将军夫人,你可有仔细瞧过你嫂嫂的妆匣?” 齐姑娘点头,“都看过了,我没看出什么问题。” 她突然有些激动,“这位姑娘,你可是看出了什么?” 徐望月点头,“的确。我看出来,那对金镶玉石榴灯笼耳环应当不是齐夫人拿的。” 齐姑娘脸色一变就想发怒,可碍于徐望月是裴长意带来的人,只得忍下,“姑娘,可否详细解释?” 徐望月回头,走到裴长意面前,将那妆匣桌案上,“世子爷,典狱司里都是男人,所以不了解女子之物。” “我们女子所用配饰都有品阶,说得简单一点,就像宫中妃嫔分了等级,她们所用物件也要分等级。” “贵妃品阶所用之物,贵人一定不能用。” “我们都是民女,自然没有这么严苛的要求。可是人的品阶,从不在规矩,而是在人心之中。” “我是一个庶女,和嫡女虽只一字之差,确是天壤之别。我的吃穿用度虽比丫鬟高一些,却也绝不能越过长姐去。” 徐望月用自身举例,并未多想,只是想让裴长意能够理解。 她不知道平日里长姐是怎么说的,不敢妄言,已然是在说谎了。 论吃穿用度,莫说是五福嬷嬷和碧玉,她甚至不如紫玉。 徐望月却没有留意到堂上的裴长意眸中沉了又沉,握着玉竹笔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骨节分明。 “齐夫人妆匣之中,并无十分贵重之物。可见夫人是个进退得宜,心态平和之人。” 徐望月回过头看向齐姑娘,“少将军夫人,那对金镶玉石榴灯笼耳环,既是太后御赐之物,一定是一眼便不凡的。” “像那样的饰物,齐夫人若是偷走,也断不会往耳朵上戴。” “背上偷窃御赐之物这样的罪名,难道只为了恶心小姑子吗?” 齐姑娘不言语,低下了头,小声嘟囔着,“可我那对耳环的确是不见了。” “少将军夫人放心,我已命人去黑市寻找这般贵重的物件,不论是丫鬟或是别的旁人,应当都不敢留在身边。” 裴长意淡淡开口,他白日里边已安排人去黑市寻找,如今差的,只是一些时日罢了。 终于把这对姑嫂的矛盾解决,徐望月看着裴钰把人都送出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微微侧头看向裴长意,试探着问道,“世子爷,我刚才没有多嘴吧?” 裴长意静静地站在堂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梢上那弯下弦月,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方才徐望月在堂上所说的话,锋利地好像一块石片,擦着水面跳了好多下,重重沉入水底。 见裴长意并未生气,那自己也算是,帮上忙了? 徐望月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爷,我还是第一次来典狱司,能不能到处看一看?” 第一卷 第50章 为别的男人,她伤害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自然是不行的。 典狱司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随意走走看看。 她想要在此处走走看看,有何居心? 裴长意在脑子里想着,低头便对上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闪动着渴望。 她只是个很少出后宅的小姑娘,生性活泼,只要一出门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新鲜罢了。 裴长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无妨,我带你走走。” 徐望月微微抬头,乌发雪肤,她肤色本就白皙,此刻在夜色衬托下,隐约散发着光亮。 一双如水杏的眸子似春水潋滟,看得人呼吸一窒。 裴长意微微侧头,挪开了目光,缓了缓气息,开口说道,“你跟着我,不要乱跑。” 徐望月一步一步跟在裴长意身后,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记下方位和路线。 即使是深夜,典狱司里依然有不少穿着官服的大人走来走去,见了裴长意,都恭敬行礼问好。 也都不免好奇,往裴长意身后的女子多瞧上两眼。莫说是女子,裴长意从不会带生人来典狱司,实在让人好奇。 “走过这道仪门,前头便是巡捕衙。” 裴长意淡然往前走,偶尔回头对她讲解一二。 有些地方他会提上几句,有一些他绝口不提,连名字都不曾说起。 徐望月也不问,她知道定是自己不方便知道的地方。 每每到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快步走过,她也都暗暗记在心里。 “再往前,是后花园。”裴长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徐望月。 见她嘴角掩不住的喜色,眉眼间都闪烁着光,他那句你想去吗,终究是没问。 “走吧,典狱司的梅树生得极好。” 其实徐望月对后花园没什么兴趣,她更想去大狱里瞧瞧。 可裴长意抬步,她也只能跟上。走了不过两步,她已是差点摔倒两次了。 典狱司里都是粗人,能把堂上打扫好就不错了,花园这边估计都没有人来。 地上的雪积得厚厚的,不像侯府里的雪不断有人扫,地上纵然积雪,也不至于这般厚。 徐望月走在这样的雪地里,三步便要摔上两步。 她正在头疼如何是好,眼前的男人回过头,对着她伸出了手臂。 他手心向下,不是要扶自己,而是让自己扶着他。 脚下的路实在难走,徐望月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用力扶住了他的手臂。 “雪积得很厚,走在我的脚印上,会好走些。”裴长意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不紧不慢得说着。 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很小,掌心完全覆盖贴合在他的官服上,温热真实。 徐望月看起来活泼,可性子沉稳,扶着他的手始终停在同一个位置上,并未挪动。 若是她偶尔用力,裴长意便会放缓脚步等等她。 月色之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之前徐望月的影子就在他身旁,两道影子看起来好像相伴在一起。 此刻她整个人隐藏在他身后,她的影子也全然包裹在裴长意的影子里。 裴长意的嘴角微微牵起,眸中是他自己看不到的光。 徐望月根本没工夫想这么多,幸亏扶着裴长意,这才不至于在雪地中摔倒。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裴长意留下的脚印,感受到他为了配合自己,放慢了脚步,心中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感激。 “世子爷,我终于找到你了。”裴钰冲了过来,神色十分紧张,“狱中出事了,有个犯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留意到裴长意身后那小小的身影,戛然而止。 “二姑娘,您还在此处?”裴钰很是诧异。 典狱司是什么地方?世子爷竟带着二姑娘来逛花园? 他还记得世子爷刚在典狱司上任之时,二公子曾经说过,想来学习,被世子严厉声呵,好生斥责了一顿。 徐望月探出头来,并未多言。 裴钰没有把话再说下去,“世子爷,快随我过去看看吧。” 裴长意知道轻重,看了一眼身边的徐望月,“方才我给你指过,那间书房是我的,你可还记得?” 徐望月用力点了一下头,“世子爷放心,我认得的,我去那里等你们。” 听徐望月这样说,裴长意没有犹豫,和裴钰匆忙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徐望月微微蹙起了眉头。 狱中出事了,有个犯人出事了。 她听得清清楚楚,心在一瞬间猛得揪紧,双手紧紧拽住了衣角,是什么犯人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她可恨自己没好好藏住身影,没让裴钰将话说完。 她记性很好,沿着路很快便找到了裴长意的书房。 在椅子上端坐了片刻,她的眼神并没有离开过桌案上的卷宗。 徐望月心中纠结,如此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那么多的卷宗里,总该有那人的书生案吧。 侯府里人来人往众多,可这里是典狱司,没人会跑来裴长意的书房。 徐望月怕冷,进来之时便把门关上了。 在裴长意和裴钰处理完狱中之事回来,这书房里都不会有旁人来。 徐望月想到这,一咬牙站起身来,指尖已触到了那本卷宗,拿开这一卷,再拿开下一卷,她已然看到下面的那一卷便是书生案…… 指尖触及,仿佛被烫到一般,徐望月收回了手。 眼下这样做,万一被裴长意看见,岂不是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到时候裴长意以为她居心不良,再不愿意听她解释,反倒对那人不好。 徐望月收回手,眼神却始终盯着那卷宗。 一杯茶的功夫过去了,徐望月等得焦心。 卷宗就在面前,她实在按捺不住,罢了,她先瞧一瞧。 她走上前直接拿出了那卷卷宗,细细地读了起来。 卷宗里对那人杀人的过程描述得不清不楚,可凶器目击证人却样样齐全。 杀人动机更是可笑,说他与那妓女,因爱生恨。 这绝不可能。 徐望月对他十分有信心,他绝不是那样的男子,绝不可能。 徐望月胸口被堵得闷闷的,刚想放下卷宗,就见到底下有几行小字。 她认得那是裴长意的字迹,又重新捧起卷宗仔细地看起来。 裴长意写着,那死去的女子是头牌姑娘,见她一面都需要不少银子。 而那书生家境清贫,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和那样的头牌姑娘因爱生恨。 徐望月悬着的心稍稍安了一些,她早知道裴长意是有本事查清这些事情的。 这就是一个极大的疑点。 既然裴长意做了批注,想来他已怀疑起这个案子。 以裴长意的性格,只要他对这案子起了疑心,纵然他往下深挖,遇到多少阻力,他都会有决心将这案子查清查明,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松,太好了。 她高兴地太早,并没有发现身后的门早已打开,站着一道清冷修长的身影,已看了她许久。 他看着她,目光很淡,脸上似乎带着寒冰一般的冷漠,清冷开口,“你在看什么?” 第一卷 第51章 裴长意凑近她,想要怎么奖励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栖梧院 徐瑶夜喜爱明艳而热烈的物件,房中布置也多以红金配色为主。 此刻,她身着一袭红色里衣,突然从暖榻上惊醒,满头是汗,身上的睡衣被汗浸透显出她略显丰满的身形。 一旁伺候的碧玉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递了杯茶,“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徐瑶夜接过碧玉递来的暖茶,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不住摇头。 她轻抚着胸口,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我没事,二姑娘呢,她回来了吗?” “我方才忘了问,是裴钰带着二姑娘去的典狱司,还是世子爷也一同去了?” 碧玉微微一怔,这两个问题她竟是一个也答不上来,“姑娘您且喝茶休息一下,我遣人去问问。” 见碧玉转身,徐瑶夜伸出手,“算了,别去了。” 方才她确实做了一个噩梦,不知为何,她梦见了那短命书生来找她索命…… 她用手压住胸口,克制着不断跳动的心跳,让自己平静下来。 别说此刻那书生应当还没死,便是他死了又能如何。 活着的时候当人,是个废物。 死了以后当了鬼,也是一个没用的鬼。 徐瑶夜缓过神来,伸手轻轻推开了窗,靠在窗边上瞧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雪。 雪势渐渐大了起来,风凛冽得像把冰刀,一下一下落在她脸上。 碧玉紧张,取了披风将徐瑶夜紧紧裹住,“姑娘小心身子,还是把窗关上吧,风太大了。” 徐瑶夜摇头,她此刻需要让自己清醒一下,“去查了吗?那山野丫头为什么会有这么贵的披风?” 碧玉点头,“查到了,那披风所用蜀锦,整个汴京城只有这一匹,一查便查到了。” “老板说,是一位公子买的。那公子虽然没有显露身份,可老板认得,马车是我们侯府的。” 徐瑶夜吹着冷风,头脑彻底清醒下了,浑身透着一股寒意。 她垂眸扫过一眼自己身上的披风,简直可笑。 全汴京城只有一匹? 如果她想要,还得和林翠儿去抢不成? “让五福嬷嬷去传话,明日请母亲来一趟。” 徐瑶夜攥着茶盏的手指用力,薄薄的唇抿出一丝冷笑。 长安大街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着。 金纹木漆的圆桌旁,裴长意静静地坐着,眸色沉沉。 整个人看起来清冷疏离,仿佛云巅之上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让人难以接近。 圆桌另一边的徐望月局促不安,始终低垂着眼眸。 方才在裴长意的书房里,她被抓个正着,自知无法解释,只能将卷宗还给他。 “世子爷,我知道不能随便看卷宗,可我在此处待得有点久了,我有一点好奇,我……” 裴长意半阖着双眸,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徐望月当时说这句话时的神情,眼神,举止。 她在说谎。 她从不善说谎。 站在书房门口,不过片刻,裴长意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短短时间她不可能看过很多本卷宗,她手里的那卷书生案被压在好几卷卷宗之下,她却特意翻出这一卷来看。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卷? 书生案,裴长意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今夜他问她心中所属何人,她亦是这般吞吞吐吐遮掩的模样。 原来竟是这样的。 她心中的人是个书生,所以才会下意识翻开带着书生两字的卷宗。 裴长意眸色一沉,抬头望向徐望月的瞬间眼神冷了下来。 却没想到,徐望月竟还在撩着帘子偷偷看外头,好似根本不怕。 徐望月自然是怕的,可有些事怕也无用,不如先不想了。 好不容易马车到了长安大街,她自然要多看上两眼。 她听红玉说过,汴京城里最热闹的便是长安大街。 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大爷做的糖葫芦,又大又甜。 小的时候,红玉只够钱买一只小小的,回来和她分着吃,一个人只能分着两颗。 徐望月想着想着,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角,那股甜味好像还在唇边。 裴长意恰好将她神情一一纳入眼中,他微微蹙眉,挪开了视线,一连喝了三杯冷茶。 “外头是长安大街,你未曾来过吗?” 他放下了茶盏,见徐望月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徐望月语气惋惜,“我从小就最想来长安大街,我想亲眼看看卖糖葫芦的大爷长什么样子,能把糖葫芦做的这么好吃。” “我还听红玉说过,有一个大娘专门做糖人,世子爷有没有见过糖人?” 徐望月说起长安大街的样子,越发兴奋起来,“糖人有白娘子有孙悟空……” “红玉说最可爱的是猪八戒,圆滚滚的肚子,红扑扑的大耳朵。” “其实她怎么可能最喜欢猪八戒呢?她一定是觉得那只最胖乎乎,能多吃两口糖。” 徐望月说着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眉眼间的光似乎暗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可惜了,现在是晚上,所有的铺子都不会开的。” “就算无人,也可以下去走走。”裴长意看着徐望月眼神中的失落,心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块石头越压越沉,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那人不知道是什么人,枉她一片痴心,他竟连带她走一次长安大街都不肯吗? 徐望月还未回答,就听裴长意厉声道,“裴钰,停车。” 在外头赶着马车的裴钰只觉莫名其妙,好端端的,马走得正欢呢,世子爷叫什么停车? 但他转念又一想,罢了,今日莫名其妙的事还少吗? 从典狱司回侯府,明明有一条大道可以直通。 世子爷非要在这几条最热闹的街上绕来绕去,亏的是深夜,若是白日里也太招摇了。 马车倏然停下,徐望月还没反应过来,裴长意已然下了车。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裴长意似乎毫不顾忌,抱着她便下了马车。 徐望月脸颊通红,还没说什么,裴长意已松开了手,仿佛他什么都没做。 裴长意拂袖,淡定地往前走着,“这边是长安大街,隔壁的那一条是长宁大街。都想看看吗?” 他突然回头,微微俯身,那张过分精致的脸突然凑近到自己面前,徐望月呼吸一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黑夜里的长安大街和白日里的不同,没有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汴京城民风淳朴,不少人会把铺子开在家门口,深夜也不曾关铺。 小摊子就那样摆着,上头摆满了大小物件,还摆了价码牌。 或许那些摊主也没想到,真会有人夜深了还来赶集的。 徐望月逛了几个摊子,越逛越高兴,连一些普通小茶盏她瞧着都特别新鲜可爱。 “喜欢吗?” 不知道是不是徐望月的错觉,她回过头,觉得裴长意此刻的语气似乎不似平日般的清冷。 她捧着那枚青底白瓷小茶盏点了点头,却还是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她才刚放下,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拿起了那枚小茶盏,放下了一锭银子。 “世子爷……” “你孙子兵法学得好,这算是奖励。” 什么意思? 徐望月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好似星光落入深海里,深深沉沉,让人看不清。 第一卷 第52章 从身体开始,让她忘了别的男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深夜的长安大街,不似白日那般车水马龙,铺子的门都关着。 巷子尽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一个老婆子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轻轻推了推身旁的老爷子。 “老头子你听听,外头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那敲门声很温柔,似乎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 老爷子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披上了外衣,“我出去看看。” 他打开门,见一个俊朗的官服少年站在门口,一见到他,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对不住啊老爷子,这么晚了吵醒你,我家公子有事要麻烦你。” 那官服少年正是裴钰,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的来意,他又恭敬地奉上了一锭银子。 “我家公子说了,这么晚麻烦老爷子出摊,一定要把银子给足了。” 老爷子见了这锭银子,忙摆了摆手,“我老头子这身子骨还能有用,老头子也高兴,公子这锭银子给的太多了!” 老爷子在长安大街上做着小本买卖,虽生意不大,但也算是个名人。 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长安大街上这几家糖葫芦摊子,就属他家的最好吃。 糖葫芦利薄,他明日便是出摊一天,也不一定能赚上这一锭银子。 裴钰笑着将银子塞进老爷子手里,“拜托您了,我家姑娘就要过来了。” 此刻半条街外,徐望月手里提了个小盒子,正是方才裴长意送她的青底白瓷小茶盏。 “世子爷谢谢你,等回了侯府,我让红玉把银子送来。” 徐望月此次出来着急,身上没带银子。 可她也绝不能白收裴长意的礼,回去还是要将银子还他的。 听到徐望月这样说,裴长意脸上的笑意一僵,神色立刻暗了几分。 想来她如此着急和自己划清界限,是为了她心中那书生吧。 徐望月并未察觉到裴长意的异样,她低下头打开盒子,不断摩挲着手中那对青底白瓷小茶盏。 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又重新放回盒子里,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装好。 待她抬起头来,瞧见裴长意阴沉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拂了他的好意…… 蜀锦披风太贵重,她不收还有道理。 可这茶盏,原本并不算贵重之物。 她小心拎着盒子,“世子爷,这对茶盏是我选来送人的礼物,即是要送人,理应是自己给银子的。” 她可是在解释? 裴长意心口微微一松,罢了。 这一次,算她是有道理的。 总算跟着他读书这几日,也算是懂了许多道理。 裴长意微微颔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两人又往前走着。 远远的,他瞧见裴钰的身影,知道他已将事情办成。 裴长意微微侧头看向徐望月,“你方才说,在长安大街最想吃什么?” “冰糖葫芦。”徐望月脱口而出,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只是那冰糖葫芦,今日是吃不上了。这个时辰了,怎么会有人出来卖冰糖葫芦呢?” 她正在言语之间,却听到了冰糖葫芦的叫卖声。 一时间,徐望月顿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老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远远的,徐望月便听见了。 “冰糖葫芦!那个大爷在卖冰糖葫芦!”徐望月有些欣喜,伸手抓住了裴长意的衣角。 不过一瞬,她意识到不对劲,立刻松了手,规矩地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嘴角却是压不住地上扬。 她压抑着心头的喜悦,平静说道,“竟这么巧,真有人在卖冰糖葫芦。” 裴长意伸手,“老爷子,请这边来。” 老爷子拎着他的冰糖葫芦串子,晃晃悠悠到了他们面前,“这位姑娘可是要来一串糖葫芦?” 徐望月用力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开口,“可是老爷子你怎么会这么晚出来摆摊?” 老头子笑了起来,用方才官服小哥教他的话回答道,“我年纪大了,晚上总睡不着,家里老婆子嫌我烦,便让我出来晃晃。” 徐望月不疑有他,笑着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 正要递给老爷子,她想了想,又摸了两枚出来,“世子爷可要一串尝尝?” 裴长意没想到,竟会有人问他要不要尝尝糖葫芦。 从前在侯府,母亲对他管教甚严,平日里用膳极为严苛。 多一口饭都吃不得,更别提是吃这种甜食。 后来林家收养了他,对他倒没有这般严厉。 可林家家境不好,吃饱饭已是很好,更别提是吃这样的东西。 见裴长意犹豫,徐望月转头将四枚铜钱都塞进老爷子手中,“麻烦你,我们要两串糖葫芦。” 但裴长意回过神来,低下头,一时怔住了。 月色之下,徐望月本就白皙娇嫩的脸上泛着一层柔柔的光晕,她的手举得高高的,红彤彤的糖葫芦映着她白皙的脸颊。 人比糖看起来更好吃。 见他还是没接,徐望月的手又往前探了探,已然快要凑到他的嘴边,“尝尝吧,真的很好吃。” “好。”裴长意低下头,就着她的手,直接咬下了半颗。 徐望月飞快地将糖葫芦塞进裴长意手中,怪她把糖葫芦举得太高了…… 她低下头,不舍得咬,轻轻地舔了一口,好甜。 裴长意攥着手中那串糖葫芦,低头见徐望月视若珍宝的模样,紧抿的薄唇溢出淡淡的笑意。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头吃糖葫芦。”徐望月轻声说着。 虽然此刻长安大街上充斥着寒意,可他们走着走着,身子也暖了。 最重要的是,天高海阔,原来是这般滋味。 她从小被困在一方院子里,眼下又被困在侯府里。 隔着那堵高高的院墙,她根本看不见这样的天。 今日便是她走出的第一步,非但去了典狱司,还走在长安大街上,吃上了一口糖葫芦。 待来日,她和那人携手走在此处,定是另一番光景。 裴长意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垂眸,一双明亮的眸子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来一趟长安大街,吃一次冰糖葫芦,便会让徐望月这般惊喜。 原来那人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他竟是连徐望月这般笑容都没见过吗? 将徐望月的反应尽收眼底,裴长意的眸光微敛,在凉薄的夜色中,声音温和了许多。 “方才你在堂上所说,女子所用首饰皆有品阶,那布料呢?” 她说得每一个字,他都听在耳中。 也是看着她口若悬河的一瞬间,裴长意突然闪过一丝念头。 或许她不接受,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不可以。 徐望月微微一怔,没想到裴长意会突然提起布料。 她心里明白,他定是又想到了那件红色蜀锦披风。 不知他此刻问来,可是要兴师问罪…… 第一卷 第53章 他这是动心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心中忐忑,还是抬头坦诚说道,“没错,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若是穿了和自己身份不符的衣服,自然会遭人诟病。” 裴长意低眸看着她,目光很淡,微微蹙着的眉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 夜色之中,他的侧颜冷俊料峭,那双眼幽沉如头顶的月色。 这个解释,他接受了。 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不知不觉中有了裂缝。 随着徐望月那双明眸每眨一次,裂缝变越来越大,直至破裂,完全滚落在地。 是了,此次是他考虑不周。 “走吧,我们回去。”裴长意不紧不慢地说着,薄唇微微牵起。 马车晃晃悠悠地颠簸着,徐望月一手拎着礼盒,一手拿着糖葫芦,始终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今夜种种,好似是一场梦。 她突然参与了典狱司一桩案件的审理,又被裴长意带到长安大街上,那卖糖葫芦的老爷子竟会在深夜出来摆摊,裴长意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又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今夜,她好像全都能梦想成真。 透过马车的帘子,徐望月望着那弯美得动人心弦的下弦月,忍不住心想道,若是她真能心想成真,那便祈求裴长意能再聪慧一点,早日将书生案查清,让那人重获自由。 回到了侯府,裴长意亲自将人送回了栖梧院。 徐瑶夜房中的灯早已熄了,在院门口等待的是红玉。 红玉抬眸见着自家姑娘手中的糖葫芦,又是惊喜又是震惊。 徐望月冲红玉眨了眨眼,转身对裴长意行了礼,“多谢世子爷,我先进去了。” 裴长意今日心情仿佛格外得好,周深充斥着的寒意在月光下竟显得有几分柔和。 他眼神掠过徐望月手中的冰糖葫芦,语气如月色温柔,“今日应当是我多谢二姑娘,请我吃糖葫芦。” 徐望月这才诧异地发现,裴长意手中竟一直握着自己送他的那根冰糖葫芦。 若说他爱吃吧,除了起初就着自己的手咬下的那半颗,后来他一口都未动过。 若说他不爱吃吧,那根糖葫芦他始终拿在手中,不曾扔掉,也不曾交给裴钰。 裴长意相貌俊美,眉眼修长舒朗,高高的鼻子,双唇紧抿成线,宛如谪仙之姿。 这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实在不相配,甚至有些好笑。 徐望月忍着笑意,恭敬行礼,转身便拉着红玉,往院子里头跑。 裴长意并未离去,站在她身后,瞧着她隐忍克制,又难以压住的步伐,知道若是自己不在,怕是她们主仆要跑这回院子。 平日里所见的二姑娘虽天真烂漫,但总刻意装出沉稳自持的模样来。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让高门大院的规矩压得没了年少活泼。 今日一根糖葫芦,倒好像让他瞧见了真实的她。 裴钰跟在裴长意身后,从栖梧院往书房走,越走他就越心慌。 他家世子爷这是怎么了,看着手里那串糖葫芦,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微微一笑,莫不是中了邪吧? 是哪里来的小妖精?迷惑了他家世子爷? 糖葫芦精? 裴钰猛地摇了摇头,天哪,他是不是也中了邪? 他在想什么?什么东西都能成精,糖葫芦怎么可能能成精? 他猛地一抬头,不知何时裴长意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站在原地看着他。 裴长意清冷的目光看向自己,那眼神好像是在看隔壁二狗子。 二狗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高高大大的人却只有三四岁儿童的心智,平日里见了裴长意,总要叫一声世子哥哥,想讨颗糖吃。 裴长意瞧他便是这样的眼神,三分同情,三分意外。 裴钰回过神来,伸手便要接过那根糖葫芦,“世子爷,这糖葫芦您不爱吃,我帮您扔了吧。” 他早些日子便听说过,那老爷子的糖葫芦,可堪称是整个汴京城一绝啊! 他也好想尝一颗…… 也不知世子爷怎么这般没良心,方才不帮他也买上一串。 他的手刚伸过去,裴长意方才还在眼前的手竟不见了。 好快的身手! 裴钰惊叹,他知道自家世子爷武艺高强,可平时在人前几乎从不显山露水。 今日竟为了这串糖葫芦,在他面前显露了身手。 “想吃?自己去买。” 裴长意的声音冰冷地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他这话还未说完,就已转身往前走去。 裴钰愣在原地…… 裴钰委屈。 裴钰想吃糖葫芦! 回到了书房里,裴长意将一卷文书扔进裴钰怀里,“今日的案子既已了结,你将卷宗整理好,明日带回典狱司归档。” 裴钰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一说起做事,他斗志高昂,全然忘了那串糖葫芦。 裴长意在桌案前坐下,比划着那串糖葫芦,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 青芜站在门口时,瞧见的便是这无比诡异的场景。 他们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爷,竟拿着一串孩童爱吃的糖葫芦甩来甩去,不知在作何? 她突然想起方才在门口遇到裴钰,他兴奋地告诉她,今日是带二姑娘去典狱司审案子了。 二姑娘? 青芜心头一动,大抵是明白了什么。 她笑着走上前,“世子爷可是不知该将这糖葫芦放在何处?” 裴长意并未答话,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青芜在书房里环视了一圈,拿起一个素白小瓷瓶,将里头那支梅花摘下,从裴长意手中接过那串糖葫芦放进小瓷瓶里。 “还是世子爷别出心裁,这糖葫芦放在书房里,不止带着甜甜的香气,颜色还特别好看,连带着书房也充满了生气。” 裴长意伸手接过那瓷瓶,眉眼疏淡地扫过一眼青芜,“难怪母亲如此喜欢你。” 若非青芜是一个女子,他带在身边不方便,不然他定要把裴钰换了。 青芜微微一笑,欣然接受裴长意的夸赞,“老夫人待奴婢极好,世子爷,今日我未曾去老夫人那里,明日?” 赵氏虽然青芜来书房伺候裴长意,但她平日里最喜欢青芜揉肩敲腿,所以时不时地会派人来招她过去伺候。 “母亲那里要紧,明日上午你去吧。”裴长意修长的食指轻轻摩挲着瓷白花瓶,突然叫住了青芜,“正巧,我有些事要问你。” 青芜停下脚步,不知为何,对上裴长意似乎格外温和的双眸,她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应当和二姑娘有关。 裴长意云淡风轻地开口,“那日你所穿蜀锦披风,布料格外名贵?” 青芜忍着嘴角的笑意,他们家世子爷可算是开窍了。 她点头,“没错,那蜀锦是夫人赏赐。” “蜀锦极为名贵,当日就连老夫人也只得了几匹。若非这一匹蜀锦有一些瑕疵,老夫人也不会赏赐给我们奴婢。” 青芜想了一想,还是将话又点透了几分,“那日世子爷和裴钰带回来的蜀锦,那是最上乘的蜀锦,比老夫人身上的那件还要华贵。” 裴长意握着瓷白花瓶的手一顿,眸子沉了又沉,“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那不知女子布料还有什么讲究?” 青芜开口,“那可太多了,单论锦,便有浮光锦,月华锦,焕花锦,散花锦……” 裴长意头疼,打断了青芜,“我听明白了,这些和蜀锦一样都很贵重,我是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布料是舒适,但又不太名贵的?” 青芜此刻心中已然笃定,裴长意问这些,只怕是想给二姑娘做衣裳。 他怕是终于想明白了为何送徐望月的披风,她始终不愿意穿。 “世子爷不如交给奴婢去办吧,漂亮舒适,还要低调,奴婢晓得。” 裴长意并未言明,只是看着手中瓷白花瓶里的糖葫芦,眸子里的光似乎更亮了些。 如果换了料子,徐望月还是拒绝了。 那么,他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下,是否要去调查她心中的人,到底是谁。 裴长意被自己心中这个想法震惊到了。 有一日,未曾想的某一日。 他竟然会为一个人产生了徇私的想法。 他这是怎么了? 第一卷 第54章 难道要他亲手流放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长长的甬道,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飞奔着,脚下一个踉跄。 差点摔倒之际,五福嬷嬷一手拽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拉住。 五福嬷嬷瞪了她一眼,“碧玉,你近来越发不沉稳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些话全都忘到狗肚子里了。” “等一下要进去伺候主子,你怎能如此毛糙?” …… 五福嬷嬷走在前头,嘴里的话始终没停下。 她转过头,见碧玉喘着出气连还嘴的功夫都没有,皱起了眉头,“天塌下来了,你怎么这般模样?” 碧玉终于缓过一口气,冲五福嬷嬷摆了摆手,“嬷嬷,你要是听到发生了什么,怕是比我还着急。” 不等五福嬷嬷反应,碧玉拽住了她的胳膊,“别说了,快随我进去。” 暖榻上,徐瑶夜手中捧着药碗,精神头差极了,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这几日她不知撞了什么邪,每晚都会做噩梦,心绪不宁,已是好几夜没有睡好了。 她撩了撩眼皮,抬眸看了一眼神色慌张的碧玉,轻咳了一声,“越发没个正形了。” “大姑娘,出事了!”碧玉走上前,不敢耽误,压低了声音,“刚才我堂弟过来同我说,前线传来战报,我军大败,主将生死不明……” “砰。” 徐瑶夜手一松,药碗咕噜噜滚上暖榻,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五福嬷嬷眼疾手快,在药碗从榻上滚下去之前接住了它。 她推了推一旁的碧玉,“帮姑娘换身衣裳,立刻把这件洗了,再端一碗药过来。” 碧玉点头。 徐瑶夜整个人怔住,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碧玉和五福嬷嬷帮她换了一身衣服。 收拾完了暖塌,五福嬷嬷端着药碗捧到徐瑶夜面前,“大姑娘,夫人交代了,这药是一天也不能停的。” 徐瑶夜伸手,并未接过药碗,反倒是两只手紧紧握住了五福嬷嬷的手。 “嬷嬷你没听见碧玉说什么吗?他……他怎么会生死不明?到底是生还是死?” 短短数秒之间,徐瑶夜心中想过许多个念头,他若是死了,那真是上天待自己不薄,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他若是还活着,那自己可真真是麻烦了,去哪里找到他灭口呢。 那些明确,就在眼前的恐惧,往往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正是这些不确定。 五福嬷嬷放下药碗,紧紧握住了徐瑶夜的手,“姑娘,夫人教过您,不管心里害怕喜悦还是紧张,面上都不该显的。” “一个当家主母,侯府夫人,定要八风不动。” 五福嬷嬷声音沉稳,紧紧握住了徐瑶夜的手,“放心吧大姑娘,夫人一直盯着那边的状况,若是真有什么事,她一定会知道的。” “对啊,母亲!”徐瑶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昨日说是母亲病了,未曾过来。” “你们快去问问,若是她病好些了,就让她快来。” “若是她仍病着,我去同婆母说,我要回娘家看母亲。” “大姑娘先安下心来,老奴听夫人说过,已派人去前线动了手脚,对他……” 五福嬷嬷噤了声,做了一个手刀割喉咙的姿势。 徐瑶夜的身子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她知母亲所说斩草除根的意思,可当真发生了,还是将她吓了一跳。 “嬷嬷的意思是,所谓生死不明,很可能是母亲的人动了手?”徐瑶夜小心翼翼地开口,见五福嬷嬷镇定地对自己点头,她悬着的心松了松。 不是她心狠手辣,她也是没有办法,她已无路可走,只能这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们两人若是只能独活一个,那自然是自己活,让对方死。 徐瑶夜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若是他有这个机会选,也定当会这么选的。 “好,我还是要见一见母亲。”徐瑶夜松开手,整个人平静了许多。 “是了,待见到了夫人,一切便会有定论。大姑娘,眼下先将药喝了。” 五福嬷嬷见徐瑶夜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忙将药碗递了上去,看着她喝完,这才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见碧玉一直守在门口,她压低了声音,“姑娘这我伺候着,你且回去一趟,亲自见一见夫人。” 徐望月昨夜回来得晚,又和红玉嬉闹着吃那串糖葫芦。 待她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匆忙收拾好自己,连忙往书房赶。 路过徐瑶夜的房间,她见五福嬷嬷递了个空药碗给碧玉。 长姐莫不是病了? 徐望月这样一想,心里觉得奇怪,她好像总见长姐在吃药…… 她没有多想,加快了脚步,得快些赶去书房。 “二姑娘。” 书房门口,徐望月迎面撞上了裴长远,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二公子。” 见徐望月这样的反应,裴长远尴尬一笑,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笑盈盈地往前。 “二姑娘为何如此怕我?这可是在兄长书房门口,你不必担心。” 徐望月心中暗骂着,我为何怕你?你心里没数? 不管心里怎么想,她脸上却只能淡淡一笑,“二公子先进去吧。” 她实在厌恶极了眼前人,连与他一同进书房都不愿意。 裴长远自然瞧出了徐望月不愿与他同行,可他这人脸皮厚,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 他偏偏上前,不依不饶地说道,“望月妹妹该不是忘了,长姐,我嫂嫂可是让我来教导你练字的。” 听他管自己叫妹妹,徐望月心头是说不出的恶心。 她往后退了一步,提高了声量说道,“二公子请自重,你并非我族兄,这一声妹妹我担不起。”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裴长远看出徐望月生气,却觉得她这般生气的模样越发娇俏。 他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偏往前走了两步。 “我的兄长是你的姐夫,你的长姐是我的嫂嫂,论说起来我们可是一家人。” “我年岁虚长你几岁,自然可以叫你一声望月妹妹。” 徐望月气得怒目圆睁,却不知该怎么反驳他。 正当他们二人僵持的时候,青芜从赵氏那回来,瞧见徐望月和裴长远站在书房门口,忙小跑着走过来,直直地拦在他们两个中间。 “二姑娘,风雪这般大,你站在这书房外头会受凉的。” 见到了青芜,徐望月心口一松,“世子爷定是在等我们了,我们快些进去。” 青芜对着裴长远微微行礼,忙扶着徐望月往里走。她们二人头也不回,直直地走到裴长意书房。 徐望月松了口气,“多谢你了青芜……”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听书房里裴长意和裴钰正在说话。 “前线大败?主将失踪,生死不明?” 裴长意的声音清冷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考究。 他记得那个顾家三郎,朝堂中这些少年将军里,就属他最为出色。 鲜衣怒马,小小年纪便当上了上郎将,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裴钰点头,“只怕此次前线大败,和几个月前我们所查的军需案大有关联。” “军需案。”裴长意眸光灼灼,翻开了桌上的卷宗,如果他没记错,此案和徐家一位族兄有关。 徐家,军需,就这样的罪名坐实,整个徐家都脱不了干系。 裴钰正欲开口,就见裴长意越过他,眸光沉沉,落在书房门口那道倩影上。 可若是徐家出了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到那时候,徐望月又该如何,又会如何? 难道,要他亲手流放她不成?! 裴长意沉默下来。 礼教与感情,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了,第一次站在了对立面。 原来他也会有不舍。 第一卷 第55章 只想夜里好好补偿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三人站在书房门口,裴钰噤声,站在裴长意身旁。 裴长意本就心情不善,他薄淡的唇掀起一丝冷笑,“裴长远,我瞧着你精神挺好,手伤应是好了,去亭子里读书吧。” 裴长远这些年在侯府,最会的便是瞧人脸色。 他隔着屏风也瞧出兄长心情不好,麻溜地离去,半句话都没有。 转身时,他不过是多看了徐望月一眼,余光瞬时接触到一个冰冷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刺来,带着阴测测的寒意,吓得裴长远心头一颤。 徐望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裴长意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语气温和,“你好好在此处练字,若有什么不会的,记下,晚些时候问我。” 她温顺地点了点头,心里这口气彻底松了松。 裴长意不在这儿,她便更放松了。 在桌案前坐下,徐望月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将字帖一一拿出。 刚才裴长意和裴钰好像在说什么案子,听来十分严肃,见她们来了,便立刻噤声。 不过她听了一耳朵,并非是书生案。 旁的案子,她也不在意了。 裴钰性子虽仍需磨练,但他能跟在裴长意身边,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他抱着卷宗,随着裴长意走到西厢房,将门阖上,这才开口,“世子爷,昨夜战报才传回来,今日一早已是人心惶惶了。” “若真是军需出了问题,此事非同小可,怕是牵连甚广。” 裴钰说到这儿,不敢再把话说下去。 几个月前,他们在调查别的案子时,无意中撞见一批军需运送。 此番攻打匪山,以预计会打到今年冬日,所以军需里有一批特制棉衣。 给前线士兵的棉衣都应该是用上等丝棉填充的,可偏偏掉下的那件破了一点口子,露出来的却是芦花絮。 当时裴长意便觉察出不对劲,派裴钰暗中去查过。 结果发现不只是这批棉衣以次充好,就连士兵们所用兵器也换成了次等的。 而处理这批军需的,乃是徐御史的一位族兄。 侯府和徐御史一脉相承,同气连枝。 当日裴长意并未声张,也并未找未来岳丈询问。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前线竟战败了。 裴钰欲言又止,只悄悄看着裴长意的神情。 裴长意看起来仍是那副神色清朗的模样,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说道,“容我想想。” 他翻开手中卷宗,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峻,似乎并不甚在意的模样,却将手中卷宗来回翻看了三遍。 他抬眸看了一眼裴钰,语气清淡地说了句,“先私下查,莫让任何人知道。” 裴钰应声离去,只留下裴长意一个人坐在桌案前,盯着眼前那盆噼里啪啦做响的炭火。 裴长意微微蹙着的眉冰冷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 他的眼神从那盆炭火转移到桌岸边角的那个小白瓷瓶,不合时宜地插着一只冰糖葫芦。 翻看卷宗的每一遍,他心中的念头都不同。 顾家三郎的本事,他心里清楚。朝堂上下人人清楚。 不过是收复一座匪山罢了,如何会战败? 只怕早晚会有人盯上那批军需。 此刻无人提及,不过是因为那顾三郎平日里心高气傲,朋友少,得罪的人多。 可若是朝堂上有人盯上徐家,又或是顾三郎活着回来自己查起来,那便不同了。 自古军需,便是大案。 徐家的这位族兄,不知和他的岳丈是否有牵连。 裴长意修长的手指擒住了白玉瓷瓶,徐家官位最大的,便是他岳丈徐御史。 只怕此事若无他的授意,那几位族兄也不敢轻易犯下如此滔天大祸。 冰糖葫芦的甜味,一丝一缕地往他鼻间钻着,那双闪着星光的明眸似乎就在他眼前飘忽。 裴长意轻轻将白玉瓷瓶放下,他断然不会让徐望月出事。 在推倒徐家之前,他必要将徐望月摘出来,让她脱离徐家。 而女子能脱离徐家的唯一办法,便是嫁人。 出嫁从夫……自然不会被牵连。 裴钰有些恍惚,不知不觉竟走到书房门口,看着徐望月坐在其中认真练字的背影,他不由地摇了摇头。 可怜的二姑娘,还不知徐家可能要摊上大祸了。 他家世子爷,向来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主。 但凡是他认准的道义,哪怕是皇亲贵胄,也绝没有低头的道理。 方才在西厢房中,裴钰见裴长意翻了那么多遍卷宗,还以为他会犹豫着不查徐御史。 想不到纵然有夫人这一层关系在,裴长意依然是让自己去查军需案。 裴钰对徐家众人并无什么感情,对徐瑶夜也没什么好感,只是可怜了二姑娘,若徐家出事,她也得被连带惩处。 “还不去查?”裴长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 待裴钰离开,裴长意拿着手中卷宗,绕过屏风坐下。 隔着屏风,他见徐望月专心在桌案前坐着,竟连他来了,似乎都未察觉。 昨夜几番劳累,她除了晚来了一会儿,倒是神采奕奕,并无半分疲惫。 裴长意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手里随意执了一卷卷宗,却一眼未看。 眉眼如画,气质清冷,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屏风后的女子身上。 徐望月恍若未觉,字帖已翻到第三页,这一页她好似写得极慢。 裴长意微微蹙眉,遥遥望去,细细辨认着屏风后她手中的字帖。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载月明归。” 听到裴长意将她笔下的字念了出来,徐望月手中的笔一顿,抬头望向了屏风后,“世子爷,可是要赐教?” 她抬起头,眼眶似是红红的,看起来煞是可怜。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眸光微敛,扬了扬唇,弯出的弧度凉薄得比冰雪更胜几分。 词的原意是指渔翁归来之时,水寒江静,只见满目青山,明月当空。 好一句明月当空。 她心上之人,便要归来了吗? “世子爷?”徐望月试探着,轻声唤着,她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今日她桌岸边上,不知为何放了盆炭火,熏得她眼睛泛红,十分难受。 眼睛里很痒,越揉越痒,不止眼眶红红的,她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听到徐望月又唤自己,裴长意抬眸,看到她的眼眶更红了,眼角似还挂着泪珠。 他微微蹙着的眉冰凉而淡漠,冷冷一抬眸,目光冷如冰霜,不紧不慢,从牙缝里冷冰冰抛出几个字,“若是这首词都不会,将这字帖抄上两遍吧。” “是。”徐望月低下头去,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又没说不会,只是眼睛又疼又痒,这才写得慢了些。 只是裴长意开了口,写两遍便写两遍吧。 近日的字帖多是她最喜欢的宋词,徐望月写得也欢喜。 她一边写一边揉着眼睛,不止又红又痒,还有些生疼。 那盆炭火就在腿边,她几番抬头想问裴长意,能否把炭火搬远一些。 见他今日好似心情不好,冷面冷心的模样,徐望月不想找晦气,忍忍罢了。 裴长意执起玉竹笔,在卷宗上写写画画,始终心不在焉,时不时边抬眸看向徐望月。 见她委屈巴巴,吸鼻子,揉眼睛,像只慌乱中的小兔子。 她偶尔抬眸与自己眼神对望,那一眼,便像是春雨细细密密地落入湖水之中。 虽没有激起大浪花,却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涟漪不断,让人无法心静。 裴长意放下了笔,抬眸看向了她,熹微的阳光之下,他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累了便不要写了,你长姐瞧见,还以为在我这受了委屈。” 徐望月摇头,始终揉着眼睛,连鼻尖都微红了,还未开口,就听身后响起了青芜紧张的声音。 “二姑娘,切莫再揉眼睛了,你的眼睛红透了,像只兔子,快让奴婢瞧瞧这是怎么了?” 青芜手里抱着一个托盘,上头放了一件披风,她还来不及拿出披风,就瞧徐望月一直在揉眼睛。 她四下望了望,“裴钰做事也太匆忙了,这炭炉怎能放在姑娘脚下呀?” 青芜拿了两块帕子垫着,赶忙将炭炉搬走。 又用冷水湿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敷到徐望月眼睛上,“二姑娘快闭上眼睛,容奴婢帮您冷敷一下。” 炭火熏了眼睛,此事可大可小。 青芜一手扶住帕子,另一只手又拿了块帕子浸到冷水中。 她单手无法绞帕子,就见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水盆边上。 裴长意垂压下细密的眼睫望了望徐望月,暖黄的日光倾洒在他欣长的身影上,显得矜贵又清冷。 他眸光微敛,并未出声,双手进入冷水中搅干了帕子,递给了青芜。 青芜有一瞬间的意外,他们家世子爷,何时做过这等伺候人的功夫? 只一瞬意外,她迅速接过了帕子,替换了徐望月脸上的冷水帕子。 徐望月双眼被冷水帕子蒙着,眉头越皱越紧,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她确实是受了委屈的。 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有些波澜起伏。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里翻涌,慢慢地蔓延,冲到了他的咽喉处堵住让他发不出声来。 他从未有过此时此刻这般感受,他的情绪竟好像不由他自己控制了。 徐望月眼角不知是泪,还是帕子上浸出的冷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裴长意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轻轻擦拭掉这碍眼的泪珠。 她突然伸手摘下了帕子,抬眸的一瞬间,四目相对。 明眸含泪,白皙娇嫩的脸颊还挂着水珠,若是这般女子流放…… 裴长意眸光沉沉,心蓦地一动。 第一卷 第56章 裴长意拐着弯要对她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刚走到院子外头,见门外两步远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 远远的瞧着背影,一时间裴钰没有认出是二姑娘还是世子妃。 可看她那身打扮,定是世子妃了。 只是她为何停滞不前? “裴钰见过世子妃夫人。” 裴钰上前行礼,眉眼间有些疑惑,“夫人是来找世子爷用午膳的吗?” 让裴钰没想到的是,徐瑶夜摆了摆手,“二姑娘可在书房里头?我今早见她出门时神态不太好,怕是病了,想来接她。” 夫人有这般好心眼? 平日里徐瑶夜对徐望月到底如何,他都看在眼中。 裴钰心中奇怪,却不好阻拦。 他着急出去查军需案,便命一个小厮进去唤了青芜出来。 小厮早将话传给了青芜,她出来时脸色淡淡的,并不热情。 从前在赵氏那里,她便见识过他们世子妃夫人的两副面孔。 相比之下,二姑娘天真直率,和她这位长姐真是天渊之别。 青芜虽也不信徐瑶夜的话,却也只能恭敬带着她往里走。 徐瑶夜搭着碧玉的手脚步走得飞快,她似乎并不在意裴钰和青芜对她的态度,神色间并不如往常那般淡定端庄,很是着急要去书房见徐望月。 到了书房外头,徐瑶夜往里头张望了两眼,见屏风后头那道修长的人影,她嘴角的笑意僵住,脸色愈发有些煞白,“世子爷也在?” “世子爷在书房里看卷宗,有奴婢在此处陪着二姑娘,世子妃可是不放心?” 青芜心中越发觉得奇怪了,她瞧着今日世子妃,好似非但不是来找世子爷的。 见了他,倒像是老鼠见了猫。 “我是怕庶妹耽误了世子爷公事,那可不太好了……”徐瑶夜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抬脚便要往书房里头走。 青芜整个身子拦在她面前,面带微笑,语气却十分坚决,“对不起世子妃夫人,若无世子爷交代,旁人是不可进书房的。” 徐瑶夜还未开口,碧玉在一旁一时蹙着眉头,满脸怒容,“我家二姑娘能在书房里头呆着,世子妃倒进不去了?这是何道理?” “碧玉姑娘所言差矣。”青芜淡淡一笑,“二姑娘能进书房里练字,正是世子爷看在世子妃的面子上才答应的。” “可当时世子妃并未言明,自己也要进书房。” “只待世子妃开口,世子爷自会应允,奴婢更不会拦您。世子妃可要奴婢去通传一声?” 青芜低垂着眉眼,看似温顺,心底里却是觉得,只怕世子爷断不会让她进书房的。 徐瑶夜伸手拦住了碧玉,并未和青芜纠缠,“不必打扰世子爷,你去帮我把二姑娘叫出来,我来只是想瞧瞧她身子好不好。” 徐望月出来时,见长姐在前头的梅树下站着,冲自己笑着招了招手。 她一步一步走去,心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长姐向来是张扬的性子,她既是来了,怎么会这般低调? “望月,你过来长姐这边。” 徐瑶夜从未对自己这般态度温和过,徐望月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待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长姐。” 徐瑶夜却拉着她,往梅树后头走,压低了声音问道,“今日世子爷,可有提过前方战事?” 战事? 徐望月突然想起,她今日来时好像听裴长意和裴钰正在讨论什么军需案,见他们来了,便宁可噤声不谈了。 随后裴长意和裴钰便去了西厢房,过了好一会儿,他一个人回来的,想必是谈完那案子了。 徐望月抬眸,瞧着徐瑶夜不断扑闪着地鸦羽睫毛,嘴角挂着的笑容有些僵持。 纵使她极力控制自己的神情,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可徐望月还是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断地抓着自己的衣袖。 长姐竟如此紧张,这可不像她。 徐望月摇了摇头,温顺至极,“在我的面前,世子爷怎么会提起这等大事?” 她低垂着眉眼,余光偷偷地看向长姐。 果真,徐瑶夜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些,转头和碧玉互相对了个眼神。 待徐瑶夜转过头来,端起了她侯府主母的模样,“望月,不论嫡庶,你也是徐家的女儿。” “长姐希望你明白,我们徐氏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断没有家中出了事,你还能独善其身的道理。” 不等徐望月反应,徐瑶夜抓住了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道,“长姐想要你做的,也并非什么大事。” “一会儿你在书房里练字,若世子爷不留意,你便去看看他桌案上,可有战报?” “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学认字,总也该学会了些。将你看到的记住,回来背给我听,算是长姐对你的考核。” 这些日子,裴长意为她准备的字帖,除了一部分女儿家喜爱的诗词,另外一部分,是他自己平日里读的兵法书籍。 这一招徐望月学过,叫做恩威并施。 虽然知道长姐有事瞒着自己,还想利用自己,可她的话也不无道理。 若是徐家真的出了事,自己也不可能明哲保身。 更何况,她答应了也可以不做,看到了也可以不说。 名为偷看战报,实则去偷看书生案的卷宗,便更好。 徐望月乖巧点头,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长姐放心,我晓得厉害。” 见徐望月这般模样,徐瑶夜的气终于顺了顺,一直在胸口不断乱跳的心也稍稍安稳了些,“好,你且记牢了,我先回去。” 她们姐妹站在树下说着话,丝毫没有留意到,窗口始终站着一道清冷修长的人影。 裴长意眸色漆黑深沉,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眼中竟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这么远的距离,他自然听不到她们姐妹在说什么。 可徐瑶夜的反常,他瞧见了。 雪色皎皎,他神色泠泠,更衬其冷清。 裴长意回头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青芜说道,“防范着世子妃,别让她进书房。” 至于徐望月,若她当真想要什么,他自会让她得到。 徐望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桌案前。 她抬眸望去,屏风后的那道人影始终端坐着,八风不动,依然保持着方才那姿势正在看卷宗。 方才帮她用冷水敷完眼睛,裴长意便把这屋子里的炭炉都往边缘撤了撤,此刻坐下,身子倒是有些冷了。 虽说方才答应了长姐,徐望月此刻更在意的依然是手中字帖。 她认真地写完最后一页,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看着面前那一团白雾,她的身子不禁抖了一抖。 方才被炭炉热得糊了眼睛,此刻又嫌屋子里太冷,徐望月不敢多言,自己都觉得自己多事。 屏风后的人影,一身玄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此刻因手肘用力,丝线歪歪扭扭有些变形。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转头,扫过一眼青芜。 后者立刻端了一个盘子,小跑着到了徐望月身边,“二姑娘,我前日整理衣服,发现这披风小了。” “您身形比我纤细,瞧瞧合不合身?” 徐望月很是诧异地看向青芜,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披风小了?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屏风后那道清冷的身影。 第一卷 第57章 裴长意引蛇出洞,摆她面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徐望月愣在原地,青芜将托盘中的披风拿起,“这料子是麻布的,我只试穿过一次,还很新,还望二姑娘不要嫌弃。” 青芜将披风递到了自己眼前,徐望月没有办法,只得伸手去接。 这是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看似只是普通麻布料子,可上手摸来,十分顺滑。 颜色上也不再是明艳张扬的红色,而是素雅清净的月白色。 整件披风十分素雅,熹微的阳光淡淡洒在上头,隐约可见暗纹是一弯弯明月。 对上青芜充满期盼的眼神,徐望月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她自然知晓这是裴长意的意思。 青芜淡淡地看向屏风那边一眼,当着裴长意的面,她自也不能多说。 只是这一次,连她也觉得徐望月不该再有拒绝的理由了。 这匹布是她精心挑选的料子,十分上乘,可看来却低调平淡。 这不正像二姑娘本人吗? 徐望月看着她的目光,心中转过好些个念头。 她拒绝那件红色披风,不光是因为蜀锦名贵,更因为她不想接受裴长意任何的好意。 这件披风纵然再低调,依然是他的好意。 她看得出,裴长意用了更多的心思,所以她才更想拒绝。 徐望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碰到了桌案,字帖差一点落下地去。 她将披风抱进怀里,伸出手去接字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灰。 这本孙子兵法上还有不少裴长意亲笔所写的心得体会,她日夜都要读上一遍,受益匪浅。 这样的学识,不说是父亲,就连那人也不曾教过她。 但徐望月站直了身子,她也已经想清楚,将那披风披在身上,朗声道了一声,“多谢。” 裴长意对她太好了,教了她那么多的知识,她理应叫他一声先生的。 一而再,再而三,拂了先生的好意,太不应该了。 屏风后,裴长意端起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俊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看着徐望月将月白色的披风裹在身上,大小合适,将她紧紧裹住,越发娇俏玲珑。 她原本的那件斗篷太大了,如今这件披风才衬她。 他下颌微微扬起,眉眼间稍稍带了些笑意,显得矜贵,又意气风发。 这一声多谢,青芜淡淡一笑,自然是不会去接的。 “二姑娘今日可要回院子里用膳?”青芜收拾着徐望月桌案上的字帖,轻声问道。 徐望月刚点了一下头,突然想到长姐所说的话又摇了摇头,“我今日不饿,想多练一会儿字。” 她抬头,冲着青芜嫣然一笑,“青芜姑娘,你快先去用膳吧,不必管我的,我自己在这练字就好。” 徐望月嫣然坐下,青芜虽不明所以,还是依她所说离开了书房。 她一边练字,心绪却总是不安,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屏风。 后头那人影巍然坐着,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怎么?他今日也不用午膳吗? 徐望月心里忐忑,他若是不走,自己怎么偷看呢? 她一手执着笔,看似在认真练字,可却没写上两个字。 只要自己一抬头,她立马便低下头去,眼前的字帖已是片刻没有翻过页了。 裴长意发现这件事,便故意抬了好几次头。 见她如偷食的小猫被发现一般,迅速地低下头去,那模样实在是又可爱又有些好笑。 他手中的卷宗也已是许久未翻动了,卷宗哪有眼前人来得好看。 裴长意原先是想带着她一同去用膳的,他早看出这小丫头嘴馋,特意在小厨房安排了好几个新厨子。 可没想到她说此刻不饿,还想再练练字,裴长意便也未动,原是坐着等她。 却不想见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练字的小丫头,不断地抬头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她向来练字十分刻苦认真,哪怕是手上冻疮又红又肿,也从未耽误过练字。 为何今日会这般反常? 裴长意突然想到方才徐瑶夜来时对她说了好些话,他虽然一句也没有听到,但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紧抿的薄唇溢出淡淡的笑意,裴长意悠悠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徐望月身旁,轻轻敲了两下她的桌案,“我要去用膳,二姑娘要一起吗?” 徐望月喜不自胜,却还要压着翘嘴角,乖巧回答道,“我早膳用多了,今日不想用午膳了,能否继续留在这习字?” 她低垂着眸子,不敢抬头。 在裴长意面前说谎,她总是有些心慌,他掌管着典狱司,识人入微。 却不想裴长意很自然点了点头,“好,那你好生练字,下午若是饿了,再命人送些点心来。” 这么好骗? 徐望月有些欣喜,抬起头来,一双明眸晶亮亮地好像发着光。 看着她嘴角压不住的弧度,裴长意脸上那一份淡淡的疏离,似乎变成了笑意。 徐望月镇定自若地坐下,翻开字帖一笔一画地写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手心里细细密密地渗出了汗。 她不知怎么了,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又胡乱写上了几个字,随着裴长意的脚步声渐渐从耳旁消失,徐望月的心稍稍一定。 她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将门阖上。 上次在典狱司里,她是怎么被抓包的,她记忆犹新,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转过身,徐望月的心跳越来越快,响得如擂鼓一般。 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轻轻绕过屏风,桌案上赫然放着满满的卷宗。 她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这么多?一本一本要翻到何时? 可等到她坐在案桌前却惊人得发现,左手边是长姐让她寻的战报,右手边是书生案的卷宗…… 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她运气也太好了。 果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她欣喜,伸出双手将两样全抓在怀中,全然没有发现,书房门外隐约站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将徐望月的反应尽收眼底,裴长意的眸光微敛,面上安静淡然,眉眼间非但没有动怒的情绪,反倒是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猜对了。 “世子爷为何站在书房门口,不……”裴钰突然出声,话还未说完就被裴长意捂上了嘴,直接拖到了书房拐角处。 确定书房里的人并未发现他们,裴长意这才松开了手。 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这么快便回来了,全查清楚了?” 裴钰摇了摇头,“此案复杂,并未全然查清。我此刻回来,是要禀报世子爷,有人在汴京城郊外见到了顾家三郎……” 书房的门突然打开,裴钰很警惕,一个闪身躲到更隐蔽的角落。 远远的,他们瞧见徐望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很是奇怪地四处找着,嘴里还嘟囔着,“我明明听到了裴钰的声音,人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朝着他们这个角落走来。 裴长意眸光下敛,不似往常般清远疏淡,垂压下细密的眼睫望了望裴钰,漆黑如点墨的眸子,宛如冰一般冷冽刺骨。 下一秒,他转身迎了上去。 第一卷 第58章 被裴长意发现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从裴长意院子离开,徐瑶夜走了没几步路,便又心绪不宁起来,握住了碧玉的手,“你说徐望月靠得住吗?” “她有那个本事偷到战报吗?瞧她那蠢笨不堪上不得台面的模样,她若是被世子爷抓个正着……” 碧玉四下看了看,紧紧握住了自家姑娘的手,“世子妃,咱们先回栖梧院吧。” 她是自小就跟在大姑娘身边的人,从未见过徐瑶夜这副模样。 她们家大姑娘向来是名门贵女之中的翘楚,虽不说像夫人那般八风不动,可也是素来端得沉稳。 她轻轻拍了拍徐瑶夜的手背,“姑娘莫怕,便是被抓住了,那也是二姑娘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姑娘最大的罪名,也不过是没有教导好庶妹,把人带回来好好教育一番便是了。” 听碧玉这般说,徐瑶夜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身旁有丫鬟走过,恭敬地对着世子妃行礼,徐瑶夜端起架子,仍是大方的世子妃模样。 也不知方才有没有人瞧见自己失态,徐瑶夜开口道,“我们先不回院子,去花园里走走。” 她带着碧玉,恍若无事人一般在花园里看了好一会儿梅花,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五福嬷嬷待在院子门口已是等了许久,神色并不太好,见了徐瑶夜便迎了上来,“大姑娘,外头风大,咱们进暖阁里头说。” 见嬷嬷这个模样,徐瑶夜面色未动,碧玉心头倒是紧张起来,今日五福嬷嬷回了一趟徐家,不知是不是带回了坏消息。 一进暖阁里,五福嬷嬷便开了口,“夫人这几日伤寒越发厉害了,不敢来见姑娘,怕伤了姑娘的身子。” 徐瑶夜的手轻轻抚在肚子上,点了点头,“母亲还好吗?” 五福嬷嬷点头,“大姑娘尽可放心,夫人的身子已是请大夫来诊治过了,并无大碍。” 她走到徐瑶夜身边,压低了嗓音说道,“夫人让我告诉姑娘,事已是成了,姑娘不必如此担忧。” 徐瑶夜眼下最担忧的,自然是那顾家三郎的死活。 既然母亲说成了,想来他在前线失踪,应当是死在他们的人手里了。 自己这颗悬而未决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徐瑶夜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面上也带了笑意,“好,有母亲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嬷嬷,我好像有些饿了。” 自从前线的消息传来,徐瑶夜几乎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始终放不下心来。 此刻听了消息,才发现肚子咕咕叫着,饿极了。 五福嬷嬷也面带喜色,“姑娘可不能受饿,且等等老奴。碧玉,你也过来帮我的忙。” 待她们二人出了东暖阁,徐瑶夜躺在暖榻上,心头大石落下,她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迷迷糊糊便要靠着暖塌睡着。 梦中,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极近。 徐瑶夜想要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她几乎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待她好不容易努力睁开了双眸,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三郎!你是人是鬼!” 眼前人好像是顾家三郎,又好像不是。 从前的上郎将意气风发,虽不如裴长意那般光风霁月,也是一表人才。 可眼前的男人满脸血污,身上的铠甲破败不堪,一身的戾气掩都掩不住。 最关键的还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从前是充满情意,今日却好像愤恨至极。 “徐大姑娘希望我是人是鬼?”眼前的“鬼三郎”开了口,话却好像是从牙缝里冷冰冰硬挤出来的。 他过去也不会叫自己徐大姑娘。 徐瑶夜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眼前人的下巴,是实在的,他是人不是鬼。 心口一震,徐瑶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脑子转得极快,迅速整个人扑进了眼前人的怀里,带着哭腔说道,“三郎!竟是我的三郎回来了,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能感受到抱着的男人身子一僵,待她又哭了两声,那男人反手抱住了她。 顾三郎紧紧抱了一会儿,又将她推开,“徐大姑娘这说得是什么话?如今你贵为世子妃夫人,还记得三郎是谁?还会想见我吗?” 徐瑶夜突然被推开,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顾家三郎,眼泪夺眶而出,“原来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看我的?” 见她这般悲痛欲绝的模样,顾家三郎拍着胸口,猛烈得咳了起来,竟是硬生生咳出了一口鲜血。 “我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却背弃了我,当你的侯府世子妃夫人,你说我应该如何看你?” 徐瑶夜紧张地上前扶住了顾家三郎,“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自听到前线战报说你战败,生死不明,便食难下咽到此刻。” “若是你还不懂我,我不如陪你一同死了算了。” 她梨花带雨,满脸都是泪水,紧紧抓住顾家三郎的手不断颤抖。 她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母亲明明说他死了的,他为何还能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何? 顾家三郎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此刻已被她的假情假意所迷惑,心中一动,“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你的,一定是他们逼你的。” 他将自己在前线如何战败细细说来,叹了口气,“我深受重伤,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你,我想就算是死了,也要在死之前再瞧上你一眼。”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碧玉和五福嬷嬷的说话声。 徐瑶夜紧张地将人藏到身后,朗声对外头喊道,“我困了,想要睡一会儿。嬷嬷,你带着碧玉退下吧。” 见她们退下,徐瑶夜转头,紧紧握住了顾家三郎的手,“三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不在汴京城,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我人虽然在侯府,心却始终在你身上。眼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但不能看着你死。” “这样吧,我让五福嬷嬷安排,先送你出去,我要请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 “出去?”顾家三郎冷笑,“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潜进来,就是要看看你,和你在一起。” “侯府守卫森严,我要是出去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徐瑶夜强忍着心中怒火,脸上带着笑意和心疼,拿出帕子轻轻柔柔地擦着顾家三郎脸上的血污。 “我们既是见上面了,我自然是要时刻见到你的。” “你今夜先躲在此处,明日一早,我便说去寺庙里上香,将你偷偷带去慈安寺。以我的性子,日日礼佛,也不是不可的。” 徐瑶夜此刻只想着尽快将人骗出去。 顾家三郎留在侯府里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都像是一道惊雷,随时会劈下来,劈得她血肉模糊。 另一边,徐望月此刻也受了惊吓,吓得不轻。 “世子爷?” 徐望月四下张望,万万没有想到,眼前出现的人竟会是裴长意。 她吓得不轻,花容失色。 脑子里不断地想着,那两本卷宗她可有放回原位? 方才她正在翻看书生案的卷宗,隐约间仿佛听到了裴钰的声音。 她实在害怕,所以便开门出来瞧瞧。 想不到竟会在拐角处见到裴长意和裴钰,他们二人为何不在书房里议事,反倒要偷偷摸摸躲在拐角? 徐望月吃惊极了,看向他们二人的眼神里充满着疑惑,却又不敢问。 “世子爷,您不是去用膳了吗?” 看着她那奇奇怪怪的眼神,裴长意轻咳了两声。 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他顺手拎过裴钰手中的食盒,“想来你饿了,快些用膳吧。” 裴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眼泪刷刷便要落下来,世子爷,那可是他的午膳啊! 慷他人之慨,这可是堂堂世子爷该做的事? 他正在难过,前头匆忙跑来了一个小厮,“世子爷,府里好像进了人。” 裴长意转过头去看向了徐望月,眸色沉沉,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似乎旋着漩涡。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徐望月脸上一僵,似是有些紧张。 “我先送你回去。”裴长意淡淡开口,目光里看不出半点情绪。 第一卷 第59章 裴长意的醋意达到了顶峰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走去栖梧院的路上,徐望月一路无言,温顺跟在裴长意身后。 侯府有没有人偷偷进来,与她无关。 她此刻是真有些饿了,着急想要回去用膳。 也不知长姐用膳了没有,她已将战报背下了,若是能在长姐那吃上那菠萝咕咾肉,今日这番惊心动魄,便算是值得。 长姐小厨房里的菜实在好吃,她已是许久没有吃上了。 只是那些菜色不能细想,越想便越饿了…… 裴长意微微侧头,轻轻撩了撩眼皮,余光疏淡落在徐望月身上。 见她时而蹙眉,时而紧紧抿着唇,突然又咬住了下唇。 她在害怕什么? 裴长意神色间波澜不惊,眸子里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 平日里他眸光中总带着几丝清冷,只有望向徐望月时,才多了一分暖色。 待他们走到栖梧院门口,带刀护院首领走上前来恭敬行礼,“世子爷,整个侯府我们已严查过,只剩下几位女眷的院子……” 护院首领欲言又止,说是女眷,其实这府上也只有赵氏的院子,和眼前这个栖梧院还未查了。 赵氏是侯府的老夫人,她的院子,普通护卫是不敢进的。 不过她院子里养了自己的护卫,稍有风声,已然全院上下查过了。 他眸光一冷,眼神凛凛,望向了眼前的院子。 赵氏院子是什么情况,裴长意心知肚明。 他听着护卫首领的话,转头看了一眼徐望月,见她伸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似是有些受凉。 他正要开口,听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徐瑶夜温婉大方地走出来,身后跟了一众的婆子丫鬟,似乎是听到外头有响声,才出来看看。 “世子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徐瑶夜的视线落在带刀护卫身上,面上微微有些诧异。 护卫首领行礼,“见过世子妃,今日府上似乎有人混了进来,我们正在搜查。” 他说着话,眼神不断地看向裴长意,能不能搜世子妃的院子,还得看裴长意的意思。 徐瑶夜微微颔首,“侯府守卫森严,怎可能会有外人混入?首领可有搜到人?” 护卫首领摇头,正欲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那便好了。既然没搜到,兴许是个误会。”徐瑶夜轻轻拍了拍胸口,“若是府里真混进了外人,便是我的不是了。” 她微微侧头,明眸皓齿,看着裴长意温柔一笑,“世子爷将这宅院交到我手里,若是出了岔子,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夫人言重了,你做得很好。”裴长意不置可否的扫过众人一眼,并未表明自己的态度。 护卫首领咬了牙,上前说道,“不知世子妃夫人是否方便,让属下们进院子里瞧瞧?” 他手下的人是不会看错的,分明是由外人闯进了侯府。 人是在花园里跟丢的,可眼下整个侯府只剩下栖梧院未查了,人八成,便是躲在里头。 徐瑶夜微微蹙眉,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徐望月身上,似是有些为难。 神色为难,徐瑶夜身子却是稍稍侧了侧,为护卫们让开了路。 “若是世子爷觉得有此必要,我自当是配合的。只是我们这院子里不止住着我,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妹妹……” 话说到这个地步,徐瑶夜的眼神大大方方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方才听到外头有动静,院子里的婆子们已经把整个院子搜了一遍,只是她们到底比不得护卫……” 徐瑶夜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灼灼地望着裴长意,俨然一副全交由他来定夺的模样。 五福嬷嬷三步并做两步跑来,站在徐瑶夜身后,不着痕迹地揉了一下她的后腰。 前头听到院子外头有动静,徐瑶夜便慌了神,碧玉也是个不堪用的,唯有五福嬷嬷老练,迅速做出了决断。 她将人藏到了徐望月的院子里。 徐瑶夜是不同意的,她不在意徐望月的死活,可却堵不上顾家三郎的嘴。 而五福嬷嬷笃定,她们唯一的生机便是将一切都赖到徐望月的头上。 她怨毒说道,“不论顾家三郎怎么说,侯府总是要查,徐望月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已非完璧之身,便能让她百口莫辩。” “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给他们二人下毒。” “死无对证,他们想要攀咬夫人,也得能张开嘴才行。” 这主意虽说牵强,却是眼下她们唯一能做的。 徐瑶夜此刻做出姿态,并不阻拦带刀护卫们进院子里,却刻意提起住在院中的林氏母女,希望裴长意看在昔日养妹的份上能拦一拦他们。 她的心思种种,徐望月浑然未觉,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太饿了,饿得就快要晕厥了。 她有些着急地看着院中,不管这些护卫进或是不进,能否让她先进去? 裴长意并不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眉间掠过一抹极为清冷的神情,稍稍蹙眉,刹那间转瞬即过。 他微微侧头,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徐望月。 她为何如此焦急看着院中,难道真有一个外人?而她是知情的?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然地弯曲,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 见裴长意始终不说话,徐瑶夜面上若无其事,卡在手心中的指甲已快将细嫩的肌肤划破。 若是护卫们真在徐望月院子里搜到了顾家三郎,她纵能一辩,却仍是危机四伏。 在她快崩溃之时,裴长意清冷开了口,“夫人所言极是,府中两位未出阁的姑娘住在院中,的确不方便带刀护卫们进去。” 他微微侧头,疏冷的眉眼扫过护卫首领,“我亲自去看看,你带人退下吧。” 护卫首领闻言,如释重负,如此甚好。 他行礼,立刻带着属下们告退。 徐瑶夜听了这话,身子一软,若不是身后的五福嬷嬷紧紧将她撑住,她差点便要瘫倒在地。 对付护卫首领,她尚有几分自信。 可若是在裴长意面前说谎,她绝不可能天衣无缝。 只要裴长意同时盘问顾家三郎和徐望月,定会发现自己的问题。 “夫人可有什么问题?” 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徐瑶夜只能硬挤出笑容,“世子爷考虑周到,我自然没有问题。” 裴长意带头走进了栖梧院中,其他人只得跟进去。 唯有徐望月,虽觉得气氛不对,可却从未将此事往自己身上想过。 她心情大好,只想赶紧进去用上午膳。 “长姐。”徐望月脚下加快了两步,轻声在徐瑶夜边上说道,“长姐可有用过午膳?今日练字颇有心得,我可一边用膳一边给长姐讲。” 徐瑶夜知道她所说心得应该是指战报,可她此刻哪还在乎那个。 她敷衍地摆了摆手,“我房中的午膳早就撤了,你若是饿了,回你院子里,我让红玉去给你取午膳了。” 刚刚五福嬷嬷为了将人藏进徐望月院子,特意把红玉差遣出去,上侯府的大厨房里取午膳,此刻还没回来。 徐望月微微颔首,满眼都是失落,果真还是错过了。 裴长意和裴钰从东暖阁开始,一路查下来,连下人房都查过了,只剩下徐望月和林氏的院子还没查。 这一路,他都仔细观察着徐望月,见她偷偷摸摸,不知和她长姐说了什么。 徐瑶夜摆手,徐望月便好似失魂落魄,心神不宁起来。 “世子爷,我们可是从二姑娘的院子查起?” 突然听裴钰提起自己,徐望月抬起头,无辜的眸子忽闪忽闪地看向了裴长意和裴钰。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床头还放着裴长意亲笔所写的字帖…… 她脸颊微微一红,此刻整个栖梧院的人都在这,浩浩荡荡地随他们搜院子,那字帖公之于众,她该如何解释? 裴长意望着她明显一变的脸色,眼眸骤然紧缩。 第一卷 第60章 亲手抓“奸”,裴长意的心碎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脑子嗡嗡的,在等待裴长意开口的片刻间,她呼吸越来越重,只觉得自己就快晕倒了。 脑海中甚至浮现了自己跪在堂下与顾家三郎,徐望月一同被裴长意审讯的模样。 眼下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已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五福嬷嬷在身后紧紧扶住她,手心也在不断出汗。 自书房走来,徐望月始终以为事不关己,可到了此刻,她突然紧张起来。 那几本字帖…… 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唯有她自己知道。 长姐不必说,可能会气到想要打断她的腿,说不定就连世子爷也以为自己是存了什么心思,才会将字帖放在床头…… 只怨她昨晚睡前想要再看两眼,竟忘了要将东西收好。 见徐望月白皙细长的手指,局促不安地揉搓着月白色披风。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 “长姐,长姐你怎么了?”徐望月突然抬头,发现徐瑶夜脸色泛红,整个人软绵绵地倒进了五福嬷嬷怀中。 裴长意眸光一沉,拉住了裴钰的手,压低了声音,“偷偷盯住这两个院子,不要轻举妄动。” “扶世子妃回暖阁。”裴长意并未上前,只看着五福嬷嬷和碧玉扶着徐瑶夜往东暖阁的方向走。 他回头,淡淡扫过徐望月一眼,“你呢?过去陪你长姐?” 徐望月乖巧地往后退了半步,“有世子爷陪着长姐,我就不过去凑热闹了。” “着急要回去?”裴长意孤身而立,如山般挺拔的背脊没有一丝晃动。 见徐望月有些疑惑地抬头望着自己,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 裴长意微微侧头,冷漠又沉稳,嘴角克制又隐忍,眉头紧蹙,黑眸危险地眯起。 他一言未发,抬步往东暖阁走去。 徐望月不知他怎么了,也不及多想,见他离去,忙快步走回自己床边,将那碍事的字帖藏好。 待她快速做完这些,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回头见红玉拎着食盒回来,满脸都是笑意。 “二姑娘,幸好今日小厨房没有备我们的饭,侯府的大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东坡肉。” “太好了,我饿坏了。”徐望月此刻把心放回肚子里,肚子便越发空了起来。 两人坐着,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她心中的石头落下了,可裴长意心中那块磐石轻易不会移动了。 他步伐走得飞快,走到东暖阁时,身子都有些微微出汗。 他知她心中有人,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胆子大到在侯府私会。 成何体统! 东暖阁中,徐瑶夜半倚靠在暖榻上,脸色通红,见裴长意进来,挣扎着要下榻行礼。 “郎君……” “夫人莫动。”裴长意赶忙上前,扶住了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徐瑶夜,微微侧头扫过一眼五福嬷嬷,“大夫呢?还没过来吗?” 徐瑶夜伸手紧紧握住裴长意的胳膊,“郎君,我无事的,只是心中忧思过度,才差点晕倒的。” 裴长意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胳膊,在暖塌另一边坐下,“不知夫人忧思,是我疏忽了。” “郎君日日为百姓忙碌,我怎可用一些小事来叨扰你。”徐瑶夜倒了一杯暖茶,递到裴长意手边,“这几日我母亲病倒了,我实在担忧得紧。” “母亲病了?”裴长意接过茶,直接放在暖桌上,一口未饮,“可有大碍?你是想回……” “不是的。”徐瑶夜打断了裴长意的话,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母亲并没有大碍,只是这病来得蹊跷,我心中不安。” “明日我想带着庶妹去慈安寺上香,一同为母亲祈福。” “只是这样一来,要耽误她练字了。” 徐瑶夜轻描淡写地说着,特意加上这一句,就是怕裴长意不答应。 裴长意眉目疏淡,提到徐望月,他眼底没有半分情绪,似乎根本不在意此人。 他点了点头,“我瞧着你的脸色也不好,若是今夜再不舒服,请个大夫来瞧瞧你。” “去祈福也好,可要多带几个护卫?” 徐瑶夜感动地看向裴长意,摇了摇头,“去祈福这样的事,带上护卫总显得不够诚心。” “再者说我和庶妹两个人,在带上丫鬟婆子,林林总总需要三辆马车。若是再带上护卫,未免人太多,倒是显得侯府招摇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裴长意一边说话,一边已然起身,“你同你妹妹说一声,明日便不用来练字了。” “你好生休息,我去一趟母亲那里。” 他所说的母亲自然是赵氏,府里疑似进了外人,他也该去母亲那里看望。 徐瑶夜乖巧,起身将裴长意送到院外。 她看起来若无其事,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冬日衣服多,她出的汗,从内衫一直浸透到了外衣。 回到东暖阁里,她浑身发抖,五福嬷嬷去寻顾家三郎了,只有碧玉陪在她身边。 她一连喝了好几杯暖茶,这才觉得自己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碧玉,你瞧这世子爷的态度,此事可是结了?”徐瑶夜仍是恍惚,精神不安。 “世子爷紧张夫人,自然是不会再查我们院子了。”碧玉接过徐瑶夜手中茶杯,有些奇怪地说道。 “奴婢倒是发现另一件事有些奇怪,二姑娘今日出门,身上穿得好像不是这件月白色披风。” “姑娘对这披风有印象吗?” “披风?”徐瑶夜细细回忆,她们方才去书房找徐望月的时候,她穿得好像也不是披风。 刚刚徐望月怯生生站在她面前,她有扫过一眼她身上所穿披风,虽然她没有印象,可不过是件麻布破披风。 徐瑶夜摆了摆手,颇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随她吧,那种料子的衣服给你你都嫌弃,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她此刻只想着怎么把顾家三郎尽快送出去,旁的事根本无暇去管。 这一夜顾家三郎原是要睡在她屋子里,徐瑶夜怕极了,好说歹说,劝了他许久,这才把他先安置在小厨房里。 第二日清晨,五福嬷嬷动作麻利,准备了三辆马车,其中一辆便是她自己和顾家三郎所乘。 侯府守卫森严,顾家三郎能潜进来,一方面是他身手了得,一方面也是他运气好。 要将他带出去,再用这偷摸的法子便不行了。 唯有赌上一把,光明正大从正门走。 徐望月和红玉坐了另一辆马车,和其他两辆马车的紧张气氛不同,她们二人兴致勃勃,倒好似要出门踏春。 嫡母许氏病情如何,徐望月并不是很在意。 她高兴的是能离开侯府,哪怕只是去一趟慈安寺上香。 “只是可惜,此刻出门,今日我便练不了字了。” 徐望月亲身感叹着,一旁的红玉正在往桌案上摆着点心,“二姑娘,既是出来玩儿了,便不要再想练字的事。” “你瞧,豌豆酥,绿豆糕,荷叶饼,红豆汤,你想先吃哪一个?” 红玉如同集市上吆喝的摊主面前摆满了红红绿绿的点心,轻笑着开口。 “嗯……”徐望月纤细的手指搭在脸颊边上,实在犹豫不决。 她所有的东西都想吃,可眼大肚子小,怎么可能都吃呢? 马车还未离开侯府,帘子被人轻轻掀开,徐望月侧头,正面对上一双冷清如墨的眸子。 “世子爷?”徐望月诧异开口。 不是吧,他总不能是来抓自己去练字的吧? 长姐不是说,与他说好了吗? 徐望月正在犹豫,自己该不该下马车,就见马车帘子掀开,裴钰那张大脸突地出现,笑盈盈地看着满桌子点心。 “今日我和世子爷要去慈安寺办案,恰好与你们同路。” 办案? 同路? 如此恰好? 第一卷 第61章 裴长意觉得,她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和红玉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担忧。 就算是同路,那也该是和长姐同路。 轻轻掀开马车帘子,徐望月越过裴长意看向前头长姐的马车,徐瑶夜似乎浑然未觉他们这边的情况。 可纵然长姐未曾注意到自己这边,徐望月还是紧张得很。 如今他们还在侯府内,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若是有心人说什么,自己百口莫辩。 见裴钰那双眼睛始终盯着桌上的点心一动不动,徐望月嘴角微微牵起,“世子爷可是还未用早膳,我给您装一盒点心吧。” 她原本只是想要客气一句,想来裴长意做事定是有分寸的。 想不到裴长意淡然开口,红豆汤就不必了,其余点心随意装一点便好。 他骑在马上,如山般挺拔的背脊没有一丝晃动,一双鹰眸淡淡的环视周围。 透过马车帘子,那娇俏的身影隐隐绰绰,裴长意深沉的眸子一亮,哪怕今日不练字,她依然准备了点心。 红玉将食盒递到马车外,交到裴钰手中,见他拿了点心,得体后退。 她悄悄舒了一口气,转过头对徐望月微微颔首。 一直到马车出发,他们二人并未再上前攀谈。 原来他们所指同路,是这般同路。 徐望月端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便能瞧见他们二人骑马在后头跟着。 不近不远,徐望月心中不再忐忑。 从侯府出发的共有三辆马车,第一辆徐瑶夜和碧玉。 第二辆是徐瑶夜借口五福嬷嬷年纪大,身子弱,给她单独安排的。实际上那马车上另有乾坤,藏着顾家三郎。 第三辆便是徐望月和红玉。 马车上,徐瑶夜坐立不安,她也发现自从侯府出发,裴长意和裴钰便骑着马一路相随,那时近时远的马蹄声,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 她并不知道裴长意要做什么,只紧张地抓住了碧玉的手,“你说,世子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特意来捉我的?” 碧玉心中甚是惶恐,却也只能强装镇定,轻轻拍了拍自家大姑娘的手,“姑娘莫慌,若是世子爷当真怀疑,现场抓人便是了,何必这样跟着我们。” “说不定只是顺路,姑娘切莫多想了。” 徐瑶夜如何能不多想,她总想掀开帘子瞧瞧后面那辆马车,可又怕瞧得多了,反惹人怀疑。 她看向碧玉身边鼓鼓囊囊的包裹,小声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碧玉点头,“大姑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相比于徐瑶夜的不安,徐望月难得有机会出侯府,四下张望了许久,心情很是兴奋。 马车出了汴京城,往山里驶去。周围的景致从热闹的大街渐渐变成翠绿的山林。 去慈安寺的山路并不平坦,马车晃晃悠悠,徐望月起初还看着外头,后来便迷迷糊糊靠在红玉身边睡着了。 “二姑娘,到慈安寺了。” 徐望月揉了揉眼睛,没想到面前竟然是碧玉。 她赶忙推了推身旁的红玉,意外的是,碧玉竟未冲她们发脾气,反倒是微笑着扶徐望月下了马车。 “二姑娘,您请到寺庙后厢房礼佛,世子妃要同主持一同礼佛。” 徐望月点了点头,在碧玉指路下,往寺庙后院走去。 慈安寺是千年古刹,十分清雅,给女眷们准备的厢房都点着淡香。 给徐望月安排的房间门上挂了一块小牌子,上头写着松月二字。 她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很是无聊地看向红玉,早知道今日这般无趣,就该把字帖带来。 她并不知道,就在相隔一间的香月厢房中,徐瑶夜换上了与她今日几乎完全一致的衣裳,正依偎在顾家三郎怀中。 慈安寺的主持与许氏颇有一些渊源,这才愿意帮这一忙。 徐瑶夜要将顾家三郎安置在慈安寺中,特意带上徐望月一起出门,一方面是为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若是东窗事发,能给自己找个替罪羔羊。 她将两间厢房安排的极近,自己又换上了和徐望月几乎一致的衣裳。 她们二人背影几乎一模一样,完全能以假乱真。 若是真被人发现了顾家三郎的踪迹,她这位世子妃夫人一直在主持处礼佛,那与人私相授受偷偷私会的,便是徐望月这位二姑娘了。 这一切安排天衣无缝,毫无漏洞。 可眼下还有更大的麻烦,便是如何安抚好顾家三郎。 “如今你便安心住在慈安寺中,主持会找大夫来看你,定要将你的伤势养好,不能留有后患。” 徐瑶夜温言软语地说着,却见顾家三郎还是皱起了眉头。 “只怕我是你的后患吧?你将我伤势治好,然后呢,准备让我一辈子躲在这寺庙里和你偷情吗?” 顾家三郎心情激荡,语气提高了几分,徐瑶夜立刻伸手挡上了他的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不好吗?等一下你和我在一起,便要珍惜当下。” “除非你现在不愿和我一起……”徐瑶夜瞬时红了眼眶,拳头轻轻重重地砸在顾家三郎肩头,“你可是嫌弃,我已是嫁为人妇了……” 顾家三郎从前抵不住她这番撒娇姿态,此刻更是心头一软,将她搂入怀中。 徐瑶夜靠在他怀里,神色却是重重地沉了下来。 他说得不错,以后呢? 她定要去见一次母亲,从长计议,如何才能长久地把顾家三郎解决了。 慈安寺外,裴长意并未下马。 瞧着侯府出发的三辆马车进了慈安寺内,他转头看向裴钰,“今日不去慈安寺,你去查军需案,我回侯府,去查昨日未查的那两间院子。” 还要查? 裴钰心头猛得一跳,他以为昨日世子爷是故意没有去查二姑娘和林氏母女的院子。 想不到他竟如此公正严明,今日还要偷偷去查? “世子爷,我同你一起去。”裴钰刚一开口,便被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中。 “未出阁的女子房中,你可方便?”裴长意身姿笔挺地坐在马上,他身量很高,漆黑如深渊的眸浓浓看向远处慈安寺的金漆招牌。 他面无表情,让人瞧不出丝毫的情绪。 裴钰点了点头,确实不方便。 可见裴长意策马离去,他才突然意识到,他不方便,世子爷如何就方便了? 裴长意擅长骑射,不消片刻功夫,已然回到了侯府。 待他进入徐望月的房间,并未惊动任何人。 这房间十分简陋,却布置地清雅素净。 和徐瑶夜房中甜腻的香气不同,徐望月房中隐隐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裴长意微微侧头,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 徐望月的院子很小,一目了然,房间也是四四方方,一眼便能看出并没有藏人。 裴长意瞧了一眼,桌岸上摆放的字帖是他之前送给她名家大师的字帖。 那自己的那两本呢? 裴长意微微蹙眉,将桌案上细细翻了一遍,打开了她的衣柜。 她果真没有几件衣裳,颜色都很素净,在角落里放着一只不大的红木匣子。 裴长意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盒子,神色泠泠。 他一垂眸,眉眼带了笑意,漫不经心地看向盒子,整个人看起来矜贵而意气风发。 盒子里,静静躺着他亲笔所写的那两本字帖,还有一只玉簪,一个玉镯。 他拿起那两本字帖,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闪耀的莹泽,眼底闪过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这盒子雕花纹路皆是鸳鸯戏水百年好合,一看便是女子为自己准备的嫁妆。 是最珍贵的东西。 她竟将字帖妥帖放在如此珍贵的地方。 裴长意忍不住勾着嘴角,那笑容就未曾消失过。 第一卷 第62章 很好,今晚要好好欺负欺负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在松月房中悠悠醒转,推了推身旁睡眼惺忪的红玉,“我记得你说过慈安寺附近有个集市?” 红玉仍未睡醒,迷迷糊糊点头,瞬间瞪大了眼睛,“姑娘,你想做什么?” 徐望月嘴角微微牵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我刚才听到碧玉和小师傅讨论用午膳的事,长姐定没有那么快离开,我们趁此机会去逛逛集市。” 红玉摆手,“我的二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要是说想在慈安寺里逛逛,我陪你便是。” “出寺庙?万一侯府的马车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只买些东西,立刻便回来。”徐望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披风。 她原本是为了不拂了裴长意的面子,才收下这件披风,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需要这件披风。 这披风不但貌美,还十分实用。 可她也不能轻易收了裴长意的礼物,总该回一份礼。 礼尚往来,也是为了撇清界限。 她一直被困在侯府之中,若是在亲手做了什么物件算作回礼,怕是更让旁人以为他们私相授受。 好不容易有次机会出来,她要去买一件既不太贵重,又能代表心意,还能让裴长意明白她意思的回礼。 红玉拗不过她的意思,咬着牙说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快去快回。” 慈安寺旁边说是集市,其实也不过只有三两个摊子,徐望月和红玉很快便逛了一圈。 这几个摊子多是卖香烛手串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徐望月自觉这些东西送裴长意也不合适。 她皱着眉头,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瞥见拐角处有一个书斋。 她思来想去,选了一方砚台,还让店里的师傅在砚台底部,刻上了“谢师”二字。 用纯白的纸一层一层包裹好,徐望月看着这份谢礼十分满意,心口悬着的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徐望月和红玉悄悄回到了松月房中,门才刚阖上。旁边的香月房中,徐瑶夜恰好偷偷走了出来。 树下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和尚使劲揉了揉眼睛,拍了拍身旁另一个小和尚,“无心,你刚才瞧见了吗?是不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姑娘,一个刚进了房,一个又出来了?” 那个被唤作无心的小和尚使劲摇了摇头,“无念,你在说什么呀?哪来一模一样的两个姑娘?” 无心和尚抬眸望去,“哦,你说松月房吗?那里头是侯府来的女眷。” “可香月房里只住了住持刚收留的一位秀才,何来姑娘啊?” “不可能,我明明瞧见了,那两个姑娘长得一模一样。”无念和尚手里拿着扫帚,疑惑地揉了揉光溜溜的脑袋。 “阿弥陀佛,一定是你看错了。”无心和尚不多纠缠,拎着水桶便离开了。 从香月房中走出来的徐瑶夜并不慌张,她此刻穿着和庶妹一致的衣裳,哪怕是被人瞧见了,也会以为她是徐望月。 她淡定走到主持为她准备的厢房,换回自己侯府世子妃的富贵衣装,“碧玉,去请二姑娘过来,我们用完素斋,就要回侯府了。” 这一日,徐望月心情大好。 不光是终于买到那一方称心如意的砚台,还有中午那一顿素斋。 她过去从未来过慈安寺,更不知道这里的素斋竟如此以假乱真,每一道肉菜都能吃出肉的味道。 若非身处寺庙之中,她真以为这些菜色都是真的。 她瞧得出长姐的心情也很好,还打趣道,“想不到妹妹这么爱吃素斋,过几日我们再来。” 回到侯府,徐望月迫不及待便想去书房将这一方砚台送给裴长意。 既然是回礼,就该及时一些。若是再晚了,裴长意该误会她是要送礼了。 可她到了书房,并没有见到裴长意。 裴钰也不在,只有青芜在书房里等着她。 “二姑娘。”青芜远远地便迎了上来,手中打了一把素伞,“世子爷果然料事如神,他让奴婢等在此处,说是姑娘从慈安寺回来,定是要过来练字的。” 早上还阳光明媚,午后又下起了大雪,徐望月钻在青芜伞下,发丝眉梢都落着雪花。 她在书房中练字片刻,始终没有见到裴长意和裴钰的身影,看来他们说要出去办案,并非玩笑。 “青芜姑娘,我也该回去了。这一方砚台麻烦你帮我交给世子爷,他看见自然会明白的。” 看着徐望月笑盈盈递过来的那方砚台,青芜脸色微微一变。 她与徐望月接触的这几日,对她的品性也有了解。 青芜一眼便瞧出,这一方砚台怕是她身上那件披风的回礼。 她只能接过,心中却是想着,怕是世子爷看明白徐望月的用意,心情便不会好了。 徐望月如释重负地走了,青芜留在书房里却是唉声叹气,这样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还没有叹气几声,便听到书房外头传来裴钰的声音,似是在和裴长意说着什么。 裴钰前脚踏进书房,见着青芜就很是高兴,“青芜姑娘在可就太好了,你说一个女子会将什么物件和嫁妆放在一起?” 青芜微微一怔,为何这么问,可是和案子有关? 她不及多想,“女子的嫁妆是最要紧之物,放在一起的定然也是很珍贵的心爱之物。” 青芜见裴长意听到自己的答案,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神情看似漫不经心,眸底深处却透着一丝笑意。 世子爷这般高兴,想来是和二姑娘有关。 青芜握着砚台的手一抽,她挣扎再三,还是将手中砚台送了上去,“世子爷,方才二姑娘来练字了,这是她让奴婢交给您的。” “二姑娘?”裴长意接过那方砚台,唇角微微下压,却压不住那一抹笑意。 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性子。 可自打徐望月来了书房练字,连裴钰都觉得自家世子爷好像生动了,更像活人了。 裴钰正准备打趣裴长意,突然被青芜拉住了袖子,“裴钰,你若无事帮我过来搬些东西。” “好啊。”裴钰一口答应,快步跟着青芜走出了书房。 裴长意一层一层打开白色宣纸,墨香味混合着徐望月特有的淡淡药香,一丝一缕地钻进他的鼻腔,扣住他的心尖。 这方砚台色泽莹润,他很喜欢。 雪色泠泠地映照下,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桌案前,清俊的脸颊因为淡淡的笑意而显得越发矜贵。 他的手骨节分明地放在墨色砚台上,熹微的阳光底下,连他的指尖都莹莹地泛着光。 他细细摸索着这方砚台,在底下摸到了“谢师”二字,唇边的笑意倏然消失。 他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那道暗沉的目光透着幽光,死死地盯着手中那一方砚台,这竟然是一份谢礼。 谢什么?谢他送她披风? 收了什么,便定要还些什么,清清楚楚,边界分明。 谢师,原来在她心中,只当他是先生是吗? 好,很好,他们二人之间本就该如此清楚。 他冷笑着,想将这碍眼的砚台扔到桌案角上,眼不见为净。 可落下桌案时,手上的力气仍是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裴钰被青芜拉在门外,还不明白为何她不让自己待在书房里,就听裴长意冰冷的声音传来,“裴钰,告诉夫人,我今晚过去看她。” 第一卷 第63章 她身子发颤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将话传到栖梧院时,徐瑶夜的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若换了是平时,听到裴长意要来,她定是欢喜的。 可眼下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如何彻底解决掉顾家三郎,根本没有心思应付裴长意。 五福嬷嬷瞧出自家姑娘心绪不宁,轻轻地帮她揉着肩膀,“大姑娘,世子爷要来瞧您,是好事。” “不论那顾家三郎怎么解决,世子爷的心,您总是要想办法笼络着。” “裴钰今日通传得早,一会儿便让碧玉把二姑娘带来候着,今日定不会出岔子的。” 见徐瑶夜仍是愁眉不展,五福嬷嬷继续说道,“我的好姑娘,你且放宽心。” “听府里人说,夫人今日身子好多了,明日一早,我亲自去接夫人过来。” 听到母亲要来,徐瑶夜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不把他彻底解决了,我总是寝食难安。” 她们两人又说了好久的话,徐瑶夜亲自点上了几道菜,让小厨房准备着。 待裴长意来时,徐瑶夜早已整理好心绪,也布置了一桌子的菜。 “郎君。”徐瑶夜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接过裴长意手中斗篷递给碧玉,挽住了他的胳膊。 裴长意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胳膊,微微侧头,冷漠又沉稳,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在桌边坐下,裴长意眉眼扫过桌上的菜,“我来夫人这里用膳,不必讲究排场。” 徐瑶夜在他身边坐下,眉眼弯弯,掠过桌上的五菜一汤,知道自己的讨好适得其反了。 她淡淡一笑,“郎君放心,我如何会铺张浪费呢。是庶妹,她很喜欢用我这里小厨房的菜,我便想让她过来一同用膳,郎君不介意吧?” 裴长意的手骨节分明地放在青白色的茶盏上,轻描淡写地摇晃着。 他眉眼沉沉,微微颔首,“但凭夫人做主。” 碧玉先前就把徐望月请来,让她提前待在耳房里。 徐望月来之前只垫了两块点心,突然被请去和长姐一同用膳,她喜不自禁。 长姐小厨房那口菠萝咕咾肉,她想了许久。 她自然知道裴长意也在,走进屋中见了,乖巧行礼,“见过世子爷,长姐。” 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徐望月很清楚自己只是陪衬,趁着他们不注意,多吃几口菜才是正道。 “今日去慈安寺礼佛,可还顺利?”裴长意简单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是对着徐瑶夜开的口,眼角余光却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 她一如既往,温顺乖巧地坐在角落里。 看似筷子都没动几下,可裴长意留意到,她那张嘴始终鼓鼓囔囔的,面前那盘菠萝咕咾肉已然是快扫空了。 贪吃就算了,她竟连头都没有抬过一下。 自己这个大活人坐在此处,竟比不上她面前那盘肉。 徐瑶夜近日孕反厉害,根本不敢吃肉菜,就连此刻坐在这桌边,都是努力屏住气息,不想闻到肉香。 听裴长意关心她,她微笑着点头,“郎君放心,家中传来消息说是母亲病情好多了,这几日便来瞧瞧我。” “你们母女情深,如此甚好。有母亲多来陪陪你,你也不寂寞。” 裴长意随口一说,目光仍是注意着徐望月,她此刻倒是不吃菠萝咕咾肉了,盯上旁边那盘糖醋排骨了。 原本清瘦的小脸,因为塞满了肉,看起来鼓鼓的,像极了贪吃的小动物。 她似乎以为自己装得极好,并无人留意,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徐瑶夜用帕子掖了掖嘴角,试探着开口,“对了郎君,我与庶妹今日礼佛,母亲的病情便好多了。” “过几日,我打算带着她去为婆母和侯府祈福,郎君觉得可好?” 见裴长意点头,徐瑶夜心口大石落下。 母亲病好了,她总要寻一个别的理由去慈安寺。 裴长意突然想起来什么,疑惑开口,“今日,你请了刘大夫去慈安寺?” 这位刘大夫是徐家常年用惯了的大夫,也是许氏的心腹。 今日请他上慈安寺,便是帮顾家三郎治伤。 徐瑶夜拿着筷子的手顿住,她没想到这样的小事裴长意竟也会知道。 她稍不自在地笑了笑,“是啊,今日上了慈安寺,庶妹就有些不舒服。” “未出阁的女儿规矩总是多一些,请刘大夫来,母亲放心。”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轻描淡写地问道,“哦?妹妹不舒服?” 这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徐望月只得放下的筷子,拼命将口中偷偷塞的排骨咽下。 肉哪有如此好咽,全堵在喉咙口,她一边硬塞一边点头,心里却觉得很好生奇怪。 今日在慈安寺,谁不舒服了,为何要请刘大夫? 不舒服?裴长意细细打量着徐望月红润的脸颊,冲着她吃肉这胃口,他可瞧不出她半点不舒服。 想来又是她们姐妹二人的“秘密”,裴长意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 “即是不舒服,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长远马上便要考试了,你过来练字怕是妨碍了他,休息几日吧。” 听到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徐望月有些失落,她微微抬头,见他的目光冰冷如外头的皑皑白雪。 长姐房中红晕的烛光下,裴长意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清俊的脸颊因为表情冷漠而显得愈发矜贵。 “是,望月告退。”徐望月只得放下筷子,纵然心中再不舍,也不能忤逆裴长意的意思。 她没想到会失去在书房练字的机会,心中懊恼不已。 在耳房里等了片刻,长姐出现,与她穿着同样的粉色里衣。 “快些进去,好生伺候世子爷。” 徐瑶夜低眸,瞧了一眼徐望月,在她细嫩的腰上轻轻掐了一把,“确实是个勾人的。” 听不出长姐语气里是何情绪,徐望月也没功夫与她多言,转身便进了房。 她才刚走进去,便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拉住胳膊,整个人被紧紧扣在怀中。 “郎……郎君……” 在这房中,每每虽然激烈,可裴长意也从来不失温柔,从未像今日这般急切。 徐望月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郎君,怎么了?” 裴长意冰冷修长的手指不断游走,“我看看你是否也不舒服?” 徐望月心口一颤,极力保持着镇定。她还记得,此刻自己是长姐。 “庶妹不舒服,并未传给我。郎君放心,我无事的。”徐望月挣扎着,想从他怀中离开,却被扣得越发紧了。 “我瞧着你也没有不舒服,去礼佛还有时间到处跑。慈安寺山脚下,有一家很出名的书斋,你可去逛了?” 裴长意的气息已然不稳,靠在她脖子边上。 他脸颊上长出了一些细密的胡渣,扎得她脖子痒痒的,浑身难受。 徐望月想坐直身子,却没了力气,“我一直在礼佛为母亲祈福,并未离开过。” “郎君若是喜欢那书斋,下次,我去瞧瞧。”徐望月的气息也越发紊乱起来。 她靠在裴长意身上,听着他轻声说道,“砚台我已有一方新的,不必再买了。” 听到他突然提起砚台,徐望月后背打直,心口和身子同时发颤。 第一卷 第64章 姐夫和小姨子,这样真的好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从耳房走出来,见了五福嬷嬷,脸色并不好看。 五福嬷嬷以为她又在介意徐望月和裴长意之事,还未开口,却见徐瑶夜摆了摆手。 徐瑶夜满脸焦急,“方才世子爷问我为何请刘大夫,我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这样的刺激我再也受不了了。” “只要顾家三郎一日不死,我一日就不可能安寝。” 她咬着牙,神情越发凝重,想到方才裴长意的神情,她浑身抖了一下。 “嬷嬷你说,世子爷他是不是已经起疑心了,他方才的神情,我瞧不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五福嬷嬷一把抓住了徐瑶夜的手,“我的大姑娘,你向来是沉稳的性子,如今,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了。” “依老奴看,世子爷哪里能猜得到这么多。” “再说,姑娘你说是二姑娘身子不适,我瞧着二姑娘当时应对得宜,无事的。” “不对。”徐瑶夜抽回了手,一连喝了两杯热茶,定了定心神。 “我那庶妹机灵得紧,这种时候她当下是应对了,可背地里谁知她会怎么怀疑。” 五福嬷嬷脸色一沉,“姑娘且冷静下来,二姑娘是捏在我们手心里的。我们是猫,她是鼠,再给她千万个胆子,她也不敢。” “更何况,她如何能猜到这其中关窍?纵然心中觉得奇怪,又能如何?” “姑娘,你此刻是乱了心神。待明日请了夫人来,她定有法子解决那顾家三郎。” 徐瑶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嬷嬷说得是,若是世子爷当真起疑,今夜也不会留下了。” 她虽安抚了自己,可内心总是惶惶不安,心底深处那一丝不好的预感越发深重。 许是姐妹连心,徐望月此刻也慌极了。 她不知道裴长意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那方砚台,只能用笑掩饰自己的紧张。 “郎君自然是有许多砚台,我倒是想送你一支笔的。” 徐望月身子越发紧张,她以为自己神态自若,却不知身体早就出卖了她。 那一瞬间,裴长意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眼帘微低,颜色很淡的薄唇紧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体内翻涌的气血几乎压制不住。 今夜的这场雨下得太大,雨打芭蕉,细细密密地落在地上。 一场接一场,狂风骤雨,催得花骨朵在风中凌乱,没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夫人有此心意便好,笔便不用了,我还有许多新的。”裴长意缓了一口气,轻柔地在她耳边开口。 他语气极轻,挠得人痒痒的。 徐望月此刻几乎无法思考,张口便来,“郎君你砚台和笔自然都极多,多一方,少一支,又如何呢?” “自然是不同的。” 裴长意低眸,看向那被揉搓到无法细看的床单,玩味地说道,“那一方砚台是我新得的,品质不错,但更特别的,是送的人。” 他在说什么? 徐望月的脑子嗡嗡嗡的,身体和脑子同时失去了控制。 一丝丝叫声从喉咙口漫出来,徐望月极力克制,却无法控制。 她一边极力克制身体,一边还要百般思考,应该如何回答他。 什么叫做特别? 眼下自己是长姐,裴长意在长姐的面前,究竟在说什么? “你不想知道是何人如此特别,送我一方砚台吗?” 裴长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柔柔地响着,好似从地狱传来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尖上。 她自然是不想知道的,可却不得不回答,“郎君有这么多的朋友,京城那些名师大家你也认识,自然会收到许多礼物。” “若是郎君的朋友我都要一一认识,怕是别人该说你,家有妒妻了。” “妒妻不好吗?若是夫人吃醋,那也是因为在意我。” 裴长意换了一个姿势,感受着怀中人儿的颤抖。 “旁人喜欢贤惠大度的夫人,可我觉得若是女子真心喜欢一个男子,定是会捻酸吃醋的。” “夫人,可会介意我身边还有别的女子?” 徐望月不断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已经快失去思考的能力,怎么他的脑子还转得这么快。 她猜测着长姐的心思,不断思索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雨下得越发大了,徐望月咬着牙,遵从本心说道,“自是在意的,再温柔贤惠的女子也是在意的。” “既然在意,为何不问问我这方砚台是什么特别的人送的,为何特别?” 裴长意一步一步引导着她,大雨倾城,若是指引好了,便是享受。 徐望月咬着牙,在心里将他骂了千遍万遍。 身体受着折磨,还要仿佛考核一般,被他不断拷问。 今夜她累了,却还得陪着笑脸,“郎君既是想说,我自然是想听的。” 不,她不想。 可她还是听到了那个最让她害怕的答案,“那个最特别的人,是你妹妹。” 他疯了,为何要将此事告诉长姐? 徐望月心口一颤,她未曾想过,裴长意和长姐之间虽没有夜里的温存,却是真真正正一对相敬如宾的好夫妻。 裴长意对长姐竟是没有半点隐瞒,无话不谈的。 可他未免太不了解女人了,若今日是长姐听到这件事,不知心里会如何编排自己。 徐望月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裴长意选择在此时此刻说出这件事,是在自己的面前。 若是他方才吃饭的时候提及,怕是长姐又要费心来对付自己了。 徐望月一时走神,便被报复式地拉了回来。 “专心一点。” 月色之中,那道暗沉的目光犹如冰原上的狼一般冒着幽光,望着她白皙透亮的肌肤,他眼眸骤然紧缩。 听到徐望月轻声抽泣,一直糯糯喊着郎君。 裴长意将她抱在怀中,下巴轻轻靠在她细嫩娇弱的肩头,那常年坚若磐石的心,竟是软了几分。 他开口,不急不缓,“夫人想送我一支笔,倒让我想到练字一事不可荒废,须得日日坚持。” “若是无事,还是让你妹妹来练字吧。” “好。”徐望月有气无力,语气里却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好吗?”裴长意垂眸,泼墨般的眸子里映着她娇小的身影,叫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伸手,轻轻帮她理着脸颊上沾着汗水的落发,“夫人待你妹妹真好,她可以识字,你好像比她还高兴。” “那你说她送我的那方砚台,送得可好?” 徐望月此刻只惦记着明日她又可以去练字了,心中欢喜,“郎君喜欢,便是好的。” 男人眼底炙热滚烫的温度,却逐渐冷却下来,薄唇紧抿,“虽说你的庶妹也算是我的妹妹,可严格说起来她是我的小姨子。” “小姨子给姐夫送了一方砚台,你也觉得,这是好的?” 第一卷 第65章 一树梨花,三压海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此刻更害怕,裴长意会直接说出这是一份谢礼。 今日她在这里,他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没关系。 可明日,他也会在长姐面前这般说吗?将他们之间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吗? 若是长姐知道,一直以来教自己读书识字的都是世子爷,她不在意吗? 徐望月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月光下,裴长意的眼眸亮如寒星,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用力将她搂进了怀里。 这张嘴既然不会说话,就做些别的。 雨疏风骤。 徐望月没有想到今夜的雨,竟连下了三场。 待她站在耳房之中,双腿战战,差点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她避重就轻,只说了世子爷让自己明日继续练字。 想到刚刚自己控制不住的声音,徐望月有一些惊恐,低垂着眼眸,生怕长姐发怒。 “既然无事,你回去休息吧。”徐瑶夜挥了挥手,情绪十分平和,仿佛刚才那一番动静她一点都没听到。 徐望月颔首还未抬头,听徐瑶夜继续说道,“世子爷既然说让你继续练字,你明日便去吧。后日一早跟我去慈安寺,为侯府祈福。” 不知为何,徐望月总觉得今日的长姐有些奇怪。 她应声退下,拖着发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往自己院子走。 她回到自己房中,红玉已是睡了。 徐望月打开了衣柜。将她最宝贵的红木盒子拿了出来。 她当时着急,要将床头的字帖藏起来,慌不择路,便藏在了娘亲留给她的红木盒子里。 那盒子是娘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也是她的嫁妆。 裴长意的字帖,自然是不能放在里头的。 她拿出那盒子,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盒子好像被人动过。 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望,仔细瞧,似乎是她的错觉。 将字帖收好,徐望月累极了,睡得很沉,若不是红玉叫她,她甚至起不来床去练字。 她着急要出去,恰好见许氏被五福嬷嬷扶着进了院子。 许氏脸色苍白,她病情还未好透,但实在操心女儿,这才赶了过来。 “母亲。”徐瑶夜见了母亲,赶忙上前拉住她,眼眶微微泛红,“怎么会突然就病了?” 许氏叹了口气,“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可能无病无痛呢?” “刘大夫说了我的病情没有大碍,母亲才敢过来看你。” 许氏眉眼一挑,见五福嬷嬷将门关紧,这才压低嗓音,咬牙道,“顾家三郎当真是命大,这样都能让他活着回来。” 提到顾家三郎,徐瑶夜的神色越发难看,“是啊母亲,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所有的军需我们都动了手脚,我还特地派了人潜伏在他身边,想不到他武功当真如此高强,竟还能逃回汴京城里。” 许氏猛得拍了一下桌子,整个人不断咳嗽起来,身子起伏。 徐瑶夜帮她拍了许久的背,“母亲你要小心身体。我已将人安顿在慈安寺,暂时还是安全的。” 许氏终于咳完,缓上一口气,端起桌边热茶喝上一口,手不断地摆着,“如何是安全?怎么可能安全。” “只要他活着回来,便不安全了。” 许氏细细打听了徐瑶夜将人安顿在慈安寺的细节,又听她如何将一切布局扣在徐望月头上,这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好,很好。此事做得颇有为母之风,算是没有白教你。” “你且听好了,慈安寺你要经常去稳住他。” “徐望月那个丫头,我们养她这么多年,总要派上用场。每次去,你都将她带上,依样画葫芦,若是哪次真被人抓住了,你也有个替罪羔羊在身边。” “至于那顾家三郎,你不用操心,一切都交由母亲来做。” “既然他有命回来,那我们就把此次战败全扣在他头上。他身为主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军需有问题。” “只有一种解释,他原本就是主犯。” 许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怨毒的眼神,像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 她们母女本就是毒蛇,蛰伏在草丛之中,也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跃而起,致人性命。 徐瑶夜迟疑,“什么意思?母亲是想将此次战败全扣在顾家三郎身上?” “可顾家不是好欺负的,有这么容易吗?” “那自然是不容易的。”许氏重重将茶杯扣在桌上,砰得一声,白瓷茶盏几乎出现裂缝。 “从你犯错开始,这事便不会容易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许氏低眸,看向了徐瑶夜日渐圆润的身形,“如今是冬日,你的身形还好藏住。” “等冬去春来,换上轻薄的春装,你的身形和徐望月便不那么相似了。” “平日里你多喊她过来,让她多吃一些,她身子太单薄了。” 许氏一见到女儿,便忧思过多。她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头疼得厉害。 徐瑶夜乖巧站起身来,轻轻柔柔地帮许氏揉着头,“都怪女儿不好,连累母亲如此操心。” 许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行了,你且安抚住顾家三郎。” “朝堂之事,母亲会想办法的。他既是没有死在战场上,便一定要死在朝堂上。” 离开侯府刚坐上轿子,许氏便猛烈地咳起来,此事,当真棘手得很。 书房里,徐望月正写着字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今日见到许氏,她总觉得奇怪。 今日许氏来,好像没有带着那几个大包裹。 之前每一次只要许氏过来看长姐,总会大包小包带着好几包东西,遮得严严实实,谁也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有一次碧玉从徐望月身边走过,她似乎闻到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可她闻不出是什么药味。 可要说起来,为何长姐总在吃药? “专心一点。” 屏风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裴长意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始终淡淡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昨夜也不专心,今日练字也不专心,端着笔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是在想谁。 裴长意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可隐隐藏着的那一股怒气,已然是压不住了。 早知今日让她来练字,又会把自己气成这般,还不如不让她来了。 这句话,昨夜她也曾听过。 徐望月心一颤,手中握着的玉竹笔一抖,笔下这字又写错了。 她下意识抬眸,盈盈看向了屏风后头,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 “我昨夜睡得不好,所以今日精神不好,世子爷见谅。” 至于为什么睡不好。 裴长意意味深长的眼神落下来…… 看她还能回嘴的模样,昨夜还是太轻了。 下次不能信了她喊不要的鬼话…… 第一卷 第66章 昨晚温存,食髓知味,令人上瘾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话倒也不算是借口。 徐望月今日腰酸腿疼,能一步一步走来书房,都费了好大的功夫。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眼前这个男人。 三次,她这般弱女子,哪受得住呢。 徐望月光是想想,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心里又骂上了裴长意。 熹微的阳光映照到裴长意桌上,隐约之间,徐望月瞧着,他好像换上了自己送的那方砚台。 还好,他总算是收下了这份谢师礼。 想到昨夜那小猫儿软软糯糯地轻声啜泣,裴长意的心又软上了几分。 罢了,她此言也没错,今日她精神是该不好。 阳光下徐望月白皙的肌肤盈盈泛着光,抬着头,怯生生地等着自己答复。 裴长意这才瞧见她鬓间竟只簪了一枝梅花,一个花样年纪的女子,她连簪子都没有吗? 是了,连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盒里都只有一个镯子一只簪。 裴长意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寒意。 他握着玉竹笔的手微微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盈盈泛着光。 见裴长意不再说话,徐望月微微松了口气,低下头,认认真真写着手中字帖。 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徐望月伸了伸懒腰,抬眸便感受到一道目光,始终望着自己。 裴长意端坐在屏风后头,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 一双冰冷寂静的眸子,不咸不淡地在她身上打量着。 他一早便让小厨房为徐望月准备了烤羊排和小酥酪,他也想好了让她留下用膳的理由。 不用来回跑,可以多练习一会儿。 只是他还未开口,便见青芜走了进来,笑盈盈地给徐望月披上了披风。 “二姑娘,碧玉姑娘来接您了,说是世子妃给您准备好了午膳,要接您回去呢。” “长姐特意为我准备了午膳?”徐望月诧异,竟将心中所疑惑的,直接问出了声。 她的问题,同样也是裴长意心中疑惑。 他如今已是看清了徐瑶夜对徐望月有多苛待,竟会特意为她准备午膳? 突如其来,必是有诈。 徐望月还未开口,就听屏风后传来裴长意的声音,“问问碧玉,夫人可否介意让我一同用膳?” 徐望月惊讶,想开口说什么,差点打了舌头。 他可是疯了? 世子爷的书房里,就连口饭都不为他准备吗?他还要上长姐那里去用膳? 徐望月任由青芜扶她起身,系紧披风,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忍不住想难道他们当真夫妻情深,少见一会儿都舍不得? 昨夜刚温存完,眼下又眼巴巴地赶过去与她一同用膳? 若是他们两人一同用膳,那自己能否不去? 徐望月本想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但转念又一想,长姐那的膳食确实好吃。 她人神交战,走回去这一路,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摔倒。 幸好有碧玉在她身边搀扶着她,这才不至于直接摔倒在雪地中。 当着裴长意的面,碧玉只得装出一副喜欢徐望月的模样。 可只要裴长意背过身去,她眼中尽是嫌弃,连手都要松开几分。 徐望月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落在裴长意眼中,他眉头微微蹙起。 她似乎,并不想自己去栖梧院。 那日之后,护卫首领亲自找到裴长意请罪,他很确定,侯府的确进了人,可他们搜遍整个侯府也未将那人搜出来。 最后的两个院子,裴长意也亲自去搜过,一无所获。 只怕人已经悄悄出去了。 当日徐瑶夜带着三顶轿子浩浩荡荡去了慈安寺,裴长意亦是跟在后头。他很确定,起码徐望月的马车上并未藏人。 可她若当真心中无鬼,为何不想自己去她们院子? 虽然心中怀疑,可裴长意还是放慢了脚步,由着她慢慢跟上。 裴长意也要过来用膳,早有小厮将消息传回了栖梧院。 徐瑶夜原是想让嬷嬷再准备两道小菜,可想到裴长意昨日说不可铺张浪费,还是作罢。 “嬷嬷,你说世子爷是不是真对我起了疑心,他最近来得也有些太勤了。”徐瑶夜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们,心中仍是不安。 五福嬷嬷却笑了起来,“我的大姑娘,世子爷心中有您,所以总想过来瞧瞧您。” “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已经把世子爷的心牢牢控在手心里了。” 听了这话,徐瑶夜拎着帕子捂嘴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她心中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不论是那上郎将顾家三郎还是世子爷裴长意,哪一个,不把她徐瑶夜放在心上呢。 远远的,长身玉立的人影缓缓走来。 “郎君,今日怎么过来用午膳呢?”徐瑶夜走上前,很自然地想要挽住裴长意的胳膊。 裴长意微微一侧,轻轻摘下徐瑶夜头上一根白色羽毛,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 “昨夜吃得好,食髓知味。” 裴长意的声音不轻,让后头跟着的徐望月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这话说的,是指昨夜的晚膳,还是昨夜的自己? 徐望月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将裴长意骂了千遍万遍。 光风霁月的状元郎世子爷,竟是这般,如同地痞无赖。 徐瑶夜娇羞地笑着,微微侧头,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 不咸不淡,毫无情绪。 徐望月的心猛颤了一下,他们二人当真是一对好夫妻,谁她也得罪不起。 在桌边落座,裴长意坐得笔挺,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 那双静默的眼睛异常冰冷,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两姐妹。 方才他伸手,是为了躲开徐瑶夜的手,可他也看清了,她头上琳琅满目的发簪。 虽说徐瑶夜是徐府嫡女,堂堂世子妃夫人。 可徐望月也是他们徐家的女儿,待遇竟天差地别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费解。 感受到他的目光,徐望月只觉得桌上的鸡汤也不香了。 她轻轻搁置了筷子,“长姐,世子爷,我今日胃口不好,想回房去睡一会儿。” “也是了,昨夜既睡得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休息,莫要耽误下午练字。” 裴长意漫不经心地开口,薄唇微启,眉梢稍扬,看似慵懒随性,漆黑如点墨的眸底仿佛旋着漩涡,让人看不清楚。 徐瑶夜警告似地看了一眼徐望月,声音冷淡,“碧玉,给二姑娘装些饭菜回去,睡醒了再吃。” 见徐望月乖巧退下,徐瑶夜心头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哪里不太对劲。 或许她当真应该听五福嬷嬷的话,好好想办法笼络住裴长意的心。 她伸手,亲自为裴长意盛了一碗鸡汤递到他面前,“郎君,我院里小厨房煮的鸡汤堪称一绝,可要命厨子为你下一口面?” 裴长意微微颔首,眸光落在徐瑶夜头上,“夫人这只步摇很漂亮,想来并非俗品。” 徐瑶夜伸手,轻轻触了触发间这只累丝嵌宝石梅花步摇簪,微微一笑,“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陪嫁,梅花栩栩如生,我很是喜欢。” 同样是梅花,徐瑶夜发间的这一朵梅花,整整用了五颗上等鸽血石。 许氏母家亦是高门大户,祖传的东西是不会差的。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眸底却没有半点笑意,“对了夫人,今夜长安大街有一场灯会,你可想去?” 徐瑶夜这几日心绪不宁,孕吐又厉害。 她其实不想去,可瞧着裴长意的眼神,还是点了头。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把你妹妹,青芜碧玉她们都叫上吧,你们女儿家都喜欢热闹。” 徐瑶夜温婉得体地笑着,胸口却好似有猫爪挠心一般,七抓八挠,浑身不得劲。 她刚往嘴里胡乱塞了一口青菜,就听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妹妹她当真未曾读过书?” 第一卷 第67章 遭了,他怀疑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裴长意的问题,徐瑶夜差点被口中这口青菜噎到。 她胡乱吞了下去,猛咳了好几声,摇了摇头,“郎君怎么了,这个问题怎么又问了一遍?” “父亲自然是为庶妹请过先生的,只是她生性顽劣,不愿学习。” 徐瑶夜咬着牙,上一次如何说的,这一次她自然还是要坚持这般说。 裴长意早已放下了碗筷,端着一杯茶,慢条斯里地浮了浮茶水。 茶香袅袅,氤氲水气中,他俊秀的面容半遮半掩,让人瞧不起他脸上的神情和情绪。 生性顽劣,不愿学习。 这八个字,哪个和徐望月有关系? 裴长意深黯的眸子不咸不淡地打量着徐瑶夜,看她的神情,确实以为徐望月没有读过书。 他教导徐望月不过短短这些时日,他已然确定,她学过。 要真说起来,徐望月也只是不太会写字。 如今她的字写得虽还比不得徐瑶夜,但也算是娟秀大方,可以见人了。 裴长意想到砚台下方那谢师二字,心里虽然不舒服,可隐隐又有一丝骄傲。 没错,他的确算得上是她的先生。 可入侯府之前呢? 徐瑶夜既然这般说,想来徐家从未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过。 若真是为她请过先生,以徐望月这般好学,如何会不好好学习呢? 徐御史没有为她请过先生,那她这些学识是从何而来? 裴长意细想,心中隐约猜出了些。 他心中冷嗤,原来在他之前,她还曾有过“先生”。 只是看来,那位先生,水平不过如此。 另一边徐望月匆匆回了房,缓了一口气,虽然还饿着,可心情好了许多,总算不用面对那对夫妇了。 她才安静了一会儿,碧玉便来了,“大姑娘怕二姑娘饿着,特地让奴婢送了饭菜过来。” 碧玉开口,便是趾高气昂的模样。 红玉接过饭菜,心头觉得奇怪,二姑娘明明是在大姑娘那边用膳,怎么前脚刚回来,后脚碧玉又送了饭过来? “多谢长姐关怀。”徐望月半靠在床边并未起身,她方才说自己累了,此刻总也不能活蹦乱跳。 她望着碧玉送来的食盒,心里也在揣摩,长姐究竟是何意? 碧玉转身正要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二姑娘,今夜夫人会带着府中女眷去长安大街逛灯会。” “姑娘若是身子好了,便一起去吧。” 长安大街?灯会? 徐望月心头仿佛飞起了一只小鸟,她身子好,定然会好的。 她总想着要去长安大街,也总听闻灯会热闹至极。 从前在徐家没有半点机会,想不到此刻来了侯府,倒有了这机会。 碧玉正要离去,院子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一身红彤彤的红色披风。 林翠儿探头探脑,露出灿烂的笑容,“碧玉姑娘,嫂嫂可有说,带不带我去?” 她在这侯府之中,就快要闷出病来了。 从前她在林家村,日子便是苦一点,可是自由。 她原本是山林间放养的野猫,无人看管,想去哪野就去哪野。 现在却突然变成了池中的鱼,虽然每天都有人精心喂养,可却离不开这一方天地了。 她每日最大的快乐便是守在院子门口,看徐望月何时回来,和她聊上几句。 可徐望月总是很忙,早出晚归,纵然是回来了,也宁愿待在自己房间里,拿着支笔不停地写呀写呀。 有什么好写的,为何不和她一同玩耍呢? 听林翠儿这么问,碧玉有些嫌弃地扫过她一眼,“翠儿姑娘稍等,我且回去问一声夫人。” 她刚刚分明听到裴长意说,连青芜和自己都一并带上。 若是听到林翠儿愿意去,一定会带她一同去的。 可碧玉就是不愿意见她高兴,偏要再为难她一下。 这样的乡野女子和自己搭话,让她这个大丫鬟自觉降了身价。 等碧玉离开,徐望月笑着招呼林翠儿进屋,“你用过膳了吗?要和我一起吃一点吗?” 她打开碧玉拎来的食盒,吓了一跳,里头满满当当,似乎是把那一桌子菜都装过来了。 林翠儿看了一眼,亦是吓了一跳,“嫂嫂对二姑娘也太好了。” 她有些羡慕地在桌边坐下,却没有接过筷子,“我不饿,不知道嫂嫂会不会答应今晚带我一起去?” 林翠儿神色凝重,她实在是太想出侯府去玩了。 莫说去长安大街逛灯会,哪怕是让她去长安大街做苦力,她都愿意。 徐望月笑盈盈,递了一只白兔流沙包给林翠儿,“放心吧翠儿,我能去,你一定能去的。” 她瞧着方才碧玉的神色,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 林翠儿在徐望月房中,一直等到她要去书房练字,也没等到碧玉来。 徐望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且放心,等今夜你和我们一同出发便好。” 想到今晚的灯会,徐望月心情大好,连练字都写得极快。 裴长意不知去了哪,一下午并未出现。 他不在,徐望月的心情便更好了,一边练字一边哼着小曲。 她今日写地极快,将两本字帖写完,徐望月揉了揉酸楚的胳膊,抬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青芜。 “青芜姑娘,今日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一同去灯会?” 青芜点头,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没有女子不爱灯会,她也不会例外。 她先陪着徐望月回了栖梧院,果然碧玉过来传了话,说是世子妃邀着翠儿姑娘一同去。 让徐望月惊讶的是,碧玉还送了一套衣裳过来。 当着青芜的面,碧玉笑得格外热情,“二姑娘,世子妃说了,灯会都是姐妹同游。” “从前,你们总错过这样的机会,今日她特地准备了姐妹装,请二姑娘换上。” 徐望月看着眼前华美的衣裳,心里实在觉得奇怪,姐妹情深?长姐是在唱哪一出? 虽然看不明白,可她还是换上了这身衣裳。 不只为她准备了一身锦袍,还有一件天水碧色云雁细锦斗篷。 不论是这锦袍还是这斗篷,用料都极为上乘,徐望月从未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待徐望月在栖梧院门口见到徐瑶夜,她更惊讶了。 徐瑶夜身上所穿的一身锦袍与自己款式一致,颜色上也差不多。 那斗篷更是几乎一模一样,远远望去,根本瞧不出区别。 她不是没有和长姐穿过一样的衣服,可那是夜里…… 此刻她们去逛灯会,为何要穿得如此相似? 徐望月惊讶,不敢上前。 林翠儿羡慕不已,推着她往徐瑶夜面前走,“二姑娘,我实在是好羡慕你,有嫂嫂这样的好姐姐。” 徐望月尴尬地笑着,手被徐瑶夜牵起,“我们难得可以以姐妹的身份出游,自然是要让人一眼便瞧出,我们是姐妹。” “几位姑娘,我们赶快出发吧,灯会就要开始了。”碧玉笑道。 既是裴长意开了口,徐瑶夜不止叫上了眼前的这些姑娘,还把院子里不需要当值的姑娘都带上了。 浩浩荡荡,侯府出发了五辆马车。 徐望月的马车上,坐着她,林翠儿,红玉还有青芜。 林翠儿一路上掀着帘子往外头瞧着,一会儿夸一夸世子妃,一会儿说着外头看见的景致。 徐望月想和红玉说句话,都没寻到机会。 待下了马车,林翠儿着急便要往前跑。 今日灯会极其热闹,人山人海,林翠儿往人群里一跑,霎时便找不着人影了。 徐望月无奈,“青芜姑娘,你快点跟上翠儿,莫要丢了。” 见青芜快步追着林翠儿,徐望月赶快牵住了红玉的手。 待一波人群走去,她蓦然发现,她们这辆马车竟是提前停下的,和长姐她们失散了。 红玉细心,立马掏出了面纱,戴在徐望月脸上,“姑娘,今日大姑娘有些反常,我总是有些担忧。” “你就站在原地,这里是灯会最热闹之处,定然不会有事。我去寻了人,再过来找你。” 徐望月知道红玉在担心什么,她点了点头,选了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后头站好。 “你快些去寻长姐,我就站在此处等你们。” 红玉快步离去,虽说今日灯会人多,可身处最热闹的地方,徐望月并不害怕。 等着也是等着,徐望月抬起头,仔细研究起了眼前的灯谜。 “久别重逢……”徐望月轻声念着,“打一中药名。” 她沉思许久,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一见喜。” 徐望月诧异回头,见灯火阑珊之处,裴长意锦衣狐裘,月色泠泠,雪色皎皎,满身矜贵。 俊美的脸颊一半隐在阴影中,薄唇微启,念着这三个字,嘴角似是隐着笑意。 一见喜? 一见欢喜? 第一卷 第68章 裴长意的疾风骤雨,总在夜里折腾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长安大街上热闹非凡,仅一街之隔的罗江边上,只有零星河灯飘在河面上。 依着汴京城的习俗,待灯会上舞龙舞狮,猜灯谜抢头灯都结束,众人才会来罗江边上放河灯。 此刻灯会上刚开始舞龙,在此放河灯的多是祭奠亡人,而非祈福祈愿。 徐瑶夜望着那一盏盏白色河灯,蹙起了眉头,侧头瞪了碧玉一眼。 方才在马车上,不知是不是被颠簸了,徐瑶夜觉得隐隐腹痛,心中害怕。 怕被徐望月和府中婢女们瞧出端倪,碧玉没让她们这辆马车在灯会停下,而是直接到了旁边的罗江边。 江边星星灯火映照,河面上波光粼粼。 徐瑶夜坐在岸边的小亭子里,缓了缓,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碧玉望了一眼河面上飘着的河灯,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大姑娘,我不知道这里……” “无事的,百无禁忌。”徐瑶夜挥了挥手半靠在石柱上,深深喘了好几口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望着自己,后背发凉。 可她回头张望了好几眼,什么人都没有。 “对了,徐望月呢?青芜呢,她们人都去哪儿了?”徐瑶夜终于有心思关心起侯府其他女眷。 她遥遥望去,长安大街上灯火阑珊,如今这种情况想要找到她们,着实有些难度。 找不到徐望月,徐瑶夜的心思逐渐烦躁起来。 母亲同她说过,这些日子她必须时刻和徐望月在一起。 以防的顾家三郎突然出现,亦或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她的替罪羔羊一定要在她左右。 也正是如此,她今日才会好心给徐望月送衣裳。 “大……大姑娘……”碧玉站在她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徐瑶夜回头,皱着眉头看向她,“你的性子终究不能沉稳一些······” 可待她看清眼前之人,她脸色一变,“三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 顾家三郎神色一凛,并未开口。 徐瑶夜这才注意到顾家三郎的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的似乎是河灯。 若他当真是在跟踪自己,没有必要拿这些河灯来做掩饰。 过去她之所以会选择顾家三郎,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武将有血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此人重情重义。 此次前线大败,想必他有不少兄弟死在了战场上。 他今日,或许是想点河灯为他们祈福。 徐瑶夜语气软了下来,上前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拉硬拉着他在亭子中坐下,“方才是我太着急了,你不要生气。” 见顾家三郎依然不肯开口,徐瑶夜微微挑眉看了碧玉一眼,让她站到亭子外头去把风。 她整个人软绵绵地贴在顾家三郎身上,用最软弱的语气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身份特别,自然要事事小心。” “三郎该不会以为我在侯府做世子妃夫人,日子有多好过?” “我心中想着你,原本就过着违心的生活,又要步步为营……” 徐瑶夜说着说着,轻声啜泣起来,拿出帕子轻轻掖着眼角的眼泪。 “这次我还能见到你回来,就算冒着天大的风险,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治好你的伤。” “若是三郎,你还不懂得我的心思,但我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家三郎的心思软下来,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为何你的侯府举步艰难?裴长意他待你不好吗?” 徐瑶夜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置可否地看了顾家三郎一眼,“不论他待我好不好,我心里全是你,这日子如何能过好呢?” 她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伸手拎过顾家三郎拎来的那个篮子,“这些河灯定是为你的弟兄们准备的吧?来,我陪着你一同放。” “要不,还是让我来吧。”顾家三郎有些迟疑。 为亡者放河灯,若不是亲近之人,怕有人会嫌晦气。 徐瑶夜强忍着心头不悦,微笑着看向他,“你我之间为何要分彼此?你的弟兄便是我的弟兄,我陪着你一同放。” 她素手纤纤,提出一盏河灯,轻描淡写地放进水中,双手合十,轻声默念起祝福之语…… 碧玉站得很远,四处张望着,却没发现河边隐约靠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翠儿在长安大街上闲逛了许久,逐渐迷失了方向,原本还能听见青芜叫她的声音,走着走着她谁也找不着了。 她一边大声喊着徐望月的名字,一边沿着光亮走,站在河堤上,她隐约觉得底下依偎着的两个人里,那个女子身上穿的斗篷好眼熟。 天水碧色,她记得,今日嫂嫂送给徐望月的那件斗篷便是这个颜色。 她好生喜欢,所以记得很牢。 同样的斗篷,嫂嫂也有。 她又仔细辨认了一番,不会的,一定不会是嫂嫂。 嫂嫂怎么会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 更何况,碧玉呢,若眼前那人是嫂嫂,碧玉应当在她身边的。 林翠儿坚定地点了点头,眼前的人一定是徐望月。 可她想清楚了这一节,心里便更慌了。 徐望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在河边偷偷和一个男人相会呢? 就算林翠儿没有读过书,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她想上前叫徐望月,可细想了一想,还是没有走上前,偷偷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长安大街上,徐望月人站在那摊子边上,一步未动。 她本是想要猜灯谜玩玩,却没想到身后的裴长意抢先说出了答案。 一见喜? 徐望月微微发怔,却见猜灯谜的摊子老板,笑着拎下一盏精美的灯笼。 “这位公子好才学,一下子便猜中了我这摊子上最难猜的灯谜!” “这灯笼属于您了。” 老板将灯笼递给裴长意,见他并不接,眼神始终落在身旁的徐望月身上。 那老板极有眼力见,笑着并将灯笼递了过来,“这位姑娘,想来公子是为您赢的灯笼。” 灯笼就递在面前,裴长意还冲她微微颔首,徐望月心里头更慌了,连连摆手,求救似的看向裴长意身后的裴钰,“裴钰,你还不快先接过灯笼,等一会儿见到长姐,送给她。” 裴钰哪里敢趟这趟浑水,乖巧站在裴长意身后,装聋作哑。 裴长意接过灯笼,不置可否地望了徐望月一眼。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满脸写着矜贵和意气风发,猜灯谜的摊子前头围过来的少女越来越多。 她们不是来看灯笼的,都是来看裴长意的。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徐望月心里也越来越慌张,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差一点被拥挤的人群挤到。 裴长意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他低眸漆黑如点墨的眸子在她脸颊上流转着,“如此怕我?” 徐望月摇了摇头,“世子爷,我和长姐走散了,所以才有些害怕。” “我也没想到,世子爷今日会来。” 好啊,原来希望他今日不要来吗? 裴长意眸光一沉,握住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我若是不来,今日你这灯笼如何能得?” 他若是不来,她不要这灯笼便是了。 眼下她也不可能将这灯笼带回侯府去,是等着长姐将她生吞活剥吗? 徐望月越想越害怕,眼神飘忽,私下打量着人群,不知里头会不会就有长姐和碧玉的身影。 她们该不会觉得,自己是和裴长意约好的,在此私会吧? 裴长意静静地站在原地,将她所有的神态举止纳入眼中,一双透着寒光的眸子逐渐冷了下去。 “二姑娘,在找谁?” 第一卷 第69章 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就这么让你欢喜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河灯一盏一盏飘在河面上,徐瑶夜下意识四处张望了一下,生怕被旁人瞧见。 她早取了面纱覆在面上,若真是有旁人瞧见,看着背影应当也会以为是她的庶妹徐望月。 注意到徐瑶夜的视线望向了长安大街,顾家三郎叹了口气,“若非我此刻的身份,我该陪你去灯会上赢下那盏灯王才是。” “不必的,我们此刻这样便很好了。”徐瑶夜温柔地笑着,生怕顾家三郎发起疯来,真带着她去灯会。 旁的女眷不知道,可徐瑶夜知道一会儿裴长意便会来,若是瞧见了顾家三郎,她精心筹谋的这一切便算是完了。 徐瑶夜是温柔得体,顾家三郎便越觉得她受了委屈,“走吧,我定要为你赢下那盏灯王不可。” 今日的顾家三郎只做一身普通的布衣打扮,却还是从眉眼间能瞧出他的桀骜不驯。 徐瑶夜细细打量着他,这便是她当初看上的男人,纵使如此普通的打扮,也压不住他那一身将相之气。 他似乎是早有准备,从篮里拿出半面面具戴在脸上。 如此一来,倒当真瞧不出他的容貌了。 看出徐瑶夜的焦灼不安,顾家三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吧,你就留在此处等我,待我为你把灯王赢回来。” 他离开,回头看着徐瑶夜,坚定地笑着。 碧玉见他走了,松了口气,小跑着回到徐瑶夜身边,“大姑娘,他可算是走了,他此刻要回慈安寺去吗?” “不,他要去为我赢下灯王。” 徐瑶夜叹了口气,抓住了碧玉的手,“碧玉,我好生不安,若是他被旁人瞧见了怎么办?” “瞧见了更好啊。大姑娘,你担心他作何?” “他此刻一个人,若是被人抓住了自当是当做逃兵抓回去。” “到时候说不定治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姑娘也就除了心腹之患,不是吗?” 对呀,徐瑶夜如同醍醐灌顶,为何她要担心顾家三郎会不会被人抓住,若是他当真被人抓了,对自己而言自然是极好的。 以此刻他对自己的真心实意,纵然被抓,总不至于莫名其妙地供出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 到时候朝廷判他一个逃兵之罪也好,通敌叛国之罪也好。若是他能被处刑,那就再好不过了。 几乎是同时,徐瑶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若他没有被人瞧见,自己为何不推波助澜一番,让他被人看见呢? 顾家三郎如何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竟会这般算计自己。 他胸口堵着一口气,戴上面具将自己的容貌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深知自己亏待徐瑶夜的地方太多,一定要为她赢下那盏她想要的灯王。 徐瑶夜向来是要强的性子,不管做什么她都定是要最好的。 汴京第一才女,名门贵女中,她事事要拔得头筹。 既是来看灯会,灯王必须属于她。 灯王大赛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徐望月站在一旁心绪不宁,焦灼不安。 方才她和长姐失散,彼此都找不到对方,可此刻她们很可能过来看灯王大赛。 徐望月抬眸,怯生生地看向裴长意,“我想找长姐。” 看他那问题问的,她要找谁?她还能找谁? 她既然是随着长姐出来的,自然是要找到长姐的。 找徐瑶夜,需要这般焦灼吗? 裴长意眸色一沉,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眸底深处泛着隐隐的怒意。 他眼神掠过远处的灯王大赛,难道,她等的人在那里? “世子爷,可是想要那盏灯王,要不属下……”裴钰见裴长意视线掠过,立马开口。 “不必。”裴长意厉声打断。 旁人要做的事情,他也去做? 可笑至极。 见徐望月要离开,裴长意眼底的怒火几乎压不住,他微微侧身,用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徐望月愣在原地,她从未想过清风朗月的世子爷,竟会用身子挡住她的去路,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悄悄挪了一步,眼前之人也跟着挪了一步。 今日的裴长意好似疯了一般,非要逗弄她。 就像是一只抓到鼠儿的猫,偏要把它放在手心里,细细折磨,又不弄死。 若是让长姐瞧见了,他自然是不会有事,可自己该怎么办? 徐望月着急,心底隐隐有一丝怒火,伸手便要推开他。 好一只会挠人的小野猫,竟挠到了他身上。 这一次,裴长意并未用力,任由徐望月将他推开。 他没有想到,他悉心安排这一切,便是想让她来看看心心念念的灯会。 可她却借着这个机会私会旁人。 “世子爷,我先去寻长姐了。”徐望月有些吃惊,几乎是落荒而逃。 离开了裴长意身边,她心里立刻安定了许多。 哪怕长姐对她有别的算计,只要没有瞧见自己和裴长意在一起,便不至于引的长姐对自己恨之入骨。 灯王大赛是此次灯会最热闹之处,几乎所有的人群都在往这边挤了过来。 徐望月在人群之中,什么人都没有找到,放眼望去,满满都是人。 一开始裴长意和裴钰还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护着她,生怕人群挤到她。 可再后来,他们二人也被挤散了,根本寻不到徐望月的踪迹。 灯王被高高悬挂在架子的最上方,来了好些公子,七手八脚地往攀爬架上爬上去。 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三两下便跃到了架子最上方,轻轻松松摘下了灯王。 “世子爷,你在看什么?”裴钰终于挤到了裴长意身边,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夺得灯王的男人。 裴长意微眯着眼睛,眸色一沉,“那人,看着有几分眼熟。” 裴钰仔细看了好久,“此人看着是练家子,看着身形,和军中将士都差不多。” 这些日子,全汴京城的人都想要把顾家三郎找出来。 可裴钰此刻远远瞧着那夺得灯王的男人,倒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 “应当不是吧。”裴钰蹙眉思索,“他若是真逃回来了,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过来夺灯王吧?” 裴长意并未开口,只是在人群中细细搜索着他那只小野猫。 她就这么在人群中消失,他始终有些担忧。 顾家三郎夺了灯王,一路飞奔,回到罗江边。 见他娇俏的佳人正坐在江边等着他,回眸望他的那一眼,让他那颗硬汉的心融化成了一汪江水。 “瑶儿,这灯王我为你取回来了。”顾家三郎捧着那盏精雕细琢的灯王放到自己面前时,徐瑶夜的心微微一震。 若是当时,裴长意没有回来便好了,自己就嫁了眼前这郎君,也算是一件美事。 可如今不行,她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清风朗月,自是瞧不上眼前这莽夫。 她捧着那灯王,咬了咬牙,终究是错付了。 “三郎,我实在是担心你,你快些回去吧,莫让人瞧见你了。” 见徐瑶夜如此为自己着想。顾家三郎点了点头,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好几眼,这才离去。 见顾家三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江边,徐瑶夜如同见了恶鬼一般,将手中的灯王随意扔在江边。 这样的东西,她若是带回去,岂不是要自己的命。 她匆匆往长安大街走去,见到了正四处寻觅自己的徐望月。 “长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徐望月着急开口,却被徐瑶夜狠狠瞪了一眼,“你去了哪里?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 徐瑶夜扶着碧玉的手,“还有其他人呢,你们这些野丫头,把你们带出来,便玩得这般忘乎所以?” 见徐望月对自己丝毫没有起疑,徐瑶夜这才松了一口气。 灯王大赛结束后,长安大街上的人群渐渐消散,终于,侯府众人都聚集在街口。 “世子爷。”徐瑶夜温柔地靠在裴长意身边,远远地瞧见一个红色披风飞奔着过来。 待她看清林翠儿手中的东西,徐瑶夜脸色煞白,身子一软,全靠碧玉在身后撑着她。 林翠儿竟是抱着那盏灯王过来的。 “翠儿,这可是灯王?”裴长意眸光一暗,看着林翠儿手中的灯王,很是不解。 “这是灯王?”林翠儿很惊讶,抬起头看向了徐望月。 她这一句问句,似乎是对着徐望月问的。 第一卷 第70章 他到要瞧瞧,谁能从他手里夺走他的女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注意到林翠儿的目光,往后退了半步,摇了摇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见徐望月这样说,林翠儿也摇了摇头,“我在河边捡的,和二姑娘没有关系。” 她越是这般,裴长意越觉得不对劲。 他深沉的眸子望了望林翠儿,又转头看了一眼徐望月,最后落在那盏灯王身上。 他看得很清楚,这便是刚才那盏灯王。 他心里隐隐将一切串成了线,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又转头看向了徐瑶夜,“走吧,回府。” 回府之路,依然和来时一般。 徐望月和红玉上了马车,见林翠儿抱着灯王,怯生生地站在马车底下,“翠儿,为什么不上马车?” 林翠儿望着她看了许久,终究是扶着青芜的手坐上了马车。 回府的这一路上,林翠儿始终望着徐望月,眼神中带了几分考究。 徐望月让她瞧得浑身不舒服,“翠儿,你到底怎么了?” 林翠儿摇了摇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待她们回到了府里,一路往栖梧院走,徐瑶夜回了好几次头,望着林翠儿手中的那盏灯王。 徐瑶夜握着碧玉的手用了力气,“她为何会拿着那盏灯王?难道她方才也在河边?是不是什么都瞧见了?” 碧玉反手抓住了徐瑶夜,“大姑娘,莫要多言了。” 碧玉心中如何不恐慌,她甚至都想过了,若是大姑娘真出了事要被赶出侯府,自己应当何去何从,也不知御史府还要不要她们了…… 走到院子门口,徐望月腰酸背痛,冲着林翠儿微微一笑,“翠儿,我今日实在太累了,先回去睡了。” 见徐望月和红玉离开,林翠儿越想越觉得奇怪,她回到院子里,见娘亲正等着自己。 林秀娥正坐着绣花,见林翠儿回来,“翠儿,今日玩得可高兴?” 林秀娥瞧见她手中那盏灯王,十分惊喜,“翠儿,这可是你哥哥买给你的?这灯笼真漂亮。” “当然漂亮了娘,这可是灯王,是今日灯会上最厉害的灯笼。” “不过,不是哥哥买的。” 林翠儿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四下张望了一下,“紫玉呢?” “她早就睡了,还能等到你现在吗?”林秀娥觉察出不对劲,一把拉着林翠儿到了院子角落。 “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娘了,这灯笼是哪里来的?” 眼下院子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林翠儿自然畅所欲言。 “娘,我刚刚在罗江边上,我好像看见了二姑娘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很亲密,好像……好像不太对劲。” “你说什么?二姑娘?这怎么可能呢?”林秀娥皱起了眉头,她一向对徐望月十分有好感,不断地摇头,“不可能的,二姑娘是徐家的女儿,从小家教甚严,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也觉得很奇怪,可是我看得很清楚,真的是二姑娘。”林翠儿一把拉住了林秀娥,“娘,你说我是不是跟哥哥说呀?如果二姑娘真的犯了错,我们是不是应该……” “什么事情要和我说?”裴长意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口响起,把林秀娥和林翠儿都吓了一跳。 他原本已回了自己的院子,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刚刚林翠儿的反应很奇怪。 裴长意已然换了一身衣服,他今夜若是不问清这些,怕是睡不着。 见到裴长意来了,林翠儿支支吾吾不断的回头看向林秀娥,又看看裴长意。 “翠儿,你过去性子直率,现在来了侯府,怎么性子还变了?” 裴长意在她们身边坐下,那场景仿佛和过去一般。 林翠儿一下子有一种熟悉感,凑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将那灯王捧着递到他面前。 “哥哥,你要答应我,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能和二姑娘置气,也不能罚她。” 裴长意听到林翠儿这样说,眸光一沉,周身的温度又降低几分,他点了点头,“放心吧,你说。” “刚刚去灯会,我一下马车就和大家走散了。后来我在河边看到了二姑娘,她好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后来我去看了灯王大赛,等我再回到河边,见二姑娘把灯王扔在那了……” 林翠儿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看着裴长意,关注着他的神情。 见他神态自若,似乎毫不在意,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定是你看错了。”裴长意淡然开口,语气十分坚定,“徐府家教甚严。” “二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机会认识外男,更不可能与人私会的。” 他语气坚定,心中却是隐隐有一丝怒火升腾而起,不知该往何处发。 原来那只小野猫不惜得罪他,也一定要离去,是为了那盏灯王吗? 他此刻突然有些后悔,当时自己应该抢下这盏灯王的。 他倒要瞧一瞧,谁能从他手里夺过这盏灯王。 林秀娥也在一旁搭腔,“对啊,我看那二姑娘品行极好,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你看错了。” 林翠儿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见母亲一直拉自己,也不敢再开口了。 裴长意微微一笑,看向了林秀娥,“近来,身子可好?” 林秀娥眼眶微微一红,轻轻拍着裴长意的手背,“我好得很呢,住得好吃得好,你不要担心我。” 虽然裴长意现在不再叫她一声娘了,可林秀娥心里却明白,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照顾自己和林翠儿。 裴长意四下张望了一下,见这院子倒也干净清爽,看来徐瑶夜确实将她们照顾得很好。 注意到裴长意的眼神,林翠儿嘟了嘟嘴,甩开了林秀娥的手,“娘,你别拦我。” “哥哥你别以为这些是紫玉干的,紫玉什么都不干,她在这比我还像姑娘呢。” “这院子干干净净,都是二姑娘让红玉来帮忙的,有时候二姑娘自己也来帮衬呢。” 林翠儿越说越气,“嫂嫂不如把那紫玉叫走吧,她留在这,我们还得给她一口饭吃。” 裴长意微微蹙眉,漆黑如点墨的眸底漩起了暗黑的漩涡。 他点了点头,并未直接开口。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裴长意起身便要离开。 他也不知为何,走了几步,便到了徐望月的院子门口。 想到那一盏闪耀夺目的灯王,方才那一道男人的身影,徐望月躲闪的目光。 他眸光越来越冷,周深都充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转身便要离开。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了稀疏的脚步声。 是小野猫。 徐望月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累极了却又睡不着。 趁着月色好,她想到院子里练会儿字,却不想竟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又来了……当真是阴魂不散。 她蹑手蹑脚正准备离开,却见那道身影回眸,冷冷地看向了她。 “二姑娘,如今见了我就跑?” 第一卷 第71章 一切谜底的揭晓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五福嬷嬷等在暖阁门口,远远瞧见碧玉扶着徐瑶夜走来,忙迎上前去,递上一盏小手炉。 她察言观色,见徐瑶夜和碧玉的神情都不好,并未多言,只是扶了徐瑶夜进暖阁。 进了暖阁,五福嬷嬷微微侧头,看了身旁的碧玉一眼,一边伸手解开徐瑶夜身上的斗篷,轻声问道,“大姑娘,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瑶夜在暖榻边坐下,想把手里的小手炉放到桌上。 她心绪不宁,那手炉直接跌落到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周。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对五福嬷嬷说了一遍,眉头紧蹙,“你说那顾家三郎,真是该死的短命鬼,他为何要偷偷跑出来,还遇到了我。” “还有林翠儿,她能捡到灯王,那她是不是一直在罗江边上?有没有瞧见我?” 徐瑶夜连连发问,整个人慌乱至极。 五福嬷嬷抓住了她的手,转头看向了碧玉,瞧她的神色似乎更不对劲,“刚才大姑娘说,林翠儿拿着灯笼走来时,眼神始终看着二姑娘?” 碧玉点头,“没错,看那个架势,林翠儿似乎觉得那灯王属于二姑娘。” 五福嬷嬷撩了撩眼皮,“方才大姑娘和顾家三郎在罗江边上时,你站得很远?” 见碧玉点头,五福嬷嬷笑着拍了拍徐瑶夜的手,“大姑娘,你且放宽心。” 她继续说道,“夫人让您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二姑娘带在身边,便是以防这不时之需。” “林翠儿胆子再大,也不敢猜您偷偷与人私会。” “再加上碧玉一刻都不会离开您,林翠儿当时只看到穿着斗篷的女子和外男在江边私会,自然是以为那个是二姑娘。” “既然她那样以为,那对我们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听了五福嬷嬷的话,徐瑶夜紧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依嬷嬷的意思,我眼下应该对林翠儿好一些,将来说不定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那是自然。若是真走到那样的地步,她就是个人证,证明徐望月同外男私通的人证。” 五福嬷嬷说着话,眼角余光瞧见碧玉神色慌张,又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冷冷说道,“碧玉,你该不会觉得若是姑娘出了事,你还能回徐府吧?” 碧玉神色慌张,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她也不知道五福嬷嬷怎么这般厉害,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嬷嬷,大姑娘,我……我没有……我怎么会……” “你自然会。”五福嬷嬷冷笑,“你心中盘算着,若是大姑娘保不住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我告诉你,你我随大姑娘一同嫁来这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嬷嬷劝你不要有旁的心思,一心一意伺候大姑娘,一定要想尽办法保全姑娘。” “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你我自当陪着,断没有自己活着的道理。” 碧玉被这一番敲打,脸色越发煞白难看,她点了点头,“我明白嬷嬷的意思。” 徐瑶夜下了暖榻,亲自扶着碧玉站起来。她一手握着五福嬷嬷的手,一手拉着碧玉。 “行了,嬷嬷今日话说得重了些,也是怕你想歪了。” “我们三人在这侯府里,是最最亲近的。母亲也常同我说,要对你们二人好一些。” “你且放心,将来我一定会让母亲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不会让你一辈子做奴婢的。” 碧玉感动地握住了徐瑶夜的手,泪眼盈盈。 说是感动,心中却是了然,只有大姑娘好了,自己才可能好。 徐瑶夜和五福嬷嬷这一番敲打,也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徐瑶夜转过头看向了五福嬷嬷,“既是要讨好林翠儿,你那个紫玉丫头,可是得要收回来了。” 五福嬷嬷点头,“是了,那丫头性子确实骄纵,还是找个人把她指出去吧。” “此事就将由老奴去办吧,明日我就上她们院子里,换上一个听话懂事的婢女。” 徐瑶夜悬了一晚上的心,此刻才算是放下。 不远处,徐望月只恨自己今夜为何不早一些睡,偏要走出来练字。 她蹑手蹑脚正准备偷偷回自己房中,却不想让裴长意抓个正着。 听到他冰冷,带着怒气的声音,徐望月回头乖巧地笑着,“世子爷说笑了,我回房而已,怎么是跑呢?” “即是见到我了,为何连声招呼都不打?” 月色之下,裴长意孤身而立,如山般挺拔的背脊没有一丝晃动。 他微微侧头,冷漠又沉稳。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眉头紧蹙,黑眸危险地眯起。 他在生气,可徐望月想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不与他对视,“我并没有瞧见世子爷,不然一定会来行礼问安的。” 裴长意唇角微微勾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冰冷,上下打量她片刻,“二姑娘家教甚严,这般守礼,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他什么意思?徐望月听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虽说裴长意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模样,可他并非不讲理之人。 他既然这么说了,想必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徐望月抬头,无辜的大眼睛圆溜溜地滚动了一圈,“世子爷,我太愚钝了,听不明白。” 四目相对,裴长意胸口一滞,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努力抑一下翻涌而上的气血。 她愚钝?整个侯府里就数她最聪明吧。 他悉心为她准备的这一切,竟仿佛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让她能与人私会。 罗江边上放河灯祈愿,那人还为她夺下灯王。 裴长意忍不住冷笑,好啊,郎情妾意,实在浪漫。 他此刻若是在说些什么,倒显得是他不识趣了。 “既然知道自己愚钝,明日将字帖多抄上几遍吧。” 裴长意冷冷开口,他原是想让她明日不用来练字了,可话到了嘴边,竟自己变了。 想不到眼前的小野猫抬头,晶亮亮的眼睛里闪着光,“世子爷忘了吗?明日长姐要带我去慈安寺为侯府祈福。” 她这一句话,噎得裴长意胸口那口气,上不上,下不下。 又往外跑,她们姐妹二人,总寻着借口便要出侯府,也不知是打了什么主意。 见裴长意不说话,徐望月乖巧行礼,“明日为侯府祈福事大,长姐说了一大早便要走,以表诚心。” “若是世子爷无事,我回去睡了。”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见那小野猫飞速转身,逃也似的进了房中。 月色之下,他想到裴钰今日回禀,他所查徐瑶夜之事,已有了一些苗头。 待他搞清楚了姐妹二人的秘密,想必也能知道她心中之人究竟是何人。 一切。 明日,自会知晓。 第一卷 第72章 推开门,便能看见她,和别的男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雪后初晴,万物都好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白白的绒毯。 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影,映照着厚厚的冰雪,显得熠熠生辉,泛出耀眼的光芒。 侯府门口,和之前一样停着三辆马车。 徐瑶夜也不知是心里总不痛快,还是身子越发难受,早上见了一碗白粥,就吐了一场。 碧玉扶着她上马车时,她脸色煞白,难看得连徐望月都多看了她几眼。 上了马车,徐望月仔细想着方才长姐的神情,搭着红玉的手微微用力,“你刚才有看见吗,长姐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她可是病了?” 红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并未听说大姑娘生病啊,可她方才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 “说不定她是来月事了,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红玉一个人嘀嘀咕咕得说着,又摇了摇头,“若她真的身子不适,也不必今日非要去慈安寺上香呀。” “去慈安寺祈愿,也并不着急,休养好了再去也不晚。” 红玉的话像是一块石头,轻巧地丢到了徐望月的心湖里,泛起了涟漪。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想不明白。 到了慈安寺,徐望月又被带进了之前的那间松月房。 坐在房中闻着淡淡的熏香,她突然站起来,“红玉,我们每一次来慈安寺,就被安排到这松月房中休息,也不念经也不祈愿,那为何要带你我来?” 红玉闻着熏香,迷迷糊糊快要睡着,被徐望月这一推,整个人一激灵,醒了过来。 “二姑娘说的是,那我们此刻开始念经?” 徐望月无可奈何地摇头,“你还是睡吧。” 虽说离开侯府出来透透气,她是高兴的,可近来长姐实在有些奇怪。 上一次她着急来慈安寺,是为了给嫡母许氏祈福。 把自己带上,也是为了徐家的名声好听。 可这一次呢,为侯府祈福并不用急于一时。 长姐脸色这般差,却还是坚持要来,又将自己带上。 要说起来,为婆家祈愿这样的事也不用庶妹。 徐望月越想越觉得好生奇怪,她推开门,正想要出去晃晃,却见碧玉站在她门口。 “二姑娘,您要去哪里?”碧玉手中拿着两本佛经,递到了徐望月手中,“大姑娘吩咐了,让二姑娘今日在此抄写佛经。” 碧玉见徐望月愣在原地,微微皱眉,“二姑娘,人在寺庙之中还是要修身养性,多抄抄这心经吧。” 徐望月点头,抱着这两本经书回了房中。 让她留在房中抄写经书,似乎合情合理。 可不知为何,徐望月心底总有一丝特别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见松月房的房门紧紧阖上,碧玉往旁边走去,悄悄隐了身子,却并未离去,始终盯着这两间房的房门。 松月房的旁边,便是顾家三郎所住的香月房。 此刻徐瑶夜如之前一般,换上了和徐望月一致的衣裳,正在香月房里,依偎在情郎怀中。 顾家三郎焦心问道,“昨夜你将灯王带回去,裴长意见了,可有说什么?” 他昨夜一时冲动,夺了灯王,还送给了徐瑶夜。 当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可回到慈安寺里,他越想越不对劲。 若是昨夜裴长意也去了灯会,认出了那盏灯王,岂不是给徐瑶夜平添了麻烦。 徐瑶夜心中暗骂,好个没脑子的短命鬼,事他做了,事后又后悔担心,又有何用? 她心里气急了,脸上还挂着笑意,又往顾家三郎怀中蹭了蹭,“三郎这是在紧张我吗?” “你放心吧,他并未来灯会,也没瞧出这是灯王,只以为我买了盏灯笼回去。” 她一边说话,眼神始终下意识往窗外瞟。 “如此便好。”顾家三郎安下心来,将怀中佳人搂得更紧,微微有些吃惊,“看来侯府待你极好,你的腰围似乎比之前……” “似乎什么?”徐瑶夜坐直了身子,先发制人瞪大了眼睛,“三郎,你可是嫌弃我胖了?” “不不不,我怎会嫌弃你呢?”顾家三郎见徐瑶夜生气,忙笑着陪不是,“我的瑶儿美若天仙,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比不得你,我怎么会嫌弃你胖了呢?” 见他不敢再提自己身形圆润,徐瑶夜暗暗松了口气,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是断不能让他知道的。 徐瑶夜缓和了脸色,温柔说道,“刘大夫对我说,你的伤养得很好,这几日应当是恢复如初了,你自己感觉可好?” 顾家三郎点了点头,望向徐瑶夜的眼神里尽是爱意,“这一次多亏有你,让我在此处安心修养,还帮我请了刘大夫。” 他心中感怀,这一辈子有这样的女子一心为着自己,他此生已是足矣。 “既然你身子大好,这几日我先不来看你了。你知道的,侯府对我看管很严,若是我常来,怕是会连累你……” 徐瑶夜泪眼盈盈,看起来十分可怜,眼底晦暗不明。 她再也不想忍耐这个男人了,母亲说得万全之策她等不及了,她此刻便要解决了他。 顾家三郎暗暗握拳,好一个裴长意,夺妻之恨,他绝不会忘记。 他和徐瑶夜相知相许,原本应是一段佳话。 却不想自己在前线杀敌,裴长意竟然娶了他心爱的女人。 顾家三郎还要开口,却听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一连三下,那是他们约定过的暗号,是碧玉。 徐瑶夜紧张,后背打直,按住了顾家三郎的手,“你别动,我去看看。” 她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原以为一切按她的计划进行,嘴角的笑意难压。 却不想,见碧玉一脸惶恐地站在门口,“大姑娘,快随我去主持那里,世子爷来了。” “世子爷?他为何会来?”徐瑶夜大惊失色,眉目间闪过了恐惧。 裴长意为何会在这个点来?是巧合?还是······ 她转过头看着顾家三郎,不住地摇头,“对不住了三郎,我真的不能在此处陪你了。他来了……” 见徐瑶夜这般恐惧,顾家三郎眼底的怒火更甚,裴长意定是对她不好,不然他的瑶儿怎会怕到如此模样? 他没有再留徐瑶夜,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小心翼翼快速离去,他恨,恨得一口银牙咬碎,却毫无办法。 碧玉掩护着徐瑶夜,匆匆往住持给她们留的房间跑去。 她需要在裴长意来之前,换回自己的衣裳。不论她的机会能否顺利进行,她不能让裴长意瞧见她此刻这般模样。 慈安寺外,裴钰陪在裴长意身边,正往寺门口走。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许多官兵的声响,裴钰皱眉,仔细听了许久,“世子爷,好像来了很多官兵,听这动静,好像是来抓人。” 他又仔细听了听,“抓的是朝廷钦犯?” 裴长意眸色一沉,遥遥地望向眼前的慈安寺,“昨夜我便觉得那身影眼熟,如今看来当真是顾家三郎。” 裴钰想到昨夜那夺下灯王的男人身影,还有林翠儿抱着灯王走来,看着徐望月的眼神。 他一拍大腿,“原来如此!昨夜和二姑娘私会的男人竟然是顾家三郎?” 他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看向裴长意,“所以二姑娘几次来这慈安寺,也是为了同顾家三郎私会吗?” 裴长意紧抿着唇,并未开口,唇线暗暗下压,强忍着心头怒火,“先不要让他们抓到人。” 听着裴长意这句话,裴钰心中一震,这还是他们家杀伐果断的世子爷吗? 过去他做事从不会徇私的,难不成这次为了二姑娘…… 见到裴钰这样的神情,裴长意猜到他心中所想,淡淡开口,“谁人都找不到顾家三郎,自然没有办法对他动手。” “若是此刻他被人抓住,幕后的有心之人便能光明正大得对他下手。” “如此打草惊蛇,我们更难查清真相。” 裴钰看向裴长意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敬佩,果然是他们家世子爷,当真想得深远。 他方才那样想,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他正在心中忏悔,就见裴长意快步走向了慈安寺内。 裴长意所去的方向,正是徐望月所在的松月房。 他脚步极快,可真当走到了后堂,脚步却又渐渐慢了下来。 裴钰跟在他身后,以为他怕打草惊蛇会让顾家三郎跑了,几乎屏住了呼吸跟在他身后。 清晨虽有了阳光,此刻却不知为何刮起了一阵凛冽的寒风。 风如寒刀一般,一刀一刀剐在裴长意脸上,他无比清醒,脚下却如同千般重。 松月房就在眼前,隔着窗枢,他隐约能瞧见房中有两道人影。 不知为何,他竟不想去叩开那道门。 有些事,心中知道是一码事,亲眼所见便是另一码事。 可他不得不快一些,他必须赶在官兵之前叩开那道房门。 纵然她当真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被人当场擒住。 那双修长指节,狠了狠心。 一把推开了残破木门…… 第一卷 第73章 裴长意紧紧攥住她的手,第一次如此卑微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松月楼的房门被猛地推开,徐望月一惊,放下了手中的笔。 “何人!……” 徐望月的话戛然而止,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身玄色披风,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 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张清风朗月的脸。 裴长意眉眼修长舒朗,鼻梁挺拔,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 见徐望月愣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极大。 那模样,倒像是被猎人抓住的小鹿。 如同今日雪后初阳,暖暖地照下来,裴长意深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 裴长意并未开口,眼神疏淡,掠过徐望月,往她身后望去。 除她之外,整个松月房中,别无他人。 看似毫无问题。 可她的贴身丫鬟红玉呢,她在哪里? 平日里,红玉和徐望月秤不离砣,此刻松月房中只有徐望月一人,反倒是奇怪。 见裴长意不开口,徐望月初时的惊慌平复,皱起了眉头,心底隐隐有一丝怒气升腾而起。 “世子爷,此处是慈安寺的禅房,不是侯府。” “世子日日挂在嘴边,男女授受不亲,今日你为何突然这般闯进来?” 她正在为那人抄经。 在慈安寺中抄写心经,让徐望月整个人心绪平静,每写下一字,脑海中都会回忆起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过往的平静宁和甜蜜,仿佛宽慰了徐望月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磋磨。 可偏偏是这样的时候,裴长意闯了进来,彻底打碎了她的幻境。 徐望月喉咙干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让她说不出话来,胸口发闷。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凌厉光芒,令人心中一颤。 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只小野猫这么擅长张牙舞爪。 她的脸色不对。 若只是被自己吓到,她不该是眼前这样的反应,她眼底的怒意,倒像是有别的什么情绪。 她似乎真有许多秘密。 面对着他考究审视的目光,徐望月气急。 明明是他突然闯进了自己的禅房,不说话,还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可是把自己当做了典狱司的犯人? 徐望月气得小脸通红,伸手指了指门口,“世子爷,若是无事,麻烦你出去。” 她话里话外,神态语气,极力压制却还是隐隐透出一股不客气。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 他矜冷地看了一眼徐望月,她似乎,是故意在闹脾气。 虚张声势。 这般模样他很熟悉,用怒火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难不成这房中真藏了男人? 裴长意蓦然抬眸,漆黑幽暗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晦暗不明。 他越过徐望月,指节分明的手指搭上了禅房柜子的木门。 一格,空的。 一格,仍是空的。 …… 他每推开一个格子,徐望月的心便往下沉了沉,那股怒气不断上升。 徐望月明媚的眸子里充斥着怒气,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几乎压不住胸膛里的怒气。 “世子爷,你究竟想要找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吗?”裴长意暮然转身,漆黑的眸色里一片炙热,那目光似乎能把人灼穿。 四目相对,徐望月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怒气,倏然一亮。 “恕我愚钝,听不懂世子爷在说什么。” “我在这禅房中抄写经书,不知犯了何事,让世子爷把我当做典狱司的犯人一般审视,拷问?” 好一只张牙舞爪,伶牙俐齿的小野猫。 裴长意只觉得,她挥舞着的小猫爪子就快到自己的脸上了。 字字珠玑。 她向来是温顺乖巧的性子,若非是为了掩护旁的什么人,怎会如此。 慈安寺的禅房布置简洁清雅,总共只有这几个能藏人的柜子,他已是一一检查。 这房中似乎当真无人。 裴长意那双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锐利的目光横扫一切。 他转身,突然打开身后的窗户。 砰得一声。 窗户被推开的瞬间,徐望月的怒气冲破理智。 她不是犯人,这里是只供女眷休息的禅房,他怎能如此无礼? 哪怕他是侯府世子爷,哪怕他主理典狱司,也不能如此无礼。 徐望月一双漂亮的眸子瞪得极大,因为生气,气息都变得有些不匀,“世子爷想要找的东西,可是找到了?” 东西? 徐望月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自己正在抄写的心经。 不对! 长姐让碧玉拿来心经让她抄写,徐望月早先便听说过的,在寺庙中诚心为人祈愿抄经,会带来极大的福报。 所以她方才端坐着,很认真地为那人抄写心经。 每写一页,她都会在左上角起始处,先写上那人的名字。 也正是因为她想要专心为那人抄写经书,才特地把红玉都差遣了出去。 方才裴长意突然闯了进来,吓了她一跳,她竟忘了手中所写经书上,都写着那人的名字。 裴长意查书生案已久,对那人的名字定是十分熟悉。 若他看见,一切便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徐望月脑子嗡得一声,只觉气血上涌,几乎无法思考。 裴长意此刻所站的位置就在桌案边上,他只需要一个回头,便能看见她所抄写的那些经书。 徐望月无从选择,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整个人如同一只小鹿猛得冲了过去,衣袂飘飘,飞舞的衣角几乎落到她手边。 可她已然顾不上那么多,冲上前去一把抓住自己所抄写的经书,直直地往蜡烛上扑。 一张两张三张…… 她只恨自己竟写了那么多张,把每一张经书的一角往烛火中塞去。 徐望月此刻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顾不上裴长意会如何看她,只想着必须要将这些字全部烧掉。 她着急,不只是手中的经书,就连她的手指都一并进入烛火之中。 “你在做什么?” 裴长意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离烛火。 她究竟在做什么?竟不惜烧伤自己! 也是那一瞬,徐望月感受到指尖充斥着的痛楚。 原来她十指都已灼伤,钻心的痛楚后知后觉,一阵一阵传来。 裴长意深深凝视着她的漆黑墨色眸底,好像落入了一粒火星,迅速熊熊燃烧了起来。 炙热,泛着赤色的火焰。 他的眼底看不清是愤怒还是心疼,似乎要将眼前的女子拆吞入腹,燃烧殆尽。 徐望月没有抬眸,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把手里未曾烧尽的经书揉成了纸团。 她很确定,左上角的名字已经尽数烧去,剩下的不过是普通的心经。 哪怕裴长意此刻要拿去看,她也不会再害怕。 “你不会痛吗?” “徐望月,回答我……” 男人眼底炙热滚烫的温度逐渐冷却了下来,薄唇紧抿,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 周深的温度降了几分,隐隐弥漫着悠悠森寒。 他的眼神落在徐望月受伤的手指上,喉结上下滚动,“为了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裴长意心中一阵凉意,随之而来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还是说, 是为了什么人?” 第一卷 第74章 世子爷,我是你什么人?你把我当做你的什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匆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在主持给她安排的房中坐了一会儿,屏气凝神,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碧玉整个人靠在门边,探头探脑却又不敢走出去。 碧玉神情紧张,“大姑娘,你说官府的人到了没有?世子爷呢?当真是他吗?他怎么会突然过来,此刻他在哪里?” 徐瑶夜神色凝重,并未接话。 一旁的五福嬷嬷给徐瑶夜递了杯茶水,回过头去狠狠瞪了碧玉一眼,“你这丫头,性子越发不够稳重了。” “今日我们是来为侯府祈福的,世子爷过来自是再正常不过。” “如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自乱了阵脚,还要干扰大姑娘。” 徐瑶夜接过茶水,打开盖子轻轻浮了浮,低头抿了一口。 “这茶是庐山云雾,香气醇厚,清香甜美,确是好茶。” 她撩了撩眼皮,抬眸看向碧玉,“不论你是不是看错了,世子爷当真来了,我也不必惊慌。” “如今我在房中为侯府祈福,外头发生的事,我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一旁的碧玉点着头,她心绪不宁,但看自家姑娘这般淡定,也平静了些。 五福嬷嬷从徐瑶夜手中接过茶盏,颇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大姑娘,我听着外头已是热闹起来了。” 官兵们的动静很大,徐瑶夜微微颔首,心头一松,面上满是喜色。 她抬眸看了碧玉一眼,“好了,怕成这般,带你过去看看。” 徐瑶夜在碧玉的搀扶下,偷偷地往香月房走去。 她此刻换上了侯府世子妃的衣裳,旁的是不怕,只怕遇上顾家三郎恰好逃出来。 既是偷偷看戏,徐瑶夜躲在阴影处,看着大批的官兵涌了过来。 黑色玄甲,密密麻麻,从绿荫之下穿梭而过。 见那些人进了香月房中,徐瑶夜松了口气,抓着碧玉的手微微用力。 她低垂着眼眸,眸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厌恶,嘴角牵起,满是阴冷的笑意。 她终于把顾家三郎解决了。 如此她便可高枕无忧,再也不需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了。 她正暗暗高兴,一旁的碧玉却猛然抓住了她的衣角,“大姑娘,好像不对劲。那些官兵怎么自己出来了?” 徐瑶夜猛然抬头,心口往下坠。 果真,黑色玄甲穿涌而出,可却没有顾家三郎的身影。 隔壁厢房中,徐望月双手交叠在一起,倒是没想到裴长意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是为什么事,亦或者是为什么人,本质上与裴长意并无关系。 现在还不到时候,若是让裴长意看见了那人名字,以裴长意的精明,自然一下就猜出所有来龙去脉。 徐望月赌不起。 而今之计,就是将自己脱出来。 她狠了狠心,第一次迎着裴长意的目光:“世子爷在我屋子搜了一圈,又大动干戈让官兵这么一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无论我今日在次做什么,藏什么,写什么,恕我直言。” “这都与世子爷您无关。” 裴长意不言语,一双清冷眸子锁着她的身影。 不卑不亢,如同一根柔弱蒲草,虽在烈风之中,却坚韧不拔。 只是这根蒲草,心中无依附对象。 又或者,想要攀绕的对象,并不是他。 裴长意才从未能找到私会对象这件事里挣脱开来,心中升起的一丝喜悦,就被徐望月瞬间浇灭。 她并不在意他急匆匆为她而来。 甚至还觉得他冒昧打扰了。 她拒他于千里之外。 一如既往。 裴长意心中憋着一口窒闷之气,连带着语气都有几分冰冷。 但依旧无法说出一些同徐望月一般无情的话。 “留在房中。” 他踏出门口,转身将松月房的门阖上,不漏一丝光亮。 徐望月还未出阁,不能出来面对这些官兵。 他看着眼前的官兵们在香月房中横冲直撞,四处搜查,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未曾看到。 裴钰小跑着向他走来,压低嗓音说道,“我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裴长意点了点头,的确,香月房中若当真是顾家三郎,他也的确有这般能耐,赶在官兵来之前先逃跑。 “派你的人去附近看看。” 裴钰跟在裴长意身边久了,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世子爷今日,是非得放顾家三郎走不可。 他注意到,裴长意的眼神始终落在远处一棵树下。 裴钰遥遥望去,那树底下似乎藏了人。 他伸手按住了身旁的剑,“世子爷,可要属下去……” “不必。”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冷冷地渗出一抹冷意。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那树下,正是他的好夫人,徐瑶夜。 裴长意薄唇紧抿,眸底没有半分情绪。 那树下的人影并未发现他们的目光,悄悄挪动,现出半个身子,想要看清香月房中情形。 徐瑶夜这一动,倒让裴钰瞧出了是谁。 夫人,那树底下竟然是夫人。 裴钰有些诧异,“世子爷,那私通之人属下还未查到,可是要继续……” “不用再查了。”裴长意微微侧头,冷漠又沉稳。 那双静寞的眼睛异常冰冷,上下打量了树下之人片刻。 “为何不用查了?”裴钰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往后退了半步。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如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既是已知的事,自然不必查了。” 知道了,世子爷竟然已经知道了!? 裴钰瞠目结舌,看向裴长意的眼神里充满着敬佩,“世子爷,你为何会知道?你自己去查了?” “不,不可能。”裴钰摇头,瞬间否定了自己,“所以世子爷,究竟那人是何人,你如何得知?” 裴长意淡淡扫过裴钰一眼,轻抬了抬眼皮,冷冷开口说道,“今日的奸夫是谁?” 不正是顾家三郎? 裴钰胸口猛得一震,原是如此! 他往身旁的香月房看了两眼,又往树下暗暗往这头望过来的徐瑶夜看了两眼,瞬间醍醐灌顶。 原来竟是这般,他早先怎么没有发现! 裴钰看向裴长意,不愧是他们家世子爷,仅不过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偏生自己如此蠢顿,明知夫人与人私通,眼前又有一个奸夫,竟也没有想到是他们二人私通。 见裴钰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裴长意蹙眉看他,“可是想明白了?” 裴钰用力点头,如此一来,许多他原先想不明白的,便全都通了。 原来,他们竟是一直在误会二姑娘? 身后的房门微微打开一角,裴长意回头正对上一双如小鹿般皎洁的目光。 他皱眉,眼神落在她灼伤的手指上。 罢了,此刻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领头的官兵发现了裴长意,快跑着过来,恭敬行礼,“世子爷怎么也在此处?可也是收到了消息?” 裴长意微微侧了侧身子,将徐望月整个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我今日带府中女眷过来祈福。不知赵大人,可有收获? 那位赵大人面上浮上一丝怒意,“也不知是不是被人耍了,我们今日算是做了无用功。” “既然世子爷是来祈福的,我等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赵大人带着黑色玄甲官兵列队退下。 远远的,徐瑶夜望着他们离去,一张明媚张扬的脸庞彻底失了血色。 这位赵大人,是她派人去通知的。 她没想到这些官兵这么没本事,消息这么确切,都能让顾家三郎跑了! 徐瑶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一次只怕打草惊蛇,要出岔子了。 五福嬷嬷匆匆找来,“世子爷当真来了,大姑娘,我们得按计划回侯府了。” 徐瑶夜强打精神,让自己镇定下来,扶着碧玉的手往他们侯府的马车走去。 见裴长意骑着马在马车边上等着她们,她迎上前去笑得明媚,“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见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看自己一眼,深沉的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她身子一软,心头总有不好的预感。 “长姐,世子爷不是同你约好的吗?”徐望月走上前来,将双手掩在身后。 她原本是想掩饰一下自己手上的伤,胡乱开口。 却不想徐瑶夜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神色恍惚了一下,张嘴便来,“你若是累了,先上马车上等吧。” 听着徐瑶夜的话,徐望月微微一怔,长姐她怎么了? 语无伦次,答非所问。 徐瑶夜抬眸,看着裴长意深沉不见底的眸子,心中越发有些紧张,“世子爷,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来了这么多官兵?” 裴长意坐在马上,如山般挺拔的背脊没有一丝晃动,一双鹰眸淡淡地看向徐瑶夜,语气矜冷。 “出了什么事,夫人不知道吗?” 第一卷 第75章 二姑娘与人私通!已被押在祠堂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头顶虽是旭日高空,寒风却凛冽地刮在徐瑶夜脸上,一刀一刀,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强装镇定,好一会儿她开口道,“我方才好像见到了不少官兵,可是郎君有公事在身?” 裴长意翻身下马,一跃站在徐瑶夜面前,眼神淡淡掠过她们姐妹二人。 他长身玉立地站着,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冰冷,上下打量徐瑶夜片刻,终于出了声,“我是来接夫人回府的。” 徐瑶夜心底里偷偷松了口气,不敢再多言,明媚地笑着,在碧玉和五福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回侯府的一路,徐瑶夜心绪不宁,不曾开口。 她心地里闪过许多念头,不知顾家三郎,此刻会在何处? 今日赵大人扑了个空,顾家三郎跑了,他定能想到是自己出卖了他。 把他安顿在慈安寺,请了大夫为他治伤,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安排,亲力亲为。 那么出卖他的,也只能是自己。 徐瑶夜越想越觉心惊,握着暖炉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掐得指节发青。 下马车时,徐瑶夜一个踉跄,若非身旁碧玉及时搀扶,差点便要摔倒。 五福嬷嬷从后头那辆马车飞奔而来,紧紧扶住徐瑶夜,神色紧张至极。 徐望月远远瞧着,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红玉在一旁催促着她赶快回院子里,好为她的手指上药。 她们二人小心翼翼躲藏着,生怕被徐瑶夜瞧见她手指的伤。 却未成想,徐瑶夜急匆匆便回了院子,根本不曾看徐望月一眼。 “我的大姑娘,你可有不适?”一进暖阁,五福嬷嬷便赶紧扶着徐瑶夜在暖榻上躺下,眼神细细打量着她的小腹。 徐瑶夜摆了摆手,“我无事的,刚才只是突然起身,脚下一软,才没站稳。” 她接过一盏甜茶,细细抿了两口,却觉回味清苦,唇齿间都弥漫着一丝苦味。 “你们二人退下吧,我想睡一会儿。”徐瑶夜摆了摆手,总觉心慌意乱,说不出来得难受。 碧玉应声便要退下,五福嬷嬷却握住了徐瑶夜的手,“姑娘,你多少要先用些午膳,如今你饿着,孩子也饿着……” 徐瑶夜蹙眉,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挥了挥手,“也罢,你们下去准备点清淡的食物。” 见她们二人离去,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徐瑶夜翻了个身,背对门口躺着。 她心绪不宁,握着一串佛珠,心里不断想着今日之事。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让他跑了? 顾家三郎是有些本事,可今日在慈安寺他未曾设防,赵大人的人来得这般及时。 天罗地网,他当真手眼通天? 徐瑶夜越想,越觉得头疼欲裂。 听着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未转身,挥了挥手,“还是把饭菜撤了吧,我实在没有胃口,一口都不想吃。” “可是因为计划破灭,才没胃口?”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克制不住的怒气。 “三郎!”徐瑶夜回头,吓得坐直了身子,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她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恐惧和诧异,演起了喜极而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顾家三郎脸色沉下来,森然地站在那里,望向她,眸色深沉静默,眼底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徐瑶夜,我从前竟未发现你是这般心思深沉,工于心计之人。” “到了此刻,你竟然还能当着我的面演戏,做出这番深情模样,可是还没骗够我?” 顾家三郎从来也不是脾气温和之人。可他对自己向来与众不同,温和有礼。 他少见地对自己动了怒,眼中是压制不住的怒气。 “三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徐瑶夜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声音隐隐颤抖,却还是故作柔弱。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男人拽住,顾家三郎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扯,力道不算轻。 “从前我就是被你这解语花般温柔明媚的模样骗了,才会信你爱我,今日我算是看透你了。” “你做了什么,要我说吗?” “你说。”徐瑶夜仰头,视线被顾家三郎生硬的侧脸占据。 她眼眶含泪,通红如一只兔子。 又气又恼,被他抓住的手腕不断用力,想要挣脱。 徐瑶夜轻撩了撩眼皮,装作绝望的样子笑了起来,“我见了慈安寺里多了那么多官兵,生怕你出了什么事,紧张地连午膳都不曾用。” “可我万万想不到,我把你放在心上,你却是这么看我的。” 她紧紧咬着下唇,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 从前顾家三郎最是吃这一套,根本无需她流下眼泪,他便立刻缴械投降。 可今日,他好像不同了。 顾家三郎神色冷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上越发用力,将女人紧紧扣在怀中。 他冷冷开口,不再绕圈子,“除了你,根本无人知道我在。” “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我心思歹毒,就想要你的性命,你第一次闯进侯府之中,我大可袖手旁观,任由护卫将你抓走。” “何必用尽心思偷偷把你带出去,还找了大夫为你治伤。窝藏朝廷钦犯,我为何要背上这样的罪名?” 徐瑶夜字字珠玑,一句一句反驳着,看着顾家三郎的神色隐隐间已有些动摇。 她适时停下,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若不是我心中有你,你也知我是堂堂徐府嫡女,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你休要再骗我了。”顾家三郎重重地摇了摇头,若我在侯府被抓,旁人便会知道你我之间的事。” “可我在慈安寺里被抓,你这位侯府夫人便能把自己撇清。” “汴京第一才女,我说得可有道理?” 顾家三郎看着徐瑶夜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面色苍白地看向自己,一脸地不可置信。 他心口一阵抽紧。 徐瑶夜没想到顾家三郎一旦不受感情蒙蔽,便会如此耳聪目明。 此刻她心底了然,打感情牌或许没有用了。 如今她眼前的,已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郎。 她分明从顾家三郎的眸中看出一丝动摇,可他却挣开了自己的手。 “情意?” 顾家三郎冷笑了一声,“我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你,可你总能寻到种种借口不与我同房。若是你对我当真有情意,为何会如此?” 说到这儿,顾家三郎面含怒气,神色阴郁,一把攥住徐瑶夜,将她狠狠地揉进怀里,“既然你要这般对我,那我们便一起死了好了,谁也别想独活着。” 他恨。 此生他唯一一次对一个女子动情,明知她是裴长意定下婚约的妻子,也打算立下战功,请旨夺妻。 战场上他命悬一线,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回来再见她一面。 可他最爱的这个女人,却出卖了他。 他不甘心。 徐瑶夜此刻怕极了,她从未见过顾家三郎这个模样。 也是,这一刻她信,他疯了,真能要她的命! 毫无办法,徐瑶夜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这是她最后一道保命符。 说来可笑,曾经她腹中的这块肉,让她日日担惊受怕。 可现在,这是她唯一自救的法子。 “三郎!你冷静一些,你听我说,你先放开我,你会弄伤我们的孩儿……” 听到徐瑶夜说这一句,顾家三郎的身子一紧,他不敢置信,却还是放轻了手脚,轻轻推开了她。 “你说什么?孩儿?什么孩儿?” 顾家三郎的视线微微下移,看向徐瑶夜依旧平坦的小腹,突然如雷击般,想到她渐渐圆润的身子。 顺着他的视线,徐瑶夜轻轻摸向自己的小腹,“你若是不信,便请个大夫来算算日子,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你的孩儿。” “你如今是朝廷钦犯,我是侯府世子妃。我如此小心,便是想要保住我们之间的孩子。” “你既然不想活,也不想让我活。那便去吧,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下黄泉,还做一家人。” 徐瑶夜冷冷说出这番话来,不哭不闹,只是低垂了眉眼,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我的好孩儿,即使你爹爹不想要你,母亲也没有办法……” “不。”顾家三郎蹲了下来,轻轻将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小腹,嘴角压制不住轻轻上扬,“我要当爹了,我有孩儿了!” 他抬眸,看向徐瑶夜的眼神里满满的歉意,“我的好瑶儿,你千万不要动怒,看在我们孩儿的面上,原谅我吧。” 见顾家三郎欣喜万分的模样,徐瑶夜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不过一瞬,她心口揪紧,如今她最后一张保命符也用了。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她该好好思量一番。 她将手从顾家三郎的手中抽出,“我知你近日颠沛流离,心中定是苦恼。” “可你今日这般看我,实在伤我极深。” “为了我们的孩儿,你赶快离开侯府。慈安寺已不安全,我让嬷嬷给你另寻栖身之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顾家三郎不敢再惹徐瑶夜动怒,听她的话,跟着五福嬷嬷偷偷离去。 碧玉留在东暖阁里,小心地伺候着脸色难看的徐瑶夜。 她原本是想问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见大姑娘的脸色如此苍白,碧玉张了张嘴,一句也不敢多言。 徐瑶夜平复了心绪,麻木地用着手中燕窝,才用了半盏,就听外头喧闹不已。 她皱起了眉头,“外头什么情况?如今这府里,是任凭谁都不把我放眼里吗?” 她正欲起身,就听外头响起了女人的声音,“老奴求见世子妃。” 听出是齐嬷嬷的声音,徐瑶夜神色微微一沉,忙整理了姿态坐正,瞥了碧玉一眼,“还不快请齐嬷嬷进来。” 这位齐嬷嬷是她婆母赵氏身边的得力嬷嬷,轻易是不会来栖梧院的。 她今日突然求见,徐瑶夜心中疑惑。 待齐嬷嬷进来,恭敬行礼,徐瑶夜忙抬了抬手,“嬷嬷不必多礼,不知今日来,可是老夫人有何指示?” 齐嬷嬷向来不苟言笑,面色严肃,“指示谈不上。” “老奴今日来,是奉了老夫人之命,请二姑娘去祠堂受审。” 祠堂?受审? 徐瑶夜一时恍惚,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她勉强维持着笑意,“我庶妹她犯了何错,要去祠堂受审?” “她向来乖巧,循规蹈矩,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她虽然并不喜欢徐望月,可到底是自己的庶妹,总要说上几句好话。 齐嬷嬷语气冷漠,“有人举报二姑娘她与人私通,此事是不是误会,去祠堂一审便知。” 第一卷 第76章 没我允许,谁敢动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侯府主母赵氏不喜铺张,她的院子格外广阔庄穆,一草一木却是透着主母威严。 林翠儿跪在堂下,地上铺着龟背如意花样的绒毯。 赵氏一身墨色狐裘,不怒自威的气势震得她不敢乱动。 林翠儿连头都不敢抬,小心翼翼得拉着林秀娥的衣袖,语气里都带着哭腔,“娘,我刚刚说的话,老夫人该不会都听到了吧?” 林秀娥哪里敢开口,她的头越垂越低。 她虽说比林翠儿多活了这十几年,可也从未见识过这般富贵逼人的人家。 当时在她们自己的院子里,赵氏不过一个眼神,就把她们母女两个吓得浑身发抖。 更别说现在,她紧张得连膝下的绒毯都觉得有些扎人了。 赵氏端坐在堂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细细捻着。 今日一早,栖梧院的一个婆子来报,说是林翠儿日日夜夜拿着盏灯王爱不释手,那日灯会世子爷也去了,怕是不妥。 那婆子不敢明说,可赵氏却是听了个分明。 林翠儿虽是个山野丫头,可说起来她和裴长意一同长大,指不定有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 赵氏治家严明,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原本像这样的事,她直接让齐嬷嬷去拿了林翠儿便是。 可偏偏她是林翠儿,是林秀娥的女儿。 若是处理不当,赵氏怕原本就和自己不甚亲近的儿子,会误会是自己容不下林秀娥母女。 这样想着,赵氏领着齐嬷嬷亲自去了趟栖梧院。 原本都到了徐瑶夜的院子,也该由这个儿媳陪同自己一起,可她恰好带了徐望月去慈安寺为侯府祈福。 赵氏站在林秀娥那小院门外时,果真见林翠儿穿了一身红色蜀锦披风,格外招摇,手里拿着一盏漂亮的灯笼。 “娘!凭什么让我把灯王扔了?我不扔!我偏不扔!” “我现在还要把它挂起来,就挂在我们院子门口!” 林翠儿气极了,这已经不是林秀娥第一次让她扔掉这盏灯王了。 林秀娥摇了摇头,满脸担忧,“我和你说过了,这东西不能留下,会惹麻烦的。” 她没怎么读过书,可却很清楚那天裴长意来,虽然言之凿凿说一定是林翠儿看错了,可这种事情谁说得清楚。 不管那天林翠儿看见的人是谁,牵扯到私会外男,是要惹麻烦的。 林翠儿气急了,抱着那盏灯王不松手,“惹什么麻烦,就算是有麻烦,那也不是我的麻烦!” “就算是观音娘娘来了,这灯王是二姑娘私会外男得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翠儿一边说话,一边转头伸手指向了徐望月的院子。 她这一指,看清了自己院门口站着的人,脸色发慌,手一松,灯王滚落在地上。 林翠儿怎么知道赵氏会带着个嬷嬷站在她们院子门口,她扔了那灯王,整个人躲到林秀娥身后,吓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赵氏扶着齐嬷嬷的手,冷冷地站在院子外头,一步也未踏进去。 院子里充斥着一股腥臭的咸鱼味,和眼前的两母女一般讨厌。 赵氏抬了抬眉眼,瞟了一眼齐嬷嬷。 后者会意,立刻遣了个丫鬟上前抱起灯王,又将林秀娥和林翠儿母女两个带回了赵氏的院子。 齐嬷嬷做事麻利,林翠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跪在了赵氏房中。 房中极为安静,只有赵氏手中那串佛珠轻轻被她撵动着,发出咯噔咯噔的细碎声响。 林秀娥跪在堂下,几番想抬头为徐望月解释,可每每被赵氏目光淡淡一扫,她便下意识缄默,开不了口。 赵氏端坐在堂上,自然不是等她们母女两个开口。 这等荒唐事,便是她们母女言辞确切指认徐望月,她也不敢全信。 齐嬷嬷将她们母女二人带回来,便立刻带了人出去查。 此刻,也差不多回来了。 林翠儿听着脚步声,悄悄抬头,见一个富贵的丫鬟身姿曼妙地走过去,在赵氏耳旁说了几句。 赵氏原本微眯着的眸子睁开,闪过一抹亮光,似乎隐隐有一些怒气。 她瞥了一眼堂下瑟瑟发抖的母女俩,“把她们也带去祠堂。” 徐望月被齐嬷嬷一路引来祠堂,心下十分忐忑,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事会需要她来祠堂。 祠堂上位端坐着赵氏,还有几个徐望月不认识的白胡子老者,应当是裴家宗族长辈。 林秀娥和林翠儿母女两个跪在地上,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充斥着不安和愧疚。 徐望月心里更困惑了。 这是什么眼神?她们二人为何要跪在地上?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赵氏低眸,打量了徐望月一眼。 她穿得极其素静,发间只簪了一朵梅花,与自己印象中一般知书达礼,温婉得体。 若不是齐嬷嬷让人查得清清楚楚,赵氏也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个女子竟会私会外男,做出这么不堪的事。 齐嬷嬷上前,将灯王举高放在徐望月面前,“二姑娘,你可认识这盏灯笼?” 徐望月不卑不亢,气度淡定地点了点头,“那日灯会上的灯王,我们全都瞧见了。” 她又见到了这盏灯王。 当日在马车边上,林翠儿抱着这盏灯王看着自己的眼神就透着古怪。 今日又是要闹哪般? 齐嬷嬷没想到徐望月并不推诿解释,反倒是直接认下这是灯王,有些诧异。 她面上不显,转过头看了赵氏一眼。 见后者对自己微微颔首,齐嬷嬷又开口道,“老奴请问二姑娘,这盏灯王是何人送你的?” 听到这个问题,徐望月一怔,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被弹了一下,震得她一时闪过很多念头,却又理不清。 徐望月摇了摇头,“这盏灯王不是我的,更没有人送我。” 听到徐望月如此理直气壮,赵氏微微蹙眉,原本心中对她那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赵氏一言未发,只是将手中青白色茶盏放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齐嬷嬷眼神犀利,望向了跪在一旁的林翠儿,“翠儿姑娘,将你那夜在罗江边上看见的事,说说吧。” 被点到名字的林翠儿根本不敢抬头,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泪眼盈盈。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这次把二姑娘害死了。 见她死活不开口,齐嬷嬷微微蹲下身子,“翠儿姑娘,在老夫人面前,你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如果我们没有查到真凭实据,又怎么会把几位请来祠堂呢?” 林翠儿惊恐不已,抬起头,却是看向了徐望月。 徐望月心中更觉得奇怪。 罗江边上?那天晚上她根本没有离开过长安大街,更没有去过罗江边上。 见徐望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林翠儿咬了咬牙,“我那天跟着嫂嫂……” “不是,跟着世子妃夫人一同去了灯会。我和大家走散了,一个人走到罗江边上。” “我看见一男一女在私会,那个男人我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穿着天水碧色云烟细锦斗篷……” 林翠儿说到这儿,越发不安地看向了徐望月。 齐嬷嬷的眼神也落在徐望月身上,“灯会那日沱江边上天色这般昏暗,你确定那件斗篷,你能看得这么清楚?” 林翠儿点头,“没错,因为我和二姑娘是坐着同一驾马车去的。” “那件斗篷,我不会认错的。” 看了一眼徐望月,林翠儿快速低下头,继续说道,“后来我去看了夺灯王的热闹,想去罗江边上找二姑娘一同回来。” “结果看到有人将灯王送了给她,她还扔在了江边。” “我实在是看那灯王好看,所以就捡回来了……” 林翠儿的声音越来越轻,不敢再抬头去看徐望月。 她眼下知道了,娘亲没骗她,这盏灯王真是惹麻烦了。 徐望月站在一旁,越听越迷糊。 她想去探究林翠儿脸上的神情,她却始终低着头不让自己看见。 眼下她想到两种可能性。 第一,林翠儿在说谎,可她为何要编排自己? 她们也算是交好,她没有必要害自己。 第二,她的确看见了。 可穿着天水碧色云燕细锦斗篷之人,并不是自己。 齐嬷嬷点头,“不错,翠儿姑娘并未说谎。” “老奴已派人去查过,当日还有旁人也见到了有一位戴着面具的公子夺了灯王,送给了一位穿着这件斗篷的姑娘。” 徐望月还没反应过来,齐嬷嬷已将一件斗篷递到了她面前。 “二姑娘,这是我方才去你院子里搜出来的,正是翠儿姑娘口中所说的那件斗篷。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徐望月虽然不清楚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却知道必须要保持镇定。 “嬷嬷手中的斗篷确实是我的,可这样的斗篷世上不止这一件。远的不说,我长姐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徐望月话音刚落,就听徐瑶夜的声音从祠堂门口响起。 “我们姐妹情深,素来喜欢穿一样的衣服,可是不代表我和庶妹你会做一样的事。” 方才齐嬷嬷来栖梧院里请徐望月,徐瑶夜原本是要一起来的。 可大抵是她刚刚受了惊吓,一阵腹痛,修养了一下,这才刚过来。 想不到她一来,就听到徐望月说这样的话。 徐瑶夜在碧玉的搀扶下走上前,看向徐望月,满脸痛心疾首,“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把侯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又如何对得起徐家,对得起父亲?” 原本她过来的路上还曾经犹豫过是不是要救她,可此刻徐瑶夜已然下定了决心。 若是对徐望月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眼下她们姐妹二人都有这件斗篷,如果私会外男的不是她徐望月,难道是自己吗? 更何况,从前自己需要她,是需要一个人和裴长意同房。 眼下连顾家三郎都知道了此事,也是时候让侯府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 徐瑶夜抬眸看向了婆母赵氏,“母亲,都怪我没把庶妹教育好,平白折损了侯府的颜面。” 徐望月听着她们所说的话,想在脑中将此事梳理清晰。 这整件事对她而言,实在乱如一团麻线,她始终找不出那个线头抽丝剥茧。 眼下齐嬷嬷手中的斗篷和灯王,便是两把利刃,悬于她的头顶。 她百口莫辩,不知应当如何解释。 那斗篷府里便有两件,可她不可能去攀咬长姐。 祠堂里的众人,也绝不可能信她。 徐瑶夜转过身,关切地看向徐望月,“望月,是长姐将你带入侯府的。” “你莫怕,若此事是真的,你且坦白从宽,长姐会为你求情。” 徐望月坚定地摇头,“我没有做过。” 她知道自己的否认苍白无力,却也绝不可能承认。 徐望月的“死不悔改”,惹怒了裴家宗族长辈。 赵氏左手边坐着的白胡子老头,龙头拐杖重重敲击地面,“既然是他们徐家的女儿,就送回他们徐家去。” “不过是一个庶女,还想反了天去。” 徐瑶夜见宗族长辈这般说,眉眼间尽是厉色,“我们徐家也断然不会再要这样的女儿。” “她既是犯了错,打发到庄子上发卖了便是。”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宗族长辈,可是很赞同他那句话。 不过是一个庶女,她的性命如同草芥,发卖便发卖了。 一时间祠堂安静下来,徐瑶夜抬眸,看着自家婆母赵氏。 那些宗族长辈再凶,也得听她这位侯府老夫人的。 赵氏手中的佛珠停止捻动,微眯着双眸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便送到庄子上发卖了吧。” 听到她这么说,林翠儿腿一软,差一点倒到地上。 “慢着。” 一道冷峻的声音响起。 随即,如竹如玉的一道身影出现在祠堂门外。 男人自雪中走来,身上的绯色官服还未换下,肩头发丝上皆是雪星。 他脚步极快,每走一步,脚下便扬起一阵落雪。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祠堂门口,神色冷冷,漫不经心的一眼落在徐望月身上,隐在狐裘下的手指却悄悄握紧。 “我还未同意。” 第一卷 第77章 以我身,为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清风朗月的身影一出现在祠堂门口,几乎是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望了过去。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周身透着清冷,仿若谪仙。 他眉眼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的一点微微的莹泽,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却隐隐透着一丝风雨欲来。 脚步微微一顿,裴长意缓和了一下呼吸,淡然走了进来。 路过徐望月的时候,他眼皮轻抬了一下,似乎对堂下跪着的众人都不甚在意。 “长意见过母亲。”裴长意对着赵氏行礼。 眼神掠过她身旁的宗族长辈,只是微微颔首,称呼了两声。 那些宗族长辈根本不敢在裴长意面前摆架子,一个个低垂着眼眸,毫无方才的气势。 赵氏拿起手中的佛珠,她保养得极好,眼神清亮,看着裴长意一路走进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等小事,竟也惊扰了我儿。”赵氏不置可否地看了徐望月一眼,又抬眸看着裴长意,不再开口。 见裴长意来了,赵氏也不表态,祠堂里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徐瑶夜心里明白,老侯爷这几年身子越发不好,裴长意在朝堂上愈发受重用,整个裴家已然是将他看作整个侯府的掌事人。 宗族长辈们自然还想开口,可对上裴长意清冷的目光,一个个缄默。 唯有那个最凶的,拄着龙头拐杖站了起来,“论辈分,长意你该称呼我一声堂叔父。” “我们裴家出了你这个状元郎确实长脸,执掌典狱司也着实厉害。” “可你要清楚,男子纵然再厉害也不该干涉内宅之事。” “哪怕是你爹,堂堂侯爷,他……” “堂叔父。”裴长意冷冷回头,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打断那白胡子老头。 “内宅之事,男子不该干涉,那几位堂叔父在此,可只是旁听?” 裴长意的话说得着实客气,语气里却是半步没有退让。 白胡子老头被他的话噎住,用力砸了两下拐杖,想发脾气却说不出话来。 此话没错,也怪他自己说话有问题。 男子不该干涉,难道他们这几个宗族长辈便是女子了? 裴长意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峻,不甚在意,清朗开口。 “母亲要照顾父亲,管教长远,还要管着侯府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劳心劳力。” “若我为人子的,不懂得为母亲分忧,为父亲分担,朝堂之上如何立足?” 他转过身来,一双深邃的眸子,无波无浪的望向几位宗族长辈。 “父亲病情加重,越是此刻,朝野上下越是盯紧了我们裴家。” “若是此事处置不公,岂不是让人看了裴家的笑话?” 他眸光疏冷,漫不经心地看向徐望月,微微蹙着的眉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 可旁人看不见,隐在斗篷下,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笑话?此事我们已有定论,若是再推翻重审,便不让人笑话?” 赵氏不知何时放下了佛珠,端着一盏茶盏,轻轻浮着盖子,一口未喝。 她的态度很明确,堂下众人无一不看向裴长意。 徐望月早已被齐嬷嬷压着跪下,她低垂着眼眸,望着裴长意被雪地濡湿的衣角。 她不明白。 这场突如其来的祠堂公审,到此刻她都没有梳理清楚。 裴长意的出现,让她更为困惑。 他向来不会拂了老夫人的意思,哪怕是要接养母入府都小心翼翼。 可今日,赵氏已明确要发卖了自己,裴长意是会为了自己出头吗? 她微微抬眸,隐约只能看见裴长意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看不清他的神色,更看不见他的眼神。 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他夫人的庶妹。 和堂上这些宗族长辈一般,谁又会把庶女当人呢? 他若是为了自己,不惜逆了赵氏的意思,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徐望月未及细想,便听裴长意清冷开口。 “今日之事,涉及到了徐望月,她不是旁人,是我夫人的庶妹。” “若是她当真犯下这些错事,名声受损,不止连累了徐家,也连累她长姐的名声。侯府的当家主母,岂能被这样的名声所累。” 他语气平静,却说得在情在理。 裴长意字字句句提着徐瑶夜,眼神却若有似无,时不时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见她跪倒在地,他几番想上前扶她,却只能忍住。 赵氏开口的时候,徐瑶夜原是想要开口帮腔的。 徐望月此刻被发卖再好不过,裴长意若是出面保她,她心里便不舒服。 可眼下,裴长意的话说服了她。 没错,发卖一个庶女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连累了徐家,连累了自己的名声,那便是大事。 想不到,他竟为自己思虑了这么多。 徐瑶夜微微侧头,看向裴长意的目光中尽是温柔。 她果然是忧思过重,竟然以为裴长意对徐望月会有什么,他根本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看他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也是为了要保全自己的名声。 既是如此,徐瑶夜默默往后退了半步,不再开口。 难为她的郎君为了她,干涉祠堂内宅,她自是要识趣,接受这份好意。 原来是为了长姐。 徐望月听明白了裴长意的话,心口微微一松,如此说来一切便合理了。 可她也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一丝失落。 理所当然,合情合理,她所担忧的是原本就是不可能的,裴长意根本不会发现自己和长姐互换一事。 她应当高兴,可为何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见赵氏和徐瑶夜都不再开口,裴长意走向了林翠儿和齐嬷嬷。 “嬷嬷方才说找到了人证,那人只瞧见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和一个穿着斗篷姑娘的背影,可是这样?” 齐嬷嬷的目光淡淡扫过一眼赵氏,见后者没什么反应,她微微颔首,“世子爷说得不错。” 裴长意目光很淡,抬眸看向了赵氏和宗族长辈,“这位人证,他既未看清那男人的长相,也未看见那女子的长相。” “这样的人证,不可作数。” 那白胡子的老头冷笑了一声,“旁人瞧见了,你又说不作数,那你问问堂下那丫头,她也瞧见了。” 他龙头拐杖所指的,正是林翠儿 林翠儿身子一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裴长意,一声哥哥噎在喉咙口,愣是不敢叫出口。 “我自然会问。”裴长意走向林翠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翠儿你莫怕,看见什么说出来便好。” 林翠儿的心稍稍安了一些,她点头,将自己那日所见又描述了一遍。 待她一一说清,裴长意靠近她,紧紧的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 “翠儿从小便不会说谎,想来她所说之证词可信。可这证词之中,有几点仍是存疑。” 裴长意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不紧不慢一一说来。 “第一,翠儿站得很远,根本就没有看清河边之人是不是徐望月。” “男女私会,罪名极大,若没有当场将二人抓住,不可胡说。” “第二,假设林翠儿看见的的确是徐望月。” “她见到徐望月在罗江边上扔下这盏灯王,随后便去捡了起来。” “或许是徐望月早林翠儿一步捡到这盏灯王,又怕惹麻烦,便扔在了河边。” “所谓人证物证,都经不起推敲。” “若是在典狱司如此断案,当真要让人笑话了。” 裴长意言之凿凿,脸色阴沉,目光寒凉。 见白胡子老头又看向了自己,他扬了扬唇,弯出的弧度凉薄得比外头的白雪更胜几分。 果真,那白胡子老头站了起来,龙头拐杖恨不得直接往裴长意面前扔过来,“状元郎,少拿典狱司来吓唬我们!” “此处是裴家祠堂,不是你的典狱司。” “按你方才的说法,虽不能确定是不是徐望月,但也不能确定不是她。” “此事涉及到我们裴徐两家的名声,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纵然是裴家祠堂,也要遵守我朝律法。”裴长意声音冷硬,目光如带了寒意的刀刃,半点不留情面。 白胡子老头终是气煞了,手中龙头拐杖几乎逼近徐望月煞白的脸颊,“裴长意,若她真与外人私通,你可能担此责任?” 裴长意眉梢带怒,不似往常的清远疏淡,往前走了半步,隐隐将徐望月护在身后。 “今日 我愿以我身担保,徐望月绝无与他人私通。” 徐望月愕然仰头,他竟然……? 第一卷 第78章 我自护你,无悔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裴长意这样说,那白胡子老头拄着龙头拐杖,猛烈地咳嗽起来。 那模样,徐望月都怕他咳出血来。 那老头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裴长意,“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了。”赵氏扶着齐嬷嬷的手,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眼神淡淡地看向裴长意,“我儿说得也有道理,族兄担忧得亦有道理。” 她走到徐望月面前,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开口,“身为一个女子,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名声必有损伤。” “纵然有人替你担保,你也撇不清关系。发卖暂且不提,你且在这祠堂里跪上七天七夜,好生反省。” 赵氏的意思非常明确,女子被卷入这样的事里,若是无法自证清白,那在旁人眼中,便是不清白的。 她今日是给了裴长意面子,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跪上七天七夜,算不上是多大的惩罚,只是为了堵上那些宗族长辈的嘴罢了。 徐望月自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眼下的情况,她不得不低垂着眼眸,继续跪在这祠堂里。 她心中明白,赵氏根本不在意她的清白,祠堂里的每一位都是。 他们在乎的,是她身为徐家女子的名声和清白。 可唯有一人不同。 方才裴长意以自身名誉为她作保,虽然他口口声声是为了长姐的名声,可徐望月心头仍是激荡了一瞬。 她似乎从没有经受过,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 从来在徐府,她都得不到丝毫尊重,就连丫鬟婆子都能给她几分脸色看。 被人冤枉欺负,从来无人在意她的感受。更不会有人为了她的清白,名声,据理力争。 徐望月抬起头,恰好对上裴长意望向自己的眼神。 他眼中竟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似乎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眸色漆黑深沉。 只一眼,他微微侧头。 徐望月垂下眸子,头垂得更低了。 应当是他将长姐看得太重,才愿意为她这个庶妹作保。 是自己想多了。 徐望月压下心头微微的失落,仍是感激的情绪多上几分。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裴长意眸光微敛,紧紧抿着唇线。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散了吧。”赵氏也不知是不是累了,扶着齐嬷嬷的手,率先走出了祠堂。 那些宗族长辈起身,扶住气得快晕倒的白胡子老头,路过裴长意身旁,纷纷看他却又不敢说什么。 待他们都走了,徐瑶夜走上前轻轻挽住了裴长意的胳膊,十分亲热地往他怀中蹭。 “郎君,今日多亏有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长意已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压低了声音说道,“此处是祠堂。” 他又上前,亲自将林秀娥扶起,转头瞥了徐瑶夜一眼,“夫人。” 徐瑶夜会意,立刻殷勤上前,“放心吧郎君,林大娘和翠儿就交给我吧。” 走过徐望月身边时,她冷冷垂眸看了她一眼,“老夫人的话你听到了,好生反省吧。” 徐望月并未答话,只是低眉顺眼地跪着。 等他们全部都离去,祠堂重新恢复了安静,她这才松了口气。 身子还是打直跪着,心倒是宁静了许多。 她此刻才冷静下来,能好好地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嬷嬷走时,将她那件天水碧色云燕细锦斗篷放在了她面前。 她细细瞧着那件斗篷,一切问题的关键,似乎就在这件衣服上。 她们两姐妹素来喜欢穿一样的衣服,这话分明是长姐睁眼在说瞎话。 从前到此刻,长姐从未和她姐妹情深过,更不可能和她穿一般的衣服。 为何偏偏这么巧,她那时会送自己这样一件名贵的斗篷?又和自己穿的一模一样? 又偏生那么巧,大家都走散了,林翠儿在罗江边上,瞧见有女子穿着这件斗篷与人私会。 旁人怀疑自己,可徐望月自己心里清楚不是自己,那罗江边上的那个女子是谁? 如果林翠儿当真没有看错,那她看见的人,难道会是长姐? 徐望月实在没办法相信,当日在灯会上会有第三个女子穿着和她们一模一样的斗篷。 这么巧合,可能吗? 她细细想着,越想便越觉得头疼。 若那女子当真是长姐…… 徐望月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在地上写着字,原本就受了伤的指尖触地,痛得她钻心。 她嘶得一声叫出声来,脑子里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好像串成了线。 为何长姐不能和裴长意同房,要找自己来顶替。 为何她总是食欲不振,用膳只吃两口,身形却渐渐圆润。 为何从侯府进了人之后,长姐不论去哪里,总要把自己带在身边,有意无意,和自己穿着很相似的衣服。 徐望月不敢再想下去,而且今日她也听明白了裴长意的意思。 人证物证都要经得起考究,胡思乱想是做不得数的。 徐望月只是轻声嘶了一声,可祠堂太安静,裴长意站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侧头,冷漠又沉稳,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眉头紧蹙,黑眸危险的眯起。 想到他若是晚了半步,徐望月此刻已被人带到庄子上发卖。 裴长意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 幸好,他赶到了。 裴钰提着一个食盒,风尘仆仆从雪中而来。 他瞧见裴长意站在祠堂外,隐了自己的身形,眼神始终落在祠堂之中,忍不住嘴角微微牵起。 “世子爷,食物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可是让属下帮您送进去,供给祖先?” 裴长意方才让他准备食物,亲自点了好几道菜。 食盒既然是送来祠堂的,裴钰想当然地以为这些是贡品。 看着裴长意的脸色阴晴不定,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翻涌着漩涡,裴钰有些摸不着头脑。 世子爷真的好生奇怪,他自回府这些日子,无事根本不会来祠堂。 今日怎么这么晚了,还守在祠堂外头? “世子爷,可是……” “无事。”裴长意冷冷地打断他。 祠堂昏暗的烛光之下,他长身玉立地站着,清峻的脸颊因为表情冷淡而显得矜贵。 裴长意亲手接过食盒,“我亲自送进去,你若无事,回书房去。” 裴钰抓了抓头,不敢多问,转身便走了。 看着裴钰走远,四下无人,裴长意走进祠堂里,见徐望月明明快支撑不住,却还是强打精神,腰背挺得直直地跪着。 斗篷底下,隐隐能瞧出她瘦弱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祠堂根本无人看守她,她却还是倔强地跪着,一动不动。 裴长意缓缓走近她,将她的反应都纳入眼底,她不知做了什么,手指上的白纱布竟被鲜血染出星星点点的血点。 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几乎压不住眼底的紧张,他上前,抓着徐望月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 “既是无错,为何还跪着这般认真?” 第一卷 第79章 他总要放她去嫁人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一路忐忑,林翠儿走回了院子里,偷偷看着林秀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娘,你是不是在怪我?” 林秀娥甩开林翠儿的手,瞪着眼睛看她,“你既然知道我会怪你,还问我干什么?你觉得自己没错吗?” “我当然没错。”林翠儿嘴硬,心里头却满是心虚。 如果她肯听娘的话,早点把那盏灯王扔了,就不会害到二姑娘了。 可她又一想,摇头,“不对,这灯王原本就是她的,事情也是她自己做的。” “她要是没做错事,我捡多少盏灯王也不会害到她的。” 林秀娥气急了,看着女儿冥顽不灵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说,你还敢这么说!今天要不是你哥哥及时赶过来,你真的害死二姑娘了。” “她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对得起她?” “我嫂嫂对她也很好,她却偷偷私会外男,她怎么对得起嫂嫂?” 林翠儿越想越气,“你到底是谁的娘?你为什么总不向着我?” “她不过是嫂嫂的庶妹,我可是哥哥的妹妹,是你唯一的女儿!” 见林秀娥整个人愣住,林翠儿一肚子的委屈,“在你眼里,我哪里都比不上二姑娘!” “你在说什么……”林秀娥还没反应过来,林翠儿已经冲了出去。 “翠儿!翠儿……” 等林秀娥反应过来追出了院子,早已没了林翠儿的身影。 林翠儿不是不领情的人,二姑娘对她们有多好,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原本她就很愧疚,被林秀娥这么一说,她心里面更不好过。 一冲出去,她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祠堂边上。 二姑娘下午便被关进来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她饭吃…… 林翠儿越想越觉得难受,转身的那瞬间,透过昏暗的光亮,她隐约觉得祠堂里好像站着个男人。 她并未多想,转身往侯府的厨房走去。 祠堂里,徐望月抬眸,非常意外眼前出现的男人。 清冷的月光投在他身上,拉出一道纤长的黑影。 裴长意那冷淡疏离的眉眼,只有看向徐望月时,虽仍是面无表情,但眼底已染上了几分不可察觉的温度。 “若是无错,便可以不跪了,那这祠堂还有何人来跪?”徐望月淡淡开口,轻轻挣开了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仍是又跪了下去。 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认命,可裴长意眼中只看到她的倔强。 这或许,是她的另一种反抗。 裴长意神色微敛,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伸出手握住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拉起来,硬按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张椅子,正是白日里白胡子老头坐的那张。 徐望月蹙眉,“世子爷,于理不合。而且你今日来,也不合规矩。” 男人身上仍穿着那身来不及换下的官服,月色下发丝如墨,随意冠起,眉眼如画,神色泠泠。 他将食盒放在徐望月身旁桌上,沉声,“在这个侯府,我就是规矩。” 徐望月还来不及反驳他,就闻到了食盒里发出的香气。 菠萝咕咾肉,糖醋排骨。 徐望月闻着这股酸酸甜甜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实在是有些丢人,哪有一个女子这般贪吃的。 裴长意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淡然递了双筷子给她,另一只手上端着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徐望月并未推辞,端着米饭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她实在是饿了,吃了大半碗米饭,这才意识到裴长意竟是来给她送饭的吗? 她放下碗筷,抬头看向裴长意,眸光似水,欲言又止。 在裴长意直勾勾的注视下,徐望月轻声说道,“望月惶恐。” 她还会惶恐? 她每一次和自己撇清界限,处处拒绝,他都以为她无所畏惧呢。 “你想多了。”裴长意一垂眸,眉梢眼角尽是疏冷,一身绯色官服,月色泠泠,雪色皎皎,更衬得他冷清。 “我今日来,并不是救你。如果你的名声有损,你长姐自会受你拖累。” “侯府主母,岂能有一个名声受损的妹妹。” 他说得言之凿凿,却并未解释为何要给她送饭。 徐望月心里隐隐有些疑惑,却不敢再问。他既说自己想多了,那她便不想了。 她微微颔首,“世子爷对长姐这般好,我便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裴长意抬起头来,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冰冷,还有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也不知为何,听她这般说,竟一时没压住心头的怒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一沉。 徐望月更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句,竟好像触怒了裴长意。 她原本是想解释,长姐能有这般好的夫婿,自己作为妹妹自然感到放心高兴。 可不知为何,对着裴长意那双冰冷的眸子,她只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徐望月乖巧收拾好自己眼前的碗筷,一一放回食盒里。 裴长意见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时不时地望向自己,心里那阵无名火越发往上窜。 他刚刚才救下她,此刻她便想赶他走。 这哪是小野猫,分明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套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字帖,“你既是在祠堂里受罚,不要浪费时间,好生练字。” 徐望月很诧异,他进来时不光拿着食盒,竟还能拿下这么多东西。 可她看到字帖,双眸发亮,太好了。 见她嘴角压不住的笑意,他抬头看了看她,并未说话,却又往她桌边摆上了两份点心。 徐望月看到这两册字帖是她并未曾练过的,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见他对自己点头,立时便伏在桌上临摹起来。 裴长意站在她身边,微微俯身看着她所写诗句。 在书房里,他们之间还隔着一盏屏风。 今日在祠堂中,反倒是拉近了距离,却又不觉得违和。 “你的进步很大,不过,还要继续练。”裴长意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听起来不如往日那般冷漠,好似多了些温度。 徐望月放下了笔,颇为不解地抬头看向他,“为何?” 她很努力地学习练字,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自为那人书写状书。 可这一切裴长意不应该知道的,为何他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徐望月心头一紧,生怕他是知道了什么。 见她那双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裴长意自己都未意识到对她嫁人一事的情绪。 “你早晚是要嫁人的,从侯府出嫁,总不能连字都不识。” 原来是为了侯府的名声,徐望月心头一松,点了点头,低头又写了起来。 看着她平静的模样,裴长意心头不再平静。 不知为何,想到她要嫁人,他胸口好像堵了块石头,闷得他难受却又说不出来。 他撇清念头,仔细指点着徐望月。 他虽不愿意承认,却也隐隐觉得,只有指点她,教她如何练字。 徐望月才不会着急和他撇清关系,赶他走。 半本字帖练完,徐望月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胳膊。 她正想开口询问裴长意怎么还不走,突然听到外头传来裴钰的叫声。 “什么人?” 徐望月心头一惊,本能地伸手抓住了裴长意的衣袖。 第一卷 第80章 她一次又一次拒绝他,伤害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厨房里给徐望月要到了一些馒头白粥。 她真是没有想到侯府规矩那么大,每日都是定时定点准备膳食。 拎着得来不易的食盒,她兴致冲冲地来找徐望月,却不想竟在祠堂里看到了裴长意! 隔着门,她隐隐约约只能瞧见他们两个似乎很亲密…… 她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翠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一瞬间她怕极了,只想赶快逃跑,回去告诉娘。 却不想她一时慌乱,跑的时候竟然被裴钰发现,差点动了手。 “是我!”林翠儿大叫,她觉得自己要是叫晚了半分,裴钰的剑就要刺穿她的喉咙了。 “翠儿姑娘?”裴钰收起了剑,十分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跑来祠堂了?” 林翠儿拎高了手中的食盒,“我担心二姑娘,想给她送点吃的。” 裴钰眼神犀利,看了一眼林翠儿手中的食盒,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既是给二姑娘送吃的,怎么不进去?” “这……里面……这……”林翠儿吞吞吐吐。 裴钰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翠儿姑娘,你可是有什么想说的,为何不能直言?” 听他这般问,林翠儿语塞,他既然在此站望风,为什么听不懂自己言下之意。 林翠儿瞪大了眼睛,正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见裴长意推开祠堂的门,光明磊落地走了出来。 裴长意一身绯色官服,朝林翠儿略略一点头,目光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翠儿,你为何在此?”裴长意一开口,周深的温度便好似冷了几分。 林翠儿身子一抖,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这话她更想问他才是。 二姑娘被关在祠堂里,他来陪人家算什么? 从前在林家村,裴长意虽然不苟言笑,可对自己总还是温和的。 今日不知怎么了,林翠儿一见到裴长意便觉得害怕。 他虽然好像还和之前一样,可总让人觉得他好凶。 该不会…… 林翠儿想到,那天她就说过灯王是徐望月的,裴长意很坚定,偏说那灯王不是徐望月的。 他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和自己生气吧? 想到刚刚祠堂昏暗的烛影下,他们二人的身影,林翠儿心里想了好大的一出戏。 姐夫爱上小姨子,戏本子里可写了不少。 裴长意微微侧头,抬眼打量了她一阵,眸色一沉。 “二姑娘在祠堂受罚,我把她落下的字帖送来。” 字帖?林翠儿抬起头来,见裴长意一身正气,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好像有些可笑。 不只是裴长意,还有他身后的裴钰,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透着一丝不解。 林翠儿尴尬地着拎起手中食盒,“不管灯王到底是谁的,今日二姑娘总是因为我才受的罚。我放心不下,想过来给她送点吃的。” 裴长意淡然开口,“不是你的错。” 林翠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很是了解,她断不会存害人的心思。 一个灯王自然定不了徐望月的罪,累她在祠堂里跪着的,是那件天水碧色云燕细锦斗篷。 听到这五个字,林翠儿抬起头,眸子一亮,“哥哥当真没有怪我?”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不看僧面看佛面,纵然他觉得林翠儿做事冲动,可哪怕是看在养母的面子上,他对这个妹妹,总会宽容几分。 想到养母林秀娥,裴长意的心软了几分,语气也不比之前冷漠疏离。 “入府这些日子,我一直没空来关心你们,你们过得可好?” 见裴长意非但没有怪自己,还温言软语地关怀她,林翠儿心头一暖,心底那丝念头越发清晰。 母亲总说,她们母女不过是借住在侯府,和侯府里的人身份天差地别,将来只等哥哥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可林翠儿心中不服气。 她和裴长意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分自是不比旁人的。 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她在祠堂捅下这么大的篓子,可裴长意一点也不怪她。 想到这儿,林翠儿抬起头,委屈巴巴地说了起来,“还不是那个紫玉,她总是欺负我们。” “到今天她都没有喊过我一声翠儿姑娘,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把娘放在眼里……” 林翠儿一说到紫玉,越说越激动,说了好久,见裴长意一句都没说,这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话太多了。 她闭上嘴,小心翼翼地看着裴长意。 裴长意脸色越发深沉,只轻轻说了一句,“此事我知道了,这些我自会处理,你好好照顾娘。” 他一边说话,眼神总不自觉地瞟向祠堂里。 昏暗的烛影下,那道温柔坚韧的背影始终伏在桌岸边,认真练字。 他从未见过像徐望月这样喜欢学习的女子,就连她那个号称汴京第一才女的长姐,似乎也从未在他面前吟诗看书过。 林翠儿始终低着头,并未留意裴长意的目光,听到他这般说,她心里咯噔一动,喜上眉梢。 紫玉是嫂嫂安排的人,如果哥哥要替他们做主,岂不是要和嫂嫂动气? 娘亲总是拦着她,不让她找哥哥诉苦,也是怕因为她们,伤了裴长意和徐瑶夜夫妻的情分。 眼下林翠儿心气渐高,看来哥哥和嫂嫂之间的夫妻情分,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深。 裴长意根本没有留意林翠儿的脸色,他看那柔弱的背影抖了好几下,似乎是在咳嗽。 是了,祠堂里阴冷,夜深了更冷。 裴长意紧蹙着眉头,她这般柔弱,如何能抵得过祠堂里漫漫长夜? 他淡淡扫过林翠儿一眼,“既然你也进了侯府,将来嫁出去也算是侯府的人。” “二姑娘在里头学习认字,你这几日得空,不如去跟她学习吧。” 学认字? 林翠儿脸色一僵,她从小就最讨厌学习了。从前哥哥要亲自教她,她都不愿意学,此刻还要她跟着二姑娘学? “哥哥,我……” 林翠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长意推开了祠堂的门。 徐望月正在细细研读字帖上的诗,见门突然打开,她站起身来,一眼便瞧见了裴长意身后面色难看的林翠儿。 裴长意漆黑的眸子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是落在那件置于桌案上的斗篷。 明明冷得咳嗽,却不把那斗篷穿上,实在倔强。 徐望月留意到裴长意的眼神,又见他将林翠儿带了进来,以为他要询问灯会之事。 她神色一黯,无畏无惧地抬头,迎上裴长意的目光。 她早该知道,裴长意今日在祠堂所说的话,不过是为了长姐的颜面。 可他从心底里,又岂会相信自己呢? 可裴长意开口的下一句话,让她整个人愣在当场。 “翠儿想跟你学习,这几日便让她在祠堂跟着你练字。” 裴长意转过头去,淡定地看了一眼门外的裴钰,“翠儿怕冷,你再去多取几盆炭炉来。” 徐望月没明白裴长意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既是怕冷,何必急于这一时来练字? 就算林翠儿当真这般着急想学,也不该是自己在祠堂受罚时。 她低垂着眸子开口,“世子爷,老夫人罚我在此……” 她语气不卑不亢,却倏然顿住。 是了,若是说受罚,她练字亦是于礼不合。 裴长意眸光一沉,他实在不知,她为何永远能将自己的好意,拒之千里之外。 第一卷 第81章 我绝不嫁人为妾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低眸,看了一眼自己单薄的衣衫,她在山里长大的,从来就不怕冷。 哥哥难道忘了? 她抬头,见裴长意的脸色不好,冷声道,“你们两个好生练习。” “哥哥……”林翠儿见他拂袖离去,根本不理自己,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还没反应过来,裴钰已经走进来,在她面前放下了一套笔墨纸砚。 “翠儿姑娘,你早晚是要嫁人的,多学一点总是好的。二姑娘懂得多,你且多学学。” 裴钰看出林翠儿根本不想练字,想到裴长意对自己说过的话,这才好心多劝了两句。 祠堂里只剩下了徐望月和林翠儿。 徐望月并未理会林翠儿在身旁做什么,她翻开了第二本字帖,十分认真地临摹起来。 林翠儿对着字帖发了一会儿呆,见徐望月并不理会她,心里头越发有些难受。 见徐望月裹紧了斗篷,林翠儿走到她身旁说道,“二姑娘,你可是有些冷?再等一会儿,裴钰把炭炉搬来,就不冷了。” 徐望月正认真练字,连头都没抬,只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林翠儿自觉没趣,又翻了两页字帖,写了不过两个字,她放下了笔,鼓起勇气对着徐望月问道,“二姑娘,你可是在怪我?” 徐望月奇怪,抬眸看她,“怪你什么?” 林翠儿撇嘴,“二姑娘不要装了,这次要不是我把那盏灯王捡回来,你也不会被罚着在此跪着,你心里肯定是怪我的。” “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不然我不会说出来的……” 徐望月皱眉,原本是想对林翠儿解释自己根本不是她在江边看到的那人。 可她细想了想,并未开口解释。 林翠儿不信她,不管她说得再多,只要拿不出真凭实据,她都不会相信的。 根本无须白费唇舌。 徐望月放下笔,淡然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林翠儿的手背,“翠儿,我真的没有怪你,这件事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你把你看到的事都说出来,这本就是对的。” 徐望月平静地说完这番话,继续认真地练起字来。 她一笔一画地写着,心却是不再平静。 此事太蹊跷。 林翠儿越是这般过意不去,就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在江边看见了有人私会。 那她看见的那人,究竟是不是长姐? 如果当真是长姐,那与她私会那人又会是谁? 徐望月想得头痛欲裂,每每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眼前就好像多出了一道墙,将她的路堵得死死的,想不下去,越不过去。 经历了今日,徐望月认清了一件事。 她想要自证清白,便只能靠她自己,旁的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包括裴长意。 他今日当众为自己做保,是为了长姐的名声。 若犯错那人当真是长姐,今日祠堂上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也包括裴长意。 发卖一个庶女事小,证明侯府主母私会外男兹事体大。 到时候,只怕裴长意是第一个站出来要发卖她的人。 林翠儿心思单纯,根本没有想这么多,见徐望月和裴长意都对她说了一样的话,她心头的重担一下子便卸下了。 果然,就是娘没读过书才会说都是她的错。 哥哥说了她没错,二姑娘也说了她没错。 林翠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看到眼前的字帖又笑不出来了。 她可以在祠堂陪着二姑娘罚跪,替她罚跪都可以,可她最不喜欢练字了。 见二姑娘如此认真地练着字,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停笔思考,根本不看自己。 林翠儿悄悄地溜出祠堂,踏出那道门,迎着月色,吹着凛冽的寒风,她一下子便觉得清爽多了。 裴钰正搬着几个炭炉过来,见林翠儿坐在祠堂门口,“翠儿姑娘,世子爷让您好好练字,怎么又跑出来偷懒?” 他往里头探了一眼,“您瞧瞧,二姑娘字写得这般好,还练得如此勤快。等你嫁出府去,大字不识可如何是好?” “那我就不嫁出府去,我就留在这府里。”林翠儿帮着裴钰把炭炉往祠堂里头搬,嘴也没停下。 夜已然深了,祠堂静谧,此刻只有他们三人,林翠儿说话大胆了许多。 徐望月听见她的话,忍不住轻笑,“翠儿不想嫁人,想一直留在这府里做姑娘吗?” 才不是不想嫁人呢,她要是能嫁给哥哥,哪怕做个贵妾…… 林翠儿偷偷在心中想着,并不敢说出口。 裴钰并未瞧出她的心思,放下了手中炭炉,认真地看着林翠儿,“这可不行啊翠儿姑娘,世子爷已帮你挑选了几个不错的夫家,只等着过段时日,便让你亲自挑选呢。” 若不是出了二姑娘这档子事,这几日世子爷便打算让林翠儿选了夫婿。 林翠儿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哥哥帮我选了夫家?什么夫家?” 裴钰笑起来,“翠儿姑娘刚刚还说不要嫁人,这会儿倒是很在意你的夫家。” “你放心吧,世子爷亲自选的。虽说家世不比侯府,可都是身家清白,尚未娶妻。” “怕翠儿姑娘不喜欢,世子爷选了读书人,商人还有武将,总有一个您喜欢的······” “我不喜欢,我全都不喜欢!”林翠儿跺着脚,心里头别提有多烦闷了,什么样的人能比他哥哥好! 嫁给谁,也不如留在侯府里做个妾! 裴钰没想到随口一句竟把林翠儿惹急了,他求救似得看向了徐望月。 这些事,裴长意是偷偷交代他去办的,他嘴一快全说出来了。 原本以为林翠儿会高兴的,可如今看来,他好像太多嘴,反倒是惹了祸。 徐望月放下了笔,拉住了林翠儿的手,“翠儿,此处是祠堂。” 她偷偷看了裴钰一眼,“夜深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是。”裴钰逃命似得跑了。 见他没了踪影,林翠儿嘟着小嘴,“二姑娘,你说哥哥为何着急要把我嫁出去?可是嫌我在这侯府里碍了事?” 徐望月给林翠儿倒了杯甜茶,递了一块红豆酥给她,“世子爷若是嫌你碍事,就不会费尽周折把你和林大娘接进来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操心你这个妹妹的婚事,是为了你好。” 徐望月说着,心头泛上一丝苦涩。其实她有些羡慕林翠儿,有一个那样疼她的母亲,又有一个真心为她着想的哥哥。 “为了我好?”林翠儿砰得一下放下茶盏,“他给我找的那些人,根本比不上侯府!” “我不愿意!嫁到那样的人家去,我不如留在侯府,哪怕当个妾室······” 林翠儿一时不察,将自己的真心话说了出来。 徐望月心头一惊,隐约听懂了林翠儿的意思。 她喝了一盏茶,想到林大娘对自己如此关切,忍不住开口,“翠儿,你年纪还小,有些事可能不懂得。” “哪怕是小门小户,若是那男人对你好,心中只有你一人,敬你爱你,那便是女子的幸福。” “哪怕是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做人妾室,日子总不会好过的。” 这些话,娘之前也对自己说过,林翠儿嗤之以鼻,“二姑娘话说得轻巧,要是你有的选,你不愿意吗?” “不愿意。”徐望月语气温柔,却很坚定,“哪怕是过些清苦的日子也没关系,我绝不嫁人为妾。” 她们二人说话太认真,并未发现,不远处,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 昏暗的烛光下,他眉头紧蹙,那双静默的眸子异常冰冷,臂上搭着一件顺滑的青色锦缎披风,此刻已然被他的手指掐出丝丝皱褶。 方才徐望月说的话,他全听见了。 第一卷 第82章 送她风光大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在祠堂罚跪的第一夜,徐望月便已发现,她对林翠儿所劝告的那些,根本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林翠儿心思单纯,她如今已然认了这个死理,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 徐望月看在林大娘的份上,多说了几句,也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她伏在桌案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半宿。 清晨起来时,见自己身上披了件青色锦缎披风,不免觉得奇怪。 徐望月推了推靠在她肩头,睡得直流口水的林翠儿,“翠儿,这披风可是你拿来的?” 林翠儿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下意识摇了摇头,“二姑娘,我都快冻死了,这要是我的,早披在自己身上了。” 徐望月失笑,这便是林翠儿最可爱之处,她心里有什么,嘴比脑子还快,是半句都藏不住的。 说是在祠堂罚跪,可实际上侯府祠堂平日里是无人来的。 留在此处,徐望月倒是觉得清静得很。 徐望月醒来只片刻,便见红玉提了个篮子,在祠堂门口探头探脑。 林翠儿已然清醒,打了个哈欠,冲红玉招了招手,“快些进来,这个破地方根本没有人会来的。” “翠儿,休要胡说。”徐望月哭笑不得,这些话要是让老夫人听见,又要徒生事端。 红玉见了林翠儿,很是惊奇,听闻是裴长意让她留下来跟着徐望月练字,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世子爷这般安排,奴婢就放心了。有翠儿姑娘在这里陪着姑娘,姑娘不会寂寞了。” 红玉本是无心之说,却突地震动了徐望月心中的一根弦。 她心口一颤,低眸看了一眼身上的青色锦缎披风。 有些事,似乎不是她多想。 红玉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衣裳,暖炉,点心…… 最重要的,是徐望月的笔墨纸砚和字帖。 “哎,姑娘在祠堂里,竟什么都有?”红玉将她篮子里的笔墨纸砚一一摆出来,瞧着桌上已有的那一份,蹙起了眉头。 她家的姑娘,怎么有人照顾的比她还周到? “红玉姐姐既然来了,就留下来陪陪我和二姑娘吧。” 徐望月没日没夜地练字,林翠儿觉得闷极了,拉着红玉便不让她走。 红玉没法子,被林翠儿拉住,留下来聊了好一会儿。 “不行了,翠儿姑娘,我必须得走了,我得去帮你们准备膳食。”红玉笑着推开林翠儿,“放心吧翠儿姑娘,明日我给你带几个绣花样子来,不会闷了。” 她们正说笑着,听着祠堂外头响起了轻巧的脚步声。 徐望月放下了笔,十分警惕地站了起来,俨然是将她们二人护在身后的姿态。 青芜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二姑娘,是我。” 她手里拎着一个好大的食盒,挑了张桌子,便一一把菜摆了出来。 “世子爷怕翠儿姑娘在此饿着,让奴婢送午膳过来。奴婢一会儿还要去书房伺候,便早了些送来。” 葱爆牛柳,松鼠鳜鱼,葱烧海参,糖醋鲤鱼,荷叶粉蒸肉,糟溜鱼片,竹筒糯米鸡,还有一碟子枣泥酥。 徐望月看着满满当当,这一大桌子菜,傻了眼。 这些菜,她们四个人吃都刚好。 徐望月心头一动,抬头看向了青芜,“世子爷说这些菜,是怕翠儿姑娘饿着?给她一人吃的?” 青芜笑着点头,“没错,翠儿姑娘并未受罚,她在此处练字,不能饿着。” “世子爷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翠儿姑娘的口味,怕浪费,要是翠儿姑娘吃不完,便让我等一起用膳。” 林翠儿见桌上的菜越来越多,早就笑开了花,她早知道,哥哥对她的情分不比旁人。 “哥哥现在执掌典狱司,贵人事忙,可他还记得我最爱吃鱼了。”林翠儿笑靥如花,“只是我不爱吃酸甜口的菜,不过没事,我记得二姑娘爱吃,我们四个一起吃吧。” 徐望月瞧着那道松鼠鳜鱼,糖醋鲤鱼,糟溜鱼片,虽然都是鱼,可全是林翠儿不爱吃的酸甜口。 或许是裴长意记错了。 徐望月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看着林翠儿嫣然一笑,“今日真是托了翠儿的福。” 用过了午膳,青芜又递上了两本新的字帖,“世子爷交代,若是二姑娘有什么不会的,可记在纸上,待他来时亲自问他。” 徐望月接过了字帖,脸色却是微微一沉,他今日还要来? 她在此处受罚,裴长意日日来,这算是什么事? 似乎是看出徐望月心中所想,青芜朗声说道,“翠儿姑娘也要好生练习,世子爷说了,日日都要过来检查的。” 林翠儿瞬间没了气焰,虽说裴长意关心她,她心里甜滋滋的。 可说让她练字,她心中立时烦躁起来。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并未说话。 收拾了用剩下的膳食,青芜和红玉离开,祠堂里只剩下了徐望月和林翠儿。 见林翠儿看着字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徐望月不由觉得好笑,“翠儿,你不是自己想学练字吗?怎么真写起来,又这般不高兴?” 自己想学? 林翠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恨不得把一肚子苦水倒一倒,可难得哥哥觉得她好学,她不想自拆台脚,只能咬牙认下。 见徐望月又认真地练起字来,林翠儿用手撑着脑袋,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实在不懂为何二姑娘这般好学。 看着看着,眼前的徐望月重重叠叠似乎有了好几个影子,下一瞬,林翠儿已然没了意识,睡得香甜。 徐望月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青色锦缎披风盖在她身上,一道寒风从祠堂外吹来,她自己冻得瑟瑟抖了一下。 “既是怕冷,为何还将披风给别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祠堂外传来。 裴长意自雪中而来,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下打量徐望月片刻,嘴唇紧闭着,嘴角微微下压,似乎心情不悦。 他不知为何,只要瞧见徐望月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就仿佛听到她坚定的声音,我绝不嫁人为妾。 她是不想给人做妾,还是不想给他做妾? 徐望月看了一眼还在手中的披风,松开了手,“不是我的东西,如何能安心用呢?” 她此刻几乎确定,这件名贵的青色锦缎披风是裴长意给她的。 他给的东西,她不敢收,也不想收。 她话中的意思,裴长意自然听懂了。 他孤身而立,似皑皑白雪般皎洁清冷,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 眼前的小野猫明明身处困境,却仍是倔强地抬眸看着他,寸步不退。 裴长意心底苦笑,昨夜他听了许久她们二人的对话,本已负气离去。却又忍不住回过来,将那披风留下。 他自小,哪怕身处绝境之时,都有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能力。 可偏偏对这小女子,她明明柔弱如细柳,却偏又坚韧如磐草,倔强如顽石。 他竟拿她半点法子都没有。 他眼神落在那披风上,语气里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有些东西既是给了你,便是你的。” 她不愿用别人的,不愿做妾。 他自会…… 送她风光大嫁。 只是心中为何如此绵密的难受? 第一卷 第83章 我想用战功换一个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见眼前有一道清风朗月的身影离开祠堂。 “翠儿,你醒了。”徐望月转过身来,脸色并不好看,淡淡一笑,“你若是累了,回院子里去休息吧,不用陪我在这练字了。” “方才是哥哥走了吗?”林翠儿站起身来,往祠堂外头探头探脑,见徐望月点了头,她立马追了上去,“我有话和哥哥说,二姑娘我先走了。” 林翠儿的声音还未消失,人影已不见了。 徐望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坐在祠堂里,一个人静静的,心里有些乱。 不过喝了一盏茶的功夫,身后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徐望月回过身,裴长远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满脸奸淫的笑容。 “二公子?”徐望月立刻起身,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来祠堂做什么?” “这是我家的祠堂,我过来拜祖先,有什么问题?”裴长远看着徐望月,眼神里满是垂涎欲滴。 他嘴里说着拜祖先,却总不经意间往徐望月身边靠。 他昨日去见了母亲,知道徐望月被罚,此刻她连给他做个妾室的资格都没有了。 裴长远和赵氏争了许久,他就想要徐望月,差点自己也一起被罚。 他想了一夜,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到了嘴巴,他定要囫囵下肚才行。 徐望月往后退了好些步,裴长远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二姑娘,我听母亲说她罚你在此跪着,你跑什么?” “二公子,你放开我!”徐望月瞪着裴长远,眼神里尽是厉色,面若寒霜。 “老夫人罚我在此跪着,若是二公子觉得我做得不好,自可去禀告老夫人。” 徐望月心中笃定,今日裴长远来定是自己偷摸来的,他绝不敢去赵氏面前告状。 “我的好月儿,我怎么会告你的状呢?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裴长远从身后摸出了一个厚实柔软的靠垫,“你瞧,我就是怕你跪累了,特地给你送了个跪得容易。” 他自小骄横,这祠堂没有少跪,自然懂得怎么才能舒服些。 他一只手拿着靠垫,另一只手仍是紧紧扣住了徐望月的胳膊,拉着她的手往自己面前放,“香,真香……” 裴长远的脸上露出令人恶心的笑容,徐望月若不是碍于身份,恨不能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二公子,这里是祠堂,请你自重。”徐望月的眸底,是压不住的厌恶,“你我之间没有这么熟,请你叫我二姑娘。” “还装什么?”裴长远冷笑起来,“全侯府都知道你之所以在这里罚跪,是因为你在灯会上私会了外男。” “怎么,和别人亲近的了,和我不行?” “你休要胡说!”徐望月抬高了音量,声音都有些颤抖。 “若是你有证据说我私会外男,就禀明老夫人将我发卖了,你要是没有证据,就不要胡说。” “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现在就高声呼救!” 徐望月气得浑身发抖,旁人诬陷她的清白,裴长远这般轻慢她。 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庶女? 她用力挣开裴长远紧抓着她手腕的手,用指甲狠狠掐着,划得裴长远的手上一道一道的血痕。 裴长远似乎没想到徐望月竟会这样反抗,他吃痛,狠狠说道,“好,你继续假装清高,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我看你怎么装。” 他正欲上手,就听外头响起了林翠儿的声音,“世子爷,你快随我进来,瞧瞧我写的字。” 兄长?裴长远眉头紧蹙,一时着急立刻松开了徐望月的手,“你等着!” 他话都未说完,转身便跑了。 没办法,他裴长远天不怕地不怕,却独怕这位兄长。 见裴长远落荒而逃,躲在门外的林翠儿小跑着进来,仔细看了看徐望月,“二姑娘,你没事吧?” 徐望月看了一眼林翠儿身后空荡荡的祠堂大院,“多谢你了翠儿,今日多亏你机灵。” “今天要是没有我,二姑娘该把二公子的脸也划花了,那才痛快呢。”林翠儿笑着打趣,安抚着徐望月惊慌的心情。 她一边给徐望月倒茶,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裴长远刚刚的话,生米煮成熟饭。 对呀!如果她能和裴长意生米煮成熟饭,他就不得不把自己纳为妾室了! 她没想到,那个二公子一点人事不做,却有这么好的主意。 方才她追出去,的确追到了裴长意,可得到的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不过无妨,她想要的,自然要自己去努力争取。 裴长意更没有想到,林翠儿竟会追出来说自己不想嫁人,想留在侯府里。 他没有多想,却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看来是要尽快帮林翠儿订下一门婚事,将她嫁出去才是。 “世子爷。”等在侯府门外的裴钰见裴长意出来,立刻牵着马迎了过去。 “今日不回典狱司了,陪我去罗江。”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凌厉光芒,令人心中一颤。 女子的名节是最为重要的,就算他硬保下了徐望月,终究还是要还她清白。 他一夜未睡处理完典狱司的卷宗,便是为了今日能去查此事。 裴钰虽然没明白裴长意要做什么,还是麻利地骑上马,跟在他身后。 一路飞驰,他们很快便到了罗江边上。 裴长意站在林翠儿所说的那个位置,当日她便是在此处,见到那个穿斗篷的女子和外男私会。 那日灯会上,他亲眼看着那个外男夺下灯王,那道身影他很熟悉。 他四下张望着,罗江很宽,对面虽住着人家,但应该看不清这边的情况。 树枝发出了轻微的断裂声,声音极轻,但裴长意听见了。 裴长意回过头,淡淡扫过一眼裴钰,“你回典狱司去,不必在此陪我了。” 裴钰点头退下,裴长意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待裴钰策马而去,不远处的树林里钻出一道身影。 男人健硕,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与裴长意站在一起倒显得有些黝黑。 正是顾家三郎。 “世子爷可是特意来找我的?”顾家三郎细细一思索,想起方才裴长意故意调开小厮的举动。 他大笑起来,“不愧是小裴大人,我瞒得住天下人,却逃不过你的眼睛。” 裴长意细细打量着顾家三郎,他身上还带着伤,看起来这几日过得并不好。 “如今满汴京的人都在找你,你便打算,如此一直逃亡下去?”裴长意言辞恳切,神色间带着真诚。 可顾家三郎一看见他,心中莫名就有一股无名火。 便是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男人,抢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纵然他心底里对裴长意的才华能力是认可的,可夺妻之恨,他放不下。 见顾家三郎不说话,裴长意继续说道,“堂堂上郎将,少年将军,怎能如此呢?” “即是在前线输的,自然应该回到前线去。立下战功,自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冤屈?顾家三郎眸中一亮,微微侧头看向裴长意,“你知我内忧外患?知我个中冤屈?” 此刻顾家三郎已然意识到军需有问题,他的军中或许也有问题,可他自己在逃亡,根本没有能力去查。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并未表态,“公道自在人心。若是你不想继续逃亡,总是要回到前线立下战功的。” 眼下军需案并未彻查,但据裴长意所知,前线的军需已换了回来。 若是顾家三郎回到前线打赢了,或许这军需案,也不必查了。 顾家三郎低眸思索了许久,突然抬头看向了裴长意,“若我当真立下战功,旁的我都不想要,只想用战功换取一个人。” “世子爷觉得,可有胜算?” 第一卷 第84章 换亲……也不是不可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平复了心情,在祠堂里晃了一圈,找了两根木棍。 她想好了,若是裴长远再来,便要对他不客气了。 其实她心中清楚,裴长远有恃无恐,就算她今日将事情闹大了,到了赵氏面前,裴长远也定会说是自己勾引了他。 而祠堂上的这些人依然会信裴长远的话,不信自己。 可就算是拼着自己的名声彻底毁掉,徐望月也绝不会让裴长远得逞。 林翠儿坐在徐望月身旁,心绪不宁,她叼着笔杆子思来想去,“二姑娘,我想出府去玩,有什么法子吗?” 徐望月摇头,她也很想出府,最好能再去一趟典狱司。 只是这一切,哪有这般容易。 “我听人说过,花园后头有一个不大狗洞,若是身形纤细的女子,是可以爬出去的。” 青芜提着食盒从外头走了进来,抬眸看了一眼林翠儿,笑道,“翠儿姑娘,好不容易进了府,倒想着往外头跑?” 林翠儿脸颊微微一红,笑着摆了摆手,“当然不是,我和二姑娘闹着玩呢,狗洞哪是给人钻的。” 她的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着,只扒了三两口饭便寻了个借口,往花园里跑。 狗洞算什么?她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她现在最在意的,是裴长意真要把自己嫁出去。 那她想要嫁给他为妾的想法,就再也不可能成真了。 她一定要快,赶在裴长意帮她寻到夫家之前,对他下手,把生米煮成熟饭! 看着眼前的狗洞,林翠儿撩了撩袖子,面色尴尬,身材纤细的女子可以爬得出去,或许自己真不算是纤细? 那么小的一个狗洞,连大一点的狗都钻不了…… 林翠儿往后退了一步,可她一想到平日里徐瑶夜穿金戴银耀武扬威的模样。 若是嫁给哥哥做了妾室,就算没有嫂嫂那般富贵,可也不能差了。 林翠儿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趴到了地上。 半月门前,裴长远正对着自己的小厮骂骂咧咧,“你说说她一个庶女,竟敢反抗我!” “本公子瞧得上她,是她的福分。她要是好好伺候本公子,还能做个妾室,不然等本公子玩腻了,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发卖。” 小厮在一旁低头哈腰,裴长远骂了半天,这才觉得心里舒畅了些。 他一转头,“唉,你瞧那是不是有个人?” 小厮探头,凑上前去,大笑,“二公子,那竟然有个人在爬狗洞,瞧着好像是个姑娘。” 裴长远认得那身衣服,不就是兄长那个便宜妹妹林翠儿。 她竟然在爬狗洞? “走,我们跟上去看看!”裴长远锤了一下小厮的肩头,兴高采烈地翻墙跟了上去。 他刚在徐望月那碰了钉子,正烦闷着,刚好找些乐子。 吸着一口气,林翠儿总算爬出了侯府,她凭着记忆,找到了最热闹的那条长安大街。 长安大街上什么铺子都有,她找了个药铺,“小师傅,帮我抓一副催情药。” 话到了嘴边,林翠儿有些害羞,压低了声音。 药铺的小学徒细细打量着林翠儿,目光你满是怀疑,“这位姑娘,这药可不能随便抓,你抓来做什么?可有大夫帮你写方子?” “你不抓就算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林翠儿跑了出去,满脸通红,烦躁不已,没想到好不容易出来了,却买不到这药。 躲在一旁的裴长远全然听见,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这小丫头竟是要买催情药?她到底要干嘛? 他跟在林翠儿身后,见她跑了好几个药铺,都是空手而归。 “你去帮帮她。”裴长远不知道林翠儿想把药用在谁身上,可他思来想去,这事儿可真有趣。 小厮听裴长远这么说,转身便要去买药。 “等等,这样的山野丫头哪配用什么好药,给她随便买点马用的牛用的催情药就行了。” 裴长远捧腹大笑,不停地揉着肚子,“笑死我了,这丫头可真厉害,一个姑娘家比我还厉害。” 和长安大街仅仅一街之隔,罗江边上的林子里,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 裴长意淡然笑着,看向顾家三郎的目光里,看不出丝毫情绪,“不管你想要什么,总要先立下战功。” 顾家三郎并不答话,嘴角擒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讨厌裴长意,可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不管是为了洗清冤屈,还是为了得到徐瑶夜,他都得回战场上。 那里才是属于他的,他一定要回去,把一切都夺回来。 走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裴世子,多谢你当日在慈安寺放我一马。只是日后,希望你不会后悔。” 顾家三郎眉间掠过一抹即为清傲的神情,虽然穿着粗布麻衫,却还是整个人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裴长意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顾将军也是,希望你不会后悔。” 看着顾家三郎的身影渐渐从林子里消失,裴长意牵过身旁的马匹。 他走了不到两步,裴钰出现在他身旁,“世子爷。” 刚刚裴长意突然让他去典狱司,裴钰心头觉得奇怪,没走,偷偷躲在了暗处。 此刻他出现,见裴长意并未动怒,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半字。”裴长意蹙眉,眼下徐望月的处境不好,在他将一切解决之前,绝不能再为她带来丝毫风险。 裴钰点头,“方才属下在想,若是我们找不到当日在罗江边的那个姑娘。” “或许我们换个思路,可以证明二姑娘没有来过罗江边。”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并未答话。 这个想法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只是他没有告知任何人,亲自来查的。 那时灯会上的人实在太多,他至今还没有找到能证明徐望月没有离开过长安大街的人证。 “此事莫要让其他人知道,你一个人查,也不要带上二姑娘的画像。”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晦暗不明。 此事若是操之过急,只怕适得其反。 裴钰正欲开口,突然见侯府方向,闪起了一枚并不明显的信号烟花。 他脸色一变,抬眸看向自家世子爷,见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 那信号烟花是留在祠堂的暗卫发的,裴长远去了祠堂。 “世子爷,二姑娘应当没事的,那信号的意思是……” 裴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裴长意那双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锐利的目光横扫一切,令人心惊。 裴长意翻身上马,只用了平日一半的时辰,便回到了侯府。 下了马,他将马绳扔给裴钰,快步走向了祠堂。 他脚步极快,待裴钰好不容易追上他,见裴长意站在祠堂外头,并未进去。 看着徐望月伏案睡着的背影,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 他知道她没事,他留下的暗卫定会保她无事。 可他还是心头一紧,定要亲眼见她无事才能放心。 裴钰是小跑着过来的,缓了两口气,突然想起方才顾家三郎所说的话,他实在有些好奇。 “世子爷,顾将军想要的,你当真会给吗?” 裴长意眼眸一沉,眼神闪烁间,透出一丝意味不明。 暗沉的目光始终牢牢锁住那道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在那一瞬间,他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 换妻…… 第一卷 第85章 拙劣的演技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那日在祠堂,裴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不惜对抗宗族长辈。 徐瑶夜的心里,就好像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从她打定主意嫁给裴长意之时,她就知道,这世间上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 裴长意也好,顾家三郎也罢,终究都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低眸看着自己日渐圆润的腰围,虽然小腹依然平坦,可这个肚子,也是时候该谋划起来了。 这一夜,徐瑶夜心中所想尽是美事。 待她公开自己的身孕,寻个由头把徐望月扔到庄子上发卖了,从此陪在裴长意身边的,就只有她徐瑶夜一人。 可她得意不过一夜,五福嬷嬷便带来一个坏消息。 顾家三郎不见了。 五福嬷嬷急得额间冒汗,丝毫没了平日里沉稳的模样,那顾家三郎实在太难拿捏。 她让最能干的娘家侄子在庄子上看着他,可不想一夜都未过去,天还未亮,人就不见了。 “大姑娘,都是老奴不好,连个人都看不住……”五福嬷嬷站在暖榻边上,手心里一直不断地渗出汗来。 此事,是她办岔了。 徐瑶夜皱着眉头,从发间缓缓拔下一只簪子,细细在手心里摩挲着。 “他可是我朝最年少有为的将军,若不是真有些本事,如何能被我瞧上。” “莫说你一个娘家侄子,便是这侯府他都能出入自由。” “他愿意随你去庄子上,是对我有情义。现在他人不见了,定是他有什么谋划,不能怪你。” 徐瑶夜将簪子放在桌上,眉眼一沉,轻轻摸了摸肚子,“嬷嬷不必如此害怕,他不敢乱来的,毕竟……” 这是他顾家的血脉。 怕隔墙有耳,徐瑶夜并没有把话说下去。 虽说她宽慰了五福嬷嬷,可心底里总是不安。 “瑶儿果然是这世间,最了解我的人。” 顾家三郎突然推开了暖塌的门,如入无人之境。 五福嬷嬷一张老脸吓得煞白,还未开口,就听徐瑶夜说道,“嬷嬷,去外面看着。” 待门紧紧阖上,徐瑶夜缓缓下了暖塌,走到顾家三郎面前,瞧着他眸底似乎泛着光芒,“三郎,你很高兴?” 顾家三郎正想上前抱她,瞧了一眼她的肚子,往后退了半步,紧紧抓住了徐瑶夜的手,“瑶儿,我想到办法了。” “你且再等等我,我定要你名正言顺嫁我为妻。” 徐瑶夜脸上挂着笑意,心底里却是把眼前的男人暗骂了千万遍。 好个阴魂不散的男人,他瞧不见她如今当侯府主母的好日子吗? 男人怎么如此不知趣,非要闹到一拍两散的地步才罢休? 心里虽这样想,徐瑶夜嘴上不敢这么说,温柔说道,“真的吗?三郎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顾家三郎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这些事交给我去办吧,你且安心在侯府里养胎,等我接你们母子离开。” 靠在他怀中,徐瑶夜脸色越发难看。 不行,她一定要传话给母亲,无论用什么法子,他必须死。 “你快去快回,定要小心。”徐瑶夜抬眸,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不能冲动。” 她再三提醒,想来就算出了什么岔子,看在自己腹中顾家血脉的份上,顾家三郎总会顾及几分。 将人送走,徐瑶夜顾不上松口气,立马叫来了五福嬷嬷,“多派几个人去跟着他,千万别跟丢了,瞧瞧他到底要做什么。” 为了顾家三郎,徐瑶夜吃不好睡不着了,全然没有发现林翠儿不在院子里。 林翠儿留在祠堂里跟着徐望月学习,原本是因为裴长意开了金口。 而此刻,她从府外回来,兴冲冲地就跑回了祠堂。 她今日才懂得过去哥哥教她的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从天亮到天黑,她跑了那么多家药铺,都没有掌柜的愿意卖这药给她。 想不到回来时,在一家赌坊门口,竟遇到了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偷偷问着路人,谁需要催情药。 林翠儿掏光了身上的银子,买了整整两副。 “翠儿,你今日看起来很是高兴。” 徐望月和红玉正往桌上摆着晚膳,见林翠儿灰头土脸地回来,怀里不知揣着什么,面上的笑意都压不住。 林翠儿连连摆手,在桌边坐下,小心翼翼整理着衣衫,又摆弄了一下发髻,“哥哥呢?他今日不来陪我们用膳吗?” 徐望月失笑,“这里是祠堂,我在此处受罚,世子爷怎么会来这里用晚膳?” 对呀,林翠儿霎时气焰低了几分。 她只顾着弄药,却没想过怎么才能让裴长意吃上这药。 她看着眼前徐望月和红玉大口吃着饭菜,很香的样子。 又四下望了望,这个祠堂,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的。 她猛得一击掌! 对,只要将徐望月和红玉遣开,把裴长意邀来这里,在饭菜里下药,就在这没有人的祠堂里,把生米煮成熟饭。 她想嫁入侯府为妾的心愿,不就成了吗! 她越想越兴奋,冷静下来才发现徐望月和红玉都停了筷子,十分疑惑地看着她。 “哎呀!”林翠儿叫了起来,“我的肚子好痛,头也好痛……” “翠儿你怎么了?可要帮你叫个大夫来?”徐望月起身微微蹙眉看着林翠儿,方才她看起来很精神,虽然总莫名其妙地笑,但好像也不似生病了。 “不要大夫,帮我叫哥哥来。” 听到林翠儿这样说,徐望月瞥了一眼身旁的红玉,“去找裴钰,让他帮忙请世子爷来一趟。” 徐望月淡定地坐在一旁,端着茶盏,静静地看着林翠儿装病。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这白茶喝了不过两口,那清风朗月的身影竟然已出现在祠堂外。 看来裴长意对林翠儿这个妹妹,确实很上心。 “今日晚膳用了什么,为何会腹痛?”裴长意踏步进来,清冷的月光投在他身上,拉出了一道高挑的黑影。 那冷淡疏离的眉眼,仿佛只有看向徐望月时才会染上一些颜色。 关心则乱,他刚才听红玉开口时提及腹痛,立刻赶来了祠堂。 眼下这一见,她面色红润,好像没有病痛。 徐望月见他是冲自己开口,忙摆了摆手,指着身旁的林翠儿,“是翠儿腹痛,不是我。” “是啊,哥哥,我肚子好痛,头也好痛。”林翠儿快步走过来,挽住了裴长意的胳膊。 “我不知怎么了,越来越难受了,能不能让二姑娘帮我去请个大夫。” 裴长意一言未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林翠儿片刻,“不行,二姑娘正在受罚,不能离开祠堂。” “你若需要大夫,我让裴钰去请。” 林翠儿在装病,非常拙劣的演技。 裴长意只瞧了她一眼便看出来了,可他没想明白,为何翠儿要装病。 让徐望月出去请大夫? 难道这是她们二人合伙,想帮徐望月从祠堂逃出去? 她为何要逃出去? 裴长意眸色一暗。 眼下他知道顾家三郎和徐望月并无关系,可他也知道,徐望月心里藏了一个人。 若不是顾家三郎,那是谁? 第一卷 第86章 你的秘密为什么不能对我严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祠堂外,裴长远和小厮蹲在草丛里,蹲得腿都麻了。 他们一路跟着林翠儿回来,见她进了祠堂,却没有把药拿出来,还以为今晚没有好戏看了。 想不到一会儿功夫,裴长意竟然来了。 “这个林翠儿,就凭她!怎么可能拿下我兄长?” 裴长远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就她这点演技,要是兄长当真被她拿下,不是脑子坏了,便是眼睛瞎了。” “世子爷?”小厮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忍不住笑起来,“这山野丫头心还挺大,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裴长远伸手敲了一下小厮的头,“别发出声音,万一惊动了兄长,我拿你是问。” 不知道为何,小厮明明笑话的是林翠儿,可他听见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瞧了一眼林翠儿身边的徐望月,当真是高下立现,一个是山野村姑,一个是天上仙女。 他咽了咽口水,那催情的药要是用在徐望月身上,如此圣洁的女子变得放浪形骸,那模样光是想象,他都觉得身心躁动。 “我们且得想想办法,帮帮她啊。” 裴长远眸底闪过一丝精光,他可不是想帮林翠儿,他只想自己吃上那口天鹅肉。 “二公子,奴才想了个好法子,调虎离山。”这小厮自小就跟在裴长远身边,对他的脾气秉性最是了解。 见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就知道他脑子里想了什么坏主意。 二公子哪里是想要帮那山野村姑,分明是自己动了歪心思。 “就你这小子最坏心眼,你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把兄长和山野丫头都调走?” “那药呢?你不会全给那丫头了吧,自己剩下了吗?” 小厮笑得一脸奸邪,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会不给二公子留下呢?” “公子放心,这东西一包能抵十包,吃上一口,烈女也挡不住,且得求着公子呢。”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 小厮仔细想了想,“栖梧院。” “若是栖梧院着了火,世子爷和那野丫头都得过去,但是二姑娘不同,她得留在祠堂里受罚。” “妙啊。”裴长远重重的一掌打在小厮肩头,“臭小子,在自己家放火,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我的二公子,咱们侯府每个院子里都备了大水缸,点一点小火,立马便能扑灭。” “只要世子爷和林翠儿一走,我们立刻便去把二姑娘带走,就算他们灭了火回来。” “那时候,二公子好事已成了。” 小厮眉眼一挑,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裴长远。 “好小子,这事你去办。”裴长远一把夺过那纸包,磨拳霍霍。 看着烛光下徐望月若隐若现的身姿,他实在难耐。 今夜,他定要把这到嘴边的天鹅肉,吃干抹净。 祠堂里,林翠儿急得满头是汗,她原先只是胡说的腹痛,可不知怎么了,越叫,便觉得真有些痛了。 她伸手拉住徐望月的衣袖,“二姑娘,我好痛啊,是真的痛了。” 徐望月见她此刻脸色当真有些不对劲,额间都冒出汗来,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你可否去门外等着?”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唇角微微下压,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他眉眼间都泛着莹莹的光芒。 她究竟何事,非要避开自己? 他不苟言笑,眸光上下打量徐望月,终究是转身出了祠堂。 徐望月扶着林翠儿坐下,压低声音问道,“你可是月事来了?” 月事? 林翠儿脸色越发苍白,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算着日子真好像差不多。 真要是月事来了,今天还怎么给裴长意下药啊? 她无奈,伸手抓住了徐望月,“怎么办呀二姑娘,月事布都在房里。” 她抬眸瞧了一眼,站在外头,背对她们的裴长意,“这事不能让哥哥知道,太丢人了。” 徐望月看着林翠儿通红的脸,这般女儿家的私密之事,自然是不能让裴长意知道的。 她安抚着林翠儿,给她递了杯热茶,自己走出了祠堂。 “世子爷,我不能离开祠堂,你可能帮我唤红玉过来?” 裴长意微微侧头,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沉稳的眸子落在徐望月脸上。 月色下,她脸颊白皙娇嫩,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裴长意轻咳了一声,挪开了目光。 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便要找红玉过来,可是要给那人传话? 他唇角下压,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你们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望月诧异,此事原本并无不可对人言的,可这是林翠儿的事。 她回眸,见林翠儿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却不断地冲自己摆着手。 徐望月微微皱眉,抬头望着裴长意,“翠儿只是想要见见你,方才用膳的时候,她想让你过来陪我们一同用膳。” 裴长意神色微敛,将她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已染上了几分不可察觉的温度。 陪她们一同用膳? “你陪着她演这出戏,也是希望我过来陪你们用膳吗?” 微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连裴长意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徐望月微微一怔,总觉得今日的裴长意怪怪的。 她低垂着眸子,避开了这个问题,“世子爷,裴钰在哪?我想让他帮我带句话给红玉。”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对我说吗?”裴长意漆黑的双眸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焦躁的林翠儿。 他们是一同长大的,林翠儿此刻不对劲。 “不方便。”徐望月往前迈了半步,语气温柔而坚定,“世子爷,您在侯府里说一不二,您就是规矩。” “可这府里的其他人,总也有自己的秘密,不想告诉您的吧。” 她此刻心里已是有些恼火,恨不得将月事布这三个字直接宣之于口。 可眼角余光见林翠儿又紧张,又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己,她终究是忍住了。 好一个自己的秘密。 裴长意寒潭般深沉的眸底,渐渐渗出一抹冷意。 他挥了挥手,将裴钰招来。 无妨,他且看看她究竟有什么秘密,不方便告诉自己知道。 徐望月转身小跑着回到桌边,写了一张字条交给裴钰,“裴钰麻烦你了,帮我拿给红玉,快一些。” 裴钰接过字条,小心翼翼地回头看着裴长意。 他刚才过来就发现了,世子爷不对劲。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裴钰光是靠近裴长意,便感觉他周身冷得吓人。 见裴钰看向自己,裴长意冷声开口,“让你去便去,看我做什么。” 他冰冷的眸光落在那张字条上,上头并没有写几个字,可他却一个字都看不清。 隐在披风下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又轻轻松开。 徐望月看了裴长意一眼,脸颊微微一红,“世子爷,我进去瞧瞧翠儿怎么样了,你最好别进来……” 裴长意眉头紧蹙,光风霁月地站着,一动未动。 他始终背对着她们,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眸底深处已不是之前那般沉着冷静。 他过去从未发现,自己的情绪这么容易受人撩拨。 “走水了,栖梧院走水了!” 听着外头突然响起的叫声,裴长意眸光一沉。 祠堂里的林翠儿着急跑了出来,“栖梧院!是我们的院子!” “娘还在院子里呢!哥哥,快点去救娘啊……” 第一卷 第87章 终于有机会一亲芳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东暖阁里,五福嬷嬷和碧玉忙进忙出,一会儿倒热茶,一会儿煮汤面,动静大得引来不少路过丫鬟注意。 五福嬷嬷眉头一蹙,正想要教训那些丫鬟,却被碧玉一把拉住,“让她们瞧吧,原本就觉得好奇,若是你再不让瞧不让提,她们便更好奇了。” 碧玉端着一个盆,朗声说道,“夫人今日吃坏了东西,所以一直在吐。” “一个个都给我把皮子绷紧了,等一会儿我和嬷嬷便来查,看看是你们哪个做事不干不净,给夫人吃了脏东西。” 那些丫鬟们听碧玉这样说,一个个怕极了,连忙躲了起来,不敢再来瞧热闹。 五福嬷嬷赞许地看了碧玉一眼,“做得不错,走吧,快去陪着姑娘。” 她们二人快步走进暖阁里,将门阖得严严实实。 暖榻上,徐瑶夜脸色煞白,端着一个盆,不断地干呕。她今日不知怎么了,闻见任何食物的味道,都会干呕想吐。 她此刻已是今日吐的第七场,浑身都没了力气,腹中也早已空空,说不出来得难受。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五福嬷嬷生养过,上前轻轻抚着徐瑶夜的后背。 徐瑶夜气急了,怀孩子怎么如此辛苦! 她恨不得将手中的盆扔出去,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嬷嬷,女子便这般艰难吗?” 她自从怀上这个孩子,并没有一日好过。总是没有胃口,过去喜欢的东西,此刻连见都见不了,时不时便会干呕想吐。 前头的日子都还能忍,今日不知怎么了,见什么都吐。 她一日未曾进食,眼下又饿又想吐,实在难受极了。 她恨恨地想起顾家三郎,都怪他,他这个人讨厌,连他的孩儿都特别讨厌。 五福嬷嬷递了杯奶茶,给徐瑶夜漱漱口,轻手轻脚地拍着她的后背,“女子总是有这一遭的,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这般遭罪。” “我当时怀着老大的时候,胃口特别好,什么都想吃,从来都不吐。孩子养得好,我的身子也养胖了……” “那算了,还是让我吐一吐算了。”徐瑶夜坐直了身子,喝了好几口暖茶。 胸口那股烦闷的气散了,她总算缓过劲来。 碧玉见徐瑶夜神色好了许多,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鸡汤素面。 总算这次徐瑶夜没有想吐,她端着素面,大口大口吃得起来,饿了一天,连平日里瞧不上的东西都变得异常美味。 “姑娘,我瞧着日子也差不多,不如……”五福嬷嬷的话才说到一半,徐瑶夜嘴里塞满面条,不断地摇头,“不行,且再等等。” 她自然知道五福嬷嬷的意思,若是此刻公开她有孕,那她们就不必如此偷偷摸摸,她可光明正大孕吐。 本来是可以说的,可现在她不知道顾家三郎究竟打算做什么,他有什么天大的计划要带自己走。 徐瑶夜心绪不宁,摆了摆手,“此事莫提了。” 她又吃了两口素面,整个人没了精神,放下了筷子,才刚准备到暖榻上躺一会儿,就听外头敲锣打鼓地吵闹起来。 “越发是没规矩了,夫人院子里也敢这样吵!”五福嬷嬷蹙着眉头,“夫人放心,我出去瞧瞧。” 徐瑶夜点头,才刚端起茶盏还未入口,就见五福嬷嬷从门外冲进来,脸色很是慌张,“夫人,走水了!快些,我们先离开此处……” “走水了?侯府怎么如此容易走水?我如今身子不便,怎么离开此处?” 徐瑶夜倒是想起身,可她半点力气都没有。此刻要是闹出动静见到裴长意,岂不是惹他怀疑? 她心下不安,冲碧玉招了招手,“先帮我上点粉,遮一遮脸色。” 走水了她不是不怕,可她院子里走水,于情于理,裴长意都会过来。 要是见了她此刻的脸色,比走水更可怕。 她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此刻林翠儿正扯着裴长意的衣袖,“哥哥你还愣在这里,快跟我回去,我们得去救娘啊!” 裴长意一言未发,清风朗月地站在那里。 月色之下,他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眸底深处瞧不出半点情绪。 他微微侧头,眸光疏淡落在徐望月脸上。 她似乎有些紧张。 徐望月自然是紧张的,栖梧院不小,也不知是哪里走水。 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她是贴身带着的,全都带来了侯府,就在她那方小院里。 以侯府的办事作风,定是先去救长姐。看裴长意的意思,然后便是林大娘的院子,只怕是最后才会轮到自己的院子。 徐望月急坏了,不知红玉会不会出事。也不知红玉若是无事,能否惦着帮她把那盒子抢出来。 “放心吧,侯府的每个院子里长期蓄着水,便是以防走水。” 裴长意镇定开口,轻轻拍了拍林翠儿的手背,示意她松开自己。 他并非全然不在意养母,而是这场火来得蹊跷。 侯府里管教甚严,不只是管教下人口舌,也监管他们行径。 这么多年侯府从未走水过,今夜怎么会走水?还恰好,是栖梧院? 他自接手典狱司以来见过不少奇怪的案子,也逐渐练出了一些查案的直觉。 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能离开祠堂。 裴长意回眸看向裴钰,“带上人手去栖梧院,帮忙救火。” 裴钰应声退下,快步离去。 见到是裴钰亲自去的,林翠儿微微松了口气。 她和娘在侯府里,只能算是寄人篱下,只有裴长意才有可能把她们当做一回事。 裴钰是裴长意身边的人,既然是他亲自去的,一定会把娘救出来。 可林翠儿还是不放心,她疑惑不解地看向裴长意,“哥哥你在祠堂是有什么事吗?陪我回去吧,亲自去看看,不然你怎么能放心呢?” 是,他的确不放心养母,可他更不放心徐望月。 此刻裴钰赶着去救火,能带走的人手,应该是他原先留在祠堂边保护徐望月的暗卫。 那些暗卫都不在,若是他也走了,今晚若是出了什么事,裴长意眸光一沉,一双鹰眸淡淡地环视周围。 祠堂附近静悄悄的,半点声响都没有。 可越是这般风平浪静,倒显得越是有些不对劲。 林翠儿见裴长意不说话,着急地去拉徐望月的手,“二姑娘,你说你在祠堂里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对吧?” “而且你肯定也很担心红玉吧?我现在便和哥哥回去看看娘亲好不好,也帮你瞧瞧红玉好不好?” 徐望月认真地点着头,“那便多谢你了翠儿,一定要帮我把红玉救出来。” 红玉在旁人眼里只是个丫鬟,只怕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可对徐望月来说,她是亲人,姐妹,不可或缺的存在。 见裴长意仍是不动,徐望月抬眸,无辜的眸子里透出一丝不安,“世子爷,你可是有别的安排?” 被她们两个这样瞧着,裴长意知道自己若是应留在祠堂是说不过去的。 “夜里风大,你将门关上。”裴长意开口,语气里透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此刻裴钰定是已经赶到了,栖梧院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出事。” “不过你既然想让我去,我便过去瞧一眼。” 林翠儿和徐望月并肩站着,两个人都直勾勾地望着裴长意。 听他薄唇轻启,说出这句话来,林翠儿脸颊红透了,心中一动。 她早知道哥哥在意自己,可他怎么能将这话当着二姑娘的面说出来,真让人害臊。 “走吧,快去快回。” 见裴长意终于带着林翠儿离开了祠堂,在草丛里蹲得腿麻,快睡着的裴长远一个机灵跳了起来。 透过祠堂的门,他看见那窈窕诱人的身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我的小月儿,好哥哥来了。” 第一卷 第88章 她喝下了那被下药的茶!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原本是林翠儿拉着裴长意出的门,他身量高,脚步迈得快,几步便走到了她之前。 见裴长意脚步匆匆很是着急的样子,林翠儿心中甜蜜。 她这样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像极了小时候在林家村,哥哥来山头上找她,带她回家吃饭的模样。 “哥哥,其实娘很希望我们一家三口能一直在一起,像过去一样。” 站在裴长意身后,林翠儿胆子大了许多。 听到她这么说,又联想起她这几日的举动,裴长意微微蹙眉,他脚步微顿,回眸看了林翠儿一眼。 “翠儿,你总是要嫁人的,不可能永远和娘亲在一起。”裴长意的语气疏冷,听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他连多余的话都不会说,可眼前是林翠儿。 他虽然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可相处这么久,林秀娥夫妇对自己这么好,他早把林翠儿看作是妹妹。 有这样良善的父母,她本质并不坏。只是年少心性未定,突然见了富贵迷人眼,一时把握不住心性。 他说话留有余地,并未直接点破,原是想给林翠儿留些脸面。 却不想,林翠儿以为他没明白,红着一张脸扭扭捏捏地说着,“那如果我嫁给哥哥,我就不用离开侯府了,我们一家三口都不用分开了……” 她的声音极轻,虽然她是在山野里长大的女子,姿意妄为惯了。 可开口说出这样的话,她满脸通红,是害臊的。 裴长意并未停下脚步,往栖梧院赶着,“翠儿以为,什么是嫁人?” 林翠儿抬眸,既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豁出去了,上前一把抓住了裴长意的手,“我懂的,我从小便喜欢哥哥,小的时候我就一心想要嫁给你的。” “娘也知道的,只是当时说你要考取功名,想要晚一些和你提。只是没想到,现在你是世子爷了。” “我知道我已经不配嫁给你为妻了,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裴长意挣开了林翠儿的手,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妹妹,看着她的目光没有半点怜惜,只有冰冷。 裴长意向来不苟言笑,生人勿近,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此刻,他寒意渐盛。 他虽然在男女之事上经验不多,可林翠儿究竟是不是心悦自己,他是看得出来的。 “翠儿,我将你和母亲接入府里,我虽不能再叫她一声母亲,但你仍是我妹妹。” 裴长意唇角微微下压,抑下胸口翻涌着的气血,“你既是关心母亲,便快走两步吧。” 他转身往前走着,轻声开口说道,“我为你寻了好几户好人家,虽比不得侯府尊贵,却也不乏清贵人家。嫁过去做正妻,你不会受委屈。” “你若是不喜拘束,我为你寻了个武将,他性子与你相投,定会成为佳配。” 裴长意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翠儿如何听不出他这是拒绝,可自己最大的优点便是不折不挠。 纵然是被拒绝了,林翠儿摸着怀中的药包,无妨,她早料到会被拒绝。 可那不代表,她就会放弃。 栖梧院中,走水之处是下人的院子,和徐望月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红玉瞧着外头火光四起,心头一慌神色,还保持着镇定。 她还记得二姑娘将那首饰盒子藏在衣柜里,她忙取出盒子,里外包了三层红布,小心翼翼抱在怀中跑出院子。 见林秀娥也跑出了自己的院子,红玉迎了上去,“林大娘你莫怕,每个院子里都蓄着水,火一定很快就灭了。” 林秀娥靠在红玉身边,心里头惦记着眼前的火,见她手中捧了个盒子,打趣道,“这可是二姑娘的嫁妆?如此紧张,红玉姑娘还记得带出来。” 红玉点头,“不错,这盒子里,是二姑娘最为珍视的东西。” 她自小跟着徐望月身边长大,最是清楚她有多苦,这是她娘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不说是今日火势并不大,便是大火,红玉拼着一口气也要帮她把这盒子抢出来的。 她朗声说着,并未留意到身后多出一道光风霁月的人影。 月色泠泠,雪色皎皎。 裴长意一路走来,风尘仆仆,神色淡然,直到听到红玉那一句“最为珍视的东西”,他沉寂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的字帖,便在那盒子里。 “娘,你没事吧?”林翠儿激动上前,又瞧了红玉一眼,“还好,你们两个都没事。” 红玉的脸灰扑扑的,对着裴长意恭敬行礼,“世子爷,我家姑娘她可还好?” “她很好,祠堂并未出事。”裴长意心情大好,连带着对红玉的态度也好上了几分。 “即是无事,我还有公务,先走了。”裴长意心中惦记着那口是心非的小野猫,却不想刚一转身,迎面便看见被碧玉搀扶着的徐瑶夜。 “郎君,我有事……”徐瑶夜弱风拂柳地靠在碧玉身上,双目含泪望着裴长意。 她刚才很怕见到裴长意,怕被他瞧出端倪。可此刻见裴长意着急离去,心里又觉得不舒服,偏要将人扣下。 男子蹙眉,被徐瑶夜环住了胳膊,心中不安。 祠堂里,徐望月目送着裴长意他们离去,心中不断安抚自己,既是裴长意和裴钰都去了,定然不会有事。 可她一想到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全都在院子里,心里就十分不安。 她站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坐下,坐着刚端起茶盏,一口未喝又放下了。 她不能出祠堂,站在祠堂门口望着外头,远远地便能看到栖梧院冒头的火光。 “二姑娘,可是夜深了害怕?”裴长远笑盈盈从祠堂外头一路走来。 徐望月一见到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一沉,“二公子,你不要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便喊人了……” “你喊什么?侯府里走水,我担心祖先们过来祠堂瞧瞧有什么问题?”裴长远笑得一脸痞气,手心里攥着那个药包,一步一步靠近了徐望月。 “此处是我裴家祠堂,我还来不得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徐望月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只能自己不断地往后退,和裴长远保持着距离。 她并没想到裴长远便是在等着她退,他三两步走到徐望月方才的桌边,将手里的药包往茶盏里轻轻抖着。 裴长远整个身子挡住了徐望月视线,正在往茶盏里抖着药,突见徐望月看向了他。 那双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眸子只冲他看了一眼,他心中如同小鹿乱撞,手一抖,竟将整包药粉都倒进了茶盏里。 小厮说过,这药本就不是给人用的,药性十分激烈,整包下去不会有问题吧? 裴长远正想着,耳畔传来徐望月冰冷的声音,“二公子也瞧见了,祠堂没有任何事。” “老夫人罚我在祠堂静思己过,如今我们孤男寡女在祠堂里,怕是不妥。” “不妥吗?我觉得很是妥当。”裴长远笑着逼近了徐望月,“你在此处静思己过,我在此处拜祭祖先,两不相碍,何为不妥?” 见裴长远走过来,徐望月立刻绕着弯走回了自己方才的桌边。 她心下不安,不知道这个混不吝的二世祖又要做什么? 他那日想强迫自己,幸好林翠儿赶了回来,今日他们每个都去了栖梧院,她唯有靠自己。 徐望月低头,看见自己在桌边藏着的那两个木棍,心怦怦地乱跳起来。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可若是今日裴长远要对她欲行不轨,她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让他得逞。 裴长远看着徐望月,又打量着她手边的那个茶盏,眼珠子不断地转,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喝下这盏茶。 他甚至想过,他力气比徐望月大很多,想这么多法子,倒不如直接强迫她,按着她把那盏茶喝下。 可这样,和他裴家二公子平日里的作风不同。 他想要女人,要她们心甘情愿自己送上门来,这般强迫来的,倒没了意思。 “二姑娘。”裴长远走上前去,装出一脸深情的模样,“你可知我心悦你许久,今日在祖先面前,我指天发誓定会娶你为妻。” 发誓而已,裴长远张口即来。 “二公子错爱了,是我不配。”徐望月冷脸,自然不会被这般花言巧语欺骗。 莫说是她不信裴长远的品性,哪怕她信,她也不愿意趟侯府这趟浑水。 她往祠堂门口悄悄挪了两步,眼神不断往外瞟,只求着裴长意或是裴钰的身影,能从祠堂外头出现。 可她微微侧头,眼前只出现了裴长远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好,二姑娘当真绝情。那今日,二姑娘陪我用盏茶,只用一盏,我就走。” 裴长远装模做样,走到另一个桌边,想要帮徐望月倒茶。 他刚拎起茶壶,就见徐望月走回自己桌边,素手芊芊,拿起了自己方才那杯茶。 “唉,等等,二姑娘你的茶应当冷了……”他的话还未说完。 就见徐望月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第一卷 第89章 放开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栖梧院的那场火本就不大,很快便灭了。 徐瑶夜挽着裴长意的手,仿佛是在看一场绚丽的烟花,火已然是灭了,她却不愿意松手。 “郎君,我今日不太舒服,你留下来陪我可好?”徐瑶夜整个人几乎攀在裴长意身上,面上抹了粉,才有了些血色。 裴长意并不搭话,面若冰雕,静静地站在原地,微微侧头扫过一眼徐瑶夜,目光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见林秀娥没事,林翠儿的心思又动了起来。 她颇有些着急地看向裴长意,“哥哥,字帖上我还有些不明白的,你陪完嫂嫂,来给我讲讲好吗?” 她心里盘算着,只要裴长意愿意跟她回祠堂,晚一些或许更好。 那时说不定徐望月已经睡着了,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给裴长意下药。 她突然提到字帖,裴长意有些意外,心里有些怀疑。 林翠儿根本不愿意练字,何来谈什么问题? 不过她此刻提出这句,倒是正合他意。 他着急想要回祠堂去。 眼前的这场火实在太过蹊跷,他不放心。 裴长意微微侧头,温柔地看向了徐瑶夜,“夫人,火已经灭了,莫怕了。翠儿她愿意学习,实在难得。” “我瞧你脸色确实不太好,早些回去睡吧。” 徐瑶夜眉眼温柔,微微侧头,避开裴长意的目光,她扫过林秀娥和林翠儿的眼神,凌厉得像是一把刀子。 这个不自量力的林翠儿,她可是疯了,竟敢从自己的手上抢男人。 被徐瑶夜眼光刺到,林秀娥紧张极了,伸手拉了拉女儿,轻声说道,“你学什么字?都这么晚了,快些跟我回去睡了。” 她实在是没想通,是谁给林翠儿的胆子,她怎么敢? 林翠儿心里亦是害怕的,她想嫁给裴长意做妾也不敢得罪徐瑶夜这个夫人。 可她实在没有办法,她怀里的药包是好不容易得来的。 今天这样的机会,日后可能再也没有了。 林翠儿咬了咬牙,甩开了林秀娥的手,“当然不是,哥哥从小就告诉我。只要想学就不会晚,什么时候想学都应该要立刻学。” “好不容易我想练字,你还要阻拦我。” “的确。”裴长意顺着开口道,难得翠儿开了窍,必须要支持她。 月色之下,裴长意俊秀的面容一半掩在阴影中,半遮半掩,让人瞧不清他的神态。 “郎君……”徐瑶夜维持着体面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林秀娥轻呼了一声,“翠儿,你身上……” 徐瑶夜的目光落过去,见林翠儿青色的衣裙上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看那位置,应该是月事。 徐瑶夜轻压着嘴角,到底是山野丫头,竟如此不知羞耻。 被徐瑶夜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林翠儿脸色一白,“娘……我……” “别说了,快跟我进去换身衣服。”林秀娥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眼中尽是关切,终究还是一言未发,拉着林翠儿的手便进了院子。 裴长意皱眉,还未开口就被徐瑶夜一把拉住,“郎君,女儿家的事情你莫要多管了,你要是跟着进去,会让翠儿妹妹尴尬的。” “既然她今夜不练字了,你就陪我回去吧。你也瞧见了,我脸色很差,一定是今日被吓着了。” 裴长意本想说典狱司有公事要处理,可一想到他才答应陪林翠儿去练字,此刻再说自己有公事,倒是不合适了。 “走吧郎君。”徐瑶夜不给裴长意丝毫拒绝的机会,拉着他一路进了她的暖阁。 她早就瞧出来,裴长意心不在此,就是想要离开。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裴长意是想要去祠堂。 为何要去?那里有谁? 徐望月那个狐媚子。 徐瑶夜眸底闪过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厌恶,若是当日能发卖了她便好了。 还有这个林翠儿,不知她今日到底发什么疯,偏偏裴长意好像还很惯着这个妹妹。 徐瑶夜心头一紧,内忧外患。 她不能只顾着防备顾家三郎,也得笼络住裴长意的心思才是。 裴长意被她拉进暖阁之时,祠堂的门被砰得一声阖上。 徐望月一口饮下那杯茶,就见裴长远转身往门口走。 她心里还在想着他今日怎么如此言出必行,就见他并没有走出门,反倒是将祠堂大门给关上了。 徐望月脸色一变,“二公子,你是正人君子,说话要算话。你说我陪你用一盏茶,你便会走的。” “正人君子?”裴长远捧腹大笑,这是他近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二姑娘,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更何况,圣人也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算是君子,也过不了美人关的。” “我说了,你陪我用一盏茶,不是你用,是我用。你将你的美人茶盏都喝尽了,我今日这杯茶可怎么喝?” “你……”徐望月说不出话来,裴长远根本就是个地痞无赖,哪有半点侯府公子的模样。 她靠在桌边站着,只觉得头晕晕的,身子里冒出一股躁动的热意。 眼前的裴长远仿佛不断地在晃,重重叠叠,出现了好几个他。 裴长远关上了门,并不着急。 他方才看着徐望月将那一整杯茶都喝了下去,接下来便是等药效发作。 他记得小厮的话,这药激烈,贞洁烈女喝下去,也会变得放浪形骸。 他此刻心中期盼,不知道他眼前的这只白天鹅放荡起来,和他平日里见惯了的青楼姑娘又会有什么区别? 他心里隐隐还有一丝痛快。 他堂堂侯府二公子,平日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眼前这个不过是徐御史家的一个庶女,他那般求着,徐望月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一会儿药效上来了,他定要她跪着,求自己好好安抚一下她。 好热,不知为何,徐望月觉得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往外冒。 她好难受。 她伸出手拿起茶盏,想要喝口水冷静一下。 不,这茶盏空了。 她想要去拿茶壶,却发现根本挪不动身子,不过是一个桌子的距离,她都走不过去。 不对劲,这种感觉太不对劲了。 她抬起头,见裴长远冲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着,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稳操胜券。 徐望月警惕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裴长远摊开双手,“二姑娘,我对你做了什么?我方才空着手进来,可什么都没做过。” 徐望月脑子里不断闪过裴长远进来后的情景,目光最终落在面前那个空茶盏上。 茶,定是那杯茶出了问题。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侯府的二公子竟下作到给她下药! 徐望月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捡起那根木棍,体内升腾起的那股感觉,她几乎快压不住了。 她伸出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一阵剧烈的痛意袭来,让她清醒了一些。 “出去,你给我出去。” 见徐望月那样挥舞着木棍,身姿不断摇曳,裴长远咽了一口口水,他没有吃药,可此刻心中躁动难安。 “我的好月儿,你都这般难受了,让我帮帮你吧。” “相信我,比起你私会的那个男人,我一定要比他强上千倍万倍。” “你要是再不肯从了我,你会很难受的,为何要为难自己呢?你能私会旁人,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碰呢?” 裴长远靠近着徐望月,却没想到她来真的,用木棍狠狠地砸向自己。 徐望月原本力气也不如他,此刻药效上头,更是伤不到他分毫。 裴长远笑起来,“好好好,原来你喜欢玩这一套,倒是比那些青楼女子有趣多了。” 不过此刻他难受极了,不愿意再陪她玩下去。 他一把抢过来木棍扔在一旁,将徐望月揽在怀中。 那只不安分的手,在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上重重掐了一把,“乖,我会好好疼你。” “放开我!”徐望月压着心头想吐的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不安的扭来扭去,心中万分恐惧。 裴长意…… 第一次,第一次这么期盼,裴长意能来救她。 可是裴长意,他到底在哪里? 第一卷 第90章 她的解药,是您啊。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临进暖阁的前一刻,裴长意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回过头,见裴钰神情凝重,快步而来。 裴钰正欲开口,裴长意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先不说。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看向了徐瑶夜,“夫人,我们要赶回典狱司,今日只能委屈你了。” 见是裴钰来寻的裴长意,徐瑶夜自然识大体,她伸手帮裴长意整理了衣衫,“既是公事,自然是紧要的,郎君早去早回。” 裴长意没有丝毫迟疑,快步离开了栖梧院,刚出院子,他压低声音问道,“可是祠堂那边出事了?” 裴钰怔住,眉眼里尽是崇拜,他们家世子爷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微微颔首,还未开口,就见裴长意以极快的速度往祠堂赶去。 他向来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性子,平日里做什么都是淡淡的,似乎是个没有情绪的人。 这还是裴钰第一次,见到裴长意如此紧张的模样。 祠堂明明只有半个侯府的距离,裴长意却觉得这段路太远,远得他焦心。 在徐望月失去意识之前,眸底出现了一道身影,猛地将祠堂门破开。 一瞬间,月光伴着那人影出现在她面前,仿佛谪仙之人,突然出现在面前。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徐望月悬着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裴钰只比裴长意晚了两步,当他踏进祠堂时,见徐望月满脸通红,依偎在裴长意怀中。 她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双目含春,眸底水灵灵的。 看她那神态,明显不对劲。 二公子躺在他们脚边,整个人抽抽的,看起来那模样比徐望月还不对劲。 裴钰怔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把他扔出去。”裴长意语气极冷,转头看了裴长远一眼,那眼神犀利冷冽,如同一把冰刀,恨不能将眼前的裴长远千刀万剐。 他这个弟弟真是出息了,竟给一个女子下药。 若不是为了保护徐望月的名誉,他此刻便在祠堂公审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裴钰上前,抬起裴长远往祠堂外头走。 裴长意下手极狠,裴长远彻底没了意识,看他那个样子,只怕是天亮都不一定能醒。 裴钰有些纠结,这毕竟是二公子,往哪扔啊…… 就听祠堂里传来裴长意冰冷的声音,“就把他扔在雪地上,咎由自取。” 裴长意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令人毛骨悚然。 “世子爷……”徐望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裴长意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摇了摇头,又合上了双眸。 幻觉,她竟然出现了幻觉。 “望月,望月你醒醒,别睡。”裴长意见她悠悠地在自己怀中合上眼睛,心头一紧,轻轻摇晃着她。 他没想到,他的手一触碰到徐望月的身体,她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浑身抖了一下。 徐望月微微睁开眼睛,意识并不清醒,本能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断地往他身上攀。 两人身体互相贴合,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她不对劲。 裴长意推开她,手上用了劲,“徐望月,你清醒一点。” 可她此刻哪还有半分清醒的可能。 药效霸道,此时全然上头,徐望月连现实和梦境都区分不了。 她呢喃着,一双眸子能沁出水来。 如今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要往裴长意身上贴。 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只有紧贴着他的时候,才能让她身上的燥热稍稍舒缓一些。 可是不够,这舒缓仍是不够。 裴钰再回到祠堂时,见到的便是这般光景。 他匆忙将双手遮住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从手指缝里偷看着,“世子爷,我是不是不该进来?要不我……” “滚进来。”裴长意语气不平稳,眼眸骤然紧缩。 这撩人的小野猫,她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行为,有多折磨他。 虽然他们两个早已有了夫妻之时,可此时此刻,他绝不会趁人之危。 他转过头,冷冷地扫过一眼裴钰,“把你脑子里那些念头都收一收,去院子里多取一些水。” 院子里蓄着的水缸里,原本并不是冰水,可此时天寒地冻,水温变得极低。 裴钰蹙眉,“世子爷,若就这样淋在二姑娘身上,怕是她会发烧。” 纵然明日会发烧,也好过今日被这药效折磨。 裴长意咬着牙,将徐望月抱到雪地之中,“淋。” 裴钰无奈端了个盆,从水缸中取了水,狠狠的一盆淋到徐望月的身上。 徐望月本挂在裴长意身上,突然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地浇下来,浑身抖了好几下。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身上的燥热没有丝毫缓解,衣服又被冰水润湿粘在身上,越发难受起来。 她扯着身上的湿衣服,太难受了,“红玉,快帮我把衣服脱了……” 她此刻的模样和平日的她完全不同,迷迷糊糊地喊着红玉的名字,满脸都是委屈。 从来裴长意见到的徐望月温顺淡然,此刻的她看起来,倒鲜活了许多。 裴长意用披风遮住徐望月,回头看向裴钰,转过身去。 裴钰这才意识到,湿了身的徐望月,身上紧紧裹着湿衣衫,将她身形清晰勾勒,根本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她还在拉扯自己的衣服,幸好世子爷及时给她披上了披风,不然…… 裴钰吓了一跳,立马转过身去,紧紧闭着眼睛,真是对不住二姑娘了,他绝不是故意的。 裴长意看着怀中的女子,她太会折磨自己了。 她微微扯开了领口,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白皙娇嫩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诱人的红尘微微开启,似乎是在引诱人深入。 裴长意知道那滋味有多甜美。 她的身子在发烫,覆在他的掌下,温度一阵一阵传来。 那燥热似乎会传染人。 裴长意极力压制着自己,不行,必须要为她请个大夫来,光是冷水根本压制不住药性。 可这个念头转念便被他摒弃了。 她一个闺阁女子,被人下这样的药,若是请了大夫来,她的名声便毁了。 裴长意还在纠结,徐望月已然小声啜泣着,她太难受了。 她攀在裴长意身上,素白柔软的小手拉着他的手,抚到自己的身上…… 裴长意突然想起裴钰学过医术,他转过头,从自己的披风上扯下一块布,扔到裴钰脸上,“把眼睛蒙住,过来帮二姑娘搭脉。” 裴钰麻利地蒙住双眸,跪倒在雪地上,他一搭上脉,眉头蹙得更紧,“这二公子也太不是人了,到底下了多少药?” “就这样的情况,怕是一个男人都不够啊。” “说什么混话!”裴长意此刻也压不住内心的怒气,提高了音量。 他恨不得立刻把裴长远抓到面前,千刀万剐,可此刻他先得解决眼前的问题。 “世子爷,这样不行,若是再不解了药效,怕是二姑娘性命堪忧。” “有什么药能解她药效?” 听到裴长意的问题,蒙着眼的裴钰面露难色。 他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世子爷您。” 第一卷 第91章 这一夜,她是她,不是长姐。雨疏风骤。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说完这句话,感受到眼前人呼吸一滞,周深的温度都好似冷了几分。 他庆幸此刻自己双眼被蒙住,不然真不敢与世子爷对视。 他伸出双手,蒙在双眼的布上,“放心吧世子爷,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裴长意冷声打断他,“白学多年医术,竟连药都找不到吗?” 裴钰苦笑,“世间再好的大夫也得对症下药,此刻对二姑娘而言,她最需要的便是有个男人,也只有世子爷您最合适了。” 那是自然。 除了他以外,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适合呢。 裴长意的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 从何时起,他对她竟生出了这般强烈的占有欲…… 徐望月迷迷糊糊地转过头,伸手就握住了裴长意的手,眼角眉梢尽是媚态,那是裴长意不曾见过的徐望月。 她已然彻底失去了理智。 裴长意抽回了手,转头目光逼视着裴钰,“想办法。” 裴钰摇头,“没有办法,世子爷,如今能救二姑娘的只有你。” 或者再给她找个男人。 这后半句话,裴钰不敢说出口,他怕世子爷当场就能把他杀了。 裴钰安静等了片刻,并未等到裴长意的回应,“世子爷,怕是时间不够了。” 他说完这句,眉头紧蹙,转身离开了。 眼下的情况他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给裴长意一些空间,让他自己做决定。 冰天雪地之中,徐望月的脸却越来越红,她的眸子半眯着,透着盈盈水光,怔怔看着他,又好像并不是看着他,嘴唇微微开合,“世子爷……” 她嘴里呢喃着,裴长意浑身一震,抱起徐望月回到了祠堂里。 她叫着自己的名字,心底里想的人是自己吗? 他上前搂住了徐望月,手上用了些力气,他在帮她。 徐望月唇边漫出几声轻呼,整个人好像舒服了许多。 她好像身处一片火海之中,所有的东西都在烧她,烧得她没有半点力气。 眼前有一道冰凉的水源渐渐靠近她,她几乎是本能地往裴长意身上靠,只有贴着他靠着他,她的身体才会舒服一点。 有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 徐望月伸手,抚了上去,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触感。 “看清楚我是谁。”裴长意的声音低哑。 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仿佛黑色漩涡,一点一点要将她吸进去。 徐望月点了点头,侧头依偎进他怀里,呢喃着说道,“郎君……” 这一夜,雨疏风骤。 外头的天刚蒙蒙亮,早起的下人们在院子里打扫,远远地瞧见雪地里好似躺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呀?” “看不清楚,好像是个人?” “不可能,倒像是是什么动物?不会是进了黄鼠狼吧?” …… 几个下人彼此讨论着,有一些害怕,相约着走了过去,待他们瞧清楚眼前是什么,惊呼了起来。 “二公子,你怎么躺在雪地上呀,二公子?” “二公子你醒醒,你可有事啊?” …… “红玉……红玉,你瞧瞧院子里怎么这么吵?” 徐望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喉咙干咳地发疼,她抬了抬手,发现自己浑身没劲,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都举不起来。 她睁大了眼睛瞧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祠堂。 对呀,她在祠堂里受罚。 祠堂! 徐望月心口一颤,想起昨夜的事,裴长远想要对她不轨! 她吓得跳了起来,仔细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还好,她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那套衣服,并未被撕坏。 她还未放心,眼神低低地看向了地面。 地上凭空多出了一件青色披风,自己方才正是躺在这件披风之上。 徐望月俯身,从地上捡起这件披风。 这披风很是眼熟,可男子的披风都差不多。裴长意好像有一件,裴长远昨日穿得也很像…… 徐望月蹙眉,心头愈发不安。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记忆停留在裴长远抱着自己,那然后呢?她总觉得有人破门而入救了她,那人是谁?裴长意吗? 她很努力地想着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祠堂外头越来越吵,听下人们的叫声,好像是裴长远出了事。 徐望月头痛欲裂,轻轻按揉着太阳穴,推开祠堂的门。 见几个下人将裴长远抬起,竟是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来。 “二姑娘,打扰您了,二公子不太对劲。此处最近的便是祠堂,我们只能将他带到这儿来。” 侯府的下人待人极为有礼,说话客气。 徐望月颔首,微微侧身,给下人们让出一条路。 其实她不过是在祠堂罚跪的人,又不是此处的主人,哪有资格说什么被打扰。 她站在角落里,看着那几个下人着急,不断喊着二公子,又派了人去请大夫。 裴长远看起来脸色确实不好,应当是在外头冻僵了。 徐望月越发想不明白,他昨夜明明在祠堂里,怎么一夜过去,竟会睡在外头雪地里? 还有自己,她浑身疼得很不对劲,那种感觉…… 徐望月越想,越觉得脸上烫得慌,这种感觉像极了她代替长姐和裴长意一起…… 脑海中隐约闪过了好几个片段,绯色旖旎,而且,都是自己主动。 徐望月拼命摇了一下头,不可能的。 昨夜在祠堂里亮着灯,裴长意应当看得很清楚,自己不是长姐。 就算自己中了裴长远下的药,当真这般孟浪主动,裴长意也绝不会和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徐望月想到这儿,稍稍安心了一些。 没错,她昨晚并不是长姐,而是她徐望月本人,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可如果这一切不是真的,难道是她的梦?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到裴长意来救自己,梦到自己主动勾引他?梦到他们一夜旖旎温情了这么多次? 她在想什么?她竟然想和他做这种事······ 徐望月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坐在桌边,伸手想要喝杯茶冷静一下。 她拎起茶壶,只觉得头更疼了。 昨夜她好像就是喝了一杯加了药的茶,那杯茶呢? 她看着手中的茶壶茶盏,全都干干净净,仿佛昨夜所有,都是一场梦境。 她兀自胡思乱想,见所有下人都往门口走去,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世子爷,您来了。”下人迎了上去,语气里带着欣喜。 平日里他们见了裴长意多少有几分害怕,可今日却仿佛找到了救世主。 以老夫人对裴长远的偏爱,若是二公子当真在祠堂外头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负责祠堂的下人,定是逃不了干系的。 裴长意一身绯色官服,自门外走来,满身风姿。 他眼神淡淡扫过徐望月,瞧不出他眸中情绪,转头便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裴长远。 裴长意蹙眉,“越发没个正形,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竟在雪地里睡了一夜。” “把他送回自己的院子里,请个大夫来瞧瞧。” 听到裴长意这样说,那几个下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世子爷都这般说了,也就是说二公子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会责怪他们。 他们忙把裴长远送了出去,裴长意却没有跟着一起走,反倒是淡然回眸,看向了徐望月。 徐望月坐在桌案边,手里拿着熟悉的茶盏,怔怔地发呆。 她也不知为何,看着裴长意,她竟不由自主问出了一句,“世子爷,你昨夜在哪?” 第一卷 第92章 昨夜发生过什么,要我替你回忆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今日,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她梦到顾家三郎凯旋归来,竟上禀朝廷,以战功请愿,要娶她这位侯府夫人为妻。 他敢说这样的话,一时间震惊朝野,全汴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莫说是在侯府,徐瑶夜抬不起头,她便是想回徐家去,都不敢踏出门,怕被人指指点点。 这场噩梦惊得她后背满是冷汗,起身时人都在颤抖。 碧玉和五福嬷嬷守在徐瑶夜身边,“大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可是肚子……” “不是。”徐瑶夜挥了挥手,脸色死白,“我做了一个噩梦。” 她定了定心神,将刚才那噩梦细细说来。 五福嬷嬷扶着她坐稳,轻声安抚着,“我的好姑娘,这不过是场梦,莫怕了。” “更何况,此事是不可能的。” “他是朝廷钦犯,怎能回到战场上,怎么可能凯旋而归,绝不可能的。” 碧玉点头,递了杯茶给徐瑶夜,“对呀大姑娘,你不要担心这种事。” “就算他凯旋而归,他哪有这样的胆子,这,这样的事……” “他敢。”徐瑶夜攥紧了拳头,细长的指甲深深卡进手心,卡得生疼,她却丝毫觉察不到。 “他本就是个疯子。当初我选上他,也是因为他敢。只有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问侯府要人。” “而且,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此事……” 徐瑶夜低下头,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他的胆子便更大了。若他真有战功在手,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不行,快去请母亲来,我有事要和她商议。” 徐瑶夜面色一沉,扶着暖踏便要站起身来,她才刚站稳,突然听见碧玉惊恐着叫了起来,“大……大姑娘你……” 徐瑶夜低头,涌出一丝暖流,她的腿边流出一股鲜血。 她脸色煞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着五福嬷嬷的手指太过用力,骨节分明。 “快遣人回府,通知夫人过来,带上大夫。”五福嬷嬷镇定扶住徐瑶夜,回到暖榻上躺着。 又转头,瞪了一眼手足无措的碧玉,“镇定点,快去。” 碧玉应身退下,五福嬷嬷到底是生养过的人,扶着徐瑶夜在暖榻上躺下,“大姑娘,此刻你莫要多想,平心静气地躺着,不会有事的。” “上次大夫来瞧过,说您这一胎已经稳了,定然不会出事的。” 她话虽这么说,但仍是神色紧张起来。 徐瑶夜身子柔弱,这一胎日头尚浅,着实不好说。 这一日,侯府里大夫请了不少。 这边栖梧院派去请大夫的还未出门,那一头,给裴二公子请的大夫已然小跑着入了府。 侯府来人说得严重,那大夫跑得一头是汗,身后背着药箱的小徒弟,更是汗如雨下。 带路的下人不知是忘了还是搞错了,竟将大夫直接带进了祠堂里。 “大夫,您快这边快请。” 那大夫瞧了一眼,祠堂里有一男一女,男的清风朗月站在桌边,微微侧头看向自己。 那女子眉目如画,靠坐在桌案边,看她的脸色,倒好像是有些问题。 大夫瞧了一眼站着的裴长意,颇有些疑问地看向带路的下人,“二公子在何处?这位是世子爷吧。” 侯府的这两位公子声名在外,他瞧着眼前这位,绝不可能是那位二公子。 “大夫好眼力。”裴长意对着大夫微微颔首,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你还不快带大夫去二公子院中。” 那下人心头紧张,听裴长意此言仿佛得了圣旨,立马就要带着大夫离开。 可那大夫一动未动,眼神始终落在徐望月脸颊上,“这位姑娘,可需老夫瞧上一瞧?”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被侯府请来为二公子看诊的,可他是个大夫,没有道理,有病人在眼前却不帮人瞧病的。 徐望月微微一怔,帮她看看?她有什么问题? 对了,她浑身没有力气。 此刻裴长意站着,她却坐着,并非是她不懂礼数,是她实在站不起身来。 裴长意眼神一凛,看向那大夫,“我二弟昨夜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大夫你……” 那大夫摆了摆手,从小徒弟手中拎过药箱,“若是这位姑娘需要老夫看诊,二公子那头让我徒弟去便可。” 他转头看向了徒弟,“你已出师,去试试吧。” 裴长意神色泠泠,沉思片刻,微微侧身为那大夫让开一条路。 他知道侯府能为裴长远请来的大夫,定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好大夫。 方才这大夫一进门便能认出自己是侯府世子,又能看出徐望月身子不适需要诊断,看来是个聪明人。 他的确不太放心,想要寻个大夫为徐望月诊症,却又不放心找来的大夫可不可靠。 徐望月此刻身体里那药效应该并未全消,若是大夫直言出口,又四处胡说,便会坏了她的名声。 裴长意方才沉思,便是想要考量眼前的大夫,是否有能力,又是否够聪明。 那大夫上前悬丝诊脉,眉头微微一蹙,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 两人目光一相接,大夫微微沉吟,似乎是在思考。 徐望月抬头,见裴长意如皑皑白雪,清冷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那大夫欲言又止,难不成自己有什么大问题? 她转过头去看向大夫,“大夫,我的病可是棘手,不如您直说?” 她相信自己的记忆,昨夜她当真喝了一盏下过药的茶,也不知裴长远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难道,是毒药? 那大夫见徐望月开口客气,笑着摆了摆手,“夫人莫怕,你只是有些发热,并无大碍。” 徐望月脸颊微微一红,“大夫莫要客气,随府里人一般,唤我二姑娘吧。” 那大夫挑眉,漫不经心地扫过裴长意一眼,淡然地点了点头,“无妨,二姑娘身子并无大碍,但需服药。” “这药方我写给世子爷,需服上三日。” 为何要写给裴长意?这大夫,似乎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徐望月有些慌乱抬头,笑道,“大夫,药方给我便好,我让我的丫鬟……” “有劳大夫了。”裴长意谦逊上前,从大夫手中接过药方,往外头瞟了一眼。 “裴钰,陪大夫过去瞧瞧二公子。今日大夫辛苦,留他用盏茶。” 那大夫对裴长意行礼,随着裴钰往外走去。 他踏出祠堂门口时,回头又望了徐望月一眼,“天干物燥,二姑娘若是得空,多饮些茶水。” 这话听来很是普通,可徐望月心中总觉得不对劲。 这大夫和裴长意之间不过是几个眼神交汇,却好像背着自己交流了许多。 她抬眸看着裴长意,压着心头的躁动不安,“世子爷,那大夫是何意?” “二姑娘这般聪慧,还需要我将大夫的话再复述一遍?” 裴长意将门阖上,缓缓走向徐望月,微微俯身,几乎贴到她面前。 两人的距离极近,徐望月惶恐,往后退了一步,身子紧紧靠在椅背上,已是退无可退。 她的话还未出口,裴长意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很烫。 “那药方一会儿我交给青芜,让她为你煎药。你如今在祠堂罚跪,红玉不方便总来看你。”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可徐望月总觉得昨夜那场梦境太过真实。 她忍不住又问道,“世子爷昨晚可有来过祠堂?” 裴长意又往下俯了俯身子,他若是再往前半步,鼻尖便要触到徐望月的鼻尖。 她脸颊通红,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因为他的靠近。 她此刻这般模样,犹如一颗熟透了的草莓尖,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一番,再拆解入腹。 “这般关心我?” 徐望月的脸更红了,裴长意不知为何,心头一阵舒畅。 “我昨夜来过祠堂。发生了什么,都忘了?” 第一卷 第93章 昨夜孟浪,声音嘶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昨夜? 徐望月的脑子乱得像是一锅煮开了的水,噼里啪啦不断沸腾。 难道梦境里的那些,都是真的……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轻轻按着头,低垂着眸子不想看裴长意。 她倒了一杯凉茶,正要往嘴边放,却被裴长意夺过了杯子,“喝热茶。” 裴长意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神色平淡,眸光清冷疏离,骨节分明的手指拎起茶壶,慢悠悠地倒上一盏热茶。 徐望月从未见过一个男人,俊美的像是一幅画。 她本能地接过热茶,饮下一口,暖暖的,从喉咙口到心口,整个人都舒服了一些。 “昨夜,我可是逾矩了?”徐望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 裴长意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漫不经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徐望月。 他并不说话,故作沉思的模样,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徐望月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见他一直不开口,她心中越发有些乱了。 梦中自己做的那些孟浪之事,若真是真的······ 如果此刻祠堂里能有个洞,徐望月就会立刻钻进去,她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昨夜,栖梧院走水,我和翠儿一同过去。那时二姑娘还很守礼端庄,之后的事便要问二姑娘自己了。” 走水?和林翠儿一起。 徐望月蓦然抬头,水灵灵的眸子里放出了光,原来他所说的,是裴长远来之前的事。 “世子爷,栖梧院走水可有事?我长姐还好吗?红玉她还好吗?” 徐望月心头一松,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 她低着头,轻轻拍了拍胸口,还好,那应当只是一场梦境。 她未曾留意,裴长意望向她的眼神里并非往日清冷,带上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放心吧,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你所珍视的那个红木盒子亦是无事。” 裴长意神色微敛,将徐望月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她此刻的脸颊微红,想来是害羞了。 徐望月悬着的心放下,还好,娘亲给她留下的东西也没事。 片刻,她突然反应过来,为何裴长意会知道那个红木盒子? 她抬眸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疑惑,不对,此事还是不对劲。 她还欲思考,只觉得头痛欲裂。 见她微微蹙眉,裴长意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份点心,“你可是饿了?” 他不说还好,听到这一句徐望月才发现她饿极了,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 昨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如此饿…… 她伸手拈起一块莲花酥,轻轻咬了一口,她已不打算再问裴长意昨夜之事,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裴长意见她小口小口吃着莲花酥,眉头紧锁,眼珠子时不时地转溜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小兔子。 “发热时人会毫无精神没有胃口,我瞧着二姑娘,倒是精神也好,胃口也好。” 裴长意嘴角溢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不知为何,他今日心情极好。 “今日我去同母亲禀告,你已在祠堂跪到病倒。” “想来你也已经静思己过了,今日便回院子里去养病,不必再跪了。” 徐望月自然是不想留在祠堂里跪着,可又有一些害怕,裴长意替自己说话,怕是又要惹长姐不喜。 似乎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裴长意微微思考,“你如今病着,留在祠堂里,只会让裴家祖先不喜。” “这样吧,罚你去我的书房里,跪完后头几日。” 书房? 徐望月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念头,去书房自然比留在祠堂好,她很熟悉那里,待得也舒服,可却容易引得长姐动怒。 但留在祠堂里实在太危险,裴长远此刻装都不装,已然一副地痞流氓的姿态。 若是他今晚再来,自己只怕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两相相比,徐望月没有再纠结,低眉顺眼地点头,“多谢世子爷体恤。” 裴长意微微侧头,轻咳了一声,“如此,一会儿我让青芜来接你。” 裴长意离开祠堂,刚走出几步,便见那大夫和裴钰站在祠堂外头等他。 “我不是说,请大夫用盏茶吗?”裴长意微微蹙眉,不知这大夫在祠堂外等了他多久,实在无礼。 那大夫挥了挥手,“不怪这位小公子,只是老朽心想,世子爷有话问我,便在此处问吧。” 裴长意一向喜欢和聪明人对话。 他们二人并肩往侯府大门走去,裴钰放缓脚步,拉开了与他们二人的距离。 “世子爷交代他们今日诊金加倍,实在是客气。”那大夫笑着停下了脚步,“为病人断诊写方子,本就是老朽的分内之事。” 裴长意微微摇了摇头,“做得好,便该有赏。我便直言,二姑娘的身子可好?” 提到徐望月,那大夫脸色凝重起来,“这药霸道,只一次还好,若再有下次,太过伤身。” “药效已解了大半,剩下的药性待服完我开的三副药,便可全解。” 他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夫,也经常被请去豪门世家里瞧诊。 后院里不可告人之事,他见得多听得多,更知不可说。 方才走进祠堂里,他一眼便瞧出徐望月的脸红的很不普通,一搭脉便知自己猜得不错。 如果他没有猜错,下药之人并非眼前的世子爷。 只是不论对错,他是不会知道答案的,更不想知道。 “大夫如此聪慧,想来也知我想说什么。”裴长意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他递过去,可那大夫摇着手并未收。 “今日诊金已是太多了,世子爷请放心,病人的病情从来就不该让旁人知道,这是我们的医德。” 那大夫恭敬行礼,“若是二姑娘还有何不适的,再来同仁堂请我。” 将大夫送出侯府,裴钰快步走了回来,“世子爷,秦大夫好医术!这方子开得可太妙了!” 裴钰也学过几年医术,他反复琢磨着秦大夫这张方子,实在是受益匪浅。 裴长意踏在雪上,冷冷地回头扫过他一眼,“没错,昨夜要是有秦大夫在场,或许他有法子……” 裴钰急了,“昨夜便是秦大夫来了,他也没有法子,只有我说的这一条路可走!” 他迅速捂住了嘴,没有把后头的话说下去,“对了,世子爷,二公子没有大碍,不过受了凉,且得吃几天苦头。” 说到这儿,裴钰顿了顿,“可二公子马上便要县试了,此刻病倒,怕是……” “便是不耽误,就能考上?”裴长意冷冰冰地说着,神色泠泠,眉目间的寒意比霜雪更深。 他方才听得很清楚,那药效太霸道,对徐望月的身子有影响。 只吃几天苦头,未免太便宜他了。 “二公子正在房里闹腾呢,非得去考县试,他还说老夫人答应他了,若是考过了,便要将二姑娘许给他。” 裴钰小心翼翼说着,抬眸看着裴长意的神情,生怕踩了雷,殃及到自己这条池鱼。 裴长意脚步一顿,冷冷开口,“大夫说了要静养,他话这般多,把嘴堵上吧。” 前头突然吵闹,他抬眸,眼神凛凛看了过去,眸光一沉。 第一卷 第94章 抱在一起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栖梧院外,徐府的轿子急匆匆地赶来,许氏坐在轿子里心急如焚。 她原本就有许多焦心的事,又听得徐瑶夜出了事,自然是坐不住了。 碧玉派去传话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不多,除了大姑娘好像出了事,什么也说不清楚。 这般含糊不清又说徐瑶夜出了事,除了她腹中的孩儿出了事,许氏想不到还有什么是不能直接对她说的。 平日里这段路并不远,可今日许氏只觉得轿夫走得太慢了,为何不能跑起来。 她正想着,轿子停了下来,掀开帘子她看清眼前光景,紧紧蹙眉,“还没进院子,为何先停下来了?” “夫人,我们撞到这位姑娘了。”轿夫有些为难地开口。 许氏一直催一直催,他们脚下加快了步子,没看清,竟撞了个姑娘。 徐瑶夜的院子里,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姑娘。 许氏低眸看过去,见地上坐了个年岁尚小的女子,正抬眸,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听徐瑶夜说过,裴长意将村子里的养母和妹妹接了过来,就住在她这栖梧院里。 看这姑娘的年岁,还有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应当就是那个妹妹林翠儿了。 许氏今日没心情与她多纠缠,亲自下了轿子,扶起林翠儿,“姑娘好生水灵,可是翠儿姑娘。” 被撞到的,正是准备去祠堂找徐望月的林翠儿。 林翠儿轻轻点头,怔怔地看着眼前富贵又温柔的妇人,看她的眉眼,倒是和嫂嫂长得有几分相似。 许氏身边的嬷嬷开口道,“这位是徐夫人,你们世子妃的母亲。” “翠儿姑娘,你可有摔伤?需不需要为你请为大夫?” “不用,不用。”林翠儿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她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被这轿子撞一下算什么? 她笑着抬头看着许氏,“徐夫人长得好年轻好美,一点都看不出你已经是这个年纪了。” 许氏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翠儿姑娘真会说话,既是我的轿子撞到了你,总该赔偿你的。” “我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这簪子便送给你吧。” 林翠儿见着眼前精致的玉簪,眼睛放出光来,她何时见过这么好的簪子。 “多谢你啊徐夫人,你果然人美心善。” 见林翠儿对簪子爱不释手,许氏嫌恶地扫过她一眼,转头看向身边的嬷嬷,“快些进去见姑娘。” 裴长意站在不远处,将一切纳入眼底。 见刘大夫始终跟在许氏身后,他眸色一沉,对裴钰招了招手,“去查查。” 许氏丝毫不知,她偷偷带着刘大夫进府,竟全被裴长意看见了。 她着急走进东暖阁,见徐瑶夜躺在床上,满脸委屈地看向她。 “母亲。”徐瑶夜开口,语气里带着哭腔。 许氏侧了侧身子,给刘大夫让出路,“快去瞧瞧姑娘。” 刘大夫在看诊,五福嬷嬷在一旁解释道,“昨夜院子里走水,姑娘或许是吓着了,又做了个噩梦,今早便见红了。” 许氏并未说话,坐在一旁,紧紧握住了徐瑶夜另一只手。 她知道女儿在侯府里步步为营,做噩梦想来也是压力太大。 她们母女二人还未说话,刘大夫回头说道,“夫人放心,大姑娘动了胎气,但还好并不严重。” “这几日需要静养,我写个方子,先服上三五天,我再过来瞧瞧。” 刘大夫是她们最放心的大夫,自然也知道徐瑶夜身子的情况。 许氏点了点头,淡淡地扫过一眼五福嬷嬷。 后者会意,立刻领着刘大夫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她们母女,徐瑶夜再也绷不住,眼眶里噙着泪,“母亲,那顾家三郎他……” 许氏伸手捂住了徐瑶夜的嘴,眸光一沉,“什么罪都是你自讨苦吃,眼下说什么都已是晚了。” “当初让你耐不住,非得寻了这么个冤家回来。如今我只要你把人看住了,你也看不住,你又怪得了谁?” 徐瑶夜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许氏神色一凛,“你既是我的女儿,就别摆出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我已派人打听到了,他想要回到前线战场去建功立业,我会想办法让他回不去。” 听到许氏的话,徐瑶夜笑起来,“我就知道还是娘亲厉害。” 她轻轻摸着肚子,孩子,真的不怪娘亲狠心,实在是你爹爹太不争气。 林翠儿在东暖阁外头已逛了两圈,她方才接过了许氏给她的簪子,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妥,想要还给她。 可今日嫂嫂的东暖阁好像戒备森严,有好些个丫鬟站在附近,紧紧盯着她。 林翠儿想了想,快步走向了祠堂,她是真的很喜欢这簪子,问问二姑娘吧,到底要不要还。 她到祠堂那会儿,刚巧遇到青芜扶着徐望月正走出祠堂。 “二姑娘,你不被罚了?可以回去了?” 林翠儿有些诧异,小跑着迎上前来,在另一边扶住徐望月,“你怎么了二姑娘,身子好像很烫。” 她一下子问了那么多问题,徐望月淡淡一笑,一一回答,“我有些发热,世子爷怕我留在祠堂冲撞了祖先,所以让我去书房里罚跪。” 书房,哥哥的书房。 林翠儿心中一喜,太好了,昨晚她失去的机会,这不是又来了。 青芜见林翠儿笑得如此欣喜,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好意提醒道,“翠儿姑娘,世子爷的书房是重地。” 林翠儿十分自信,“我知道,不过我是他妹妹,从小他读书我可都陪在身边的,他的书房我肯定能进。” 听她这么说,青芜并未多言。 从祠堂走去书房的路上,青芜发现有人一直在暗处偷偷地看着她们。 不,准确得说,是盯着徐望月。 她突然明白,裴长意为何要派自己过来接徐望月去书房。 不光是因为她病了,更是担心她的安危。 徐望月走进书房,有一种熟悉舒适的感觉。 她熟门熟路地走向自己的桌案,将青芜身上背的包裹放下,把自己的笔墨纸砚摆了一桌子。 林翠儿原本一直陪在她身边,可要进门之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暗卫拦下,“这位姑娘不可以进去。” 林翠儿站在门口,满脸通红,瞧着已然进了书房的徐望月和青芜,朗声说道,“她们可以进去,为什么我不可以?” 那暗卫面无表情,整个人仿佛一个假人一般,“没有为什么。” “你什么意思?”林翠儿气极了,又羞又恼,站在门口直跺脚。 青芜见这个场景,忙走了出来,拉住了林翠儿,“翠儿姑娘,你不要动气,这里是书房重地,守卫没办法放你进来。” “等一会儿你见了世子爷,让他开口允许你进书房,日后就不会有人拦你了。” 林翠儿很是奇怪地指向徐望月,“二姑娘呢?她是哥哥允许能进书房的人?” “可我记得,连我嫂嫂都不能随便进书房的,为什么她可以?” 林翠儿性子单纯,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根本来不及过脑子,已经说出了口。 她无心的一句话,却好像一道惊雷劈在徐望月头上,如此说来,的确有些奇怪。 见徐望月脸色有些异常,林翠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二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此处陪着你。” 不管青芜和徐望月如何劝说,林翠儿偏要在书房门口坐下。 从天亮等到天黑,硬生生等到裴长意和裴钰回来。 听到脚步声,林翠儿立刻站了起来,委屈巴巴地便要告状。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裴长意已蹙眉扫了她一眼,“胡闹,你来我书房做什么?” 二姑娘来得,为什么我来不得? 面对着裴长意,林翠儿的话愣是没说出口,她想了半天,开口说道,“是你让我跟着二姑娘学练字的,不进去,我怎么练?” 裴长意眸色一沉,当日在祠堂里,他怕徐望月寂寞才留下林翠儿。 眼下,倒是让他难办了。 见裴长意不说话,林翠儿瞪大了眼睛,伸手指向了徐望月,“哥哥偏心,为什么二姑娘可以,我不可以。” “她有何特别?” 第一卷 第95章 喂她吃药,疼得不行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自己身处在自己房中,惊吓着坐直了身子。 他紧紧闭上眼睛又猛得睁开,看清了自己确实回到了自己房中。 他转过头,见小厮面露尴尬地看着他,“二公子,你可还好?” 他家二公子以前就不太聪明,今天早上从雪地中被人扛回来,现在看起来就更不聪明了。 裴长远的头一阵剧痛,他猛地按住了太阳穴,抬手的瞬间又觉得身子也痛。 稍稍一动,哪哪都痛。 “我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二公子,昨天你在祠堂发生了什么?”小厮腆着脸,笑得一脸暧昧,“你和二姑娘……” “滚滚滚。”裴长远瞧了一眼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衣服,“能发生什么?你看看你公子我,像是得手的样子吗?” 想到昨晚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到嘴的天鹅肉都能飞了,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他打晕了! 他稍稍动了动身子,撩开袖子就看到紫青色一条一条的。 不只是把他打晕了,应该是把他狠狠打了一顿。 不行! 他裴家二公子怎能受这样的委屈,一定要把这口气讨回来不可。 裴长远这样想着,麻利出门,偷偷地潜回了祠堂。 见祠堂的大门紧闭,他蹑手蹑脚刚要推门进去,就被小厮拉住。 “二公子,小的打听到了,二姑娘去了世子爷的书房。” 书房?怎么又去了兄长的书房? 裴长远心头一颤,他听到兄长的名字就害怕。 他的小美人去了书房,也就意味着自己再无亲近佳人的可能性了。 等等,为何会去了书房,难不成昨晚…… 裴长远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一掌拍重了,疼得他额间渗出冷汗。 “快去查查,昨天晚上兄长在哪?” 难不成,昨天晚上打伤自己的竟是兄长?那他的天鹅肉难不成也是…… 裴长远根本不敢往下想,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如果徐望月当真是和兄长,那自己是再无机会了。 小厮知道裴长远在想什么,忙开口道,“二公子,昨晚世子爷去了栖梧院。” 裴长远瞬间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兄长,那这小美人他早晚是要得手的。 “走,我们去书房。”裴长远咬着牙。 就算他进不去,难保徐望月不会出来,他如今心痒难耐,总想去看看。 在裴长意的书房外蹲了半天,莫说是天鹅,连天上的鸟他都没见着一只。 裴长远浑身酸痛,正准备离开,就见一个娇俏的身影从里头快步走了出来。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从草丛里突然冒出来,一把搂住那女子。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着急促的叫骂声,“哪来的登徒子!放开我!” 听到这动静,裴长远知道自己抱错人了,忙松开了手,“行了,别叫了,一场误会,我认错人了。” 他一把抱住的,正是一脸怒气的林翠儿。 林翠儿转过头见了是裴长远,平时她记得,自己是寄人篱下的,而他是夫人喜欢的二公子,还能忌惮几分。 可今天她不止被他冒犯了,刚刚还被哥哥气得半死。 这口气堵在喉咙口,死活咽不下去。 林翠儿举起手,要不是让裴长远抓住了手腕,今天这一巴掌,她无论如何是要打下去的。 “怎么了?翠儿姑娘怎么气成这样?”裴长远看着林翠儿这七窍生烟的样子,知道应该不是因为自己。 他抬眸瞧了一眼她身后的书房,“怎么,我兄长不是一贯宠着你,今日给你气受了?” “宠着我?他宠着别人都来不及呢!”林翠儿都快气哭了。 方才她质问裴长意是不是偏心眼,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眸光清冷疏离,连一眼都没有看她。 过了许久,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与你不同。” 不同?哪里不同! 她是世子妃夫人的庶妹,自己是世子爷的养妹,大家都是寄人篱下,为何待遇如此不同? 林翠儿不等裴长意继续说下去,气得转身就跑,一跑出来就碰到了这个该死的裴长远。 她今日,实在是太倒霉了。 林翠儿没将话再说下去,冷冷地看着裴长远,“和二公子有什么关系?你说你认错人了,你在这,又是想蹲二姑娘吗?” 她本来是应该生气林翠儿这个登徒浪子总调戏二姑娘的,可此刻她心里竟有一些吃味。 连这个登徒浪子都这么喜欢二姑娘,连她自己的娘和哥哥也喜欢二姑娘。 二姑娘就这般讨人喜欢,究竟是哪里比她强? 裴长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笑道,“昨天晚上可是你坏了我的好事,那你呢?你是否成其好事了?” 既然林翠儿知道自己对徐望月的想法,看来昨天晚上是这山野丫头把自己打晕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林翠儿脸一红,慌乱得逃跑了。 她要给裴长意下药的事,裴长远怎么会知道! 见她这般模样,裴长远咬着牙冷笑,果然是她。 书房里,见林翠儿气冲冲地拔腿就跑,徐望月有些着急,站在书房门口怔怔地看着裴长意。 她此刻是在书房里受罚,自然不能离开。 而裴长意整个人挡在书房门口,光风霁月地看着自己,也没打算让开路让自己出去。 “世子爷,翠儿就这样跑了,不要紧吗?” 徐望月心里是有些着急的,可她此刻低垂着眼眸,不敢和裴长意对视。 什么叫做自己和林翠儿不同,这话她也听不明白,更不敢问。 裴长意并未开口,往书房里走了两步。 感受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书香味。 自从自己来了书房,他好像就不曾在书房里燃香,可依然难掩他身上自带的一股书卷气和书香味。 那书香味里似乎还混了淡淡的檀香,很好闻,能让人觉得心安。 可此刻这股味道让徐望月的心跳快了起来,他为何要走到自己面前?他要做什么? “她胡闹,我也要陪着她胡闹吗?”裴长意说这话,将披风递给了青芜,“我有些饿了,去准备一些点心。” 青芜应声退下。 书房之中,只剩下徐望月和裴长意。 徐望月从未试过,天黑之时,自己和裴长意两个人留在这书房之中。 她是在此处受罚,不能离开。裴长意留在自己的书房里,好像也说得过去。 徐望月正胡思乱想,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压迫感。 她抬起头,见裴长意俊秀的脸庞就在她的头顶,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不问问我,哪里不同?” 他的声音极轻,听着漫不经心,但似乎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徐望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眉梢似乎带着笑意,一闪而过。 她低垂着眸子,一双水汪汪的杏眸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 半响,她勉强开口,“我是在书房里受罚的,自然和翠儿不同。” 徐望月冠冕堂皇地胡说八道,心里将裴长意暗骂了一千遍,话是他自己说的,问她做什么? 却不想,裴长意沉寂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淡淡开口,“二姑娘,果真聪慧。” “你能想明白的事,翠儿不能,可是她胡闹?” 徐望月语塞,一时间竟不知该回应他什么。 这话说得似乎有道理,可为何听来,总觉得怪怪的。 她不想抬头看他,只淡淡嗯了一声。 论地痞无赖,裴长意和裴长远的确是亲兄弟。 她往后退了半步,裴长意却伸出了手,不近不远,在她头顶停住。 “世子爷,你……”徐望月吓了一跳,话还未说完,裴长意的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还是烧得厉害,可有好好喝药?” 他们二人都未曾发现,他往日里冷淡疏离的声音里,竟染上了几分温柔。 徐望月摇头,眼角余光淡淡扫过桌案上那白瓷药碗,微微蹙眉,那药实在是太苦了。 随着她的目光,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搭上那白瓷药碗。 徐望月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白瓷勺子递到了她嘴边。 “怕苦?” 第一卷 第96章 口对口渡她嘴里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做梦都没有想到,裴长意竟会端着药碗站在她面前。 修长的手指执着那白瓷勺,里头棕黑色的药,闻着便是一股深深的苦味。 他已将勺子递到了自己嘴边,难道是要喂她喝药? 她一时之间都分不清眼前是真实的,还是她真的烧糊涂了。 徐望月伸手接过了勺子和碗,“多谢世子爷帮我拿过来。方才太烫了,此刻放凉了,刚好。” 她紧紧蹙着眉头,将这一整碗药一口喝完。 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慢慢往下滑,嘴里喉咙口心里都是苦的。 他难道没有事情做吗?竟站在这看着自己喝药? 徐望月胸口闷闷的,感觉头更晕了。 她正在生闷气,眼前突然多出一个青色瓷盘,上面放了几颗蜜枣。 裴长意神色微敛,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见到那蜜枣时,徐望月眸子一亮。 这么大的人了,竟还像个孩子似的,吃药怕苦。 徐望月伸手捻起一颗蜜枣,嘴角似笑非笑,“我小的时候总怕吃药,我娘就会给我备两颗蜜枣。” “平日里,很难吃到的。” 她将那蜜枣放入口中,用力咬了两口,“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太甜了,我其实不爱吃。” 裴长意那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双眸,渐渐开始消融。 他心头漫过一丝明显的心痛,他能想象得到徐望月在徐家过得并不顺遂,却未曾想过,竟这般吃苦。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裴长意眸光中闪过一抹厉色,他绝不会再让她吃苦。 看着徐望月依旧是平静的模样,他心头一软。她既能将自己最柔软的往事说出口,是不是意味着,对自己并非一般? 徐望月一口一口嚼着蜜枣,眼眶里噙着泪水。 不知是因为太想念母亲,还是因为病得太难受,她此刻意识模模糊糊。 根本不知道,她不知不觉,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裴长意正要开口,就听门口又响起了林翠儿的声音,“哥哥。” “翠儿,你今日太胡闹了。”裴长意转身,蹙紧了眉头,“夜深了,跑来跑去做什么?” 林翠儿眸子里含着泪,“此刻哥哥你就在里面,也不让我进来吗?有什么天大的东西,我还能当着你的面偷看?” 裴长意无奈,“不是怕你偷看。” 他从小就不怕林翠儿撒泼,独怕她哭哭啼啼去烦林秀娥。 林翠儿理直气壮,“既然不怕我偷看,为什么不让我进来?我没有胡闹,我是有正经事来的。” “正经事?”裴长意嘴角下压,努力抑制着胸口汹涌而上的气血,“难不成这个点了,你是来练字的?” “我不是来练字的。”林翠儿一脚便踏进了书房里,伸手指向了徐望月,“二姑娘病了,我得留在这照顾她。” 她似乎知道裴长意会说什么,抢先开口道,“青芜姑娘是在书房里伺候哥哥的,哪能时时刻刻伺候二姑娘呢?” “可我不一样。那天晚上就因为我不在祠堂里陪着二姑娘,她才会生病的。” “今晚,我定要在此处陪着她。” 裴长意一言未发,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起,异常冰冷地上下打量她片刻。 此刻的林翠儿好似变了一个人,说话有理有据,好像哪里不对劲。 林翠儿站在裴长意面前,强装镇定,心里却是不断打鼓,紧紧攥着的手心不停地冒着汗。 她刚刚是要走的,却硬被裴长远留下,眼下这些话,都是他教的。 见裴长意不说话,也没阻止自己走进书房,林翠儿悬着的心落下,深深地松了口气, 果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她和裴长远,竟然也能对付得了裴长意。 “今夜你留在此处陪二姑娘,休要再胡闹了。”裴长意眉眼疏冷,并未再多言。 欲擒故纵,想来这四个字,林翠儿是不会的。 他做哥哥的,不吝赐教。 但林翠儿有一句话说得也对,有她在徐望月身边,倒是能照顾她。 孤男寡女,自己也不适合一直留在书房里看着她。 见裴长意离开,林翠儿深深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徐望月,“二姑娘,你脸还是红红的,还是烧得难受吗?” 刚喝下去的药,渐渐起了药效,徐望月缓缓恢复了意识,脑子终于可以思考了。 她看清眼前人,有些惊喜,“翠儿,你来了。” 比起林翠儿来了,她更欣喜的,是裴长意走了。 “对,今晚我陪着你。”林翠儿给徐望月倒了杯热茶,递在她手心里,瞧着她喝下。 她突然想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簪子,“二姑娘,你现在有精神吗?帮我出出主意吧。” 徐望月喝完一整杯暖茶,舒畅多了,她点了点头,接过那玉簪。 看了不过两眼,她皱起了眉头,“冰花芙蓉簪?你见过我嫡母了?” 林翠儿吓了一跳,“怪不得哥哥总说你聪明,二姑娘你真是料事如神!” 徐望月苦笑,挥了挥手中的簪子,“这簪子是我嫡母特意请人打造的,世间只有这一支。” “算得上什么料事如神,不过是我的记性好一些。” “原来如此。”林翠儿点了点头,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她神色苦恼,眼神始终落在这玉簪上,舍不得。 “二姑娘你说,这簪子这么名贵,我是不是应该还给徐夫人?” 徐望月纤细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冰花芙蓉簪,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 “你说我嫡母急匆匆地来,好像还带了个外男?你想将簪子还给她,长姐院子里守卫森严,你进不去?” 徐望月每问一句,林翠儿都认真点头,神色间尽是坦然。 这样的话,也只有林翠儿这般性子才敢坦然得说出口。若是换了旁人,但凡有些脑子,都该琢磨出这其中有些怪异,不敢妄言。 徐望月沉思,“你瞧见的那个外男,是不是大约四五十岁的模样,看着老实,背着一个箱子?” 林翠儿眼神一亮,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就说二姑娘你神了!那人是谁?” 刘大夫。 徐望月并未开口,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越想越迷糊。 长姐怎么了? 为何许氏会着急进来瞧她,还带着她最信任的刘大夫? 若是长姐病了,难道堂堂侯府不能直接为主母请个大夫,还要娘家带个大夫过来瞧她? 她浑身发冷,用披风紧紧裹住了自己,脸色愈发难看。 林翠儿在旁边的暖榻上帮徐望月铺了床,“二姑娘别多想了,快过来休息吧,你看起来不太好。” 她伸手便将那冰花芙蓉簪收好,“这簪子不急,明日再说吧。” 见徐望月点头,林翠儿欣喜,或许是命中注定,这簪子就该是她的。 这一夜徐望月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小时候,母亲哄着她吃药。 母亲将她抱在怀中,轻笑着,“我的小月儿,怕吃药,吃蜜枣。” 一眨眼,抱着她的人,竟变成了裴长意。 裴长意低头喝了一口药,口对口将药渡进她嘴里,唇齿相触,他异常温柔,“这样喝,便不苦了。” 徐望月从梦中惊醒,从榻上跳了起来。 她怎么又做了这样的梦…… “太可怕了。”她轻声呢喃着,一抬眸,对上了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 “可怕什么?” 第一卷 第97章 他的眼里唯有她一人而已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原本就恍惚的神志愈发不清醒,瞬间坐了起来,面对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她闭上眼睛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头太疼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可是看着眼前的裴长意,她仿佛还在一场噩梦中未醒。 “世子爷,这么晚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徐望月低垂着眸子,淡淡开口,掩饰着她方才那场梦境中的慌乱。 她竟然会做那样的梦,她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定是因为她发高烧,烧糊涂了,或许是方才那药太苦了,苦得她神智不清。 裴长意一言未发,眸光疏淡,挑眉望了一眼外头。 徐望月这才发现,原来天亮了,她脸颊微红,头垂得更低了。 一旁睡得四仰八叉的林翠儿,抹了一把脸睁开眼睛,“哥哥,你怎么这么早?” 裴长意皱起了眉头,严肃得看着林翠儿,“你一个姑娘家,多少也该注意些。” 林翠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她不是挺好的吗?有什么问题? 见徐望月不断地冲着自己使眼色,目光一直看向自己的头发,林翠儿伸手一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和徐望月一样睡在暖榻上,怎么徐望月醒来,白皙的脸上泛着淡粉色的红晕。 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睡了一夜的发髻根本不需要重新梳理。 看她那个模样,就算不上妆,也是唇红齿白的大美人。 可自己呢,头发乱得像是一个鸟窝,脸她都不用看,定是脏兮兮灰扑扑的。 林翠儿从暖榻上跳了起来,“二姑娘教我的,女子本就有很多种。她这样的是一种,我这样的是另一种。” 裴长意有些意外,微微侧头看向徐望月,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 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上下打量她片刻,眸底深处是漫不经心中,带了一丝笑意。 他从前只知道徐望月聪慧,却不知道她如此有想法。 女子在这世间总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想要活出自己的想法,谈何容易? 可她不同,只要是她想做的,他定会竭尽全力去帮她。 徐望月脑子里嗡嗡的,她当时劝林翠儿,说出这番话时,是希望她不要总想着嫁给高门大户当妾室。 这世道女子再艰难,也并非无路可走。 当时她以为林翠儿根本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却不想她记住了,还在裴长意面前说出来…… 徐望月偷偷抬眸看向裴长意,不想四目相对,他深暗的眸子里晦暗不明。 不知他听自己这番大胆的言论,会是怎么想的。 或许因为在她心里,将裴长意视作半个先生,所以才会有些在意他的想法。 林翠儿见他们两个不说话,心里总觉得不舒服,直接拦在了他们中间,“哥哥你去忙公事吧,我和二姑娘在这里,不会影响你的。” 裴长意眸光微敛,“二姑娘一向在书房练字,从没有影响过我。” …… 林翠儿心里那醋劲又上来了,二姑娘二姑娘,二姑娘什么都好。 她想到裴长远对自己的再三叮嘱,千万要忍住这脾气。 她明媚地笑起来,拉着二姑娘在桌案边坐下,“好好好,我好生跟着二姑娘学习。” 徐望月有些无奈,她刚起身,头也是晕的,还没有洗漱打理自己。 睁开眼睛就开始练字,倒也不必如此勤快吧。 徐望月坐在桌案边,精神厌厌的,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 她觉得有些奇怪,从小到大她不太生病,便是发热,也不会烧那么久。 她抬眸,见裴长意在屏风后头坐下,拿起了一卷卷宗。 隐隐约约徐望月心中有一种直觉,他手中的那个卷宗正是书生案。 如果今日裴长意去典狱司就好了,卷宗就在桌案上,徐望月好不容易又有了进书房的机会,好想过去翻看。 她拿着笔,只敢在心中想着,身旁的林翠儿却做了她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林翠儿倒了一盏茶,直接端着走到了屏风后头。 “哥哥,先用杯茶吧。”林翠儿刻意学着徐望月的模样温柔小意,说话轻声细语。 裴长意并未接过这杯茶,微微蹙起眉头,淡淡扫了林翠儿一眼,“书房里,我不需要人伺候。” 林翠儿碰了钉子,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从前在林家村,也都是我伺候你的。” “是吗?过去一看见我练字,你便着急逃跑,生怕我让你学习。” 裴长意没留半分情面,手中仍拿着卷宗,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他抬眸看了扫过一眼林翠儿,薄唇微启,“你总说在侯府里无趣,明日我安排你去见见孙公子。” 他原本是想静观其变,看看林翠儿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可她此刻这番殷勤,怕是要惹麻烦。 这个妹妹,他还是要早些为她寻个夫家才是。 “孙公子?什么孙公子?”林翠儿脸色一变,心头的火气根本压不住,“我说过了,我不要找夫家,我绝不嫁给别人,我偏要留在这侯府里。” 裴长意将手中卷宗压到桌上,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响声,满目皆是厉色。 话到嘴边,他语气又软和下来,“那位孙公子,母亲很是满意。你且去见上一面,若是不喜欢,还有……” “还有吴公子,周公子,王公子,是不是?我告诉你了,我不见一个都不见。”林翠儿越想越气,重重砸下茶盏,转身便跑了出去。 裴长意在屏风后淡然坐着,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眸光中满是冷淡疏离,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林翠儿这般离去。 过了半响,他挑眉,看着徐望月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咳了一声,“练字不忙,你的病可好了?” 徐望月没想到林翠儿跑了,裴长意只字未提,却开口关心自己的病情。 她厌厌地点了下头,“多谢世子爷关心,好些了。” “好些了,便是没有全好。”裴长意起身,径直向她走了过来,眉目间一闪而过一丝关切,“那药要服上三天。” 不知为何,徐望月脑中又浮现出方才那个梦境,她脸颊通红,身子仿佛又烧了起来。 “我喝。”徐望月慌乱得抬眸,生怕今日不好好喝药,裴长意又要喂她。 见徐望月这般模样,裴长意微微蹙眉。 她在害怕。 裴长意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好像也没做什么,为什么眼前的小白兔竟怕成这样? 脸颊红扑扑的,该不会是又烧上来了吧? 四次。 她确实有些受不住? 裴长意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得太狠了…… 第一卷 第98章 好像撞破了什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气冲冲地跑出了书房,已经走出了好远,能瞧见栖梧院的院墙,这才意识到,她怎么又冲动了? 裴长远这个人虽然讨厌,可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确实比自己厉害多了,无耻下贱,毫无底线。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献媚殷勤,不管有多不高兴,都要先忍下来。 留在裴长意身边,才能找到机会给他下药。 想到下药,林翠儿的脸颊一红,这种事情她没做过。 听裴长远说起来好像很是简单,可真要做起来根本一点也不容易。 她方才端过去的那盏茶里什么都没有,可裴长意连接都没接。 林翠儿气急败坏,迎面一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子。 她抬头正想要骂人,却对上了笑脸盈盈的碧玉。 “碧玉姑娘?”林翠儿有些惊奇,她还没进院子,不知道碧玉出来是要做什么? 碧玉见了林翠儿,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翠儿姑娘,你快随我来,夫人在找你呢。” “嫂嫂找我?”林翠儿一头雾水,被碧玉拉着,一路走回了她和林秀娥的院子。 林翠儿向来性子直,山里长大又天真,丝毫都没有意识到,碧玉为何会在院子外头等她? 院子里,五福嬷嬷搬了张椅子,服侍着徐瑶夜坐下,她转头看了一眼林秀娥,客气道,“林大娘,可要我为你搬一张……” “不不不……”林秀娥慌乱地摆着手,“我站在这里就好了。” 她心中打鼓,无事不登三宝殿,徐瑶夜为何会过来? 林秀娥不傻,之前徐瑶夜对她们嫌弃,站在院子门口一步都不肯踏进来,她是看得出来的。 如今徐瑶夜不但走了进来,还摆出姿态在她院子里坐下,这事太奇怪了。 林秀娥不断地想着,可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还是林翠儿,这死丫头她可是犯了什么错? 林秀娥胡思乱想着,见碧玉陪着林翠儿,很是亲昵地从外头手挽着手走进来。 她眉头一蹙,心里更奇怪了。 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不知道林翠儿和碧玉有什么关系,怎么这般亲热? 林翠儿偷偷看了林秀娥一眼,心里也奇怪得很,平时碧玉连正眼都不瞧她们一眼,今天怎么亲热地好像好姐妹? 她们母女两个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迷茫。 “翠儿,你回来了?在世子爷那边练字,练得可好?”徐瑶夜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拉着林翠儿和林秀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家常。 今日日头毒辣,坐了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徐瑶夜已是有些坐不住了,脸色愈发难看。 在她忍不住开口之前,紫玉打着哈欠从她房中悠悠哉哉走了出来。 此刻莫说是下人,哪怕是徐瑶夜这样的夫人都早已起身,紫玉方才起床。 她一走出房门,抬眼见到徐瑶夜,吓了一跳,“世子妃夫人……” “紫玉见过世子妃夫人。”紫玉磕磕绊绊,着急行礼。 徐瑶夜板着一张脸,冷笑道,“日上三竿了,紫玉姑娘可是起来用午膳了?” 听到徐瑶夜管自己叫紫玉姑娘,紫玉身子一抖,抬眸看了五福嬷嬷一眼,满眼都写满着求救。 “夫人,我昨日有些不舒服,我……” 徐瑶夜猛得一掌拍在桌上,“昨日吗?我瞧你不舒服,日头已久了吧?这样金贵的奴婢我们侯府里养不起,拉出去发卖了吧。” 听到发卖二字,紫玉吓得面无血色,跪着爬到了徐瑶夜腿边,“夫人莫要听她们胡说,过去在家里,我便是跟着大姑娘身边的,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五福嬷嬷伸出手一巴掌抽了过去,“夫人面前,不容你胡说八道。” 五福嬷嬷这一巴掌,算是把紫玉打得清醒过来,不敢再胡乱说话,只跪在地上装作可怜的模样,抽抽哒哒地哭着。 林翠儿站在一旁,心里觉得痛快极了。 好,她就知道肯定是紫玉自己欺负她们母女两个,她的嫂嫂本就是个好人。 徐瑶夜义正言辞教训了紫玉一番,转头无奈地看了一眼林秀娥,“林大娘,你受了这般委屈,怎么也不和我说呢?” “若不是碧玉那丫头撞见了,我还让紫玉这臭丫头蒙骗着呢。” “放心吧。我把她送到庄子上发卖了,再给你们寻个可心的丫鬟来。若是再遭伺候不周,你尽管让翠儿来同我说。” 林秀娥低垂着眸子,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翠儿。”徐瑶夜站起身来,轻轻握住了林翠儿的手,温柔开口,“你管世子爷叫一声哥哥,叫我一声嫂嫂,我也把你当做是妹妹,定然是不会委屈你的。” “不管有任何事,你尽管对我说。” 一靠近林秀娥和林翠儿,徐瑶夜就闻到了那股令她作呕的咸鱼味。 山里来的穷鬼就是穷鬼,就算给她们过上再好的日子,住在侯府里,她们还是吃咸鱼的穷鬼。 徐瑶夜嫌弃极了,可想到母亲的话,她此刻必须要想办法讨好裴长意,讨好这对讨人厌的母女。 听到徐瑶夜这么说,林翠儿眸中一亮,委屈巴巴地说道,“嫂嫂,我真有一事有些为难,你能不能和哥哥说说,我真的不想嫁给那孙公子,我明天不想去见他。” 孙公子…… 徐瑶夜一头雾水,裴长意根本就没有跟她提过此事,但她转念一想,典狱司里好像真有一位年纪和林翠儿相仿的孙大人。 想来应该是他。 只一瞬间,徐瑶夜心生一计,她笑着握住了林翠儿的手。 “为何不愿意去见见呢?那位孙公子可是清贵人家,从前我求着让世子爷帮着我庶妹拉线,他都不放在心上。” “到底世子爷还是看中你这个妹妹的。” “我了解过那位孙公子的家境,若是他能瞧上我庶妹,那真是她的福分了。” “只是可惜了,想要让他们两个见面,也并非是容易的事。” 这有什么难的。 林翠儿在心中盘算着,对呀,如果孙公子见了别人,又喜欢上那位姑娘,那可就怨不了她了。 林翠儿正在心里盘算着,越想越高兴,见紫玉被下人拖了出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断地求饶。 她心头一软说起来,紫玉也没有怎么欺负她们母女,被发卖,是不是太…… 她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徐瑶夜目光一沉,紧紧按住了她的手,“对别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 “翠儿,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嫂嫂说得有道理,我明白了。”林翠儿一下子明白了许多,转身便往外跑。 徐瑶夜说得话不错,为了自己,就算是牺牲了二姑娘…… 不,不能算是牺牲,那位孙公子是清贵人家,又是要娶她为妻的。 二姑娘自己说了,她不要当妾,她要嫁给别人的为妻,那不是刚好吗? 林翠儿一路小跑,这一次,书房的护卫没有人敢拦她,任由她畅通无阻地走进去。 她推开门,便见裴长意微微俯身,靠得徐望月极近,手微微抬起,就在她的脸颊旁。 林翠儿大惊失色,嘴比脑子还快,“哥哥,二姑娘,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第一卷 第99章 替徐望月操办婚事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徐望月抬眸望去,见林翠儿又回来了。 她光明正大,神色间没有半分慌乱。 裴长意的手顿在徐望月的脸旁,微微侧头,嘴角轻扬克制又隐忍,危险的眸光光落在林翠儿脸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冲着林翠儿轻轻挥了挥,那是一本字帖。 见他们两个神色如常,见了自己,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并无半分暧昧。 林翠儿脸颊一红,是她想多了。她走过去,不敢再多言。 在徐望月身旁坐下,她偷偷地望着她,不怪自己想多,像徐望月这样长得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子,就算是哥哥喜欢她,她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你当我这书房,是什么地方?”裴长意的语气里,隐隐有一丝愠怒,望向林翠儿的眸光里透着寒意。 看在养父母的面子上,他对林翠儿再三隐忍,可那不代表,他没有底线。 林翠儿这样大咧咧地闯进书房,什么也没瞧见,也敢红口白牙得叫起来,若是她出去胡说些什么,毁了徐望月的名声。 裴长意眸光一沉,眉眼间满是厉色。 知道这次是真把哥哥惹急了,林翠儿身子一抖,她此刻是真的怕了。 方才她自己闹脾气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她又跑了回来,确实是她不对。 可如今裴长意发起脾气来,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裴长意发怒之前,徐望月微微侧头,“翠儿,你能不能帮我去找青芜姑娘问问,我的药可好了?” “好!”林翠儿紧紧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徐望月明媚一笑,“二姑娘在这等着我,我马上去。” 见林翠儿像只兔子一样拔腿就跑,裴长意蹙着眉头,淡淡看了一眼徐望月,“她这样不沉稳的性子,哪怕见了孙大人,人家也瞧不上她。” 裴长意知道徐望月是故意为林翠儿解围,看向她的目光里,还有一丝责备,却见徐望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世子爷明明很在意翠儿这个妹妹,却偏偏要摆出做哥哥的架子,对她冷言冷语,诸多挑剔。” “倒真的很像话本子里的兄长。”徐望月一边说话,一边抬眸看向裴长意。 从前她一直以为裴长意为人淡漠,对这世间一切都不甚在意。 在典狱司对待那些案宗,不过是他的责任心使然。 但每每见到他对林秀娥还有林翠儿的关心爱护,徐望月都有一些羡慕。 如果她也有这样一个哥哥,她在徐家的日子,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 “若不是我把翠儿调开,你也不忍心真的罚她。” 徐望月很自然地从桌上端起白瓷碗,舀了一勺,莲子百合燕窝粥。 清甜不腻,她原本没什么胃口,也多吃了两口。 徐望月本是随口一说,可那句话却重重地砸在裴长意心头。 原来她为林翠儿说话,是怕自己难下台吗? 确实,方才那个局面。 此处是他的书房,旁人想进都进不来。林翠儿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他若是不罚她,的确说不过去。 但若是真罚她,她性子又急,受不得半分委屈,又不知道将事情闹成什么样子,怕是要惹林秀娥伤心。 裴长意的确为难,被徐望月这一打岔,倒是迎刃而解。 他没想到,她竟如此了解自己。 她看似温温柔柔的,却总能春风化雨,聪慧过人。 见裴长意并未开口,眸底深处多了几分温柔,徐望月便知他没有责怪自己。 一时间,书房里安静的,只有勺子轻轻碰到碗,发出的清脆响声。 她用了大半碗燕窝粥,刚放下碗,就见林翠儿小心翼翼端着一个药碗走了进来。 “二姑娘,快先趁热喝了吧,青芜姑娘说这药刚熬好的。” 把药碗放在桌上,林翠儿忙松开手,双手捏着耳垂,“二姑娘小心着些,碗很烫。” 徐望月看着林翠儿手指都烫红了,有些过意不去,“这药这么烫,你且放一放啊。” 林翠儿挥着手,“没事的,你快些喝。青芜姑娘说,趁热没有这么苦。” 见徐望月始终看着自己的手指,林翠儿低头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吧,我皮糙肉厚的,烫不着。” 徐望月点头,正视着眼前的药碗,蹙起了眉头,还是没有勇气端起它。 她还在挣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八方格盘,上面摆了八样不同的蜜饯。 云南雕梅,香药脆梅,紫苏梅子姜,甘草桃条,红姜丝,盐果子,水晶凉果,檀香橄榄。 徐望月很是震惊,抬眸,见裴长意一脸平淡,“方才青芜送燕窝粥来时,一起送来的。” “青芜姑娘也太贴心了,竟然准备了这么多蜜饯给二姑娘配药!”林翠儿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她何时吃过这么多蜜饯? 这里头还有几样从外地送来的,最近在汴京城的贵女圈里,都是炙手可热的好东西。 青芜贴心吗?徐望月看着那道身影淡然地回到屏风后头,心中无法平静。 昨日的蜜枣,或许她还能以为是青芜顺手准备的。 那今日这八样截然不同的蜜饯,定是因为当日自己说不爱吃蜜枣,裴长意才特意准备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徐望月心绪不宁,捧起药碗喝在嘴里,似乎比昨日更苦了些。 她随手捡起盘中一颗蜜饯塞在嘴里,根本也没看清自己拿的是什么。 林翠儿见徐望月把药喝了,微微侧头看向了屏风后的裴长意,朗声说道,“哥哥,我知道错了,我想过了,明日跟着你去见孙大人。” 屏风后那道人影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顿了顿,又开口说道,“明日你全听青芜安排。” 裴长意原本是想说,让林翠儿明日收敛些性子,别在孙大人面前丢人。 想到徐望月方才所说的话,他换了一种方式,没有之前那般直白。 林翠儿根本没有在意裴长意说话是否难听,她此刻纠结着应当如何开口。 思索半天,她抬头说道,“不要青芜姑娘陪我去,我想要二姑娘陪我去,可好啊哥哥?” 我?徐望月还在努力咽下口中的苦味,却不想林翠儿竟会提起自己。 她脸上微微一红,摆了摆手,“翠儿,你和孙公子见面,我一起去,这不合适吧?” 林翠儿抓住了她的手,很真诚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帮我去参谋参谋,我从小到大也没有一个姐姐,只和二姑娘亲近。” “姐姐帮妹子去瞧瞧,有什么不合适的?” 听她这么说,徐望月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大娘,她对林秀娥总是莫名的有些亲近。连带着对林翠儿,也多了几分爱屋及乌。 如果只是参谋一下,倒也不是不可。 见徐望月眉眼间已是有些犹疑,屏风后响起一声卷宗落到桌上的响声。 裴长意的声音极冷,“他日你若是出嫁,也要二姑娘陪着你吗?” 林翠儿挑眉,“若是我和二姑娘嫁到一家,她便能陪着我一起了。” “哥哥不妨问问,那孙公子家里可还有兄长?” 裴长意的声音里压着怒气,“胡闹!” 第一卷 第100章 她要救她心中那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东暖阁里,紫玉跪着,浑身发抖,她没想到大姑娘竟会突然发难,吓得不轻。 她一直以为自己住在那院子里作威作福,时不时欺辱一下那母女俩,是顺了大姑娘的意思。 眼下这情景,她倒是有些琢磨不清了。 徐瑶夜神态淡然,闭目养神,手中端着一盏白茶,轻轻抿了一口。 她慵懒地睁开眼睛,挑眉看了一眼五福嬷嬷,后者立马上前将自家侄女扶了起来,“好了,刚才是大姑娘做戏给那母女俩看的。” “姑娘慈悲,帮你找了户好人家。但这两日做出将你赶出侯府的戏码,便安排你去瞧瞧。” 紫玉心口一松,差点喜极而泣,直直地给徐瑶夜跪了下去。 “姑娘,大姑娘,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紫玉这辈子幸亏是伺候的姑娘,真是我最大的福分……” 她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好话,徐瑶夜笑起来摆着手,“你呀,就是这张嘴甜。” 她轻轻抚了抚肚子,今日给紫玉一条好出路,一方面是给五福嬷嬷留了面子,另一方面也是给肚子里这个孩子积些德了。 等着紫玉千恩万谢完,五福嬷嬷立马拎着她做出凶狠的样子,带她出去。 碧玉上前,不轻不重地帮徐瑶夜揉着腿,“这几日姑娘得多喝些牛乳,不然总抽筋。” 徐瑶夜点了点头,“不错,身子越发重了,太累了。” 碧玉见今日徐瑶夜心情不错,试探着问道,“今日姑娘对林翠儿所说的话,可是意有所指?” 徐瑶夜坐直了身子,脸上满满都是笑意,“连你也听出来了,偏她那个蠢丫头是半句都听不明白的。” “不过无妨,她能听懂我要她做什么,就已经很好了。不出我所料,她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徐望月去见那位孙大人。” “以我对我这位庶妹的了解,搞定一个男人不在话下,到时候这位孙大人上门来求娶她,我这个长姐自然是同意的。” 徐瑶夜越想越得意,林翠儿这把剑用起来很是顺手,指哪打哪,剑身锋利,又没有长自己的脑子。 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妹妹了。 也多亏了母亲提醒,一定要她绑住裴长意的心,这才是她最重要的事。 越是静下心来,徐瑶夜就越琢磨出不对劲,裴长意对徐望月的态度已然和之前不同了。 祠堂里,他不惜以自身担保也要保住徐望月当真是为了自己吗? 母亲提点她,徐瑶夜将信将疑。 她自信裴长意是爱自己的,不过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将徐望月嫁出去,嫁得远远的,总让她安心些。 书房里,林翠儿根本不知自己做了徐瑶夜的利剑。 她正瞪着眼睛,瞧着裴长意很是不解。她把徐望月带去见孙大人,他在激动什么? 且不说她嘴上说的,只是让徐望月帮自己参谋参谋,这有何胡闹的? 哪怕就是她想促成徐望月和这位孙大人之间的好事,那也谈不上胡闹啊。 裴长意给自己介绍孙大人,便是成其好事。 自己给徐望月介绍孙大人,倒成了胡闹。 林翠儿挑眉,眼底满是不忿,转头看向了徐望月,“二姑娘,你可愿意陪我同去?” 裴长意冷冷抬眸,下颚微微扬起,目光冷如冰霜。 屏风后他端起了茶盏,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骨节分明,紧紧攥着那茶盏,几乎快要捏碎。 他看似漫不经心,不紧不慢地抬眸,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徐望月,只等她给出那句答案。 徐望月感受着屏风后刺来的目光,心中也觉得奇怪,不过是陪林翠儿去瞧瞧,裴长意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那位孙大人是他精挑细选,想安排给林翠儿的,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翠儿一手拉住了徐望月,“二姑娘既是点头了,想来没什么问题,明日我们便一同去。” “我想好了,哥哥就帮我们安排在明月楼。那里的椒盐猪手,香酥鸡最是好吃。” 椒盐猪手香酥鸡,徐望月眸光一亮。 她方才想说自己压根没有点头啊,可听到这菜名,她咽了咽口水,只是参谋参谋,也并非不可。 屏风后的人影一言未发,只听到细碎的瓷器破裂声,他手中的杯子捏碎了。 她竟答应了。 和一个外男见面用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裴长意胸口郁结,一口气堵着,上不上下不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早晚他也是要为徐望月这般安排的,可不是明日,也不是孙大人。 那孙玉城,他如何能配得上徐望月! 他…… 裴长意看着手心里的白瓷碎片,心口一震,想到方才林翠儿疑惑不解的目光,自己为何这般生气? 孙玉城是他精挑细选的清贵人家,家世可靠,人品上乘。 他既能选给林翠儿,若是孙玉城当真看上了徐望月,他们二人又有何不可…… 不可。 裴长意眉头紧锁,幽暗冷沉的眸底,燃烧着炙烈的火焰,胸口的怒气无法发挥出来。 看着屏风后隐隐约约出现的那张笑容,他眼眸骤然紧缩。 明日那场明月楼之宴,对他而言,就像是要将自己偷偷爱惜的珍宝展露于人前。 若是有人开口问他要,他却没有拒绝的资格。 想到这种感受,裴长意胸口充斥着无力感,他恨透了这种感觉。 这一次,气到拂袖而去的是裴长意。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路过徐望月和林翠儿时,见她们两个有说有笑。 林翠儿的手指在徐望月脸颊上摸索着,似乎是在讨论明日要画什么样的妆容。 好,很好。 平日里徐望月见他总清清淡淡,没有一丝妆容,明日里陪着去见旁人的未来夫婿,倒是要画个精致的妆容了?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裴长意是听过的。 走出书房时,裴长意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脸色阴沉着,周边的雾气都不自觉冷凝成霜。 见他离去,徐望月眸光不自觉地飘向屏风,后头那些卷宗还在,裴长意是空着手离开的。 她瞧不清那些卷宗上的字迹,可直觉告诉她,书生案的卷宗定然是在那桌案上。 “二姑娘,我瞧着近日汴京城里最流行的梅花妆最是适合你,你肤色白,很衬红色。” 林翠儿细细打量着徐望月,“正好,你这两日脸颊微微泛红,更是可人。” 徐望月根本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胡乱点头应着,她全身心都惦记着裴长意桌案上那几本卷宗。 好不容易裴长意走了,她一定要想办法去瞧上一瞧。 她听人说过,典狱司并非固若金汤。门口的守卫若是得了好处,是愿意传些话出来的。 明日去明月楼一趟,她要想想法子能不能偷偷去趟典狱司。 她存了些银子,也不知够不够撬开那些守卫的嘴。 她满脑子想着那人,全然没意识到林翠儿有些不对劲。 明明是她去见孙大人,却始终不断想着如何打扮徐望月。 林翠儿端着杯茶水,偷偷瞧着徐望月白皙的脸庞,二姑娘实在是太美了。 莫说是男人,连她这个女人直勾勾地瞧着,心头都是忍不住一震。 她稍稍动了动身子,腰上咯到了一个东西。她伸手一摸,正是那两包药。 她脸颊一红,如果今晚能找到机会给裴长意下了这药。 那明日,也就不用辛苦二姑娘去一趟了。 林翠儿越小脸颊边越红,“二姑娘,我得去趟如厕。” 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偷偷跑出书房,在裴长意的院子里逛了起来。 裴长意的院子清雅却不失富贵,林翠儿越逛越觉得心潮澎湃,俨然将自己视作是这院子的女主人,越想越得意。 徐望月根本不在意林翠儿出去做什么,她等她一走,立马阖上了书房的门。 一步一步走向屏风后头,她心跳又快又响。 整个书房里极其安静,徐望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桌案上,最上头便放着那卷书生案,徐望月眸光一亮,颤抖着伸出手去…… 第一卷 第101章 在徐望月心里,裴长意就是个庸官!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在院子里四处摸索着,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进书房的资格,对这院子仍是极为陌生。 她才逛了大约一半的院子,迎面便撞上了青芜。 “翠儿姑娘,可是迷路了?”青芜微笑着上前,语气里十分客气,心里却是暗暗留了个心眼。 林翠儿有些奇怪。 裴长意的院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闲晃的。 林翠儿心头一震,没想到会遇到青芜。 她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是啊青芜姑娘,还好遇到你了,二姑娘有些饿了,我想到厨房找些吃的。” 青芜眉眼带笑,“是奴婢没照顾好两位姑娘,翠儿姑娘,我先陪你回书房。” “等一会,就帮两位姑娘端些点心过来。” 听她这样说,林翠儿笑容尴尬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只能随着她的脚步往书房走去。 一路走,林翠儿也没消停,四处打量着,“青芜姑娘,你可知道我哥哥晚上睡哪吗?” 青芜脚步一顿,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转头细细打量着她。 林翠儿知道自己问得有些突兀,她淡淡一笑,挥了挥手,“不是,我是瞧着哥哥这院子真大呀,他要是不睡我嫂嫂那,这地方可是由着他选?” “自然不是。”青芜伸手往前头一指,“那是世子爷的房间。若是他没去世子妃屋里,便会睡那间屋子。” 她随手一指,迅速又收回了手。 林翠儿只看清了是右手边那个方向,却看不清是哪间房。 她不好再问了,只讪讪地笑了笑。 待林翠儿回到书房里,见徐望月坐在桌案边上,精神恍惚,脸色很差。 她走上前,语气关切,“二姑娘,你怎么了?可是饿了?” 徐望月勉强挤出的一丝笑容,摆了摆手,“我没事,已经不烧了。” 答非所问。 “你怎么了?二姑娘。”林翠儿有些紧张,双手握住徐望月肩头,“你可要休息一会儿?去榻上睡一会儿吧?” 徐望月点头,被林翠儿扶着在暖榻上躺下,转过身去,有一滴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没让眼泪落下来。 方才她翻开了那册卷宗,上头写得清清楚楚,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全,只等最终断案了。 之前裴长意明明也觉得这案子疑点众多,可如今他怎么不查下去了? 庸官,无能。 何来人证物证俱全? 他们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查! 徐望月将手心攥成了拳,眼眶里的泪水不断打着转。 她使劲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能哭,那人还没有秋后问斩,她绝不能哭。 若是裴长意不能替他翻案,她便往上告,总有人能将这案子查清了。 徐望月这一天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过的,她一抬头便能看到屏风后的卷宗。 她见不到那人,见到卷宗便好像能想象得到他此刻在牢中过的日子。 定然是绝望痛苦的。 他是无辜的,又没办法洗清自己的冤屈。 徐望月心口酸胀,几乎无法呼吸。 她第一次希望裴长意能回来,又害怕他回来。 她想见到他,旁敲侧击地问一问这案子的事。 又怕他若是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顾后果,将一切和盘托出,求他彻查这件案子…… 徐望月迷迷糊糊,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见到裴长意回来。 这一夜过去,她镇定了许多,若是想要将那人救出来,她必须要冷静。 第二日一大早,林翠儿便把徐望月拖了起来,见她精神很差,脸色煞白。 林翠儿心下不忍,有些为难,“二姑娘今日要不……” “无妨的,我陪你去。”徐望月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一定要把握好今日这个机会出府。 到了明月楼,再想法子溜出去,去典狱司。 “二姑娘,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林翠儿心头一喜,拿起眉笔便要帮徐望月描妆。 徐望月任由她为自己梳妆打扮,突然醒转过来,今日这位孙大人,他也是典狱司的人。 说不定他也会知道什么…… 徐望月一下子打起了精神,自己拿着腮红补了补妆。 她平日里不太打扮自己,又怕惹了长姐不喜,总是清汤寡水。 今日这一打扮,整个人明艳照人,丝毫不逊于徐瑶夜。 林翠儿年纪尚小,心性不定,平日里总会吃徐望月的醋,总觉得众人都偏心她喜欢她。 可今日,她却十分感慨,幸好徐望月生得如此貌美,今日那位孙大人见了自己和二姑娘,定然知道该怎么选。 梳妆打扮好,又用了些早膳,她们二人等在书房里,却迟迟未等到裴长意。 外头响起了马蹄声,徐望月和林翠儿双双往外头望过去,只见裴钰快步走来。 “二姑娘,翠儿姑娘,请随我来吧,马车在侯府外头等着两位姑娘呢。” “哥哥呢,他怎么没来?”林翠儿四下张望,确认了裴长意没来,神色间有些失落。 “他今日要我去见那位孙大人,怎么自己不来?” 裴钰陪着笑脸,“翠儿姑娘,世子爷在忙典狱司的案子,脱不开身呢。” “原来如此,他在忙典狱司的案子,那位孙大人却不忙,可见是个闲职。” 林翠儿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屑,挽住徐望月的手,“走吧,二姑娘。” 徐望月根本不在意裴长意来了没有,她倒是留心着裴钰口中所说典狱司的案子,不知是不是和书生案有关呢…… 马车在雪地上平稳地走着,徐望月轻轻撩开帘子,明月楼还未瞧见,先闻到了香味。 明月楼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食肆,一道椒盐猪手,听说不比宫中御厨做得差。 若是昨日之前,徐望月对明月楼这道椒盐猪手和香酥鸡极为期待。 可此刻她哪有心思顾得上这些,一旦典狱司将案子断了案。 杀人偿命,那人就只能等着秋后问斩了。 名单一下,就算她继续往上告,只怕也没有时间救那人性命了。 徐望月越想越觉得焦心,低垂着眉眼跟在裴钰身后,连那位孙大人的眉眼都没有瞧清楚。 侯府世子爷要将自己的养妹介绍与他,孙玉城早早便候在明月楼里,今日的每一道菜式都是他亲自选的。 除了明月楼最出名的那几道菜,还选上了一些清雅淡口的菜。 他瞧见裴钰上楼,身后跟着两位女子。 一个眉目似画,美得如明珠,一眼便让人挪不开双目。 身旁的那个便逊色许多,走在她身边,倒像是个丫鬟。 孙玉城一见走在前头的那个女子,心便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暗暗祈祷,这位若是翠儿姑娘便好了。 “孙大人,这位是我家夫人的庶妹,徐御史家的二姑娘。” 裴钰淡淡笑着,介绍完徐望月,又指了指她身旁的林翠儿,“这位是翠儿姑娘。” 孙玉城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转瞬间,他恢复热情的笑容,“两位姑娘这边请坐,可是饿了,我让小二传菜吧。” 裴钰看着徐望月和林翠儿落座,冲着孙玉城一抱拳,“孙大人,典狱司还有案子,我先回去了。” 孙玉城亦是起身,冲着裴钰抱拳回礼。 待裴钰走了,孙玉城独自一个人面对着两位姑娘,更是手足无措,局促不安。 他在桌案边落座,双手藏在桌下,不停地揉搓着衣角,擦着手心里的汗。 他从未和女子接触过,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才好。 林翠儿坐在一旁,一直悄悄地观察着他,就这样的男子,如何能和她哥哥相比? 裴长意竟以为自己会瞧上这样的人? 简直可笑。 在孙玉城开口之前,林翠儿站了起来,“对不住孙大人,我肚子有些不适。稍等我一下。” 她又转头看向徐望月,语气里带了一丝愧疚,“二姑娘,你和孙大人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林翠儿快步走了出去,直接便走出了明月楼。 她今日原本就是要把徐望月带到孙玉城面前,如今功成了,自然要身退。 徐望月和孙玉城都没意识到,林翠儿根本是跑了。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愈发有些尴尬。 徐望月见孙玉城局促地坐立不安,放下了手中茶盏,淡淡一笑,“孙大人平日在典狱司,都做些什么呢?” 看徐望月的第一眼,孙玉城的心便不由自主地猛跳起来。 如今她对着自己开口,他紧张地喉咙发紧,口舌发干,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可是,在关心自己? 见徐望月一双水灵灵的杏眸带着笑意望向自己,孙玉城开口说道,“我在典狱司里也负责一些案子,不过比不得裴大人……” “孙大人,谨言慎行。” 门外隐约可见一道修长的人影,薄唇微启,冷冷开口。 第一卷 第102章 和他不是孤男寡女,和我便是?!!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跑出了明月楼,深深舒了一口气,那位孙大人,她实在是瞧不上。 人虽然是跑了,可她不能自己一个人回侯府,两个人出来总得两个人回去。 她在街上闲逛着,一驾马车从她身边驶过,一时恍惚,刚才赶着马车的好像是裴钰。 等她再转过头去马车疾行而过,她已是瞧不见了。 她探着头望了两眼,迅速被身旁的玉簪吸引了目光。 只可惜囊中羞涩,不然她想把这一桌子的簪子全买下。 她突然想起了许氏送她的那只冰花芙蓉簪。那簪子她既不舍得还给嫂嫂,也不敢随便带。 如今她人在侯府外头,自然无所顾忌,从怀里掏出冰花芙蓉簪,得意洋洋地插上了发髻。 这样好的东西,只要她嫁给裴长意做了妾室,可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 她并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裴长意就在方才的马车上。 疾行而去的方向,正是明月楼。 今日典狱司却有急案,裴长意一大早便到了,一口气处理了三个案子。 就连平日里总是迷迷糊糊的赵大人都觉得,今日的裴大人好像比之往日,愈发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了。 站在明月楼雅间门外,裴长意听到里头女子温柔婉约的声音响起,他眸光一暗,薄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冷冷开口,一双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锐利的目光横扫一切。 听出门外之人是裴长意,孙玉城更为紧张。 他在典狱司里便很怕裴长意,准确地说,整个典狱司里没人不怕裴长意。 他慌忙起身,打开门,恭敬行礼,“属下见过裴大人。” 裴长意并未看他,一双冰冷的眸子越过他,淡淡落在桌案边坐着的女子皎洁如雪的脸庞上。 徐望月被冷冽的目光扫到,淡淡地站起身来,语气平静,“见过世子爷。” 她瞧着那位孙大人怕极了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典狱司的人这样怕裴长意,看来他当真是公正严明,御下严苛。 “翠儿呢?”裴长意径直走向徐望月,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雅间,窗明几亮,淡雅清香,桌上放了一壶香气扑鼻的顶级普洱。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裴长意眸色一沉,在徐望月身旁坐下,周深温度极冷。 见裴长意坐下,孙玉城弯着腰帮他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到面前,“裴大人请用茶。方才令妹说肚子不适,说起来,她好像一直没回来……” 孙玉城有些紧张地看向徐望月,“二姑娘,林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要不要去瞧瞧她?” “我们?”裴长意冷冷地放下杯盏,狭长的凤尾微微上扬,睨了孙玉城一眼,“今日我把妹妹交给你,如今人没了,孙大人不该自己去找吗?” 他这一句孙大人,孙玉城浑身冒着冷汗,将衣裳都快浸透了。 “属下失职,是我……”他唯唯诺诺地开口,话还没说完,被裴长意一瞪,不知后头的话该如何说下去。 “失职倒是不至于,只是望孙大人谨言慎行,典狱司里处处都是机密,切莫一时上头,什么话都敢说。” 听裴长意这样说,孙玉城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确实是被美人迷了眼,差一点将自己负责的案子都说了出来…… 他浑身一凛,瞬间清醒过来。 幸好今日有裴长意,不然自己可是要闯下大祸了。 孙玉城再行礼,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恭敬,“多谢裴大人提点,属下这就出去把林姑娘找回来。” 他麻溜地出去,心中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可却也来不及多想了。 “翠儿说肚子不适,想来孙大人不方便去寻她,还是让我去瞧瞧吧。” 徐望月轻轻放下手中杯盏,低垂着眼眸,便要起身离去。 “这么着急离开,怕我吗?”裴长意矜冷地转头看了一眼徐望月,眸底闪过一抹幽光,晦暗不明。 徐望月方才准备起身,此刻也只能继续坐着,她摇了摇头,“不是怕世子爷,只是我们二人孤男寡女,不妥。”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伸出一抹冷意,他嘴角微微勾起,“方才不是孤男寡女,此刻便是了?” 徐望月张了张嘴,原是想要解释,却又想到裴长意来时,的确雅间里只有自己和孙大人,倒也无可辩驳。 “并非世子爷所想那般,我们二人是在等翠儿回来。” 既然是不准备走了,徐望月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这明月楼不愧是汴京城里最出名的食肆,菜她还未吃上,茶水已是喝了小半壶了。 她想了想,提着茶壶为裴长意倒上了一杯。 “世子爷,刚才是我的问题太多了,孙大人他只是礼貌回应。” 她提着茶壶倒茶之时,衣袖从裴长意面前拂过,一股淡雅的香气扑鼻。 红袖添香,大抵便是如此吧。 只是她放低了姿态,却是为那孙玉城解释。 裴长意自然知道孙玉城不可能是徐望月心中的那个人,可他依然觉得有一股无名火从胸口噌噌直窜。 徐望月的性子待谁都好,连这样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她都要出言为他解释,可偏偏对自己,冷淡至极。 “你有何想问的,为何不问我?”裴长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徐望月握着茶壶的手蓦然一紧,他为何要这么说?难道是觉察到自己是想要探听典狱司之事吗? 那他会不会还发现了别的…… 徐望月心头一紧,天人交战,不断地思索着,这是不是她最好的机会? 此刻雅间之中,只有他们二人,她该不该直接开口问书生案之事? 对上裴长意冰寒入骨的眸子,徐望月手指握得更紧,不,不可轻举妄动。 她甚至有些后悔,早知便不该心软,开口为那孙大人解释什么。 她还未开口,裴长意清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典狱司我都带你去过了,若是你有什么想知道,好奇的,大可以问我。” “不过是第一次见你,你以为,他会对你说什么?” 徐望月听他这般说,心头的石头稍稍落了落,可转瞬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听裴长意的意思,他愿意对自己多说一些? 方才裴长意教训孙玉城,说得那般义正言辞,典狱司里尽是机密。 可一转头,他竟对自己说,她大可以问他,此话莫不是骗她的? 对着徐望月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眸子,裴长意心口一软,“典狱司之事自然是不可轻易对旁人说的,可你不同。” 第一卷 第103章 黑心资本家-裴长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孙玉城走出了雅间,四处找小二询问着有没有人见过林翠儿。 他把明月楼上下翻了一遍都没找到林翠儿,他这才明白过来,只怕是林姑娘没有瞧上他,偷偷走了。 孙玉城苦涩一笑。 连林姑娘都没有瞧上他,徐姑娘那样的天上仙女,只怕更是瞧不上他了。 他一想到徐望月,精致的柳叶眉,一双会说话的杏眸,挺拔小巧的鼻尖,比白瓷碗还要白皙上几分的脸庞,心砰砰砰地乱跳。 他猛地压住心口,生怕那颗不安分的心要从喉咙口跃出来。 这么好的仙女,若是他此生能娶得她为妻,这辈子便也是值得了。 他走出明月楼,见到裴钰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裴钰兄。”孙玉城热情地挥着手,“你来了?裴大人此刻和徐姑娘正在雅间里呢,你我一同上去吧。” “只有我们家二姑娘在楼上吗?翠儿姑娘呢,她在哪?” 裴钰很是惊讶,上下打量了一眼孙玉城,“玉城兄,你为何在此?今日不是安排你和翠儿姑娘认识吗?怎么你们两个都不在那房里?” “你们两个不在,我们家世子爷和二姑娘在上头干什么?” 今天一大早裴长意就把他薅起来,先是把徐望月和林翠儿送来明月楼,又火急火燎地赶到典狱司处理案子。 平日里世子爷就算再忙,也没有这般雷厉风行的,处理完案子立刻就赶往了明月楼。 裴钰肚子里本就空空的,此刻更是多了一堆的问号。 孙玉城有些不好意思,苦笑起来,“翠儿姑娘应该是没看上我,偷偷跑了,我是出来寻她的。” “翠儿姑娘跑了?”裴钰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安慰似地拍了拍孙玉城的肩膀,“无妨无妨,我偷偷给你透个底,翠儿姑娘脾气可不太好。” 其实孙玉城压根就没有留意林翠儿是什么性子,什么长相。从她们走来之时,他眼里就只有徐望月一个人,根本瞧不到旁的女子。 见孙玉城抬步便要往楼上走,裴钰一把拉住了他,“世子爷和二姑娘在雅间里,你可别不识趣进去了。” “是了,我是出来寻翠儿姑娘的,没找到,确实不能回去。”孙玉城根本没听出裴钰的言外之意,叹了口气,“可我一点也不了解翠儿姑娘。” “她从明月楼出去,能去哪呀?” 裴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瞧瞧外头,姑娘家能去哪呀?定是逛集市去了。” “是了,还是裴钰兄你聪明!”孙玉城一个抱拳,小跑着离开明月楼,往集市里跑了过去。 裴钰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摇了摇头。 幸好翠儿姑娘没看上他,不然以孙玉城这老实本分的性子,怕是要被拿捏地死死的,欺负一辈子。 集市上人很多,孙玉城逛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他根本不记得林翠儿的长相。 他仔细回忆着林翠儿所穿的衣裳,这才在一家胭脂铺前找到了她。 那家胭脂铺生意红火,围了一圈的女子. 被孙玉城轻轻拍到肩头的林翠儿转过头,很是诧异,“孙大人,背影你也能认得出是我?” 孙玉城淡淡一笑,“翠儿姑娘你随我回去吧,裴大人来寻你了。” 哥哥来了? 林翠儿心口一颤,她偷偷溜出来,如果被哥哥知道了,跑不了又得被责罚。 “那快走吧。”林翠儿放下手中胭脂,和孙玉城一同往明月楼走去。 她见孙玉城始终腼腆跟在一旁,心中烦躁,忍不住开口说道,“孙大人,我和哥哥并非是亲生兄妹,你可知道?” 孙玉城很认真点头,“裴大人与我说的很清楚,我是知道的。” “你该知道我哥哥才是人中龙凤,无人能及的。” 孙玉城更用力地点头,“裴大人仙人之姿,光风霁月,典狱司上下无人能及他风姿绰约。” “你知道就好了。”林翠儿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他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这个孙玉城,怎么有点油盐不进呢? 他们二人走到雅间门口,孙玉城正要敲门,林翠儿却已经着急推开门跑了进去,“哥哥,二姑娘,菜都上齐了吗?” 她人未到,声先到。 林翠儿笑着,看向桌边坐着的裴长意和徐望月。 裴长意神色清冷,正抬眸看向她,徐望月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翠儿并不知道她突然闯入,让徐望月深深地松了口气。 裴长意对她说,可你不同,彻底把徐望月说懵了。 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 她想问又不敢问,幸好林翠儿和孙玉城闯了进来,此刻她也不方便再问了。 徐望月抬起头,笑着招呼林翠儿坐在她身边,“翠儿你过来,你可好些了?” 林翠儿点头,大大方方地在徐望月和裴长意中间坐下,完全没有注意到裴长意眸色一沉,比方才还要更冷上了几分。 “怎么菜还没上来?我都出去这么久了。”林翠儿嘟着嘴摸了摸肚子,“我都有些饿了。” “是我不好,怠慢了二位姑娘,我这就去催一催。” 孙玉城刚要坐下,屁股还没沾着椅子,听林翠儿这般说,立刻跳了起来。 徐望月淡淡一笑,“不急的。” 她这一笑,孙玉城如沐春风,傻呵呵地看着她笑,连说话都忘了。 裴长意抬眸睨了孙玉城一眼,他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属下得力呢? 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一个扶不起的草包! 见了女色就走不动道,说不出话,这样的人,他是如何能入眼的? 孙玉城刚想坐下,被裴长意冷冷的目光灼烧着,他心口一颤,立马出去叫了小二上菜。 林翠儿注意到裴长意的目光,心里甜滋滋的,一定是因为饿到她了,哥哥这才有些脾气。 她甜蜜蜜地低下了头,却没有注意到裴长意看向她的目光亦是极冷的。 林翠儿的那些小伎俩,徐望月发现不了,裴长意却心知肚明。 很快,菜一道一道上来,摆满了整个桌子。 林翠儿刚抬起筷子,就被一双筷子压住,裴长意唇角微微上扬,“你肚子不适,还是不要吃这些油腻的东西,椒盐猪手香酥鸡都不适合你,用些素食吧。” 林翠儿嘴角的笑意僵住,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裴长意竟当了真。 她眼睁睁看着裴长意给徐望月夹了两只椒盐猪手,努力咽着口水,满肚子委屈却说不出话来。 徐望月没想到裴长意竟会给自己夹菜,她微微一怔,下意识想要拒绝。 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筷子,夹着一只皮香酥脆胖乎乎的小猪手。 她虽然烦他,却不能烦椒盐猪手。 “多谢世子爷。”徐望月温柔开口,小口小口地吃起了椒盐猪手。 出门在外,她总要顾及一些形象。若是能买上一份椒盐猪手回去,直接上手捧着啃,该多快乐呀。 隔着林翠儿,裴长意的目光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她每落一筷子,他都会记住她吃的是什么。 另一边,孙玉城的目光也紧紧跟随着徐望月。 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徐望月喜欢吃的是肉菜,那些清淡的他就一概不点了。 “二姑娘很喜欢用猪手吗?明月楼的樱桃肉,脆皮五花肉,南乳酥肉也很好吃,不如过几日我再请姑娘来试试?” 孙玉城的话刚出口,就感觉一道冷冽的目光快将他刺死了。 裴长意冷冷地转头看向他,“侯府家教森严,二姑娘平日不可随意出门。” “你今日休沐,过几日还休沐?可是典狱司的案子太少了些?” 第一卷 第104章 唯有你不同,远胜世间万物。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孙玉城吓得差点当场就给裴长意跪下了,他支支吾吾,胆战心惊地开口,“不是的,是我没有思虑周到,冒犯了二姑娘。” 徐望月本是想要开口的,可见裴长意周身充斥着寒意,她低头又多吃了几块香酥鸡。 其实她是愿意的,这位孙大人看起来很好说话,从他口中,说不定能多探听一些书生案的细节。 只是今天裴长意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整个人像极了一只刺猬,全身都是刺。 她也不知哪一句话说错了,便要被他刺伤。 自这几句话之后,再无人开口,整顿饭吃得极其安静。 林翠儿嚼了不少菜叶子,担心自己回去之后都要变成兔子了。 她一边嚼着菜叶子,一边还要看徐望月香喷喷地啃着猪手。 她心里头悔恨不已,早知道就算是偷跑,也该换个理由。 这顿饭用的意兴阑珊。 吃过饭,原本孙玉城是想要请他们一同去逛逛集市,可对上裴长意幽暗冰冷的眸子,他的话到了嘴边,完全变了样,“裴大人,属下这就回典狱司去处理案子……” “且慢。”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明月楼门口,神色泠泠,矜贵的模样引来不少路过少女驻足看他。 “今日是我不该来此,耽误了你们两个见面,我让裴钰多备了一辆马车,你帮我送翠儿回侯府,你们二人在马车上也好多聊聊。” 听裴长意这样说,孙玉城和林翠儿面色一僵。 多聊聊,有什么可聊的? 可裴长意开了口,他们两个都不敢反抗,尴尬地笑着,上了同一辆马车。 他们二人并肩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马车里极为安静,只听见马蹄声踏踢踏踢地响着。 过了片刻,孙玉城忍不住开了口,“翠儿姑娘,你和二姑娘看起来很熟识?” 听到他这么说,林翠儿心中一动,眉眼亮了起来,“孙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不是对二姑娘她?” 林翠儿并未把话说破,孙玉城脸一红,很干脆地点了点头,“翠儿姑娘真是聪慧,不知二姑娘可有许了人家?” 林翠儿心头一喜,但又隐隐的有一些失落。 方才在集市上,孙玉城看背影也能将自己认出来,她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些兴趣。 刚才那顿饭上她已经看出来,孙玉城很关注徐望月,此刻知道他确实看上的是她,虽然这本就是自己的计划,可林翠儿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她忍下这一丝失落感,笑着开口说道,“孙大人,你我虽然没有缘分,可我倒是觉得,你和二姑娘很有缘分。” “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她现在没有许人家,我嫂嫂也一直很担忧二姑娘的婚事呢。” “真的吗?”孙玉城兴奋极了,“只是不知道徐家要求是不是很高?” 他心中有一些忐忑,毕竟徐家的大姑娘嫁了裴长意侯府世子爷。 自己是何身份,怎么敢去求娶他们家的二姑娘呢? 见孙玉城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林翠儿有些着急,“当然不会了,孙大人你的条件很好,连我哥哥都很看重你的。” “而且你知道的,二姑娘她只是庶女,若是孙大人愿意求娶她,我嫂嫂定会很高兴的。” 林翠儿并不知道,她此刻只是信口胡诌,却是完全猜准了徐瑶夜的心思。 明月楼外,见他们的马车远远驶去,裴长意微微侧头,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淡淡地看向徐望月,“二姑娘,上马车吧。” 徐望月微微颔首,心里流转过千万个念头。 明月楼离典狱司很近,只隔了一条街,此刻那人离她这般近,可又那样地远…… 早知裴长意会来,她方才应该借口陪翠儿,一起出去。 虽说时间紧凑,可说不定她遇上个好说话的守卫,塞上银子,已经探得了消息。 到了此刻,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徐望月端坐在马车上,见裴长意跟着上了车,她后背打得直直的,浑身不适。 见她低垂了眸子不看自己,裴长意眸光一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马车动了起来,让徐望月没想到的,是裴长意没有直接带她回侯府,反倒是往典狱司那个方向走着。 徐望月心头一动,极力控制着面上神情,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世子爷,今日典狱司还有我能帮上忙的案子?”徐望月面色沉着,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 徐望月的话刚说完,就有一丝后悔。 或许只是裴钰走了另一条路,自己这般开口,实在有些心急了。 幸好裴长意并未起疑,他神色淡然地注视着前方,余光落在徐望月身上,沉寂的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上次的案子,徐望月的确帮上了忙。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女子。 她就像是一条涓涓细流,平日里不争不抢,低调地不让人发现。 可实际上,那细流源源不断,聪慧坚韧。 “你若不想回府,我可带你去典狱司逛逛。” 裴长意根本未曾意识到,他每每面对徐望月时,往日冷淡疏离的声音里,竟也染上了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马车刚好在典狱司门外停下,一帘之隔,裴钰将裴长意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若不是坐稳了,只怕要跌落下马车。 这是他们家世子爷嘴里能说出的话? 裴长意对典狱司御下极严,莫说是闲逛,他们每个人进出都要搜身。 典狱司里别说是进个人,哪怕是进了一只老鼠进个虫,都恨不得抓起来,好生查查上下三代。 可今日,裴长意竟想要带徐望月进典狱司里逛逛? 裴钰的嘴张得极大,可以直接塞下一整只蛋。 此刻徐望月手心不断冒汗,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润湿了。 裴长意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典狱司是什么地方?是她想逛就能去逛的地方吗? 裴长意这样问,定是试探她。 徐望月心口一阵,脑子里一阵眩晕,几乎快要晕倒。 她细细地想着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为什么会招来裴长意的怀疑和试探? 感受到裴长意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徐望月挤出一番笑容,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努力扯开话题,“世子爷方才,为何说我不同?” 被那样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着,裴长意静寂如沉水般的双眸起了一丝波澜。 他垂眸望向她,紧闭的薄唇逸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第一卷 第105章 我这就去上门提亲!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马蹄在雪地上踢踏踢踏地走着,不知是不是绊到了石头,马车猛地晃动了一下。 林翠儿一个没坐稳,直直往马车外冲了过去,她紧紧拉住马车帘子,这才没有摔出去。 她回过头,怒气冲冲地看向孙玉城,“孙大人你可是个男人?看我掉下去也不拉我?” 孙玉城摆着手,脸胀得通红,尴尬说道,“对不住啊,翠儿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拉你的。” “男女授受不亲,我一时……我一时我……” 他本就嘴笨,面对着气势汹汹的林翠儿,连话都说不出口。 仿佛有什么东西噎在喉咙口,噎得他没办法喘气。 林翠儿见到这个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孙大人你实在太老实了。” 她缓缓坐回孙玉城身旁,倒觉得他没伸手拉自己,算是有几分实诚。 林翠儿生得普通,勉强算得上是清秀。她若是端着温柔婉约的架子,反倒不伦不类。 她豪爽地大笑,倒有几分明媚。 一时间,孙玉城看得有些怔住了。 他从来接触的女子都是养在深闺之中,笑不露齿,言语轻柔。 何曾见识过这般开朗阳光的女子,心里对林翠儿平添了几分好感。 “翠儿姑娘是女中豪杰,玉城佩服。”孙玉城抱拳,学着林翠儿的模样。 心里头闪过一丝异样,他们二人相处,自己倒是扭扭捏捏,像个姑娘。 林翠儿笑着拍了拍孙玉城的肩膀,笑得愈发灿烂。 虽然觉得他那话说得奇怪,佩服她什么呀?差点摔出马车,又没摔出去? 可到底孙玉城说的是句好话,女中豪杰这四个字,她林翠儿喜欢。 把车停在侯府门口,孙玉城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想要扶林翠儿。 “不必。”林翠儿提起裙摆,直接便跳下了马车。 落地时,雪星子溅到了孙玉城的衣摆上。 林翠儿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孙玉城忙摆了摆手,“翠儿姑娘,不必介意的。” 见孙玉城准备要走,林翠儿在他身后笑道,“孙大人既然都来了,不如进去拜访一下我嫂嫂吧。” 她冲着孙玉城挤眉弄眼,“缘分到了,就不要扭扭捏捏。你是个男人,有什么便说什么嘛。” 原本带着徐望月一同去明月楼,林翠儿只是想要摆脱孙玉城。 可这一路马车回来,他们二人相谈甚欢,她倒是越来越喜欢孙玉城的性格了。 这样一个老实可靠的男人,二姑娘嫁给他,不失为一段良缘。 孙玉城犹豫,“这……我今日才见了二姑娘一面,就上门提亲,会不会……” 会不会显得他太过轻浮? 孙玉城咬了咬牙,“多谢翠儿姑娘,今日我便不进去了,过几日我会正式上门,以表对二姑娘的诚意。” 他说完这些,逃命似的匆匆离去,心还在怦怦地猛跳。 若是裴夫人能应允这门亲事,他定要为裴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着他的背影在雪地里磕磕绊绊,林翠儿扑哧一笑,孙大人虽然性格木讷,倒也有趣呢。 徐望月丝毫不知,孙玉城竟已有了上门提亲的心思。 她此刻正烦心着,如何能让裴长意不再对她起疑心。 她那双如水般的杏眸一眨一眨的,语气轻柔,果不其然,裴长意忘却了方才的那个话题。 “你自然与旁人不同。当日我请你来典狱司帮忙,你做得很好。” 裴长意平日冷淡疏离的眉眼,望着徐望月时,仿佛染上了一些颜色,“严格来说,你也算是典狱司半个编外吧。” 原来他所说的不同是这个意思,徐望月深深舒了一口气。 她又转念,或许裴长意方才问她想不想去典狱司里逛逛,亦是真心的? 她温顺地笑着,试探着开口,“那日我看典狱司后院的梅花开得极美,不知此刻如何了?” “你喜欢那株梅花,我再带你去瞧瞧。” 隔着帘子,裴钰坐不住了。 他掀开帘子,吞吞吐吐地说道,“世子爷,我们该回府了。” 他心里已是极度崩溃,那日徐望月进典狱司,可是夜里。 此刻青天白日的,世子爷公然带着一个女子进典狱司里逛逛,是真不怕遭人诟病? 更何况,如今典狱司里有几起重案欲断不断。 裴长意方才骂孙玉城的时候,知道让他谨言慎行,怎么到了自己,就全然不管不顾了? 裴钰微微侧头,见徐望月那双无辜的眸子里透露出的失望,他心口忍不住一颤。 罪过啊。 那一瞬间,他想起自己吃过的那些二姑娘亲手做的点心,实在是对不住她。 苍天可见,他不是故意要和二姑娘作对的,他一切都是为了世子爷。 他突然也有些明白了,难怪世子爷会有这样的念头,对着二姑娘的眼神,自然是无法抗拒的。 他们三人僵持了一会儿,见裴长意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徐望月淡然开口,“府里也有梅花,回去看吧。” 徐望月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此刻便是进了典狱司,裴长意始终在她身旁,她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意义。 若是给门口的守卫留下了印象,怕是下一次带着银子来,更不好收买人。 待马车晃晃悠悠回到侯府,徐望月的罚跪之期还未到,便跟着裴长意去了书房。 见徐望月在桌案边坐稳,裴长意对裴钰使了个眼色,二人往西厢房走去。 裴长意侧头,扫过裴钰一眼。 他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让裴钰心中一颤。 完了! 进了西厢房,裴钰把门阖上,不等裴长意开口,主动说道,“世子爷,我方才错了。” “我知道有世子爷您看顾,别说是带二姑娘进典狱司里看看,就算是要住下,也不是问题。” “可如今那个大案等着要断,典狱司里的几位大人天天急得火烧屁股。” “若是看您带着个姑娘家来赏梅花,怕是嘴上不敢说,心里也会对您颇有微词的。” 裴长意正执着玉竹笔,听他这般说话,抬头挑眉望了他一眼,“谁要在典狱司里住下?” 晦气。 “你方才做得不错,我没有怪你。” 裴钰刚松了半口气,就见裴长意那双鹰眸微微眯起,莫名有一股寒意在他眼底升腾。 “只是你今日犯下了两罪。” “我让你送翠儿和二姑娘去明月楼,你怎么能让她们单独见孙玉城?这是其一。” “翠儿寻了借口逃出去,你亦是不知,让二姑娘和孙玉城孤男寡女留在雅间里。” “幸好是我去了,不然岂不是坏了二姑娘的名誉?这是其二。” “两罪并罚,自己去领板子。” 领板子!? 裴钰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情在世子爷心里,典狱司的大人们对他有微词,还抵不过二姑娘的名誉? 他整个人懵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长意放下了笔,不知从哪里拎起了一个食盒,走出了厢房。 书房里,徐望月正专心看字帖,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有留意。 一个食盒轻轻地放到她的桌案上,徐望月有些吃惊。 好香啊。 她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往上看,对上一双深黯的眸子。 裴长意眸色深沉,晦暗不明,让人读不懂他的心思。 徐望月迷惑,哪怕是送饭也该是青芜送来,“世子爷,这是……” 裴长意淡然开口,“明月楼的东西确实不错,原是买了一份想给母亲送去的。” “刚才一看好像是冷了,若是二姑娘不介意,留下用吧。” 冷了? 可这食盒,分明还冒着热气…… 第一卷 第106章 你要约会?我陪你去,来自裴长意的醋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可她实在无法抵抗这香味,微微颔首,欣然接受。 裴长意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见裴钰站在书房外头,神色紧张。 他眉头微微蹙起,“我先去忙了,你慢慢吃。” 他一走,徐望月心口一松,整个人自在多了。 这个书房对她而言,已然是极为舒适的地方,比起她自己那个小院子,还要更自在几分。 裴长意和裴钰走得这般匆忙,徐望月的心又悬了起来。 方才裴钰欲言又止,裴长意分明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想来是典狱司里又出了事。 手里的猪蹄也没有那么香了,徐望月麻木地啃着,心中仍是不安。 她抬眸,书生案的卷宗仍然在桌案上,她已是反复看了两遍。 那卷卷宗在脑海中汇聚成了四个字,铁证如山。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便是裴长意在卷宗上的批示。 他留下了一个问号。 虽然只有一个问号,可徐望月却看到了无限的希望。 他是裴长意,主管典狱司的当今状元郎。 只要他心中还有疑问,只要他还愿意查下去,那人便还有希望。 食盒就在她手边,香气扑鼻。 不只是她喜欢的那盘椒盐猪手,还有樱桃肉,脆皮五花肉,南乳酥肉,全都准备了。 还有两碟子点心,芙蓉米糕,酒酿小汤圆。 徐望月吃饱喝足,看着天色渐渐沉下来。 今日书房里好生安静,裴长意不在,林翠儿也没来。 为了让自己心绪宁静,她连着写了两本字帖。 关心则乱,那人如今在典狱司里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徐望月手中的笔一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冷静下来。 唯有她了,只有她心静,才能想出办法救他出来。 放下笔,她刚刚捻起一块芙蓉米糕,就听书房外头有清脆的敲门声。 徐望月放下米糕,回过头,竟然是碧玉。 碧玉行礼,脸上堆砌着笑意,“二姑娘,夫人请您回去用膳。” 长姐找她? 徐望月心头一动,今日裴长意没有回书房来,原来是去了长姐那里吗? 她有一些为难,“我被罚在此处,可以离开吗?” 碧玉点了点头,“二姑娘放心,大姑娘和世子爷说过了,您尽可放心跟奴婢走吧。” 徐望月起身,点了点头,便跟在了碧玉身后。 她此刻心绪不宁,自然不想和裴长意有任何关系。 可即是她答应了长姐的,不管她什么状态,总是要做到的。 到了栖梧院,只有长姐一人在等她。 徐瑶夜冲她淡淡一笑,还未开口,身后窜出来一个人影。 “二姑娘你来了。” 徐望月诧异,竟然是林翠儿。 林翠儿拉着她在桌案边坐下,她们三人围桌坐下,这场景,说不出的怪异。 桌上的菜摆放整齐,徐瑶夜和林翠儿都动了筷子,徐望月突然觉得,或许今日和裴长意没什么关系。 她一个人几乎吃完了那食盒里的菜,此刻看着满桌子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有一些恶心。 徐瑶夜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挑眉看了一眼徐望月,“没有胃口吗?” 徐望月点了点头,“可能是在明月楼吃多了。” 今日去明月楼的事是瞒不住长姐的,徐望月也没打算瞒。 果然,徐瑶夜神情自若,很明显是早就知道的。 她微微一笑,“我就知道孙大人点的菜,定然是合你心意的。” “长姐有话要问你,你觉得那位孙大人,如何?” 徐望月下意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正大口吃肉的林翠儿,难道今日是来帮她参谋的? 她微微颔首,“孙大人性子实诚,在典狱司前途无量,很是不错。” 林翠儿嘴里塞满了肉,抬起头来,笑得花枝乱颤,“嫂嫂我就和你说了,孙大人很不错。” “二姑娘也看得上他,他们两个便是情投意合了。” 听到林翠儿这么说,徐望月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意思? 这孙大人不是介绍给林翠儿的吗?怎么竟变成了他们二人情投意合? 她摆着手,“翠儿你在说什么,孙大人不是世子爷给你介绍的吗?” 林翠儿放下了筷子,“原本是这样没错,可那位孙大人没有看上我,反倒是对二姑娘一见倾心。” “他刚刚给嫂嫂递了帖子,邀你明日去游湖呢。” 徐望月连连摆手,脸色煞白,“长姐,我并不喜欢那位孙大人,我不想去。” 徐瑶夜脸色微微一变,转瞬即逝,“你这个傻丫头,没有人逼你此刻嫁给他,不过是让你们相处一下,彼此熟悉。” “世子爷对孙大人亦是赞不绝口,典狱司的大案重案都让他参与呢。” “他家世虽不如侯府,可也算是清贵人家。长姐都帮你打听过了,他父母性子随和,将来一定会待你很好的。” …… 徐瑶夜后头又说了好些话,徐望月全都听不见了。 她只听得那一句,大案重案…… 或许那位孙大人,对书生案会有一些了解呢。 她思虑再三,抬头说道,“全凭长姐安排。” 听到徐望月这样说,徐瑶夜和林翠儿对视一下,两个人都好像松了口气。 那日老夫人要发卖自己,徐瑶夜并未替自己说过半句。 此刻孙玉城递了帖子来,长姐亦是着急想要将自己推出去。 徐望月心里明白,她终究是不太放心自己的。 “二姑娘和夫人真是姐妹情深啊。” 暖阁门口响起了冰冷的声音,徐望月转过头去,裴长意长身玉立,站在门口。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矜冷地看一眼徐望月,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郎君,你怎么来了?”徐瑶夜起身相迎,面上的笑容一僵,眸光冷冷地扫过一眼徐望月。 好些日子了,裴长意并未来看过她,今日她把徐望月请来,他便来了。 徐瑶夜心中冷笑,母亲说得不错,她必须要快一些把这狐媚子处理了。 “郎君来得正好。”徐瑶夜拉着裴长意坐下,将孙玉城送来的帖子递到他手中。 “我正要和你说呢,这位孙大人实在是礼数周到。” “像孙大人这样的家世人品,望月要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是我们高攀了。” “是吗?”裴长意抬眸望了一眼徐望月,眼底闪烁着炙热的光芒,似是要把人灼穿。 他一眼未看手中帖子,直接放在了桌边。 微微侧头,裴长意温柔地在徐瑶夜手背上轻拍了两下,“二姑娘是你的庶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哪怕二姑娘只有三分像你,配他亦是绰绰有余。” 徐瑶夜此刻真心笑出了声,娇嗔着拍了一下裴长意的肩头,“妹妹们都在这里,说什么呢?” 徐望月端坐在桌案边,对他们二人的打情骂俏,对裴长意偶尔投来的目光,置若罔闻。 她满脑子都想着明日游湖,她要如何旁敲侧击,从孙玉城嘴里套话呢? 那孙玉城老实,可这样的人多数能守住话。 典狱司的大案,怕是他不敢胡乱说话。 裴长意见徐望月神色淡然,根本不看他,胸口那股气堵得他发慌。 好啊,不过是一面之缘,她竟如此爽快答应去游湖? 裴长意脸上带着笑意,一口银牙却快要咬碎。 这顿饭原本就只有林翠儿吃得香,可她见徐瑶夜和裴长意夫妻情重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她想嫁给哥哥做妾室,眼看他们夫妻之间感情这么好,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这顿饭几个人都没心思吃了,只有徐瑶夜心里甜蜜蜜的。 她看得出,虽说那狐媚子心思不正,但裴长意的心始终是在自己身上的。 “我典狱司还有事,你好生休息。”裴长意起身,温柔地对徐瑶夜说着话,眼神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他转头看向徐望月,语气冷了几分,“二姑娘若是用完膳,还是继续回书房罚跪吧。” 徐望月低眉顺眼,微微颔首。 待裴长意一走,徐瑶夜用帕子轻轻掖了掖嘴角,“即是世子爷发了话,你回去罚跪吧。” 裴长意去了典狱司,此刻回书房,徐望月乐得轻松。 方才下了一场雪,走回书房的路上,要穿过厚实的雪地。 徐望月的脚步却异常轻快,想到那个没有裴长意的书房,她心头轻松。 想到明日有机会探听消息,她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水。 一抬眸,月色泠泠,雪色皎皎,裴长意立于梅花树下,仿如谪仙之姿。 徐望月脚步一顿。 他不是去典狱司了吗?怎么还在府里? 裴长意清风朗月,一垂眸,眉梢眼角尽是疏冷,淡淡地扫过她一眼,“二姑娘是喜欢赏梅,还是游湖?” 第一卷 第107章 他发现她要套话了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东暖阁里,徐瑶夜端着白玉茶盏,眼底的厌恶浓得化不开,满是厉色,“你当真没有看错,世子爷在梅树底下等着她?” 碧玉站在她身旁,眉头紧蹙,点了点头,生怕被大姑娘的怒气殃及。 徐瑶夜一掌将白玉茶盏砸在桌上,杯盏尽裂,碎片四处飞舞,她冷笑,“好啊,真好。” 刚才裴长意走的时候,她还沉浸在被珍爱的甜蜜里。 不知为何,她灵光一闪让碧玉跟着裴长意。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没去典狱司,还留在侯府里。 “大姑娘,你小心着点手啊!”碧玉着急上前,想要扒开徐瑶夜的手。 她手心里攥着一块白玉碎片,紧紧地卡在手心里,鲜血一道一道地流出来,她却好像不知道痛。 “明日我们也去瞧瞧,他们怎么游湖。”徐瑶夜轻声说着,这话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她终于松开了手,任由碧玉帮她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痛楚从手心里缓缓传了过来,她会记住这种痛楚。 徐望月带给她的,她会十倍百倍奉还。 徐瑶夜此刻的怒火,徐望月浑然不知。 她面对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裴长意,心中有一股烦闷之气升腾而起。 他不是去典狱司了吗? 那么多的案子,他不好好查,还有心思想着赏梅?游湖? 徐望月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裴长意话中的言外之意,她低垂着眼眸,“世子爷,夜深了,赏不了梅了。” 裴长意眼眸森然,他望着她,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你为何答应?”裴长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徐望月抬起头,清浅的月色之下,眼前的男人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他眸色深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我为何不答应?” 几乎是一瞬间,裴长意心头浮起了一句话,她终究是要嫁人的。 裴长意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他并未开口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徐望月见他脚步放缓,便跟了上去。 雪地里,裴长意刻意放慢了脚步。 他的鞋大,重重地踩在雪中,便露出一个好走的脚印。 月色泠泠,雪色皎皎,徐望月看到自己的影子,叠在裴长意的影子上。 她踩在裴长意留下的脚印之上,比方才自己踏雪而来,轻松了许多。 可走着走着,她的影子融进了裴长意的影子里。 她不见了。 徐望月心中一颤,瞬间清醒过来。 有些路虽然难走,却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若是依附旁人羽翼之下,连自己都失去了,还能留下什么? 走到书房门口,裴长意微微侧头,轻撩了撩眼皮,淡淡望了她一眼。 “早些休息。既是选了游湖,愿你得偿所愿。” 裴长意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了,看来当真是典狱司里有事。 徐望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方才他的那句话,她没听明白。 得偿所愿…… 徐望月抬起头,望向天边那一轮明月。 若是裴长意金口一开,真能让她得偿所愿,她日后愿把裴长意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这一夜,典狱司里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亮,徐望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见书房门口立了一道纤细的人影。 她浑身一颤,坐直了身子,“碧玉?这么早你来寻我,可是长姐有什么事?” 碧玉笑着冲徐望月招了招手,“二姑娘,你出来说话,我不能进来。” 徐望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裴长意的书房里。 她微微颔首,快步走到了门口,见碧玉手中拿了个匣子,里面放着精美的罗衫玉簪。 如今她瞧见碧玉手中的衣服,便有些怀疑。 “长姐给我送了衣裳?可又是姐妹情深,一模一样的衣裳?” 碧玉嫣然一笑,“这件罗裙,是大姑娘特意按二姑娘的身形定制的,全汴京城只有这一件。” 见徐望月神情淡然,碧玉又开口说道,“大姑娘说了,从前府里也没为姑娘准备过什么,今日算是大姑娘的心意。” 见碧玉抬出徐府,徐望月神情稍稍有些动容。 她少时被困在那一方小院子里,也曾渴望过亲情温暖。 可此刻所见,只怕都是虚情假意吧。 碧玉走上前来,抓住了徐望月的手腕,“二姑娘,让奴婢伺候你吧。” 徐望月任由碧玉把她带到旁边的房间,换衣描妆。 她不想轻举妄动,想看看长姐究竟想做什么。 碧玉一边帮徐望月梳着发髻,一边笑道,“本来孙大人说要上门来接二姑娘的,可大姑娘觉得与礼不合,还是咱们侯府亲自派马车送姑娘去湖边……” “劳烦长姐费心了。”徐望月扶了扶精致的发髻,“碧玉姑娘不愧是长姐身边最得脸的丫鬟,你的这双妙手,当真是巧夺天工。” 碧玉笑得合不拢嘴,一路把徐望月送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徐望月微微阖上了双眼,看似松弛,却始终保持着清醒,时不时就透过帘子看着外头的场景。 长姐对她太好了,这本就不寻常。 让她没想到的是,马车直接将她送到了玉黛湖边。 湖边还停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二姑娘,这是大姑娘为您和孙大人准备的船。” “奴才还有事,先行回府了。” 将徐望月放下马车,车夫匆匆便掉头走了。 此处山清水秀,四下平静,倒好像真是自己小人之心想多了。 孙玉城还未到,徐望月自己是不会上船的。 她站在玉黛湖边,见湖水静静地横在下面。 水底现出蓝天和轻巧的白云,阳光映照下,湖水波光粼粼。 她无心欣赏风景,看着眼前那艘孤零零飘着的小船。 早已过了约定好的时辰,为何孙玉城还没来? 孙玉城此人,她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能感觉到他绝不是会无故失约之人。 徐望月在心头转过了许多念头,此事应该不是长姐从中作梗,她应该很希望自己和孙大人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昨日裴长意那不情不愿,隐隐动怒的样子,难道是他? 可他为何要阻止自己和孙大人见面? 难道…… 徐望月心头一颤,难道他发现了自己想要从孙大人那里套话? 她正在湖边胡思乱想,便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悠悠地驶来一艘画艇。 玉黛湖是离汴京最近的湖泊,故而有很多达官显贵会来此游湖赏景。 孙玉城不过是一般的清贵人家,以他在典狱司里拿的俸禄,他应是租不起这般画艇的。 画艇越来越近,男人长身玉立地站在船头,一身黑色锦袍,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迎着微风扬起。 男人容貌俊美,仿佛谪仙下凡。 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神色淡然,眸光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 徐望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是他。 今日他出现在这里,总不能是巧合来查案的吧? 第一卷 第108章 你上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典狱司一向是铜墙铁壁,可昨日竟闯了人进来。 裴长意审了他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天亮时,负责记录的孙玉城早已疲惫不堪,哈欠连连,“看来,此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喃喃自语着,“牢里多是秋后处斩的犯人,怎么还有人连片刻都等不了呢?” 被裴长意冷冽的目光扫过,孙玉城立刻闭上了嘴。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令孙玉城心中一颤。 “你近来,有些多嘴了。” 听到裴长意这样说,孙玉城低下头去,神色间有些慌乱。 窗外刺眼的阳光照进来,刺得孙玉城一阵头晕,他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然大亮,不知徐望月已等了他多久? 他见裴长意坐在桌案前,神色平淡,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裴大人,今日我休沐,我能否……” “不能。”裴长意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冷冷地看向他,“昨夜忙了一整夜,孙大人精神倒是很好。” 孙玉城一脸为难,“裴大人,我手中的活都已经……” “案子结了?”裴长意合上了手中卷宗,那道暗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孙玉城,“你若还有精神,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杜绝他自尽!” “不要去肖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孙玉城蓦地抬头,对上裴长意那双清浅的眸子,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他靠自己的能力,一路在典狱司里摸爬滚打。 虽然是因为出了名的老实能干,才得了裴长意青眼赏识,可孙玉城也不傻,裴长意的话外之音,他听明白了。 从明月楼裴长意进门之时,到此时此刻,孙玉城心里仿佛闪过一道闪电,明白了什么,却又想不明白。 裴长意和二姑娘他们之间…… 这怎么可能呢? 孙玉城不敢置信。 守在一旁的裴钰,颇为同情地看了孙玉城一眼,敢和上司抢人,玉城兄,只能好自为之啊。 见孙玉城怔怔地看着自己,裴长意清冷开口,“天上的明月,岂是你能触手可及的?” 方才那句,孙玉城还能找出许多解释。 可这一句,裴长意说得明明白白,他口中所指明月,便是二姑娘徐望月。 “多谢大人提点,属下听明白了。”孙玉城行礼,原本就低着的头越垂越低,眼中的失落难以掩饰。 他一向一诺千金,可今日,怕是要失约了。 忙了一夜,既然休沐了,回去休息吧。 裴长意说完,抬眸看了一眼外头毒辣的日头,微微蹙眉。 那个傻丫头,不知在湖边等了多久。 孙玉城应声退下,浑浑噩噩的走出典狱司,他想了又想,还是往玉黛湖赶了过去。 他此刻已然知道,徐望月不是他能肖想之人。 一见倾心,他承认自己对徐望月很有好感,可却也远不到情深意重,不舍放弃。 他原就觉得,徐望月美好得像是广寒宫上的仙女。 正如裴长意所说,天上的明月,本就可望不可及。 可不论如何,他是一个守信之人。 既是相约,他必须得去一趟玉黛湖,亲自向徐望月解释。 他刚出典狱司的门,就见一匹快马飞驰而去,他只隐约瞧见一道黑色背影,像是裴长意。 孙玉城并没有看错。 裴长意等不及马车,自己骑了一匹快马赶到码头,上了他早就让裴钰备好的画舫。 远远的,裴长意望着湖边站着的俏丽女子,嘴角微微牵起。 待他看清徐望月精心打扮过的模样,眸色一沉,嘴角的笑意消失无踪。 他从未见过徐望月这般打扮,和孙玉城游湖,至于如此盛装吗? 见画舫停在自己面前,徐望月仍是一动未动地站着,“世子爷也是来游湖的吗?” 她竟学会了装傻。 裴长意矜冷地看了一眼徐望月,优雅从容朝她伸出手,“上来。” 徐望月并未伸手,眼神望向了旁边那艘小船,“我与孙大人约好了。” 方才平静的湖面上静悄悄地飘着一艘小船,倒颇有一些意境。 此刻与裴长意这艘画舫相比,那艘小船属实有些可怜了。 “典狱司有公务,孙大人来不了了。”裴长意周身充斥着寒意,既然徐望月不伸手,他也收回了手。 徐望月语气平静,“多谢世子爷赶来通知我。既然孙大人有公务在身,我先回府去了。” 从典狱司赶来玉黛湖有好几条路,无需坐船。 裴长意既然乘着画舫而来,应是准备与她一同游湖。 徐望月自然看出来了,却不能上他的船。 见徐望月当真要走,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深处一抹冷意,“你昨日在明月楼里,为何要问典狱司之事?” 听到裴长意这句话,徐望月心头一颤,她极力保持着镇定,“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这些事不能问。” 徐望月手心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抬眸,水灵灵的眸子看向裴长意。 好奇? 裴长意神情微敛,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虽仍面无表情,但眼底染上几分不可察觉的温度。 他开口,“你不能问他,但可以问我。” 徐望月怔住,他到底在说什么? 前一刻说典狱司尽是机密,后一刻却说她可以问他? 当真可以? 徐望月心头一动,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从裴长意嘴里套出话来。 她面色缓和了些,“世子爷,什么都可以问吗?” “不错,你上来,我便回答你三个问题。”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上来,但这一次,他没有伸手。 三个问题。 徐望月心动了。 画舫很高,她一手拎起裙摆,小心翼翼往画舫上爬。 要小心衣裙,还要小心别掉下湖去,她不善水性。 刚才他对自己伸出了手,是她拒绝了他,所以这一次,她是应该靠自己的。 裴长意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始终死死盯着徐望月,明明那般吃力,眸底却写满了倔强。 她为何永远也不愿意对自己服个软? 裴长意眉头紧蹙,伸出手,一把扣住徐望月纤细的手腕。 一瞬间,徐望月感觉到有一股力将她整个人提了上去,身子悬空,心也慌乱起来。 下一瞬间,她稳稳地落在画舫甲板上。 裴长意的手依然扣在她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 这是为了她的安全,并非亲密之举。 可他们二人之间距离极近…… 这样的距离,只有夜里有过。 一瞬间,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回忆历历在目。 徐望月脸颊通红,本能地想要往后退一步,却被裴长意扣着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想掉下去吗?” 他的力气不小,却没弄疼她。 裴长意一贯是这般有分寸,哪怕是霸道,亦是温柔的。 温柔,徐望月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时的温柔,脸更红了。 “我上来了,可以问问题了吗?”徐望月一抬眸,不经意,鼻尖触到了裴长意的下巴,冰凉的触感让她整个人好像灼热地烧了起来。 退一步,她可能就会掉到玉黛湖里。 她进退不能,只能低垂着头,感受着头顶来自裴长意的压迫。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一卷 第109章 衣衫一寸寸碎裂在他面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玉黛湖边,静静地停着一艘雕栏玉砌的画舫。 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嬷嬷扶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上画舫。 正是五福嬷嬷和徐瑶夜。 徐瑶夜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却掩不住她面色苍白。 五福嬷嬷心下不忍,“大姑娘,此事交给我和碧玉就好了,你何必亲自来一趟。” “若是上了船又吐了,怎生是好?” 徐瑶夜今日特意是打扮了一番,弯弯的柳眉之下,一双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她嘴角微微牵起,似笑非笑,“我给我的好庶妹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不亲自过来瞧瞧,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她们在画舫上端坐着,船身只轻微晃动,徐瑶夜的脸色逐渐煞白。 她这几日孕吐愈发厉害,此刻上了船,更是想吐。 一想到裴长意看上徐望月的眼神,徐瑶夜努力压制着胸口难受的感觉。 她今日一定要亲眼看着徐望月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 那位孙大人,就算是他倒霉,看上这样的丧门星,活该他陪着一起下地狱。 碧玉走上船来,嘴角挂着笑意,恭敬行礼。 五福嬷嬷瞧了她一眼,轻声问道,“如何了?” 碧玉用力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办得妥当,定然不会出问题的。” 徐瑶夜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近来碧玉做事很是妥帖,她也放心。 她们这艘画舫停得位置极佳,无论哪个角度,都可以看向湖面上晃晃悠悠的那艘船。 不知此刻,她的好庶妹正在船上做什么呢? 想来是极为高兴吧。 且让她再高兴一会儿吧,稍后,她便笑不出来了。 徐望月此刻也笑不出来。 明明说好了,只要她上船,便可以问他三个问题。 可想不到,裴长意竟先要问她。 无赖。 他和裴长远果真是亲生的兄弟,看着仪表堂堂,内里就是无赖。 如今的情况,她可以说是上了贼船。 徐望月无可奈何,轻轻挑了下眉,“世子爷请问吧。” 裴长意开口,“可愿陪我下盘棋?” 徐望月蓦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也算是问题?” “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 “不是,我没有任何问题。”徐望月低眸,见他们身旁就放着一个棋盘,她迅速坐下,执起了黑子,“世子爷请。” 裴长意在她对面坐下,见她一副生怕自己会后悔的模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他倒是有些好奇了,究竟是什么问题,要让她深思熟虑,反复思量后再问。 “请吧。”裴长意手里握着一枚白子,撩了撩眼皮看向徐望月。 徐望月的确深思熟虑,只有三个问题,她在好好的思考,究竟应该怎么问。 不能问得太含糊,怕是根本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又不能问得太直白,她与那人的关系还不能让裴长意知道。 书生案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她越想越觉得头疼,愁眉紧锁,手里拿着那枚黑子,落下了第一子。 裴长意也落了一子,随后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很快徐望月便发现自己不能再心不在焉了。 裴长意攻击性极强,攻城掠地,她的黑子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你学过下棋?”裴长意漫不经心地问道,眸色沉沉,晦暗不明。 徐望月正在思索下一子应该如何落下,本能地点了点头。 执着黑子的手一顿,她是不是应该不会呢? 起码在长姐的心里,她应该是不会下棋的。 她在徐府能吃饱都已经不错了,琴棋书画,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这般想着,徐望月收起了手中黑子,淡淡开口,“输得这般惨,若是学过的,可对不起师父。” 轻声吐出师父这二字,徐望月脑海中不禁想到了那人。 隔着墙,那人给她讲棋谱,教她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说学会了下棋,日后便不会寂寞,还能修养心性。 不知他在典狱司里,还能不能有这般平静淡泊的心性。 不想裴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徐望月抬眸,一双晶亮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世子爷,我要问第一个问题了。” “眼前所见和心中所想,你更相信哪一个?” 眼前所见,是书生案的铁证如山。 心中所想,是那些违背常理的诸多细节,是裴长意心中的疑惑。 若是换了普通的官员,铁证如山自然没有什么必要继续查下去了。 可他是裴长意。 他既然能打出那个问号,一定是因为他心中的疑惑还未解开。 书生案还没有判决秋后问斩,或许也是因为他的这一个问号。 裴长意听到徐望月这个问题,攥紧了手中白子,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她们姐妹互换一事,她是否有心对自己坦白。 或许是她不敢,或许是她不想陷长姐于不义,所以只能这样试探。 眼前所见的,是披着长姐衣衫的世子妃夫人。 心中所想的,是她这个实实在在的徐望月。 “二姑娘,你眼前所见与你心中所想,不一样吗?” 裴长意轻描淡写落下一白子,战局已定,黑子毫无招架之力。 自然是不一样的。 徐望月心中感怀,她心中所想的人,若能坐在她面前与她执棋对弈,她愿折寿十年。 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干脆轻叹了一口气,将手中黑子放入棋盒,“世子爷这般欺负人,这棋不下也罢。” 她的棋艺根本无法与裴长意抗衡,他又丝毫不让着自己这样的棋下来,有何意义? “真的不下了?你只差一子,便能扭转战局。”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地看向徐望月,眸光之中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温柔。 “世子爷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徐望月话虽这么说,可手还是不自觉地摸起一枚黑子。 她细细思索着,一子?她落下哪一子,便能扭转战局? 为何她怎么看,这棋局都是必输局呢。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一一纳入眼底,嘴角微微牵起。 徐望月看似低眉顺眼,温和得没有脾气。可实际上,只有他才能发现她的倔强。 她并没有直接开口问自己,而是本能地靠自己。 裴长意心头一沉,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头,才会养成这般性子。 他刚要开口,就听湖面上喧闹起来。 他站起身来,一手扶住身旁的徐望月,往外望了过去,“好像有船翻了。” “好像有很多艘船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徐望月抬眸望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船身晃动,徐望月手中的茶盏翻倒在裙上。 她诧异发现,裙摆上的针线缓缓松开,罗布正在往下掉! 徐望月一手提着裙子,心中大骇,原来这就是长姐的算计。 好一条特意定制的裙子,这裙子看似毫无问题,可这上面的线遇水即化。 若是她掉进水中,岂不是身上的衣衫都会变成碎布,落下…… 长姐好狠毒的心思。 徐望月低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正不知所措,就听靠近他们的几艘船上,不断地喊着。 “就是她!私德败坏,快抓住她!” 第一卷 第110章 不着寸缕,只披着裴长意的披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已吐了四次了。 五福嬷嬷一手拍着她后背,一手端着茶盏,转头看向了碧玉,“你不是做事妥当吗?怎么那艘船还没事?” “你瞧瞧,姑娘再等下去,可太受罪了。” 碧玉站在一旁,神色亦是紧张的。 她一会看着脸色愈发难看的徐瑶夜,一会儿从窗口探出头去看那艘小船。 她开口,声音不断颤抖,“对不起大姑娘,或许是奴婢刚才开的那个洞太小了……” 五福嬷嬷扶稳了徐瑶夜,“大姑娘,老奴先陪你下船吧。我们都准备妥当了,您不在这,也不会有问题的。” 徐瑶夜就着五福嬷嬷的手,喝了口茶水漱口,“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她身败名裂走,让船往湖中央走。” 她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担心会出问题。 碧玉点头,“奴婢这就去发信号。” 不过片刻的功夫,徐瑶夜眼前跪着两个湿漉漉的人,脸色极为难看。 果真是出了问题。 “世子妃夫人,这两个人公然在我们玉带湖上苟且,实在伤风败德。” “现在我们把人抓到了,还望侯府为我们做主。” 徐瑶夜微微侧头狠狠的瞪了碧玉一眼,压低了嗓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万无一失吗?” 她的计划里,此刻跪在堂下的应该是徐望月和孙玉城,可眼前的女子,分明是林翠儿! 怎么会是林翠儿? 碧玉也是一脸懵,若不是有那么多村民在,她恨不能给徐瑶夜跪下,“大姑娘,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是亲自把二姑娘送来的,她就站在那湖边,只等孙大人一到他们两个就要上船的……” “是吗?那她人呢?”徐瑶夜看了一眼,跪在底下瑟瑟发抖的林翠儿,挥了挥手,“先给他俩披件衣服。” “披什么衣服?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还要脸面吗?”带头的村民大喊着。 他们都拿了碧玉的好处,自然是叫嚣着,要将这船上的一男一女定罪不可。 “够了!”林翠儿突然站起身来,她冻得牙齿都在打颤,恨恨地看了一眼那些村民,“凭什么说我们苟且,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了?” “这位姑娘,你身上的衣衫都……” 那村民伸手指向林翠儿,整个人愣住,不是这么安排的啊……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了碧玉。 之前碧玉和他们说好的,那女子会衣衫不整,当场让他们擒住,自然能坐实这苟且之罪。 可此刻他们二人虽然浑身湿透,可身上的衣服完好无缺,这……这可怎么办呀? 几个吵得最凶的村民彼此看着对方,对呀,这个样子怎么说人家伤风败德? 徐瑶夜坐直了身子,端起了茶盏,“翠儿,你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和孙大人会掉进湖里?” 林翠儿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些村民一眼,悠悠开口道,“我知道今日孙大人会和二姑娘来游湖,我是想来看看。” “没想到我到了湖边,只有孙大人一个人,我看他实在可怜,怕他想不开投湖。” “来都来了,我就邀请孙大人和我一起游湖,没想到这船到了湖中心,就进水了!” 林翠儿越说越激动,绘声绘色,手脚并用。 “当时我吓坏了,还好有孙大人在我身边,他还给我想了个法子,船底的船板……” “好了,这些就不必说了,后来便是这些好心的村民将你们救起来的吧。”徐瑶夜眉眼温柔下来,转头扫过碧玉。 “多亏了这些村民大哥了,你去拿些赏银……” “世子妃夫人,这事不能就此了了吧?他们二人孤男寡女,乘船同游,本就于礼不合。” “掉入水中,衣衫尽湿。我们玉黛湖这一片民风淳朴,何时出过这样的事?” 带头的村民极其耿直,他们既然收了碧玉的银子,定然是要将这事情办成的。 哪怕世子妃夫人阻拦,他们也要定下这苟且之罪。 此刻碧玉进退维艰,大庭广众,她总不能和那些村民说人搞错了,不必再追究了。 “你们口口声声民风淳朴,可我又做了什么?我不过是游湖罢了。” 林翠儿性子急,着急就和村民们吵了起来。 她没想到孙玉城站起身来,冷着一张脸看向那些村民,“我们二人本就是未婚夫妇,这婚事是定远侯世子定下的。” “若你们有任何疑虑,大可以去问世子爷。” 孙玉城这话一出,林翠儿整个人愣住,谁和他定下婚约了。 “你……”林翠儿刚张口,被孙玉城一把握住了手,“翠儿,你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有任何事我会陪着你的。” 如今这种情况,他绝不能让林翠儿的声名有损。 “好,我没看错你。”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缓缓走上船来。 裴长意人未到声先到,待他走近,眸光淡漠地扫过徐瑶夜和碧玉,转过头去看向了一众村民,“方才孙大人所说的话,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他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 转头看向徐瑶夜,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令她心中一颤。 他的眸光异常冰冷,上下打量她片刻,终于出了声,“夫人今日好兴致,来游湖吗?” 徐瑶夜心中冷笑,好兴致? 她的确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那世子爷呢,他难道就该? 她脑中的那些疑惑如串珠般串成了线,难怪船上会换了人,或许有她这位好郎君的手笔。 “今日孙大人与我庶妹游湖,我不太放心,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只是没想到,船上之人会变成翠儿,更没想到世子爷今日兴致也好。” 徐瑶夜脸上带着笑意,缓缓起身,强压着胸口那股想吐的气息,“世子爷,如今翠儿和孙大人情投意合,我们回侯府为他们准备婚事便好。” “可眼下我还有更着急的事,碧玉,二姑娘在哪?” 碧玉心领神会,神色紧张地开口,“世子爷,今日是我送二姑娘来湖边的,可她既没有上船也没有回府。” “她人在哪,莫不是掉到这湖里了?” “不可能的,今日没有旁人掉湖里的,我们都看着呢。”带头的村民抢先说道。 不等裴长意说话,徐瑶夜开口道,“我怀疑庶妹她被旁人带上了别的船,她可能有危险。世子爷我实在担忧,能不能派人搜船?” “玉黛湖上也没有几艘船,我相信他们会愿意配合我们找人的。” 裴长意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清冷的光线下,他清俊的脸颊因为表情淡然而显得矜贵。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地放在桌边的茶盏上,莹莹的阳光下,连指尖都发着光。 他毫无情绪的目光,在徐瑶夜身上打量着。 此刻,徐望月正躲在裴长意的画舫里。 她身上的衣服掉落了好几块裙摆,船上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只能裹着裴长意的披风,先躲在船舱里。 方才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裴长意去了另一艘画舫上看情况。 徐望月一个人留在船舱里,细细想着今日之事。 很是怪异。 长姐特意为她准备的这套衣衫,湖中央有一艘船似乎沉了,一下子围上那么多艘船…… 徐望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细细摸索着身上衣衫,针脚全都是一样的。 若是今日她掉下船,想必此刻…… 她好像全都想明白了,只是长姐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孙大人没有来,自己上的,是裴长意的船。 或许是自己运气好,误打误撞,倒是保住了名节。 他们这艘画舫始终是安静的,船员亦是不会往她这边走来,可为何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徐望月附耳靠在窗边,细细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她怎么好像听到了长姐的声音?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定是要将她找到的。” 第一卷 第111章 赤身共乘一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二姑娘既然没有出现在此处,或许她已经回侯府了。” 裴长意向前一步,缓缓转头看向徐瑶夜,眼里韫色渐浓。 “为了我们侯府之人,影响到诸多百姓生活,这便是你这位世子妃夫人的决定?”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望向徐瑶夜的眸色里,似乎还隐藏着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徐瑶夜紧紧抿着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起风暴,裴长意越是这番动怒,她越是觉得不对劲。 近来典狱司事务繁忙,她派人盯着裴长意许久,他的确忙得不可开交。 他今日出现在这湖上,实在是不合时宜。 徐瑶夜扶着碧玉的手不住地颤抖,低垂了眼眸,语气却越发坚定,“我只有这一个妹妹,虽然世子爷要怪我,我也不能放下她不管。” 林翠儿亦是担心,“对啊哥哥,二姑娘不是这种随意失约的人,她既然答应了孙大人,她……” 林翠儿还未说下去,孙玉城在一旁拉住了她的手,“今日是我来迟了,定是二姑娘等不及,自己回了侯府。” 孙玉城眼眸淡淡,不经意地看了徐瑶夜一眼,转过头去温柔看向林翠儿,“翠儿,我知你担心二姑娘。” “不如我现在陪你回侯府去,定是能见到二姑娘的。” 林翠儿心慌意乱,竟未发现自己任由孙玉城牵住了手。 她点了点头。 徐瑶夜一双凤眸上挑,“碧玉,你会骑马,先回府去看看二姑娘回去了没有。” “五福嬷嬷,翠儿,孙大人,我们一同去船上搜一搜。” “若是望月还没有回府,我们这一来一回的时辰,那船都不知开到哪里了。” 平日里徐瑶夜总装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模样,此刻她看着裴长意,眸中满是坚定。 “若是世子爷觉得我败坏了侯府的名声,待我今日回府,让婆母处置我吧。” “但此刻,我必须搜船。” “世子爷既然觉得旁人会对我们有微词,那便从世子爷的画舫搜起,算是我们侯府以身作则。” 徐瑶夜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根本不等裴长意回应,带上五福嬷嬷和收了碧玉银子的那些村民,浩浩荡荡一行人,直接冲到了甲板上。 两艘画舫此刻已被铁链连接在一起,五福嬷嬷扶着徐瑶夜,小心翼翼上了裴长意那艘。 孙玉城蹙起了眉头,牵着林翠儿的手说道,“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他还未想明白此事症结在何处,可却能感受到,裴长意和徐瑶夜之间的剑拔弩张。 他几乎是本能的,无条件相信裴长意。 此刻他带着林翠儿跟上前去,也是想要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站在画舫甲板上,裴长意神情阴郁,一双深邃如墨的黑眸里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他鲜见地动了怒,冷冷地看向徐瑶夜,“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那世子爷又在做什么?”徐瑶夜亦是满腔怒火,忍不住想到昨夜她满心欢喜,以为裴长意心里满满是她。 可一回头却知他骗了自己,并没有去典狱司,还在半路等着她的庶妹。 可笑至极。 徐瑶夜根本不爱眼前的男人,却忍受不了他不爱自己。 “典狱司之事,夫人也要问吗?”裴钰从船舱里走出来,满眼厉色看向眼前的村民,“你们若是不下船,就一同回典狱司。” 听到这话,那些村民们恐慌至极,七零八落地下了船。 短短片刻,夹板上只剩下五福嬷嬷扶着徐瑶夜,还有林翠儿和孙玉城。 见裴钰也在画舫上,徐瑶夜神色微微一变,可到了眼前的地步,她已无退让的可能性。 “世子爷,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她。” “待我找到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不管不顾,带着五福嬷嬷便准备冲进船舱。 “夫人稍等。”孙玉城上前一步,神色恭敬,“我知夫人担心庶妹,情深义重。” “可这毕竟是典狱司之事,若夫人不放心,属下可代为搜查。” 他牵着林翠儿的手,“翠儿是侯府之人,我是典狱司的人。由我们二人一同去查,最为合适。” 裴长意并未说话,一动未动地站在船头,冷冷地和徐瑶夜对视着。 他下颚线条紧紧绷着,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徐瑶夜与他僵持着,终究是点了下头,“辛苦孙大人了。” 她有强烈的预感,徐望月一定在这画舫上。 所以就算是拼着被裴长意厌弃,她也一定要坚持到底。 只要今日把衣衫不整的徐望月从这船上搜出来,她倒要看看谁还能替她说话! 见裴长意点头,孙玉城和林翠儿这才下了船舱。 裴钰神色有些紧张,站在裴长意身旁,见自家世子爷十分淡然,这才稍稍安心。 他方才用轻功赶上船,却来不及将徐望月带走。 徐望月在船舱里,始终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心里慌乱极了,她和裴长意并未做任何苟且之事,可她确实衣衫不整。 若是此时让长姐抓住了,她百口莫辩,名声尽毁。 这艘画舫很大,林翠儿和孙玉城一人一边,一扇一扇推开船舱的门。 徐望月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随着这些脚步声越来越快…… 心脏几乎就要跃出嗓子眼,徐望月抓住了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门突然被打开,她和孙玉城四目相对! 徐望月没想到的是孙玉城神色平静,眸中似乎毫无半点意外之色。 他将门关上了。 徐瑶夜站在甲板上,心中亦是紧张不已,她今天几乎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和裴长意撕破脸。 如果不能在这艘画舫上找到徐望月,她今日便算是完了…… 听到了脚步声,她激动地转过头去,却见林翠儿和孙玉城两人空手走了上来。 林翠儿摇了摇头,“嫂嫂,没有二姑娘,她可能真的回去了……” “这不可能!”徐瑶夜厉声打断了林翠儿,“定是你们找的不认真,我要亲自去看!” 她才往前走了半步,便被裴长意整个人挡住了身子。 裴长意依然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可周身的温度已然降至了冰点,“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夫人!”五福嬷嬷迎上前来,轻轻扶住了徐瑶夜,“世子爷,你要谅解夫人,她们从小姐妹情深,她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妹妹……” “够了,别说这些了,带你家姑娘回去吧。”裴长意冷声说道,转过头去,径直下了船舱,连头都没回,一眼都不再看徐瑶夜。 徐瑶夜整个人几乎瘫软,倒在五福嬷嬷怀中,快些回府。 她不信。 徐望月一定在这艘船上,只是林翠儿和孙玉城选择了包庇她。 无妨,只要她动作够快,就在府中等着徐望月回来。 看她如何解释,为何衣衫不整。 “嫂嫂,我与你们一同回去。”林翠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跟上了徐瑶夜。 裴钰没有任何耽误,避开徐瑶夜和五福嬷嬷,立刻便去备了马和马车。 孙玉城没有走,看着徐望月裹着裴长意的斗篷从船舱里走出来,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多谢你了孙大人。” 他摇了摇头,“定是我的唐突,为二姑娘惹来了祸事。” 徐望月到此刻才意识到,孙玉城虽然老实,却实在聪明。 他这样的人,难怪裴长意重用他,还愿意把妹妹嫁给他。 她转过头,与裴长意四目相对,还未开口就听他说道,“别高兴得太早,你长姐应该在府里等着你。” 徐望月脸色微微一变,的确,这就是她长姐的作风。 “那要劳驾世子爷的马车,走得快一些了。” 裴长意淡然,“马车不安全,她或许会派人在路上堵我的马车。” “你与我共骑一乘,我带你回去。” 骑同一匹马,徐望月的脸颊微微一红,不妥。 可是眼下,从裙摆开始,针脚正在逐渐融化,怕是用不了多久,她就只剩这件披风裹身了…… 她并未犹豫,低垂着眼眸开口,“多谢世子爷。” 裴长意眸色一沉,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赞许。 他们不敢耽误,迅速下船上马。 裴长意骑马很快,而且很稳。 徐望月始终挺直了身子,往前微微俯身,和他保持着距离。 他的确是君子,没有半点轻薄之意。 以这样的速度,徐望月安心下来,她定能赶在长姐之前回到侯府。 滴答,滴答。 徐望月感觉,好像有水珠落在脸上。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脸上的水珠又多了两滴…… 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伸手抓紧了身上的斗篷,下雨了,她身上的衣裙… 第一卷 第112章 徐家,不只有一个女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玉黛湖边,徐瑶夜带着林翠儿,五福嬷嬷上了一驾马车。 “快一些。”五福嬷嬷轻声叮嘱着车夫。 她和徐瑶夜主仆一场,有许多话根本无需说出口,她便能意会。 马车走得飞快,坐在马车里,林翠儿都能听到车夫刷刷抽起马鞭的声音。 刚才在一间房门口,孙玉城多停顿了一会儿。 林翠儿在那一刻,突然就明白了。 她性子单纯,但不代表她傻。 平日里,嫂嫂看起来好像对二姑娘很好,可当真这么好吗? 她前几日,听府里的小丫鬟在偷偷讨论,说是夫人心地真好,给紫玉寻了户好人家。 可嫂嫂在她面前,明明说要将紫玉发卖了。 今日之事,林翠儿有许多不明白的,可她却看出来了,嫂嫂和哥哥并不同心。 她也是刚才才突然想明白,刚进侯府的时候,娘亲为什么和她说,要多亲近二姑娘,离嫂嫂远一点。 一个人的权势地位并不重要,看她怎么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林翠儿捂着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哎呀嫂嫂,我的肚子好痛啊,能不能让我下马车方便一下?” “什么!你这会儿肚子痛?你……”徐瑶夜瞪大了眼睛,正要发火,被五福嬷嬷按住了手背。 她硬挤出了笑意,“好啊,不急,你去吧翠儿,我们在马车上等着你。” “我不认识回侯府的路,嫂嫂你一定要等我啊,我马上就回来。” 林翠儿下马车时,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一步的路分成两步走。 看她下了马车,徐瑶夜一掌拍在桌上,满脸都是怒气,“真是个死丫头!” 五福嬷嬷赶忙递了杯茶水给徐瑶夜,“大姑娘,你千万要注意着自己的身子。” 徐瑶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见徐瑶夜喝了两口茶水,五福嬷嬷叹了口气,“大姑娘你今日实在太冲动了,如此得罪世子爷,将来可……” “将来如何?眼前的东西我都得不到,还提什么将来。” 徐瑶夜将杯子重重砸到桌上,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我今日的确是冲动了。” “裴长意走上我画舫之时,我脑中便浮现了他们二人游湖之景。想来他们两个背着我,早已暗度陈仓。” “就算我今日惹了他厌弃,我也要把徐望月那个狐媚子发卖了!” “我到底是世子妃夫人,肚子里还有一张底牌。” “等徐望月被发卖,我为他生下孩子,亲自伺候他,情意总是能培养的。” 五福嬷嬷握住徐瑶夜的手,“姑娘你先冷静一点,还没有走到这一步。” “老奴观察世子爷待你极好,做些糕点,说些软话,便能缓和夫妇之间的关系。” “既然是底牌,总需再留一留的。” 徐瑶夜点头,在她快不耐烦之际,终于等到林翠儿拖拖拉拉地上了马车。 林翠儿轻轻拍着身上的雨水,若不是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她还不准备上马车呢。 另一条道上,裴钰所驾马车,果真被一伙村民拦了下来。 他们看清马车上是空的,无功而返,脸上都透着失望。 裴钰嘴角微微掀起,此刻,裴长意和徐望月应当已经快回到侯府了。 他们确实快回到侯府,可马却停了下来。 披风已然湿透,裹在徐望月身上,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 徐望月知道她的身体隐在披风底下,裴长意是看不清的。 可她一想到身上的那些布料,会一片一片地落下,越发低垂着眼眸,难掩心中慌乱。 裴长意停了马,徐望月缓缓转身望着他,“世子爷,我这个样子就算回了府,我……” 徐望月白皙的脸颊上沾着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泪水。 她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内心像是挣扎着什么。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将她揽入怀中,却只握住了她的肩头。 她那有些单薄的肩膀正不断地颤抖,脖颈间晕开的湿润,一下下地烫到了他心里。 “放心,有我在。” 裴长意神色淡然地注视着前方,可眼底却起了一丝波澜。 他抬手扬起了身上的斗篷,将眼前娇小颤抖的人儿紧紧裹入怀中,再顾不上男女大防。 雨势渐大,大到模糊了人的双眸。 侯府守卫只见一道金牌闪过,骏马从眼前掠过,只余裴长意光风霁月的背影。 方才马上,到底几人? 守卫们面面相觑,罢了,世子爷的金牌,他们总不会看错。 下一刻,又有一架马车进来,是裴钰。 裴长意书房里,青芜忙前忙后,煮了三大碗姜汤。 徐望月顾不上喝姜汤,先跟着青芜换下了身上衣衫。 时间紧张,青芜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她。 而徐望月换下的那套已经不算是衣服了,几乎是一块块破布。 青芜拿在手中,眸色渐渐沉下去。 她跟在赵氏身边,内宅之中,什么样腌臜的手段她都听闻过,却从未见过这样毁女子名节的手腕。 谁人不知,毁了一个女子的名节,比要她的性命还要狠毒。 世子妃夫人实在是…… “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西厢房中,裴钰忍不住喊了起来,“世子爷,今日还要忍她吗?” “她只差亲手扒了二姑娘的衣衫,将她推到人前了。” 裴钰心中愤愤不平,他向来对徐望月很有好感,又很厌恶徐瑶夜。 今日之事,将他的厌恶之情,燃到了最高处。 他想不明白徐望月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的长姐厌恶她至此,要做到这种地步? 裴长意端着手中的姜汤,连身上湿透的衣裳都未换下。 他脸色沉着,比外头的风雨交加还要难看。 “你觉得应当怎么做?”裴长意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令人毛骨悚然。 裴钰双手握拳,“她做出那样的事情,世子爷手里都有证据,揭穿她,将她赶出侯府去!” 这些事他光是想想,已觉得心中畅快! “然后呢?”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徐府嫡女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被定远侯府休妻,送回徐府。” “还有谁敢要徐家的女儿?” 裴钰冷嗤,“她做出那样的事情,还想再嫁吗?” 裴长意漆黑的眸色,一片炙热,“徐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吗?” 裴钰心头一震,突然意识到,裴长意一直未对徐瑶夜下手,竟是为了徐望月!? 可是,既然休了徐瑶夜,为何不能娶徐望月呢? 这话裴钰没敢问出口,他脑子里想到了赵氏。 老夫人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休了徐家的嫡长女,却要娶他们家的庶女,这般离谱的事,岂不是丢尽了定远侯府的面子。 裴钰叹息,没错,要是徐瑶夜的名节毁了,徐家还会将她接回去,好吃好喝的养一辈子。 可徐望月这一辈子,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裴钰想到这儿,心酸不已。 就算世子爷心里没有夫人,哪有男人愿意天天面对这样的妻子。 只是为了徐望月,他不得不······ “待我为她寻到一户好人家,该算的账,一笔都不会少。” 烟雾笼罩着裴长意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单手撑着头,身上的衣衫湿透越来越冷。 可是好人家····· 在他心中,根本无人配得上她。 徐望月将手中的姜汤一饮而尽,全身暖暖的,抬头看向青芜,“世子爷在哪,我想亲自对他道谢。” “庶妹有什么事,要对世子爷道谢的?” 书房门外,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第一卷 第113章 来个大夫,给夫人瞧瞧病。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暴雨如注,裴长远在那亭子里根本就待不住,早偷偷地带着小厮裴继溜了出来。 “你说,我到底要学多久?”裴长远深深吸了口气,“就为了这破县试,母亲把我关在家里,倚香苑的姑娘都该想我了。” 裴继在一旁陪着笑脸,“二公子一表人才,姑娘们当然想你。可县试非同小可,二公子且忍忍吧。” 本来忍也不是忍不得的,毕竟他虽然不能出侯府,府里也有他惦记着的美佳人。 只是这佳人看得到却吃不着,裴长远越想越气。 一抬头,眼前骏马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身上,瞬间便湿了他的衣摆。 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世子爷的院子里竟敢骑马? 他伸出手指指着那马背上的人影,还未张口,就被裴继紧张拉住,“二公子,那好像是世子爷。” 裴长远探头看了一眼,好像还真是他那位兄长。 平日里,兄长规行矩步,今日怎么了?竟在府里骑马? “不对。”裴长远探出头,在空气中不断地闻着,“裴继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裴继学着裴长远的样子,在空气里探头探脑地闻着,无功而返,摇了摇头,“二公子,我什么味道都没闻到。” 裴长远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是香味,你这是什么鼻子,这么香你都闻不到?” 裴继无奈,“我确实什么都闻不到,哪有香气啊公子?” “是女儿香。”裴长远笑了起来,好啊,他的这位兄长看起来光风霁月,想不到暗地里也做这种勾搭。 裴长意方才纵马而去,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人回来的,可他那宽大的斗篷里藏了什么人,谁知道呢? 若不是他对女儿香很是敏感,一闻便闻到了,裴长远也没发现,马上不止裴长意一人。 “裴继,打伞,陪本公子过去,瞧瞧兄长他偷偷藏了什么佳人回来。” 裴长远小心翼翼地躲在书房边上,看着青芜忙前忙后,又拿了一套女子的衣衫过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换上这衣衫走出来的,竟然是徐望月! 不可能的,徐望月和他的兄长…… 这怎么可能呢! 裴长远心神一慌,不断地摇头,方才他闻到的女儿香,竟然是徐望月的香气? “走,我们把这书房再绕一圈,定是还有别的女子被兄长藏起来了。” 裴长远不信,带着裴继偷偷摸摸地将整个书房绕了一圈又一圈。 没有,他方才闻到的那股香气,再也没有闻到过。 待他再一次回到原点,裴继一把拉住他躲在了墙根下,“二公子你瞧,是世子妃夫人来了。” 徐瑶夜看起来,总像是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端着名门贵女的气度。 她的手扶在五福嬷嬷手腕上,冷冷地瞧着徐望月。 徐望月抬眸,一步一步走到徐瑶夜面前,仍是她平日里温婉的模样。 从第一次在赵氏那里见到徐望月和徐瑶夜,在裴长远瞧来,就觉得徐望月虽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不敌徐瑶夜明媚张扬。 可气度上,却从来未曾输过。 裴长远听徐瑶夜冷声道,“庶妹有什么事,要对世子爷道谢的?” 徐望月十分淡然,回眸轻轻扫过一眼桌上的字帖,“那本字帖如今汴京城里很是难求,多亏世子爷的面子,我才能练上。”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压住眼神中的怒火。 过去在徐府,不论她受了多少委屈,都不曾怨恨过嫡母和长姐。 进了侯府,她亦是受了不少委屈,但也不曾心生怨怼。 可今日,她真怕自己压不住心口怒火,好好地问一问徐瑶夜,究竟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自己所做的事,全是她要求的。 若是她心存猜忌,为何不自己去伺候世子爷? 可徐望月一想到典狱司里的那人,她只能咽下胸口这股烦闷之气。 那是她黑暗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光亮,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徐瑶夜阴冷的眸子在徐望月身上上下打量着,她看起来十分平静,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徐瑶夜从她的脸看到身子,又看到脚,总觉得她这一身衣服有些奇怪。 侯府给姑娘和丫鬟准备的衣服不同。 姑娘的衣服不论面料如何,总会更飘逸温婉一些。 而丫鬟的基本上做得干练,为了方便她们干活。 徐望月平日里没有几件好衣裳,可面料纵然不行,也不会是这样丫鬟的款式。 徐瑶夜蹙眉,沉声道,“你为何换了一套衣裳?今日我让碧玉送了套衣裳给你的。” “还有,你不是应该在玉黛湖边等着孙大人吗?为何失信于人?” 徐望月不卑不亢,淡然开口,“我在湖边等了孙大人许久,都未曾等到他。” “我瞧着天色不好,怕会下雨,就先自己回来了。” “你回来,也不必换衣裳吧?可是不喜欢长姐送你的衣裳?”徐瑶夜脸色愈发阴冷。 她每每看着徐望月那白皙娇嫩的脸庞,就想撕开她温婉的面具。 从小到大她都对徐望月厌恶至极,她根本就不配做自己的妹妹。 徐望月一如往昔地低眉顺眼,“外头下雨了,长姐给的衣裳料子极好,我舍不得穿。” “恰好青芜姑娘有套衣服在此,就借我换上了。” 她身上穿的是丫鬟的衣裳,根本就瞒不过长姐的眼睛,也就没必要在此事上说谎了。 最高深的谎话,本就是真假参半的。 徐瑶夜冷笑,“是吗?但不过是一套普通衣裳,只是你没见过世面,才会觉得极好。”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那件衣裳呢?换上让长姐看看,若是好看,我再做几套送你。” 徐望月心口一颤,那衣裳此刻就在一墙之隔,可已成了一堆破布,根本无法再穿了。 “夫人姐妹情深,便等她罚跪完回栖梧院,再慢慢情深吧。” 听到裴长意的声音从徐瑶夜身后响起,徐望月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徐瑶夜后背突地挺直,她算是瞧出来了,今日裴长意是不打算给自己面子了。 她胸口亦是积攒着一股怨气,今日若不是裴长意从中作梗,她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变成如此这般! 五福嬷嬷紧紧抓住了徐瑶夜的手,用眼神不断地警告她,不可再惹怒裴长意了。 徐瑶夜努力挤出笑容,温柔转身,“郎君,今日是我不好,也是我太紧张庶妹,才会如此失态。” “我方才太紧张,胸口有些闷,等我好一些了,便去婆母那里领罚。” 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以退为进,想让裴长意对自己心软。 却没想到,裴长意的眼里没有什么温度,语气亦是无甚波澜。 他抿起唇,淡淡地望着徐瑶夜,“心悸可大可小,你去母亲那里领罚之前,我先请一个大夫来瞧瞧你吧。” 徐瑶夜不可置信地抬头,自她嫁入侯府之中,裴长意待她一向温柔体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今日竟真要让自己去婆母那里领罚? 更让徐瑶夜崩溃的,是他要请个大夫来瞧瞧自己。 不可! 这当然不可! 第一卷 第114章 裴长意竟然是,要撕破脸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隐藏着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徐瑶夜抓着五福嬷嬷手腕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分明,脸上的笑容僵住。 那一刻,她几乎便要冲口而出,找便找吧。 她肚子里的这张免死金牌始终是要用的,今日,或许便是天注定的。 他们二人僵持着,谁也不曾让步。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世子爷和世子妃夫人剑拔弩张。 就在裴长意抬手之际,外头的小厮朗声传报,“老夫人到。” 婆母来了。 徐瑶夜心口一松,转瞬间又紧张起来,为何赵氏会来? 她微微侧头,低眸与五福嬷嬷相视一眼,两人的眼中皆是不解迷惑。 不远处,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在暴雨之中缓缓接近。 走到廊下,云嬷嬷扶着赵氏走来。 虽是有侍女帮她们掌着伞,但她们二人身上皆是落上了些雨点子。 裴长意和徐瑶夜迎上前去,“母亲,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赵氏眉眼清冷,淡淡扫过一眼立于书房里的徐望月。 “堂堂世子爷和世子妃,就立于廊下说话?” 赵氏开口,声音混合着雨声,听来仿佛带着冰刀子,一下一下戳人。 徐望月进退维艰。 的确,裴长意和长姐站在书房外头说话,自己和青芜却站在里头,实在不合适。 幸好赵氏并未追究此事,冷冷地扫过裴长意一眼,“你打算给我安排在哪里,和媳妇说说话?” 裴长意恭敬行礼,微微俯身,“母亲随我来。” 他们一群人往东暖阁的方向走去,徐望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长意转身前,似乎看了自己一眼,若有似无。 徐瑶夜诚惶诚恐陪着笑脸,扶着五福嬷嬷的手,一路跟在赵氏身后。 她此刻心中已然坚定,今日赵氏若要追究,她只能亮出腹中这块王牌了。 他们缓缓走着,已有下人提前去东暖阁里燃起了银炭。 云嬷嬷扶着赵氏在主位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站着的裴长意和徐瑶夜。 赵氏撩了撩眼皮,轻声问道,“你们可知错?” 她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 徐瑶夜不敢开口,低垂着眉眼,楚楚可怜的模样。 裴长意低头看了一眼徐瑶夜,眉峰轻蹙,“是儿子不好,让母亲担忧了。” 赵氏将手中茶盏重重砸在桌上,“从玉黛湖闹到府里,你们二人好生厉害,可是要全汴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侯府家宅不宁?” 徐瑶夜眼眶一红,啪嗒啪嗒地落下眼泪,“都是媳妇不好,太担心庶妹的安全,不顾侯府颜面,又惹了世子爷厌弃……” 听到庶妹二字,赵氏蹙起了眉头,徐望月,又是她。 让她在祠堂罚跪,一转头,她竟好端端站在裴长意的书房。 玉黛湖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还是为了徐望月? 赵氏开口之前,裴长意抱拳说道,“玉黛湖上,儿子带着裴钰正在查典狱司的案子,在村民面前,无法对夫人直言。” “此事,是我让夫人误会了。” “我快马赶回府里,也是要将重要的物证送回来。在府里骑马是我破了规矩,还请母亲责罚。” 今日赵氏能过来,想必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 裴长意先发制人,唯有先将这些说在前头,才能不给徐瑶夜机会,将一切推到徐望月头上。 听裴长意提到典狱司的案子,赵氏的神情缓和了些,看向徐瑶夜的眼神里略微带上了一丝责备。 “行了,典狱司的案子要紧,你且去忙,让我和媳妇说说话。” 裴长意应声退下,刚走到廊下,就见裴钰在雨中疾跑而来。 裴钰浑身湿透,却丝毫顾不上自己,走到裴长意面前,眉眼间尽是怒意。 他跟着裴长意已久,虽然做不到如世子爷一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也学了些喜怒不形于色。 此刻,他看着暖阁里正不断抽泣的徐瑶夜,实在是怒向心头。 裴钰压低了声音,“世子爷料事如神,你让我飞速赶回去,果真见那些村民正在分银子。” “他们的确是玉黛湖附近的渔民,三两句一吓唬,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说着话,冷冷侧头看向暖阁中的徐瑶夜,“渔民们交代了,给他们银子的正是这位贵妇人身边的貌美丫鬟。” “那丫鬟说了,让他们守在一旁,等湖中央那艘船沉了,就一拥而上,抓住船上的一男一女。” “还特别说了,那女子衣衫不整,抓住了,就说他们私德败坏,在船上苟且!” 说到最后一句,裴钰咬牙切齿。 今日若非裴长意阴差阳错救下徐望月,二姑娘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局面? 裴长意神色冷峻,每听裴钰说一句,脸上的怒气便阴一分。 他向来极少将怒气示人,可此刻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好,徐瑶夜果真是好谋划。 给徐望月准备了那样一件衣裳,若她真的上了那艘船。 船沉之时,她身上的外衣落下,湿透的里衣裹在身上。 想到那些渔民,孙玉城,都能看见她玲珑有致,被里衣包裹着的身材。 裴长意抓着衣袖的手骨节凸起,下颚线条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若是一般女子经历了这些,怕是当场便要自尽。 徐望月并非是一般女子,纵然她能忍受这一场屈辱。 可接下来呢? 待他们被带到徐瑶夜的画舫上,她定然会以徐望月和孙玉城苟且之由,强迫徐望月嫁给他。 以徐望月的性子,怕是她宁愿跳湖自尽,也不会愿意嫁给孙玉城。 好狠毒的计谋! 裴长意冷冷地扫过暖阁里娇滴滴的徐瑶夜,口蜜腹剑,蛇蝎心肠。 他从前只以为徐瑶夜骄纵,嫉妒徐望月,所以口舌上占些便宜,欺辱她几分。 却未曾想过,徐瑶夜竟心思歹毒到这一步,她想要的,是徐望月的命! 徐瑶夜并不知道裴长意正在外头看着她,此刻她怕赵氏训斥,先下手为强,主动哭诉着。 “今日都是儿媳的错。” “我实在不知世子爷出现在那里,是为了典狱司的公事。” “婆母也是女子,自然能明白的,被郎君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媳妇实在委屈。” “在画舫之时,我心里忍不住想起过去的那些年,我为了郎君守身如玉。旁人都劝说,我说他早已经死了,唯有我守情守义。” “只有我坚信,我能等到他回来的。” “我却没想到,当真等到他回来,他竟当着众人的面训斥我,厌弃我……” 说到这儿,徐瑶夜哭得更凄惨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脸颊上。 今日玉黛湖上的事,原本是她太过蛮横。 可眼下在赵氏面前,她避重就轻,又刻意提及这些年来等待裴长意的心酸苦楚,就是为了让赵氏心软,站在自己这一边。 徐瑶夜余光,见到裴长意就站在廊下,她哭得越发凄楚,提及过去之事,说得情深意重。 她就是要让他也听一听,这些年,自己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徐瑶夜完全未曾想过,自己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那些事,早被裴长意查得清清楚楚。 而她这番守身如玉,情深义重,听在裴长意耳里,实在讽刺可笑。 裴长意冷笑着,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这个女人如此虚伪,心如蛇蝎。 那些话,他不想再听了。 裴长意抬步,眸色沉沉,坚定地看向赵氏,“母亲,徐氏看起来脸色很差,儿子这就去奏请圣上,请个御医来替她瞧瞧。” 听到裴长意这句话,若不是五福嬷嬷扶着,徐瑶夜差点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 他竟要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第一卷 第115章 裴长意假仁假义,薄情寡性。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站在书房里,看着赵氏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目光中,她深深松了一口气。 青芜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姑娘,别紧张了。没事了,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徐望月才刚坐下,青芜便端来了一碗燕窝粥,沏了一壶热茶,“方才二姑娘淋了雨,此刻得暖暖身子。” 燕窝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热气从茶盏里冒出来。 徐望月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这才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她也是到了此刻,才能好好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心里也大概理顺了此事。 看着徐望月神情严肃,青芜心头亦是叹息,她仔细瞧过那件衣裳,夫人的心思实在歹毒。 她们二人面面相觑地坐着,心底里是同一个疑问。 究竟徐望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徐瑶夜要这样对她? “今日之事,老夫人可会追究?”徐望月放下手中茶盏,眉眼间尽是忧愁。 若是赵氏追究徐瑶夜,她这位好长姐一定会把责任全怪在自己头上。 青芜很想宽慰徐望月几句,可她太了解赵氏了。 赵氏此刻赶过来,是为了平息世子爷和夫人之间的矛盾。 她可以不追究自己的儿子媳妇,却不能容忍侯府名誉受损,她总要找人来背这个锅的。 青芜低低垂眸,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徐望月,心中叹息,二姑娘软糯可欺,最适合背这个锅了。 她不说话,徐望月也没有再问,片刻功夫,一碗燕窝粥便见了底。 这一日折腾,她当真是饿了。 “二姑娘,我再去给您盛一碗。”青芜拿着空碗,快步走出了书房。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徐望月一个人,她拿起字帖,却无心练字。 端在手上看了几页,又放下了。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反正身旁无人,她斜斜地倒在桌案上。 她身上所穿侍女的衣服是短袄,她一躺下,那袄子往上挪了挪,露出一小截白皙娇嫩的细腰。 身后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喘息声。 有人! 徐望月心口一颤,正想要起身,突然想到这里是裴长意的书房,旁人根本混不进来。 是谁在外头偷偷看她? 鬼使神差,徐望月没有尖叫,也没有回头去看,反倒是伸了一个懒腰,缓缓坐正,挡住了自己露出的那截肌肤。 她漫不经心地起身,手里拿着一本字帖,缓缓地挪到了刚才听到声音的窗边。 看起来徐望月很认真地看着字帖,实际上她竖着耳朵,恨不得紧贴在门边,想听听外头的动静。 门边不远处,裴长远站在廊下,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实在是太诱人,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一亲芳泽呢? 裴继看着裴长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二公子,属下看着,二姑娘好像真是方才马上的女子,那……” “那什么那!等我过了县试,就算她是那马上的女子,以后也是我的女人!” 裴长远得意地笑起来,“母亲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过了县试,就把她许给我。” 裴继有些为难,“可二公子,马上就要县试了,你这几日还不读书,如何能通过?” 他的话还未说完,头上又挨了裴长远一下子。 裴长远冷笑,“本公子才学无双,要你多话!” “才学无双?公子你可是忘了,那日在倚香苑,你被那书生杀了个片甲不留,无地可逃?” 徐望月原本听到外头的人是裴长远,已然是不想再听了,伸手用力扯了扯上身的短袄,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才刚抬步准备回书房坐好,就听到裴长远的小厮提到了倚香苑。 倚香苑……书生…… 徐望月心口一动,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上了裴长意桌案上的卷宗。 不会吧,难不成会如此巧合? 她脚步一顿,附耳继续听了下去,心里求着裴长远能说下去,再多说一些。 上天似乎是心疼她的。 外头,裴长远一把捂住了裴继的嘴,“说什么呢?我警告过你,不准再提倚香苑的那件事,更别提那个穷鬼书生。” “他马上都要死了。” “一个死人,你天天挂嘴边干什么?什么叫杀我一个片甲不留?他不过是多读了两天书。” “算了,本公子不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裴长远松开了裴继,后者瞪大了眼珠子,一脸震惊,“死了?快死了?那日见他神采飞扬,倒不像是个短命的。” “像不像是你这个奴才能看得出来的?”裴长远冷哼了一声,“他那日敢和本公子作对,可见他就是个蠢的,得罪了别人也是难免的。” 裴长远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徐望月手中的字帖从手心里渐渐滑落下去,她整个人靠在门边,好不容易才忍下冲出去质问裴长远的心思。 裴长远所说的,似乎正是书生案。听他话里话外,似乎知道很多事。 什么叫做得罪了别人?陆遮哥哥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又是何人心狠手辣,非要陆遮哥哥的性命? 徐望月紧紧攥住了手心,指甲卡进了肉里。 她疼,可这种痛苦,无法和心痛相比。 坐回桌案边,徐望月不断地想着,裴长远似乎知道很多事,可他为什么不去典狱司说呢? 陆遮哥哥一向洁身自好,根本不是会去倚香苑那种地方的男人。 更何况他一个穷书生,哪来银子经常去倚香苑? 那裴继口中,陆遮哥哥将裴长远杀了个片甲不留的日子,应该就是花魁死的那一日。 裴长远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那人得罪了别人。 刚才裴继提到倚香苑,裴长远便很紧张,让他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他在裴长意的书房里还怕被什么人听到? 徐望月想到这,心口砰砰砰地猛跳起来,难道…… 她的拳头攥得更紧了,唯有这一种解释,才能解释出这种种的不合理。 是裴长意。 能让裴长远如此害怕的,只有裴长意。 裴长意真真是好演技! 表面看起来他大仁大义,是掌管典狱司的青天大老爷。 有他在的地方,便不会有冤假错案。 可实际上呢,如果让他自己的弟弟上典狱司作证,就必须要承认裴长远流连于倚香苑这种烟花之地,会有损侯府声誉。 所以他宁愿相信这所谓的铁证如山! 徐望月不住地摇头,她太天真了,太愚蠢了,竟会将希望压在裴长意的身上。 是她想错了,裴长意和那些狗官们一样,心里只有他们侯府的声誉,他当官的政绩,根本就没有百姓的死活,案子的真相…… 裴长意,为何,你是这样的人? 第一卷 第116章 那便,休妻再娶。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场雨,无休无止。 雷声隆隆,紧随着大雨倾盆,仿佛是天空与大地在激烈对抗。 东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听砰得一声,赵氏的杯盏砸在桌上,噼里啪啦地碎开。 “裴长意!” 赵氏一阵胸闷,这个儿子她是管不了了! 裴长意微微侧身,“母亲息怒。” 他嘴上这么说,可神色坚定,转头看向了裴钰,“还愣着做什么,是我的话不作数?去请太医来看徐氏。” 这是他第二次,称呼徐瑶夜为徐氏。 他如今,是连声夫人都不肯称呼了。 徐瑶夜心头一沉,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好,既是他不要脸面了,谁又会怕呢? 赵氏正欲发火,见徐瑶夜转过身,双眸含泪,“母亲,就听世子爷的吧。” 五福嬷嬷见状,扶着徐瑶夜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拿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 看着徐瑶夜那惺惺作态的模样,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若寒冰。 “母亲,我先回书房处理公务,待御医来时我与他一同过来。” 赵氏此刻根本不想看他,挥了挥手。 裴长意乐得自在,快步离开此处。 刚才徐望月受了如此惊吓,他要过去瞧瞧她如何了。 书房里,徐望月一只手捏着字帖,不自觉得用力,将一本字帖都几乎折过去。 她表面上神态自若,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廊外,乌云低垂,大雨滂沱,将这冬日更惹得清冷几分。 一抬眸,裴长意匆匆掀帘而入,扑面而来雨水与土腥味,清冽好闻。 他似乎是赶过来的,气息有些不匀。 眸光不似往日冰冷,隐隐带着一丝温度,关切地看着自己。 “见过世子爷。”徐望月往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比从前还要保持距离,多了几分疏冷。 裴长意目光落在徐望月手中那本揉皱了的字帖上。 心中微微一动。 她不开心? 他眸光一沉,从徐望月手中接过那本字帖,轻轻展开,按平。 这是他所写的那本字帖。 平日里徐望月不是视若珍宝,还藏在嫁妆盒子里,今日怎么会? 被裴长意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徐望月回过神来。 长姐可以和他撕破脸,自己却不行。 无理由,也无立场。 她不敢赌。 尽管裴长意几次三番得说过,她随时可以问任何问题。 可是这件事让她惶惶不安。 若是她直接问出了口,以裴长意那样护着侯府的性格,提早将陆遮哥哥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不肯与他对视,从他手中接过那本字帖,随意拍了拍。 “我刚才看着外头下雨,拿出来看看皱了没……” 徐望月解释地很牵强,可她抬眸,却在裴长意清淡的眼底,看出了一丝波澜起伏。 裴长意看到她那有些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委屈。 他完全不敢去想,像徐望月这样温和可人的姑娘,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在徐府究竟被徐瑶夜如何拿捏欺负? 一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滚着汹涌地冲上来,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发不出声来。 他的手稍稍抬高,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握住她颤抖的双肩。 “二姑娘,燕窝粥拿来了。”青芜端着粥一路小跑着,生怕徐望月饿着。 她未曾抬头,差点端着粥撞到裴长意身上,“世子爷?” 青芜有些惊奇,世子爷怎会在此? 他既然来了,可是夫人那边的事解决了? 这些话,青芜只敢偷偷在心中猜测。 她将燕窝粥放到徐望月的桌子上,见裴长意和徐望月依然站在书房门口。 眼神错落间,满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气氛不太对,自己继续留下实在不妥。 青芜温顺地低下头,“老夫人来了,奴婢过去瞧瞧那边可有需要帮忙的。”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青芜快步离开,裴长意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燕窝粥,“你饿了?” “不饿。”徐望月走向自己的桌案,偷偷松了口气。 幸好青芜来了,不然他们二人在那里对峙着,只怕自己全是破绽。 她原本是极饿的,可方才听裴长远说的那些事,她此刻哪还有半点胃口,吃什么燕窝粥? 她低眸看了一眼香气扑鼻的燕窝粥,却觉得胃里翻涌,有一股想吐的冲动。 她拿起了勺子,又放下了。 裴长意已然在屏风后的桌案前坐下,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案卷,挑眉看向了徐望月。 她桌案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空碗,看起来是她之前喝完的燕窝粥。 青芜既然帮她端了这么一大碗来,她应该是饿的,可为何不喝呢? 徐望月脸色煞白,将燕窝粥推得极远。拿起字帖随意翻了两页,也放下了。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一一纳入眼底,想来她心绪不宁,今日还是不要逼她练字了。 徐望月抬起头见裴长意正在翻书生案的卷宗,神情淡然,云淡风轻。 在他眼中,旁人的命便不是命了? 她心口一滞,冲口而出,“世子爷答应我的三个问题,可还作数?” 裴长意放下了卷宗,隔着屏风,两人目光对视。 他总觉得,今日的徐望月好像有些不同。 “没错,你只问了一个问题,还有两个。” 徐望月冷冷地望向他,“世子爷此生可有骗过人,做过违背良心之事?” 骗人?违背良心? 裴长意不知为何,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起他在林家村的日子。 林秀娥,是当真把他当做亲儿子来疼爱的,可自己却骗了她。 裴长意从未失去过记忆,他摔下山崖后,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感觉到是有人刻意要谋害他。 既然他的存在,碍了旁人的路,那他便要先消失。 他假装失忆,留在林家村,做一个普通的农家子。 他韬光养晦的那些时日,每一日都在欺骗林家村的每一个无辜村民。 若是那针对他的歹人发现了他还活着,或许会给林家村的村民招来祸事,可当时他年幼,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到了今日,裴长意对林家,对林家村依然抱着愧意。 特别是林秀娥,她为了救自己伤到了手,这辈子都无法康复,所以他才会力排众议也要将她们母女接入侯府,让他们安度余生。 裴长意的沉默落在徐望月眼里,变成了默认。 他果真是这样的人。 徐望月藏在桌案下的手,紧紧攥着衣服。 不知道为何,她此刻痛心的感觉胜过愤怒。 一直以来,她虽然带着目的进入侯府,但裴长意敬她帮她,她在心中亦是感激万分。 但这份感激,并不能去抵掉一条人命。 “世子爷为何不回答?”徐望月从来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可此刻她却很想站到裴长意面前去,好好看一看,他眼底可有愧疚? 裴长意摇了摇头,“世人活在这世间,又岂能永远说真话?” “但求无愧于心。” 说完这一句,裴长意见徐望月恍惚,怅然若失的模样,他又开口说道,“想做到不负天下,太难。” “别无选择之下,我会保护我在意的人。” 他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外头暴雨如注,他却想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若是你在意的人做了错事,你也会保护他吗?”徐望月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裴长意。 眼前的裴长意好陌生。 她心中的裴长意,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杀了人,他也会秉公办理。 可原来,是她看错了吗? 裴长意的眼眸骤然紧缩,寒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 做错事?她做错了什么?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 他明白了,徐望月是指她与长姐互换一事! “会。”裴长意那冷淡疏离的眉眼,只有在望着徐望月时才会染上一些颜色。 徐望月心口一沉,他果然是这样的人,他并没有骗自己,是自己太蠢了,才没有看明白。 看他始终漫不经心执着那卷卷宗,徐望月心中酸楚,他便是那样拿捏着陆遮哥哥的命。 位高权重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她和陆遮哥哥,浮世里,好似两只蝼蚁,任他们拿捏。 “你且放心,再难,我也能处理好……” 裴长意的话还未说完,徐望月抬眸,眼眶里还含着泪水,“世子爷觉得,这世间一切你皆可轻松拿捏?” “方才你为了破长姐的局,冒险带我骑马回来。你说,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我的名誉。” “可你是否想过,我衣衫不整,与你共骑一乘,万一被人瞧见了,我一样是声名尽毁,甚至比嫁给孙大人还要凄凉百倍?” “你当真有把握,能护住我的名誉?” 徐望月眼底满是哀恸,站在桌案面前,弱柳扶风,摇摇欲坠的模样。 “那不一样。”裴长意那幽暗深沉的眸底,弥漫上一丝心疼。 “有何不一样?”徐望月往前走了两步,强忍着眼泪。 可笑。 “若昭然于天下。”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写满着坚定。 “我会负责。” 四个字,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徐望月愣住,方抬了一步的脚顿住,仰头,愕然。 目光同裴长意交接在一处。 背后冷雨敲窗,暴雪压枝,暗沉沉的天地之间,唯有院中一处天光落在青石砖积雪上,欲化不化。 将融未融。 像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话,错过这一次,便好像在也无法宣之于口。 “世子爷,御医来了。” 裴钰冲进了书房,瞬间感觉到,裴长意和徐望月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他脚步顿住,有些尴尬地揉了揉头,“世子爷,现在……” “走吧,我们过去。”裴长意收回目光。 有些事,终究是要有个决断的。 走过徐望月身边,他目光擦过她的头顶,将眼底难以言明的情愫全都收敛而去。 罢了。 她就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有些事情,还不能告诉她。 走出书房,裴钰回头看了一眼徐望月,快步跟上了裴长意,“世子爷,御医都来了,今日当真要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很大吗?”裴长意语气矜冷。 裴钰用力点头。 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算大吗?若是侯府主母今日被御医诊断出个什么疾病来,就是犯了七出之条。 世子爷,当真,要让主母下不来台,只为了给二姑娘出气吗? 裴钰的言外之意并未说出口,裴长意接口道,“就算是如此,我也愿意,离经叛道一回。” “离经叛道!”裴钰震惊。 那可是侯府主母,是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回来的主母。 况且世人皆知,徐瑶夜为了裴长意等了许多年,情意慢慢。 若是因为一个陷害二姑娘的罪名,就... 裴珏都不敢往下继续想。 想自家主子到底会为了二姑娘,做到怎样的离经叛道。 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天际好似裂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裴长意脚步加快,神色淡然,清冷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却异常清晰。 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吐出四字,“不过是, “休妻再娶。” 第一卷 第117章 这喜脉,多久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突得一声电闪雷鸣,轰隆作响,暴雨瓢泼。 廊外一片朦胧,整个侯府都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中。 裴钰加快了脚步,跟在裴长意身后,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世子爷步伐极快。 东厢房门口,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正立于门口。 “祁御医,劳烦您了。”裴长意走上前,和祁御医互相对视了一眼,双双行礼。 祁御医轻轻拍了拍官服上的雨点子,往里头望了一眼,神色有些紧张,“不知夫人如何了?” 一般的官员如何敢随意请御医来府里诊症,又是这样的天气,祁御医不知世子妃夫人是不是得了什么恶疾。 他能当上御医,对自己的医术自然有几分自信。 可若是疑难杂症,他伸手擦了擦汗,还是得让他师傅来才行。 裴长意神色微微一滞,目光下意识瞟向里头柔弱不堪的徐瑶夜。 他摇了摇头,“祁御医,这边请。” 厢房里,赵氏和徐瑶夜端坐着,茶已是喝了两盏。 赵氏看着祁御医走进来,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她知道这个儿子和自己不亲近,可却也未曾想过,自己一点都看不透他。 他究竟要做什么? “今日,实在劳烦了祁御医。”赵氏端起了茶盏,轻轻拂了拂杯盖。 算了,这个儿子她是管不了了,随他去吧。 祁御医恭敬行礼,“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太客气了,这是臣的职务,谈不上劳烦。” 他淡淡望了一眼徐瑶夜,见她唇红齿白,满面血色,这哪有一点病重的模样? 倒是侯府的老夫人,看着脸色煞白,精神头也不太好。 祁御医不敢耽误,立刻坐下,悬丝断诊。 他手指搭在丝线上,不过片刻,面上便浮起了笑意。 可一转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带疑惑地看向了徐瑶夜,又转头瞧了瞧裴长意。 裴长意端坐在对面,原本他根本不在意祁御医今日来,能断出什么诊来。 他只是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若真有什么,便是上天给了他离经叛道的机会。 可如今看祁御医的神情,犹豫迟疑,欲说还休,徐瑶夜莫不是当真有什么问题? 裴长意望向她,眸色一沉,晦暗不明。 若她真得了重病…… 站在徐瑶夜身后伺候着的五福嬷嬷,见祁御医这般表现,心跳越来越快,快得就快要跃出喉咙。 她伸手,紧紧抓住了徐瑶夜身后的椅背。 徐瑶夜微微侧头,挑眉瞪了一眼五福嬷嬷,她常年跟在母亲身边,又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今日怎么如此不稳当? 被徐瑶夜这一瞪,五福嬷嬷有些心虚,赶忙松开了手。 徐瑶夜自然明白,五福嬷嬷在怕什么。 她嫁入侯府,不过三个月上下的功夫。这肚子里这孩子,却不止这个月份。 若是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对不上,她让徐望月替她圆房,亦是毫无意义。 可她既然敢嫁入侯府,今日又敢让祁御医搭脉,自然是有万全之策。 她嫁入侯府之前,母亲四处为她寻找方子,不止是为了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们用了那方子,可以延缓胎儿的发育。 徐瑶夜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日子里,她服了那些药,受了那些苦…… 等的,便是今日。 她抬眸看向了祁御医,这药性厉害,日日都在拖延胎儿成长,让明明三个多月大的孩子看起来三月不到。 可若是真遇上医术高深的大夫,或许会从脉案中看出一丝端倪。 徐瑶夜见祁御医始终不断犹豫,知道他瞧出了一丝不妥。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他瞧不清究竟为何。 祁御医这般模样,赵氏也紧张起来,“祁御医,世子妃她究竟怎么了?” 赵氏此刻心中不断盘算,若是徐瑶夜当真得了恶疾,他们侯府断没有不管她的道理。 可是看今日裴长意的态度,他当真是厌弃了徐瑶夜,该不会想以七出之条…… 不可! 赵氏心口一慌,他们定远侯府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若因为她得了恶疾而休妻,侯府的名誉便算是完了。 赵氏紧张地看向裴长意,见他神态自若,漫不经心地端着茶盏,好似此刻病着的,并非是他的妻子。 祁御医眉头舒展,正欲开口,见厢房门外走来一个女子,穿着婢女式样的衣裳,可气度不俗。 瞧她长相眉眼,倒是和眼前的世子妃夫人有几分相似。 徐望月是碧玉请来的。 她踏进厢房中,见这房中济济一堂,心中十分不解。 此情此景,把她请来做什么? 她恭恭敬敬地行礼,礼数周全,眉眼冷清。 待赵氏颔首,徐望月乖巧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裴钰后头。 这样的场合,本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赵氏也不知道徐望月为何会来,可她此刻根本也顾不上问她,只一心盯着祁御医。 见到徐望月来了,徐瑶夜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是她让碧玉去请徐望月的,她要让她亲眼看着,今日自己是怎么坐稳这世子妃夫人之位的。 祁御医收了线,抬头望向赵氏,“回禀老夫人,夫人身子无事,只是老夫人接下来,怕是要忙起来了。” 他转头看向裴长意,抱拳恭贺道,“恭喜世子爷,夫人是喜脉。” 喜脉? 徐望月强压着心头的震惊,往裴钰身后又躲了几分,生怕让旁人瞧出她的神色。 长姐居然!有孕了! 是,裴长意吗? 徐望月忍不住抬头,恰好和对方目光交接在一起。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向徐瑶夜,眼里韫色渐浓。 只一瞬,他眼中所有情绪收敛。 再回头,眼底已无任何温度。 此事他之前只是猜测,并没有去深究,因为他对徐瑶夜并无任何感情。 换句话说,行同路人。 所以对方藏着怎样的秘密,他都不感兴趣。 他一向是个淡漠的人,从小到大,也就唯独有一人能牵住他的心。 此时此事,不过是对徐瑶夜再多厌恶几分罢了。 “好,真是太好了!”赵氏一掌拍在桌上,转头扫了一眼云嬷嬷,“快去拿赏银,祁御医出宫一趟,实在劳累了。” 她起身,走到徐瑶夜身旁,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辛苦你了媳妇。” 徐瑶夜满脸娇羞地看了裴长意一眼,“郎君,今日都是我的错,你看在我们孩儿的面上,就原谅我吧。” 她已将姿态放得如此低,加上腹中王牌已亮,她料定,裴长意定会原谅她的。 不等裴长意回答,赵氏笑着拍了拍徐瑶夜的手,“放心吧,有母亲在,他绝不敢欺负你们母子……” 徐瑶夜和赵氏笑作一团,又拉着祁御医问了好些胎儿的情况。 裴长意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神色冷峻,薄臣抿成一条直线,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下意识看向了徐望月。 徐望月并未注意到裴长意的目光,她低眉顺眼,隐在墙角。 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此刻长姐有了身孕,裴长意便不能再与她做那些事了吧? 那也就是说,她再也不用在深夜,替长姐去见他了。 徐望月不自觉地牵起嘴角,努力向下压着。 一想到再也不用在深夜见裴长意,徐望月心口一松,身子都好像轻快了几分。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全都纳入眼底。 他望着她,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她此刻是什么反应?如释重负? 此后不用和徐瑶夜交换,她竟如此高兴? 他眼皮轻撩,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眸色里似乎凝结了两片冰花,笼罩在一团幽寂的怒火中。 耳畔,赵氏笑道,“这喜脉,多久了?” 第一卷 第118章 姐妹共侍一夫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赵氏这么问,五福嬷嬷全身一紧。 虽然她知道夫人和大姑娘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可还是忍不住害怕。 若是大姑娘这肚子出了问题,此刻赵氏有多开心,但日后便会多生气。 此事闹大了,侯府定会将大姑娘抓去浸猪笼,到时候自己和碧玉说不定也得陪葬。 哪怕侯府放过了她们,徐府也不会,她们的卖身契都拿在大姑娘手里呢。 幸好祁御医笑着开口道,“臣才疏学浅,方才诊脉许久,才能确定,夫人的确是喜脉,还不足三月。” 不足三月? 徐望月站在一旁,心中某个猜想越发的坚定。 原来,那些与裴长意缠绵的夜晚,也不仅仅是只有自己一人。 或许,或许有无数次,无数次裴长意来长姐屋子里,却并没有叫她前来,而是自己服侍裴长意。 想到这里,徐望月心头一滞。 竟然无端端带出了几分酸涩感来。 这酸涩围绕着眼眶,几乎将将要落下泪来。 也不知是为了裴长意和长姐的情瑟和鸣,还是为了姐妹共侍一夫的羞耻感。 总之她这一刻,心中并没有任何欢愉的感受。 只觉沉闷,却找不到缘由。 徐望月想不明白,便干脆不想了。 裴长意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徐望月脸上。 她那一瞬间的如释重负。 她始终未曾抬头看过自己。 裴长意握着茶盏的手骨节突起,下颌线条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郎君……” 徐瑶夜叫了裴长意第二遍,笑得一脸明媚,“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裴长意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 他转过头,见徐望月躲在裴钰身后,竟偷偷捻了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 方才与他在书房里,她没有半点胃口,燕窝粥一口不碰。 此刻,她倒是胃口好了? 裴长意胸口一滞,眼眸骤然紧缩,他缓缓看向徐瑶夜,“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意外。” 站在一旁的裴钰听了这话,头垂得更低了几分,生怕旁人看见他脸上的怒气。 意外!自然是意外的! 他过去只是不喜欢徐瑶夜,觉得她脸上总戴着一副八面玲珑的面具。 看着明媚,实则虚伪。 可他也不敢想,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今日陷害二姑娘时说什么,伤风败德?这四个字,应当完完整整地还给她才是。 裴钰此刻好恨自己,当时世子爷让他去查查那位刘大夫。 都怪自己没本事,为何没能从那刘大夫嘴里套出话来。 眼下他们家世子爷无凭无据,要如何休了怀有他身孕的妻子?唯有等孩子出生,才能滴血认亲了。 此局,已然是死局。 他们家世子爷太委屈了,竟还要忍耐这个假仁假义的女人! 听裴长意这样说,赵氏从手腕上褪下一枚晶莹剔透,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轻巧地套上了徐瑶夜的手腕,“他第一次做爹,自然是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生儿育女的事,男人懂什么?” “你莫要管他,什么都不必担心,府里有母亲,还有这么多有经验的嬷嬷照顾你。” 徐瑶夜自嫁入侯府里,赵氏对她总是淡淡的。 不能算苛待,可也不算亲近。 往日里赵氏对她的笑脸加起来,也不如今日这一日里来得多。 徐瑶夜伸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面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持。 她看得很清楚,哪怕刚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裴长意的目光还总落到徐望月身上。 不行,光是自己有身孕也不够,她还是得想法子,把徐望月解决了。 她轻轻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子,千恩万谢地看着赵氏,“多谢母亲,有这玉镯子,一定能把我这一胎平平安安,为侯府添一个大胖小子。” 她嘴甜,哄得赵氏笑个不停。 侯府只有裴长意和裴长远这两个公子,人丁算是单薄。 如今徐瑶夜有喜,再为裴长意开枝散叶多生上几个,他们定远侯府才算是热闹起来。 赵氏今日心情好,连带着看徐望月都顺眼了几分。 “云嬷嬷去拿些赏银来,今日在场的人人有份,大家一同欢喜。” “二姑娘也不必再罚跪了,好生陪着你长姐。她怀着身孕很辛苦,你多陪陪她,哄着她高兴。” 徐望月将嘴里那块绿豆糕囫囵咽了下去,认真点了下头,“多谢老夫人。” 她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想着,若是自己多去陪陪长姐,怕是她便高兴不起来了。 徐瑶夜笑起来,转头看向了赵氏,“母亲,你可还记得林氏之女翠儿?” “世子爷为她寻了户好人家,今日我见到那位孙大人,真是一表人才。” “我瞧着我庶妹,比翠儿还要大上一两岁呢。” “若是能让世子爷为她也寻上一户好人家,到时候我和郎君一起嫁妹妹,算是侯府双喜临门。” 徐瑶夜说着话,眼神从裴长意身上,缓缓移动徐望月身上。 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毒。 赵氏如何会在乎林翠儿呢,她嫁猫嫁狗,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是徐瑶夜这一提,赵氏突然想起,她那不争气的小儿子,还死活求着她把徐望月许给他呢。 等过几日县试放了榜,裴长远怕是又要求到她这儿了。 赵氏眸光淡淡,落在徐望月身上,眉目如画,清雅秀丽。 难怪了,裴长远见多了美人,却对她念念不忘。 一个庶女,是断不可能嫁给裴长远为妻的。 能留在侯府里当个妾室,倒也不算是委屈了徐望月。 徐望月听徐瑶夜突然提到自己,心中愈发不安。 难怪她今日在玉黛湖这般算计自己,她早已想好,不再需要自己了。 她低垂着眸子,一时之间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留在侯府里。 方才如释重负的心境,已然是不复存在了。 “郎君,你今日怎么如此心不在焉?可有听到我说什么,我的妹妹你也该上心一些。”徐瑶夜娇嗔着,缓缓起身走到裴长意面前,娇滴滴地伸手挽住他。 裴长意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双眸似寒星一般,矜冷地望了一眼徐瑶夜,“我早对你说过,你的庶妹,便是我的妹妹。” “只是翠儿她想嫁,二姑娘呢?”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缓缓转头看着徐望月,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 “二姑娘此刻,可想要嫁人?” 第一卷 第119章 送她再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马车回到侯府,徐瑶夜急匆匆得赶去了书房,根本顾不上管林翠儿。 林翠儿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站在廊下,怔怔地望着外头的暴雨,觉得自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有很多事她过去看不懂,也听不明白,可现在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许多事。 “翠儿!”林秀娥从房中走出来,见林翠儿站在廊下,虽淋不到雨,可身上衣衫皆是湿透了。 她紧张极了,“你快过来,得换上一身衣裳才行。” “墨玉姑娘麻烦你了,帮我们烧点热水,再煮一碗姜汤。” “娘。”林翠儿见林秀娥冒着雨打着一把纸伞冲到自己身边,拉着自己就往屋里跑。 那日徐瑶夜将紫玉带走,便派了这位墨玉来照顾她们母女。 墨玉姑娘性子温柔,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做事勤快。 自从她来了,林秀娥才真的过上了养尊处优的夫人生活。 墨玉手脚麻利,林翠儿刚将身上的湿衣服褪下,她已是一桶一桶的热水提进屋中。 “翠儿姑娘,赶快洗个热水澡,我去帮你煮姜汤。” “多谢你了,墨玉。”林翠儿颔首道谢,乖巧地进了澡桶里。 林秀娥整理着她的湿衣裳,“你呀,怎么下着雨还跑出去了,你到底去哪了?为何不带伞?” 林翠儿语气平静,“衣裳湿了,不是因为下雨,是我掉到湖里了。” “什么?”林秀娥转头,眼珠子瞪得极大,“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林翠儿泡在热水里,整个人缓过劲来,她双手撑在木桶边上,下巴轻轻磕在手背上,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她每说一句,林秀娥的神情就愈发紧张一分。 待她说到孙玉城打开船舱门,停顿了几秒,林秀娥捧住了胸口,“观音娘娘保佑啊!定不能让她抓住二姑娘的!” 林翠儿有些诧异,“娘,这你都猜到了?” 林秀娥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啊,就是让我们养得太天真了,才会把她当做是好人。” “然后呢,二姑娘现在可好?” 林翠儿叹了一口气,“我也想知道。” 此刻东厢房中,因着裴长意的那个问题,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徐望月身上。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却还是掩不住她的美貌。 方才淋了雨,她脸上素面朝天,未施粉黛。 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明镜清澈,灿若繁星的眸子一眨一眨的。 白皙无瑕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色,唇不点而红。 她长相不似徐瑶夜明艳张扬,却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赵氏心中暗暗想着,自从徐望月跟着徐瑶夜进了侯府,也算是安分守己,宜家宜室。 若裴长远再与自己开口,便许了这门婚事。 被一道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徐望月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裴长意看着自己。 她抬起头,却是看向了赵氏,“老夫人,我与长姐姐妹情深,她出嫁都要将我带在身边。” “此刻她刚有了身孕,身子经常不适。就算有再好的人家,我也不放心出嫁的。” 徐望月转头,水灵灵的杏眸无辜地看向徐瑶夜,“我知道长姐是为了我好,可我又未尝不为了长姐着想。” “怀胎不过十月,耽误不了多久,就让我陪在长姐身边吧。” 徐望月看着徐瑶夜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她没有办法,现在她绝不能让徐瑶夜将自己草草嫁出去。 她一定要留在侯府。 徐瑶夜笑起来,笑容仿佛撒娇的猫儿,眸底深处,却是一闪而过的怒气。 她的好妹妹,越发是聪明了。 当初自己为了要带她入府,在赵氏面前说了不少姐妹情深的瞎话。 此刻她竟用赵氏来压自己,若是自己反驳她方才那段话,岂不是说明当时自己说了谎? 徐瑶夜走上前,紧紧握住徐望月的手,“好妹妹,长姐真是感动。” “果真是姐妹情深。”赵氏很是欣慰,“有你这个贴心人伺候你长姐,我放心许多。” 听到赵氏这么说,徐望月微微松了口气。 大局已定,就算长姐再容不下自己,明面上这条路算是断了。 站在一旁的裴长意神色微敛,将徐望月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虽仍面无表情,但眼底已染上了几分不可察觉的温度。 原来她并非全然无情。 裴长意还记得曾经听徐望月对林翠儿说过,她宁愿嫁一户寒门为妻,也绝不嫁高门做妾。 方才他心中,是有一丝波澜起伏的。 自己为她挑选的好人家,定是比孙玉城还要更强上几分的。 若是她刚刚应下,自己难道真的要为她寻个夫君,亲自送嫁吗? 裴长意端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半开茶盖,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俊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看到他如此淡然,裴钰站在他身后都快急死了。 他们家世子爷是怎么回事?就这么放着徐瑶夜不管了? 他正想着,见裴长意微微挑眉看向了自己,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 二人极有默契,走出厢房,站在廊下。 裴长意微微侧头,望向厢房中和赵氏笑谈着的徐瑶夜,余光寒冷如冰。 有些事情,只因他懒得在意,对徐瑶夜毫无情愫才会任由她说谎。 不过既然伤害到了那个人。 裴长意心头跳过一抹窈窕坚韧的身影…… 也该付出些什么代价。 厢房中,赵氏抚了抚额头,“我今日也有些累了,媳妇你也回去休息吧。” 徐瑶夜点头应允,转头看向徐望月,“妹妹可是要陪着我?”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淡淡嗯了一声。 此刻她没有选择。 雨势渐大,浅色的泥地被染黑,天色黑压压的,和雨水一起将寒冷加剧。 五福嬷嬷打着伞,小心翼翼地护着徐瑶夜。 徐望月打着一把纸伞,乖巧跟在她们身后。这伞根本挡不住风雨,她身上早已打湿。 回到院中,徐望月便想告退,回房中换下湿衣服。 却不想,被徐瑶夜冷声叫住。 “有些事情,到此为止了,我奉劝你,管好自己的嘴,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徐望月后背打直,不卑不亢地点了下头。 大概是说,以后再也不会相替吧! 徐瑶夜似乎是故意的,硬留下她,又是用膳,又是说自己小腿抽筋,让她留下按按。 拖了许久,徐望月身上的湿衣服已是半干,黏糊糊地腻在身上。 待徐瑶夜终于放她回自己的院子,徐望月已然觉得身子开始有些发热了。 她刚回到院子里,见林秀娥和林翠儿,正坐在房中等着她。 见到她,她们二人欣喜若狂,“二姑娘,你没事就好。” 徐望月一抬步,脚下发软,整个人直直地便倒了下去。 “二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惊呼声。 第一卷 第120章 身体娇软,实在可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终于折磨够了徐望月,将今日心中的那口怨气出了。 她伸了伸懒腰,心中无比畅快。 碧玉满面春风,从外头走了进来,语气轻快,“大姑娘,老夫人送来了许多赏赐。” “成箱成箱的燕窝补品,姑娘便是吃到生的,怕是都吃不完呢。” 五福嬷嬷扶着徐瑶夜下榻,三人围着赵氏送来的赏赐,细细看了许久。 这些燕窝补品还算不上什么,有好几套珍珠头面,怕才是侯府的压箱底货。 徐瑶夜笑得春风明媚,一一在身上比划着。 她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今日算是不负。 “嫂嫂,恭喜啊。”门外传来嚣张的笑声。 “裴长远?他来干什么?”徐瑶夜有些舍不得地放下手中那套珍珠头面,眸子淡淡扫过五福嬷嬷,“让他进来吧。” “见过二公子。”五福嬷嬷和碧玉行礼。 裴长远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在碧玉身上上下打量着。 “长远,长远。” 徐瑶夜接连唤了裴长远两次,他这才如梦初醒,笑着转过头来。 “嫂嫂,你身边这小丫鬟,长得可真是俊俏。” 徐瑶夜似笑非笑,“那你瞧着,是碧玉俊俏,还是我那庶妹俊俏?” 听到她提到徐望月,裴长远笑得一脸痞气,“知我者莫若嫂嫂!” “裴二公子贵人事忙,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会来我这小庙,自然是有要紧事的。” 徐瑶夜笑了起来,拦住了正要上茶的碧玉,“二公子没空在此处饮茶了。” 裴长远一挑眉,眼角眉梢尽是笑意,“嫂嫂,今日之情,长远记下了。” “长远提前恭贺嫂嫂喜得贵子,到时候,我和月儿定会打造一个大金锁,送给我的宝贝大侄子。” 他的想法徐瑶夜心知肚明,明人不说暗话,他们两个没有多余的寒暄,裴长远立刻便出了院子。 以往他虽然心里总惦记着徐望月,可也不敢这样明晃晃地来见她。 可再过几日,他就要去参加县试了。 赵氏答应过他,只要他考完了县试,就把徐望月纳入房中。 这场县试于他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只有时间问题。 他脑子里,不断浮现出方才书房里徐望月露出的那一小截细白腰身。 身娇体软,实在可人。 他想着,脚下的步伐加快,迫不及待要去见他的美人。 距离徐望月的院子只有几步远,一道纤弱的背影纳入他眼中。 裴长远心痒难耐,刚想要出声喊住徐望月,就见她身影摇摇晃晃,似乎是要摔倒。 “二姑娘!”裴长远着急一个健步上前! 他的手就要触到那柔软腰肢时,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二姑娘,你还好吗?”林翠儿及时出现,一把推开裴长远,紧紧抱住了摔下来的徐望月。 徐望月头晕晕的,好不容易有一个支撑,她整个人斜靠在林翠儿身上,没有说话的力气。 “娘,快帮我把二姑娘扶进房中!”林翠儿伸出手招呼着站在一旁的林秀娥,她十分警惕地看了一眼裴长远。 她一定要保护好二姑娘,绝不能让她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翠儿姑娘,你哪有力气扶二姑娘,还是让我来帮帮你吧。“”裴长远笑着,伸手就要去搂徐望月的腰。 林翠儿整个人身子往徐望月前一挡,面色一沉,“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马上就要去县试了,这个道理还没读过吗?” 听见外面的动静,红玉也走了出来,和林秀娥一左一右扶着徐望月,便要往里头走。 两个人扶着自己,力气瞬间大了许多,徐望月根本不需要自己走路。 她回过头,轻轻喊了声翠儿,话还没说出来,林秀娥便赶快扶着在院子里坐下。 裴长远脸色阴沉,冷冷地看向林翠儿,“翠儿姑娘莫不是忘了,我当时可是帮过你的。” “做人嘛,不就是你帮帮我,我再帮帮你。像翠儿姑娘这样过河拆桥,可就不仁义了。” 林翠儿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当日想给裴长意下药一事。 她脸颊微微一红,那时是她想岔了。可她本质上,和裴长远可是不一样的人。 “你别犯浑,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过来,我可就要叫人了!” 听到林翠儿这么说,裴长远冷笑起来,“好啊,你大可试试,在这侯府里有谁能拦得住我!” 徐望月就着红玉的手喝了一杯热茶,整个人才缓过一口气来,身子仍是发软。 隐约听到林翠儿和裴长远的对话,她眸色一沉,再如此闹下去,翠儿怕是会吃亏。 裴长远的话有些奇怪,可她来不及细想。 林翠儿回头看了一眼徐望月,咬牙说道,“墨玉,你快先去请世子爷过来。” 听到她要叫裴长意,裴长远脸色一变,身子一僵。 竟用裴长意来压他! 墨玉刚走出院子,微微一怔,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徐瑶夜扶着碧玉的手,慢悠悠的走过来,眉头紧锁挑眉望了一眼徐望月和林翠儿,“闹什么?” “好不容易雨停了,我刚想睡一会儿,让你们闹腾得睡不着。” 徐望月想起身走到徐瑶夜面前,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浑身发烫,身子软绵绵的,应该是淋了雨发烧了。 林翠儿神色平静,“嫂嫂,我和二姑娘都未出阁,二公子这样闯进来,于礼不合吧。” 听她这么说,裴长远在一旁冷笑,“我又不是来瞧你的,我是来看二姑娘的。” “我未来的夫人病了,我不应该好好陪着她吗?” 徐望月听到这句话心头一惊,她没有力气起身,遥遥抬眸望去,见徐瑶夜神色淡然,她和裴长远相视一笑。 他们两个,方才是谈好了什么吗? 徐望月蹙眉,转头看向红玉,“多喂我喝些茶。” 她一连喝了好几杯茶,身上的衣服已然是干透了,方才那一股头晕目眩的感觉终于好了些。 红玉搀扶着徐望月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拉住了林翠儿。 徐望月轻咳了几声,“长姐小心些,我受了风寒。” 徐瑶夜一脸嫌恶地后退了半步,拿帕子捂住了口鼻,“你既知道自己受了风寒,走出来做什么?” 徐望月无辜地看向徐瑶夜,“望月惶恐。” “若是因为我的病传给长姐,影响了你腹中的胎儿,那我罪过大了。长姐还是离我这里远一些吧。” 她又转头看向裴长远,“二公子你也是,你马上就要县试了。” “若是我将病传给你,你参加不了考试,该如何是好?” “无妨,我身体一向好得很。”裴长远说着话就想要上手,徐望月此刻脸色煞白,倒颇有些梨花带雨,病中黛玉的美。 “二公子,你不能过来。”林翠儿着急,视线越过徐瑶夜和裴长远,望向了他们身后。 看清楚那道清风朗月的身影踏雪而来,林翠儿神色一松。 裴长意人未到,声先到,“你读的书,便是这样的礼数?” 他一眼便看见徐望月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眸子低垂着,神色间看起来仍有几分委屈。 裴长意深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 徐望月恰好抬眸,他们二人四目相对。 裴长意有一种,奇怪的冲动。 第一卷 第121章 郎情妾意,了然于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赵氏身子一向硬朗,也不知是不是今年冬天特别寒凉,她已是小病了几次。 前几日她还有几声咳嗽,二门不出,二门不迈。 若不是今日玉黛湖之事闹得不好看,赵氏也不会特意来一趟。 只是她未曾想,会收获这么大的喜讯。 回到院中,她精神极好,病态全消,亲自为徐瑶夜选了很多东西,派丫鬟送去。 云嬷嬷站在一旁,颇为感怀,“夫人,老奴许久没见你,如此高兴了。” 说句实话,裴长意回来之时,赵氏也未必有如此高兴。 裴长意的确是赵氏的亲儿子没错,可这孩子走散了那么久,赵氏早以为他死了。 突然失而复得,总觉得隔着些什么,不甚亲近。 之后裴长意要将林氏母女接进府,赵氏与他的关系,更是变得有些微妙。 赵氏已遣人送了一批赏赐去栖梧院,仍嫌不够,一拍掌心,“今日应该把那御医留下,再好好问问他,眼下应该吃什么补品……” 她自然是高兴的,侯府嫡孙,从世子妃肚子里出来的孙子。 有这样一个嫡长子,侯府才算是后继有人。 赵氏拍了拍云嬷嬷的手,“我有时总难过,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性子却这般冷清,和我总是不贴心。” “现在好了,有这么一个孙子,要是我将他养在身边……” 赵氏的话顿住,这是后话,现在还为时尚早。 云嬷嬷还未答话,就见一个小婢女着急跑了过来。 侯府的每个院子里,都布着赵氏的眼线,这也是为什么,她方才能及时赶去书房。 此刻赶来的这个婢女,是专门盯着栖梧院的。 见是她过来,云嬷嬷脸色一沉,“怎么了?” 那婢女匆匆行礼,立刻开口说道,“二公子去了二姑娘院子,此刻闹起来了,世子爷也过去了。” “胡闹!”赵氏手中的花枝折断,眉头紧锁,是她把裴长远宠坏了,才养出这么一个混货。 云嬷嬷冲那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宽慰地说道,“世子爷过去了,断不会捅出大篓子。” 赵氏点头,倏而又叹息着摇摇头,“今日最大的篓子便是他捅的,又是骑马入府,又要找御医来。” “幸亏是件喜事,不然汴京城里都是我们侯府的笑话。” “你亲自去一趟,把他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叫过来。” 赵氏心口一沉,这侯府啊,缺了她不行。 云嬷嬷不敢耽误,快步走向了栖梧院。 待她到时,徐望月半倚在林翠儿身上,不时咳嗽几声,脸颊通红,看着像是病了。 裴长意站在一旁,一言未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惊。 平日里要是被裴长意这样瞧着,裴长远早就落荒而逃了。 可他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有一股怒气堵在胸口。 虽不敢乱说话,裴长远却还是死死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徐瑶夜上前挽住了裴长意,娇柔开口,“你们可是亲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何要动怒呢?” 裴长意微微皱眉,轻轻推开徐瑶夜挽住他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你莫怕,我们并非动怒,只是我作为兄长,总该提点他两句。” 一听裴长意这话,裴长远神色一变,他不过是个兄长,还把自己当他爹不成? 裴长远挑眉,“兄长或许不知,母亲已经答应我,考完县试,就把二姑娘许给我……”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裴长意缓缓转头看他,眼里韫色正浓,风雨欲来。 裴长远也不知为何,喉咙口堵着的话,硬是说不出来了。 他甩了甩袖子,不敢再说下去。 云嬷嬷便是此刻到的,她走上前,眉眼淡淡扫过众人,“老夫人请诸位,随我走一趟。” 裴长远平日里最擅长的,便是拿捏赵氏。 见她出面,他瞬间有了底气,得意地挑眉看了一眼裴长意,“嬷嬷,母亲是让我们谁过去,可是让我和二姑娘去?” 云嬷嬷扫过一眼众人,老夫人刚才说的是有一个算一个,可此刻这里的人,也太多了。 她最是知晓赵氏的心意,细细一思索,她点了点头,“二公子和二姑娘,随老奴来吧。” 听到云嬷嬷这么说,徐望月下意识看向了裴长意,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已经挪到自己身上。 裴长远口口声声说赵氏已经答应将自己许给他,现在赵氏又单独让他们二人过去,徐望月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 她不会再像过去那般躲着裴长远,甚至想要主动靠近他去探听消息。 可那不代表,她愿意牺牲自己嫁给裴长远。 如果赵氏直接开口让她嫁给裴长远,她断不能接受。 可如果直接拒绝,惹怒了裴长远,还怎么从他那里探听消息呢? 徐望月心烦意乱,闭上了眼睛,无可奈何地靠在林翠儿身上。 冷雨天弥漫着的湿重味,在顷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独特气息覆盖。 徐望月睁开眼睛,稍抬眼睑。 在一片雾气中,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晦暗不明,却隐隐带着一股过去不曾存在的温度。 “二姑娘病得很厉害,可还有力气去老夫人那里?”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徐望月的目光对上。 徐望月不住地点头,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了,“云嬷嬷,劳烦你帮我向老夫人告罪。” “我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她老人家。待我病好了,定亲自去她老人家那里请罪。” 云嬷嬷年纪比赵氏还要大上几岁,体态仪式有些佝偻,可是眼眸中没有半点混沌,一片清明。 她上下打量着徐望月,的确是病了,时不时地咳嗽也不是骗人。 赵氏近来身子才好一些,若是再染上风寒,对老人家而言,绝不是好事。 裴长意不着痕迹,往徐望月身边走了两步,“你长姐怀有身孕,你待在长姐身边,还是别乱走了。” 徐望月一愣:“长姐怀孕,我应当远离,以免过了病气给她。” 裴长意神色更冷几分。 “无甚关系,养好身子最重要。” 徐望月:“……?” 裴长意这是什么意思,孕妇不是应该好生养着,万一过了病期到时候对孩子有影响。 裴长意为什么说没关系? 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张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好生奇怪。 徐瑶夜站在一旁,将他们二人所有眼神交汇都纳入眼底,她强压着嘴角漫上的冷笑,几乎将手中的帕子搅碎。 她脑中突然犹如闪电闪过,过去有许多次,裴长意看似对自己好,可实际上都是徐望月得益。 难不成!…… 徐瑶夜脸色一沉,这一次哪怕是她猜错了枉做小人,也绝不能让徐望月好过。 “老夫人要见你一面,如此推三阻四?” 徐瑶夜无奈叹气,转身看向云嬷嬷,“嬷嬷恕罪,是我管教无方,庶妹一点礼数都不懂,让我陪她一同去吧。” 徐望月头垂得越发低了,心里乱得很,有长姐在,她嫁给裴长远怕是要板上钉钉了。 她咬牙,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她不奢望裴长意再为自己开口,难不成,真要为了自己如此不给长姐面子吗? 心里这样想,徐望月还是本能地抬眼,望向了裴长意。 再度与他视线交汇,他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云嬷嬷点头之际,裴长意往前迈了半步,“夫人怀着身孕,怎能如此劳累?” 他语气温柔,余光却寒冷如冰。 “你好好休息,莫要让人担心你。你不必担心庶妹,我替你陪她去。” 第一卷 第122章 裴长意的冷淡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挽住裴长意的手,“既然郎君不放心我,为何不留下来陪着我?” 裴长意原本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一瞬间收敛,毫不留情将自己的手从徐瑶夜手中抽出。 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让徐瑶夜心理咯噔一下! 如此冷淡……他为何如此抗拒和冷淡! 她都怀了孩子了,怎么裴长意越发冷淡! 裴长意眸中毫无笑意,“好了,不能让母亲久等,你且回去休息。” 他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比谢客还要冷淡。就差让人请徐瑶夜出去了。 随后目光扫过裴长远。 被他这一眼扫过,裴长远身子一颤,往徐望月身边硬凑了两步,“二姑娘放心,有我陪着你呢。” 短短片刻功夫,徐望月心中大起大落。 如今有裴长意陪着一起去见赵氏,她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 她转头,轻声安抚着焦躁不安的林翠儿,“放心吧,没事的,我马上就回来。” 他们几人到赵氏房中时,赵氏还在修剪花枝。 “夫人。”云嬷嬷撇开身后三人,走到了赵氏身边。 听到请安声,赵氏缓缓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裴长意看出赵氏眼中疑惑,上前说道,“方才我看母亲脸色不好,书房里人多,不方便多问。” “便随他们一同过来,看看母亲。” 裴长意的话让赵氏心头一暖,到底还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就算失散多年,也知道关心自己。 她微微含首,“你这番细心啊,多用在媳妇身上。母亲老了,不用这般哄着了。” “母亲哪里老了?”裴长远上前,殷勤地递了一只绣球花给赵氏,“这世间女子都会老,可我母亲怎么不会?还如这花一般娇艳。” 明知裴长远这番话只是说来哄骗自己的,赵氏还是一如既往笑开了花。 这个混小子从小养在自己身边,最知道怎么说些好听的话哄骗自己。 赵氏和两个儿子说完话,目光淡淡望向站在角落里的徐望月,“二姑娘,为何躲得这么远?” 徐望月温顺行礼,头垂得更低了,“方才我似乎受了风寒,怕传给老夫人,还是离得远一些好。” “无妨,你过来说话。”赵氏伸出手把徐望月叫到自己身边,见她脸色绯红,没有为难她,还赐了座。 徐望月坐在赵氏下首,心中越发不安。 她的视线向上一抬,撞上了裴长意的眼眸,空气滞住一瞬。 裴长意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让人看不出他眸底的情绪。 可不知为何,只这一眼,徐望月慌乱的心好似安稳了几分。 “二姑娘可会插花?”赵氏眉目疏淡,落在徐望月脸上。 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还不及巴掌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时时刻刻都含着水光。 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比自己手中这支绣球花,还要美上几分。 徐望月转头看了一眼赵氏手中的花,老实地摇了摇头。 花艺是名门贵女的必修,徐瑶夜就很会插花选花。 可自己连练字都是奢望,何况是学花艺。 “不会没关系,日后都是可以学的。”赵氏今日心情好,连带着看着徐望月,也觉得顺眼。 她耐心说道,“插花不难,先选上一些打底的配叶,再定上主花,配花……” 徐望月认真听着,却没几句听进耳朵里的,她感觉捧着花束的赵氏好像在眼前晃动。 半响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身子在晃。 方才被几盏热茶压下去的燥热感又升腾上来,她浑身难受得很。 她伸手刚端起茶盏,身子一晃,差点便要将茶洒了。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手边的瓷白茶碗。 原来裴长意就坐在她身旁。 他极有分寸,伸手扶住她的杯盏,却半分都没触碰到她。 指尖与指尖只差了半分的距离。 徐望月赶紧收回手,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 “对不起老夫人,我身子不适,有些失态了。” 徐望月扶着桌边想起身,一时站不稳,又跌回座位上。 赵氏并未责备她,放下手中花束,“我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听到赵氏要问自己问题,徐望月态度恭敬,她已然猜出是什么问题,也在心中盘算好了自己应当如何回答。 她刚想起身,就见裴长远在对面冲她摆了摆手,“你不舒服就好生坐着,母亲善解人意,不会责备你礼数不周的。” “你这臭小子,媳妇还没娶进门,就已经偏心起来了?”赵氏笑着,将手中配叶往裴长远身上扔了过去。 裴长远闪躲着,装作委屈的模样,“兄长,你瞧瞧母亲,她才实在偏心。她从来不曾动手打过你!” 徐望月微微转头看向了裴长意,他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很暗。 他端起茶盏,半边脸藏在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徐望月眨了下眼,不知为何,她此刻好像能感受到裴长意的心情。 赵氏是他的亲生母亲,对着他却始终温婉有礼,只怕是从未有过如此亲昵的时刻。 “好了,别让二姑娘瞧了笑话。”赵氏在主位落座,笑着开口道,“今日你和长远都在此,你长姐虽然不在,不过世子爷在也一样。” “我有句话问你,你可愿意嫁给长远?” 赵氏问得直白,和徐望月想象中的不同,她心咯噔一下,低垂着眸子并未答话。 见徐望月不说话,裴长远有些心急,“母亲你问得也太直接了,让二姑娘怎么回答你?” 他起身,走到了赵氏面前,“刚才我和嫂嫂都说好了,她已经代表二姑娘同意了这门婚事。” 果然。 徐望月十指紧紧攥着衣袖,不断揉搓着。 方才她就看出来徐瑶夜和裴长远之间,似乎是谈妥了什么。 原来,是徐瑶夜将她卖了。 徐望月扶着桌边起身,语气轻柔而坚定,“回老夫人的话,如今正是二公子人生最紧要的时刻。” “此时谈及婚事,怕会影响二公子的学业。” 赵氏眼眸骤然紧缩,徐望月说得不错。 原本裴长远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若是此刻,将徐望月许给他,只怕他彻底是不读书了。 见赵氏犹豫,裴长远着急上前,“母亲,我们原本就是说好了,等我县试考上再谈婚事。” “到那个时候,不怕影响我的学业。” 他当真愿意考上了再娶自己? 徐望月有些奇怪,他哪来的信心,自己能考上? 赵氏见裴长远这样说,知道儿子是认真的。 她从见徐望月第一眼起,对她就颇有一些好感。 此刻见她落落大方,进退得宜,只是许给裴长远做个妾室,赵氏是满意的。 她看向徐望月,语气温柔了几分,“就像长远所说那样,待他考上后,你可愿嫁给他?” 徐望月感受到,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房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徐望月掩在袖口下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袖,平缓着自己的心情。 她稍抬眼睑,“若是二公子殿试高中,我愿考虑。” 她愿意? 裴长意嘴唇紧闭着,唇角微微下压,喉结快速地上下滚动,努力抑下翻涌而上的气血。 第一卷 第123章 你不想嫁,我可以帮你拒绝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徐望月跟着云嬷嬷离开,林翠儿和林秀娥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神态都很紧张。 红玉几番想要跟上,被林翠儿紧紧拉住,用眼神示意她不可以。 徐瑶夜没想到裴长意竟这般不给她面子,气急了,却又奈何不了他。 她狠狠瞪了林秀娥几人一眼,甩了袖子,回自己院中去了。 见她走了,林翠儿拉着红玉的手,轻声道,“红玉你别冲动,二姑娘不会有事的,我哥哥跟着去了,放心吧。” 红玉点头,她们互相宽慰了几句,林翠儿拉着母亲回自己院子。 一路走着,林翠儿挽着林秀娥的胳膊,“娘,你不要太担心,二姑娘她又聪明,还有哥哥看着一定不会出事的。” 林秀娥脚下一顿,转头看一下林翠儿,觉得这个女儿好像有些陌生。 “娘,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林翠儿伸手摸了摸脸。 林秀娥笑着抓住了林翠儿的手,“你脸上没开花。娘只是觉得,我们家翠儿好像长大了,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林翠儿脸一红,“我跟在二姑娘身边久了,当然不一样了。二姑娘那么聪明,我总能学到一点的。” 林秀娥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担忧,“一想到二姑娘这么好的人,要嫁给二公子那样的人,娘心里就难受。” “谁不难受?你看看徐瑶夜那个样子,我哥哥怎么会娶这样的嫂嫂,二姑娘又要嫁给二公子……” “这世道太不公平了,要是能把他们换一下就好了。” 林翠儿大声说着,林秀娥忙去捂住她的嘴,“你在说什么?这话太可怕了,以后可不能再说了。” 林翠儿挑眉,“这有什么可怕的,我倒是觉得这念头好得很呢。二姑娘与哥哥,才是真正天作之合呢。”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孙玉城的婚事,脸颊微微一红,小声说道,“对了娘,我有话要和你说……” 另一边,赵氏看着徐望月,越看越觉得她端庄得体,温婉大方。 之前还不觉得,此刻瞧着她,倒颇有些御史家女儿的模样。 只是刚才,她好像没听清徐望月是怎么说的,正要再问,就见裴长远急着迎上前来。 “娘,我一定能高中的,你且等着喝这杯媳妇茶吧。” 他转过头,眼珠子像贼似地滴溜溜转着,从徐望月白皙的脸颊,看到纤细的腰身,最终落到小巧的脚上。 被他那打量的眼神审视着,徐望月心头一阵恶心。 她努力压抑着想吐的冲动,低垂着眼眸不与他对视。 想到要和这般恶心的人虚与委蛇,徐望月心中一阵悲戚,只求这次真能把陆遮哥哥救出来,才不负这些委屈和牺牲。 徐望月脚下一软,几乎快要站不住,她伸手扶住桌角,生怕裴长远会来扶她。 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裴长远看见了,“月儿妹妹可是又难受了,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他转头看向赵氏,“母亲可问完了?我要送月儿妹妹回去了。” “你呀,有了媳妇便忘了娘,母亲病了好些日子,你也没来瞧过我。”赵氏虽是在责怪裴长远,眼底眉梢却满是慈爱。 裴长远脸上笑意狡黠,正要寻个借口推辞赵氏。 一直没有开口的裴长意站起身来,缓慢地掀起眼皮,“母亲,我刚好准备去看看夫人。我陪二姑娘回去吧,让长远留下来陪陪母亲。” 裴长远听到裴长意这么说,脸色一沉,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亲近佳人,徐望月还不舒服,不得扶她一把? 他脑子里想得可美,全被裴长意破坏了。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赵氏眉眼间已染上了喜色。 罢了,徐望月他是想亲近,可也不急在一时。 倒是赵氏这个母亲,他还是得讨好的。 裴长远微微侧头挑眉看向裴长意,“那就有劳兄长,帮我照顾好月儿妹妹了。” 裴长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笑非笑,一双深邃如墨的黑眸里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裴长远每喊一声月儿妹妹,裴长意眸色深黯便又重一分。 他要送自己回去? 罢了,总比裴长远好些。 徐望月心头松了松,下意识侧头看向裴长意,两人的视线对上,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 徐望月跟在裴长意身后,一步一步走出赵氏的院子。 不是她的错觉,他今日走得特别慢。 不是着急要去看长姐吗?为何走得这么慢? 徐望月朱唇轻启,“可是我走得太慢了,耽误世子爷去看长姐。世子爷若是心急,不用等我。” 裴长意原先走在前头,听了这话,脚步一滞,转头看向徐望月,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沉,“我不急。二姑娘可是累了?” 他已经刻意放慢了脚步,若非怕有损徐望月名节,不能和她身体接触。 他有许多种法子将她送回去。 “你若走不动,让红玉来接你?”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他不急着去看长姐?夫人怀了身孕,他不应该高兴至极,陪在左右嘘寒问暖吗? 她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走。” 徐望月那双水灵灵的杏眸眨动着,思绪乱糟糟的,头脑也有些昏沉。 在这里等着红玉来接她,倒不如坚持着走回去。 她刚走了两步,耳边便传来裴长意的声音,不似往日清冷,倒好像带着几分温和。 “你若是不想嫁,我可以帮你拒绝。” 徐望月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稍抬眼睑,对上裴长意的目光,眉目间尽是疏离,“世子爷好像是认定了我会嫁给裴长远,殿试高中,他有这个本事吗?” 他没回答。 徐望月感觉身体滚烫,人却好像跌入冰冷的河中,四肢无力,思绪更好像是被冰块冻住一般。 好像除了自己,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嫁给裴长远是板上钉钉之事。 裴长远根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就连县试他都很难通过,何况是殿试? 徐望月正是因为不相信他能殿试高中,才敢这样对赵氏说。 可如今,她心里却失了些底气。 裴长意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小白兔,原来急了,是当真会咬人的。 他一动未动,直白不收敛地看着徐望月。 她有些生气,杏眸瞪得圆圆的,漆黑微凉的眉眼,有几分雪色落在她的眼角,也没染出柔和来。 可偏是这样的徐望月,比起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充满了生气和可爱。 男人不说话,近在咫尺,俯身凝望着她。 在这个静谧而长久的对视里,徐望月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 她抬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究竟世子爷是对二公子的学识有信心,还是对侯府的权势有信心?” 她顿了顿,整理着微微发喘的气息,坚定道,“可我相信,这世间终究是有权势左右不了的事情。” 纵是身如蝼蚁,她也想争一争这微薄的宿命! 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目光凛冽如雪,抬步便往前走去。 纵然她和陆遮哥哥在权势面前,卑微如蝼蚁,她也要尽力争上一争。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 第一卷 第124章 我要休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东暖阁里又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一个丫鬟叹气,“夫人怀了孩子,怎么脾气越发见长了?” 五福嬷嬷端着药碗走来,凛冽的眸子瞪了那丫鬟一眼,“皮痒了是吗?主子是你可以随意议论的?” 那丫鬟瑟瑟发抖,立刻跪下,“嬷嬷恕罪啊。” “自己去领板子。”五福嬷嬷眼神似寒刀一般,剜了那丫鬟一眼。 她转身,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了暖阁。 满地都是青色花瓶碎片,五福嬷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呆住的碧玉,“还不快收拾。” 碧玉点头,麻利地蹲下开始收拾碎片。 五福嬷嬷走到徐瑶夜身旁,递上了药碗,“大姑娘,你可得紧着点身子。” “我这身子有什么要紧的?知道我怀了身孕,他都不过来看看我,他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 徐瑶夜气急了,下午裴长意那样下她的面子,还陪着徐望月走了。 她越想越气。 原以为裴长意从赵氏那回来,会过来哄哄自己。可如今晚膳时间过了,天黑近墨,他连句话都没遣人带来! 五福嬷嬷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药碗又向上递了递。 徐瑶夜无可奈何,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这药苦得她眉目纠缠,恨恨地将药碗砸到地上,“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喝这玩意儿,苦得要了我的命!” “若是姑娘不愿意喝,才是要命的。”五福嬷嬷平心静气地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不知是孕期影响,还是当真气急了,徐瑶夜今日也太控制不了脾气。 若她之后还是这样的脾气秉性,五福嬷嬷对她也是失望了。 徐瑶夜知道五福嬷嬷的意思,语气平缓下来,“徐望月呢?去书房了吗?世子爷在哪?” 五福嬷嬷一一答来,“二姑娘下午便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方才红玉去熬了药,说是二姑娘昏睡着呢。” 听到徐望月是一个人回来的,徐瑶夜脸上的神情缓了缓。 她把玩着手上的护甲,追问道,“世子爷呢,此刻在哪?” “小厮回报,世子爷方才出府了。” 徐瑶夜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或许她不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徐望月身上,侯府外头,还有许多会勾引人的狐媚子。 “算了。”徐瑶夜挥了挥手,“让他们继续盯着。” 五福嬷嬷聪慧,她派去的人只跟裴长意到侯府门口,出了侯府便不跟了。 以裴长意的本事,怕是跟不了几步就会被他发现。 此刻,骏马飞驰,在一栋低调的大宅门口停了下来。 窗外,树影婆娑,星光黯淡无光,黑沉沉的夜笼罩着苍茫大地。 暗色中,一个男子隐在屏风之后。 身姿挺拔,鸦青色的袍子,芝兰玉树,身上隐隐有股清冽冷香。 他似乎是在等着谁,不断往外眺望着。 片刻,脚步声自门口响起。 裴长意棱角分明的脸,在幽暗之中若隐若现,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颚,分割出一道弧线。 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裴卿,你来了。” 屏风后的男人见裴长意踏步而来,语气温和开口。 裴长意一身玄衣,发如墨玉,剑眉入鬓。 他在屏风前停住脚步,似乎早已习惯二人之间如此对话。 “顾家三郎已被我劝服,回战场立功,军需一案暂时被我压下。” 唯有引蛇出洞,才能一击必杀。 “眼下难办的,是书生案,这案子我一拖再拖,已然快到时限。” “明知他是无辜的,却要判他秋后处斩,此事绝非君子所为。” “我知道。”屏风后的男人语气软和,“裴卿监管典狱司之后,从未有过冤假错案,此案确实难为你了。” “只是如今我们不可轻举妄动,纵然判了秋后问斩,我们还有时间为他翻案。” 见裴长意一言未发,男人轻叹了口气,“我亦不想如此,只是你我都知道军需案背后牵连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在我们只能先忍耐……” “若忍无可忍呢?”裴长意眼神冷漠又沉稳,嘴角克制隐忍,眉头紧皱,黑眸危险地眯起。 他薄唇微启,语气平静而坚定,“我要休妻。” 不过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像是一颗石头轻飘飘地扔进湖里,湖面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湖水不再平静。 男人沉默了片刻,许久,他开口说道,“我知道裴卿的家事,我不该置啄。” “可你的妻子徐瑶夜乃徐御史之女,此刻若是休妻,你我布局已久,岂不是功亏一篑?” 男人的态度比方才更软了几分,“长久以来的布局,你所费心力,智谋之高远,你可忍心放弃?” 男人隐约觉得,裴长意的态度和之前不同了。 他此番的忍无可忍,可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屏风后的男人端起茶盏,却未曾入口。 他很想问问裴长意,为一个女人放弃他们布局已久的大业,可值得? 可他转念,并未问出这句话。 他很了解裴长意,若是他做了决定,那这个女人便是值得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裴长意一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眸底深处是全然的漫不经心,薄唇微启,眉梢稍扬,看似慵懒随性,却有一股睥睨天下之气。 “我有把握,鱼和熊掌,未尝不可兼得。” 军需案,书生案,背后牵扯无一不和徐瑶夜和徐家有关。 待裴长意越查越深,才发现背后之人不止是徐御史,牵连更广。 他一直没有动徐瑶夜,长久以来的容忍,都是为了布局,将幕后最大的那条鱼引出来。 可眼下他已忍无可忍,亦是不想再忍。 虽说此刻休了徐瑶夜,可能会打草惊蛇。可他做事,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弃了徐瑶夜,他亦可走另一条路。 可若是弄丢了徐望月,他只怕没有下一次心动了。 见裴长意如此坚定,屏风后的男人放下了茶盏,眉眼间满是愁色。 他当然知道裴长意很厉害,可他不想赌。 走别的路,或许也尽在裴长意的掌握中,可眼下这一局他们布局太久了,只差临门一脚。 他不想,他真的不想重来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裴卿,我知道你的心意很难改变。” “对了,我近来偶然得知一个消息。” “不知裴卿可否想知道,当年是谁将你带出了侯府,令你流离失所,困在林家村这么久的?” 裴长意那幽暗冷沉的眸底,燃烧着炙烈的火焰。 他探寻这件事的真相,花了数年。 如何会不想知道? 他心里清楚,这是一笔交易。 用他所在意的真相,换他先不休妻。 他想知道真相,却不想接受一笔交易。 男人抢在裴长意开口之前,语气低了几分,“裴卿,无论你是否休妻,我都会将此事真相告诉你。” “只望你看在我们数年的情分上,再忍忍。” “我们布下这一局,只差临门一脚。” “待事成,我向你保证,无辜之人的性命,你的婚事,你心上之人,全都如你所愿。” “这不是交易,是请求。” 裴长意眼神闪烁,他从未见过男人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过话。 他眼前,屏风后之人,地位尊崇,非同寻常。 能如此忍耐下来与他商量,当能说一句天恩浩荡。 裴长意知道,此事由不得自己孤注一掷。 打草惊蛇是小,江山天下是大。 情爱是小,百姓苍生能否得明主,才是大事。 他想请。 请徐望月,再等一等他…… 第一卷 第125章 裴长远居然中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这一病,整整病了两天。 她不知是淋了一场雨受了寒,还是因为长姐的折磨,穿了太久的湿衣服。 两日内,她反反复复地发热。 偶尔清醒,喝了水服了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她恍惚间再醒来时,见红玉和林翠儿都伏在她床边。 一见她醒来,两个人眼眶红红的,快要落下泪来。 红玉没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二姑娘你终于醒了,你都烧了两日了······” 林翠儿叫了起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徐瑶夜也太不是人了,我们两个去求了她好多次,求她为你请个大夫,她都不肯!” 红玉听了这话,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我怕极了,生怕二姑娘要死了。” “快呸呸呸,二姑娘这不是好好的,哪里会死!”林翠儿气急了,一掌拍在床上。 床一震,徐望月本就虚弱,感觉自己身子都晃了一下。 “要是二姑娘再不醒,我就打算去典狱司找哥哥了。” 听到林翠儿的话,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抿了抿唇,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为何要到典狱司去找世子爷?他这两日没有回过府?” 林翠儿点头,“也不知道他忙什么,整整两日了,他都没有回过府。” 徐望月突然一愣,随即低下头去,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那时孙大人说过,书生案该有个判决了。 裴长意两日没回过府,一直留在典狱司里,该不会是判了…… 徐望月心口一滞。 林翠儿没瞧见徐望月的脸色,继续骂骂咧咧,“还有那个二公子,平日里说有多喜欢你,到了关键时刻,他也不见人影。” 徐望月算了算日子,裴长远应该是去参加县试了。 她突然一愣,眼中原本平淡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慌乱。 县试? 自己当日在赵氏那里,刻意将县试说成了殿试。 可只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若是裴长远硬来,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徐望月手指蜷缩,床单在手心里揉成了团,又松开。 或许自己不该担心的,别说是殿试,就算是县试,裴长远也考不过啊。 “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 听到林翠儿的声音,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我没事。我睡了的两日,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红玉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唇角是压不住的笑意,“旁的事没有,但是翠儿姑娘有件高兴事,孙大人要来提亲了。” “孙大人?”徐望月有些诧异,低头看向林翠儿,她双眸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充满了稚童般的天真与无邪。 见徐望月和红玉都看向自己,她脸颊微微一红,“你们两个取笑我。” “怎么敢啊,以后翠儿姑娘可就是孙夫人了。”红玉眼角还挂着泪珠,笑着打趣林翠儿。 这两日守着徐望月,红玉和林翠儿日夜相处,两人如亲姐妹般。 此刻徐望月终于醒了,她们两个扭打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徐望月轻声叫了她们几次,实在没力气,干脆躺下不管她们了。 她躺了不过片刻,就听外头敲锣打鼓的,热闹极了。 徐望月笑着看向林翠儿,“可是孙大人,亲自上门来了?” 林翠儿有些惊讶,“不会啊,他这几日陪着哥哥在典狱司里,忙得不可开交。” “怕我着急,特地先送了帖子上门,说是下个月挑个黄道吉日再亲自上门来的。” 她们三人面面相觑,红玉扶着徐望月下床给她披上一件披风。 林翠儿和红玉一人扶着一边,陪着徐望月走到院子门口,一眼望去便见到裴长远春风得意的脸。 徐望月身子微微一颤,瞳孔紧缩,裴长远莫不是疯了? 她不过是昏睡了两日,再醒过来,怎么好像天地都变了? 裴长远走在前头,身后跟了许多人抬着箱子,箱子上都挂着大红喜缎。 他们越走越近,徐望月微微蹙眉,一改往日温顺,脸上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少见的锐利之气。 “二公子,这是何意?” 裴长远合掌拍手,身后众人将箱子落地,一时震声响。 “聘金聘礼聘饼,二姑娘,都在帖子上了。”裴长远将怀中帖子递给徐望月。 他从未如此认真对待过一个女子。 在这一刻,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不过是贪她皮相,而是真心实意要娶她的。 徐望月没有伸手接帖子,更不想看他身后那十几口大箱子。 “二公子,我只是说若你殿试高中,我会考虑你我婚事。” “今日你直接将聘礼送来,未免不妥。” 那十几口大箱子落地时掷地有声,听得徐望月心惊肉跳。 若是今日裴长远自己跑来,可能是胡闹。可这十几口箱子,该不会是赵氏授意的? 裴长远嘴角上扬,满面都是春风,得意洋洋地开口道,“我已通过了县试,二姑娘你不需再考虑了,收下这些聘礼吧。” “待我禀明母亲,早日为你我完婚。” 徐望月抿了抿唇,微微撩起眼皮,正要开口,就见雪光之中,出现了一双墨色的官靴。 视线再往上移,一身绯深绯色官服,气势凛然。 裴长意身姿端的是芝兰玉树,清风朗月。那张俊俏至极的脸,却是冷若寒霜。 不知为何,徐望月见到裴长意出现,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下,是赶回来的吗? 她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霎时失神。 雪色皎皎,徐望月稍抬眼睑,与裴长意的目光对上。 他漆黑微冷的眉眼,在望向自己时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一闪而过。 裴长意微微侧头,望向裴长远和他身后的那些人。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看得裴长远身子一震。 “胡闹什么?”裴长意眸色阴沉,声音哑哑的,带着一丝怒气。 “你把你的婚事当做是儿戏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敢自己带着聘礼上门?” 听到裴长意这样说,裴长远鼓足了勇气开口,“母亲早已同意我们二人的婚事,二姑娘亲口说了,只要我县试高中,她便会考虑……” 说到这儿,裴长远一顿。 面对着裴长意,他没有丝毫底气胡言乱语。 没错,徐望月说的是考虑,并非是答应。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丝丝冷意,“县试?” “看来我该为你请个大夫。二姑娘当日所说,是要你殿试高中,她才会考虑。” 听到裴长意这句话,徐望月的心彻底落了地。 他听清了自己的话,也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 那这侯府之中,无人再能强迫自己。 徐望月的心刚缓和下来,便听身后传来女人阴柔的声音。 “胡闹,女儿家的婚事从来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哪由得她自己愿不愿意?” 徐瑶夜扶着腰身,慢悠悠地走过来,敷衍地向裴长意行礼,“若是我爹爹听说二公子愿意娶庶妹,定是会答应的。” 第一卷 第126章 他对徐瑶夜早已满是厌恶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赵氏正在照料她新养的那盆蔷薇花,是裴长意送来的。 她一向喜欢蔷薇,似锦如霞色,连春接夏开。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她细细想来,他此番回来,自己还是冷淡了些。 指尖微凉触到花瓣上,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氏没有回头,眉头微微蹙起,“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如此急躁?” 云嬷嬷陪在她身边这么久,她自然能认出她的脚步声。 赵氏缓缓转身,见云嬷嬷脸色不对,她叹了口气,“又出了什么事?” 云嬷嬷蹙着眉头,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二公子他,抬着十几担聘礼去了栖梧院……” “胡闹!”赵氏手上一时用力,差点折断了手中蔷薇。 她如何不知,这个儿子让自己宠坏了。 自从裴长意回来,裴长远的身份便变得十分微妙。 这些年月的相伴,赵氏早把裴长远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甚至论及感情,只怕她对他还要更深上几分。 让裴长意当了这定远侯府世子,赵氏对裴长远的愧疚之情便又深了几分,对他平日里那些荒唐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今天胡闹到了府里,实在过分。 赵氏的手搭在云嬷嬷胳膊上,脚步加快,“我们过去看看。” “夫人莫急,世子爷已经过去了。”云嬷嬷跟着赵氏,气息不稳,微微有些喘息。 “世子在府里?”赵氏心里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裴长意孝顺,每日都会过来请安。 这两日说是典狱司里忙得很,他连家都未曾回过。 此刻连自己都还没赶到栖梧院,他已经到了? 赵氏未及多想,踏进院子,远远的,他一眼便瞧见了自己清风朗月的儿子。 裴长意一身深绯色官服,气势凛然。 淡薄的光晕洒在他的眉眼间,像揉碎了的云雾,周身萦绕着谪仙般的疏冷飘渺。 他冷冷地扫过一眼徐瑶夜,“岳丈大人知晓了吗?” 徐瑶夜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父亲此刻还不知道,不过若是他……” “岳丈大人既然还不知道此事,夫人如何能知他会不顾女儿的意愿,强迫她嫁人?” 裴长意那双阴鸷如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徐瑶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 “难道夫人早有意中人,并不愿意嫁给我为妻,一切都是岳丈大人拿的主意?” 徐瑶夜蓦地抬头,见裴长意眼里古井无波,一片死寂。 她心口一震,下意识不住地摇头,“当然不是……郎君,我……” 她的话还未说完,裴长意拂袖,眼底流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不知徐府家教如何,但在我们侯府,我母亲她最为善解人意,从不会拿父母之命来压迫小辈。” “母亲那日问过二姑娘的意思,便不会强压她点头。” “定是要等长远他殿试高中,才会考虑他二人的婚事。” 裴长意说完这些话,有些诧异地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贵妇人,“母亲,你怎么来了?” 见到了赵氏,裴长远最为激动,上前挽住了她的手,“母亲,那日二姑娘说的明明是县试,您听见了是不是?” 裴长远不想再等了,什么殿试,他今晚便想要得到这个朝思暮想的女人。 他早已记不清当日徐望月所说的,究竟是县试还是殿试。 他只知道,若是母亲站在自己这一边,今日这婚事便成了。 自赵氏走来,裴长意便恭敬往后退了半步,眉眼疏淡,不再多语。 和那不成器的裴长远站在一处,高下立现。 他耳力过人,自是早就听到了赵氏和云嬷嬷的脚步声。 刚才那番话,是他刻意说给赵氏听的。 果真如他所料,赵氏此刻,心头百感交集。 她从未想过,在儿子眼中,自己竟是这般好的母亲。 她双眸含泪,怔怔地望着裴长意,心头软了几分。 其实她当日也未听清,可裴长意言之凿凿,他定是不会说谎的。 赵氏冷冷地扫过裴长远一眼,“你若当真有才学,又何须急在一时?” “若是你有兄长半分成熟稳重,母亲便放心了。” 她抬眼扫过那十几担聘礼,心头一沉,“带上你的东西,回你的院子里静思己过。” 她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怒气。 “母亲……”裴长远还要开口,见赵氏对自己神色冷淡,望向裴长意的眼神倒多了几丝温柔。 他最擅长察言观色。 一个庶子在嫡母面前求生,裴长远这些年来最擅长的,便是揣摩赵氏的心意。 “母亲说得对,我应当向兄长多学习。”裴长远咬碎一口银牙,转过身去看向徐望月。 他笑起来,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不甘,“二姑娘可说好了,等我殿试高中,定要娶你过门。” 徐望月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睑,眼底的冰冷一闪而逝。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裴长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目光已然挪到了她身上。 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的阳光落在他眼角,平白染出了几分柔和。 徐望月身子发软,头脑却异常清醒。 今天若不是裴长意在这里,又提前说上了这样一番话,只怕赵氏这一关,没有这么好过。 她眨着水灵灵的杏眸望着他,眼中是若有似无的感激。 “郎君,你受了伤!”徐瑶夜突然惊呼起来,一把抬起了裴长意的手,深绯色官服下,鲜血浸润了雪白的袖口。 因为徐瑶夜的动作,有几滴血顺着胳膊落到了雪地上。 落地成梅,鲜红刺眼。 “无妨,小伤而已。”裴长意淡然地甩开手,对上赵氏紧张的眼神,他语气温和开口道,“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今日典狱司遇到了闹事的,受了一些小伤,原是想要回府包扎……” 他说到这儿,眉眼一挑,看了裴长远一眼。 这一眼看得后者瑟瑟发抖,差点扑通一声跪地。 裴长意没说出口的话,赵氏清楚得很。 他原是回府要包扎的,可没想到裴长远这个混账东西闹出这样的事,他连伤都顾不上,就赶着过来阻止弟弟,保全侯府颜面。 “云嬷嬷,快去请大夫来。”赵氏语气紧张,那染红了的袖口触目惊心,不知严不严重。 赵氏和徐瑶夜立刻带着裴长意往东暖阁里走。 裴长意不经意间回头,漫不经心地望了徐望月一眼,深邃淡漠而又晦暗不明。 两两相望,他的双眸像是浸满了墨,凝望时,一眼望不到底。 等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徐望月从容不迫地收回视线,那里的情绪却如同惊涛骇浪般地汹涌。 裴长意的话,真假参半。 谁敢在典狱司里闹事?怕是遇袭了。 旁人或许不知,可徐望月却清楚,典狱司日夜都配了大夫,他根本不需回府包扎。 难道他是知道自己在府里出了事,连伤事都不顾,特意赶回来的? 望着雪地上盛开的血梅花,徐望月身子微微颤抖,不知他的伤是轻是重。 她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第一卷 第127章 你是在紧张我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裴长意的身影消失在长姐院子门口,她没有跟过去。 没有资格,没有理由。 “娘,你怎么在这里?”林翠儿语气诧异。 徐望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林秀娥站在院子门口,神色有些紧张。 “世子爷他没事吧?”林秀娥盯着地上的血色,手不住地颤抖。 她抬头看向了徐望月,“二姑娘,平日里世子爷在典狱司便如此危险?”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故作镇定道,“也不是那么危险,世子爷他很厉害的。” 可是再厉害的人,也会受伤的。 一阵寒风吹来,徐望月身子瑟缩了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披风底下是那件因为发烧反反复复湿透的里衣。 “红玉,陪我回去换身衣服。”徐望月看了林翠儿一眼,“扶林大娘回去吧,别担心,有大夫来瞧世子爷了,不会有事的。” 她这句话是说给林秀娥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二姑娘,既然要换衣裳,我去打些热水来给你洗个热水澡。” 回了房中,红玉拿了一套干净衣裳出来,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我们都担心坏了,总算是你醒了……” 她后头说的那些话,徐望月恍恍惚惚地听着。 泡在热水里,她脑子里总不断浮现裴长意临走前看自己的那一眼,还有他手臂上一滴一滴落下来的鲜血。 她干脆整个人浸到热水里,温润的热水漫在她脸上。 无法呼吸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 裴长远竟然高中了,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只是县试,以他的水平,也根本不可能考得上。 徐望月沉在水底下,不断地想着裴长远所说的话。 他一直特别有把握,他非常确定自己一定能考上县试,一定会娶她。 为什么呢?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徐望月一下子从水中冒了出来,乌黑的长发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她心中隐隐有一丝猜想,只是要把她的猜想落到真相上,她没有这个本事,。 她能想到,有本事查清楚的人,只有裴长意。 水泡的太久,已然是有些凉了。 徐望月身上凉飕飕的,更被自己下意识的念头吓到。 裴长意怎么可能帮她去查裴长远呢······ “二姑娘你怎么还泡在水里?水凉了又该得风寒了。”红玉着急把徐望月扶了出来,帮她换了一身衣裳。 看着她端来的肉菜,徐望月突然一阵恶心,有一种想吐的冲动漫到了喉咙口,几乎要压不住。 她摆了摆手,“我今日不想用膳了,都撤下去吧。” 红玉一脸疑惑地看着徐望月,这可是二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用的几道菜。 “二姑娘,你都几天没有好好用膳了。”红玉突然如梦初醒,“都怪我,你刚醒,怎么有胃口呢,我得去煮点白粥给你。” 不等徐望月说话,红玉便跑了出去。 “红玉,我不想喝粥……”徐望月喊出口时,连红玉的人影都瞧不见了。 红玉太着急走了,连桌上的肉菜都未撤走。 徐望月无可奈何,只好走了出来,在院中的梅花树下坐下。 清风徐徐吹来,徐望月这才舒服了些。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院子里还未掌灯,忽明忽暗。院子外头隐约有一道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徐望月心口一慌,那颗心控制不住,不断地跳动起来。 廊外明月皎皎,那道影子顿足,走近了。 男人漠然地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颚,分割出一道弧线,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徐望月为了看清院外究竟有没有人,往外走了两步。 此刻她背靠在门边,裴长意近在咫尺,微微俯身凝望着她。 在这静谧而又长久的对视中,徐望月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蜷缩。 只有月光平等温柔,同时映在他们二人的脸上。 周遭的空气仿佛静止了,徐望月心中惶恐,不知裴长意是不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见过世子爷。”徐望月往后退了半步,温顺行礼。 却没想到,裴长意竟径直走了进来。 梅树下原是摆了两个板正的石凳,此刻换了一张藤编的躺椅。 裴长意仿佛身处在自己的院中,直直在躺椅上坐下。 他姿态肆意地往后仰,枕着胳膊半躺,高抬的下颚线条流畅,面容清俊,目若朗星。 和平日里的他,全然不同。 徐望月很难不注意到他抬起的胳膊,微微敞开的袖口里能看见大夫精心包扎的痕迹。 注意到徐望月的眼神,裴长意轻轻挥了一下手臂,“别担心,无事的。” 他和裴长远果然是亲生兄弟,同样的无耻无赖。 谁担心他了? 徐望月低垂了眼眸,霎时失神。 他为什么会突然在此?刚陪长姐用完晚膳? 徐望月微微蹙眉,突然一愣,不理解自己心口为何会有一股酸楚感。 她再抬头,正准备下逐客令,却见裴长意包扎好的白色纱布上竟隐隐又透出了血色。 徐望月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中,隐隐露出了一丝紧张,“世子爷受了什么伤?为何血止不住?”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不以为然地抬起手臂,确有血丝不断渗出。 “小事而已,血一会儿就会止住。” “你不管它,它怎么会自己止住?”徐望月自己都没意识的,她语气哑哑的,隐隐带着一丝怒气。 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撩开裴长意的袖子,解开包扎好的纱布。 一条不长不短的剑伤,暴露在她眼前,触目惊心。 她的视线向上一抬,撞到了男人微凉的下巴。 只一触,冰凉酥麻的温度,瞬间传到了四肢。 两两相望,裴长意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晦暗不明。 他薄唇微启。 在裴长意开口之前,徐望月落荒而逃,回房间翻箱倒柜。 她终于寻到了一瓶金创药,心跳也才渐渐平缓下来。 “世子爷这么厉害,怎么会受伤?”徐望月一边小心翼翼帮他处理伤口,一边忍不住问道。 她去过典狱司,知道里头有多少护卫,那么多人都护不住他吗?怎么会让他受伤呢? “马有失蹄。”裴长意提到自己的伤,总是轻描淡写。 徐望月下意识看他,眼神中有一丝恼火。 这伤不轻,他怎能完全不处理伤口,就着急先赶回侯府。 她看他时才发现,他的眼神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他坐在那,没吭声,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明。 好像和从前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裴长意突然凑近了她,声音哑哑地开口问道,“二姑娘,是在紧张我吗?” 第一卷 第128章 因为她而分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廊下,两个小丫鬟正在窃窃私语。 “你一会儿进去伺候,可得小心着些,今日夫人又很不高兴。” “夫人为何又不高兴了?刚才世子爷不是才来过?” 年纪偏小点的丫鬟一脸不解,“前些日子世子爷不肯来,夫人天天对我们非打即骂。” “今日世子爷来了,她怎么还是不高兴?” “你可需要我把夫人请来,亲自对你解释,她为何不高兴?” 身后蓦地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两个小丫鬟吓得心都快不跳了,立刻跪下。 “碧玉姐姐恕罪,求求碧玉姐姐不要责罚我们……” 看她们二人跪得连头都不敢抬,碧玉心一软。 原本是要让她们去领板子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徐瑶夜面前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什么,便要领板子被发卖。 碧玉摇了摇头,“回去吧,我去伺候夫人。记住了,管住自己的嘴。” 她手中端着一碗银丝燕窝,转身走出两米,还听着身后那俩丫鬟不断对她道谢。 她站在暖阁门口,还未抬手敲门,就听里头徐瑶夜的声音极怒,不知在骂什么。 门缓缓打开,碧玉收起叹息,堆着笑脸走进去,“夫人,趁热用些燕窝吧。” 五福嬷嬷将门关紧,端着燕窝地到徐瑶夜手边,“我的姑奶奶,可别再发脾气了。” “到时候孩子出生,日日哭闹,可如何是好?” 徐瑶夜端着燕窝的手都在颤抖,“是我愿意发脾气吗?难道不是他裴长意做得实在过分?” “不过是那日在玉黛湖,我驳了他的面子。只这一件事,值得他气到今日?” 方才赵氏让云嬷嬷去请了大夫,便在栖梧院里帮裴长意治伤。 赵氏在时,裴长意对自己便不苟言笑,置若罔闻。 徐瑶夜始终伏低做小陪着笑脸,只求裴长意能原谅她。 赵氏也瞧出他们夫妇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寻了个借口便走了。 可徐瑶夜没想到赵氏前脚刚走,裴长意让大夫草草地将手包扎好,便要走。 她好话说尽,可裴长意冷漠得让她觉得心寒。 五福嬷嬷拍着徐瑶夜的后背,帮她顺着气,眉头紧蹙,“大姑娘,你说世子爷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今日他说的话,有些奇怪。” “你是说,他问我是不是另有心上人?”徐瑶夜身子微微颤动,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白瓷碗,徐瑶夜不住地摇头,“不会的,若是世子爷当真知道了,就不是这样对我,是休妻了。” 五福嬷嬷一愣,转瞬又点了点头,“不错,姑娘说得有理。” “不过大姑娘,你和世子爷如今有了嫌隙,还是要尽快修补为好。” 徐瑶夜点头,“对了,你派去跟在世子爷身边的人先撤回来吧。” “他近来在典狱司忙得焦头烂额,想来也没空拈花惹草。” “若让他知道我总派人盯着他,怕是更要恼火。” 徐瑶夜自顾自说。 碧玉喉头哽了哽,原本是准备开口说“您没发现您派人盯着世子爷每一次都没成吗?” 说来也奇怪,每次派出去的人不是回报在典狱司就是回报在书房,结果世子爷总能出其不意出现在其他地方。 这不就是派出去的人是妥妥的废物,办事不力。 再加上世子爷又不是傻子,他能发现不了盯梢的? 定然是背后动了手脚了,让人落了空。 可话到嘴边转了两圈,碧玉又没敢说出来。 算了,左右也影响不了世子爷,说出来只会被徐瑶夜狠狠骂一通,指不定又出去挨两道板子。 她本就过得如履薄冰,伺候不了人家大小姐脾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瑶夜身边人心尽散,她却毫无察觉。 而她心心念念的裴长意,这会儿还留在徐望月的院子里。 月色皎皎,裴长意靠得她极近,徐望月抬头望去,几乎能将他的睫毛根根数清。 紧张他? 徐望月抿着唇,这人如此无赖,若是自己说没有,他就该回不信了吧? “二姑娘,白粥我煮好了。”红玉笑着跑了进来,见到自家姑娘和裴长意站得这么近。 她霎时失神,差点摔了自己手中好不容易熬好的白粥。 一时间,红玉不知道自己应该退出去还是走进去。 她有些后悔,她怎么那么咋咋呼呼,就该悄悄走过来。 此刻她已经说过话了,退也退不出去了。 她一个人紧张,却见裴长意很淡然地站直了身子,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白粥。 裴长意发如墨玉,剑眉入鬓,眼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为何喝白粥?府里缺了你衣食?” 徐望月还未答话,红玉放下白粥连连摆手,“不是的。厨房现在特别好说话,我每次去拿菜,都有姑娘最爱吃的菜。” “今日是姑娘没有胃口,闻到肉味便要吐。我才去煮了些白粥来,没有人怠慢我们姑娘。” 从前她们刚来侯府时,厨房那些人对她们的确公事公办,吃得和下人差不多。 可自从厨房换了一个掌事,和红玉关系极好,也特别照顾着她家姑娘。 红玉此刻慌忙解释,生怕连累了自己的朋友。 裴长意神色微微一松,他还以为裴钰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如今看她们主仆二人的神情,应是半点怀疑都没有。 很好,此事,裴钰和那掌事做得都好。 裴长意向来赏罚分明,他们二人,该赏。 下一瞬,裴长意微微侧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徐望月,她闻到肉味便想吐?可是不舒服? 他记得她平日里爱吃的,便是菠萝古老肉,糖醋排骨,这样味道浓郁的肉菜。 “你可是不舒服,请个大夫来瞧瞧吧。”裴长意开口,眼神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徐望月摇头,“我无事的,只是烧刚退,没有胃口。” “烧刚退?”裴长意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脸色沉下来,转头看向红玉,“你说,你家姑娘究竟怎么了?” 红玉这才意识到,裴长意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这两日,她眼眶一红,“世子爷,我家姑娘烧了两日,烧得人都糊涂了。” “我和翠儿姑娘急坏了,怎么求夫人她都不愿意帮我家姑娘请个大夫……” 红玉说到这儿,突然顿住,抬眸看向了徐望月,“姑娘,我……” 徐望月苦笑,她说都说完了,还看自己做什么。 她抬头,镇定自若地看向裴长意,“我无妨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裴长意打断了,“伤口不处理,血止不住,这道理你懂。烧了两日,不请大夫便能自己好?”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愈发阴沉。 他正要开口,听到院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钰脚步还未站稳,见了裴长意便松了口气,“可算找到你了世子爷!” 见徐望月和红玉站在一旁,裴钰并未直言,“世子爷,事都处理好了。” 他眼尖,一眼便瞧见世子爷手上的伤口,“这是哪个大夫给您包扎的?这扎得也太不专业了。” 不专业的徐望月站在一旁,脸微微一红。 见裴长意嘴角轻扬,竟带着几分笑意,心里更是将他又骂上了几遍。 “的确不太专业,但包得尚算不错。”裴长意轻轻动了两下胳膊,“不过,再请个大夫过来。” 徐望月知道他此番是要请个大夫来瞧自己,她摆了摆手,“不必了,世子爷。” “对,还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世子爷今日这伤可不轻!” 裴钰神色紧张,“今日若不是青芜姑娘突然跑来和世子爷说府里的事,世子爷怎会分心,被人袭击?” 他蹙眉,看着裴长意的手,“到底青芜姑娘今日说了什么?竟能让世子爷你分心?” 听了这些话,徐望月的头越垂越低。 她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 难道,是为了自己? 第一卷 第129章 她从不如此对我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裴长意一直不说话,裴钰疑惑不解,“世子爷……” “你的话太多了。”裴长意不苟言笑,满脸写着生人勿近,似皑皑霜雪般皎洁清冷。 他眸色一沉,冷冷地扫过一眼裴钰。 后者立刻闭嘴,“世子爷,我有要事禀报。” 裴长意微微颔首,清冷的月光下,他长身玉立地站着,清俊的脸颊,因为表情淡然而显得矜贵。 他目光落在徐望月身上,轻声问道,“真的不需要请大夫?” 徐望月双眸清澈如水,认真点了点头。 走出栖梧院的大门,裴长意脸色沉下来,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夫人怀有身孕身子弱,若是没什么事,平日里就不要出门了。” 跟在他身后的裴钰神色一凛,夫人做错了什么,竟要禁足这么严重? 他虽心中疑惑,却断不会问出口。 见裴长意总算走了,徐望月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坚持为她请个大夫来,不然惊动了长姐,又要得罪她一番。 此刻,徐望月其实不必再怕得罪长姐了。 过去她是因为长姐的庇护,才能留在侯府里,接近裴长意去调查陆遮哥哥的案情。 可眼下她能留在侯府里,是因为裴长远想要娶她。 但徐望月轻易不想得罪任何人。 她势单力薄,需得小心再小心,才可能有机会救出陆遮哥哥。 烧了两日,徐望月浑身的骨头都疼,这一夜,睡得依然是不安稳。 第二日,她是被喜气洋洋的敲锣打鼓声吵醒的。 红玉手中的碗都差点摔了,“不会吧二姑娘,难道是二公子又来了?” 徐望月轻轻沉下眼睑,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渐渐消失。她细想了想,再抬眸时,神色已是恢复了平静。 她看着红玉摇了摇头,“不会的,昨日老夫人让他回去静思己过,他不敢再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徐望月缓缓起身,“走吧,出去看看,这次或许是孙大人来了。” 红玉扶着徐望月走到院子门口,果真见孙玉城一脸腼腆,一步一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壮汉挑着担子。 “那些便是孙大人给翠儿姑娘的聘礼吗?”红玉有些兴奋,伸手指着。 徐望月抿了抿唇,眼神中流露出了笑意,“不错。” 虽然孙玉城今日所带来的聘礼,远不如昨日裴长远那么多,可却是真心实意的。 “世子爷也来了。” 听到红玉在身边小声说着,徐望月抬起头,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淡漠,却又晦暗不明。 裴长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从她们院子门口走过。 倒是裴钰,很是兴奋地对着徐望月主仆二人微笑示意。 今日,孙玉城是来下聘礼的。 他也算是清贵人家,聘礼不薄,礼数周全,给足了林翠儿体面。 林翠儿算不得是侯府的小姐,长辈自然只有林秀娥。 裴长意在,是兄长,算半个长辈。 红玉第一次见人下聘礼,兴奋极了,硬拉着徐望月在一旁凑着热闹。 人群之中,最亮眼的莫过于裴长意。 他今日一身鸦青色的袍子,芝兰玉树,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威慑。 偏这样的人还生得那样好看,冷白的皮肤,五官端正,眉眼细长锐利,鼻梁高挺,唇色淡薄。 徐望月不经意间抬头看了裴长意一眼,见男人稍稍侧头,她立刻转过头去。 却不想,见到了嬉皮笑脸的裴长远。 徐望月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厌恶,一闪而过。 想不到裴长远的静思己过,竟只有昨日半日吗? 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见过二公子,世子爷在那里。” 裴长远看着徐望月伸出手指向裴长意,她手指细长白皙,晨光熹微,她指尖盈盈泛着光。 美人儿便是如此,从指尖到发丝,都无可挑剔。 裴长远喉头滚动,咽了口口水,“我不是来找兄长的。” 他往徐望月身边走了两步,凑近了些,轻声说道,“我是来学习的。” 徐望月强忍着心头厌恶,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微微一笑,一言不发。 裴长远继续说着,“待我殿试高中,我定会送上更多的聘礼。” “不会像这位孙大人这般寒酸,就这么几大箱,能有什么好东西?” 徐望月凝望着远方,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坚定,“聘礼讲究的是心意,而非多少。” 裴长远此刻着急讨好徐望月,立刻转了画风不住地点头,“没错,月儿妹妹说得对,心意!最重要的是心意。” 他的眼神从徐望月白皙的脸上缓缓往下移,她的领口微微敞开半分只露出一小段脖颈,像是一小段藕节,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徐望月伸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随风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胭脂味。 她细细闻了一下,蹙起了眉头,“二公子昨夜又去了倚香苑吧。” 听到徐望月这样问,裴长远立刻连连摆手,摆正了神色,坚定道,“不,自从我决定要娶月儿妹妹,我就再也不去倚香苑那种地方了。”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裴长远自然是说谎的。 昨日被赵氏赶回自己院子,不过片刻,裴长远便去了倚香苑。 眼前的佳人看得到吃不着,他自然得要想法子把自己喂饱。 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日会对一个女子说谎,只为了哄她高兴。 让裴长远更没想到的是,徐望月竟然摇了摇头,“二公子,不必骗我。” 徐望月嫣然一笑,“莫说现在二公子还未成婚,便是二公子娶了夫人,也不是不能再去倚香苑那样的地方。” “男人总需要喝酒应酬,去倚香苑那样的地方也在所难免,身为女子应当要体谅。” 看着徐望月红润的薄唇,在自己面前一开一合,裴长远仿佛看见天上的仙女下了凡。 他尚未娶妻,可他那些狐朋狗友,不少已有了妻妾。 那些妻妾若是从他们身上闻到了脂粉味,一个个都像是母老虎,没一个好惹的。 可徐望月不同,这样的女子简直是男人心中最好的娘子。 裴长远动了心念,他果真是选对了。 他大为感动,正要开口,却听到徐望月的下一句,更让他瞠目结舌。 “我一直很好奇,倚香苑那样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好?” “那里头的姑娘又有什么好处,让公子们流连忘返?” “二公子,今夜可否带我一起去瞧瞧?” 裴长远惊到,连下巴都合不上。 徐望月果然并非是一般女子,她不但能接受自己的相公去倚香苑那样的地方,自己也想去看看? 他并未发现有一道暗沉的目光,犹如鹰隼一般,正死死地盯着他。 裴长意听不到徐望月和裴长远在说什么,却能看见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已聊了许久。 她在笑什么? 她为何从来不这样对自己笑? 望着徐望月灿若玫瑰的笑容,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 第一卷 第130章 今晚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隔壁院子里的热闹,把徐瑶夜也吵醒了。 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夜里睡得不安稳,总是腿抽筋疼得厉害。 好不容易睡熟一会儿,竟被吵醒,她气急了,“隔壁在闹什么?是林翠儿还是徐望月?” 听到徐瑶夜充满怒气的声音,碧玉立马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帮徐瑶夜揉着腿,“回姑娘的话,是孙大人来了,送聘礼。” “孙玉城来了?”徐瑶夜难得没有生气,她坐直了身子,脸上突然充满了笑意。 “裴长意这么在意林翠儿这个妹妹,他今日一定会来的,快为我梳妆打扮。” “是,姑娘。”碧玉立刻上前,精心地为徐瑶夜打扮着,梳了一个复杂的飞天髻。 因为徐瑶夜怀了身孕,赵氏派人送来了不少新做的衣裳。 不知是不是因为服了药,徐瑶夜怀孕后,人胖了许多。 她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宽松的衣裳,根本挡不住她越来越粗的腰身。 徐瑶夜望着镜中的自己,眉眼间是压不住的怒气,恨恨地打了两下自己的肚子。 五福嬷嬷从门口跑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徐瑶夜的手,“我的姑奶奶,又怎么了?你再生气,也不能拿肚子出气啊。” 徐瑶夜指着镜中的自己,“你看看,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就这个模样,怪不得世子爷不愿意来看我。” “碧玉!” 听到徐瑶夜突然叫自己的名字,碧玉浑身一震,手中的梳子瞬间落到了地上。 徐瑶夜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在害怕我吗?” 碧玉不断地摇头,“奴婢不敢,大姑娘有何吩咐?” 她当然害怕,她怕极了。 这些日子徐瑶夜脾气越发古怪,阴晴不定。 她真不知道,哪一天徐瑶夜就会发脾气,把自己打死或是发卖了。 “过来,扶着我过去。”徐瑶夜拿了口脂,轻轻抿了抿。 碧玉松了口气,正扶着徐瑶夜往院外走,却不想门口竟多了两个护卫。 徐瑶夜睨了那两个护卫一眼,“你们做什么?” 其中一个护卫开口道,“世子爷有令,夫人不适,不便走动,还是多在院中休息。” 徐瑶夜忍不住冷笑,这是禁足? 她伸手便要推开那护卫,“我要亲自去问问世子爷……” 她的手还未触到护卫,就见不远处,孙玉城扶着林翠儿,两人一脸幸福端着茶盏。 他们二人的正对面,站着的竟是裴长意和徐望月。 看那模样,他们倒像是哥哥和嫂嫂! 徐瑶夜往后退了半步,眉眼间仿佛藏了一条毒蛇,掩不住的恨意。 此刻,徐望月亦是尴尬得很。 孙玉城感恩裴长意将林翠儿嫁给他,硬是要在此刻先给兄长敬杯茶。 此事原本就与礼不合,林翠儿就更是胡闹,非要徐望月站在裴长意身旁。 “若是没有二姑娘,也成就不了我们二人的缘分。” “二姑娘,一定要喝下我敬的这杯茶。” 林翠儿硬拉着徐望月站在裴长意身旁,林秀娥也不阻拦,还说反正在自家院子里,不要拘礼了。 孙玉城谢的是恩人,林翠儿谢的是媒人,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奇怪,徐望月低头抿了口茶,立刻站到了一旁。 慌乱间她只顾着立刻逃跑,却没意识到自己站回了裴长远旁边。 裴长意放下茶盏,余光将一切纳入眼底。 他那幽暗冷沉的眸底,燃烧着炙烈的火焰。 裴长远根本无心看热闹,心里不住地盘算着,今晚带着徐望月去倚香苑,是不是能趁机得手呢? 他越想越兴奋,压低了声音说道,“月儿妹妹那便说好了,今晚见。” 他的声音极低,可偏“今晚见”这三个字,不偏不移落在了裴长意耳中。 烟雾笼罩着裴长意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们今晚要做什么? 徐望月这一日心不在焉,时不时望着窗外,只盼着天快些黑。 书生案的卷宗,她几乎全背下来了。 那位死去的青黛姑娘,正是倚香苑头牌花魁。 而陆遮哥哥,也是在倚香苑出的事。 她终于有机会去一探究竟。 迈出这一步,她离真相便近了许多。 夜色渐渐暗下来,红玉抱着一套裴长远遣人送来的男装,神色间十分犹豫。 “二姑娘,你当真要女扮男装跟着二公子去倚香苑?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为什么……” 红玉至今不知陆遮的存在,更不能理解徐望月为什么突然不排斥裴长远了,还愿意跟他去那种地方。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她知道红玉担心自己,可她依然不能告诉她真相。 为了她好,就绝不能让她牵扯进来。 徐望月拆开发髻,干净利落地换上男装。 她转头看向红玉,“放心吧,我只是去瞧瞧,很快就回来。” 她知道自己今日那番冠冕堂皇的话,或许根本骗不到裴长远。 他会答应,可能当真存了些龌龊心思。 而那番话,更没有办法说服红玉。既然如此,徐望月便不说了。 她换上了男装,悄悄走到院外,裴长远已备了马车等着她。 “月儿妹妹,你······”裴长远看呆了,他没有想过,美佳人扮上男装,竟如此英姿飒爽。 徐望月眉目清秀,未施粉黛,穿着男装,别有一番风味。 裴长远现在才理解他那些狐朋狗友,为何有些特殊的癖好,原是佳人千变万化。 “二公子,一会儿去了倚香苑,你可不能暴露我的女儿身。”徐望月十分小心,保持着和裴长远的距离。 她要想办法查清真相,可也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到时候我唤你表弟。”裴长远此刻对徐望月百依百顺,连她不让自己上马车,也接受了。 裴长远坐在马车前头,隔着帘子闻着里头的女儿香,不经心猿意马。 侯府管教甚严,可却没人能管得了裴长远的马车。 特别是整个侯府都知道裴长远刚考完县试,自是没有人会拦他,任由他的马车长驱直出。 不远处,一匹骏马正飞驰而来。 裴长意今日在典狱司忙了一整日,却始终心不在焉。 “今晚见”这三个字像是魔咒一般,始终萦绕在他耳边。 终于处理完了手中案卷,裴长意匆匆赶回侯府。 在长安大街,他与一架侯府马车擦肩而过。 裴长意那双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锐利的目光横扫一切。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辆马车不对劲。 “世子爷,不是回侯府吗?” 裴钰正骑着马追赶裴长意的步伐,却见他掉了头,过府而不入。 第一卷 第131章 有些东西本不是你的,谈什么抢?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天边一弯明月,浮云中时隐时现。 月色下,男人端坐在马背上,身姿挺拔如松,身穿一件月白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周身有种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他双腿紧抵马腹,纵马疾驰。 今日又落下雪来,裴长意身骑白马,白雪皑皑,白马如玉,几乎融为一体。 他身后冷冷清清的,只有裴钰一人。 裴钰飞扬马鞭,方才在侯府门口,他不过迟疑片刻,转身时,几乎要追不上世子爷的马。 他每挥一下马鞭,都有一些心疼。 年初的时候,圣上得了几匹好马,赐给了典狱司。 裴长意身下那匹雪狐,乃是那一批好马中最烈,速度最快的。自己身下的这匹雷鸣,也是央求世子爷许久,他才肯让自己骑的。 裴长意很珍视这些好马,平日里都是让裴钰亲自照顾这两匹马。 可今日他怎么了,数次扬起马鞭,究竟是要追何人? 听到雪狐的嘶鸣声,裴钰都觉得心疼。 侯府出来的那架马车亦是走得飞快,裴长远坐在马车外头,闻着帘子里传来的阵阵女儿香,耐不住心头躁动。 “月儿妹妹,我觉得你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裴长远伸手挥动马鞭,马儿嘶鸣着快跑起来,连带着马车不断地晃动。 平日里徐望月见了他,好像见了鬼,唯恐避之不及。 可今日她竟主动要求随自己出门?还是去倚香苑那样的地方。 这世间哪有女子会真允许夫君去倚香苑那样的地方寻欢作乐? 难不成…… 裴长远心头一动,唇边泛起了一抹笑意,定是徐望月想开了,愿意嫁给他了。 女儿家面薄,不好开口,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迂回着对自己示好。 原来如此,裴长远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谑。 他今日定要一亲芳泽,才能不负佳人。 徐望月根本没听到裴长远在说什么,她此刻被马车晃得头晕,忍不住伸手扶住了马车窗边。 从前她出门,似乎每次都是裴长意的马车。 物似主人,裴长意的马车与他本人一般沉稳。坐在上头,丝毫感受不到颠簸。 徐望月从前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着,很快便有了困意。 今日她心口焦躁,不知是对去倚香苑的紧张慌乱,还是马车晃得人躁动不安。 她一手扶着马车,一手捂住了胸口。 窗上纱帘被风吹起,她望着外头,是长安大街。 隐约间,她好像瞧见了那卖冰糖葫芦的老爷子。 一匹骏马从老爷子身旁掠过,速度极快,却未曾惊扰到长安大街上的人。 徐望月蓦地一愣,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消失,眼底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吃惊。 是幻觉吗? 她怎么好像见到了裴长意? 徐望月伸出手,冰凉的手心敷在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上。 瞬间的透心凉,让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不可能是裴长意。 定是因为自己见了卖糖葫芦的老爷子,才本能地想到了他。 徐望月才刚坐稳,却听外头马一声尖锐嘶鸣,马车猛地一晃。 她紧紧抓住马车边缘,这才没有摔出去。 “二……”徐望月本能地想问裴长远发生了什么,突然想起此刻自己是他的“表弟”,立刻改了口,“表哥,怎么了?” 帘子外头,裴长远听到了徐望月的声音,却丝毫不敢回她。 一道修长的身影骑在马上,自雪中步步而来。 裴长远今日带徐望月偷偷从侯府出来,他想过许多被抓的可能性,无论来人是谁他都不会害怕,可他唯怕眼前人。 “兄长……”裴长远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容,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与慌乱,“这么巧,兄长也在此处?” 裴长意脸色沉下来,眼里没有丝毫温度,隐隐有一丝风雨欲来的气势。 他低头看了裴长远一眼,眉峰轻蹙,嗓音里带着几分斥责,“你胆子不小。” 听裴长意这么说,裴长远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千万不要掀开帘子,别问他马车里的人是谁。 哪怕此刻眼前的人是赵氏,裴长远都不会如此害怕。 马车里的徐望月听见外头的对话,她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 原来她方才没有看错,纵马而来的,的确是裴长意。 她霎时失神,低垂了眼睑,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或许,裴长意不会探究马车上的人是谁呢? 方才匆匆一瞥,是她看清了裴长意,他却瞧不见自己的。 徐望月不知,此刻她和裴长远倒是想到一起了。 裴长远尴尬地笑着,装作平静的模样。 唯有紧紧攥着马绳,不住发抖的双手出卖了他。 “兄长说笑了。我刚考完县试,有不少同窗约我吟诗作对,放松一下。” “此事母亲是知道的。” 裴长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哪有什么吟诗作对的同窗,只有一群寻欢作乐的狐朋狗友。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不想再和他谈下去的模样。 他翻身下马,飞身上了马车,一把拎住了裴长远的领口,“下去。” 裴长远被裴长意拽住,那力道不算轻。 他一时慌乱,被裴长意气势逼人的压迫着,裴长远本能地便要连滚带爬地下马车。 可他转念一想,不行! 平日里他在裴长意面前是怂惯了的,也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怕他,裴长远从不以此为耻。 可今日徐望月在他身后,还指着他保护自己。 若他此刻怂了,日后还如何在徐望月面前大展雄风? 裴长远强忍着心头恐惧,保持平静地口吻说道,“兄长未免欺人太甚,你若是想要马车,典狱司和侯府多了去了,为何要抢我的?” 裴长意唇角微微牵起,似笑非笑,眸色深沉,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他开口,低沉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怒气,“有些东西,原就不是你的,何谈是抢?” 裴长远脸色亦是一沉,他知自己不如他裴长意身份尊贵,却也不必讲话说得如此直白。 他冷声,“不错,兄长才是侯府世子,长远从不敢僭越。” 裴长意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眼里韫色渐浓。 明明是在对着裴长远说话,眸光却始终望着帘子后头隐约可见的俏丽身影。 “你当真以为,这般胆大妄为,便能瞒天过海?” 他的话本就不是对着裴长远说的,这一句不是,上一句亦不是。 裴长远听不懂,可帘后之人定是能听明白的。 裴长意根本不把硬挡在身前的裴长远当回事,提着他的领口便要直接把人扔下马车。 另一只手,已然拎住了马车帘子一侧。 寒风凛冽,带着冰冷的雪粒,微微刮起了帘子一角 第一卷 第132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平日里,裴长远见了裴长意,就像是老鼠见了猫,畏畏缩缩,胆小怕事。 今日不知是让他刺激到了,还是为了在徐望月面前逞微风。 他明明半个身子已落下了马车,却是一脚蹬在马蹄上,翻身而上。 他用身子挡在帘子前头,紧紧压住。 在这一刻,裴长远突然明白何谓,冲冠一怒为红颜。 裴长意再次大力掰开裴长远的手,声音里终于不再掩饰,明晃晃染上了几分愠怒,“滚开。” 裴长远看着裴长意眼底掠过的那一抹难以察觉的狠厉之色,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 在他彻底绷不住之前,帘子后头传来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世子爷,何苦紧紧相逼。” 听到她终于开口说话,裴长意松开了裴长远,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 “世子爷?你既唤他一声表哥,不该也唤我一声表哥吗?” 帘子后头的徐望月低头抿唇,手指在身前轻轻搅了两下。 原来他方才已经听到了。 知道此事瞒不住了,裴长远咬紧了牙关,“兄长,此事不能怪月儿妹妹,都是我的错,是我硬要带她出府的。” “有任何罪责,都由我来担。” 裴长远平生,从未如此豪气干云过。 他说得荡气回肠,徐望月心中却是毫无半点波澜。 此刻裴长远的话说得好听,就当他真心实意。可若事情当真闹到老夫人面前,闹到祠堂,依然是没有人会怪他,只会指责自己。 裴长意低头看了一眼裴长远,白皙修长的手骨节突起,下颌线条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月儿妹妹? 这四个字,实在刺耳。 “她是你嫂嫂的庶妹,不是你往日里见的那些女子。你们二人婚事未定之前,你只能唤她一声二姑娘。” 裴长远还想开口,被裴长意眸若寒冰的目光一扫,顿时缄默。 这一次,不等裴长意开口,他自己滚下了马车。 不偏不倚,落在马儿面前。 马儿清澈而纯粹的眸子微微转动,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有几分同情? 裴长远跌坐在马的边上,一时失神。 “把我的马牵得远一点。” 听着头顶传来裴长意清冷的声音,裴长远身子一震。 他分明说的是,你滚得远一点。 裴长远牵着马走远了两步,裴长意站在马车边上,并未伸手掀开帘子。 过了片刻,帘子后头传出一身轻巧婉转的叹息。 纤细素白的小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乖巧精致的脸颊。 臻首峨眉,目若秋水,仿佛一尊漂亮的小玉观音。 哪怕她穿着宽大的袍子,胸前的起伏巧妙地被掩饰,却还是藏不住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隔得远远的,裴长意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香气。 和一般女子身上的脂粉味不同,徐望月身上的香是清冽淡雅的,还混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让人欲罢不能。 徐望月坐在马车上,遥遥和马车下的裴长意相望。 他沉着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分明是在生气。 “你打扮成这样,以为旁人便瞧不出你是女子了?”裴长意鲜见地对徐望月动了怒,眼里闪出几分寒光。 她向来进退有度,做事亦是谨小慎微,今日怎会如此! 裴长意幽暗冷沉的眸底,燃烧着炙烈的火焰。 他虽回府不久,对裴长远的秉性却已十分了解。 不学无术的纨绔,结交的都是狐朋狗友,出入的都是烟花之地。 徐望月做这番打扮,深夜跟着裴长远出门,绝不可能有半点好事。 而裴长远身边的那些人,虽胸无点墨,却识人入微。 他们只需一眼,便能瞧出徐望月的女儿身。 想到她可能遇到的危险,裴长意又气又怕。 若不是他觉察到这辆马车有问题,追了过来,她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那清冽如雪的目光将他牢牢的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虽未曾开口,可眸底深处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她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 裴长意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面前的木轴。 侯府的马车车架全部是用千年金丝楠乌木制作而成的,此刻在裴长意手心里,几乎要碎成木屑。 “你难道真打算嫁给他?” 凝思几瞬,裴长意指腹微动。 难道徐望月当真是想好了,要嫁给裴长远,所以才会深夜陪着他胡闹? 她那样小心拘束的性子,竟会因为一个裴长远,变得放纵乖张?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徐望月的目光对上,眉眼间带着疏离。 月色下,徐望月神色漠然,眸中含水,不知为何,她觉得头晕晕。 许是方才马车不稳,她现在也没缓过劲来。 听着裴长意问话,她心里越发烦躁,冲口而出,“便真是如此,又与世子爷有什么关系?” 她当然不会嫁给裴长远,可这些话也没必要对裴长意解释。 “今日之事是我坏了规矩,既然让世子爷抓到了,可是要继续罚跪?” “或是别的惩罚,但凭世子爷做主。” 外头一阵寒风掠过,徐望月面上的红霞散尽,她本能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只余清冷。 她知道跟着裴长远去倚香苑,此事不妥,不像是她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 此时若是裴长意问她为何这么做,她脑子一片空白,当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 或许是因为陆遮哥哥…… 关心则乱,她慌了神。 徐望月摇了摇头,伸手轻揉着额头,没有力气开口。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纳入眼中,字字句句,都在和自己划清界限。 她难道以为自己纵马而来,便是为了要罚她? 胸口仿佛有块石头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裴长意望着她,眼眸森然,她不似旁人怕他,倒是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着。 他这才惊觉,他竟拿她半点法子没有。 徐望月不知自己怎么了,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她伸手胡乱抓着,将圆桌上的茶盏打翻在地。 裴长意瞧着她脸上泛着红晕,眼眶红红的,鼻尖亦是红红的,说不出的委屈。 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拿捏住,紧紧地攥着,又酸又涩。 “罢了,今日之事……” 裴长意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眼前娇弱的身影缓缓倒了下去。 “望月!” 他身手极快,稳稳地接住徐望月娇软的身子。 第一卷 第133章 她在喊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徐瑶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手心里被折断的玉簪,神情有些恍惚。 五福嬷嬷端了药走进来,见到此番情景,吓得神色都变了,慌乱着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徐瑶夜的手。 “大姑娘,那药你不能再亲自配了,让老奴来吧。” 听到这话,徐瑶夜的双眼突然迸出一点凶狠来,那凶狠没能收敛住,连带着杀意都漫了出来。 她将手中断了的玉簪扔到地上,“不行,那药我一定要亲自配。” “是我把那狐媚子带进侯府的,也要我亲自送她走。” 五福嬷嬷叹了一口气,半蹲在徐瑶夜面前,几乎要给她跪下了。 “大姑娘,你总接触药粉,自己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一些,你不觉得你近日发脾气,比往常多了许多吗?” 徐瑶夜摇了摇头,随即一愣,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她近日确实有很多时候,觉得控制不了情绪。 五福嬷嬷见她似乎有触动,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丫鬟敢进房伺候,就连碧玉也如同惊弓之鸟,稍有一些差池,就怕姑娘会发卖了她。” “大姑娘一向是温和有礼,待人是极好的,如今性情大变,定是那药粉作祟。” 徐瑶夜眼波流转间,似有黯然闪过。 她的目光明明灭灭,低垂了眸子,眸中闪过一丝嘲讽,“我不过是沾染了一些药粉,性情就大变。” “我的那位好庶妹,她被下了那些分量的药,怎么还没疯?” “怎么没疯?”五福嬷嬷抬起头来,冰冷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二姑娘整整烧了两日,红玉和那乡野丫头过来求见姑娘好几次,老奴做主,没让她们进来,也没帮二姑娘请大夫……” “难怪!”徐瑶夜瞪大了眼睛,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嗔怒,“怪不得世子爷会将我禁足,原来是你!” “姑娘恕罪,老奴不得不这样做。”五福嬷嬷语气坚定,“若是请了大夫,验出她中了毒,大姑娘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她是因为中毒才会发烧的?”徐瑶夜见五福嬷嬷点了头,她大笑起来,心里是许久未有过的畅快。 “好,今日发烧,明日发疯。我倒要看看,我这位庶妹能挺多久!” 徐瑶夜给徐望月下药,是不久前刚起的念头。 这件事太阴毒,她做得极其隐蔽,连身边的碧玉都瞒着,只有她母亲许氏和五福嬷嬷知晓。 平日里徐瑶夜和五福嬷嬷讨论此事,也都是避着碧玉的。 五福嬷嬷没有发现今日她匆忙跑进来,门只虚掩着,并未完全阖上。 而此刻,碧玉就站在门口,不住地发抖,手中水盆里的水已然洒了小半盆在地上。 她知道大姑娘讨厌二姑娘,可也只以为徐瑶夜想将徐望月草草嫁出去,却从没想过她竟想要她的命…… 也不知徐望月是不是命大,她安稳地倒在裴长意的怀中,昏昏沉沉,好似睡着了。 裴长意放慢了手脚,轻柔地把她抱到暖榻上,轻声唤着,“二姑娘。” 赶来的裴钰和本就站在不远处的裴长远,几乎是同时冲到了马车底下。 两人相撞,差点都没站稳。 裴长远头晕目眩,愈发觉得自己刚才听见裴长意的那一声“望月”,是幻觉。 “二姑娘怎么了?”裴钰着急,正想上马车帮二姑娘诊脉。 裴长意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丢人现眼了。” 裴钰脸一红,想到那日在祠堂的事,罢了,自己的医术的确比不上同仁堂的秦大夫。 裴长远一把推开裴钰,左脚刚踏上马车半步,便被一个冰冷的眼神盯着。 这眼神太过渗人,吓得裴长远唉呦一声,摔下了马车。 裴长远从未在兄长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额头上都是冷汗。 这和看典狱司的犯人有什么区别? 他可真是个凶罗刹! 裴长远不敢再动,瞬间老实了。只能靠嘴问 “兄长,月儿妹妹她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他抬头,见眼前那道暗沉的目光,黑夜之中如狼般冒着幽光,看他跟看死人并无任何区别。 裴长远咽了口口水,“兄长,我是说二姑娘她怎么了?” 裴长意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发现的紧张,他微微俯身,侧脸如玉,仔细看了看眼前女子。 徐望月真好像是睡着了,气息平稳,脸颊微微泛红。 判断了许久,确定她此刻无事,裴长意坐直了身子,隐在暗处的手微微一紧。 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他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面对生死未卜的跳崖死局他未曾怕过,对着杀人如麻的凶狠之徒他未曾紧张,可放下徐望月倒下的那刻,他的心竟顿了顿······ “回府。” 听到马车里传来冰冷的两个字,裴长远嘴角微微牵起。 他正准备踏上马车,想到方才的前车之鉴,他的欲抬未抬,求助似地转头看向了裴钰。 裴钰眼中流过一丝笑意,轻声说道,“二公子,这边请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拍了拍裴长远来时所坐之处。 裴长远蹙眉,又要他赶马车? 他好歹也是个二公子! 他微微侧头,见裴钰翻身上马,还一手牵起了裴长意的马。 罢了,他踏上自己来时的位置,还是好好赶马车吧。 马车掉了头,往侯府的方向缓缓走着。 裴长意端坐在暖塌一边,丝丝缕缕的香气不断地往他鼻尖钻。 他深深看她一眼,喉结微滑,轻轻摩擦了几下指腹。 为了让徐望月能躺得舒服些,裴长意后背抵着马车壁。许久,他不自在地动了动长腿,换了个坐姿。 裴长远赶马车的技术实在很差,马车不断地晃,晃得徐望月在暖榻上都躺不安稳。 裴长意一手扶着徐望月的肩头,一手握成拳敲打着马车壁,“裴长远,你可是连车都赶不好?” 裴长意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裴长远一紧张,车便更不稳了,晃得徐望月几乎要摔下来。 “算了,你尽力便可。”裴长意拾起手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也不知裴长远是怎么个尽力,颠得越发厉害,徐望月蹙着眉头,似乎很是难受。 裴长意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俯身将徐望月抱起,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裴长意自小练武,哪怕是在晃动的马车里,他依然能保持身子不动。 本能地窝在他怀里,徐望月不再乱动。 裴长意单手扶着徐望月的肩头,另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她散落在耳前,碍事的长发。 接触到她细腻的肌肤,他呼吸一滞,眸心微颤。 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他不动声色的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这种感觉很熟悉,黑夜之中,他最喜欢轻轻摩挲她脸颊的感觉。 方才他帮她整理发丝,是因为长发落在她脸颊上,怕她不适。 可他再一次抬起手,却是无意识的,贪恋那细腻的感觉。 他的指尖还未触到徐望月脸颊,就见她不知怎么了,薄唇微启,轻声呢喃着。 裴长意收回手,双目紧闭。 再睁眼时,常年静寂如沉水般的双眸,竟起了一丝波澜。 她在喊一个名字。 而这个名字,是两个字。 不是三个字。 第一卷 第134章 该设法处置了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几日,赵氏的院子里始终不太平。 夜深了,赵氏刚放下茶盏,就见云嬷嬷脚步匆匆走了进来。 云嬷嬷素来是沉稳的性子,她走进来,神色未见异样,脚步一顿,“老夫人,世子妃请了大夫来。” “请了大夫?”赵氏敛了神色,微微转身,“这么晚了请大夫?她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她有些奇怪,御医方才看过徐瑶夜,怎会突然不适? 云嬷嬷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神色,“世子妃将动静闹得很大,怕是要请老夫人过去呢。” 赵氏微微挑眉,抬手轻轻拔下发上金钗,“你过去瞧瞧,若是无事,早些回来休息吧。” 侯府妻妾很少,可赵氏是知道后宅内院这些个手腕的。 小辈们耍耍花枪,就不必惊动她了。 栖梧院门外,碧玉正焦心等着刘大夫,她在门口不断踱步,心绪不定,耳畔反复响起大姑娘那句,送她走。 要害人性命,她实在怕极了。 刘大夫快步走来,见碧玉神态异样,他心头一紧,“可是大姑娘身子有什么问题?” 碧玉微微摇了摇头,今夜是徐瑶夜特意将事情闹大了,想让老夫人知道裴长意将她禁足了。 不过五福嬷嬷确实想让刘大夫来替徐瑶夜诊脉,看看那些药粉对她的身子有何影响。 碧玉领了刘大夫进暖阁,转身又回到了院子外头,她此刻等的是老夫人。 徐瑶夜知道,此刻老夫人最在意的便是她肚子里,侯府的嫡孙。 她借口孩子出了问题,一方面是让老夫人过来,自己再哭诉一番。 让老夫人施压,裴长意并不能再继续禁足她了。 另一方面,也是想让裴长意紧张一下。 只要他人来了,自己便能服个软,总能将他的心再笼络回来。 只是或许徐瑶夜运气当真不好,处处算错。 赵氏耳聪目明,根本不上她的套。 而裴长意此刻正在回府的马车上,神色凝重。 徐望月嘴中呢喃着的那个名字,不止喊了一遍。 裴长意坐直身子,一手把玩着手中茶盏,几次压住想要俯身的冲动。 他神色平静,可握着茶盏的手却是紧了又紧。 徐望月鼻尖红红的,紧闭着双眼,似乎十分紧张。 看着她,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 他抬指,轻轻掐了掐眉心,指尖倏尔一顿。 他抿了抿唇,微微俯身,可徐望月,却再无喊过那人名字。 马车外,凛冽的寒风撩起帘子,再过片刻,便要回到侯府。 裴长意轻轻将徐望月放在软榻上,盯着她瞧了一会,目光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他掀开帘子,见裴长远扬起马鞭,想要再催一催马。 握着马鞭的手蓦地被抓住。 “下马车。”裴长意修长的手指握住了缰绳,眸中如往常般冷漠。 裴长远微微一怔,“兄长,还没到侯府呢……” 裴长意一言未发,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凛冽之色,让裴长远心中一颤。 比起耳旁呼啸着的寒风,兄长的眼神,比冰刀更利。 裴长远不敢再问,麻利地下了马车。 他刚在马车边站稳,便见裴长意催动缰绳,马车平稳地往前驶去。 这条路碎石甚多,可马车在裴长意手下却如履平地,安稳地不起一刻颠簸。 裴长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过来,立刻快步追了上去,“兄长,兄长你等等我啊······” 待他好不容易追上马车,车已然在侯府门口等着了。 裴长意骑在雪狐上,发如墨玉,剑眉入鬓,眼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 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裴长远小跑着上前,还未开口,被裴长意身上与生俱来的威慑镇住,默默噤声。 侯府大门打开,只有两个护卫迎他们入府。 望着裴长意不郁的脸色,无人敢多问一句。 可裴长意心中却知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消息怕是很快就会传到母亲那里了。 他微微侧头,眼眸深沉看向身旁护卫驱使的马车。 今夜的确不合规矩。 若是传到母亲那里,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就算他想要将消息压下,怕是也会被有心人放大。 倒不如坦然应对。 裴长意一言未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凝思几瞬,他指腹微动。不动声色的屈起手指握拳,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无妨。 若是母亲当真要追究,也有他担下。 马车进了栖梧院的大门,碧玉瞧见了裴长意,兴奋地迎上前来,“世子爷终于来了,夫人等了你许久。” “等我?”裴长意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 看着红玉将徐望月扶进院中,他脚步一顿,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碧玉,“她怎么了?” 碧玉注意着裴长意的视线,又见红玉从马车上扶下一个身着男装的女子。 她对着裴长意身后的裴长远行礼,怎么连二公子也来了? 她压下心头的奇怪,抬头说道,“夫人今日没有胃口,寝食难安,晚上又觉得腹痛,所以特意请了大夫。” “现下世子爷来了,夫人见到你,自然是什么病痛都会好的。” 碧玉拼命说着好话,虽然她刚刚被徐瑶夜言辞吓到,可她依然记得自己的身契还在大姑娘手里。 对她们这些丫鬟来讲,只有主子好了,自己才能过得好一些。 裴长意冷声道,“见了我病痛便会好?那她还请大夫做什么?” “既是大夫都请来了,让她好好瞧病吧。” 裴长意连样子都不曾做,视线始终望向徐望月的小院。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裴钰,“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二姑娘。” 碧玉望着裴长意,彻底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 自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裴长意都不准备去看看大姑娘吗? 他和夫人生气,连自己的孩儿都不关心? 大姑娘还忧心忡忡,等着裴长意去瞧她,眼下自己应当如何回禀? 碧玉后背发凉,细细密密渗出冷汗。 她都可以想象,盛怒的徐瑶夜,叫喊着要将没本事的她发卖了。 不可,她今日求,也要把裴长意求去大姑娘房中。 碧玉半蹲着身子,几乎要跪倒在地,“世子爷,夫人担心腹中胎儿,想让您过去瞧一瞧。” 她说话间,抬眸望着远处,走来的身影,是云嬷嬷。 太好了,如果世子爷不愿意去看二姑娘,老夫人能来。 自己也不算太无能。 裴长意脸色沉下来,缓缓转头看向碧玉,眼里愠色渐浓,“云嬷嬷为何会来?也是你家姑娘去请的?” 碧玉一怔,被世子爷这样的眼神瞧着,她几乎就要跪倒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点头。 裴长意望向暖阁的方向,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好,甚好。 云嬷嬷来了,母亲立时便要知道今晚之事了。 徐氏瑶夜可真是,好样的。 该处置了她。 第一卷 第135章 你就这么想和裴长远出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天色很暗,整个侯府被墨一样的浓黑笼罩着密不透风。 隐隐带着一股,让人觉得压抑的气息。 院子外头,云嬷嬷缓步而来,“老奴见过世子爷,二公子。”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一向气势嚣张的裴长远此刻恹恹地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姜是老的辣。 可饶是云嬷嬷见惯了大场面,也没看明白眼前的场景是什么意思? 为何二公子会在? 这里是二姑娘的院子。 她神色平淡看了一眼裴长意,“世子爷可是来看夫人的?” 裴长意是侯府世子爷,嬷嬷只是个奴婢。 按道理讲,云嬷嬷见了裴长意理应更谦卑一些。 可云嬷嬷身份地位不同,她是赵氏的陪嫁丫鬟,小的时候还是裴长意的乳母。 平日里裴长意对云嬷嬷极为尊重,两人之间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亲近。 云嬷嬷开口,问得自然。 裴长意身姿挺拔,身上带着清冽冷香。 他漠然地抬起头,冷冷地扫了一眼暖阁的方向。 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凛冽眉骨之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 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朗艳独绝的一张脸,冷若寒霜。 “她不舒服,自有大夫看她。”裴长意如往常般清冷淡漠。 云嬷嬷听出味来,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的碧玉,“再去请一次老夫人吧。” 不论徐瑶夜是不是拿肚子里的孩子作筏子,那是侯府嫡长孙,不容有失。 旁边的丫鬟正在窃窃私语,议论着夜深了,二姑娘被马车送回来。 若是只有徐望月,罚了便是。 可裴长远此时也在这里,云嬷嬷知道赵氏最疼爱这个儿子,干脆站在一边,还是等赵氏来了再问。 碧玉心里打着鼓,不敢耽误,立时就小跑着去请赵氏。 裴长意听着小院里传来轻微的对话声,徐望月似乎是醒了。 他蓦然一顿,克制着想进去看看她的冲动。 他的视线淡淡落在院外,怎么让裴钰去请个大夫,请了这么久都没来? “嬷嬷来了,郎君怎么也来了?”徐瑶夜人还未到,声先到。 她在房中等了许久,没等到赵氏和裴长意来瞧她,倒是听闻了徐望月出府的事。 如此不合规矩,徐瑶夜顾不上装病,着急过来瞧热闹。 见徐瑶夜精心打扮,明艳照人地走来。 云嬷嬷眸中一沉,唇角勾起笑意,“夫人身子可好?老夫人马上就来了,夫人可需请御医来瞧瞧?” “让母亲担心了。大夫来瞧过了,诊了脉,又开了一些保胎的药,不需要再请御医了。” 徐瑶夜听着要请御医来,心一颤,后背都有些发凉。 日后,她要更小心才是。 那日她运气好,来的只是个小御医,所以没能查出她月份上动的手脚。 可将来若是遇上了厉害的御医,一眼识穿了她,那她可就完了…… 徐瑶夜微微侧头,正想要和裴长意说话,就见赵氏快步走来。 赵氏站稳,眼神紧张落在徐瑶夜的小腹上,“媳妇如何?可还是不舒服?” 碧玉来请了第二次,又说不清楚徐瑶夜怎么了,赵氏心中担忧。 待徐瑶夜又说了一遍,赵氏这才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云嬷嬷,诧异地发现裴长远竟然在这里。 “母亲。” 裴长意和裴长远同时出声。 赵氏这才看见,裴长意也在。 外头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已然醒来,换好衣服的徐望月被红玉扶着走了出来。 徐望月一一行礼,轻轻垂下眼睑。 她向来循规蹈矩,从未犯过这么大的祸事,也不知要如何应对今日之事。 她手指微微一曲,抓住了衣角。 裴长意神色微敛,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已染上几分不可察觉的温度。 他漆黑的双眸注视着赵氏,心有破釜沉舟之气。 今日有他在,定会护住她。 赵氏看着眼前站着的一众小辈,心里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淡淡开口,“谁能告诉我,出了何事?” 徐望月低眉顺眼地站着,抿了抿唇。 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中,隐隐露出了一丝慌乱。 裴长意正想上前,就见裴长远凑到了赵氏面前,语气亲昵,“母亲,今日是儿子逾矩了。” “长安大街有灯会,儿子便想带二姑娘出去看看。” “哎,二公子好兴致,可此事,怕是于礼不合吧。”徐瑶夜着急开口。 她微微皱眉,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在深夜,扮作男子和人一同出游,成何体统?” 裴长意站在她身后,脸色冷沉,目光寒凉。 徐望月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手心微湿,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心中慌乱。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赵氏竟笑了起来,“你嫂嫂说得不错,你呀,向来是兴致到了就不守规矩。” 赵氏嘴里好像在数落裴长远的不是,可眉眼间尽是笑意,看向徐望月的眼神也并没有责备之意。 裴长远似乎早料到赵氏会是这样的反应,神态自若,“还是母亲最了解儿子,今日之事都怪儿子不好,母亲可千万别动气。” “您动气伤了身子,儿子是要心疼的。” 他做过的荒唐事这么多,这一件,算是小事。 赵氏被裴长远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她转头看了一眼徐瑶夜,“徐家的家教甚好。” “不过他们二人虽然还未成婚,可婚约已然定下。” “年轻人,应当多多相处,培养好了感情,日后才可夫妻和顺。” 徐瑶夜听赵氏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稳住。 特别是夫妻和顺这四个字,扎在她心口上,好像是在嘲讽她。 赵氏最是了解裴长远心里在想什么。 深夜把徐望月带出去,还换上了男装,自然是与礼不合,居心不良。 可赵氏对这个儿子就是如此偏爱。 若是他能得偿所愿,赵氏为他欢喜都来不及。 赵氏抬眸打量着徐望月,温和开口,“二姑娘日后若还想看灯会,大可让长远直接带你出去。” “你们二人多相处多了解,自然是好的。不过,提前和我说一声,府里为你们准备马车,规矩还是要守的。” 赵氏说得冠冕堂皇,可在场哪有人听不明白,规矩? 哪还有规矩,何谈的规矩。 赵氏对裴长远的偏心,都写在脸上了。 徐望月眸子一亮,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惊喜。 她原以为今日赵氏过来,一顿责罚是逃不掉的。 这样不合规矩的事,徐望月内心都有些担心,不知道会有多重的责罚。 她万万没想到,没有责罚,却有惊喜。 今日赵氏亲口所说,日后她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出府了。 徐望月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裴长远,看来,她低估了他在赵氏心中的地位。 裴长意眸色一沉,盯着徐望月看了片刻,目光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她竟这般高兴。 就这么想和裴长远出去? 第一卷 第136章 她值得最好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许是方才赵氏着急,她只穿了一身绛红色龙凤牡丹吉祥长袍,披了一件薄薄的牡丹花云纹披风。 夜凉如水,她话音刚落,便打了个冷颤。 云纹披风上的牡丹花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身子,抖了两下。 站在她身旁的裴长远立刻上前,轻轻扶住了赵氏的胳膊。 “母亲,都怪儿子不好,连累你深夜还特意跑过来,要是你着凉了,儿子良心难安。” 赵氏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那是真心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裴长意几乎从未见过。 “好了,夜深了。”赵氏抬眸,眼波流转,从徐望月看到徐瑶夜的肚子,“都回去休息吧。” “儿子不回去,儿子要送母亲回去。”裴长远扶着赵氏的手并未松开,偷偷回头,冲徐望月一笑。 他虽世事不如兄长那般厉害,可唯有在拿捏赵氏这件事上,他自信得很。 对上裴长远的笑容,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转身便准备回房。 她的确很想出侯府,可裴长远这个人,她一眼也不想多瞧。 刚刚外头动静那么大,红玉匆忙给徐望月找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腰间系上了同款的月白色锦缎。 发髻来不及梳,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脑后。 随着她转身,裙摆轻轻扬起一角,不偏不倚,掠过裴长意脚边。 而站在一旁的徐瑶夜,身穿一袭华丽的赤红凤袍,长及腰间的秀发高挽起来,只余几缕垂到胸前,明艳而不失端庄典雅。 她眉眼生得精致,那双妩媚的眸子里此时却带上了一丝冷意,让人望之便感觉到寒意森然。 这两个人堂而皇之,穿着一模一样颜色的衣裳,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中! 角落里,裴长意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眸光始终紧紧跟随着徐望月,“二姑娘。” 听到裴长意突然开口叫自己,徐望月脚步一顿,眼眸微阔,眸底划过一抹惊讶。 徐望月内心坦荡,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世子爷,还有何吩咐?” “等等裴钰,他去为你请大夫了。” 徐望月微怔,压着情绪,装作若无其事。 从前在徐府,除了娘亲和红玉,再无人在意她的病痛。 听见裴长意的话,徐瑶夜突然一愣,眼中原本汹涌的愤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恐惧。 裴长意为徐望月请了大夫,那她下的那些药,岂不是…… 思虑再三,徐瑶夜上前一步,“郎君,望月,裴钰他去了许久了,想来是深夜大夫不好请。” “刚好刘大夫正在院子里,请他过来瞧瞧望月吧?” 徐瑶夜抿了抿唇,很努力维持着善意的笑容。 见他们两个始终不回答自己,徐瑶夜转头看向五福嬷嬷,“还不快去把刘大夫请来。” 徐瑶夜隐在凤袍下的身子微微颤动,转过身,她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裴长意并未开口,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 清冷的月光投在他身上,拉出一道纤长的黑影。 刘大夫很快便来了,他身量不高,也没有带徒弟,努力背着一个很大的药箱。 那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引人发笑。 “刘大夫,快帮我庶妹瞧瞧,她到底怎么了?”徐瑶夜微微撩起眼皮,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刘大夫和裴长意都算是外男,并未进屋,就在院子里那棵梅树底下搭脉。 红玉扶着徐望月在桌案边坐下。 徐望月轻轻撩起袖子,露出一截藕白色的手腕搭在桌上。 悬丝诊脉,刘大夫的手是碰不到徐望月身体的。 看着手腕上那根白色极细丝线,如跳舞一般颤动,徐望月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趋近于那悬丝的幅度。 刘大夫收起手,眉目间闪过一丝凝重。 他抬头看了徐望月一眼,一言未发。 他几乎毫不迟疑,将刚收起的悬丝又重新搭回了徐望月手上。 这一次,站在一旁的徐瑶夜伸出手,抓起徐望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细细看着她的脸色。 “刘大夫你看看,我庶妹她面无血色,可需要用些补品?” “你尽管开方子,多好的补药我们徐家也吃得起。” 刘大夫起身点头,正要提笔写方子,蓦地被一道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 那种令人无法躲开的压迫感,让刘大夫差点连笔都握不住。 裴长意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刘大夫,二姑娘的身体如何?” 裴长意抬步,微微靠近了刘大夫两步。 他扬了扬唇,弯出的弧度,凉薄得比冰雪更胜几分。 刘大夫紧紧抓住药箱带子,手指因为用力骨节分明。 若是裴长意再不挪开眼神,他几乎抱不住自己的药箱。 刘大夫低垂着头,根本不敢与裴长意对视。 他开口,声音不断停顿,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 “二……二姑娘她没什么大碍······”刘大夫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抬眼看着徐瑶夜。 徐瑶夜忙转过头去,在心中将刘大夫骂了千万遍,从未见过比他更蠢的人,是生怕裴长意发现不了吗? “即是没有大碍,那便开一些补药的方子吧。”裴长意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 徐望月很意外,稍抬眼睑,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 裴长意那双深邃淡漠,而又晦暗不明的眸子始终盯着自己。 一阵微风吹过,他身上月白色的披风被吹起,整个人如谪仙之姿。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手指不自觉地曲了曲。 今日的长姐也太过关心自己了,这本就奇怪。 还有那刘大夫,平日里徐望月是见过他为长姐把脉的,那样侃侃而谈,春风得意。 今日为自己把脉,他怎么好像连话都说不利索? 更让徐望月没想到的是,如果连自己都能发现的问题,裴长意一定是发现了。 可为何,他还要让刘大夫为自己把脉开补药呢? “好,郎君放心吧,我现在便随刘大夫去开方子拿药。明日就让红玉给望月煮了补身子。” “等等。”裴长意微微撩起眼皮,转头看向刘大夫,“刘大夫,你可确定二姑娘身体无碍?” 那刘大夫似乎根本不敢回话,被一道凛冽如雪的目光,将他牢牢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始终偷望着徐瑶夜,见她微不可闻地点了头,刘大夫这才敢开口,“没错,二姑娘无碍。” 裴长意眉梢带了些笑意,转头看向了徐瑶夜,“夫人,既然庶妹身子无碍,明日便带她一同去太子妃的宴会吧。” 徐瑶夜没想到裴长意会说出这样一句,霎时失神,低垂了眼睑。 这不可能!这个机会她等了许久!徐望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能随他们进宫! 对上裴长意仿佛冰刀一般的双眸,徐瑶夜也只能堆出笑脸,故作深情地挽住徐望月。 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便要扶着她进屋。 裴长意并未阻拦,由着徐瑶夜把徐望月扶进院子。 看着徐瑶夜的背影,和徐望月的背影渐渐重叠在一起,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 徐瑶夜是不是当真以为自己演技很好? 如此拙劣的演技,任凭是谁都看得出来刘大夫有话不敢直说,也不知徐望月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若不是他另有打算,岂能由着她演这出猴戏? 她们一走,裴钰就出现了。 他的左手紧紧攥着腰间的配刀,脸上有些愧疚,“对不起世子爷,同仁堂的大夫我没见到。” 裴钰没请到大夫,早就回来了。 刚才那场戏码,他躲在屋顶上看得清清楚楚。 “无妨。”裴长意漆黑的双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徐望月的房中。 昏暗的烛火摇曳,佳人的倩影若隐若现。 裴钰握着配刀的手指越发用力,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世子爷,刚刚那位刘大夫看起来有问题,二姑娘……” “我知道。”裴长意未曾发现,每每提到徐望月时,他冷淡疏离的声音里,也会染上几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温柔。 “我自有安排,会有最好的大夫来瞧她。” 最好的大夫?裴钰心口一颤,最好的大夫可都在宫中啊…… 他不禁脱口而出,“世子爷,以二姑娘的身份,怕是想进宫……” 裴长意眸色一沉,并未让他把话说下去,“她值得最好的。” 第一卷 第137章 入宫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芙蓉纹路窗半开着,炽碎的阳光透过檀色的金丝竹帘筛进屋内,落了满地。 徐瑶夜拉着徐望月,一踏进赵氏的暖阁,满堂的富丽映入眼帘。 地上铺着龟背如意花样的绒毯,正中放了一张舒服的圆桌。 赵氏正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沏茶。 桌上放着一只做成精致小兽模样的紫金香炉。 跟在徐瑶夜身后的徐望月轻轻闻了闻,那紫金香炉里吐出的香味,是水木香,清清淡淡,十分舒适。 赵氏一贯穿着深色的衣裳,显得沉稳,却也愈显老气。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金色凤袍,衣襟袖口裙摆处都绣着祥云,围绕着朵朵牡丹。 端庄优雅,还显得年轻了几分。 徐望月从未见过赵氏这般打扮,一时看得入神。 发髻齐齐整整地梳着,两边各插了一个碧玉凤簪,剩下的发丝用红翡翠珠凤金步摇盘起。 脖子上那一串东珠,颗颗饱满放着光芒。 她一拎起茶壶,便露出腕上同款东珠链子。腕上的东珠比起脖子上的小了一圈,两相呼应,显得极其相衬。 “二姑娘,为何这样瞧着我?”赵氏放下茶盏,看着徐望月充满惊艳的目光,眸中带上笑意。 徐望月收敛了目光,含笑道,“老夫人今日,让人挪不开目光。” 她并没有直接夸赞赵氏美貌,却让赵氏笑开了花。 今日太子妃设宴,赵氏是特意打扮过的。 赵氏放下茶盏,正要起身,抬眸打量了眼前徐瑶夜和徐望月。 徐瑶夜一袭华丽的红色凤袍,眉眼明艳,头戴九凤钗,步摇珍珠项圈堆了一头。 她似乎是嫌红色还不够招摇,身披五色织锦云袖长裙,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 相比之下,徐望月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裙,这浅蓝色锦缎披风,头上只有一只简单的碧玉簪,手腕处戴了一只细金镯子。 可饶是二人穿着相差巨大,站在一处,徐望月气质出尘,倒也丝毫不弱。 赵氏缓缓走来,从自己桌上拿起一只珍珠玲珑八宝簪,亲自插上徐望月发髻。 “虽说你们年轻人不需要多加打扮,可既是要入宫,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站在一旁的徐瑶夜,听着这一句,双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凶狠,差点没能收敛住。 她抬眸,温婉笑着,“母亲,今日当真要带庶妹一同去吗?” “她不过是庶出,也不能算作是我们侯府女眷,若是带她去,会不会让太子妃和容妃娘娘,觉得我们侯府没规矩?” 昨日裴长意说今日要带徐望月一同入宫,徐瑶夜气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今日一早,她特意带着徐望月来拜见赵氏,是想让赵氏出言留下她。 赵氏端详着温婉可人的徐望月,想到昨日裴长远缠着自己,说了徐望月不少的好话,心中对她越发喜欢。 虽然徐望月只是庶出,可她教养极好,又总是不争不抢好拿捏,这样的女子做了儿媳,自是婆母的福分。 赵氏还未开口,就听暖阁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裴长意挑帘而进。 裴长意今日一袭镶金锦袍,衬得他冷白色的皮肤更为矜贵。 五官端正,眉眼细长锐利,鼻梁高挺,纯色淡薄,分明是比女子还要好看上几分。 身姿挺拔,芝兰玉树,清隽无双。 裴长意似乎是听到了徐瑶夜方才的话,冷冷一回头,扫过她的目光冷如冰霜。 待他再转过头,看向赵氏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开口,“夫人所言差矣。” “母亲,二姑娘早晚是要嫁入侯府的。” 听到裴长意这一句话,赵氏按捺不住嘴角的喜色,看向他的目光温柔了几分。 不错,裴长远昨日言之凿凿,再三保证自己定会殿试高中,早日迎娶徐望月。 原本赵氏只想给徐望月抬个妾的身份,经不住裴长远百般地求她。 罢了,只等裴长远殿试高中,就给徐望月一个侧室的名分。 徐瑶夜站在一旁,头上的步摇微微一颤。 她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恐惧和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裴长意这句话,嫁入侯府,指的并不是裴长远。 他到底有什么心思? 徐瑶夜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开口道,“庶妹她没有见过世面,怕是上不得台面。” “今日是太子妃设宴,若她在宴上出了丑,会给我们侯府带来麻烦。” “是吗?”裴长意薄淡的唇掀起一抹冷笑,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怕是正因为徐府这般苛待庶女,二姑娘才会没见过世面。” “将来她陪伴夫君,定是少不了要去此等宴会。” “此刻她跟随母亲去赴宴,有母亲教她,看着她。二姑娘聪慧,定会学得很快。” “不错。”赵氏眼底的笑意藏不住,走上前来,一手握住了徐望月,一手牵起了徐瑶夜。 “将来长远高中,定是要入仕的,望月该早些学着。刚好你长姐怀着身孕,有你在她身边相伴,我也放心一些。” 赵氏从腕上褪下两只金镯,往她们姐妹俩手上一人带了一只,“早些入宫吧,若是迟了,到当真是侯府没规矩了。” 徐瑶夜被赵氏松开,她手指轻轻在微凉的金镯上摩挲着。知道此事已是定局,没有挽回的可能,便噤声不再多言。 他们交谈时,徐望月始终低着头,低眉顺眼并不多语。 入宫对她而言,本就无谓。 只是裴长意所说的话,她听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裴长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挪到了她身上。 那双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阳光落在眼角,也没能染出几分柔和来。 他直白不收敛地看着自己,似乎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徐瑶夜扶着赵氏走在前头,裴长意刻意放缓了脚步,和徐望月并肩走着。 “若他当真高中,你当真嫁吗?”裴长意微微侧身,声音放得极低。 徐望月耳畔不止响起了裴长意的声音,还隐隐有一丝轻柔的风,随着声音而来,平白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感觉。 赵氏和长姐不过在前头几步的距离,徐望月亦是压低了声音,“你当真觉得,他能高中?” 徐望月微微扭头,猝不及防,差点撞到裴长意怀里。 裴长意正看着她,双眸像是摄人心魄的黑海,映着流动的暗光,让人一不小心便会沉沦下去。 明明他们二人的对话光明正大,无一不可对人言。 可此刻避着赵氏和徐瑶夜,他们轻声交谈,却隐约透出几分暧昧。 不等裴长意回答,徐望月加快了脚步,跟在长姐身后。 裴长意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微微牵起,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入宫,和徐望月想象中不同。 长姐说得不错,她的确没见过世面。 她知道宫中定然守卫森严,却不知入宫竟有如此多的关卡,多到她对检查已是麻木。 徐瑶夜怀着身孕,已然是累了,半靠在软榻上休息,连针对徐望月的力气都没有。 一路上,赵氏时而闭目养神,时而睁眼,提点徐望月几句入宫需注意什么。 徐望月一一记在心里,十分小心。 若是在宫中出了什么岔子,赵氏和裴长意也保不了她。 “太子妃性格温婉,应当不会为难人。”赵氏微微眯着眼睛,手中拿着一串佛珠,慢慢盘着。 “只是我们进宫会先去面见容妃,你千万记得谨言慎行,容妃此人……” 赵氏睁开了双眸,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噤声不再说下去了。 徐望月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手心微微沁出汗来。 她搁下茶盏,缓缓道,“老夫人可否明言,容妃娘娘有何忌讳?我需注意什么?” 一旁传来徐瑶夜的轻嗤声,她摇晃了一下手中茶盏,微微挑眉,冷呵一声,“全汴京城人人都知,容妃娘娘脾气特殊,旁的忌讳没有,听话便好。” 听话? 徐望月微怔,沉吟思索片刻,低垂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明。 长姐好似在提点自己,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是故意让自己害怕担忧。 徐望月一双眸子清澈如水,莞尔一笑,看向长姐和赵氏。 “望月第一次入宫,幸好有老夫人和长姐提点,我定会小心,不给侯府添麻烦。” 徐望月低眸,淡定地抿上一口茶水。 老夫人马车上的茶水,果真是好茶。 徐瑶夜听懂了徐望月的话,慢慢地勾起唇,清澈的双眸中似乎有一层黑雾慢慢蔓延至眼底,深不可测。 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这次徐望月是以侯府女眷的身份入宫。 若是自己刻意陷害她出了差池,整个侯府都会被连累。 好!隔着茶盏,徐瑶夜狠狠地看着徐望月,她真是小瞧她这位庶妹了。 徐望月转过头去,并不在意徐瑶夜的目光,马车帘子恰好被风吹起。 外头风雪正盛,裴长意身骑白马,身姿卓然。 白马踏雪,那画面极美,却依然掩盖不了马上男人的风姿。 他仿佛天上的旭日,天生就带着耀眼的光芒。 不知是不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男人稍稍侧头,与她的视线对上。 两两相望,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对而凝视时看不到底。 他薄唇微启,一开一合间,似乎无声地说着,“别怕。” 入了宫,朝臣和女眷是要分开的。 徐望月不知道裴长意去了哪里,她跟随在长姐和徐瑶夜身后,始终低眉顺眼。 前头来带她们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话不多,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穿过好几道门,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她们走过一段接一段高阔的长廊,长廊两侧,每隔几步就站着一名带刀侍卫。 任由何人经过,他们也目不斜视。 穿过长廊,入目便是一座十分巨大的玉质云屏,华美至极。 绕过这个玉屏,才是正殿。 那小公公安排她们站在此处,他去通传容妃。 殿中只有她们三人徐望月稍稍放松,她微微抬眸,打量着宫殿。 屋顶是单檐四角攒尖式,覆盖着黄色的琉璃瓦,中央是铜胎鎏金的宝顶,殿内外的檐口都装饰着金龙和彩画。 那宝顶下方悬挂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璀璨夺目,黑夜之中犹如一轮明月。 地面被雕刻成莲花形状每朵莲花,都有五片花瓣,花瓣栩栩如生,花蕊细致入微。 这殿中设计好有心思,许是步步生莲之意。 徐望月还在低头看着脚下莲花,就听到小公公仿佛捏着嗓子发出的细长声音叫道,“容妃娘娘到。” 徐望月学着赵氏和徐瑶夜的模样,恭敬行礼。 虽然徐家从未教养过她宫中规矩,可徐望月性子沉稳,学着徐瑶夜的样子,礼数上是断不会出错的。 徐望月没有抬头,也感受到大殿之上多出一份凛冽的压迫感。 “裴夫人,好久未见。”容妃的声音温婉动听,让人听来如沐春风。 容妃和赵氏似乎是旧相识,两人寒暄了几句。 她眸光落在赵氏身后,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身上。 她轻笑,“想来这两位,便是小裴大人的夫人和徐二姑娘吧。” “都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听到容妃点了自己的名字,徐望月大方抬头,这时才看清容妃的长相。 容妃生得极美,鹅蛋脸,柳叶秀眉,霜瞳秋水。 有些奇怪的是,她并未穿妃嫔礼服,也没有带名贵珠钗,头梳高髻。 她身穿一袭金色广绣百仙石榴裙,点点繁花朵朵祥云,臂上挽着柔色金纱,做工精细,贵不可言。 徐望月刚刚听赵氏说过,这位容妃娘娘是三皇子的母妃。 她脑海中想象的容妃,是如同赵氏那般年纪。 却想不到,她是如此明艳照人,如同暮春枝头迎风初绽的春花,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已经生完皇子的妃嫔。 “民女参见容妃娘娘。”徐望月恭敬行礼。 此刻她多少有些领悟到,为何长姐会说她脾气特别,她真不像一般的妃嫔娘娘。 徐望月越发小心谨慎,难怪赵氏说不出容妃忌讳什么。 她性格乖张,怕是根本没有人能看透她真正的想法,更妄论忌讳。 容妃修长的指尖搭在白瓷杯盖上,亮晶晶的阳光底下,连她的指尖都隐隐发着光。 她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徐望月身上,缓缓移上去,打量着她的脸。 好美的一张脸。 饶是容妃在宫中见惯了美人,都忍不住多看徐望月两眼。 比起她身旁那个着急想要讨好自己,明艳张扬的徐大姑娘,所谓的汴京第一才女。 这位徐二姑娘倒要聪明得多。 容妃微微歪着头看着徐望月,眸光流动,笑着说了句,“看赏。” 方才那小公公,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玉盘,上面放着一模一样的三个盒子。 一一打开,硕大的东珠闪得人睁不开眼。 他笑盈盈地走到赵氏她们三人面前,“夫人们好福气,娘娘平日不轻易赏赐的呢。” 徐望月心想,这小公公定是容妃娘娘的心腹,才敢如此说话。 果不其然,容妃竟大笑起来,语气中没有丝毫怒意。 指了指那小公公,“瞧瞧你,定远侯府夫人该以为本宫小气了。” 容妃的笑声停下,她坐直了身子,看向那小公公,“齐太医方才来给本宫请平安脉,此刻还在宫里。” “你去请他过来,帮裴夫人她们三位,也请个脉。” 请脉?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划过一抹惊讶。 第一卷 第138章 裴卿,确有人要害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华贵非凡的偏殿,大紫檀雕狸御案上,设着三尺左右青绿古铜鼎,瑞脑金兽炉里烧着香,散发着淡淡的白烟。 眉清目秀的小公公引着赵氏她们三人走进偏殿,声音尖尖细细,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是被捏住了嗓子。 徐望月一开始觉得不太习惯,听久了倒觉得有几分亲切。 黄花楠木做的椅子,椅背上镶了宝石,椅面用上等的绸缎覆盖,绣满了繁复的花卉。 小公公安排赵氏坐在左手最靠上的那把椅子,徐瑶夜坐在她对面,徐望月坐在赵氏下首。 徐望月坐定,看着桌案上的点心和茶水,心下感叹。 能在容妃娘娘这儿做得脸的公公,这位小公公做事果然妥帖。 明明是容妃娘娘一时兴起,才安排齐太医为她们看诊,可那小公公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这满桌案的点心和茶水。 点心是绿豆糕和荷花酥,茶水配的是甜口的杏仁茶。 徐望月见赵氏和徐瑶夜只端了杏仁茶,并未碰点心。 她也端了杏仁茶,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那小公公轻笑着开口,“几位夫人好福气,齐太医可是太医院院首,平日里妃嫔娘娘想请他看诊,都不容易。” 听那小公公这么说,赵氏脸上笑意渐浓,“今日真是要多谢容妃娘娘恩典。” “徐氏她刚怀有身孕,有齐太医为她诊脉,实在是我侯府的福气。” 听到赵氏这么说,徐瑶夜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恐惧。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堆起了笑容看向赵氏,“还是给母亲请平安脉最要紧。” 那小公公唇角微微牵起,露出一抹浅笑,“宁远侯府果然是婆媳和顺,两位夫人不必谦让,娘娘说了给三位看诊,那便一位都不会少。” 徐瑶夜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伸手捻起一块绿豆糕,细细碎碎的绿豆渣落在盘中。 她一口未吃,却是捻碎了一小瓣。 偏殿外头走来一道人影,小公公立刻迎了过去。 容妃娘娘换了一身明黄色宫装,两鬓共十二珠珠花,头顶是九龙四凤冠,腰环白玉双佩。 她此刻的模样与方才看着不同。 艳若芙蕖,娥眉婉转。 她这些年来执掌凤印,身在高位,一颦一笑间,养出了七分雍容端庄。 小公公行了礼,扶着容妃在高位坐下。 齐太医先为赵氏悬丝看诊,徐望月偷偷抬眸看着容妃。 方才来的马车上赵氏说过,宫里现在是没有皇后娘娘的。 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皇后娘娘便是他青梅竹马的太子妃,年少夫妻最是情深。 容妃娘娘和皇后是一同入的太子府,当时不见盛宠,如今是陪伴圣上最久的妃子。 太子三岁时,皇后娘娘病重去世,从此之后圣上再没有立后之心。 彼时宫中位分最高的容妃娘娘,便执掌了凤印。 一管,便到了今日。 齐太医收回了丝线,轻声问了赵氏几个问题。 他摸着自己白花花的长胡子,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看着齐太医走向自己,徐瑶夜强装镇定,放下了手中的杏仁茶。 刘大夫说过,这药方太凶,怕是会伤了孩子根本。 若是遇上了厉害的大夫,不光能看出孩子状况不好,更可能发现月份上有问题。 太医院院首,整个汴京城里怕是找不到比齐太医更厉害的大夫了…… 徐瑶夜心中忐忑不安,手指紧了又紧。 伸出手,徐瑶夜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 她凝望着眼前的齐太医,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如今只能赌上一赌,赌这位齐太医,也没有那样厉害。 徐望月见众人都不曾留意她,她捻了一块绿豆糕,小口咬了两口。 宫廷御赐的点心,果真好吃极了。 她放下绿豆糕,抬眸,见赵氏眉眼紧张,紧紧盯着正被齐太医看诊的徐瑶夜。 看来赵氏对长姐腹中的嫡长孙,当真是看重得紧。 和赵氏一般,徐瑶夜神色也十分紧张。 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盯着她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齐太医手指刚离开丝线,徐瑶夜便着急开口,“太医,可有什么问题?” 赵氏面色不悦,有些不满地看了徐瑶夜一眼,在容妃娘娘面前,她实在是不够沉稳。 徐瑶夜如今根本顾不上这些礼数,她此刻担心的,是齐太医会发现孩子的月份不对。 果真,齐太医问了徐瑶夜,孩子的月份。 他并未说什么,反倒是又为徐瑶夜看了一次诊,微微蹙眉。 他时而凝神搭脉,时而抬眸看着徐瑶夜的脸色。 徐瑶夜低垂着眸子,不敢再抬头,怕眼神中的慌乱和绝望会被赵氏发现。 幸好,齐太医终于走向了徐望月。 徐望月始终端坐着身子,已是感受到腰酸背疼,见他终于过来,她松了口气。 齐太医微微一笑,让徐望月伸出手来。 徐望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齐太医为自己诊脉的时间,好像特别长。 她轻轻垂下眼帘,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此刻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不知为何,她近来身子总是懒懒的,重重的,提不起精神。 她本想开口问问,转念一想,容妃让齐太医为她们看诊,不过是客气一句,走个过场。 若是多嘴,怕是惹容妃不喜。 帮她们三人都看诊完,齐太医走到中央,对着容妃行礼,朗声开口道,“回容妃娘娘,三位夫人姑娘的身子都没有大碍。” “适合三位的补身方子,我会派人送到定远侯府上。” 容妃笑着看向身旁的小公公,“送齐太医出去。” 她又抬眸看向了赵氏等人,“夫人,宫中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 “小福子,送定远侯夫人去太子妃宫宴。” 容妃娘娘这般说,赵氏哪敢说不好,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她转过头,见徐瑶夜额间都是冷汗,身子都在颤抖,“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徐瑶夜强装镇定,拿起杏仁茶喝了一口,“母亲,我没事。” 果真,那齐太医也不过如此。 徐瑶夜深深松了口气,这一关过了,日后她便什么大夫也不必怕了。 那名叫小福子的小公公,带着她们穿过御花园,尖细的嗓音温柔道,“太子妃的宝华楼就在前头了。” 徐望月跟在后头,始终低垂着眼眸,虽然心中好奇不已,却不敢到处乱看。 她脚步一顿,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刚刚假山之后,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 转念一想,不可能的。 赵氏说朝臣此刻都在太子那边,裴长意怎么可能出现在御花园。 她加快脚步,微微喘息着跟上赵氏的步子。 那座假山边上,出现了一双墨色的靴,视线缓缓上移,是一袭玄色绣着仙鹤的袍子。 身姿端的是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正是裴长意。 假山的另一边也站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却隐隐透出一抹雍容清贵。 假山后那人开口,“裴卿,你所关切之人,确实被人下了毒。” 裴长意那双深邃的眸子,骤然紧缩。 第一卷 第139章 裴长意的女人,有趣。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穿过御花园,小公公沉默地在前头引着路。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紧跟在赵氏和徐瑶夜身后,一步一步走在青石所砌成的甬道上。 脚下的甬道平整光滑,石砖与石砖之间镶嵌着精美的图案,有龙凤呈祥,有莲花盛开。 徐望月一步一步踏着,眼前的莲花似乎正缓缓绽放,她摇了摇头。 竟是眼花了。 “夫人,姑娘,此处便是东宫。”小福子公公轻声说着,他眼眸微微一顿,扫过一眼徐望月清秀脱俗的脸颊,欲说还休。 徐望月抬头,东宫规模壮丽,气势恢宏,十分奢华。 梁,枋,斗拱,门,窗都用了上等的红檀木,上面还镶嵌了金,银,珍珠,翡翠等珍贵玉石。 宫殿的屋檐铺着金色琉璃瓦,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汉白玉台基雕刻细腻。 宫殿里帷帐皆饰以金珠珠宝,脚下的亦不是青石,而是玉石。 太子在外一向颇有贤名,想不到他的东宫却如此奢靡。 徐瑶夜微微侧身,看了徐望月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你从来没机会看见这些好东西,且得多看上两眼。” 徐望月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这些奢华的好东西,在她眼中重重叠叠。 她有些头晕。 见徐望月不搭理自己,徐瑶夜无趣,也不再多语。 刚才那齐太医没瞧出她肚子里的端倪,徐瑶夜此刻把心放回肚子里,心情雀跃轻松。 靠近宴会,听着后头飘出一阵阵女子的欢笑声。 妃嫔,命妇,各府女眷都是盛装打扮,一个个满头珠翠,遍身罗绮。 华丽宝光,交错闪烁,让人眼花缭乱。 赵氏和徐瑶夜都有熟识的女眷,见了面自然是要多聊上几句。 徐望月乖巧地站在一旁,她谁也不识得,谁也不想交谈。 偶尔抬头望望天,又意兴阑珊地低首,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一旁笼中的红腹黄雀,圆滚滚的身子被她戳的,揪揪揪地不停。 让她逗弄急了,小黄雀不耐烦啄上她一口,指尖微微刺痛,徐望月也未收回手来。 满宴会上的人,还不如这红腹黄雀生动。 一旁的宝华楼立于高位,能将整个御花园和宴会大殿纳入眼中。 窗边,隐着一个男人。 他一身玄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剑眉凤目,颜如冠玉,俨然一副雍容清贵的模样。 黑发高束镶碧鎏金冠,脸上沁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浸润着湿意的眼睛像隐藏已久的琥珀,熠熠发亮,本就俊美的他此刻显得更为气宇轩昂。 他身旁立着一位女子,头戴紫金凤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软鸟朝凤绣纹朝服,气度沉静雍容。 正是当朝太子妃。 太子妃顺着太子目光往下望去,一众等候的朝廷女眷之中,个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 唯有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逗着鸟,好似和众人都极为不同。 她看起来是姑娘打扮,生得倒是乖巧。 极为清秀,眉如新月,眼如秋水,盈盈淡淡。 薄施粉黛,却容貌出尘。 “太子爷。”太子妃侧头看着太子,语气轻得像叹息,“这位是徐府的二姑娘,原不在我的邀请名单上,名字是裴卿加上的。” “哦?”太子眼眸一闪,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 随即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笑得意味深长。 裴长意的人,有趣。 太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可惜了,这长得像小玉观音一般的女子,他沾染不得了。 太子手中的花枝折断,他低头望了一眼残花,笑盈盈地从窗口扔了下去。 待太子离去,小宫女很是心疼地走到窗口,检查着眼前那盆绣球,修剪着花枝,“娘娘细心照料已久,就让太子爷这般折断了……” “回回都是这般,还说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 太子妃没说话,视线始终跟随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眸色深黯,瞧不出她在想什么。 花不重要,人才重要。 那小宫女修剪完花枝,努力踮起脚,顺着方才太子往下看的方向看去,挑眉,“娘娘,奴婢猜今日太子爷瞧上的,是那位姑娘。” “她生得好生漂亮。” 她素手一指,不偏不倚,正落在徐望月头上。 太子妃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她霎时失神,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 今日这位徐二姑娘,太子不会动,动不得。 假山后头,裴长意脸色沉下来,风雨欲来。 齐太医是国手,定然是不会出错的。 他说徐望月中毒已久,只是之前药量微少,症状不明显。 此刻药性越来越重,下药之人怕是要下狠手。 药性加强,首先会让她身体出问题,看起来仿佛是普通风寒,实际上已是中毒加深。 若再继续服此药,便会让人失了常性,做出一些往常不会做的决定。 长此以往,便会让人以为她疯了。 好毒的计策。 裴长意紧紧攥着手中扳指,脸色愈发阴沉,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竟丝毫未觉,一直让徐望月现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 徐瑶夜和徐望月是亲姐妹,谁能料到她竟如此歹毒,连亲妹妹的命都不放过! 假山后那人似乎感受到裴长意情绪,平静地开口说道,“齐太医说,此药无色无味,十分难防。” 裴长意抿起唇,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齐太医可有法子解毒?” “自然是有的。”那人声音低沉,“裴卿,齐太医都惊讶于你的观察入微,此刻她的症状并不明显。” “若非你发现,怕是连她自己都发现不了。” 裴长意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声色紧绷,眸若寒冰。 若他当真观察入微,便不会给徐瑶夜下毒的机会。 他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颌线条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他绝不会再姑息养奸,不能再让徐望月陷入危险。 徐瑶夜,留不得了。 “那便要劳烦齐太医,为二姑娘开方子解毒。” 裴长意眼皮轻掀,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的,墨色瞳仁里凝结出一团怒火。 他正要告辞离去,听假山后头那人叫住了他,“裴卿稍等,齐太医还有一事相告,事关徐氏。” 沉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徐氏腹中胎儿的月份,有问题。” 裴长意脚步微微一顿,双眸似寒星一般。 “我早已知晓,不是你不让我和离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为徐望月,与那权势争一争。 与天争一争。 第一卷 第140章 我亲自替你做媒,无人敢质疑东宫。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红腹黄雀气性大,已是第三次啄她手指了,可徐望月还挺喜欢这小鸟的。 它身上有一种很生动的生命力,虽然被关着,但好像很自由。 徐望月第一次入宫,她过去连想都没想过,自己会有入宫的机会。 后宫如她所想象那般奢华,宫殿,园林全都极尽奢华。 花园中赏花,寒暄的女子们,雍容华贵。 眉眼精致,发髻梳得特别,步摇,簪子都是最好的。 可她们和这笼中小鸟,又有何区别? 只不过,是被关在更华丽,更大的笼子里罢了。 徐望月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被红腹黄雀狠狠啄了一下指尖。 她下意识收回手指,却不小心触到了鸟笼的门。 指尖轻轻一移,只露出了些许缝隙。 黄雀得到了机会,立刻便飞了出去。 徐望月心口一颤,刚才小福子公公说,这只红腹黄雀是太子妃精心养着的宠物。 如今她把黄雀放走了,不知是不是大罪…… 徐望月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旁快步走来一个宫装女子。 方才在容妃娘娘宫中,徐望月也见过这般打扮的女子,似乎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绿然似乎不以为然,微微踮脚,伸手从树上摘下那笼子,将里头装着鸟食和水的小盒子取了出来。 见徐望月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绿然微微侧头,笑得一脸阳光明媚,“奴婢绿然见过徐二姑娘。” 徐望月微微颔首,深黯的眸光落在她手中的鸟笼上,“绿然姑娘……” 绿然摆了摆手,“姑娘不必介怀。这样的鸟,太子妃有许多。飞走便飞走了,算是这小黄雀的造化。” 她将鸟笼收好,拎在胸前摇了摇头,“这只红腹黄雀实在不识好歹,娘娘好吃好喝地养着它,它却总想着要逃跑。” “它以为外头是自由,却不知跑出去,容易让猫抓了吃了。” 绿然说着话,抱着鸟笼往大殿里走,他回过头看着徐望月莞尔一笑,徐二姑娘,不进去吗? 徐望月望了一眼大殿中,虚情假意说着笑着的徐瑶夜。 徐家的大姑娘,未出阁前就有不少交好的汴京贵女。自己若是此刻进去,不光是打扰了长姐和朋友叙旧。 怕是她们还得想着法子,羞辱自己几句。 可碍不住绿然在自己面前等着,徐望月微微颔首,跟上了她的脚步。 太子妃请来的夫人小姐都进了大殿,太子这才走出宝华楼,他也该去赴宴了。 假山后,他隐约听到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一字一顿,“去吧。” 只有短短两个字,可太子还是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裴长意。 他在和何人说话? 太子快步绕过假山,除了裴长意,他未见一人。 看着裴长意指尖上停着的那只红腹黄雀,太子面色一怔,瞬间又释然,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裴卿好兴致,在此处逗鸟?” 裴长意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抬眸,“见过太子爷,这黄雀好生有趣,让它走,它都不肯走。” 太子眉梢微挑,嘴角似笑非笑。 他脚下走了几步,看似陪着裴长意看鸟,实则深邃的眸子不断地在假山前后看着。 他方才明明听到裴长意和人在说话,为何现在空无一人,只有这只鸟? 裴长意指腹微动,那鸟似乎有灵性,立刻从他手指飞了起来,越飞越高。 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片刻,他敛了神色,“裴卿,进殿饮杯茶吧。” 太子亲自相邀,裴长意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走进殿中,有几位大人正在说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三皇子。 一双墨色的靴,视线往上移,是青底绣仙鹤的袍子。 他通身气度不凡,眉眼清俊,温和有礼,言笑晏晏。 三皇子正与人说着话,举止优雅温柔,气质却清冷如天上明月。 亲民,却又透着一丝高不可攀。 裴长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面前几人,神态自若地移开了视线,似乎没有熟识的人。 太子一言未发,始终关注着裴长意神态,他似乎当真和三皇子不熟。 太子眼中流过笑意,故意走向了三皇子,“三皇弟。” 太子装作热络地拍了拍三皇子,“这位是典狱司裴大人,上次父王设宴,你们见过了。” 三皇子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他眼眸扫过裴长意,目光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微臣见过三皇子。”裴长意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大殿里已是来了许多官员,三皇子对着太子和裴长意微微颔首,便与身旁的大人攀谈起来。 眼下还未开席,太子领着裴长意,与好几位大人寒暄了几句。 “裴卿,陪我饮盏茶吧。”太子淡然笑着,目光淡淡地落在一旁的三皇子身上,又收回来看向裴长意。 当今世上有七个儿子,成年的皇子,只有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 太子是嫡长子,三岁那年皇后逝世,圣上便立了她唯一的儿子为太子。 他虽是太子,可论才学品德都不及容妃所出的三皇子。 太子忌惮三皇子,却也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优秀又有何用,不及自己会投胎。 至于那每日只知吃喝玩乐的二皇子,太子便更不当回事了。 看着眼前沉稳饮茶的裴长意,太子心中隐隐有些烦躁,这位裴大人太难拉拢了。 他一定要赶在三皇弟,之前拉拢裴长意站在他这一边,才能高枕无忧。 裴长意端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浮了扶浮茶水。 杯身有点烫,冰凉的指尖触到发烫的白瓷,他面不改色,只手指微微一紧。 氤氲水汽中,俊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太子挑眉,看向了一旁的三皇子,“我三皇弟今年刚娶了皇妃,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 “刚才他特意先将皇妃送去宝华楼,难舍难分呢。” “裴卿也是今年刚成婚吧?世子妃有喜,我还没恭喜你呢。” 太子一边说话,一边端起了手边玉酒杯,他杯中的不是茶,是酒。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放下手中茶盏,不咸不淡地开口,“多谢太子关心。” 太子细长的手指摸索着手中的玉酒杯,玉微凉,不及他指尖的冰冷。 他放下酒杯,轻声说道,“我听闻裴卿的世子妃对你情深义重,等了你许久,。” “不过我们都是男人,我懂你。道义压在上头,你便不得不娶她了。” “不知裴卿,是否另有心上人?” 裴长意听闻此话,神色间波澜不惊,眸子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还多了几丝清冷。 他缓缓抬头,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典狱司卷宗积压,微臣无瑕儿女之情。” 典狱司积压的卷宗,怕是他裴长意一辈子都清不完的。 他的话模棱两可,并未直言。 太子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微微俯身,嗓音压得更低,“无妨的,若是你当真另有心上人,让我为你做主。” “我亲自做媒,无人敢逆东宫之意。” 第一卷 第141章 既不是她,与他何干?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紧绷着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眸子幽深见不到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深意。 他还未开口回答太子的话,就见外头有一个小公公着急跑了进来,神色十分慌张,“太子爷,宝华楼那边出事了。” 宝华楼,太子妃宴请众女眷的地方。 太子神色平静,眉梢微挑,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小公公说道,“太子妃养的狗,娇娇发了疯。” 太子面色一怔,眼中闪过一抹不郁,嘴角微微下压,“不过是一只发了疯的狗,还要我亲自去处理吗?” 他声音并不响,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冷怒的气息。 太子脸上带着笑意,却周深充斥着一股寒意。 小公公瞬间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抬眸。 太子妃派他来请太子,他也不敢不来。太子盛怒,他也不敢开口。 太子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嘴角泛起一丝玩味,转头看向了裴长意,“太子妃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养这些畜牲。” “我早就和她说过了,畜牲就是畜牲,就算平日里温顺可人,还是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太子放下手中的玉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裴卿可想过去看看?你夫人可也在那里。” 裴长意眼里古井无波,一片死寂。 “朝臣不方便,何况以太子妃的能力,定不会让宝华楼众人出事的。” “太子妃若是知道裴卿对她称赞,定会高兴的。” 太子阴沉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小公公,“还不快滚回去。” 那小公公连滚带爬地跑离开大殿,小跑着回到了宝华楼里。 他进门时撞见了太子妃身旁的大宫女绿然。 “绿然姐姐。”小公公神色慌张迎了上去,四下一望,见那发了狂的白狗娇娇不在了,他松了口气,“娇娇被抓住了吗?” 绿然愣着,她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神色。 叹了口气,绿然指了指墙边,一只白狗的身体卧在墙边,一抽一抽的,还未死透。 小公公啊得一声,于心不忍,立刻捂住了眼睛,“这是娘娘最喜欢的狗,这可如何是好……” 绿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是娘娘亲自下的旨。” “这狗发了狂,咬伤了三皇子妃,杖毙都算是客气的。” 绿然这才反应过来,“娘娘不是让你去请太子爷吗?爷呢?” 小公公低垂着眉眼,往太子那处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不敢说话。 绿然咬着牙,“你再去请太子爷,娇娇咬了三皇子妃,娘娘正陪着三皇子妃在里头等太医。” “太子妃的狗咬了三皇子妃,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总要请太子爷过来决断。” 小公公知道事情轻重,立马转身往太子那处跑了过去。 绿然转身回到殿中,安抚朝廷女眷。 她身后跟了许多宫女,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点心和定惊茶,一一放到诸位女眷身旁。 绿然眉眼带着笑意,朗声开口,“各位夫人小姐们放心,那发了疯的狗,娘娘已是仗毙了。” 她还要开口说几句安抚的话,身旁凑上来一个小宫女,在她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绿然脸色微微一怔,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掩不住的怀疑。 徐望月跟在赵氏徐瑶夜身后,坐的是边角的座位。 方才她跟着绿然进殿时,便见那小狗活泼可爱,哄得诸位女眷笑声不断。 她见徐瑶夜在人群之中语笑嫣然,不想过去凑热闹,便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听刚才那些女眷们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徐望月见方才还温顺可爱的白狗似乎变了个模样,双眼通红,龇牙咧嘴,一通狂叫。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四处逃窜,刚从外头走进来的三皇子妃正巧撞上白狗,被它狠狠一口咬在腿上。 徐望月站得远,将一切纳入眼中,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过去徐府也养过狗,虽说狗也有不同的性格,可它们若非是觉得生命受到威胁,便不会随意攻击人。 此刻见绿然话语停顿,脸色变得很难看,徐望月越发觉得,此事怕有蹊跷。 她伸手,原是想要端起茶盏喝一口,却扑了个空。 徐望月转头,见身旁的徐瑶夜竟端着自己的茶盏,一口一口地喝着,浑然不觉自己拿错了茶盏。 徐瑶夜凝望着前头的绿然,身子微微颤动,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她的反应,赵氏也注意到了。 赵氏轻蹙着眉头,她过去怎么没未曾发现,徐瑶夜身为徐家的大姑娘这么经不起事?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斥责,“这里是东宫,你不至于怕成这样,那畜牲都已被杖毙了。” 听到杖毙二字,徐瑶夜浑身一抖,似更害怕了。 徐瑶夜还未曾答话,便见绿然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她心头一震,手一抖,半杯茶盏翻在自己身上,浸湿了衣裙。 绿然脚步一顿,对身后宫女轻声说道,“帮定远侯世子妃准备一套干净衣衫换上。” 她自己走上前来,温柔笑道,“世子妃夫人,方才太医检查了,娘娘的小狗娇娇,因是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会发疯。” “袁相府上的姑娘说,瞧见世子妃夫人刚才扔了块果脯给娇娇,可有此事?” 徐瑶夜听到这话,抬眸朝那袁大姑娘看去,当真是好姐妹! 出了事,就来攀咬她? 徐瑶夜连连摆手,“自然是没有的,娘娘的狗,我怎么敢喂呢?” 一旁袁家的老夫人轻笑起来,“世子妃夫人好没有记性,老身方才听到,你说你怀着身孕,这样的畜牲可不能近身,随便扔了什么出去。” “此事,大家可都看见了。” 徐瑶夜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故作镇定地看向绿然,“我自从怀了身孕,便总会忘事。” “多亏袁老夫人提醒,好像确有此事。” 徐瑶夜指了指她和徐望月桌案上的琉璃果盘,“便是这儿的果脯。” 徐瑶夜话音未落,太子妃神态自若地从里头走了出来。 九龙珠冠之下,藏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若是娇娇咬了哪个府里来的女眷,此事倒还好解决。 偏偏咬的是三皇子妃。 若是处理不当,怕是连太子都会被拉下水。 方才太子妃一边找了太医来为三皇子妃处理伤口,一边派宫女,私下一个一个去问接触过娇娇的人。 不只是袁家的大姑娘,好几个女眷都瞧见,徐瑶夜为了不让娇娇接近她,扔了果脯给它。 这些女眷们往日里和徐瑶夜看似亲密无间,此刻出了事只想着把自己摘干净,根本不会管旁人死活。 那小公公气喘吁吁,跑进殿中,正见太子与众人共举杯。 见他又来了,太子不耐烦地放下手中酒杯,有些无语地冲他招了招手,“你又来做什么?” 小公公凑到太子耳旁低声说道,“那白狗娇娇伤了人。” 裴长意霎时失神,握着酒杯的手指一紧。 他面上镇定自若,不动声色,听那公公说出伤了的是三皇子妃。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泼墨般的瞳子,让人看不出情绪。 他早知道徐望月机灵,定是不会让自己受伤。 太子眼眸一闪,嘴角轻轻一撇,似笑非笑。 随即恢复如常,他略一迟疑,转头看一下裴长意,还未开口,外头又跑进来一个小公公,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喘息。 那小公公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裴长意,又转头望向太子,“此事似乎和定远侯府世子妃有关,娘娘请太子爷过去决断。” 话还没说完,便听那边裴长意语气淡淡,只丢下两个字。 “不去。” 咬人的不是她,被咬的也不是她。 与他何干。 第一卷 第142章 人最爱看的,便是才子佳人神话的破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天色渐渐昏暗,宝华楼雕梁画栋之间,悬挂着流苏灯笼。 明明暗暗的烛光透过细密的红色绸缎,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大殿里安静得,连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响。 徐瑶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她悄悄抬眸看向赵氏,见婆母脸色难看,若不是碍于她们此刻身处东宫,怕是赵氏立即便要发难了。 内室与大殿,只隔了一道珠帘,隐约能听见三皇子妃处理伤口时,隐忍克制的叫声。 方才来的路上,赵氏说过这位三皇子妃是将门之女,性格豪爽,不似一般贵女矫情造作。 此刻她极力忍着疼,不让自己大声叫出来。 可大殿太安静,那轻轻的嘶嘶声,听得人汗毛竖起,几乎能感同身受她的痛楚。 徐望月端着茶盏,一口未喝,微微侧头,便见小白狗娇娇的尸体依然卧在门口。 下午还活蹦乱跳的小狗,此刻吐出了舌头,躺着不动了。 娇娇的嘴边还挂着一抹鲜血,方才它狠狠咬住三皇子妃的小腿,死活不肯松开。 几乎见了骨肉。 当时那场景,好多贵女捂住了眼睛,还有吓晕倒的。 徐望月不怕,她一直看着娇娇,此事好生怪异。 娇娇明明是只很温顺的小狗。 它是太子妃的狗,那些夫人贵女都是轻手轻脚,不敢弄伤它的。 狗如果不是遇到了危险,断不会攻击人的。 哪怕是徐瑶夜冲它扔了一块果脯。 如今地面上只剩下那果脯的碎屑,说明娇娇吃得很高兴,并非是被攻击。 狗吃了果脯,便会发疯吗? 徐望月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眼神望向脸色煞白的长姐。 也绝不可能是徐瑶夜自己想做什么,她绝没有胆子在东宫里闹事,更没有这个理由。 徐瑶夜身躯颤动,几乎坐不住,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她轻轻拉了拉赵氏的衣角,“母亲,我……” 赵氏一改往日平和,脸上的笑容敛住,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少见的锐利之气。 她虽一言未发,可眼神中的怒气让徐瑶夜噤声,不敢再开口。 刚刚太子妃说已派人去请太子和裴长意过来了,怎么那么久,他们还未到? 徐瑶夜等得心急如焚,两只手如鸡爪一般绞着衣衫,将名贵的云纱揉成了团。 此刻她所能倚仗的,只有裴长意。 不只是袁家的大姑娘,还有好些贵女都瞧见了她扔果脯给娇娇,此事她百口莫辩。 太子妃此刻是给裴长意面子,没有搜身,也没有咬定娇娇发疯是因为自己。 可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分明是以将自己定罪。 徐瑶夜越想越害怕,若是三皇子妃有个好歹,东宫定是要问责她,好撇清自己…… 她忍不住挑眉望向门口,等了许久,只见到小公公一人小跑着回来。 小公公跑得满头是汗,见了太子妃,无可奈何地说道,“回禀太子妃,太子爷和定远侯世子说他们不方便过来,由太子妃决断便好。” “若是拿不定主意,再让奴才去传话。” 那小公公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激起千层浪花。 平日里和徐瑶夜交好的贵女,都有些心疼得看向她。 从前都说徐瑶夜是汴京城的第一才女,命好,嫁得也好,世子爷把她宠得像手心里的明珠。 可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太子妃养的狗,从徐瑶夜手里一过,便发了疯,又咬了三皇子妃。 此事往小了说,是狗发了疯。 可往大了说,这事牵扯了太子和三皇子,事儿就不简单了。 裴长意此刻不过来,便是不管徐瑶夜了? 有一些原本就看不惯徐瑶夜的夫人们,斜眼看她,眼神中充满着不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热闹,可真好看。 徐瑶夜身子一软,几乎是瘫坐在椅中,她没有想过裴长意竟会对她这么绝…… 不过是夫妻间的偶有口角,她还怀着身孕,他怎么如此绝情? 男人狠心,竟连自己的骨肉都不管? 夜色彻底沉了下来,已是到了宴会开始的时辰。 小太监捏得细细长长的声音叫道,“容妃娘娘到……” 除了无法起身的三皇子妃,其他夫人女眷跟在太子妃身后,齐刷刷地给容妃娘娘行礼。 容妃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淡淡扫过一眼大殿,“宴会还未开始吗?我记得你同本宫说过,今晚可是排了新舞的?” 太子妃立刻上前亲自搀扶着容妃,解释了今日之事。 容妃来了,太子妃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担忧地瞥了徐瑶夜一眼。 她原是想在容妃来之前,将此事解决了。 却未想到太子和裴长意都不过来,将这烫手山芋扔在她手里,不管了。 太子妃说完这些还未开口,就听容妃轻咳了一声,“既是在东宫出的事儿,便由你来问吧。” “都有谁碰过那小畜牲,自己站出来吧。” 容妃穿着徐望月下午见过的那身朝服,端坐在高位。 宫灯遥遥地落下来,烛光与她发间的珠光交相映衬,映得容妃极为明艳,眉眼间又自成一股端庄之气。 既然是容妃发了话,太子妃让绿然守在三皇子妃身边,自己留在大殿里一一询问。 夫人贵女们知道事情大了,一个个口风一致,个个都将矛头指向了徐瑶夜。 徐瑶夜咬着牙,跪在了容妃面前,“容妃娘娘,太子妃娘娘,臣妇是无辜的,臣妇也不知,为何娇娇吃了块果脯,便会发疯……” 太子妃微微撩起眼皮,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太医说,娇娇中了毒,不知在哪里接触了一些会令它发疯的药粉。” “或许……” 太子妃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徐瑶夜的肚子上,“定远侯世子妃眼下服用保胎药,或许会沾上这些药粉?” 跪在地上的徐瑶夜,听了这些话,眼前一黑,差点便要晕倒了。 娇娇吃的那些药粉,听来很像是她精心为徐望月准备的那些药粉。 或许是她今早碰那些药粉时,在手指上留下了一些,随着那果脯,喂给了娇娇…… 徐瑶夜不敢再喊冤枉,太子妃眼下还未把她的罪名坐实。 若是她将事情闹大,太子妃让太医来查验她,可能就会在她的指甲上找到那种药粉…… 可她分明,分明是早上起来之时好好洗漱了一番,可一点儿也不敢粘那药粉! 怎会,怎会如此? 帘子轻动,雕梁画栋后面,有婢女撇了徐瑶夜一眼,悄然隐入深深暗处…… 第一卷 第143章 裴卿心仪之人是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到时,当真是铁证如山。 徐瑶夜不敢再乱说话也不敢动,跪在地上整个人身子僵直着。 一旁的夫人小姐个个都是人精,全都瞧出了她的不对劲。 也有平时相处不好的夫人,想再说些什么落井下石。 可太子妃不说话,旁人也不敢多嘴。 得罪徐瑶夜事小,可赵氏还在一旁,得罪整个定远侯府,事大。 眼下太子妃更难做。 若是派人搜了徐瑶夜的身,真的做实是定远侯世子妃给太子妃的狗下了药。 此事,整个定远侯府都逃不了干系,还会同时得罪了太子和三皇子。 而此刻太子正想办法要笼络裴长意,太子妃绝不能在此刻得罪了裴长意。 她无法决断,又叫来那小公公立刻去太子那处传话。 但小公公来回跑了几趟,里衣已被汗水浸湿。 得了太子妃的令,他不敢有丝毫耽误,立刻往太子殿中赶去。 太子殿中,众人亦是等着那小公公来传话。 方才裴长意轻描淡写的那一句,不去。 太子爷面色一怔,瞬间又释然,嘴角勾勒出一抹深意,似笑非笑。 他刚刚不过是怀疑,裴长意对徐瑶夜似乎感情不深。 此刻他已然是确认,裴长意心中之人,并定然不是他家的这位夫人。 好啊,他看向裴长意的目光有了变化。 人人都说裴长意高义,和徐瑶夜这段姻缘乃是天定的。 如今看来他和自己一样,是个贪图美色的男人。 想到徐望月曼妙的身姿,白皙娇艳如花蕊一般的脸庞,太子心中认可。 没错,任谁有这样的小姨子,也按耐不住。 可自家夫人怀着身孕,他也能如此冷漠,不闻不问。 太子都不禁有些佩服他。 心中想拉拢他的心思,又重了一分。 见那小公公跌跌撞撞跑进来,太子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直接说吧。” 小公公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缓过口气来,立刻开口。 “那白狗虽然接触了许多夫人小姐,可唯一入口的食物,只有定远侯府世子妃扔过去的一块果脯……” 那小公公顿了顿,要抬头看向太子说道,“容妃娘娘来了,此刻也在宝华楼。”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转头看向一旁并未出声的三皇子,“惊动了母妃?看来母妃对三弟妹很是看重呢。” 三皇子神色淡然。 从方才听说是三皇子妃被咬,到此刻听闻容妃娘娘来了,他神色始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他眉目肃然,开口说道,“母妃去宝华楼,乃是赴太子妃的宴,并非为了绯色。” 他与三皇子妃情投意合,乃是恩爱夫妻。 毫无反应,并非不关心她。 而是他知道,三皇子妃齐绯色乃将门之女,定有自保的能力,伤势不会太重。 他神态从容,是不想自己和妻子,牵涉其中。 太子最讨厌的,便是三皇子这副八风不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他脸色微变,旋即恢复正常,嘴角勾起一抹深意。 自讨了个没趣,他不再与三皇子对话。 他眉梢微挑,转头看向裴长意,“今日之事,想来是世子妃凑巧。” “这畜牲前后接触了这么多人,也不知是在哪个环节发了疯。” “只是恰好世子妃心善,喂了它一颗果脯……” 太子还未说完,裴长意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开口道,“太子妃精心养着的狗,怎么会无故发疯?” “那白狗与众人接触都未曾发疯,吃了徐氏一颗果脯便发疯,伤了三皇子妃。” 裴长意起身,冲着太子和三皇子微微作揖,“此事,徐氏脱不了干系。” “是我定远侯府管教不善,连累太子妃和三皇子妃了。”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三皇子执起酒杯,并未答话。 太子起身,扶住裴长意双手,“裴卿言重了,此事不过是意外……” 裴长意眼眸森然,语气冰冷,“微臣执掌典狱司,若是在徐氏一事上徇私枉法,日后如何服众。” 太子面色一怔,眸底闪过一丝掩不住的讶异。 他感觉到裴长意对徐瑶夜并无感情,却没想过他能做到如此地步。 一旁的官员都在小声赞叹,“小裴大人果然是仁义无双,公正严明。” “哪怕案子牵涉到自己怀着身孕的夫人,他都不会徇私枉法。” “实在是再世包青天,吾辈楷模。” …… 太子微微挑眉,敛了神色,既然是裴长意这样说,那便怪不得他了。 这次白狗咬的是三皇子妃,他怕追究了徐瑶夜,无法再拉拢裴长意。 若是不追究,又怕与他这位三皇弟彻底撕破了脸面。 眼下是裴长意自己说的,太子松了口气。 太子抿了口茶,悠悠开口,“裴卿高义,那我便小小惩治一下定远侯世子妃,也算是给我弟妹一个交代。” 太子朗声开口,“今日白狗发疯,定远侯世子妃可能虽无过犯,却还是惊扰了宴席。” “太子妃三皇子妃被她所累,更是惊扰了容妃娘娘。” “若是他日再应诏入宫,定要查清自己身上所带的东西。” “若有服药,也要小心药粉等物,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太子说这话,眼神淡淡扫过裴长意,“今日便小惩大诫,罚徐氏禁足两月。” “裴卿,你觉得可好?” 裴长意搁下手中茶盏,缓缓道,“全凭太子处置。” 他说着话,敛了神色,眉眼寂寂,看着太子。 太子思忖了须臾,斟字酌句地说道,“念在裴卿高义,此事又是徐氏一人所为,与侯府其他女眷无关。” “传旨,今日罚徐氏禁足两月,侯府其他女眷不得被牵连。” 此话从那小公公嘴里传回宝华楼时,徐瑶夜眼里划过一抹凉意。 她轻轻垂下眼帘,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 禁足两月不算是重罚,可她从此在这些朝堂女眷之中,再无立足之地。 今日所有人都知道,她徐瑶夜被自己的丈夫所厌弃。 她出了事,他不曾来救她。她被太子罚,他也不曾为自己求情…… 他对自己竟厌恶到这等地步,连侯府的名声也不顾,不闻不问,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 与徐瑶夜的绝望不同,众人的关注点都在那旨意的后一句,不牵连其他侯府女眷。 今日伤到三皇子妃,可太子和三皇子却没有迁怒于侯府。 赵氏感受着众人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意。 裴长意是她亲生的儿子,哪怕流落在外头多年,并不是由她亲自教养的,心里到底还是念着她这位母亲的。 徐氏犯下这等大错,裴长意还想着维护自己的体面,赵氏嘴角微微牵起。 众人都看着赵氏,唯有一旁的太子妃,她似乎有所察觉,望向徐望月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那旨意所指不能被牵连的侯府女眷,大抵是指这位吧。 裴卿心仪之人,好有趣。 第一卷 第144章 今日可有吓到?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黄昏最后残存的余光一点点向天边靠近,深海般的夜幕慢慢遮盖了穹顶。 夜色深沉,甬道两旁的宫灯逐一亮起,温暖的熏黄光芒洒在青石路上,将甬道映照得如梦似幻。 徐瑶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宝华楼里走出来的,她一直跟在赵氏身后,看着她发间步摇一晃一晃的,就好像她的心一颤一颤的…… 咻得一声,一只通体墨黑的猫从徐瑶夜脚穿过。 徐瑶夜身子一颤,目光中尽是惊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徐望月。 徐望月伸出手稳稳地扶住徐瑶夜,黑猫从她腿边擦过,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赵氏微微撩起眼皮,凛冽的目光扫过徐瑶夜,将她牢牢地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过去怎么未曾发现,徐氏如此上不得台面。 嫡女,还不如这个庶女。 婆母的态度,徐瑶夜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她站稳了身子,立刻甩开徐望月的手,要她假惺惺做什么好人? 赵氏脚步未停,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 后头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小福子公公小跑着从后头追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定远侯夫人留步,留步啊……” 听到小福子公公的声音,赵氏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公公如此着急赶来,可是容妃娘娘有什么要交代的?” 赵氏微笑着与小福子交谈,目光淡淡扫过他怀中的一大包药材。 小福子公公轻轻抚着胸口,平缓了一下呼吸,低头仔细瞧了瞧自己怀中扎起来的药包,细细数了数,一包未少。 “老夫人走得好生着急,容妃娘娘让奴才把三位的药送来,差点便赶不上了。” 小福子公公声音又轻又细,语气里还微微带着喘息。 赵氏面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如何不着急?定远侯府丢了这么大的人,她如何能不着急? 她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辛苦公公了。” 她们入宫都不能带丫鬟婆子,徐望月乖巧,伸手从小福子公公怀中接过了那一大包药包。 见赵氏微微瞟过自己一眼,徐望月学着殿中那些贵女的行径,从腕上褪下今日赵氏赏她的那只镯子,塞到了小福子公公衣袖中。 小福子公公脸上的笑意更甚,“这三份药方,太医细细标明,三位切记一定要喝。” 他似乎是怕她们不喝,又开口说道,“容妃娘娘不相信齐太医医术高明,让三位一定要遵医嘱好生服药。” “半个月后,容妃娘娘会再宣三位入宫搭脉,看看那齐太医的医术究竟有没有用?” 徐望月低垂着眼睑,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这次入宫,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她们,却说不清道不明。 小福子公公要说的话都说了,兴许是因为得了赏,他特意将她们三人送出了宫门。 坐上马车,徐望月将那一大包药包放在身侧,担忧地瞥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忧虑。 那容妃娘娘好生奇怪,为何有一种逼着她们喝药的感觉? 齐太医给她们三人搭了脉,也没说她们有什么病。 药包上写明了赵氏,徐氏,还有徐二姑娘,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特别多,比她们二人加起来还要多。 她有什么问题,要喝这么多药? 徐望月左思右想,心中焦躁不安,这药她不想喝。 她看向对面坐立不安的徐瑶夜,眼神突然一亮。 她微微侧目,看向赵氏,眼眸清澈如水,语气里透着担忧,“老夫人,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赵氏轻轻垂下眼帘,看向徐望月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淡淡的慈爱。 今日徐望月跟着她进宫,端庄得体,沉稳大气,让赵氏非常满意。 赵氏略略一点头,语气温和,“二姑娘,说吧。” 听到赵氏语气温和,徐瑶夜头垂得更低,双眼中的怨毒没能收敛住,连带着杀意都漫了出来。 徐望月恍若未觉她的目光,温柔如水地看向徐瑶夜,“老夫人,容妃娘娘给的药当真能吃吗?长姐此刻怀着侯府的嫡长孙,服药可是需小心谨慎些?” 听徐望月这么说,徐瑶夜冷嗤了一声,“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容妃娘娘让太医给开的药,你在质疑些什么?” 赵氏平静地扫过徐瑶夜一眼,却莫名的有一种威严,震得徐瑶夜噤声闭嘴。 赵氏甚至没有对徐瑶夜开口,转头温和地对徐望月说道,“你关心长姐和侯府子嗣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你到底年轻,没有瞧出容妃娘娘对长意的拉拢。” 说到这儿,赵氏下巴微微抬起,眼神中是藏不住的骄傲。 “容妃娘娘让齐太医为我们看诊,是极大的恩典,是为了要拉拢长意,这些药是不会有问题的。” “而且容妃娘娘脾气古怪,她说半个月后还要把我们接进宫来诊脉,就一定会做到。” “若到时候断出我们没有服药,便是要得罪她了。” “这些药要吃,还要按时按量吃。” 徐望月乖巧温顺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 赵氏瞧着她的乖巧,再转头看向对面一脸怒气的徐瑶夜,目光里是一点笑意都没了。 她握着帕子的手一顿,目光倏尔凌厉,“你还敢多嘴!你可知今日你犯了多大的错事?” 徐瑶夜一双清澈的眸子里蕴满了泪水,泪珠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母亲,我是无辜的,我也不知道为何……” “无辜?”赵氏神色漠然,一双眼睛似乎有火光在燃烧,“那是皇宫内院,你以为是你徐府后宅?” “做了错事,委屈几分落两滴眼泪,我还要哄着你吗?” “今日若不是长意面子大,你以为你能脱身?” 让太子妃的狗发疯,咬了三皇子妃,朝堂形势波谲云诡,这样的事落到有心人手里,定远侯府便会置于风口浪尖。 赵氏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她冷冷地扫过徐瑶夜,孺子不可教也。 她冷冷开口道,“够了,太子爷罚你禁足两月已是极大的恩典。” “你此刻落什么眼泪?委屈什么?可是觉得太子不公。” 赵氏的话,吓得徐瑶夜连哭都不敢哭了。 “闭上你的嘴。”赵氏将手中的帕子扔到了徐瑶夜身上,“把眼泪擦干净,老老实实回府禁足,两个月,少一天都不行。” “你好生在院子里养胎,若再因你言行举止,连累了侯府……” 赵氏的话没有说下去,徐瑶夜打了个激灵,立刻拿起帕子,慌乱地在脸上抹着。 徐瑶夜安静下来,马车里都安静了。 徐望月眼眸淡淡落在那药包上,心中也认可了赵氏所说的话。 不错,容妃大张旗鼓地将药赐给她们,若是她吃出什么好歹来,裴长意定不会…… 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划过一抹惊讶,她在想什么? 她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低下头,不敢再想下去。 两辆马车接连在侯府门口停下。 徐瑶夜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一眼便瞧见在侯府门口等着的裴长意。 她心口一软,眼眶泛红,世子爷应当是在等自己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该宽慰一下自己怀着孕的妻子。 徐瑶夜满怀希望,小跑着向裴长意走去,满腹的委屈还未开口。 就见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她,眼里韫色渐浓,“你这一脸委屈的神情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愿接受太子爷对你宽厚的惩罚?” “我……”徐瑶夜张了张嘴,还未开口,见裴长意神色冷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不想和她聊下去的模样。 “还想说什么?还不快进去禁足。”裴长意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不悦。 徐瑶夜才往前走了两步,便听裴长意交代着裴钰,“既是禁足,便不允许她和府外之人接触了,把五福嬷嬷也送回徐府去。” 连她身边的人都要遣走吗? 裴长意!他为何要将事情做到这般绝? 徐瑶夜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喉咙口有一股腥甜涌上来,压都压不住…… 徐望月缓缓地下了马车,很意外地发现,裴长意放慢了脚步,并未陪着赵氏进府。 难道,他在等她? 她内心坦荡,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见过世子爷。” 裴长意眸色一亮,敛了神色,俯身轻声对她说道,“今日可有吓到?” 第一卷 第145章 为将来嫁入侯府做准备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今夜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流水一般落下来,将眼前的男人映得似乎有几分温柔。 徐望月霎时失神,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本能地摇了摇头,眸中深处,却有一丝意味不明。 今日被吓到的,分明是长姐,是他裴长意的妻子才对。 方才马车里暖和,徐望月有点晕头转向的。 此刻被外头的冷风一吹,面上的红霞散尽,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含冷冽。 裴长意见她神态淡定,目光明明灭灭,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如朗月一般的清澈双眸中。 他心头一动,正要开口,就听前头的赵氏在唤他。 裴长意快走了两步,走到赵氏身旁,“母亲。” 赵氏在栖梧院外停下脚步,眼中惋惜,一闪而过,再开口时,却是平平淡淡的语气。 “侯府里,不能没有主母。” 今日之事,赵氏觉得有些蹊跷,可皇宫内院从来也不是追究真相的地方。 出了这样的事,能让侯府独善其身,不被连累已是万幸。 何况今日,徐氏的表现实在让她太失望了。 她如此这般,如何能担得起侯府主母的位置? 可饶是赵氏对徐瑶夜再不满,还是要提点一下儿子。 这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是侯府嫡长孙的母亲。 他对她,还是太苛待了些。 裴长意面色镇定,缓缓道,“若是做得不好,倒不如没有。” 赵氏目光一凝,悠悠地瞥向他,微微挑起眉头。 在赵氏开口之前,裴长意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一眼,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 “儿子想过,既然二姑娘也住在栖梧院中,先试试管这栖梧院吧,顺便和母亲学习如何管理。” 若非此刻徐瑶夜已被带入院中禁足,听到裴长意这样说,怕是当真要立时吐血。 听到这句话,赵氏垂下眸子,略微有些浑浊的眸底深处,一点暗芒如同漩涡,渐渐掀起黑色风暴。 她今日的确对徐望月刮目相看,比往常更喜欢她几分。 可若说侯府的主母之位,她一个徐家庶女,也配? 裴长意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他淡然开口,“儿子有此思量,一是怕母亲重管侯府太过辛劳,望有人能帮帮你。” “二是将来二姑娘嫁入侯府,总要独当一面,管理一方院落。” “此刻能跟着母亲学习,是她的福分。” 原来是这个意思。 赵氏面色一松,不动声色地抬手拨弄了一下发髻。 今日进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太过紧张,如同惊弓之鸟,竟如此胡思乱想。 赵氏微微侧身,握住了徐望月的手,将腕上的碧绿玉镯套上她的手腕。 “今日应当是用我的银子赏公公才是,你很聪明。” 赵氏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眼中满是赞许,她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虽然不是在自己身边教养长大的,可裴长意心里,时刻装着自己这个母亲,侯府,还有他的弟弟。 裴长意说得不错,侯府里也不光只有一个儿媳妇。 若是一个不行,她培养好另一个,也是可以的。 徐瑶夜是汴京第一才女,还是徐家的嫡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将来徐望月总是要嫁给裴长远的,让自己提前调教好,将来长远便能少些烦忧了。 徐望月还没反应过来,腕上一阵冰凉。 这翠绿的玉镯,她从未见过水头这么好的镯子。 她已然恍惚,自己该不是疯了吧…… 裴长意说,让她跟着老夫人学习先管栖梧院? 她只是跟随长姐,借宿在侯府的徐府庶女,何德何能? 更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可这侯府里,裴长意开口,便是名正言顺。 她腕上的这只玉镯,便是赵氏的态度。 好在,只是管一个院子。 待长姐禁足结束,自然归还。 徐望月下意识抬眸看向裴长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已然落在她身上。 深邃,温柔又隐晦不明。 裴长意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微滑,手指紧了紧。 他抬眸,温柔地看向赵氏,“母亲今日入宫太累了,定要好生休息。” “这两个月,要辛劳母亲了。” 赵氏轻笑着点头,“有什么辛劳的,从前这些事情也是做惯了的。” 徐望月跟在裴长意身后,恭敬地将赵氏送走。 她刚微微松了口气,就见栖梧院门口走进来好几个人。 看起来好像是,厨子? 在裴长意的示意下,那几个人鱼贯而入,进了徐望月院子旁边的一间小屋,开始收拾起来。 赵氏走了,裴长意毫不见外地走进徐望月的院子,在梅树下,舒适的藤椅上半靠着坐下。 红玉端了茶水出来,他闲散地靠在藤椅上,拿了杯茶抿了口。 红玉悄悄站在徐望月身后,眼神不断地往外瞟着,满是好奇。 裴长意一言未发,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案,似乎是在等徐望月开口。 徐望月一愣,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忍不住将裴长意骂了千遍百遍。 可她也好奇。 她在裴长意面前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开口问道,“世子爷,外头的那些是何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清澈,眼神却似乎带了些促狭。 分明是纯真的少女模样,一瞬间竟有种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裴长意目光微微一顿,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 他慢慢地勾起唇,清了清嗓子,眼神望向空了的茶盏。 徐望月会意,素手纤纤,拎起茶壶为裴长意添茶。 她表面上看来低眉顺眼,乖巧温和,心里却是骂得更狠了。 裴长意见她已然有些怒意,不再逗她,“你长姐禁足了,怕这院中不方便,特意将旁边废弃的小厨房重新整理出来。” 小厨房? 徐望月表面上云淡风轻,眸中的笑意却是掩不住的。 她一时兴奋,转念再一想,又有些奇怪,“外头有五六个人,这小厨房需要这么多厨子吗?” 裴长意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手中杯盏,显得愈发矜贵,“他们是三个菜系的大厨,一人带了个弟子,不多吧?” 徐望月摇了摇头,眸中一亮。 喜悦之情一闪而过,她心中觉得疑惑,“世子爷可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今日长姐犯错被禁足,厨子当夜便来了?” 裴长意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平淡,“侯府什么都多,厨子也多。” 他言下之意,对侯府而言,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事? 徐望月目光一凝,悠悠地瞥向他。 他神态自若,让人瞧不出一丝情绪变化。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徐望月原本以为裴长意很快便会走,却没想到,他竟看着小厨房打扫完了才走。 她生生打了个哈欠,实在是有些困了。 徐望月转身刚要踏入房中,突然一个惊醒,齐太医给的药,似乎还在马车上…… “红玉,我得出去一下。” 长姐禁足,再无人管她。徐望月畅行无阻,走到了侯府门口。 她刚要上马车拿药包,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纵身上马。 清冷的月光下,裴长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面色凝重。 徐望月本能地往旁边角落里躲,隐住自己的身影。 都这么晚了,他还要出府做什么? 第一卷 第146章 自作孽不可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白日里光风霁月的世子爷,一袭黑衣,发如墨玉。 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凛冽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 月色之下,一半隐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明月皎皎,马踏飞燕,徐望月看着裴长意出了府,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他一个人出府,甚至没有带上裴钰。 徐望月小心翼翼爬到马车上,取下药包,一路抱着回到院子里。 红玉正在梅树下等着她,桌案上温着一壶清酒,摆放着两小碟点心。 今日宫里头发生的事,已然是传了回来,红玉知道大姑娘犯了错,禁足两月。 这两个月的时间,徐瑶夜不能再找徐望月的麻烦,红玉心中欢喜。 看到自家二姑娘回来,红玉眨动着一双清澈的杏眸望着她,眼里闪烁着好奇与喜悦,“二姑娘,去拿了什么?” 徐望月在小藤椅上放松坐下,放下药包,顺手捻起一块红枣糕,眼神淡淡瞟了一眼温热的酒。 “今日容妃娘娘请了太医为我们诊脉,还配了些药给我们调理身子。” “我看这药,一日要喝上三顿。”徐望月想到中药清苦,眉头忍不住蹙起。 连自己身子有什么问题都不知道,却要一日吃三顿药。 想不到和宫中贵人相处,还要吃这样的苦头。 “今日你准备的这酒,我也喝不了,服药得忌口。”徐望月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红玉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太医配的药,那一定对二姑娘的身子有极大的好处,一定要认真喝。” 她动作麻利将酒收起,又将桌上的绿豆糕也收了起来,“绿豆寒凉,二姑娘先别吃了。” 徐望月一愣,正要去拿绿豆糕的手指顿在半空中,忍不住苦笑。 红玉拿起药包,一一分在眼前,嘴里轻声念叨着,“这是明日一早,明日午时,明日……” 她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微微转头看向徐望月,“二姑娘,容妃娘娘为何要请太医为你们诊脉?” 徐望月今日赴宴,因为长姐的事,根本也没敢吃什么,饿得不行,已是吃了第三块红枣糕。 她嘴里囫囵吞着,含含糊糊说道,“容妃娘娘想要拉拢世子爷,所以对我们侯府去的女眷,刻意亲近了些。” 红玉点头,突然凑到徐望月面前,愣愣地看着她。 她的双眸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充满了稚童般的天真与无邪。 “这位容妃娘娘人真好,讨好世子爷,连二姑娘都不曾落下。”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若无其事,继续往嘴里塞着红枣糕。 她知道红玉为什么会这般说,从前她们在徐府,拜高踩低的人见得太多。 徐二姑娘,说起来也不比侯府丫鬟来得矜贵。 容妃娘娘今日,确实极为恩典。 不过徐望月不会胡思乱想,这样的恩赐是看在裴长意的面上,看在长姐的面上,唯独不会是为了她。 天色愈发暗了下来,汴京城被墨色一般浓黑笼罩。 唯有月白如雪,寂寂冷辉洒满青石长街。 马背上清风朗月的男人,宛如一阵旋风掠过,呼啸着疾驰而去。 裴长意身姿挺拔,一身黑衣,周身有股掩不住的肃杀之气。 他在一处低调的宅院门口停下,立刻便有小厮上前替他牵了马。 庄穆的府邸静静地矗立在月色之中,门楣前悬挂的灯笼散发着莹莹的光。 朱红兽头正门紧闭,随着裴长意的脚步,门缓缓而开。 裴长意熟门熟路,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刚抬手还未扣门,就听里头沉冷低磁的声音一字一顿缓慢响起,“裴卿,进来吧。” 这是一间书房,空荡荡的墙上只挂了字画,莹莹烛火之中,瞧不真切。 桌案上摆了一副棋盘,一盘未解的棋局。 屏风后,男人坐得挺直,身如青松,一动不动。隐隐的,房中有一丝好闻的雪松香,凛冽清冷。 裴长意刚走进去,就见齐太医伏跪在地上。 齐太医声音哑哑的,似是有些害怕,“今日微臣的确……” 他的话还未说完,屏风后的男人幽幽开口打断了他,声音冷冷淡淡,“容妃娘娘的命令你岂敢违抗,此事不能怪你。” “即是娘娘有话让你带给裴大人,你便说吧。” 裴长意低头看了齐太医一眼,略略一点头。 齐太医仍是伏跪在地上,只微微抬了些头,小心翼翼说道,“容妃娘娘说,只需要微臣转达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裴大人聪慧,定是能听懂了。” 屏风后的那人,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书册,开口便让齐太医退下了。 凝思几瞬,裴长意指腹微动。 今日宝华楼一事,裴长意相信徐瑶夜是无辜的。 正因为她心思歹毒,所以她做事周全,定不会进宫时,手上还沾染着药粉。 小太监一次一次来报信,裴长意心中推测过好几个人选。 最终他最怀疑的,便是齐太医的幕后主子容妃。 齐太医给徐望月搭脉,知道她所中何毒,他贵为太医院院首,想来调出药粉并不为难他。 裴长意敛了神色,俯身缓缓道,“今日多谢容妃娘娘。” 屏风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隐隐带了一丝笑意,“容妃娘娘有心,也要裴卿你足够聪明,才能接到这顺水人情。” 他话音一转,“只是没想到裴卿你如此心狠,这一番顺水推舟,是一点不顾及夫妻情分?” 裴长意掀起眼睑,不带温度的眸光从桌案上的棋盘扫过,薄唇微动,嗓音清哑,“自作孽不可活。” 若非她将事情做得这般绝,也不至于连条后路也没给自己留。 夫妻情分? 纵然他们之间曾有过那一星半点的少时情分,也让徐瑶夜自己一点一点磨没了。 若不是她这么心狠,又这么着急想要徐望月的命,裴长意也并非这么容不下她。 若她还是年少时的徐瑶夜,休妻之后,若是徐府容不下她,侯府也不多一张嘴吃饭。 可惜,她的心狠手辣,令人胆寒。 这样的人,他绝不会留在徐望月身边。 容妃这句话说得很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非她徐瑶夜先想害人,又如何会被人所害? 裴长意从书房走出来,在廊下遇到刚从房中走出来的齐太医,两人互相颔首示意。 都要出府,便一同在廊下走着。 裴长意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轻轻摩擦了几下指腹,开口问道,“齐太医,你今日所开的药,会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齐太医微微俯身,挑眉说道,“今日我开的药,自然是不会对世子妃腹中胎儿有所影响,不过她腹中的那个胎儿……” “我指的不是她。”裴长意敛了神色,微微挑眉,缓缓说道。 “不是世子妃?”齐太医心口一颤,也不可能是老侯府的老夫人,那是指…… 徐家的二姑娘! 第一卷 第147章 原来男女之事,是这种滋味。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廊下月色皎皎,深夜起风,一阵寒风吹来,齐太医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身子。 他在宫中多年,既是能做到太医院院首的位置,自然是什么事都见过。 齐太医抬眸,见裴长意眉目如画,气质清冷,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 月色泠泠,雪色皎皎,更衬起冷清。 唯有提到徐府二姑娘时,眼底眸光才好似有了一丝温度。 要不要问齐太医这个问题,裴长意心中是犹豫过的。 那是在祠堂为了救她,放肆了。 裴长意这些日子每日都提心吊胆的,虽然才过了短短十几日,却好似度日如年。 一边期盼并未给徐望月留下什么祸端,另一边却又有些隐隐期待。 若是她真的怀孕了,他是否可以…… 走进她的心中?但若是她真的怀孕了,裴长意眉头紧锁。 他不能保证,立刻就可以快刀斩乱麻将所有事情处理好,迎她入门。 毕竟关乎国民生计,天下苍生,需谋定而后动,不可感情用事。 所以这几日日日夜夜,他几乎是夜不能寐。 齐太医是容妃娘娘的人,在宫中多年,最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裴长意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问。 他看似神态自若,身侧的手指却是悄然一紧。 齐太医凝眉,开口说道,“今日我给二姑娘开的药,对身子绝无害处。” “病人的身子情况不同,我所开药方自然也是不同。” “世子爷不需担心,我今日所见,二姑娘的脉象,尚未有身孕,但脉象奇怪,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具体还需再过半月方能确定。” “有劳齐太医了。”裴长意声音闷闷的,紧绷着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漆黑的眸子幽深看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深意。 若是没有身孕,是好事。 那是等他解决一切之后,让她名正言顺,以世子妃夫人的身份生下的孩子。 回到侯府,裴长意坐在书房中,半眯着眼睛,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头微微仰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天朦朦亮时,青芜见着端坐在书房中的裴长意。 世子爷仍是一如既往的清风朗月,可细细看来,眸底带着一丝倦色,彷佛一夜未眠。 裴长意抬眸见了青芜,将桌案上一摞账本往前推了几分,“你过来。” 青芜看着眼前的账簿,很是奇怪。 各院都有自己的管事,根本不需要她们这些丫鬟来管账簿。 “你仔细研究一下这几本账簿,送去给二姑娘,将来栖梧院中之事,你帮着她。” 裴长意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桌案上的茶早已冷了,他拿起茶盏抿了口,又放下了。 青芜随意翻阅,惊叹着看一下账本里用朱笔标注出的重点。 难怪世子爷一夜未眠,原来是在帮人作弊? 裴长意声音低沉,许是因为一夜未眠,带着点撩人沙哑,“看完便退下吧,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青芜之所以能在书房伺候,便是因为她的聪慧过人。 待她将这一摞账本递给徐望月,瞧着二姑娘从眉头紧锁,到翻开账本后的惊喜。 有那么一瞬间,青芜很想将真相说出口。 可耳畔不断回想着世子爷的那一句,“管好自己的嘴。” 罢了,这些事二姑娘早晚会知道的。 徐望月昨日知道自己要管栖梧院,心中便开始惴惴不安。 之前在徐府,别说是管家的学识,许氏连字都不让她识。 此刻她看着手中划满重点的账簿,深深松了口气,抬眸看向青芜,“青芜姑娘,你简直是我的及时雨。” “若是没有你,这院子我真不知该如何管。” 青芜轻轻拍了拍徐望月的手背,“二姑娘太客气了,世子爷吩咐我来辅佐二姑娘管理院子。” “不管有任何事,二姑娘尽管吩咐我去做。” 她特意加重了世子爷三个字,也是希望二姑娘能体会到世子爷的用心良苦。 徐望月微微颔首,含笑翻着眼前账簿,一双明眸亮得惊人。 她和青芜正看着账簿,外头传来林翠儿的声音,“二姑娘,青芜姑娘,我回来了!” 林翠儿仍是过去风风火火的性子,含笑便冲了进来,目光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又带着一丝遇见故人的淡淡欣喜。 徐望月见了林翠儿,也是欢喜得很,“翠儿你回来了。” 她冲着林翠儿伸出手,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前几日林翠儿嫁给了孙大人,婚事算不上隆重,但却温馨热闹,徐望月瞧着很是羡慕。 日子过得太快,原来今日已是林翠儿三朝回门之期。 拉着林翠儿在身边坐下,徐望月细细打量着她。 不过只有三天,她变化极大。 不光是衣着发髻换成了妇人的装扮,不同于自己的少女模样。 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好像也不同了,不是妆容,也不是打扮,徐望月说不上来,只能怔怔地看着林翠儿。 见徐望月这样盯着自己,林翠儿脸色绯红,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二姑娘,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一旁的青芜莞尔一笑,打趣着说道,“定是二姑娘觉得你出嫁后变得太美了,才忍不住要多看你两眼。” 林翠儿的脸更红了,“青芜姑娘,连你也要嘲笑我。” 徐望月一手支着下巴,唇角微微勾起,笑着看向林翠儿,“的确是漂亮了,看来孙大人将你养得很好。” “当然好啊。”青芜挑眉细细看了看附近,轻声说道,“我可听裴钰说了,孙大人这三日可连典狱司都没去过。” “我还听说孙大人向世子爷请假时,只说了一句诗,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孙大人真是好文采。” “他说什么呢?”林翠儿脸更红了,把徐望月和青芜拉到自己身边亲身说道,“不就是那些事儿嘛,他说得文绉绉的。” 林翠儿性子直率,直接开口说道,“要说我这次回门,最要感谢的人就是二姑娘你了。” “你当时劝我,宁嫁寒门为妻,也不做他人妾室,说得当真有道理。”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成亲是这样的滋味,男女之事,真是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青芜笑了起来,“我们翠儿姑娘都会用成语了,可见当真是妙不可言。” 林翠儿笑着便要去打青芜,徐望月脸通红,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打闹。 她眸光淡淡落在账簿上,她方才没有仔细留意,此刻仔细看清上头的字迹。 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徐望月还是觉得很熟悉。 她仔细一望,竟然是裴长意的字迹。 徐望月握着账簿的手一顿,目光明明灭灭,似乎千言万语都汇集在这双清澈双眸中。 耳畔边上,青芜正在追问林翠儿那些事情的细节,为何能让孙大人请假三日。 徐望月听得面红耳赤,脑海中不自觉地浮起那一抹人影。 细微的气氛在她脑海中蔓延开,像是有一股清冽的暗香,将她和脑海中的人影紧紧缠住。 那些她自以为记不住的夜晚,原来如此清晰地在脑海中。 每一个细节,每一声忍不住漫出唇边的叫声,似乎都在耳边响起。 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肌肤带起的战栗感,让她后背发凉,几乎坐不住。 林翠儿见徐望月不说话,脸红得好像烧起来一般,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瞧瞧,我们二姑娘貌美如花,谁要是将来能娶到我们二姑娘,那是什么样的福分?” 林翠儿有句话忍在心口,不敢说。 若是这福气给了她哥哥,让二姑娘当她的嫂嫂,那她和娘亲就能放心了。 徐望月霎时失神,头越垂越低。 头顶突然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笑得这般高兴?” 徐望月听见动静,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眼眸中流转着万千情愫,让人心生荡漾。 她只是一抬眸,臻首娥眉,目若秋水,朱唇榴齿,如新月般醉人。 裴长意呼吸一滞,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夜里的她。 第一卷 第148章 她第一次主动拉住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微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徐望月抬眸看他,清透的眼撞进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里。 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耳朵也热热的。 裴长意好像是刚下朝,一身绯红色的官服还没有换下,衬着他面目比平日里还要正经几分。 他身姿修长,腰间配着一块纯白无瑕的玉佩,面如冠玉,风姿出众。 仿佛是幻觉,徐望月从他眸底瞧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林翠儿起身,快步走到裴长意身旁,拉着他的衣袖往桌案前走来,“哥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裴长意微凉的眸光不咸不淡地落在徐望月身上,淡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我自然要来瞧瞧玉城有没有欺负你。” 提到孙玉城,林翠儿脸颊一红,只是她面上的娇羞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她往日率真的模样。 林翠儿低眸瞧了一眼徐望月,又转头看着裴长意,眼神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哥哥真是料事如神,不去我娘院子里找我,倒来了二姑娘的院子。” 徐望月身子一僵,头垂得更低,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慌乱。 她不知道林翠儿是一如既往地有口无心,还是觉察出了什么,才这样说。 裴长意不答话,面如寒雪,静静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青芜早去为裴长意端了杯茶水来,裴长意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地握着茶盏,一口未喝。 他为何还不走? 徐望月身躯微微一颤,瞳孔紧缩,裴长意在她院子里,终究是不妥当的。 她目光一凝,悠悠地瞥向他,微微挑起眉头,“林大娘定是在等着翠儿和世子爷去说话呢。” “有青芜姑娘陪我看账簿就可以了,你们快些去吧,别让大娘久等了。” 她就这样着急想要赶他走? 裴长意垂眸,泼墨般的眸子里映着徐望月的身影,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林翠儿轻轻提起她石榴红色的长裙,一手挽住裴长意,“好了哥哥,别打扰二姑娘看账簿了,我们也该去看看娘亲了。” 裴长意轻轻掀起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任由林翠儿拉着他离开。 转身时,他低眸扫过一眼徐望月,见她专注于手中账簿。 她神态自若,眼中似乎从未有过自己。 裴长意瞳孔骤然紧缩,难道她认不出账簿上的字迹? 他不及细想,已然被林翠儿拉着走出了徐望月的院子。 林翠儿打量着自家哥哥的神色,忍不住轻笑起来,“如今翠儿已经嫁为人妇,不少事情过去看不懂的,现在都能看明白了。” 裴长意下颌微微扬起,不紧不慢地看了林翠儿一眼,“明白了什么?” 他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俊,并不在意林翠儿要说什么。 却不想,林翠儿唇角轻轻勾起,含笑道,“不知哥哥今日是来看自己的妹妹,还是看旁人的妹妹?” 林翠儿的话像是一颗石子,看似不起眼,却能激起千层浪花。 不等裴长意答话,林翠儿已然走进院中,大大咧咧地喊着,“娘亲,女儿回来了。” 听到裴长意的脚步声全然消失,徐望月心口一松,终于有心思沉下心来看手中账簿。 可看见上面熟悉的字迹,她的心顿了顿。 仔细想来,在侯府的这些日子,裴长意有心无心帮了她许多。 眼前的银火炭噼里啪啦作响,冒出星点红火,徐望月眉眼间的笑意终于柔和了些。 徐望月的院子和林氏的院子离得极近,徐望月才刚翻开账簿看了两页,就听林翠儿在隔壁小声说大声笑。 正在为徐望月研墨的青芜忍不住笑出了声,“二姑娘,不如我们也去隔壁陪翠儿姑娘热闹一番吧。” “今日你这账簿,怕是看不成了。” 徐望月莞尔一笑,风吹过发丝,一双眼眸亮晶晶地透着笑意。 “难得林大娘见到翠儿,母女俩一定有很多贴心话说,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 青芜点头,“还是二姑娘想得妥帖。” 她低头研着墨,突然又抬眸看向徐望月,“刚才翠儿姑娘说,是二姑娘你教她的,宁可嫁到寒门为妻,也不嫁给他人做妾吗?” 徐望月微微颔首,一手支着下巴,看起来颇有一丝不自知的风情万种。 青芜心里很是赞同徐望月这样的想法,可又隐隐为他们家世子爷担心。 二姑娘不愿意给人做妾,那她和世子爷之间,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月儿妹妹,所言差矣。”裴长远人未到,声先到。 徐望月听着那动静,微微蹙起眉头,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裴长远脸上带着令人讨厌的笑容,很自然地推开徐望月身边的青芜,凑到她身旁。 今日裴长意不在,他自然是不会规矩喊她一声二姑娘,而是腆着脸,亲昵地喊着月儿妹妹。 “奴婢见过二公子。”青芜低垂着眉眼,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侯府没有丫鬟愿意往裴长远眼前凑。 青芜在心中腹诽着,若是要嫁给裴长远为妾,那当真是不如嫁给寒门为妻了。 徐望月目光灼灼,盯着手中账簿,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见过二公子。” 裴长远却从她手中一把拿过账簿,“月儿妹妹,费心费力看这些做什么?” “将来你嫁给我,这些东西自然有人打理,不需要你操心。” “今日天气好,你别闷在屋里,陪我出去走走。” 他说着话,作势便要来牵徐望月的手。 徐望月不着痕迹地躲开,微笑着开口。 目光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无,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反而漾起星点波澜,如黑色的云雾,沉沉笼罩在对方身上。 “老夫人和世子爷让我把这些账簿看完,也是我愚钝,看得太慢。” 裴长远是不会将老夫人放在眼中的,可却不敢不把兄长放在眼里。 听到裴长意的名字,他就有些发抖,手也松开了账簿。 他不放弃,凑在徐望月身边说道,“看账簿这种事不差这一日半日,你身边净是些胡说八道的人。” “嫁入侯府做妾有什么不好的,日日有人照料,事事不必操心。” 听裴长远说这些话的时候,徐望月唇角微微勾起,分明是笑着,目光里却带着寒意。 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得自己的。 徐望月也不想与他争辩什么,和这样的人多说一句,都是白费唇舌,对牛弹琴。 见徐望月不说话,低垂着眼眸,露出白皙的一段脖颈,裴长远咽了咽口水,心痒难耐,伸手便要去拉扯她。 他的手刚靠近徐望月,还未触到,便被一双修长的手狠狠攥住。 “兄长,哎哟,放手啊兄长……” 裴长意面色如玉,神色间没有丝毫异常,手上的力气却是用得极重。 裴长远的手,肉眼可见得弯出了一丝不正常的角度。 他吃痛,不断地喊着,“兄长放手!” 徐望月怕他再喊,惹出事,会惊动了赵氏。 她近来已是看明白了,赵氏对裴长远极其偏袒。 若是她瞧见此情此景,只会不分青红皂白,先问责裴长意。 以裴长意此刻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惧怕赵氏的问责。 可他身为人子,被母亲这样不公的对待,定是会难过的吧。 徐望月下意识抓住了裴长意的衣袖,疾声说道,“世子爷,先放手。” 听到徐望月的声音,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转过头,漆黑深邃的眼睛望着她,平淡着没有一丝情绪。 看她的那一眼,他同时松开了紧抓着裴长远的手。 徐望月身子一僵,来不及松开手,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袖。 裴长意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漆黑微凉的眉眼,星点的阳光落在眼角,也染不上几分温和。 直白不收敛,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些审视的意味。 除去那些黑夜中的亲密相触,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 可竟然,是为了裴长远!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她,脸色沉下来,风雨欲来…… 第一卷 第149章 她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雪后初晴。 晨光熹微,日头透过树枝的缝隙洒落进房中,犹如点点碎银。 赵氏执着玉竹笔的手修长有力,洋洋洒洒,落下一大篇字。 云嬷嬷是陪着赵氏长大的,知道他们主母,曾是汴京城中最为翘楚的贵女之一。 徐氏嫁入侯府之时,云嬷嬷以为那将会是下一个赵氏。 想不到她如此不堪重用。 如今看来,徐望月虽然是个庶女,却颇有几分赵氏年轻时的模样。 云嬷嬷从赵氏手中接过玉竹笔,递了一盏温热的牛乳茶到她手里,“今日一早,二姑娘便开始学着看账簿了。” 赵氏端着茶盏,轻轻拂了拂盖子,“长远呢,他是在书房学习还是又溜出去玩儿了?” 提到裴长远,云嬷嬷嘴角微微勾起,“今日夫人是冤枉二公子了,他去了二姑娘院子,说是要陪着她一同看账簿呢。” 赵氏眼中柔和,神色平静,“好,总算我昨日的话,他听进去了。” 裴长远虽然纨绔,但在赵氏这儿是下足了功夫,日日都是要来请安的。 昨日赵氏提点过他,强迫一个女子从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他真的想娶徐望月,就要好生相处,得了她的心才是。 虽说裴长远不是她亲生血脉,但到底是她小教养在身边的,有几分聪慧。 昨日听劝,今日便去徐望月那讨巧了。 赵氏心头欢喜,一口气喝了半盏牛乳茶。 她思来想去,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了一眼云嬷嬷,“我们还是过去看看,长远这个孩子性子急。” 待赵氏到徐望月院子时,见裴长远站在一旁揉着手腕,徐望月和裴长意站在一旁。 裴长意一言未发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不惊,打量着裴长远。 “望月见过老夫人。”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似是慌乱。 一瞬而过,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老夫人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看向他们三人,“怎么了?今日此处这么热闹?" 徐望月往身侧偏了半步,手指触到账簿,眼睫轻颤,眸光深邃而复杂。 裴长远眼神闪烁间,张了张嘴,对上裴长意的凌厉目光,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我听母亲的话,是专门过来陪二姑娘看账簿的。” 裴长意站在一旁,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还未开口,赵氏已然听见隔壁院子传来的热闹动静。 林秀娥和林翠儿有说有笑,笑声大,说话声小,却还是隐隐能听见几句孙大人…… 林翠儿似乎正在讨论一些私密之事,她不知旁人能听见,说话露骨。 原本这些话,她悄悄与自己母亲说,无伤大雅。 可入了赵氏耳中,她深深皱起眉头,只觉污秽不堪。 到底是无知村妇,出嫁之后,不谈孝顺公婆,侍奉丈夫,脑子里只有这些事,实在不堪。 赵氏也反应过来,方才过来的路上,她见到隔壁院子张灯结彩,挂了好些俗气的红灯笼。 果真是上不了台面。 今日应是林翠儿三朝回门之期,裴长意会在此处,应当是来陪她们的。 怪不得他见到自己,脸色如此难看。 他至今尚未开口,也定是怕自己会生气。 赵氏的确不喜欢林秀娥和林翠儿,更不想裴长意与她们多接触。 可近来裴长意待自己的好,赵氏心知肚明,也深为感动。 赵氏眼中原本嫌弃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温柔。 “即是难得一次,你就去陪陪她们吧。” 裴长意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见过了,不必久呆了,儿子要回书房了。” 他眼神落在裴长远身上,淡然开口,“长远和我一同走吧,你该回书房学习了。” “虽说是过了县试,要过殿试,你要学的还多着。” 赵氏眸光一亮,不错,殿试对裴长远来说可不是能轻易通过的。 有这样一个位状元兄长愿意辅导他,自是极好的。 赵氏正欲点头开口,就见裴长远用求情的目光望向了自己,“母亲,我近来学习十分认真,殿试我有信心的。” 赵氏紧紧蹙起了眉头,有什么信心?认真什么? 自己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吗? 赵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正想开口,见裴长远换上了一副如小狗一般无辜的神情,哀求似的眸光望向了自己。 “母亲,只今日一日,不会少学多少东西的,我已有好些天没有见到二姑娘了……” 裴长远无辜的眼底闪过一抹狡猾的眸光,他最知道如何拿捏赵氏。 从小到大,只要他露出如此神情,这位嘴硬心软的嫡母,无一不答应。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微微侧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赵氏对裴长远的偏心,满心满眼都写在脸上。 裴长意和裴长远站在一处,高下立现,饶是这世上任何一位母亲,都能看清他们之间的差距。 可偏偏赵氏却看不清哪个儿子对她才是真心的,竟如此偏心裴长远,实在让人心寒。 徐望月眼眸清澈如水,忍不住抬眸偷偷望向了裴长意。 他静静地站在旁边,不说话的时候,他身上的寒意收敛,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透出温和又内敛的气息。 可谁能知道,那样温和的外表底下,心就不会凉吗? 徐望月的心猛然揪紧了一下,好似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脏,狠狠捏了一下,又松开。 徐望月蹙着眉心,心跳奇异地加速。 她在想什么? 自身难保,竟还有心思去担心裴长意。 赵氏果真拿裴长远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你要答应母亲和兄长,今日休息,明日要双倍学习。” “你兄长为了你,放下公事来辅导你,你可要心怀感恩。” 赵氏虽字字句句都偏向裴长意,可在场谁人听不出,她在偏心何人。 徐望月下意识地看向裴长意,他稍稍侧头与她的视线对上。 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像是浸满了墨,凝视时根本望不到底。 裴长远兴奋至极,眉梢眼底尽是笑意,“我当然知道兄长对我的好。” “多谢母亲,多谢兄长。” “二姑娘,今日园子里梅花开得甚好,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徐望月还未开口,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赵氏轻柔开口,“不错,望月也看了许久的账簿,去散散步也好。” 徐望月原本就要找机会接近裴长远,既然赵氏开了口,她温顺乖巧地点头。 感受到有道炙热的视线跟随自己,徐望月转头,再度与裴长意的视线交汇,他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似乎方才的炙热,只是她的错觉。 出了栖梧院,裴长意往书房走,徐望月跟着裴长远往花园走。 侯府花园里这一片梅树长得极好。前几日下过大雪将梅园的树枝全都裹了起来。 满院殷红梅花像是从团团白雪中开出来,别有一番景致,十分好看。 一旁的木栏也被染成了入骨的白色,衬着红色梅花,显得灵动又温柔。 徐望月走在裴长远身旁,根本无欣赏雪景看梅树,满脑子想着如何才能将话题引到书生案上。 此事急不得,不然定会引起裴长远的怀疑,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裴长远走在徐望月身旁,眼中亦是没有什么梅树,只有身旁的美人儿。 徐望月肤白如凝脂,比白雪更柔。娇艳欲滴,比梅花更艳。 他脚步顿了顿,伸出手,想自后将徐望月抱住。 他向来性急,在徐望月身上,几乎用尽全部的耐心,迫不及待想要一亲芳泽。 徐望月感受到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始终跟随自己,身后隐约有风声。 她往一旁稍稍偏了偏身子,让裴长远扑了个空,整个人栽进雪地里。 徐望月忍着笑,“哎呀,二公子,你怎么了?雪地里走不稳吗?” 不远处的廊下,裴长意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地望向徐望月,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仿佛是一贯的冷漠疏离。 她明明在抗拒他,为何又要接受他的靠近? 莫非,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 她难道是故意的? 第一卷 第150章 他前所未有的生出一丝惶恐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有风吹过,吹落枝头堆着的白雪,落在徐望月发丝上,竟生出几分飘渺之感。 红色的梅花随着风落在她脸颊上,徐望月纤细的手指拂过脸颊。 一时间,裴长远分不清花和人,谁更娇艳。 徐望月并未发现廊下站着的裴长意,她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狡黠。 “二公子你快些起来,雪地里冷。”徐望月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 话中虽是关心,可人却往后退了两步。 裴长远从雪地里艰难地爬起来,丝毫没有生气,反倒是更有了兴致。 他搓着手,“好啊,月儿妹妹,平日里我怎么瞧不出你性子如此活泼?” 徐望月在他靠近自己之时,一个转身,握住了身旁的枝叶。 “二公子说侯府的梅树最漂亮,休要骗我了。” “这梅树长得这般低,连我都能摘到的梅花,怎么能算是最漂亮?” “外头的梅树定然是更美的,只可惜我出不去。” 徐望月微微蹙眉,不知为何,说起外头的梅树,她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夜,在典狱司遥遥望见的梅树。 典狱司的梅树很高,花蕊并不多,反而有几分凋零之感,却更显风骨。 树下的男人一身绯色官服,月色泠泠,雪色皎皎,火红的梅花衬托着他,仪容更胜往昔。 徐望月缓过神来,浅淡眉眼间的笑意柔和了些,淡声道,“罢了,可能我也没有福气,出去瞧瞧外头。” 徐望月抿着唇,低垂着眉眼,瞧着更是乖巧。 此刻裴长远只能瞧见她半张脸,却漂亮地仿佛小玉观音。 她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双目含水,楚楚可怜。 裴长远忍不住内心豪气万丈,起了一丝保护她的想法。 这样的美人啊,怎么能有人舍得让她落泪呢? 裴长远环抱着自己,语气坚定,“月儿妹妹放心,全都交给我,我定会带你出府。” 徐望月眼眶微微泛红,并未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轻柔地像是一声叹息,“二公子待我真好。” 美人轻语,酥麻入骨。 裴长远心神激荡,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英雄,定要护住眼前美人,绝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顺心。 裴长远带着徐望月到了赵氏的院子,云嬷嬷站在院子外头,正和小丫鬟交代着赵氏的燕窝如何料理。 云嬷嬷一抬头见了裴长远,淡淡一笑,“二公子,这是又要求夫人做什么?” “嬷嬷这话说的,母亲人呢?”裴长远嘴角带着笑意,语气很是亲昵。 云嬷嬷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极好。 裴长远抬步便要进去,出乎他意料,云嬷嬷伸手拦了拦他,“世子爷在里头呢。” 听到世子爷这三个字,裴长远和徐望月脸上都闪过一抹诧异。 裴长远嘴角下压,满脸都是苦涩。 自从这一位什么都比他好的兄长回来,他的日子也太难过了。 他呼吸一滞,不由得攥紧了衣袖。 徐望月亦是一愣,方才裴长意不是说去书房吗?怎么会在赵氏这里? 他为何会在这里,徐望月自然是管不着。 可若是裴长意在这里,怕是能有千万种理由,不让裴长远带自己出府。 徐望月霎时失神,低垂眼睑,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 方才她费了好一番心思,才让裴长远来求赵氏。 裴长意在此,怕是要功亏一篑。 与其让裴长意开口断了这条路,不如缓一缓。 徐望月朱唇轻启,莞尔一笑,上前一步看着裴长远,“二公子,既然世子爷和老夫人有要事交谈,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了。” “我们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望月的话,正中裴长远下怀。 当着裴长意的面提出要带徐望月出府游玩,他也是怕得很,说不定立时三刻便会被裴长意抓回书房去学习。 裴长远用力点头,“二姑娘当真得体贤惠,将来定是一个好贤内助。”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里头赵氏的声音缓缓传来,“可是长远来了?进来吧,刚好你兄长也有话对你说。” 裴长远仿佛晴天霹雳,无可奈何,只好恭敬推门进去。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一言不发,身上有一种不染红尘的清冷。 在赵氏面前,他敛了敛眼底的柔光,望向徐望月时,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徐望月一一行礼后,乖巧地退到一边。 赵氏开口,语气温和,“长远,你带着二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和我说?” 裴长远偷偷看了一眼裴长意,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强装镇定道,“还是兄长先说吧。”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地转过头,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徐望月,开口说道,“你不过是过了县试,还有太多要学,刚才我与母亲商量,如何让你在殿试之前多学一些。” 他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徐望月,不让裴长远接近她。 可他有法子,让裴长远忙起来。 更何况,事业未成,如何成家? 听到裴长意的话,裴长远脸都垮了,他根本不需要这般学习,是裴长意不懂。 他故伎重施,往赵氏身边走了两步。 出乎裴长意意料,裴长远开口,满是恭敬,“长远何德何能,能有这样好的兄长。” “一切都依兄长所言吧。” 徐望月低垂着的眉眼里,满是惊诧。 这是裴长远? 果不其然,裴长远继续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母亲,今日我想去趟书斋,多准备一些笔墨纸砚和书籍。” “刚好,我也想送一套笔墨给二姑娘。” “可否请母亲允许,我带二姑娘一同出府?” 裴长远语气真诚,连徐望月都不免惊叹,他定是从小说谎,才能如此如火纯青。 “去书斋?你可要记得,送一方砚台给二姑娘。”裴长意眼底是一贯的清冷和漠然,眸底余光,始终落在徐望月脸上。 裴长远说话时,徐望月脸上的神情始终淡然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在说什么。 唯有听到要带她出府,徐望月眼眸一亮,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她的确不太对劲。 比起裴长远这个人,徐望月更想要的,似乎是出府这件事。 徐望月听到砚台二字,脸颊微微一红,心里狠狠地骂起了裴长意。 根本无人知道,光风霁月的世子爷,竟然如此睚眦必报。 这么久了,他还记得自己送他的那方砚台…… 裴长远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知子莫若母,赵氏手中的佛珠一顿。 这个裴长远,心思从来都不愿放在学习上。 赵氏微眯的眼睛,轻叹了一口气,若真让他得了手,说不定倒是能将心思放回学业上。 她听罢,蹙着眉心,抬眼看向裴长远和徐望月,“好了,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也要找我来禀报。” “望月是个得体懂事的,母亲相信她定然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 “以后你带她出府,不必来问我了,你们二人自己,有些分寸就好。” 听到赵氏这样说,徐望月眸中的喜色按不住,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如此一来,她便自由多了。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全然纳入眼底,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深意。 她所在意的,果然并非裴长远。 裴长意心中悲喜交替,既有欣慰,却也带着几分不安。 仿佛养了许久的笼中娇雀,会往旁人家飞去一般。 他前所未有的,生出一丝惶恐来。 第一卷 第151章 你若有心,就该开口告诉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都是店铺,人群熙熙攘攘,车马来往,叫卖不断,还有卖艺耍杂技的,十分热闹。 徐望月端坐在马车里,起初她只是等帘子被风吹起时,偷偷望一望外头。 后来干脆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帘子旁。 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白天的长安大街。 与上次一般,徐望月说服了裴长远,让她独自坐在马车里,此刻她自在得很。 待马车停下,裴长远先跳下车。 他一回头,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马车的帷幔里探出来。 皓腕如雪,肌肤莹透,指尖一点淡淡的粉色,像极了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媚而不俗。 下一刻,徐望月探出头来,她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裙,隐在月白斗篷里,若隐若现。 白皙的肌肤,和发髻上恰到好处的几枝梅花,将她整个人衬得好像一朵欲开未开的花蕊,看得裴长远整个人都怔住了。 裴长远伸手,便要去扶徐望月。 徐望月手扶着马,身形利落地下了马车。 她并非是娇养的大小姐,自然比不得她们矜贵。 徐望月脸上覆了一层轻柔的面纱,让人瞧不清她的面容。 可旁人还是认出了裴长远和侯府的马车。 左右铺子的老板都迎了上来,很是热情,“裴二公子您来了,这位姑娘好生漂亮,可是要看看这些胭脂。” “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二公子您还是瞧一瞧我这上等的碧玉簪。” …… 平日里裴长远没少买这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来哄女子欢心。 可今日他见徐望月目不斜视,从这些铺子径直走过。 他心中感叹,徐望月果然和那些女子全然不同。 虽说去书斋,不过是裴长远寻了个借口,可他们还是先上书斋里,买上了些笔墨纸砚。 徐望月并未拒绝。 她摸着手中上等的宣纸,面上若无其事,眼波流转间,却有黯然闪过。 这些曾经的求而不得,如今好似一场梦境。 许是看出徐望月喜欢,裴长远第一次在书斋里买上了许多东西。 长安大街上,无人不认识裴家的二公子,这些东西自然是不需要他们亲自拿,早已送回侯府。 裴长远陪在徐望月身边走出书斋,他陪着笑脸,“月儿妹妹,眼下你还想去哪?” 徐望月素手芊芊,往斜对面一指,“二公子,那里是什么地方?” 华灯初上,夜幕渐渐拢下来,不少铺子都收了,愈发显得那栋花楼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琉璃瓦顶在月光下闪烁着冷艳的光芒,雕梁画栋的檐角像是凌空欲飞的凤凰,尽显倚香苑的奢华与气派。 徐望月指的是倚香苑,裴长远面上的笑容一阵尴尬。 对上徐望月无辜天真的双眸,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话音刚落,二楼探出两个姑娘,笑着冲裴长远挥了挥手。 “二公子好久没来陪我们姐妹了,可是有了新欢?” “瞧瞧,人家确实有了新欢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楼里的姑娘?” …… 听那两个姑娘打趣,裴长远抬眸,冷冷地朝她们望去一眼。 她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拿自己和徐望月相提并论? 倚香苑的姑娘个顶个的人精,见裴长远这样的神色,知道自己说错话,立刻正经了神色,给裴长远和徐望月赔了罪。 这样一来,裴长远自知瞒不住,他还未开口,就见徐望月眉眼疏淡,很是自然地开口,“原来这里就是倚香苑,二公子,可能带我进去看看?” 徐望月见裴长远很是吃惊的模样,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我与二公子开玩笑的。” 她转身,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今日她能光明正大跟着裴长远走出侯府,已是迈出极大的一步。 倚香苑就在眼前,她能出来一次,便能出来第二次,一定能找到机会进去。 侯府的马车,缓缓驶离。 对面明月楼雅间,最好视野的天字雅房,可以将整个长安大街尽收眼底。 裴钰坐在窗口,几乎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撇了撇嘴,“世子爷,当真不管吗?” “二公子太荒唐,这是要带二姑娘去什么地方?” 他们在这雅间里坐了许久。 徐望月和裴长远在书斋里买了什么,他们一清二楚。 那两个女子调笑的话语,他们也听得一字不差。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连裴钰听了都觉得烦躁。 他不知道,世子爷是如何还能坐得住的。 裴长意端坐在椅子上,凝思几瞬,指腹微动。 他自然不是不管。 而是欲擒故纵。 他想要弄明白徐望月究竟想做什么,若是不放开手脚,由得她去胡闹,她这般聪慧,怎么会出现破绽呢?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令人心中一颤。 靠在窗边,望着徐望月远去的背影,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 倚香苑…… 裴长意细细玩味着这三个字,深潭般深沉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若是二公子再带二姑娘出府,暗中保护她。” 再想引蛇出动,他也要先保她周全。 徐望月回府,裴长意自然也没有用膳的心思。 他从二楼缓缓走下,还未走到拐角处,便听到楼下有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拦着我?他怎么能带着二姑娘来这种地方?我非得骂他一顿不可!” 林翠儿气冲冲的,想要冲出明月楼,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叫声,“翠儿。” 裴长意走下楼,一眼瞧见愤怒的林翠儿,还有一脸无可奈何的孙玉城。 裴长意清冷地看了一眼林翠儿,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还以为你成婚后稳重了些,竟还是这般胡闹。” 孙玉城将林翠儿拉到身后,恭敬地对裴长意行礼,开口说道,“裴大人,今日之事不怪翠儿。” 今日孙玉城去侯府接了林翠儿出来,记得她爱吃明月楼的菜,便带她来了,想不到竟会瞧见倚香苑的姑娘调笑二姑娘。 林翠儿当下盛怒,便要冲出去,被孙玉城拦住,怕事情闹大,反而毁了徐望月清誉。 裴长意看向孙玉城的眼神里,颇有一丝欣慰。 性子沉稳,又时刻爱护林翠儿护着她,这个妹夫,他没有选错。 见裴长意听了刚刚发生的事,还一脸沉着淡定。 林翠儿看了一眼他下来的楼梯,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撇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冷声开口,“暗中护着人家有什么用?你真有心,就该说出来。” 裴长意阴沉的目光里,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明灭不定。 眸光落在林翠儿和孙玉城紧紧相扣的十指上,裴长意眸底的冰冷稍稍缓和,冷淡的眸子扫过孙玉城一眼,“照顾好翠儿。” 裴长意从前总以为林翠儿没有读过书,性子直率单纯,却没想到她和养母一般聪慧,懂得看人。 或许,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他快马回府,比先走的徐望月和裴长远,早一步回到了侯府。 徐望月进了院子,远远地见裴长意站在石阶下,挺拔端庄,一身清正冷静,威严凛然的气度,让人挪不开眼。 月光下,他长身玉立,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 他回头看向自己,眼神中带着微微的冷意。 他来做什么? 徐望月心中有些忐忑,恭敬行礼,“世子爷,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她微微抬眸,一双如水的眸子对上裴长意漆黑的深眸,心跳奇异地加速。 裴长意目光淡淡扫过她,一道冷淡低沉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如愿出府,你可还有什么想做的?” 徐望月的心跳倏尔漏了一拍,他知道了什么? 第一卷 第152章 信他一次又有何妨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这几日天气冷得出奇,地上披着薄薄的积雪,踩上去会有冰渣子悉悉索索的声音。 冷风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刮着徐望月脸颊,她觉得鼻尖一凉,望着眼前的裴长意,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他的话好生奇怪。 徐望月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眸映着外头的薄雪,“今日出府,买了一些笔墨。” 她分明答非所问。 “想要的,都得到了吗?”裴长意声音闷闷的,紧绷着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眸子幽深看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深意。 徐望月动了动唇,刚想开口,便撞进裴长意那双黑白分明的如水眼眸里。 想要的?他所说的好像并非笔墨纸砚……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蹙着眉心,微微点了点头。 耳畔,沉冷低磁的声音一字一顿缓缓响起,“若是他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 徐望月抬起头,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无。 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漾起星点波澜,如黑色的云雾,沉沉笼罩在对方身上。 她向来平静的目光,带着一抹微微的慌乱。 眼前人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一身玄衣,发如墨玉,剑眉入鬓,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威严。 徐望月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还有一丝无奈和无力感。 她好像听明白裴长意所说是何意,却没办法轻易将陆遮哥哥的命赌上…… 她抿了抿唇,稍抬眼睑,两两相望,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一眼望不到底。 裴长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直白不收敛,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他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给足了她时间,对自己坦白。 翠儿说得不错,若是能坦诚相待,无论她有什么想做的,他都会尽力为她达成。 徐望月沉默了片刻,眉心微微动了动,“世子爷可否容我想想?” “若是将来我想到了自己要什么,世子爷的话,可还作数?”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眸子比春日初雪化晴后的溪水还要明亮。 裴长意目光微微一顿,几乎是本能地点了头。 她此刻并非全然信任自己,却是已有了动摇。 他垂眸,泼墨般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身影,叫人看不出情绪。 这整整一夜,徐望月的梦中,都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夜色深沉,侯府早已安静。 倚香苑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车水马龙,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络绎不绝。 方才二楼的那两位姑娘,身姿婀娜,娇俏可人地走下楼来,先是瞧见一双墨色绣着金丝的靴子,视线往上移,见那富贵迷人眼的金革带,玉佩环。 “没良心的二公子,你可终于来找我们了。” 云黛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穿着一身碧霞色的浮光锦裙,长发用玉簪挽了发髻,露出纤细白皙的长颈,引得旁人目光连连。 她身旁的云柔穿了一身晚霞紫百合如意暗纹裙,容貌虽不及云黛明艳,却也极为清秀,眉如新月,眼如秋水。 她唇角微勾,冲着裴长远勾了勾手指,“怎么,将那位姑娘送回去了?” “哎哟,这是谁家醋坛子翻了,怎么满院子都是酸味?” 裴长远笑着迎上去,左拥右抱。将云黛和云柔全都揽入怀中,先对着白皙的脸颊一人亲了一口。 刚刚他教训她们,是因为徐望月在场。 可回府的路上,他始终忘不了她们勾魂夺魄的眸子。 徐望月虽好可看得见却吃不着,哪比得上云黛和云柔这样能搂在怀里的香艳销魂。 裴长远出手大气,人长得也一表人才,算是极好的恩客。 倚香苑的姑娘们都喜欢这位出手阔绰的裴二公子,一时间,人人围了上来。 一阵丝竹之音悠扬入耳,混合着胭脂粉的香气和茶香,迎面扑来。 云黛伸出玉臂,勾住裴长远的脖子,“恭喜二公子县试高中,奴家还以为你要等高中殿试后,才能来瞧瞧我们呢。” 裴长远紧紧揽住云黛纤细的腰身,用力将她丰满的柔软挤压在自己的胸膛上,“殿试哪有你们这两个小妖精重要?” 云黛咯咯地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在裴长远脸颊上点了一下,“就属你会说话,会逗人开心,殿试可不得了,公子不用好好准备吗?” “当然不用。”裴长远脸色一凛,实在烦躁极了。 殿试!殿试!个个都只知道逼他学习。 他恨不得能站到窗口,冲着整个汴京城大喊,他裴家二公子,根本不需要用心学习也能殿试高中! 这便是他裴二公子的本事,旁人羡慕不来的。 夜色渐深,倚香苑灯火辉煌,光耀如同白昼。 翠绿的帘幕高挂,谁人不知后头是何光景。 裴长远将云黛和云柔一同带入房中。 前些日子因为县试,他一直被困在侯府里,冷落了这两位美娇儿,今日定是要好好快活。 但他心满意足,从房中走出来,远远地瞧见二楼十分安静。 他心中一动,知道定是那位大人物来了,包了二楼的场。 男人端坐在那,穿着月白的长袍,上面用最上等的金线绣着竹影与飞鸟。 远远望去,他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透着温和又内敛的气息。 “二公子,可快活了?” 男人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月光照出了一张贵气的脸。 竟是太子。 裴长远正要行礼,太子却挥了挥手,“在这快活的地方,无需多礼了。” “公子所言甚是。”裴长远谄媚地坐到太子身旁,伸手便让老鸨子,再送两个姑娘上来。 太子却冲他摆了摆手,指了指一旁绣花软榻上隐住半边脸的姑娘,那正是倚香苑如今的花魁娘子白芷。 她身着一袭绣着牡丹的绯红袍子,轻轻挽起水袖,露出皓腕如霜。 裴长远识趣,立马起身,不敢打扰公子雅兴。 太子嘴角带着笑意,眸底深黯,“今日我一桩心事了结,心情大好。” “二公子再去挑上两位姑娘,莫要替我省银子。” 裴长远陪着笑容,说了好些好话,心里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倒霉的书生。 罢了,他倒霉,总好过自己倒霉。 这一夜,裴长远陪着太子爷,在倚香苑玩到深夜。 待他回府时,天已蒙蒙亮了。 徐望月做了一夜的梦,梦中的裴长意似乎与往日都不同。 她醒来,看着窗外落雪,不知为何觉得心头慌乱。 好像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她微微蹙眉,眼睫轻颤,眸光里流露出淡淡的忧虑。 一时恍惚,她仿佛在梅树下,看见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那。 徐望月低着头,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她想了一整夜,也没个答案。 思来想去。 她脚下不自觉地走向了裴长意的书房,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裴长意在卷宗上写下的问号,迟迟未判的案子,他昨夜看向自己的真挚目光。 徐望月心头一震,信他一次,又何妨? 第一卷 第153章 你说的话,可还作数?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昨夜汴京城,细雪飘了一整夜。 如今在徐望月眼前,雪越下越烈,飞檐屋脊皆覆了层白雪。 她裹着披风踏出房门,不知是哪一处积雪落下,枝芽发出了轻而闷的折断声。 红玉站在她身后,望着眼前的茫茫白雪,“都快立春的日子,如何会下这么大的雪?” 她轻声嘟囔着,“真是奇怪,难道有冤案?” 从前徐府有个林嬷嬷,最爱说这些鬼神之事,红玉这些小丫鬟,都爱听她讲这些。 徐望月低头抿唇,压低了声音,“那些爱嚼舌根的妇人所说之言,不可在侯府里说。” 红玉吐了吐舌头,乖巧点头,她知道如今在侯府里,比在徐府,更要小心谨慎。 徐望月的目光明明灭灭,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 鬼神之说,她是不信的。 可悬着的那颗心,因为红玉的话,越发慌乱。 若是裴长意言而有信,肯将案子延后,她或许就有时间去查明真相。 “红玉,我去一趟世子爷书房。” 徐望月似乎下定决心,冒着风雪,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向裴长意书房。 “二姑娘,这么大的风雪怎么来了?”青芜撑着伞,远远地迎上前,伸出手擦了擦徐望月发丝上的雪花。 由着青芜为自己脱下斗篷,接过她递来的金丝小手炉,徐望月缓了口气,“世子爷呢?” “世子爷上朝去了。”青芜说着话,倒了一杯暖姜茶递给徐望月,“二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望着那扇屏风,她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她缓缓转头看向青芜,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我能不能在这等世子爷回来?” 青芜眨动着那双小鹿般清澈的杏眸望着徐望月,眼里闪烁着压不住的好奇与欣喜。 二姑娘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世子爷。 青芜笑道,“世子爷吩咐过的,书房,二姑娘随时可来。” 徐望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已许久未来练字,可这桌案依然像之前那般摆放着,似是在等她。 青芜在她对面坐下缓缓沏茶,又着人在书房里多添了两个炭炉。 徐望月刚捧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就听身后传来喧闹的声音。 “你们都让开,我要随兄长学习!不是你们一个个让我学习的吗?此刻拦我作甚?” “二公子,世子爷不在,求你莫要为难我们。” 门口的小厮尽力拦着裴长远,挨了他好几拳。 青芜蹙眉,起身走向门口,“二公子,世子爷书房,不容你胡闹。” 裴长远大笑起来,伸手便捏住了青芜的下巴,“兄长书房里,连个婢女也可以对我颐指气使吗?” 青芜抬手甩开了裴长远的手,他一时不稳,整个人摔倒在雪地里。 徐望月斜睨了裴长远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上前扶住了青芜。 裴长远昨夜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此刻酒都未醒。 他才回到侯府,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小厮传来赵氏的传话,让他得了空就去找兄长学习。 裴长远一时怒从心起,便来了书房闹事。 他此刻看清,从青芜身后走出来的竟是徐望月,整个人怔愣着,瞬间恢复了几分理智,“月儿妹妹怎么在这里?” 今日徐望月一身素净,愈发衬得她肤白如新鲜刚剥出的菱角,略施脂粉,更显得她清秀脱俗。 如此一比较,昨夜那些莺莺燕燕,又算不得什么了。 “我若是不在此处,还见不到二公子这般模样。”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那凛冽如雪的目光将裴长远牢牢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徐望月很是嫌弃,不愿多看裴长远一眼。 但见他醉意醺醺,徐望月心头一动。 她微笑着,伸手扶住了裴长远的胳膊,眸底却是隐隐泛着一抹寒意。 “二公子,怎么喝成这样?我扶你去厢房。” 书房重地,是断不可能让裴长远走进来的,不过一旁的厢房却不一样。 青芜轻轻拉住了徐望月,还未开口就见她微微摇头,“到底是二公子,冰天雪地,你还真想将他扔到书房门口吗?” “我扶他去厢房醒醒酒,等会儿交给世子爷定夺吧。” 见徐望月事事为他们做下人的考虑打算,青芜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二姑娘事事小心,若是有事你就大喊。” 裴二公子是个什么德行,全侯府的人都知道。 此处是裴长意书房,这些小厮们个个身手不凡。 若是徐望月有什么事喊上一声,他们便能立刻救人。 徐望月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眸映着外头的小雪,仿佛磐石一般坚定。 厢房里,裴长远半躺在软榻上,隔着一个桌案,徐望月一手支着下巴,笑着看他。 “二公子昨夜可是自己去了倚香苑?” 徐望月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清澈,分明是纯真的少女模样,一瞬间竟有一种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裴长远目光微微一顿,伸手便想要去握住徐望月的手。 徐望月悄然躲开,素手纤纤执起酒壶,为裴长远斟了一杯酒。 方才她借口要暖身,让小厮偷偷去备了一壶清酒。 “天寒地冻,二公子暖暖身子。” 裴长远本就喝得晕头转向,只想喝些茶水醒醒酒。 可美人递到嘴边的酒,岂有不喝之理? 就着徐望月的手,裴长远又喝了一杯。 “真香啊。”裴长远眼神迷茫望着徐望月,早已失了魂魄。 不知是酒香还是美人香。 徐望月压着心头的恶心,一杯接一杯,喂了裴长远五六杯,。 直到见他迷迷糊糊伏在桌案上,徐望月放下了酒杯,试探问道,“我瞧着二公子在倚香苑很有地位,想来那里,公子能做主吧?” 裴长远没有抬头,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做主谈不上,可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若是你要去,报上我裴二公子的名讳,上上下下的姑娘都会对你客气几分。” 徐望月见他当真是醉了,“真的吗?我听说上次有个书生,可是让二公子丢了好大的面子。” “这样的人,日后二公子还会允许他进倚香苑吗?” 提到那书生,裴长远猛然抬起头,一双眸子通红,“别提那晦气东西,他都快死了。” “死了?”徐望月假装惊恐,不可置信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二公子派人杀了他吗?” “杀人?的确是杀人,不过是那书生杀了人,我可怜的青黛姑娘……” 裴长远恍恍惚惚,自己端起酒杯又倒了两杯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么厉害,杀人竟没有任何动静,竟这么快!” 徐望月抿了抿唇,眸光一亮,强压着心头猛跳,“二公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可是亲眼见到那书生杀人?” “这样也好,公子将事情告诉世子爷,也能帮上世子的忙。” “帮他?”裴长远双目瞪得极大,突然大笑起来,“他裴长意不是自诩自己是青天大老爷,厉害得很吗?” “典狱司里从无冤假错案。” “放屁!全是放屁!我虽不知凶手是谁,可我知道他抓错人了!” 裴长远说完这句话,徐望月心头一颤,正要追问,见他直直地倒了下去,彻底是醉了。 徐望月看着烂醉如泥的裴长远,蹙起了眉头,眼睫轻颤,眸光深邃而复杂。 外头传来青芜的声音,“二姑娘,世子爷回来了。” 徐望月轻轻压住胸口,缓了一口气,起身便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关着,徐望月刚抬手,便听里头裴钰和裴长意似乎正在说话。 隐约间有几句话落到徐望月的耳中。 “这案子证据确凿,不可再拖了,便如此判了吧。” “世子爷,此案牵扯很大,您在犹豫什么?……” 徐望月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身躯微微颤动,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她霎时失神,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 待她再抬起头时,眼眸中透露出一抹坚定。 无论他们说的是不是陆遮哥哥,如今,她都下定了决心。 要信一次裴长意她信那句,绝无冤假错案! 她信裴长意,并非那样是非不分之人! 她轻轻叩响了门,不等里头回话,便推门走了进去。 裴长意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惊讶。 徐望月一改平日温顺,脸上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少见的锐利之气。 她压着情绪,“我想好了,世子爷的话可还作数?” 第一卷 第154章 我就是你的底气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深深凝视着徐望月,漆黑的眸底像是落入一粒火星般,迅速熊熊燃烧起来。 他起身,从屏风后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微微俯身,侧脸如玉,眉目疏淡,身上隐隐有一股冷香。 “作数。”裴长意的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 徐望月听到这两个字,浅淡眉眼间的笑意终于柔和了些。 她迟疑了一下,想后退半步的脚顿了顿,抬眸说道,“今夜我要随裴长远出去一趟,希望世子爷不要阻拦我们。” 徐望月唇角一扬,毫不惧怕地与他对视,一双清澈的眼眸,倏尔凌厉,“你可以跟着我去。” 说完这一句,徐望月清澈的双眸眸底一点暗芒如同漩涡,渐渐掀起黑色风暴。 她虽然决定信任裴长意,可有许多事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他说。 说不清楚,不如不说。 裴长意面色一怔,瞬间又释然,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她方才说,你可以跟着我去。 只这一句,抵得过千言万语。 徐望月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说话,便是没有拒绝,算是默许。 她强装镇定,恭敬行礼,转身便要离开书房。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冷低磁的声音,缓缓说道,“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就是你的底气。” 徐望月的身子微微颤抖,瞳孔紧缩,眼眶不由自主地一红,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 她只是徐府的庶女,有太多的事想做,却不能做,更没有任何底气去做。 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在让她守规矩,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节外生枝。 唯有裴长意。 他对她说,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徐望月的背影微微颤抖,顿了一顿才离开了书房。 她才刚走出去,就见青芜蹙着眉头站在厢房门口,“怎么了青芜?” 青芜语气烦躁,“不知二公子怎么了,醒了半天酒好像越醉越厉害,正在里头发疯找你呢。” “找我?”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那凛冽如雪的目光将房中那道身影牢牢定在原地。 是了,喝了她那么多杯清酒,自然是越醉越厉害。 徐望月转头看向青芜,有一丝不忍,“你不用管他了。” “你去帮我准备一套男装来,二公子就交给我了。” 听了徐望月的话,青芜如释重负,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徐望月推门走进厢房里,见裴长远红着脸鼻尖眼尾都是红红的,一见到她就很受委屈,“月儿妹妹,你去哪了?” 徐望月在裴长远准备抱住她时,往他手心里递了一盏茶,“我去给你准备醒酒茶了。” 徐望月将茶盏塞进裴长远手中后,顺势往后退了半步。 “你瞧瞧,你醉成这样别再喝酒了,喝些茶水吧。” 徐望月一边说话,一边把刚刚让小厮送来的清酒壶收了起来。 裴长远端着茶盏坐在一旁,红着眼看向徐望月,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哪里像裴府的二公子,倒像是路边的丧门犬。 徐望月给他递了块糕点,“我去换一套衣裳,二公子先用些糕点。” 裴长远眼里哪有这糕点,全是徐望月的那句,换套衣裳。 她为何要换衣服? 一想到她那白皙娇嫩的细腰,裴长远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若是徐望月能当他面换就好了。 等他吃了一块绿豆糕,再抬眸时,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徐望月穿着宽大的袍子,巧妙地藏起胸前的起伏,轻巧地将长发束起宽。 若是只从背影看,她整个人英姿挺拔,仿佛一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就徐望月这般模样,裴长远惊讶,“月儿妹妹,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换上男装?” 徐望月微微蹙眉,有些嗔怒,“二公子,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我换上了男装,你就叫我一声表弟,切不能露出马脚。” “什么换上男装?什么露出马脚?你在说什么?”裴长远伸出指尖轻轻揉捏着眉心,一阵心烦。 为何他又喝多了? 喝得连自己和徐望月之前说过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见裴长远一脸的怀疑自己,徐望月十分坚定地望向他,“就是刚才,世子爷盛怒,说是等你酒醒了,非要罚你不可。” “你告诉我,你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等一会儿就带着我一起逃到倚香苑去。” “等世子爷消了气,我们再回来。” “我说的?”裴长远更震惊了,为什么他对这段对话一点记忆都没有?当真是他说的吗? 还不等他继续问下去,徐望月轻轻垂下眼帘,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一见徐望月生气,裴长远怕极了,说话都有一些磕磕绊绊,“月儿妹妹,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你呀。” “我是真喝多了,一点都不记得了。” 徐望月抬眸,冷冽的目光扫向裴长远,“你都不记得了,刚才我说你想出的这个好主意,夸你聪明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你不记得了?” “这法子若不是你想的,难道是我想的吗?” 裴长远语塞。 他平日里见到的徐望月永远温柔婉约,甚至有些唯唯诺诺,何时像这般伶牙俐齿过。 他越发觉得徐望月如同一座宝山,永远看不透。 不过就算她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经常住在倚香苑吧? 裴长远克服着心头不安,伸手握住了徐望月肩头,“月儿,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你的。” “没错,这个主意就是我想的,今夜我带着你去倚香苑。不过······”裴长远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徐望月。 她到底是还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去这样的地方,只怕真会有损她的名誉。 裴长远将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徐望月低头抿了一口茶,再抬头时,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望向他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坚定。 “二公子带我去吧,我一定会小心谨慎,不给公子添麻烦的。” 裴长远叹了口气,没有办法,他只得带着穿男装的徐望月上了马车,往倚香苑赶去。 他们出府时,天光还有些亮。 待马车走了一会,徐望月见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月白如雪,寂寂冷灰洒满青石长街。 夜凉如水,侯府的马车后,始终不近不远地跟着两匹马。 裴钰实在按耐不住,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今日你和二姑娘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为何你们的对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提到他和徐望月那番交谈,裴长意低垂着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又是一贯的冷漠疏离。 他缓缓转头,看了裴钰一眼。 裴钰立时噤声,不敢再多嘴。 夜色下,裴长意身上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 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 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月光。 他一双黑眸冷冷清清。 徐望月会如此鼓起勇气同他说话,他自然十分乐意。 可。 这份勇气,似乎是为了别的事情,亦或者是别的男人! 裴长意陷入沉思。 第一卷 第155章 她心底那人,终于出现。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看着裴长意准备去的地方,震惊的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 怎么可能呢? 二姑娘怎么会去倚香苑那种地方? 待侯府的马车在倚香苑门前停下,裴钰对上裴长意平静如水的黑眸,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二姑娘今日对世子爷说,不要阻拦她,原来竟是要来倚香苑!? 裴钰一头雾水,却见世子爷并未跟进去,反倒是带着他翻墙入院。 马车停稳,徐望月抬手撩起车帘,一眼便见到远处的马上之人。 他一身黑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 剑眉凤目,颜如冠玉。 他隐在暗色之中,只有自己注意到他。 裴长意果然跟来了。 知道他来了,徐望月悬着的心稍稍安了一些。 裴长远刚走进倚香苑,还来不及和徐望月说话,云柔和云黛两姐妹立刻便迎了上来,“二公子昨夜折腾得这么累,今夜这么早就来了?” 他们话音刚落,便注意到裴长远身旁还跟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公子。 因为穿上男装,扮作是男子,徐望8月的动作刻意变得粗犷,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有力。 她努力将所有女子柔情姿态通通踩在脚下,扮做男子的刚毅与坚定。 她的嗓音原本柔和细腻,如今刻意压低了几个音阶,尽量不开口说话。 若是非要开口,也只说一个字两个字。怕言之过多,会泄露她女子的身份。 就连脸颊上也铺上了一层细细的眉粉,让皮肤看起来不那么白皙娇嫩。 故而一时之间,云柔云黛并未发现她是女儿身。 两女攀附在她身上,“哎呀,这位小公子好香啊。” 徐望月心头有一些紧张,她身上会抹任何脂粉,怎么会香? 裴长远却是明白,徐望月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女子清香,云柔云黛这一闻,怕是已然发现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裴长远一把将云柔和云黛两姐妹拉开。 “行了,今日不用你们伺候。” 裴长远原是想要伸手去拉徐望月,可一想到如今他们二人都是男子装扮,不可拉拉扯扯。 他挑眉看向二楼,“表弟,我们上楼上雅座。” 云柔和云黛原本还只是有些怀疑,见裴长远这么紧张将那小公子往楼上带,心知肚明,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小姐起了玩心,来她们这个地方来玩。 既然不是金主,她们二人也不会上心,立刻转头找上了别的富家公子。 徐望月踏在楼梯上,不断地在自己袖子上闻着,到底哪里有香味,她为何闻不到呢? 在二楼雅间坐下,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望着楼下光景。 华丽的桌旁,有漂亮的女子喂你饮酒。 一抬头便能见舞姬们,犹如燕子一般轻盈飞舞,婀娜多姿。 目不暇接的美人儿。 仿佛只要踏进这栋楼,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既奢华又放纵的快乐。 徐望月心下感叹,怪不得男人都喜欢来这里,如此温柔乡,的确让人迷糊。 她察觉到异样,微微侧头,隔着屏风对上一双墨色眼眸。 她心跳加速,立刻转过头来,身子微微一侧,全然挡住了裴长远的视线。 裴长远带她来的雅间是专门供人饮酒作乐,看底下舞姬跳舞的。 每一个雅间之间只以屏风相隔。 若是还想做些更私隐的事,需得去后面的房间。 平日里只要是裴家二公子来了,他的雅间左右都会空置着。 裴长远现在满心满眼都落在徐望月身上,根本未曾注意到,今日隔壁的雅间里坐了人。 徐望月一眼便望见桌上放了好几壶美酒,她淡淡一笑,轻压了眉眼,“今日因为我来了,扰了二公子雅兴,都不能让那两位姑娘陪你。” 不等裴长远开口解释,徐望月端着酒杯喂到了他嘴边,“我并非是不懂事的女子,即是那两位姑娘不能伺候二公子……” “这杯酒,我来敬你。” 徐望月语气轻柔,眸中带了一丝媚色。 那杯酒在她手中,透着专属于她的清香,裴长远早已失了魂魄,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一旁裴长意坐直了身子,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裴钰坐在一旁,为这酒杯捏了把汗。心中暗暗叫苦,二公子这酒量为何这么好? 若他再不醉,怕是世子爷扛不住了。 所幸,在裴长意按捺不住之前,徐望月清冷的嗓音从隔壁响起。 “二公子说世子爷抓错了人,我不信。” “世子爷执掌典狱司后,全汴京的老百姓都知道典狱司没有冤假错案,更不要提……” 虽然知道徐望月眼下用的是激将法,可裴长意握着酒杯的手一松,嘴角微微牵起。 果真,徐望月的话还没有说完,裴长远狠狠将手中酒杯砸到了地上,“谁人都可以不信我,你不能不信,你是要嫁给我的……”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徐望月,摇了摇头,“你要相信我,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 徐望月缓了缓心神,伸手又为裴长远斟了一杯酒,“二公子说得不错,将来我若是嫁给你,你我之间怎么还能有秘密呢?” “不妨,说与我听听。” 四目相对,眸光流转,裴长远终于听到徐望月说她将来是要嫁给自己的。 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上,本能地开口说道,“那日我瞧见了。” “那书生已经离开青黛房间了,还是青黛亲自送他出来的!” “他何德何能,能得青黛青眼!” “我气不过,等他走了,我在房中不过饮了一杯酒,就冲去了青黛房里。” “可就这一杯酒的时辰,青黛竟然死了······” 裴长远神色紧张,一把握住了徐望月的手,“今日我对你说过的话,你都要当从未听过。” “此事非同小可,我不能再对你说下去了,你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险。” 徐望月心脏跳得极快,强压着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二公子放心,我懂得轻重。” 见裴长远松了一口气,她恨不得伸出手将他掐死。 原来他是能证明陆遮哥哥清白的人,可他却宁愿日日在此寻欢作乐,都不愿意做一件好事! 幸好,徐望月知道屏风后的那人,他全然听见了。 这一次,陆遮哥哥有救了…… 另一边,裴长意凝思几瞬,指腹微动。 他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裴钰声音极低,却微微有些发颤,“二姑娘是天上仙子吗?她怎么知道我们为这案子愁破了脑袋,竟带着我们找到如此重要的证人?” “为何,她会和这案子扯上关系呢?” …… 裴钰的问题很多,裴长意却置若罔闻。 他勾着唇,慢慢转动了一下酒杯,脚尖在地上狠狠地碾了一下。 她做了那么多的事,竟是为了陆遮,那个书生。 她自小被困在徐府里,如何能认识到外男? 她和那陆遮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什么样的人值得她费尽心思? 难道她心底那人…… 无数的问题,像海浪一般朝着裴长意涌了过来。 几乎将他淹没,却得不到答案。 第一卷 第156章 裴卿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倒是比他还要会玩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霎时失神,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恨意。 裴长远当时就在现场,他明明知道陆遮哥哥是无辜的! 徐望月心口发颤,抿了抿唇,还未开口,整个人身子往后缩了缩。 她看着桌边的裴长远,心跳猛得快了起来。 裴长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夜光下,他的眸色一片炽热,好像要将她拆解入腹。 徐望月微微抬起下巴,眸底闪过的是不屑和嘲讽。 裴家的二公子便是这样的东西,满脑子酒色财气。 裴长远眼中是毫不加以掩饰的欲望,伸出手便要将徐望月拉入怀中。 此刻他眼中的徐望月娇艳欲滴,身上那件宽大的男士袍子更显风味。 是他从未试过的滋味。 徐望月并不恐慌,她低下头去,情绪晦暗不明。 她在心中默数了三个数,等她再抬起头来,直直地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 裴钰出手,一掌劈在裴长远后颈处。 后者连声响都没有,便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裴钰抬头,看着徐望月微微颔首,不等裴长意发话,他扛起裴长远便飞身下了楼。 倚香苑是个奇怪的地方,好像人只要踏进来,便自带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看着逐渐走近自己,越来越近的裴长意,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她微微抬头,撞进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里,耳朵也觉得热热的。 裴长意一言未发,越走越近。 倾刻间,他身上的气息覆盖了她所有的感官。 徐望月抬头看着他,身子往后一躲,紧紧抵在了桌边。 无路可躲。 一片雾气中,她对上他清晰到能数清睫毛数量的眉眼。 她穿着男装,那宽大的袍子却掩不住她玲珑的身躯。 此刻她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像会说话,比天空中的星星还要明亮几分。 分明是纯真的少女模样,可一瞬间又有一种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裴长意往后退了半步,轻咳了一声,他还未开口,就见徐望月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 压在身前那股强烈的窒息感减弱,徐望月缓了口气,“望月相信,典狱司的裴大人,是绝不会允许这般冤假错案存在的。” 她唤他裴大人。 此刻他不是她的姐夫,也不是侯府世子爷,而是典狱司裴大人。 他敛了神色,俯身沙哑地说道,“今日若是我不来,你当如何?” 徐望月一愣,她知道他指的是裴长远方才对自己用强,自己一个弱女子,在倚香苑这样的地方,怕是求救无门。 徐望月低垂了眉眼,哑着声,眼尾红红的,“若是你不来,我便从此处跳下去吧。” 她语气低柔,隐隐带了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 她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银钗,面上却做出柔弱的模样。 她信裴长意会来。 但她也不敢拿自己身家性命去赌。 若是裴长意真的没来,那么她大不了伤了裴长远…… 裴长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喉结微滑,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 方才他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夜里的小猫儿,轻轻啜泣着,喊着不行了。 那时的语气,和此刻真像。 裴长意垂在一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他勾着唇,叹了口气。 是无可奈何,亦是默许。 “即是知道怕了,下次便小心一些。” 裴长意的手指紧了紧,不带情绪地抱起徐望月,一个转身下了楼。 徐望月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带到了一扇角门边,稳稳站在地上。 这应当是倚香苑的后门。 她知道,这是裴长意护着她的名声。 裴钰已将马车带来了角门边等着,听见动静,便为他们开了门。 裴长意扶着徐望月上了马车,裴长远仍是昏迷着,被扔在一旁的马背上伏着。 一行车马往侯府方向驶去,并未有人留意到街口拐角处,有一辆马车安稳停着。 透过帘子,太子将眼前一幕纳入眼中,嘴角微扬,这背影瞧来,正是他怎么都笼络不到的裴卿。 而他身旁那容貌俊秀的小公子,太子只隐约瞧见了夜色下的半张侧脸。 如此清丽脱俗的人间绝色,正是那日在花园里匆匆一瞥的徐家二姑娘。 好啊,裴卿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倒是比他还要会玩几分。 裴长意将马车的缰绳交到裴钰手中,自己翻身上了雪狐。 他急需吹一吹冷风,好将心口里那只不断东抓西挠的小猫儿赶走。 徐望月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面上的红霞散尽。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深处,却有黯然闪过。 陆遮哥哥的案子,看似有了很大的进展,可一切,变得更复杂了。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裴长意伸出手扶着徐望月下马。 灯笼闪烁的烛光下,徐望月神色淡然,微微行礼,“世子爷,我自己回院子就好。” 已回到侯府,裴长意并未强求,看着她背影缓缓消失,他带着裴钰回到了书房。 书房中只有他们二人,裴钰再按耐不住,拿着案卷匆忙开口,“多亏有二姑娘相助,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凶手定是另有其人。” “世子爷,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裴钰处理了这么多典狱司的案子,也知道书生案的情况,是越来越复杂了。 且不说老夫人会不会允许二公子上公堂,说出方才的那段话。 哪怕是侯府愿意不顾颜面,让二公子上公堂。 仅凭他一面之词,也难敌书生案的证据确凿。 此案,太棘手了。 裴长意凝思几瞬,指腹微动。他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待他睁开眼睛,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卷宗,“查,当真是冤假错案,便不可能证据确凿。” “等我们将此案的物证推翻,再逼他出来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才能救他出来。” 裴长意眉眼寂寂,看着无端有些落寞。 这些事他能想到,徐望月聪慧,定然也会想到。 以她的性子,怕是想尽办法也要再回倚香苑继续查证据。 她的女儿身若是被旁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裴长意端坐在桌案前,身上披着件雪白的外袍,他敛了敛眼底的柔光。 不论她想做什么,自己一定能护她周全。 眼下他不能立时三刻就平息一切纷争,光明正大娶她为妻。 却也能为她撑起一片羽翼,让她恣意任性。 裴长意修长的手指搭在书生案的卷宗上,眸底晦暗不明,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裴钰等了很久,终于听裴长意幽幽地说道,“让暗卫不分昼夜保护二姑娘,不论她想去哪里,做什么,只管保护,不得干扰。” 裴钰不敢置信,这是他家世子爷能说出来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就听外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脸凝重的青芜站在门口。 不等裴钰反应,她便进了书房,“世子爷,红玉来了。” “说是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二姑娘回来。她怕姑娘出事,只能连夜过来打扰世子爷了。” “二姑娘还未回去?”裴钰诧异着开口,“不可能的,二姑娘回侯府了,我们亲眼见她回来的。” 青芜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转头看向裴长意。 一个大活人,忽然不见了,能去哪里? 第一卷 第157章 母亲,不能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夜深人静,一轮孤月高悬夜空,清冷的月辉倾洒而下。 徐望月脚步沉重,今日她虽然引得裴长远将真相说了出来。 可这往后的路,却好像越来越难走了。 依裴长远所说,那个青黛姑娘是被别人杀死的。 而那个凶手做出那么多的证据来陷害陆遮哥哥,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虽然有裴长意这样的好官愿意替他们查清这个案子,可这其中艰难险阻定是不会少了。 徐望月忍不住摇了摇头,冷风吹在她脸上,她眸中只含清冽。 她才刚走到栖梧院外,就见月色下矗立着几个嬷嬷。 徐望月心口一颤,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走上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是云嬷嬷。 “这么晚了,嬷嬷怎么会过来?”徐望月行礼,语气乖巧。 云嬷嬷冷着一张脸,微微撩起眼皮,从头到脚打量着徐望月的装扮。 “这么晚了,二姑娘打扮成这副模样,是去了哪里?” 徐望月一怔,还未想好如何解释。 就见云嬷嬷冷笑,“姑娘也不必想主意骗老奴,老夫人要见你,跟我走吧。” 赵氏要见自己? 徐望月心口一沉,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温顺地跟在云嬷嬷身后。 赵氏的屋子里四角都放着银炭炉,很是暖和。 徐望月从寒风中突然进到这么温暖的屋子,炭火一熏,她双眼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低眉顺眼地站着,恭敬给赵氏行礼。 赵氏端坐在上位,一改往日对她温和的态度。 她手中执了一个碧色茶盏,缓缓地拂着杯盖,一口一口抿着茶水。 直到那盏茶饮了一半,徐望月站的腿都有些麻了,赵氏这才开口问道,“二姑娘,这是玩的什么?打扮的如此奇怪?” 徐望月神色微微一怔,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赵氏既然让云嬷嬷在院子外头等她,想来今晚的事她都了解清楚了,那便没什么可解释的,只能站着认罚。 往日徐望月如此低眉顺眼,总让赵氏觉得她乖巧可人。 可今日她的一言不发,看来却像是在挑衅自己。 赵氏强压着的怒火几乎压不住,手中茶盏瞬间飞出,落在徐望月脚下,碧色碎片在徐望月脚下绽开。 徐望月吓了一跳,身子却一动未动。 莫说是赵氏将茶盏砸在她脚下,便是砸在她脸上,她此刻也不能还手。 陆遮哥哥的案子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她一定要留在此处,将这案子继续查下去。 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要忍着。 “母亲!”门突然被推开,喝醉酒,站都站不稳的裴长远,推门冲进来,很紧张地将徐望月一把拉开。 裴长远看清楚徐望月没事,抬头看向赵氏,眼中隐隐有些怒气,“母亲,今日是我带二姑娘出去的,你要是有什么脾气尽管冲我发。” 平日里裴长远对自己一向乖巧孝顺,从不敢这样大声与自己说话。 赵氏气急,冷笑着说道,“就算是你要带她去,今日也是她的错!” “我许她留在你身边,是觉得她能把你留在府中,少让你去那种烟花之地!” 赵氏说着话,眼眸冰冷落在徐望月身上,“我倒是没想到,竟亲自把这样一个狐媚子送到儿子身边。” 裴长远难以解释,被赵氏这一顿雷霆之怒刺激,他的酒醒了大半,转过头赔上了笑脸,“母亲恕罪,今日是儿子错了。” 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可如今他若是不把赵氏哄好,万一赵氏不肯把徐望月嫁给他了,那该如何是好? 裴长远只得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母亲,今日真是我逼二姑娘陪我去的。” “我对她说,只要今日能陪我出门去,只要玩上这一晚上,明日起我便好好准备殿试。” “母亲切莫误会,我们虽然去了倚香苑那种地方,可当真只饮了几杯酒,并无任何离经叛道之事。” 听到裴长远的话,赵氏神色稍稍缓和。 可她转瞬一想,就为了这么一个丫头,她最宠爱的儿子方才竟对她恶语相向…… 赵氏扶着云嬷嬷站起来,冷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徐望月,“纵使如此,你仍然有错。” “我让你留在长远身边,你连劝都劝不住他,还肆意纵着他去那种地方。” “今日我定是要,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不再蛊惑着长远去胡闹。”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听着赵氏所说的话,不免觉得好笑。 明明裴长远已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可在赵氏口中,仍然全都是自己的错。 她的宝贝儿子何错之有?全是自己这种狐媚子的错。 趁着赵氏转身,还在不断地骂着自己,徐望月转过头冷冷地瞥向裴长远,微微挑起眉头,透露着她的不悦和疑惑。 她自然是没指望过裴长远。 可方才是裴长远自己说,有何事都冲他来。 此刻赵氏盛怒,他怎么连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裴长远被徐望月这样看着,脸颊微微一红,却是压低了嗓音对她说道,“我的好月儿,你且忍一下母亲责骂,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弥补你的。” 徐望月微微抬起下巴,眼底划过一抹凉意。 责骂也好,责打也罢,她都可以受着。 她只怕触怒了赵氏,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去倚香苑了…… 可如今自己又能做什么? 赵氏不分青红皂白,非要把所有过错全推在自己头上。 自己低眉顺眼是错,顶嘴解释亦是错…… 赵氏骂得急了,咳了好几声,扶着云嬷嬷的手,连拍了自己胸口好几下,伸手指向徐望月,“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抓住她?” 见那些婆子们走过来,徐望月本能地看向裴长远。 裴长远竟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轻声说道,“母亲,二姑娘身子弱,……” 两个粗使婆子压着徐望月,用力迫着她跪在地上。 头顶传来赵氏冰冷的声音,“还没过门,你倒是心疼起来了,等我罚完了她,让她跟她长姐一般,在院子里禁足两个月吧。” 禁足? 徐望月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慌乱。 她宁可被打几板子,也不能被禁足! 她正要开口之时,眼前见着一双墨色的靴。 视线往上移,那人一身玄色衣装身姿端的是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裴长意阴沉着脸,眼里韫色渐浓。 他正望着她,眸色深沉近墨,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沉冷低磁的声音一字一顿缓慢响起,“母亲,不能罚。” 第一卷 第158章 难不成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身如青松,一动不动,全然挡在徐望月身前。 淡淡的雪松香飘进徐望月鼻尖,凛冽地令人心颤。 徐望月抬起头,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 裴长意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让人望而生畏。 自他走进门,那些粗使婆子手上一顿,皆是不敢再动。 唯有赵氏,身子打直,冷冷地看向裴长意。 她慢慢地勾起唇,不知是心酸还是怒气,本就有些浑浊的双眼,似乎叠了一层黑雾,慢慢蔓延至眼底,一片深不可测。 她握着茶盏的手一紧,目光倏尔凌厉。 她冷笑着,眉眼疏淡扫过裴长意,并未和他说话,反倒是对着身旁的云嬷嬷说道,“都愣着做什么?” “即是难以管教,也是我侯府不配管教他徐家的女儿,那便送回去吧!” 赵氏说出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分明是带了笑意,却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一阵寒意。 徐望月抿了抿唇,面上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压制不住的慌乱。 她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的便是赵氏把她送回徐家去! 如今长姐被禁足,虽然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怕嫡母在家亦是气急了。 若是赵氏此刻把自己送回去,怕是嫡母会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在自己身上,刚好迁怒于她。 被嫡母磋磨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她此刻不能走。 留在侯府里,她还能有机会出去帮陆遮哥哥找证据。 若是被送回了徐府,徐府门第森严,她又总被关在那方小院子里,根本没有机会出府…… 徐望月身子微微颤抖,瞳孔紧缩,低垂着的眸光中压抑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云嬷嬷的手搭上徐望月肩膀的时候,她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挣开她的手。 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中,隐隐露出了一丝慌乱,甚至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绝望。 见徐望月无助慌乱地看向自己,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如小兔般红了眼尾。 她从不轻易示弱,此刻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十分委屈。 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他挡在她身前,云嬷嬷和几个粗使婆子都不敢上前,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嬷嬷抬头看向了赵氏,目光极其复杂。 此刻若是硬来,她得罪世子爷事小,怕是要伤了赵氏和裴长意之间原本就浅薄的母子情。 赵氏此刻已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握着扶手的手紧了又紧。 若非手中茶盏已扔了出去,此刻她非得往裴长意身上扔了不可。 她冷笑着看向裴长意,“倒是我小瞧了这位徐府二姑娘,一个小贱蹄子,竟将我们清风朗月的世子爷也蛊惑了?” 她细细想来,多少次,裴长意都是在替徐望月说话。 说的是为了侯府,为了徐瑶夜,为了裴长远,可结果呢,得益的都是这位二姑娘! 赵氏心口一紧,难不成她这把老骨头,竟看走了眼? 她冷冷地看向裴长意,语气愈发阴沉,“我告诉你,今日她走也要走,不走也要走。” “你若还想做侯府的世子爷,就要考虑侯府的名声,你弟弟的名声。” “不要和母亲作对!” 裴长意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任由赵氏骂完。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矜冷地看了一眼徐望月,转头看向赵氏,“母亲,正是为了侯府的名声,才不能将她送走。” 裴长意此话一出,莫说是赵氏,连裴长远都有一些诧异。 方才赵氏的话,裴长远也在心中细细思量着…… 当日兄长纵马入侯府,马上的香味分明是属于二姑娘的。 难不成他们两个之间,当真有些什么? 第一卷 第159章 他不行,我行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虽然二姑娘此刻与他还未有什么关系,可裴长远依然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裴长意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却连一个庶女都偏要与他相争吗! 裴长远冷声开口,“兄长说得冠冕堂皇,可有些话,也要说得有道理才是。” 裴长意出现时,裴长远心情激荡。 只要能留下徐望月在他身边,是自己留下的,还是兄长留下的,又有什么区别? 可此刻,他怒火中烧,这区别大极了! 若徐望月当真是兄长的女人,他便不要了。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 漆黑深邃的眼底,只有一贯的清冷和漠然。 “此刻若是送二姑娘回府,在整个汴京城,怕是都会引人注目。” “自然有的是好事者,会询问缘由,到时候母亲,想要如何对天下人解释?” “母亲大可将二姑娘名声尽毁。” “可徐家二姑娘的名声毁了,徐府,徐御史这一生清明,自也保不住。” 那他们侯府,便不会受到牵连?这话他不需说得太明,赵氏自然会懂得。 裴长意一字一顿,见赵氏的脸色渐渐缓和。 他敛了敛眼底的柔光,望向徐望月时,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徐二姑娘今日是听了长远的话,才铸成如此大错。” “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我们侯府只迁怒于徐家的姑娘,却不惩罚自家的二公子。” “旁人如何看待我们侯府?如何看待母亲,处事不公?” 裴长意抬起眼皮,淡淡地看向面色不郁的赵氏,声音冷淡低沉,“方才儿子来之前,已着人将今日倚香苑上下宾客逐一打点。” “今日的倚香苑,苍蝇能飞出去,消息却是一个字都不会透出去的。”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赵氏接过云嬷嬷刚递来的新茶盏,若无其事地低头抿了一口茶。 仿佛刚才发怒的并不是她。 赵氏淡然地点了点头,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长远,“你好生向你兄长学习,一日日的,净会给府里找麻烦!” 她抿了抿唇,看向裴长意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愧疚。 到底不是养在自己身边的儿子,终究是缺了几分信任。 自己连听他讲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便冤枉了他。 方才裴长意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侯府考虑,为她这个母亲和长远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考虑。 方才,着实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她舒了舒眉头,漫不经心地扫过徐望月,仍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按长意你说得去做,待这阵风头过了,再寻个由头,把二姑娘送回徐府去。” 听得赵氏的话,裴长远急了。 他刚才也听明白了,兄长对徐望月一派淡然,看她的眼神中丝毫情意都没有。 也是了,他这样冷心冷面的人,怕是对谁都不会有什么感情的。 裴长远还未开口,便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母亲莫急,半月后,容妃娘娘还要招二姑娘入宫诊脉。” “要送她回徐府,须得等容妃娘娘不再宣她入宫。” 裴长意心下淡然,容妃可以招她入宫一次,便可招她入宫无数次。 赵氏眸光一亮,不错,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差点酿成大祸。 她见裴长意十分淡定,并未强留徐望月在侯府,赵氏心口那一抹怀疑,彻底消散。 裴长意微微侧头,余光冷冷扫过徐望月,“虽此刻不将二姑娘送回徐府,但仍是要好生告诫。” “母亲,不如让她去我书房里禁足,罚她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我会亲自看管她。” 书房禁足,亲自看管?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细细思量着这句话。 她抬眼,再度与裴长意的视线交汇,他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裴长远坐不住了,撒娇似地对赵氏开口,“母亲,方才兄长说了,是我带二姑娘出去才让她犯了错。” “禁足这个惩罚是不是太重了?不如……” “不如什么?母亲还未提及如何惩罚你,便是不罚了吗?” 裴长意清冷的眸子冷冷地扫过裴长远,转头看向赵氏,朗声说道,“儿子考虑过了。” “二姑娘禁足在我的书房里,一方面为母亲抄写佛经祈福。” “另一方面,这一个月她就不要接近长远了。” 裴长意侧头,寒冷的眸光看向裴长远,“殿试不比县试,不是你耍一些小聪明便能通过的。” “这一个月你潜心学习,我会放下公务,多辅导长远课业。” “你和二姑娘的婚事,等你殿试高中后,再由母亲定夺。” 如果说方才裴长意的那段话,让赵氏心头的怒火稍稍缓解。 那此刻这番话,一字一句都落在她的心头上。 嫡亲的血脉,这个儿子,是懂她的。 赵氏低头喝了两口茶,再抬头时,看向裴长意的眼神温和,面上带上了笑意,“长意,辛苦你了。” “儿子不辛苦。”裴长意神色从容。 他又关切了赵氏几句,劝她宽慰身心,莫要因为小辈胡闹,伤了自己的身体。 事已至此,不论裴长远在赵氏身上下多少功夫,都改变不了他一个月都见不到徐望月。 裴长意带着徐望月,缓缓往书房走去。 裴钰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望着世子爷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这满侯府上下加在一起,怕都敌不过世子爷一个人的心眼子。 他不过三言两语,不但保住了二姑娘,还让她留在自己的书房里。 最重要的是这一个月,那讨厌的二公子,再也不能来纠缠二姑娘了。 怕是这其中,最高兴的便是世子爷了。 裴长意算不上高兴。 他此刻瞧着徐望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神色轻松,与方才判若两人。 裴长远只不过是只烦人的苍蝇,陆遮才是她心尖上的白月光。 她方才的示弱慌乱,看向自己的求助目光,都是为了留在侯府。 而她想要留在侯府,并非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陆遮。 裴长意深深凝视徐望月的漆黑眸底,像是落入了一枚火星,迅速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炙热到泛着赤色的火焰,不知是何情绪,仿佛要将她拆解入腹,燃烧殆尽。 徐望月感受着身旁那道炙热的目光,她轻轻垂下眼睑,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抿了抿唇,她轻声说道,“世子爷,多谢你。” 她抬起头,那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深深地望着自己。 裴长意胸口压着的那块沉重的石头,仿佛变轻了许多。 他低头,余光扫过徐望月白皙的手背,赫然见到一道引人注目的血痕。 他蹙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子。 昏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 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窗外那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辉洒落,与摇曳的烛光交相辉映。 闻着裴长意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徐望月呼吸一滞。 裴长意一手轻轻执起她的手,她本能想抽回手,却挣不开。 他用指腹蘸取了一些药膏,极轻极缓地涂在那道血痕上。 徐望月神色从容,随着裴长意微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她的身子一颤。 “疼吗?”裴长意声音哑哑的。 他垂眸,泼墨般的瞳子映着她的身影,叫人看不出情绪。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委屈道,“疼。” 让她没想到的是,裴长意轻轻将她的手抬高几分,轻柔地帮她吹着伤口。 方才赵氏骂她,那几个粗使婆子拉住她时,趁机在她身上拧了好几下,她都没有想哭。 此刻手背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背一路蔓延至心底。 徐望月眼尾泛红,眼眶湿湿的,就快要落下泪来。 自从母亲死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帮她吹伤口了。 见裴长意将瓷瓶收回怀中,徐望月抿了抿唇,微微蹙眉,“世子爷身上,随身带着药吗?”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徐望月心脏被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究竟过的是什么刀口舔血的日子,才会随身带着最上等的金疮药? 他随时会受伤? 徐望月定了定心神,从桌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冷茶,“这禁足的一个月,世子爷如何打算?”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清澈如水的眸子,比月色更柔,比星空更亮。 可她眼神中的期盼,却是为了旁人。 裴长意目光微微一顿,“禁足便是禁足,你欲如何?” 他语气疏冷,仿佛刚才的温柔与妥帖只是自己的错觉。 徐望月咬着下唇,细细想着那日他所说的那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壮着胆子,伸手拉住裴长意的衣袖,“今日是裴长远带我出门,才会捅下篓子。” “若是世子爷带我出去,定是万无一失的。” 她那一双小鹿般灵动的眸子里透着狡黠无辜,还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他蓦然转头,撞进这双氤氲缱淃的眸子里,她微微仰着头,水盈盈地看着他。 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泛着水光。 那套男装袍子本就有些大,刚才被几个婆子左右拉扯,此刻领口被拉开了些,隐约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慢慢往下延伸的,是他想象得到的春光。 裴长意的手指紧了紧,不咸不淡地说道,“他确实不行。” 第一卷 第160章 只因为那人,她能停留许久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晨光熹微,日头透过外头的树枝缝隙洒落在徐望月头上,桌案上,犹如点点碎银,煞是好看。 徐望月望着眼前整整一大摞佛经,微微蹙起了眉头。 裴长意让她禁足在书房里抄写佛经。 是当真的? 昨夜,裴长意细心帮她上了药,还让青芜给她准备了点心,却始终没有给一句准话。 徐望月低眸,看着手背上包扎伤口的纱布,脸颊微微一红,他指尖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 青芜端着盘子缓缓走进来,见徐望月乖巧坐在桌案边上。 她穿了一身石榴红如意暗纹裙,披风是牡丹色的,上头绣了精致的花边。 发髻只简单梳了一个单螺髻,斜斜插着一支木簪,没有环配叮当,却有一种莫名的贵气。 那是二姑娘自身的气质。 徐望月抬眸,看到青芜微微一笑,臻首峨眉,目若秋水,漂亮的像是一尊小玉观音。 “二姑娘今日想吃什么?青芜去准备。” 青芜将手中托盘在桌上放下,漂亮的白瓷碗里是深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苦涩气味。 那是徐望月的药。 昨夜已是深夜,裴长意看着徐望月睡着,回去帮她取了药过来。 青芜心头觉得有些奇怪,不论何时何地,徐望月这药,一顿不能停? 徐望月看见这熟悉的药,亦是眉头紧锁。 容妃娘娘这药究竟是什么药?竟是连禁足被罚也不能停。 她没有多想,端着药碗一饮而尽,下意识抬头看向了青芜。 果真,青芜脚边放了一个食盒,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蜜饯。 青芜见徐望月熟门熟路地挑着,忍不住浅笑,“这些是世子爷上朝前,亲自为姑娘选的蜜饯。” “说是姑娘要服药,绝不能让姑娘吃苦。” 侯府里没有秘密,昨夜在赵氏房中的事,青芜全知道了。 她有些心疼地看向徐望月,那个混账二公子把二姑娘带到那种地方去,回来又被老夫人责骂。 幸亏有他们家世子爷将姑娘救了回来。 青芜正想开口宽慰徐望月几句,却见她神态自若,似乎毫不在意昨夜被责罚之事。 徐望月是当真不在意,她撵了一颗酸青梅入口,酸气直冲头顶。 她缓了缓心神,眼神落在那一摞佛经上。 裴长意不会做无用之事,他既然留下了那些佛经,自己就该好好抄写。 徐望月翻开第一本佛经,拿起纸笔便抄了起来。 自从在书房中跟着裴长意读书习字,她的字练得很好。 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字体娟秀,她的字秀气中透着一丝大气。 抄写佛经的确能让人心静,徐望月不知不觉,抄完了一整本。她放下笔,轻轻松了松手腕。 揉着发胀的手臂,徐望月不断地思索,究竟裴长意是什么意思? 他昨夜并未答应自己,但也并未拒绝。 她全神贯注地抄着第二本佛经,并未留意到身后多出一个人。 裴长意脚步极轻,又示意一旁伺候的青芜退下。 他一步一步走到徐望月身边,并未被她发现自己来了。 徐望月已是翻开了第三本佛经,她后背打直,整个人怔住…… 这不是佛经,是裴长意的断案笔记。 徐望月心口猛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两页笔记端正地藏在佛经中,定是裴长意故意留给自己的。 裴长意站在她身后,将她的所有反应纳入眼中,知道她定是看见了自己特意为她留的那两页笔记。 他一动未动,半点声响都没有,站在徐望月身后。 身上是还未换下的官服,面目寒霜,如一轮水中冷月。 他倒要瞧一瞧,在徐望月心中,这个书生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徐望月低眸,将这两页笔记上的字一字一句地看着,前后读了好多遍,几乎把每个字掰开揉碎了读。 书生案,人证物证俱全。 人证是倚香苑里的姑娘小厮,个个都瞧见,当日得了青黛姑娘青眼的便是这位书生陆遮。 倚香苑最炙手可热的花魁青黛姑娘性子一向高冷,桀骜不驯,并非有钱便能成为她入幕之宾。 当日选中书生陆遮,青黛看上的并非黄金万两,而是他的一幅字画。 如此便可解释,为何陆遮穷得叮当响,却能和花魁青黛姑娘共度一夜。 徐望月将这一段看了好些遍,紧蹙着眉头。 不可能,陆遮哥哥根本不可能去倚香苑那种地方。 她还记得陆遮哥哥出事之前,曾高兴地对她说,或许他的机会要来了。 陆遮哥哥是有大志向的人,他是御史门生,一心想着高中殿试光耀门楣。 和裴长远这种纨绔子弟截然不同,根本不会在意一个花魁是否对他另眼相待。 更何况,文人风骨。 她不信。 陆遮哥哥绝不可能去倚香苑那种地方寻欢作乐。 以一幅画卷换花魁一夜,这样的事情,原就只有那些纨绔子弟才能编纂出来。 可这些不过是佐证,最致命的证据是青黛就死在陆遮身旁。 众人冲进去时,陆遮手持杀人尖刀,满身是血,怔愣着看着地上的死者。 如果没有听裴长远说过,他见陆遮离开青黛房间时,青黛还是活着的。 徐望月都不知要如何反驳这铁证如山。 她双手发颤,身子也禁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底原本平静的神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慌乱。 她突然理解了,为何这案子这么久了,裴长意迟迟未判,却也迟迟没有帮陆遮哥哥自证清白。 裴长远为何怕成这样。 明明瞧见了真相,却死也不愿意说出来。 这样的铁证如山背后,一定是有真正的凶手在操控大局。 他做得天衣无缝,让人根本无法破局。 裴长意此刻心中有一抹后悔。 他一下朝,连同僚与他说话都顾不上,抓紧赶回来,想看看徐望月如何了。 却未曾想到,却看见她为了另一个男人,伤心失态。 裴长意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攥着书卷的五指微微颤抖。 他不动声色的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他已着人查清了陆遮此人,他乃徐御史门生,确实有几分才学。 过去他总觉得徐望月看起来并非大字不识,从未读过书。 徐瑶夜却是十分坚持,她生性顽劣,根本未曾读书。 如今看来,她的老师绝不是徐家为她准备的私塾先生,而是陆遮。 从前的桩桩件件串联成线。 裴长意勾着唇,将徐望月所有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垂在一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不过是两页纸,她却读了这么久…… 裴长意脚尖在地上狠狠地碾了一下,故意作出声响,徐望月依然未察。 第一卷 第161章 她向裴长意献殷勤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不过只有两页纸,徐望月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几十遍。 已然是将纸上的一字一句都印入脑中,倒背如流。 可这些东西哪怕是背下来又如何? 铁证如山,裴长意都想不出办法,她又能想到什么? 徐望月心头发苦,喉咙干干的,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青芜姑娘,给我倒杯热茶吧。” 她话音落下,很快,眼前出现一个白玉茶盏,握着茶盏的手修长笔直。 这双手很眼熟。 徐望月吓了一跳,险些从桌案旁掉下去。 裴长意放下茶盏,顺势伸手扶住了她,“这么害怕我吗?” 徐望月动了动唇,刚想开口。 气息微热,她心跳加速,微微抬头,撞进裴长意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中,耳朵便觉得热。 裴长意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看见他,徐望月眸光一亮。 如今陆遮哥哥的案子,裴长意是唯一的希望。 裴长意顿住脚步,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脸色沉下来。 他的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 她此刻看向自己,眼底透出的欣喜雀跃,全都是为了那个书生。 徐望月抬眸,见他神色冷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心情不悦。 “世子爷上朝这么早,可是累了?” 徐望月端起手边白瓷茶盏,借花献佛,举高凑到裴长意面前,“世子爷,喝口茶吧。” “这茶是我给你端来的。”裴长意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不悦。 徐望月莞尔一笑,明亮的双眸映着外头的小雪。 那双眸子比白雪更无辜清澈,星星点点的星光藏在她的眸中。 这样漂亮的眸子,什么时候才能只看他不看旁人? 徐望月恍若未察他心情不好,殷勤地将青芜递来的点心放在裴长意面前。 “整个侯府,我的一切,都是世子爷给的,也只能如此回馈世子爷。” 徐望月素手纤纤,白皙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粉嫩的桃花酥,面带笑意递到裴长意面前,“世子爷下朝,可会饿着?” 他没有伸手,徐望月便一直举着。 她那双无辜的眸子就这样看着自己,清澈明亮,带着浅淡的笑意。 分明是纯真的少女模样,却又透着一股浑然不自知的风情万种。 裴长意目光微微一顿,终究是伸手接过了那块带着她指尖温度温度的桃花酥。 徐望月的手总是温热的,指尖相触,冰凉和温热在一瞬交融。 彼此都缩回了手。 见裴长意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心情好了些。 徐望月视线落在糕点上,随手拈起一块绿豆糕,轻声细语地说道,“世子爷既然知道那书生是无辜的,可有想过如何证明他清白?” 她没有把那块绿豆糕入口,指尖捏着那块绿豆糕,捏得变形。 掩饰着她内心中的惶恐不安。 既然裴长意能把这两页笔记给她看,应当是能明人不说暗话了。 裴长意咬了一口桃花酥,甜而不腻,软绵绵可口,外头的那层酥皮如雪花一般,从手心落下去。 支离破碎。 沉冷低磁的声音一字一顿缓慢响起,“此案棘手。” “看似铁证如山,可抽丝拨茧,却是破绽百出。” “但怀疑终究只是怀疑,若想证明他清白,缺了强而有力的证人。” “我可以配合你。”徐望月望着裴长意那双狭长的凤眸,认真又笃定。 “我虽不及状元爷聪慧过人,可到底也是你一手教出来的,总能帮上一些忙的。” 裴长意神色霎时舒缓,指腹微动。 没错,虽然徐望月过去不知是什么人教的,开头是差了些。 可来了侯府之后,她的学识都是自己教的。如今这一手好字,聪慧过人,也有自己的功劳。 徐望月太专注,看着裴长意,发髻上落了一缕碎发下来。 鬼使神差,裴长意伸手想要拨弄她散落在耳前的长发。 手到了徐望月脸前,见她怔住,他缓了缓手,手指顿在半空。 两两相望,裴长意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满了墨,对而凝视时看不到底。 徐望月思虑了一会儿,眸光微动,“若是裴长远再带我出去,还望世子爷不要阻拦。” 裴长意低垂着眼眸,敛了裂敛眼底的柔光,再抬头望向徐望月时,眸中一片冰寒,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依然是不置可否的态度。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喧闹起来,似乎是裴长远和青芜的声音。 裴长远声音极响,“为何不让我见兄长?兄长说要辅导我课业,如今我来了,他为何不肯见我?” 青芜语气平静,“二公子,此处是世子爷书房,若是您偏要硬闯,怕是……” “怕是什么!若是我兄长在此,我倒要问问他,他书房里的婢女便如此不把我这位二公子放在眼里吗?” 裴长远的话还未说完,抬眸便对上了一张清冷的脸。 他一紧张,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兄长……”裴长远没想到裴长意这么快便下朝回来了。 他赶着过来,是想要偷偷来看看徐望月。 却没想到青芜如此这般严苛,硬是在门口将自己拦了下来,更没想到,裴长意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裴长意看着瑟瑟发抖的裴长远,眼底只有一贯的清冷和漠然,隐隐带着一丝愠怒。 “昨夜你可是没有听清?让你好生学习,你来此处胡闹什么?” 不等裴长远有什么反应,裴长意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亭子,那个裴长远已然学了许久的老地方。 裴长远张嘴还想要说什么,抬头对上裴长意冷漠,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的眸子,终究是噤声,不敢多说一句。 见裴长远被裴长意赶去了亭子里,徐望月从裴长意身后走出来,抬眸看他。 “世子爷,我现在过去找二公子。”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疏离。 他没有点头,亦是没有摇头。 即使没有反对,便是答应。徐望月提起裙摆,又拎起那盘裴长意已然吃过的点心,径直走向了裴长远学习的亭子。 她才刚走进亭中,就见裴长远坐在桌案边上,正在生气,发着脾气。 “都给本小爷滚出去,世子爷是爷,你们只听他的话,过来我这里伺候什么?” 裴长远发着脾气,手中砚台直直地往徐望月那个方向扔了过去。 听到砚台破裂,裴长远转过头,看清了是徐望月,神色又惊又喜。 “月儿妹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在书房里被罚抄吗?” 徐望月装作委屈地模样,放下食盒,在桌案边上坐下,“我昨日抄了一整页,今日大半都用不了,必须得重新抄。” 看到徐望月这般委屈的模样,裴长远心中愧疚。 昨日母亲要责罚她时,他也没能站出来保护她,玉儿妹妹不生他的气就已经很识大体了。 她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裴长远上前想要抓住徐望月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月儿妹妹你不要难过,今天晚上我再带你去倚香苑。” 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抬头看了一眼裴长远。 “昨日才是因为去倚香苑,老夫人罚了我,今日我可不敢再去了。” 她心里隐隐替裴长意觉得不值。 裴长意在赵氏面前是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而裴长远昨日才因为此事被训诫,今日还能带她去倚香苑,可见他根本不将赵氏放在眼中。 被偏爱的,才会有恃无恐。 徐望月心头的情绪一闪而过,她自然记得今日来此,最重要的是什么。 见裴长远很为难的模样,徐望月试探着开口说道,“二公子在汴京城里玩了这么久,自然会知道,除了这倚香苑还有哪些地方好玩?” 说起好玩的,裴长远便来了劲儿,他笑得一脸神秘,压低声音对徐望月说道,“好,今晚我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一卷 第162章 亲手养大的玫瑰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天还未黑,裴长远便要带着徐望月出门。 走出书房之前,徐望月神色间闪过一抹犹豫,往后退了半步。 “世子爷说,要我在书房里抄写佛经为老夫人祈福,二公子就这样将我带出府,怕是老夫人又要责罚你我了……” 徐望月摇了摇头,眼波流转间,眼中尽是委屈和害怕。 她的目光明明暗暗,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如幼猫一般的清澈双眸中。 裴长远瞧着徐望月这般可怜的模样,不知从哪升腾起一股豪气干云的壮志,“月儿妹妹莫怕,不管有什么事,我定会保护你,不会让母亲再责罚你了。” “佛经你又不是没有抄,你已抄了那么多本,可见你孝心。” “到时候我亲自给母亲送去,她定是不会罚我的。” 徐望月以退为进,便是要等裴长远这一句。 她点了点头,转身便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微微掀起,瞧见一旁街角处隐着的马匹,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心下安定。 裴长远口中的好地方,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正经地方。 此刻见了裴长意的雪狐,徐望月这才安下心来,有他在,定是不会出任何事的。 马车晃晃悠悠,沿着徐望月熟悉的路走着,这个方向还是去倚香苑的。 不过既然裴长远说是别的好地方,应当会有惊喜。 徐望月在心中默默盘算着,那日在倚香苑宾客众多,还有那么多的姑娘小厮。 应该不止裴长远一人瞧见陆遮哥哥走的时候,青黛姑娘还活着吧。 想要越过侯府,让二公子上典狱司里作证,难于上青天。 就算是老夫人同意了,裴长远也绝不敢得罪幕后的大人物。 为今之计,只有通过裴长远接触那些花魁姑娘和小厮,看看这其中有没有突破口。 侯府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停在青石板路边,一阵清亮的马儿嘶鸣声,惊得路旁的小童们纷纷离散。 马蹄声在空中回响,清脆悦耳。 那几个躲起来的小童不舍得离开,都躲在一旁偷偷瞧着。 马车一侧的帘幕轻轻掀开,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上是粉粉的丹蔻,如同鲜嫩的花蕊缓缓绽放。 徐望月一身烟紫色的罗裙,随着她缓缓下马,裙摆随着风轻轻摆动。 小童们看直了双眼,纷纷议论着,“这位姐姐好生漂亮,我们这种地方,什么时候来过这么漂亮的姐姐?” 马车就停在这小巷的入口,入目可见两株古老的槐树。 枝繁叶茂,月光难以穿透,只留下一地斑驳的阴影。 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 徐望月踩在落叶上,一旁的裴长远立马便要伸手扶她,“月儿妹妹,在这红眠巷中,你可千万要小心脚下。” 徐望月躲开了他的手,有些好奇的往这红眠巷探去。 巷口有一盏油纸灯笼,随着风声轻轻摇曳,微弱的光芒在青石板上跳跃。 还未走进巷子里,徐望月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十分复杂的香气,有花香,酒香,还混合了女子的脂粉香。 这种脂粉香,徐望月之前只在倚香苑闻过。 她心里突然明白这巷子是什么地方,怪不得一路而来经过了倚香苑。 这巷子分明就是倚香苑的后巷。 红眠巷? 眠花宿柳之巷? 许是因为天黑了,那些姑娘们都已经离开了红眠巷,巷子里只奔跑着许多个小童。 那些小童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不断地从他们身边穿梭着。 徐望月内心有些不安,下意识四处寻觅着,不远处,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只一眼,她安下心来。 裴长远浑然未觉她的不安,一路带着她径直走向了巷子中央,一个用红木搭建成的戏台。 红眠巷热闹,可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有些简陋,连着戏台也和外头的不同。 戏台上,正演着一出穆桂英挂帅。 唱腔悠扬婉转,身段婀娜多姿,徐望月看了两眼,的确是精彩绝伦。 台底下没有多少观众,戏台的另一侧热闹了许多。 好多小童追逐嬉戏,欢笑声有时竟压过了戏台上的唱腔。 他们追逐的地方旁边便是一条宽大的河,徐望月心头发紧,“一不留神,会掉下去吧?” 裴长远正全神贯注看着穆桂英,听到徐望月的话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冷嗤了一声,“会吧,只是无人会在意的。” “为什么?”徐望月眸里微阔,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为何无人在意?他们的父母在哪里?” “天色黑了,这些孩童不回家,都在外面玩?” 她心中隐隐猜到,这些小童怕是和倚香苑的姑娘们有些关系,所以夜深了便无人管教。 裴长远冷冷扫过他们,一眼语气轻慢,“谁知道他们是谁,是弟弟还是儿子,反正也是没爹的孩子。” 他转头,语气兴奋,“月儿妹妹你别管他们,好生看戏。你别看这戏台简陋,那穆桂英身段唱腔可都是一流的……” 徐望月心不在焉,随意附和了裴长远两句。 那穆桂英又唱了两句,河边突然传来了孩童的尖叫声,“狗娃掉下去了!” “狗娃掉下去了!” …… 孩童们大喊大叫着,往他们这个方向为数不多的大人拼命求救着。 徐望月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凝重,拉住了裴长远的衣袖,“二公子还不快下去救人?” “下去?去哪救人?”裴长远很是诧异,顺着徐望月手指的方向,他蹙起了眉头,“那条河很深,更何况那狗娃是谁,爹不疼娘不爱的……” 裴长远还有话没有说出口,像他们那种低贱的孩子,怎么配让自己去救? 他这话虽然没说,徐望月却是听明白了。 她转头,眸色深黯看向裴长远,上位者不仁,以天地为刍狗。 徐望月不再理他,快步往河边走去。 裴长远紧张跟在她身后,“月儿妹妹,那河很深的,你不要胡闹。” “像那样的孩子你看见了,满巷子都是,多一个少一个,算不得什么大事。” “若是那狗娃淹死了,说不定他娘亲回来,还觉得高兴呢。” 站在河边,徐望月解下了披风,眉眼间尽是凝重,“不劳烦二公子了,我自己救。” 没有爹的孩子怎么了?哪怕他们是孤儿,也是一条命。 在那一刻,徐望月仿佛又看见那个幼小无助的小女孩,在院子里过着没有爹的生活。 徐望月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紧抿,眼底满满的坚定与信念。 在她身上,仿佛有光环正在闪耀。 不远处,见徐望月解开披风,裴长意呼吸一滞,手指紧了紧。 裴钰按耐不住,“世子爷,让属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长意伸出手将他整个人拦住,“不必。” 裴长意不动声色的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他勾着唇,眼神从未离开过河边那道身影,冷静开口道,“她可以自己解决。” 她是他亲自教的,自然会有他的风范。 第一卷 第163章 坐到我身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夜色暗沉,河边隐隐充斥着一股潮湿的水味。 徐望月站在河边,身姿挺拔,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她容颜冷清,面无表情,唯有那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都不掩清澈。 就在她要跳下去的时候,裴长远伸手,一把拽住了徐望月的胳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月儿妹妹,我去。”裴长远站在河边,深深吸了口气。 他微微侧头,见徐望月目光凌厉,摇曳的烛光中,她的双眸比燃烧的火苗更旺,那其中的坚决如磐石一般,不可撼动。 裴长远知道,如果今日自己不下去救那狗娃,徐望月一定会跳的。 他没有再犹豫,直直地便往水中跳了下去。心中无限后悔,为何不带个小厮出门,竟要他裴家二公子亲自下河去救那小狗崽子? 若不是怕旁人知道,裴家二公子带了徐二姑娘出门,竟让二姑娘下河救人,实在是丢尽裴家的脸面。 今天裴长远是绝对不会下河,去救这种卑贱的穷人小孩。 侯府的二公子下了河,周围的百姓都围了过来,三两下便把裴长远和狗娃一起捞了上来。 徐望月站在一旁,看着狗娃脸色煞白,失去了意识。 她神色紧张起来,看向了周围的百姓,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你们一定有法子,救救他吧。” 人群中被人推出了一个大娘,那大娘摆着手,“唉,你们推我干什么?我不行的……” 徐望月见她目光闪烁,知道她定是心有顾虑,淡淡瞥了她一眼,“大娘你尽管试试,无论生死,他家里人不会怪你的……” “你又不是他家里人,你怎么能做这个主?那大娘往后退了半步。” 在红眠巷这种地方,谁也不会多管闲事,谁也不知道自己一时善心,会不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徐望月眸色一沉,手指微微一紧,正要开口,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叫声。 “大娘,我是他娘。你尽管救,是生是死,我都不会怪你。” 徐望月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她仔细瞧了瞧,赶来的女子应当是倚香苑的姑娘。 她妆容精致,唇点朱砂,眉画远山。 那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明眸,此刻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紧张。 绯红衣袖挽起,露出皓腕如霜,她伸手便想要抱狗娃。 徐望月很自然往后退了半步,让出狗娃身边的位置给眼前这位姑娘。 那姑娘见了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既然有孩子的亲娘在这,大娘没有了顾虑,上前双手叠在一起合掌,重重地压在狗娃胸口。 大娘连压了好几下,狗娃噗嗤一声吐出两口水来,又猛得咳了好多声,这才好似恢复了意识。 白芷眼眶含泪喜极而泣,紧紧抓住了徐望月的手,“多谢你了姑娘。” 一旁的裴长远身上裹着徐望月方才脱下来的披风,闻着披风上一阵阵飘来的淡淡香气,心思不由地动了一下。 他今日冒死救下狗娃,应当在徐望月心中加了许多分吧? 总该让他一亲方泽了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幻想出那些旖旎的风情,就见白芷将狗娃抱起,匆忙往家赶。 徐望月跟在她身后。 “月儿妹妹,你还跟着他们干什么?” 裴长远蹙起眉头,他过去怎么没发现徐望月这么爱多管闲事? 住在红眠巷的这些穷鬼有什么可管的? 徐望月根本就没有管裴长远,她脚步匆匆跟着白芷进了屋。 狗娃只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还在咳嗽。 见到白芷他双眼通红,母子两个抱在一起,先是哭了一场。 徐望月看了一眼白芷的家,看着不大,里头的东西倒是不少,也不差。 有几个白瓷茶盏,看着还有几分富贵。 “狗娃这样可不行,他全身湿透了,要给他换一身干净衣裳,最好是洗个热水澡,再喝碗热姜汤。” 徐望月在一旁给白芷打着下手,身后传来一阵裴长远的咳嗽声。 裴长远装作委屈的模样看向徐望月,“月儿妹妹,我也浑身淋湿了,你怎么不看看我?” 徐望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二公子自己想办法吧。” 裴长远看了一眼白芷的破屋,连门都不想踏进来,只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 徐望月看出他满眼嫌弃,无可奈何,“二公子回府去吧,等你全收拾完了,一会儿再派马车来接我就好。” 不等裴长远回话,徐望月又接着说道,“我相信二公子,绝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的,你尽管去吧。” 徐望月自然是放心的,裴长意和裴钰都在此处,她刚才看见他们了。 有裴长意在,不管她置身于何地都不会害怕的。 裴长远是真嫌弃,根本不愿意在此地久留,对着徐望月说了几句,便立刻转身走了。 徐望月陪着白芷照顾好狗娃,见孩子睡着了,两个人在桌边坐下。 白芷伸手拎起茶壶,面上显出几分窘迫,“二姑娘,我这屋子里没有好茶叶,不如……” “无妨的,白水也能喝。”徐望月一连喝了两杯白水,今夜这一闹,她有些累了。 待她喝完水,一抬头就看见白芷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对她的好奇。 徐望月淡淡一笑,“白芷姑娘为何这么看我?” 白芷捧着茶盏,微微摇了摇头,“二姑娘和他们,好像不同。” 方才在照顾狗娃的时候,她们二人已是介绍过彼此的身份。 徐望月浅淡眉眼间的笑意柔和了一些,“白芷姑娘和世人所说的模样,也不同。” 世人总说青楼女子薄情寡义,可白芷对狗娃,分明和世上所有的母亲一般无二。 听到徐望月这么说,白芷眼眶含泪,低垂着眼眸,许久不曾开口。 待她缓和了些情绪,她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我最好的姐妹死了。” “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这世上所有,都比不得人活着……” “若是她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怕也不会死了。” 徐望月听到白芷这一段话,握着茶盏的修长手指发紧,垂着的眼眸一亮。 白芷口中所说的,或许便是青黛。 才见了两面,无人提及,白芷竟然主动说起来,很是令人疑惑。 除了裴长意之外,谁都不知道徐望月是来调查什么事件的。 可这个白芷,总是会出现在她眼前,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导青黛身上,却又不继续说下去。 其中必然有诈。 徐望月等了片刻,并未等到白芷继续说下去。 她沉下心来,恐怕白芷有别的目的。 未免打草惊蛇,只能噤声不语。 “二姑娘。”门口响起清亮的声音,是裴钰。 徐望月听到裴钰的声音,眼眸中不自觉的泛过一抹喜色。 来接她的,竟然是裴长意。 徐望月刚起身,见身旁的白芷站了起来,竟直接在她身旁跪下,“二姑娘今日你救狗娃一命,大恩大德,白芷没齿难忘。” “将来只要是二姑娘能用得上白芷,肝脑涂地,白芷在所不惜。” 徐望月双手将白芷扶起,“白芷姑娘言重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裴钰陪着徐望月走到了马车边。 徐望月掀开车帘,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在马车上之人。 他一脸雍容清贵的模样,身上一身玄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 裴长意周身气度不凡,眉眼清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气质清冷如天上明月。 见到徐望月,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他敛了神色,嗓音沙哑,“坐过来。” 第一卷 第164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夜色如墨,月华如练。 马车上仿佛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 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敲击着青石板路,发出“笃笃”的声响。 马车内,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 他们二人都没有开口,气氛里似乎含着一缕微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裴长意的眉眼修长舒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 他微微俯身,看向徐望月的目光深邃,仿佛一眼便能看透她的内心。 他递了一盏茶盏给徐望月,缓缓道,“若是他不跳,你自己跳下去吗?” 徐望月原本端坐着,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膝上,目光低垂,似是在沉思。 实则她听着马蹄声,晃晃悠悠,几乎快要睡着。 突然听裴长意开口,她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一双剪水秋瞳对上裴长意漆黑的双眸,莫名的,她感受到一丝侵略,心跳奇异地加速。 两两相望,裴长意如墨的眸子像是摄人心魄的黑海,映着烛光里微微流动着的暗光,让人一不小心便会沉沦下去。 终究是徐望月低垂了眼眸。 她眼底藏着细碎的光,不轻不重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不会让我出事的。” 裴长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神色从容,“今日,你靠的是自己。” 徐望月颔首,伸手接过茶盏。 指尖相触。 他的微凉和她的灼热,只相触了一瞬,便分开了。 裴长意微微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不过是一瞬,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裴长意眼中晦暗不明,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收回了手,淡然开口,“救人无错,可自己的命更重要。” 裴长意后背抵着墙,许久,不自在地动了动长腿,换了个坐姿。 她坐在他身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马车里有点燥热。 徐望月低头喝了一口茶,让自己心绪平复,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她缓缓放下了茶盏,抬眸看着裴长意,音色清冷,“也不全然是靠自己。白芷来得这么及时,我想一定是世子爷派人,去通知了倚香苑里的姑娘?” 裴长意眼眸微阔,眼底掠过一抹惊讶,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案。 要能猜到他的行径,不易。 见裴长意没有否认,徐望月嘴角微微牵起,“虽然这其中有世子爷的手笔,可今日之事,还是有些奇怪。” “那么多的小童,我恰好救的是白芷的儿子。” “倚香苑有那么多的姑娘,白芷恰好是青黛最好的姐妹。” “青黛姑娘死了之后,又是白芷取代了她花魁之位。” “今日白芷若有似无地向我透露,她好像知道青黛姑娘死的隐情。” “这么多的巧合串联起来,怕是有人精心安排布置。” 徐望月每多说一句,裴长意望向她的目光便更复杂一分。 她神色从容,随口说得每一句话,却恰好与他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他一直知她聪慧,今日却发现她还有另一面。 从容不迫,心思细腻,聪慧,有见地,悲天悯人…… 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仿佛都不过分。 裴长意来接她,原本是想要提醒她小心提防白芷。 如今看来,他似乎不需要多言了。 徐望月感受到裴长意的目光,见他一直未曾开口,还以为自己多言了。 她抬眸看向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再度交汇。 一瞬,徐望月似乎能感受到裴长意心中所想。 他心中所想好像不必多说,她便能明白。 长安大街上两辆马车缓缓擦身而过,车轮与石板发出的声响在那一刻重叠。 帘子恰好随风而起,只是裴长远当下惦记着徐望月并未抬头,不然便会看见他所在意的女子,正坐在兄长身旁。 裴长远回到侯府,匆忙换了身衣服,便又驾着马车出发了。 马车在夜色下缓缓穿行,裴长远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方才太嫌弃红眠巷的环境,一时鬼迷心窍。 回到侯府便后悔了,他竟然把徐望月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 若是徐家的二姑娘出了事,嫂嫂和徐御史发难于他,他该如何是好? 待他赶回了白芷家,并未见到徐望月,心口一沉,仿佛有人端了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 狗娃已经睡着了,白芷走出门外阖上门,很是不解地看向裴长远,“二公子?刚才侯府已派了马车接二姑娘回去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侯府的马车?”裴长远脸上满是诧异,侯府有马车来,他怎么不知道? 听着白芷解释来人的模样,裴长远隐约听出来了,好像是裴钰。 那便是兄长派人来的。 裴长远松了口气,既是兄长派人来接徐望月,那她就不会出事。 既然徐望月已经回了侯府,他此刻又在外头,自然是不能白跑一趟。 裴长远干脆去了倚香苑。 二楼空空荡荡,回响着丝竹曲乐,隐约传来女子娇嗔的笑声。 裴长远径直便走了上去,果真见太子半倚在软榻上,身旁围了好几个绝色女子。 只是太子好似只摆了个阵仗,并没有真的同那些女人靠的很近,眼底还是有些许嫌弃。 这一切裴长远并没发现,他没发现太子每次过来,仿佛并不是为了佳人,而是另有目的。 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来了?”太子半眯着眼睛,指使一个歌姬,“去,伺候二公子。” 云柔乖巧起身,扭动着身姿,半倚在裴长远身旁,“奴家还以为二公子有了心上人,就不会来倚香苑寻欢作乐了。” 裴长远一把就搂住了云柔,并未理会她,笑着看向了太子,“这丫头说得不错,今日我原本是不来的。” “怎么?二公子当真要修身养性吗?”太子微微坐直了身子,被喂了一口蜜瓜入口,蜜瓜混着清酒,清冽入口。 裴长远一想到徐望月艳若桃李的脸颊,柔弱无骨的腰身,眼前这些庸之俗粉便不入眼了。 他大抵解释了今日没接上徐望月的事,丝毫未曾察觉,身旁的太子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 “平日里我便觉得,裴大人与二公子,兄弟情深啊。” 太子拈花,似笑非笑,语气里透着一丝暧昧。 裴长远并未听出他话中别意,扬唇一笑,认真说道,“不错,我母亲疼爱我,兄长自然也对我很好。” 他虽然是个纨绔,可这些年来能在侯府得到嫡母宠爱,自然也不是个傻的。 太子爷对他的好,不过是想借他来拉拢兄长。 但凡有机会,裴长远都会不遗余力地夸赞兄长对自己的好。 看着裴长远沾沾自喜的模样,太子轻笑,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裴长远竟然真以为裴长意会为了他,特意派马车去接徐望月? 简直可笑。 太子是男人,自然最了解男人。 能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好,若不是为了利用,便只有那一种可能性。 他细细打量着正与云柔嬉戏打闹的裴长远,或许他想从这位裴家二公子身上着手去拉拢裴长意,不是不可能,但实在太慢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 绕要是公正严明,清风朗月的裴长意,也会对自己庶弟的女人动了心思。 只是他不知在犹豫什么……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是如此,他便送一份大礼给裴卿吧。 第一卷 第165章 把玩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晨光熹微,如细丝般穿透薄雾。 侯府大门紧闭,厚重的红木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图纹。 侯府门外,一个打扮穿着十分朴素干净的姑娘静静站在门外,手边牵着一个稚嫩的小童。 那小童时不时眺望侯府紧闭着的大门,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他们不知等了多久,侯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女子上前恭敬行礼,“这位小哥,可否帮我找一下裴钰?” 那护卫上下打量着女子,容貌较好,连手边牵着的那个小童都眉清目秀。 他点了点头,进门便打趣着,“定是裴护卫的相好来了,快去叫他出来。” 裴钰走出来时,满腹疑惑。 相好?他什么时候有相好的了?怎么会有个漂亮姑娘带着孩子,在侯府外头等着他? 待他走出来看清眼前人,更是难掩眼中诧异。 眼前这个穿着朴素干净的姑娘,竟是倚香苑里浓妆艳抹妖娆多姿的花魁白芷。 她突然变了装束,裴钰差点没认出来。 她身旁的那个小童,自然是昨晚死里逃生的狗娃。 裴钰缓步走出来,很是奇怪地看向他们母子,“白芷姑娘,有什么事找我?” 昨夜不过是一面之缘,她为何会来找自己? 白芷坦然接受裴钰对她打量着的眼神,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我想找二姑娘,怕是对她名誉不好,所以想请裴公子帮忙传话。” 裴钰是脸上的表情一僵,这话说的,怕影响二姑娘的名誉就不怕影响他的吗? 现在可好,府里的护卫们都以为他有相好的了,还有个孩子。 见裴钰神色怪异,她低垂着眸子,“我知道唐突了,可整个侯府我只认识裴公子一人。” “若不是那后卫问我来找谁的,我原本是想站在门口等着二姑娘出来的。” 白芷楚楚可怜,“烦请裴公子帮我给二姑娘传句话。” “狗娃醒了,非要亲自向姐姐道歉,二姑娘若是方便,能否出来见一见孩子?” 裴钰眼底抹过一抹惊讶,随即嘴角扯出苦笑,“传话可以,但我拿不定主意啊。” 他微微俯身,轻轻摸了摸狗娃的头发,“昨夜瞧得不清楚,此刻看来孩子当真是乖巧可爱。” “侯府门第森严,二姑娘不一定能出来,我且进去回禀主子。” 书房内,裴长意和徐望月听裴钰说了门外之事。 徐望月下意识转头看向裴长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已然挪在她身上。 裴长意放下手中卷宗,缓缓道,“你如何想?” 徐望月正在书房里抄写佛经,放下手中玉竹笔,思虑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此事不简单。” “天才刚亮,她就带着孩子等在侯府门口。” “她应该很清楚,我虽然不是侯府的小姐,却也不能随意进出侯府大门。她带着孩子在门口等我,要等到何时?” “她说怕影响我的名声,所以让裴钰代为传话。可她如何知道我人在书房,裴钰能将话传给我?” 徐望月压制情绪,语气淡定从容,抬头看着裴长意,“若想要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便只能深入虎穴。” 似乎是怕裴长意反对,徐望月强做镇定道,“有世子爷和裴钰在,无论她有什么计划,定是不能伤我半分的。”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如今越来越聪明,知道要如何与自己对话了。 她狡黠地,像只小狐狸。 桌案边,他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话不错。 可让她以身犯险,他心中总觉得不安稳。 不等他开口,徐望月已然起身,浅淡眉眼间带着笑意,神色却是异常坚定。 裴长意望着她,眸色深沉近墨,她如此甘愿,甚至不惜说些好话来讨好自己,都是为了陆遮。 一股不痛快的感觉在他的胸腔中蔓延开,如同被巨石压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裴长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他冷声开口,“即是你决定了,便去吧。” 侯府大门再次开启,白芷牵着狗娃抬眸,见徐望月款款而来。 她的面容如月下白莲,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肤如凝脂。 连白芷这样的花魁,都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狗娃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徐望月的手,“昨日便是姐姐救了我,请姐姐受我一拜。” 徐望月赶忙扶住了要下跪的狗娃,“好孩子,不必如此多礼。” 徐望月没想到狗娃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却这样的知礼数。 狗娃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透出无限的纯洁天真,“娘说过,得人恩果千年记。” “姐姐救了我的命,我是一定要还姐姐恩情的。” “姐姐不肯受我这一跪,那让娘请姐姐吃顿饭可好?” 徐望月望着白芷和狗娃,双双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何其无辜,透着期待。 可徐望月心中的不安感却愈演愈烈。 这些话,太像是有人提前教会孩子的。 徐望月本能地摇了摇头,“昨日跳下河救你的也不是我,这顿饭我问心有愧。” 白芷上前一步,眸底透出一抹伤感,“二姑娘可是嫌弃我这样的身份,不配与你同桌吃饭?” 她低眸,眸中含泪,轻轻摸了摸狗娃的头,“的确,我的确不配与二姑娘同桌吃饭。” “这样吧,我在明月楼订了一个雅间,二姑娘和狗娃单独吃吧。” 白芷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徐望月断然是不会拒绝了。 她几乎确定,今日这顿饭是鸿门宴。 方才离开书房时,徐望月隐隐觉得裴长意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不是说好了她配合他查这个案子,为何不高兴呢? 徐望月抬眸,见街角处裴长意清风朗月地站在那里。 他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 四目相对,知道他在,徐望月安心了许多。 白芷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为了徐望月的名誉,她当真在明月楼安排了一个雅间。 雕栏画栋,明月楼清雅。 徐望月端坐于窗边,手中端着一盏茶水,眉宇间却难掩一丝戒备之色。 她细细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手中的茶水一口都未喝。 隔壁的雅间,裴长意端坐着。 裴钰正附耳在两个隔间之间的白墙上,用典狱司之法,偷听着隔壁徐望月与白芷的交谈。 听着裴钰复述着隔壁的对话,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寒意。 他坐直身子,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看似漫不经心,眸底的寒意却越来越甚。 第一卷 第166章 把二姑娘赏给他玩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平日里裴长远见到太子,都是在晚上的倚香苑,他未曾想大白天的,太子竟派人来侯府请他。 裴长远跟着太子护卫,一路到了明月楼外,一辆马车上。 太子的马车从外观看起来很是低调,内里却是铺满了柔软的坐垫。 太子端坐着,身姿挺拔,一袭精致的锦袍,把玩着手中的两个宝石酒杯。 “参见公子。”裴长远近来在倚香苑,和太子颇有几分亲近。 但君臣有别,他始终拘着礼数,不能让太子捉到侯府的错处。 太子在身旁拍了拍,“裴二公子不必拘礼,过来坐下说话。” 裴长远小心在太子身旁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明月楼,很是好奇。 太子生性好玩,但平日做事低调,都是等夜深了才去倚香苑寻欢作乐。 今日大白天的来明月楼,不知他要玩些什么? 太子眉眼一挑,那双阴鸷如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抬眸看向了楼上,“裴二公子最近修身养性,可是当真喜欢那徐二姑娘?” 裴长远没想到太子竟会提起徐望月,他眸光一亮,坦然回答道,“喜欢。” 一开始见到徐望月,他对她不过是见色起意,后来是求而不得。 此刻,倒真有了几分真情。 他甚至听了母亲的话,不想强迫徐望月,想要她真心实意地嫁给自己。 听太子提起徐望月,裴长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指轻轻摩挲着桌案,“公子为何这么问?” 裴长远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有自知之明。 太子对自己另眼相待,当然不是因为他裴长远,而是因为他兄长裴长意。 若非他有这么一位执掌典狱司的兄长,太子才不会在乎他这位裴家二公子喜欢哪位姑娘。 他今日问这么一句,又是为何? 太子大笑着,从桌案上执起一个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裴长远。 这个裴长远虽然世事不如他兄长,可有一点却比他强,起码他喜欢,他认。 太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放地笑着,伸手拍了拍裴长远肩头。 “这些日子,你对徐二姑娘的情谊,我看在眼里,真是为你着急。” “我平日最喜欢成人之美,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如,我将二姑娘送给你如何?” 裴长远眸子一亮,仿佛被点亮了两盏明灯,他嘴角上扬,身子微微往前倾,“公子可是想要为我们赐婚?” 徐望月说要等他高中殿试,才愿意考虑与他的婚事。 虽说他的殿试一定能过,可却要等上许久。 若是有太子赐婚,婚事也能提前许多。 太子摇了摇头,笑着从怀中拿出两个宝石酒杯,“这是前几日,我偶然得来的宝贝。” 一双酒杯,完全一模一样,只有这上头镶嵌了两枚小小的宝石,一颗是红色,一颗是绿色。 太子轻轻将两个酒杯放在桌案上,“这红宝石酒杯里装着下过药的酒,能帮裴二公子,你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 “至于这绿宝石酒杯里只是普通美酒,酒劲不足,只能微醺。” “至于裴二公子想要尽兴还是微醺,由你自己来选。” 太子低哑的声音充满了蛊惑,裴长远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没想到太子所谓将徐望月送给他,是这个意思。 太子闲散地靠在软垫上,倒了杯酒抿了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二公子上去吧,见了二姑娘,再选择也不迟。” “多谢公子。”裴长远恭敬行礼,心底却是泛过一丝挣扎。 若换了是之前,他定是毫不犹豫受了太子的恩典,今日好好同徐望月尽兴一番。 可那是他答应了徐望月,会尊重她…… 而且细想,他这一生有过许多女人,却从未得到过真心。 裴长远的眼神扫过那赤红明艳的红宝石酒杯,又定定地落在幽暗透亮的绿宝石酒杯。 眼下徐望月在楼上,太子性情乖张,从不按常理出牌。 不知除了这两杯酒,还有没有给她准备其他的? 裴长远脚步加快,找到了徐望月所在的雅间。 他推门而入,徐望月端坐在雕花木椅上,一举一动从容优雅。 窗外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枢,淡淡洒进来,落在徐望月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更显得她气质非凡,宛如天人之姿。 徐望月一手拿着筷子,颇为诧异地看着推门而入的裴长远,“二公子怎么来了?” 裴长远看见坐在徐望月身旁的白芷,亦是微微一愣。 还是白芷笑着开口,“二公子是狗娃的救命恩人,今日自然也是要请他的。” 听得白芷如此自然地说谎,裴长远心中瞬间明白,白芷是太子的人,特意将徐望月带来此处等着自己。 果然,裴长远才刚坐下,白芷便牵着狗娃的手起身,“二姑娘,狗娃想要如厕,我带他下楼去。” 她带着狗娃出了雅间,远远便瞧见不远处那道挺拔如松的人影。 白芷仿若未见,牵着狗娃的手,一蹦一跳下了楼梯。 隔壁的雅间里,裴钰蹙眉,回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二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 裴长意端坐在桌案边,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 远远望去,谦和温润,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可若仔细瞧他,眼眸深暗,一身清冷气息铮然凛冽。 他一言未发,目光灼灼,看着雅间的门缓缓打开。 太子缓缓步入雅间,步伐矫健而从容,每一步都显得气度非凡,仿佛踏在云端上。 裴长意起身正要给太子行礼。 太子微微俯身,伸出双手扶住裴长意的手,“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太子做出礼贤下士之范,裴长意的礼数却是丝毫未少。 太子很自然在桌案边坐下,挑眉看了一眼裴钰。 裴长意微微颔首,裴钰识趣,立刻出了雅间守在门外。 太子起身,绕着桌案走到窗边。 他身上不知用了什么香,清冽的松木香气,直勾勾地往裴长意鼻尖钻。 “裴卿不愧是我朝栋梁,连你的手下都很是聪慧。” 裴长意笔直站着,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太子爷今日,可有事吩咐?”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裴长意,脸上挂着笑意,“裴卿可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 不等裴长意反应,他缓缓转头,余光看向隔壁的雅间。 “我看你裴家二公子很是喜欢徐二姑娘,便做主将二姑娘赏给他了。” 第一卷 第167章 难道她喜欢的,是裴卿你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明月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裴长意所在的清辉雅间里却是极为安静。 安静地只剩下正午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陆离地洒在青石地面上。 裴长意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的阳光落在他的眼角,也没染出几分柔和来。 他站得笔挺,宛如青松一般,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气息。一身月白色衣袍,色泽清冷,面容冷静而淡然。 仿佛太子所言,根本无法触动他内心的波澜。 “太子殿下。”裴长意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力量,“殿下身在高位,受万民景仰。” “天下百姓皆为你的子民,你本该爱护,视若子女。今日却不顾无辜女子的意愿,强迫一个良家妇女,是否不妥?” 裴长意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般深不见底,却又不带一丝温度。 他开口,语气中没有丝毫畏惧与谄媚,只有清冷平静,“若是二姑娘与我庶弟情投意合,她当真愿意嫁给裴长远,我自会请母亲做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哪怕是太子,又何来权利将一个女子赏给他人? 太子并未因裴长意的话而动怒,反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神中隐隐透露出几分欣赏。 他身边多的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 像裴长意这样不畏强权,敢对自己直言这些话的,当真少。 太子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身旁的桌案,不轻不重。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何谓强迫?原来二姑娘不喜欢裴二公子吗?” “哎呀,原来竟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吗?” “原本我是想给裴卿送份大礼呢,裴卿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清风朗月,太难讨你欢心了。” 裴长意一动不动站在桌案边上,面容依旧清冷如霜,眼神深邃而平静,并未受太子所影响。 太子抬步,往清辉雅间门口望了一眼,深邃的眼眸中多了一份深意。 他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又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脸上依然挂着那抹玩味的笑容。 雅间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雅间里的气氛。 明月楼老板手中捧着一壶酒,谨小慎微地站在门口,脸上堆满了恭敬与讨好的笑容。 “小的见过两位公子。” “可是送酒?来得好啊。”太子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那壶酒上,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冲着明月楼老板招了招手,老板轻轻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仿佛生怕打扰了他们。 “两位公子,这是小店今年的新酒,特地送给客人们品尝的。”老板恭恭敬敬,半俯着身子,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与激动。 太子没有接过,用眼神示意老板把酒放到桌上,含笑的目光看向了裴长意。 裴长意神色淡然,眉眼清俊,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有趣,实在有趣。”太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说不上来是在说谁。 “隔壁的雅间可也送了?”太子语气平静,目光始终落在裴长意脸上。 裴长意脸上和他平日里见的一般无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可难道当真不在意? 太子觉得,他越发有趣了。 见酒楼老板点头,太子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老板退下。 待那老板低头哈腰地退出去,将门紧紧阖上,雅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太子轻抬手臂,指尖轻轻搭在壶身,动作从容,“我还想着二公子这样喜欢二姑娘,不如我成人之美,促成这段好事。” 他提着酒壶,手腕微转,壶嘴便稳稳地对准了面前的酒杯。 “哎呀,坏了,我方才让老板给隔壁雅间送的,并非是我们这壶新酒,而是两杯特殊的美酒。” 太子满脸笑意,端起两个酒杯递到裴长意面前,“他们的酒杯和我们这酒杯看起来一样,可里头的东西另有乾坤。” “一个是红宝石酒杯里头放着能让人欲仙欲死的好酒,另一个是绿宝石酒杯,里头也是好酒,却平平无奇了些。” “哎呀,你瞧我。”太子将其中一个空酒杯放在裴长意面前,自己将另一杯一饮而尽。 “现在酒已经送了过去,好在这两杯酒里的乾坤我已经告诉了裴二公子。” “如何选择,就是他的事了。” “裴卿,以你对二公子的了解,他会怎么选呢?” 太子脸上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微微扬起下巴,那姿态像极了一只正在审视猎物的猫。 他眼神里闪烁着玩味和狡黠,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然将所有人的心思都尽收眼底。 裴长意神态平静如水,指尖轻轻摩擦着手中的茶杯盖。 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盖,每一次细微的转动都透露出一种从容。 当太子殿下的目光再一次落到自己身上,裴长意仍是那副八风不动,清冷如常的模样。 他轻轻抬手将茶杯置于桌上,拿起了方才太子递过来的那个酒杯。 凝思几瞬,他指腹微动,手指紧了紧。 裴长远这个人的性格,他们都很了解,徐望月更是知道他的德性。 她一定会多加提防。 裴长意后背打直,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太子又提起酒壶,手腕微转,清澈的酒水如丝般滑落滴入裴长意手中酒杯。 太子的笑容不断变化,时而带着玩味,时而像是深思。 酒注满酒杯时,太子恰到好处地停下,目光落在那清澈透明的酒液上,抬头看了裴长意一眼。 裴长意本不打算喝老板送来的这壶酒,可他手中的这一杯是太子亲自斟的。 他缓缓抬起酒杯,在太子的视线注视下,轻轻抿了一口,酒液划过他的舌尖,辛辣刺激,又带着一抹淡淡的甘甜。 他神态自若,平静如水,仿佛太子所说的话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徐望月应该不会喝裴长远斟给她的酒,她既有心提防,对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便不会上当。 如此一想,裴长意紧握酒杯的手指微微松了松。 他抿着唇,慢慢转动了一下酒杯放回桌上,耳畔响起,太子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 “裴卿,你说二姑娘她既然不喜欢二公子,那她会喜欢谁呢?” 太子的声音慵懒且暧昧,“难道,是裴卿你吗?” 第一卷 第168章 裴卿你看,她喝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不安。 原本白芷和狗娃把自己叫来明月楼,徐望月将计就计,就是想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裴长远来的时候,徐望月目光陡然凛冽,心中警惕。 青黛之死,幕后一定隐藏着一个能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白芷的种种不寻常,徐望月的归结于是那个幕后的大人物指使。 可无论怎么看,裴长远也不能是那个大人物。 白芷带着狗娃出了雅间,房中便陷入了一阵安静。 徐望月端坐着,眉头轻轻蹙起,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眸中,隐约闪过一抹警惕的光芒。 全身的感官紧绷着,徐望月双手交叠,安稳地置于膝上。 她不动声色,时刻注意着裴长远的一举一动。 徐望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裴长远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似乎有些闪躲。 白芷和狗娃已是离开了许久,见徐望月缓缓准备起身,裴长远心头一紧,伸手便拉住了她的胳膊,“月儿妹妹,不如陪我吃完这顿饭吧。” 裴长远心中已有了决断,徐望月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和那些莺莺燕燕不一样。 那杯酒他用不上,可也不能拂了太子的好意。 太子想要成人之美,那他今日就好生与徐望月相处上半日。 好好吃上一顿饭,再带她去买上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裴长远蹙眉,他突然发现,这些东西徐望月似乎都不喜欢。 细细看着裴长远神色变化,徐望月脑中那根弦紧紧绷着。 她强迫自己镇定,裴长意此刻必在左右,若是真有什么危险,他不会袖手旁观。 “二公子这是做什么?”徐望月脸色微微一沉,眸光落在裴长远握着她手腕的手指上。 裴长远松开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她,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得了允许,酒楼老板亲自捧着一个盘子缓缓进了门,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二位贵客,这是小店新出的美酒,专门给两位尝个鲜。” 盘上除了一个冰肌白瓷的玉壶,还有一对精致小巧的酒杯。 从老板走进来时,整个雅间里瞬间就弥漫了一股浓郁冷冽的酒香味。 徐望月的神色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愈发凝重。 那两个酒杯里,原先就倒满了酒。 若是只送这两杯来,尚可解释。 可旁边还有一个酒壶,却提前帮他们倒好了两杯酒,实在多此一举。 徐望月抬眸,神态自若,“多谢老板美意,不过此刻才正午,我们不饮酒。” “你拿走吧。”徐望月语气清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酒楼老板闻言,脸色微变,瞬间恢复如常,却并未端着盘子离开,而是轻轻在桌案上放下。 “姑娘,这可是我们明月楼的好酒啊,哪怕不胜酒力,饮上一杯,无妨的。” “这位公子,不想尝尝吗?” 酒楼老板求救似得看向了一旁的裴长远,刚才有个大人物赏了他不少银子,非要他把这酒端上来,送到这两个雅间。 那人没有显露自己的身份,可腰间分明挂着宫中令牌。 酒楼老板知道这酒中应该是有问题的。 可他只是一个商贾,如何敢得罪宫中之人? 这漂亮小娘子若是坚持不肯收下这酒…… 酒楼老板额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不知如何是好。 “你且将酒杯放下吧。” 听到裴长远开口,酒楼老板如蒙大赦,笑着将手中盘子往前推了几分。 “两位慢用,小的先告退了。” 好像是怕徐望月反悔,他迅速走出房间,反手将门阖上。 裴长远举起那两个漂亮的宝石酒杯,脑中不断回想着太子所说,红宝石酒杯里的酒是下过药的,绿宝石酒杯里只是普通美酒。 他闻着那股香气四溢的味道,喉头轻轻滚动,好酒,太子爷给的当真是好酒。 他咽了咽口水,无可奈何,今日这酒,今日之美人,他无福享受。 裴长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小心翼翼,将绿宝石酒杯端到徐望月面前,红宝石酒杯放在自己面前。 他嘴唇抿了抿,开口说道,“月儿妹妹,明月楼的酒是出了名的难求,今日我们运气很好,得了这两杯佳酿。” “那老板说得不错,只一杯酒,无妨的。” 裴长远看着徐望月端起那绿宝石酒杯,眼神中闪过一抹喜色。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般滋味,什么样的好东西都只想让她得了。 酒香四溢,徐望月纵然不喝酒,也闻得出这酒是好酒。 裴长远这样贪酒的人却不着急喝,只是眉目中带着笑意等着自己喝。 酒杯不同。 方才裴长远分明是看清了红绿宝石,才递了其中一杯给自己。 徐望月心口一颤,怕是和那些鸳鸯酒壶一样,这酒杯里自有玄机。 如此想来,她端起酒杯,却又轻轻放下,眼眸微阔,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 “二公子,如此好的美酒你不喝吗?” 她的目光明明灭灭,似乎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双清澈双眸中。 被这样的眸子看着,裴长远心神荡漾,端起酒杯,差点便要入口。 酒杯上的红宝石闪着他的双眸,裴长远突得清醒,难怪古人都逃不脱美人计。 他看了一眼这漂亮的酒杯,往桌案上一放,“有月儿妹妹陪我喝酒,我今日拿壶喝。” 他越是这般,徐望月越是觉得奇怪。 见裴长远端着酒壶饮了一大口,又转头看向自己。 徐望月不动声色,端起方才他刚放在桌上的红宝石酒杯,纤细的手指微微转动酒杯,将红宝石的那一面转向了自己。 这两个酒杯只有一面上镶嵌了宝石,若是转动一下,另一面是一模一样的。 怕裴长远起疑,徐望月举起酒杯,笑盈盈地看向他,“我敬二公子。” 徐望月浅淡眉眼间的笑意柔和了些,说话时眼眸清澈,语笑嫣然。 分明是纯真的少女模样,却又带了一丝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裴长远目光一顿,半壶美酒下了肚。 美人美酒,他心神荡漾,丝毫未曾察觉徐望月喝的是那红宝石酒杯里的酒。 “月儿妹妹多吃些菜,等会我带你去长安大街,那里有好些铺子,无论你喜欢什么都买。” “我们都快要定下婚约了,我竟什么都没给你送过,只买过些笔墨纸砚……” 裴长远不断地说着话,徐望月却觉得有些头晕。 她刚才喝的是那红宝石酒杯的酒,是裴长远的酒杯,应当不会有问题。 难道,她竟如此不胜酒力? 徐望月抬手,轻轻扶住额头,衣袖掠过桌面,酒杯落地。 清脆的响声,隔壁的雅间里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的目光往隔壁望了过去,微挑眉,面带笑意,“你看,她喝了……” 和他料想不同,隔壁只一声响声,再无其他声响。 裴长意坐直身子,把玩着手中酒杯,神色淡然。 凝思几瞬,指腹微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第一卷 第169章 醉了的美人,就交给你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看似漫不经心,转动着手中酒杯,实则注意着隔壁的一举一动。 没有异常。 见太子的目光始终落向隔壁的方向。 裴长意敛了神色,俯身沙哑地说道,“应当是不小心摔了个酒杯,太子殿下,不必担忧。” 太子端着酒杯细细摸索着,转动了两圈一饮而尽,“裴卿不好奇吗?二公子他究竟会如何选择?” “摔了的那只酒杯,是喝了还是未喝?是红宝石的还是绿宝石的?” 太子许久没有如此高兴了,这游戏实在是有趣得紧。 裴长意眼眸森然,眼里没什么温度,无甚波澜。 太子此刻像极了一只猫儿,逗弄着手中几只鼠儿。 用指尖轻轻拨弄着,先放你逃跑,再抓回来。 玩弄于鼓掌之间。 如今河东水患,百姓民不聊生,圣上为了此事殚精虑绝,而太子竟有心思在此寻欢作乐,戏弄臣子。 裴长意低眸,眼中闪过一抹冷冽,转瞬即逝。 “想不到,太子殿下对我庶弟如此关心。多谢殿下关切他的终身大事,只是他不过是个纨绔,怕是对殿下的大业没有助益。” 裴长意语气疏离,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 他抬头看向太子,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太子嘴角微勾,手指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敲着,“原来在裴卿心中,二公子竟只是个纨绔,我原以为你们兄弟情深……”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转过头,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地没有一丝情绪。 “裴家兄友弟恭,可龙生九子,尚且各个不同。更何况我和裴长远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性格自是不同。” “我们二人,原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愿风花雪月,我自是尊重。我为百姓鞠躬尽瘁,他自然也不能多加制肘。” “殿下对我兄弟二人的关切,长意铭感五内。” 裴长意早就知道太子一直拉拢裴长远,试图以兄弟之情拉拢自己。 今日他将话说得明白,也希望太子能明白。 太子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想不到裴卿兄弟两个情深义重,却又截然不同。” “难怪了,二姑娘她不喜欢二公子,看来我应当把二姑娘送给裴卿才对。” 裴长意修长的手指搭在青铜色的酒杯上,盈盈阳光下,连指尖都微微发着光,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从酒杯上挪开。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向太子,眼底是一贯的清冷和漠然,“微臣多谢太子殿下好意。” “只是二姑娘并非是物品,岂能送来送去?” “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尊重她自己的意思。” “若她当真与我庶弟情投意合,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太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个裴长意! 好一个强人所难。 裴长意语气恭敬,眉眼间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太子此刻的笑容微妙而复杂,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让人琢磨不透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徐望月本就是他要送给裴长意的一份大礼,只是瞧不惯他这一贯清冷的模样,才想要逗弄他。 却不想他油盐不进,自己这只猫儿玩得不够尽兴。 如此想来,太子起身挥了挥衣袖,轻轻端起酒壶,壶嘴里缓缓流淌出清透的酒液。 太子起身,裴长意也只得起身,接过太子为他斟的这杯酒。 “好。裴卿如此尊重女子,倒是我该向你学学才是。” 太子眉眼中带着笑意,眼神落在裴长意手中酒杯,大有他不喝,便不罢休的姿态。 裴长意抿了抿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相信太子殿下即使再疯狂,也不敢在酒中给他这个臣子下药。 “殿下言重了。” 裴长意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不悦,再抬头时,神态自若,和往常一般平淡。 隔壁的雅间里,徐望月原本清澈的双眸渐渐有些迷离。 裴长远一直在她面前侃侃而谈,一开始她还能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后来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轻…… 徐望月努力想要保持清醒,指甲重重地掐进掌心,每一次用力掐,都能换得片刻的清醒。 可逐渐的,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不断地撕拉,让她感受到无比的疲惫和无助。 徐望月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跳也加速许多。 她听不到裴长远在自己面前说话,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不只是控制不了身体,徐望月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她仿佛看见了裴长意出现在她面前,可她伸出手,却又抓不到他。 “望月······”裴长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在她耳畔响起时,徐望月感觉燥热的身体似乎得到了安抚,冷却了几分。 下一秒徐望月清醒过来,不可能的,眼前的人是裴长远! 她猛得推了一下桌子,想要离裴长远远一些,桌上的酒壶和盘子碎在地上,霹雳作响。 这一次从隔壁雅间传来的声响,让裴长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这难道是徐望月在求救? 裴长意沉着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酒杯,因为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充斥着不安。 太子一时吃惊,他倒未曾想过徐望月竟如此烈性,把隔壁的桌子都掀了? 好啊,不愧是能让裴长意入眼的女人,的确也不同寻常。 太子嘴角微微牵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状似关心地看向裴长意,“哎呀,隔壁这是什么动静?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裴长意低头,细细摩挲着指腹,只一抬头的功夫,他的情绪便被收敛地滴水不漏,变得冷静和漠然。 “多谢殿下关心,二姑娘聪慧,定会提防我庶弟。” 太子抿了抿唇,非常用力地点头,“对呀,那日宫宴,我便看出来了,徐家这位二姑娘比她那位才女姐姐要聪明许多。” “若是红宝石绿宝石酒杯同时出现在她眼前,她这般聪慧,怎么会喝自己面前的那杯呢?” “让我想想,最稳妥的,当然是喝二公子的那杯。” “至于你的那位庶弟,美人当前,他如何能顾得上自己的酒杯。怕是让人换了酒,都浑然不觉。” 太子说到这儿,大笑起来,感受着胜券在握,将一切都操控于掌心之中的快感。 “所以,我方才骗了二公子。” 太子缓缓转头,盯着裴长意的清冷双眸,一字一顿说道,“那两个酒杯不过是骗聪明人的噱头。” “那两杯酒,都是能让人欲仙欲死的好酒。”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裴卿你了。” 太子大笑起来,扬长而去。 第一卷 第170章 望月,看清楚,是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见过很多女子动情时候的媚态,娇柔做作,风情万种,清纯无辜,哪一种的都有。 他很快就发现了徐望月不对劲。 徐望月几番想要开口说话,但声音却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她的手指轻轻颤动着,想拿起眼前茶盏,都拿不稳。 “月儿妹妹,你怎么了?”裴长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与不安。 眼前的徐望月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双目含春,似乎能滴下水来。 徐望月紧紧闭上双眼,突然又睁开,向自己伸出了双手。 裴长远刚想伸手去扶她,就见她好似发了疯一般,大喊着不是你,突然推开桌子。 一地狼藉。 裴长远这才看清楚,徐望月喝掉的,竟是那红宝石酒杯里的酒。 他呼吸一滞,不由地攥紧了地上的酒杯,眸心微颤…… 这就是命吗? 徐望月喝下的,竟是那下了药的酒。 裴长远抬眸,看着徐望月半倚在墙边,很努力地想要离自己远一些。 他有一阵心酸,在徐望月心中,始终还是对他不太信任。 这也不能怪徐望月,的确是自己当时做错过。 不过这一次,是上天给他一次机会来弥补徐望月,来救她。 他缓缓地走近徐望月,语气温柔,“月儿妹妹你别怕,我是你未来的夫君,我们不过是提前行了夫妻之事……” 他每靠近徐望月一步,就见徐望月疯狂摆着手,往墙角瑟缩着。 徐望月的意识模糊,眼前人的脸时而变成裴长意,时而变成裴长远。 她仅存的意识,知道自己是和裴长远呆在这个雅间里。 不可以,就算是死,她也不要被这个男人玷污。 就在裴长远伸手握住徐望月手腕的时候,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裴长意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他不过是推门,裴长远就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兄……兄长你怎么来了?” 裴长意冷冷扫过他一眼,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看向裴长远的那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裴长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自己的双手往哪里藏,“我没有!兄长,不是我……” 裴长远慌不择言,不断摆手,生怕裴长意误会是自己给徐望月下了药。 裴长意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我知道不是你,但你想做什么?” 他进门时,分明看见裴长远一步步逼近徐望月。 她瑟缩在墙角,眼尾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胸口的怒火压不住的往上冒,若非他还有理智尚存,怕是裴长远此刻已是个死人了。 听裴长意这样说,裴长远下意识松了口气,“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救她……” “救她?你想怎么救她?”裴长意望着裴长远,神色冷峻,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裴长意从来都不太喜欢笑,平时在裴长远面前的模样总是漠然又矜贵,虽然他们是兄弟,可彼此之间的隔阂感很强。 此时他生起气来,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裴长意眉眼间的锋利好似一把刀,随时便能要了自己的命。 裴长远怕极了,往后退了一步,“她……我……” 裴长意来之前,他理直气壮。 可不知为何,对着裴长意如寒冰似的脸,裴长远那一肚子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裴长意神情阴郁,那双深邃如墨的黑眸里,酝酿着极度危险的风暴。 “滚。” 裴长意见徐望月的脸越来越红,知道此刻不是教训裴长远的时机。 裴长远听到这个字,毫不迟疑立刻从雅间里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面对这位兄长时,像极了一只训练有素的狗。 只要他发号示令,自己就如箭在弦。 裴长远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裴长意此刻根本顾不上裴长远是与太子合谋,还是同样被算计了,他俯身,伸手便想把颤抖不已的徐望月抱起来。 “不!不要碰我!”徐望月看着眼前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裴长意”。 她眼眶红红的,紧紧用力卡着手心,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些意识。 她努力看着眼前人,真是裴长意吗? 不可能,一定是药效越来越强了。 她细微的动作全都被裴长意纳入眼底。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里翻滚,汹涌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裴长意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滑落的泪珠,“望月别怕,我来了。” 徐望月伸手便打开了他的手,“你走开,不要碰我!” “裴长远,你今天要是敢碰我,世子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徐望月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好像快彻底失去意识了,眼前的裴长远变成裴长意之后,再也没有变回裴长远。 她几乎绝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为什么裴长意还没有来救她…… 裴长意把她揽入怀里,感受到她单薄的肩膀在不断颤抖,颈间晕开的湿润,一下下烫到了他心里。 徐望月不断地挣扎,裴长意耐着性子,一遍一遍说着,“你看清楚,是我,真的是我。” “世子爷,真的是你?”徐望月抬起头,鼻尖红红的,强忍着眼泪,那模样看起来十分委屈。 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波澜起伏。 徐望月不再抗拒自己,乖巧地窝到自己怀中。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裴长意身体里升腾起一股别样的冲动,从下腹一直冲到了胸口。 这不应该。 徐望月伸出双手,搂住了裴长意的脖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冷香,她终于安下心来。 是他,是裴长意来救她了。 徐望月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却已然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她根本未曾想过,为何裴长远不可以,但裴长意可以。 她扭过头去,猝不及防和他贴了额头。 他身上那淡淡的松竹香气,抵着自己微微泛红,带着水润光泽的唇。 桃花眸浸水,她的眸中写满着予取予求。 她的唇瓣滚烫,柔软,贴着自己冰冷的额头。 裴长意只觉得,自己的身上越来越烫。 他想要推开徐望月,可手却下意识揽住她的细腰,用力往自己怀中拉。 “世子爷,马车备好了。” 裴钰是飞奔着冲上来的,脚步还未停下,话已冲出口中。 待他看清眼前场景,瞬间便闭上了眼睛。 二姑娘整个人攀在世子爷身上,眸若春水,面如桃花。 世子爷紧紧地抱着她,身子微微后仰。 旁人或许不知,但裴钰对裴长意一身的功夫十分了解。 莫说是二姑娘这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哪怕是扛起一个壮汉,裴长意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此刻世子爷的脸色为何看起来也如此怪异?抱着徐望月竟要后仰? 这样的场景,可是他能看的? 第一卷 第171章 望月,不可……不能……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眼前的场景太香艳,裴钰都不敢睁开眼睛。 听到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走。” “我走?……” 裴钰睁开眼睛,十分疑惑地开口,见裴长意冷冷扫过他一眼,抱着徐望月便往楼下走去。 裴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在说什么呢? 竟然这样想世子爷…… 他迅速跟上裴长意的脚步,几乎是飞升下了楼梯。 明月楼外,一辆马车始终停在拐角处。 听到护卫来报,马车里端坐着的太子睁开了眼睛。 他掀起帘子一角,看着裴长意神色匆匆抱着徐望月下楼,上马车。 太子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心腹护卫轻声说道,“方才裴家二公子已经走了,裴钰匆忙备了马车。” “恭喜殿下,算无遗漏。” 太子放下帘子,大笑起来,冲着护卫摆了摆手。 “我早就教过你,这世上哪来什么算无遗漏,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人心最是难测,我才不会去赌裴长远会选什么。” “他是想要美人,还是想要做君子?我为何要猜?徐望月聪不聪明?我如何去猜?” “两杯酒都下了药,万无一失,绝不会失手。” “这可是没有解药的顶级媚药,便宜裴长意那个臭小子了。” “现在裴长远走了,只剩下裴长意。除非他眼睁睁看着徐望月死,不然他就要收下我送他的这个人情。” “等他好好享受完今夜,自然会承我的情。” 太子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大笑起来,什么天下无双的状元郎,一样不如他智勇双全! 另一边,裴长意抱着徐望月上了马车,紧紧封住了帘子。 他刚把徐望月放在软榻上,才想要起身,就被她柔软的双手紧紧锁住脖子,用力贴向自己。 她好烫,烫得感觉自己就要烧起来了,好不容易眼前有一块冰,她贴上去,才感觉自己舒服多了。 那冰竟想逃走。 徐望月撅了撅嘴,用力抓着那冰,整个人如八爪鱼一般盘了上去,紧紧贴在冰上。 只有贴在那块冰上,她才能舒服一些,稍稍缓解身体的燥热。 裴长意胸口升腾起的那阵冲动,几乎压制住他的理智。 四目相对,她眸光流转,眉眼皆是艳光。 “望月,不可……” 男人低哑的声线划过她的耳廓,酥酥麻麻,如点火一般。 白嫩的耳垂突然红了,她的身体更是滚烫。 贴着那冰块解不了她的热了,她想要把冰块咬碎,拆解入腹,把身体里的那把火灭了。 “难受……”她细细密密地啜泣着。 像极了那每一个夜晚里,她轻声喊着不要,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迎合。 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知道如何去点燃她,更知道如何去熄灭她。 可现在不行。 方才的明月楼不行,在那样的地方,她若神志清醒,定然是不会愿意的。 现在在马车上亦是不行,他绝不能如此轻慢了她。 那冰又离自己远了几分,徐望月迎了上去,滚烫急促的呼吸,似细碎的火焰。 清醒时,徐望月从未如此主动。 此刻她这般风情模样,仿佛一颗火星落入裴长意心头,烧得他无法呼吸。 蔷薇色的唇越发鲜艳,微微颤栗着,稚嫩又主动。 水雾朦胧的眸子,眼尾红红的,眸子湿漉漉的。 似乎只要他再推开她,她就能立刻落下泪来。 裴长意敛眸不语,低头在她颈窝处轻轻允吸着,目光越发深黯。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去想那么多的家国大义,只想将眼前玫瑰揉入怀中,揉得细碎。 马车不知是绊倒了什么,重重地摇晃了一下。 “世子爷,二姑娘,没事吧?” 裴钰的声音自帘外响起,他伸了伸手,却停在帘子边上,不敢去掀。 许久,裴长意低哑的声音从帘子后头传来。 “不回府了,去同仁堂。” 方才马车摇晃,他们二人几乎摔下软塌,徐望月翻身压在他身上,伸手便要解开他的衣衫。 也是在那一刻,裴长意的理智压过了冲动。 他将马车桌案上的两杯冷水一饮而尽,也没能熄灭心中的那股欲火。 片刻的冷静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被下药的不只是徐望月,还有自己。 细细想来,从太子殿下踏进清辉雅间之时,便也是这环环相扣中的一环。 他不光是来试探自己的,更是要将他计划里的最后一环扣上。 下给自己的药,或许是落在他身上隐隐约约的香味,或许是他亲自斟给自己的两杯酒。 怎么下的药,已经不重要了。 裴长意看着身旁神色动容,浑身娇软的徐望月,心头一紧。 他方才骂裴长远趁人之危,难道自己此刻所为,不是如此吗? 若是她清醒,她绝不会对自己投怀送抱。 方才她虽然喊着不让裴长远靠近她,却很放心自己。 或许并非是那样的心思,而是觉得自己是正人君子,才如此放心。 他动念之时,徐望月难受得紧,双手已是挣开自己的衣服,衣衫半解。 那双眸子像是摄人心魄的黑海,印着流动的暗光,让人不小心便会沉沦下去。 不可再这样继续下去。 裴长意咬紧了牙关,撕下长袍一角,小心翼翼缚住徐望月双手。 不可用力过轻,她一挣脱便能挣开。 又不可太重,怕弄伤了她。 更让裴长意煎熬的,是他触碰她细嫩肌肤的每一瞬间,自己的手都仿佛是被火焰灼烧着。 好不容易缚住了徐望月,裴长意却控制不了自己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娇艳欲滴,仿佛引人采摘。 他拿起茶盏,一点一点喂着徐望月喝,希望冰冷的茶水能让她恢复片刻的理智。 裴长意深深看了她一眼,喉结滑动,攥着她手腕的五指微微颤抖。 他松开手,扶着桌案的手指收紧,又喝了一盏茶,还是觉得身体燥热。 这样不行。如果仅凭意志去抵抗药效,他怕是自己扛不住。 他从怀中抽出一把袖刀,那是他常年随身带着用来防身的。 可今日,刀锋却是对向了他自己。 微弱的光线下,刀刃闪烁着寒光。 裴长意猛得用力,将刀刃划过自己手臂上的皮肤,一道鲜红的血痕瞬间出现。 鲜血迅速渗出,沿着手臂缓缓流淌。 裴长意仿佛丝毫也感受不到疼痛,随着血液的流失,他逐渐感受到了清醒。 他知道这样的清醒只是短暂而片刻的…… 第一卷 第172章 难道要看着她去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马车在同仁堂门外缓缓停下,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清晰。 裴钰缓缓地拉住缰绳,马车便不在前行,只是微微晃动。 裴长意身子晃了一下,一路而来,他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不断地被放大。 身旁的徐望月昏昏沉沉,眼尾红红的,鼻尖亦是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裴长意有一种立刻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可他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硬生生的将自己这样的念想压了下去。 “世子爷,到了。”裴钰的手搭在帘子上凝思几瞬,并未撩开,轻声喊了喊裴长意。 裴长意小心翼翼从马车中抱起徐望月,她此刻脸色潮红而平静,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眸子,嘴里轻声呢喃着。 裴长意的双手紧紧环住徐望月的腰身,动作轻柔而有力。 他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用力又崩裂了几分,顺着衣袖,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落雪成梅。 裴钰跟在裴长意身后,眼神落在他手臂上,瞳孔放大,一言未发。 方才在马车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世子爷怎么会受伤? 裴长意轻轻抬脚,跨过同仁堂那略显沉重的门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 他几乎可以保持身子不动,不惊扰到徐望月。 一进入同仁堂内,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瞬间便让人心神宁静下来。 裴钰的目光在店内搜寻,最终落在一位正低头整理药材的大夫身上,裴钰声音雀跃,“秦大夫。” 秦大夫缓缓抬头,目光在裴长意和徐望月身上扫过,微微蹙眉。 当日他在侯府曾为徐望月开过方子,也算是旧识。 裴长意敛了神色,沙哑地说道,“秦大夫,麻烦为我们准备一个安静无人的后院厢房。” 同仁堂是汴京城中出了名的百年老店,特意寻来的达官贵人不少,后院的确备了几间安静的厢房,可以暂时休息。 秦大夫看了一眼裴长意,眼神落在他还在淌血的手臂上,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随。 穿过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药柜,又走过几道门,这才到了给他们准备的厢房。 知道他们身份特别,秦大夫并未让徒弟跟着,他转头对着裴钰轻声吩咐着。 很快,裴钰在厢房里点燃了香。 说来也奇怪,那香一燃起来,徐望月的神色似乎就松弛了几分,裴长意也觉得心里的燥热凉了些。 裴长意负手而立,淡淡道,“秦大夫果真妙手回春……” “世子爷此话说早了。”秦大夫摇了摇头,神色略显担忧。 他看了看徐望月,又转头看了看裴长意,“世子爷先包扎手上的伤口吧。” “不急。”裴长意眼神落在秦大夫手边的针包上,“我这点小伤没有大碍,还请大夫先为二姑娘落针,帮她解毒。” 秦大夫微微挑眉,“何谓解毒?这本也不是毒,如何能解?” 他眼神淡淡,“无论是燃香还是落针,都只能帮二姑娘暂缓症状。” “何况,这是普通针包,不顶用的。” 秦大夫说着话,缓缓起身,“世子爷,你现在可没有比二姑娘好在哪里。” 裴长意面色一沉,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有劳秦大夫取针。” 即是裴长意这样说,秦大夫没有多言,还不出了厢房,紧紧阖上了房门。 徐望月神色平静了许多,脸上的潮红也退了几分。 她安稳地睡在软榻上,小嘴微微一张一合,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红润饱满,像极了一颗小樱桃,引人采摘。 裴长意缓缓靠近她,微微俯身,想要听听她究竟在呢喃什么。 她温热的气息呼在他的耳畔边上,酥酥麻麻,煞是撩人。 听不清。 她嘴里似乎在喊什么人名,裴长意心口一沉。 他后背打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药,他今日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身体也变得极度敏感。 徐望月微微眯着眼睛,用力吸了吸裴长意身上的味道,嘴里喃喃着,“是你……” 她眼睛都没有睁开,伸手紧紧搂住了裴长意的脖子,用力将他往自己的身上拉,“你别走嘛……” 裴长意心口一颤,扭过头去,猝不及防贴上徐望月柔软的唇。 微微泛红,带着水润光泽,异常甜美。 裴长意神色动容,语气也松软下来,他声音低沉,拇指轻轻抚过徐望月的唇,眸光流转,幽深至极。 “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徐望月当真乖乖睁开了眼睛,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媚色,藏着细碎的光,接着薄唇张开,却是一言未发,轻轻含住了裴长意的手指。 裴长意浑身颤栗,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徐望月的瞳孔像是摄人心魄的黑海,已然让他沉沦下去。 四目相对,眸光潋滟,仿佛点火一般。 裴长意俯下身来,滚烫急促的呼吸,似细碎的火焰,溅落在彼此战栗的肌肤上。 躺在软榻上,闻着淡淡的香气,徐望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感受到体内那股压不住的燥热渐渐被缓解。 可这种缓解,比不过她吸允冰块带来的舒缓。 那冰块不管怎么舔,吸,好像都不会化成水,还会变得温热,炙热,滚烫。 可哪怕冰块的温度上升了,还是能解了徐望月的潮热。 彼此喘息之际,裴长意贴在她嘴边,再一次问道,“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徐望月似乎有些不高兴,泛红的眸子瞟了他一眼,将他抱得更紧,喃喃细语道,“冰块……” 这一次裴长意听清了,冰块? 她究竟在说什么? 这难道是她和陆遮之间的称呼? 如此奇怪的称呼? 裴长意揽着徐望月细腰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略带怒气地将她往后推了半步。 闻着屋内的香气,裴长意看着方才又被撕裂的伤口,鲜血已然将徐望月半边罗裙染红。 他清醒过来,理了理衣衫。 秦大夫进门之时见徐望月温顺躺在软榻上,裴长意负手站在一旁。 他眼神落在徐望月罗裙的嫣红上,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大夫是聪明人,自然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问。 他取出针包,裴长意瞧了一眼,这针比普通的针要粗上好多倍。 见那针落在徐望月身上,缓缓深入,她眉头紧蹙,薄唇轻启,却没有呼出声来,神色似乎极为忍耐。 那怕是意识不清醒时,她都要时常忍耐吗? 裴长意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秦大夫一连落下许多针,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水,抬头看向裴长意,语气凝重,“这几针只能帮她舒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你若是还想不通,拘泥于俗世陈规,针不能再落了,你就由着她死吧。” 第一卷 第173章 一下接着一下亲了上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同仁堂外头的马车只是缓缓停下,立刻便走了。 街角,一个身着劲装的护卫目光如炬,眼神锐利。 他一眼便注意到马车旁的地面上,落了几滴不易察觉的血迹,仿佛一朵朵小梅花落在雪地上。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紧锁,迅速赶去了倚香苑。 他推门而入,一阵丝竹之音悠扬入耳,混合着脂粉香气和酒香,迎面扑来。 见护卫走进来,太子轻轻拍了拍身旁女子的玉臀,又朝那跳舞的舞姬看了一眼。 几个女子心领神会,温顺地往门外走去。 护卫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殿下,侯府的马车到了同仁堂门口,属下在地上发现血迹。” 太子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那道暗沉的目光,犹如饿狼般冒着幽光,“好啊,好一个裴长意!” 血迹。 他已然猜到,裴长意中了他的香,难以自控,竟宁愿伤害自己来控制,都不愿意领了自己的情! 太子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令人毛骨悚然。 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卫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掩饰住眼底的怒气。 “无妨,既是裴卿不喜欢这份大礼,那我就再送你一份。” 同仁堂里,裴钰快步走进厢房,在裴长意耳边轻语,“一切都如世子爷所料。” 裴长意微微颔首,隐隐松了一口气。 他早知以太子多疑的性子,定会派人一直跟踪自己。 跟到了同仁堂,地上又留下了血迹,想必太子不会再继续跟下去了。 裴长意走上前,眼神疏淡,看了秦大夫一眼,“今日多谢秦大夫了,不知同仁堂可有后门?” 秦大夫收起针包,低头看了一眼脸色渐渐平静的徐望月,他点了点头。 他并未多问,示意裴长意抱上徐望月,跟上他的脚步。 对秦大夫这样的聪明人,根本无需多语。 同仁堂的后门早已停着另一辆马车,接上裴长意和徐望月迅速便赶往不远处的一座府邸。 那府邸大门紧闭,守卫森严,显然非同小可。 裴钰上前轻叩门环,很快,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 见那男人迎了裴长意和徐望月进府,裴钰迅速退回马车边上,低下头,并未逾矩。 中年男人引着裴长意和徐望月进了一间清雅的房间,齐太医已等在房中。 “有劳。”裴长意小心翼翼将徐望月放在床上,幸好她此刻平静,并没有伸手拉着自己不让走。 裴长意整理了一下衣袖,负手站在一旁,给齐太医腾出了位置。 齐太医搭脉,神色逐渐紧张,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世子爷,此药无解,唯有男女合欢,方可解了药性。” 齐太医语气顿了顿,继续说道,“药性太霸道,若是不解,扛不过去,怕是有生命危险。” 裴长意低眸,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一眼,喉结微微滑动,轻轻摩擦了几下指腹。 徐望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浮起笑意,眼尾仍是红红的,像极了一只小兔。 “若是找到下药之人,可能找到解药?”裴长意一动不动站在一边,深深凝视徐望月的漆黑眸底,像落入了一粒火星般,熊熊燃烧起来。 齐太医摇头,神色十分严肃认真,“这并非是毒,本就无药可救。” 他抬头,仔细看了看裴长意的脸色,抓着他受伤的那只手搭了一下脉。 齐太医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世子爷体内的药性比二姑娘更重几分。” 他皱眉,仿若自言自语,“此药只要溶于水或酒,药性会被减弱,若是直接接触,立竿见影。” 裴长意身上的里衣早已湿透,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从明月楼里离开,他除了用刀划过自己的手臂,强行放血让自己清醒,剩余靠的,全是他自身的意志力。 该说的话齐太医全说了,得了屏风后那人示意,他退出了房间。 裴长意垂眼,看着渐渐不再平静的徐望月,她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朝自己伸了过来。 裴长意冰凉的指尖刚触到她发烫的手指,便被她用力,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 也不知她平日里娇娇弱弱的,中了药,竟有了力气。 两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徐望月呼吸有些急促,眼眶微红,整个人蜷缩在裴长意怀中。 她轻声抽泣,身子微微颤抖,眼底是一片不加掩饰的沉欲,“我看得清楚你。” 徐望月的声音极轻,像是雨点一滴一滴落在屋檐上,撩拨得让人无法思考。 裴长意听得清清楚楚,在她耳畔轻声问道,“那你可愿意?” 他没有等到答案,低头一看,徐望月攀在他身上,似是累及了,竟昏昏沉沉有了一丝睡意。 不知是不是秦大夫的针起了效果,徐望月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抱着她的裴长意,不敢置信。 她用力推开了他,“不要,裴长远你不要碰我!” 她脑子里异常紊乱,眼前的脸时而变成裴长意,时而变成裴长远。 时而,又变成了陆遮哥哥…… 他们一向守礼,陆遮哥哥不会如此对她,到底眼前人是裴长意,还是裴长远? 被徐望月推开,她此刻的声音含含糊糊。 裴长意一时也未听清,她喊的是裴长意还是裴长远。 他紧紧握住徐望月的肩头,压抑克制,终究是忍住了内心疯狂的冲动。 “你看清楚了我是谁?我是裴长意。” “你回答我,你可愿意让我救你?” 裴长意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像是已然压抑到了极致。 徐望月仿佛又不清醒起来,囫囵地应了声嗯,捏住眼前“裴长意”的下颌,一下又一下接着亲了上来。 裴长意抱着她的手收紧,往后退了一步。 屏风后那道声音响起,充满了关切,“裴卿,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半个时辰眨眼便过,你是打算由着她去死,再等着你体内的药性发作,陪着她一同去吗?” “裴长意,从前我倒未曾发觉,你是如此迂腐守礼之人?” 怕伤了裴长意性命,屏风后那人的语气已是有些着急。 裴长意一言未发低着头,目光落在徐望月迷离的神色上,眼底一片乌沉。 他并非是迂腐之人。 比起性命,清白名节或许都不那么重要。 可他知道徐望月性子刚烈,万一她宁愿死了,也不愿意委身于自己。 又该如何? 他不是她,不能替她拿这个主意。 见裴长意仍是未动,屏风后那人深深叹了口气,“既是如此,我此刻便进宫,请容妃娘娘拟一道旨意。” “待荣登大位,便给你们二人赐婚。” 第一卷 第174章 望月,看着我,记住我是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一滴汗,顺着男人锋锐的眉骨滴落。 裴长意已然压抑到了极致,就连屏风后那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层层叠叠,出现了好多遍。 每一遍他都听得很清楚。 赐婚,为他和徐望月赐婚。 这是极大的恩典,更是冲破他们之间阻碍的承诺。 见裴长意一言不发,屏风后的那人悄悄退出房间。 话以至此,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 接下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门被轻轻阖上,房中瞬间变得极其安静,风掠过耳旁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刺耳。 半个时辰已过,徐望月体内的药效升腾而起。 她微微睁开眼睛,即便屋内一片昏暗,也能看到裴长意眼里的灼热。 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望了她许久,眉间那乌沉的团云渐渐散了去,眸色渐深。 “裴长意……” 徐望月小声呢喃着,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他的眉川,轻轻抹平他蹙起的眉头。 他总是这般蹙着眉头,不知这世间究竟有多少让他不悦的事。 徐望月纤细的手指从他的眉头滑过,缓缓的落到他的鼻尖,这么高挺的鼻子,难怪满遍京城的名门贵女都为他痴狂。 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都仿佛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不等她的手落到他的唇上,裴长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俯下身来,呼吸滚烫急促,好似细细碎碎的火焰,溅落在徐望月已然战栗的肌肤上。 看着她浑身不断地颤抖着,唇边溢出小声的呢喃。 一双桃花眸,似是浸了水,予取予求,让人难以冷静。 他炙热的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唇上,微微张合。 他压抑克制,终究是忍住了内心疯狂的冲动,紧紧地搂住她,脸埋在她的脖子里。 两相依偎,徐望月紧紧地往他怀中靠去。 没有丝毫的理智,只有身体的本能,想要靠近他。 再近一些,近到不分彼此。 昏暗的房间里,感官被无限地放大,嗅觉,触觉,体温。 曾经那些她以为自己不曾记得的细节,瞬间被点燃,记起…… 徐望月抬起头,猝不及防和他贴了额头,淡淡的松竹香气,抵住自己微微泛红带着水润光泽的唇。 “告诉我,我是谁。” 裴长意牵制着她的手腕,推高至头顶。 紊乱的呼吸,灼热的气息,让徐望月几乎无法喘息。 他发丝的汗滴落下来,低哑的声线划过徐望月的耳廓,点火一般,暴雨滂沱,乌云压顶。 徐望月蹙着眉头,一双含水的杏眸隐隐含着风暴。 “不准说话。”她语气娇嗔,轻颤,难耐。 见裴长意一动不动,她抿了抿唇,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紧紧压住他往自己身上贴。 柔软香糯的身子,像极了一条丝被,紧紧地将他裹住,又热又轻柔。 今日的徐望月失了理智,不似往日那般,隐忍克制。 徐家的庶女,低眉顺眼,乖巧懂事。 在人群之中,她总自动为耀眼的长姐让道,恨不得隐于尘埃中,让人瞧不见她。 今日她撕开了自己伪装的面具,那张极致明艳的脸上宜喜宜嗔,如此生动,好似才是真正的她。 她的唇瓣温热而干燥,宛如烙印落下在皮肤上灼烧,把裴长意那清冷如寒霜的皮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眸色深了些,把她往自己身上压,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看清楚,是我,不是陆遮……” “我知道。” 徐望月嗔怒,翻身,将裴长意压在床上。 两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眶微红。 徐望月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看清楚,看清楚…… 是他,自然是他。 陆遮哥哥哪有这般烦人。 徐望月深浓的眼睫轻轻颤着,就算被药性所控,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十分熟悉,每一处细节都了如指掌。 可今日,好像又和往日的每一次都不同。 被她柔软的小手捂住了眼睛,眼前看不见,身上的其他感官就愈发敏感。 她身上总是会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气,和普通的女子不同。 裴长意甚至觉得,她似乎在里头种了蛊,就在自己的身边蔓延着,无孔不入地扰乱他的心智。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越来越近,近到徐望月眨眼的时候,睫毛还会扫过他的脸侧。 那种触感若有似无,不真切的感受愈演愈烈。 一点又一点,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他的呼吸渐渐重了起来,每每想开口,徐望月就一寸一寸地吻上去。 喉结滚动,唇齿间深深呢喃,他再问不出想问的话。 从徐望月嘴边溢出的呢喃,似乎也一并燃烧了他的理智。 裴长意往常清冷的神色亦是不复存在,眸子晦暗不明,染上几分欲色。 他一手撑着,稍微分开点距离,深深注视着她,往日白皙得略失血色的脸颊,今日嫣红可人。 他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往常若是到了此刻,徐望月定是要寻了理由离开。 今日不用,往后亦是不用。 裴长意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因为方才冲动,此刻有些红肿。 他狭长的眼眸里浮现出几分迷离,瞳孔深处还有隐藏不住的欲色。 大抵是因为药性,他要得有些狠了。 眼下徐望月睡熟了,他的发丝仍是湿润,眸色暗沉,眉眼间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情欲。 裴长意轻轻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喉结轻滑了下,眼眸渐渐清明。 他轻轻帮她掖了掖被子,动作轻慢地起身,生怕惊动了她。 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裴长意低头看她,凝思几瞬,他指腹微动。 “望月。” 他说,语气低沉,也没管她听不听得见。 “今夜是我,裴长意。” “你要记住。” “是我。” 第一卷 第175章 陆遮,有人要见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她没事了,可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待裴长意走出府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裴钰很是机灵,一见到裴长意出来,立刻便迎了上来。 他细细打量着裴长意,唇角勾起了微妙的弧度。 被裴长意冷冷扫过一眼,裴钰强装镇定,对着裴长意行了礼。 裴钰挑眉,望了一眼那深不可测的府邸,既然他家世子爷这般淡定地走出来,想来二姑娘已然没事了。 至于是如何没事的,裴钰想知道。 对上他那双好奇的眸子,裴长意眸光深黯,没有丝毫的温度。 裴钰顿时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见裴长意伸手去牵马,裴钰追上前,小心翼翼地望向那府邸的方向,“世子爷,二姑娘怎么办?” 裴钰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裴长意的答案。 月色下,裴长意身姿挺拔,穿一袭鸦青色的袍子。 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身上隐隐有一股清冽的药香。 裴长意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不必跟着我,留在这,一会儿送二姑娘回府。” 裴钰站在马车边上,看着裴长意的背影渐渐从街角消失。 今夜特别宁静,连月色都很稀薄。 裴长意骑着雪狐,雪白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他刚进典狱司的大门,就见孙玉城站在门口左右踱步,神情很是紧张。 一见到裴长意,孙玉城立刻迎了上来,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裴长意不动声色地看了孙玉城一眼,勾着唇轻声问道,“出事了?” 孙玉城嘴角漫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想点头,又摇了摇头,“书生案来了一个重要证人,口供滴水不漏,能证明陆遮的清白。” 裴长意脚步一顿,眸色深沉,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又是一贯地冷漠疏离。 孙玉城做事一向严谨,既然他能用上滴水不漏这四个字,想来书生案应当是能翻案了。 孙玉城不只是他的得力手下,还是他的妹夫,对书生案十分了解,更是清楚陆遮是清白的。 能有证人证明陆遮的清白,为他翻案,孙玉城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可他说话的语气间,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转过头来,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证人在哪?我想再问一遍。” 孙玉城用力点了点头,“我把人留下了,此刻就在内堂。” 他的确觉得很奇怪,这个证人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凑巧了。 书生案铁证如山,能拖到今日还未判,全靠裴大人一力扛着。 今日突然出现了一个完美证人,证词完美无瑕,滴水不漏。 仿佛是上天派来拯救陆遮的。 他在典狱司多年,见惯了世道不公,好人没有好报。 若世间再少一些像裴大人这样的好官,不公之案就会更多。 可那些人能重获生机,靠的是裴大人和自己这样呕心沥血,事事查到底,不放弃的官。 靠的是人,不是天。 但今日陆遮能翻案,似乎真是上天垂怜。 裴长意并未多问,加快了脚步往内堂走去。 待他看清内堂里端坐着的女子,他眸中一片冰寒。 白芷似乎是察觉到了裴长意的视线,眼神微微冲着他这里瞥了过来,淡淡地起身行礼。 “在典狱司,民女应该称呼你世子爷,还是裴大人?” 白芷落落大方地行礼,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孙玉城跟在裴长意身后,见她如此淡然,心中更是起疑。 一般人进了典狱司,都会被这天然的肃穆感和压迫感,逼得说话都不利索。 可这位白芷姑娘待在这儿,似乎比自己更自在。 看着白芷,裴长意眼底只有一贯的清冷和漠然。 他走到堂上,缓缓开口。 一问一答,裴长意的每一个问题,白芷都应对如流。 这一点不奇怪,今日在典狱司,这些问题白芷已经回答第四遍了。 让孙玉城感到奇怪的是,白芷第一遍回答这些问题时的反应。 她似乎完全料到了自己会问她这些问题,甚至在他抛出问题之前,她已经准备好答案等着他了。 孙玉城恍恍惚惚间,裴长意已是合上了卷宗,微微挑眉看向了他,“派人送白芷姑娘出去吧。” 白芷微微一笑,“裴大人果然办事得力,这么快就弄清楚了,奴家回倚香苑了。” 她声音娇滴滴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媚色。 孙玉城很自觉地低下头,不与她对视。 看着白芷被人带出去,孙玉城转头看向裴长意,见他神色淡然,目光里似有深意。 “裴大人,青黛死了之后,我们便派人将倚香苑里的姑娘一一排查,为何当时白芷姑娘没有站出来?” “这个问题,你方才没有问她吗?”裴长意低头看了眼孙玉城,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他的情绪。 孙玉城语塞。 裴长意缓缓转头,脸色沉下来,风雨欲来。 “你没有问,因为你知道问了,也只会得到搪塞的答案。” 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证人,一个恰到好处的作证时机。 不只是裴长意和孙玉城,典狱司里每一个有脑子的大人,都能知道里头有问题。 可白芷还是来了。 典狱司接手书生案后,他的人几乎将倚香苑翻了个底朝天,连路过的狗都恨不得能问出一句证词。 当时白芷不说,是她身后之人不让她说。 今日书生案已然成了定局,若非自己硬压着,怕是陆遮已成了一具白骨。 此刻白芷来了,是她身后之人让她来的。 裴长意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下颚线条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他开口,语调不疾不徐,“即是有证人证明陆遮清白,走流程。” 孙玉城很是诧异,原以为裴长意来了,便能将那白芷姑娘问得哑口无言。 想不到裴长意比自己还少问了几句。 孙玉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典狱司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裴长意决定了的事,所有人都不会问,只会实行。 并非是强权压制,而是无条件的信任。 只要是裴长意做出的决定,哪怕他们再不理解,也定是有他的道理。 内堂只剩下裴长意一人,他长身玉立地站着,身上有一种不染红尘的骄矜清冷。 他看着窗外,眸底晦暗不明。 深夜的典狱司大牢,被一层厚重的黑暗所笼罩。 月光勉强穿透稀疏的云层,却只能在地面上撒下斑驳的银白,无法完全驱散这里理的阴森与压抑。 大牢的铁门紧闭,门上的铁钉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寒光。 宛如巨兽的獠牙,让人望而生畏。 男人席地而坐,抬起头感受着月光洒在脸上的感觉,哪怕是深夜,他也睡不着。 在这个被黑暗和绝望笼罩的地方,黑夜和白昼仿佛失去了意义。 让人无法忍受却又无法逃避。 陆遮根本不记得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头发凌乱地覆在原本清俊的脸上,他几乎不记得自己的长相。 伸出手,他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瘦骨嶙峋的手指。 他此刻的样子,分明像鬼,多过像人。 牢房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狱卒用佩剑敲击着铁门,冷声说道, “陆遮,有人要见你。” 第一卷 第176章 唯有念着她,才能活过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典狱司的审讯室,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四壁由厚重的石砖砌成,缝隙间似乎还渗出丝丝寒意,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而压抑的空间。 陆遮身上穿着囚衣,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缓缓地走进审讯室。 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自从那位青黛姑娘死在他面前,审讯室就无数次地出现在他面前,梦中。 裴长意掌管的典狱司并不会对犯人用私刑,可他们还是有无数种搓磨人内心的法子,来逼你认罪。 唯有击穿犯人的内心,才有可能让他们认罪。 这一点逻辑没错,可对于无辜之人来说,实在难熬。 带他过来的狱卒说得是有人要见他,不知又是哪里来的大人,想要继续问此案的详情。 陆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充满着苦涩和嘲讽。 案子审了又审,问了又问,每一个细节,连审讯室的石砖都快记住了。 他脚上有镣铐,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走地沉重。 带他走进审讯室内,见正中间摆了一张极为舒适的太师椅。 上头的男人坐得并不端正。 有些散漫又舒适地半靠在太师椅上,往常来审讯他的典狱司大人,不会如此。 他一身镶金锦袍,名贵黑靴踩在脚下。 那张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神明俊朗,矜傲得让人过目不忘。 典狱司也不会有如此张扬的大人。 那男人看着陆遮走进来,亦是在打量他。 长发覆在面上,仍依稀可见脏污之下,那张曾经英俊不凡的脸。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细看眉眼,精致地像画。肤色白得仿若是涂了铅粉,却又不带丝毫女气。 此刻他穿着典狱司的囚衣,满身镣铐,却还是让人禁不住想到覆着白雪的寒松。 御史门客里,陆遮十分出名,不止才华横溢,更是清风朗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是一场无声的对话。 身后的狱卒压着陆遮跪下,“放肆,见了太子殿下,竟敢不跪?”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陆遮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开口,心头漫过几丝疑惑。 他隐约偷听到了一些秘密,自然也知道背后要害他的是何人。 太子若是想要他的命,派人来暗杀他便可,何须自己亲自来。 更不可能自己亲自来。 太子半边脸隐于暗色下,敛了神色,似笑非笑,俯身沙哑地说道。 “你是一个聪明人,即是死过一次,应该知道怎么活。” 陆遮眉心微微动了动,太子此话,是想让他活? 他淡淡地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眼底,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 见他这般反应,太子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 这个陆遮,着实有些意思。 他冷声开口,“听不懂吗?看来也不十分聪明。” “我能把你救出去,就能把你再送回来。你无路可走,只有跟随我这一条路。” 太子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谑。 裴长意他需要想尽办法来拉拢,对这个陆遮,还需要费什么心思吗? 他肯将他纳入麾下,是陆遮莫大的福分。 若不是有他大发善心,这个陆遮,早晚会死在典狱司。 陆遮察觉到了太子的视线,低垂了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情绪,脸上泛起了一抹害怕的神色。 “太子殿下,草民只是一介平民,怕是帮不上太子的忙……” “少说废话。能不能帮上忙,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太子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狠厉之色。 陆遮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转瞬即逝。 他满脸惊慌,身子俯得越发低了,“草民当真没有能力卷入是非之中。” “重活一次,草民只想苟且偷生。” 陆遮隐在宽大囚服之下的手微微屈起,他的脸隐在暗色之下愈发深沉。 “能不能,行不行,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太子一字一顿地说道,阴沉的目光里带着清晰可见的威胁之意。 若是陆遮再推辞,太子已然失了耐心。 他若真想寻死,自己又何必拦他。 最后的时机,陆遮拿捏得极准。 他抬起头,恭敬地说道,“请殿下再给我一些时日思考。” 他既没有说愿意,亦是没有说不愿意。 太子那双阴鸷如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死死盯着眼前的身影。 让人把陆遮带走,一旁的护卫冷嗤道,“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竟敢不给太子爷面子,让属下去教训教训他!”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罢了,狗只要会咬人,就是好狗。 陆遮回到自己的囚牢之中,依然是抬头望着那一小扇方窗,眼神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清冷,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离开。 身后送他回来的狱卒小声呢喃着,“得了太子爷赏识,真不知道是不识抬举,还是已经关傻了。” 陆遮对身后的声音置若罔闻,他的背影里带着一丝孤傲和疏离。 今日太子之言,已是明示了会把他放出去。 陆遮并不意外,他本就是无辜的,放出去亦是应该的。 但他有些意外的,是太子的态度。 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不是给太子当狗的。 他要做人上人! 人上人,不再被冤枉,被欺凌,被当做草芥。 亦不会再做棋子! 他要做执棋之人,在这不公的世道里,拼杀出一条血路来。 陆遮那双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锐利的目光横扫一切。 目光所及的方向,正是徐府的方向。 典狱司里触不到的晨光熹微,星星点点的落在那方小院落里。 他如白兔一般的心上月,就坐在阳光之下,斑驳的阳光映着她的身影愈发娇小。 纯洁无瑕,冰清玉洁。 他心中是难以压制的欣喜,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自从他被关进典狱司,徐望月一个人在外头,该有多紧张害怕。 无穷无尽地等待,毫无希望,不知状况。 她那样柔弱无辜,也不知她在徐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无妨,他们终究是等到这一天了。 待他出去,他们二人就可团聚。 等他高中,就可向御史提亲,娶徐望月为妻。 他会一步一步,越爬越高。 等他到了高位,自能替她抹去庶女的身份,给她无上的荣耀。 想到徐望月,陆遮的心软了几分。 在这典狱司里的日子,唯有念着她,才能熬过来。 第一卷 第177章 她竟然躲着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一片雪色之中,白马身姿矫健,优雅轻盈地踏在雪地上,几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雪狐的鬓毛和尾巴随风飘扬,如同飘动的云朵。 夜色之中,十分耀眼。 雪狐之上,裴长意身姿挺拔如松。雪色泠泠,映出他清疏柔和的面容,温润通透,似水中冷月。 他轻轻一夹马腹,雪狐仿佛知晓主人心意,如离弦之箭,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惊人速度。 候府外,裴长意翻身下马,将雪狐的缰绳交于裴钰,加快了脚步,往府中走去。 从典狱司一路飞驰回来,他心中始终惦念着徐望月。 他着急想要回来见她,不知经历方才一事,徐望月对他会是何态度。 此事对他们二人来说,非同一般。 今日并非是他们二人的第一次。 可对于裴长意和徐望月来说,今日就是第一次。 裴长意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的态度和想法。 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牵动着他的心。 另一方面,他心中很是挣扎。 陆遮的案子有了重要的证人,马上他就可以离开典狱司,重新做人。 自然也就有了机会来找徐望月…… 此事,裴长意一定会告诉徐望月,但何时说?如何说? 说了之后,她又会做何想法? 徐望月和陆遮之间的过去,他不想知道。 他在意的,是她的未来。 徐望月的未来里,只能有他,裴长意。 裴长意神色冷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面对多艰难的困境,他都能当机立断,不曾犹豫。 可对着娇滴滴,柔弱似水的徐望月,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二姑娘呢?” 裴长意哑着声,眉眼寂寂,看着无端有些落寞。 裴钰牵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神色间隐隐有一抹尴尬,“此前我送了二姑娘回府,原是想要将她送回院子里的。” “不过她说,不必陪着她,她一会儿要上书房去。” “上书房?”裴长意眼膜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她去书房做什么?等自己吗? 难不成……她也想要见自己? 裴长意喉结微滑,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 裴钰望着裴长意健步如飞的背影,脸上泛起了一抹苦笑。 方才二姑娘说要去书房之时,他也是这么想的。 定是二姑娘想要和世子爷早些见面。 可再仔细瞧着二姑娘的脸色,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今日的事,裴钰并非全部了解,也算知晓七八。 裴钰心中不由得为裴长意捏了把汗。 何时世子爷才能名正言顺抱得美人归?好让他别再为主子们操心了。 裴长意踏进书房,一眼看见一个柔弱的背影,披着自己送她的那件披风,坐在桌案前。 他手指短暂地收紧了一下,足下一个难以捕捉的停顿。 她当真在此等着自己。 裴长意的眉眼瞬间柔和了几分,一身清冷的气息里似乎也带上了一抹温度。 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每每提到徐望月,见到她时,眼底都会有微不可察的温度。 裴长意抬步走上前去,尚未开口,就见眼前女子不断地咳嗽站起身来。 青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抬头看见裴长意来了,她眼底惊慌,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世子爷离我远一些吧,我感染了风寒,咳得厉害。” 青芜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停顿下来。 见裴长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披风上,青芜开口解释道,“方才二姑娘来了,见我咳得这般厉害,便将披风留下给我御寒了……” 裴长意脸色沉下来,眼里没有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 他望着青芜,眸色深沉,似乎还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她不止穿着徐望月的披风,还在为她收拾桌案。 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将她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收走? 见他始终盯着自己身上的披风,青芜突然反应过来,这披风是世子爷送给二姑娘的…… 怪她得了风寒,脑子里晕乎乎的,方才竟是没反应过来,由着二姑娘把自己披上了。 青芜慌忙从身上解开那披风,“奴婢这就去还给二姑娘,这披风……” “不必,她既是给你,你就披着吧。” 裴长意淡然望了一眼四下,并未见到徐望月身影。 他神色冷峻,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不悦,“二姑娘人呢?” 青芜又咳了两声,轻声说道,“二姑娘是来拿自己抄的佛经,拿上,便走了……” 她整理着徐望月留在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和字帖,微微拿了起来,又轻轻地放下。 裴长意抿起唇,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她让你收拾的?” 青芜心口一顿,头也不晕了,只望两眼一黑,干脆晕了算了。 方才二姑娘来得匆忙,走得也急,该不会和世子爷吵架了吧? 裴长意虽然清冷如月,可对他们这些下人向来是温和有礼,极少动怒的。 此时却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青芜心中明白,世子爷此刻的怒火并非是对自己,而是对二姑娘。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二姑娘方才只取走了她为老夫人抄写的佛经。” “这些东西她拿不下了,所以让奴婢一会儿给她送去。” 很好,她匆忙过来,只取走了佛经,连整理其他物件的时间都没有。 这般着急,是怕自己回来得早,会遇上他吗? 她日日来书房习字,所以把笔墨纸砚字帖都留在此处。 如今却是要收拾完带走,这又是何意? 与他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身子不适,你就回去休息,府里还能缺了她的笔墨纸砚?” 裴长意冷冷开口,神情阴郁,一双深邃如墨的黑眸里酝酿着风暴。 她若是想要拿回自己的笔墨纸砚,就亲自来。 裴长意缓缓走到屏风后,坐直了身子,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透过屏风,望着空荡荡的桌案,他呼吸一滞,不由地攥紧了掌中的砚台,眸心微颤。 到了此刻裴长意才发现,徐望月对他而言,像极了一阵风。 若是她想离开,自己连握都握不住。 身边能留下的,竟只有这一方她送给自己,表达谢意的砚台。 第一卷 第178章 裴长意的决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一夜,无眠。 白马踏雪。 裴长意骑着雪狐到典狱司门口的时候,两个站在门口打着哈欠的狱卒面面相觑,皮子一下子收紧了。 “今日裴大人怎么来得这么早?” “可是出了什么大案子?” …… 他们二人立刻收起了一脸的困意,身子打直站在门口,齐声叫着,“裴大人早。” 裴长意冷着脸,只微微颔首,快步流星地走进了典狱司里。 裴钰紧紧跟在裴长意身后,将两匹马的缰绳递给门口狱卒,冲他们微微摇了摇头,“这两天都仔细着点,莫要找晦气。” 原本裴钰也不知道裴长意是怎么了,可昨晚青芜和他说了书房之事,裴钰瞬间就明白了,二姑娘,又是为了二姑娘。 今早天还没亮,外头的鸡都没叫,世子爷便站在裴钰房门口,冷声说着再躲懒,便要换个小厮。 裴钰一个激灵,一脑袋撞在墙上,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他此刻快步跟在裴长意身后,时不时地伸手揉着红肿不堪的脑袋。 心中不断祈祷上天,等今日从典狱司回去,就让世子爷和二姑娘和好吧。 他愿意给这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娘娘,好好地磕个头。 别的大人还未到,裴长意已是处理了三起案子。 裴钰陪着处理,彻底是醒了。 见裴长意桌上的案卷全都清空了,裴钰松了口气,陪着笑脸,“世子爷,咱们去用些早膳吧。” 裴长意身子坐得挺直,如青松一般,一动不动,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凛冽得令人心颤。 他低头看了一眼裴钰,眉峰轻蹙,嗓音带了几分斥责,“你若是饿了,自己去吃吧。” 裴钰噤声,乖巧地走向旁边那张桌案,抱着一摞案卷走了过来。 裴长意还未翻开面前案卷,就见他的妹夫孙玉城从外头走了进来,神色深沉,眸子里晦暗不明。 “孙大人。” 裴钰和孙玉城互相见礼。 站在裴长意身边,孙玉城的手指紧了紧,微微俯身,轻声说道,“昨夜,有人来见过陆遮。”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神色从容,似乎早就料到了。 孙玉城很是诧异,“裴大人,你早知会有人来见陆遮?” 裴长意翻开面前卷宗,执起玉竹笔,细细写着批注。 一旁的裴钰面露一丝得意,轻轻用手肘撞了一下孙玉城,“书生案虽然有了重要证人,可如今流程还未走完。” “若非世子爷默许,想在典狱司里见陆遮这样的要犯,不管那人是谁,都不容易。” 裴钰这话,绝不夸张。 那人虽贵为太子,可裴长意执掌的典狱司,油盐不进,滴水不漏。 饶是太子千般万般讨好,拉拢,裴长意亦是不为所动。 此次太子能如此轻易进入典狱司,与陆遮见面,是裴长意刻意欲擒故纵。 孙玉城面色一松,整个人仿佛轻松了许多。 他昨日听说太子来见了陆遮,生怕书生案有变。 既然裴长意事事知晓,定是心中有把握的。 凝思几瞬,裴长意握着玉竹笔的手微微一顿,漫不经心地开口,“昨日太子来见陆遮,左不过是想收他为己用。” “陆遮呢,他如何反应?” 孙玉城抿了抿嘴唇,细细想着手下人的禀报,“昨日太子对陆遮有意拉拢,不过看陆遮的态度,似乎并无应允之意。” “他不答应?”裴长意放下玉竹笔,身子坐得更直了,屈起手指,在面前的酒盏上弹了弹。 近日天寒,典狱司这样的地方就愈发寒冷。 故而裴长意特地命人在典狱司里准备了好些好酒,这些酒度数不高不上头,但可以暖身。 看到裴长意这样的小动作,裴钰立刻提起酒壶,浅浅地为裴长意斟了一杯。 孙玉城皱着眉头,细细想了一想,仍是摇了摇头。 “太子昨日虽是拉拢,但言语之间甚是不客气,可以说是恐吓。” “陆遮似乎是被太子吓到了,未曾答应,亦未曾不答应。” 裴长意轻轻执起酒杯,缓缓入口,眼眸一闪,眉头轻蹙。 “若是你被人诬陷杀了人,铁证如山,证据确凿。眼前好不容易出现的救命稻草,你要,还是不要?” 裴长意说这话时微微挑眉,看向孙玉城和裴钰。 他的鼻梁挺拔,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丝黑发中。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俊朗不凡之人,完美地无可挑剔。 这才堪堪配得上光风霁月这四个字。 裴钰一个男子,看得呼吸一滞,收了收心神,开口说道,“属下没什么骨气,怕是立刻便会答应了。” 孙玉城站在一旁摇了摇头,“昨日太子说,我既能放你出去,便能再送你回来。那言下之意,几乎便是认了……” 他后头的话不敢直接说出口,太子的意思几乎便是认了,是自己陷害陆遮。 孙玉城继续说道,“但凡有一丝血性的男子,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若是属下,断然不会接受,纵然是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 裴钰握紧了身旁佩剑,“死有何难,忍辱偷生岂不是更难?” “只为了一口气,便放弃生存的机会,实在过于迂腐。” 他眸子一亮,缓缓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一向教导属下,做人须得变通。” “我大可曲意逢迎,先应下太子,再寻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摆脱他的摆布。” 孙玉城低着头,小声嘟囔着,“活人与死人也就差了这一口气,若是做人失了名节,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裴长意并未定夺裴钰和孙玉城,谁人说得有道理。 他细细把玩着手中酒盏,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又悄然松开,似乎并未将他们二人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裴钰按耐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爷觉得,那陆遮是怎么想的?” “他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孙玉城抢着开口说道,“他没有答应,他虽然并未直接拒绝,可显然是被太子爷吓到了,不敢……” 自从处理书生案,孙玉城对陆遮的才情和骨气都有几分了解,心中对他不免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裴长意放下手中酒盏,缓缓转头看向裴钰和孙玉城,他眸色深黯,晦暗不明,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他嘴角微微勾起,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陆遮比起你们二人,聪明得多。” 这是什么意思? 裴钰和孙玉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正欲开口,见裴长意从案卷底部抽出了书生案,在上头亲自盖下他的印章。 “准备放人。” 第一卷 第179章 没有他,她也能过的很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拿着释放陆遮的文书,孙玉城觉得自己似乎比他还要激动一些。 书生案他跟到今日,心思总是为陆遮纠结着。 见孙玉城转身去办最后的流程,裴钰凑到裴长意身边,正想要再问问清楚。 见裴长意那双深邃的眸子幽暗冷沉,仿佛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下一瞬,他眸光如以往一般平静淡然,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裴钰的幻觉。 裴长意缓缓起身,语气平静,“案件都处理完了,回府。” 处理完了? 裴钰很是震惊,扫过一眼裴长意桌上的卷宗,还真是…… 早起果然办案效率高,这一桌子的案件竟全处理完了。 这么早回府,怕是二姑娘才刚起床呢。 裴长意回府的速度极快,裴钰骑着马在后面追着他,几乎追不上。 他心里暗暗骂着,明明是世子爷想要追二姑娘,为何要让自己跟着一起追呢? 走进书房,一股淡淡的书香与墨香交织在一起,扑鼻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几分。 明媚的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枢,洒在桌案上,斑驳地充斥着暖意。 那张属于徐望月的桌案上,还摆放着她的笔墨纸砚和裴长意送与她的字帖。 裴长意往桌案上望了一眼,眸光一亮,紧绷着的嘴角稍稍舒缓了些。 跟在他身后的裴钰,则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徐望月果然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娘娘。 幸好她没来拿走这些东西,要不然…… “奴婢参见世子爷。”裴长意回来了,青芜匆忙赶来书房。 她脸色苍白,说不上半句话又是猛烈咳嗽。 裴长意温和地看了青芜一眼,“昨日不是说了,让你先好生休息,不必来伺候。” 青芜点了点头,脚下的步子却是未动,她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跟在赵氏身边长大,规矩极大。 莫说是病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得把奴婢的本分守住。 青芜远远地退在书房门外,并没有听裴长意的话回房休息。 也不敢进屋,过了病气给主子。 “青芜姐姐······”院子外头,红玉的小脑袋探头探脑地望着,小声喊着。 见着青芜,她满心欢喜冲她招着手。 “红玉姑娘。”青芜正要抬步往外走,听着里头传来世子爷清冷如霜的声音,“让她进来说话。” 青芜和裴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眸中看出一抹喜色。 红玉来了,莫不是要帮二姑娘传话? 裴长意的院子非同小可,以往徐望月来红玉都是不能跟着的。 这还是红玉第一次进世子爷的院子,她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脚下,不敢东张西望,怕给徐望月惹麻烦。 她走到青芜身边,拉着她往一旁扯了扯,“二姑娘让我来找青芜姐姐的,不必惊动世子爷。” 听了红玉的话,青芜的心沉了又沉,下意识往里头望了一眼。 远远的,屏风后的裴长意神色晦暗不明,瞧不清楚。 青芜的声音提了提,“二姑娘有何事要奴婢替她通传?” 红玉坦率地摇了摇头,“我家姑娘说昨日瞧着青芜姐姐咳得厉害,让我给姐姐送一罐枇杷蜜来,你记得冲水喝。” “还有,昨日让姐姐帮姑娘整理的笔墨纸砚和字帖,若是姐姐整理好了,拿给我吧。” “我带回去,就不劳姐姐多跑一趟了。” 屏风后不知是什么东西砸了,一声动静,吓得红玉抖了一下。 她瑟缩了一下,声音越发轻了,“青芜姐姐,你可收拾好了?” 青芜不断地摇头,轻声说道,“二姑娘可是病了,为何亲自不来?” “这里头可有世子爷亲笔所写的字帖,姑娘怎么放心假手于人呢?” 青芜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给红玉使着眼色。 可惜了,小丫头单纯,半点没能瞧出来。 红玉摇头,“那些字帖姑娘早就练过了,不急的。” “今日姑娘来不了。一大早,老夫人就招了姑娘过去。我从姐姐这儿走,得去老夫人院子外守着呢。” “老夫人……老夫人应该不是要训斥二姑娘吧?”青芜偷偷抬眼,瞄向了书房里头。 红玉还要拉着青芜说话,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清风朗月的身影。 “奴婢参见……”红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长意和裴钰脚步匆匆往外走了出去。 等他们的身影从眼前彻底消失,青芜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红玉的手背,“回去吧,若是二姑娘还想要这些东西,让她亲自来吧。” 裴长意到赵氏院子的时候,她正坐着吃茶,手上捻起的那块奶皮酥,刚吃了一口。 赵氏撩了撩眼皮,细细打量着裴长意。 他一身深绯色官服,气势凛然。 淡薄的阳光洒在他的眉眼间,像揉碎了的云雾,周深萦绕着谪仙般的疏冷飘渺。 “儿子见过母亲。”裴长意脚步匆匆,赵氏堂中一目了然,只有她一人高坐于上位。 左手边的桌案上放着一盏半盖着的茶盏,依然冒着热气。 看来,徐望月刚走。 裴长意心头好像有只猫儿在他心头使劲挠抓着,扔不掉,甩不开。 “你怎么来了?典狱司里不忙吗?”赵氏微微一笑。 云嬷嬷立刻上前,请裴长意坐下。 裴长意坐在赵氏右边,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左边那盏用过的茶盏。 “近日府里得风寒的人多,儿子想过来瞧瞧母亲,身子可安好?” 听到裴长意这样说,赵氏眉眼间掠过一抹温情,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总还是关心自己。 “母亲身子很好,还有长远和望月在身边伺候着。你且专心应对公事,不必事事担忧我。” 听到赵氏提到徐望月,裴长意垂在一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下意识抬头,将赵氏的院子扫了一圈。 见没人,不动声色地转回。 谈了几句裴长远的学业,裴长意漫不经心地开口,“母亲今日,有客人吗?” 赵氏随着裴长意的目光落到那盏茶盏上,开怀笑道,“没有客人,是望月那丫头。” 得到了赵氏肯定的答案,裴长意心头的那只猫儿却愈发疯狂,使劲抓挠着。 他勾着唇,慢慢转动了一下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母亲今日心情很好?” 他没想到,赵氏摇了摇头,“我听说昨日二姑娘回府极晚,实在不合礼数,便叫她过来,想要训斥几句。” 裴长意眉头一蹙,正想要开口为徐望月解释,就听赵氏笑了一声。 “你猜怎么的?原来是和长远出门去的。也是母亲不好,说过不需他们禀报,自己又给忘了。” 一旁的云嬷嬷也陪着笑脸,往赵氏的杯盏中又添了一些热牛乳茶。 “贵人忘事,那是老夫人的福气。” “要说望月姑娘,实在是个孝顺的,为老夫人抄了那么多本经书。” “孝心至此,上天垂怜。” 赵氏点着头,一口咬下半块奶皮酥,抬头看了一眼云嬷嬷,“对,把奶皮酥和牛乳茶端一些给长意,让他也尝尝望月的手艺。” 裴长意从云嬷嬷手中白瓷盘上捻起一块松软的奶皮酥,语气疏淡,“这些,都是二姑娘亲手做的?” 他许久没有尝过她的手艺了。 赵氏点头,“从前我心里总有几分介意她庶女的身份,不过现在我是真的很喜欢她。” “待长远高中,我就替他去徐家提亲。” 听着赵氏夸奖徐望月,裴长意口中的奶皮酥一点也不甜,还泛着几分苦味。 他匆忙过来,是想要救她。 可现在看来,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相救。 徐家二姑娘在老夫人这儿,如鱼得水。 似乎没有他,她过得更好…… 第一卷 第180章 二姑娘来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长意,长意……” 赵氏轻声唤了裴长意好几声,他这才醒转过来,敛了敛神色,“母亲,有何事?” 云嬷嬷走上前来,看着裴长意的面色,摇了摇头,“世子爷看着精神不好,可是身子不适啊?” 裴长意神色一敛,捻着奶皮酥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今日起得有些早,无妨的。” 赵氏低眸,又细细打量了裴长意片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既是无妨,那母亲继续与你商量。” “母亲刚才和你说,徐氏虽然是禁足,可她到底怀着身孕,这是我们裴家的嫡长孙,你总不好不闻不问。” “母亲听说,这些日子你都未曾去看过她。” 徐氏…… 裴长意脸色一沉,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赵氏是什么样的人物,自是瞧出了裴长意的不耐,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徐氏确实上不得台面,那日闯下了大祸。” “可你总该念着她肚子里那孩子,总有三分情吧。” 裴长意微微抬眸,望着赵氏眼中恳切期盼。 他知道母亲对这个孩子极为看重。 裴长意沉默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知道了母亲,儿子这就去栖梧院看看。” 赵氏紧蹙着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母亲知道,难为你了。” “待长远高中,我为他纳了二姑娘为妾。你心里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姑娘,也一同纳进府中。” 好姑娘? 怕是真到了那一日,母亲是笑不出来的。 裴长意低垂着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又是一贯地冷漠疏离。 从赵氏院子里走出来,裴钰迎上前来,典狱司来了消息,明日一早便可释放陆遮。 裴长意脚下一顿,眉心微微动了动。 人淡淡地转过头,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 他抬步往栖梧院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轻声问他,“二姑娘知道了吗?” 裴钰心口一颤,二姑娘如何知道? 这是典狱司刚出的消息,若是她知道了,那还得了? 裴长意不等裴钰回答,脚下步子不断。 裴钰不由得猜想,世子爷该不是想要自己,将此事告诉二姑娘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眼见裴长意竟走到了栖梧院门外。 自从世子妃夫人被禁足,裴长意许久未曾来过这院子了。 今日他来是想见夫人,还是想见二姑娘? 裴钰觉得头疼,男人心亦是海底针,猜不透,摸不着。 裴长意大步流星走进院子里,徐瑶夜的院子就在一旁,他却丝毫没有要踏进去的意思。 他站在徐望月的院子外头,院子里头的那棵梅树几乎秃了。 冬天,快要过去了。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就这般站着,一动不动,望着一棵枯了的树。 裴长意发如墨玉剑眉入鬓,眼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带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 裴钰原以为裴长意会进院子里瞧瞧二姑娘。 可未曾想,他只是站了一会儿,便转了身,“回典狱司去,我想再看看书生案的卷宗。” 清冷的雪色之中,裴长意玉带束腰,眉目如画,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让人望而生畏。 裴钰愣了愣,抬起脚步跟在裴长意身后。 他心中有些疑惑,书生案对于世子爷,当真有这般重要吗? 过往的那些案子,但凡结案,世子爷并不会多揪心。 怎么如今陆遮都快要放出来了,裴长意竟还要再去瞧一瞧卷宗? 裴钰满肚子的不理解,还是跟着裴长意回到了典狱司。 他们才刚踏进门,就见孙玉城面色不豫,站在典狱司门口,与一个护卫对峙着。 裴钰认得,那是太子身边的金护卫。 远远的,孙玉城见到马上那一张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脸,心头一喜。 裴长意眉目朗朗,如日月入怀,就连眼底似有若无的疏淡也十分好看。 孙玉城绕开眼前挡路的护卫,恭敬地对着裴长意行礼,“裴大人。” 金护卫闻声回过头,稍稍抱了抱拳,眉目间隐隐有一丝不郁,“参见裴大人。” 他跟在太子身边已久,从未见过如裴长意这般不识好歹的家伙。 太子殿下对他多有忍让,几番拉拢。 他却总是拿乔,端着那股清风朗月的架子,实在讨厌。 裴长意声音闷闷的,紧绷着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眸子幽深看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深意。 “金护卫来了,可是殿下有何指示?” 那金护卫微微含首,“殿下关心百姓民生,知道书生案乃是冤假错案。” “既是裴大人已知真相,此刻,便放人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孙玉城脸上隐隐已有怒气。 “典狱司有典狱司的规矩,每桩案子都有流程章法。” “那嫌犯陆遮此刻虽洗清了嫌疑,也要等明日一早才能释放。” 裴长意挥了挥手,示意孙玉城莫急,缓缓转头看向他,“既是殿下之命,你且去看看,能不能给这个流程加急。” 孙玉城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可他什么都没问,转身便进了典狱司。 金护卫十分满意,对着裴长意微微颔首,“典狱司有裴大人这样的好官,真是百姓之福。” 见那金护卫嚣张跋扈地离开,裴钰紧蹙着眉头,“实在太过分了。” 裴长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嘴角微微勾起,“我们都知道他是无辜的,也想早一些放他出去。” “只是典狱司的规矩不能坏。” “如今有人愿意帮我们坏了这规矩,担了这恶名,是殿下仁义。” 裴长意很少说那么多的话,裴钰听得明白,原本很是烦躁的心平静下来,还有一些高兴。 “那我去帮孙玉城的忙,今日下午,定是能放陆遮出去了。” 裴长意敛了神色,不置可否,独自去了练武房。 剑在他的手中,如电闪雷鸣,舞得极快极狠。 不消片刻,他身上的里衣和外衣全都湿透,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 风一吹,还有几丝寒意。 他握着手中剑,剑身的光芒印出他清绝的面容,清冷冷的,像极了水中泠月。 白皙的布轻轻划过剑身,那光芒越发刺眼。 “世子爷,原来你在此处,可让我好找。” 裴钰的声音,打破了练武房的安静。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他,眉眼寂寂,看着无端有些落寞,“怎么了?” 裴钰面色一喜,“二姑娘来了,正在典狱司门口呢。” 徐望月?她来寻他了? 裴长意呼吸一滞,握着剑的手指一紧。 不过一瞬间,裴长意眼底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漠然。 他耐着性子,将手中的剑擦拭完,小心翼翼地收进剑鞘中,“典狱司重地,她来做什么?” 裴钰忍着笑,并未开口。 可心里却是想着,二姑娘定是来找世子爷的。 裴长意脚步却是快了两分,“胡闹。我送她回去,不能坏了典狱司的规矩。” 裴钰一一应下,脚步飞快跟上裴长意。 心中却不免暗暗窃喜,二姑娘终于来了。 这冬天,可终于是要过去了。 第一卷 第181章 她随我一同回去就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夕阳斜斜地落下,洒在斑驳的墙面上,给典狱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一个女子站在典狱司大门外,身影被金辉缓缓拉长,显得有几分寂寥与不安。 那女子身姿轻盈,宛如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枝。 她容貌极美,一身月白色长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宛如晨雾中绽放的花朵。 她似乎有些不安。 双手揪着帕子,紧紧地搅成一团,又散开。 手心出着汗,濡湿了手中帕子。 她的目光不时地往典狱司大门内眺望,眼神中既有期待,又夹杂着几分畏惧。 “二姑娘,你怎么来了?”孙玉城快步从边门走了出来,瞧见徐望月,面上一喜,“你可是来找世子爷的?” “世子爷在这里?”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不必惊动世子爷了。” 刚才青芜明明告诉她,裴长意回府了。 她还以为裴长意回了侯府,便不会再来典狱司了。 只不过是释放一个嫌犯,不必他事事亲力亲为吧? 徐望月霎时失神,身体微微颤抖,瞳孔紧缩。 典狱司那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一阵沉闷的吱呀声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 徐望月还在失神,一个身影缓缓步出,映入她眼帘。 陆遮换上了被抓时穿的那身衣服,上面还沾着青黛的血。 衣角翻卷,露出他斑驳的肌肤。 他的头发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遮挡住了部分视线,更添了几分落魄与萧瑟。 那双眼睛虽然布满了疲惫与风霜,但在偶尔抬起的瞬间,依然能捕捉到一丝曾经的锐利与光芒。 他今日如此落魄,却还是难掩眉间的不屈与坚韧。 男人缓缓走出典狱司的大门,徐望月不禁顶住了呼吸。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陆遮的身上,眼神中既有难以置信的惊喜,还隐隐带着一丝陌生与忐忑。 少年时的情谊与熟悉,如今物是人非。 曾经那个日气风发的少年郎,此刻在她面前,显得如此陌生而脆弱。 陆遮的眼神触及徐望月时,亦是微微一震。 随即一抹复杂的情绪在眼底掠过,惊讶感动,还有难以言喻的苦涩。 陆遮敛了敛眼底的温柔,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徐望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徐望月双手轻轻地握在背后,指尖因紧张而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滑落。 她知道陆遮在典狱司里定然过不了什么好日子,可有裴长意在也不会让他吃多少苦头。 可到了这一刻,徐望月突然明白,肉体上的痛苦,可能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苦。 他在典狱司里没有受过刑,挨过打,却还是饱受了折磨。 陆遮微微低下头,目光在地面上游移,似乎是想要寻找着合适的言语来打破这份沉默。 终于,陆遮轻轻地开了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你还好吗?” 徐望月的眼眶瞬间有些湿润,她微微点头。 她还好吗?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算不算是好。 她忍了忍眼泪,抬眸笑了笑,从身后捧出一把柚子叶,远远的,递给了陆遮。 “我府里有个姐姐说,在他们老家用柚子叶洗澡,能去除霉运的。” 府里? 陆遮敏锐地感觉到,徐望月似乎不是从徐府来的。 他还未入典狱司时,徐望月连出徐府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他出来了,她竟能出来接他了? 陆遮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她似乎还是过去那小姑娘的模样,眉清目秀,温顺可人。 笑的时候,有几分天真的澄澈。 但她不笑的时候,眼底似有几分冷意。 徐望月好像和过去不同了。 陆遮接过徐望月递来的柚子叶,指间距离有些近,徐望月下意识缩回了手。 她在抗拒自己。 陆遮眉心微微动了动,再抬起头看向徐望月,面上带上一丝笑容,似乎毫无异样。 “多谢,望月妹妹有心了。” 他这一笑,徐望月这才留意到,他脸上灰扑扑的。 她心里漫过一丝难受,从前陆遮哥哥最是在意自己的形象。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他虽然穷,却总是干干净净的。 徐望月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陆遮接过帕子,看着徐望月手指的方向,在自己的脸上擦了两下,脸微微有些泛红。 这帕子上充斥着女儿的香气,不禁让人心意一动。 陆遮看着白净的帕子变得灰蒙蒙的,有些不好意思,“待我把这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你。” 徐望月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就听一道清冷阴沉的声音响起。 “不必了,交给裴钰,侯府里自会有人清洗。” 典狱司厚重的木门边,缓缓走出一道清冷的身影。 徐望月闻声抬眸,先是见着一双墨色的靴,视线往上移,是一身熟悉的深绯色官服。 金革带,玉佩环,身姿端的是芝兰玉树,清俊无双。 再往上看,果真是朗朗如玉,雍容清贵的世子爷。 她心口一震,匆匆敛了敛神色。 裴长意眸子有些深,深邃锋利的视线盯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粗粝的沙哑,“二姑娘,怎么出府了?” 他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缓缓转头看着徐望月,眼里愠色渐浓。 自她站在典狱司门外搅帕子时,他便已经来了。 她与陆遮相见,两人如此隐忍克制。 总算没有当众执手相看泪眼,也算是为侯府保留了脸面。 看到陆遮手中还攥着徐望月的香帕,裴长意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颚线条紧紧绷住,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徐望月眼睫垂下,扯了下唇角,慢慢地出了声,“今日我出府,是得了老夫人允许的。” 她没有说谎,她出府前的确是求了老夫人的。 只是她说的,是想出来添置几本新的字帖。 其实她也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来看陆遮一眼。 见他安好,她便放心了。 没有听见裴长意的声音,徐望月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 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的阳光落在他的眼角,也没染出几分柔和来。 直白不收敛,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陆遮是认识裴长意的,也知道裴家与徐家的婚约。 可如今裴长意和徐望月看起来,不像是姐夫和小姨子之间的关系。 陆遮眸色一沉,心中那丝不安与焦虑,越发躁动。 他轻叹了口气,抬眸看向徐望月,神色间有些凄凉,“望月妹妹,是不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望月妹妹。 这四个字,一字一顿,像是四把刀子,一把一把插在裴长意心头。 裴长意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一眼,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脚尖在地上狠狠地碾了一下。 徐望月眼尾微微泛红,尚未开口。 就听裴长意沉冷低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响起,“有我在,她不会有麻烦。” “望月的事,不劳陆贡士费心了,她随我一同回去就好。” 第一卷 第182章 三人行,必有醋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多谢世子爷,但我不回去。” 徐望月微微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 她身上那袭清淡的月白色浮光锦裙,衬得她肤白如新剥鲜菱,薄施脂粉,更显清秀,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陆遮一时看得慌神,眼前的徐望月与他的望月妹妹,一般的低眉顺眼。 可从前徐望月眼眸中,是不会有此刻的坚定与光芒的。 她变了。 她变得更好,容貌娇艳,秀外慧中,还有了说话的底气。 徐望月变得这样好,倒不像是日日等着他保护的望月妹妹了…… 从前在那方小院落里,远远望去,陆遮有时几乎会弄错徐望月和红玉。 可此刻,他绝不会再弄错了。 听到徐望月的话,裴长意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眼神不自觉地落在陆遮身上。 徐望月内心坦荡,直视着裴长意的双眼,淡淡道,“陆遮哥哥刚放出来,我想送他回徐府。” “我自己也许久没有回去过了,可能回去看看?” 她语气平淡,可裴长意偏听出了几分撒娇与恳求。 他嘴角轻轻上扬,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总算还知道要先问过他,没有擅作决定。 裴长意收起嘴角笑意,眉眼淡淡扫过陆遮,沉声道,“上马车吧。” 他言下之意,是要陪着一起? 徐望月低头抿唇,手指在身前轻轻绞着,这似乎不太合适。 裴长意这么忙,这一日内出入侯府典狱司数次,不知又有什么大案。 耽误他的时辰,不好。 可徐望月顺着裴长意的目光看向陆遮,他一身衣服上还沾着血迹…… 从典狱司走回徐府的路不近,这一路不知会引多少人非议,确实不妥。 陆遮正要开口婉拒裴长意,就见徐望月垂了眼角,慢慢地出了声,“多谢世子爷。”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徐望月浅淡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走到马车边上,裴长意一跃上了马车,很自然地回过头,冲着徐望月伸出了手。 徐望月稍稍迟疑,站在马车边上,四下望了一眼,并无借力之处。 “望月妹妹,我来扶你。”陆遮上前一步,正欲伸手。 见徐望月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已是伸出了手,由着裴长意将她拉上马车。 裴长意拉的是徐望月的衣袖,并未触及她的手。 可在陆遮眼中看来,这动作,仍是亲昵了些。 陆遮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收回,气氛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徐望月上了马车,稳了稳身子,迅速抽回了手。 她转头见陆遮伸着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陆遮哥哥,你上不来吗?” 不等陆遮开口,他身后的裴钰已是一把将陆遮托上了马车,“陆贡士大抵是刚出典狱司,身子弱吧。” 裴钰一直站在旁边,陆遮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 想扶他们家二姑娘? 做梦。 陆遮并不恼火,缓缓转头看了一眼裴钰,“多谢。” 侯府的马车极为宽敞,裴长意自然端坐在正中间。 徐望月很自然落坐在她以往的位置,就在裴长意身旁,大约空了半个人的位置。 这距离合乎礼数,从陆遮眼中看来,极为刺眼。 “陆贡士,坐在此处吧。” 裴长意指着他手边另一处的位置,的确空地极大。 可只要自己坐在那,离徐望月便很远了。 陆遮神色从容,微微颔首,在裴长意所指的位置上坐下。 裴长意和徐望月的面前有一个桌案,徐望月很自然地从桌案底下抽出一个食盒。 她知道裴长意马车上总会备着食盒,里面有茶水点心。 一一摆出,徐望月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这食盒中,只摆了两个茶盏。 再抬起头,见裴长意和陆遮都看着自己,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期盼。 见徐望月拿着两个茶盏,很是犹豫。 陆遮脸色微变,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嘴角却轻轻上扬,笑得有些勉强,“裴大人能让我上车,已是极为宽带我了。” “这茶盏本就不属于我,还是……” 听到陆遮这样说,徐望月眉头微蹙,眼圈微微一红,陆遮哥哥受了这么多委屈,哪里还有半点过去的少年心性。 她缓缓转头看向裴长意,眉眼间带了一丝温柔,“世子爷,我不渴,我为你和陆遮哥哥倒杯茶吧?” 裴长意眉头轻轻一挑,算是默许。 马车轻轻晃动,裴长意很自然从徐望月手中接过她倒好的茶,转头递给了陆遮。 “陆贡士不必介怀茶盏,不过是死物,送给贡士也无妨。” 他顺手递上了食盒,“贡士若是饿了,尝尝我府里厨子做的红枣糕。” “比起望月亲手做的,还是逊色了些。” 茶盏自是无谓,可是人,他绝不相让。 陆遮面色一僵,旋即敛了敛神色,舒展眉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多谢裴大人。” 这红枣糕吃在嘴中,没有半分甜味。相配的茶水,更是苦涩。 裴长意接过徐望月递来的另一杯茶盏,只是在面前桌案上放了一下。 他递了一块红枣糕给徐望月,见她咬下一口,他将面前的茶盏又轻轻推了回去,“红枣糕甜腻,喝些茶水。” 徐望月的确口干,并未推辞,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清甜,顺着喉咙缓缓滑下。 让她本就欣喜的心情,越发舒畅。 徐望月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放下茶盏,口中还没嚼完红枣糕,含含糊糊开口,“对了陆遮哥哥,你在典狱司里,不知道外头的事。” “此次你的案子,多亏了世子爷如再世青天,断案如神。” 徐望月停了几秒,觉得这话似乎不妥,但还是认真说了出来,“我早知道陆遮哥哥一定是无辜的,可那是因为我了解你的为人。” “但世子爷光凭卷宗上的只言片语,在铁证如山的压力下,还能相信你是无辜的。” “典狱司能有世子爷这样的大人,是我们百姓之福。” 徐望月眼睫微颤,缓缓转头望向裴长意,红了眼尾,“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书上所说的神交已久,引为知己?” 陆遮哥哥是对自己而言极为重要的人,在那一方小院子里,他是自己得到的唯一善意。 徐望月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可她不希望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剑拔弩张。 裴长意搭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紧,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她如此吹捧自己,便是想要自己对陆遮多几分善意? 可笑至极。 裴长意呼吸一滞,眸心微颤。 听到徐望月这么说,陆遮亦是脸色一沉,口中的茶差点呛到自己。 知己? 陆遮漫不经心的目光从徐望月脸上,缓缓移到裴长意脸上。 知己谈不上,但或许,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志趣相投。 他心口一震,徐望月方才的语气里,充满着敬佩,崇拜。 一闪而过的,还有他看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或许这份心意,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陆遮终是按耐不住,“我自是要好好感谢裴大人大恩的。不过望月妹妹,你和裴大人是如何相识的?” 第一卷 第183章 我与她,一些特殊的情谊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陆遮的问题,徐望月波澜不惊的神色里,微微起了一丝涟漪。 可那涟漪只是短短一瞬,极快的,她神情微敛,“陆遮哥哥你忘了,我长姐是定远侯世子妃,世子爷是我的姐夫。” 说完姐夫这两个字,徐望月迎着陆遮的目光,唇角有些尴尬地勾起,缓缓笑了笑。 “不错,是姐夫。”裴长意眸光微动,心中辗转百回,隐隐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燃起。 姐夫这两个字,从徐望月嘴里说来漫不经心。 可裴长意咬字清晰,一字一顿,似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薄唇轻启,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她们姐妹情深,不分彼此,连带着与我这个姐夫,也亲近了几分。” 他不轻不重地说出亲近这两个字,徐望月耳畔像是有人拿着羽毛轻轻刷着,又酥麻又痒。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不敢抬头再看裴长意。 他分明话中有话。 徐望月还不知要如何回应,又听裴长意开口说道,“说是亲近,怕是不妥。” “论起来,我们也只是喝过几杯水酒。” 酒? 她在心中将裴长意骂了千遍万遍,说好的光风霁月,如今怎又是这般无赖姿态。 他是故意的,故意提起那日的酒! 徐望月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那日的细节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忆。 裴长意所指的是那日,可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每一夜…… 那些隐藏在深夜里的迷离,欲色,恣意,随性,让她的脸瞬间烧透。 她身子微微发颤,努力压制着眸底情绪。 他就在她身边,坐得那般近,他们虽然没有贴近彼此,却能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裴长意刻意轻叹了一声,那一声婉转的叹息似是他在耳旁呢喃,勾起了徐望月更多的回忆…… 徐望月抬眸,瞪大眼睛瞧着裴长意,却不知自己这般模样,像极了山林间的小鹿,黑眸清澈,面上红似朝霞,惹人娇怜。 裴长意轻扯了下嘴角,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道,在自己唇边点了点,做了一个抹的动作。 徐望月下意识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边,看到手上粘的红枣细碎,她的脸更红了。 她这用力一抹,虽然是抹掉了唇边的红枣,却晕开了唇瓣边缘的口脂。 娇艳欲滴,引人意动。 陆遮坐在对面,将他们二人之间的目光对视,一举一动,一一纳入眼底。 他眼底变得深黯,下颚线条紧缩,漆黑的瞳孔里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他能感受到,徐望月正在渐渐离他远去,他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到。 陆遮强压着眼底的情绪,再抬眸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他远远地递过茶盏,“望月妹妹,可否再帮我倒一杯?” 徐望月点头,隔着裴长意,为陆遮斟了一杯茶。 陆遮淡淡看了裴长意一眼,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酒?” “从前在御史府,望月妹妹向来循规蹈矩,恪守礼数。从来也只喝些甜茶,乳茶,如今竟学会了喝酒?” 他微微挑眉,“或许,是侯府的规矩不同。” 他看向徐望月,淡然开口,“不过望月妹妹,从前你滴酒不沾,爱喝茶,更好一些。” 裴长意眼神冷冷的,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他嘴角微微勾起,淡然说道,“不错,侯府的规矩确实和御史府不同,女子想喝茶还是浅浅喝上几杯水酒,是无人管的。” “只一条规矩,我们府中女子,不得见外男。” “今日有我相陪,望月才能送你回徐府。今日之后,你们便不要再见了。” 裴长意语气疏淡,似乎只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 陆遮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脸色有些苍白。 他一时语塞,竟有几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痛感。 一阵风吹起马车帘子,见外头是长安大街,陆遮眸光一亮,脸上带了几分喜色,“裴钰大人,能否停一下马车?” “陆遮哥哥怎么了?”徐望月微微起身,有些紧张,“外头有什么?” 她今日和老夫人说的是添置几本字帖,若是回去太晚,怕是赵氏那里不好交代。 陆遮并未察觉徐望月的担忧,他伸手指了指外头,“那是你最喜欢的冰糖葫芦,我想……” 他的话戛然而止,抿直了唇线,眼里是掩不住的落寞。 他竟忘了,他刚从典狱司里放出来,身无分文,连买一串冰糖葫芦的钱都没有。 从前他听徐望月说过,那一方小院子里,她和红玉分食的那一串冰糖葫芦,是她从未有过的快乐。 那时陆遮答应过徐望月,下一次,他定会给她带一整串冰糖葫芦。 可终究,还是食言了。 裴长意看出了他的窘迫,将马车外的裴钰叫到自己身边,轻声叮嘱了几句。 裴钰动作很快,待他再回到马车上,手中提着一整套新茶具,两串冰糖葫芦,还有一盒新出炉的点心。 “陆贡士可是想要这冰糖葫芦?” 裴钰将手中一串递给徐望月,又将另一串递给了陆遮。 见他不接,裴钰微笑着说道,“陆贡士放心吃吧,这糖葫芦很好吃。” “世子爷每次帮二姑娘买的,都是这老头做的,不会错。” 陆遮微笑着点头,伸手接过裴钰手中的冰糖葫芦,紧紧地捏着,修长的指节泛白,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他不曾做到的事,原来裴长意做过了。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把玩着手中新买的茶盏,眼角余光看着徐望月轻轻咬下半颗糖葫芦。 糖葫芦,竟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回忆。 他眼睫微垂,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和疏离。 心里却好像被密密麻麻地被戳下无数根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嫉妒。 他们两个之间的过往,他终究不够了解,亦是不想了解。 裴钰在马车的暗箱里放下了一个小包裹,见徐望月有些好奇地望过去,裴长意沉声说道,“御史府就在前头,裴钰,再快一些吧。” 徐望月捧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口茶,御史府就在前头了,她也是许久没有回过家了。 陆遮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裴长意的话,今日徐望月能将自己送回徐府,已是他的开恩。 待他把徐望月带回侯府里,自己是不是连见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想要如何?娶了姐姐,再将妹妹纳妾? 陆遮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愠色,眼中乍现极到锋利的寒芒,一闪而过。 不可能。 他的徐望月,绝不会愿意做妾。 想到这儿,陆遮脸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了些,他抬头看着徐望月,“大姑娘如今可还好?啊,我该叫她定远侯世子妃才对。” 听他刻意提起徐瑶夜,裴长意冷眼看着陆遮,往常清冷的面容此时更冷上了几分,周身的温度亦是越加冰寒。 徐望月微微颔首,笑靥如花,“陆遮哥哥你怕是不知,长姐此刻已怀了身孕。” 能和陆遮坐在马车上,轻松地谈起徐府的人和事,徐望月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中。 这些日子以来,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她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看着徐望月对着陆遮巧笑倩兮,那灿烂的笑容刺痛了裴长意的双眸。 她从未这般对自己笑过。 他面色阴沉得可怕,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 第一卷 第184章 我的字,写在哪里,她都能认出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将裴长意的神情纳入眼底,面上微露喜色,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不迫,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擒着茶盏,微微抬头见徐望月伸手捻起一块四色酥糖,他神色间有一丝诧异,“望月妹妹,从前你不吃这种酥糖的,说是太过甜腻。” 徐望月神情微微一滞,拿着四色酥糖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该咬下去还是该放下。 在御史府的时候,她很少有机会吃到各式各样的点心。 她被困在那方院子里,平日里吃的喝的都得靠下人给她送来。 那些下人知道她这位二姑娘不受宠,便也一起怠慢她。 别说是四色酥糖,有时候下人忘了拿红玉的饭菜来,她们主仆二人还得分食一份。 那时候陆遮就经常会偷偷拿些点心来给她,大多是一些清淡的绿豆糕,红枣粥。 至于这种酥糖,陆遮觉得太甜腻,女儿家不喜欢,便从来都不给她拿。 裴长意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缓缓转头看向了陆遮,“大抵是人的口味会变吧。” 他的语气微微抬高,似是在给徐望月底气,“这些点心都是望月最喜欢的,甜腻的东西偶尔食之,会让人高兴。” 裴长意勾着唇,慢慢转了一下茶盏,将食盒微微往徐望月面前推了推,“喜欢什么便吃什么,这里不只有你爱吃的点心,还有你最喜欢的蜜饯。” 他从未这样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语气这般温柔,徐望月不敢置信地看了裴长意一眼。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徐望月咬下一半四色酥糖。 好甜。 这糖当真甜腻得过分,一次只能吃一块。 可就是这一块,能让人心情好上许久。 许是吃了太多的苦头,徐望月是爱吃甜食的。 嘴里甜蜜蜜的,心里的苦便能抵了大半。 陆遮看着徐望月,她脸颊微微泛红,只咬了半口酥糖,怕是她根本不喜欢吧。 他记得的,从前徐望月就爱吃些清淡的。 她跟着徐瑶夜去了侯府,竟连吃什么都要听侯府安排? 陆遮像是见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事,看向裴长意的目光中,隐隐透着愠色。 “可太过甜腻的东西,怕是有损身子。总不好因着贪吃,不顾着身子吧。” 陆遮的目光淡淡扫向徐望月手中剩下的那半块酥糖,目光灼灼,似乎是想要她放下。 裴长意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若是半块酥糖也能损了身子,那定是没有被照顾好。” “望月自打来了侯府,哪怕只是受了风寒,都有太医为她问诊。” 他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眉眼间透出几分柔和,“怎么不吃了?” “不过是半块酥糖,若是你喜欢,整间蜜果铺子都买下又如何?” 刚才那半块酥糖,如今黏糊糊地在口中,如鲠在喉。 徐望月囫囵吞咽着口中的半块酥糖,端起茶盏,喝了好大一口茶。 这两个人莫不是疯了? 半块酥糖,也值得他们你来我往,争论那么久? 徐望月双手捧着茶盏,唇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苦笑。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喊了一句,“裴钰,你瞧瞧外头可有卖字帖的铺子?” 裴钰微微往后靠了靠,开口说道,“方才倒是有两家卖字帖的铺子,二姑娘,可要我回头?” 徐望月透过帘子,看了看外头已然微微有些变暗的天色。 她蹙了蹙眉头,“算了,快先往前走吧。” 裴钰回头看了一眼裴长意,正欲张口。 见自家世子爷微微冲他摇了摇头,他噤声,转头挥起了马鞭。 徐望月稍稍放松了身子,往后轻轻一靠,眸底却是多了几分忧色。 她已出门许久,回去时连一本字帖都拿不出来…… 这次想来,会被老夫人责罚。 被责罚事小,左不过是在抄几本佛经。 可赵氏若是非要问清自己做什么去了,又该如何解释? 陆遮看出徐望月面色不郁,关切开口,“怎么了望月妹妹,你想要字帖练字吗?” 他看了一眼裴长意,眸光一亮,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得意。 “说起来,我教你的那些字,你可还记得?” “今时不同往日,我自由了又可以教你读书识字,还能陪你一同练字。” “过些时日,我买上字帖笔墨纸砚去侯府送于你。” 徐御史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实在厚此薄彼。 对徐瑶夜,他悉心栽培,不只为她请了许多先生,还为她在汴京城里造势。 明明她学识不过中庸,却硬被捧出第一才女之名。 可对徐望月,徐御史仿佛自己根本没有这个女儿,将她往那院子里一扔,便抛诸脑后。 若不是陆遮偷偷教她读书识字,又教了她许多。 徐望月便如徐瑶夜口中所说,顽劣不堪,不好生学习,所以目不识丁。 徐望月迎着陆遮的目光,她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欣喜。 陆遮哥哥还不知道,如今她已不需在地上练字,她有自己的笔墨纸砚,还写了一手好字。 她正要欣喜开口,就听裴长意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车上有笔墨纸砚,不如望月你写几个字,给陆贡士看看。” 徐望月微微一笑,那双眸子比春日初雪化晴后的溪水还要明亮。 她很快执起玉竹笔,却不知要写些什么,本能地转头看向裴长意。 此刻徐望月一手执着笔,一手支着下巴,眼眸清澈,分明是纯真的少女模样。 可那一瞬间,又有一丝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面前的两个男人,目光皆是一顿。 裴长意坐得挺直,身如青松,一动不动。 他微微俯身靠近徐望月,身上好闻的雪松香缓缓传来。 见徐望月不知要如何下笔,裴长意在一旁轻声提点,“之前有首诗,你很是喜欢,今日写来倒是应景。” 徐望月眸色一亮,挥笔在纸上迅速写下。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徐望月将手中宣纸递到陆遮面前,她的目光明明灭灭,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一双清澈双眸中。 从前,她学的每一个字都是陆遮教的。 如今她习得一手好字,能让他瞧一瞧,她实在高兴。 陆遮接过纸,眸光骤然紧缩。 他仿佛已被抹去了理智,一双眸子赤红。 他亲眼看着徐望月挥笔在这宣纸上写下这句诗,这短短十字,字法,笔法,章法,都和裴长意一模一样! 他在典狱司数日见过不少裴长意亲手所写的文书,对他的笔法很是了解。 徐望月这一手好字,竟是裴长意教的。 从前陆遮教徐望月的诗,都是那些闺阁女子喜欢的描写花鸟风景的诗。 他一向觉得,如此志向高远的诗,不适合女子。 却不想,他不教的,裴长意教了。 陆遮那一双深邃而又暗的眼神中,深深藏着他的醋意和克制。 “陆贡士可是觉得这诗应景?你看望月的字,写得可好?” 裴长意眸光微动,轻轻勾了勾唇,唇边是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知道,徐望月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她的字,早已与他融为一体。 写在哪里,她都能认出来,描摹出来。 第一卷 第185章 陆贡士不是外人,知道你我关系自然无妨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下颚线条紧缩,漆黑的瞳孔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他的头越垂越低,似乎是要埋到那宣纸里。 待他抬起头来,神色恢复如初,带着笑意看向徐望月,“好,望月妹妹的字写得真好。” “想来她的字写得这么好,是裴大人这位先生教得好。” 陆遮藏在桌案下的拳头握得很紧,胸膛起伏,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徐望月丝毫未觉陆遮的情绪,从桌案上拿回自己所写的那句诗。 这短短十个字,她亦是十分满意。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陆遮哥哥莫要这么说,会坏了世子爷的名声。” “无妨。”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徐望月的目光对上。 眉目间不似平日清冷疏离,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陆贡士不是外人,只他知道你我关系,无妨的。” “想来陆贡士为了望月名声,也不会在外胡说的,是吗?” 陆遮嘴角掀起一抹笑意,面色却是阴沉得可怕,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 关系?什么关系? 若偏要论个先生的名头,也是他属第一位。 他点了点头,“望月妹妹,自是最重要的。” 徐望月端详着自己的字,又挑出了不少的毛病,“你们都不对我说实话,我瞧着此处,我的笔锋还是稚嫩了些。” “还有这里……” 陆遮此刻哪有心思听徐望月讨论练字的心得,他只恨自己一时不察,落入他人陷阱。 他被关进典狱司里,这短短时日里,他好像失去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看着裴长意低垂了眉眼,不疾不缓地为徐望月指点着,陆遮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属于他的,他定要夺回来。 马车缓缓停下,裴钰的声音在帘子外头响起,“世子爷,御史府到了。” 裴长意敛了敛神情,眼眸低垂看着徐望月,“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陪着徐望月进徐府。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震,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裴钰先扶了徐望月下马,由着陆遮自己跳下马车。 裴钰就站在马车边上,不近不远地看着徐望月和陆遮往御史府走去。 他轻声在徐望月身后说道,“二姑娘,若是有事,你大声喊一声,我便过来了。” 徐望月没有回头,背对着裴钰,微微点头。 御史府外头,落日余晖淡淡地洒在青石板路上。 徐望月脚步轻慢,眉宇间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从徐府离开时,心中只惦记着如何才能救陆遮哥哥出来。 并未想过,自己会以何种形式回来。 如今她没有交代一声便回来了,不知一会儿见了父亲和嫡母,他们可会责罚? 徐望月心中充斥着不安与躁动,缓缓转头,见陆遮眉眼间皆是喜色。 是了,出事之前,陆遮哥哥很得父亲看重。 如今他洗清罪责,清清白白地回到徐府,定是会再得重用。 待他殿试高中朝堂之上,便会有他一席之地。 徐望月想到这儿,脚下快了两步,想早些送陆遮进去。 远远的,徐望月有些迟疑,“陆遮哥哥你瞧,地上怎么好像有很多东西?” 陆遮的目光终于落在御史府门前那片狼藉之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地上扔了一地的东西,全是他的。 书卷散落,笔墨横飞,就连他平日里最为珍视的笔架和砚台,此刻也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至于他的那些粗布长衫,更是仿佛几块破布,七零八落地扔在一旁。 这一幕就好像是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消灭了陆遮心中最后的希望。 他是御史门生,这一次洗清了罪则,御史府定是早得了消息。 他原以为今日回府,徐御史便是不亲自来迎他,为他大摆筵席。 也总该派个人等他,让他回府吧。 可原来这一切,竟是奢望。 他站在一旁,整个人仿佛失了神一般,不知所措。 他只从地上捡起自己最为珍视的一幅画作,哑着声,红着眼眶,眉眼寂寂,看着很是落寞,“望月妹妹,不然走吧……” 徐望月正半蹲在地上,一支笔一支笔地为他收拾着。 听到他这么说,徐望月微微抬头眸中写满着不可置信。 陆遮哥哥一向乐观,他家境贫寒,一路走来极为不易。 不论遇到多少艰难困阻,他从不轻言放弃。 可今日,他怎么如此便放弃了? 徐望月将笔墨纸砚收拾成一个包裹,转身看着御史府邸朱红色的大门。 伸出手,用力地拍打起来。 徐望月拍了不过两下,那深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叫声。 府里走出来的下人先是看见了徐望月,脸上的笑容收敛,漫不经心地行了礼,“奴才见过二姑娘,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 徐望月将手中的包裹递高,极力克制着眉目间的怒气,“府里是不是搞错了?” “典狱司已还了陆遮清白,他没有杀人,也没有任何罪责。” “为何……” “为何?”那下人挑了挑眉,往门外走了一步,很是不屑地看着陆遮。 “陆遮,你还有脸回来?” 那下人清了清嗓子,冷冷开口,“老爷说了,若是你回来,便让我们转达这番话给你。”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读书人的礼义廉耻,敌不过青楼里的春宵一刻?” “不论你有没有杀那个花魁姑娘,若不是你自己去了烟花之地,怎么会惹一身腥?” “你坏了御史名声,从此以后,御史府与你,再无任何关系。” 那下人装腔作势地说完这段话,又咳了两声,算是恢复了他自己。 他眼神瞟过地上的破布长衫,“算了吧陆遮,老爷知道你今日出典狱司,才把你的东西扔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要是知情识趣,拿上自己的东西赶紧走吧。” 陆遮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此刻若是有一个地洞,他只想立刻钻下去。 徐望月缓缓转身,将手中包裹塞入陆遮手中,温柔开口道,“陆遮哥哥,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先回马车上。” “你……你们等等我,我要回府一趟,很快便出来。” 陆遮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望月妹妹,你……” 徐望月摇了摇头,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很快就出来。” 她回过头,看向那趾高气昂的下人,淡然开口,“父亲说不让陆遮入府,可有说过,不让我这二姑娘回府?” 那下人望着眼前的徐望月,这眉眼分明就是自家那不上台面的二姑娘。 可不知道为何,他此刻对着她,竟有一丝慌乱,说不出话来…… 二姑娘好似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第一卷 第186章 你要是同时娶了姐妹二人,才是最大的笑话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不等眼前的下人反应,徐望月抬步,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御史府里。 御史府里有好几株参天的古木,嫡母许氏最爱花草,徐御史就到处为她寻找奇珍异宝。 青石板路两旁繁花似锦,却也掩不住这深深府邸带给人的那股淡淡的压抑气息。 徐望月轻抬莲步,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却又那般小心翼翼。 她住在这府里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来这漂亮的花园里看看。 这里虽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却充斥着陌生感。 落日余晖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一丝暖意都没有,倒显得她愈发的清冷与孤寂。 自徐望月踏入府中,方才门口的那个下人就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他目光闪烁,带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戒备。 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既不算靠近,也不远离,足以让徐望月觉得不舒服。 徐望月知道自己在这御史府中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比起他们口中这一声二姑娘,自己更像是这府邸中随意摆放的一个物品。 无人在意,也无人在乎。 如今他们不但忽略自己,还将自己当贼一般地防着。 这下人此刻的举动,让徐望月心中隐隐泛起一股怒气。 她顿了顿脚步,回过头看向他,“你不必跟着我了,我认识回自己院子的路。” 徐望月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哪怕心中五味杂陈,但她永远能让自己保持着那份从容与淡定。 那下人被徐望月这一眼扫过,心跳顿了一拍,心头竟泛起一丝慌乱。 他强装镇定,“二姑娘误会了。” “夫人吩咐了,二姑娘回来定是要好生伺候着。” “老奴跟在您身边,你有什么需要,便能立刻找到我了。” 徐望月不再理会这下人,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院子。 她缓缓推开门,面前便扬起了一层薄灰。 她呛了两口灰,轻声地咳了起来,思绪万千。 院子里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定是嫡母从未让人来打扫过。 或许在许氏心里,她根本没想过再让自己回来。 这便是她的家,从小长大的地方。 御史府外,陆遮想到方才徐望月被那下人为难的模样。 他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攥着笔架的五指微微颤抖。 他站在御史府门外,等了片刻。 徐望月刚刚塞进他怀里的包裹,已全然失去了她的温度。 一阵冷风吹来,陆遮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徐望月方才说让自己上马车等她。 陆遮脚下的步子仿佛有千斤重,他想了又想,转过身,一步一步往那马车走去。 裴钰掀开帘子,轻声对着裴长意说道,“世子爷,陆遮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裴长意低头抿了口茶,眸底并没有太惊讶,悠悠开口,“他一个人过来的?二姑娘呢?” 裴钰看了一眼裴长意的神色,看来陆遮进不了御史府的门,他们家世子爷又早早便料到了。 跟在裴长意身边久了裴钰,有时候真的怀疑眼前的裴长意,究竟是人还是神? 旁人的心思,他一看便知。只要他想知道,你在他的面前便无所遁形。 裴钰还未开口,陆遮已走到了马车边上。 “裴钰大人,不知我的东西能放在何处?”陆遮仍是那一身沾着血污的衣裳,身子却是站得挺直,如青松一般,一动不动。 他神色坚定,面容清净,目若朗星。 透过半遮挡的帘子,裴钰看到裴长意漠然地抬起了头。 棱角分明的脸,若隐若现。 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如明月皎皎,又似黑夜冷清。 裴长意缓缓开口,“裴钰,帮陆贡士安顿好。” 有裴长意开口,裴钰微微颔首,接过陆遮手中包裹。 裴钰去马车后头帮他放着东西,陆遮却并未上车。 隔着半挂起帘子,他看着裴长意的眸子,如鹰隼一般凌冽。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矜冷地看了一眼车下站着的陆遮,“陆贡士回来了,望月人呢?” 他言下之意,并不意外陆遮进不去御史府,却也没打算问他。 就如方才,他明明看出自己没有银两买冰糖葫芦。 一言未发,直接让裴钰去买了回来。 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心细如尘,好像总能顾及到旁人的脸面。 可这种体贴细心,让陆遮更为难堪。 陆遮一言不发。 裴长意单手撑着头,放下了手中茶盏,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像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我要是你,定是要站在御史府门外等着她的。” 陆遮手里还攥着没放进包裹的砚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紧了一紧,“裴大人,不也坐在此处?” “如何一样?” 裴长意依然是一副雍容清贵的样子,“我不下马车不陪着她,是为了她的名声。” “终究在旁人的眼里,我们有这样一层身份在,很多事是不方便,需要避嫌的。” 陆遮沉声说道,“你要是真为了她的名声好,就不该总在她身边纠缠。” “若是你想同时娶了她们两姐妹,在这汴京城里就是莫大的笑话。” “到时候,望月妹妹的名声更好不了。” 陆遮说得义正言辞,他抬起头来,直勾勾地对上裴长意不置可否的眸子。 裴长意凝思几瞬,指腹微动。 不错,世家名门同时娶了一家的两个女儿,自然会成为全城笑柄。 但这与他何干? 他要娶的,从头至尾都只有徐望月一人。 这些话他不会和陆遮解释,更不必和他说什么。 见裴长意不说话,陆遮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 他从典狱司出来后见到的徐望月,和他记忆中的望月妹妹判若两人。 他们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默契,更让他害怕。 裴钰缓步走来,已然将陆遮的包裹放在了马车后头,手里还拿着一套匆匆买来的长衫,“陆贡士,时间紧张,委屈你了。” 陆遮摇了摇头,“不委屈,多谢裴大人,裴钰大人。” 如今不是客气的时候,他要尽快换下这身衣裳,免得吓坏了望月妹妹。 他站在马车一侧,整个人被马车全然挡住,他安心地换着衣裳,突然眸子一亮。 陆遮勾着唇,嘴角微微掀起,“裴大人,我劝你早日死了这条心。” “望月妹妹她,绝不可能嫁给别人做妾。” 第一卷 第187章 我能许她,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风光十里。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自己熟悉的院落,徐望月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苦笑。 她跟着长姐离开徐府的时候,除了随身的几件衣物,只带上了娘亲留给她的嫁妆盒子。 她原只打算在侯府待上数月,便要回御史府的,从小攒着的银两全都放在府里了。 从前她只以为父亲偏爱长姐,对自己从不上心,对嫡母就更不敢有任何期盼。 却不曾想他们对待陆遮哥哥,亦是如此绝情绝义。 徐望月将自己积攒多年的银子翻出来,不多,但也能帮陆遮哥哥找个干净的院子先住下。 总也能解了燃眉之急。 将银子放进红缎袋子里,徐望月站在院子门外回眸,觉得这个从小长大的院子竟如此陌生,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她走出院子,方才那下人还站在门口,一见到她,眼神便立刻追了过来。 寸步不移。 徐望月心中漫过一丝苦涩,想起方才下马车时裴钰对她所说的话,心立时软了半分。 她从小在徐府,是这些下人们看着长大的,可他们对自己冷漠至此。 她在侯府只待上了这些时日,裴钰和青芜,待自己都极为真诚。 她眸光一掠,眼底有些黯然。 两相对比,一向从容淡定的徐望月,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丝落寞。 徐望月停下脚步,缓缓转头,微微撩起眼皮,凛冽如雪的目光将那下人牢牢地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要出府去,你还要跟着我吗?” 徐望月的声音清冷,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那下人心头一颤,几乎确定,这已经不是他们府中软弱可欺的二姑娘了。 他怔愣了几秒,见徐望月走出了两步,立刻快步追上,“二姑娘,你回府也不去拜见一下夫人和老爷吗?” 徐望月停下脚步,斜睨了他一眼。 提到父亲和嫡母,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淡漠道,“父亲忙于政事,嫡母要打理府中上下,他们那么辛苦,我就不去打扰了。” “至于你,既然唤我一声二姑娘,可还要教我做事?” 那下人身躯微微颤动,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从前徐望月在御史府,莫说是自己,路过的狗都能冲她吠两声。 可今日,她身上的凛冽气势,平白地让他感到心中慌乱。 那下人腿一软,差点立时便跪下了。 他稳住了身子,缓缓开口道,“二姑娘言重了。” “只是姑娘……” 徐望月不等他话说完,转身便往府外走去。 御史府,她的家? 红玉不在,陆遮哥哥被他们赶了出去,这个府里没有她一丝一毫的留恋了。 见徐望月连自己的话都未曾听完便走了,那下人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的火。 若是今日让徐望月便这样走了,夫人定是要责备自己的。 他咬了咬牙,赶在徐望月出府之前将她拦下,“二姑娘,此事您做的不妥吧?” 徐望月一改平日温顺,脸上的笑容敛去,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少见的锐利之气,“何事不妥?” 想到夫人对自己的叮嘱,那下人瞬间有了底气,“二姑娘,你可是从府里拿了些东西?” 徐望月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忿,“我在自己的院子里,拿了我自己的东西,可是不可?” 听她承认了,下人嘴角微微勾起,“确实不妥。” “二姑娘,你此刻并未嫁出府去,你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御史府。” “莫说是你拿的银两,便是你身上的一簪一服,都属于御史府。” 徐望月目光如炬,冷冷地瞥向他,微微挑起的眉头,透露着她的不悦和疑惑。 “按你的意思,我要出府还要去簪去服?” 她那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下人唇边泛起了一抹冷笑,“二姑娘莫要曲解我的意思,这簪子衣饰都穿在您身上,自然没有问题。” “可这些银子,您今日带不走。” 徐望月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若是她拿不走这些银子,陆遮哥哥该如何是好…… 他们二人在御史府外僵持着,不远处的裴钰将这一幕完全纳入眼底,眸中升腾起一股怒火。 他转身,掀开帘子便跃上了马车,“世子爷,御史府的人实在欺人太甚!” 裴钰在裴长意耳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下人说的话,他并未全然听见。 可他看得真切,二姑娘就是受了委屈。 哪怕是在他们侯府,也没人敢这样给二姑娘委屈。 裴长意坐得挺直,身如青松,一动不动,透过掀起的帘子,淡淡地往外看去。 耳边的裴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裴长意看似置若罔闻,却不由地攥紧了手中茶盏。 桌案下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裴钰说得气急,猛得一掌拍在桌案上,“世子爷,这口气我忍不下,我得去教训他。” 裴长意看着府外那两人说话,他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愠色,眼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再等我些时日,我定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迎她入门。” 那红缎袋子有些刺眼,那么小的袋子又能装得下几两银子。 想到徐望月让御史府为难至此,裴长意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孔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到了那一日,定要让她从御史府中出嫁。” “他们府中不重视她,无妨。” “待她要嫁入定远侯府做世子妃夫人,他们就不得不重视她。” “最华贵的花轿,良田商铺金银珠钗,旁人有的,她一样都不能缺,还要是最好的。” “全汴京城都要见到徐家的二姑娘,是如何风光嫁入定远侯府。” 听了裴长意这番话,裴钰心口一震,眼神不自觉地望向马车外隐约可见的陆遮身影。 不知这番话,陆遮可否听见? 裴钰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如今世子爷说这些话,竟都不避着人了? 他眸光微动,缓缓恢复了理智,看来他们家世子爷,当真是下定了决心。 裴长意冷眼望着御史府的门第,往常清冷的面容上,此时染上了一抹愠色,“去将二姑娘接回来。” 裴钰脸上闪过一抹笑意,早就在等着世子爷这句话了。 那下人正洋洋得意,抬头见一道威严的身影逼近。 裴钰面色阴沉得可怕,眼神中闪烁着怒气,吓得那下人抖了一抖。 他缓缓转头,面对徐望月时,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恭敬行礼。 “二姑娘,若是拿好了东西,我们便回府吧。” “老夫人惦念着您,若是见着您晚了,怕是要发脾气。” 听到裴钰的话,那下人一抬头,瞧见外头确实是侯府的马车在等着徐望月。 他腿一软,登时便跪下了…… 他们家这不上台面的二姑娘,在定远侯府,竟如此得老夫人青睐。 第一卷 第188章 二姑娘的身子,我熟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那下人竟跪下了,裴钰冷眼看着他,“又不是过年过节,不必行此大礼。” 虽然被裴钰那样看着,可那下人还是鼓足了勇气看向了徐望月。 他还没张口,裴钰紧紧握住了剑身,“我都说了,我家老夫人要动气的,还不让我带二姑娘走?” 他轻轻推动了剑鞘,吓得那下人腿一软,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说话,只能看着裴钰护送着徐望月离开了御史府。 徐望月缓缓掀开马车帘子,微微一笑,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双清澈的眸子,比春日初雪画晴后的溪水还要明亮。 “回来了?”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眼底,隐隐掠过一抹柔光。 她眼尾泛着红,看起来有几分委屈,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方才远远地看去,只瞧见她的背影,他就知道徐望月委屈。 此刻人就在他面前,他恨不能直接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宽慰一番。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淡淡嗯了一声,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她知道裴钰会过来说出这番话,定是裴长意授意。 徐望月坐在裴长意身边,动了动唇,“世子爷,多谢。” 比起方才,他坐得近了一些,方才院子里所带着的霉味,顷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气息覆盖。 裴长意的眸子晦暗不明,隐约染着几分欲色,呼吸沉沉,“谢字用嘴说,未免太过敷衍。” “你想如何谢我?” 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微微抬头,撞进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里,耳朵便觉得热。 她迅速低垂了眸子,早将方才受的那些委屈抛诸脑后,脸颊通红,心里如同有只猫儿在抓挠。 无赖。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如此轻浮! 徐望月秀眉拧出一抹不悦,正要开口,就见马车帘子撩起,换上一身长衫的陆遮缓缓上车。 “陆遮哥哥。”徐望月见了陆遮,下意识将好不容易从府里拿出来的红缎袋子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她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见着陆遮脸上的错愕和羞赧。 徐望月心头一震,一向从容淡定的她,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丝慌乱。 对呀,她未曾想过,陆遮哥哥一向清高,怎么肯收下自己的银子? 可他如今身无分文被御史府赶了出来,若是不收下自己的银子,又该如何过活? 陆遮眉头微微蹙起,眼眸中闪动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 刚才望月妹妹坚持要进府,他猜到是为了自己。 却不想,徐望月竟会当着裴长意的面将这银子递给自己。 这银子他不想收。 可若是不收,便辜负了徐望月一番好意,她方才所受委屈,也是枉然。 而自己身无分文,又该如何? 可若是收了这银子,陆遮攥紧了手指…… 他当着裴长意的面收下了这银子,将来便再也抬不起头了。 徐望月如流光一般的黑眸歉疚地望着陆遮,是她欠考虑了。 她攥着红缎袋子的手悬在半空中,空气中弥漫着一抹尴尬的气息。 一双修长的手,接过了红缎袋子。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细细把玩着手中袋子。 他身材欣长,深绯色官服衬得他面如面若冠玉,寒心似的眼眸清冷地望向陆遮。 “为何不收?”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还是你身为男子,不能接受女子的帮助?” 裴长意的话,让陆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胸口一滞,却说不出话来。 徐望月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他为何要说这些话刺激陆遮哥哥? 她觉得刺耳,可心底里又认定裴长意并非是这样的人。 裴长意这个人看似清冷无情,可实际上,无情之人做的都是有情之事。 他明明是介意的,介意自己和陆遮哥哥之间不为他所知的往事。 可他还是不遗余力地救他出来,亦是从不会用自己的权势地位去压旁人。 徐望月压着眸底的情绪,耐心地等裴长意说下去。 裴长意看着手里的红缎袋子,抿直了唇线,“迂腐。” “你也是个贡士,读圣贤书只教会了你如此这般迂腐吗?” “大丈夫能屈能伸,得了旁人相助,记住这恩情,来日相报便是。” 陆遮下颚咬得紧紧的,脸色苍白,他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闷气。 这股闷气,闷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裴长意话这般说着,却并未将手中的红缎袋子交给陆遮,反倒是收入了自己囊中。 “放心吧,我侯府亦是惜才之人,裴钰一会儿会帮陆贡士打点安顿。” “陆贡士乃清高之人,将来待你殿试高中,你我同朝为官,这银子再还我亦是不迟。” 他凝思几瞬,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红缎袋子上的针脚。 方才裴长意便认出来了,这针脚是徐望月亲自所绣。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给陆遮? 陆遮听着裴长意所说,在马车上起身抱拳,“多谢裴大人,相助之恩。”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是犹如波涛骇浪。 这个裴长意,什么话都让他说去了! 他方才将望月妹妹所绣的红缎袋子藏进怀中,莫要以为他看不见! 陆遮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 望着徐望月看向裴长意,那清冽又温柔的目光。 他下颌线条紧缩,眸中是藏不住的翻天覆地。 “望月妹妹,我亦是要多谢你的。”陆遮强压着眼底情绪,温柔地看向徐望月,“今日你在御史府中为我受的委屈,陆遮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摆了摆手,“陆遮哥哥不必言重了,我这点心意实在微末。” “今日若非世子爷出手相助,我怕是连一锭银子都拿不出御史府。” “天色已晚,若是望月再不回府,怕是真要被我母亲责怪了。” 裴长意敛了敛眸中柔光,语气清冽,转头看向了陆遮,直接打断了他们二人对话。 他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徐望月可不只为了他在御史府里受了委屈,若是他再喋喋不休,徐望月回了侯府还要被责怪。 陆遮并不理会裴长意,抬眸看向徐望月,“你今日快些回府,待我安顿好了,再来寻你。” “我侯府女眷,不得见外男。”裴长意一动不动,很是平静地握着手中茶盏。 他转头看向陆遮,嘴角微微牵起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若是陆贡士有什么要对望月说的,大可来典狱司找我,我替你转达。” “典狱司的路,想来你熟了。” 第一卷 第189章 终究要面对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脸上的笑容一僵,转瞬即逝。 跟着裴钰下马车时,一直到进客栈,陆遮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 可徐望月始终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未抬眸看他。 有裴钰安顿陆遮,徐望月很是安心。 她此刻不放心的,是自己的处境。 天色已晚,她空着手回到侯府,定是要被赵氏责骂了…… 如今马车停在客栈外,不知外头有没有书斋?自己跑下去买,可还来得及? 她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一抬眸,眼见着裴长意那双纤细的凤眼上扬,心中升腾起一股火气。 “世子爷为何要瞧着我笑,我脸上有花?” 她薄嗔浅怒,眸光流转,自有一种动人的风情。 裴长意嘴角轻轻上扬,伸手指了指徐望月身旁的暗箱,“打开看看。” 他自然,是不会让徐望月被责罚的。 徐望月缓缓转头,见裴长意微微俯身,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见他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徐望月打开了那个暗箱。 她记得,方才裴钰往里头藏了一个小包裹,那时她还好奇过。 徐望月打开那个包裹,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那个包裹里放着几本字帖,还有一些笔墨,足以让她应付赵氏。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裴长意,她并不知道她此时此刻这副模样,像极了山野小鹿,黑眸清澈,让人娇怜。 她指尖缓缓翻开那几本字帖,眼睫轻颤,压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竟事事都料到了…… 徐望月下意识抬眸看向裴长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已经挪到她身上。 漆黑微冷的眉眼,如今在他的眼角竟染出几分柔和来。 直白不收敛,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眸光流转且潋滟。 但徐望月很快地遮掩神色,将那一抹柔光藏于眼底。 “若是你还打算只用嘴说谢谢,便不必说了。”裴长意微微侧身,越发靠近了她。 徐望月扭过头去,猝不及防,差点贴到了裴长意额头。 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不轻不重地逼近她,铺天盖地地袭来,将她紧紧拢住。 那香气像是织成了一道网,让她无处可逃。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裴长意神色动容,语气也松软下来。 他声音低沉,“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谢。”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拂过徐望月的唇瓣,眸光流转,幽深至极。 徐望月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他的手,心中情绪流转,嘴上却是倔强,“今日这字帖,多谢世子爷。” 两两相望,裴长意深黯的瞳孔像是摄人心魄的黑海,映着流动的暗光,让人一不小心便会沉沦下去。 “那日……”裴长意低哑的声线,划过徐望月的耳廓。 点火一般,让她浑身发烫,思绪瞬间便回到了那日。 终究是要来了吗? 徐望月不想面对,可心中也清楚,他不会再让自己逃避了…… 裴长意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夜色深沉,他身上的气息如同那日一般。 “世子爷,二姑娘!我……”裴钰安顿好了陆遮,兴奋地撩开马车帘子。 才一瞬,他便感觉到,马车里的氛围似乎不太一般。 而自己掀开着帘子后,这氛围,就更非同一般了…… 裴钰瞬间放下了帘子,跳下了马车,嘴里念叨着,“属下该死,属下知错……”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手指微微一紧。 裴钰,确实该死。 徐望月理了理发丝,又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耳根不由得有些泛红,“裴钰,陆遮哥哥可是安顿好了?” 她是真心想要谢谢裴钰的。 裴钰听得徐望月说话,掀开了马车帘子,笑着正想上车,被自家世子爷冷冽的目光扫来,吓得他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掉下马车。 裴钰让裴长意看得心虚,只得快速说道,“二姑娘放心吧,陆贡士都安顿好了,和客栈交代了,会照顾他的。” “也按世子爷的吩咐,给他留了银两傍身。” 徐望月这才松了口气,又是感恩地看了裴长意一眼。 方才裴长意对着陆遮所说的话,虽然有些赌气的成分,可也是实话。 侯府女眷的确不得见外男。 自己今日寻了借口出来,亦是不对,日后确实也不方便总来见陆遮哥哥。 如今裴长意将他安顿的如此妥帖,徐望月放下心来。 “裴钰,快些回府吧。”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眸底却是晦暗不明,没有半分笑意。 裴钰身子一颤,立马放下帘子,退出了马车。 听得他催动马鞭,马儿迅速奔涌而起。 徐望月一时没有坐稳,整个人往前冲去。 裴长意速度极快,伸手一拉,便将她扯进怀中。 他往常清冷的神色不复存在,深沉的眸子蕴着潮涌,瞧着比马车外的夜色还深。 感受到徐望月后背打直,裴长意扶她坐稳,便松开了手。 徐望月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何灼热。 有些事,逃得过初一,也避不过十五。 徐望月抬眸,清澈的眸光里带着一丝犹豫,动了动唇,却是开口说道,“世子爷,我有些累了,想快些回去休息。” 裴长意将散落在地上的字帖一一捡起,蹙了眉头。 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他将那几本字帖一一整理好,交在徐望月手中。 指尖相触,裴长意低眸看她,声音低哑,“今日休息好了,明日便早些过来练字。” “练字?”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故作镇定道,“我这几本字帖只是……” “只是什么,欺瞒老夫人吗?”裴长意微微撩起眼皮,那凛冽如寒霜的目光,将徐望月钉在原处,不能动弹。 “你如此好学,我自是会禀明母亲,继续教你读书识字。” “今日你累了,回去便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就来书房练字,练字一事不可荒废,须得勤加练习。” 徐望月心底将裴长意骂了千遍万遍,他明明知道,自己今日不过是寻了个由头想出门罢了。 却偏偏用这几本字帖来拿捏自己…… 她心里漫过一丝叹息,看来等不到十五,逃得过今日,也逃不过明日。 她终究,是要面对他…… 面对那一夜。 第一卷 第190章 那夜的我们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疏淡的阳光穿过精致的雕花窗枢,斑驳的洒在青石板地上,铺上一层柔和的金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木香,交融出一抹温柔的氛围。 徐望月站在书房外头,脚下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熟悉。 她隐了隐身形。 屏风后那人身姿挺拔,丰神俊美,写字的时候很认真,凛冽的雪松香气,仿佛远远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他微微侧目,就能看到他鼻梁高挺,眉如墨画,神明俊朗,矜傲得让人过目不忘。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玉带束腰,一双黑眸冷冷清清,时不时抬头往外看来。 他在等她。 属于自己的那张桌案,上头摆了昨日买的几本字帖,一旁放了牛乳茶,一匣子点心一匣子蜜饯。 徐望月站在外头,这才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桌案旁总放着一张软垫。 离桌案不近不远的位置,放了一个银炭炉,既能暖身,又不会烫到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特别细心,总能替她把一切都思量好了…… 换做是从前,或许徐望月还会猜想这些是不是青芜准备的。 可今日,她神思清明,心中清楚得很,这些全是裴长意为她准备的。 她下意识抬步往前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了脚步。 裴长意重重放下了玉竹笔,抬头望来,气势凛然,淡薄的晨光洒在他的眉眼间,像揉碎了的云雾,周身萦绕着谪仙般的疏冷飘渺。 “为何不进来?”裴长意的声音闷闷的,紧绷着的脸上没什么情绪。 漆黑的眸子幽深看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深意。 被他当场抓住,徐望月尴尬一笑。 明亮的双眸印着外头的熹微晨光,眸底却是一点笑意也无。 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反而漾起星点波澜,如黑色的云雾,隐隐可见一丝慌乱。 “世子爷,这字可否不练?”徐望月唇角一扬,毫不惧怕地与他对视着。 见裴长意一言不发,目光牢牢落在她身上。 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的阳光落在他眉角,也没能染出几分柔和来。 直白不收敛,带了点审视的意味望着自己。 “这字帖,原也不是我的。” 说这话时,徐望月的嘴角微微勾起,分明是笑着,却让人清晰地感到一阵寒意。 句句是字帖,句句又不是。 “进来说。”裴长意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一般。 他们之间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千重山。 裴长意看她,蛾眉轻扫,薄施粉黛,目若秋水。 穿了一袭碧霞色的浮光锦裙,长发用木簪子挽了髻。 目光流连间,没有一丝笑意。 自从那日之后,他总觉得徐望月避着自己。 如今看来,这并非错觉。 他压着她,迫着她来见自己,她却仍是想要逃离…… 徐望月脚步未动,实在心烦。 她并非躲懒不想练字,可那字帖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 问心有愧。 “你若是再不进来,我便出来和你说。无事不能对人言,只看你想不想让人知道了。” 徐望月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去,笔直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她感到了一丝危险,心跳奇异地加速。 无赖! 这可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是在威胁自己? 他话音落下,徐望月觉得身后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多了起来。 她咬牙,无可奈何,提着裙摆走到自己的桌案前。 她略带怒意地坐下,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拧出一抹不悦。 薄嗔浅怒,眸光流转。 徐望月抬头,流光的黑眸瞪了裴长意一眼,脸上也泛出一抹委屈。 裴长意眸光微动,心中缱绻百回,从前徐望月总低眉顺眼,永远带着从容不迫,谦逊恭敬的面具。 此刻她对着自己,哪怕带着怒气,却是生动活泼的真模样。 若不是她心中有自己,怎会如此变化? 裴长意合上手中书卷,手指紧了紧,起身走到徐望月身旁。 他低垂着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看起来似是一贯的冷漠疏离。 他微微俯身,靠得自己极近,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徐望月身子后仰,本能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往常清冷的神色不复存在,眸子晦暗不明,染上几分欲色。 徐望月脸颊微红,心头越发紧张。 却见裴长意越过自己,翻开了眼前字帖,“这字帖虽不是你所写,可一字一句,皆是属于你的。” 他抬眼看她,声音低哑。 裴长意高大的身影将她覆盖住,像是狼圈定自己的领地一般,将她困在桌案边。 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 徐望月那双幽深的黑眸里很慢很慢地染上了些微水漾的光亮,柔柔地波动着,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 可转瞬,徐望月的眼眸黯淡下来,神情微敛,眼眸中的温顺微敛,渐渐有坚决浮了上来。 她将那本字帖合上,往裴长意面前推了推。 一向从容淡定的她,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丝慌乱。 “望月虽然一无所有,可也从不妄求旁人的东西。” 听得她这一句,裴长意身子一僵,他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她眉眼间带着疏离。 他站直了身子,一言未发,却未曾回到自己的桌案前,而是在徐望月面前坐下。 他们之间不隔着那屏风,徐望月有些不自在。 可他离自己远了些,那股迫人的气息也淡了几分。 徐望月双手捧起桌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缓缓露出一抹如释重负。 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裴长意下颌线条紧缩。 见到陆遮,她发自内心地笑,如山花灿烂。 对着裴长远,她亦能虚以委蛇,端出温柔的浅笑。 唯有对着自己,她竟不加掩饰,眉头紧蹙,明晃晃地如释重负? 她为何不能对着自己那般笑…… 难道她当真只把自己当做姐夫,没有一丝一毫其他情意? 裴长意瞧着她藏在茶盏后的表情,抿直了唇线,眼神酝酿着冽寒。 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针孔,升起一股令人烦躁的嫉妒。 他面色变了变,温和开口,语调不疾不徐,“那你可还记得那夜……” 第一卷 第191章 不论是妾是妻,你都不愿嫁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故作镇定道,“我记得。” 她身躯微微颤抖,霎时失神,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 那夜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 过往的每一夜,她都不是徐望月,而是长姐。 可唯独那一夜,是她。 她无从抵赖。 徐望月起身,施施然地对着裴长意行礼。 臻首娥眉,朝霞映雪。 “那时我虽神识不清,还是知道,是世子爷救了我的命。” 徐望月神态自若,唯有仔细看去,她向来平静的目光,能瞧见微微的慌乱。 如何不慌乱? 她双手不断地搅动着身前帕子,心乱如麻。 裴长意坐得挺直,一动不动。 听她将一切归结于救命之恩,他眸色一沉,幽暗冷沉的眸底,燃烧起炙烈的火焰。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抹洞察秋毫的凛冽目光,令徐望月心中一颤。 他沉声开口,“我的确想救你性命,可不仅是为了救你,你可明白?” 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情愫。 生怕她听不明白。 徐望月手心微微渗出汗珠,手中的帕子几乎快被捣烂。 她摇了摇头,身子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银炭炉。 后腰吃痛,灼热的感觉从后心一直烫到胸口。 她眉头微微蹙起,紧紧咬住下唇,却仍是强忍着不叫出声。 裴长意见她如此模样,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波澜起伏。 他站起身来,一把将徐望月拉到自己身旁,“我让青芜过来帮你上药。” “不必麻烦了世子爷,我回房让红玉帮我上药······”徐望月挣开裴长意的手,站直了身子便要往后退。 既然裴长意将话点明了,徐望月便不能再逃避,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她忍着后背的痛楚,抬头望着裴长意,一字一顿道,“世子爷那日瞧见了,徐府待我如何。” “若非有长姐带我入侯府,此刻我还被困在御史府那一方小院中。” “根本不可能得如此好的字帖,可以读书识字。” “长姐的恩情,望月不敢忘记。” “夫妻本是一体,世子爷的恩情,望月亦是牢记在心。” 徐望月的声音顿了顿,轻轻吸了吸鼻子,“世子爷是好人,救了我,也救了陆遮哥哥。” “将来望月离开侯府,也会为世子爷和长姐祈福,愿你们平安喜乐,长相顺遂······” “你当真是如此想的?”裴长意眼底变得深暗,眸光深邃似潭,冷声打断了徐望月的话。 他轻扯下嘴角,声音亦是冷了下来。 “青芜,拿上药箱过来。” 徐望月那番话像是拿着刀,一刀一刀刺向他的心口,可他仍是心疼她身后的伤。 青芜动作很快,立刻便拿了药箱过来,神色十分紧张,“世子爷,二姑娘你们谁受了伤?” “帮二姑娘上药。”裴长意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徐望月,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他转身走到了屏风后头,背对着她们。 青芜眉眼低垂,温柔地看向徐望月,“二姑娘。” 裴长意长身欲立,立于屏风后头,眼神远远眺望着外头的雪色。 书房里太安静,宽衣解带的声响清晰入耳。 青芜手持药瓶,见到徐望月后腰一片通红,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姑娘,这伤……” 对上徐望月的眼神,青芜噤声,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轻轻涂抹。 每一次触碰,都让徐望月轻轻蹙起眉头,唇边漫出一丝耐不住的呜咽。 她强忍着不让声音溢出,却耐不住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裴长意闭了闭眼,不敢去想身后的场景。 青芜的轻呼声,徐望月忍不住的呜咽声,让裴长意不由自主的去想象,她是不是烫伤很厉害? 裴长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屈起,顿了顿,又缓缓松开。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世子爷,药上好了。” 听到声后传来青芜的声音,裴长意缓缓转过身,隔着屏风,见徐望月低眉顺眼地站在那,衣衫整理妥当。 裴长意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来。 看着徐望月额间隐约可见的汗珠,他眉心皱得更厉害,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唇瓣用力地抿了抿,没有说话。 青芜最会察言观色,拎着药箱温顺地退出书房。 徐望月动了动唇,刚想开口,清透的眼,便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 “事已至此,你想一走了之?”裴长意目光绞着她,锋利眼神,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方才那一阵按捺不住的心疼,让裴长意胸口攒着的那股气弱了许多。 他压着心中怒气,不可再逼她了,若再伤着她…… 徐望月迟疑了一下,抬眼看向裴长意,“并非一走了之,只是……” 不得不走。 她眼眸微阔,眼波流转间,眼底仿佛有异样的光芒。 “世子爷,我断不会嫁人为妾,更不可能嫁给长姐的夫君为妾。” 星点阳光落在徐望月脸上,映衬着她越发白皙。 她神色漠然,“世子爷说得不错,事已至此,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过些时日,我会去求老夫人让我出府……” 裴长意缓缓抬头看她,眼里愠色渐浓,“我知你不愿做妾,那你可知,我也从未想过让你做妾室。” 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不做妾室?难道他想休妻再娶? 徐望月握着帕子的手一顿,清澈的双眸里似乎有一层黑雾,慢慢蔓延至眼底,一片深不可测。 长姐虽然性子跋扈,对自己也谈不上好。 可她是定远侯府世子妃,裴长意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人。 如今,还怀了身孕…… 此事说来本就是自己的错,介入了他们二人之间。 如果裴长意休妻再娶,休了姐姐,却娶了妹妹,只会成为汴京城的笑柄。 更何况…… 徐望月抬起头,目光明明灭灭,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一双清澈双眸中。 她摇头,“无论是妻还是妾,我从未想过介入世子爷和长姐之间。” “待我离了侯府,你我之间诸多种种,便如过眼云烟,不必再提了。” “好一句过眼云烟!”裴长意满目殷红,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不论是妻是妾,你都不愿嫁我?” “是要出府,随意嫁了旁人?” 第一卷 第192章 你要我如何?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烟雾笼罩着裴长意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极力克制着。 徐望月听到他这么说,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她抿了抿唇,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世子爷,你若是这么想,那便是这样吧。” 裴长意眼底炙热滚沸的温度逐渐冷却下来,薄唇紧抿,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情绪,直到浑身都隐隐弥漫着幽森寒气。 “徐望月。”他一字一顿,叫出她的名字。 似要将她拆吞入腹,燃烧殆尽。 徐望月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苦笑,“事已至此,如何当从未发生过?” “出府后,我终身不嫁就是。” 裴长意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愠色。 他望着她,有一种立刻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 可后却只是用力的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将自己这样的念想压了下去。 她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愿嫁他为妻? “你觉得我会让你终身不嫁吗?”裴长意眸子有些深,深邃锋利的视线盯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粗粝的沙哑。 徐望月一改往日温顺,脸上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少见的锐利之气,“那世子爷想要我如何?嫁给你为妾?” “您拿一台小轿子从侧门把我抬进来,此后和长姐共侍一夫?” “还是世子爷觉得,我活在长姐的身边,是快乐的?” 裴长意动了动唇:“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未说完,就见青芜神色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外。 裴长意抬了抬手,眉眼间有一丝不耐,“何事?” 青芜恭敬行礼,“世子爷,老夫人派人过来请你。”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扫过徐望月一眼,“让老夫人等等,我一会儿再过去。” 青芜神色一紧,“云嬷嬷亲自来的,说是一刻不能等,说二姑娘若是在,就一同过去。” 赵氏极少如此,连青芜心里都有些慌了,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徐望月抬眼,再度与裴长意的视线交汇。她神色寡淡,眼睫轻颤,眸光深邃而复杂。 裴长意矜冷地看了一眼徐望月,青芜此刻就站在书房外头。 他便是有话,也不方便此刻说了。 云嬷嬷见裴长意和徐望月从书房里走出来,只匆匆行礼,并未说发生了何事,便转身往赵氏的院子走去。 嬷嬷的步子很快,徐望月跟得稍稍有些吃力。 她心中有些奇怪。 府里究竟出了何事?能让一向淡定的云嬷嬷看起来都有些慌乱。 等他们到了赵氏的屋子,她人却不在。 赵氏的屋子里,比方才书房还要热上几分。 徐望月只站了一会儿,后背渗出汗水,里衣沾到灼伤的位置,和药粘在一起,黏黏糊糊。 她微微蹙起眉头,强忍着后背的痛楚。 裴长意将她细碎的表情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命人搬走了两个银炭炉。 “母亲,出了什么事?” 赵氏还未来,裴长远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 见到兄长和徐望月已经候在屋中,裴长远眸底透出一抹喜色,漫不经心地行了礼,“长远见过兄长,月儿妹妹也在这儿?” 见徐望月脸色煞白,裴长远凑到她身边轻声说道,“你站着做什么?坐下等母亲吧。” 他在赵氏的院子里,一向随性惯了,不似裴长意总拘着礼数。 见裴长远大大咧咧地坐下,裴长意淡淡扫过一眼徐望月,“二姑娘也坐吧。” 徐望月勾着唇,温顺应答。 赵氏虽然还没来,云嬷嬷却在桌岸边都放上了茶盏和点心。 徐望月小心翼翼坐下,闭着身后伤口。 此刻她疼得,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只得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缓了缓身后的痛楚。 这茶盏里是甜茶。 只是赵氏年纪大了,不喜甜,她这里的甜茶总是不太甜,青涩,不好入口。 这甜茶喝了半盏,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赵氏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丝毫没有管小辈们的礼数,在主位上坐下,捧起茶盏便一饮而尽。 她微微撩起眼皮,凛冽如雪的目光淡淡扫过堂下三人,“长意,长远,前线来报,你们的父亲旧伤复发,正被送回汴京城。” 她刚才迟了那么久,便是在和送信之人询问情况。 听到父亲旧伤复发,裴长意微微蹙眉,“父亲的伤势,可严重?” 赵氏缓缓摇头,送信之人并未将情况说清,她刚才问了许久,也未能探知细节。 比起裴长意镇定,裴长远神色一变,直接扑到了赵氏身旁,“父亲什么时候能送回来?我们可需请上太医,在府里先等着?” 赵氏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担忧,轻轻拍了拍裴长远的手背。 见他如此担忧父亲,赵氏眼底掠过一抹欣慰。 裴长远虽不是她嫡出的,可到底养在身边多年,是个好孩子。 不像裴长意,也不知是天生的性子清冷,还是养不熟······ 赵氏轻叹,“太医之事圣上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不必担忧。” “今日我让你们过来,是有另一事要和你们商议。” 徐望月正襟危坐,见赵氏的目光淡淡掠到自己脸上,心中漫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方才听到定远侯爷出事,徐望月便觉得奇怪。 老侯爷出事,请裴长意和裴长远前来商议便好,为何要把自己也叫来? 她心里隐隐有一猜测,只等着赵氏亲口说出来。 果真,赵氏嘴角微微牵起,伸手招了招徐望月,“好孩子,过来我这边。” 徐望月缓缓起身走到赵氏身旁,方才裴长远扑过来,此刻正在赵氏的左手边。 她很自然走到赵氏右边,尽可能和裴长远保持着距离。 她微微蹙眉,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虑。 “长远很快便要去考会试,我的意思是想让你们二人早些成婚。” “先成了家,长远也好有心思,好生迎考。” “另一方面,也是侯爷旧伤复发,想要家中有些喜事……” “不错。”不等赵氏说完,裴长远已是激动地快要跳起来,“能有月儿妹妹这么好的儿媳进门,父亲的伤定是会很快好起来的。” 徐望月一愣,随即低下头去,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她早猜到赵氏叫她过来,定是没有好事,果然不出她所料…… 赵氏一心以为徐望月和裴长远之间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不过是时日问题。 见徐望月低垂着眸子,还以为她是害羞了。 赵氏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碧绿的镯子,轻轻套上徐望月的腕子。 那镯子在徐望月的手腕上,上下滑动,极为不配。 赵氏淡淡摇了摇头,“望月还是太瘦了,无妨,入了门再好些滋补。” 冰凉的镯子在徐望月手腕上,像是一道枷锁,冰得她心口一凉。 偏是还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盯在她背后,那伤口顿时又疼了几分。 裴长意,是怕自己答应老夫人吧。 第一卷 第193章 我知,每一晚都是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冰凉的玉镯在手腕上好似变成了一条蛇,紧紧地缠绕住她,勒得死死的。 徐望月几乎是本能地将那镯子摘了下来,递回到赵氏面前,“老夫人,望月福薄……” 赵氏眉眼一凛,周身的气息沉了下来。 她还从未试过,送出去的东西被还回来。 见赵氏神色不郁,裴长意淡然开口,“母亲的镯子带了多年,福泽深厚。二姑娘年纪小,定是受不住这样的福气。” 听裴长意这样说,赵氏神色稍稍缓和了些,“长意说得有道理。镯子可以不要,那这婚事……” 裴长意眉目疏淡,敛了神色,“母亲,这婚事,儿子觉得不妥。” 赵氏神经一顿,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并未着急,等着裴长意继续说下去。 裴长意眉心微动,继续说道,“当日,母亲亲口答应要带长远殿试高中,再谈他们二人婚事。” “父亲为人一言九鼎,极为重诺。若是因此被外人诟病,被说了闲话。” “怕是父亲会动怒,对身子更不好。” 眼见这到手的婚事又要黄了,裴长远有些心急。 他正欲开口,被裴长意如刀一般的眼神望着,“还是待长远殿试高中,再谈他们二人婚事,双喜临门吧。” 裴长远无可奈何地点头,硬挤出一抹笑意,“兄长说得极是……” 赵氏搁下茶盏,缓缓道,“那便如此吧。望月,我瞧着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吧。” 徐望月点头,温顺退下。 裴长意眼角余光看着她离开,他眉眼寂寂,看着无端有些落寞。 赵氏又开口,“你们兄弟二人……” 裴长意握着扶手的手微微一紧,借口典狱司有急事,快步流星走了出去。 方才他的话还未说完,心中焦急。 他快步,追上了先行的徐望月。 听见动静,徐望月缓缓转头,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 眸球乌灵,朱唇榴齿,仿佛一尊漂亮的小玉观音。 她瞧见裴长意,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很快调整过来。 老夫人不是有话要对世子爷说吗? 话到了嘴边,徐望月并未问出口。 雪色之中,裴长意脊背挺拔,芝兰玉树。 裴长意一步一步走近她,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直白不收敛。 他盯着徐望月冻得有些发红的脸,下颌线条紧绷,“我先送你回去。” 徐望月方才摘了一段枯枝扫开面前的雪,见了裴长意,她手指一紧,枯枝粗粝,磨得她掌心生疼。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很自然从她手中接过那段枯枝,为她扫开了地上的雪。 他靠近。 头顶淡淡的梅花香气,在顷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独特气息覆盖。 徐望月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两人沉默着,往栖梧院的方向走去。 有风吹过,吹落梅树枝头堆积的簇簇白雪。 星点雪花随着冷风缓缓落下,快落到徐望月发上之时,裴长意伸出手接住那雪花。 徐望月感受到裴长意的靠近,侧了侧身子躲开他的手。 待看清他手心里的雪花,她脸颊微微泛红。 原是她误会了。 裴长意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僵住,淡淡地看了徐望月一眼。 想要让她接纳自己,仍是不易。 冰冷的风裹挟着细雪涌过身畔,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要往人的骨缝里钻。 徐望月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裴长意眉头一蹙,往前走了两步,撑开了斗篷。 他身量高,走在她前头,严严实实地为她挡住了风。 他不言语,却用实际行动为她遮风挡雨。 他似乎是想要证明,他可以做到时时护她周全。 这条路他们走得极慢,可再慢,也有尽头。 栖梧院就在眼前了,徐望月望着长姐的院子,神色一顿。 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轻声细语,“我从小就很想离开徐府,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绝不做妾,是因为我从小见到我娘做妾,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唇边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苦笑,“我们母女在那方院子里无人问津,就连娘亲快死了,也没资格请个大夫来瞧瞧……” 徐望月瞧了一眼裴长意,眼睫轻颤,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雾气。 她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裴长意一时冲动,想将她揽入怀里,极力忍耐。 看到她有些单薄的肩膀在颤抖,一下下的,每一下都烫在他心里。 待徐望月再抬眸时,已是神色自若,微微笑道,“都是往事了。世子爷,我从小便知名不正言不顺,会有多少委屈。” “当日我们身不由己,我谢你救我性命,绝没有怨你的意思。” “可你我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 自那日之后,徐望月不知该如何面对裴长意,更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从前的那些荒唐,她是替长姐去的,虽然骗了他,她问心有愧。 可终究是她心甘情愿,并未伤到旁人。 但这一次,他们两个做的是错事。 她想要一个家,但必须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家。 裴长意眉心动了动,敛了敛眼底的柔光,“若当日我不作为,便只能亲眼看着你死了。” 当日他连太医都请来了,的确没有任何解毒之法。 更何况,既然他做了如此决定,他便是将一切都思虑周到了。 他会对徐望月负责到底。 她想要的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他都会给她。 徐望月双眸清澈,微微蹙眉。 几朵梅花落下,落在她乌黑的发丝上,人比花娇艳。 她眼波流转,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事态紧迫,性命堪忧,但你是我姐夫……” 她轻轻垂下眼帘,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他们的关系就摆在这,根本没办法改变。 裴长意清冷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有一股气息从他心底翻涌着,冲到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他压抑克制,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你到底是在纠结什么。” 徐望月神情微敛,眼眸中的温顺敛去,渐渐有坚决浮了上来。 在她开口之前,裴长意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慢慢转动着指尖的血玉扳指,语气坚定,“望月,我一开始便知。” “每晚都是你。” “从入府第一天起。” 第一卷 第194章 怎么换的,说给我听听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脸上的血色唰得褪了个干净,嘴唇煞白。 她的脚僵在原地,深邃的眸底顷刻掀起惊涛骇浪,耳畔空空。 眼前只能见到梅花缓缓落下,旁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徐望月一窒,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可谓精彩纷呈。 原来他竟知道,他一开始便知道…… 徐望月那双幽深沉寂的黑眸里,很慢很慢地染上了些微水样的光亮,柔柔地波动着,如画眉眼里攒出一抹羞赧。 可笑她和长姐二人,自以为天衣无缝,原来竟是两个笑话。 再仔细想来,裴长意是新科状元,执掌典狱司的裴大人。 徐望月见识过他断案如神,聪慧过人的样子,她何来自信能骗到他呢? 她睫羽眨动,偷偷抬眸看向裴长意。 玉带束腰,眉目如画。 他那双黑眸冷冷清清,却不似往常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反倒是带着几分笑意。 徐望月脸颊慢慢红透,原是清冷白茉莉,此刻倒是晕成了粉色桃花。 臻首峨眉,目若秋水,格外醉人。 裴长意将她微妙的转换尽收眼底,垂在一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她偷偷抬眼望自己,眼底一闪而过几分娇羞。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喉结微滑,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 那些看不见她的夜里,她也是这般娇羞神态吗? 裴长意抿了抿唇,回想起那些夜晚,眸心微颤。 他最喜欢在她的耳畔点火,滚烫急促的呼吸,似稀碎的火焰,溅落在她战栗的肌肤上。 水雾朦胧的眸子,眼尾泛着破碎的红晕,轻轻抽泣着,喃喃说不要了。 此刻那些炙热的回忆像是点火一般,暴雨滂沱,乌云压顶。 让裴长意呼吸一滞,低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 男人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像是已然压抑到了极致,“怎么不说话?” 徐望月抬眸,眼神像是初春湖面的坚冰,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融化。 “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徐望月静静看他,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秀眉拧出一抹不悦。 裴长意偏是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一个会使性子的徐望月,才是生动真实的她。 裴长意看着她瞪大的眼睛,这个模样像极了山林间的小狐狸。 清澈见底的眸子,时而灵动,时而狡黠。 他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知道是你,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你?” 徐望月下意识抬眸看向他,两人视线交汇,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一眼望不到底。 气息微热,她心跳加速,耳畔好像着了火。 徐望月心跳极快,敛了敛神色,故作镇定道,“你们的婚事来得突然,长姐身子不适,又怕怠慢了侯府,所以让我来替……” 这原本就是长姐给她的理由,可此刻说来,徐望月内心也觉得有几分奇怪。 她脸颊微红,转过身不看裴长意,四下望了望,生怕会有下人路过。 “进了院子再说吧。” 她往前走,脚下步子很快,努力压着情绪,装作若无其事。 可心底,早已是波涛骇浪,难以自控。 她快步走进院子里,红玉正在给她搭秋千架子。 她身量不高,很努力拿着一截粗麻绳往树上抛去,一次不行,再抛第二次。 红玉的发髻乱了,看起来像是摔倒过。 徐望月略抬高了声音,“红玉,我来吧。” 她比红玉要高一些,之前她试过,她能将这麻绳扔到树上。 见徐望月轻轻撩起袖子,就往树旁走,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 她永远是这般,表面上看着像朵菟丝花,柔弱可欺。 可实际上,她远比表面看起来坚韧。 像极了路边的杂草,无论何处何地,她都能疯狂生长。 裴长意看着她很熟练地拿起粗麻绳,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她过去在徐府,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无人可靠,无人可依。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依然习惯了凡事靠自己。 连身边一直想要保护她的人,也视而不见。 第二次,徐望月当真将那粗麻绳甩到了树上。 她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意,转过头来见到怔怔望着自己的裴长意,她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方才只顾着帮红玉,怎么忘了,这冤家还在这儿呢? 这一晃神,徐望月手一松,麻绳又落到了地上。 “姑娘!”红玉的叫声里,充满了惋惜,“好不容易的……” 从小到大,她们被困在那方院子里,最羡慕的就是远处偶尔传来徐瑶夜的笑声。 她在荡秋千。 徐瑶夜的院子在最好的方位,离她们极远。 她唯有荡秋千时笑声极大,才会传到她们这个僻静偏远的小院子。 红玉知道,徐望月一直想要一个秋千。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求隔壁下人帮她做的。 裴长意走上前,从地上捡起那截粗麻绳,出乎意料,他将麻绳塞到了徐望月手中,“自己来吧。” 徐望月有些惊讶,转瞬即逝,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说心里不失落是假的。 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子,自然也想被人呵护疼爱。 可她也感谢裴长意,他们终究是不可能的。 让她凡事靠自己,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徐望月还在慌神。 脚下一松,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抱着她的双腿,竟将她高高举起。 裴长意臂力过人,将她托得稳稳的,身子丝毫不晃。 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想做的任何事,都尽管放手去做。” “有我在,你能够到最高的那棵树。” 徐望月心头一颤,她未曾想过,裴长意让她自己来,竟是这个意思…… 此生她从未被人如此护住过,心里是说不出的千般滋味,百感交集。 将绳子穿过枝头,她身子一软,竟直直地落了下去。 被裴长意稳稳接住,她的双手很自然地勾住了裴长意的脖子。 两个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裴长意脸色紧绷,渗浓的眼睫轻轻颤着,漆黑如墨的眸,径直看向徐望月,仿佛燃着两团灼烧着的火焰。 “世子爷,放我下来。” 徐望月的声音微微发颤,裴长意眸色深了些,轻轻将她放到地上,却恋恋不舍不肯松开手。 他仍是握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压,问,“你真以为,她是身子不适?” 傻丫头,到现在还这么相信别人。 若是不留在他的身边,出去要如何生存。 第一卷 第195章 等我休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红玉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世子爷? 二姑娘竟是和世子爷一同回来的? 她慌乱地行礼。 这一声“参见世子爷”,惊醒了徐望月,她站稳了身子,立刻推开了他。 方才裴长意的那句话,徐望月听到了。 若长姐不是身子不适,为何要找自己来替代? 她为何不亲自和夫君行夫妻之礼? 裴长意又不是不行。 想到这儿,徐望月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 长姐,定然是有事瞒着她的,从平日里长姐的一言一行,能看出一些端倪。 但是徐望月的权限太小,并不能探知太多关于长姐院子里的事情。 尽管心中有一些小小的才艺,却也因为这些荒诞无稽的东西,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她双手不自觉地绞动着衣角,微微渗出的汗濡湿了衣衫。 黑暗中,呼吸粗重,滚烫,凌乱的吻,好像就在眼前。 她抬眸,扫过一眼眼前的男人,一双氤氲缱淃的眼睛,微微仰着头,水盈盈地看着他。 徐望月身上带着极淡的药味,丝丝缕缕,宛如在里面种了蛊,在裴长意四周蔓延,无孔不入地扰乱人的心智。 现在还不是时候。 裴长意按捺下自己心中的不适,虽然他现在很想将那个女人所作所为全盘揭露出来。 可他答应过幕后之人,绝不会提前打草惊蛇。 快了,快了,就等一份军报。 在这之前,他得让徐望月知道,她那个长姐是怎样蛇蝎心肠的t一个人。 “多谢世子爷。”徐望月缓过心神,转头看向那安了一半的秋千。 说是秋千,也只不过是一块粗糙的木板,再配上几根粗麻绳。 裴长意看着那块木板上肉眼可见的刺,再见徐望月和红玉皆是一脸的喜色,心口一滞,越发有些难受。 徐望月恍若不觉,很高兴地拿起那块木板,“红玉你好生能干,真的求来了。” 红玉兴奋点头,“还是侯府好,从前在府里,我们……” 红玉注意到裴长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立马噤声,意识到自己话多了。 裴长意神色一沉,“从前在府里,没人为你们安个秋千吗?” 许是觉察到世子爷对二姑娘不同的情分,红玉壮着胆子说道,“莫说是秋千,有的时候,他们连饭都不给我们吃饱的。” “从前在御史府,小娘还在的时候,三个人总能吃上两份饭,勉勉强强不会饿着。” “后来小娘没了,他们时常不记得要给我送饭,要不是姑娘分了自己的饭给我,我早就饿死在府里了。” 堂堂御史府饿死下人,实在是笑话。 红玉说着说着,语气高了几分,隐隐有些抽泣。 徐望月淡淡瞥了她一眼,“你去小厨房准备一些吃的,如今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红玉这个丫头心直口快,若再让她多说几句,怕是得大哭一场。 裴长意看着徐望月温顺的模样,眉心皱得更厉害,心底泛出一丝心疼,唇瓣用力地抿了抿。 他叫住了红玉,“让小厨房多做几道菜,今日我留下来用膳。” 红玉一脸惊喜,徐望月倒是淡然,她早料到,今日这冤家不会轻易走了。 晚风微凉,并不是太冷,他们就在院中桌案旁坐下。 清淡的梅花香气从头顶传来,徐望月给裴长意倒了一盏茶,“我院子里没有好茶,这是梅花花瓣沏的茶,世子爷尝尝。” 裴长意修长的手指擒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茶入口清淡,回味倒有一丝清香甘甜。 倒有几分,物似主人。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秋千,“从前你和你小娘,受了不少委屈?” 徐望月神色一顿,没想到裴长意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问。 这些往事,倒也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 她的眼眸渐渐失去焦点,空洞地望着远处,平静疏离地开口,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小娘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 “小娘有几分姿色,父亲对她是见色起意,没有半点真心。” 裴长意端着茶盏,望着徐望月朝霞映雪一般的容貌,想来她小娘定是容貌过人。 徐御史并非是贪色之人,不过这般见色起意,可以理解。 徐望月不知裴长意想些什么,只自顾自地说着,“小娘以为做了旁人的妾室,不过是名分上的区别。” “也从来没想过做人家的妾室,便连人都算不上了。” “从我小娘嫁入府里,到她被磋磨到离世,不过几年……” 徐望月眼睫微颤,小心翼翼地掩饰着眼眶中的雾气。 还是红玉端着两碗羹汤冲了出来,语气颤抖,“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动辄打骂不说,每夜都不让小娘睡觉,得去她的房外为她守夜。” “夜夜皆是如此,小娘的身子便是这样拖累垮了的。” “平日里若是无夫人的传唤,小娘和我们,都只能守在那方院子里,哪里也去不得。” “老爷也是个没有良心的,见小娘没能为他生个儿子,他便再也不来我们院子了。” “小娘终日让夫人虐待,吃不饱睡不好,终日郁郁寡欢。” “若不是为了我家姑娘,她怕是连这几年都撑不到的。” 裴长意清楚地看到徐望月眼中的雾气越来越甚,他的手逐渐收紧,用力,握成了拳。 徐府的嫡母许氏是这样毒辣的性子,也就难怪徐瑶夜,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如此心狠手辣,歹毒至极。 他完全不敢去想,在那段时间徐望月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这样软糯的姑娘,年纪尚小,见母亲被人虐待,郁郁寡欢至死,该有多绝望? 她小娘死了以后,只剩下她和红玉两个相依为命。 从前徐望月也会偶尔露出几句,此刻想来,她那时的日子实在难过。 裴长意望着她,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里翻滚,汹涌。 难怪徐望月会是这样的性子,事事靠自己,坚韧忍耐。 她所做的,竟都只是为了求生。 裴长意心如刀割,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望月,有我在,定不会再让人欺你半分。” 红玉被世子爷的举动吓了一跳,自觉自己不该在这个地方,端着盘子麻利回到了小厨房里。 徐望月缓了缓神,身子往后撤了些,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世子爷,所以你该明白了吧。” “从小我小娘就再三叮嘱我,宁做贫门妻,不做他人妾。” “就算是嫁给再穷的书生,只要他待我好,吃些苦头罢了,我们总能将日子过好。” “可若是嫁给他人做了妾,并连人都算不上了。” “夫人想如何磋磨,就可以磋磨你……” 说到这儿,徐望月的声音发抖,每每想起她小娘,她心里就难受,难以自抑。 裴长意眉心紧蹙,“望月,我绝不会让你为妾。” 徐望月霎时失神,嘴角若有似无地泛起一抹苦笑,“不为妾?那你想如何,休了我长姐吗?堂堂定远侯府,怎能无故休妻?” “更何况你们二人的婚事是汴京城中一段佳话,此刻她还怀了身孕。” “你若休妻,是要把我们三人都放到火上去烤吗?” 看着徐望月发颤的单薄肩膀,裴长意眸色一沉,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带着一抹压抑,“休妻,定是她犯了错。” “极大的错。” “你是否愿意等我。” “休妻。” 第一卷 第196章 你可愿信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碧玉半跪在地毯上,柔软纯白的羊毛,又软又暖。 最重要的是世子妃偶尔发脾气摔些东西,摔不坏也出不了声响。 徐瑶夜虽然被禁足,可她到底是定远侯府世子妃,又怀着矜贵的身子,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 “碧玉,你聋了吗?”徐瑶夜一向脾气不好,被禁足后越发乖张,动不动便要发一场脾气。 从前五福嬷嬷在这儿,起码还有个人能劝住她。 可自从徐瑶夜禁足,世子爷将五福嬷嬷送回了徐府,碧玉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她只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惹了大姑娘不喜,把她发卖了。 徐瑶夜的肚子已是显怀,虽是禁足,仍是好生打扮过的。 乌金云袖衫,月牙凤尾罗裙,裙边勾画描边,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竟像是盛开在她脚下的一般。 只要她稍稍一动,步步生花,摇曳多姿。 从前徐瑶夜最喜欢这条裙子,现在却是只要一穿上,便要打骂碧玉一顿,算是出气。 这么好看的裙子她只能在屋子里穿,旁人也瞧不见。 徐瑶夜语气刻薄,“碧玉,那狐媚子现在如何?” 碧玉身子一抖,自然知晓那狐媚子指的是二姑娘徐望月。 自从她家大姑娘被禁足,二姑娘得了管院子的权利,徐瑶夜恨不得做个纸扎小人,日日在房中扎她。 碧玉摇了摇头,世子爷这番做得极狠,不但将她们困在这一方院中,连大姑娘之前培养的势力都一并拔起了。 此刻她们主仆二人在这院子里,分明已是孤立无援。 “不可。”徐瑶夜猛得拍了拍桌案,神色间闪过一抹阴鸷,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面色扭曲,轻笑着抚过自己的肚子。 “我的好孩儿,母亲如今只有你了。” 碧玉神色紧张,抓住了徐瑶夜的手,“大姑娘不可啊!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徐瑶夜脸色冷冷甩开了碧玉的手,“如何?这是我的亲生骨肉,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不过是让他帮帮我这个母亲罢了。” 碧玉神色一怔,只要是大姑娘做了的决定,就算是十匹马,也拉不回头。 片刻,栖梧院中响起凄厉的叫声。 “救命啊!” “救命啊,夫人见红了!” …… 碧玉的叫声极为凄厉,加上院中跟着喊起来的小丫鬟们,整个栖梧院瞬间热闹起来。 徐望月动了动唇,原是想要追问长姐究竟犯了什么大错。 听着这样的动静,她眉头一紧,看向了裴长意,“长姐那边好像出了事,世子爷可是要过去看看?” 自然是要去的。 裴长意的面色变了变,这个徐瑶夜,如果真是一刻也不能消停。 他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坐直身子,把玩着手中茶盏,并不着急。 见徐望月始终盯着自己,裴长意勾着唇,慢慢转动了一下茶盏,叹了口气。 “如今你管着这栖梧院,院中有人出的事,你也得陪着我过去看看。” 裴长意语气疏冷,叫人听不出他的语气。 徐望月淡定地摇了摇头,“我要是去了,怕是长姐瞧见不喜,越发不好了。” 裴长意深深看她一眼,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唇角微微勾起,“你管她高不高兴,随我过去。” 让她一人留下,又不知如何胡思乱想。 “大姑娘,世子爷来了!”碧玉迎到门口,远远瞧见裴长意的身影,喜不自禁。 只要世子爷能对姑娘好上几分,自己的日子便能过了。 待碧玉看清裴长意身旁跟着的女子,她脸色一变,呼吸一滞。 这小玉观音一般的美貌女子,正是她们家二姑娘徐望月。 她家大姑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碧玉苦笑,世子爷莫不是故意的吧。 明知道大姑娘最讨厌二姑娘,偏生把她也带来。 是铁了心不让她们好过? 无可奈何,碧玉也只得笑着将裴长意和徐望月引进徐瑶夜房中。 “郎君……” 徐瑶夜柔弱地抬起眉眼,待她看清眼前的一对璧人,面上的笑容一僵,指尖掐进掌心里,却不觉得痛。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裴长意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长身玉立,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透着冰凉又内敛的气息。 而她的好庶妹,徐望月似乎更美了。 碧霞色的浮光锦裙,衬得她肤白如新剥鲜菱,薄施脂粉更显清秀,眉梢眼角皆是春意。 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徐瑶夜瞧着,就好想把她画花了。 她咬着牙,装作看不见徐望月,伸手便拉住了裴长意的手,“郎君,你终于来瞧我了。” “你怎么了?”裴长意毫不避讳,直接抽出了手,语气冷淡。 徐瑶夜的手悬在半空,下意识转头看向徐望月,见她低垂着眉眼,温顺乖巧地站在一旁。 她似乎根本没有看自己,可徐瑶夜心知肚明,她如何看不到呢? 她分明看到了,看到裴长意是如何冷落自己。 她定是高兴极了。 徐瑶夜垂在身旁的手紧紧抓住了被角,用力揪着,眼角沁出两颗豆大的泪珠,“我刚刚见了红,怕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郎君,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实在是怕极了。” “孩子有事,就请个大夫来。我来,又有何用?”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不想和她聊下去的样子。 徐望月站在一旁,是当真不想瞧这场面。 长姐哭哭啼啼,哪还有半分徐家大姑娘的端庄姿态。 同为女子,她也不想见到长姐如此模样。 更何况,她此刻怀着孩子…… 裴长意对她如此冷漠绝情,徐望月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无论是温言软语还是冷漠决绝,她都不想瞧。 这屋子里闷热,闷得像是有块石头压在徐望月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趁着无人注意,徐望月悄悄退了出去。 月色疏冷,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像是附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 到了外头,她终于舒服了些。 方才来的路上,她已经派人去请了赵氏过来。 她原是想要到院子外头去迎一迎,走了方才两步,便听到声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徐望月回头,猝不及防,差点撞到裴长意身上。 裴长意伸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身,“望月,你可是不高兴了?” 他追来,便是要把方才没说完的话说下去。 若她继续误会,怕是觉得自己无情。 徐望月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淡泊,“世子爷还是唤我一声二姑娘吧。” “就算你不顾着长姐,为了孩子你也不该追来。”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男人拽住。 “如果我说,你会信我吗。” 第一卷 第197章 她犯的错我今日定要说清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孩子怎么了?难道你要说,孩子与你无关吗?” 裴长意动了动唇,“当然无……,”就见远处盈盈闪着许多昏暗的光芒,似是灯笼。 徐望月用力挣开了裴长意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保持着二人之间的距离。 那光亮,应当是老夫人来了。 被老夫人瞧见不好。 云嬷嬷扶着赵氏匆匆而来,脚步极快。 徐望月迎上前去,温顺行礼,“望月见过老夫人。” 赵氏宽大的斗篷底下,穿的是便服。 她平日里极为重视梳妆打扮,今日发髻上,只零落插了两只金钗。 听说徐瑶夜的肚子见了红,赵氏紧张,连衣服都未曾有空换,更别提梳妆。 此刻她并不在意徐望月的礼数,转头挑眉看向裴长意,“孩子情况可好?可有请太医来?” 裴长意微微颔首,眺望了一眼,正巧见齐太医擦着额头的汗,一路小跑而来。 “参见老夫人,世子爷……” 齐太医的话还未说完,老夫人已是看向了里头,“太医无需多礼了,快进去瞧瞧世子妃。” 栖梧院已是许久未曾如此热闹了。 赵氏带着太医来了,丫鬟婆子更是站满了一院子。 裴长意脚步未动,仍是站在徐望月身旁。 赵氏回头,冷冷地扫过他一眼,“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们进来。” 徐瑶夜的房间是栖梧院里朝向最好,最大的。 可此刻站了那么多人,仍是有些拥挤。 每有一人进来,徐望月便往旁边退上几分。一退再退,她已然是退到了房门口。 徐望月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她本就不该踏进这房中。 齐太医给徐瑶夜搭脉,众人屏住了呼吸,谁也不敢出声。 徐瑶夜的确见了红,可肚子疼却是装的。 此刻见齐太医变了脸色,神色间越发紧张,徐瑶夜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绝不能出事的! “太医,孩子可是……” 徐瑶夜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眼前太医摇了摇头,“世子妃莫要担心,胎儿确实有些不稳。” “幸好您小心,找我来得及时,服上几帖保胎药,应是没有大碍。” 听到徐瑶夜腹中胎儿真有问题,裴长意抬眼打量她一阵,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连眼皮都未抬,微微侧头。 他原以为徐瑶夜不过是做一出戏,想不到她竟如此心狠,连自己腹中胎儿都不放过。 当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齐太医,随我过来开药吧。”徐望月见众人担心,便上前邀了太医随她出去。 赵氏看着徐望月举止,心下十分满意。 经过这些时日,徐望月越发有当家主母的气质了。 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倒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若非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倒当真是能当好主母的。 徐瑶夜此刻顾不上厌恶徐望月,伸手便拉住了裴长意的手,硬将他往自己床边拉。 “郎君,你可是还在怪我……” 她一边说着话,眼泪一颗一颗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我知道我这次做错了,给郎君添了不少麻烦,也丢了侯府的面子。” “可我也禁足了这些时日,难道还不够吗?” “这些日子我被禁足,心里想的都是过去我在等你的那些时日。也是同样心境,寂寥,孤苦,没有尽头……” “那时我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你回来了。这一次,郎君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听她提起过往的岁月,赵氏神色动容。 要说这徐瑶夜千错万错,到底还是有这番情意在的。 可这番话裴长意听来,却是耐不住心头的厌恶。 若非此刻还不是时候,他定要撕开这女人的面具,让母亲好生看看。 裴长意并不答话,面若冰雕,静静地站在原地。 终究是赵氏开了口,“好了,你不要忧思过重。” “年少夫妻,就是有些摩擦,长意又会怪你到何时呢?” 赵氏拉过裴长意的手,“明日你便去奏请容妃娘娘,瑶夜怀着身子禁足,对胎儿不好。” “她这个月份,正是该多走动走动。”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徐瑶夜满是感激,看向赵氏,婆媳两个拉着手又说了好些体己话。 裴长意见她们两人相谈甚欢,正要离开,又让赵氏一把拽住了手腕。 赵氏眉眼中隐隐含着一股怒气,压低了声音,“你随我出来。” 廊外月色皎皎,赵氏冷冷地看向裴长意,“方才齐太医的话,你可否听见?她腹中胎儿不稳。” “此番禁足,定是让她心情烦闷。母亲知道你如今厌弃了她,母亲也不喜欢她。” “可看在她腹中胎儿的面上,我不管你如何不喜,也要留下来陪着她。” 赵氏的话掷地有声,裴长意脸色沉下来,眼里愠色渐浓,语气无甚波澜。 “母亲不过是想要一个嫡孙,您且放心,儿子定会让您抱上白白胖胖的孙儿。” “若是底子不行,强求来的未必是好的。” 这话赵氏听了一半,神色稍稍舒缓,待她听完,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她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瞧着裴长意眼眸森然,抿着唇,眉峰轻蹙的模样,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儿子,哪怕是嫡亲的血脉,还是离了心。 说多了,怕是他连自己这个母亲,都要厌烦了。 送走了赵氏,裴长意自是不会在进屋去陪徐瑶夜。 他四下找遍了,并未找到徐望月的踪迹。 待他走进徐望月的小院,梅树底下,徐望月正坐在那秋千上,轻轻地晃呀晃的。 霜色披风,乖巧可人。 裴长意眸底掠过一抹柔和,嘴角不经意地勾起。 他自己都不曾察觉,每每见到徐望月,他的神色间便会带上几分温度。 听到身后的动静,徐望月跳下秋千,转身,见裴长意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 徐望月脸色微变,随即掩饰,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老夫人不是让你陪着长姐,你过来做什么?” 她的手仍是攥着那粗麻绳,攥得紧了,磨得手心生疼。 裴长意眉头轻轻一皱,“我来是要告诉你,为何你长姐要找你来替她。” “她又犯了何错。” “今日,我定要说清楚。” 第一卷 第198章 心中情谊,枕边之人,不能不清不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月色皎皎,温柔而清绝。 徐望月长长的裙摆随着秋千轻轻晃动,淡淡飘起,好似盛开的花朵。 虽然花朵却是内敛不张扬,如同她整个人一般。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裴长意,面容清疏,眉眼在月色下却显得有几分柔和。 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睫羽下,平静剔透,像是浸在月色里的琉璃,清冷冷的。 徐望月缓缓从秋千上下来,站稳了身子,眸光坚定没有丝毫闪躲,望向裴长意。 “你说。” 她随长姐来到侯府之后,也曾发现过许多端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可那些疑惑,终究因为她人微言轻,得不到任何解答。 今日裴长意若是愿意将话全然说开,也好解了她心中疑惑。 裴长意看着徐望月认真的脸庞,霜色披风拢在身上,显得她脸颊越发小巧,不过巴掌大小。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墨一般乌润的眉眼,怔怔地望着自己,如林间小鹿般清澈。 裴长意心中一动,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在我眼皮底下,互换的?” 互换? 提到那些事,徐望月耳根不由得泛红,脸颊亦是迅速飞上一抹红晕。 “世子爷这般厉害,早知道是我,却不知我是如何来的?” 徐望月在一旁桌案边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压着情绪。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清澈,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 分明是纯真的少女模样,一瞬间竟有种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裴长意目光微微一顿,坐在她面前,直勾勾地望着她,并未相让,等着她开口。 徐望月轻咳了两声,端起面前茶盏挡住自己半边脸,掩着内心慌乱。 “那时,长姐会把我藏在耳房里,我与她穿着一样,身形也像。” “她会寻个理由出来,再换上我进去……” 说完这些,徐望月蓦地红了耳根,脸上羞红未褪,有种说不出的娇色。 裴长意微微俯身靠近她,指腹微动,几乎是凑在她边说道,“那唤我郎君的,也是你?”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看他,却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 裴长意靠得她越发得近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耳旁拂过的温热触感。 徐望月知道自己竟然是红透了耳根,像个煮熟的虾米。 她突然清醒过来,他分明是在逗弄自己…… 徐望月坐直了身子,蹙眉瞪着裴长意,“方才你的问题我回答过你了,眼下,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她压着心口情绪,强装镇定,“我和长姐先前就确定过,那屋子里乌黑一片,你根本瞧不见我的脸。” “身形声音我们都是一样的,世子爷是何时发现我的?怎么发现的?” 徐望月的手微微颤抖,连带着手中的茶盏,在石桌上轻轻敲打着。 裴长意眉眼间难得出现了一丝笑容,“要是这么说起来,我倒也有些疑惑,当真是你吗?” “不行,我们还是要再确认一下细节。” “细节?”徐望月声如蚊蝇,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这要我如何说?” 她有一些恼火,抬眸看向裴长意,“你之前说第一夜便知是我,此刻还要确认什么?” “分明是在逗弄我,你!……” 四目相对,裴长意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伸手便握住了徐望月的手,“完全一样?那不过是你们的想法。” “从第一日,你和你长姐从来都不同。” 徐望月抿了抿唇,想要抽回手,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她恨不能将整张脸藏到茶盏后头,好挡住自己泛红的脸颊,浸水的眸子。 “第一夜,我便有了疑心。”裴长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喉结微滑,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力。 “黑夜里的你,和白天的徐瑶夜全然不同。” “你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很好闻,让人闻了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你。那种感觉奇妙,不可说。” 徐望月身体僵硬,连呼吸都不敢,迟缓地发现,他靠得自己好近,吐出的气息刺得她耳畔痒痒的。 她的思绪也仿佛被带回了他们的第一个夜晚,她心怦怦狂跳,脸颊染上绯红的红晕,身子也绵软下来。 裴长意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认真开口道,“待你们二人互换,灯光亮起你长姐出现时,那种感觉却消失了。” “你可还记得,当晚我路过你的窗口?” 徐望月惊得一颤,抬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裴长意,“那时你便发现了?” 裴长意往常清冷的神色不复存在,深沉的眸子蕴着潮涌,瞧着比夜色还深。 眼前的徐望月满面红晕,眸子里含着春水,潋滟得要溢出来。 娇艳欲滴。 他敛了敛神色,修长的指节端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连冷热都未曾尝出。 “当下有些疑惑,没有确定。” 徐望月别开眼,偷偷缓了一口气,总算不是第一夜便被他抓住。 可她再转念一想,他第一夜便开始怀疑了…… 她脸上的表情一变又变,实在精彩。 裴长意将她的神色全然纳入眼底,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若是早知能瞧见如此生动可人的徐望月,他为何不早一些与她“对峙”。 “那日之后我便刻意存了心思,细心观察,你们二人实在不同。” “所以,我试探了你们一次。” “什么?”徐望月有些诧异,茶盏砰得一声放到桌上。 裴长意伸出手,轻轻划过她的后背,隔着披风在她身上写下三字。 虽是隔着衣裳,酥酥麻麻的感觉,还是让徐望月身子忍不住一颤。 她细细感受着,薄唇轻启,“以正合?” 想起那一夜的旖旎风情,身姿娇软,徐望月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原来那是试探,你好生过分。” 她嘴硬,却是被裴长意瞧得心虚。 原本就是她和长姐串通起来骗他的,他反过来试探,也是合情合理。 徐望月奇怪,“可这三个字,我不是说出来了吗?” “不错。”裴长意收回了手,眼中闪过一抹凛冽寒光,“可你长姐,她说不出。” 徐望月终于反应过来,原来那些时日裴长意特意教她兵法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份。 枉她如此感谢他悉心教她,原来竟是试探…… 瞧徐望月神色微微变化,嘴微微地嘟起,眼底有一丝恼色。 裴长意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灼热的唇,“我早已确定了是你,可总要将一切确定明白。” “心中情意,不能有半点不清不楚。” 第一卷 第199章 咬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下意识低头,躲闪着裴长意炙热的眼神。 她平复了下呼吸,一口气喝完了茶盏里的茶水,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捧在手里,这才好像缓了过来。 “虽说长姐让我替她……的确是错了,可便是如此,就能休妻吗?” 徐望月耳根红透,声音软糯。 她还有句没说出口的话,此事长姐有错,自己不也一样是共犯吗。 提到徐瑶夜裴长意神色一凛,缓缓转头看向那秋千,“她的错,罄竹难书。” 他从前只以为徐瑶夜为了定远侯府世子妃之位,算无遗漏。 可现下知道,她还是个幼女时便如此歹毒,欺负庶妹,实在心如蛇蝎。 “你可还记得那日灯会,她特意让你穿的与她一样,是她早在算计你。” “翠儿带回来的那盏灯王,是她的。” 徐望月惊得一颤,手中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裂声。 裴长意的意思是,长姐红杏出墙,与人暗通款曲? 徐望月瞪大了眼睛看向裴长意,眸子里满是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 长姐等他回来等了那么久,这般情意深厚,怎么可能新婚就与他人苟且? 徐望月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嫡母每次来,都会背着一大包东西。 她闻到过,是药的味道。 那些时日,每每她与长姐一同用膳,都见她几乎什么都不吃。 可身形却是渐渐圆润…… 灯会前后的日子,长姐不论去哪里都会将自己带上。 还总说姐妹情深,将自己与她打扮的一模一样。 从小在御史府,徐瑶夜是娇生惯养的嫡女,吃穿用度与自己天渊之别。 若是在祠堂遇到自己,两人不小心穿了同色系的衣裳。 徐瑶夜都会大发雷霆,非要逼着徐望月回去换了才行。 这样想来,那时候的长姐实在是奇怪。 裴长意喝了半盏茶,等徐望月缓了缓,这才继续说道,“翠儿的性子你了解,她虽不是大家闺秀,可也不会说谎。” “那日她瞧见有人送了一盏灯王给你,其实她也只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 “既然那个女子不是你,那便只能是徐瑶夜。” 徐望月心口一颤,不错,林翠儿认错自己和长姐的背影,实在不足为奇。 林翠儿性子单纯,定是不敢往世子妃夫人身上去猜想。 徐望月神情微敛,波澜不惊的神色里起了一丝涟漪。 她睫羽眨动,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诧异,再抬眸时已是神色自若,“长姐可是将人,藏在慈安寺了?” 那些时日,长姐总是要寻着借口带自己一同去慈安寺,原来竟是偷情? 想到这两字,徐望月耳根不由得有些泛红。 裴长意搁下茶盏,缓缓道,“我的月儿真是聪慧。” 月儿,他唇齿轻轻摩挲着这两个字,实在好听。 难怪裴长远那个纨绔总喜欢这样叫她。 可惜了,这轮明月从来都是他的,旁人都沾染不得。 听到裴长意又换了对自己的称呼,徐望月不好意思地抿着唇。 原是想要纠正他,可一想到自己帮着长姐骗他,徐望月心里是压不住的心虚。 她低头抿唇,手指在身前轻轻绞着,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看着徐望月低垂着眸子,似是不敢与自己对视。 裴长意神色动容,语气也松软下来,“此事本就是徐瑶夜一人的错,你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不必自责。” 不,她也不是无辜的。 徐望月眼睫微颤,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端着茶盏遮住自己发颤的唇齿。 她会答应长姐,替她,确实有身不由己,却也带着私心。 如今陆遮哥哥已经被放了出来,虽说不是她的功劳。 可她接近裴长意的初心,是不纯的。 徐望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唇角微微扯动,笑得有些勉强,“可就算确有旁人,你又如何能确定,那孩子不是你的?” 若是算时日,灯会之时长姐说不定已有了身孕。 这孩子还是有机会是裴长意的…… 裴长意眸色一沉,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颌紧紧绷着,压着情绪,“我身边之人始终是你,你长姐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徐望月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地转过头去,“虽说你知道我们互换,你知道哪一夜是我。” “可我也不是每一夜都在,你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我也不清楚。” “说不定……” 对上裴长意冷冽的目光,徐望月未能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裴长意敛了敛眼底的柔光,再望向徐望月时,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好,真是个聪明无比的姑娘。 她没能说出口的话,是觉得自己哪怕知道哪个是她,面对投怀送抱的徐瑶夜时,也会欣然接受? 她是觉得自己在享齐人之福,姐妹都要了? 裴长意望着她,眸色深沉近墨,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是觉得我如此随便?谁都可以?” 徐望月感受到他脸上的愠怒,下意识开口反问,“难道不是吗?” 她从小就失去了娘亲,很多东西小娘还来不及教她。 可她也看过一些话本子,知道这世间痴情专一的皆是女子。 男子本就三妻四妾,世人对他们也从无苛待的要求。 能对妻妾好的,便算是好男人。 裴长远每每对自己虚情假意的表白,也从未说过要一心一意之类骗她的话。 可见世间男子,从不觉得自己应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在明月楼,他们二人被下了药,裴长意不也是和她这位妻妹共赴云雨…… 她抬眸,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男人攥住。 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力道不算轻。 徐望月突然被拉进了裴长意怀中,花容失色,下意识往院子外头看去,大门未关……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身子微微颤动,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世子爷,若是旁人瞧见了,我们……” 她的话还未能说完,唇齿便被人狠狠堵上。 裴长意身子微微后仰,手揽着徐望月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像是带着怒气的惩戒,却又不舍得真用力气。 猝不及防,徐望月感受到一股雪松香气,抵住自己微微泛红带着水润光泽的唇。 点火一般,带着侵略和危险。 他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攥紧她手腕的五指微微颤抖。 他动了怒,却又不舍得真罚她。 第一卷 第200章 夺妻之仇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微微抬眸,猝不及防和他贴了额头。 他咬她。 并不太疼,倒是细细碎碎,带着一丝痒意。 徐望月伸出手推他,柔软的双手上半分力气没有。 裴长意俯下身来,紧紧将她揽在怀中。 像极了那些夜晚,他的手掐住她的后腰,用力将他往身上压。 滚烫急促的呼吸,似稀碎的火焰溅落在彼此战栗的肌肤上。 两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呼吸交织急促,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裴长意眼眶微红,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爱不释手。 一滴汗,顺着男人锋锐的眉骨滴落,他忍耐地很辛苦。 “不……”徐望月唇齿间呢喃着,发不出声音,如此听来,越发撩人。 他们贴得太近,近到徐望月眨眼的时候,睫毛还会扫过裴长意的脸侧。 那触感似有若无,让不真切的感受加剧,一点又一点,将他的理智撕碎。 “我从来都能分清,你到底是谁。”裴长意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像是已然压抑到了极致。 他生气了。 徐望月几乎无法呼吸,手指微微屈起,捏成拳头,不轻不重地敲着他的胸口。 她深吸一口气,凤眸紧紧阖着,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抓住她腕子的时候,徐望月还曾想过,若是被旁人瞧见了,该如何是好? 此刻她已然失了神志,罢了,还能如何…… 裴长意压抑克制,终究是忍住了内心疯狂的冲动,最后紧紧搂着她,脸埋在她脖子里。 徐望月没想到,裴长意松开了她。 裴长意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仍是握着她的腰。 眼睛危险地眯了下,手指意犹未尽地掠过她有些红肿的嘴唇。 “下次再胡说,就不止这样了。” 还想哪样…… 徐望月抬眸,狠狠地瞪着他,见裴长意往常清冷的神色不复存在,眸子晦暗不明,分明染着几分欲色。 她不敢再造次,乖巧低下了头,世子爷,“快回去吧。” 裴长意并未再纠缠,伸手帮她拢了拢披风。 瞧着她走进屋子里,他才转身离开。 裴长意出了院子,凝神听了听,看准一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裴长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长意出现在他眼前,脸色阴沉,风雨欲来。 他吓了一跳,随即冷笑起来,不咸不淡地开口,叫了一声兄长。 他拳头握得很紧,胸膛不断起伏,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看见了,他方才全都看见了! 听说栖梧院出了事,裴长远生怕他的月儿妹妹受委屈。 顾不上玩儿,便赶了过来。 却没想到他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兄长,竟抱着他心上的月儿妹妹。 这两个人!如此不堪! 裴长意方才在那样的时刻,仍然听到了草丛里发出了不正常的声响。 很轻,但他听到了。 今日若非这臭小子……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裴长远,这么晚了,你来这做什么?” 听着他毫无温度冰冷的声音,裴长远身子微微一颤,强装镇定道,“兄长呢,那么晚了,你又在此处做什么?” 裴长意语气疏冷,“这是我夫人的院子。” 未来的夫人,也是夫人。 裴长远瞪大了眼睛,夫人?你还知道你有夫人? 世人皆说,裴家的大公子清风朗月,二公子纨绔低劣。 他裴长意学识渊博,自己不学无术。 可此时此刻,裴长远看着他正襟危坐,信口胡诌的模样。 深深感觉到,他们虽然同父异母,但的确是亲生兄弟。 兄长比他,不过是会装了几分。 裴长远气急了,嘴唇不断地发抖。 见他说不出话来,裴长意冷冷地掠过他的一眼,眉峰轻蹙,嗓音带着几分斥责,“快要考试了,无事就别在外头乱晃,好生学习。” “若是母亲见你如此,说不定将你拘在院中学习。” 又拿母亲来压自己? 在那一瞬间,裴长远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好啊,裴长意这典狱司的本事,全用在自家兄弟身上了? “母亲若是知道我来看月儿妹妹,定是支持的。” “待我高中,她便要出面,替我提亲呢。” 说到这儿,裴长远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提母亲又如何? 母亲可答应了,只要他殿试高中,立刻便为他提亲。 裴长意再厉害,旁边院子里可有他的正牌世子妃呢。 裴长远想到这,神色缓和,想不到在这事上,他竟赢了兄长。 裴长意并不恼,瞧着裴长远的眼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开口,语气无甚波澜,“等你考上,再谈旁的事。” 听了这一句,裴长远脸上的笑容僵住。 这是何意? 讽刺他考不上?? 裴长意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管好自己。” “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惦记的,别想。” 裴长意说完这些,芝兰玉树般站着,不忙着离开,似乎是在给他时间理解。 裴长远站在原地,傻愣着,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让他琢磨清了这句话,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裴长意的意思是,他知道自己方才看见了,若是外头有人胡说,便都怪自己? 裴长远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咬牙切齿,眼底深黯。 怎么,他以为自己不敢? 裴长远轻扯了下嘴角,想到方才自己瞧见的那场景,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戳下了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恼怒。 这个女人,他倒也不是那么的在乎。 可他却恨极了裴长意。 他为什么要回来,抢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从前定远侯府只有自己这一位公子,不管他有多纨绔多不堪,旁人都得捧着他哄着他。 可自从裴长意出现,高下立现,裴长远好像只配待在泥潭里。 好不容易,他才能有这一弯明月的盼头。 他明明已经有了姐姐,为何还非得要自己的妹妹! 裴长远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猛得抬头,对上兄长淡然的目光。 那目光分明在说,他看透了他不敢往外说此事,更看扁了他考不上。 最让裴长远气恼的,是他这位兄长当真没有看错。 可惜了,裴长远心口泛起一抹冷笑。 他的确没有高中的学识,确有高中的本事。 他倒要看看,待他殿试高中,风风光光迎娶徐望月时,他这位不可一世的兄长,该有多嫉妒发怒。 瞧着裴长远眸子里闪过一抹阴冷狡黠,裴长意眸光远远地挑向徐望月的院子,冷冷开口,“她若受半分影响,你我之间,便再无相安无事的可能了。” 第一卷 第201章 嫂嫂,可要看住身边的人啊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天空已然大亮,院子里空无一人,依然是禁足的寂寥模样。 徐瑶夜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那间看厌了的屋子。 上等名贵的金香木,富贵却又毫无生气。桌上燃了一炉檀香,烟丝渺渺,惹得她的脑子越发混沌。 徐瑶夜迷迷糊糊,又阖上了眸子。被禁足了这些日子,头几日她心中不愤,有了力气便骂骂咧咧。 后来这屋子里只有她和碧玉。 碧玉听累了,她也骂累了,渐渐没了心气。 身子越发重了,徐瑶夜总恍恍惚惚,不知是梦是醒。 碧玉缓缓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金丝楠木盘,上面放着的那碗白瓷药碗上还冒着热气,旁边是一碟子蜜果。 她轻手轻脚将托盘放在桌上,小心翼翼上前帮徐瑶夜揉着小腿。 自从大姑娘的肚子月份大了,便总是小腿抽筋,疼得紧。 碧玉只要一得空,就帮她揉揉小腿。 她一边揉,一边开口说道,“大姑娘若是醒了,趁热把药喝了吧。” “这药定是苦的,趁热能好些。” 徐瑶夜脾气虽然坏,可牵扯到她肚子里这孩子,还是小心的。 她心知肚明,这是她最后一张王牌。 裴长意眼下对她十分厌弃,定时不会再来她屋里了。 就算徐望月还在侯府,她也断不能再怀上下一个孩子了…… 徐瑶夜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苦,苦得她紧紧蹙着眉头,一声干呕,差点将药全都吐了出来。 她强忍着胸口难受,硬生生将那药压了下去,这孩子她非得保住不可。 放下药碗,徐瑶夜挥了挥手,连蜜果都没有吃上一颗。 嘴里那股恶心的苦味从舌尖漫到喉咙口,她要记住这种感觉,然后十倍百倍,还给害她孩儿的人。 “世子爷昨晚去了哪?” 碧玉闻言,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低垂了眉眼,“许是回了书房。” 自从大姑娘禁足,碧玉也被困在这院子里。 外头的手手脚脚都让世子爷断了,她什么消息也得不了。 徐瑶夜半靠在床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换了个坐姿,“昨日太医说我的肚子确实出了问题,你说会是谁要害我的孩儿?” 这件事,徐瑶夜已是偷偷想了一夜,越想,便越迷糊。 碧玉眉头一蹙,她的好姑娘,如今她已被禁足在这院子里,连栖梧院的掌院权都给了二姑娘,还有谁会费尽心思来害她呢? 碧玉手上不敢停,轻声说道,“依奴婢看,会不会是从前那药用得猛了?” 徐瑶夜秀眉轻蹙,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斥责,“不可能是药的问题,定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儿!” 被禁足久了,大姑娘性子越发喜怒无常。 碧玉吓得身子不断发抖,轻声哄着,“大姑娘,你小心身子,莫要动了胎气。” “你不要哄我,我想了一夜,如今栖梧院在谁的手里管着。” “徐望月如今是最有能耐对我下手的人,更何况,也只有她有理由来害我。” “嫉妒,她定是从小就嫉妒我。” 碧玉有时都担心大姑娘是不是疯了…… 可她不敢为二姑娘说半句,只能顺着毛,不住地点头,“大姑娘说得有理。” 徐瑶夜喋喋不休地骂着徐望月,碧玉小心翼翼伺候着,只盼着那解开禁足的圣旨能早一些到。 幸好赵氏还是惦记着孩子,那道圣旨很快便求来了。 徐瑶夜终于解开了禁足,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碧玉快帮我换衣裳,我要去谢谢母亲。” 谢母亲是假,徐瑶夜知道裴长意孝顺,这个点应当在赵氏那里请安。 很快,碧玉扶着徐瑶夜缓缓走出栖梧院。 阳光淡淡地洒在她们身上,像是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金纱。 徐瑶夜今日发髻梳得整齐而精致,珠翠环绕,更添几分富贵。 赵氏打量着眼前的徐瑶夜,经过这次禁足,她似乎低调多了。 身穿了一套浅白色衣裙,淡雅温柔,还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美眸顾盼,华彩流溢。 倒是脸色不太好,还是得多补补。 最关键的是她一出了禁足,就知道来自己这里谢恩。 终于是懂事了几分。 徐瑶夜看着赵氏眼底流露出的柔和,知道自己今日做对了。 她低垂了眉眼,温柔开口,“母亲,媳妇已经知道错了,将来会更规行矩步,绝不再给侯府丢人。” 徐瑶夜一边说话,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着,眸光流转,便是在这院子里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赵氏也是从女儿家走来,如何不知徐瑶夜的心思。 她微微一笑,“长意上朝去了,待他忙完,会来我这里请安。” “你今日就留在这儿陪陪母亲,等长意回来,我们一起用个午膳吧。” “母亲莫要取笑我了。”徐瑶夜用帕子掩着嘴,娇滴滴地笑着,心里却是厌烦极了。 这装模作样的戏码,她实在演得闹心。 陪着赵氏说了好一会儿话,徐瑶夜坐不住了,借口说屋子里闷,到了院子里透气。 许是因为吃了药,徐瑶夜身子燥热,看什么都不顺眼,连花花草草都想踢上一脚。 “哎哟,嫂嫂可是心情不好?”裴长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徐瑶夜连头都没回,狠狠将手中牡丹扔到地上,并不打算理会他。 见她要走,裴长远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便拦住了她,“嫂嫂,怎么见了我便走?” 徐瑶夜蹙眉,往日裴长远虽然纨绔,却也不至于对自己没规矩。 裴长远看出她误会了,笑着摇了摇头,“嫂嫂,我首先要恭喜你,终于重获自由身。” “这其次嘛,我是好心想要提醒你,自己院子里的花可得看好了,不让那些猫啊狗啊叼走了。” 徐瑶夜下意识低眸,看了一眼自己扔在地上的牡丹花。 什么猫啊狗啊,他在说什么? 她挑眉,“听闻二弟最近醉心学习,茶饭不思,可是学得脑子坏了?” 她嘴上回答这裴长远的话,眼神却是不断地眺着院子外头。 不知裴长意回来了没有,怎么还不来给赵氏请安? 裴长远见她没听明白,无可奈何,正想直白些说,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嫂嫂说得不错,你可是把脑子学坏了。” 裴长意因是刚刚下朝归家,一身深绯色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气势凛然。 淡薄的阳光洒在他的眉眼间,像是揉碎了的云雾。 他走进院子,漠然地抬起了头,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让人望而生畏。 见裴长意来了,裴长远噤声,不敢再胡言乱语,心中暗骂他这个嫂嫂从前不是挺聪明,如今怎么连话都听不懂了? 裴长意走过裴长远身旁,狭长的眸子微垂,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第一卷 第202章 嫂嫂早日给我做主吧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三人对峙着,云嬷嬷缓步走来,“老奴见过世子爷,夫人,二公子。怎么都站在此处说话,不进去陪老夫人说说话吗?” 云嬷嬷还未走来时,便感觉到这三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裴长意微微颔首,“我们说上几句,便要进去给母亲请安了。” 云嬷嬷侧了侧身子,给他们几人让路,眸光流转,从他们身上转过。 最终,视线淡淡落在那朵被扔在地上的牡丹花。 老夫人平日里极为重视她侍弄的这几盆花花草草。 她不动声色,用身形掩住那朵牡丹,趁着无人注意,踢到了一旁的泥地里。 不过是一朵花罢了,眼不见为净。 毕竟现在徐瑶夜怀着身孕,整个侯府就数她最为矜贵。 别说她摘了老夫人一朵牡丹,哪怕是她把这院子里所有的花草都摘了,老夫人也不能真责罚了她。 裴长意三人进了屋子,赵氏神情淡漠,端坐在高位。 她阖着双眼,手里缓缓滑动着一串佛珠,每一颗圆滚滚的珠子,在她手指间轻轻捻动着。 “见过母亲。”三人异口同声。 听到动静,赵氏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了裴长远,嘴角微微牵起,眉眼间有一抹喜色,“长远也来了?” 徐瑶夜瞧着婆母的脸色,缓缓转头,下意识看向了裴长意。 她还在徐家的时候就听说赵氏对裴长远极为宠爱,远超过这个刚找回来的亲生儿子。 她嫁入定远侯府后,赵氏明面上待两个儿子,也算是一视同仁。 不过是裴长远闯祸多些,需得赵氏替他操心。 可今日,人本能的反应是骗不得人的。 裴长意似乎浑然未觉,自顾自端坐好,手里捧起了茶盏。 见他端了茶盏,赵氏微微一笑,眼神看向了徐瑶夜,“长意快些尝尝,这是媳妇亲自为你沏的茶。” “她等你许久了,这茶已是换上第二杯了。” “母亲莫要嘲笑我了。”徐瑶夜红了脸颊,语气里有些娇嗔。 赵氏是存了心思,要撮合裴长意和徐瑶夜之间的关系。 他们二人之间的婚事是早先便定下的,徐瑶夜苦等裴长意多年亦是汴京城中一段佳话,连圣上都夸过她几句。 虽说如今赵氏也瞧不上徐瑶夜,可她到底怀着他们定远侯府的嫡孙。 名门世家虽好,但也有许多束缚。 他们这样的世家,和普通百姓不同,莫说是休妻再娶,哪怕是宠妻灭妾,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哪怕是将来为裴长意再娶上几房妾室,徐瑶夜这个正妻的地位,亦是不能动的。 她这个婆母,裴长意这个郎君,都得给足她脸面才是。 见话题始终在兄嫂身上转着,裴长远这茶喝得索然无味。 感受到裴长意若有似无的冰冷眼神,时不时地就像把刀子刺向自己。 裴长远知道,他这是在告诫自己,休要胡说。 可越是这样,裴长远瞧着裴长意芝兰玉树的坐在那,就不由得想起昨天瞧见的那不堪画面。 裴长远的心口像是有一支针,密密麻麻地扎着,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轻轻地放下茶盏,抬眸看向了徐瑶夜,“嫂嫂终于解开了禁足,长远也为你高兴。” 徐瑶夜礼貌地笑了笑。 她今日费尽心思讨好裴长意,对一旁的裴长远,自是没留意过。 “即是嫂嫂出来了,长远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嫂嫂,可能替我和望月妹妹的婚事拿个主意?” 婚姻大事,哪怕是纳妾,也该去徐府提亲。 可今日,裴长远就是想要恶心一下裴长意。 裴长意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等徐瑶夜说话,裴长意冷冷地扫过裴长远一眼,眼神冷漠如霜。 裴长意搁下茶盏,缓缓开口,“我记得,没几日就是考期了吧?” 不等裴长远开口辩驳,裴长意继续说道,“想来长远聪明,定然是都准备好了。” 听到裴长意夸自己,裴长远嘴角微微一抽。 夸他聪明?这是嘲讽他? 裴长远脸色一沉,正在思索应该如何应对。 见裴长意不咸不淡地看了自己一眼,语气极冷,“若不是准备充分,你何来心思谈婚事?” 他砰得一掌拍在桌上,面上寒霜一片,“母亲对你寄予厚望,也不指望你高中状元,可你起码要尽力。” “男儿志在四方,你如今书都没读完,总惦记着娶妻,成何体统。” 体统?? 裴长远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他背妻偷小姨子难道是体统!? 他胸口火气不断上涌,恨不能此刻就将那晚所见说出来! 可这事,只有自己一双眼睛瞧见,没有人证物证,他裴长远攀咬裴长意,怕是得不了好…… 更重要的,是此事当真被赵氏知道了,为了掩住家丑,裴长意最多也就是被指责几句。 可徐望月,他的望月妹妹才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这辈子都别想娶她,别想一亲芳泽了。 不知为何,自从他瞧见了那一幕,心里对徐望月的渴望愈发加深。 日以继夜,难以自控。 她是裴长意的女人也无妨,他定要得到她! 他这位兄长确实厉害,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赵氏心里。 若不是赵氏认可,母亲早出言护着自己了。 他抬头,毫无畏惧地对上裴长意的目光,“兄长所言极是,是长远考虑不当。” “可母亲和兄长对我的教导,长远不敢忘怀。只是见嫂嫂如今怀了身孕,怕待我高中时,嫂嫂身子更重了。” 到了此时,徐瑶夜如何还听不明白。 裴长远想要借着自己,定下他和徐望月的婚事。 虽说让徐望月嫁入侯府做妾也是便宜她了,可是裴长远说得对,自己身子越来越重了,怕是管不住这个狐媚子。 倒不如让她嫁给裴长远做妾,一劳永逸。 徐瑶夜思及此,抬眸,微微一笑。 她还没开口,就见裴长意眸色一沉,望向了自己。 裴长意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眸底深处似有一抹柔光。 徐瑶夜已是许久没有被他这样瞧着了,心口一软,瞬间觉得似乎回到了他们新婚时的感觉。 通过这些时日以来他对自己的冷淡,都只是幻觉。 往后裴长意所说的任何话,徐瑶夜都只想点头附和。 提及徐瑶夜,裴长意缓和下来,“你也知道你嫂嫂此次解开禁足,是因为孩子出了问题。” “她如此辛苦怀着身孕,你还要劳烦她。不是兄长要说你,你实在太不懂事了。” “待你高中之后,母亲自会出面替你去徐府提亲。你嫂嫂身子再重,也不会影响到你们二人的婚事。” 第一卷 第203章 冠冕堂皇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着裴长意的话,裴长远嘴角微微一抽,好一番冠冕堂皇! 在昨夜遇到他们之前,他每每听见裴长意这般说话,都觉得他光风霁月,确实与自己不同。 可如今再细想,不愧是状元郎,的确比自己聪明得多。 裴长远本能地看向赵氏,母亲就是他在侯府里唯一的依仗。 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赵氏总会站在他身边,替他遮掩弥补。 可今日他瞧着赵氏看向兄长的眼神,自己还是不要轻易开口了,怕是还要惹赵氏一番责骂。 无妨,还有嫂嫂在。 他这般虚情假意,嫂嫂定是能看穿的。 裴长远满怀希望地看向徐瑶夜,却见她凝神看着裴长意,眼神里透着满满的爱意与欣喜。 裴长远血气上涌,喉咙口一口辛甜,几乎要吐出血来。 原来方才兄长所说的话看似并不起眼,可却是恰好点在她们的心坎里。 攻心为上。 裴长远低下头,捧着茶盏的手不住颤抖。 兄长实在太可怕了,他在他身上,是半分便宜都讨不到的。 见裴长远脸色难看,赵氏虽然认同裴长意所说的话,心里终究不忍。 “你兄长说得有理,此事待你高中后再谈吧。有母亲在,还怕跑了你的媳妇不成。” 赵氏说笑着,放下了手中佛珠,转头看向了徐瑶夜,“你今日可以有好好服药?太医要你好生休息,我不能再留你陪我了。” “长意,陪着你媳妇回去,今日你下朝回来了,哪里都别去了,好好陪着她。” “太医可说了,不只要好生休息,还要心情愉悦。” 赵氏这番话,几乎是强压着裴长意要陪着徐瑶夜。 若是换了往常,徐瑶夜定是心头不喜。 自己的郎君要婆母逼着才会来陪自己,她徐瑶夜才不稀罕。 可今日她心里甜蜜着,没有半分不喜。 那日宫宴,她的确丢了裴长意的脸,他冷落自己也是应当的。 可到底在旁人面前,他还是护着自己的。 刚才他对着裴长远所说的那番话,徐瑶夜眼里,裴长意熠熠生辉。 他端坐着,身子笔直。 容貌俊美,神色冷漠给他平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可方才他看向自己,眼中的温柔是做不得假的。 徐瑶夜心里一喜,连婆母说了什么都听得不真切。 她不会忘记,她在这侯府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笼络住裴长意的心。 见裴长意陪着徐瑶夜离开,裴长远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低眸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再抬眸,他望向赵氏的眸子里带上几分委屈,“母亲,你也觉得我真有兄长口中如此不堪?” 赵氏瞧着裴长远如此委屈的模样,话到了喉咙口微微噎住。 一旁正在倒着茶的云嬷嬷手一顿,神色间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在二公子的心里,他还觉得世子爷将话说重了? 云嬷嬷神色未变,心中却是不断地打着鼓。她倒是觉得,世子爷分明给了老夫人面子,话说得已然是客气了。 他们家这位二公子,那是再不堪都谈得上。 赵氏最瞧不得的,便是裴长远这副模样,心一下子便软了。 她低头抿唇,看着裴长远的眼睛,语气轻得像是叹息。 “你兄长,万事都是为了你好。” 要说裴长意回到侯府之后,虽然和她这位母亲并不甚亲近,可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为了侯府好的。 从前定远侯府只有裴长远这一位公子,不学无术,纨绔离谱,旁人都等着看他们侯府的笑话。 赵氏虽然宠爱这个儿子,也不是不着急的。 自从裴长意回来,好像是上天垂怜,给了他们定远侯府一道光,一个完美无瑕的世子爷。 可他就是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一个活人,更不如自己亲手带大的儿子。 今日裴长意所说的话,的确说到了赵氏心坎里。 “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望月那丫头,母亲也很喜欢她。待你高中,我定会为你把她娶进门来。” “不过你也该好生想想,正妻之位选哪户人家的小姐。” “徐望月虽好,可到底出身太低,当不得你的正妻。” 裴长远听了赵氏这话,心里安定了许多。 他只恨没能让裴长意听到这番话,不管他做多少事,如何抢得先机,到底有母亲做主,他娶定徐望月了! 至于那个正妻是谁,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不过,是他们侯府娶回家的一件摆设。 裴长远堆上笑脸,小跑到赵氏身旁,半蹲着身子替她揉腿。 “正妻之位自然是听从母亲的。母亲喜欢的,一定是好的,儿子也喜欢。” 他哄得赵氏高兴,心里越发得意起来。只盼得考期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越早高中,便能越早抱得美人归! 另一边,裴长意和徐瑶夜缓缓走出赵氏的院子。 虽是一同走着,裴长意仍是不近不远地保持着距离。 他并不担心裴长远会不会到处胡说,他了解这个没用的庶弟,根本就没有那个胆子。 陪着徐瑶夜回栖梧院,一方面是给赵氏面子,另一方面,他也是想要去瞧瞧徐望月。 进了院子,碧玉带着五福嬷嬷迎了上来。 “大姑娘……”五福嬷嬷小跑着迎上来,热泪盈眶。 此番解开禁足,徐瑶夜装模作样,哭天抹泪,才求得赵氏将五福嬷嬷从徐府又接了回来。 五福嬷嬷瞧见徐瑶夜身后跟着的裴长意,她是敛了敛神色,温顺开口,“老奴见过世子爷。” 裴长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既是回来了,就好生伺候世子妃。” 他缓缓转头,温和地看了徐瑶夜一眼,“你今日这么早就去母亲那里请安,定是累了,快回去休息。” “我去小厨房里瞧瞧,中午陪你一同用膳。” “院子里新添了一个小厨房吗?”徐瑶夜有些吃惊,这是她的院子,她怎么完全不知道。 顺着裴长意的视线望去,见那小厨房在徐望月的院子里,徐瑶夜脸色一变,语气也沉了下来,“这是谁的小厨房?” 裴长意将她微妙的转换尽收眼底,他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你有了身孕,院子里有个小厨房,一切都方便一些。” “厨房味这么重,怎么能放在你的身边?” 徐瑶夜闻言,眼角的笑意压不住,裴长意终究是看中她,看中她腹中这个孩子的。 小厨房里伺候的小厮,是个有眼力见的。 遥遥看见裴长意,便小跑着过来,询问世子爷今日想吃些什么。 裴长意开口点了好几道菜,糖醋排骨,菠萝咕咾肉,还要一道松鼠桂鱼,其他的都让他看着办。 碧玉站在一旁听着,心里隐隐觉得奇怪,她家姑娘,最讨厌吃这些酸甜口的菜了…… 第一卷 第204章 都是她爱吃的菜,长姐疯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厨房的小厮很麻利,按裴长意点的菜,迅速回去准备了。 裴长意点的全是荤菜,按着府里的规矩,还得配上好些个素菜的。 侯府的厨子,可不会管裴长意和徐瑶夜两个人能不能吃下这么多的菜。 主子既然点了,他们就只管做。 很快,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差点没能放下。 摆在徐瑶夜面前的那几道肉菜,几乎都是加了醋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刺得她脑子发晕。 她自小不喜欢吃这些酸甜口的菜,偶尔吃上一道也算是新鲜。 可如今摆了一桌子,她有一些反胃,差点便要吐出来。 碧玉见自家姑娘这副神情,立马递了茶盏。 徐瑶夜不喜甜食,她院子里多是备着清淡的绿茶白茶。 她端着茶盏,原是想喝口茶,压一压这油腻的肉味。 却不想茶盏里竟然是甜腻的牛乳茶,她喝了一口,便彻底吐了出来。 这一吐,一发不可收拾。 裴长意缓缓搁下茶盏,关切地看向她,“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准备的菜不合口味?” 徐瑶夜连连摆手,生怕惹了裴长意不喜。 她用清水漱了漱口,拿着帕子掖了掖嘴角,“不是的郎君,我自从怀孕,有些见不得肉菜。” “原来如此。”裴长意一边说话一边举起筷子,给徐瑶夜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我就是听说你有些孕吐,特意给你点了些酸甜口的肉菜。” “因着怀孕,伤了你自己的身子,我于心何忍?多少吃几口,开开胃也是好的。”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把玩着手中茶盏。 看着徐瑶夜脸色愈发难看,温柔地对自己笑着,却是一口都没碰面前的菜。 徐瑶夜又喝了口清水,抿了抿嘴唇,正不知要如何回答。 见裴长意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抹愉悦的光芒,“想不到夫人现在胃口这般差,我们二人吃这么一大桌子菜,实在有些可惜了。” “不如把你庶妹也叫来吧,你们姐妹情深,你禁足多日未见,如今也该让她多过来陪陪你。” 不等徐瑶夜开口拒绝,裴长意抬头说道,“裴钰,去请二姑娘过来。” 裴钰应了一声,动作很快,迅速往旁边的院子走去。 见如此场景,徐瑶夜拒绝的话噎在喉咙口,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紧紧蹙起了眉头,瞬间又舒展开来,嘴角带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涩。 仔细想来,是她自己总在裴长意面前说姐妹情深,怪不得旁人。 裴钰动作很快,徐瑶夜不过喝了两口茶,徐望月已然站在她面前了。 徐望月行礼,下意识抬头看向裴长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挪到自己身上。 漆黑微冷的眉眼里带了星点柔光,直白不收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徐望月心口闪过一抹心慌。 她抬眼,再度与他视线交汇,裴长意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仿佛方才的温柔与温度,都是她的错觉。 刚才裴钰说的是,让自己过来陪长姐用膳。 可既然是裴钰来请的自己,徐望月已然猜到,裴长意也应该在。 她还未落座,看着这一桌子的菜,心情就好了几分。 全都是她最爱吃的。 自从徐望月走进来,徐瑶夜便抬眸看着她。 她禁足不过数日,可为何觉得她这个上台面的庶妹,变了许多。 徐望月今日穿了一身晚霞紫百合如意暗纹裙,眉如新月,眼如秋水,盈盈淡淡。 从前徐望月也漂亮,可总是低眉顺眼,显得小家子气。 如今她走路带风,竟隐隐多了几分贵气。 徐望月款款走来,腰间淡粉色的腰带随风飘荡,更衬得纤腰不及一握。 徐瑶夜低头看向自己宽大的衣袍,她的腰身整整大了几圈。 虽说怀了身子,这是没办法的。 可两相对比,徐瑶夜心口的怒气噌噌地往上涌。 有这样一个撩人的狐媚子日日在眼前晃,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徐望月坐下,抬手之间,露出腕间一个翡翠镯子,颜色透亮,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隐约间,徐瑶夜瞧见一抹翠色。 她神色一凛,透亮冰种的镯子上带了一抹翠色,这是极为难得的翡翠镯子。 就凭徐望月,她也配? 徐瑶夜下意识抓住徐望月的手腕,抬了起来。 再仔细瞧瞧,那好像只是个普通冰种翡翠镯子,那抹翠色,似乎是自己晃了眼。 徐望月抽回了手,缓缓转动了一下镯子,藏进了衣袖中,“长姐,你怎么了?” 都怪裴钰来得匆忙,她竟忘了将这镯子取下。 徐瑶夜摇了摇头,眼神仍是落在徐望月手腕上。 即是见到了徐望月,徐瑶夜抬眸看向裴长意,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郎君,既是我解开了禁足,就不劳烦庶妹为我管着这院子了。” “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替长姐管着别人府上的院子,怕是招人闲话。” “更何况长远如今学习要紧,望月有空,就当多去陪陪他。” “管一个院子,说难不难,可望月学起来,且得花些时日,怕是耽误陪二公子学习了。”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根本不在意长姐在说什么。 这管家之权,她根本也不在意。 看着这满桌子的菜,徐望月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口味,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抬起筷子,趁着长姐说话,往嘴里塞了好几块菠萝咕咾肉。 裴长意深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将来她嫁进侯府,这些事总也是要她管着的。” “如今有你这位长姐珠玉在前,能教教她,总是好的。” 裴长意敛了敛神色,眉眼间带上了几分温柔。 他开口,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你虽然解开了禁足,可你如今身子弱,管一个院子对你来说太辛苦了。” “管家之权就先交给庶妹,待你生下孩子,身子虚弱也是要她帮忙的。” 他嘴上话说得好听,言下之意却是这管家之权,不还了。 徐瑶夜迟疑了一下,握着帕子的手一顿。 她刚才说管一个院子不容易,只是想说徐望月蠢。 可裴长意倒好,怕自己管着院子太累。 徐瑶夜胸口堵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总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她气急了,却又说不出话来。 话的确是她自己说的,可却不是这个意思。 徐瑶夜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裴长意对自己的看重。 总算他还知道心疼自己。 第一卷 第205章 给了你的,谁也抢不走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夫人怎么光说话,都不吃呢?” 裴长意说着话,在徐瑶夜的碗中又加上了一块糟溜鱼片。 鱼的腥味混合着特别的漕溜气味,徐瑶夜一阵恶心,扶着碧玉的手快步离席。 徐瑶夜走出门口,又往外走了许久,都避不开那股恶心的鱼腥味。 走过长廊,她躲进了暖阁,终于闻不到那味道。 徐瑶夜再按捺不住,扶着门框吐了起来。 她实在难受得紧,紧紧抓住了碧玉的手,“记住方才桌上那些菜,日后我的桌上,一道都不准有。” 碧玉连连点头,很是不解地望向里头,这些菜大姑娘从来也不爱吃,倒是二姑娘,吃得很欢呢。 她轻轻拍着徐瑶夜后背,及时递上茶盏,让她漱口。 待徐瑶夜稍稍缓了缓,碧玉小心翼翼开口,“大姑娘,我瞧着那些菜,倒是二姑娘很爱吃呢。” 徐瑶夜皱了皱眉头,眸底充斥着厌恶,“到底也是御史府出来的二姑娘,瞧瞧那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里多亏待了她,是连饭都不让她吃饱吗?” 碧玉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姑娘莫不是忘了,过去她心情若是不好,便会让厨房的婆子故意克扣下红玉的饭菜。 许氏也是个御下严苛的,哪怕是个洒扫的打杂婆子,也是干活利索,不会犯错的。 徐望月和红玉两个人总是只能吃上一份饭,并非是婆子忘记,而是大姑娘授意。 按当时徐瑶夜所说,不克扣她这位二姑娘的饭菜,已是御史府仁厚了。 再说了,大姑娘确实没让人克扣二姑娘的饭菜。 她自己愿意分给下人吃,那是她愚笨,吃不饱也是徐望月活该。 “碧玉,丢了魂了?” 徐瑶夜刻薄的声音,把碧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身子一抖,哪还敢同情徐望月和红玉。 如今的大姑娘,比起以往在徐府越发喜怒无常。 碧玉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哪里得罪了大姑娘,会被发卖。 徐瑶夜在暖榻上躺了好一会儿,缓过这口气。 碧玉低头抿唇,仔细地帮徐瑶夜抚背揉腿,就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顺心。 刚才她吐得动静这般大,五福嬷嬷也着急赶来,在暖阁伺候着。 有五福嬷嬷在,碧玉深深松了口气。 如今在这定远侯府,能劝阻大姑娘的也就只有嬷嬷了。 五福嬷嬷见徐瑶夜缓过这口气,眉眼间柔和了几分,“大姑娘身子好些了,老奴扶您回去。” 徐瑶夜紧锁了眉头,“我不回去,那股子腥气的味道,想到我就想吐。待我休息一下,你们和世子爷说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五福嬷嬷半蹲着,温言软语地哄着,“大姑娘,你和世子爷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稍稍缓和了些,在这个档口,实在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徐瑶夜冷笑,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如今我怀着的是侯府嫡孙,金贵着呢。” “那一桌子菜我再也不想瞧见了,告诉小厨房以后不准做。” 五福嬷嬷和碧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思索片刻,扯了下嘴角,没有出声。 前些日子被禁足时,徐瑶夜还算是谨言慎行。她彼时小心翼翼,生怕被裴长意厌弃。 可这才不过刚被放出来,见裴长意对她态度和缓,便立马变了嘴脸。 如此沉不住气,实在不像是她们以往的大姑娘。 五福嬷嬷不咸不淡地看了碧玉一眼,“碧玉,你去帮姑娘拿上几个清口的蜜饯。” 听着五福嬷嬷开口,碧玉如蒙大赦,脚步加快,赶忙走了出去。 五福嬷嬷则是关紧了门,声音压得极低,“大姑娘,那药粉……” 徐瑶夜如今性情如此骄纵,五福嬷嬷担心是受那药粉影响。 听到那药粉,徐瑶夜脸色一沉,眸底闪过一抹阴戾,摇了摇头,“从宫里回来,全处理了。莫要再提了。” 在宫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容妃娘娘又让齐太医为她们三人诊脉,徐瑶夜哪里还敢动什么手脚。 她神色一凛,“罢了,你既然把碧玉走遣,我也有话对你说。” “帮我传信给母亲,这几日,我无论如何得见她一面。” 五福嬷嬷低垂了眼眸,神色一沉,再抬眸时,已恢复了平静,淡淡嗯了一声。 她不敢贸然告诉大姑娘,御史府如今今非昔比,怕她受刺激动了胎气。 另一边徐瑶夜刚冲出门外,裴长意不着急去追她,反倒是拿起桌上的菜,换了换位置。 将徐望月面前那几盘清淡的素菜,换成了松鼠桂鱼和菠萝咕咾肉。 徐望月眸光一黯,挑眉看了一眼外头,“若是长姐回来,如何解释?” 裴长意神色微动,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她不会回来的。” 他对这位挂名夫人很是了解,得了三分颜色,她便能开起染坊来。 徐瑶夜讨厌这股鱼腥气味,走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这顿饭本就应该是他和月儿一同吃的。 裴长意轻轻夹起一块糟溜鱼片,她的砒霜,却是别人的蜜糖。 这一整盘糟溜鱼片,几乎是徐望月一个人吃的。 她有些感叹,“这小厨房的厨子,做的确实好吃。” 裴长意语气柔和,“那是自然,我出高薪从明月楼请来的。” 裴长意看着徐望月许久,眉眼间那乌沉的团云渐渐散了去,眸色渐深。 徐望月眸底闪过一抹诧异,转瞬即逝。 气息微热,她心跳加速,微微抬头,撞进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里,耳朵觉得热热的。 “其实你方才,没必要的。” 徐望月低头喝了两口汤,轻轻转动了一下腕上的镯子,下意识藏起那一抹翠色。 裴长意没吭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 徐望月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苦笑,“管这院子的权利,我不在乎的。” 刚才裴长意说的那些话,长姐没有听明白,可徐望月听得真切。 长姐想要要回这管家之权,其实就算她不开口,徐望月也想还给她。 名不正言不顺,她要来又有何用? 裴长意终于听明白了徐望月的话,他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转过头,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 “即是给了你的,就绝不会再让她抢走。” 裴长意说话间,轻轻抓住了徐望月手腕,将她袖子微微向上,“这镯子上的这一抹翠色最是衬你。” “送给你了,就大大方方地带。” 他的月儿,本就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裴长意眸色沉沉,深深地看着徐望月,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知道她的顾虑。 不需要很久了,很快,很快他就可以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第一卷 第206章 给世子爷一些时间。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在长姐那用完午膳,裴长意要回典狱司,徐望月自己慢悠悠回到院子里,见红玉和裴钰在梅花树下,两个人手忙脚乱的。 徐望月缓缓上前,看清裴钰手中那个崭新的秋千,脸上闪过一抹诧异,“我们院子里,已经有秋千了。” 裴钰听到动静,兴奋地转过身来,“二姑娘你回来了。” 见徐望月一脸不解,他开口说道,“世子爷说了,这是专门为二姑娘准备的新秋千。” “黄花梨木的,这上头所有的边都细细打磨过,绝对不会有木刺。” 他脚边放着那块拆下来的板,“这木板上有不少细刺,怕是伤了二姑娘的手。” 过去世子爷总暗暗待二姑娘好,可近来,却是明晃晃的好,裴钰也为他们高兴。 他联想着朝堂上的局势,一切都在眼前了。等世子爷解决了一切,便能光明正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一旁的红玉听着这些,眼眶微微泛红,神色间亦是激动不已。 她家二姑娘这辈子生来是个庶女,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终于有人疼她懂她,红玉跟在她身边,忍不住便要哭出声来。 徐望月没有说话,静静地在一旁坐下,看着裴钰帮她把那新秋千装好。 说不喜欢是假的,谁不喜欢好东西呢? 可这些东西她终究受之有愧。 她已经知道长姐犯了什么错,可绕是这样的大错,侯府依然不能随意休妻。 黄花梨木秋千亦是经过打磨的,那破木板为何连打磨的机会都没有呢? 因为黄花梨木,终究是黄花梨木。 徐望月看得出赵氏对自己的态度很好,可想来,她也只是想把自己配给裴长远做个妾室。 以她的身份想要当正妻,终究是痴心妄想。 对裴长远尚且如此,世子妃夫人就更是…… 好在徐望月自小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更不会因为嫡庶之分就对自己妄自菲薄。 只是她得时刻保持清醒。 不痴心妄想,便不会落寞失意。 见徐望月神色不对劲,裴钰上前恭敬说道,“二姑娘,人在朝堂之上,有许多是身不由己。” “还望二姑娘能体谅世子爷,再给他一些时间吧。” 朝堂? 徐望月心中隐隐一动,问题的关键,难道是徐府,又或者,是太子? 她知道有许多事裴长意没有说,也不能说。 她隐隐猜到几分,那日她虽然意识极不清醒,可还是隐约记得有一个男人和裴长意在对话。 那男人的声音不怒自威,带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他说要找容妃娘娘,为他们求一道旨意。 太子为人卑劣,裴长意一定不会和他为伍,那这朝堂之上,和裴长意对话之人呼之欲出。 徐望月从小在徐府,父亲不曾让她读书,可陆遮哥哥读书时,她听到了不少。 男人的朝堂波谲云诡,有许多事没那么容易,更说不清楚。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彼时她最想要的,本就是嫁一个普通书生,有一个自己的家。 日子过得清苦一些没关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好。 此时,她亦是身不由己。 徐望月微微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地看了裴钰一眼,没有回答。 裴钰瞧了一眼日头,突然跳了起来,“二姑娘,我得赶紧赶去典狱司了,你试试这秋千,要是有什么问题,我晚上再来看看。” 等裴钰的身影一离开院子,红玉便扶着徐望月到了秋千上,“二姑娘你快去试试,这秋千看着就比我们那个好。” “好吗?都差不多。”徐望月握住麻绳,眉心微微一动。 裴长意是个细心的,连着麻绳也换了。她再用力握着,也不会磨疼掌心了。 见徐望月坐稳,红玉在后头轻轻重重地推着她,忍不住感叹,“从前没有的好日子,如今都有了。” 徐望月耳畔不自觉地响起裴长意的声音,“从前你没有的,日后我会一样一样给你补上。” 裴长意的声音和红玉的声音在她耳边层层叠叠,混成一团。 午后的日头暖洋洋的,晒的人昏昏沉沉。 秋千越荡越高,徐望月身子倚在麻绳上,闭上了眼睛。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轻挑的声音,“月儿妹妹你小心些,荡得太高,会摔下来的。” 是裴长远。 徐望月稳住秋千,扶着红玉的手跳下来。 她转身看到裴长远,本能地蹙起了眉头,“二公子怎么来了?考期将近,你不学习吗?” 听着她和裴长意一模一样的语气,几乎一样的话,裴长远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瞪了红玉一眼,“月儿妹妹,不给我倒杯茶吗?” 徐望月知道他要单独和自己说话,微微侧头看了红玉一眼。 红玉却是一步不肯让。 二公子来了,明显不怀好意,她定是不能离开姑娘的。 见红玉如此紧张,徐望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去吧,给二公子倒盏茶来。” “此处是侯府的院子,二公子做事向来有规矩的。” 裴长远在梅花树下坐下,见徐望月身边一个小丫鬟都如此提防自己,他嘴角微微一抽。 把他当做是什么人了,他就是再纨绔胡闹,也不至于在侯府里…… 再转念一下,就是这个院子,就是自己此刻坐的这个凳子。 这侯府里,早就胡闹起来了! 裴长远身边原是有个石凳,徐望月有些吃力地搬起那石凳挪到了一旁,坐得离他远远的。 裴长远见她这个模样,想到那日自己瞧见的场景,他脸色一变,恼羞成怒。 “月儿妹妹……” 他才刚开口,见徐望月眉头微蹙,掀起眼皮淡淡看了自己一眼,眼底满是冷漠疏离。 “二公子,你还尚未考试,你我婚事未定,还是唤我一声二姑娘吧。” 又是这番说辞!裴长远一掌劈在石桌上,忍着手心的剧疼,敛了神色,俯身低哑道,“那日在这里的事,我全都瞧见了。” “二姑娘?我可是听兄长叫你月儿呢!” 这话说出口,裴长远心口那块大石似乎是碎了,却半点没有舒爽。 那碎了的石头一块一块砸在他胸口,更疼了! 月儿?他也要叫她月儿,怎么他兄长叫得,他叫不得? 徐望月倒没太惊讶。 走的夜路多了,自会遇到鬼。 裴长远到自己面前来耍威风,也就是拿裴长意没办法,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 若是他对自己贼心不死,更不敢将此事说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他连个妾室也纳不到了。 恰好红玉递了茶盏过来,徐望月抿了口茶,悠悠开口,“二公子是想将此事告诉老夫人,还是我长姐呢?” 第一卷 第207章 他非中了不可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不过微微蹙了蹙眉头,旋即恢复了平静,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淡然。 裴长远见她这般淡定,一肚子的话噎在喉咙口,愣是说不出来。 这场面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兄长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还威胁警告他,那是他兄长。 他原以为徐望月听了这话,该吓得梨花带雨,求自己才对。 他今日来此,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想着就算不能一亲芳泽,起码也能见她几个好脸。 为何她这般平静? 裴长远端坐着,他身材修长,腰背挺直,面部线条硬朗而分明。 脸上的五官也有五六分像裴长意,剑眉星目,眉宇间却缺了裴长意那股子凛然正气。 两人有几分相像而已,却如同照猫画虎,高下立现。 听得徐望月这一句,裴长远蓦地一顿,眉眼间出现一丝躁郁,“月儿妹妹,你不害怕吗?” “当然是怕的。” 徐望月微笑着道,目光中却是一点效益也无清澈如水的眸子中反而漾起星点波澜。如黑色的云雾沉沉笼罩在对方身上。 她嘴上说着怕,可神色从容,哪有半点怕的样子。 裴长远神色一滞,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他这才意识到,如果自己真打算去告发他们,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从前他对徐望月是见色起意,喜欢她的皮相。 后来才发现她聪明,比他以往所见过的那些女子都要聪明。 他今日来此简直是自取其辱,实在愚蠢可笑。 裴长远冷笑,“你莫不是以为有我兄长为你撑腰,你就可以不嫁给我了吧?” “徐望月,你我之间的婚事是母亲定下的,就算是兄长也不敢说什么。” 裴长远缓缓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扶住了秋千,上等的黄花梨木,看来也是他好兄长的手笔。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待我殿试高中,母亲将你许给我,兄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娶你。” 徐望月掀了掀眼皮,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面,“二公子说得有理,只是这殿试不容易呀。” 她说话已然是顾忌了,不然以裴长远的水准,连县试都不应当过的。 她语气里的轻慢,裴长远听得清清楚楚。 他走上前,一把扣住了徐望月的手腕,“我告诉你,我定会高中殿试,到时候你就高高兴兴等着给我当个妾室。” 妾室这两个字,他咬得极重。 明明是之前就许给自己的人,却偷偷和他兄长不清不楚。 之前裴长远还起过念头,想要想想办法,娶徐望月为正妻。 哪怕最终他敌不过母亲的意思,要娶一个名门千金做妻,也要抬徐望月做个贵妾。 可如今,她只配给他做妾! 徐望月抬着腕子,冷冷地看向裴长远,“二公子,请您松开手。” “无人为我撑腰,可你也不能随意无礼。” 许是徐望月眉眼间掠过一抹冷淡疏离,像极了兄长的模样。 裴长远心口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手。 今日徐望月待他,和之前不同了。有时恍惚,裴长远几乎以为是在和兄长对话。 外头的冷风一吹,徐望月面上的红霞散尽,她眸中只含冷冽。 裴长远气急了不错,他的确没办法将此事向母亲禀报,不然他就一辈子得不到徐望月。 更没办法和徐瑶夜明说,这世间最难控的便是女子的心意。 若是嫂子发起疯来,大闹侯府。 家丑不可外扬,到了那时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定是会被父亲责罚。 裴长远堵在胸口的那块石头越压越重,他明明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为何眼下寸步难行的却是他自己? 徐望月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眼眸微阔,眸底划过一抹惊讶。 裴长远所思所想的,都是待他殿试高中后如何如何。 可他为何笃定自己一定能高中? 那可是殿试,多少学子梦断的地方? 若是裴长意有这样的自信,倒还可以让人理解。 旁人,哪怕是陆遮哥哥,也不会有这般自信。 就算裴长远是个眼高手低的纨绔,也该对自己有基本的认知,他能考过县试已是裴家祖坟冒了青烟。 殿试? 徐望月心口一动,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眸望向了裴长远,“二公子既然想得如此深远,你这殿试都已准备好了?” 望着她那双明明灭灭,如小鹿一般清澈的双眸,裴长远又恍惚了心神,张嘴便说,“那是自然,全都准备好了。” “只盼着考期能快些来,我便能快点抱得美人归。” 徐望月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这场殿试有问题。 裴长远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他何来这样的自信? 他等待的不是那场殿试,而是那个时间。 想来他攀上了大人物,能影响到殿试结果的大人物。 能做到这样的事,又愿意做这种事的,徐望月心里只想到一个人,太子殿下。 那位太子殿下和他们这位二公子,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 只是总不会因为合眼缘,就愿意助裴家二公子高中。 徐望月心里清楚,这其中一定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勾绕绕。 裴长远得意洋洋吹嘘自己一番,见徐望月不反驳,他志得意满,离开了栖梧院。 裴长意和裴钰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裴长远春风得意的背影。 “世子爷,二公子好像是从栖梧院走出来的,他是不是去找二姑娘麻烦了?” 裴钰说着话,神色紧张,便想要往栖梧院走。 裴长意伸手,轻轻将他拦下,“今日不过去了。” 他今日在栖梧院里用的午膳,若是再去,太过惹眼,反倒对徐望月不好。 “无妨的。二姑娘不是好欺负的,不会吃亏。” 望着裴长远离去的方向,裴长意眼里没什么温度,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不悦。 那是被裴长远撞见自己和徐望月,裴长意一句都未曾解释,便是觉得,让他知道了也好。 从前或许裴长远还会犯浑,对徐望月用强。 眼下,他不敢了。 就算他当真去找徐望月,也不过是逞一时嘴上威风,伤不到他的月儿半分。 裴钰点了点头,“对了世子爷,你让我去查二公子近来和谁交往得多,名单在这里。” 裴长意伸手接过,扫过一眼名单,全都是汴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 看来他们裴家的二公子并没有因为准备考试而修身养性,反倒是越玩越离谱。 裴钰看着这份名单忍不住嘟囔着,“二公子近日越发不着调了。” “白天在府里装样子,等不到晚上便翻墙出去了,也只有老夫人才以为他改了性子,在府里认真看书呢。” “阖府上下都知道,二公子白日里没精神,都是夜里玩得太累了。” 裴长意收起名单,漫不经心地开口,“越是如此,怕是他非高中不可了。” 第一卷 第208章 徐望月倒更像是主母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许氏今日一大早便来了侯府,她身着一袭织金秀凤的华服。 衣裙以深邃的宝石蓝为底,上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 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的发髻高高挽起,上面镶嵌着几颗璀璨的珍珠,配以红宝石步摇,随着她步伐轻轻摇曳,愈显雍容华贵。 一路走到栖梧院,路过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五福嬷嬷早等在院外,远远瞧见主母来了,眼眶微微泛红,向前迎着,“夫人。” 许氏微微颔首,搀扶着五福嬷嬷的手缓缓步入院内。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她身后长长的裙摆。 许氏抬眸,远远瞧见徐瑶夜的背影,正走进小厨房。 背影身着素雅的月白色衣裙,并无过多装饰,气度不凡,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一阵风。 许氏微微蹙眉,缓缓转头看向五福嬷嬷,“我让你看着大姑娘,她怀着身子,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那是什么地方?院子里何时多了个小厨房?厨房可是姑娘去得的地方?” 这些时日,许氏心中时常不痛快,脾气急了几分。 五福嬷嬷面带迟疑,望向许氏视线的方向,并未见到人影。 她摇了摇头,“我过来迎夫人时,大姑娘还在暖榻上睡着,不该……” “那不是大姑娘?那是……”许氏的话戛然而止,她纤细手指指着的,分明是徐望月的脸。 徐望月并未注意到她们,正低头对厨子叮嘱着什么,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步往自己院子走。 那气度,仪态,像极了侯府的当家主母。 她长长的裙摆随着脚步而淡淡飘动,好似盛开的花朵。 然而那花朵却盛放的内敛不张扬,如同徐望月整个人一般。 她身上披的那件披风,看似简单低调,用料却是不俗。 许氏记得,前几日她见过那匹月白色浮光锦。 店家说了,是被贵人定下了。 如今,竟穿在他们御史府庶女的身上。 五福嬷嬷轻叹了口气,“如今二姑娘在侯府,很得老夫人青眼,她腕上戴的镯子都是老夫人赏的。还有那二公子,几箱几箱的东西往她那院子里抬呢。” “不过夫人放心,老夫人那,大姑娘得的,总比二姑娘要多一些。” 许氏听到这儿,眉眼间才稍稍缓和了些。 到底是侯府养人。 如今看徐望月气度气韵,都与过去截然不同了。 徐望月回院子之前,被红玉拉住了袖子。 红玉在她耳旁轻声说道,“我好像瞧见夫人了,穿得好生富贵,比从前还要富贵几分。” 徐望月并未回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她脑子里不由自主,浮出裴长意一句话。 人越是显摆什么,便越是缺什么。 那一头,许氏收回了心思,敛了敛神色,和五福嬷嬷一起踏进了东暖阁。 她脚还未踏进暖阁,就听到徐瑶夜在发脾气,斥责碧玉。 许氏干脆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左不过是梳头用力了些,描眉手重了些。都是些小事,徐瑶夜却骂得极为难听。 许氏眉眼一沉,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如今总是这般吗?” 五福嬷嬷抿着唇,点头。 这一次徐瑶夜禁足出来,五福嬷嬷都有一些难以忍耐。 不知是因为怀着身子,还是因为心情不好,徐瑶夜脾气越发古怪。 自己和碧玉是从御史府就陪着过来的老人,尚且被她动辄打骂。 更别提是这侯府里旁的婢女丫鬟,更是苦不堪言。 五福嬷嬷听说有不少小丫鬟已是在想门路要离开栖梧院,哪怕上隔壁二姑娘的院子,也好过继续跟着世子妃夫人。 这些话五福嬷嬷没说出口,可许氏看着她的神色,已是猜到一些。 许氏没有再耽误,抬步走进暖阁。 “母亲……”徐瑶夜见了许氏,眼尾微微泛红,伸手便拉着她在暖榻上坐下,“自从被禁足,我已许久没见过母亲了。” 许氏握着徐瑶夜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到底是侯府的世子妃夫人,就这般半躺着?” 她方才瞧见了徐望月,此刻在看着自家女儿,心口一动,“怎么如今咱们御史府的大姑娘只穿着里衣躺在暖榻上,懒洋洋的,半点精神没有。” “唯一的精神,全用来骂人了?” 徐瑶夜没想到许氏刚坐下,一句话不说,就先指责自己。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五福嬷嬷,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五福嬷嬷连连摆手,还未开口,许氏冷冷说道,“还用旁人说吗?我自己没耳朵,在门口听不见?” 一旁的碧玉慌忙跪下,“夫人,不是大姑娘责罚,是碧玉不好……” “行了,都别替她遮掩。等她再被禁足时,一个个的,能护得住她吗?” 许氏叹了口气,知道徐瑶夜一向心高气傲,不忍继续骂女儿,更不忍将她和徐望月对比。 她低头,先瞧了瞧徐瑶夜的肚子,“太医怎么说,孩子当真出了问题?” 徐瑶夜神色凝重,“是,我也没想到孩子真出了问题。” 她挑眉望了一眼门口,碧玉立刻去将门阖上。 徐瑶夜这才开口说道,“我被禁足后,这院子就被裴长意管着。” “只有徐望月有机会,也有理由对我下手。” “那个狐媚子趁我被禁足夺了这院子的管家之权,还想对我的孩子下手。” 徐瑶夜越说越气,语气焦急,紧紧抓住了许氏的胳膊,“母亲,如今我不需要她帮我遮掩了。” “我容不下那狐媚子,你快帮我想想法子,把她赶出侯府去。” 许氏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从前她把女儿养在身边,从不假以他人之手,便是要亲自磨练她的性子。 万万没想到,徐瑶夜依然沉不住气,万事都放在脸上,哪有半点像她? “我是问你,孩子如何了?” 徐瑶夜一怔,“太医开的方子,我每日都有服药,至于这孩子,太医没有再来瞧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许氏摇了摇头,“想来世子爷现在在何处,你也不知道。” 许氏无可奈何,这个女儿实在不争气,可到底是她亲生的。 “母亲早就对你说过,你在侯府里最重要的事,是拿捏住世子爷的心。” “眼下更重要的,是保住你肚子里这个孩子。” “桩桩件件,在你心里,都比不过把徐望月赶出去重要。” 她也不喜欢徐望月,从来都不喜欢,恨不得徐望月从这世上消失。 可如今,哪有空对付她? 许氏叹了口气,紧紧握着徐瑶夜的手用了些力气,压低声音说道,“那书生,放出来了……” 第一卷 第209章 私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脸上的表情一顿,动作停顿了半拍,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她紧紧抓住了许氏的手,“怎么可能呢?不是板上钉钉的杀人重罪,怎么可能放他出来?” 许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眉眼间浮上一抹忧愁,“说是有个花魁替他作证,证明他离开时,死者还没死。” “花魁!又是花魁!”徐瑶夜一掌拍在桌案上,胸口因为情绪激动,剧烈地起伏。 五福嬷嬷见状立刻上来,轻轻拍着徐瑶夜胸口,“我的大姑娘,你可千万小心着些身子,这肚子……” 徐瑶夜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渐渐缓和过来。 她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不可以的,母亲你知道的,他绝对不能活着!” “不如我们……” 许氏凌厉的眉眼扫过徐瑶夜,满是冷冽,硬逼着她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你一个御史府千金嫡女,从小千娇玉贵地养着,汴京城第一才女。” “想不出半点主意,天天就知道喊打喊杀?” 徐瑶夜委屈极了,从小到大,母亲从没有像今日这般,三句话里头,就有两句是在责骂自己。 她眼尾红红的,吸了吸鼻子,“那依母亲的,总不能我去给他下跪认错,求他不要检举我吧。” 许氏叹了口气,“今日我过来便是要告诉你,如今的御史府,已大不如前。” “不知是因为陆遮,还是因为旁的事,你父亲在朝堂上如今举步维艰。” “你笼络不住世子爷的心,他自然也不会将这位岳丈放在眼里。” 许氏说着话,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徐瑶夜,竟生出了一丝,她从未想过的念头。 有这个念头,许氏自己都惊着了。 她扶着桌案的手用力,指腹摩挲着,终是说出了口,“你莫要再为难你庶妹了。” “她到底是御史府的二姑娘,若是她嫁得好,也是光耀我们的门楣。” 徐瑶夜抬头望着许氏,一双眸子瞪得极大,难以置信这是她母亲说的话。 从小到大她对徐望月的恶意,大半来源于许氏。 如今母亲竟让她别为难徐望月? 庶妹? 母亲过去总说,她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庶女,就是做御史府的丫鬟都不够资格。 徐瑶夜冷冷说道,“母亲可是觉得我做得不好,府里倒不如押宝在那狐媚子身上?” 说出这句话,徐瑶夜嘴里尽是苦涩,眼前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许氏紧紧掐着帕子,心头比徐瑶夜更为苦涩,若非别无他法,她也容不得那狐媚子。 只是眼下,待裴长远高中,入朝为官,再纳了徐望月做妾室。 他们家老爷在朝堂上,便有两个裴家女婿。 总有一个能靠上吧。 许氏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了,母亲知道你心里的苦处,只是你得先忍忍。” “陆遮的事,母亲心中有数,绝不会让他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你在侯府里需谨言慎行,莫要再惹出事来,给你父亲添麻烦。” 许氏说完这些,便离开了暖阁。 徐瑶夜怔愣着望向案上那杯没了热气的茶水,母亲竟是连口茶都未曾喝,便走了。 她原是想要举起茶盏砸到地上,想到母亲方才的话,手抬高,却又放下了。 许氏走出徐瑶夜的院子,抬头,又望见了那小厨房。 她缓缓转头看向了五福嬷嬷,“二姑娘就住在那个院子?” 五福嬷嬷心口一颤,面上却平静如水,“夫人,可是想要去瞧瞧二姑娘?” 许氏抬了步子,顿了顿,缓缓转了身,“不必,送我出去吧。” 她并未瞧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徐望月院子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红玉小跑着回到徐望月身旁,一边为她把茶盏里的水给添上,嘴上不停,“夫人已经走了,她今日走得好早。” 徐望月正坐在秋千上,轻轻慢慢地晃着,听得红玉的话,她掀了掀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今日许氏过来,没有带大夫和大包袱,更是没了那股药味。 那些药味,裴长意的怒气,长姐的肚子,脑海里有一些念头,如串珠般,缓缓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了起来。 徐望月接过红玉递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叶入口清香,后味甘甜。 她有些诧异,“我们院子里哪有这样的好茶?” 红玉端着茶盏闻了闻,笑着摇了摇头,“如今我们院子里多了好些东西,世子爷若是遣人送来茶叶,二公子便要送更多的来。” “老夫人给大姑娘赏的东西,也会给姑娘你也赏上一份。” “咱们院子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徐望月闻言,眼睫微颤,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用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将茶盏递给红玉,“我不是日日都在,以后你得看紧了院子。” “除了老夫人赏的东西,世子爷送来的,二公子送来的,一律不收。” 徐望月想了想,又开口道,“如今栖梧院是我管着的,若是有什么东西要送到长姐院子里,你切莫经手。” “只管当着众人的面,把五福嬷嬷叫出来,让她亲自验收。” 从前她什么都不知道,让长姐算计了一次又一次。如今她定是要小心谨慎,不会再着了她的道。 她们正说着话,院子外头站了个小丫鬟,等了许久,冻得在地上跺脚。 “白兰,你进来说话。”红玉招了招手。 那唤做白兰的小丫鬟跑了进来,一张圆圆的脸,很是喜庆。 她开口,声音甜甜的,“奴婢见过二姑娘,世子妃请您过去一同用膳呢。” 长姐找她? 今日是她院子里的小丫鬟来请,不是裴钰,看来裴长意不在。 既然没有观众,长姐和她演什么姐妹情深? 徐望月微微蹙眉,扶着麻绳从秋千上下来,“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吧。” 看着小丫鬟的身影,从她院子里消失。 徐望月微微俯身,在红玉耳畔说道,“过一会儿你亲自去长姐那,就说老夫人请了我和二公子去她那里用膳。” 红玉一惊,她家姑娘竟会说谎了? 不过她心里也觉得,大姑娘这顿饭,怕是鸿门宴呢。 红玉有些紧张,“可要是大姑娘发现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今日是初一,每逢初一十五,二公子都会去陪老夫人用膳。” “等会儿我就过去,和二公子一起进去,老夫人总不会赶我走的。” 徐望月心里盘算着,她今日去求见赵氏,不光是要躲开长姐这顿鸿门宴,更重要的是她想要出府一趟。 她衣袖下藏了张纸字条,这是她那日央求裴钰告诉她的,陆遮栖身的客栈。 第一卷 第210章 是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日头正高,云嬷嬷一动不动,站在赵氏身旁。她这个年纪,如此站了许久,也是有些腿软。 隔着门缝,云嬷嬷挑眉往外头瞧了一眼,语气里有一丝欣慰,“当年个个都说二公子是装模作样,依老奴看,哪怕是装样子,装上十几年也实属不易了。” 裴长意小时候走丢,赵氏这个娘亲也跟着丢了魂。 侯爷日日带着人在外头寻儿子,赵氏原本是跟着的。 后来她在外头接连晕倒了几次,侯爷便不让她出门了。 她无可奈何,就日日在佛堂里礼佛,求着上苍把儿子还给她。 那时年纪尚小的裴长远,便一直在佛堂外头跪着陪赵氏。 赵氏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小小的人儿乖巧地对她说,“儿子陪着母亲一同求佛祖,保佑兄长回家。” 别人的儿子,赵氏自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可那小人儿不论风吹雨打,只要自己进了佛堂,他就在外头陪着。 跪不动,就站一会儿,站累了再跪一会儿。 那时的裴长远还不是被宠溺坏了的纨绔,一言一行都颇有侯府公子的模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裴长远与裴长意年龄相仿,眼前的小人儿和心中的小人儿渐渐重叠在一起。 赵氏把裴长远接到身边养着,明面上是把他当嫡子养在身边,为侯府培养一个世子。 可心底里,却是她想要一个弥补。 赵氏扪心自问,那些时光若是没有裴长远陪在自己身边,怕是她早就顶不住了。 接连过了好几年,赵氏也从那魔怔中走了出来,不再沉迷于跪求佛祖把裴长意还给她,逐渐把母爱移情到了裴长远身上。 但这礼佛的习惯却是留下了。 每逢初一十五,赵氏天不亮就要起来礼佛。 裴长远就在她院子外头站着作陪,这一站,便是半日,和小时候一样。 云嬷嬷揉了揉发热的眼眶,就冲着这十数年如一日,外头的人怎么说二公子纨绔,她也要待他好一些。 裴长远站在外头,日头暖洋洋地晒在他身上,小时候总觉得这半日难熬,现在倒也习惯了。 他正站着,眼前的阳光阴影里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他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如仙子一般的女子缓缓走来,月白色披风拢得紧紧的,衬得那张小脸更只有巴掌大。 她本就肤白,月白色将他衬得越发明媚。 徐望月姿态楚楚,明眸皓齿间行的是云淡风轻之态。 “月儿妹妹?”裴长远的语气里有诧异,更多的是惊喜。 徐望月缓缓上前与裴长远并肩站着,阳光下她莞尔一笑,十分好看,格外赏心悦目。 她开口,语气温柔,“望月见过二公子。” 她这一抬眸,肌肤如雪,莹莹发光,裴长远不经心猿意马,心中对赵氏更多的两分感激。 定是母亲知他心意,特地选了今日把徐望月叫来一同用膳。 裴长远正要开口,见佛堂木门缓缓打开。 赵氏跪了一上午,腿脚自是发软,扶着云嬷嬷的手,走得很慢。 打开门,见裴长远和徐望月并肩站着,郎才女貌,煞是喜人。 人还没过门,已是有了礼佛的诚心。 赵氏对徐望月越发满意,心中不由感叹,若她是徐家嫡女,便无需再烦忧为裴长远选正妻一事。 端坐在桌边,徐望月低眉顺眼听着赵氏和裴长远聊着家常。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丝难过。 赵氏待裴长意不是不好,但总好像隔着一层云雾,两边都端着。 明明是亲生母子,却总好像差了些什么。 碍于和赵氏的母子情分,裴长意对待林氏也不敢太亲近。 徐望月想到自己的小娘,小时候日子再苦,只要能在小娘怀里撒个娇,就没那么苦了。 而裴长意,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倒是裴长远和赵氏,是真亲如母子。 赵氏对着裴长远,哪怕是斥责,都是满满的母爱。 见徐望月停下了筷子,眼尾红红的,始终看向自己,赵氏嘴角微微牵起,“怎么了望月?” 徐望月摇了摇头,轻吸了一下鼻子,“我看着老夫人和二公子相处,想到我小娘了。” 她的身世,赵氏一清二楚,眉眼间柔和了几分,“好孩子,等你将来嫁给长远,我就是你的母亲。” “夫人……”徐望月感动地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清澈如水,“我听闻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诚心礼佛。” “我从前不太懂这些,还以为老夫人是要去慈安寺礼佛。今日我说了要去,是不是……” 赵氏擦了擦嘴角,轻甩了下帕子,“对,你年轻不懂,即是说了要去,就一定要去。” 她转头看向裴长远,“长远,你陪着望月一同去吧。” “这样不好。”徐望月缓缓起身,“既是我对菩萨说的,我一个人去就好了。若是耽误了二公子学习,反倒适得其反。” 赵氏看着徐望月,进退得宜,端庄大方,怎么看怎么满意。 裴长远坐得笔直,手里把玩着一个茶盏,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赵氏点了头,徐望月恭敬退下。 这一下,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府了。 赵氏不但允了她出府,还为她派了马车。 徐望月大大方方地坐上马车,前往慈安寺。 陆遮哥哥住的那个客栈,离慈安寺并不远。 马车晃晃悠悠,徐望月还小憩了一会。 待她从慈安寺偷偷溜出来,山路上,她心里总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好像身后始终有人跟着她。 这条僻静的山路上什么人都没有,徐望月脚步渐渐加快,越走越觉得心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山路不好走,徐望月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地往下落去。 她心口悬空,脑子一片空白,手腕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紧紧地往他的方向拉过去。 “是我,别怕。” 徐望月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裴长意轻蹙着的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你为什么跟着我?”徐望月站稳了身子,挣开了他的手,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整个后背抵在树上。 无路可退。 裴长意冷冷地打量着她,眸色沉了沉。 徐望月唇边的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下,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 不知为何被裴长意这么看着,她竟有一丝心虚。 “既然是来慈安寺礼佛,来这里做什么?” 裴长意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似是在压抑着情绪。 第一卷 第211章 原来大哥也是大冤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站在侯府外头瞧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他好像中了美人计,不止一次。 第一次在赵氏那儿见着徐望月,他就沉迷于她的美貌。 那时徐望月瞧见他,就像是一只小白兔见了狼,处处闪躲,唯恐避之不及。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会对着自己笑,甜甜地唤他一声二公子? 那时起,便是有了问题。 从前裴长远以为徐望月对自己有了好脸色,是为了要嫁他为妻,哪怕做个妾室,也是嫁入侯府。 可如今裴长远冷静下来细想,不是,徐望月不是这样的人。 她根本不稀罕嫁入侯府,那她到底为了什么? 昨日在栖梧院,徐望月对自己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方才在母亲那里,她对自己又仿佛变了个人,竟对他笑了。 若即若离,从没有一个女子如此对过他,裴长远反倒是对徐望月越来越有了兴趣。 那日撞破了她与兄长之间的事,他还以为撞见的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情意。 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他那兄长一厢情愿。 想到这儿,裴长远心里爽翻了,几乎想要大笑。 自从裴长意被找回来,处处压他一头。他这个裴家二公子,好像成了汴京城里的笑话。 他恨裴长意,如何不恨,只是这恨意需得压制隐忍。 今日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心里好生舒爽。 他这光风霁月的兄长无所不能,样样都是拔尖的,可原来在追求徐望月这件事上,他们兄弟二人一样失败。 裴长远站在侯府外头,让冷风吹了一阵又一阵,这才意识到,今日徐望月对自己假以辞色,为的是让母亲送她去慈安寺。 慈安寺里!到底有谁? 裴长远快马加鞭,等他赶到慈安寺,果真见那娇俏人影悄悄从边门溜了出去。 待他想跟上时,竟跟丢了。 熹微的阳光晒下来,徐望月显得异常乖巧,臻首峨眉,目若秋水,仿佛一尊漂亮的小玉观音。 裴长意怎么知道她出来慈安寺礼佛? 这人真是好生可怕,仿佛这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徐望月攥紧了手中字条,是了,这字条是裴钰给她的,怕是得了裴长意同意才敢给的她。 把字条给了自己之后,他就一直等着这一日? 徐望月一愣,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裴长意眼眸森然,望着她,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想去见他,为何不大大方方问我?” 大大方方? 徐望月抬起头,内心坦荡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世子爷若是有心让我去见他,就不用我求着裴钰给我字条了。” 想来她便有些恼火。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男人拽住,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扯,力道不算轻。 慈安寺的后山,空无一人。 她动了动唇,刚想开口,便撞进裴长意那双黑白分明的如水眼眸里。 他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疏离。 两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呼吸清晰可闻,他粗略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 压抑克制,裴长意终究是忍住了内心的冲动,将她揽进怀里,手不轻不重地在她纤腰上掐了一下。 “原来裴钰给了你字条?” 他语气疏冷,他竟不知裴钰有这样的胆子。 高大的身影将她覆盖住,像狼圈定自己的领地一样,将她困在树边,他的身下,不允许任何人窥伺环绕。 裴长意低着头,目光落在徐望月身上,眼底一片乌沉。 徐望月深吸一口气,怔愣看着裴长意的表情,他不会说谎,亦是没必要说谎。 她心口一颤,完了,这一次莫不是害了裴钰。 徐望月嘴角微微牵起,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涩,“是我逼他的,世子爷莫要怪罪了他。” 她神情微敛,眼眸中的温顺敛去,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那世子爷可允许我,大大方方去见他?” 允许? 裴长意波澜不惊的神色里缓缓起了一丝涟漪。 她想去见陆遮,要提前得到自己的允许? 徐望月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裴长意一眼,又开口道,“之前世子爷说侯府规矩大,不让见外男。” “若是得了世子爷的允许,便能大大方方去见了吧?” 裴长意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她偏要去见他?非要见吗? 裴长意眸光微动,心中辗转百回,隐有一种无名的妒火在燃起。 他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好,我陪你去。” 裴钰为陆遮安排的客栈很低调,隐在偏僻的小街上,但房间很利落干净。 徐望月缓缓走进客栈,迈上楼梯时脚步却迈快了几步。 裴长意跟在她身后,瞧着她步伐加快,眸色一沉,扶在楼梯扶手的手指短暂地收紧了一下,足下一个难以捕捉的停顿。 他后悔了,早知刚刚就该直接把她带走。 见他一面,她便如此高兴? 徐望月走到陆遮房门口,缓了缓不均匀的气息,抬手敲了敲门,“陆遮哥哥,是我,我来看你了。” 几乎是下一秒,门被打开,陆遮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一眼,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望月妹妹,你来了。” 他细细瞧着眼前女子,徐望月神态温和,秀气的五官开始褪去少女的青涩。 眉眼间还是少时模样,可眸底却多了几分成熟风情。 从前在他心里,徐望月只是一个小姑娘,可如今她是一个女人了。 徐望月缓缓走进屋子,见礼,端坐在桌前,整个人很端正,挑不出她一丝一毫的错处。 “陆遮哥哥,你在这里可是住的习惯?”徐望月开口,语气很是关切。 她回到侯府之后,总是放心不下。 陆遮哥哥在典狱司监狱吃了这么多苦头,好不容易放出来,又让御史府赶了出来。 裴钰给他安排的这客栈虽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也没有任何熟悉的人陪在身边。 徐望月实在有些担心他。 陆遮眼眶微微泛红,看着徐望月缓缓摇头,“无事的,裴钰大人为我安排的这地方极好。” 他说着话,正想要去关门,却见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 陆遮抬头,撞到那双深邃漆黑,望不到底的眼眸。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映入眼帘的是裴长意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裴长意蹙着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陆贡士,我是陪月儿来的。” 第一卷 第212章 太子之事不能言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脸上的表情一僵,很快恢复了平静,微微侧了侧身子,“裴大人既然来了,就进来一起坐吧。” 客栈的桌案不大,三人围坐着,倒显得有些拥挤。 陆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原本他和徐望月两人坐着很是合适。 裴长意硬插一杠子坐在他们二人中间,两个人的桌案,三个人就不合适了。 裴长意这个人,好生没有礼貌。 陆遮端了茶盏出来,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眼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裴长意感受到陆遮的目光,他眸光一暗,冷冷淡淡地回望过去。 分毫不让。 徐望月被他们二人夹在中间,浑然未觉拥挤,更未曾发现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眼神。 她仔细打量着这间房间,虽然不大,不过也算是素雅干净。 陆遮床头放着几本书册,远远望去,上面密密麻麻是他的字迹。 看来他未曾受御史府的影响,失了斗志。 徐望月缓缓松了一口气。 裴长意将她一举一动纳入眼底,冷眼扫过她,面色阴沉地可怕,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 他默默地凝视着她,眼眸微漾。 裴长意素来沉静自持,可徐望月一个眼神一个举止,便能轻易激起他内心的波涛骇浪。 从徐望月踏入这间房,眼神便始终流转在陆遮身上,房中布置,床头的书册,就连桌案上有没有灰她都看了,却始终不曾看自己一眼。 裴长意抿了抿唇,侧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亲自为徐望月斟了杯茶,递到她手边,“月儿,先喝些茶水,刚才在后山走了半路,你应是累了。” 陆遮听到裴长意的话,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 后山?他们二人去后山做什么? 半响,陆遮神色宁静,很是关切地看向徐望月,“你可是从慈安寺后山走来的?望月妹妹你要见我不必如此。” “你托人给我送纸条来,我会出来见你。” 陆遮言辞恳切,情深义重,徐望月动了动唇,还未开口。 裴长意缓缓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里闪过一抹冷冽,一闪而过。 他带着笑意,“陆贡士此言差矣,如此相见,岂不是私相授受,怕是引人非议。” “陆贡士,没什么大事,不必多见,月儿的名声要紧。” 月儿,月儿…… 他这一声声月儿,对徐望月的名声便好了? 陆遮唇角微微一抽,裴长意莫不是健忘,忘了自己是望月妹妹的姐夫? 他缓了缓心神,敛了神色,“裴大人说得极是,只是这一路从后山走来,若是旁人见到你们两人,岂不是更遭人非议?” 孤男寡女,后山无人,多引人遐想的画面。 陆遮低垂了头,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神冷冷,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裴长意唇角微微牵起,“我既能带她来,便会考虑周到。” 今日的慈安寺后山,绝不会有任何一人。 徐望月喝了一口茶,微微蹙着眉头,这茶叶比她过去在徐府喝的还要差。 她有些感叹,缓缓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可否为陆遮哥哥准备一些食物茶叶?” 裴长意不需要喝这茶,光是闻着香气,也知道这茶叶很差。 他心里奇怪,裴钰做事靠谱,既是为他安顿在客栈,这些东西定是一应准备好的。 他淡淡挑眉,看向怡然自得喝着茶的陆遮,心中隐约明白。 好一个陆遮。 裴长意并未多语,淡淡点了头,走出了客栈房间。 见他离开,陆遮脸上缓缓绽开了笑意。 “望月妹妹,你不必经常担忧我,我在此处一切都好。” “倒是你,你寄人篱下,在侯府里,他们可有给你脸色看?” 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眼神里充盈着温柔。 徐望月轻抬了眸子,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在侯府一切都好。” 这话她说得真心。 她在侯府里,除了长姐偶尔给她脸色,赵氏,裴长意,哪怕是裴长远都待她极好。 比起过去她在徐府的日子,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徐望月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想起自己在徐府的日子,恍如隔世。 原是她在侯府里过了那么些好日子,竟忘了自己曾经只能喝这样的苦茶。 纤长的指尖握紧了茶盏,指腹轻轻摩擦着光滑的杯身,徐望月开口,“陆遮哥哥,这个案子,真相到底如何?” 她绝不相信陆遮会杀人,如今也证明了他没有。 可她更难以理解,为何有人要刻意去陷害一个穷书生? 背后的人手眼通天,陆遮是何时得罪了这样的大人物? 真相…… 陆遮心里一时之间涌过了许多念头。 在典狱司里被关了那么久,他从一开始的崩溃,难以置信。 到后来渐渐理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清楚是何人要陷害自己。 陆遮自己都想不到,陷害他的人不止一个。 只是有些事,他现在还不能让徐望月知道。 如果把望月妹妹牵扯进来,害她陷入危险,陆遮无法原谅自己。 他喝了半盏茶,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缓缓开口说道,“此事你听了,莫要害怕。” 陆遮缓缓道来,他是如何撞破徐瑶夜和旁人的奸情。 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她原先以为长姐是在嫁入侯府后与人私通,想不到她那么早便已经和人私通了…… 如此再细想徐望月心里的那根弦紧绷着,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长姐需要她替她和裴长意同房,并非身子不适。 而是因为她早已和人珠胎暗结?…… 嫡母许氏每每来见徐瑶夜,总要偷偷摸摸带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侯府里什么都不缺,长姐贵为世子妃夫人,又如何需要娘家贴补东西呢? 那些包裹里总隐隐传来药味,许是保胎之药。 难怪那日裴长意如此生气……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又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陆遮继续开口说道,“想来是夫人和大姑娘容不下我,才为我布下了这个局。” 他没有说谎。 许氏和徐瑶夜的确布局想要害他,只是她们二人应该也想不到,背后还有一只大手,暗暗将这案子不断推进,终究是把他逼到了毫无生机的死路。 陆遮看向眼前的姑娘,思量着裴长意与她的关系,沉默下来。 太子之事,他不确定裴长意是否参与。 不能言,不敢言。 第一卷 第213章 侯府知名搅屎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说完这些话,端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安静地捧着茶盏。 他穿着白色长袍,虽是破旧,洗得有些发白,却是干干净净。 整个人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透着温和又内敛的气息,他那双温柔柳叶眼,眼里好似温了一潭春泉。 明明是他受了那么多委屈,说了出来,却还担心要吓着自己。 徐望月看着陆遮的眼睛,语气轻得像叹息,“陆遮哥哥,此番你吃了很多苦头……” 今日之事,徐望月算不上多吃惊,之前她听裴长意说过长姐与人私通,却不曾想,陆遮的事竟也和长姐有关。 从前她眼里的徐府,和此刻所见,仿佛是两个世界。 见徐望月缓缓有起身的姿态,陆遮有些错愕,“望月妹妹,你今日来便是要问我这个?” 陆遮心里有一丝落寞,难道除了这案子,徐望月无话对他说了? 从前他心里的望月妹妹,应当有许多情意要对自己诉说吧。 陆遮回忆着,从典狱司门口她接到自己,到今日,她虽是一贯温柔,却也客气疏离。 她与过去,真的不同了。 徐望月隐隐起身,腰上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 “陆遮哥哥,你好生休息,我此次出来说的是去慈安寺礼佛,我还得回寺里……” “你寻了借口,和裴大人一同去的慈安寺?” 陆遮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嘴角却轻轻上扬,笑得有些勉强,“有裴大人陪你回去,我放心。” 门外响起了男人声音,“月儿,可谈完了?” 裴长意语气温和,语调不疾不徐,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外,身上有种不染红尘的骄矜清冷。 陆遮缓缓将门打开,见裴长意脚边放着好几个包裹。 他心里清楚,想必裴长意在门外等了一些时候了,要给他们二人时间将话说完。 无论是在典狱司,还是和徐望月有关的事上,裴长意都充满了风度,姿态。 他光风霁月地站在门口,好似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上仙。 其实裴长意身上的大氅十分普通,若是换作旁人,也许略显寡淡。 可落在他身上,反而显得他气质如华。 裴长意没有给徐望月开口的机会,抬眸看着陆遮,“陆贡士,想必你很清楚,月儿出门一趟,实属不易。” “你放心,我定会替月儿照顾好你,有任何事你只管联系裴钰,我想他一定留下了与你联络的方法。” “今日这茶叶,他照顾不周,我定会罚他。” 陆遮眉心微微一动,搭在包裹上的手细微地抖了下眸心微颤。 裴钰当日为他安排好客栈,衣裳食物全都为他添置了新的。 茶叶自然也是准备的,虽谈不上是十分名贵的好茶,但也绝不是他今日拿出来的茶叶沫子。 陆遮早知道此事是瞒不过裴长意的,他嘴角微微牵起,“那望月妹妹在侯府就有劳裴大人照顾了。” 裴长意闲散地半靠在门上不动,深深地望了徐望月一眼,喉结微滑,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月儿在侯府,比在自己家中更自在些,陆贡士不必担忧她。” 陆遮脸上的笑容僵住,勾着唇,脚尖隐隐用力。 御史府待徐望月如何,他心里清楚。可侯府有多偏爱她,他却只能想象。 这些日子他住在客栈里,听闻了徐家二姑娘会被许给裴家二公子。 他这才意识到,徐望月在侯府里的一切他都不清楚,不知晓,更没有资格去管去问。 他们二人谈话时,徐望月已将裴长意带来的包裹一一拆解,放在桌案上。 不只是新的衣裳食物,还添了些上等的笔墨纸砚。 徐望月神色从容,缓缓走到裴长意身边,“世子爷,麻烦你送我回慈安寺。” 她的语气淡淡的,音色清冷,叫人听不出情绪。 裴长意做事妥当,自是不会再让她从后山走回去。 出了客栈,裴钰已是备了马车等着他们。 徐望月明眸微动,由着裴长意扶她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坐稳了身子,他们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徐望月低垂着眸子,眼波流转间,眼中仿佛有异样的光芒,“我知道那日世子爷为何生气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裴长意挑眉问道,“你长姐的事,可是都清楚了?” 他刚说完这一句,听到徐望月的话,缓缓转头瞧着她。 她目光明明灭灭,蝶翼一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一双如幼兽一般的清澈双眸中。 他一动不动,就这样盯着自己。 徐望月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唇角勾起,知道他又是要戏耍自己,干脆抿起唇不说话。 她越是这般模样,裴长意越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神色动容,语气也松软下来,缓缓往她身旁靠了靠,“你说的那日,是哪一日?” “我何时生过气?” 他声音低沉,眸光流转,幽深至极。 低哑的声线划过徐望月耳廓,点火一般,乌云压顶。 他炙热的目光落在徐望月唇上,马车里瑞兽金炉薄烟袅袅,雾气之中,徐望月白嫩的耳垂突然红了。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即是世子爷听不懂,那我便不说了。” 她眨动着那双如麋鹿般清澈的杏眸,又羞又恼。 堂堂世子爷,就会戏弄她。 她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已然是放低了姿态,他却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徐望月气急,微微蹙眉,脸上的笑容敛去。 她说这话时,眼眸清澈如水,娇嗔的模样分明是纯真的少女,却在一瞬间散发出不自知的妩媚风情。 望着她的裴长意目光微微一顿,心中泛起涟漪。 他不自觉地俯身,越是靠近徐望月,越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药香味。 那药味像是给人下了蛊,让他不由自主,越靠越近。 两人几乎要挨贴在一起,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裴长意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却带着难以压制的欲色。 徐望月呼吸急促,还未开口,就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下,裴钰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世子爷,二姑娘,到慈安寺了。” 徐望月慌乱往后退了半步,“到了,世子爷。”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漠然地抬起了头,棱角分明的脸,在马车阴影中若隐若现。 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一半藏于暗中,一半印着微光。 这个裴钰,做事越发没有分寸了。 徐望月自己迈下马车,正要偷偷回到慈安寺,就听到裴长远的声音在前头响起,“月儿妹妹,怎么是从外头来的?” 第一卷 第214章 青梅竹马,还有婚约?好家伙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知道徐望月有问题,可真的见她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她来慈安寺,果然是有别的目的。 徐望月内心坦荡,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我刚才迷了路,幸好遇上了裴钰,他送我回来的。” 马车是裴钰赶着回来的,裴长意还坐在车里,徐望月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词。 神色淡然,丝毫不惧。 裴钰? 裴长远缓缓抬头看去,这才看清赶着马的竟然是裴钰。 如果他在这里,难道徐望月来慈安寺,是和他兄长有关? 裴长远的气势瞬间弱了几分,敛了敛神色,“此事怪我,没有陪望月妹妹来,才会让你迷路。” “既然裴钰的马车就停在这,我们就坐这辆马车回府吧。” 裴长远的眼神远远地眺望着马车,他觉得兄长在上面。 或许不是兄长,是旁人。 找不到徐望月的时间里,他一个人在慈安寺里细细想了许久。 竟真的让他想到了一个关键,书生案。 见到徐望月之前,他的小厮刚对他回报,书生案的书生陆遮正是御史门生。 裴长远眼睛一亮! 听到他要上马车,徐望月神色一愣,随即恢复平静。 裴钰就在不远处,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听马车里传来冷淡低沉带着细微磁沉的男声,“让他上来。” 是兄长的声音。 裴长远一时不知自己是何心情,马车上的是兄长,并非是陆遮。 他该喜还是该悲? 站在马车边上,裴长远正想伸手扶徐望月,裴钰抢先俯下身子,让徐望月踩着他上了马车。 护着这般紧。 裴长远微微蹙眉,他缓缓上车,见兄长端坐在马车上。 “你随二姑娘出门,连马车都未曾准备?”裴长意声音闷闷的,紧绷着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眸子幽深看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深意。 “长远自是不及兄长考虑周到。”裴长远嘴角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冷笑,他心里暗暗思衬,以兄长的智谋无双,难道查不出陆遮和徐望月之间的关系? 裴长意感受到裴长远今日似乎和往日不同,他唇角一勾,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回到侯府,把徐望月送回院子。 裴长意见裴长远始终跟着自己,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鼻梁顶着高挺的覆影,骨相周正,唇线有蜿蜒的清晰感。 整张脸好似一幅清明的画,没有半点烟火气。 裴长意一双眸子清清冷冷,“想跟我去书房学习?” 裴长远神色微动,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长远的确想向兄长学习。” 裴长意自然听出他话中的阴阳怪气,眉峰一蹙,严肃道,“直接说。” “不知兄长可听闻过陆遮?” 听到裴长远突然提起陆遮,裴长意心下不解,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陆遮乃书生案嫌犯,如今已确认他无罪,人也放了。此案由我亲自经办,我如何不识其人,你有何想说的,直接一点。” 裴长远负手而立,似笑非笑。 他思衬了须臾,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兄长对陆遮如此了解,但你可知他是御史门生?” “和望月妹妹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还定下了婚约?” 小厮只查到御史门生,至于青梅竹马,定下婚约,都是裴长远信口胡诌。 他实在瞧不得裴长意光风霁月,永远淡然的模样。 他实在想要看看兄长会不会也有一日为了旁人发怒发疯,变了一番模样。 裴长意面容清疏,一身清冷气息铮然凛冽,让人瞧不出他半点情绪。 他微微抬头看着裴长远,“若二姑娘当真与旁人有婚约,你该去对母亲说。” “你告诉我此事,可是要我帮你禀告母亲?如今陆遮也放出来了,若是要履行他与二姑娘的婚约,该先把二姑娘送回徐府去。” 裴长意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段话,周身的温度却好似突然降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 裴长远更觉兄长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他一时如鲠在喉,对啊,他乱提什么婚约,若是望月妹妹当真与陆遮有婚约,那还有自己什么事? 裴长远动了动唇,却又说不出话来。 裴长意脸色微变,迅速恢复正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看来你很介意陆遮。” “既是如此,不如我替你同母亲说,你和二姑娘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吧。” “若是你心中不舒服,便是你二人成婚,日子也过不好的。” 裴长远心口一窒,下颌线条紧缩,面容上染上一抹怒气,理智也渐渐出离。 他厉声开口,“兄长不必给我下套,我是娶定望月妹妹的。” “这件事我早已想过,就算得不到她的心,我也要得到她的人。” “只是从前我以为兄长与我不同,定是要追求美满幸福的。” “却想不到兄长与我一般,你我虽非一母同胞,倒是心意相通。” 裴长远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脑子里嗡嗡的,空白一片。 他在做什么?他竟如此对兄长说话?? 眼前是裴长意,典狱司上下那些活阎王在他面前,都不敢声响一些。 他向来怕极了兄长,今日竟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裴长远低垂了头,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情绪。 他疯了,他定是疯了。 都怪陆遮! 他今日突然知道有陆遮这个人存在,才明白徐望月对他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是什么原因。 让他一时之间,失了心智。 若是他此时对裴长意道歉,可还有用…… 裴长远转念又一想,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番气概,话既已说出口,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是了,裴长意是侯府世子爷不错,可他也是侯府的二公子,他又能奈他如何呢? 裴长远的话一字一句落在裴长意心头,他嘴角微微一抽。 心中不断默念着青梅竹马,定下婚约。 嫉妒之情如毒蛇般蠢蠢欲动,他要用强大的意志力强压住这股情绪。 裴长意面色阴沉得可怕,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 婚约?他为何不只此事? 再细想徐望月和陆遮二人相见,那依依不舍,欲说还休的眼神。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第一卷 第215章 她心里有没有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脸色铁青,醋意如暴风般肆虐,在他内心无法平息。 他眼神酝酿着冽寒,沉声道,“你非娶她不可,就好生准备你的会试。” “会试考期在即,你都准备好了吗?若是连会试都过不了,和殿试就彻底无缘了。” 裴长远知道自己方才多嘴,怕是惹恼了兄长。 此刻身形瑟瑟,倒是不敢再说话。 裴长意眼底深暗,眸光深邃似潭,他轻扯下嘴角,声音越发冷了起来,“你若这么空,现在就去书房。” “将我上次准备给你的那几篇策论都背了,明日一早我来抽问。” 那几篇? 裴长远心头一颤,那可是整整几本啊! 他后悔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招惹兄长…… 明日一早? 怕是他从此刻起不吃不睡,也背不出那几本策论! 裴长意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冷冷地扫过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待裴长意回到书房,坐得挺直,身如青松,一动不动。 他翻开眼前卷宗已是许久,却是一个字都没能看进去。 裴钰站在一旁伺候,不敢抬头。 世子爷从来就是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今日也不知二公子怎么得罪了他家世子爷,此刻的裴长意比往日,更冷如寒霜。 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让人望而生畏。 裴长意突然站起身来,裴钰身子一抖,“世子爷可有什么吩咐?” “去栖梧院。” 裴长意沉声开口,裴钰脸上的表情一僵,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 看来二公子得罪世子爷,又是与二姑娘有关。 也是了,他家清风朗月的世子爷,除了和二姑娘有关的事会乱了心神,旁的也没什么能影响他的心绪。 裴长意到栖梧院的时候,徐望月正要用晚膳。 红玉正在往桌上摆着菜,她们两个人,只做了两荤一素,菜式也简单。 徐望月心中惦记着陆遮,“今日倒是忘了,不知道陆遮哥哥在客栈会不会冻着?” 裴长意缓缓走进院子,听着的便是这一句。 徐望月刚往嘴里放了块蘑菇,隐隐感觉到前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她茫茫然抬头,随意一扫,两道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月光落在他的眼角,染不出半分柔和。 裴长意的目光直白不收敛,似乎隐隐带了些审视的意味。 “见过世子爷。”徐望月缓缓起身,眼神不自觉地往外头落去。 长姐已解了禁足,他就这样大咧咧到了自己的院子,是真不怕害死自己吗? 那日不就被裴长远瞧个正着吗? 裴长意没吭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今日她瞧见陆遮,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此刻见了自己,看似低眉顺眼,实则眼底眉梢皆是不耐。 红玉刚弯了身子准备行礼,还没开口就被裴钰拉住了胳膊,“红玉姑娘,随我出来吧。” 红玉不明所以,让裴钰拉着便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自己来就算了,还要把她的贴身婢女叫出去。 他以为让裴钰和红玉在外头望风,便能挡住旁人的目光? 旁人瞧见他们二人说话,还需得有人放风,岂不是更此地无银三百两? 人言可畏。 徐望月蹙起眉头,一双眼睛清澈如水,然而看向他的时候,似乎有星点凉意迸裂开来。 平平静静的模样,却莫名有一种威严。 她越发像自己了。 可那点子聪明劲,全拿来对付他了。 徐望月目光一凝,幽幽地瞥向他,挑起眉头说道,“世子爷,你可是走错了院子?我长姐在那里。” 他可莫要再说什么给他些时间的话,在他将一切解决之前,他们终究是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实在不方便孤男寡女,同处一个院子。 让徐望月没想到的是,裴长意缓缓走近了自己。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喉结微滑,轻轻摩擦了几下指腹。 “你和陆遮是青梅竹马?” 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平视着裴长意,“世子爷为何没头没尾,问这一句?” 裴长意看起来平静,可徐望月却感觉他似乎不太高兴。 是因为今日自己去见了陆遮? 他们从客栈出来回慈安寺的路上,他分明也不是此刻这般…… 从慈安寺回来?徐望月心头一动,看来和裴长远有关。 她抬头看向裴长意,语气轻得像是叹息,“可是二公子对你说了什么?” 裴长意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见她这副轻描淡写的表情,他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神冷冷的,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你和陆遮,可是有婚约?” 徐望月彻底明白了,看来是裴长远对他说了什么,怕是说得还不少。 月色下,她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世子爷现在,连裴长远说的话都信?” “他能知道的事,世子爷竟然会不知道吗?” 裴长意压着情绪,努力把心中那股令人烦躁的嫉妒压下去。 的确,他关心则乱。 可他并非是被裴长远几句话乱了心神,而是长久以来,他都没能从徐望月这儿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徐望月还说着话,下一秒被裴长意擒住了手臂,一把拉入了怀中。 此刻不是马车,裴钰也不会再来打扰他们。 裴长意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猛得低下头,吻得又急又凶。 他的手揽住徐望月的腰,不轻不重地捏着,桃花眼里藏着细碎的光。 徐望月没想到他这么疯,她想扭过头去,却猝不及防和他贴了额头。 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不断地往她鼻间眉眼窜,扰的人心烦意乱。 他终于松开了手,炙热的目光落在徐望月的唇上。 “他说了什么不打紧,此刻我想听你亲口说,你和陆遮是不是青梅竹马?有没有婚约?” 裴长意抿直了唇线,一边说着话,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道,抹掉她晕在唇瓣边缘外的口脂痕迹。 他现在只想亲口问问,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第一卷 第216章 世子爷,我配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望着徐望月深黯的眼底,他竟看不透她的情绪。 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裴长意微凉的手指触碰在她温热的唇上,徐望月脸颊绯红,头脑却越发清醒。 她冷冷地望向裴长意,语气里好像结了一层霜,“世子爷如今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 “陆遮在典狱司的案子还未结吗?与他有没有未婚妻有关?” 徐望月的态度噎得裴长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没有资格去关心他们的二人之间有没有婚约。 裴长意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像是已然压抑到了极致,“我没资格关心他,那我呢,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一滴汗,顺着男人锋锐的眉骨滴落。 他终究是问出了口。 裴长意脸色紧绷,深浓的眼睫轻轻颤着,漆黑如墨的眸径直看向徐望月,仿佛燃着两团能燃尽世间一切的火焰。 徐望月握着衣角的手一顿,她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勾起唇,毫不惧怕地抬眸与他对视。 “世子爷又让我用什么身份,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徐望月唇角微微勾起,分明是在笑着,却让人清晰地感到一阵寒意,“世子爷还不清楚吗?我本就一无所有。” “御史府不受宠的庶女,长姐可以随意践踏的自尊,还有一个永远入不了徐家祠堂的小娘……” “世子爷说笑了,我有资格说这些话吗?我根本没得选。” 徐望月一边说话,低垂了眉眼,似乎又恢复了往日低眉顺眼的模样。 她没得选,从庶女出生,到现在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不过是随波逐流,苟延残喘罢了。 她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 他内心挣扎,闭了闭眼,想要把她搂进怀中,却是没能伸出双手。 他想告诉她,将来你不会再受这样的苦。 可眼下的情况,他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唯有去做,尽他所能尽快去做,把他想要给徐望月的一切都送到她面前。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裴长意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她对他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可他没有办法不顾天下苍生。 唯有先有天下,后才能有家。 徐望月缓缓抬头,眼底充满了隐忍和坚韧。 裴长意几乎没有办法想象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这些年来在徐府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养成她这样的性子。 他想看到她肆意地笑,肆意地生气动怒,恣意骄矜。 像徐望月这样的女子,本该如此明媚的活着。 而不是这般低眉顺眼,隐忍委屈。 哪怕她心中没有自己,待他将一切解决,他也一定要让徐望月过上这样恣意自由的生活。 徐望月深吸了口气,正想要开口,就见红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红玉从来都不是这般没有分寸的人。 徐望月神色一紧,“怎么了红玉,出什么事了?” 红玉顾不上裴长意在此,着急开口说道,“大姑娘让白兰来了。” 裴长意看着红玉如此紧张的模样,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为何如此紧张?” 白兰不过是徐瑶夜身边一个小丫鬟,竟能让红玉如此紧张? 可见平日徐瑶夜有多嚣张跋扈,欺负徐望月。 红玉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裴长意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夜色正浓,月光淡淡落在他脸上,他面上的寒光比月色更清冷。 “大姑娘说,让姑娘现在立刻就过去她那边。” 徐望月睫羽眨动,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雾气,再抬眸,已是神色自若,“你可有和白兰说我累了,我明日再过去?” 今日中午长姐就让她过去一同用膳,她用老夫人做挡箭牌挡了。 晚上长姐竟然又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何大事,非要见她不可。 可越是如此,徐望月心中越是不安,这鸿门宴她实在不想去。 红玉满脸都是委屈,紧咬着下唇,“我和白兰说了,她也没有办法,说是大姑娘早料到了。” “如果姑娘又寻了借口,就让白兰学给我们瞧瞧。” 红玉方才已经看过一遍了,心里又气又委屈,不知该怎么说。 看着红玉那个样子,定是没有什么好话。 裴长意下颌线条紧缩,眼中浮现一抹愠色。 徐望月看了裴长意一眼,跟着红玉往门外走。 总不能让白兰瞧见裴长意在自己院子里。 白兰在门外见着徐望月,被她清冷的眸子一望,心口瞬间一颤。 难怪碧玉姐姐死活都不肯来,这苦差事每每都是落在她头上。 她不是徐瑶夜从徐府带来的丫鬟,是侯府里的家生丫头,平日在大姑娘院子里,也没少受委屈。 白兰见二姑娘来了,她深吸了口气,想着当时世子妃夫人的模样,有样学样。 “你告诉徐望月,我让她来,不管是午时三刻还是深更半夜,她都得来。” “别说是去陪老夫人,哪怕是她病得就剩一口气,人死了,也得抬到我院子里来!” 白兰学着徐瑶夜尖酸刻薄的语气,把这番话说出来,心中越发不安。 裴长意就站在院子一角,偌大的梅树掩了他的身影。 听着白兰那些话,裴长意眼神一黯,像是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一直燃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知道徐瑶夜只在他面前装得温柔,却未曾想过,她竟是如此刻薄寡恩之人。 他们侯府上下从未出过这样的主母。 赵氏御下严苛,也只是规矩严了些,从不会如此践踏他人。 裴长意不由自主地想到,徐望月方才所说践踏自尊。 原来当真是没有一分一毫的夸张。 他面色阴沉地可怕,眼睫微垂,凝着手上那只碧玉扳指,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和疏离。 那日,那人将这碧玉扳指亲手带上他的手指,原来是提醒他,随时记得被大水冲垮家园的流民。 忍无可忍,须得一忍再忍。 他脸色铁青,一股压不住的情绪如暴风般肆虐在他的内心,无法平息。 徐望月看着白兰,神色微动,嘴角微微上扬,“白兰,你不必害怕,我随你过去。” 她眼底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说什么,便来了什么。 也好,让裴长意听得清清楚楚,日后便不要再和她说这些话了。 徐望月抬步便跟着白兰,往长姐那里走。 裴长意站在院子里,身影微微一动,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第一卷 第217章 没福气的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碧玉跪在软榻边上,眼睛始终看着梨花木屏风上刻着的云水纹与缠枝花卉,不知道大姑娘今日这脾气,要发到什么时候…… 自从午膳时大姑娘让她去请二姑娘过来,她没能把人请来,大姑娘便发了雷霆震怒,让她在这跪着。 天色都暗了下来,大姑娘这口气还未消停。 五福嬷嬷端着药碗走进来,垂眸看了碧玉一眼,神色里闪过一抹不忍。 碧玉也算是她瞧着长大的,从前大姑娘没有这样的脾气,她和碧玉的日子也算是好过。 眼下她们二人也只能自求多福。 五福嬷嬷虽心下不忍,却无计可施。 徐瑶夜伸手接过五福嬷嬷端来的药碗,冷嗤了一声,“我好心找她过来用膳,她倒拿腔拿调,跟她那个没福气的小娘一样,死了也不消停,还要给我们惹麻烦。” 五福嬷嬷脸上陪着笑意,心里却是觉得徐瑶夜凉薄。 从前许氏磋磨妾室手段之阴狠,连她们这些丫鬟看了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今人都已经死了,徐瑶夜嘴上也不积德。 她正这般想着,白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回禀夫人,二姑娘来了。” 徐瑶夜阴鸷的脸上缓和了几分,露出一抹冷笑,挑了挑眉看向碧玉,“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回房去好生反思,为何还没有白兰能干。” 碧玉让徐瑶夜这番话说得心头一紧,后背渗出冷汗。 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发卖了自己吧? 碧玉不敢多说,重重地给徐瑶夜磕了个头,才起身。 徐望月缓缓走进徐瑶夜的屋子,见她半躺在软榻上,徐瑶夜身子沉了,肚子越发大了起来,看着倒是比她这个月份肚子还要大上一圈。 见徐望月视线落在自己肚子上,徐瑶夜眉头一蹙,坐直了身子,“今日长姐让你过来,是有一事要告诉你,事关你小娘的坟。” 听到小娘,徐望月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长姐请说。” 徐望月虽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却是磨出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不动如山。 徐瑶夜并不满意她如此平静的神色,冷笑一声说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她太没福气了,城郊冲了大水,旁人都没什么事,就她的坟叫大水冲垮了。” 徐望月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勉力维持着神态,她压着情绪开口问道,“那我小娘如今……” 徐望月不知徐瑶夜将此事告诉自己,只是想看她伤心难过,还是有别的意图。 当年小娘死了,徐府只想将她草草埋葬,还是徐望月上父亲那哭了几天几夜,徐御史才肯将小娘葬到城郊。 徐望月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样的地方杂草丛生,冷冷清清一座孤坟。 她和红玉被关在府里,只有每年小娘忌日,才能去陪她一会。 徐瑶夜听徐望月声音微微发颤,她心头舒畅了几分,“照我的意思,不如就不管了吧。人也死了这么久,那片地全让大水冲了,没办法安葬了。” 徐望月再难压心头怒气,身子不住地颤抖,人都已经死了,她如何能说出凉薄至此的话? 她抬眸,语气里隐隐带着寒意,“既是府里不管,可否让我带着小娘的灵柩,回松竹县安葬。” 小娘从小在松竹县长大,那应该是她人生里最幸福的地方。 徐望月心想,她的确入不了徐府祖坟,可她小娘应当也不想再回徐府了。 徐瑶夜面色疏冷,直觉觉得眼前的徐望月和过去不同了。 虽然是一贯温顺的模样,可底子里却不同。 她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分明是笑着的,面上却是冷淡的凉薄,“为着一个死人,这般奔波值得吗?” 徐瑶夜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是愿意徐望月走的,她离开了侯府,对自己而言是件好事。 徐望月攥着帕子的手指,越掐越紧。 她眼睫轻颤,眸光深邃而复杂,若是长姐不答应,她就去老夫人那里想法子。 孝心为上,她用些心思,总能想到法子。 徐望月脑子转得飞快,却听徐瑶夜冷笑着说道,“算了,我们御史府一向讲究孝心,你有这份心意,就去为你小娘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徐瑶夜话说得好听,其实只是想将徐望月送出侯府去。 如此一来,她再也不用担忧徐望月和她抢裴长意了。 她挥了挥手,正要让徐望月退下,就听外头丫鬟说道,“夫人,世子爷来了。” 听到裴长意来了,徐望月和徐瑶夜皆是一惊。 他怎么来了? 徐望月退到墙角,给徐瑶夜留了位置。 五福嬷嬷扶着徐瑶夜缓缓从床软榻上起身。 徐瑶夜不由自主地低眸看了一眼徐望月,裴长意好几日没来自己这儿了,说是典狱司忙得很。 怎么今天晚上突然来了?难不成…… 徐瑶夜还在胡思乱想,裴长意已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一身雪衣乌发,玉带束腰,眉目如画,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 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让徐瑶夜看不出他的情绪。 徐瑶夜堆起笑容,起身迎上前去,“郎君,你怎么突然来了?” 裴长意不着痕迹地从她身边绕开,走到桌案边坐下,淡淡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望月,语气疏淡,眉眼间渗出一抹冷意,“我来瞧你,夫人好像不高兴?” 徐瑶夜面色尴尬,不住地摇头,“郎君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来瞧我,我可高兴了。只是郎君怎么不提前让人通报一声?” 裴长意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我来瞧自己的夫人,还要提前通报一声?” “是你不想我来,还是你这院子里藏了别的男人,不方便让我来?” 徐瑶夜听到裴长意这样说,脸色煞白,嘴唇不但煽动,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笑着开口,“郎君今日不忙吗?如此会开玩笑。" 裴长意摇了摇头,“忙,日子不太平,好多地方发了大水,这几日冲到了城郊,影响了会试考场。” “会试?是长远要参加的会试吗?难不成会试要推迟?” 松竹县? 徐望月抬起眸子,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里,隐隐露出了一抹吃惊。 徐瑶夜脸上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裴长意,隔了几秒,转过头看向了徐望月。 她前脚说要扶灵回松竹县,后脚裴长远要改考场。 这倒是件好事。 孤男寡女的一起结伴,必定能搞出些什么干柴烈火来。 她就不信裴长远能忍得住! 第一卷 第218章 他会去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裴长远会试考场改到了松竹县,徐瑶夜面上堆起了笑意,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说道,“郎君,长远会试考场改了,他是不是要提前过去适应准备一番?” 裴长意抿了口茶,悠悠开口,“依母亲的意思是怕路上再遇到水或是流民,想让长远早一些出发。” “大抵就是明日或是后日吧。” 徐瑶夜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眼神落在徐望月身上,“不然怎么说,望月和长远就是有缘分呢?” “一场大水着实无情,将我小娘的坟冲垮了。庶妹她孝顺,想要把小娘灵柩送回松竹县去。” “原本我还担心她一个姑娘家上路会不会出什么事,眼下好了,待长远定了出发日期,就让望月跟他一同出发。” “两个人路上也有个伴。有人看着庶妹,我才好放心。”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听着他们二人对话,眼底掠过一抹惊讶,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缘分? 这当真是一番奇怪的孽缘。 她想把小娘送回松竹县去,偏偏那么巧,裴长远也要去松竹县考会试? 这事太巧。 她还没想明白此事,耳畔响起徐瑶夜的声音,“那郎君你呢?此次会试考场改了,你可要一同去?” 裴长意也要一同去? 徐望月的目光明明灭灭,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 裴长意漫不经心地扫过徐望月一眼,垂在一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察地动了动。 他勾着唇,慢慢转了一下茶杯,“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陪着长远一同去……”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见徐望月没有抬头,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 他不置可否地看了徐瑶夜一眼,语气淡淡,“只是近来,典狱司有一起大案……” 裴长意没有继续说下去,徐瑶夜却是松了口气。 典狱司的大案,她自是不能再问。 可夫君的行踪,她还是可以问的。 徐瑶夜继续问道,“那郎君忙完案子,可是会去松竹县陪长远会试?” 裴长意低头看了一眼徐瑶夜,眉峰轻蹙,嗓音带了几分斥责,“案子的事如何能说清楚?你一问再问,是很在意我会不会去?” 他一边说话,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后者神色漠然,低垂着眼眸端坐在一旁,似是毫不在意。 她长姐如此着急,想要知道自己的行踪,她倒是淡定。 要离开侯府,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同去,就如此不在意自己? 听出裴长意语气中隐隐的不悦,徐瑶夜有些惶恐。 可饶是自己这般追问,他仍是没给出一个答案来。 徐瑶夜好不容易挤出一抹笑意,“我不是想要干涉郎君,是太医说我的胎儿不稳,所以我才想确定郎君会不会留在府里陪我。”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向她,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 “典狱司有案子,若是你不舒服,让母亲为你请太医来。” 徐瑶夜的脸色缓和了些,嘴角轻轻上扬,笑得有些勉强。 裴长意语气虽然说不上好,但他要处理案子,定是去不了松竹县。 只要裴长意不跟着去,她便放心了。 就让徐望月和裴长远两个人一同前去,扶灵也好,会试也好,一起就好。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 徐瑶夜想到,心里便是一阵舒畅。她自顾自欢喜,并未注意到裴长意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徐望月身上。 会试考期在即,因着大水的缘故改了考场,考期却没有往后延。 府里十分匆忙,裴长远出发的日期,定在后日一早。 只有一日的准备时间。 裴长远这边还好,收拾好包裹随时可以出发。 徐望月要送小娘灵柩回松竹县,就要麻烦许多。 徐瑶夜特意让徐府的下人去城郊帮忙,费了好大的功夫,这才能让徐望月赶上后日跟上裴长远的行程。 若不是徐瑶夜一力促成,许氏根本不会允许徐府的人再去管那个晦气的小娘。 待到出发的那一日,天公不作美。 不光是发了大水,从前一天的夜里,冷雨淅淅沥沥地下来,寒意阵阵,让人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 为了万无一失,徐瑶夜特意起了个大早,到侯府门口去送徐望月和裴长远。 明明已是天亮,天色却越发昏沉下来,雷声滚滚地卷去天际一端,原本的绵绵细雨竟然越下越大了。 徐瑶夜身子有些重了,挺着肚子,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五福嬷嬷在身边扶着她,为她擎着伞。 那细细雨丝变成了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伞面上,激起雨雾弥漫。 徐瑶夜走得有些累了,可只要能亲眼看着徐望月出侯府,多走几步,她也愿意。 侯府门口,整整齐齐停了三驾马车。 最后面跟着几个徐府下人,是特意为徐望月送小娘灵柩回松竹县的。 雨势渐大,豆大般的雨点,一点一点落在黑色灵柩上。 徐望月踏出侯府门槛,站在马车边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缓缓转头看长姐,浅淡眉眼间的笑意柔和了些,“望月拜别长姐。” 不管徐瑶夜是存了什么心思帮她,这一次能把母亲送回松竹县,长姐出了好大的力。 徐望月心里是感激的。 只是她看着眼前三驾马车,心里有些犯嘀咕。 母亲的灵柩跟在马车后头,只有她和裴长远两个人,为何需要三驾马车? 裴长远迈步而来,一眼便看见了徐望月。 月牙凤尾罗裙,身上披着莲青色斗篷,毛茸茸的兔毛堆在她脖颈下,衬着那张小脸只有巴掌大。 她本就肤白,穿莲青色这般暗色,也显得毫不晦暗,反倒显得白皙娇嫩。 少女姿态楚楚,明眸皓齿间行的是云淡风轻之态。 裴长远嘴里喊着嫂嫂,眼睛却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半分移不开。 他的表现徐瑶夜纳入眼底,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长远,今日我就把庶妹交到你手里,你可要好生待她。” 徐望月听着长姐话中语气,心里有一丝不舒服,好像此刻他们不是结伴上路,而是要成婚。 不过她说什么也没有关系,待到了松竹县,裴长远去客栈,她去外祖父家中,不必再有联系。 裴长远和徐瑶夜站在马车边上寒暄着,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冒着雨,他的小厮正在把一箱一箱的书搬上马车。 徐望月不想听他们二人虚伪的对话,站在一旁,远远的,一道修长身影正从雨中步步走来。 那人雪衣黑发,面容清疏,眉眼在雨雾中显得柔和,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神一荡。 徐望月眼睫微颤,凝神望向眼前的男人。 为何他会来? 她敛了敛神色,似乎他并非是往他们这边来的 第一卷 第219章 他带了个狐媚子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正在和裴长远说话的徐瑶夜抬眸,看见那抹身影,她眉头微蹙,裴长意怎么来了? 徐瑶夜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嘴角轻轻上扬,笑得有些勉强。 她正想要迎过去,见裴长意神色匆匆离去,似是有什么急事,竟未看他们这里一眼。 看着他背影离去,徐瑶夜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看来典狱司当真有大案子,他这个当兄长的,甚至不来送送。 徐瑶夜眸光流动,眼间的笑意明媚了几分。 她抬头看向徐望月和裴长远,“世子爷他公事繁忙,无暇顾及你们,今日他让我来送你们。” “长远你去了松竹县,可不能松懈,要自己好生学习。” 徐瑶夜端起长嫂的姿态,又细细叮嘱了徐望月和裴长远几句。 她今日瞧见裴长意对他们的态度,原本还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见徐望月低垂的眉眼,看不清她的情绪,徐瑶夜越发得意。 只要徐望月上了马车跟着裴长远走了,将来她和裴长意便再难相见。 之前那些事,始终梗在徐瑶夜心头,让她如鲠在喉。 她昨日恨不得亲自去城郊帮忙,便是要赶上今日将徐望月送走,从此以后便能拨乱反正。 她如此想着,眼角眉梢皆是喜色。 回到栖梧院,徐瑶夜和颜悦色,看什么都顺眼。 原本战战兢兢的碧玉见徐瑶夜这个模样,和五福嬷嬷彼此对了下眼神,两人都松了口气。 今日的大姑娘,倒有几分往日的模样了。 碧玉上前递上太医的药,“大姑娘,这药还是得喝。” 徐瑶夜点了点头,麻利地将药碗里的药一饮而尽,神色并无半点不悦。 她把碗递回碧玉手中,动作轻柔,语气态度温柔,“辛苦你了碧玉。” 碧玉捧着碗,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样的大姑娘,她实在受宠若惊。 徐瑶夜今日太高兴,觉得连身子都没有那般沉了。 她勾着唇,寒了许久的脸色重新染上笑意,“对了嬷嬷,陪我去小厨房。我要亲自交代那几个厨子,晚上让世子爷过来用膳。” 今晚她用尽全身解数,也要把裴长意留在她的院子里。 五福嬷嬷心里一时欢喜,“如今好了,大姑娘心情又恢复如常,和世子爷重修旧好,将来我们院子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主子高兴了,连带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高兴起来。 满心欢喜,整个栖梧院都等着裴长意过来用晚膳。 可徐瑶夜未曾想到,这一等,竟等到夜深如墨,明月高悬,都没有等到裴长意的身影。 一开始徐瑶夜心情还算平静,还有心思亲自为裴长意炖了一盏燕窝。 可眼看着那盏燕窝彻底凉透,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冷冷抬眸看向碧玉,“你真去通传过了?” 被徐瑶夜那样的眼神望着,碧玉惶恐,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姑娘,我刚才未曾见到世子爷,可我已将话传给了书房小厮。” “夫人找世子爷用膳,借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不传话呀。” “说得也有道理。”徐瑶夜点了点头,不再为难碧玉。 五福嬷嬷轻轻揉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大姑娘再等等,世子爷说了,典狱司有大案,兴许是太忙了还没回来呢。” 徐瑶夜点了点头,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实在是坐不住了,扶着五福嬷嬷的手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终究是按捺不住,徐瑶夜着急开口,“嬷嬷,你亲自去一趟书房,看看世子爷回来了没有?” 五福嬷嬷应声退下。 碧玉见徐瑶夜脸色越来越难看,忙去热了一盏燕窝递给她,“夫人总不能这般饿着肚子等,先用些燕窝吧?” 这满桌子的菜都凉透了,闻得人恶心。 徐瑶夜点头,刚喝了两口,便见五福嬷嬷挑了帘子走进来。 “嬷嬷,世子爷可回来了?”徐瑶夜迎着五福嬷嬷的目光,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可五福嬷嬷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苦笑,“大姑娘,世子爷不在府里,书房的小厮说这几日,世子爷都不回来了……” “他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他要留在典狱司里?”徐瑶夜一口气问着,一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肚子。 许是起身急了,她有些头晕,五福嬷嬷和碧玉慌忙上前,一人一边扶住了徐瑶夜。 两人紧张,“大姑娘,你小心着些身子。” 徐瑶夜摆了摆手,声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你们去查,他是不是跟着那狐媚子去了?” 不是她生性多疑,而是女人的直觉,在这种事上极其敏感。 今天早上徐望月才刚走,此刻世子爷并不回府了。 这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道理? 五福嬷嬷扶着徐瑶夜的手用了些力气,动了动唇正要开口,见白兰在门口探着脑袋不敢走进来。 她厉声道,“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说话。” 白兰瑟缩着身子走进来,颤颤巍巍地开口,“奴婢听嬷嬷的话,在府里打听过了,说是世子爷,也去了松竹县……” 白兰的话还没说完,徐瑶夜手里那一盏炖着燕窝的白瓷碗盅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徐瑶夜脑子嗡嗡的,眼眶发热,脸上的微笑僵住,目光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无。 裴长意也去了,他竟也去了! 他明明说他不去的! 徐瑶夜垂下眼眸,掩过眼底一丝冷意,“世子爷当真去了松竹县?”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微勾起,分明是笑着,却让人清晰地感到一阵寒意。 白兰被徐瑶夜那仿佛剜了刀子的眼神看着,一颤一颤地点头。 徐瑶夜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想到自己昨日如此辛苦帮徐望月排除万难,让她能今日上路,就觉得自己实在可笑至极…… 她如此辛苦,竟促成了裴长意和徐望月一同上路?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她绝不可能是个笑话! “碧玉,再去问,问清楚世子爷何时走的,去松竹县做什么。” 徐瑶夜冷静下来,如今发怒也于事无补,她需得把这件事全须全尾地弄清楚。 碧玉小跑着出去,她在这府里认识的人多,应是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五福嬷嬷扶着徐瑶夜在软榻上坐下,她手里端着暖茶,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显得骨节分明。 不知是烫的还是气的,徐瑶夜手指不断地微微发颤。 此刻徐瑶夜倒是耐得住性子,喝了一盏茶,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碧玉掀了帘子走进来。 徐瑶夜眸光一冷,看向碧玉。 碧玉不敢耽误,开口说道,“奴婢打听了,世子爷的确是去了松竹县,可并非和二公子二姑娘同路的。” “世子爷是去护卫考场的,早上才领了命,下午匆忙走的。” 听的这一句,徐瑶夜两手捧起桌边茶盏,抿了口水,面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他们并非同路…… 可碧玉的下一句话,又将徐瑶夜重新拖回了地狱中。 碧玉脸色一僵,有些为难地开口,“世子爷不是一个人去的,他还带了一个丫鬟,书房里头的那个青芜。” 青芜,原来是她! 徐瑶夜眼神一黯,像是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一直燃到了她的眼睛里。 第一卷 第220章 你来送我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雨势渐大,浅色的水泥地被染深,雨水加寒冷加剧。 天上雷电暗闪,云层越压越低,这场雨看起来,根本没有停下来的预兆。 徐望月轻轻掀开马车帘子,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她脸上,凉意唤回了她几分清醒。 从侯府出发了三辆马车,裴长远坐在同一辆,自己在第二辆。 最后的那辆,放满了裴长远参加会试要看的书。 马车在湿润的青石板上缓缓行驶,车轮与地面轻轻摩擦,发出有节奏的吱吱声。 马车离开侯府,已是走了许久了。 徐望月放下了帘子,端坐在车中,她早已脱下了披风,一袭淡雅的长裙,发丝轻轻撩动。 想到离府前雨雾中那袭身影,她低垂了眸子,眸中情绪复杂。 还未来得及细想,马车突然被迫停下,一阵马儿嘶鸣声混杂着小厮叫骂声。 徐望月轻轻抬手,指尖触碰到马车帘子的边缘,凉意透骨。 她才缓缓撩开帘子一角,外面的雨幕瞬间涌入眼帘。 朦胧的雨雾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地站着。 他身姿挺拔,宛如一颗屹立在风雨之中的青松,明明和身旁众护卫穿着相似的黑色骑装,可偏就叫人一眼就能看见他。 明明如此狼狈,他却依然是一副雍容清贵的模样。 徐望月目光一凝,幽幽地瞥向他,微微挑起眉头。 裴长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跟着她…… 徐望月迟疑了一下,抬眼看去,笔直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莫名的,她感觉到了一丝侵略和危险,心跳奇异地加速。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 隔着雨幕,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像是浸了墨,凝望时看不见底。 徐望月缓缓低垂了眸子,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恢复了淡漠疏离。 她定是疯了,才会觉得他是为自己而来。 身旁有护卫大声地喊着:“雨势太大,前头的路堵了,现在走不了。” 男人就站在人群中央,正指挥着护卫们挖渠,将大雨带来的积水直接导入附近农田。 早前裴长意匆忙离府,应当就是此处出了事。 徐望月远远地看着,见他镇定自若,有条有理地安排着众人。 大雨如注,众人头顶的伞,身上的蓑衣,都挡不住越来越大的雨势。 黑色骑装的护卫们干脆没有任何遮挡,一个个站在雨中,全身浸透。 明明是这般慌乱的场景,裴长意站在其中,一切就好像井然有序。 裴长意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眼神微微冲着她这里偏了过来,眼底似有一丝情愫浮动。 转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漠然,仿佛刚才那一瞬透露出的温情和柔软,都是她一场错觉。 “兄长,兄长!”裴长远从前头的马车上下来,见到裴长意很是激动:“能不能让我们先过去?我赶着要去会试呢。” 听到裴长远的声音,裴长意的头微微偏了一下,目光冲着他不冷不热地扫了过来。 “这条路上堵的都是准备去参加会试的考生,不是只有你一人。” 裴长意脸色一沉:“你自己看看,考生们都下了马车在帮忙。” 裴长远这才注意到,裴长意身边围着帮忙的不只是护卫,还有不少书生打扮的考生。 他眸底一黯,立刻便跳下了马车,加入了帮忙的队伍。 裴长远虽是纨绔,但是不傻。 连他兄长此刻都不打伞,站在底下与众人一起,他要是再不下马车,怕是连老侯爷都会被扣上教子无方的名头。 雨势渐渐小了,天光也亮堂了些。 男人缓缓朝着自己走来,隔着帘子看她,眸子有些深,深邃锋利的视线盯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粗犷的沙哑。 “可有吓着?” 徐望月稍抬眼睑,冷雨天弥漫着的湿重味,在倾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气息覆盖。 她摇头,感受着眼前灼热的视线,敛了敛神色:“世子爷,上来说话吧。” 这本就是侯府的马车,也无旁人知晓自己在车上。 与其让裴长意站在马车底下和她说话,如此招眼,不如让他上马车。 裴长意端坐在马车上,很自然拿过徐望月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地转过头,“再等片刻,路通了便能走了。”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世子爷不用继续指挥吗?” 裴长意还未回答,前头有一个穿绯红色官服的大人撑着伞小跑而来。 隔着马车帘子,那大人端着两碗热姜汤递上马车:“今日多亏有裴大人及时出手相助,如今水势已渐通,这里交给下官吧。” “裴大人,多谢。” 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里的水患本不需要大人处理,你赶来是为了送我吗?” 徐望月脱口而出,待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微微一红。 裴长意却是摇了摇头:“你要走,我绝不会送你。” 他端起一碗姜汤递到徐望月手中:“天寒,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徐望月接过姜汤,温度从白瓷碗上传过来,她原本冻得发凉的手指,缓缓有了些知觉。 “你不是来送我们的,难道是特意跟着我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垂下浓密的睫羽,微微抿了一口热姜汤。 裴长意坐得挺直,身如青松,一动不动。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一滴一滴地落下,打湿了马车上的软垫。 他身上清冽好闻的雪松香混合着雨水特有的香气,一阵一阵传来,凛冽地让人心颤。 他缓缓靠近了徐望月,感受着她身上温热的气息,让他的身子也好像暖了几分。 炙热的目光落在徐望月的唇上,裴长意低哑的声线划过她的耳廓:“你希望我是特意跟着你而来的吗?” 徐望月呼吸一滞,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白瓷碗,眸心微颤。 她不曾忘记,今日在此处,她是为了要送母亲灵柩回外祖家。 她微微勾起唇角,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世子爷觉得我希望什么重要吗?” 她低头又抿了口热姜汤,许是还觉得有些天冷,将身旁的披风裹到了身上。 “如今我什么也不想,只想尽快将母亲的灵柩送回外祖父家,入土为安。” 裴长意将她微妙的神色尽收眼底,垂在一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想说的话,悄无声息地咽了回去。 第一卷 第221章 助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冒着风雨跳下马车,原本他的小厮跟在他身后,还勉力为他擎着伞。 裴长远见周围人时不时地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他回头冲着小厮喊道:“本公子是这样矫情的人吗?” “拿着你的伞,快滚开!” 周围围上了好多书生和护卫,裴长远虽然一身华服,可在巨大的雨幕之下,看起来和旁人也没什么区别。 众人一起挖着渠,没了力气便喊起了口号。 一开始还有人认出他是裴家二公子,对他说话都小心一些。 到了后头,再没有人管他是谁,每个人用尽的力气,只想快点把水通了。 待路终于通了,裴长远身上的华服全然湿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却恍若未觉。 看着眼前宽敞的大道,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他身为裴家的二公子,几乎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从不知事成之后竟会是这般感受。 他和身边那些穷苦人家的书生,彼此相视一笑。 在这样的时刻,他们之间再无门第之差。 裴长远一腔热忱,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徐望月。 他一定要让望月妹妹瞧瞧他今日的模样,也让她知道一下自己并非只是个纨绔。 裴长远兴致冲冲走到徐望月马车边上,温柔地站在一旁,轻声问道:“望月妹妹,我可能上马车?” 他没想到,帘子被拉开,瞧见一道修长身影端坐着,面容清疏,眉眼在雨雾中显得柔和了几分,一身清冷气息却仍然凛冽,让人心口一颤。 “兄长?”裴长远惊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何兄长会在马车上? 裴长意冰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上来。” 他这么站着,是不知道自己多打眼。 裴长远恍惚,爬上了马车。 他还未回过神来,见徐望月端了一碗姜汤给他:“二公子也浑身湿透,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听到徐望月温柔的声音,裴长远醒转过来,是了,兄长方才也淋了一身湿透,上马车喝碗姜汤罢了。 他伸手接过姜汤,很是豪气地一口干完,辛辣的姜味在口齿间充盈着,身子迅速变暖和了几分。 裴长远很是兴奋:“望月妹妹你刚才看见了吗?我和那些护卫书生一同疏通水道,虽然很累,可我们成功了。” “我从未有过如此舒爽的感觉。” 裴长意神色从容,眉梢微挑,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裴长远顺眼了几分。 “今日做得不错。” 刚才他站在马车底下,不光一直关注着徐望月的马车,也有看裴长远是怎么干活的。 平日里裴长远虽然纨绔放纵,可他当真干起活来,倒是毫不扭捏造作,是个能吃苦的。 这也是裴长意第一次思考,待裴长远过了会试,又当真能殿试高中,该为他谋个什么职位? 真让他在自己手底下,或许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 裴长远并不知道裴长意在想什么,他听到兄长竟然夸自己,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所措,瞬间又释然,脸上露出喜色:“兄长夸我吗?” 徐望月神色微动,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她也未曾想过裴长远还有此刻这番模样。 现在的裴长远看起来比裴长意还要惨上几分,整个人像是从河里刚捞上来的水鬼。 浑身湿透,发丝一缕一缕粘在脸上,华服全脏了,还破了几处。 原本和裴长意有几分相像,此刻两人像是两只水鬼,倒是有了九分相像。 两只水鬼…… 徐望月忍不住偷笑起来。 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始终望着自己,徐望月稍抬眼睑,两道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裴长意将视线挪到了她身上,不偏不倚,始终望着她。 他的眼神直白不收敛,与往日清冷疏淡不同,今日的眼神炙热滚烫。 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低垂了眸子,收敛笑意。 见她收敛笑意,裴长意嘴里的姜汤又苦了几分。 徐望月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既是路通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她撩开马车侧面的帘子,探出头去望了一眼小娘的棺木,雨水一点一滴落在那黑色棺木上。 顺着棺材,又缓缓淌到了地上。 那黑色棺材却是完好如初,未受半点影响。 徐望月深深松了口气,不由想着,此事还是要多谢长姐。 小娘的墓被大水冲垮,去松竹县这一路看着都像是雨天。 长姐特地让人给小娘换了更上等的棺木,便是要防止一路大雨。 如今看来,不管她是什么心思,真是做了好事。 听到徐望月的话,裴长远神色微微一变,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了裴长意:“兄长,我和望月妹妹要前往松竹县。兄长若是休息好了,可是要回府去?” 今日嫂嫂来送他们的时候,可是再三暗示过他,会把兄长留在汴京城。 一同前往松竹县这几日,便是他的机会,让他千万在这路上努力,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他没想到,这才刚出汴京城,便遇上了兄长,也不知他会不会要跟着他们一同去。 裴长远越想越觉得心烦,这明明是他和望月妹妹单独相处的好时机,怎么掀开马车帘子便见到兄长? 只要兄长一日清风朗月地端坐在那里,自己就永远比他矮一头,如何能让望月妹妹瞧见自己呢? 裴长意并未放下手中茶盏,冷淡道:“近来沿路不太平,圣上命我领兵,一路护卫诸位考生前往松竹县参加会试。” 裴长远大惊失色:“兄长的意思,是这一路都要和我们一同前去?” 裴长意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眼角余光瞟向徐望月,见她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也不惊喜。 女子的心思,实在难懂。 裴长意敛了神色,俯身沙哑地说:“不是一同前去,是护卫你们前去。” “既是如此,那兄长就不方便坐在我们的马车上了吧?” 裴长远脑子转得很快,既然兄长非要和他们同路,那起码让自己和望月妹妹坐一辆马车。 裴长意眼眸一闪,嘴角轻轻一瞥,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侯府的马车我坐不得?” 裴长远嘴角一抽,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二人同坐一辆马车,长路漫漫,这么多考生看着不好吧。” “不错,的确不好。”裴长意缓缓起身,在裴长远开口之前,拎起他后背的衣服,将他扔下了马车。 “兄长!”裴长远毫无招架之力,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还未继续骂下去,就见裴长意自己走下马车:“走吧,我和你坐一辆马车。” “刚好这一路,我能抽背你的学问。” 裴长远:…… 他神色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恨不能打自己两个嘴巴。 第一卷 第222章 弟弟长大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望着裴长远一副生无可恋,欲哭无泪的样子,裴长意眉心微微一动,嘴角轻轻勾起。 弟弟,他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认知。 从前他还在侯府的时候,这位庶弟和他几乎见不到面。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年节时,裴长远来向母亲请安。 自己坐在母亲身旁,裴长远跪在地下,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后来他去了林家村,多了林翠儿这个妹妹。他素来清冷,林翠儿也不敢与他太亲近。 等他再回到侯府,他与裴长远之间的距离,再也不是过去那般了。 马车上,徐望月轻轻掀开侧边帘子,望着底下裴长意和裴长远两人之间的互动。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们之间和过去不同了。 徐望月神色微变,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如今和裴长远相处,裴长意似乎多了几分人情味。 只是不知,他自己会不会过得舒心一些。 “二姑娘。” 马车帘子被轻轻掀开,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 徐望月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青芜,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说话,俯了俯身子,伸手去拉她。 青芜手里抱着好几个包裹,握住了徐望月的手,很艰难地爬上马车。 她缓了口气,开口说道:“世子爷领了命,要带兵护卫考生们去松竹县,他带上了奴婢一起。” 青芜一边说话,一边从包裹里拿出了披风,茶具和一大盒糕点。 徐望月手里还端着盛满姜汤的白瓷碗,小口小口地抿着。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青芜:“这些东西是为世子爷准备的?” 青芜摇了摇头:“世子爷说既然和二姑娘同路,就让我为姑娘准备一些东西。” “你我共乘一辆马车,由我照顾着姑娘也是应该的。” 青芜眼角眉梢皆是喜色,笑得十分坦然。 她向来喜欢徐望月,此次可以和徐望月一同前往松竹县。 这一路倒像是游山玩水。 徐望月看了一眼青芜准备的糕点,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这绿豆莲子酥看似简单,做起来却有些麻烦。” “昨夜,便要泡上绿豆了吧?” 青芜点头:“这绿豆莲子酥的绿豆是我昨夜泡上的,莲子也是昨晚一颗一颗挑的。二姑娘尽可放心我的手艺,快尝尝这些点心。” 徐望月纤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绿豆莲子酥,目光一凝,幽幽地瞥向她,微微挑起眉头。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青芜的手艺的确不错。 “可世子爷,不是今早才领命的吗?” 青芜倒茶的手一顿,嘴角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尴尬,她递了一杯菊普给徐望月:“菊花清甜,普洱清冽,相配极了。” “只要二姑娘喜欢,这糕点何时做的,重要吗?” 徐望月迟疑了一下,低垂了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 喜欢? 她不知道。 可时机对她而言,却是重要极了。 青芜见徐望月不再问了,偷偷松了口气,又给徐望月端上一碗素汤。 徐望月摆了摆手,将碗放在一旁。 今日青芜准备的食物比在侯府里朴素了些。 倒是正好。 她们这辆马车上岁月静好,前头的那辆马车,裴长远几乎是让裴长意拎上了马车。 他无奈,平日里他虽不如兄长这般清风朗月,可到底也是城中炙手可热的翩翩公子。 怎么到了兄长面前,像是一只小鸡仔被拎上拎下,兄长竟毫不费力? 明明他看起来,身形很是单薄。 裴钰拿了两套干净清爽的衣服放在马车上。 裴长远随手拿起一套就准备下马车:“兄长,你先换吧。” 裴长意挑眉看了他一眼:“一起吧。” 侯府的马车极大,内部非常宽敞,他们二人一同换衣,也不会觉得局促。 裴长意脱去外衣,起身拿衣服。 他浑身湿透,里衣紧紧贴在身上。 裴长远怔怔地看着他,裴长意的背影带着一种孤傲和疏离,肌肉线条在薄薄的衣衫下显得紧绷而有力。 他喉头微滑,难怪兄长可以轻轻松松将自己提起来。 下一瞬,裴长意转过身来,将里衣脱去。 他身材高大挺拔,宛如一棵参天大树,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裴长远的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裴长意的腰身紧实有力,腹肌线条若隐若现。 再往下移,两条笔直修长的长腿,裴长远心口一滞。 输了,他输得彻彻底底。 裴长远心烦意乱,竟是连自己最引以为豪的方面,都要输给兄长吗? 裴长意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地转过头,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地没有一丝情绪。 “你要是不想换衣服,就直接开始背策论吧。” 裴长远:…… 有的时候他真的怀疑,兄长是人吗? 是人吗?…… 他原以为兄长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带他们两个换完衣服,兄长竟真拿起了书,开始抽背。 裴长意不只是抽背,更是在帮他梳理会试考点。这一路,裴长远学了不少。 徐望月喝了姜汤身子暖暖的,马车里亦是暖暖的,她迷迷糊糊睡了许久。 待马车缓缓到了松阳县外,徐望月是被一阵拍打马车的动静惊醒的。 她扶住了马车边框,和青芜对视了一眼。 透过马车帘子,青芜往外眺望,神情微微一变:“姑娘莫动,外面全是流民。” 连日大水,汴京城外头的几个县全都找了灾,流民四起。 这一次会试考场改到松竹县,也是因为那里还没有遭水患。 徐望月微微掀开帘子一角,看到外头那些流民,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他们或扶老携幼,或肩挑背扛,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眼神空洞而迷茫,只知道不断地拍打着马车。 眼前的这几辆马车比方才过去的那几辆都要豪华,还隐隐飘着香味。 地上还站了几个小孩子,衣衫单薄,小脸上满是泥污,眼中闪烁着对他们这几辆豪华马车的恐惧与好奇。 带头的几个流民不断地喊着:“公子,姑娘行行好吧!孩子饿了,请施舍我们一点食物吧……” 他们喊得又凄凉又心酸,徐望月心中不忍。 她只是将帘子多掀开了一些,立刻被青芜按住了手。 “二姑娘,流民虽然也是百姓,可人逼到了绝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交给世子爷处理吧,我们要相信他。” 青芜从小在侯府长大,从未吃过什么苦头,可也知道流民定是过得苦极了。 她心里也不好受,但她更清楚,今日她在这马车上,最要紧的事就是保护好二姑娘。 前头的马车上,裴长远听着马车外传来一阵一阵的动静。 他皱眉,胸口气血上涌,立刻在马车上翻找起来。 裴长意冷冷地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裴长远连头都没有抬,理直气壮道:“找食物,救济流民。” 裴长意眸光一黯,身子一动不动,薄唇轻启:“把东西都放下。” 第一卷 第223章 流民暴乱,护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很是不解,回过头十分震惊地看向裴长意:“兄长,外头那些是流民,我们不管吗?” 裴长意端坐在那处,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大氅,有种不染红尘的清冷,遗世独立的干净。 他正欲开口,听后头马车上传来青芜的惊呼。 “你们不能往上爬!” “住手!别惊着我家姑娘!” 听到后面马车上的动静,裴长远眼神中闪烁着怒火:“如果我们不作为,他们就会伤了望月妹妹!” 他翻到了那些母亲为他准备的食物,面上一喜,还没等裴长意反应,立刻抱着食物走了出去。 “你们都过来这边!” 那些流民根本不需要他说话,闻着食物的香气他们就全都涌了过来。 侯府二公子出门,带足了盘缠,自然是吃不上干粮这样的东西。 箱子里,是一些香糯的白面馍馍。 平日里,裴长远根本不会吃这样的东西,赵氏给他带着,也只是怕应对不时之需。 裴长远也未想到,竟真的用上了。 他走出马车时,听到裴长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厉声厉气:“把食物拿回来,立刻驾马车走。” 此刻这些白面馍馍已出现在流民眼中,莫说是裴长远听不听裴长意的话,那些流民也不会允许他们离开。 “是馍馍!是馍馍!” 还是白面做的馍馍! 抢在最前头的几个青壮年兴奋地大喊着,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自从遭了水患,他们这些流民吃不饱穿不暖,连活下去都很艰难,更别说是能吃上白面做的馍馍。 裴长意见那些流民抢到了白面馍馍,眉头紧锁,眸光一沉。 他冷眼看着正兀自洋洋得意的裴长远,往常清冷的面容此时染上了怒气:“你以为你在做好事?” “那你就好好睁开眼睛,看看你做的好事。” 裴长远满含笑意的脸上浮现一抹愠色,他倒是不明白,明明就是做好事,兄长为何又和他生气…… 难道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全是错的吗? 他今日做得可真的是大好事,救济灾民,裴长远脸色微变,他到底错在哪了? 裴长远正想出言反驳,就见那些流民为了手上那几个白面馍馍,已然失控。 各个扭打在一起,互相推搡,踩踏。 “你们别抢啊,这不是有很多吗?” 裴长远苍白无力地喊着,发现自己拿出来的两一大箱子白面馍馍,已经见了底。 箱子空了,可眼前的流民却越来越多。 他突然意识到裴长意为什么阻止他拿出食物…… 不管他拿出多少食物都不及眼前的流民多,最终的结果一定会是这样。 可此刻就算裴长远意识到自己错了,就算他再后悔,也于事无补。 流民们像是蝗虫疯了一样地涌过来,足以将他们这辆马车淹没。 人群中不知是哪一个大声喊了一句:“后面还有两辆马车,去抢他们!” 没法控制的流民,一瞬间全部涌向了徐望月那辆马车。 在他们的推搡下,马车不断地晃动,甚至有个子小的踩在别人肩头上,已然爬上了马车。 帘子被掀开的那瞬间,青芜吓了一跳,本能地挺身挡在徐望月身前:“快下去,别吓到我们家姑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冲上马车的两个流民已然看到了桌案上摆放着的绿豆莲子酥和素汤。 不过是一碗素汤,只放了一些菌菇和菜,可飘出的香气勾得流民失去了理智。 人只有在吃饱穿暖的时候,才能有人类的理智和思考。 当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就只剩下动物的本能。 上马车的两个流民大声地喊着:“这马车上有食物!” 底下的流民们就算没听到他说话,也闻到了香气。 见眼前出现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只盯着桌案上的食物。 徐望月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 她轻声细语地安抚着那些试图攀爬马车的人:“你们冷静一点,这里的食物不够你们分,你们先下去,我们会为你们想办法。” 她的劝说完全淹没在流民们对食物的渴望,与对生存的执念下。 青芜拉着徐望月的手,硬是挤过了马车上的流民。 可当她们站在马车边缘,看见底下乌泱泱一大片,伸着手要往马车上爬的流民,脚步一顿,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徐望月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她根本来不及开口,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扑上来的流民几乎要将她从马车上拉下去。 “抓那个漂亮的!看起来像富家小姐!”带头的流民喊了起来,伸手就要把徐望月拉下马车。 他们没什么想法,只是想让徐望月把马车上带着的干粮都交出来。 眼看着身前出现了好几只又黑又瘦的手,徐望月身躯微微颤抖,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恐与不安。 下一秒,她的手臂被男人拉住,强而有力地拉入自己怀中。 徐望月动了动唇,刚想开口,便撞进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隐隐透着一丝怒气。 裴长意和裴钰跃上马车,一人一个将徐望月和青芜护在身后。 面前两道寒光一闪,底下的流民见两个官大人手持利剑,吓了一跳,不敢再往马车上挤…… 带头的那个流民胆子大,抬起头倔强地看着裴长意:“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知民间疾苦,不管我们有没有挨饿受冻,就知道保护这些官家小姐!” “还要对我们拔剑,是想杀光我们这些流民吗?” 裴长意下颚线条紧绷,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你读过书?” 那个流民没想到裴长意会这样,怔愣了一下,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他神色微动,随即恢复平静,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人都要饿死了,读没读过书,都是要一样饿死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裴长意将徐望月小心护在身后的模样,冷笑了一声。 看来这漂亮姑娘不是一个富家小姐,是官家太太。 裴长意见流民的目光在徐望月身上流转,身子侧了侧,将她全然隐在身后。 他在马车上站稳后就松开了徐望月的胳膊,明明未曾触碰到她一分一毫,却能给足她安全感。 徐望月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垂下眼睑,抿了抿唇。 眼中原本慌乱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心。 第一卷 第224章 心疼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马车猛地停顿一下,车上人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裴长意光风霁月得站着,收起了手中剑。 他缓缓转过头去示意裴钰将剑收起,方才是着急救徐望月,拔出剑来也只是为了威吓。 带头的那个流民也看明白了,裴长意身份尊贵,好生与他谈谈,说不定能谈出一条生路。 裴长意准备从马车上下来,徐望月微微一惊,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衣袖。 方才他换了一身干爽衣裳,触手微凉。凉意从指尖一震,她立即缩回了手。 裴长意回眸,见徐望月眼尾泛红,强压着情绪,装作神色从容的模样。 他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语气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别怕。” 他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一眼,眼神仿佛在柔声安慰。 裴长意下了马车,就站在那流民头子面前,朗声问道:“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那流民头子明显一愣,嘴角微微一抽,目光绞缠着裴长意,似乌云翻涌,情绪复杂。 他带着这些流民在官道上讨生活,遇到过不少人,其中不乏官兵。 可只有裴长意,问了他的姓名。 只不过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句,却让那流民头子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缓过神来,淡定说道:“大人就唤我张秀才吧。” 说到秀才这两个字,他语气顿了顿,本能地伸手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裴长意眼神淡淡扫过他们身后被堵住路的考生,寒星似的眼眸愈发清冷。 “张秀才,你也是读书人。我知你无路可走,但你也不该逼的这些考生没法去参加考试。” 张秀才这才注意到他们将路堵了,后头的考生一个都过不去…… 他们堵住路,只是想要沿街乞讨,为自己挣一条生路罢了。 裴长意见张秀才神色动容,开口说道:“我乃典狱司裴长意,若是张秀才和诸位愿意信我,先把路让开,让这些考生们过去。” “你们的这条生路,我来替你们争。” 裴长意声音不响,却是掷地有声。 此刻他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站得挺直,身如轻松,一动不动。 徐望月被裴钰护在身后,看着裴长意只身站在流民中央,她眼睫微颤,心脏跳得极快,只能强装镇定。 看着那些流民们窃窃私语,互相商量却没个定数。 徐望月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指尖深深地掐在掌心,眸心微颤。 那张秀才听到裴长意的身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好几眼,又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们的马车。 他进过汴京城,认得这些马车主人非富即贵。 典狱司裴长意,这个名号他也听过,定远侯府世子爷,新科状元郎。 张秀才犹豫,若是他信了裴长意,连累了这群相信自己的乡亲们,那他该如何是好? 可他从前也听过典狱司自从由裴长意接手,再无冤假错案。 就连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书生案,也是这位裴大人硬压住了案子,才查清了真相。 这样的好官,他说会为他们争一条生路,张秀才信。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乡亲们。 见大家一如既往的信任他,张秀才咬了咬牙:“裴大人,我们即刻为考生们让出路来,也希望大人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裴长意点头,神色从容:“最多三日,我定会为各位找到一条出路。” “若是有什么变故,你有急事寻我,就来官驿找我。” 典狱司裴长意这六个字在百姓之中,也是有口皆碑。 流民们在张秀才指挥下,纷纷散去。 裴长远此刻也学聪明了,让小厮们将三辆马车上所有的食物整箱整箱搬下来。 不知是不是母亲思虑周到,还是裴长远第一次出远门考试,今日这些干粮似乎比往日要多出许多。 张秀才看见一箱一箱搬下来的食物,眼睛都看直了,碍于裴长意还站在面前,他没敢动。 裴长意伸手招来几个护卫,缓缓转头看向张秀才:“这些食物只能先解你们燃眉之急,至于食物如何分配,交由你来决定。” “这几个护卫我留给你,若是有人居心不良,并不是普通流民了。抓了送官。” 张秀才抱拳,很是感恩,看着侯府的马车缓缓离去。 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新科状元的风采。 裴长意只是长身玉立地站在那,薄唇轻启说上几句话,便能让人感受到如沐春风。 只要他说,你便会信。 经历了刚才的事,裴长意把徐望月和青芜一起接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裴钰暂时留在张秀才身边,把他们从侯府带来的食物分发下去。 徐望月方才站在马车上,瞧着第三辆马车几乎被搬空。 她思虑了一会儿,浅淡眉眼间的笑意柔和了些,淡声道:“今日的情况,世子爷早料到了吧?” 难怪,她和裴长远两个人出门,却足足出来三辆马车。 裴长远此次参加会试,就算临时抱佛脚也看不了这么多书。 小厮们一箱一箱搬上第三辆马车的,仅有一箱书,其他的全是干粮。 裴长意领命是护卫考生们去参加会试的,原是应该镇压那些流民的,他却带上那么多食物。 可见他心思细腻,悲天悯人。 裴长意握紧了手中杯盏,低头抿了一口,嘴角微微牵起。 愿得知心人。 他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从小到大不论是被曲解被误会,他从不在意,也不想解释。 可原来被一个人无条件信任,理解,是这般滋味。 裴长意略一迟疑,看了一眼一旁坐立不安的裴长远,开口说道:“我原是想等我们进了城,将食物交给县官。” “官府开仓赈粮,大多是米粥。这些干粮,算是我们侯府一点微薄心意。” 此次出发太过着急,侯府的厨子们来不及赶制更多的白面馍馍。 至于旁的花里胡哨的菜式,眼下这些流民并不需要。 他方才把这些食物都交给张秀才,不止是为了安抚眼前的流民,是因为他心中有疑惑。 朝廷早已下发了赈灾银子和粮食,为何这里的流民看起来好像饿了许久。 他们原本都是良善百姓,若非被逼上绝路,怎么会沿街乞讨,甚至抢呢? 徐望月坐在一旁,双手捧着茶盏,大半张脸都隐在茶盏之后,让人瞧不清她的神情。 想到方才,裴长意跃下马车,站在流民之中的样子。 她面色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他如此镇定自若,是因为这样的场景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典狱司所办的大案重案,他随时会面对穷凶极恶之人。 徐望月不敢想象,他究竟都经历过什么,才能如今日这般处变不惊,稳如泰山。 她突然想起长姐未嫁之前的一些流言。 裴长意,似乎小时候也流落过街头? 只是流言是流言,她不敢当真,心口却无端端泛起一丝疼痛。 第一卷 第225章 关乎你便不是小事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了裴长意的话,裴长远已然有些坐不住,脸一阵红一阵白。 兄长说得不错,这次,他的确做错了。 若非他一时心软,好心办了坏事,今日的局面是不会闹成这般的。 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瞧着坐在对面的徐望月。 柔弱温和的姑娘端坐在对面,面色苍白,鼻尖却是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单薄的肩膀时而微微颤抖。 裴长远心头酸涩,如果不是因为他,就不会连累望月妹妹受了惊吓。 马车缓缓行驶到官驿,裴长远先行下了马车,扶着青芜的胳膊将她扶下马车。 待他抬起头想要扶徐望月时,正对上了兄长的脸。 裴长远不知为何,对上兄长深邃漆黑的眸子,心中漫上一丝心虚。 他往后退了一步。 裴长意走下马车,很自然地伸出双臂,小心翼翼扶着徐望月的肩膀,几乎是将她抱下了马车。 松阳县夹在松竹县与汴京城之间,原是一座小县城。 考生们从汴京城赶往松竹县,先是被大水堵了路,又让张秀才他们耽误了时辰,今日都要住在松阳县了。 松阳县的驿站住满了考生,幸好有裴长意在,他们得以入住官驿。 驿站小二迎上来,来往汴京城的官员众多,小二们也就练就了火眼金睛。 瞧一眼来人的穿着打扮,谈吐气质,便知是不是贵人。 小二见了侯府的马车,语气里便更热情了几分:“几位大人快请进吧,马车交给小的就好。” 徐望月颇为担心,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灵柩,不知他们会如何处理。 那小二亦是有些为难,抬头看向了裴长意。 他虽不认识典狱司裴大人,可也看得出这些人里,就属他身份最尊贵。 裴长意亮出了身份令牌,典狱司出行,从不需与旁人多解释什么。 他一个眼神,小二立刻心领神会,知道那灵柩里是定是重要之人。 “大人们放心,马车和灵柩,小的都会安排妥当。” 小二堆着笑脸,将裴长意他们迎入驿站里。 裴长意开口:“先给我们两间上房,拿些常用药来。” 小二有些吃惊,转过头去打量着他们几人,没有看出谁受伤。 但他并没有多问,立刻安排人送他们进房间。 上楼梯之前,裴长意脚步一顿缓缓,转头看向了裴长远和青芜。 “长远,刚才大雨,你去马车上检查一下带来的书有没有问题。” 裴长远一愣,迅速点了点头,他没忘记,他此行是为了去参加会试。 那些书和笔墨纸砚要是出了问题,须得早做准备。 见他转身走了,青芜很主动开口道:“世子爷,奴婢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给世子爷和二姑娘送来。” 她想了一下,笑着说道:“等会儿我去问问这里有没有小厨房能用,我亲自做些。” 她青芜在老夫人身边呆了那么久,一向颇得宠爱,就是因为她耳聪目明,最为识趣。 裴长意方才一个转身,她便看出来了,世子爷这是要和二姑娘单独相处。 徐望月动了动唇,原本是想叫青芜不必如此麻烦,她不饿。 可见青芜跑得如此利落,徐望月恍惚间意识到,她似乎是故意的。 她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进了房中,小二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着离去,将门阖上。 徐望月微微撩起眼皮,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世子爷,你和二公子的房间应该在隔壁。” 裴长意并不回答她的话,直直地在桌岸边坐下,拿起了桌上摆放着的药品。 徐望月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缓缓起身,从裴长意手中接过金创药:“世子爷哪里受了伤?我帮你上药。” 裴长意神色微变,缓缓抬眸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月儿方才不是还觉得你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方便吗?” “你若是帮我上药,岂不是更不方便?”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凛冽如雪的目光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 清风朗月?分明就是地痞无赖。 她将金创药塞到裴长意怀里,微微侧头,蹙眉,眼睫轻颤,眼神中却流露出淡淡的忧虑。 也不知他是哪里受了伤,方才她没有瞧见啊…… 徐望月还在恍惚,下一秒被男人拽住了胳膊,一把拉到了他身旁坐下。 裴长意一改方才温和,脸上的笑容敛去,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考究,“哪里受了伤?” 她哪里受了伤? 徐望月一愣,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消失,那双如麋鹿般清澈的眼眸不断眨动。 她还在发愣,裴长意已然牵起她的手,温柔地撩起她一节袖管。 果然见她手臂关节处,红了一片。 徐望月皮肤白皙,只搓伤了一片,却是触目惊心。 裴长意清冷的眼里,一瞬间变得波澜起伏,他还是没看好她,让她受了伤。 见他发现了,徐望月也不再掩饰,从他手里抢过金创药,声音低哑:“我自己来吧。” 她打开药瓶,取出透明药膏,轻轻慢慢地点涂到伤口上。 那药膏冰冷,触到有些发热的手臂上,让她身子一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她迅速低下头去,压低了的眸光里,情绪晦暗不明。 她分明已是极其小心地在掩饰,怎么还是被他发现了? 裴长意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沉冷低磁的声音从她头顶缓缓响起,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温柔:“你方才在马车上,时不时就抬手揉一揉你的手臂。” “从前,你没有这样的小动作。” 徐望月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没有想到连自己这样细微的动作,都让他瞧见了。 她胳膊关节处红了一大片,是方才在马车上被流民推撞受了伤。 面上的她好涂,再往上一点,她有些够不到。 干脆放下袖子,不准备涂了。 微凉的手从她手中接过了金创药药瓶,另一只手,抓起了她的胳膊。 裴长意不由分说,帮她上着药。 他动作轻柔,很难将他与方才那雷厉风行的典狱司裴大人联系在一起。 微凉的药膏触上手臂,一时间徐望月分不清楚是药膏更凉,还是他的指尖更凉…… 不知为何裴长意帮她上药,似乎没有那么疼。 徐望月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不知是怕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还是怕眼前男人炙热的目光会将自己灼伤。 裴长意漫不经心开口:“受了伤,为何忍着不说?” 徐望月微微侧目:“会试赶考,救助灾民,哪一样都是大事,我这伤再小不过了。” 她是故意掩饰自己受伤。 一方面这伤是流民导致的,怕裴长意迁怒他们。 另一方面,眼下重要的事太多,她的伤不足挂齿。 裴长意手下的动作一顿,眉目肃然,语气温柔中隐有严厉:“事关你,就没有小事。” 第一卷 第226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闻言,眼睫微颤,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气息微热,他微凉的指尖落在她肌肤上,仿佛细碎的火焰溅落,火光四起。 她轻轻垂下眼睑,抿了抿唇,极力控制着情绪:“那些流民要怎么办?” 徐望月从小被困在御史府里,从未经历过这般天灾人祸,今日见到那些流民有老有小,一个个面黄肌瘦,流离失所。 孩子们脏兮兮的,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望着自己,徐望月心里不好受。 裴长意看出她眼底的担忧,抬高了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安顿好你,我就去县衙。” 他的手微凉,落到发丝上,却莫名带来一股暖意。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轻轻嗯了一声。 裴长意的手悬在半空,自己也有一些怔愣,似乎这是身体替他做出的反应。 他收回手,轻咳了两声:“朝廷早已下发了赈灾银粮,为何还能将流民逼上官道,待我去问问县官。” 徐望月微微蹙眉,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虑。 按裴长意的说法,只怕这松阳县的县令其身不正,这赈灾的银粮出了问题。 徐望月微微抬眸,担忧地瞥了他一眼。 典狱司裴大人的确很厉害,自从她随长姐入侯府之后,似乎没有什么是裴长意做不到的事。 可他就算再厉害,强龙不压地头蛇…… 徐望月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见门突然被推开。 裴长远风尘仆仆地跑进来,手里抱着两本策论:“兄长好聪明,最上面的两本策论果然是弄湿了。” “不过无妨,我拿上来晒晒就干了。” 他一股脑地说着话,一抬头见兄长和徐望月端坐在桌案前,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他看了一眼裴长意,随即故意挑了一个距离徐望月更近的位置坐下,紧张地问道:“谁受伤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了,他最会挖墙角了。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徐望月微微侧目,看着裴长远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侯府似乎是个有魔力的地方,每个人在里头是一种模样。出来了,没了侯府公子的名号,似乎变了另一种模样。 自从马车离开了侯府,裴长意,裴长远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徐望月嘴角泛起淡淡笑意,摇了摇头:“无人受伤,二公子还是去看策论吧。” “月儿妹妹这是在对我笑吗?”裴长远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心头亦是雀跃。 出侯府好啊! 自从离开了侯府,兄长夸他了,月儿妹妹也对他笑了,真是美哉! 徐望月敛了敛神色,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快些去县衙吧,不必挂念我们。” “二公子好生念书,我和青芜再做些馍馍馒头,施粥的时候一起发。” 还是他的月儿想得周到。 裴长意想了想,眸光一沉,小声叮嘱了裴长远几句。 裴钰如今在张秀才那里,虽说徐望月此刻在官驿,可如今世上不太平,还是要提醒裴长远打起精神。 裴长远没想到兄长竟会将保护徐望月的责任交给自己。 他有些惊讶又油然而生了一股豪气:“兄长放心去吧,月儿妹妹和青芜的安危都交给我了。” 见裴长远这帮模样,裴长意下意识看向徐望月,与她的视线对上,深邃,淡漠而又晦暗不明。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转身离去。 松阳县不大,裴长意没骑马,走了没几步就到了县衙。 他存了心思,特意没让人通传,直接从墙头翻了进去。 刚进后衙,他就闻到了一股酒肉香气。 裴长意顿住脚步,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外头的流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连喝口粥都难。 身为县官,他竟然躲在后衙里,和师爷一同饮酒作乐? 裴长意抬步走进去,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陈大人真会吃,酒肉很香啊。”裴长意看了一眼面前吓了一跳的县官,眉峰轻蹙,嗓音中带了几分斥责。 松阳县县令陈昭正偷偷躲在后衙吃着酒肉,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吓得他手中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 “你是什么人?”一旁的师爷惊慌失措,伸手指着裴长意,厉声说道:“此处乃是县衙,不然你放肆!” 松阳县县令陈昭感觉眼前男人有些眼熟,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穿了一身黑色骑装,外头罩了一件宽大的苍青色披风,让人不自觉的想到覆着雪的寒松。 这般素净的打扮,若是换做旁人,也许略显寡淡。 可落在眼前男人身上,反而显得他气质如华。 陈昭觉得奇怪,又细细打量着裴长意,见他腰间玉带上隐隐露出一块金色令牌。 见他打量自己,裴长意冷冷地扫过他一眼。 一双黑眸冷冷清清,气势凛然,让人望而生畏。 松阳县县令望着裴长意那张俊俏至极的脸,长眉入鬓,剑眉星目,朗朗如日月入怀,就连眼底似有若无的疏淡,也十分好看。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他好像在哪瞧见过…… 他眼神不经意地落到桌上,瞧见今早汴京城里传来的加急公文。 说是特派典狱司裴大人护卫考生,前往松竹县参加会试。 路上会途经松阳县,让自己配合。 典狱司裴大人! 松阳县县令浑身一震,突然想到这张雍容清贵的脸是何时所见,新科状元郎! 当日他曾有幸见过新科状元郎一面。 他在高位,自己只是遥遥一眼,就被谪仙之姿所折服。 思及此,松阳县县令陈昭立刻起身,声音发颤,几乎要给裴长意跪下:“下官见过裴大人,请裴大人恕罪。” 裴长意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阴鸷:“陈大人好眼力,还记得我?” 陈昭邀着裴长意落座,脑子里人神交战,不知该不该给裴长意递筷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裴长意拿起了他的筷子,拨弄着砂锅中滚滚冒着热气的红肉。 陈昭松了口气堆起满面笑意:“裴大人,这狗可是养了好几年了,看家护院,身子强壮,肉很筋道。” “大人若是不嫌弃,尝尝?” 裴长意啪得一声把筷子压在桌上,木桌隐隐出现一道裂缝。 他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令松阳县县令心中一颤。 “狗尚且知道看家护院,你身为松阳县县令,百姓的父母官,明知道百姓正处在水火之间,还有心思饮酒作乐?” 陈昭连话都没听完,双腿一软,早已给裴长意跪下。 “裴大人恕罪,下官也饿了好些日子,这才把自己养的老狗都给杀了。” “水患肆虐,整个松阳县从上到下都没有人能过好日子……” 陈昭说着话,语气里都是有些哽咽。 他的卖惨,裴长意丝毫不为所动:“朝廷已下拨了两批赈灾银粮,虽不足以让百姓吃上酒肉,起码不该让他们饿得要上官道拦路!” 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说说吧,赈灾的银子粮食都去了哪?” 第一卷 第227章 情之一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朝廷赈灾的银两和粮食,松阳县县令陈昭身子微微一抖,原本就慌乱的眼底弥漫出一丝恐惧。 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裴长意的目光,眼神不经意间又扫过了那本加急文书。 想到文书上的内容,陈昭突地就有了底气。 他抬头,眼底眉梢带上了一抹小人得志的笑意:“裴大人可是忘了,你此次来松阳县是护卫考生们前往松竹县。” “那些刁民拦路,大人你应该好好惩戒他们一番。”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你口中那些刁民,只是受了水患的普通百姓。” “把良民逼成刁民,你这个父母官罪该万死。” 陈昭见裴长意油盐不进,眸光一亮,眼底犹如饿狼般冒着幽光:“裴大人,属下劝您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今日天色已晚,大人就留在松阳县,属下定会命人好好招待大人和您的眷属。” “对,大人您的亲眷都住在官驿吧?” 陈昭的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阴冷之中,明晃晃带着威胁之意:“裴大人,此事牵连甚广。下官也是为了您好,继续问下去,怕是您担待不起。” 裴长意蓦然拾眸,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 他眼底的温度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黑雾弥漫的万丈深渊,里面森冷的阴沉,光是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松阳县县令陈昭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想到他背后的主子,身板就挺直了些。 不要怕,就算他是裴长意,也拿那人没办法。 考生一进入松阳县附近,陈昭就非常了解他们的行踪。 裴长意带来的护卫,包括他贴身的裴钰大人此刻都跟着那张秀才,在给流民发白面馍馍。 裴家的二公子,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女眷,也在他控制之中。 就裴长意一个人,能奈何得了他什么? 陈昭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裴长意是文状元,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们,他的武功这么高! 陈昭甚至没有眨眼,还没看清楚,裴长意已经到了他身后,将他双手紧紧缚住,压在他后背上。 “唉哟!”陈昭大叫起来:“裴大人万事好商量,你怎么能动手呢?” 裴长意伸手,一把捂住了陈昭的嘴,语气森冷:“微臣奉命途经松阳县,恰好见松阳县县令陈昭暴毙而亡,怕他身染疫病,迅速命人火化安葬。” “陈昭,这份折子递上去,圣上应该夸我当机立断吧。” 陈昭的魂魄早在听到暴毙而亡这四个字时,就已经几乎要离开他的身体。 从前听人说典狱司裴长意行事果断,却没想过他竟如此心狠手辣,短短几句话就想要自己的命! 陈昭支支吾吾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不过是昧了点银子,罪不至死吧! 可他此刻身子被前置,嘴也被捂住,手不能动,口不能言…… 裴长意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知你不敢得罪你身后之人,陈大人放心,草菅人命这种事,典狱司不做。” “你且去我典狱司里做个客,待此事查清楚,需得你去圣上面前说出真相。” 圣上…… 陈昭此刻心如死灰。 裴长意还不如一刀把他杀了,来得干脆利落。 去圣上面前说出真相,便是要得罪他背后之人。 若是他不答应,怕他今日便要暴毙于此…… 陈昭一番天人交战,将来死总好过眼下便死。 他呜呜叫着用力点着头,裴长意松开了手,门外立刻涌入几个黑衣护卫。 裴长意沉声:“让裴钰亲自押他回去。” 那几个护卫点头,干脆利落将陈昭堵上嘴,押走。 整个后衙安静下来,只剩下裴长意和面前那锅突突冒着热气的狗肉锅。 他见到松阳县县令陈昭之前,就已料到今日怕是要走到这一步。 水患一事,圣上考虑周到,特意分开了治水和赈灾。 由太子负责治水,由户部侍郎负责赈灾银粮发放。 从裴长意见到流民,在官道拦路之时就已经料到户部侍郎是太子的人。 民不聊生,他们却借机中饱私囊。 所以这水患越治越凶,流民越来越多,太子等人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裴长意想到方才陈昭的话,匆匆回到官驿,见裴钰和裴长远护在徐望月和青芜身前,他们的面前横七竖八倒了好些人。 裴钰一见到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世子爷真是料事如神,属下一回来,就见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盯着楼上。” 裴长远颇为得意,挡在徐望月身前:“月儿妹妹不用害怕,有我在定不会让你有事。” 徐望月眼底掠过一抹惊讶,眉头微蹙,旋即舒展,嘴角轻轻上扬,笑得有些勉强。 她抬眸看向裴长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似乎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事。 他们被人盯着,裴长意呢? 裴长意缓慢地抬起眼皮,与徐望月的目光对上,两道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两两相望,徐望月动了动唇还未开口,身旁的青芜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公子还是这嘴皮子最利落。” “刚才那些人扑过来,可是我挡在姑娘身前的,后来也是裴钰一个人把他们都打倒了。” “青芜,你!”裴长远脸色一僵,面上虽是挂不住,倒也未曾动怒。 从前青芜一直跟在赵氏身边,她们几个得脸的大丫鬟算是与他一同长大,平日里也会开几句玩笑。 只是她这些话私下说说就算了,怎么能当着月儿妹妹的面说! 青芜瞧见裴长意直勾勾地望着徐望月,轻轻推了推身旁的裴长远:“二公子,地上这些人还躺着,吓着姑娘了!” “您这般威武,快帮着裴钰一起把人抬出去。” 她一边说话,一边亲自动手:“我也来帮你们。” 见青芜硬是把裴钰和裴长远拖了出去,徐望月眉梢微挑,唇角勾勒出一抹淡笑:“世子爷,定是给青芜姑娘发了不少工钱。” 裴长意神色一愣,旋即嘴角轻轻上扬,但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你可有吓到?” 徐望月脸色平静:“世子爷半日之内,问了我两次了。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哪会这么容易被吓到。” 她嘴上说笑,眼角藏着深深的忧虑:“这些人如此猖狂,世子爷你可有事……” 她不懂朝堂之事,却大概明白眼前的那些人,定是冲着裴长意来的。 裴长意心口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在关心他? 她眼里的担忧,是怕自己出事? 陪着徐望月走进房中,知她想要避嫌,裴长意并未关上房门:“你放心,今夜你和青芜睡在里屋,我和长远就睡在外屋。谁也不会有危险。” 其实陈昭已被他控制,今晚应当不会再有危险。 可裴长意不知怎么了,他向来杀伐果断,可事情牵涉到徐望月,他竟有些瞻前顾后,放不下心。 情之一字…… 第一卷 第228章 他的明珠,永不会蒙尘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我不是担心自己。” 徐望月脱口而出,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血色刷得褪了个干净。 她略一迟疑,低垂了眸子,让人看不清她眼神中是懊恼还是羞怯。 裴长意闻言,呼吸一滞,似是诧异,不由得攥紧了手中茶盏,眸心微颤。 他后背打直,身子微微往前俯身,神色动容,手缓缓抬起。 被他高大的身影覆盖住,徐望月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 她动了动唇正要开口,裴长意伸手整理了一下她散在耳前的长发,随即收回了手。 徐望月余光瞟到门外有人影路过,她微微松了口气。 那双如水一般的眸子里,很慢很慢地染上了些微光亮,柔柔地波动着,如画眉眼里攒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他们两人的距离稍稍分开,徐望月依然能听到裴长意有些急促的呼吸。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倒茶,掩饰着眼眸中的情绪。 从小到大,她的处境,她的感受都会被放在后一位,甚至是最后一位。 唯有裴长意,不论在何种状态下,他都会为自己考虑…… 徐望月轻轻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裴长意压抑克制,终究是忍住了内心疯狂的冲动,一连喝了两杯冷茶。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是压抑不住的温柔:“不用担心我,松阳县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他不能说得更多,对徐望月也不必说得更多,她自然会明白。 徐望月敛了敛神色:“世子爷要如何处置那些流民?” 那些流民里,无辜稚子明亮的眸子始终在她眼前反复出现。 她放心不下,这一日都未曾用膳。 裴长意搁下茶盏,缓缓道:“明日我去县衙开仓放粮,你可要一同去瞧瞧?” “可以吗?”徐望月目光一亮,朱唇亲启。 转瞬间她又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开仓放粮,是官府之事,带着我不好。” “正好二公子联系了他的朋友,明日要当街施粥,我去帮忙吧。” 裴长意眉眼寂寂,看着无端有些落寞,淡淡嗯了一声。 与他一同去开仓放粮不好,和裴长远一同当街施粥便可以? 裴长意眸光微动,心中辗转百回,眼底浅浅染上一抹愠色。 哪怕无人之时,她会关心自己。可大庭广众,她时时刻刻都要和自己撇清关系。 名不正,言不顺。 裴长意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默默地凝视着她。 不能怪她。 无人再开口,房中安静下来。 安静不过片刻,青芜和裴长远走上楼来,一路走一路还在说笑。 离开了侯府,青芜性子活泼了些,裴长远也没有公子的架子。 他还没走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说着:“你们总说我纨绔,纨绔也有纨绔的好处,不然去哪找这么多富商朋友施粥?” 青芜笑盈盈地答道:“是了,这一次的确是二公子的功劳。” 裴长远走进门,很自然拉过徐望月身旁的椅子坐下,兴奋开口:“月儿妹妹,这一次我费了好大唇舌,才让他们出银子赈灾施粥。” “你若是想为了流民感谢我,就陪我一同去,可好?” 裴长远说完这一番话,徐望月还未答话,青芜已是在一旁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些话怎么能是你自己说的?” 青芜的确是发自内心偏帮世子爷,可此番开口,是实在觉得裴长远恬不知耻。 “这有什么?月儿妹妹脸皮薄,这话我说也是一样的。”裴长远一双眸子几乎就要长在徐望月身上,动也不动,眼都不眨。 他都亲眼瞧见徐望月和兄长之间的亲密,他若是还要脸,他定是娶不到徐望月了。 对手若是别人,他裴家二公子还能有些胜算。 可那人是兄长,裴长远只能硬抢。 他知道明日兄长要开仓放粮,今日裴家二公子放下架子,卖了好大的面子,求得那些富商慷慨解囊。 不只是卖了面子,他还自掏腰包贴了好些银子。 为的就是要在明日,和兄长一较高下。 好让徐望月瞧一瞧,他裴家二公子不比裴长意差。 徐望月抿了抿唇,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两道灼热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她点了点头,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慌乱。 她也不知,她答应了裴长远,为何就不敢抬头去看裴长意? “太好了!明天有月儿妹妹陪我施粥,就算是辛苦上一整日,也不辛苦了。” 裴长远说着话,转头看向了裴长意,眼神里夹杂着一抹微不可见的得意:“兄长,裴钰方才走了,你身边无人可用,可要青芜陪你一同去开仓放粮?” 裴长意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冷声开口:“裴二公子亲自去施粥,策论可是都背好了?” “既是如此有把握,今晚不要睡了,我给你抽背。” 裴长远嘴角的笑意僵住,心中暗暗将裴长意骂上了千遍万遍。 不讲武德! 见裴长远不答话,裴长意抬眸看他,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施粥是好事,做学问要紧,做人更重要。” “你此番贴了多少银子,回府之后,皆报在我的账下。” 裴长意的话,让裴长远心脏猛跳,他又知道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裴长远动了动唇,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 在这位兄长面前,不管他如何伪装掩饰,都好像是徒劳的…… 一旁的青芜忍不住开口:“世子爷为何说二公子贴了银子?那位江公子可是个大善人呢。” 裴长意见徐望月和青芜都看着自己,缓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话点明,算是给裴长远留了面子。 这一次裴长远劳心劳力,还自己贴了银子。 无论他是为了做戏给徐望月看,还是真心为了流民,总算是做了好事。 裴长意自觉,该给他留几分面子。 他不说,但徐望月心里隐隐猜到了几分。 他如何得知裴长远自己贴了银子,道理非常简单。 纨绔之所以成为纨绔,不是没有道理的。 裴长远的那些酒肉朋友,哪有胸怀大义,心系天下的。 怕是他不光贴了自己的银子,还卖了好多人情面子,才能在自己面前长脸。 为了那些流民,徐望月也不打算点破裴长远,给二公子一些面子也未尝不可。 青芜还在一旁追问着,徐望月笑着喝茶,并未答她。 她微微抬头,撞进裴长意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眸里,气息微热,耳朵也觉得热热的。 他知道她听明白了。 裴长意心口微微一震,徐望月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想到她那位沽名钓誉的长姐,裴长意胸口一滞,待来日他拨乱反正,也定要为徐望月正名。 他的明珠,总不会永远蒙尘。 第一卷 第229章 裴长意的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今日来的考生太多,松阳县的驿站都住满了。 裴长意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去,这一夜,他和裴长远当真没有睡,坐在徐望月房间外屋背了一晚上的书。 也是奇怪,许是裴长远的背书声催眠,这一夜徐望月睡得格外香甜。 待她第二日醒来时,青芜还迷迷糊糊,脸色很差。 “姑娘怎么睡得这般好,二公子背书背得奴婢头疼。” 徐望月不置可否地一笑。 她走出房间,见裴长远趴在桌案上,睡得不知时日。 他面前堆满了书卷,策论,凌乱至极。 另一边,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案上只放了一个砚台,外加一支玉竹笔。 这物件的主人,却是早已不知踪影,应该是去县衙了。 徐望月多看了一眼,霎时失神,那个砚台…… 当日她将这砚台送给裴长意,是当真想要谢师,可更多的是想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撇干净。 她原本以为裴长意不喜欢这方砚台的,想不到他竟随身带着? 青芜端着水盆走进来,顺着徐望月的视线望去,神色微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可是世子爷的宝贝,平日里碰都不让我们碰的。” 徐望月脸颊微微一红,接过青芜递来的帕子,轻轻柔柔地擦了脸。 青芜回眸,扫过一眼裴长远横七竖八的睡相,忍不住笑起来:“同样是裴家公子,怎么世子爷和二公子天差地别,他们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兄弟。” 徐望月将帕子浸到水中,温热的暖意从指尖缓缓传来。 “青芜,你太偏心了。” 她回头,面上带着笑意:“好了,将二公子叫醒吧,我们该去施粥了。” 青芜不着急叫醒裴长远,反倒是凑近了徐望月,轻声问道:“二姑娘的心呢,不偏吗?” 见徐望月面上绯红,似有羞赧,青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既然二公子没醒,我们先去看世子爷开仓放粮吧,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威武的场景呢。” 徐望月有些心动,她也从未见过,更何况,裴长意亲自主持开仓放粮,定是气宇轩昂,芝兰玉树。 她摇了摇头:“还是不去了,官府放粮,我们不要去凑热闹。” 青芜很坚持拖着徐望月的手,“二姑娘,官府放粮,所有的百姓都能去领粮食。咱们不算是流民,不领就是了,看看也不行吗?” “咱们也是百姓,怎么会给世子爷添麻烦呢?” 青芜的话像是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徐望月来不及反抗,被她拉着手,一路直往松阳县县衙跑去。 松阳县不大,县衙处在正中央的位置,离他们所住的官驿也不远。 徐望月和青芜到的时候,县衙前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黑色骑装的护卫们守在队伍两侧。 面黄肌瘦的百姓们排着队,憔悴的面容里是藏不住的喜色。 人群里议论纷纷。 “今日真的放粮吗?是不是骗我们的?” “怎么会呢?都来排队了,你看那位大人气宇轩昂,不会骗人的。” “什么大人呀?都是大人。陈大人之前也说会管我们,又说官府的粮仓断断,不能开,我们应该信谁?” “信这位裴大人。我听张秀才说,这位大人是汴京城来的大官,一言九鼎。他说的话能信。” …… 听着身旁流民的声音,徐望月眉梢微挑,嘴角轻轻上扬。 裴长意的确是个好官。 她抬眼望去,站在上位的男人长身玉立地站着,身上有种不染红尘的骄矜清冷。 脸上的神情却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透着温和又内敛的气息。 他今日着一袭白衣,好似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上仙。可看向底下众人的目光,却透出一丝悲天悯人。 裴长意并未往她们这个方向看来,正在和身旁的张秀才不知低语什么,。 晨光熹微,如熔金般洒落在大地上,将一切染上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金色。 裴长意站在粮仓前,衣袂随风轻轻摇曳。 没有徐望月想象中的振臂一呼,热血沸腾。 裴长意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他眼神扫过底下众人,让张秀才核对好手中名单。 昨日他一夜未睡,一方面是督促裴长远学习,另一件事,便是核对张秀才整合的流民名单,以防有心人混进来。 他神色从容,对着身旁护卫轻轻摆手。 护卫朗声,一字一顿:“开仓!放粮!” 随着他的话音,仓门缓缓被推开,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悠扬的吱嘎声。 青芜护着徐望月往人群外退了几步,生怕流民激动起来,伤到了她家姑娘。 她们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自己多虑了,人群中井然有序。 还是之前的那一批流民,却丝毫没有之前那般着急疯狂。 张秀才和裴长意走到人群中,一一为百姓分发着粮食。 远远的,徐望月望着裴长意给流民分发着粮食,时不时还会关切问上几句,农活,收成,粮食,怎么煮粥更能饱腹。 裴长意竟然知道这么多? 徐望月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些年在徐府听过的诸多关于裴长意的传言。 他流落在侯府之外,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徐望月只知道他在林家村,被林家收留,却无人知晓他是怎么过的。 裴长意站在流民之中,被他们簇拥着感谢,面上仍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可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局促。 有两个小童想要他抱,要到他耳边亲口说谢谢。 裴长意脸上的表情一僵,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典狱司裴大人,竟被两个往他身上爬的小童搞得手足无措。 徐望月抿了抿唇,忍着嘴角的笑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长意,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丝人气。 她抬眸,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已经挪到她的身上。 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的阳光落在他的眼角,竟染出几分柔和来。 裴长意慌忙将怀中小童轻轻放在地上,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徐望月面前。 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底,隐隐闪过一丝惊喜:“不是要去施粥吗?” 一旁的青芜借口要去帮张秀才的忙,将徐望月往裴长意身前推了推:“世子爷,这里人多,看好姑娘。” 徐望月看向裴长意,他虽精神很好,可眼底却是有些泛着青色,想来是一夜未眠。 她也不知怎么想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声音轻得像叹息:“世子爷,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裴长意听着她的话,眼眸骤然紧缩。 这一次,她是不加掩饰,明晃晃的关心。 第一卷 第230章 如鲠在喉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兄长休妻再娶,新娘子是他的月儿妹妹。 那杯水酒递到他面前,他恨不得直接扬手洒了。 对上兄长那阴鸷冰冷的眸子,没敢。 他硬是喝下那杯水酒,如梗在喉。 从噩梦中惊醒,裴长远下意识往里屋看去,想要寻找徐望月。 发现屋中空无一人,裴长远惊出一身冷汗,一时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他清醒过来换了一身衣裳,立马召集了小厮去西街摆摊施粥。 今日裴长意在东街官衙开仓放粮,他去西街摆摊施粥。 并非是他想和兄长打对台戏,只是他们明日便要离开松阳县了,都得今日将事情做完。 他匆匆赶到西街,江老板的人已将摊子支好,准备开始施粥。 一切准备就绪,裴长远还在寻找徐望月。 身边的小厮忍不住提醒道:“二公子,二姑娘是不是陪世子爷开仓放粮去了?” “不可能!”裴长远咬牙切齿,“昨日明明说好的,月儿妹妹会陪我一同施粥……” 他语气里满满的不确定,眼神更是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东街。 他咬牙,快步向东街走去。 果真远远的,就瞧见人群中被簇拥着的女子,她今日依旧是清淡的月白色披风。 披风下隐隐露出桃红色散花如意云烟裙,增添了几抹少女温柔。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一袭白衣绝尘,那么远都能望见他寒星似的明亮双眸。 他身量极高,眉宇间又带着疏朗之气,如松如竹。 不是他那光风霁月的兄长,又是何人? 裴长远胸口一滞,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反复在心口碾着。 他快步向前,忍不住开口:“兄长果真厉害,开仓放粮这般繁复,还有时间陪着月儿妹妹?” 听到动静,裴长意敛了敛眼底的柔光,望向裴长远时,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你今日是不施粥,准备来这里帮忙了?” 裴长远细细看着兄长,裴长意眼底只有一贯的清冷和漠然。 徐望月缓缓转个身来,语气疏冷:“二公子不是在西街施粥?我和世子爷正说着要过来瞧瞧你呢。” 听到这话,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低垂了眼眸,遮掩住眼底轻泛的涟漪,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疏离。 人分远近亲疏,徐望月话中的意思,裴长远应当能听明白了吧? 裴长意压了压嘴角,抬眸看向裴长远:“不错,你且先去,我和二姑娘一会儿就来。” 裴长远恍若未闻,用力点了点头:“不错,我要专心施粥,定不能辜负月儿妹妹对我的期望。” 他淡淡地转过头,突然又偏了头看向徐望月:“松阳县到底还不太平,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月儿妹妹还是随我一同过去吧。” 裴长意还想说什么,徐望月已点了头。 见他们二人步伐一致往西街走去,裴长意眉头蹙起。 他转过头,找张秀才叮嘱了几句。 开仓放粮一事,他们的二人商量了一夜,如何井然有序,不引起风波。 又如何分配均匀,让每个流民都能领上粮食。 张秀才对这其中流程,比自己还要更熟悉几分。 如今这粮食派发,已是到了尾声。 张秀才手中的名单划得七七八八,不剩下几个人了。 “世子爷放心去西街施粥吧,此次就交给我了。”张秀才拍了拍胸脯,眸光一亮。 裴长意在东街开仓放粮,又要去西街施粥。 他们松阳县的百姓和流民能遇到裴大人这样的好官,真是三生有幸。 裴长意走到西街的时候,裴长远和徐望月正在为流民施粥。 徐望月撩高了袖子,拿起很大的勺子,一勺一勺盛着粥。 裴长远就站在她身边,为她挡住挤上来的流民:“都不要抢,往后退一点。” 接过粥碗的流民,一脸感恩地看着徐望月。 流民们怀里抱着从东街领的粮食,端着粥碗蹲在一旁喝着,三三两两地议论着。 “那姑娘生得好美,心肠也好。” “对呀,你瞧瞧她眉清目秀,那大眼睛,我还以为是观音娘娘下凡了呢。” 听着百姓们的议论,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快步走上前。 他站在徐望月身旁,悄悄伸手扶住了徐望月的胳膊,为她托了一把力气。 他方才远远的就看出这勺子很大很重,徐望月已是有些吃力了。 等徐望月盛完手上这一勺,裴长意直接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勺子:“我来吧。” 他转头,目光一凛:“长远,过去那边帮青芜。” 裴长远自然不想离开徐望月身边,施粥是要紧,可趁机接近徐望月才是他的重中之重。 可对上裴长意的目光,裴长远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走到青芜身边去。 “二公子,你可算来帮我了。”青芜一见到裴长远,很是自然地将手中勺子塞到他手里。 “这勺子可太重了,你都没想着要帮二姑娘接一下吗?” 青芜的话有如一道惊雷劈到裴长远头上,他猛得回头,见裴长意果真已经接过了徐望月手中勺子。 裴长远气急了,他怎么没想到呢! 方才他站在徐望月身边,只一味嘘寒问暖,竟不知帮她一下…… 他手中接过那重重的勺子,面对着眼前的流民,还得堆起满脸的笑意。 青芜微微转头,见裴长意一边盛粥,一边叮嘱着流民,饿急了先不能喝粥,喝点米汤。 徐望月望向他的眼神里,疑惑一层层加重。 裴长意真的懂得太多了,这些东西不是书上能学到的。 他们几人专心施粥,并未发现底下不少流民看向徐望月的眼神,悄然有了变化。 “听说今天是富商江老板设的施粥铺子,那位漂亮姑娘不知是不是姜老板家的千金?” “看着有点像,旁边那一位公子对她呵护备至。” “不止,就连那位开仓放粮的裴大人都在照顾她。” “不知她是江家的千金还是裴家的千金?” “几个流民摇了摇头,心中都是一个念头。” “不管她是哪家的千金,她定然是个千金小姐。” 今日虽然领到了县衙发的粮食,也喝上了一碗米粥。 可过了这几日,粮食吃完了,又该怎么办? 眼前这位裴大人说让他们尽管放心,后续朝廷的米粮会逐日运来。 可裴大人明日走了,粮食没来,他们又能找谁说理去? 几个流民眼神怔怔看向徐望月,这小观音一般的小娘子,就真做一回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娘娘吧。 也不知劫了这小娘子,能换多少银钱。 第一卷 第231章 你与我相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排队的流民差不多都领到了粥,三三两两地围在裴长意身边,连声道谢。 裴长意丝毫没有典狱司裴大人的架子,平日里他清冷寡言,流民们围着他,他态度温和。 “裴大人这么好的大人,可有娶妻?”一个老婆婆热情问着,眼神瞟向一旁的徐望月。 她瞧着这姑娘就不错。 裴长意还未开口,一旁的张秀才说道:“这位可是典狱司的裴大人,早就娶了妻子,那可是汴京城第一才女。” “没错,我兄长和嫂嫂琴瑟和鸣,最是相配。”裴长远赶忙过来,笑着开口说道:“这位婆婆,我还没娶妻,你看这位姑娘可和我相配?” 裴长远拉着徐望月站在他身旁,笑盈盈地看向身边的流民们。 围着他们身边的几个婆婆仔细打量着徐望月,眼神流连到裴长远身上,都不由自主地摇头。 那姑娘漂亮得像天仙一样,眼前这个男人怎么配得上? “老婆子瞧着,你倒是和那位姑娘还相配些。”老婆婆伸手,随手指了指正在一旁忙碌着的青芜。 青芜听了这话,手中的汤勺差点掉进锅里,不停地摆手:“婆婆你可别胡说,我可配不上二公子。” 那几个婆婆笑了起来,都看出来青芜是不愿意。 裴长远倒也不恼,笑着说了几句婆婆真没眼光。 徐望月半蹲在一旁,帮一个小女孩编着花链子戴在手上。 裴长意有些新奇:“这是什么?” 徐望月抬起手来,她手腕上也戴了一串,捡了一些小白花,小黄花,用绿草串成一串。 和她手腕上那串上等翡翠手镯相比,倒是更添几分清雅。 “我小的时候和红玉在府里没东西可以玩,就会自己捡一些野花野草编成链子。” 徐望月提到这些,面上带着笑意。 从前长姐总有带不完的首饰,绫罗绸缎。 可要说起来,这些质朴的快乐,她倒是从未经历过。 裴长意站在一旁,看着徐望月哄着那些流民小童。 他完全不敢去想,她小的时候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堂堂御史府家的二姑娘,竟然和这些流民一般捡野花玩。 他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像是在挣扎些什么。 “裴大人,麻烦你来这边瞧瞧。”张秀才手中拿着簿子,把裴长意叫到一旁。 东街开仓放粮,粮食全派发完了。 每一颗粮食被何人领走,张秀才都一一记录,此刻他将那簿子交给裴长意。 青芜正喊着裴长远:“二公子,你倒是过来帮忙啊,我们这边的粥还没盛完呢。” 徐望月身边围着的小童越来越多,都缠着让她编链子。 她一一应下:“都别急,一个一个来。” 小童们都围在这儿,好多妇女和婆子也围在这块,一边喝着粥一边晒着太阳。 虽然徐望月性子温和,可她们也不敢随便和汴京城里来的千金小姐聊什么。 几个婆子自顾自地聊着,她们平日都是种地的,嗓门比较大,虽说是自己在聊天,徐望月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了吗?陈县令暴毙了,就在昨日。” “暴毙了?前几日我见他还张牙舞爪好得很呢。” “怎么会突然暴毙了?是得了什么恶疾吧?” “谁知道,恶人自有天收吧。他平时做鱼肉乡里做了这么多坏事,连我们赈灾的粮食都克扣,死得好。” “还是裴大人心善,这样的狗官还为他办了丧事。我听说他的丧礼都没什么人去,也没有人哭丧。” “当然了,他死了这算是喜丧。” 几个婆子笑了起来,徐望月越听越奇怪。 陈县令?昨日裴长意说的就是去找县令,他前脚去,后脚人就死了。 这么巧吗? 那几个婆子又说了起来:“可不是吗,大灾之后定有大疫,裴大人说可别是什么疫病,赶紧把人烧了。” “烧得好,省得他活着欺负我们,死了还要连累我们。” …… 婆子们越聊越高兴,徐望月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磁冷的声音:“想不明白?” 徐望月被吓到,手上的小花落了一地。 她似乎有些生气,脸颊泛红,娇嗔着瞪了裴长意一眼:“世子爷这样突然出现,是故意要吓唬我吗?” 裴长意清淡的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唇角微微勾起:“你又不是豆腐做的,哪那么容易被吓到?” 他拿昨日自己说的话来怼她,好小气的世子爷。 徐望月将手中编好的一串串小花链子分给小童们,轻轻摸了摸她们的脑袋:“都去玩儿吧。” 她起身,随裴长意走到一旁。 青芜和裴长远还在施粥,桌案上放着茶盏,徐望月很自然倒了两杯,一杯端着,一杯递给了裴长意。 裴长意缓缓抿了口茶,低眸看向徐望月。 她正看着那些小童们玩耍,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月儿很喜欢小孩子吗?” 听到裴长意的问题,徐望月神色微变,因为这一声月儿,更因为这个问题。 这话从裴长意口中说出来,便不合适。 她并未回答,反而转头缓缓看向裴长意:“陈县令怎么会突然暴毙?” 这位陈县令鱼肉乡里,克扣赈灾银粮,像这样的坏人,有的是好日子过。 可他不过见了裴长意一面,人就突然死了,第二日就开仓放粮,这一切未免太巧了。 裴长意端着茶盏,嘴角微微勾起,轻描淡写道:“刚才婆婆们不是说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可能染了什么疫病。” 他这般回答,便是不打算说了。 徐望月微微蹙眉,即是他不方便说的话,她就不打听了。 徐望月虽然没问,可裴长意看着她的反应,知道她定是起了疑心,有了自己的猜测。 很好,裴长意眸光一凛,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凌厉。 徐望月从流民们的只言片语,便能感觉到这件事不对劲。 那堂堂太子殿下,定时更能发现其中问题。 昨日人走的,今日消息也该传回了汴京城。 也不知太子殿下知道他的棋子折了,会是何等心情? 他已传了信给三皇子,他们明日离开松阳县之后,便会有新的县令上任。 这里的百姓,断不会再过苦日子。 青芜和裴长远小跑着过来,一路跑一路喊着:“世子爷,二姑娘,回去休息了。” 徐望月看他们两个远远跑来,脑子里不禁想到婆婆的那句,他们两个还挺配的。 她想到青芜紧张拒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 一转头,见裴长意眸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炙热而灼炼,烧得人心里发慌。 裴长意似乎能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幽幽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婆婆们还说,你与我相配。” 第一卷 第232章 陆遮来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过来,给跑来的青芜递了茶盏。 “先喝口茶,别着急。” 青芜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她当真是有些累了。 站在一旁的裴长远眼巴巴地看着徐望月,见她没有给自己倒茶的意思。 他撇了撇嘴,只好自己倒了盏茶。 青芜抱着茶盏,掩着嘴角的笑意:“二姑娘,还是得着急回去,我们得收拾一下行李。” “世子爷说明日一早,就去松竹县。” 裴长远现在一听见世子爷这三个字就浑身不舒服,出发时间是裴长意早先便定下的。 他说如何就如何。 裴长远挑了挑眉,小声嘟囔着:“为何如此着急?会试时间明明还早……” 裴长意神色从容,缓缓转头看向裴长远,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是忘了,我们还有别的大事。” 徐望月眉心微微一动,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裴长意这几日行事匆忙,是为了要早些陪她扶灵去松竹县。 说心中毫无波澜是假的。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青芜要不是手中抱着茶盏,简直想为世子爷鼓掌。 见到她这般模样,裴长远恍然大悟,他懊悔地想拍大腿。 怎么他永远不知,说话前先过一过脑子? 裴长远转头看向徐望月,笑着开口:“月儿妹妹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忘记的。” 他眼下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徐望月礼貌地笑了一下:“我们先回官驿吧。” 第二天一早,青芜早早收拾好东西,在马车边上等着他们。 远远的,她瞧见几个流民打扮的男人,就站在街角的拐弯处,似乎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望来。 她心里总觉得那些男人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徐望月的东西并不多,她自己拿着,才刚出房门就被裴长远一把拎了过去:“月儿妹妹怎么能自己拿东西,让我帮你拿吧。” 不过是一个小包裹,徐望月感受着四周传来的异样目光。 她脸颊微微一红,很想将包裹拿回来,可此刻若是和裴长远抢起来,更引他人目光。 裴长意是从外头回来的,不知他一大早是去了哪里。 他此刻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身如青松,一动不动。 他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又生得那样好看,冷白的皮肤,五官端正,眉眼细长,锐利鼻梁高挺,唇色淡薄。 徐望月敛了敛神色,注意到不只是官驿中人,连外头的路人走过,都忍不住多看裴长意两眼。 她才刚下楼梯,裴长意便迎了过来。 两人离得那样近,徐望月仿佛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也能闻到他身上隐隐传来好闻的雪松香,凛冽得令人心颤。 他们二人并肩往外头走着,虽没有任何言语,可眼神间的你来我往,看得裴长远心烦。 他突然觉得自己拎着包裹跟在他们身后,旁人会不会以为他是裴长意的小厮啊! 他还在想着,官驿的小二跑了过来,直接将牵马绳递到他手中:“小哥,有劳你了。” 小哥? 裴长远脸上的表情僵主,嘴角一抽,似笑非笑。 马车旁的青芜已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接过马绳:“这位可是我们家的二公子,就是有些不好认。” 听到青芜的话,裴长远的脸色愈发难看,将徐望月的包裹也塞到了他怀里,直接上了马车。 方才他一路走来,简直像只猴子。 徐望月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在裴长意搀扶下缓缓上了马车。 马车上裴长意端坐在正位,徐望月和裴长远一左一右坐在他身旁。 虽然裴钰不在,可赶马车的活也轮不到青芜,换上了一个黑衣护卫。 青芜将东西一一放好,又检查了徐望月小娘的灵柩全都没有问题,这才上了马车,轻声说道:“可以启程了。” 她刚在徐望月身旁坐下,又马不停蹄为他们沏茶,准备点心。 徐望月轻轻拉住了青芜的胳膊,语气温柔:“青芜,眼下我们在外头,不要拘泥这些礼数了。” 其实发自内心徐望月从未将青芜视作是奴婢。 她从前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现在是裴长意书房里唯一伺候的丫鬟。 她的身份莫说是在侯府,说不定在旁人眼中,比自己这位借住的二姑娘,还要高上几分。 也就是青芜性子温和,才给自己多了几分尊重。 “多谢二姑娘体谅。”青芜面上带着笑意,手上动作却未停,很麻利地沏完了茶。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他们又在府外,这茶比不得府里的茶,是粗茶。 点心也只是几块简单的烧饼,果腹而已。 裴长意却十分满意,夸赞了青芜几句。 眼见百姓流离失所,谁又能心安理得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徐望月低头抿了口茶,见青芜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撩起帘子往外头看去。 她一时好奇,伏在青芜身旁,一同探出身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青芜,你在看什么?” 青芜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二姑娘你瞧,那边几个男人,方在我的马车边上等,他们就探头探脑,一直张望着我们的马车。” “现在我们的马车已然快出了松阳县,他们还跟着呢。” 徐望月瞧着他们都是流民打扮,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转头看向了裴长意:“世子爷,他们是不是有话要对你说?” 裴长意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应该不会。” 他离开前,教了张秀才找他的方法,若是流民真有什么事,大可让张秀才来传话。 裴长意也靠在徐望月身旁,探头往外看去。 两人几乎挨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炙热而潮湿。 徐望月还未开口,裴长远在一旁酸不溜秋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流民,知道我们有银子又会派粮,一直跟着我们,就是想看看我们还会不会再送点粮食啊。” 青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平日里二公子不着四六,今日这话倒是说得有理。 徐望月回头猝不及防,差点和裴长意贴到了额头。 她迅速坐直了身子,低头端着茶盏,掩饰着眼底的慌乱。 裴长意将她的反应全然纳入眼底,眼眸骤然紧缩。 松阳县到松竹县很近,马车走了半日,青芜轻声叫了起来:“前头可以看见松竹县了!” 徐望月低垂着眼眸,掩饰着眼底轻泛的涟漪,人淡淡地转过头,松竹县,她终于送小娘回来了…… 她眼底眸光复杂,心里也有些乱,缓缓掀开帘子想往外看看。 想不到,远远的,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陆遮哥哥! 他怎么会在此处…… 第一卷 第233章 厚此薄彼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就站在徐望月身旁,很明显感受到她身子一僵。 他身子侧了侧,顺着徐望月的视线望过去,眉心微微动了动。 人淡淡地转过头来,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陆遮为什么会在这?这般巧合吗? 裴长远坐在对面,正对上裴长意这个眼神,口中那口茶差点呛死自己。 怎么回事? 他可什么都没做啊,老老实实坐着,兄长为何这般看他…… 徐望月感受得到冰冷的眼神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她看见了,他应当也看见了。 他动了气,该不会以为陆遮是与自己约好的吧? 可她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陆遮哥哥会在此处出现。 马车缓缓驶到松竹县,停在百川书院的门口。 青芜拿起徐望月的包裹,笑着指了指底下:“那位老爷子是不是百川书院的林先生?” 新的会试考点定在百川书院,正是因为这是一家百年书院,如今的院长林先生更是一代大儒。 裴长远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哪个?那个白胡子老头吗?”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裴长意冷冷地瞪着。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你读了这么多书,就教会你不敬师长了?” 自从出了侯府,裴长意已很少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裴长远噤声,低垂了眸子,不敢搭话。 他不过是随口一句罢了,兄长怎么上纲上线…… 徐望月正襟危坐,她知道裴长意此刻心情不好,并非因为裴长远。 青芜此行对裴长远稍有改观,见他尴尬,又指了指外头说道:“应当是林老先生,他在书院门口,不知是不是在等世子爷?” 裴长远忙点头:“不错,林老先生一定是知道兄长带兵护卫考生前来,特意来迎你的。” “我们快些下马车吧,莫让先生久等了。” 见他态度恭敬,裴长意神色稍稍缓和了些,淡淡嗯了一声。 他们四人依次下了马车,瞧见眼前场景,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生出一抹冷意。 底下确实站着林老先生不错,可他身旁站着的,竟然是陆遮。 冤家总是路窄。 裴长意下意识回眸淡淡看扫向徐望月一眼,见她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看来她也不知情。 裴长意神色微变,薄唇紧抿,心口突然稍稍松缓了些。 林老先生不明所以,见有马车停下,缓缓转过头来。 裴长远恭敬上前:“学生裴长远见过林老先生。” 听着这个名字,林老先生微微颔首,又默念了几遍,突然意识过来,挑眉看向裴长远身后。 马车边上站着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 剑眉凤目,颜如冠玉,身姿端的是芝兰玉树,雍容清贵。 林老先生眸光一亮,虽说裴长意并未来过他百川书院学习,可状元郎人人识得。 他拉着陆遮,走向了裴长意:“想必这位是典狱司裴长意裴大人吧?” 他笑着拍了拍身旁的陆遮:“这位是陆遮,曾在我百川书院读过些时日,上一次会试他成绩亦是不错。” 听着林老先生的话,裴长意心口那块石头悄然移了几分。 这次会试定在百川书院,林老先生曾请示,想要请一些过往的考生回来书院看看。 这件事,裴长意知道。 凝思几瞬,他指腹微动:“林老先生,我们认识。” 听着裴长意的话,林老先生脸上闪过一抹诧异,转头看向了陆遮。 陆遮神色从容,满面带着笑意:“我们在汴京城中有过一些缘分,不过我与裴大人并不相熟。” 陆遮的视线缓缓落在徐望月身上,转头看向林老先生:“老师,这位是徐望月,徐御史家的二姑娘,裴大人的妻妹,从前跟着我读过几日书。” 他望着徐望月,眼中满是喜色。 从前徐御史的确让陆遮给徐瑶夜和徐望月上过课,不过只几日功夫。 陆遮偷偷教她的那些,是上不得台面的,对外提的也只能是这几日。 听到徐望月是徐御史家的二姑娘,林老先生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御史家风严明,姑娘学问定是很好。” 见陆遮自诩是徐望月的老师,裴长意勾着唇,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 他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凌厉光芒,直勾勾地望着陆遮。 他动了动唇,原是有许多话想说,顾及了徐望月,终究是一言未发。 在他这位老师的教导下,徐望月连字都不会写,也不知他是在得意些什么。 裴长意眼底炙热滚沸的温度逐渐冷却下来,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直到浑身都隐隐弥漫着幽森寒气。 还是裴长远站得有些累了,他们文绉绉的说来说去,怎么还没寒暄完? 他瞧了一眼后头,拉住了林老先生:“老师,考生们差不多都来了,书院可给我们安排了住的地方?” 其实他现在更想问的,是书院可否安排了午膳。 方才在马车上,青芜就准备了几个烧饼,他吃不惯,一口未碰。 碍于裴长意夸了青芜,裴长远连声饿都不敢叫。 林老先生点了点头,抬步带着他们走进书院:“朝廷让我们百川书院负责会试,前头就已有大人过来帮忙安排了。” “考生们住哪,吃什么,怎么安顿,全都安排妥当了。” 裴长远脚步飞快,这些问题他可关心极了,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三人间起伏的情绪。 陆遮放慢了脚步走到徐望月身边,面上笑容带着惊喜:“望月妹妹,你怎么来了?” 徐望月亦是有几分惊喜的。 方才在马车上乍然一见,她有些意外,可到底他乡遇到故人,还是高兴。 她大概讲了讲小娘墓的事,又讲了讲自己的来意。 陆遮眉头微蹙,神色黯然:“姨娘从前待我很好,这次为她扶灵,定要让我出一份力。” 提到过去的事,徐望月极力压制着情绪。 从前在徐府之中,说是小娘待陆遮好,倒不如说是他经常接济她们母女。 在汴京城里,待小娘好的人不多,陆遮哥哥算一个。 送小娘最后一程,他在,小娘应当是高兴的。 徐望月点了点头,忍着哭腔:“那就有劳陆遮哥哥了。” 裴长意站在一旁,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一紧。 他想要帮忙,徐望月便百般推脱。 陆遮随口一句,她就有劳了? 竟如此厚此薄彼? 第一卷 第234章 决不可与人做妾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神色不豫,落在林老先生眼里,以为他们舟车劳顿,是累了。 “裴大人是想住在县上的官驿,还是就住在这书院里?” 这次为了会试,松竹县准备了好些驿站,书院里也为考生们准备的食宿。 可裴长意不同,他是负责护卫会试考场的裴大人,裴家的二公子又要参加会试,住在哪里自然是都可以的。 裴长意没有开口,眼神淡淡地望向徐望月。 他住哪里又有什么关系,重点是徐望月想住在哪里? 徐望月和陆遮正小声讨论着小娘落葬之地,根本没有留意到裴长意的眼神。 陆遮感受到裴长意的眼神,他嘴角一勾,淡淡开口:“姨娘在松竹县还有老宅,望月妹妹可以去老宅住。” “书院里都是考生,你一个女儿家住在这,也多有不便。” 裴长意听到陆遮的话,垂眸,泼墨般的瞳子印着她的身影,叫人看不出情绪。 老宅?徐望月为何从未对自己提过? 裴长远虽是饿急了,可听到陆遮这么说,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月儿妹妹住在书院多有不便?” “她一个人住在老宅里,如何安全?” 陆遮听出裴长远语气不善,他开口,仍是语气温和:“二公子不了解松竹县民风淳朴,夜不闭户,望月妹妹住在老宅定是安全的。” 松竹县民风淳朴,他们汴京城便到处是坏人? 裴长远眼底闪烁着狠辣的光芒,似是要把陆遮灼穿。 他想到之前自己还用陆遮去刺激过兄长,实在后悔。 这个陆遮明明就很讨厌,牙尖嘴利,兄长厌恶他也是应该的。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眼里愠色渐浓。 她自从见到陆遮,眸光就未曾看过自己一眼。 徐望月略一迟疑,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世子爷和二公子尽管住在书院里,你们一个要应考,一个要护卫,住在此处方便一些。” “书院里女子不便,若是青芜愿意,可以和我一同住到母亲的老宅……” 徐望月的话还未说完,青芜已是接口道:“我愿意,二姑娘这安排极好。” 她盈盈一笑:“就是要有劳二姑娘,日日陪着我来书院伺候世子爷和二公子了。” 不过短短几句话,青芜已然看出这位陆遮公子,对他们家二姑娘可是居心不良。 青梅竹马又如何? 和二姑娘相熟又如何? 还是世子爷与二姑娘,最为相配。 徐望月面上一怔,并未开口答应,亦未反驳。 陆遮感受到青芜对自己小小的敌意,他并不恼,抬眸看向了裴长意:“裴大人此番前来定是有许多事情要忙,为姨娘下葬,帮望月妹妹整理老宅,都交给我去办吧。” 裴长意面色一沉,漆黑的眸底仿佛炫着黑色的漩涡。 他动了动唇却无法反驳,他此番在松竹县,确有大事要做。 裴长远很难得见到兄长无话可说,心情不免得又好了起来。 可他转念一想,少了一个兄长,可又多了一个陆遮? 如此一想,裴长远嘴角的笑容一抽,他的月儿妹妹实在是太多人抢了。 他回头,望着徐望月小巧精致的脸颊,漂亮的仿佛一尊小玉观音。 也是,这般好的姑娘,要是没人抢才奇怪呢。 他们在书院里用了午膳。 因为连日大水,松竹县虽然水患不厉害,也受了影响。 书院的午膳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没什么油水,吃得裴长远心里叫苦连连。 早知如此,不如在马车上吃上两个烧饼,还能顶饱。 草草吃完了午膳,裴长远原本是要回房读书的。 可他一想到陆遮在徐望月身边殷勤的模样,心里就觉得不爽。 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偷听到陆遮对徐望月说,为姨娘找了一块风水宝地,等吃完饭他们便要去看看。 裴长远啪得一下扔下玉竹笔,偷偷溜出书院。 松竹县并不大,裴长远很快就找到了徐望月,陆遮和青芜。 他一路小跑,见到他们的时候,气息有些不匀。 青芜虽是有些嫌弃,还是将自己随身的水袋递给了裴长远:“二公子,你喝些水吧。” 裴长远十分感激,抱着水袋喝了好大一口。 他擦了擦嘴,抬头看了一眼陆遮:“什么风水宝地?你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让我为月儿妹妹掌掌眼。” 听到裴长远这么说,青芜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他们家这位二公子,可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莫说是眼下有世子爷和陆遮公子,哪怕这世间男人只剩下二公子一人,怕是二姑娘都不会选他。 青芜抱着水袋瞧了一眼,有些嫌弃将袋口用力擦了又擦。 陆遮态度温和:“裴二公子说得极有道理,这边来吧,那块风水宝地在城郊。” 虽然之前,徐望月小娘葬在汴京城城郊,大雨将她的墓冲垮了。 松竹县的城郊却是不同。 山清水秀,这块地背靠一整片竹林,环境极为清幽。 最重要的是这地地势很高,连日大水也冲不到这儿。 他们四人慢悠悠往城外走去,青芜耳尖,听着旁边大婶们似乎是在讨论他们。 “你瞧见没有,那个漂亮姑娘,她长得太像她娘了。” “没错,和她那小娘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你说说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给人家当妾室,真是白瞎了。” “可不是嘛,她那个晦气的小娘,听说是死在汴京城了。好好的人不做,非要给别人当妾,连人家家的祖坟都进不去。” “听说了,葬在城郊野地让大水给冲了,这么晦气的人还要带回我们松竹县来下葬,会不会坏了我们县的运势?” “别说她那个小娘了,你瞧瞧她,我可看见了,坐着那么大这么漂亮的马车回来,该不会也给人当了妾吧?” 那些婆娘的话越说越响,生怕徐望月听不见似的。 裴长远一时气血上涌,正想转头去骂那些婆娘。 可再一想,自己娶徐望月,也只能让她当个妾室…… 那些婆娘话虽然说得难听,可也不无道理。 他愣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眼见徐望月的脸色煞白,她定是都听见了,裴长远心里有些难受。 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虽漂亮可人,可以她的家世将要嫁进侯府,只能做个妾室。 陆遮按耐不住,正想回头开口,听徐望月的声音响起。 “陆遮哥哥,夏虫不可语冰,不必和她们多言。” 徐望月向来温和,她们说自己也就算了,还要用如此难听的话说她小娘。 她也想出言反驳,可脑海里小娘的声音不断地浮现,渐渐和那些婶子的声音重叠。 “答应娘,绝不可再与人做妾!否则娘死不瞑目!” 第一卷 第235章 醋缸子翻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敛了敛神色,强压着情绪,抬眸对着一脸关切的青芜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没事。” 青芜看着徐望月的笑容,低垂了眸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怎么可能没事呢? 她是侯府的家生子,虽说爹娘都是侯府的下人,可爹爹是个半大不小的管事,娘亲从前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 青芜从未在侯府里吃过苦头,爹娘相敬如宾,几十年恩爱如初,更别提有什么姨娘小娘。 她体会不到做妾室的苦处,可若是有人拿她们母女的奴婢身份说事,她心里定是不舒服的。 他们往山上走,那群婆娘竟然跟在他们身后,打定主意要瞧瞧他们去哪。 青芜按耐不住,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们:“在我们定远侯府,那些嘴碎的婆子都得挨上几十大板。” “连我们老夫人都要高看两眼的二姑娘,哪由得你们这些婆子说三道四。” 听到定远侯府这四个字,那些婆娘都愣在原地,一时间不敢再跟上去。 “不是说嫁的是御史府吗?怎么是定远侯呢?” “可不是,你们到底搞清楚了没有?侯府可不是一般人……” “不会呀,她那短命小娘嫁的就是徐御史,难不成她进了定远侯府?” …… 见那些婆子们议论纷纷,看见徐望月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不敢再随意轻视她。 青芜得意地挑了挑眉,如同扶老夫人一般扶起了徐望月的胳膊:“临出门前,老夫人和世子爷都交代过青芜,绝不能让二姑娘饿着冻着,受半点委屈的。” 说完这些,他们也不管那些婆娘,快步往山上走去。 甩开了那些婆子,徐望月轻声说道:“青芜姑娘,多谢你了。” 青芜见她们没有跟来,伸手挽住了徐望月的胳膊,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老夫人未曾交代,可世子爷的确交代过,奴婢此行,最重要的便是照顾好姑娘。” 女主听着这话,眸心微颤,并未答话。 听着青芜方才那番话,裴长远心里一阵舒爽。 这小丫头嘴皮子真利落,不愧是他们定远侯府出来的丫鬟。 可他再转念一想,懊悔地拍大腿,他又错过了一次英雄救美的好机会。 可他一个大男人和那些碎嘴婆子斗气,实在也不像话吧。 他这念头刚想着,就见陆遮停下了脚步。 此处离半山腰还有一些距离,眼前一片小黄花,十分清雅。 徐望月一眼就很是喜欢这里。 见她眸光一亮,陆遮走上前柔声问道:“望月妹妹可喜欢这里?” 徐望月还未点头,就听裴长远很是不满地摇头:“就说你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这地方连半山腰都没到。” “既然是月儿妹妹的小娘,定是要寻最好的地。月儿妹妹这事你不必管了,全权交给我去操办……” “多谢二公子。”徐望月盈盈淡淡地抬眸,却是打断了裴长远的话。 “对我小娘来说,此地已是很好了。”她略一迟疑,语气温柔而坚定:“我小娘下葬一事,就不劳侯府了。” 此事,徐望月心中是有计较的。 她扶灵送小娘回松竹县,坐的是侯府的马车,是顺路,也是她借了光。 可若是连下葬都交由侯府来办,名不正,言不顺。 裴长远还想说什么,见徐望月神色坚定,青芜又在一旁不停地拉他,终究是没说话。 陆遮往前走了两步,用手比划着,墓碑置于何地,棺椁落于何处。 一切安排地妥妥当当。 徐望月十分感激地看向陆遮,此番带母亲回来,她从未想过风光大葬,只想让母亲日后能得个清静舒服。 如此安排,甚好。 他们四人下山时,那些婆娘还等在山脚下。 不知道她们刚才讨论出什么结果,这会儿见了徐望月,一个个低着头,没敢再多嘴。 一下山,青芜便寻了个由头,说是要陪二公子回书院学习。 实际上她着急要找到世子爷,今天那些婆娘说的话,她非要让世子爷知道不可。 裴长意当真是领了命过来护卫的,初到松竹县,他有许多事要安排。 为徐望月小娘下葬一事,他也是上了心的。 原是想要抓紧将公事办完便赶去找徐望月,可他还没忙完,就见青芜一脸怒气跑了过来。 裴长意手中握着玉竹笔,缓缓抬眸扫过一眼青芜,等着她开口。 青芜将今日山脚下遇到那些碎嘴婆子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来,不需要半点添油加醋,就足够让人生气的。 裴长意不动声色,眸光一沉,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愈发深黯,让人看不出情绪。 手中那支玉竹笔,却隐隐出现了一道裂缝。 青芜义愤填膺将事情说完,突然意识到她们不过是一群碎嘴婆子,哪怕是世子爷知道了,总不能将人抓起来。 她心里有一丝后悔,早知道就不来找世子爷,平白给他添了堵。 裴长意一笔一画写着,将手中卷宗合上放在一旁,淡淡嗯了一声。 “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回去陪着二姑娘吧。” 青芜退了出去,裴长意脸色沉下来,手中的玉竹笔已一分为二。 他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深深冷意,周身的温度又冷上几分。 他匆忙将书院事务交给属下,隐约记的陆遮提过徐望月小娘老宅在何处。 松竹县接头很少会有快马飞速骑过,街头的百姓纷纷议论,不知这位大人是有什么急事。 裴长意匆忙赶到老宅,木门吱呀作响,院子破败不堪。 他推开门,缓缓走进去。 见房中有一抹身影正弯腰收拾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心疼被隐藏在幽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 他知道她小娘在徐府过得不好,却未曾想过她们母女的处境竟这般差。 想到旁人的风言风语,也难怪她总对自己如此冷淡。 她是当真怕了,怕给他人当妾室。 忍耐,他还需忍耐。 裴长意恨透了这种忍耐,让他漆黑瞳眸都染上几分血色突兀。 喉结因为剧烈滚动,而开始发疼发涩。 “月儿……” 这两个字在裴长意喉头滚动,艰难,还未出声,就瞧见陆遮的身影缓缓走向徐望月,很自然从她手中接过一块帕子。 两人相视一笑,那场景温馨好似年轻夫妇,新婚燕尔。 第一卷 第236章 风光大葬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深深凝视徐望月的漆黑眸底,像落入一粒火星般,迅速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炙热到泛着赤色的火焰,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似要将她拆吞入腹,燃烧殆尽。 还是青芜抱着一个水盆从外头走进来,瞧见了裴长意很是惊喜:“世子爷,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声音不轻,惊动了里头的徐望月和陆遮。 徐望月放下了手中帕子,走到了门口。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世子爷这般厉害,要找到我们并非是难事。” 徐望月梳着一个简单的垂云髻,斜斜插了一根素色银钗。 臻首娥眉,清澈的凤眸眼尾微微挑起,平白多了一分风情。她微微抬着下巴,皮肤白皙地甚至有些通透,越发显得眉目清秀。 大抵是因为扶灵,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雪白衣裙,飘逸出尘,配着她略显清冷的神色,动人心魄。 徐望月见裴长意不说话,眉眼凝重,她微微一怔,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关切:“世子爷怎么了?是流民出了问题,还是公事不顺?” 话问出口,徐望月心里闪过一丝后悔。 她似乎问的有些多了,或许是她在松阳县见识到裴长意的另一面,竟差点忘了自己与他身份之差…… 这些话她原不该问,也不能问。 想到这儿,她耳根不由的得有些泛红,低头抿唇,手指在身前轻轻搅动,轻声解释:“世子爷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裴长意望着她浅淡眉眼间的紧张,心不由自主地一软。 他走进小院,徐望月小娘的老宅不大,算是清雅。 因着长年累月没有人住,破败不堪,需要好好打理。 裴长意缓缓转头,深深看了徐望月一眼,喉结微滑,垂在身侧的手指短暂地收紧了一下,足下一个难以捕捉的停顿。 “刚才我收到快报,松阳县新的县令上任。那里的流民你无需担心,新县令会处置妥当。” 他语气耐心,将她的问题一一答来:“百川书院也已安排妥当,会试不会出问题。” “我如今担忧的,是你会否心中不快?” 徐望月身体一僵,措地抬眸看他,清透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 他知道了? 她转过头,对上正一脸得意冲自己点头的青芜,唇边泛起一抹苦笑。 徐望月轻声说道:“离开了侯府,青芜姑娘也没了分寸,婆子们碎嘴的话也搬弄给世子爷听,不过是些……”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对上陆遮从屋中望来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定远侯府的人,容不得旁人闲话。” 青芜面上一喜,不枉她费心费力,世子爷是个扶得起的! 躲在屋子角落躲懒的裴长远听着兄长这一句,忙跑了出来,神色激动:“兄长说得不错,那我们怎么做?教训那些多嘴的婆子?”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又觉得堂堂定远侯府,和一群婆子过不去,实在有失身份。 裴长意敛了敛眼底的柔光,望向裴长远时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裴长远噤声,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他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徐望月,小声嘟囔着:“我这不是心疼月儿妹妹让她们欺负了吗?” 裴长意淡淡地转过头,抬眼打量了徐望月一阵:“我知你考虑,不过来时我与你长姐商量过,她怀着身孕不方便出面,此事便交由我,为你母亲风光大葬。” 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长姐?怎么可能…… 她转念一想,便知裴长意是一本正经在胡说。 出发之前,长姐的确为了小娘劳心劳力,可那是为了要把自己送出府来。 她根本就不知裴长意也会来,又如何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徐望月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听青芜说道:“徐家大姑娘为庶母操办丧事,二姑娘,夫人一片心意,你切莫推辞了。” 的确,他这般说来,倒算是名正言顺。 小娘风光大葬,便是狠狠地打了那些婆子的脸。 他想为她们母女出口气。 裴长意见徐望月面上神色稍稍松缓,早已忘了方才心中怒气,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他知道徐望月心意,原本是为她小娘寻了一处低调又清幽的山头。 低调不代表不好,不闹出动静罢了,她小娘的事,必须办的安安稳稳。 可听了青芜那番话,裴长意改变了想法。 风光大葬,也并非不可。 他自有办法,既周全了徐望月和小娘的体面,又能不落人口舌。 徐望月自然明白,青芜口中的这一番心意是裴长意的。 这和她本来想的不同…… 见她还未开口,裴长远开口道:“月儿妹妹若还是想要靠自己,那就让我为小娘操办吧,毕竟你我……” 不等裴长远说完,徐望月抬眸望着裴长意:“那就多谢长姐一番心意了。” 未婚夫妇这四个字,她实在不想从裴长远口中听到了。 裴长意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转过头去,瞧着陆遮还在屋中不断忙碌,脸上笑意瞬间消失。 他缓缓将袖子撩高几分,转头看向了青芜手中的水盆:“交给我吧。” 青芜和裴长远很是惊诧地看向裴长意,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竟要亲自动手? 连青芜都不敢将手中水盆递过去,往后退了半步:“世子爷,不可吧……” 裴长意瞧了她一眼,语气坚定:“即是出了府,就没有什么世子爷二公子,人人都要干活。” “若是不快点,今晚你和二姑娘怎么住?” 陆遮正修着桌脚,不咸不淡地开口:“方才二公子的确是想帮忙,不过越帮越忙。” 裴长远面上一红,他养尊处优惯了,确实不会。 这一点连青芜都觉得很正常,定远侯府的公子,有心就不错了。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向陆遮,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陆贡士好像没什么力气,怕是到夜深,都修不好这个桌子?” 他走上前,从陆遮手中接过工具,不过三两下便修好了这个桌脚。 他显露的这一下,惊呆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他竟然是真的会?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并未和任何人说话,继续干活。 徐望月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不由自主地一紧,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漫上心头。 第一卷 第237章 世子爷干活居然最爽利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他们四个人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裴长意轻而易举将这桌子修理好。 “兄长到底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裴长远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匆忙捂住嘴,这才意识到他竟将心中所想,直接宣诸于口…… 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青芜不由自主地点头,她也完全想不到,他们家世子爷连桌子都会修。 陆遮站在一旁,面上始终挂着的笑容僵着,脸色有些难看。 他本以为,裴家这两位公子养尊处优,在收拾屋子这件事上,自己总该胜他一筹吧。 可没想到不过是修个桌子,自己就落了下风。 徐望月眼睫微颤,她也不知为何,心中难过不已。 旁人觉得他厉害,她却觉得难受得很。 他不该会的。 他就应当像裴长远一般,金尊玉贵地站在一旁,什么都不会才对。 裴长意站起身来,使劲晃了晃桌子,从一旁的水盆里撩出帕子将桌子擦干净。 他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徐望月的目光对上,见她眼尾微微泛红,心里不由地一抽。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敛了敛眼底轻泛的涟漪,很自然地指了指墙角的床:“世子爷若是不累,把那床也修了吧。” 裴长意还未开口,陆遮笑着走了过来:“望月妹妹,还是让我来吧,裴大人公务繁忙,就不劳大人了。” 修理的工具只有一套,此刻正握在裴长意手中。 见陆遮向自己走来,裴长意眉梢微挑,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谑:“我不累。” “倒是陆贡士身子单薄,还是不要过于辛劳得好。” 陆遮与裴长意对视着,背后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却是一步未让。 他唇角微微一扬:“多谢裴大人关心,只是我与姨娘是旧识,为她尽一分力实属应当。”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裴长意在此处名不正,言不顺。 裴长意不动声色地屈起手指,顿了顿却又悄然松开,眼神里泛过一抹寒意,勾着唇道:“陆贡士所言甚是,只是这屋子里的活太多,做自己拿手的事吧。” 陆遮嘴角一抽,他不过方才修理桌子,比裴长意慢了一些······ 眼见他们二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青芜将身旁扫帚塞到了陆遮手中:“陆贡士,我和二姑娘今晚还得睡觉呢,让我家世子爷来修理吧。” “您别往心里去,世子爷只是快一些罢了。我知道您不想闲着,不如帮二姑娘打扫一下院子,屋子里干净了瞧着也舒服。” 陆遮笑容僵硬,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徐望月。 徐望月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点了点头,伸手从水盆里拿起了抹布:“是,外头好些地方要擦……” 这屋子里太热闹,她倒宁愿去外头清净。 可她话音还未落,就被青芜推着往床边走:“我的好姑娘,外头风大,当然是让我和二公子,陆贡士一起去。” “这屋子里还有那么多边边角角没擦呢,世子爷修理好的地方,都得让你擦擦。” 徐望月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嘴角勾起一抹深意。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青芜的额头,用只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青芜姑娘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 青芜吐了吐舌头,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向了陆遮和裴长远:“你们还愣着?赶快出去干活。” 裴长远自然是不情不愿,他这身子骨哪里是能干活的,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 他这半日什么活都干不好,还要让青芜伺候他喝茶。 满院子的活,全压到了陆遮身上。 裴长远趁着青芜递茶给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瞧瞧本公子多聪明,你留下来为我沏茶就不用干活了。那陆遮愿意干,让他一个人干吧。” 青芜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瞪了裴长远一眼:“二公子想偷懒,莫要拉上奴婢。” “您瞧瞧世子爷和陆贡士,瞧瞧您自己……” 青芜啧啧两声,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唉,你这话说的……”裴长远想反驳,可想了想,又往椅子里窝了窝。 算了,他本就是汴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何必和这俩人抢这样的风头? 屋子里,裴长意一心一意地修理着家具,甚至没有抬头看过自己一眼。 徐望月一边擦着灰,整理着东西,一边偷偷看裴长意干活。 当真是手脚麻利,干得又快又好。 徐望月心下感叹,不愧是典狱司裴大人,这世间真没他做不好的事。 这般能干,也不知是小时候吃过多少苦头。 虽说裴长远这纨绔的名头不好听,可要说起来做人能如他这般,算是命好。 徐望月一时不察,唇角溢出一声叹息。 她的叹息声微不可闻,可裴长意还是听到了。 他缓缓抬起头,徐望月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看似平静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委屈。 他清淡的眼底,一瞬间有了起伏。 徐望月收拾着母亲的老宅,定是又想到了那些婆子的话。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裴长意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他们二人之间不过一步距离,徐望月还未察觉,裴长意已站到她身前。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若你心中介意,不必管那么多,我自有办法为你出气。” 徐望月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波澜不惊的神色里起了一丝涟漪。 她知道裴长意定是误会了自己还在委屈,可她不曾想过,裴长意会为了她的心中委屈,和几个乡野婆子过不去? 她双脚僵在了原地,深邃的眸底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迅速低垂了眸子,生怕让他看出眼底的情绪。 裴长意身上沾着书院乌木沉香的味道,好闻到令人心颤,又隐隐带着一股掠夺的危险气息。 他往前迈了半步,微微低头,似是想要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气息微热,徐望月眼睫微颤,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不住地摇头:“不是的,我没把那些婆子说的话放在心上。” 裴长意略一迟疑:“那你为何叹气?” 徐望月睫毛颤了一下,耳根都烧红了,面上还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床若是修好了,我来擦擦。” 见她顾左右而言他,裴长意心中奇怪,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不应该呀,有青芜在徐望月身边,事无巨细,她都会告诉自己的。 见徐望月低头,在床沿上不断地擦着,神色严肃。 每每对上自己的视线,她眼神里还有几分闪躲。 裴长意心头一动,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你方才叹息,是为了我?” 徐望月拼命擦着床帘的手略顿,垂下眼帘,继而摇了摇头:“不是的,世子爷有什么好让人叹息的。” 裴长意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停了几秒,他敛了神色,俯身沙哑说道:“这算不得什么。”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徐望月却是心头一抽。 她扭过头去,猝不及防,他离得她好近…… 四目相对,她眸光流转,但徐望月很快遮掩了神色,平静说道:“我想早些让母亲下葬。” 裴长意低头看着她,点头:“我着人算过,明日就去。” 从前她们母女吃过这么多的苦头,但从此便不同了。 第一卷 第238章 谁在说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小雨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一阵一阵,下了一整夜。 徐望月是被连绵的细雨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望着眼前并不熟悉的一切,有一种恍若在梦中的感觉。 身边的青芜应该是累了,仍然睡得很香。 昨日虽然有裴长意和陆遮帮着收拾,这屋子还是等到夜深才能睡人。 偏又下起了雨,屋子里又冷又潮湿,原本裴长意是想让徐望月和青芜去书院住。 可徐望月坚持想要在母亲的老宅里住上一夜,青芜便留下陪她。 小娘是在这个宅子里长大的,她人不在了,可知宅子里好像还残留了她的气息。 徐望月知道她在松竹县待不上几日,能多守在这屋子里一日也是好的。 她小心翼翼越过青芜下了床,擎着白色纸伞,慢慢悠悠到了门口。 从前每逢提起松竹县,小娘总念念不忘一个做葱花饼的摊子。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摊子怕是早就不在了,可徐望月还是想要去瞧瞧。 她才刚走出门口,一不小心差点踢到一旁的人。 “对不起啊,我没留意……”徐望月慌忙致歉。 半躺在地上的两人被她惊醒,抬眸看她,话也不说,起身就走了。 徐望月看着那两个流民,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之前是见过的。 被他们这一打岔,她脚步一滞,站在门口细细想着,身上突然被披了一件披风。 青芜走出屋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替徐望月拢紧了披风领口:“姑娘怎么自己起来了,仔细着风大……” 她话音还未落,瞧见前头那两个流民的背影,脸色微变,蹙起了眉头:“怎么又是那些人?” “你也觉得他们眼熟?”徐望月神色微愕,目光明明灭灭,闪过一抹忧虑:“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们去和世子爷说一声。”青芜眼神坚定,虽说那不过是几个流民,可她确定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他们了。 他们还在松阳县的时候,就有流民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从松阳县跟到松竹县,这也太奇怪了。 徐望月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心思去找葱花饼了,和青芜一同往书院去找裴长意。 待她们到了书院门口,见门外站着许多考生,神色十分慌张。 一个个窃窃私语,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看得出语气紧张。 裴长远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不与旁人为伍。 看似面色如常,可却有些心神恍惚,连徐望月走到他面前,他都未曾发现。 青芜有些奇怪,拉着徐望月走向了裴长远:“二公子,你这是丢了魂了?” “月儿妹妹,你怎么来了?”裴长远挤出一抹笑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你是来瞧我的吗?” 徐望月还未搭理他,便一眼瞧见了刚从里头走出来,那芝兰玉树的身影。 先是见到一双墨色的靴,视线往上移,是朱红色绣仙鹤的袍,端的是雍容清贵,清隽无双。 再往上看,剑眉凤目,朗朗如玉。 两道目光相接,裴长意神色清冷,唯有望向徐望月时,眼底多了几分温度,硬是将冷硬的线条衬出了几分柔和。 徐望月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看得出裴长意很忙,她恭敬地退在一旁。 裴长意身后跟着林老先生,他和那日所见仙风道骨不同,面上染着一层红晕,不知是着急还是冻的。 青芜已是从一旁的考生口中探听了消息,凑到徐望月耳边说道:“听说是昨夜考院里有伺候的小厮溜了出来,不知道和哪个考生见了面,此刻世子爷要彻查呢。” 会试换了考场,第一时间便把考官们先请了进去。 他们在里头寸步不能出来,书院便安排了些小厮进去伺候。 按道理说,这些小厮虽然接触不到卷子,也不能随意出入。 深更半夜,小厮偷溜出来和考生见面,怕是出了问题。 徐望月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心里更是觉得有些奇怪,她抬眸看向裴长远:“二公子昨夜住在书院里,可曾发现有考生异动?” 裴长远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躲闪着徐望月的目光:“我昨日帮你收拾屋子,累坏了,睡得很沉,什么动静都未曾听见。” 这话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但也没有道理。 他主要是搬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累着什么了? 徐望月微微侧头,看向身旁那些考生,他们如此紧张,怕的是这场会试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考生们寒窗苦读数十年,最在意的便是这一朝闻名天下知。 若真是自己技不如人,名落孙山,他们心中还过得去,可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没能考成试…… 连徐望月心中都能感受到他们的焦急与无奈,可裴长远,他似乎与旁人都不同。 他神色间有些慌乱,更像是心虚。 徐望月未及细想,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望着自己,她抬头,笔直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裴长意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眸中带着一丝愧疚:“今日我让人……” “无妨。”徐望月神色从容,语气温和:“今日之雨怕是停不了,去山上也不方便,世子爷尽管去忙你的事。待雨停了,青芜姑娘会陪我去的。” 裴长意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瞧着一旁的林老先生坐立不安。 他微微蹙眉:“我都已经交代好了,你自己小心。青芜,照顾好姑娘。” 裴长意此番来此,是奉命护送考生,亦是要确保会试顺利进行。 会试考院出了问题,自然交由他全权负责。 青芜有些担忧看着裴长意和林老先生离去的背影:“二姑娘,会试会不会有问题呀?” 徐望月下意识挑眉看向了一旁的裴长远,缓缓摇了摇头。 想到之前,裴长远总信誓旦旦他定能高中,她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却又毫无证据。 一切都交由裴长意去查,便能知分晓。 不过,裴长远会不会高中与她无关。 这一次出府徐望月已然想好,她不想再回侯府了。 待她将小娘的事办好,若是御史府容得下她,她便回她那一方小院。 若御史府容不下她,天下之大,总有她容身之地。 给裴长远做妾,是万万不可能的。 “月儿妹妹,兄长有事要忙,我可以陪你去山上。”裴长远对着徐望月说话,却是偷偷看着裴长意和林老先生正说着些什么。 徐望月略一迟疑,眉梢微挑。 裴长意虽然没空,可却拨了两个护卫给她,将小娘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考院里出了问题,所有人都要接受调查。 不只是那些考官和小厮,还有这些考生,就连昨夜住在书院里的陆遮等人也要一起接受调查。 为着不吓着这些考生,裴长意没有将考生们关起来审问。就算裴长远是裴长意的弟弟,也一样要接受调查。 此刻他想陪自己上山,莫不是试图逃避调查? 徐望月蹙眉摇头:“二公子马上就要会试了,我怎么敢耽误你?你且留在书院里学习吧。” 见裴长远挑眉要开口,徐望月抬高了音量:“二公子莫要让世子爷为难了。” 周围不少考生听见徐望月的话,都用很是怪异的眼神看向了裴长远。 不少人已然开始讨论,典狱司裴大人定然是不会徇私的。 裴长远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我兄长是绝不会徇私的。只是昨夜,我与兄长在一处呢。” 他们的确是一起回的书院,谈不上说谎。 裴长远又摆出了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看向徐望月:“我如何能放心让你一个人上山?不必多说了,我陪你一同去。” 徐望月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她的视线遥遥望向山头。 罢了,待小娘下葬,她此行要做的便都做完了。 第一卷 第239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说来也巧,徐望月他们刚离开书院,雨便停了。 裴长远似乎一离开书院,就恢复了他原先那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纨绔模样。 “月儿妹妹你看,果然是上天垂怜,雨停了,咱们上山去吧。”裴长远很是兴奋,脚下步伐走得极快。 被他这般赶着,徐望月和青芜也只能加快了脚步。 雨停了,雨后的山景更加清新宜人,山间的草木被雨水洗涤得翠绿欲滴,花朵绽放得更加绚烂,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这一路上,徐望月什么都无需操心,裴长意派来的护卫做事利落靠谱。 他行事并不高调,但光是那两个护卫的气度气派,都引得那些婆子不断跟着议论。 裴长远今日本就心情不好,见那些婆子始终跟着,厉声道:“你们可是舍不得她小娘下葬,想陪着下去做姐妹?” 那些婆子们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哪里还敢继续跟着。 她们眼下也是看明白了,徐望月和她小娘有京城来的贵人护着,自然是不敢再说三道四。 徐望月不理会她们,缓缓上了山,望着漫山遍野的小黄花,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裴长远站在后头望她,心神一荡。 今日徐望月身着缟素,肤白如新剥鲜菱纤,薄施脂粉,更显清秀。风微微吹起她的披风,露出玲珑曲线,引人浮想翩翩。 裴长远不禁看得有些呆了,身旁突然响起了青芜的声音:“二公子,你瞧瞧后头是不是有几个流民跟着我们?” 青芜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那些流民好像是她早上所见到的那两个。 她心中奇怪,松阳县新任县令已妥善安置好了流民。这些人不回松阳县去,反倒留在松竹县一直跟着他们,是要做什么? 裴长远满心满眼都是徐望月,毫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不过是流民,到处晃,不是很正常吗?” “青芜,你虽然只是个丫鬟,也是我们侯府出来的人,不要总是大惊小怪,实在丢人。” 青芜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算了,二姑娘说得对,夏虫不可语冰。 和裴长远这个人,当真是无话可说。 她见二姑娘一个人站在边上,眼睛怔怔地看着母亲的棺椁,知道她定是心里难受的。 青芜听府里别的丫鬟议论过,这位徐府的二姑娘着实是可怜人。 她小娘并不受宠,日日被夫人许氏磋磨虐待,连带着这位二姑娘在府里也毫无地位。 小娘死的时候,为了让她能有块墓地栖身。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二姑娘,愣是去徐御史那头哭上了几天几夜。 青芜鼻头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回头看向那两个护卫:“你们要是忙完了,就过来喝口茶。” 有那两个护卫在,青芜也不需做些什么,她在一旁地上铺了垫子,倒上些茶水。 徐望月缓缓转过头来,嘴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劳烦二位了。你们喝口茶,就下山去帮世子爷的忙吧。” 她抬眸看向了青芜和裴长远:“二公子也是,跟他们一同回书院去,好生准备会试,青芜随行伺候着吧。” 青芜原是不想走的,她见徐望月心情不好,想要留下陪她。 可再转念一想,二姑娘应该是想要和母亲独处一番。 她撇了撇嘴点头,正要抬步,心下仍是不放心,四下张望着。 见方才跟着他们的流民不见了踪影,青芜松了口气,看来正如裴长远所说,不过是凑巧? 裴长远却是不同,他死赖在徐望月身边不走。 “月儿妹妹,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山上,我定是要留在四处陪着你的。” 他可不想回到书院去,让兄长他们一一盘问。 倒不如留在徐望月身边,鸟语花香,还有美人在侧。 徐望月蹙着眉头:“二公子,这会试于你而言,当真易如反掌?” “那是自然。”裴长远信口胡诌:“月儿妹妹,你不要听旁人所言我不学无术,我虽是有些纨绔,可要说学识也不在兄长之下……” 裴长远说着这些话,听着青芜站在一旁偷笑,他心中也不免心虚。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她此刻没有心情与裴长远辩驳,他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吧。 青芜实在听不下去,上前一把拉住裴长远:“二公子你不要说了,快随我去找世子爷。” 她硬是是将裴长远拉走,这山头上终究是清静下来。 徐望月在母亲新立的墓碑前缓缓坐下,从怀里拿出帕子,一点一点擦着上面的红字。 终于,此处只剩下她们二人。 徐望月小声给母亲说着她走了以后,自己的日子。 从御史府到侯府,母亲走后只剩下她和红玉相依为命,多亏有陆遮哥哥的照拂,日子还不算太难过。 陆遮哥哥被抓之后,自己又是如何听从长姐的话,去了侯府。 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好些话堵在她心里许久,无人可说,今日终于是能畅快说出来。 她一边擦着墓碑,一边轻声说道:“其实世子爷是个好人,他待我很好,教了我读书识字。” “母亲一定想不到,如今我写得一手好字了。” 徐望月四下张望,此处没有笔墨。 她本能地捡起一根树枝,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母亲你瞧,还得用树枝。” 雨后湿润的草地,树枝落在上头,一笔一画。 待徐望月意识到,“裴”字和“长”字都已写完了,“意”字写了上半部分的“立”字,她手中树枝顿住…… 她正想要将地上这三字划去,听着身后隐约有脚步声。 听到动静,徐望月回头,见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今天早上在她老宅门外,半躺着的两个流民,还有几个她也有些眼熟的流民。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向徐望月的眼神里充斥着贪婪。 “你们要做什么?”徐望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些流民真有什么目的? 流民的视线落在墓碑前的祭品上,冷笑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们一个个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姑娘给死人吃的,都比我们哥几个吃得好。” 徐望月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祭品是裴长远带来的,有鱼有肉,还放了好些水果。 她可当真是要谢谢他了。 徐望月指了指那些祭品:“几位壮士若是饿了,大可放心吃。” “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和我小娘一样都是苦命人,和你们一样。” “姑娘这一身穿着,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带头的流民大笑起来:“裴家世子爷和二公子一路上护着的女子,能和我们一样苦命?” 徐望月越听越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普通的流民。 虽说流民中也有张秀才这样读过书的,可也不能是每个流民,都能脱口而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吧。 他们还弄明白了裴长意和裴长远的身份,看来从松阳县一路跟到这儿,他们确实另有目的。 徐望月装作惊恐的模样,实则眼角余光不断飘向四周。 下山的路被这些流民堵住了,此刻她唯一的路便是往深山里跑。 赌这一把,很是危险。 且不说山里有没有他们的人,山势复杂,她一个弱女子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徐望月眼眶微红,语气软和几分:“你们当真误会了,我并非是侯府的人。你们既然有所了解,大可以去查查,我是徐家的庶女。” “你们抓了我,不管是侯府还是徐府,都不会拿出一锭银子来救我的。” 听了她的话,流民们互相面面相觑。 他们还未开口,身后突然想起一道气喘吁吁故作坚强的男声:“你们要对我月儿妹妹做什么?” 裴长远不知为何,去而复返。 徐望月瞧着他单枪匹马地跑来,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第一卷 第240章 裴二公子还差十万八千里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流民听到身后的动静,匆忙回头。 等他们看清裴长远是一个人来的,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位不是我们的裴家二公子吗?这是想要英雄救美吗?” 带头的两个流民撩起了袖子,露出健硕的肌肉,冷笑着看向裴长远:“不知道二公子想先跟哪个过招?” 裴长远看清自己和对方实力悬殊,突然觉得自己在路边随手捡起的木棍那么可笑。 他站在那几个流民面前,心里不断挣扎,要是现在掉头就走,会不会太不像个男人了? 他要是陪着徐望月一起被抓,他们岂不是更没有活路? 徐望月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她唇边泛起一抹似笑非笑地苦笑,简直无话可说。 裴长远既然发现情况不对,为什么不赶快回去找裴长意来救她? 他这样跑来,简直送羊入虎口。 果然,那带头的流民喊道:“这可是裴家的二公子,值钱得很,把他一起抓起来!” 裴长远不断地摆手,倒退着往后跑:“你们也知道我可是裴家的二公子,我有的是钱,你们别抓我,我把钱给你们!” 听着他说话,徐望月倒抽了一口气,眼中满满写着无语。 他是生怕流民不把他一起抓起来吧。 趁着流民的注意力都在裴长远身上,徐望月装作太害怕摔倒在地上。 她镇定自若,掐断了前几日和青芜一同买的珠链,一颗一颗藏在手心里。 另一边,裴长远还在和流民对峙着:“我告诉你们,我兄长是典狱司裴长意,你们要是知趣,就赶紧把我和月儿妹妹放回去,要不然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他此刻放话,只让流民觉得好笑,根本没有人在怕他。 流民头子啧啧两声,看着裴长远不断地摇头:“我们都知道你是裴家的二公子了,还能不知道你兄长是谁?要是怕他,还来绑你们做什么?” 他转过头,淡淡看了一眼徐望月:“这小娘子刚才说侯府不会管她,我瞧瞧二公子对你很是上心。” “他可是特意跑来救你,这种时候还不忘让我们把你也放了。” 听到流民们尖锐刺耳的笑声,裴长远这才意识到他好像说了蠢话。 隔着几个流民,裴长远看向徐望月,仔细看去,她向来平静的目光能瞧见微微的慌乱,甚至隐藏着星点绝望。 裴长远心口一紧,抬高音量喊道:“月儿妹妹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徐望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强忍着咬牙切齿的冲动。 他倒不如不来。 被徐望月这样瞧着,裴长远心口一软,此刻她别无依靠,只得信任自己。 裴长远心口油然而生一股豪气,他握紧了手中木棍:“我告诉你们,上山之前我已知会了兄长,等一会儿就会有大批官兵赶来。” “我劝你们聪明点,赶紧自己走。” 他自以为说得底气很足,徐望月却是无奈地转开了视线。 他若真知会过裴长意,官兵早就到了,根本等不到此刻。 果真,那些流民大笑起来,语气里满满都是对裴长远的嘲讽。 “我倒要瞧瞧,二公子练过的是什么?”流民们围上了裴长远。 旁边的两个流民似乎是发现了徐望月的动静,一左一右架住了她。 他们眼中,徐望月仿佛是个死人,当着她的面便大声议论起来。 “以裴家对她的态度,这个女人一定也很值钱。” “不错,把她一起抓回去,问候府要两份赎金。” 这两个流民把徐望月抓住,另外几个流民根本不顾裴长远手中木棍,将他围住。 裴长远见状,心中一凛,他紧紧握住了木棍,拼命地挥舞起来。 但是那些流民似乎早有准备,他们迅速而熟练地压制住了裴长远的反抗。 带头的流民冷笑一声,绕到裴长远身后,猛地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裴长远顿时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堂堂裴家二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张嘴便要骂娘,还没出声,带头的流民又是狠狠一拳打在裴长远后背上。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裴长远整个人向前扑倒,脸部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幸好雨后的泥土湿软,他脸上沾了不少土,但并不是很疼。 可他嘴里要骂的话,噎在了喉咙口。 流民头子面色冷下来:“别和他们废话,把两个都抓回去。” 徐望月被推着往前走,回眸见自己方才写下的那几字,他们并未留意到。 她眸光复杂,说不清自己是希望他们发现,还是没发现。 流民抓住他们,一路往山里走,裴长远轻声宽慰着徐望月:“你别怕,等府里给了银子,他们就会放我们走了。” 徐望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裴长远,真不愧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他竟如此天真…… 这些流民要是拿不到钱,可能还不会伤他们两人性命,可要是轻易拿到侯府的银子,他们二人还能有命吗? 徐望月叹了口气,仔细观察着眼前这几个流民。 实在有些奇怪。 他们能脱口而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能轻易打倒裴长远,带头的流民那几下动作像是练过的。 这般文武双全的流民? 徐望月一路走,一路将她刚刚偷偷藏在身上的珠子沿路扔下。 她手心里的珠子并不起眼,一咕噜滚到树边上,流民们没有注意。 要在这些山匪们眼皮底下留下线索,不能太明显。 她悄悄将这些珠子滚落到树边上,也不知裴长意他们能不能发现她留下的标记,青芜能不能认出是她的珠链。 走到一处分岔路口,徐望月突然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她摇了摇头,面露难色:“不行了,各位大哥,我走不动了,想休息一下。” 她长得漂亮,语气温柔,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楚楚可怜的哀求,流民头子也不禁心软了一点。 一旁的裴长远更是心疼不已,推开了身边的流民:“月儿妹妹别怕,我背你。” 徐望月现在恨不得拿起身边的大石头,把眼前这个蠢钝不堪的裴长远直接砸晕过去。 刚才流民们都围着他,她就应该当机立断跑,不需要和他讲什么道义。 徐望月无奈,堆起笑容:“山路难行,二公子背着我一起滚下去的话,不是给大哥们添麻烦?” 她转头看向流民头子:“几位大哥也累了吧,不如休息一下。” 她的语气轻得像是叹息,带着能蛊惑人心的温柔。 好几个流民点了点头,正要坐下,被流民头子一把拉住。 流民头子冷笑了一声:“这些官家小姐,心眼最多。你累了就休息,喘口气的功夫我们就要继续走了。”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转瞬间恢复了平静,乖巧地坐在树下。 趁无人注意,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慢慢地褪下翡翠镯子。 这镯子是裴长意送她的。 若是他们跟着珠子到了这儿,怕是搞不清这个岔路口应该往哪里走。 见到这个镯子就该明白了。 徐望月缓缓起身,将镯子塞到了树下。 幸好雨后,泥土湿软。 第一卷 第241章 有内鬼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百川书院,林老爷子急得来回踱步。 这么多年来,会试从未出过这么大的纰漏。 今年临时将考点定到他百川书院,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老爷子惶恐。 裴长意端坐在一旁,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转过头,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地没有一丝情绪。 老爷子晃得裴长意心烦,不知为何,今日他总有一些心绪不宁。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淡青色的瓷杯盖上,指尖盈盈地发着光。 “林老先生,此事若查下来与百川书院无关,朝廷自然不会追究。” 闻言,林老先生淡淡嗯了一声,可面上仍是焦躁。 从外头匆忙跑进来一个护卫,语气急切:“裴大人,昨夜考院里偷偷溜出来的小厮已经抓住了。” 裴长意抬起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此处是百川书院,自是不比典狱司。 他们抓到了那小厮,将他先关在一个房间里,等着裴长意去审问。 路上,裴长意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心绪不宁,想着早一些解决这个案子,好去见徐望月。 如今这世间能让他如此在意的,也只有她一人。 “裴大人,人就关在此处。”守门的护卫低下头,缓缓地推开门。 裴长意微微颔首,走进这个寂静无声的房间里。 房中只点了一盏微薄的油灯,雨天昏暗,油灯的光亮勉强照亮了四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压抑。 房间的角落里,那小厮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身体扭曲,仿佛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裴长意快步上前,见小厮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嘴唇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深紫色,双眼圆睁,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那双瞳孔不似活人的神采,变得涣散而迷离。 他身体不时地抽搐,双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仿佛想要撕裂开。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关节处甚至发出了细微的脆响。 “快找大夫。”裴长意声音低哑,心里却是清楚,此刻便是找了大夫,怕是也回天乏术。 他迎上前,凑到那小厮面前:“你到底受何人指使?告诉我实话。” 那小厮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无助地摇了摇头。 下一瞬,他喉间辛甜,吐出一口黑红的鲜血。 裴长意离得他极近,那一口鲜血有一半都落在他的官服上,还有几递就溅在他脸上。 黑红色的血喷溅上去,与原本的红色交织在一起,格外刺眼。 大夫匆匆赶来的时候,那小厮已然断了气,裴长意站在一旁满身血污,脸色凝重而复杂。 他低头审视着胸前的血迹,接过护卫手中帕子在脸上轻轻抹了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人死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 不管他是自杀还是被人灭口,都是典狱司办事不力。 守门的那个护卫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早已吓得丢了魂。 “裴大人,属下确定……没有任何人进来过,他应当是自杀……” 说到自杀这两个字,护卫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按典狱司的规矩,他们已经上下检查过这小厮,他身上绝不可能藏了毒,他如何自杀…… 裴长意没有说话,缓缓蹲下身子,掰开了那小厮的嘴:“毒藏在牙里,这么基础的事,你竟不知?” 裴长意蹙眉,眼下这小厮死了,昨夜的事,所有的证据都断了。 如今哪怕再想彻查,也无法查了。 那护卫似乎看出裴长意想问什么,开口说道:“我们之前查过,这小厮是负责送饭的,并非是专门伺候哪位考官的。” 如此一来,便更没法查了。 书院为裴长意专门准备了房间,裴钰回了汴京城,他身边只跟着两个护卫。 裴长意静静地坐在桌案前,漠然地抬起了头,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 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 那小厮死了,昨夜的事便只能告一段落。 等会试考完,哪个考生成绩特别异常,再从这条线查下去。 裴长意思考,此案定还有别的切入点,他需得再想想。 多少寒窗学子十年苦读,就为了这一招翻身,名达天下。 若是考试不公平,这世间,还谈何公道? 他正思索着,抬笔写着上报朝廷的折子。 外头响起了喧闹声,悉悉索索,让人心烦。 裴长意蹙眉,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让人望而生畏。 他撇了一眼身旁护卫:“你出去瞧瞧,又出了什么事?” 护卫应声。 他很快便小跑着回来,面露难色:“裴大人,是青芜姑娘在外头,吵着要见大人呢。” 原本百川书院分为了两部分,考院严阵以待,考官们都被关在里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书院的这部分,众人都是自由出入。 可因着昨晚的事,如今连书院也戒严了,青芜被拦在外头进不来。 裴长意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心里那丝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沉声道:“让她进来。” 青芜一向有分寸,她若是非要见自己,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裴长意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底不安,掌心也在微微出汗。 青芜被护卫带进来,神色匆匆,连行礼都不顾不上,开口便说道:“世子爷,二公子和二姑娘好像不见了……” 裴长意手中握着的玉竹笔一顿,一笔一画,在卷宗上写着字。 昨夜之事,他必须向朝廷举报,这折子得立刻递上去。 他一心二用,一面写着折子,一面听青芜说话:“好像?” 青芜见裴长意还如此淡定,越发着急,礼数也顾不上,走到桌前说道。 “今日我们陪着二姑娘上山,原本都是好好的,后来姑娘触景生情,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奴婢便带着两个护卫和二公子先行下了山。” “还没走到山下,二公子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奴婢猜到他是偷偷回去找二姑娘了。奴婢拦不住他,只能随着他去。” “后来过了许久,奴婢在山脚下也没等到他们二人下山,心里实在着急,便带着两个护卫上山去寻。” “二姑娘小娘墓附近,空无一人……” 青芜知道徐望月在裴长意心中地位,她说这话一时心慌,直直地跪下。 她声音发颤:“都怪奴婢不好,世子爷让我看着二姑娘,我都把人看丢了……” 从发现徐望月不见开始,青芜的脑子就一片空白,嗡嗡直响。 二姑娘不见了,二公子也不见了,她回了侯府会不会被发卖…… 她还能回得去吗? 她此刻后悔极了,为何当时不远远地守着。 裴长意拾眸,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 淡淡扫过青芜一眼,他眼眸骤然紧缩,看着手中折子,缓缓收好,一言未发。 他方才执笔用力,那黑漆漆的墨汁一直往下渗,渗得桌案上落下一道乌色墨迹。 第一卷 第242章 她很聪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将折子递给身旁护卫,神色凝重。 男人眼底炙热滚沸的温度,逐渐冷却了下来,薄唇紧抿,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情绪,直到浑身都隐隐弥漫着幽森寒气。 他缓缓转头,淡淡扫过一眼青芜:“去山上。” 青芜如蒙大赦,见裴长意垂眸,泼墨般的瞳子映着自己的身影,叫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裴长意的脚步很快,青芜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她见他神色从容,镇定自若,不知是世子爷真有如此镇定,还是表面看起来…… 也不知世子爷有没有责怪自己,她连话都不敢说,小心翼翼地跟在裴长意身后。 他们刚走出书院,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陆遮身子单薄,从书院里一路跑出来,伏在墙边深深喘着气。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你来做什么?” 他此刻没有心情应付陆遮。 陆遮抬眸,漆黑的眸子里一片炙热:“望月妹妹是不是出事了?” 方才他路过裴长意院子,听到两个护卫正在小声议论,二公子和二姑娘都不见了,此事该如何是好? 短短几句话,让陆遮心神一颤,全然乱了心绪。 他并不在乎裴长远,可徐望月不见了,他心急如焚。 裴长意冷冷扫过陆遮一眼,并没有打算搭理他。 这样孱弱的身子骨,只会给人添乱。 他转身便走,听着陆遮在他身后说道:“裴大人了解松竹县吗?你如此冒冒然去找人,能找到吗?” “我不同,我了解松竹县,若是有我在,找到他们的机会会大很多。” 裴长意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紧。 他缓缓转身,深深地看了陆遮一眼:“走吧。” 三人坐上马车,青芜将刚才对裴长意说的话,又对陆遮说了一遍。 陆遮蹙紧了眉头,神色紧张:“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山上被人绑走的?” 青芜略一迟疑,还是点头:“我和两个护卫一直守在山脚下,若是他们下过山,我们一定看见了。” 他们到了山头上,青芜指了指前头:“刚才我和两个护卫上来过,就是这个样子。二姑娘和二公子不见了,连祭品都不见了。” 祭品不见了? 裴长意心中一动,隐隐想到了什么。 陆遮蹲在徐望月小娘墓边,一直盯着那墓碑看。似乎看出了什么,却一直未曾开口。 青芜觉得奇怪,蹲在他身边一同看着。 他看的是墓碑之下,隐隐约约有几个小字。 青芜探过头去,一字一顿念着:“裴,长,立?世子爷,这是何人?” 他们府上只有裴长意和裴长远这两位公子,何来裴长立这个人? 裴长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心口涌上一股难以自持的情绪。 他凑过去,细细打量着徐望月所写的这三个字。 前两个字是一般大小,唯有最后那个“立”字,只占了上半部分。 她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是在和小娘介绍自己?还是有歹人来想要向自己求救? 为何没有把这个“意”字写完? 裴长意掐着眉心的指尖倏尔一顿,久久不语。 陆遮蹲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眉眼寂寂,无端显得有几分落寞。 他见过徐望月过去用树枝写字,也见过徐望月如今的字迹。 终究,一切都不同了。 陆遮站起身来,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裴大人,这字没写完,是不是因为望月妹妹被人挟持了?” “有可能。”裴长意眉头微蹙,他四下张望着。 被人挟持,以徐望月的聪慧,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线索给他们。 “我们四下找找,看看有没有月儿留下的线索。” 他很自然地这一声月儿,陆遮表情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平静,眼中却是一抹复杂情绪。 如今最重要的,是把徐望月找回来。 陆遮敛了敛心神,随着裴长意一起,将这半山腰附近绕了好几圈。 墓地四周似乎是被人刻意打扫过,除了那三个隐在墓碑之下的字,再没有任何痕迹。 “望月妹妹被人挟持,真的有机会留下证据吗?”陆遮很是怀疑。 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被人挟持应当吓坏了,如何还能镇定自若留下线索? 他们此刻在此处不断寻找,不过是浪费时间。 裴长意眉心动了动,听着陆遮的话,缓缓转头看向他,嘴角微微牵动,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冽。 他停顿半响,沉冷低磁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根本不懂她。她绝非遇事只会惶恐至极,哭哭啼啼的弱女子。” “方才那三字之上,原是覆了一片落叶,你以为是巧合,说不定是她有心之举,想要给我们留下提示。” “字只写了一半,她人就出了事。又或许是她在危难之际,只想到了我。” 陆遮脸上的表情一僵,不着痕迹地甩了一下袖子。 “再好好找找。”裴长意并未与陆遮多言,在附近的每棵树上都细细检查着有没有徐望月留下的痕迹。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被匆匆绑走,徐望月断然没有时间在树上留下痕迹。 “世子爷,你瞧!”青芜大声叫了起来,指着地上的一颗透着光亮的小珠子:“这好像是二姑娘的珠链子。” 听到她这一句,裴长意和陆遮瞬间打起了精神,快步走来。 裴长意将那珠子捡起,放在手心里,转头看一下青芜:“你可确定这是二姑娘的?” 他这么一问,青芜面露难色,想点头却还是摇了摇头。 近来汴京城里流行这种珠链,这次她们来松竹县,发现此地女子也是人手几串。 这珠子并不名贵,街头巷尾,人手几条。 青芜实在难以辨认,这颗珠子是不是属于二姑娘的。 她稍稍抬高了手,亮出了自己手腕上那串珠链:“世子爷瞧,我也有。怕是这松竹县的姑娘,人人都有。” 一旁的陆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早说过在此处流连,实在浪费时间。 裴长意攥紧了手中珠子,从前他从不信鬼神,只认天命由他不由天。 可此刻,他手中攥着这颗珠子,却隐隐希望自己和徐望月之间有一丝微妙的联结。 “在附近再找找,如果还有相同的珠子,可能就是月儿给我们留的线索。” 听着裴长意的话,陆遮和青芜互相对视一眼,虽心中不抱希望,他们还是在附近找了起来。 这颗珠子掉落的地方已是密林的入口,他们不敢走远,绕着这棵树附近的树一一寻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再没有见过第二颗珠子。 第一卷 第243章 流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在密林的入口,他们找了一圈又一圈,青芜已然是累了,却不敢开口。 她心中悔恨交加。要是方才她留下来陪着二姑娘,哪怕是一同被抓走,也好过此刻煎熬。 她转头,见裴长意正俯着身子,一棵树,一棵树底下看着。 青芜蹙起眉头,见陆遮站到了自己身边。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一旁的裴长意,陆遮抬高了音量:“我之前听姨娘说过,松竹县有一处财神庙。” “那庙破败了,许多乞丐流民都会躲到那里去,不如我们去看看。” 陆遮实在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徐望月刚被人抓走,现在正是找回她的黄金时间,而他们却为了一颗小珠子在此耽误,实在可惜。 裴长意缓缓起身,手心里仍是攥着那颗碧玉通透的珠子。 他总觉得这珠子是徐望月留下的,可找遍附近也没有找到第二颗珠子。 他也没有理由继续在这里坚持。 见裴长意脸色有些动摇,陆遮走到他身旁:“姨娘给我讲过很多关于松竹县的事,让我带着你们去找找。” 裴长意微微俯身,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阴影,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他往密林深处又望了两眼,走向了马车。 下山的马车走得飞快,陆遮正在侃侃而谈:“从前姨娘给我讲过好些松竹县的风土人情,当时我原是想着功成名就,就将她们母女带回松竹县来。” 陆遮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被冤入狱的事,噤声不再开口。 青芜小心翼翼地看着裴长意的脸色,听这位陆贡士所言,不只是和二姑娘青梅竹马了,似乎有更亲密的关系。 裴长意似乎并未在听他说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掀开帘子往外头看去。 他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凌厉光芒,令人心中一颤。 青芜不解:“世子爷是在看什么?” 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冷声问道:“你可记得从松阳县出发来这里的路上,有几个流民一直跟着我们?” 听裴长意这样一说,青芜神色一紧,眸光一亮。 她这才想起来,今日一大早她和徐望月不就撞见过那几个流民? 若不是考院里出了事,她们今早就要将此事告知裴长意的。 可当下,青芜和徐望月也只是觉得那些流民好像有问题。 裴长意此刻问起,难道是觉得二姑娘是让流民抓走的? 青芜思虑再三,不禁摇了摇头。 那些不过是流民,哪有这样的胆子,敢抓走侯府的姑娘公子? 她将早上遇到流民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世子爷。 裴长意视线始终落在马车之外,平静的面容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愠色,眼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可是世子爷,那些不过是流民……” 裴长意眉峰一蹙,严肃道:“别小瞧了任何人,走卒贩夫也可能是隐世高人。” 青芜一阵,仔细想着那几个流民的样子,心里头越发有些紧张。 方才小娘墓前的祭品都被拿走了,看起来真有些像是流民所为…… 陆遮却是摇了摇头:“松竹县附近是有一些山匪的,普通的流民都只是良善百姓,应该不会。” “如果他们并非是普通的流民呢?”裴长意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他转头看向青芜:“一会儿你将那些流民的长相画出来。” 那些流民从松阳县一路跟到他们松竹县,如今这个节骨眼,却又不见了踪影,此事一定有问题。 陆遮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马车缓缓停下,外头护卫声音响起:“裴大人,到财神庙了。” 庙门不似往日威严,木质的门框因风雨侵蚀而变得腐朽不堪,门上的漆早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木头本色,门轴也因年久失修而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走进庙内,一股霉湿和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香火味,但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前来祭拜了。 庙里昏暗无光,仅有的几缕光线从屋顶破败的瓦片中漏下,照在布满灰尘的供桌上。 供桌上摆放着几个残破的香炉和几只倒扣的碗碟,显得格外凄凉。 青芜用手轻轻挡了挡鼻子,眉头轻蹙:“这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关了人的?” 她正说着话,从供桌底下滚出一个人。 “啊!” 青芜惊声尖叫,吓得差点没直接晕倒,声音不住地颤抖:“人!这里怎么会有个人……” 供桌底下那个似人似鬼的流浪汉,睁开了眼睛:“谁在吵老汉睡觉!” 他开口,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众人这才能看清他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许久未曾梳理,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 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补丁和磨损的痕迹,沾满了各种污渍,有泥泞、有油渍,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黑色斑点,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青芜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躲在了裴长意身后。 裴长意往前一步,蹲下身子,靠近那流浪汉问道:“老爷子,我们有话问你。” 那流浪汉只是抬眼看了裴长意一眼,一个转身又滚进了供桌里继续睡觉。 裴长意尚未有什么反应,青芜蹙着眉头蹲了下来:“你这老头子好没有礼貌,我家世子爷和你说话呢。” 流浪汉没有转身,冷笑着说道:“那是你的世子爷,又不是我的。” 裴长意拦下了青芜,让护卫从马车上拿下两盒子点心。 闻着点心散发出的香味,流浪汉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他毫不客气,拿起点心便往嘴里放。 青芜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你这人……” 裴长意却丝毫没有和流浪汉计较的意思,在他面前满是灰烬的地上坐下。 那流浪汉微微抬眸,似乎没想到裴长意这么芝兰玉树,竟不嫌弃,直接在地上坐下。 他一连吃了三块点心,这才开口:“你要问老儿什么?现在问吧。” 裴长意伸手比划着徐望月大概的身形:“你可有见过这样一个女子,被带来这破庙?” 流浪汉抬头看了一眼青芜,毫不犹豫地摇头:“听你的描述,你找的那个姑娘应该比她漂亮。不过老儿这几年里,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便是她了。” 青芜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可转念又很是失落,流浪汉没见过二姑娘,这便是白来了。 裴长意神色平静,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继续问道:“最近这些日子,可有几个外乡的流民住过这庙里?” 流浪汉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诧。 他放下了手中点心,细细打量裴长意和他身后的青芜和陆遮,似乎是在考虑应当如何回答。 第一卷 第244章 醋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流浪汉仔细打量着面前三人,摇了摇头:什么外乡人,没见过。 陆遮闻言,神色微动,嘴角轻轻上扬,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转瞬即逝。 他围着财神庙转了一圈,微微蹙眉:“这地方实在太脏了,望月妹妹定是不可能在这儿了。” “嫌脏你就走。”流浪汉冷冷开口,吃饱喝足,他又滚回了供桌底下。 裴长意还想再问,陆遮却蹲下身子,凑到他身旁轻声道:“去下一个地方找吧。” “好。”裴长意敛了敛神色,并未坚持。 走出财神庙时,门口有一汪明澈池水,映出裴长意清疏冷峻的面容,如水中冷月。 上了马车,青芜忍不住开口问道:“陆贡士,我们接下来去哪?” 这财神庙已然是白来了,她心里越发着急。 陆遮蹙起眉头,仿佛陷入了沉思,想了许久:“这松竹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前姨娘给我说过很多地方……” 他略一迟疑,开口道:“城西有一处花田,初春就会开满了花。从前望月妹妹就说过,若是能回松竹县,她定是要去瞧瞧小娘口中的花田。” “老宅边上还有几处姨娘反复提到的地方,我与望月妹妹和姨娘一起在府里的时候,听得都有些烦了。” 青芜听到这儿才觉出味来,偷偷看向了裴长意。 陆贡士说的话,明里暗里都是想要刺激世子爷吗? 裴长意端坐在一旁,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他早知道徐望月和陆遮是青梅竹马,却不知连她小娘都这般喜欢他。 陆遮口口声声提起姨娘,字字句句都在显露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裴长意淡淡摇了摇头:“她不会去那些地方。花田也好,老宅也好,她并不熟悉。” “她小娘喜欢的那些都是过去了,她在徐府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自从来了侯府,她才有人疼,过上二姑娘的生活。” 陆遮低下头,眸光微动,心中辗转百回,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头燃起。 他最恨的,便是这一段时光。 若非他被人冤枉,关进了典狱司,望月妹妹也不会跟着去了侯府,往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隐隐能觉察出裴长意和徐望月之间不对劲,心中泛起一丝无力感。 青芜神色紧张:“外头天都快黑了,不管去哪,我们快些去吧。” 她此时有些紧张,不管是流民还是山匪,绑走了二姑娘和二公子,为何不来找世子爷要赎金呢? 如果那些绑匪要的不是银子,那会不会对二姑娘不利? 青芜越想越觉得害怕,她一个柔弱的女儿家,被绑走,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身边只有一个不靠谱的二公子,还不如没有他呢…… 陆遮微微掀开马车帘子,点了点头不错:“等天黑了,我们回老宅去看一看。” 裴长意在老宅和书院都留下了护卫,若是有绑匪送信要赎金,护卫便会发出信号。 到了现在,都没有绑匪来要过赎金。 青芜低垂了眸子,眸色复杂:“二姑娘和二公子到底有没有被人绑走啊?” 闻言,裴长意和陆遮同时看向了青芜,眼神疏淡,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青芜问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有被绑走,难道他们二人还需要私奔吗?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脑子发胀,一片空白。 陆遮没有理会她,开口对裴长意说道:“按我所说,趁着天还未黑,先去花田,再回老宅。还有老宅附近那几处地方,也都去看一看。” 裴长意点头,示意马车往花田去。 他端坐着身子,一动不动,微微阖上了双眼,清冽的雪松香弥漫在马车车厢里。 陆遮始终望着帘子外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到了花田,他们下了马车,陆遮感叹着说道:“还是来早了,这花还未盛开。” 青芜按耐不住:“陆贡士是来赏花的,还是来找二姑娘的?” 她方才就觉得,陆遮怎么好像不着急找二姑娘,还带着他们逛花园? 陆遮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语气抬高了几分:“我自然是要找望月妹妹的,只是这花还没开,她应当不会来这里。” 他转过头,见裴长意一言不发,站在花田边上,端的是芝兰玉树。 他此刻那样站着,似乎是早已料到徐望月绝不可能在这里。 陆遮眼神中隐隐闪烁着怒火,嘴角微微上翘,展现出明显的醋意。 他实在厌恶,厌恶裴长意和徐望月之间那隐隐的,微不可察的默契感。 他们二人或许自己都未曾发现,可是他却感受到了。 陆遮低垂了眸子,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测的恐惧感。 他从典狱司出来之后,就很明显感受到徐望月和之前不同了。 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可便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感受到。 他冷冷地扫向裴长意一眼:“若是裴大人也和青芜姑娘一般觉得我不够尽心,不如我们就分开走吧。” 青芜挑了挑眉,眉眼间闪过一抹冷冽:“好啊世子爷,我们……” 让青芜没想到的,是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竟是阻止了她。 裴长意眼睫微垂,攥紧了手中那颗清透的珠子,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和疏离。 “青芜,向陆贡士道歉。陆贡士此番尽心尽力是为了帮我们寻回二姑娘,怎容你这般说话?” 裴长意语气疏冷,听不出半点情绪。 他开口,青芜虽是不情不愿,还是对着陆遮微微作揖。 陆遮面色阴沉得可怕,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 裴长意话里虽是帮自己说话,可什么叫帮他们找回二姑娘? 望月妹妹原就应该是他的。 陆遮勉强堆出笑容:“裴大人此言差矣,我必须找到望月妹妹,才不负姨娘的嘱托之义。” “当初姨娘重病在床,临死前将望月妹妹交托于我。我答应过姨娘,此生定会照顾好望月妹妹。” 他说着话,眼尾泛红,似乎是想到过去与徐望月的情分,很是感叹。 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眼底,泛起森森寒意。 他狭长的眸子微垂,淡淡扫过一眼陆遮:“月儿能有你这样的兄长,的确是她的福分。” “不过陆贡士若是太沉溺过去,怕是束缚了自己,月儿定不想见到你这般的。” 这一声兄长,说得陆遮骨鲠在喉。 他几乎要冲口而出,可理智压制了他的冲动。 第一卷 第245章 反客为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马车上一路无言,陆遮始终挑眉看着车外,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长意倒是神色平静,还有心思用了盏茶,吃了一块点心。 他将点心盒子缓缓推了几分到陆遮面前:“月儿若是见到兄长如此担心她,茶不思饭不想,定是十分担忧的。” 他这一声声兄长,叫得陆遮脸色愈发难看。 陆遮捻起一块点心,阴沉的目光里带着明赫赫的寒意。 他低垂了眸子,不让人瞧见他的眼神。 马车一路疾驶,青芜总觉得二姑娘这次走丢,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见着他们二人用着点心,青芜轻叹,她才是那个茶不思饭不想的人。 她瞧了瞧陆遮,又缓缓转头看向了裴长意:“世子爷,天色全然黑了,我们如今去哪里寻二姑娘?” “老宅。”裴长意漠然抬眸,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瞧不出分毫情绪。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陆遮:“陆贡士说得不错,若论月儿的从前,还是他这位兄长更了解一些。” 可那些终究只是从前罢了。 陆遮端着茶盏的手一紧,脸上的表情僵住,转瞬即逝。 赶回老宅,青芜性急,跳下马车便往老宅里头跑。 一路跑,她一路喊着:“二公子,二姑娘,你们可有回来?” 这是她心底抱着的美好幻想,没有绑匪上门要赎金,不论二姑娘是出于什么心态,说不定她当真是和二公子走了一条他们没瞧见的路呢? 这一路没有任何回响,青芜的心凉了半截。等她推开老宅的门,见里头空荡荡,心彻底是凉了。 她转过身去,见裴长意和陆遮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 月色下,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 月光淡淡映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好似一块温柔的羊脂玉,透着温和又内敛的气息。 此刻裴长意寒星似的明亮双眸,缓缓转向了陆遮:“陆贡士,他们不在老宅,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寻月儿?” 青芜低垂着眸子,强压着心头难以理解的疑问。 他们家世子爷这是怎么了?事事都要问陆遮? 就算他和二姑娘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这次二姑娘是让人给绑走了,又不是自己离家出走。 了解又有什么用,绑匪还能按二姑娘的心意,听她的去哪里吗? 陆遮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惊讶。 他长得极为高瘦,在典狱司里又吃不好睡不好,此刻整个人显得有些萧条。 静静地站在裴长意边上,倒像是一只病鹤。 夜凉如水,陆遮轻咳了几声:“夜深了,我们还要继续寻吗?”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他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疏离和诧异。 “陆贡士,不找了?” 他一字一顿,磁冷的声音一字一字打在陆遮心头。 “也是了,陆贡士定是累了。原本你们二人不过是少时相识,月儿也从徐府搬到了侯府,与过往的一切并无关系了。” “陆贡士放心,就算你此刻回去安枕无忧,月儿小娘也不会怪你。” “至于她的安危,你也不需紧张,有我在,定会保她平安。” 陆遮没有说话,眼神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他分明瞧见裴长意眼底闪过的那丝嘲讽,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情意不过如此。 青芜更是不加掩饰,满脸写着失望和看不起。 她确实没有想到,二姑娘生死不明,陆遮竟然打算不找了。 夜深了,绑匪就不会伤害二姑娘了吗? 之前说的情深义重,字字珠玑,原来不过如此。 陆遮嘴角抽了抽,硬挤出了一抹笑容:“并非不找,只是我在典狱司里触发了旧疾,怕是拖慢了裴大人的脚步。” “原来是这样。”裴长意长舒了一口气,神色缓和下来:“月儿若是知道陆贡士拖着伤痛,也要连夜寻她,想来也会过意不去。” 听到裴长意这样说,陆遮面上隐隐显出一丝笑意。 他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就听裴长意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过无妨,原本我们也是漫无目的四处寻找夜深了,放缓一些脚步也应该。” 裴长意稍稍侧头,漫不经心地望向陆遮,他神色寡淡,平静地过分。 陆遮神态上的所有变化,一一纳入他眼底。 见他面色尴尬,不再开口说话。 裴长意神色微变,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眸中情绪复杂。 “青芜,你先去画出那几幅流民的画像。” 青芜应声。 侯府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琴棋书画也都是学过的,她拿出纸笔,飞速地画了起来。 待她画出了第一幅,裴长意细细看着,瞧见一旁陆遮坐立不安,脸色微变的模样。 他抬眸看向陆遮:“我瞧青芜且得画上一些时间,陆贡士心中焦急,就先去寻月儿吧。” 听到裴长意这句话,陆遮如释重负,迅速起身:“裴大人说得极是,我们兵分两路,能寻的地方便更多了。” 说完这句,他似乎是怕裴长意反悔,快步走出了老宅。 见他就这样离开,青芜手中的笔一顿,很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瞧他对二姑娘,不过如此。” 裴长意起身,按下了青芜手中的笔:“不用画了,我们现在出去,跟着他。” “什么?”青芜眉头微蹙,神色诧异。 她没听错吧,他们为何要出去跟着陆贡士? 裴长意没有卖关子,摊开手心,里面依然是那颗碧绿透亮的珠子。 “这珠子一定是二姑娘留给我们的线索。我们当时在密林那儿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她留下的第二颗珠子,我猜是陆遮藏起来了。” 听完裴长意的解释,青芜更为震惊,眼中是压不住的愤怒:“他为什么要藏起二姑娘留下的线索?他和绑匪是一伙的,不想让我们找到二姑娘?” 裴长意摇了摇头,神色淡然:“他应该不是绑匪,他也想救出二姑娘,他想自己去救她。” 青芜隐约明白了,心中更是恼火,什么时候了,陆遮不想着救出二姑娘,还在意是谁来救人吗? 他们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门口,果真见到陆遮的身影是往山上走去。 青芜还是不解:“世子爷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由着他带着我们逛花园,不让他早一些去救二姑娘?” 裴长意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我也是经过一番试探,才确定他藏起了一些线索想要自己去救人。” “何况,他若不是被拖到此刻,着急上头,怎么会发现不了我们跟着他。” “若是他还有别的念头,反而适得其反。” 徐望月不见了,他如何能不着急。但事急从缓,越是着急越要冷静自持。 第一卷 第246章 裴二公子不想受苦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雨后的山上起了雾气,山间的小径在雾气中变得朦胧模糊,只有脚下的路能看清。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湿滑,走的每一步,都且得小心翼翼。 雾气弥漫,一开始流民用绳子绑住了徐望月和裴长远的手。 流民们分别走在他们二人前后,一方面是看着他们,另一方面也好搭把手保护他们。 走着走着,雾气渐浓,流民们怕这两个活财神摔下山崖,只能帮他们解开了绳子。 徐望月小心翼翼扶着树,慢慢地走着。 密林深处原来这般危险,脚边就是悬崖峭壁。 幸好自从那个岔路之后,山路只剩下一条,徐望月不需要再留下标记。 可也正是只有这一条山路,两旁都是悬崖峭壁,他们更没有逃生的可能性,只能两眼一摸黑往前走。 缓缓往前走,徐望月望着前头的流民背影,不知道究竟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终于走过了那片悬崖峭壁,眼前的路宽阔起来。 裴长远突然一屁股坐到了树边上,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我不走了,太累了,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不就是要钱吗?你们派人去侯府要钱还能要不到吗?到底要把我们两个带到哪里去?” 裴长远平日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 他累极了,坐在树下死活不肯再走一步。 徐望月站在一旁,细细打量那几个流民的神色。 他们身边的两个流民神色不耐,正想要撩起袖子,却被带头的那个流民拉住。 “再往前走走,没几步就有休息的地方了。” 流民头子对裴长远还挺有耐心,连语气都是温和的。 徐望月心中觉得奇怪。 裴长远却是一步都走不动了,他抬头看那流民头子冷冷一笑:“你们现在绑了我们不错,可要是没有我们两个在手里,你们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徐望月并不觉得这样的威胁能吓唬到这些流民。 他们可是绑匪,大不了一拍两散,银子不要了,他们的命也没了。 让她意外的,是那几个流民似乎还真怕了这样的威胁。 其中一个流民半蹲着身子,直视着裴长远:“那这位裴二公子,你想如何?我们背着你们往前走?” “你可别碰我。”裴长远很是嫌恶地看着眼前的流民。 他之前施粥救他们是一回事,可是这些人要想碰他,那是万万不能的。 裴长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靠在树边上,又捡了一片很大的树叶垫在一旁的地上,轻轻拍了拍。 “月儿妹妹你也过来坐下。” 裴长远一脸笑意抬头看向那流明头子:“我们一定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夜都黑了,我们没休息过,也没吃过东西,你们去找些东西来。” 一旁那两个流民见裴长远这个模样,气急了就要动手:“你也知道夜深了,这个时间你让我们去找什么吃的?” 流民头子扔了个包裹到裴长远怀里:“吃吧。” 徐望月在那片树叶上坐下,她的确是累了,坐下才发现双腿发麻,已然不像是自己的。 她和裴长远打开那包裹,发现里头都是她给小娘准备的祭品。 眼下他们被流民绑着,自然也挑不了这么多。 徐望月挑了一个苹果正准备入口,就见裴长远一把夺了过去。 他怒目圆睁地看向流民们:“这是什么?这些是祭品。你们拿走我们都不和你们计较了,还敢拿过来给我们吃?” “那你想怎么样?”一旁的流民火气越来越大。 “这个点儿,松竹县里的新斋记还没关门,你去买两只烤鸡来,这银子你也一并管侯府要。” “再不济,我身上这玉佩,你拿去典当些银子,应该够我和月儿妹妹这一路开销了。” 裴长远拿出他身上的玉佩,笑着递给了流民:“拿去典当了吧。” 裴家二公子身上的玉佩碧绿清透,绝非凡品。 他身旁站着的两个流民看着这玉佩,眼睛都直了。 他们正要伸手,被流民头子一把按住:“裴二公子这块玉佩一露面,裴大人便要立刻追来了吧。” “都说裴二公子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现在看来倒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流民头子沉下脸色,转头看向自己的手下:“都听好了,除了没有任何标记的银子,其他东西一概不能拿。” 裴长远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收起了玉佩,不再言语。 徐望月微微往后靠了靠,倚在树边上,她倒是没有想到裴长远还有这样的脑子。 他身上的那块玉佩的确能证明他的身份。 以裴长意的雷霆手腕,此刻松竹县应该全程戒严了。 只要有人拿着这块玉佩一出现,定会有裴长意的人一路跟着,自然就能找到他们。 如果他们真是良善百姓,因为饿肚子才变成的流民,才会铤而走险绑架他们两个。 那拿了这块玉佩,卖了换银子不好吗? 徐望月接过一旁流民递来的水碗,捧着,却是一口未碰。 他们绝不是普通的流民。 看那个流民头子的谈吐见识,他分明可以像张秀才一样,为流民们挣一条生路。 可他偏偏选了这条死路。 不,他绝不是为了一口食物就犯险的流民。 徐望月脑子里很乱,一时间她也想不明白,这些绑匪如果图的不是银子,那为何要抓自己? 她正想着,裴长远的肚子在一旁咕咕叫了起来。 “我让你们去买新斋记的烤鸡,你们说我居心不良。那你们就去这山林里打兔子,这总不能让我兄长盯上了吧。” “快些去,抓点鱼打些兔子,我们就快饿死了。” 裴长远整个人瘫在树边上,肚子叫得比嗓子还响,并非是骗人的。 流民头子点了点头,示意手底下几个流民去山上打猎。 裴长远早把流民端来的破水碗给扔了,从怀里拿出一个水囊。 他仔细擦了擦水囊口,这才递给了徐望月:“月儿妹妹,这是我从书院里带出来的,喝几口吧。” 徐望月很意外他的仔细,接过来猛得喝了好几口。 刚才流民递来的水,她是一口也不敢碰。 虽然如今她和裴长远两人已被流民抓住,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意图,给的水自然是不敢喝的。 如今手上有这个水囊就好,如果遇到了水源可以再灌满,这都是安全的。 流民头子始终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举止,见他们喝自己的水,也没有开口。 流民们也坐在一旁喝着水,吃着刚才那个包裹里的祭品。 徐望月喝了水,又坐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 她这才意识到,方才一路往山上走,流民没有离开过,也没有往外发射过信号。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人去找裴长意或是侯府要赎金。 绑了他们却不着急要赎金,这些流民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一卷 第247章 她希望裴长意不要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喝着水,见裴长远偷偷看向自己,眼神和往日不同。 他刻意往自己身边靠,徐望月本能地想往旁边躲,可看着他的眼神,硬忍着没动。 裴长远果真不是刻意轻薄,而是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儿要是找到机会,我拖住他们,让你跑你就跑。” 徐望月眉心微微一动,不动声色低下了头,眸中情绪复杂。 出了名的纨绔竟也有了担当,实在让她惊讶。 可夜色茫茫,山路泥泞,就算自己跑了,也不一定能安全跑下山去。 徐望月犹豫,她仍是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下不了山,有机会的话还是你跑吧。” 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徐望月对裴长远还是有信任的。 若是他能跑出去,带着裴长意上山来救她,也是一样的。 他们二人靠在一起,流民站在不远处看着,不由感叹,到底是纨绔公子,流落到这样的地步,还有心思和姑娘谈情说爱。 注意到他们的目光,裴长远越发靠近徐望月几分,扬起了下巴:“若不是本公子心尖上的姑娘,又怎么会以身犯险来救她?” 经过这半日,连裴长远这样的纨绔都感受到,眼前这些绑匪似乎不是普通流民。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别的企图。 起码让他们知道徐望月是他裴二公子的人,好让他们心中忌惮,不敢对她不轨。 这也是徐望月第一次听到裴长远这样说话,并没有感到心烦,而是有一丝感动。 或许是因为比起那些流民,眼前的裴长远看起来要让人放心得多。 他们正在窃窃私语,那两个出去打猎的流民回来了,手里真拎了两只白兔子。 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普通的流民怎么可能真在山里打猎呢? 她在松阳县见到的那些流民面黄肌瘦,哪怕是壮汉,也因为饿着肚子,没了几分力气。 山里的野兔跑得又快又机敏,哪是那样的流民能抓得住的? 徐望月心里对这些绑匪的身份愈发起疑。 流民头子淡淡扫过一眼徐望月和裴长远:“不是快饿死了吗?过来吃东西。” 裴长远一动不动,略带嫌弃地皱着眉头:“难不成让本公子亲自烤兔子吗?” 那两个脾气不太好的流民脸气得通红,碍于流民头子瞪着他们,没敢出声。 很明显,裴长远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刻意拉着徐望月坐到了流民头子身边。 刚才打猎回来的那两个流民并没有和他们多废话,放下了手中削尖的木棍,木棍上串着那两只刚捕猎回来的兔子。 那兔子的身体被细致地剖开,清洗干净,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搞来的香料,腌在那兔子身上。 此刻还没烤起来,那兔子已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另一个流民找了一处避风的山石旁,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堆干柴。 火焰跳跃着,映照着他专注的脸庞。 徐望月细细打量着他们的动作,非常熟练,好像经常在这山里打猎一样。 随着火焰的燃烧,木棍上的兔子渐渐变得金黄,油脂滴落在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更加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那个流民不时地翻转着手里的两只兔子,确保每一面都能均匀受热。 同时,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刀,轻轻划开兔皮,让内部的肉质更加松软入味。 徐望月盯着他手中那把小刀,皱起了眉头。 她轻轻用胳膊推了推身旁的裴长远,示意他看那把小刀。 裴长远抓着水囊的手指微微一紧。 他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可实际上始终关注着这些流民的一举一动。 那把小刀,他也看见了,是从他脚上那双靴子里抽出来的。 别说是流民了,哪怕是他们这些汴京城来的公子哥,谁会往靴子里藏刀啊,起码他没有。 那炙热的火堆越烧越旺,裴长远拉着徐望月往火堆边上靠:“坐得近一点,暖和一点。” 夜色渐深,山里冷极了,徐望月已是有些瑟瑟发抖,只是一直强忍着没说。 此刻她被裴长远拉着靠近火堆,忍不住伸出手取暖,身子这才缓和过来。 流民头子坐着一动不动,眼神却始终在他们二人身上流连着,似乎有些怀疑他们的关系。 但他不开口问,徐望月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终于,兔子的表皮变得酥脆,烤兔子的流民嘴角微微牵起。 这兔子已经烤得十分完美了,此刻吃起来一定是肉质鲜嫩多汁。 他轻轻将木棍从火堆中抽出,小心翼翼吹散了上面的火星。 确定兔子已经烤好,他将两只兔子都递给了流民头子。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流民头子开始分他手里的兔子。 他给裴长远还有徐望月,一人分了一只兔腿。 裴长远一接过那兔腿,顾不上烫嘴,直接就往嘴里塞。 这兔肉鲜嫩无比,流着金黄色的油,让人意犹未尽。 他们人不算少,兔子却只有两只,定是吃不饱的,也只能尝个鲜头。 徐望月慢慢吃着手中的兔腿,越吃越觉得,这些人好生奇怪。 他们就这般纵着裴长远? 他要吃兔子,就真有人为他去打兔子,烤兔子…… 在众人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他们这两个被绑的肉票,还能先分得两只兔腿? 兔肉的确不够分,流民头子自己一口未吃,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个酒囊,一口一口喝着酒。 徐望月仔细闻着酒香味,吃不上饭的流民却能喝得上酒? 她心口一紧,眉头微蹙,如果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民,抓自己另有目的呢? 当时在小娘墓前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些流民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要不是裴长远自己送上门来,那此刻被抓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抓了她,不管是问徐府要银子,还是问候服要银子,怕是都拿不到。 所以,可能他们志不在银两…… 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徐望月心底那个隐约的猜测越发清晰起来,难不成他们抓了自己,是为了做诱饵引裴长意过来? 或许是有人利用了这些流民,或许他们本就不是流民,把自己抓来,是为了对付裴长意…… 徐望月越想越觉得心口一慌。 如果幕后之人的目标的确是裴长意,那自己沿途留下那么多线索,岂不是帮了那幕后之人? 那兔肉在嘴里,隐隐泛出一抹苦味。 徐望月只觉得她就如同口中这兔子一般,柔弱,无能,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自从她被抓了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希望裴长意能快一些出现救她。 可眼下,她却犹豫了。 如果这些人真是拿自己作为诱饵,想引裴长意前来对付他。 那他,还是不要来的好…… 第一卷 第248章 太子决不会吃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手中的兔腿只吃了半只,一副忧心忡忡,若有所思的模样。 裴长远抓住她的兔腿硬塞进了她嘴里,用身子挡住了身后流民的视线,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可你表现的太明显,只会给兄长招惹麻烦。” 徐望月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有说话,咬着口中的兔腿。 看来以往,是他们小瞧了裴长远。 想来也是,定远侯府的庶子却能如此得嫡母欢心,裴长远又岂是一个心思单纯的纨绔呢? 吃过了兔腿,裴长远又磨着流民头子为他和徐望月单独点了一个火堆。 他们二人围着自己的火堆,一方面离着流民远一些,他们安心一些。 另一方面,他们才能好生地说会儿话。 裴长远背对着流民们,他宽厚的肩膀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火光照耀下,徐望月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裴长远。 他身上穿着的是百川书院统一的书生长袍,可却难掩他身上的富贵气质。 这袍子已是有些脏了,沾染了沿途的雨水和泥泞。 可如今这般瞧来,他眉眼间真有几分像裴长意。 今日他的确和平时不同,好像聪明了些,愈发细心体贴,像个男人,有担当。 徐望月还是第一次,对着裴长远能用上这些正面的描述。 感受到徐望月的目光,裴长远眉眼一挑,面露喜色:“月儿妹妹,可是经过今日之事,觉得自己看错了我,对我心动了?” 徐望月眉心微微一动,睫毛颤了一下,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念头。 见徐望月不搭理自己,裴长远从怀里掏出一个干净的苹果,塞到了徐望月手里:“那一个兔腿肯定不够吃,月儿妹妹再吃一个苹果。” 见徐望月小口小口咬着苹果,看着她倒像是一只小兔子。 裴长远嘴角微微牵起,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担心兄长不能赶来救我们,放心吧,我看到了。” 裴长远冲徐望月眨了眨眼睛,眼神掠过她的手腕,并未将话说明。 方才徐望月一路扔下手腕上的珠子,他都瞧见了。 有那些珠子作引,兄长一定很快就会来救他们。 再加上他刻意在这路上耽误时间,照道理讲,裴长意这般厉害,应该已经追上来才是。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担心裴长意为何还不来? 徐望月闻言,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可同时,心口却是一松。 果然,她并未看错裴长远。 罢了,她心中的那些担忧就算说出来,裴长远怕是也听不明白,还会以为她是杞人忧天。 徐望月不在言语,半靠在树边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管那些流民有什么打算,她要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保存自己的体力。 若是裴长意当真来救她了,她不能拖了后腿。 他们二人说话小心,却并未发现那流民头子一动未动,目光始终凝视在他们身上。 待徐望月和裴长远都合上了眼睛,流民头子唤来一个角落里不声不响的流民,轻声叮嘱了几句。 那人趁着夜色深沉,迅速往山下飞奔。 与山上凄苦不同,夜幕低垂,巷子里的灯火逐渐亮起。 红灯笼高高挂着,映照着诱人的光芒。 倚香苑内,丝竹之音悠扬入耳,混合着脂粉的香气和茶香,扑面而来。 厅堂内,琉璃灯笼高挂,照着每一处都透着温馨和暧昧。 倚香苑外头车水马龙,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络绎不绝。 汴京城常出来玩的人都知道,倚香苑只有一楼最热闹,整个二楼是留给幕后老板独享的。 此刻,太子半躺在白芷腿上,温柔美艳的花魁正替他揉着太阳穴,轻轻重重,引人遐想。 门外头恭敬站着一个护卫,一动不动,不敢出声。 太子从温柔乡里起身,坐直了身子,冲白芷挥了挥手。 后者十分乖巧退下,护卫见状,走了进来。 太子手中摇晃着酒盏,眼神瞬间从迷离恢复到清明:“有什么直接说吧,在外头不必行礼。” “殿下,有信来报。”护卫恭敬递上了一封信。 太子展开书信一一读来,嘴角牵起一抹笑意:“这个裴二,实在有趣,真是有趣!” 他将信递给身旁护卫:“你也瞧瞧吧,你找的这个杀手,很不错。” “只是不知,他是不是裴长意的对手。” 太子唇角微微勾起,眼神里闪过一抹狠厉。 他一直想要将裴长意拉到自己麾下,为自己效力。 可恨裴长意油盐不进,自己百般讨好,他都没能给个明确的态度。 这一次在松阳县,裴长意算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松阳县县令陈昭,乃是他的人。 虽说这个陈昭不算是个人物,明面上也不是太子的人。 可以裴长意的聪明才智,他稍加思索就该猜到这一层。 他敢当众让陈昭暴毙,也就是为了那些下等流民,公然和自己作对了! 想到这儿,太子生生捏碎了手中酒盏。 好一个裴长意! 敬酒不吃,他非要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太子起身,缓缓抬头看向窗外那轮明月。 将手中酒盏碎片扬到窗外,轻轻拍了拍手。 既然裴长意想要与他为敌,打蛇要打七寸,他就抓走他在意的女人。 那轮明月如此耀眼,早就被流民们盯上。 他让护卫找了个杀手去,假扮成流明。今日终于有机会将徐望月抓住。 刚刚那封信,正是从山上传来的飞鸽传书。 太子没想到,不只抓住了徐望月,还有那位裴家二公子竟自投罗网。 也好。 手中的筹码,谁会嫌多呢。 他冷冷地看向护卫:“你前几日说,陆遮也在松竹县?” 护卫点头:“没错,是百川书院邀请他去的。” 太子已然查清陆遮与徐望月青梅竹马的过往,他微微蹙眉:“你亲自去一趟松竹县,必要的时候亮明身份,让陆遮协助你。” “就算他不帮着你,也绝不允许他出手破坏我们的计划。” “总之这一次,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杀了裴长意。” 太子说着话,眉眼间满是厉色,漆黑如点墨的眸底,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 裴长意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就去死吧。 万一被老三纳入麾下,反倒成了他的敌人。 太子表面看起来温和谦逊,实际上是个心狠手辣的冷血之人。 护卫点头,尚未退下,见太子又冲自己招了招手。 太子阴冷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你且记清楚了,若是杀不了裴长意,就救他的命。听得明白吗?” 护卫心头一颤,他早知自家主子不光心狠手辣,更是心思缜密。 每下一步棋,他总要想出几条后路。 若是此次他们杀得了裴长意,那便是为太子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若是没能杀得了裴长意,就顺势救下他,太子便好得一顺水人情。 无论怎么算,太子都不会吃亏。 第一卷 第249章 当年青云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夜幕低垂,方才的明月悄悄隐于云后。 月色稀疏,微风拂过,陆遮全然没有悠闲的心思,神色匆匆,脚下步子飞快。 夜色渐浓,他眉眼骤然紧缩。 本来下过雨的路泥泞便难走,天色这般黑,路更难走了。 陆遮脚下一绊,差点摔到地上。 他摊开手心,望着手中那颗碧绿的珠子,那道暗沉的目光,隐隐冒着幽光。 泥泞不堪的路,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几次险些滑倒,跌跌撞撞中摔伤了好几次。 身上那一身干净的袍子早已沾满了泥污,发丝上,脸上也都沾上了泥泞。 他却丝毫不在意,脚下步子不敢放慢。 徐望月此刻在绑匪手中,天知道她一个弱女子会发生什么事…… 他走了许久,脚步一顿。 眼前是朱红色的大门,他伸出手扣门,手上带了一些力气。 他不知敲到了第几声,里头终于响起了回应的声音:“谁呀,大晚上敲县衙的大门?” 一个衙差模样的人缓缓推开门,脸上略显疲惫,上下打量了陆遮一眼,有些吃惊:“陆贡士?您怎么来了?” 陆遮虽是没有官职,可松竹县县衙上下人人都认识他。 他与松竹县赵县衙长子赵明堂乃同一批会试考生,算是有同窗之谊。 当时他们参加会试时,因缘际会,陆遮曾经帮过赵明堂。 待成绩发榜,陆遮又高中三甲,自然得人高看一眼。 见是陆遮前来,衙差站直了身子,并未责怪,而是开口问道:“陆贡士,可是有什么急事?” 陆遮点了点头:“你家公子可在?我可否进去找他?” 他饱读诗书,自然明白深夜拜访并不礼貌,可他此刻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事分轻重缓急,那衙差点了点头:“陆贡士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明公子。” 不远处,青芜心急如焚地躲在一棵树后。 瞧着陆遮没有去找二姑娘,反而来了县衙。 她不理解,转头看向了裴长意,压低声音道:“世子爷,他到底在做什么呀?怎么还不带我们去找二姑娘?” “莫不是,他打算报官?” 这位陆贡士实在可笑,有他家世子爷在还不够吗?找松竹县县令做什么? 裴长意眼神一黯,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浮现一抹厉色,眼底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他并未开口,面色阴沉地可怕,眸底有错杂的情绪翻涌,眼睫微垂,凝着手上那只碧透珠子,面上透着克制。 他大抵能猜到陆遮心里在想什么。 眼前,那位赵家公子竟亲自走出来,迎了陆遮进门。 裴长意不动声色,对着青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把拎起她,纵身一跃,二人便到了一个屋顶之上。 青芜惊魂未定,缓了缓心神,听见脚下传来陆遮和那位赵公子的声音。 赵明堂见了陆遮,面色一喜:“陆兄,我听得你早前便来了松竹县,怎么今日才来找我?” 陆遮缓缓摇了摇头,深潭般深沉的眸底,漾起一丝涟漪:“赵兄,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和你商议。” 他将徐望月今日失踪一事缓缓说来,赵明堂越听脸色便越发难看。 待陆遮说完,赵家公子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陆兄方才口中这位徐望月徐二姑娘,可是徐御史府上的二姑娘,定远侯府世子妃夫人的庶妹?” 典狱司裴大人,定远侯府二公子裴长远,此刻都在松竹县内,他们父子早已打听清楚,这次随行的还有那位徐府的二姑娘。 陆遮没想到赵明堂如此了解徐望月的身份,心中知晓,想来赵县令也清楚。 他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你所知道的这位徐二姑娘。” 赵明堂面露难色,尴尬一笑:“既然是裴大人的小姨子丢了,想来裴大人定会率兵去找她。” “流民也好,山匪也罢,不需我等操心吧。” 他不是不想帮陆遮这个忙,他们赵家向来仁义,他欠陆遮的那个人情,做梦都是想还他的。 可此事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赵明堂心中隐隐觉得他的这位陆兄野心不小,还想和裴长意争锋不成? 虽说他父亲赵县令不过是个小官,可朝野上下,谁没听过典狱司裴长意的名头? 让他和裴长意作对,他不敢。 陆遮瞧出赵明堂心中畏惧,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赵兄,你我自从会试之后再无见面,不知你心中,可还如曾经一般有豪情壮志?” 青云志? 陆遮的话一下子把赵明堂拉回了会试前夜,他们二人把酒言欢,畅想的未来。 见赵明堂不说话,陆遮继续说道:“眼前就是你我最好的机会。” 他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碧绿的珠子:“徐家二姑娘聪慧,沿途留下了线索引我们前去,只要我们跟着线索,定能拿下那些流民。” “不,他们此刻已不是良善的流民,而是作恶的山匪。” “到时候,赵县令剿匪有功,朝廷定是会有嘉奖。” 陆遮话语一顿,死寂一般的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明灭不定。 “上奏朝廷的折子上,提上你我二人的姓名,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了。” 陆遮的话,一字一句都敲打在赵明堂的心头上。 建功立业,是多少男儿的青云志,如今机会就放在眼前…… 赵明堂此刻在听着陆遮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蛊惑。 不对,前几日裴长意护卫考生前来松竹县,他随父亲一同去迎他。 不过是远远一面,裴大人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模样,他久久难忘。 和这样的人作对,哪怕眼前是功名利禄,他仍是不敢。 见赵明堂仍是犹豫,陆遮猜到他心中所想,继续攻心:“若是你我剿灭山匪,救回徐家二姑娘,裴大人如何会怪我们,只会对你我高看一眼。” “他指掌典狱司,还在意这小小功绩吗?可你我若是不快一些,待裴大人带着他的人先行剿灭山匪。” “你我手中纵然拿着这线索,亦是枉然了。” 陆遮蓦然拾眸,漆黑幽暗的眼底,像墨汁一般浓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赵明堂好生思索的时间。 鱼饵已经放下,这条鱼没有断然没有不上钩的道理。 赵明堂一定会带兵随他前去,他们一定能把徐望月安然无恙地救回来。 属于他的东西,他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第一卷 第250章 入局之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几乎是俯身在屋檐上的青芜保持这个动作已是许久,她控制不住身子,微微抖了抖,发出些许声响。 好在底下二人各有心思,都未曾留意到头顶声响,只以为是野猫路过。 他们二人沉默着都未开口,青芜听了半天,一点动静没有,有些疑惑,抬眸看向裴长意。 后者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青芜蹙起眉头,如何稍安?如何勿躁? 纵然她是一个没有出过宅院的丫鬟,她都听明白了。 这些所谓青云志,不过是他们拿来掩饰自己野心的说辞。 这些男儿郎,平日里义薄云天,说到底为了自己的野心,什么都可以拿来做踏脚石。 明明白日里陆贡士拿出线索,世子爷早就带兵去救回二姑娘了。 可若是那样,为朝廷剿匪的功劳自然就会落到他们家世子爷头上。 或许陆遮真觉得自己厉害,一边挣功名利禄,一边也能护二姑娘周全。 可到底,便不纯粹了。 她心中暗暗记上陆遮一笔。 待她见到了二姑娘,一定要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与她听,让她知道,这位陆遮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转过头去,见世子爷眸底晦暗不明,往常清冷的面容上更染上几分寒芒。 裴长意对她轻轻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道:“即是有人替我们做了这些杂事,不好吗?” 他知道青芜心中担忧什么,他也紧张过。 可再细想,那些流民并非是普通流民,到现在也没有人来问他们要赎金。 可见幕后之人绑走徐望月,想图的是人。 或许这个人,是他。 想清楚了这一节,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 用他最心爱的女人来威胁他,他绝不会放过幕后之人。 至于陆遮,他既然自作聪明,想要为自己扫清眼前的障碍。 那便让他去做。 他所在意的那些东西,裴长意丝毫不放在心上。 夜色下,陆遮的眼眸亮如寒星,默默凝视着对面的赵明堂。 果真如他所料,赵明堂咬了咬牙,举起手中茶盏:“明堂多谢陆兄提携。” 当年他们这同批考会试的考生,谁都知道陆遮才学极高,本是那一批考生中最被人看好的会元之才。 只是不曾想考前赵明堂出了意外,陆遮冒死相救。 他受了伤,发着烧参加会试,这才错失了会元之名。 可纵然是这样的情况,陆遮仍是高中三甲。 这些年来,赵明堂一直记得他的恩情,更知道他绝非池中物。 有朝一日,陆遮实现了自己的青云志,定也能提携自己一把。 陆遮喝完手中茶盏中的水,清冽苦涩的茶水顺着喉咙缓缓咽下。 他起身:“刻不容缓。赵兄,我们此刻便招集人手出发。” 赵明堂乃赵县令长子,会试成绩亦是上乘,在县衙里是有一定声望的。 不等知会赵县令,赵明堂召集了衙差们在县衙门口一字排开,听从陆遮差遣。 陆遮是个文弱书生,方才一路赶来县衙,耽误了些时辰,劝服赵明堂又用了些时辰。 此刻他望了望天色,眉眼间掠过一抹忧色。 他需得再快一些,不是和裴长意抢时辰,而是和幕后之人抢。 见陆遮带着衙差们往山上的方向走去,躲在树后的青芜终于露出了笑脸。 “世子爷,我们快跟上吧。他们要剿匪立功是他们的事,我们赶紧救出二姑娘。” 青芜眉眼间略上一抹喜色,以二姑娘的聪明才智,沿路都留下了线索。 衙差们很容易,便能找到他们和流民的踪迹。 下午又下过雨,山路愈发泥泞,陆遮和衙差们艰难爬上山。 他跌跌撞撞,终于找到了那棵他做过标记的树。 就是这里。 他沿着这棵树,顺着同样的方向往前走,俯下身子在树底上开始摸索起来。 摸到第三棵树的时候,陆遮心已是凉了半截。 这一切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他原本以为他知道方向,知道徐望月留下了线索,只需要一棵一棵树寻过来,定是能找到第三颗带路的珠子。 可未曾想过,下午又下了一场雨,泥水渐多,珠子可能被埋进了泥里。 夜色渐浓,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趴在树底下,一棵树一棵树地寻过去,在泥地里摸着…… 陆遮此刻顾不上狼狈,只是心中觉得奇怪。 不可能的,哪怕珠子陷进泥里,此刻自己也应当摸到了。 为何…… 不只是陆遮,赵明堂带着衙差们也分散在林子里,一棵树,一棵树下摸索着陆遮给他们看过的珠子。 “陆贡士,可是在寻找此物?” 陆遮头顶,幽幽冒出一声沉稳的男声。 陆遮面色一沉,他认得这个声音,太子身边的护卫。 他低着头,树下摸索的手一顿,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那护卫在树上,茂盛的枝叶与夜色掩住了他的身形。 赵明堂和衙差们正在奋力寻找,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那护卫一路快马前来,他寻来的杀手觉得徐望月很聪明,让他多加提防。 果真,他一来便找到徐望月留下的线索。 只是他没想到,先来寻这线索想救人的不是裴长意,而是陆遮。 那护卫见陆遮毫无意外的神色,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陆贡士,你竟是猜到了?” 陆遮唇边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笑,猜到又如何? 终究是慢了一步。 他听青芜的描述,便知那些并非是流民。 裴长意在松阳县如此高调地救助流民,便是公然开罪了松阳县县令陈昭,身后的太子。 一环扣一环。 从他们离开松阳县起,这些流民就始终跟在他们身后。 算着时间,若是太子出手,最为合理。 松竹县的确有山匪,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山匪去抢一个漂亮姑娘,倒不如去米店抢上几袋米粮。 陆遮并非不在意徐望月,而是他心中知晓,只要裴长意没有出现,她便是安全的。 他刚才对赵明堂所说的那番话,是想劝他出手,也不算全然是谎话。 无论这些流民是不是太子派来的,他和赵明堂若是动作快一些,剿灭山匪是真。 可如今太子的人已站在面前,他已然失了先机。 陆遮眼底闪过一抹冷戾之色。 第一卷 第251章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陆遮不说话,太子护卫想到来时太子所说的话。 眼前的这位陆贡士是可用之人。 要对付裴长意,护卫没有十足的信心。 护卫望着一旁正辛苦在树下摸索珠子的衙差们,冷笑道:“陆贡士,你也是想要救出徐二姑娘,何必如此辛苦?” “你是太子殿下看重之人,殿下早就为你准备了一条康庄之道。” 听到那护卫说的话,陆遮薄唇紧抿,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情绪,浑身都隐隐弥漫着幽森寒气。 什么是康庄之道?怕是想让他帮着一同对付裴长意。 那护卫继续说道:“”只要你与我联手,到时候该死的人一死,你抱得美人归,我能回去覆命。岂不是一举两得?” “至于你想要这扫清山匪的功绩,殿下定是能从别处为你找补回来。” “只要你一心为殿下做事,殿下是不会亏待你的。@ 陆遮垂眸,从书生案至今,太子在裴长意手上从未占到过分毫便宜。 哪怕是这一次太子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处于高峰,也不过是绑了一个弱女子。 挟持一个女子来要挟裴长意,实在谈不上高招。 自己若是选了太子这条康庄之道,且不说他能不能害到裴长意。 陆遮可以想象,若是这次裴长意死了,太子可能会毫不犹豫推自己做替罪羊。 若是他们根本杀不了裴长意,以太子的秉性,一定会让自己的护卫假装成好人去救裴长意,卖他一个人情。 而自己要么为他们牺牲,要么仍然是那个想要害裴长意的替罪羊。 太子好谋算,他也不是傻的。 与虎谋皮,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人的选择。 陆遮低垂着眉眼,语气谦卑恭顺:“这位大人,请您帮我向殿下解释。” “并非是我不愿意帮殿下,而是我实在没有这个能力。” 他抬头,看向护卫手中的那颗珠子,面露一分苦涩的笑意:“殿下计之高远,我等望尘莫及。” “若是太子殿下有什么计划,定然也都是天衣无缝。加上我这等愚钝之辈,怕是反而给殿下拖了后腿。” 陆遮这番话,字字句句是奉承夸奖。可言下之意,却是拒绝。 太子护卫脸上神情一僵,阴沉的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陆贡士,这些话是太子殿下让我转达给你的。”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遮面露难色,眼睫微颤,后背却是打得挺直:“陆遮惶恐。” “承蒙殿下厚爱。我并非不想为殿下做事,只是如今我只想将人救出来,旁的事,就算我有心,也没有这个能力。” 他被关在典狱司里的日日夜夜,他都没有闲着。 对朝堂大事,对这几位皇子,他都有过了解。 以太子如今的品行,鹿死谁手,尚且不知。 在没有确定哪艘船能开得更远之前,陆遮是绝不允许自己随意上船的。 树上的护卫面无表情地看向陆遮:“你可想清楚,若是站在殿下的对立面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裴长意有本事,有底气,敢得罪太子殿下。 他陆遮要不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重量,他也配。 陆兄,我们已将这附近全然找遍,也找不到珠子啊。赵明堂小跑着过来,打断了陆遮和护卫的对话。 陆遮缓缓转头,眼底掠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阴冷之色。 他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 待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有了变化,嘴角微微牵起:“我找到了,第三颗珠子就在这棵树下。” 他伸出手,拍了拍护卫栖身的这棵树干。 护卫既是在这棵树上,想必这第三颗珠子便是在此处找到的。 有了这第三颗珠子做引,他们很快找到了路,继续往下走去。 远远的,青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见那些衙差面露喜色,她转头,笑得一脸明媚:“世子爷,他们找到了。”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面容清疏。眉眼在山林雾气中显出几分柔和,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生敬畏。 陆遮在那棵树下,站的未免有些久了。 若是赵明堂不过来,他好像还要在那棵树下再站一会儿。 裴长意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他抬起下巴,眼神望向了树上。 赵明堂带着手下衙差很是兴奋,继续往前寻去。 松竹县民风淳朴,县衙的这些衙差空有一身功夫,却无施展的地方。 听说今日是来围剿绑架徐府二姑娘的流民,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只待一显身手。 山上,流民们也只分食了几块兔肉,到了这会儿,个个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裴长远找了好几片大大的落叶,铺在火堆边上,殷勤地看向徐望月:“月儿妹妹你累了吗?你睡一会儿,放心,我会看着你的。” 徐望月的确是有些累了,方才靠在树边上,几番快要睡着。 身处这样的环境,她就算再累再困也不敢就这样睡去。 她没有想到裴长远竟然发现她疲惫,还能为她考虑周到,要守着她睡。 从前或许是他们对裴长远太苛刻,如今看来,他也不算太坏。 徐望月将落叶挪到树干边上,她仍是坐着,身子轻轻靠在树干上。 她抬眸,有些感激地看向裴长远,语气温柔:“那二公子,我睡一会儿,你记得将我叫醒,我再换你睡一会儿。” 如今他们二人落在流民手中,也只能守望相助。 虽说她是女子,但也不能这样公然占裴长远的便宜,自然是互相轮换着睡一会儿。 他们都需要保存体力,等裴长意来了,才好逃出去。 裴长远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这一夜一定要让徐望月好好睡上一觉。 他一个男人,待明日徐望月睡醒了,他便耍赖躺下,那些流民又能奈他如何? 若是他们敢动他一个手指头,就别想从侯府拿到银子了。 徐望月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刚要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刚才偷偷下山的那个流民得跑了过来,将一张豆腐干大小的纸块飞速塞进流民头子手里。 那纸块叠的极好,让人根本瞧不出上面一星半点的字迹。 徐望月一下子提起了精神,躲在一片落叶后头,小心翼翼看向流民头子的那个方向。 他展开手中那块豆腐干看了几眼,神色越发凝重。 第一卷 第252章 暴露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山里的夜晚极冷,冻得人头脑空白。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烤兔子残留的焦香味,混着雨后的青草泥土味。 众人都极为安静,只有冷风刮过树叶发出的咻咻声。 徐望月坐在原地,始终偷偷看着流民头子那个方向。 那个宽首的三角眼男人始终盯着手中那张豆腐块大小的纸,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徐望月隔得太远,自然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可从那流民头子眼神里的阴鸷,看得出不是什么好事。 他盯着那张纸,时不时抬头看向自己这个方向,徐望月心头一紧,神色微变,转瞬间恢复成平静的模样。 仔细想来,那流民头子脸色不对劲,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好事。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要来救他们了? 半空中,两人目光短暂相接。 流民头子将手中那张纸揉成团,紧紧掐在手心里,见那小娘子穿着肉粉色烟青长裙裙,薄施脂粉,瞧着是个柔柔弱弱又书卷气息颇浓的小美人。 看着毫无危险,可这半日相处,流民头子觉得这小娘子不可小觑,比起旁边那位裴家二公子可要聪明许多。 他手中那张纸条上写着:徐家二姑娘沿途留下了线索,如今已有官兵找上山来。 他恶狠狠地将纸扔到地上,这小娘子看来是养在深闺的日子久了,从未见过像他们这样真正的恶人,竟敢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 他胸口积攒起一丝怒火,心情开始烦躁。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流民,是万里挑一的杀手。 见这小娘子柔弱,并没把她放在眼里,没想到差点在她身上着了道。 沿途留下了线索,这小娘子有些聪明。 还好那个买家不放心,亲自跟来,这才发现了这小娘子的诡计。 他是一个杀手,做的是人命的买卖,付钱给他买凶杀人的便是买家。 他做事,从来不需要知道来寻他的买家是谁,只要知道他要杀的人是谁就好。 消化了情绪,流民头子把几个流民叫到自己身边,告诉他们这件事。 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他们需要赶快离开这里。 听了流民头子的话,他身边围的那几个流民脸上也展示出一丝愤怒。 他们沿途对徐望月颇多照顾,便是想着她是个女人,无需太为难她。 想不到她竟留下了线索,想要害死他们兄弟几个! 徐望月从刚刚见流民头子拿到纸条,便一下子清醒过来,丝毫没了睡意。 此刻见他们一个个的眼神都看向了自己,她心头一紧,后背微微抽直,手心没来由地开始渗出冷汗。 一旁的裴长远还没心没肺地瞧着她:“怎么了?月儿妹妹,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眉角眼梢带上了一丝忧色:“我无妨的。” 她说着话,整个人往裴长远身后躲了躲。 那些流民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恶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徐望月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有几个流民不怀好意地向她走来。 夜色下,徐望月的肌肤白皙得几乎就要显得透明了,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目透出一丝惊恐。 这些人虽然不是普通的流民,可真的发起狠来,不知道会对她做什么。 裴长远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整个人挡在徐望月身前,面对上那些流民,恶狠狠地开口:“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流民还未开口,流民头子走上前来,一手一个摁住他们。 “我们现在要往山腹里走,这位小娘子定是累了,跟在我身边吧。” 裴长远不明所以,仍是挡在徐望月身边,寸步不移:“不行,月儿妹妹一定要跟在我身边。” 那流民头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裴长远,撩起了袖子,阴鸷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威胁:“裴二公子还是不要试图英雄救美了。” 徐望月心中有数,应当是自己沿途留下线索的事被他们发现了。 她缓缓走上前,神色平静:“没事的二公子,他们也没对我怎么样,只是走他身边而已。” 她没有拒绝,老老实实跟在流民头子身边,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边走,徐望月一边在心中思索着。 如今已是深夜,原本说是要原地休息,睡一觉明日再出发,为何要这么晚撤离呢? 看来真是有人来救他们了! 徐望月此刻心中十分复杂,一方面她很希望裴长意立刻带人来救他们。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非常不安。 如果这当真是个陷阱,那么此刻,是不是裴长意他们已经上钩了? 明知这可能是个陷阱,她心中竟不希望他来了…… 徐望月心烦意乱,脚下一个不察,被树枝绊倒,整个人跌落在泥地之中。 走在后头的裴长远着急跑了上来,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月儿妹妹,你怎么样了?” 徐望月摇了摇头,转瞬间,她想起了什么,紧紧抓住了裴长远的手胳膊。 她满脸柔弱,提高了音量:“不行了,二公子好疼啊,我的脚好痛,走不了路了。” 一边说话,徐望月手指用力紧紧掐着裴长远的胳膊,生怕他又说出他背着自己走这种蠢话。 幸好,这一次裴长远听明白了,他眼珠子一转,立刻伸手扶住了徐望月。 他扬了扬下巴,看向那流民头子:“你看见了,月儿妹妹脚崴了,肯定走不了路了。天色这么黑,这路怎么走?我也差点摔下去。” “我告诉你要是我们两个出了什么事,你们一分银子也别想拿到。” 裴长远叫嚣着,心头却是十分不安。 他也留意到了,这些流民根本就没有派人去要过银子。 如果他们不是要银子,那想要什么要他们的命吗? 流民头子嘴角一抽,上前便抓住了徐望月的胳膊:“你要是走不动,我们就把你扛起来走。只是那样会不会伤到你,我们就不清楚了。” 此话一出,徐望月和裴长远脸色瞬间微微一变,看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不可能不走了。 徐望月俯下身子,轻轻揉了揉脚踝:“还好,我还能走,就是要走得慢一些了。” 她扶着裴长远的胳膊,两个人一同慢慢地往前走,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抹疑惑和不安。 走了没几步,裴长远轻轻推了推她,两人一同回头。 不远处的树林里,隐隐有烛火摇曳的 第一卷 第253章 他来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和赵明堂一路寻着珠子往前走,衙差们都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提防着。 山路难行,陆遮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力不足。 他知道自己从小体弱,从前还不觉得,此刻他只恨自己是个文弱书生。 刚才太子护卫一定给那些流民传了信,现在他们沿路赶去,也不知能不能见到徐望月。 如果自己能快一些,再快一些,救出她的可能性便大一点。 他们一路疾行,走到悬崖峭壁边上,赵明堂有些紧张陆遮:“陆兄,你千万要小心一些。” 功名利禄,总比不过身家性命。 陆遮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不拖累队伍的速度。 他们终于寻到一片空地,空气中还弥漫着烤兔子的焦香味,地上散落着几片落叶和兔子骨头。 赵明堂面露喜色,很是兴奋地冲着队伍后头的陆遮招了招手:“陆兄你快些过来,我们应该是找到了。” 待陆遮小跑着过来,赵明堂指了指地上刚刚熄灭的火堆:“陆兄你瞧,这火堆还有温度,看来他们是刚走没多久。” 赵明堂高兴之余,还有些惊讶:“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竟能赶在前一刻离开了。” 陆遮心中当然清楚,定是那太子护卫传了信来,所以流民们才可以这么快将徐望月和裴长远转移走。 当着赵明堂的面,陆遮也只能微微摇了摇头:“或许是凑巧了吧。” 一旁的衙差轻声问道:“陆贡士,公子,如今我们该往哪里走?” 他们已经寻到一整串珠子,又找到了一个玉镯,想来那位徐府二姑娘身上也变不出其他首饰给他们留线索了。 他们往前望去,这山谷之中不止一条道,现在该怎么办? 赵明堂望着眼前的路,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陆兄,你可还有别的办法?” 眼下时辰耽误不得,若是走错了路,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陆遮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赵明堂带来的衙差,咬了咬牙对赵明堂开口说道:“这样吧赵兄,你我各带几位衙差大哥,兵分两路去找。” 他知道把人分散开,或许遇到了流民也存在打不过的可能性。 可如今没有办法。 时间紧迫,若是太子把徐望月转移到别的地方,那他们就更难找到她了。 赵明堂心中思量着,终究是点了点头:也好。 他将带来的衙差一分为二,一半跟着自己,另一半则是跟着陆遮。 众人走上了两条路。 不知走了多久,陆遮身边的衙差伸手指了指:“陆贡士您瞧,前头是不是有光亮!” 陆遮定睛望去,果真见到密林深处有火光若隐若现。 他心头大喜:“没错,我们走得应当没错!各位兄弟,一会儿就要辛苦各位,拼尽全力了。” 衙差们点了点头,一个个摩拳擦掌。 赵明堂劝他们前来时也曾经描绘过,若是能剿灭山匪,他们应当记头功。 想到当时赵明堂描述的那个画面,衙差们便觉得心潮澎湃。 如今山匪就在眼前,立功的机会就在他们面前。 衙差们很是激动,顾不上等陆遮,加快了脚上的速度。 另一边,徐望月和裴长远瞧见了眼前光亮,两个人努力克制着表情不颤抖,绝不能让那些绑匪发现救兵来了。 裴长远不敢声张,小心翼翼扶着徐望月:“月儿妹妹,你这样可不行,且还得小心点,走慢些走路。”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腿若是落下了旧疾,日后便苦了。” 裴长远一边说话。一边扶着徐望月在旁边一棵树下坐下:“月儿妹妹,你刚才说是哪边脚疼?这里还是这里?” 裴长远在她脚背上,不轻不重地按着。 他此刻并不是故意想要轻薄徐望月,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流民头子自然瞧出他们二人是在拖延时间,皱起了眉头。 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裴长远的衣领:“裴家二公子,你若是再敢耍这些花招,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位姑娘若是走不动,那就让我抱着她走,毁了她的清誉,你可不要怪我!” 徐望月和裴长远被流民头子的气势吓得微微一震,想不到他竟如此着急。 徐望月也越发确认了心中想法。一定是有人来救他们了,要不然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流民头子,怎么会如此盛怒? 裴长远不情不愿地扶着徐望月站了起来,缓缓将她背到了背上:“好,如今我背着她前行总可以了吧。” 流民头子仍然是不满意他们的速度,可他们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裴长远和徐望月竭尽全力地拖延时间,不只是走得极慢,还时不时停留下来要喝口水。 那流民头子看出他们二人故意拖延时间,时不时言语,逼迫他们快一些。 还专程派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看住他们两个,不让他们寻机会和众人拉开距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裴长远将徐望月放下,紧紧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瞧着脚步声来源的方向。 留他们身旁的流民们也听见了脚步声,将徐望月和裴长远围在中间,他们在外围了一圈。 徐望月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 此时此刻,她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若是裴长意当真来了,又为她受了伤,她该如何是好? 待她看清,走在最前面的是陆遮。 养着近乎苍白的脸,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松。可下一秒,又有一丝怅然若失,说不出来的感觉。 陆遮是一个人露面的,他脸色煞白,气息亦是有些不匀,可说话却是落掷地有声:“前面的流民站住,把徐姑娘和陪嫁二公子放回来。” 流民头子见他孤身而来,大笑着摇头:“你又是何人?单枪匹马也敢杀过来?” 陆遮缓了缓气息,神色冷冷地扫过眼前的流民头子。 他并未开口,而是缓缓抬手,稍稍扬了一下。 他身后立马扬起一排火光,几个衙差手持剑站在他身后。 陆遮神色淡然,开口说道:“前面的流民听好,松竹县县令亲自带兵前来抓捕你们。” “若是你们有悔意,现在放徐姑娘和裴家二公子离开,跟我回官府覆命,我算你们是自首。” “若是等我们出手,你们便坐实了这绑架勒索的罪名……” 流民头子又大笑起来:“官府又如何?衙差又如何?就这么一些人,奈我何?” 陆遮神色淡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位壮士,你且再看清楚一些?” 流民们瞪大眼珠子看向陆遮身后,除了方才站出来的衙差,他们身后人影重重,似乎还跟了许多人来。 流民头子的脸色微微一僵,不可能,这个松竹县有几个衙差,他们心知肚明,何来这么多人? 难不成…… 流民头子心口一沉,该不会,是裴长意的人也来了吧? 第一卷 第254章 放箭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从松阳县出发,始终跟着徐望月他们身后的这些流民,除了一两个是真的为他们带路的流民,其他人都是太子请来的杀手。 见到陆遮身后的人影,那些佯装成流民的杀手缓缓起身,每一个人的目光中都露出嗜血的兴奋感。 陆遮身后,的确只有赵明堂分给他的几个衙差。 那些人影重重,只不过是陆遮利用月色给流民们造出的假象。 可如今看来,他这点小伎俩骗不了人。 陆遮心中想好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他们运气好,能等到赵明堂带人过来驰援。 侥幸胜了,他们救人立功。 若是等不到,他愿一起被俘,陪在徐望月身边。 陆遮皱眉,此刻由不得他犹豫,提了刀便往前冲去,众人跟着陆遮往火光处杀去。 徐望月和裴长远被两个真正的流民抓在最后面,听不见前头的杀手在说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可是徐望月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裴长意来了,才不会这样公然嚣张叫阵。 以他的性格,定然是部署周全,不动声色。那些流民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已落入他的圈套。 徐望月还在思虑,前头已是真刀真枪地杀了起来。 陆遮没学过武功,身子文弱,可他手里也拿了把刀,似模似样地砍着。 幸好有身旁那些衙差护着他,他才侥幸没有受伤。 他始终在人群中寻找着徐望月,火光之中,耳边全是激烈的打斗声。 松竹县的衙差根本就不是杀手们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就在此刻,方才的密林里突然又亮起了一片火光。 衙差们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兵到了! 远远的,裴长意一身玄色衣裳坐在马上。 火光之下,他鼻梁挺拔,双唇紧抿呈线,倍显坚毅。 他脸庞线条分明,显得硬朗而英俊,透着一股子凌厉之色。 他的手微微抬高,在他挥手的瞬间,他身后的黑骑护卫们,黑压压的一片冲了过来。 黑骑护卫杀入战场不过一会,原本处于上风的流民杀手们立刻就被冲散。 黑骑护卫们都受过专业的训练,手中利剑一出,和那些县衙衙役截然不同。 黑夜之中,火光四起,刀剑声入耳。 流民们立刻做鸟兽散状,围到了流民头子身边。 “大哥,现在怎么办?”一个流民神情惊恐,他们知道裴长意厉害,却没有想过他手下的黑骑护卫这般厉害,他们根本就打不过。 流民头子神情严肃,眼神淡淡看向徐望月。 他们现在必须要先撤退,再从长计议。 另一个流民看出流民头子的心意,抓着裴长远凑上前来:“让我绑了裴二公子过去,逼裴长意停手。” “这小娘子也不知道是谁,当然是裴家二公子好使,那可是他亲弟弟啊。” 裴长远听了他这话,脸色都白了,拿他当箭靶,这些流民可太过分了! 流民头子稍加思索,咬牙点了点头:“好。” 流民们用刀架在裴长远脖子上,一路把他往前推。 裴长远死命尖叫着:“你们干什么?兄长,兄长救我!” 裴长意却并未示意黑骑护卫们停手,他们步伐统一,始终往徐望月那个方向杀着。 流民头子朗声叫道:“裴长意,你疯了吗?这是你亲弟弟!让你的人都停手,往后撤退,放我们走。” 他喊完这一句,确保裴长意听见了。 果真见裴长意挥了挥手,原本正在打斗中的黑骑护卫们刚退下,他身后却出现了一群手持弓箭的黑骑护卫。 裴长意翻身下马,薄唇轻启,冷冷开口:“放箭。” 他来之前叮嘱过,只要徐望月还在流民手里,就不能真的放箭。 见到弓箭,裴长远脸色煞白,吓得几乎要尿裤子。 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冲着裴长意大喊大叫地骂起来:“裴长意,你早就想我死了是不是!” 他们拿刀架在他亲弟弟的脖子上,他竟然敢让人放箭,这是全然不顾他的死活了! 见裴长意这样狠了心不顾裴长远死活,那些流民们不再掩饰自己杀手的身份,拿起趁手的兵器和黑骑护卫们混战着。 陆遮不知何时,趁着混乱走到了流民之中。 流民头子发现了他,一剑就要了断他。 “陆遮哥哥小心!”徐望月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听到徐望月的声音,流民头子将剑收回:“陆遮?” 陆遮高举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状。 他看向了流民头子,淡定说道:“我不是裴长意,我不会武功。” “你看我连剑都拿不稳,不如你把二公子放回去,换我来吧。” 他说出这句话,流民头子还没说什么。 一旁的流民却是大笑起来:“你算什么东西?用你来换裴家二公子?开什么玩笑?” 陆遮指了指前头黑压压根本没有要停手的黑骑护卫们。 “你们绑着裴家二公子也不是一样,裴长意还是会动手的。” “你们听见了吗?她叫我陆遮哥哥,说明我们的关系匪浅。” “你现在当机立断,把裴长远放回去。把我和徐二姑娘抓走,立刻撤退。” 陆遮神色淡定,眉眼间带着一丝清冷。 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没本事把徐望月救出去。 那他只身入虎穴,要是和裴长意里应外合剿匪成功,也算是一件功绩。 而且有他陪在望月妹妹身边,时刻保护她,她一定会很感动。 趁流民头子思考,恍惚的时候,陆遮眼角余光发现,裴长意已经加入了混战,就在他们身后几步。 他毫不犹豫迅速伸出手,一把拉住徐望月。 只要他现在拉着徐望月跑过去,马上就能得救。 只是陆遮高估了自己,他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用力一拉徐望月两人失去平衡,双双跌落在地上。 不远处,裴长意手上剑光凌厉,眼神始终寻找着徐望月。 见她摔倒在地上,两人目光短暂相接,眸底情绪复杂。 火光下,她脸色显得愈发苍白,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裴长意心头一震,正要往她那边赶去,面前突然被人推过来一个庞然大物。 正是流民们觉得毫无用处的裴长远。 流民们算是看明白了,在裴长意心里,裴长远这个弟弟一无是处。 这个废物跟着他们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挡一挡裴长意。 裴长远双手被束缚着,从后头被人一推,像个球一样被推到裴长意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裴长意紧紧蹙着眉头,见流民头子狠狠抓起徐望月的头发,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大声喊着:“撤退!” 见徐望月吃疼,面上露出痛楚的表情,裴长意心口揪着,厉声对黑骑护卫们下令:“把他们围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走!” 第一卷 第255章 等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流民们听到裴长意的话,一个个慌了神,迅速向流民头子身边围去。 他们无助地看向流民头子,见他一咬牙,眼神冷冷地看向自己手边挟持着的徐望月。 “对不住了这位小娘子,我瞧着裴家那两位公子对你都很是上心。” 他方才注意到,那些黑骑护卫对裴长远的生死并不在意,反倒是不断杀向他们这一边,好像是冲着这个小娘子来的。 他们眼下已经被黑骑护卫们团团围住,死马当做活马医,流民头子手持大刀,狠狠地抵住了徐望月的脖子。 他手中刀光在火光映照下发出冷冽的寒芒,大声道:“裴长意!让你的人都退下!” “要不然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受点伤毁了容,可就说不好了!” 听到那流民头子的话,黑骑护卫们手中动作一顿,齐刷刷地向裴长意看去。 他们是裴长意从汴京城一路带来的,自然只听他一人号令。 刚才来之前裴长意就三令五申过,一定要小心徐二姑娘的安危。 眼下二姑娘被挟持,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黑骑护卫们往后退了半步,流民们并不恋战,立刻往后退去围在流民头子身边,双方隐隐成对峙之势。 裴长意一身黑色锦袍,可依然能让人从一众黑骑护卫中一眼便瞧见他。 他容貌俊美,但因为脸上神色淡漠,给他的俊美又平添了三分巨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 他远远地望着徐望月,脸色沉下来,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我劝你们尽早投降,你们没有伤过人,有我为你们求情,朝廷会对你们网开一面。”裴长意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若不是他们挟持着徐望月,他是连半句废话都不会和他们说的。 可如今徐望月在刀下,他不敢赌上分毫。 刚刚那些人发狠来,拿起自己趁手的兵器和黑骑护卫对战时,裴长意已经注意到,这里头有好几个是逃犯榜上有名的亡命之徒。 看来,背后之人是下了狠心,想要自己的命。 徐望月被流民头子用极大的力气控制着,她努力保持着冷静。 她知道此刻自己要是表现出慌张,只会让裴长意分心。 冰凉的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凉得她身子一颤。 她一言不发,远远地看着裴长意,眼神坚定,她相信他。 双方僵持着,没有人肯让步。 流民头子身旁,有几个流民很是惊慌:“怎么办啊大哥!裴长意油盐不进,好像连这小娘子也不太在乎……” “对呀大哥,裴长意刚刚说只要我们没伤过人,朝廷可以网开一面,我们要是伤了这小娘子,可就麻烦了!”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裴长意身边裴长远大声嚷嚷着:“我警告你们,你们要是伤了月儿妹妹一分,我就要你们狗命!” 裴长远转过头去看着裴长意,压低声音喊道:“兄长!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快出手啊,让他们放箭!” 这些黑骑护卫那么厉害,只要他们放箭把流民们都杀死,徐望月自然就没事了! 刚从汴京城赶回来的裴钰站在裴长意身边,此刻脸都黑了。 他们家这位二公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一点? 别再给世子爷添麻烦了! 裴长意装作对徐望月并不在意,劝他们不要伤人直接投降。 眼看着那些流民们都已经有些犹豫,准备投降了。 被裴长远这一喊,功亏一篑! 他越是这么喊,流民头子就越不可能把手中的二姑娘放开,这是他们最后一张保命符了。 裴钰气得恨不得一掌把裴长远打晕在地,让他快点闭嘴。 他的怒气裴长远浑然未觉,还在不断骂骂咧咧,让裴长意快些出手。 裴长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副不想和裴长远说话的样子。 他仰起下巴,冷声喊道:“有什么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 “先把这位姑娘放回来,你们都是江湖好汉,不会拿一个女子做筏子吧?” 流民头子冷笑着,压着徐望月往后退了半步:“我们这些人能活一天算一天,什么道德仁义都是不管的。” 他们对话间,裴钰看懂裴长意的眼色,带着几个黑骑护卫悄悄从后面绕了过去,想要偷袭流民们把徐望月救出来。 他身手矫健,心思机敏,不动声色,已经把最靠外的两个流民无声无息地击倒。 陆遮并未发觉身后有人,他站在流民头子旁边,偷偷观察着,只盼那流民头子手上的刀挪开半分,他就有机会把徐望月从他刀下抢回来。 裴长意站在对面,将陆遮的举动纳入眼底,心口一沉。 他要是不抢,徐望月可能不会受伤。 以陆遮那个文弱的身子骨,他要是动手,人抢不回来,又激怒了流民头子,真可能让徐望月魂断刀下。 裴钰也注意到陆遮的神色,眼底染上几分愠怒,这一个两个给世子爷拖后腿的。 实在带不动。 那流民头子发现陆遮在一旁发出声响,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也是这时,他发现了偷偷靠过来的裴钰和其他黑骑护卫。 流民头子拉着徐望月往后一退,手上的刀锋更用力地压向徐望月脖子,白皙娇嫩的肌肤上隐隐透出一条血痕:“裴长意,你的人要是再耍花招,我就先杀了这小娘子祭旗。” 见他动了真格,裴钰迅速带着身旁的黑骑护卫往后退着:“你冷静一下,不要伤着二姑娘。” 事已至此,偷袭救人这一招已然是行不通了。 脖子上传来一丝痛感,徐望月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却能感受到脖子已被划破了。 徐望月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凝神看着裴长意,见他不知何时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四目相对,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底似乎炫着黑色漩涡,让人瞧不清他的情绪。 裴长远站在裴长意身边,看着陆遮被踢翻,裴钰被发现,恨恨地跳脚:“他们可太没用了!要是我去,早就把月儿妹妹救回来了!” 裴长意冷冷地瞥了裴长远一眼,但凡他早些把嘴闭上,徐望月早就救回来了。 他敛了敛心神,眼神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血痕深深扎痛了他的心。 那些亡命之徒不是说说而已,他们谁人手上没握着几条人命,杀一个女子对他们来说实在易如反掌。 裴长意抬起手,声音仿佛是从喉咙口一字一字硬挤出来的:“都退下。” 徐望月被刀锋硬压着,一路往后退。 远远的,她看见裴长意眸底情绪复杂,有心疼,愠色,甚至有一抹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动了动唇,无声地对她说道:“别怕,等我。” 第一卷 第256章 计划照旧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山匪把徐望月和陆遮抓走,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流民头子用刀架在徐望月脖子上,一步一步从裴钰面前退开时,面上浮起一抹得意嚣张的笑容:“小子,你且得回去练练。” 陆遮灰头土脸,让一旁流民擒住,也跟着他们一同往后退。 他心中懊恼,刚才怎么不小心一些,如今可好,彻底将事情办砸了。 看着他们后退,裴长意向身旁护卫示意,让他们小心一些跟上。 待他们这些人回到了书院,林老先生正好走出来,看着一脸灰扑扑,衣衫凌乱的裴长远,很是疑惑:“裴二公子回了趟家,怎么如此狼狈?” 裴长远下意识看向了裴长意,心想他应该没把自己被绑之事告知书院。 他挠了挠头,轻声笑道:“刚才回来的路上被狗追了,如今没事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眼神瞟向了裴长意。 后者根本不曾看他,蹙着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裴长意和裴钰向林老先生微微颔首示意,两人快步走向房间。 裴长远见他们全然无视自己,脚尖重重地在地上碾着,心头那股怒气无从发泄。 他愣了几秒,迅速跟着他们回了房间。 林老先生瞧着他们的背影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的年轻人实在沉不住气。 裴长远冲进房时,裴长意和裴钰正在桌案边上,桌子上放着的,俨然是那山上的地形图。 似乎早料到裴长远会来,裴长意和裴钰甚至没有抬头。 他们一人一支笔,在地形图上同时圈画出一个地方。 裴长意语气低沉,眉眼凝重:“这一处易守难攻,我要是杀手,也会把他们带去这里。” 他做事一向喜欢多做几手准备,一方面,他跟着陆遮根据徐望月留下的线索去寻觅他们的踪影。 另一方面,他让黑骑护卫找当地人画下这山里的地形图。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裴钰亦是点头,在沿途的路上画出几处:“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在这里设下伏击,是有可能在半路上救下二姑娘的。” “不能图快。”裴长意笔尖一顿,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向地形图,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想到徐望月脖子上那抹鲜红色的血痕,裴长意心里翻滚,汹涌出一抹一股说不出来的心疼,冲到他的咽喉处,堵住到让他发不出声来。 他从未有过如此心慌意乱的感觉。 从来,他都有一种将事事掌握于手中的淡然感,可这一次,流民头子将刀架在徐望月脖子上,他竟需要努力克制,才让自己稳住了心神。 这些杀手是亡命之徒,他们必须一击击中,不能再激怒他们。 裴长远站在一旁,听到裴长意说不能图快,他眸子一瞪,实在按捺不住:“兄长,你这是怎么了?我竟然有些认不出你了!” 他走上前去,在那张地形图上指着:“就在这!方才就是在这儿!” “你为什么不下令把那些流民全杀了?他们这些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你在犹豫什么?” 裴钰没想到裴长远不好生回去反省,竟还有脸过来质问世子爷。 他冷脸看向裴长远:“二公子,刚才那杀手挟持着二姑娘,您瞧不见吗?” “挟持?我瞧见了,不过是那么小的一道血痕。”裴长远用手比划着:“就这么一小段!” “虽然月儿妹妹会吃些苦头,可只要我们把流民杀光了,不就替她报了仇了,她不会介意的……” “一点苦头?若是我们不停手,你确定那些杀手不会把刀划得更深?”裴长意那双阴鸷如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死死盯着眼前的裴长远。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迫于无奈绑你们为了银子的流民吗?他们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杀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比你杀只鸡还要容易!” 裴长意不再忍他,眼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裴长远,你能保证我下令放箭,还会只是这一点苦头吗?” 裴长意根本就不敢往下想,那些亡命之徒会对徐望月做什么。 为了威胁他,他们的刀会往下走,一寸再一寸。 这本就是一场豪赌,可裴长意没有资本,他不敢赌。 裴钰实在按耐不住,瞪着裴长远:“二公子,若不是你世子爷早就把二姑娘救回来了。” “刚才世子也装作不在乎二姑娘,那些杀手分明已经动摇了。” “是你,是你叫嚣着二姑娘对我们有多重要,才让杀手头子挟持了她。如今你怎么有脸来这里质问世子爷?” 裴长远没想到裴钰就会对他说出这些话,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面子上挂不住。 他大喊了一声:“裴钰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还知道要叫我一声二公子?” 裴钰不甘示弱,直言道:“此处不是侯府。” “裴钰。”裴长意淡淡开口叫住了裴钰。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他冷冷地扫过一眼裴长远:“回你的房间复习,准备考试。” “再过几日便是会试,所以之前裴长远丢了,裴长意也没有对书院说出实情。” 裴长远此刻哪有心情准备什么会试,他满脑子都是裴钰方才的那段话。 是因为他,月儿妹妹才会被山匪抓走的? 他仔细回忆着,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好像的确如此…… 可他又有什么错,他只是想把月儿妹妹救回来而已啊…… 他低垂了眉眼,强压着眼底的懊悔,语气坚定地开口:“我不去学习,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去救月儿妹妹。” 多一个人总能多一份力。 这一次,人是因为他才没救回来的,下一次他要亲自去把徐望月救回来。 裴钰看着裴长远这坚定不移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还没开口,就听裴长意幽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要是真想让她回来,就好生去学习,别再添乱了。” 裴长意的话毫不留情面,他已是忍了裴长远许久,忍无可忍,亦无需再忍。 他转头看向裴钰:“找几个护卫把二公子送回房间去学习,会试之前别让他出来。” 裴长远一脸震惊,凭什么把他关起来? 他动了动唇,裴钰上前便捂住了他的嘴:“二公子,世子爷也是为您好,您好生学习,不必再担心二姑娘了。” 裴钰立刻将他交给了门外的后卫,转身回到房中,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裴长意手持玉竹笔在地图上画下了一个圈,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 第一卷 第257章 他会带回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盯着眼前的地形图,死寂的眸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明灭不定。 裴钰将门阖上,恭敬地站在裴长意身后,轻声说道:“二公子已经关回了房间。” 裴长意没有说话,周身弥漫着一股寒意,温度似乎降了几分。 过了许久,他眼神怔怔看向那方砚台:“跟过去的人,有消息了吗?” 眼睁睁看着徐望月和陆遮被杀手带走,裴长意虽然不能立刻相救,却也不会什么都不做,他手下的黑骑护卫立刻便跟了两个上去,确保不会丢失那些杀手的行踪。 裴钰眼眸骤然紧缩,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回世子爷,他们跟丢了……” “两个都跟丢了?”裴长意手中的玉竹笔一顿,墨汁渗透桌案上的纸,仿佛一点一点要渗进人心底。 那道暗沉的目光,有如狼一般冒着幽光。 裴钰攥紧了手中刚收到的字条,很是为难地递到裴长意手面前:“山里的地形太复杂,那些杀手又很是老练,有经验。也怪弟兄们轻敌了……” 裴长意只是淡淡扫过一眼那张字条,并未细看。 这些黑骑护卫自以为自己是跟随裴长意的精兵,并未将这些流匪放在眼里。 他们根本不知,这些他们以为的流匪,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级杀手。 想到这儿,裴长意胸口不由自主地一抽。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棋差一招,徐望月会面对什么样的结果…… 裴钰还未张口,门突然被推开,青芜红着眼睛跑了进来:“世子爷为何救回二公子,却没救回二姑娘?” 从知道消息到此刻,青芜已是忍了又忍。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质问世子爷,可一想到二姑娘温柔明媚的笑容,她心口就一阵一阵地抽痛。 不应该啊,裴长意怎么会是这种人?只救二公子,不管二姑娘的死活? 听青芜这么问,裴钰在一旁忙不停地拉她的衣袖:“青芜,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那是怎样的?”青芜心中着急。 她当时跟着裴长意一路跟踪陆遮上山之前,裴长意特意将她留下,说的是山上危险。 她亲眼看着那些黑骑护卫跟着裴长意上山,还以为这一次定是能将二姑娘救回来了。 可没有想到天亮了,回来的只有二公子,连陆遮也让那些流民给抓走了。 那些流民当真就这么厉害? 裴钰见裴长意看着手中卷宗并未答话,也没阻止自己说话,便拉着青芜在一旁,轻声将昨夜之事一一说来。 听到那些流民用刀架在二姑娘脖子上,还划出了血痕,青芜捂住了嘴。 她想过此次救人定是惊心动魄,却未曾想过,二姑娘还受了伤。 她隐约明白,裴长意为何会任由他们将二姑娘再抓走了…… 比起在流民身边吃些苦头,总好过此刻便没了命。 裴长意见青芜站在一旁不说话了,放下手中卷宗,抬眸看向他们二人:“我知道你们心中有很多疑问。” 他展开了手中的几幅画卷,轻声道:“你们仔细瞧瞧这几个人,有没有见过?” 裴钰和青芜同时凑到桌案边上,仔细瞧着那几张画卷。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是那几个流民!” “昨夜那几个杀手!” 他们两个震惊地看向了对方,面面相觑。 裴长意修长的指尖轻轻点在画卷上:“没错,这几个就是从松阳县一路跟着我们来松竹县的流民,也是朝廷逃犯榜上赫赫有名的几个杀手。” “昨夜我便是认出了他们几个,所以不敢再轻举妄动。” 裴长意的话让青芜后背渗出几分冷意,这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脱口而出:“那二姑娘如今在这些恶人手里,会不会有危险?” 裴长意摇了摇头:“此刻不会。他们虽是恶人,但江湖中人盗亦有道,不会轻易去伤害一个姑娘。” “更何况他们的目标是我,没能要了我的命之前,二姑娘是安全的。” 可终究,她是因为自己才会吃这些苦头。 裴长意心口一抽,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他仔细盯着画卷,下颚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昨夜见到徐望月白皙的脖子上刺眼至极的鲜红血液,他的鲜血也仿佛全都在往头上涌。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心痛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情感几乎想让他用自己去换徐望月回来,可理智把他拉了回来。 如果不能彻底将这件事解决,把幕后之人也拉下水,单纯解决掉眼前这几个杀手,治标不治本。 杀了这几个杀手,可能还会有下一批。 裴长意淡淡抬眸看了一眼青芜:“即是明白了,你去陪着二公子学习。” “无论他是寻死觅活,还是巧言令色,你绝不能让他离开书院半步。” 裴长意也是无可奈何,若是再让裴长远不许添乱,怕是徐望月还要吃些苦头。 青芜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世子爷,我会看着二公子,绝不会让他去影响你救二姑娘。” “不止如此。”裴长意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厉色,眼底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他非但不能出书院,你还要保证他去参加会试。” 他和裴钰正在布局如何营救徐望月,这场会试他早已安排妥当。 一部分的黑骑护卫会留在书院中,确保会试顺利进行。 可裴长远此刻却是一个变数。绝不能让他发疯,为了救徐望月逃出书院去,放弃会试。 待青芜离开了房间,裴长意并未瞒着裴钰,直接开口说道:“这次会试考官中应该有人出了问题,私相授受,不知是何人偷得了试题。” “如今那小厮已经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引蛇出洞。我们假装此事不再追究,让这些考生正常考试。” “等考试成绩出来,看哪个考生的成绩有异常,与平时表现截然不同,他就很可能是这个出了问题的考生。” “从他这条线入手,就能解开这场舞弊案。所以必须保证,让裴长远参加这场考试。” 裴钰懵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所以世子爷是觉得二公子可能是这个舞弊之人? 他心口震惊,却隐隐还有一丝释然,二公子能通过县试已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 若他真还能过了会试,那世子爷的确该严查。 裴长意交代完了,这些话让他们二人退下,他静静地看着眼前卷宗和画像。 科举舞弊,贪污赈灾粮银,杀手…… 这桩桩件件,在他脑海中渐渐连成了线。 第一卷 第258章 独处时光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密林深处,一株株老树无序排列,树干笔直粗壮,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 只有点点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散落下来,斑驳的光影落在树下美人头顶,草尖上的露珠被映照着着晶莹剔透。 陆遮站在悬崖峭壁边上,微微俯身往山下看去,想要上山的唯一通路,一览无遗。 若是官府的人从这条通路上来,他们所处的位置可以轻易拦截他们。 易守难攻,这些杀手很是会挑地方。 陆遮眉头微蹙,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他一夜未眠,将昨夜发生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裴长意对徐望月的紧张已经超脱了他们二人关系应有的态度,这一点他早已觉察到。 可就算他再紧张徐望月,对待这些流民也未免太过警惕。 陆遮能想到唯一的解释,就是裴长意早就知道他们是杀手而不是流民。 想到这里,他心口微微一松,或许他没有选择站在太子那一边是对的。 论才智,魄力,格局,裴长意都远在太子之上。 “陆遮哥哥。”徐望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自从把他们两个压到密林深处,那些杀手就不再用刀架着他们二人。 他们现在所身处的这片密林,地形极其复杂,还有野兽出没。杀手们似乎觉得他们绝对走不出去,已经放松了对他们的看管。 大部分时候,除了走不出这片密林,他们倒像是自由的。 陆遮缓缓回头,见少女长长的衣摆随着脚步淡淡飘动,好似盛开的花朵。然而那花朵却内敛不张扬,就如同徐望月整一人一般。 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动作非常自然,却是每一步走来都十分好看 徐望月身上还穿着当日的那身衣裙,前几日下雨沾上的泥泞全干了,裙摆脏兮兮的。 再混上昨夜混沌中沾上的血污,看着半分不像侯府的姑娘。 大抵是怕流民们见了她的美貌会起歹心,徐望月脸上亦是灰扑扑的。 珍珠蒙尘,只隐约可见她本来的模样。 陆遮心口一滞,瞧着她脖子上那道清晰可见的血痕,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望月妹妹,有我在,你莫怕。” 徐望月一双明眸亮得惊人,她望着陆遮狭长的桃花眼,认真又笃定:“我不害怕,只是连累了陆遮哥哥,心中有愧。” 从她一开始被这些流民抓走,她就没有害怕过。 她知道以裴长意的本事,很快便会来救她。 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些流民不是真的流民。他们的目标也不是绑着自己要银子,而是想要对裴长意不利。 仔细想来昨夜的情况,他们似乎真没提过银子…… 陆遮还未开口,就听密林另一边传来大声的说笑声。 他们二人下意识往那边望了过去,流民们正大口喝着酒,手里抓着兔子腿,大口大口啃着,闻着很香。 没了裴长远插科打诨,徐望月和陆遮,只被分了两个白馒头。 徐望月望着那个方向,神色漠然,眼波流转间,仿佛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她缓缓靠近了陆遮,两人的距离极近,陆遮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控制着心绪。 这小玉观音一般的少女,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在典狱司里最难熬的日子,她就是他最大的牵绊。 如今佳人就在眼前,陆遮突然庆幸被杀手们一同带了回来,这或许是他们二人极佳的相处时机。 徐望月靠近他,压低声音问道:“陆遮哥哥,你觉不觉得这些流民不一般?” 陆遮并未想到徐望月靠得那么近,只是为了偷偷和他说话。 他面色一怔,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 一阵冷风吹过,徐望月面上的红霞散尽,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含冷冽。 这些话她和裴长远说不着,说了他也不会明白。可陆遮哥哥聪慧,是能商量一番的。 徐望月看向陆遮,眸中满是坚定:“我觉得他们不是普通的流民,想要的也不是银子,怕是会对裴长意不利。” 陆遮云淡风轻的脸上笑容僵住,隐隐浮现出一抹愠色,转瞬即逝。 他低下头,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如今徐望月自身难保,被那些流民用刀架在脖子上,脖子上的伤口她没有处理,却心中惦记着那些流民会不会伤害裴长意? 此刻陆遮仿佛已被抹去了理智,只是红着一双眼。 再回眸打量着徐望月,他被关在典狱司的这些日子,她已然变得截然不同,和他记忆中那个少女仿佛成了两个人。 从前在徐府里的那个庶女二姑娘,如同一只小白兔,单纯无辜,柔弱可欺,在他的羽翼庇护下,方能艰难求存。 可如今,她看起来仍是那般柔弱,可眼神中却充满着坚定。 陆遮以为被流民抓住的徐望月应该哭哭啼啼,惊慌失措。 可她却淡淡对自己说,连累了他心中有愧。 徐望月见陆遮怔怔地看着自己,伸手摸了摸脸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垂了眸子:“我知道我脸上脏,不过这样安全一点……” 陆遮回过神来,敛了敛神色,点头道:“望月妹妹如今,不再需要我了。” 他没头没尾说上这一句,徐望月面色一僵,一时间不知该回答什么。 没给徐望月开口的机会,陆遮站起身来:“你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不严重,可要是不处理,怕是会留疤。” 他去找流民头子要药,徐望月在身后叫了他几声,没能把人叫住。 果然没有多久,密林的那一端传来流民们的爆笑声:“药?你以为这是哪里?汴京城?定远侯府?你说要药就有药?” “放心,就这么小的一道口子,要是不及时处理,连伤口都找不到了。” 流民头子说着话,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瞧向徐望月,眸中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小娘子好厉害,是一个男人都想为她出头。” 他的话不轻不重,落在徐望月耳中,她脸色微变。 流民头子一脚把陆遮踢翻在地:“滚回去,别碍老子的眼。” 徐望月立刻上前拉着陆遮往后退:“陆遮哥哥我真的没事。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如今这种情况,不必在意这些了。” 留疤又如何?要是命没了,漂亮又有何用? 徐望月扶起陆遮,轻声说道:“你瞧他们一个个如此凶神恶煞,好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不像是被逼无奈的流民。” 陆遮抿了抿唇,眸中情绪复杂,他未曾想过,连徐望月也能看出他们身份不同。 他点了点头,扶着徐望月在一大片落叶上坐下:“你昨夜也一夜未睡,此刻闭眼休息一会儿。” “他们兴许要关我们很久,我们二人可以慢慢聊天。” 说到这儿,陆遮神色一缓:“自从我被人冤枉,我已很久没机会和望月妹妹说话了。” 第一卷 第259章 她早已配不上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说完这句话,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应。 他转过头去,见徐望月不知何时靠在树干上睡去了。 不知是着急还是冻的,徐望月鼻尖红红的,秀眉连娟,朱唇榴齿,如新月般醉人。 陆遮深深凝视她的漆黑眸底像落入一地火星般,迅速熊熊燃烧起来。 那炙热到泛着赤色的火焰,不知是什么情绪,似是要将她拆吞入腹,燃烧殆尽。 他失去的那些时光,终究会一点一点补回来。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是比不得的。 他脱下身上披风,瞧见上面亦是沾满了泥点和血污,神色微变。 如今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想不了这么多,解下披风轻轻披在徐望月身上。 见她眉头紧蹙,即使是在睡梦中,睡得并不安稳。 陆遮心疼一阵心疼,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他克制着想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用力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将自己这样的念想压了下去。 发乎情,止乎礼。 纵然他内心挣扎,想要安慰她保护她,却也不能唐突轻薄了他的望月妹妹。 那流民头子不知何时过来,正坐在他头顶的树上,眼神里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陆贡士,看不出你也是个多情种子。” 昨夜那一场混战,流民头子瞧得分明,这小娘子对他们来说很是重要。 他此刻心中安定,只要徐望月还在他手里,就不怕裴长意不来自投罗网。 倒是这个陆遮让他看不明白。 昨夜他原本是有机会跑掉的,为何还要眼巴巴地跟着他们过来? 流民头子是个杀手,天生多疑,对陆遮始终提防。 可看他什么都没做,只知道陪在那小娘子身边,看来是个没长脑子的多情种。 陆遮并未答他的话,只是低着头坐在徐望月身边,小心翼翼地守着她。 流民头子觉得没趣,从树上扔了几颗果子下来:“兄弟们去山里摘的果子,吃不完了,你们要是不怕就吃上两颗。” “多谢。”陆遮轻声道谢。 他本想用衣服擦擦果子,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衣,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见徐望月双眸紧闭,稍稍侧身解开了衣衫,用尚且干净的里衣擦了好几遍果子。 徐望月半梦半醒,睁开眸子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看清四周环境,心中不免叹息。 方才在梦里,她已回到了汴京城。 “望月妹妹你醒了?”陆遮站起身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忙转过身去将衣衫整理好。 再转过头来,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递出那枚果子:“擦干净了,可以吃了。” 徐望月接过那果子,心中感慨,陆遮哥哥还是如之前一般善解人意,又贴心细致。 像这样的男人才算是良配。 他就应该配上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琴瑟和鸣,夫妻和顺。 从前在徐府的时候,她也曾有过期盼,可到了今时今日,物是人非事事休,她早已配不上陆遮哥哥。 陆遮哥哥从典狱司出来的时候,她就想要寻机会和他说清楚。 可裴长意始终在左右,要不然便是有其他的事梗在他们二人中间,徐望月一直没寻到机会单独和他说话。 此刻他们二人倒是单独相处,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睫羽眨动,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雾气,再抬眸时已是神色自若。 她将手中两颗果子分了一颗给陆遮,淡然笑道:“陆遮哥哥,一起吃吧。” 陆遮撩了撩眼皮,接过果子坐在他身边。 他轻轻咬了一口果子,微微侧头看向徐望月。 她一双眸子在阳光下盈盈若秋水,眼神凝视着远方,似乎带着深沉的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遮敛了敛神色,开口问她:“望月妹妹你刚刚是在做梦吗?梦到了什么?” 徐望月目光一掠,眼底有些黯然:“我刚才梦到回到了侯府,和红玉一起在院子里荡秋千。” 她一边说着,陆遮眼神越发黯淡。 他不知道徐望月在侯府都经历了什么,如今她在梦中,竟也先是回到了侯府? 他正要开口,见徐望月眼波流转间,仿佛有异样的光芒。 徐望月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看着陆遮微微摇头。她拉住他的胳膊,二人躲到树后。 顺着徐望月的视线往下望去,陆遮瞧见那些流民正在底下的通道上,不知在挖着些什么。 他微微侧头看向徐望月,她那双眸子清澈如水,似乎有星点凉意迸裂开来,明明是平平静静的模样,却莫名地有一种威严。 她死死看着底下的那些流民,蝶翼般浓密的眼睫下眸光复杂,明明灭灭,仿佛有千言万语汇聚在她眸中。 她在担心裴长意? 陆遮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屈起,又不动声色缓缓松开。 眼下这种情况,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轻轻拍了拍徐望月肩头,示意她随自己过来。 他们二人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往通道那又靠近了几分,躲到了一棵大树底下。 这个位置不只能见看到流民们在做什么,隐约还能听见他们说话。 “你说那位裴大人还会来吗?” “大哥说他一定会来,可我瞧着悬。他弟弟都救回去了,还来做什么?” “来救那个小娘子啊,要我说那小娘子长得真俊啊,难怪这么多男人都为了她要生要死的。” “不过是一个娘们,值得裴长意为了她冒险过来吗?我觉得不可能吧。” …… “行了,你们都别说话了,让你们做的事就好好做,他来不来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 流民头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他在流民之中极有威严,他一开口,其他人都不敢再说什么。 流民头子在底下像监工一般地溜达着,细细看着他们布下的陷阱到不到位。 突然,他抬起头望向徐望月和陆遮的方向,冷冷地瞥过来一眼。 陆遮下意识抓住了徐望月的胳膊,想拉着她离开。 却见她并不慌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双清澈的眸子比春日初雪化晴后的溪水还要明亮。 她望着流民头子,眼神里无悲无喜。 流民头子似乎并未瞧见他们,往他们这里望来一眼,便又转过头去,骂着正偷懒的流民。 徐望月微微松了口气,转过头来,见陆遮很是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摇头,淡淡一笑,目光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无。 她自然是担心的,不怕裴长意不来,就怕他会来。 那些流民利用自己作饵对付裴长意,若他真因为自己出了事…… 陆遮紧紧盯着徐望月,见她向来平静的目光,能瞧见微微的慌乱,甚至隐藏着星点绝望。 他压低声音说道:“望月妹妹,此刻我们应该想想,怎么给裴大人传出消息去。” 第一卷 第260章 你心中的陆遮哥哥,是怎样的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冷风之中,陆遮的话听来有几分不真切,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陆遮稍稍侧头,与徐望月的视线对上,没吭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晦暗不明。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视线渐渐灼热起来。 “在你心里,陆遮哥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陆遮神色微变,嘴角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笑。 徐望月这才知道陆遮误会了,慌忙摆着手,眼底亦是有一抹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在她心中,陆遮温润如玉,犹如皑皑白雪,像他这般高洁之人,竟会为了救裴长意,偷偷传递消息? 见徐望月这般紧张,陆遮嘴角笑意渐浓:“裴大人是个好官,素不相识,他也能为了公义救我性命。” “且不论这救命之恩,哪怕是为了百姓,他这样的好官,也不该出事。” 单论裴长意这个人,陆遮并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 可他对裴大人,是敬佩的。眼看着这些杀手们给裴长意下套,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陆遮没有继续解释,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他们布下的陷阱。 看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他蹙起了眉头。 天罗地网。 太子请来的杀手,果然并非等闲之辈。他们设下的陷阱,只要裴长意来了,就定是没有全躲开的可能了。 眼下陆遮将他们的陷阱看得明明白白,可问题是他怎么才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徐望月看着陆遮的脸色越来越差,她动了动唇,刚想开口,便撞进对方那双黑白分明的如水眼眸。 陆遮猝不及防地转头,那双自带深情的桃花眼,阳光下,细碎的光芒折射出来,给人感觉格外专注。 徐望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踢到了树。 她吃痛,眉头蹙紧,却没叫出声来。 陆遮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待她站稳便立刻收回了手。 瞧着徐望月有些局促的样子,陆遮忍俊不禁,心底却隐隐觉得,自从他从典狱司出来,徐望月和他生疏了几分。 这些时日他一个人在客栈中,总不由自主的想起和徐望月小时候的往事。 又想到这一次见面,那种平白无故出现的生分感。 此刻,这种感觉渐渐加重。 “站在这里太危险了,去那边坐下吧。”陆遮收敛了心神。 他们二人一同往旁边的树走去,他见徐望月始终拉扯着衣服。 这才发现昨夜混战,她裙子后边好几处都被勾破了,隐约可见里头的里衣。 陆遮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徐望月身上:“山上风大。” 徐望月本能地想要拒绝,可对上陆遮的眼神,她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瞬间,徐望月脸颊没有涂黑的地方,隐隐泛出一抹红晕,瞧着竟有几分喜感。 他们二人刚坐下,远远的,流民头子带着那些流民们走了过来,看他们满脸喜色,徐望月心头一紧。 那流民头子走向他们,神色间带着一抹胜券在握的得意:“我们要派个兄弟下山去,你们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拿银子来买。” 徐望月眉头微微一蹙,都是裴长远开的好头。 这些流民现在不光想要裴长意的银子,连他们这两个肉票身上的银子都不放过了。 只是可惜了,裴长远被他们放回去了,没了他,自己身上不过几两碎银,陆遮哥哥应当也没什么银子。 流民们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 徐望月没想到陆遮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锭银子,缓缓抬高了手:“帮我们买两套干净衣裳。” “干净衣裳?”流民们哄堂大笑起来,果真是一些吃不了苦头的读书人。 这种时候了,还要嫌衣服脏了,想换套干净的。 徐望月庆幸自己抹黑了脸,让人瞧不见她脸上越发红了。 陆遮哥哥不是嫌脏,而是发现她衣裙破了。 他明明发现了,却只字未提,是顾着她脸皮薄。 那流明头子似乎是刻意为难,大笑着却没有伸手接过银子:“两套?这银子可买不起两套衣服。” 徐望月略一迟疑,这一锭银子哪怕是在汴京城,也能买上两件衣衫。 他们如今只求两件粗布衣服,怎么可能买不起? 对上徐望月的目光,流民头子笑得越发得意:“我们兄弟山上山下地跑,不需要跑腿费吗?这银子最多给这位小娘子买上一件。” “那只给她一人买就好,多出来的银子,就给各位兄弟们买酒喝。”陆遮并未和流民头子多争论什么,将银子塞进他手里。 他自然知道这银子给多了,只是他们若是硬抢,这银子也是要给的。 拿到了银子,那些流民们笑得更是得意转身便走了。 他们今日心情极好,在山路通道上为裴长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他来,便能取他项上人头。 要了裴长意的命,他们就能去找买家要赏金。 这些流民们太过嚣张,已是想要提前开始庆功。来找徐望月他们要银子,也是为了下山买些酒肉回来。 见他们说笑着离去,徐望月不解地看向陆遮:“那陷阱就如此天衣无缝?他们怎么这般高兴?世子爷这么聪明,一定会有破解之法吧?” 陆遮摇了摇头:“这一段山路是天险,他们如今握着天时地利,裴大人想要破局,基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 他抬眸,远远凝望着那些流民们的背影:“我看他们今日一定会买很多酒肉回来,若是今夜他们喝多了,我们两个说不定能逃出去。” “逃出去?”徐望月垂在身旁的手一紧,这一片密林地势复杂,她怕是认不了路。 陆遮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这才压低声音凑在徐望月耳畔说道:“沿途我留下了标记,只要他们喝多了,我们寻到机会,便能往外逃。” 他昨夜装作十分惊恐的模样,跟着流民们往密林深处走,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倒了好多次。 其实每一次,他都用手中的石头,硬在树上刻下一个三角的记号。 只要他们能寻到机会往外走,跟着那些记号就能逃出去。 徐望月低垂了眉眼,眸底仍是深深的不安。 可想到山路上的天罗地网,她还是想要拼一拼。 只要他们能逃出去,裴长意便不需要来了…… 第一卷 第261章 他是故意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昨夜,陆遮哥哥你是故意让他们把你抓回来的?” 陆遮怔愣了一下,下颚线条紧缩,神色微变。 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 徐望月心里咯噔了一下,昨夜陆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文弱书生,一路慌张不已,惹得那些流民笑话了他许久。 原来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刻意装出那副样子。若是他当真慌张,又怎么有心思沿路留下记号? 他本可以不被抓来,却为了不让自己害怕,想办法救她出去,一路陪着她落入贼人之手…… 那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流民,能让裴长意都有些忌惮的,说不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徐望月心中愧疚之感更深。 她轻轻垂下眼睑,再抬起时,眼中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陆遮是为了自己,才会身入险境·····她眨动着那双如麋鹿般清澈的杏眸,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她知道陆遮哥哥是惦念着他们年少时的情分,可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二姑娘了。 她配不上他。 徐望月心头情绪翻涌,有许多话想说,如梗在喉。 她凝望着陆遮,眼眸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虽然眼下的时机或许不恰当,可她定要将话说清楚,不能让陆遮再为她付出更多了。 她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就见陆遮冲她摇了摇头。 陆遮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看着徐望月的眼神,让他有一种陌生和恐惧。 “有什么话,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说吧。”陆遮低下头,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突如其来的慌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他觉得徐望月想说的话不是他想听的。 他将水囊递给徐望月:“我在密林的那一边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这水是干净的。” 徐望月留意到陆遮身旁有一片干净的叶子,上面还残留了几滴水珠,看来他是用那叶子盛水喝的。 手里的水囊沉甸甸的,应当是他专门装来给自己的。 陆遮哥哥永远是这般克己复礼,端的有几分老学究的姿态。 所以他之前说要偷偷传递消息给裴长意,徐望月才有几分诧异,这实在不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她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水,这小溪流的水清澈甘甜,顺着嗓子慢慢滑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一些。 见她神色稍缓,陆遮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等他们买酒回来,我们想办法让他们多喝点酒,夜深人静,我们再找机会。” 徐望月点了点头,一抬眸,撞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 那流民头子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像只猫儿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遮神态自若,似乎是笃定他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很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那套素白的女子衣衫。 流民头子大笑起来:“这好妹妹的衣裳,好哥哥拿着,可还要替她换上?” 听到流民头子的话,不远处那些流民们全都笑得张狂起来。 他们本就是江湖上跑的糙汉子,平日里见到的姑娘不是市井泼妇就是青楼妓女。 像徐望月这样娇滴滴,柔柔弱弱的世家小姐,他们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调戏几句。 “别只让好哥哥一个人占了便宜,给我们大家伙都看看啊!” 听得那些流民们口出狂言,陆遮神色一凛,将徐望月紧紧护在身后,冷冷的一眼扫向流民头子:“让你的人都闭上嘴,莫要轻薄徐二姑娘。” 这最后四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徐御史家的二姑娘,哪怕不受家里宠爱,也容不得他们这些流民言语轻薄。 流民头子颇为不屑地看向陆遮,听他继续说道:“不论二姑娘身后是何人,你们都得罪不起。” 他一语双关,并未说清。 他们理解她身后是徐御史也好,是定远侯府也好,总之那些流民悻悻地闭上了嘴。 陆遮缓缓,转身将手中衣服递给徐望月,指了指密林深处:“我陪你过去换。” 他所指的地方在密林的最深处,那地方就算让他们两个逃了,怕是也要饿死在深山里。 流民头子遥遥望了一眼,微微颔首,给陆遮和徐望月让出了条路。 陆遮刻意站在让流民们看得见他的地方,背对着徐望月,双手撑起了披风。 徐望月站在那宽大的披风后头,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陆遮哥哥的背影,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他撑着那披风,落下一大片阴影,长身玉立,令人安心。 他们给徐望月找来的衣裳,不过是农家女的粗布麻衣。 徐望月从披风后头走出来,姿态楚楚,明眸皓齿间行的是风轻云淡姿态。 她衣着普通,白皙的脸颊也抹上了灰蒙蒙的一层,却挡不住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眼尾在末了微微挑起,平白无故多了一番风情。 陆遮拉着徐望月席地而坐,微微侧了侧身子挡住那些流民们不加掩饰大量的目光。 徐望月并不嫌弃身上的粗布麻衣,换上这些好行动的衣服,倒是比她自己原先那些绫罗绸缎方便多了。 她动了动胳膊,莞尔一笑:“这身衣服还挺很合适我的。” 若是她身上能有些银子,给裴长意传完信,她真想不回侯府,也不回御史府。 天高海阔,任她逍遥。 可惜,她身上的银子连让流民们给她买件衣裳都不够。 趁着下午那些流民们都呼呼大睡,徐望月和陆遮也轮流睡了一会。 他们要养精蓄锐,等待夜色降临,寻了机会逃跑。 天色还没黑下来,流民们已是大口喝酒。 陆遮给的那锭银子买不了多少肉菜,倒是买上了好多坛酒。 这些杀手嗜酒如命,一人抱着一坛子酒,拼命地猛灌起来。 天色还没黑,一个个都有了几分醉意。 陆遮姿态摆得极低,凑在流民头子面前:“各位大哥,我妹子饿了,不如让我为各位大哥倒酒,换她一顿饱饭。” 原本徐望月是想自己去给他们倒酒的,可陆遮坚决不让,怕他们借机轻薄她。 那些流民自然是有些嫌弃男人为他们倒酒,可眼下在这山里也找不到青楼姑娘,有人倒酒总好过没人伺候。 陆遮是饱读诗书的人,三两句话便哄得那些流民们喜笑颜开,酒是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徐望月趁众人酒酣耳热,她远远眺望着林中景致,想着一会儿该如何逃跑。 流民头子一开始还提防着他们两个,见徐望月把分到的兔子肉和馒头吃了一半,又小心翼翼地留下另一半给陆遮。 还真就是为了口吃的!原来这些读书人,也可以没有风骨。 流民头子冷笑,心头莫名得舒爽起来,陆遮斟的酒,喝起来特别清冽。 夜色愈发深沉,今夜乌云遮月,唯有点点星光。 流民们喝得酣畅淋漓,微眯着双眼,已是开始胡言乱语。 陆遮和徐望月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缓缓往林子另一端走去。 第一卷 第262章 百姓和望月,他都不会放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自从被派去陪裴长远读书,青芜只觉度日如年,从前在侯府里也没有如此难熬的日子。 裴长远不断在闹,闹着要出去救他的月儿妹妹。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待得久了,便越是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 裴钰的话时刻在他耳边不断萦绕,搅和地他没办法看书,连准备好了的题都没心思背。 青芜原本是在房中陪着裴长远学习,让他缠得烦了,干脆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房间门口。 她坐在外头摆了一盏茶,远远的,见一道修长身影在雾中缓缓走来。 裴长意一身黑骑凌厉,面容清疏,眉眼间没有半分柔和,一身清冷气息铮然凛冽,让人心生敬畏。 青芜立刻起身,自从二姑娘被抓走,世子爷几乎没有合过眼,所有的时辰都是掰开揉碎了在用。 她从自己的小桌案上端了茶盏和点心,乖巧地递高了几分:“世子爷一定是没有用过早膳,可是要吃上几口?” 裴长意摆了摆手:“二公子可有好生学习?” 一听到二公子这三个字,青芜眉眼间泛起一抹厌恶的神情,从前在府里她就知道裴长远很烦,却不知他竟可以这么烦。 裴长意见青芜这般神情不再多问:“你且去休息一下,一会儿我派旁人过来看着二公子。” 他缓缓走进房中,见裴长远正翘着二郎腿,眼神定定地望着窗外,眼前桌案上的书架堆地横七竖八。 裴长意顿住脚步,蹙着眉头,他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还有两日便是会试,你都准备好了吗?” 裴长远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动静,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他迅速起身转过头去,差点没直接给裴长意跪下。 “兄长,你怎么来了?”他低垂着眼眸,小声嘟囔着:“不赶快去救月儿妹妹,来这里管他做什么……” 他的声音极轻,可裴长意却听得清清楚楚。 裴长意走上前去,提起他桌上的书卷,不轻不重地放下:“你昨日闹了一整夜,两旁的书生都苦不堪言。” “你便是自己不想考,也不要影响了他人。” 裴长远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愠色,冲着两旁房间提高了音量:“都是一群敢做不敢当的缩头乌龟,嫌我吵你们不直接和我说,偷偷告状的都是孬种龟孙子!” 听着他说话,裴长意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堂堂定远侯府的二公子,嘴里这些污言秽语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若是不想考,今日我就送你回侯府去。” 见兄长真动了怒气,裴长远这才知道怕,忙堆起了笑脸,不断地摆手:“怎么会不想考试,我肯定是要考的。兄长来得正好,我有些题要问你……” 他从桌案上随手抽出了几本书,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裴长意一一为他解答,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待这些问题问完,裴长意从桌上抽出几本书卷:“你今日便好生学习这些,晚上我再来瞧你,有什么问题你再问我。” 裴长远捧着这些书卷,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放出了光:“兄长此刻要去哪里,可是要去救月儿妹妹?” “兄长,其实我学得已经很好了。不如你带上我吧,我和那些流民打过交道,我对他们熟悉一些。” 裴长意阴沉沉地站在一旁,沉着脸,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他一言不发,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裴长远,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裴长远闭上了嘴,什么也不敢多说,主动打开了门送裴长意出去。 裴长意一走出来,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颌线条紧紧绷着,腮帮似有微动,深沉如墨的眸子像是即将卷起狂风暴雨。 一旁的裴钰迎上前来,他找了两个黑骑护卫守在裴长远房门口,确保他一定会去参加会试。 裴钰和裴长意往书院外头走去,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爷,二公子他可是……” “一窍不通。”裴长意冷冷地落下这四个字,鲜见地动了怒。 他五官清俊又不太爱笑,平常显现出来的模样就总是漠然又矜贵。此刻动了怒,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眉眼间的锋利感像是加了倍。 方才裴长远随意抽出的几本书卷,问他的问题都极为简单。 而裴长意刻意回答了他错的答案,裴长远竟全然未曾听出。 还有两日便要会试了,他不知问题深浅,听不懂答案对错。 就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通过县试的? 裴长意停住了脚步,冷冷回头扫过一年裴长远的房间,对着裴钰说道:“盯住他,这几日要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他的房中。” “不只是他,还有其他考生的房间也要戒严。” 科举舞弊,绝非小事。 就算他心中对裴长远存疑,旁的考生也绝不能放过。 裴钰应声答应,皱了皱眉头又开口说道:“那二姑娘那边……” 裴长意望着裴钰欲言又止的神情,眉眼间掠过了一抹忧色。 他身材修长,腰背挺直,脸部线条硬朗而分明,剑眉星目,眉宇间自然带着一股子凛然正气。 此刻这样的眉眼间带上忧色,让人瞧着都觉得心口一滞,不忍再问。 裴长意低头看了一眼裴钰,眉峰轻蹙,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出一抹无可奈何。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狠心?任由二姑娘出事,我还有心思在这管着会试,盯着赈灾银两去向?” 裴钰头低得越发低了,不敢开口说话。 他跟着世子爷也有一些时日,对裴长意的行事作风很是了解。 可这一次,他实在不明白,科举舞弊也好,赈灾银两被贪污也好,难道比二姑娘的性命还重要吗? 这么说来也不公平,裴长意也日日夜夜关心着二姑娘。 可人的精力到底有限,他纵使不眠不休…… 裴长意眼神遥遥地望向天边不远处,其实徐望月被抓走不过两日,于他而言,却仿佛经过数年那般漫长。 他冷声开口:“科举舞弊,赈灾银两贪污,抓走望月,让杀手来杀我,这幕后黑手应当是同一人。” “抓走望月,引我去救她,一方面可以让杀手动手杀我。另一方面,就算杀不了我,也让我没办法盯着科举和赈灾之事。” “太子殿下好算计。” 裴长意脸色沉下来,眼里愠色渐浓,风雨欲来。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他裴长意。 鱼和熊掌或许不能兼得,可他一定会将这些事全都掌控在手中。 百姓和徐望月,皆不可弃。 第一卷 第263章 今晚行动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转过头去,看向一脸震惊的裴钰,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缓缓开口说道:“我让你去请的当地山民,人都到了吗?” 被世子爷瞧了许久,裴钰终于消化完了方才的信息。 他点头,阳光下,眼底闪着微微的莹泽。 刚才裴长意的那番话对他内心的冲击实在太大,他差点忘了他此刻是过来请裴长意的。 世子爷从未放弃过救二姑娘。 那山头地形复杂,他们看了一整晚的地形图,杀手们定是带着二姑娘和陆遮去了那最易守难攻之处。 想要到那个地方必须经过一段山路,谁都知道,在那里设伏事半功倍。 杀手那点小伎俩,全然在裴长意掌握之中。他独辟蹊径,让裴钰去请当地的山民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有熟悉地形的山民带路,裴长意想要从这座山的腹地进去,直捣黄龙。 裴钰瞧着前头健步如飞的世子爷,他的眉眼修长舒朗,整个人清冷如玉,神色淡漠,给他的俊美平添了三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 唯有他们这些离得他近的,才知道世子爷的心是热的,血也是热的。 裴钰找来的那些当地的山民,平日里别说是见汴京城来的大官,就连山外的人都见得很少。 他们挨个靠着墙边站着,像是犯了错一般拘束,见一身黑袍的官大人进来,头低得都恨不得埋到地底下,根本不敢抬眼看他。 裴钰走上前,温言软语地说道:“各位莫怕,这位是裴大人。你们不需要担心,一会儿大人问什么,你们回答什么就好。” 裴钰长相俊朗,开口又温柔,那些山民放松了些,抬头看向裴长意。 一个个都看傻了眼,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大人。 裴长意见他们紧张,神色温和了几分:“各位无需紧张,我是听说你们都是这山里当地长大的,想来对这山十分了解?” 带头的几个老人家听他是要问山上的事,一下子松弛下来。 “这位官大人,你找我们几个就找对人了,我们从奶娃娃的时候就是在这山里长大的。” 裴长意眼波流转,嘴角微微勾起:“如此甚好。我希望各位帮我们带路,我们要去这里。” 他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 刚才开口的那个老人家大笑起来,他走上前来指了指底下的那条山路:“裴大人,这山路我们都修好了,您直接沿着地图走就好了。” 裴钰忍不住上前,神色焦急:“老人家,如果走这条山路就不需要请你们过来了。” “我们大人的意思是有没有山腹之地,能让我们绕路到这里?” 听到裴钰这么说,那老人家的手指顿了顿,回过头去,几个年纪稍长的老人互相看了一眼,齐刷刷地摇起头来。 “大人,不可啊……” 见他们似乎有难言之隐,裴长意眉头轻轻一皱:“几位能否明言,为何不可?” 几个老人家只顾着摇头,什么话也不说。 倒是后头上来一个壮汉,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裴钰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之前他去村山里找人,按裴长意的吩咐,指明了都找的老人家。 唯有这三十多岁的壮汉,听说是典狱司裴大人来了,自荐找上门的。 他开口,声音粗犷:“山腹之地,全是悬崖峭壁,常人根本就上不去。” 听他这么说,前头那几个老人家神色一变,不住地摆手:“没错裴大人,去不得。” 裴长意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若我非从山腹走不可,你们可有人能带路?” 他知道那些杀手并不傻,敢在那条山路上为他布下天罗地网,便是赌他必须得走那条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为了救徐望月,他别无选择。那条路再危险,他也只能踏上去。 刚才最为得意的几个老人家,此刻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城里汴京城里来的官老爷真是不怕死,可他们这些山里的老人可是怕的。 见众人都不说话,刚才那个壮汉细细打量着裴长意,开口问道:“大人真是典狱司裴长意裴大人?” 裴长意点了点头,见那壮汉竟上前跪倒在地,朗声说道:“裴大人可还记得,一年前有一桩杀妻案,松竹县县令已判囚犯死刑。” “卷宗上交至典狱司,裴大人只通过卷宗上之字片语,便判断此案乃误断,最终救了那犯人性命。” 裴长意尚未开口,一旁的裴钰一拳拍在手心:“不错,我记得那案子。大人实在厉害,只通过几位证人的口供,便发现此案端倪。” 那壮汉伏倒在地:“裴大人当日救我性命,就算赔上我的命,我也要陪大人上山。” 裴长意神色微微一变,上前扶起那壮汉:“有劳了。” 裴钰将其他山民送走,一一叮嘱不可将此事外传。 再回到房中,见壮汉在地图上描描画画,神色十分紧张。 “裴大人,此行非常惊险。这一路悬崖峭壁,须攀岩而上。一朝不慎跌下悬崖,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壮汉蹙着眉头:“不知大人上山所为何事,不如……” “不必多言,我定是要上山的。”裴长意仔细看着地图上壮汉所描绘的地图,缓缓转头看向裴钰:“将此行危险告知大家,清点十人,半个时辰后便出发。” 裴长意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家中有老幼,不愿上山的,不可勉强。” 他眼神死死地盯着那张地图,若是有选择,他也不想走一条如此艰难险阻之路。 何况这山路从前也有人走过,他裴长意并非常人。 那壮汉站在一旁,见裴长意神色凝重,认真说道:“大人可相信天命?” “种善因,得善果。大人一年前也想不到,你救下的人,一年后能帮上你的忙。” “像裴大人这样的好人,定是会有好报的。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裴钰定下上山名单,走回来便听得壮汉这一句,忍不住在心中为他叫好。 不错,他们家世子爷和二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人。 裴长意却是抿着唇,缓缓摇了摇头:“我从不信天命,只信人定胜天。” 若真有上天庇佑好人,他便不会是今日的他,徐望月也不会从小吃尽苦头。 他自信今夜一定能将徐望月救回来,但不是因为好人有好报,上天庇佑。 而是因为他几乎已经将这张地图上的每一条分岔路,每一块砖石都牢记在心中。 那些杀手一定想不到,他会从这么危险的腹地而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卷 第264章 裴长意很厉害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做事向来非常靠谱,没用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便带着一行人到了和裴长意约定好的地方。 他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世子爷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裴长意今日穿的和黑骑护卫一般,但他身形修长,黑色骑装衬得他面若冠玉,让人一眼便能瞧见他,挪不开目光。 远山叠翠,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脊背挺拔,衣袖和黑发随风摇摆,身影宛如谪仙,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向众人望来。 众人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裴长意看着向他走来的壮汉和愿意陪他冒险的黑骑护卫,摇摇抱拳:“诸位高义,我裴长意铭记于心。” 那壮汉只顾摇头,黑骑护卫们面色一红:“裴大人言重了。” 他们本就应该听军令行事,可裴长意与别的将领不同,他把他们当做是人,当做是兄弟,所以才会让小裴大人先询问他们的意愿。 正是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他们义无反顾愿意跟着裴长意去冒险。 壮汉没有浪费时间,带着他们从蜿蜒的山路缓缓前进。 前头的山路还好走一些,走着走着,眼前的景致全然变了。 悬崖之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却又暗藏杀机。 峭壁如刀削斧劈,直立千仞,每一块石头都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祸。 壮汉身子健硕,走在最前头,带领着众人艰难地攀爬而上。 裴钰紧紧跟在壮汉身后,有他们二人开路,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顺着他们的脚步前行。 壮汉大声喊道:“都注意着脚下,莫要踩偏了。若是害怕,不要望向山底,看着前头人的背影。” 这一路悬崖峭壁,几乎是贴着山壁在飞,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护卫,也隐隐觉得里衣被冷汗浸透。 裴长意走在队伍的中间,他走得不算吃力,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在护卫脚软心慌之时扶上一把。 这一路虽然艰难,总算走得平安顺遂。 裴钰正小声问着壮汉:“这位壮士,前头还有多少……”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后头传来尖厉的叫声。 他猛得回头,见一个黑骑护卫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朝着悬崖之下坠落而去。 那护卫仰着头,所有人都能瞧见他那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啊!……”那护卫的惊呼声在峭壁间回荡,双手在空中乱抓,试图找到一丝可以攀附的物体。 然而峭壁之上,他伸手抓到的不过碎石几块,根本没有可以立足之地。 裴钰心口猛颤,那护卫走得慢,已然是掉了队,身边连拉他一把的人都没有。 他微微探出身子,往悬崖底下瞧了一眼,他们仿佛置身云端,底下云雾缭绕,竟是连底都瞧不见。 他终于明白壮汉为何一再强调,不要看悬崖底下。 原来亲眼瞧见这样的场景,就连裴钰也觉得有些腿软。 身旁的壮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么高的悬崖,人掉下去,一定活不了了……” 离他近的几个护卫本能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手停留在半空中,眼眶却是红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那护卫身旁。 裴长意眼神冷静而坚定,左手一伸,紧紧抓住了那护卫的手腕。 右手则迅速从腰间取出一根铁链,将其一端牢牢记在自己腰间,另一端则抛向那护卫。 “抓紧。”裴长意的声音冷静而有力,眼神镇定。 他从来也不爱笑,平时显露出来的模样总是漠然又矜贵,与这些护卫之间的隔阂感很强。 此刻他伸出手,眉眼间的锋利感像加了倍,可那隔阂感却悄然减弱。 那护卫被裴长意紧紧抓着手,脑子里空白一片,迅速接过裴长意抛来的铁链。 裴长意身手过人,意志坚韧,竟是硬生生将那护卫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在这种时刻,那护卫的求生欲迸发,拉着铁链不断借力。 等到他被裴长意拉到身边,整个人腿软,一丝力气都没有。 护卫的脸色苍白,抬头看着裴长意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眼底却满是感激之色。 裴长意出手之快,电光火石之间,裴钰都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自家世子爷已经救了人。 裴长意对着那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言谢。 裴钰缓了缓神,这才意识过来,怪不得裴长意没有走在前面。 他走在中间,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裴钰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他们家世子爷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大人。 裴长意只身犯险,可以说是他为了徐望月。可他此番行径,却是因为他品行高洁。 更让裴钰惊叹的,是他竟然都未曾发现裴长意有这么好的身手。 方才裴长意身形之快,用力之猛,怕是连战场上杀敌的将军也不过如此。 裴钰忍不住朝裴长意看去,他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正从身上扯出一条长长的铁链。 他竟是一路背着这么重的铁链上的山…… 这条铁链极长,从壮汉开始,每一个人都拉住了这条铁链。 裴长意朗声开口:“以这条铁链为线,若是再有腿软脚滑之时,起码有所依托。” 裴钰点头,正准备将铁链缚到腰上,前头的壮汉冲他摇了摇头:“小裴大人,不可。” 他细细解释:“山路之上,若是我们每个人将铁链缚在腰上,有一人失足跌下去,岂不是全军覆没?” “裴大人思虑周详,我们只握着铁链,随时可以松开手,既能互助,亦能自保。” 裴钰再看向裴长意,眼中几乎闪出光芒。 他裴钰何德何能,能跟在裴长意身边。哪怕只做个小厮,亦是受益匪浅。 裴长意淡漠地扫过裴钰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往前走,大家都小心着些。” 经过刚刚的事,众人脚下愈发紧张,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人心跳加速。 大家沉默着,跟着壮汉往上攀爬,彼此间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可闻。 裴钰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他的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又酸又麻,几乎是本能地在动。 终于,听到前头传来壮汉惊喜的声音:“诸位大人,我们快到了!” 平日里黑骑护卫见了裴长意,都好像老鼠见了猫,一个个不敢言笑。 今日他们按耐不住,几乎就要笑出声了,终于到了!他们做到了! 裴长意加快了速度,迅速走到了队伍前方,示意裴钰跟在他身后。 他放慢了脚步,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裴钰和众护卫跟在他身后,屏住呼吸,正准备杀那些流民们一个措手不及。 想不到他们好不容易爬上悬崖,却见眼前空地上,空无一人…… 裴长意面色一怔,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难道,他来晚了? 第一卷 第265章 将裴长意一并烧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低垂的云从夜空缓缓掠过,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簌簌声响里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吟声。 陆遮带着徐望月刚走出来几步,他脚步一顿,蹙起了眉头。 身后那些流民在酒醉中,嘴里还时不时呢喃着几句,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徐望月抓着衣衫的手一顿,略一迟疑,抬头看向陆遮:“陆遮哥哥,怎么不走了?” 淡淡星光之下,陆遮皮肤偏浅,略显苍白,周身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书卷之气。 清秀儒雅的面容上,长着一双忧郁的眼睛,此刻正凝望着徐望月。 他远远地望向那些杀手,紧蹙着眉头说道:“我在想,就算我留下了记号,我们对山路不熟悉,体力也不够,想要出去,谈何容易?” 徐望月轻轻垂下眼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感。 这一点她也想过,如果这些流民们醒过来,他们身强力壮,很轻易就能追上他们两个。 可是她没办法。 她知道裴长意一定会着急来救她的。 陆遮漠然地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之中若隐若现。 他开口,语气冷冷清清,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望月妹妹,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们根本不是普通流民。一个个心狠手辣,身手不凡。” “你且按着记号往前走,我要回去放一把火,以绝后患。” 徐望月面色一怔,眼眸微阔,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情绪变得复杂起来。 陆遮哥哥,竟想要放火?…… 烧匪徒也就算了,可是如今是冬日,本就天干物燥,若是火势不可控制一路蔓延下去,山脚下的村民会不会被连累? 陆遮却丝毫不顾别的事情。 这还是她过去认识的陆遮哥哥吗…… 察觉到徐望月的神色不对,陆遮眼神里掠过一抹慌乱:“不是胡乱放火。” “我只是想阻止他们追我们的脚步。” 徐望月心头一松,眼神由最初的失落逐渐变得明亮起来:“但终究不妥。” “也是,还是赶紧跑吧。”陆遮没想到徐望月所想的那一层。这确实与他平时展现在月儿妹妹面前的形象完全不符合。 他应当是从苦寒之中爬起来的那类人,更加能体会苦寒百姓的生活,此刻却做着一些违背自己本来面目的事情。 怕是以后会让月儿妹妹失望。 至少眼前还不能如此。 陆遮干脆一把抓起徐望月的手,“待会儿你就跟着我走。不管山路如何崎岖,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若是再有变故的话,你就不要管我自己先跑。” 两个身影并肩行在崎岖的山路上,一前一后十分艰难。 他们二人都是未曾吃过多少苦的人。,虽说小时候过得贫困穷苦些,但终究没有落到那般流民的地步。 很多时候依旧有一口饱饭吃,有一方屋子用来遮蔽风雨,不需要流离失所,也不需要临街乞讨。 这样的山路崎岖,当然不是他们二人能够驾驭的。 他们还没有跑出多远,没有被人追上,倒是被一只带着火光的箭射在了脚底下。 陆遮往后退了两步,将徐望月紧紧的护在身后。 那只带着火光的箭原本只有一些微弱火星,却因为夜风的缘故。微弱的火星逐渐蔓延开来,化作一缕明亮的火焰。 火势迅速蔓延,点燃了干枯的树叶,瞬间照亮了一大片区域。 火光冲天而起,与夜空中的乌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要将这片黑暗吞噬。 陆遮站在原地,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本自己是想要用大火拦住别人追来的路。 自己却被大火拦住了路。 他转身,往徐望月的方向走去,却听得身后传来嚣张的笑声:“怎么不跑了,是跑不过箭吗,还是跑不出这漫天大火?” 听到响起的声音,陆遮和徐望月同时脸色一变,是那个流民头子。 陆遮飞速跑到徐望月身边,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流民头子和那些流民们缓缓向他们逼近,神色清明,看起来丝毫没有喝醉的模样。 陆遮瞬间便明白过来,他们根本从未喝醉过,装出那副样子,只是想看看自己和徐望月会不会逃跑。 刹那间,陆遮胸口涌起一股怒气。 这些杀手以为他们是猫儿,把自己和徐望月,当做手心里的小老鼠。 看着陆遮的表情,流民头子大笑起来:“陆贡士这般厉害,竟然没发现我们是装出来骗你们的吗?” 陆遮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咬牙切齿,一言未发。 都怪他太着急,竟未曾发现这些流民们是故意来骗他们的。 他们在这里说着话,身后的火势越来越旺,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烟雾和焦糊味。 流民头子顺着陆遮和徐望月的目光回过头,瞧着眼前那场越烧越旺的火,他恨恨地扔下手中酒壶。 “陆贡士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怎么,我们是地底泥,你们是天上月?” “可你这天上月做出来的事,也不见得就高雅清华!” 陆遮并未开口,也不打算对流民头子解释什么。 他伸出双臂,将徐望月紧紧挡在自己身后,缓缓地往后退着。 见他不回答自己,流民头子更为愤怒,冷冷地扫向身旁的流民:“他们既然想释放火烧死我们,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贡士读过这么多书,想必念过这句吧?” 听到流民头子这么说,又见他面色森冷,徐望月心口微微一颤。 她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见流民头子一声令下,其他流民们的火折子都朝着他们这边飞了过来。 纵使陆遮护在自己身前,也挡不住熊熊的烈火,开始肆虐。 陆遮和徐望月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夜色深沉,火光就在四周肆虐,将他们的身影紧紧包围。 山林之间火势很容易传,夜深风大,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声响,越烧越旺。 热浪滚滚而来,烧得徐望月感觉自己皮肤生疼。 她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几乎能感受到火舌舔舐着周围的空气,随时要将她卷入那无尽的火海之中。 火势越来越近,徐望月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而深沉重。 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可眼下,放眼望去满山遍野都是火光,火势能大到他们控制不住的地步。 火势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难受,靠在身后的树上缓缓坐了下来。 看着徐望月和陆遮被困在火中,流民头子大笑了几声:“去,把这场火放得再大一些。” “刚才裴长意已经上山来救她们了,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道借着这火势把裴长意也烧死。” 第一卷 第266章 幻梦还是真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山火肆虐,火舌舔舐着每一寸草木,附近原本绿意盎然的树干都带上了焦土色。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 陆遮压制着胸口怒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树下,徐望月虚弱地倚靠在树边,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 他眼眸骤然紧缩,眸光映照出火光,靠在徐望月身边轻声呼唤着:“望月妹妹,望月妹妹你醒醒······” 徐望月吸入了浓烟,意识逐渐恍惚,被陆遮轻轻拍着,猛烈地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陆遮哥哥······” 见她还有清醒的意识,陆遮深邃的眸子倏然一亮:“不能睡。起得来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背着你逃出火场。” 徐望月点了点头,伸手扶着树干想要起身。 她浑身没有力气,刚扶着树干缓缓起来半步,便跌倒在地。她轻轻垂下眼帘,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她起不来。 山火一触即发,星火燎原,他们身处在火海之中。 就算勉强让他们逃出了火场,火海之外还站着那些流民,手持弓箭。 若是见到他们出来,便要一箭射死。 这分明,是一个死局。 徐望月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眼前隐约出现了裴长意的脸。 火光之中,她隐隐见到了第一次见到的裴长意。 还未来得及换下的深绯色官服,火光洒在他的眉眼间,明明这般炙热,他却仍是周身萦绕着谪仙般的清冷高华。 玉带束腰,眉目如画,那双黑眸冷冷清清,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裴长意……”她小声嘀咕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望月妹妹,你说什么?”陆遮抓着徐望月胳膊的手收紧,火光映照下,修长的手指骨节愈发分明。 她方才是在叫裴长意? 陆遮确定自己听见了,生死之际,徐望月看着自己,竟然叫出了裴长意的名字。 “望月妹妹,你看清楚我是谁?”陆遮抿直了唇线,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徐望月定了定神,又望了一眼眼前人。 陆遮衣衫上都沾上了焦灰,脸上也是灰扑扑的,看起来比他当时从典狱司出来时,还要更狼狈几分。 徐望月恍惚,裴长意怎么又变成了陆遮哥哥。 她摇了摇头,挣开了陆遮的手,往后紧紧靠着树支撑着身子:“陆遮哥哥你走吧,我走不动。” “等你逃出去,再找人回来救我。” 她好累,她想靠在树边,休息一会儿。 陆遮心头焦急。上前一步扶住徐望月:“望月妹妹,不能睡!” 他瞧着她这副昏昏欲睡,精神不佳的模样,心中焦急,眼神酝酿着洌寒。 咬着牙,陆遮在她脑门一弹,沉声道:“清醒一点,快随我出去!” 待火势越来越大,他们就再无逃生的可能性了。 徐望月眼眸微阔,很努力撑着树。她方才吸入太多浓烟,此刻身子发软,真的没有力气了。 她的目光明明灭灭,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双清澈的双眸中。 她抬头看向陆遮,摇了摇头,再开口时,却是平淡的语气:“陆遮哥哥你先走,我们两个能活一个也是好的。” 他绝对不可能扔下徐望月一个人。 陆遮咬着牙,撕下里衣一角,将随身水囊里的水倒出来,浸透了这块白布,让徐望月捂在嘴边。 清冽的水气顺着口鼻沁入,徐望月深深吸了两口气,意识渐渐恢复。 陆遮心急如焚,深知火势越来越大,若是再拖延,只怕一切都无法挽回。 见她眼神清明了几分,陆遮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着内心的慌乱,不再顾忌男女大防,毫不犹豫将徐望月背在背上。 徐望月方才说,他们二人能活一个也好。不,他们二人便是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火势愈发猛烈,热浪滚滚仿佛要将一切吞噬。陆遮背着徐望月,小心翼翼地要往火场外头冲。 伏在他后背上,手中的帕子渐渐变得温热,灼热的高温之下,水汽快蒸发完了。 徐望月几乎陷入了昏迷,耳畔不停地有人喊着望月妹妹。 徐望月眼前一黑,比她第一次和裴长意见面时,天色还要更黑。 在她还不认识裴长意的时候,他们已经熟悉了彼此。气息微弱,徐望月分不清自己的脸颊为何开始发烫。 她手中的帕子好像被人换了一块,变得冰凉,像雪一样冷冽。 雪色之中,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是谁家的?” 他神色清冷,眸子映照出的影子像长姐,又像自己。而她正小心而慌乱地掩饰着那像蚯蚓一般的雪中字。 她怎么又不会写字了? 徐望月又羞又恼,慌乱地扔掉手中树枝。 她会的,裴长意已经教过她了,她现在字写得很好。 她不光会写字,她还读过诗词,兵法。 “以正合,以奇胜。” 裴长意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脸却近在咫尺,就在她的面前,他一笔一画写下这六个字。 他是个好老师,深入浅出,明明是当今状元郎,却总能用通俗易懂的句子给自己解释高深的兵法。 她一直想叫他一声师父,却又不知道自己配不配。 裴长意突然拿起眼前那个砚台,抬头望向她,眸底透着一股冷意和怒气,他不要做她的师父。 他将自己拥入怀中,明明是这样清冷的人,怀抱却是如此温暖,他在她耳畔不断说道:“我定不会让你做妾,你再等等我……” 徐望月难受,呼吸不顺,胸口亦是闷闷的。 他不明白,不是旁的问题,而是不应该。 若他们初见时,她如雪色那般清白就好了······ 身子突然猛烈得晃动了一下,徐望月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摔倒在地上。 好痛,地上的树枝乱石,卡在她的手心里,膝盖好像磨破了,生疼的刺痛感让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火光一片,哪有雪色沁人。 陆遮支撑着身子,咬牙回头扶起徐望月:“对不起望月妹妹,我有没有摔到你?” 方才在他背上,她口中呢喃,隐隐约约,每一字都像是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徐望月本能地摇了摇头,胳膊膝盖都疼得弯曲不了。 “我们真的跑不出去,陆遮哥哥,带上我只是个累赘,你自己走吧。” 陆遮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他还未开口,一道人影掠过眼前。 “徐望月!”男人清冷的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焦急。 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袍,高大的身影将她覆盖住。 裴长意脸色紧绷,深浓的眼睫,轻轻看着漆黑如墨的眸,径直看向女人,仿佛燃着两团,能着尽世间一切的火焰。 徐望月被男人一把抱起,又出现幻象了······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前的幻象并未消失。 第一卷 第267章 裴长意,你来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火势渐大,整个山头上都弥漫着让人感到压抑的燥热,却也难以驱散那股从山崖边蔓延开来的肃杀之气。 炙热的火光,硬照出流民头子狰狞阴霾的嘴脸,他正冷笑着,等待着猎物落进他的陷阱里。 把徐望月和陆遮困在火海之中,他派了两个手下持着弓箭站在门口。 若是他们真能有本事从火海里逃出来,他手下的杀手也不是吃素的,一箭一个,今日定是要让他们把命交代在这里。 而流民头子则是带着剩下的杀手,或手持利刃,或肩扛弓箭,眼神中闪烁着狠毒的光芒,仿佛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站在山崖边上等着裴长意等人到来。 流民头子身材魁梧,高大挺拔,一动不动地站着,远远望来像是一棵树。 他目光如炬地眺望着远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夜深了,裴长意今夜一定会来,他可舍不得他心尖上的小娘子再在他们手里过一夜。 只要他敢来,他们在山道上设下的天罗地网,就不会让他走得掉。 他已是等了许久,等得没了耐心。 这是他近年来杀过最难杀的人,他今天一定要把裴长意杀了,再狠狠地剁上几刀,已泄心头之恨! 等了许久,那山道上极其太平,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流民头子略一迟疑,难道裴长意今夜不来? 还不等他反应,就见远处他们安排留在原地看守徐望月和陆遮的其中一个杀手,跌跌撞撞向他们这边跑来。 他似乎受了重伤,满身都是血。 “大哥!裴长意他们来了!还有好多黑骑护卫,快来帮我们······快来!······” 流民头子不可置信,紧蹙着眉头,心中疑惑不断。 他们来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那条山路,他已经盯了很久,这是唯一的山路,他们没有从这儿上来。 流民头子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之前他研究过地形图,这山中腹地全是悬崖峭壁,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从那里上来。 从前他就听说过,典狱司裴长意做了许多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以为这不过是说说罢了,可原来,竟是他轻敌了。 流民头子迅速转身,咬牙切齿地看着手下们:“拿好手里的家伙,这是一场硬战。” 裴长意没有从这条山道来,他们已然失了先机,只能硬碰硬了。 就在方才,裴长意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爬上山崖。 在本该救出徐望月的那片空地上,却是空无一人,不见她和陆遮的踪影,连那些流民杀手的影子也没见着。 裴长意不敢轻举妄动,带着手下的黑骑护卫们缓缓在山头上寻找,徐望月一定还在这山上。 他们正一筹莫展,就见这山上火光四起。 裴长意面无表情,握着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突出了泛白的骨节。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一样,疼痛难忍,心底亦是是掠过一抹慌张不安。 裴钰开口,语气发颤:“世子爷,那处火光,二姑娘,二姑娘她不会……” “先过去看看。”裴长意神色清冷,指尖却不住地颤抖,语气也透着紧绷。 他说着话,唇瓣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难掩他内心的慌乱。 这山里是不会无缘无故起火的,徐望月定在那火场之中。 那些流民没有等到他,竟然直接放火烧他们! 裴长意身体颤抖了一下,全身绷紧,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心脏。 他呼吸一滞,脚下步子越发快了。 火光刚起,他来得及,一定来得及救她出来。 当他们一行人赶到火海边上,那些流民似乎全然没想到他们会从腹地爬上来,竟然只有两个人手持弓箭,有说有笑站在火场外头。 “你准备好了,只要那对狗男女出来,我们一人一个,全都杀了。” “自然,就怕他们出不来,在里面成了一对烧猪哈哈哈!” 听到那两个流民的话,裴钰面色一沉,气急败坏地看向身后黑骑护卫们:“兄弟们上!” 裴长意并不恋战,一眼都没朝他们看,直接冲进了火场。 裴钰着急地在后面喊着:“裴大人冲进火场了,快进去帮大人!” 一片火光之中,裴长意持剑而来,他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鸷狠厉,双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当他看到徐望月虚弱地靠在树边,脸色苍白,他仿佛已经被抹去了理智,只赤红着一双眼。 裴长意微微弯腰,一手搂住徐望月的手臂,一手抄起她的膝弯,一下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很轻,像是一只柔弱委屈的小猫,窝在他的怀中。 徐望月靠在裴长意怀里,微微抬头,不可置信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手到了他的脸颊边上,在一片虚空中顿住。 她喃喃自语,声音极轻,裴长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望着她,抱着她的掌心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得他心慌意乱。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他心底翻滚。 裴长意紧紧抱着徐望月穿过熊熊燃烧的火场,每一步都坚定有力。 他迎面撞上裴钰和那些赶进来助他的黑骑护卫,他冷冷地看向护卫们:“灭火。把那些流民一网打尽,不论生死。” 他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跟随他已久的裴钰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裴长意平日里看着清冷,好像脾气很不好的样子,可其实世子爷极讲道理,很少如此动怒。 瞧见徐望月奄奄一息的样子,裴钰知道自家世子爷的怒气从何而来。 黑骑护卫们齐刷刷地应声,声响冲破天际,一时间地动山摇。 原本赶来想要杀裴长意的流民们顿住脚步,那么多黑骑护卫,只怕他们不是对手。 他们回过头看向流民头子,一个个都害怕,不敢上前。 流民头子冷笑着看向他们:“这会儿知道怕了?收买家银子的时候,不见你们一个个害怕。江湖规矩,你们要是不上,就等死吧。” 流民杀手们无奈,只得一个接一个上前。 之前他们是有徐望月在手中做人质,黑骑护卫们被牵制着,他们才能占到便宜。 今日他们心无旁骛,这些乌合之众的流民,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黑骑护卫们的对手。 见那些黑骑护卫招招都是杀招,流民杀手们见状,纷纷发疯似地垂死挣扎。 他们知道,今日要是杀不掉裴长意,买家也不会放过他们。如果失手落入裴长意手中,等待他们的,只怕是更无穷无尽的折磨和死亡。 流民头子见情况不对,歇斯底里地大喊:“放箭!” 所有手中持着弓箭的流民杀手们迅速拉开手中弓箭,一时间,箭如雨下,向着裴长意等人射去。 黑骑护卫们根本不怕,他们身上所穿的黑骑护甲能挡住大部分利箭。 火光中,流民头子嘴唇勾起,露出一抹阴险狡诈的笑意,这些没用的东西果然不堪重用。 见其他流民杀手一一倒在黑骑护卫手下,流民头子嘴角笑意更盛,他们都死光了,银子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偷偷从地上捡起一套弓箭,往旁边林子绕去。 那些黑骑护卫身上穿了护甲,可裴长意没有。 那些蠢笨至极的手下,一箭一箭朝着黑骑护卫射去,有什么用? 流民头子是顶尖杀手,他手中的箭从未虚发,今日他就要亲自拿下裴长意的命。 他一眼就看见裴长意走出火场的身影,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抱着徐望月往外走,身子稳如泰山。 不断有流民杀手被击倒,倒在他身旁。 裴长意面容冷淡,仿佛根本看不见他们,只是抱着徐望月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外走。 流民头子一只手重重地拉开弓,搭上箭。他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死死锁定住前方的裴长意。 这一箭他用力极猛。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裴长意把徐望月抱在胸口,他这一剑只能射向他的手臂。 为了确保他会死,所以淬上了毒。 几乎是一瞬间,箭风呼啸,冷箭无声无息地向裴长意射来。 徐望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 裴长意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紧紧抱着徐望月侧身,想要避开这支利箭。 射箭之人似乎早算准了他会避开徐望月,往另一边躲箭。 他的箭偏了一分,让裴长意绝对没办法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从后面冲了上来,毫不犹豫挡在徐望月身前。 “砰!” 一声清脆的箭响,陆遮胸口被冷箭射中,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一手握住了射进自己胸口的冷箭,没有丝毫退缩,坚定地挡在徐望月身前:“先带望月走。” 裴长意低眸,见陆遮胸口的血隐隐泛着黑色,他眼底一片冷色,没有说话。 第一卷 第268章 从此以后,你是自由身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将原本幽暗的山林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风助火势,火舌在山林间肆虐,浓烟滚滚,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让人窒息。 那支利箭几乎穿破她的耳膜,徐望月脑子嗡嗡的,不敢置信,是陆遮哥哥中了箭? 电光火石,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挣扎着从裴长意身上跳了下来。 她落地,身子不稳,跌跌撞撞要去检查陆遮伤势。 一道温热的掌心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却是一言未发。 “陆遮哥哥,你怎么样了……”徐望月半跪在陆遮身边,气息微弱,声音不住地颤抖。 她伸出手紧紧捂住陆遮的胸口,鲜血的黏腻感和炙热,灼痛她掌心的伤口。 她方才呼吸不顺,几乎要昏厥在裴长意怀中,此刻望着陆遮胸口不断渗出的黑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箭上有毒! 火光印照下,陆遮脸色苍白。 胸口一阵一阵传来的痛楚感,让他脑子里有一根弦,始终紧紧绷着。 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更不知道原来利箭穿心,是这样的痛楚。 “望……”陆遮嘴唇微微颤抖,动了动唇,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徐望月攥紧了衣角,轻轻咬着唇瓣,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陆遮哥哥你别说话,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下。” 徐望月着急转过头,拉住裴长意的衣角,语气里带着哭腔:“世子爷,快救救陆遮哥哥,快救救他……” 裴长意眸光微动,蹲下看了徐望月一眼,她只是吸入了太多浓烟,并无大碍。 他看向陆遮胸口的伤,眉峰不易察觉地一蹙,转瞬即逝,伸手将徐望月的手拉开。 “裴……”徐望月眉眼轻蹙,还未开口,就见裴长意亲自为陆遮检查着伤势。 裴长意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刀,轻轻划开陆遮胸口的衣服。 那道伤口暴露在他视线中,他仔细看上两眼,从身上掏出一个白瓷瓶子。 他从身上撕下一条干净的布条,将白瓷瓶里深褐色药粉倒了上去,用力覆上他陆遮的伤口。 陆遮吃痛,拳头握得很紧,胸膛起伏,极力隐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裴长意冷冷地扫过陆遮一眼:“用力按住。” 那深褐色药粉是军队所用最好的金疮药,过一会,他伤口的血就能止住。 徐望月充满期盼地看向裴长意,却见他起身,快步走向了一旁正在抓捕流民的裴钰。 “裴长意?”徐望月不可置信地叫出声,他怎么把陆遮扔在这不管了? 一旁虚弱的陆遮倒在地上,伸手拉住了徐望月的胳膊:“望月妹妹,山火火势渐大,再不灭火怕是控制不住。” “裴大人定是要去救火,至于我,无妨的。” “怎么是无妨?”徐望月双眸含着泪,表情十分严肃,是陆遮从未见过的严肃。 她眉眼深深,更透出两分冷厉。 她想不明白,裴长意他为何不救陆遮哥哥?难道是生气了? 不,这不是她认识的裴长意,他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不管他生死。 她抬起头,见裴钰和黑骑护卫们已将流民们像捆螃蟹一般捆在一起,扔到了林子边缘。 确保他们不会被山火所伤,也逃不掉。 裴长意一袭骑装立于众人中间,眉宇间透着坚毅与沉稳,他目光如炬,望着眼前越发肆虐的火海。 裴钰正在他耳边焦急地说道:“我们点过人,流民都在,只有那个流民头子跑了,世子爷……” 裴长意打断了他的话,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抹厉色:“穷寇莫追,眼前最重要的是灭了这山火。” 他蹙眉,水火无情,这场火势再烧下去,这条火龙便要下山了。 山下,有好几个村庄。 裴钰明白厉害,他立刻转头,安排着黑骑护卫去灭火。 他眼角余光瞧见了正半躺在地上的陆遮:“陆贡士的伤怎么办,可要属下先安排人送他下山?”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不必,先救火,且让他等着。” 裴钰略一迟疑,心里很是吃惊:“世子爷,那支箭好像有毒……” 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目光冷冷得看向陆遮。 不错,箭上确实有毒,不过他方才检查过,那不过是普通毒物,解毒很容易,晚一些不打紧。 他给他上了最好的金疮药,不止能治疗伤口,还能缓解毒性。 那箭伤看起来厉害,只不过是穿过了肩胛骨,并未伤及要害。 他的伤死不了,此刻便让他在那里等等,吃些苦头。 若不是他自作聪明,平白添出这么多波折,徐望月也不会吃这些苦头。 若非他硬挨了这一箭,裴长意会让他吃更多的苦头。 裴长意回过头看向裴钰:“救火。” 山下都是百姓,这场火若是烧下去怕是死伤无数。 裴钰眉头紧锁,点了点头。 他对陆遮也是存着一番怨气的,原本一切尽在世子爷掌控之中,偏偏二公子和陆贡士横生波折。 若是这场火当真伤及到无辜,也是他们的错。 徐望月和陆遮此刻被裴长意安置在离火势稍远一些的空地上。 她伸长了脖子,不断地在火海中寻觅裴长意的身影。 她可以在此处等,可是陆遮哥哥呢,他的伤势如何是好? 陆遮肩头越来越痛,他使劲按着裴长意留给他的布条,知道上面加了金疮药。 微凉的药粉触到伤口,灼烧感逐渐加强,他紧咬着下唇,额间不断地冒出冷汗。 徐望月心中着急,却是无计可施。 她知道裴长意正在灭火,是为了救百姓。 山火是最可怕的,一旦烧起来,树连着树,火龙一条接一条地窜上天际。 她记得从山下上来,底下会路过好几个村庄,若是这场火再大一点,烧到了山下村庄里,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着陆遮强忍着痛苦,却一声不吭的模样,双手紧紧地搅着身前衣衫,轻轻垂下眼睑,不知如何是好。 陆遮哥哥的伤势固然要紧,可山下几百条人命,更重要。 她很了解陆遮哥哥,他心存大义,绝不会愿意因为自己连累这么多无辜百姓受苦。 裴长意在火海中穿梭,身上的黑袍沾染了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的衣服。 徐望月呼吸一滞,抿了抿唇,眼里流露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裴长意迅速脱下身上黑袍,人却始终没有离开火场。 堂堂定远侯府世子爷,为了百姓,尚且不顾自身生死,流连在火场之中。 徐望月心头揪紧,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盼着这场火能快些被灭。 “望月妹妹……” 身旁传来陆遮微弱的声音,徐望月立刻蹲下身子,轻轻扶起他:“怎么了陆遮哥哥,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徐望月身子微微颤动,眼眶发热,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陆遮哥哥你不会有事的,我想办法去给你弄些水来……” “不,不要。到处都是火海,你且留在原地安全一些。”陆遮情急,一手抓着徐望月的胳膊,不住地摇头。 徐望月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来,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陆遮哥哥你且再忍一忍,等世子爷灭了火,就会来救你了。” 陆遮却是摇了摇头,神色淡然:“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一箭刺穿了心口,箭上还有毒……” 他伸出手,看着五指和掌心上的黑血,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笑。 他开口,语气幽幽的:“幸好,这一箭没有射在你身上。” 他的话刺痛了徐望月,徐望月霎时失神,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陆遮哥哥你别说了,你休息一下,保存体力,等等世子爷……” 陆遮不住地摇头:“你让我把话说完,我怕再等等,就没机会说了。” 他一边颤抖着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陆遮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可那布包一直藏在胸口,一尘不染。 “望月妹妹。”他很艰难地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布包塞到徐望月手中。 “当初姨娘信任我,想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如今看来我快死了,我可能要辜负姨娘和你的期盼了。” “这婚书还你,从此后你便是自由身了。” 第一卷 第269章 他刚才给了你什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夜空赤红一片,火光中烟尘四起,焦味像发了疯似地往鼻尖钻。 眼前黑红一片,唯有陆遮手中的布包白皙似雪。 徐望月的手不受控地抬起,停在虚空中,离那布包不过咫尺。 她闭了闭眼,掌心渐渐收紧,往回收。 鼻尖的焦味,变成了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她记得娘亲给陆遮这封婚书那日,茉莉花很香。 微风一吹,白皙的花瓣落在她们母女发间,落在木簪上,添了几分颜色。 她害羞,不敢抬起头来,只低头看着脚边落下的茉莉花瓣。 小娘当时已病入膏肓,一边说话一边咳嗽,断断续续,语气却是异常坚定:“阿遮,我将月儿交到你手中,只求你能一心一意待她一人。” “日子过得富贵也好,清贫也罢,明媒正娶,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能答应我?” 小娘的语气渐渐急促,像是她从前弹琴,手中的弦将将快要崩断,在失控边缘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时她还年幼,不知母亲苦心。只以为小娘自己为妾,吃尽了苦头,所以才要为自己求得一个名分。 如今她才懂得,母亲为她所求的,乃是这世间最难得的。 她记得,当时陆遮哥哥很是坚定地点头,待他能自立门户,便要向父亲求娶她。 眼前的陆遮与当日的陆遮,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 他如今已褪去青涩,满脸血污,苍白无力的手微微抬着,要将那婚书还给自己。 当日亦是这只手,满脸喜色,从小娘手中接过了这婚书。 若是没有书生案,或许今日他们已等到了小娘盼了一辈子的明媒正娶。 只可惜天意弄人,如今的自己已经配不上茉莉花般,高洁清华的陆遮哥哥。 当日徐望月去典狱司外接他出来,就想和他说退婚一事。 可那时他一无所有,徐望月没办法在当下开口。 后来又一再耽误,到了今日,他为了她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她如何能接回这婚书? 陆遮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眸底闪过一抹痛色:“望月妹妹,我不想连累你。” 他的声音听来如同易碎的琉璃,一下一下刺在徐望月心头。 她下意识抬起头,直直地撞上一双清浅的眸子。 不知何时,裴长意看向他们这边,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仿佛要将她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火势已然被裴长意等人控制住,他刚才脱了外袍,贴身的骑装也被火烧破,他好像也受伤了…… 他却浑然不觉,不加任何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看见了? 徐望月不知为何,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心虚地低下了眸子,不再与他对视。 裴长意看见了,陆遮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眼看着徐望月的脸色变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在定远侯府,徐望月一向谨小慎微,扮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无人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她生动活泼,恣意明媚。 可都不似现在。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为难,痛苦,伤心。 究竟陆遮给她的是什么东西? 裴长意抬步,正要向他们走去。 他要亲自问问,有他护着,还有什么能让徐望月如此为难? 裴钰从一旁飞身而来,挡住了裴长意的步伐:“世子爷,太子身边的护卫过来了。” 裴长意漆黑的眸子缓缓从徐望月身上收回来,看向远处那道挺拔笔直的身影。 “裴大人。”太子护卫走上前,双手抱拳向裴长意行礼。 他手里提了一个黑布包着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黑布瞬间打开,露出了一张血淋淋,瞪大双眼的头颅。 却是那流民头子。 看他那可怖的死相,想来他死得又惊恐又不甘。 太子护卫沉声道:“松竹县有山匪作乱,太子特令属下前来相助大人。” “我刚到半山腰就遇着贼人想要逃跑,便把他抓来交给大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裴长意,又转头看着已被控制住的火势,十分欣喜地说道:“不愧是裴大人。” “裴大人此番剿匪有功,又灭了山火,保护一方百姓。太子殿下定会上禀圣上,论功行赏。” 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一双清冷的眸子,淡淡掠过地上那颗头颅一眼。 他缓缓转头看向裴钰:“把这些尸体都处理了,莫要吓着二姑娘。” 太子护卫还要开口奉承,裴长意并不理会,径直走向了徐望月。 “世子爷。”徐望月起身,神色很是紧张:“山火已灭,赶快找大夫来瞧瞧陆遮哥哥吧。” 裴长意呼吸凝滞,从头到脚打量着徐望月,又低眸看了一眼陆遮。 刚才他明明瞧见一块方正的东西,此刻他们二人四手空空。 不可能,他绝对没有看错。 难道是因为他过来,徐望月将那东西藏了起来? 徐望月被他这样盯着,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紧张的手指在袖中攥紧。 “世子爷,陆遮哥哥的伤势不能等了……” 徐望月俯下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支撑着陆遮站起来。 女子的力气本就小,这些日子颠沛流离,她更是浑身无力。 她刚扶着陆遮站起来,腿一软,眼看着两人就要双双跌倒。 裴钰迅速上前扶住了快要跌倒的陆遮。 裴长意一手扶住徐望月腰身,一手搭在肩头。 待她站稳,他的手腾空,却不敢离得太远,怕她又腿软。 掌心下一触而过的细软触感,让裴长意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徐望月将将站稳,抿了抿唇,庆幸自己脸颊灰扑扑的,瞧不出红透了的脸颊。 两只尚算干净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正要开口,听裴钰在一旁说道:“陆贡士真是得快些请大夫来,要不然这伤口都不流血了。” “我瞧着陆贡士智勇双全,想来你能自己走下山去吧?” 裴钰看着出生入死的兄弟被火势所伤,自家世子爷身上亦是被火焰灼伤了几处,心头的怒气便不自觉地往上涌。 要不是裴长意开了口,他恨不得把陆遮扔在这山上自生自灭。 徐望月听了裴钰的话,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裴长意给陆遮用了药之后,那块布上的血液几乎干涸。 刚才她和陆遮太过恐慌,竟未曾发现伤口渗血的速度极慢。 裴长意瞥了裴钰一眼:“送他下山。” 裴钰撇了撇嘴,满肚子不高兴,却只能听从裴长意的命令。 他不管陆遮会不会痛,一把把他扛在肩头,留下没受伤的护卫收拾残局,带上其他人乌泱泱地往山下走。 陆遮吃痛,差点便要惊呼出声。 可瞧着徐望月殷切看向他的目光,他紧咬着牙根,冲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无事的,望月妹妹……” 裴钰见陆遮还要和徐望月说话,加快了脚步,飞速往山下赶去。 徐望月想要跟上他们的步伐,却见裴长意直直地拦在她面前。 若无其事,却寸步不移。 她脸颊一红:“世子爷,我也想下山。”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 他一手从徐望月腰间穿过,一手小心抄起她的膝弯,慢条斯理地将她抱在怀中。 徐望月心怦怦狂跳,很清晰地感觉到脸颊几乎是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 她还未开口,就听裴长意朗声说道:“山火还未燃尽,山上危险。二姑娘伤了腿,莫要拘泥礼数。” 他说得义正言辞,手却故意松了松。 徐望月感受到一股下坠感,本能地伸出双手搂住了她的脖子。 他搂住她腰间的掌心收紧,灼热得发烫,一阵酥麻。 缓缓往山下走,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像是细腻的羽毛掠过她的耳畔。 “他方才,给了你什么东西?” 第一卷 第270章 这脉象不对啊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连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让她一时有些心慌。 徐望月缓缓抬起头,月色下裴长意清冷的眸光里,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她睫羽眨动,清澈的双眸无辜地望向他:“世子爷问的是什么?” 那双如小鹿一般的眸子,缓缓染上些许水光,柔柔地波动着,让人不忍再问。 若不是刚才他瞧得真切,裴长意几乎便要信了她。 她在逃避他的问题。 难道陆遮给她的东西就那么重要,不能让自己知道? 他心中闪过许多猜测,眉眼愈发冷冽,迸射出一抹寒光。 而裴长意心中更清楚,若是她不愿说,自己便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得不到答案。 他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上的力气,想要好好惩罚一下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力气只用了三分,就听徐望月的声音轻轻慢慢地响起:“世子爷,你受伤了?” 裴长意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与那些流民杀手交手,他片叶未沾身,自然是不会被他们所伤。 是后来着急灭火,被火舌舔舐,灼伤了几分。 裴长意过惯了刀口嗜血的日子,这些伤痛在身上,丝毫感觉都没有。 他低头,对上徐望月关切的眸子,身上的伤口竟开始疼了起来。 “肩头,胳膊,都被烧伤了。” 徐望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裴长意一贯清冷的语气里竟带着几分可怜。 她皱了皱眉头,作势便要跳下来:“肩膀和胳膊都受了伤,这样抱着我,不会牵动伤口吗?” 裴长意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牢牢缚住,不让她乱动。 “别动。”男人清越的嗓音中透出沙哑,隐隐透出一抹压制的气息。 徐望月隐隐听出了几分旁的味道,脸颊通红。 这才发现他们两人几乎挨在一起,她只要微微抬头,便能触到他微凉的下巴。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眼神闪躲。 她原本提他受伤,是想要将话题转移。 只要自己不将婚书一事说出来,裴长意总不好搜身。 但他真提起自己的伤处,徐望月心口一颤,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酸酸涩涩,很是不舒服。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抬头,裴长意肩头的确被灼伤了一大片,看着触目惊心。 “世子爷,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徐望月小心翼翼挪动了一下身子,避开他的伤处。 裴长意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 当真是不能再让她乱动了。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睛,她真的是累了。 自从被流民抓走的那一日起,她的镇定自若都是强装出来的,心底里是惶惶不安。 她不知道那些流民会对他们做什么,也不知道流民会不会利用自己,对裴长意做什么…… 这几日的不安,都似乎被抚平了。 她此刻窝在裴长意怀里,熟悉的雪松香气渐渐掩过他身上,火海里独有的焦味。 徐望月迷迷糊糊的,竟真踏实睡着了。 裴长意一路抱着她,上了马车亦是舍不得放手。 他的珍宝失而复得,接下来他一定会看好她,绝不会让她再离开自己。 书院里,天还没亮,青芜正守在裴长远的房门口打着哈欠。 今日轮到她看着二公子,她心中还担心着二姑娘,实在苦不堪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她这边走来,青芜浑身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她一抬头,就瞧见一道身影缓缓走来,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抛却那身冷冽之气,裴长意眼底不似往日清冷。 徐望月乖巧得窝在他怀里,紧闭着双眼,不知是昏迷还是沉睡。 她发髻凌乱,身上的衣服满是焦灰,脸上也是灰扑扑的,隐约可见美貌。 他们进了这个院子,裴长意直直地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青芜满脸喜色:“二姑娘回来了?” 她正要跟上前去,被后头追上的裴钰拦下。 裴钰亦是没有跟上裴长意的脚步,轻声对青芜说道:“给世子爷一些时间,你去请个大夫过来。”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按裴长意的吩咐,给陆遮请了个大夫。 刚才看着二姑娘和世子爷的情况,怕是也没比陆遮好到哪去。 他想了想,喊住了青芜:“你还是看着二公子,我亲自去请大夫。” 刚走进院子,怀中的女子微微动了一下,裴长意脚步微顿。 他们的距离挨得很近,他的下颌就在她头顶。 “世子爷……”徐望月恍惚开口,喉咙口一阵干涸,几乎发不出声来。 裴长意闻声,顺势低头看她,微凉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有细密的刺感扎到了她。 徐望月清醒过来,看清自己是以身处书院之中。 她心口一震,裴长意竟是这样一路把自己抱回来的? 不知是因为被救出来了安心,还是这几日她当真累极了。 方才这一路,她睡得安稳,仿佛躺在卧房的床榻上,丝毫没有发现,竟是被他一路抱着回来的。 “醒了?”裴长意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徐望月点了点头,挣扎了一下,想要下地自己走。 她只是吸了一点浓烟,应该没什么大碍。 倒是他自己,肩头和胳膊都受了伤,又抱了自己一路,怕是伤上加伤。 裴长意私下看了一眼。 此刻,他们在他的院子里。天还未亮,除了他们二人,书院旁人还未起身。 无人看见。 裴长意感觉到怀中小猫扭动了一下,他手上用了些劲道,将她箍在怀中。 这小猫还是睡着了乖巧,醒了便不安分。 进了屋子他都没有放手,直接把她轻轻置于床榻上。 徐望月神色微变,灰头土脸地抬起头,眼底隐有一丝愠色。 他是救了她的性命,可书院里有这么多人,他这样公然抱着自己一路回来,旁人怎么看他们? 裴长意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清晨的阳光些许融进窗里,将他一双狭长的眼眸染上一层温柔的润泽,中和了些许锋利和冷漠。 他闭了闭眼,将她抱在怀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那片火海之外,他深深感受到了慌乱。 他不敢去想,如果他就此失去了徐望月,以后该怎么办。 也是在那一刻,裴长意意识到,他不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裴长意。 他有了软肋。 徐望月原是有话想要对他说的,被他这么紧紧抱住,她不知怎么的,心口一软,竟没能推开他。 刚才他一路抱自己回来,和此刻他抱着自己,感觉不同。 裴长意耳力过人,远远地便听到外头有脚步声。 他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有些波澜起伏,内心像是挣扎着什么,他知道自己应该松开手。 裴钰一路引着大夫走进来,心里十分忐忑,他知道世子爷定是有话要和二姑娘说,可又怕耽误了他们二人的身体。 进门之前,他特地敲了敲门。 “进来。”听到屋里传来清冷疏离的声音,裴钰轻轻推开了门,见徐望月侧躺在床上,柔弱的身子倚在墙边。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床边,站的笔直,身姿如青松挺拔,双臂好好地放在身侧,撩了撩眼皮,淡淡地看向走进来的大夫。 大夫在睡梦中被一阵猛烈的砸门声惊醒,又跟着这位大人紧赶慢赶地跑来,此时气喘吁吁,浑身冒汗。 他一眼瞧见躺在床上的徐望月,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小姑娘,不知刚从哪里出来,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上,脸上,都灰扑扑的。 他上前,伸手想要帮徐望月搭脉。 徐望月身子往后缩了缩,抬眸看向了裴长意,眼底闪过一抹紧张:“陆遮哥哥呢?他中了箭,让大夫先去瞧他吧。” 她才刚说上两句,猛烈地咳嗽起来。 陆遮是裴钰送回来的,应该和他们回来的时辰差不多。 刚刚听裴钰的语气,似乎是对陆遮哥哥很是不满。 此刻大夫来了自己这,该不会是裴钰不想帮陆遮哥哥请大夫吧? 她心头一紧。 她的确受了伤,可比起陆遮哥哥的伤,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他是为了救自己,救世子爷才会受伤的。 裴长意眼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 自己咳成那个样子,还惦记着陆遮。 陆遮那一箭的确是为她所受,可若不是他,自己就算中上那一箭,也能保徐望月周全。 更何况,裴长意微微动了动身子,他也受了伤,她忘了? 见裴长意脸色一沉,裴钰赶紧上前说道:“二姑娘放心,陆贡士那处,世子爷早安排了大夫前去。” 他请来那大夫极有眼力见,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上前为徐望月搭脉。 他搭着脉搏,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越蹙越紧。 他细细打量着徐望月,见她还是姑娘模样的打扮。 这脉象……竟…… 第一卷 第271章 他们的孩子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又猛烈地咳了好几声,见了大夫始终不吭声,又眉头紧蹙,心里隐隐也有些担忧。 她该不会是得什么病了吧…… 这大夫的脸色也太差了些。 裴长意那副雍容清贵的模样,此刻略微有些紧张,耳廓是染上一层淡淡的红,将他冷硬的线条衬出了几分浑然天成的柔和。 “大夫,她只是呛了些浓烟,没有大碍吧?” 他思衬片刻:“她的掌心,膝盖,小腿外侧都受了伤,还需要一些治外伤的药。”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她身上的伤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如何知道的? 转念一想,以裴长意的细心,他方才抱着自己一路回来,触到伤口时,自己必然会有些反应…… 想来是那时,他都记下了。 大夫收回了手,眼神淡淡地望了裴长意两眼,又转过头去瞧了瞧徐望月,似乎是在思索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记得刚才那位大人,唤她二姑娘。 他开口道:“二姑娘身子可有其他不适?可有想吐?” 徐望月被他的问题问得奇怪,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呛了浓烟之后,咳得猛了便有些想吐。” 那大夫思虑一番,起身背起了药箱:“二姑娘没有什么大碍,世子爷放心。” “不过世子爷您说的外伤药,我此刻没有带在身上,那麻烦您随我去拿一下。” 徐望月心头奇怪,这大夫瞧着挺聪明的,竟然让裴长意亲自跟着他去拿药? 更奇怪的是,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 裴长意转头看向徐望月,语气温和了几分:“你好生休息,我去取了药便回来看你。” 当着大夫和裴钰的面,他语气分明不同了。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不让人瞧出她微红的脸颊。 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眸唤住了裴长意和大夫:“劳烦这位大夫,帮世子爷也瞧一瞧,他身上烫伤了几处。” 裴长意脚步微微一顿,幽暗深沉的眸底,浅浅掠过一抹光亮。 大夫转头看了一眼裴长意,脸上表情瞬间一僵。 他只粗略看上一眼,便知世子爷身上的伤势,比那位躺在床上的二姑娘可要重多了。 他二话不说,从背着的药箱里拿出伤药,神色凝重:“世子爷肩上的灼伤此刻和衣服粘连,若是不快些处理,怕是要出问题。” 裴长意知道他身上的伤口需要快些处理,可方才大夫的欲言又止,让他想快些出去问清楚。 他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徐望月已是坐直了身子:“有劳大夫了,快些吧。” 无可奈何,裴长意只得端坐在桌案边。 他脱衣服的时候,肩头胳膊上有伤的地方,血肉和衣服粘连在一起。 大夫很是紧张,上前抓住了他的衣服:“世子爷小心,不可硬扯。” 裴长意点头,手中仍是那把小刀,不过这一次,他划开了自己的衣服。 徐望月还在恍惚间,见裴长意三两下,已是裸露了上身。 他正对着自己而坐,纹理清晰,刚硬的肌肉线条,在淡淡的阳光下泛着光芒。 她脸颊微微一红,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大夫拿着伤药上前,挡住了一片春色。 他动作小心缓慢,将焦黑的衣料从裴长意伤口上一点一点剥离。 裴长意呼吸凝滞,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徐望月远远地看着他,眼神紧紧锁在伤口上,不敢想象他此刻会有多痛。 焦黑的布料落在桌上,上面还粘着深褐色的血污。 皮开现肉,徐望月眼尾泛红,手紧紧攥成了拳,仿佛能切身感受到裴长意的疼痛。 他隔着桌案看她,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面上却是浮现一抹笑意:“别怕,我不疼。” 他说完这句话,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 徐望月淡淡嗯了一声,声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闪过一丝痛色。 心口慢慢地抽紧,明明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抬头看着他。 怎么可能不疼呢?怕是疼死了。 徐望月清澈的眸子隐隐泛着水光,忍不住想,那衣服粘上伤口,是不是因为自己方才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别胡思乱想。”裴长意似乎看出她内心的想法,沉声开口。 正在帮裴长意上药的大夫微微一怔,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脸色。 他之前就听说近日他们松竹县来了位裴大人,那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能把典狱司里那些活阎王都管得服服帖帖的裴大人,果然非同常人。 他从医多年,这种现出骨肉的伤口处理,哭爹喊娘的都算是好的,还有不少疼晕过去的。 可他眼前这位大人还能面带笑意,温言软语地哄姑娘。 若非他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大夫都在怀疑,这位世子爷该不会没有痛感吧? 终于处理完伤口,大夫的里衣已是被冷汗浸透。 裴钰早早地拿来一套干净衣裳,为裴长意换上。 送大夫出门,裴长意轻轻将门阖上,往前走了两步,开口说道:“大夫,她身子如何了?您直说吧。” 方才这个大夫欲言又止,眼神中分明藏着些什么。 他没有让裴钰随他去拿药,而是让自己去,看来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处理伤口时,裴长意心中始终惦记着不知徐望月的身体怎么了。 那大夫点了点头,虽然他身在松竹县这样的小地方,可祖上也是出过太医的。 侯门大院里总有一些不便对人直言的事,方才他观察着徐望月和裴长意二人之间的关系。 思虑再三,他决定单独将此事告知裴长意。 “世子爷,那位姑娘呛到浓烟并无大碍,身上的伤也只是外伤。可有一事,您需得注意,她怀有了身孕……” 大夫的话还没说完,裴长意身旁的裴钰的手中剑落到了地上:“怎么可能!二姑娘才被抓走几天,怎么会怀有身孕?” 他心中想了什么,口比脑还快,直接说出了口。 待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迅速伸手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自家世子爷。 完了,二姑娘不知怎么怀了孩子,这孩子会是谁的? 世子爷,他可怜的世子爷,也不知能不能承受…… 裴长意的眸子微微眯起,缓缓转头,望向徐望月的方向。 她怀了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眼皮子一颤,垂在身侧的手在袖中攥紧,指节用力而隐隐泛白。 “那就劳烦大夫为她调理一下身子。”裴长意语气微颤,喉结几番上下滚动,双眸里是压不住的炙热。 他内心极力地隐忍克制,但仿佛下一秒便要失控。 那大夫听明白裴长意的话,点了点头:“世子爷放心。我这就回去开方子,这药既能帮姑娘疗伤,还可保胎调养身子。” “如今二姑娘的身子,用外伤药且得小心些,活血化瘀的一类都不可以用,我现在就回去为她调配。世子爷过半个时辰派人来取药吧。” 裴长意点了点头,手已紧紧攥成拳,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把大夫送出了院子,裴钰小跑着回到裴长意身边,很是诧异地问道:“左右算算二姑娘也就被带走半个月,这个陆遮!!不讲道义!” 裴长意脚步微微一顿,只觉无法解释。 或许,裴钰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你先去领二十军棍。” 口无遮拦的。 裴钰一脸黑线, 不是,为什么啊??陆遮干的好事,挨打的却是他! 这不公平。 第一卷 第272章 我为何不能用药?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真去领了军棍。 黑骑护卫们也是一脸懵,小裴大人不只是官阶比他们高,和裴大人之间的关系也明显亲密许多。 他们刚经历生死,一转眼,小裴大人就亲自过来领军棍? 手拿着军棍,满脸为难的护卫轻声问道:“小裴大人,真要打?” 裴钰心口咯噔一声,缓缓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裴长意,心中委屈,咬牙切齿道:“打!” 裴长意御下极严,想来定是小裴大人犯了错,怕是这二十军棍,都是裴大人手下留情了。 护卫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军棍,用力打了下去。 这撕心裂肺的痛楚打在身上,裴钰仍是没想通,怎么是他挨了打? 又疼,又委屈,裴钰嗷嗷叫唤起来。 他这一叫极响,惊动了屋子里的徐望月。 徐望月正掀开裤腿,看着自己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从陆遮背上摔下来那一下,摔得极狠。 她掌心的擦伤还算是轻的,膝盖上的伤口,若不是裴长意一路将她抱回来,没让她落地,怕是这里衣也会粘到伤口上。 此刻,衣裳只是轻轻地附着在伤口上,她小心翼翼缓缓将衣裳拉开。 很疼,疼得她的手微微发抖。 她不由自主想到方才裴长意身上的伤口。 他一定更疼。 听到外头传来惨叫声,徐望月很是诧异地抬眸,看向了窗外。 待她听清了是裴钰的声音,还有军棍落下的声音,更是奇怪。 她正在奇怪,裴长意打了帘子走进来。 帘子被掀开,熹微的阳光顺着裴长意的身影落进来,衬着他一身素白锦袍,愈发光风霁月。 徐望月听见动静刚好抬头,笔直地撞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她的手还在拉被角,盖上自己受伤的腿。 星点阳光落在裴长意眼角,有细碎的光芒折射出来,莫名地瞧着有几分温柔。 她耳旁微热,正在庆幸自己灰头土脸的,他应该瞧不见她脸红。 外头裴钰挨完了打,军棍落地发出震响。 徐望月捧着茶盏的手一抖,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裴长意:“外头是裴钰在挨打?”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未解释。 徐望月很是诧异。 裴钰是裴长意身边最亲近的小厮,为人是憨笨了些。 可要论正直,忠心,能力,他都是一等一的。 裴长意这个人表面看着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分明是个外冷内热,待人极为真诚的人。 他对裴钰从不像是对个下属,倒像是对未开窍的弟弟。 他怎么会随便打他? 徐望月小心翼翼地问道:“裴钰犯了什么大错,世子爷要打他?” 她抬起头,那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水盈盈地看着自己。 她眸中的光亮,比外头的阳光更闪耀几分。 裴长意一时语塞,不知要如何对她解释裴钰为何挨打。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住眼底的波动:“你且好生养伤,不用管他。” 他分明是在掩饰什么,徐望月更奇怪了。 难道裴钰犯了什么大错,是她不能知道的?可有什么,能让裴长意眼底波动的? 徐望月转念一想,裴钰挨的是军棍,或许这其中缘由,自己的确不方便知道。 她没有再问,提到身上的伤口,她倒是感觉到几分痛楚。 裴长意缓缓走来她身旁,很自然地在床边坐下。 这样一来,他靠得她很近。 徐望月见他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往后退,身子却是僵住了,没动。 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徐望月稍稍松了口气。 他手里拿了块帕子,似乎是提前沾了水的,看着湿漉漉。 帕子到了脸上,还是温热的。 裴长意动作轻缓,小心翼翼擦着她脸上的焦灰。 从额头,缓缓地擦过鼻尖,小巧的嘴,微微发热的耳畔也没有漏下。 徐望月后知后觉,想从他手里拿过帕子:“我自己来吧。” 裴长意却未将帕子给她,打趣地说道:“小猫儿洗脸不需要帕子。” 他说着话,已然收起了帕子。 此刻她白皙的脸上飞上了红绯,瞧得清清楚楚。 “世子爷,心情很好吗?”徐望月拉着被角,很是奇怪地看向裴长意。 从山上见到他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徐望月一路担心,生怕他迁怒陆遮哥哥。 但此刻看来,他脸色虽是如往常一般清冷,但眉梢眼角间,隐隐似有几分喜色? 若不是她的幻觉。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起身递了一杯茶水给徐望月:“你平安回来,我心情自然好。” 他直白地把这话说出口,徐望月捧着茶盏,整张脸都快埋了进去。 离了定远侯府,他莫不是忘了他们彼此的身份。 不过算了,他心情好,应该不会再和陆遮哥哥计较。 裴长意见她眉眼一会儿蹙起,一会儿松缓,大抵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知道徐望月怀了身孕,对陆遮的怒气便更深了几分。 大夫说脉象很稳,是他和月儿的孩儿福大命大,这般折腾都能平安无事。 若是他们母子出了什么问题,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陆遮的。 如此一想,陆遮替徐望月挡下那支毒箭,也算是他救了自己的命。 徐望月的伤口始终隐隐作痛,她抬眸看了一眼桌上大夫留给裴长意的伤药,素手一指:“世子爷帮我拿一下那伤药,我自己涂一下就好。” 裴长意神色微变,转瞬间恢复平静,眉眼一挑,顺手将那伤药塞进了怀里:“这药你不能用。” 那大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徐望月目前胎象虽稳,可到底是有一番波折,要小心养胎。 所用的药物更是要小心谨慎。 徐望月缓缓起身,将茶盏放到桌案上,很是奇怪地问道:“为何?只是普通的外伤药,为何不能给我用?” 裴长意见她起来,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在桌案边坐下:“你如今受了伤,要多休息,不能多动。” 他很是认真地说道:“你我所用的外伤药自然是不同的,我是烫伤,你是擦伤。” 徐望月诧异:“松竹县的一个小大夫,竟连外伤药都是特意调配的?” “他虽然是个小大夫,但祖上是出过太医的。” 原来如此,徐望月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她才刚起身,怎么又坐下了? 她舒展了一下身子,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笑:“世子爷,我不是豆腐做的。” “好,等伤药拿来,我帮你上了药,就陪你出去走走。”裴长意的语气里,隐约听出几分温柔和宠溺。 徐望月一时恍惚,再抬眸时,见裴长意眼中已恢复了往日清冷。 仿佛刚刚一瞬的温柔和宠溺,只是她的幻觉。 这才更合理一些。 裴长意站在桌案边,又细细瞧了瞧她,等她喝了半盏茶水。 他缓缓开口道:“大夫说了,你膝盖上的伤口不浅,最好是多躺着静养。” “等养伤几日,伤口好些了,我让青芜陪你出去走走。” 徐望月点了点头,的确,她方才从床边走来桌边,膝盖便一阵一阵地发疼。 见她眼神掠向膝盖,眼底闪过一抹忧色。 裴长意并未迟疑,轻轻地将她抱起,放回了床上。 这动作他做都极为熟练,行云流水,徐望月未曾反应过来,就已经回到了床上。 她抿了抿唇,低垂了眸子,不让他看出自己眼底的情绪。 如今的裴长意,怎么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都不必说话,他便什么都知道…… “你好生休息,等伤药来了,我再过来看你。” 裴长意扶住她的肩头,轻缓地让她躺下。 他轻慢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蛊惑:“你也困了,睡一会儿。” 徐望月听着这话,眼皮就有一些往下搭,她真的是困了。 许是被抓到山上心力憔悴,她有一些嗜睡。 裴长意没走,一声不吭站在床边,等徐望月合上眼,气息渐渐平缓均匀。 他缓缓走出房间,轻轻阖上门,让护卫去找青芜过来伺候徐望月。 青芜一听是伺候二姑娘,欢天喜地来了。 裴长意一一叮嘱着青芜细节:“二姑娘受了伤需得忌口,入口的东西我会着人安排好。她膝盖受了伤,你要小心莫让她再摔了······” 青芜将世子爷的吩咐一一记在心头,越听越觉得,原来受了伤需要注意的事,和有了身子也差不多。 之前府里有个婶子怀了身子,也是这般照顾。 第一卷 第273章 她有点怀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见青芜听得认真,时而有些疑惑,他沉声道:“你且将这些记住,二姑娘睡着了,你好生照料着。” 原本知道徐望月有孕,是该用一些补品给她补补身子。 只是如今松竹县附近水患肆虐,流民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名贵的炖品还是作罢。 他一路走着,心想得让裴钰去寻一些生养过的老嬷嬷,问问到底如何照料。 想起裴钰,裴长意这才发现他此刻还在房中哭天喊地。 裴长意微微蹙了蹙眉头,想到裴钰所说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裴钰正在房中,屁股被打得火辣辣的生疼。 他只能平躺在床上,送他回来的护卫站在一旁,实在奇怪:“小裴大人,裴大人为何要打你?” “你问我?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裴钰气地狠狠拍了一下床,身子一动又牵到了伤口,痛得嗷嗷叫唤。 他想不明白,明明是那陆遮不做人,世子爷怎么能迁怒于自己呢? 不对,世子爷从来也不是这样的人。 裴钰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将此事告知其他护卫。 他转头看了看送他进来的护卫,见他们一个个憋着笑看着自己。 更气了! 他挥了挥手:“都出去!全都出去吧,我平时待你们这么好,还来看我热闹!” 护卫们忍住笑意:“小裴大人别再动怒了,小心又动着伤口,属下们先告退了。” 他们刚退出房间,便见裴长意就站在门口。 护卫们神色一变,正要行礼,见裴长意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裴长意推开门,缓缓走进去。 裴钰躺在床上,听见又有脚步声,头也没回,嗷嗷叫着:“让你们走就走,总算还有一个有良心的知道回来陪陪我,倒是给我拿个药,帮我上上药啊!” 他努力挪动着身子,好不容易转过头来,想看看是哪个护卫有良心。 谁知竟对上裴长意漆黑清冷的眸子,他一紧张,差点从床上翻下来。 “世……世子爷……”裴钰又惊又喜,世子爷来瞧他了,还好,他没生自己的气。 如此一想,裴钰转过头去,很受委屈地趴着:“世子爷,可是要继续教训?” 裴长意清淡的眸底泛起一抹隐隐的笑意,他刚才在门口听了半天,这小子骂骂咧咧,哭天喊地,倒是也没说出对自己大不敬的话。 他将怀中那瓶伤药扔了过去,稳稳地落在裴钰手边:“自己上药。” 裴钰有些不好意思,伤口在屁股上,裴长意还在身边,他总不好…… 见他扭捏,裴长意在一旁坐下,缓缓转动着指尖扳指:“都是上战场时以命相交的兄弟,这会儿瞧着倒是扭捏?” 让裴长意这么一说,裴钰一个翻身,委屈地看向裴长意:“都是兄弟,世子爷为何打我?” 裴长意抬指,不轻不重地揉了揉眉峰。 头疼。 他仔细瞧了瞧裴钰:“你倒是也到了娶妻的年纪。” 裴钰一张脸通红,问世子爷为何打自己,他提什么娶妻? 他跟着世子爷身边,还没有建功立业,怎么能娶妻生子? 见他仍是一脸迷茫,裴长意开口说道:“你可知男女之间须有鱼水之欢,再等上几个月才会怀有身孕。” “今日之事,明日是怀不上的。” 这话什么意思?裴钰那直来直往的脑子想了许久。 他当然知道,男女之间需先有情意,再发生点什么该发生的事,才能生娃娃。 这事儿他还能不明白吗? 他将裴长意的话细品,终于听明白了,是时间! 原来一男一女之间,不是今日发生了什么,明日便能怀上娃娃。 所以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起码在一两个月前便怀上了? 一两个月前,他们当时还在汴京城里…… 裴钰狠狠地一拍脑袋,他真是蠢啊! 二姑娘肚子里的娃娃分明是他们家世子爷的! 想明白了这一节,裴钰傻笑起来,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裴长意面前坐下。 “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 他一时太兴奋,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疼得脸都抽了,嗷嗷直叫唤。 裴长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当真是缺个媳妇管管你。” 见裴长意很是自在地喝着茶,裴钰这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他竟然以为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是陆遮的…… 他躺回床上,恹恹地叹了口气,是他造孽,是他该死。 他这榆木脑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不知道? “世子爷,要不你再打我二十军棍吧。”裴钰搞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对自己无奈至极。 裴长意口中的茶水差点呛到自己,他忍着笑意,起身将那白瓷瓶伤药塞到裴钰手中。 “打你就不必了,不过我要给你物色一户好人家,把你许出去。” 什么叫许出去?裴钰一脸的痛心疾首:“世子爷你不要我了吗?” 他只是在这方面不开窍,可给世子爷当个小厮,他绝对称职! 见裴长意不理会他,直接便要出门去。 裴钰耍赖似的,在床上哭天喊地地喊着:“世子爷欺负人!你这般欺负我,我要找二姑娘告状去!” 待他哭闹了一会儿,见裴长意确实走了,也就抹了抹眼泪,支撑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给自己的伤口抹药。 徐望月这一觉,睡了好久。 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青芜用手托着下巴在桌案上睡得正熟。 桌案上放了一个白瓷瓶子,应该是那大夫为她配的伤药。 徐望月小心翼翼地下床,给青芜披了件衣服,并没有惊动她。 她想去看看陆遮,不知他伤得如何了。 裴长意之前和她说过陆遮的伤势没有大碍,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到底受了这么重的箭伤,之前看他如此痛苦,徐望月放心不下。 她膝盖有伤,步子走得很慢,缓缓地走出院子,瞧见前头一道人影,同样走得很慢。 徐望月认出那道身影,笑着开口叫道:“裴钰。” 裴钰拖着重伤的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厨房走。 嘴上还在骂骂咧咧,这些人可太没有良心了,见他挨了打,让他们走就走了,连饭也没人给送一碗。 听见身后传来动静,裴钰脚步一顿,回过头见了徐望月,他眼眶一热,差点要哭出来。 “二姑娘……”裴钰一见到徐望月,眼神不自觉地下移,往她的肚子上打量。 这就是怀了娃娃的肚子,怎么看着还是平平的?娃娃在哪呢? 徐望月见他眼神奇怪,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呢?” 裴钰慌乱,不断地摆手:“没有,我没有看什么。” 徐望月见他这么紧张,眸子笑得弯弯的:“你怕什么,我又没有怪你。不过,为什么世子爷要打你?” 裴钰听了这个问题,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心中嘀咕着,还不是因为你,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裴长意应该没有让二姑娘知道她此刻怀了身子,这事儿要是从他嘴里说出去,那可还得了。 怕是要让世子爷军棍打死了。 裴钰正想着,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绝对不能让你知道啊。” 他声音很轻,可徐望月还是听到了大概。 她愈发奇怪:“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你挨打的事和我有关系?” 裴钰一掌打在自己的嘴上,他这张死嘴,怎么永远比脑子转得要快! 完了…… 他脑子不断地转,此刻他要怎么解释? 二姑娘这般聪慧要是猜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看裴钰这样神色紧张,慌乱至极的模样,徐望月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 她原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可现在看裴钰的反应,倒是有些怀疑了。 第一卷 第274章 一子慢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狐疑地看向裴钰,清澈的眸子隐隐露出一抹狡黠。 “裴钰,我刚才可是听见你哭爹喊娘了,世子爷到底怎么委屈你了?告诉二姑娘吧。” 听着徐望月说话,裴钰心头警铃大响。 眼前的二姑娘看着温柔可人,语气体贴,可这明明是在挖坑让他跳啊。 果真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会骗人。 他要是犯傻,把这件大事对二姑娘和盘托出,世子爷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裴钰苦笑,不停地摆手,他可不是擅长说谎的人。 更何况眼前人是二姑娘。 这不只是他们家世子爷心尖上的人,当初在侯府他可吃了二姑娘不少点心。 吃人嘴短,裴钰撇了撇嘴,只求二姑娘能放过他,别再问了。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正想要开口,朝着眼前出现了一道如青松一般的身影。 “他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犯了军规,不便旁人知晓。” 带着冷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裴钰没有回头也听出是裴长意来了,面色一松,缓过来一口气。 太好了,世子爷来了! 他微微侧身,给裴长意让出一条路。 裴长意目光淡淡扫过裴钰,落到徐望月身上时,带上了几分暖意。 “怎么自己出来了?没让青芜陪着你?”裴长意缓缓地掀起眼皮,与徐望月的目光对上,眉目间染上几分柔和。 他刚才的解释合情合理,可徐望月没有错过裴钰方才面色一松。 裴钰最大的优点,便是坦率真诚。他心中想什么,面上是一点也藏不住的。 他们两个,定是有什么瞒着她的。 不过裴长意来了,徐望月也没有自信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 徐望月淡淡嗯了一声,瞧了裴钰一眼,平静开口:“我和裴钰一样,想去找点吃的。我看青芜睡得很香,就没叫醒她。” “原来是饿了,我还以为你想去看看陆贡士呢。”裴长意语气平淡,眼眸亮如寒星,默默凝视着眼前女子。 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她确实是要偷偷去看陆遮哥哥的,没有想到裴长意竟会主动提起。 他从前不是很忌讳自己去见陆遮哥哥吗? 她注意到裴长意手中拿了一个白瓷瓶,看来他刚刚去过房间找自己。 裴长意缓缓抬了抬手:“你想先去看陆贡士,还是先回房间上药?” 他一袭白袍,手中拿着白瓷瓶,发如墨玉,看起来犹如谪仙一般。 他竟会主动问自己要不要去看陆遮哥哥?看这架势还想要陪她一同去? 徐望月觉得奇怪,抬步走到他身边,一双如小鹿般清澈的眸子深深望向他。 四目相对,她从他漆黑如点墨的眸中瞧不出半点情绪和心思,倒是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凛冽得令人心头一颤。 她虽一言不发,但裴长意明白她的想法,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裴钰:“受了伤就赶快回去休息,这两日静养吧。” 他还是别出来乱晃,下一次再被徐望月撞上,自己可来不及救他。 裴钰点头,如蒙大赦,逃命似的往房间跑。 因为身上疼,他逃跑的姿势看起来极其怪异又好笑。 徐望月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眼眸笑得弯弯的。 她抬起头,见裴长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隐隐泛着一丝柔和。 自从这一次他把自己救回来之后,总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自己。 徐望月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走吧。”裴长意挪开了视线,缓缓陪着她往陆遮的房间走去。 陆遮正躺在床上,伤口是早先就处理好的。 知道自己这箭伤没事,他心中百感交集。 喜的是自己不会死,又觉得错过了一次和徐望月相处的机会。 “陆遮哥哥,你醒着吗?”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透着一股阳光的暖意。 听到门外响起徐望月的声音,陆遮面上露出喜色,猛得一抬胳膊又牵动了伤口,白色的纱布上隐隐透出一抹鲜红。 他狠狠心,咬着牙又扭了一下胳膊,让那抹鲜红愈发刺眼。 他缓缓打开门,难掩眼中情绪:“望月妹妹,你来看我了?” 眼前徐望月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金黄色阳光,显得她脸颊微红。 她笑着看向自己,一双杏眸含着春水。 偏偏她身后还有一道清风朗月的身影,不近不远地跟着。 看清徐望月身后那道人影,陆遮脸上的笑意僵住,裴长意怎么也来了? 他缓和了一下神色,淡定开口:“裴大人也来了?” 裴长意毫不客气,抬步进了他的房间,温柔地扶着徐望月坐下。 他回过头,见陆遮怔愣着站在原地,轻声说道:“陆贡士受了伤,还是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陆遮淡淡点头,眉眼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见她坐下时皱了一下眉头。 陆遮神色紧张,语气关切:“望月妹妹,你受伤了?” 徐望月还未开口,裴长意已是轻叹了一口气:“从你背上摔下去的时候,擦伤了手心和膝盖,好几处伤口,怕是疼得厉害。” 听着裴长意这一通话,陆遮脸颊微微泛红,苦笑着开口:“都怪我体弱,背着望月妹妹,还害你摔伤……” 徐望月摆了摆手:“陆遮哥哥,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没事的,这些都是小伤。” “倒是你的箭伤可好些了,大夫怎么说?” 陆遮面色更加难看,拉扯了一下衣服,将伤口掩好。 若是徐望月一个人来,他定是要将伤情好好夸张一番,如今这伤口还渗着鲜血,以徐望月的性子,定是不会不管自己的。 可他没想到裴长意也来了…… 大夫一定会向他禀报自己的伤势,本就没有大碍的伤口,又被自己牵扯出了鲜血,倒显得自己愚笨。 裴长意来了,他不想在他面前如此丢人不堪。 他摇了摇头,温柔开口:“放心吧望月妹妹,大夫说了我没有大碍。” “多亏了世子爷给我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伤口恢复得很好,毒也都解了。” 徐望月深深松了一口气,眉眼一松:“那就太好了。” 自从陆遮为她挡下那一箭,她心中始终不安。 若他们二人之间还有婚约,那她心底或许会好受一些。 可现在,她不能连累陆遮哥哥。 以他的人品才学,本该配上更好的女子。若是再因为自己受伤被牵连,那她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她一时情绪有些激动,又猛烈得咳嗽起来,裴长意站在她身旁,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后背。 又为她倒了一盏茶,贴心地递到她手边:“喝口茶吧。” 陆遮自然看到了裴长意对徐望月很是自然的地照顾,眉头紧簇,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 他不过是她的姐夫。 “陆贡士不必客气,你救了月儿,莫说是用一些金疮药,就算是要用千年人参续命,我也会尽力为你寻来。” 裴长意眉眼清冷,话说得客气,语气里却是没有半分温度。 他是绝不会让徐望月欠下陆遮的人情,他自己的人,会自己护着。 徐望月口中的温茶差点呛到自己,裴长意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总觉得怪怪的? 陆遮神色一僵,仔细打量着眼前二人的神色。 他不过是中了一箭,比他们早了片刻回书院。 为何他们二人之间似乎和之前不同了? 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第一卷 第275章 裴长意对她总是很闲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原本是有些话想要对陆遮哥哥说的,可裴长意始终站在他们中间。 陆遮每每想对自己说什么,裴长意就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抢先说出答案来。 而他们世子爷一开口,又总能让陆遮说不出话来。 徐望月抿了抿唇,心底掠过一抹无奈,难怪他要陪着自己来。 不过她眼下也瞧见了陆遮哥哥身体无碍,心里也就放心了。 裴长意见徐望月抬眸瞥了一眼自己,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晃了晃手中白瓷瓶:“这伤药若是再不用,怕是你的伤口会恶化。” “我们回去上药,让陆贡士好好养伤。” 徐望月知道他这是替陆遮给自己下逐客令呢。 她眉眼一挑,点了点头。 陆遮心口一沉,缓缓起身,一路陪着他们出门。 徐望月回眸,晶亮亮的眸子盈盈泛着光:“陆遮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不必送我们了。” 陆遮脸上的笑容僵硬,淡淡嗯了一声。 他往门内侧了侧身子,掩住了自己的身形,却并未进屋。 见徐望月走出去不过两步,语气有些嗔怪地说道:“世子爷今日,有些小气了。” 他难道当自己听不出来,他话里话外,分明是有些嫌陆遮哥哥没照顾好自己。 陆遮一个文弱书生,自是不比他文治武功样样精通,没能护住自己,也是自然。 裴长意语气略微抬高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诧异,几分笑意:“我陪你一同来见他,还小气?” 这本是一番很平常的对话,徐望月也是在为自己说话。 可陆遮听来,心头一紧。 他微微探出头去,目光投向两人。 一层薄雾淡淡拢住他们二人背影,徐望月微微侧头,眼中的嗔怪,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都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眸。 陆遮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和疏离,眸底却是复杂的情绪翻涌。 他们二人之间,虽无十分亲密之举,看似守礼。 可实则,人与人之间,总会分上远近亲疏。 刚才望月妹妹心中亲疏,他看得清楚。 陆遮攥紧了拳头,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自抑的情绪。 痛苦,恐惧压抑,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典狱司的监狱中。 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最后的那一点光亮,也离他越来越远。 裴长意陪着徐望月回到房门口,见青芜仍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无奈。 “世子爷还说自己不小气,你瞧瞧把婢女累成什么模样?”徐望月语气轻松,缓缓走入房中。 她转过身,用身子挡住了裴长意:“世子爷,伤药给我吧,有青芜姑娘帮我上药,就不劳您了。” 裴长意略一迟疑,手中白瓷瓶已被少女夺去。 徐望月微微瞪着眸子,眼底分明写着一分警告。 此处可是书院,他若是公然帮自己上药,要惹多少口舌? 听见门外的动静,青芜起身,赫然发现自己嘴角湿湿的。 她很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角,整理了一下衣服:“二姑娘,你怎么不叫醒我呀?” 见青芜醒了,裴长意没有在坚持,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笑:“青芜,照顾好二姑娘。” 前几日为了救徐望月,他必须分心。 此刻她已平安无事在自己面前,他才能全心全意去处理公务。 看着裴长意离开,青芜彻底清醒,赶紧扶着徐望月在床上坐下。 她拿起那白瓷瓶,小心翼翼地在手指上蘸取了些。 徐望月掌心的伤不轻,之前裴长意已帮她用清水清洗过。 此刻青芜帮她上药,饶是动作轻柔,还是见徐望月轻轻蹙起好看的眉头,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发出声响。 青芜眼眶微微泛红,心里头难受:“都怪奴婢不好,那天我要是不离开,留在二姑娘身边,姑娘就不会受伤了……” 徐望月嘴角一勾,温柔说道:“傻丫头,如果那天你不走,我们就会一起被抓走。世子爷要救那么多人,会更难的。” 青芜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心里更难受了。 她强忍着眼眶发热,想哭的冲动,点了点头:“二姑娘还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徐望月确实是饿了。 青芜麻利地离开房间,徐望月一个人留在房中将伤口晾着。 小时候,徐府从不管她们死活。 她和红玉年少顽皮,每每受了伤,娘亲就会亲自帮她们上药,不用纱布包上伤口,晾着会好得快一些。 想到和娘亲红玉,一起在徐府那方小院的日子,徐望月脸上浮上一抹笑意。 那些日子虽然苦,可总也是快乐的。 一阵敲门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青芜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进来吧。”徐望月轻声说道,并未转身。 待她察觉不对劲,回过头去,见裴长远站在自己身后,眼尾红红地看着自己。 徐望月吓了一跳,迅速抽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幸好她刚才觉得有些凉,已是将膝盖盖上了,此刻裸露的只有脚踝和掌心。 她开口,语气严厉:“二公子越来越轻浮无礼了!” 裴长远这才意识到,他进门时没出声,徐望月裸露着脚踝。 他忙不断地摆手,努力解释:“月儿妹妹我没看你,真的!我没看!” 他紧张地口齿不清,生怕被徐望月误会他孟浪轻浮。 徐望月见他这般紧张,又看他眼角隐隐带着泪珠,摇了摇头:“算了,二公子你来做什么?” 裴长远不敢靠近她,往后退了半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听说兄长把你救回来了。” “月儿妹妹,那些山匪可有对你做什么?你还好吗?” 他此刻语气轻松,其实他为了逃出来见徐望月一面,和黑骑护卫们斗智斗勇,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如今见徐望月完好无缺在自己面前,他才松了口气。 那日裴钰的话对他触动极大,倘若不是自己,徐望月也不用吃这些苦头。 她受了伤,他瞧见了,疼在心里。 徐望月还记得在山上的时候,裴长远也算是有担当,对自己很好。 她语气软和了几分,摊开了掌心:“二公子不必担忧,只是一些小伤,没有大碍的。” 裴长远都听说了,为了救徐望月出来是如何一番惊心动魄,若不是陆遮替她挡了一箭,此刻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丝毫不责怪自己,还温言软语地劝自己别担心。 如此好的女子,他定是不能辜负她的。 气息微热,裴长远心跳加速,胸口不知怎么涌起了一股难以自控的热浪。 他严肃地看向徐望月:“月儿妹妹,经过此番生死经历,我心中已是认定了你。” “你且等等我,待我考完会试,我就禀明母亲,上御史府求娶你。” 听他这一番豪气甘云,徐望月愣在原地。 她心中懊悔,怎么忘了这位二公子是得了三分颜色,便能张罗着开染房的人。 她方才就不该给他一丝一毫的好脸色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调整过来,语气平静道:“我听闻会试还有几日便要考了,二公子此刻不该来我这里,应当好好看书才是。” 她避重就轻。反正她当日对老夫人说的是殿试,如今不过是会试。 更何况,以裴长远的水平,究竟何德何能高中殿试? 他能够考过县试,都是裴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裴长远丝毫没听出徐望月语气中的推辞,还以为她是鼓励自己好生考试。 他眼角眉梢皆是喜色,语气雀跃道:“月儿妹妹你尽管放心,会试也好,殿试也罢,我都不会有问题。” “待我高中,我一定会娶你。你且放心,虽说平妻之位有些难求,但我一定会许你一个贵妾。” “你要记住,不论你是什么身份,我心中最在意的人始终是你。” 贵妾也好,贱妾也好,左右还是妾。 徐望月并不理会裴长远,却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裴长远对这考试的把握,未免也太大了。 天下学子千千万,哪怕是裴长意这位状元郎在高中之前,也不敢说自己天下第一好文采。 不说远的,就是如今这书院里头比裴长远厉害的人都大有人在。 他为何如此确定自己能高中? 徐望月还记得他被抓走之前,书院里出了问题,裴长意正在彻查会试舞弊。 或许,裴长远牵涉其中?…… 想到这一层,徐望月心口一沉。 这其中的勾勾绕绕,并非是她能探究的了。 只是无妨,有裴长意在,裴长远想舞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徐望月费了一番唇舌,好不容易将裴长远送走。 接着的几日,她在书院里养伤,裴长意似乎很忙,偶尔才会来看她。 裴长远被裴长意关在房中,更是门都出不来。 徐望月乐得自在,那大夫的伤药很好,伤口已然结痂,只有一些痒感,不疼了。 他的药喝来也不苦,只是喝得人总嗜睡。 今日她见天气好,便寻了青芜,想要上山去看她母亲,和她说说话。 听着徐望月又要上山,青芜很是谨慎。 让裴钰找了两个护卫来,又准备了马车,浩浩荡荡。 徐望月知道他们如今是惊弓之鸟,也不多言。 待她缓缓走到马车边上,瞧着那道芝兰玉树,牵着马绳的背影,脚步一顿。 裴长意,他近日这么忙,怎么来了? 第一卷 第276章 女儿想赌这一次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一层薄雾淡淡洒在裴长意身上,衬得那抹金色的阳光愈发耀眼。 他长身玉立地站着,眉眼清隽,一眼落在徐望月身上,平白染出几分温柔。 徐望月望着那道身影愣在原地,她记得昨夜青芜还说过这几日会试在即,裴长意和裴长远都忙得不见人影。 “愣着做什么,上马车。”裴长意神色不似往日清冷,很自然地冲徐望月伸出手。 见她还愣着,裴长意唇角一勾,手上用了些力气,十分温柔地扶起徐望月的胳膊,将她托上马车。 徐望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从山上被救下来之后,裴长意怎么把她当做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青芜平日跟在她身边,也是帮她把什么都做好了,恨不得把饭喂进嘴里才作罢。 其实她不过是伤了手心和膝盖,这两日伤口都快复原了,根本无需这样的照顾。 徐望月上了马车,眼见离她最近的座位上,放了一个厚厚柔软的垫子。 她蹙着眉头,好看的眸子里泛起一抹迟疑。 那日从山上下来,他一路抱着没让自己落过地。不过是一些擦伤,伤药也是大夫专门调配的。 她心里有些犯嘀咕,难道自己不只是受伤?该不会是真有什么病吧? 她正想着,青芜艰难地爬上了马车,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青芜身子才刚坐稳,便立刻往桌案上摆上了茶具点心。 她先是递了一碗蜜枣红豆汤给徐望月:“这汤补气血,二姑娘多喝上两碗。” 徐望月手里捧着青瓷碗,温度沿着瓷碗缓缓传到手心,微微有些烫手,心里那一抹不安感逐渐加深。 青芜将汤递给徐望月,又给裴长意倒了一盏茶。 她拿出两个小茶碗,给裴长意沏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给徐望月煮上了一碗红枣茶。 徐望月抿了抿唇,略一迟疑看向青芜:“出门在外不必如此麻烦,我和世子爷喝一样的茶就好。” 青芜缓缓眨了眨眼,神色十分坚定:“二姑娘放心,在马车上沏茶都是我们的基本功。” 赵氏御下极严,对这些身边的大丫鬟更是琴棋书画,茶艺插花样样不落。 徐望月见青芜坚持,也不再多言。 她才喝了半碗蜜枣红豆汤,便有些饱了。 最近她嗜睡,胃口也不太好。 马车晃晃悠悠,她人也有些昏昏欲睡,身子微微晃动了两下,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徐望月眼皮越来越沉,慢慢触碰到下眼睑,好像有一只手温柔地扶住了她的头。 她身子靠在一棵树上,轻轻挪了挪,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干脆合眼睡了起来。 青芜抬头,徐望月睡着了,侧头靠在裴长意肩头上。 裴长意身子一动不动,另一只手轻轻扶住了她的头。 这场景实在太美。 青芜心头涌起一阵感动,她从小受教育,主子的事她们不能多语。 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想,若是当初世子爷娶的是二姑娘,那该多好。 徐望月醒来见自己靠在裴长意肩头上,心头一紧。 再看一旁青芜靠在马车边上,亦是昏昏欲睡。 裴长意神情淡然,丝毫不曾在意。他扶着徐望月坐稳,轻轻转动了一下胳膊。 他表现得太自然,徐望月倒也不好说什么。 下了马车,那两个护卫骑马一路相随,已是将坟前打理干净。 裴长意走在她身边,压了压语气轻声说道:“我在这山下找了一处靠谱的农户,待我们回了侯府,他们会替你照看着。” 徐望月没想到他这么忙,却思虑周全,连自己都未曾想到。 她脚步一顿,眼眶微微泛红,有一股暖意涌上眼角。 裴长意漆黑的眸底映出她的身影,眼底似隐着一抹心疼。 不过是有人对她好上三分,她便心生感动。 从前她们母女在徐府实在吃了太多的苦头,从此有他照顾,并不会再让她受分毫的委屈。 他敛了敛神色,嘴角泛上一抹笑意:“走吧,去看看你母亲。” 青芜准备妥当,点香烧纸一应俱全。 待徐望月做完了这些事,缓缓转头看向了裴长意。 裴长意心领神会看了一眼青芜和两个护卫:“你们随我过来,让二姑娘一个人和姨娘说会话。” 徐望月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掠去眼底那一抹雾气。 他如今毫不遮掩地待自己好,她起初还有些慌乱,到了此刻,似乎渐渐习惯了他的好。 那两个护卫和青芜退得远一些,裴长意不近不远地守在一旁。 只隔了几步远的距离,让她能安心说话,又不会有任何危险。 徐望月远远地望着他,转过头看向母亲,将那日没有写完的“裴长意”三字,一笔一画在母亲坟前落下。 她笔锋落得很缓很慢,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落下时蜿蜒且柔软。 “母亲,陆遮哥哥已将婚书还给我。我知道母亲当年心意,觉得他是良人,可以让我托付终身。” 想到母亲,徐望月的语气有几分哽咽。 临终托孤,那时自己只是个孩子,陆遮哥哥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点的青年。 若非是母亲实在无可奈何,知道她那个父亲完全靠不住,又如何会用一纸婚书将自己托付给陆遮照顾。 只是这世间变化极多,阴差阳错,如今这纸婚书回到她手中,而自己身边也有了照顾她的良人。 徐望月轻轻擦了擦眼角泪珠,轻声说道:“母亲能看见他吧,他就是裴长意。” “我们之间的事,一时之间说不清道不明。不过母亲放心,他许诺了不会让女儿做妾,一定会照顾我一生一世。” “我想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试一试。” 她抬眸,正撞上裴长意的目光幽幽地望向她。 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眸子里泛着一丝情愫,让人望着就不由自主地心生安稳感。 或许是离侯府远了,徐望月心中也不由自主地去奢望一份期盼。 她当初答应长姐,从未料想过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进入侯府的那一日,仿佛历历在目还在眼前。那时她身不由己,往后走的每一步,更是仿佛有一双手推着她往前走。 直到裴长意对她说,让她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他会始终相护。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也的确,说到做到。 被困在火海之中,她脑海里出现的全是她与裴长意之间的点点滴滴。 人生路漫漫,她所思所想,最鲜活的日子,也是这一段身不由己。 徐望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母亲,女儿已经想好了,便赌上这一把。” “若是赌赢了,母亲尽可放心,他定能好好照顾我。” “若当真赌输了,便也是命……” 第一卷 第277章 她不是会托梦吗,你问问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偌大的山头,一道孱弱的身影跪在母亲的坟前。 裴长意站在一旁,眼神却始终落在她身上,一动未动。 徐望月性子倔强,哪怕受了许多委屈,在他面前也不肯多言。偶尔露出只言片语,裴长意大概猜得出她们当年在徐府日子过得有多艰难。 他派人去查了查,才知徐御史看起来人模人样,却纵容嫡妻这般虐待妾室。徐瑶夜随了母亲的性子,亦是从小就恶毒。 徐望月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在那方院子里吃了多少无法对人言的苦头。 姨娘死后,多亏徐望月的聪明劲,才能安然落葬。只是许氏这般狠心,自然也不会让徐望月去祭拜母亲。 如今母女二人虽是天人永隔,但能这样面对面说话,徐望月应当也是高兴的吧。 黑骑护卫走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裴大人,书院有要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长意轻轻挥了挥手:“让裴钰先去处理。” 会试在即,他有许多事务要忙。松竹县附近水患又起,赈灾一事又隐隐有一股势力与他们所抗衡。 他的确忙得焦头烂额,可此刻他想将时间留给徐望月,让她好好陪陪母亲。 见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裴长意克制着上前将她搂入怀中的念头。 今日便让她把心中委屈全都说与母亲听,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委屈。 徐望月对母亲说了许久的话,跪得有些累了。她想站起身来,觉得腰酸都厉害。 不知是不是近日青芜将她照顾得太好,怎么这身子越来越矜贵,容易累了。 香烛味渐浓,丝丝袅袅的烟味飘来,徐望月腹中一股酸气上涌,一时没忍住,捂着嘴便想吐。 裴长意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怎么了月儿?” 徐望月一手捂着嘴,一手轻轻摆了摆,忍不住问道:“世子爷你说实话,我可是病了?” 她抬头望着自己,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慌乱。 裴长意的手缓缓抬起,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手指快靠到她脸颊的时候,只是轻轻拨弄了一下她散落在耳前的长发。 徐望月下意识看向远处的青芜和护卫,见他们都没往这边看,竟是偷偷松了一口气。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气息微热,脸颊上飘起一层红晕。 裴长意微微俯下身子,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月儿别怕。你若是病了,我比你更着急。” 徐望月想要往后退上半步,身子却是僵硬,愣在原地。 他的气息淡淡掠过她耳畔,像是在她脸上点了一把火,一路烧到耳根。 那两个护卫不知在说什么,一边说话,一边挑眉向他们这边望来,面上有几分焦急。 徐望月轻轻拉了拉裴长意的衣袖:“世子爷,可是书院有事找你?” 他们出来许久了,怕是裴长意有公务要忙。 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无妨,此刻回去,刚刚好。” 他缓缓转头,手持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地给姨娘上了香,在心头默默说着:将来月儿有我照顾,姨娘尽可放心。 方才徐望月想吐,此刻裴长意对她更为照顾,小心扶着她上马车。 徐望月发现马车上的软垫又加厚了些,神色微变,还是由着裴长意扶着她坐稳。 待青芜爬上马车,徐望月瞧了一眼她那硕大的包裹,笑着问道:“青芜你可有带蜜饯?我想吃点酸的。” 蜜饯?酸的?青芜略一迟疑,二姑娘平日不太吃蜜饯,只有药太苦的时候才佐两颗蜜饯下药。 她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奴婢伺候不周,没有准备。” 她心里懊悔万分,她可是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丫鬟,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让主子想吃蜜饯的时候吃不上…… 可再一转念,她心中又感觉奇怪。 二姑娘刚才闻着香烛味想吐,此刻又想吃点酸的,真像是婶子之前怀着弟弟的模样。 可惜了,二姑娘并无身孕。若是她此刻怀着娃娃,想吃酸的,倒像是个儿子。 徐望月本是心血来潮,见她没有,便也作罢。 她坐直了身子,这一次,刻意往另一边靠了靠,怕是睡着了又靠到裴长意身上去。 马车才刚开始颠簸,徐望月又缓缓想阖上眼睛,她近来实在嗜睡,好像怎么睡都睡不醒。 刚闭上眼睛,她便闻到鼻子前头有一股酸酸的气味,闻着便让人想咽口水。 是在做梦吗? 徐望月睁开眼睛,瞧见眼前那只修长的手摊开,掌心竟是几枚酸果。 她又惊又喜,捻了一颗酸果入口,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一扫而空。 “世子爷怎么会随身带着蜜饯?”徐望月实在觉得奇怪,裴长意从来不碰这种东西,他随身带着做什么? 裴长意瞧着她欣喜的小表情,心中舒畅,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压都压不住。 “这酸果是松竹县的特产,我今日特地买来,想着让你尝尝母亲故乡的味道。” 这卖酸果的婆婆脾气很大,须得一大早去她摊子那等着,一日只卖片刻,卖完即止。 裴长意早些就听闻怀着身子的女子喜酸,加上这酸果是姨娘的最爱,今日一大早亲自去买的。 徐望月点了点头,她从前听母亲提过这酸果。原本回松竹县也是要尝尝的,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就忘到脑后了。 她一连吃了两颗酸果,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裴长意:“我小时候听母亲提过这酸果,世子爷如何得知?” 裴长意还未开口,一旁的青芜已是忍不住笑起来。 那时陆遮带着他们绕圈子,可是说了不少他们从前的往事。 就连青芜都听得懂,陆遮那是故意的,想说姨娘是如何看得起他,想将二姑娘托付给他。 可那又如何?如今这酸果也是世子爷买给二姑娘吃的。 裴长意见她吃了第三颗酸果,怕她反酸水更难受,将剩下的酸果收了起来,递了盏茶水给她。 他轻声说道:“前几日姨娘给我托梦,说是让我照顾好她的月儿,提了许多事,其中一件便是这酸果。” 徐望月自然知道裴长意在胡说八道,她轻轻端着茶盏,微凉的瓷冷触到指尖,让人心口一动。 她蹙了蹙眉,眼尾抬了抬,瞪了裴长意一眼。 敢拿她小娘逗趣,他胆子真大。 裴长意见她吹胡子瞪眼的,半点不恼,只希望她从此后都能如此鲜活明媚。 他压低声音问道:“刚才你和母亲说话,姨娘没有和你提起我吗?你也未曾和姨娘提吗?” “我们提你做什么?”徐望月半张脸几乎埋进了茶碗里,遮掩着自己绯红的脸颊。 就算他裴长意手眼通天,也不能真猜到自己对母亲说了什么吧。 待她缓了缓神色,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不是能在梦里见我母亲,今夜你问问她,我对她说了什么?” 裴长意摇了摇头:“从前姨娘不放心,她见过我之后便能放心,从此羽化成仙,不必再管你这凡尘俗事了。” 徐望月心口咯噔一下,扑扇了几下长长的睫羽,掩住那抹氤氲而出的雾气。 青芜坐在一旁,很是羡慕地看向裴长意和徐望月。 从前她以为她爹娘算是夫妻恩爱,虽然日日争吵,可她爹从未动手打过她娘。 现在她才恍然觉得,神仙眷侣说的应当是世子爷和二姑娘这般吧。 马车在书院门口缓缓停下,一只着急的手掀开了帘子。 凑上来的是裴钰焦急的眉眼,他一眼瞧见徐望月,恭敬地喊了一声二姑娘。 徐望月低眸看了一眼裴钰,他脸上写满了我有许多话要说,不过此刻对着你不方便。 她缓缓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裴长意:“世子爷先去忙吧。” 见裴钰实在着急,裴长意点了点头,又叮嘱青芜照顾好二姑娘。 待他下马车时,又变回了那位杀伐果断,清冷如霜的典狱司裴大人。 他与裴钰往前走上几步,缓缓回头看着徐望月走下马车,示意他先不要开口。 第一卷 第278章 二郎,我们一起可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青芜扶着徐望月往书院里走,裴长意狭长的眉眼一挑,并未转头,漫不经心地开口:“二公子又做了什么?” 裴钰眼眸微阔,眼底那抹诧异掩都掩不住,他们家世子爷实在是太厉害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也能猜出是二公子。 他点了点头,语气严肃道:“昨天夜里二公子又偷偷出去了。” 他抬头看着裴长意,眼底是深深的敬佩。 二姑娘被山匪抓走,连他都觉得会乱了裴长意心神。 可救二姑娘,查会试舞弊案,治水患救流民。 裴长意眼前放了那么多盘棋局,运筹帷幄,手中棋子翻飞,一子不错。 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敬佩。 自从那日那个小厮服毒自尽,线索断了。 裴长意做的第一件事,是封路。他以治理水患为名,严查每一个进松竹县的人。 只有裴钰和黑骑护卫首领知道,他们这一次要彻查的是舞弊案。 既然那个考生需要舞弊,定是自身能力不够。裴长意第一时间将书院中以赶考的考生分开,让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办法互通消息。 如果帮助考生作弊的人不在书院之中,那他就必须将考题带出来,找人帮他做。 裴长意分拨了一批黑骑护卫守着书院,就是以防这些考生将考题泄露出去。 包括他们裴家的二公子裴长远,也一样被严密地监控。 裴长意和裴钰缓步往书房走去,一直到阖上门,他才开口说道:“我们早上开始查科举舞弊,接着二姑娘就被流匪抓走。” “当时我就猜测幕后之人,抓走徐望月就是为了乱我心神,不让我彻查会试舞弊一案。” 裴长意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缓缓攥成拳。他不动声色地低垂了眉眼,漆黑的眸子里蕴着一丝怒气。 当日他还不知徐望月怀了孩子,只愤怒幕后之人以她的性命来要挟自己。 此刻知道那人差点伤了他和他们的孩子,他脑子里的弦几乎快要崩断。 幕后黑手呼之欲出,可他若没有证据,就奈何不了那人。 他将裴长远困在书院之中,就是要磨他的性子,离会试越来越近,他没有办法把考题送出去,自然得不到答案。 此刻,他已然是急了。 人在心急如焚时最容易犯错。 裴钰点头,眼底亦是压制不住的怒火。 天下考生如此不易,就指望着一朝鲤鱼跃龙门,从此改变人生。 可这些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轻松松便想取得他人成果,实在可恶至极。 他恨恨说道:“昨夜二公子翻墙离开书院,我们按世子爷吩咐并未阻拦他,一路相随,见他去了清樾巷。 带他到了巷口,护卫装作巡逻的侍卫将他抓住带了回来,没让他与旁人接头。 想到二公子被抓住之后的反应,裴钰咬牙切齿:“二公子分明是想好了,有可能会被我们抓住,神态自若,只说他是学习太累了,所以出去逛逛。” 裴长远的反应,裴长意早就预料到了,自是毫无意外。 他们将人全部困在松竹县,便也一一摸排过,松竹县此番不参加考试,又有能力完成会试答卷的,不过只有三人。 而这三人之中,有两人住在清樾巷。 “走,我们去清樾巷。”裴长意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又扫过一眼裴钰身上的黑甲,微微蹙眉。 他们二人换上一身朴素的布衣,交代了几声,匆匆前往清樾巷。 昨夜裴长远还没见到那书生,就被侍卫们带了回来。他们既然还没有接上头,书生应当还在等这位公子。 清樾巷是松竹县非常出名的一条巷子,此处出过几位会试三甲,被松竹县百姓戏称为状元巷。 裴长意站在巷口垂手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影卡在晦暗不明的分界线上,一身的书卷气里隐约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傲然之色。 他虽是一身布衣,可难掩他气质不凡,五官深峻,神色宁和淡漠。 裴钰心中忍不住感叹,他们家世子爷可是状元郎,走进这状元巷倒是名副其实。 “裴钰。”裴长意清冷的叫声将裴钰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匆忙走上前:“世……公子,如何?” 裴长意幽暗深邃的眸子平静地扫过清樾巷深处,缓缓地眨了眨:“你如何想?” 一瞬间,裴钰呼吸凝滞,他知道世子爷看重自己,总会给自己机会表现学习。 可要说上阵杀敌,他裴钰马革裹尸都不会怕,可要说着舞文弄墨,他将将也就比二公子强上一些…… 裴长意见裴钰面露难色,眼底一片冷色,淡淡开口:“就是因为你也没比他强上多少,更适合扮演裴二公子。” 裴钰歪着脑袋站着,尴尬地笑了笑,世子爷要这么说,倒是颇有道理。 他点了点头:“公子放心,属下这就去。” 他抬了步子,去的乃是他们排查下来的第一位书生。 这位凌公子在松竹县极为有名,他恃才傲物,虽有一身才学,却极为不受旁人所喜。 当年他会试考上三甲,原本前途无量可无奈缠绵病榻的母亲病重,他为了尽孝,错过了殿试。 原本像这样的才子,根本就不可能帮人舞弊。可裴长意查到他母亲这病如今病入膏肓,全凭上好的药材吊着命。 以凌家的财力,难以支撑他母亲活到今日。 这些银两从何而来,值得探究。 裴钰叩响凌家大门,并未注意到巷子外头有两道目光望向了他们。 方才徐望月下了马车,被青芜搀扶着,往书院里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她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想吃母亲提过的葱花饼。 她从来也不是贪吃的人,可此刻对葱花饼的渴望,有一种抓心挠肝的难受。 好像此刻她要是吃不上,便要活活饿死了。 她轻轻摸着肚子,很是无奈地转头看下青芜:“我好想吃葱花饼,我们现在出去买吧?” 青芜虽然有些奇怪,可还是点了点头:“也好,青天白日不会有危险,我陪姑娘去。” 她们二人走街串巷,找着葱花饼的摊子,寻了几条街,都没见到人。 徐望月有些失落,毕竟是娘亲小时候爱吃之物。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这葱花饼的摊子也物是人非,早已不在了。 她心中无奈,正要放弃,却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往一条深巷中走去。 在松竹县遇到裴长意和裴钰并不奇怪,可他们穿了一身布衣,十分低调的装扮,却是有些怪。 徐望月一时好奇,拉着青芜跟上了他们。 她们还没靠近,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落下一大片阴影将她拢住。 裴长意眼底没有一丝情绪,不说话,就那样站在那里。 他可以宠着徐望月,但公务之事不能造次。 被他那样瞧着,徐望月有些心虚,眨了眨眼,她淡然说道:“我不该好奇。不过我既然来了,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裴长意喉结暗暗上下滚动,身姿笔挺如轻松,双臂好好地放在身侧,淡然地望了她一眼:“有裴钰在。就算他不行,还有我在。” 此事表面看来只是舞弊,可背后牵连甚广,他定要护着徐望月,绝不会让她牵扯进来。 徐望月抬起头,丝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若是裴钰不行,公子你也不方便再去了。” 她心中大抵能猜到,裴长意他们此刻查的是舞弊案。 并非她想多管闲事,若是裴钰能完成任务,她就带着青芜回书院去。 可她分明瞧见裴钰灰溜溜地走了出来,一脸无可奈何。 裴长意为她做了许多事,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裴钰瞧见徐望月和青芜也在,脸上更是尴尬和诧异。 他偷偷看向裴长意,见后者对自己微微颔首,他开口说道:“那凌公子聪明,根本就不信我……” 他方才装作是裴家二公子前去和凌公子接头,可没想到凌公子虽然看出他是草包,却也识破他不是贵家公子…… 裴长意一身冷冽之色,面容冷淡,面上没有半分慌乱之色,淡然地点了点头:“也罢,我去吧。” 他刚转身,徐望月走上前来轻轻挽住了他胳膊:“二郎,你可有听过这世间的漂亮女子,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裴长意望着她那双清澈如溪水的眸子,缓缓地一眨一眨,每一下都扑扇在他心上。 他心口一滞,并不知要如何反驳这一句。 第一卷 第279章 你叫的很是自然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巷子口,裴钰和青芜并肩站着,看着前头树下一对璧人。 光影之下裴长意身形如松,眉目模糊。 他们二人今日都穿了月白色的衣裳,显得极为相配。 徐望月在女子之中并不算矮的,可裴长意身量太高,比她还要高出许多,微微侧头低眸望她,眉眼之中是掩不住的柔和。 宽大的袍服被风吹得高高扬起,修长身形越发显得单薄。那袍服挡住徐望月身影,远远望去仿佛是二人相拥。 裴长意侧身,一手将袍子扬起,将徐望月全然拢住。 “你见过世子爷这般吗?”青芜目瞪口呆,嘴张得能塞下一整枚鸡蛋。 从前她们在侯府之中,总有一些痴心妄想想要攀高枝的婢女。 众人都有一个共识,要论二公子,哪怕是嫁不出去,也不能沾。待裴长意回府之后,那些少女的心才又活泛起来。 只可惜世子爷清冷如月,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莫说是这般温柔地待一个女子,哪怕是想瞧见他脸上有一丝表情都很难。 裴钰亦是震惊,他早知世子爷心属二姑娘,也知他们二人如今关系更进一步。 可每每见到世子爷对二姑娘的上心,还是忍不住惊叹,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青芜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裴钰:“你怎么这么差?刚刚是怎么被人识穿的?” “不过你可知,二姑娘真聪明。她拉着我过来时,就已猜到你们在做什么。瞧着你走进去,便知道你一定会被人识穿的。” 裴钰无语。 看着青芜强忍住笑意,心里更是烦躁。 二姑娘聪慧也是应当的,毕竟她可是世子爷亲自教的。 巷子深处,徐望月整个人被拢在裴长意的宽袍之下。 淡淡的雪松香气比往日张狂,她觉得自己也沾满了他的气息。 徐望月并未退后,只是唇角微微牵起:“如今我不止是豆腐了,风都能将我吹散?” 裴长意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可不能受寒。 他一言未发,却将徐望月身上披风又系紧了些,语气平静:“你方才那声二郎,叫得很自然。” 徐望月一双眸子盈盈若水,忍不住失笑,眉眼笑得弯弯的:“二郎这是没醋硬吃。” 之前她陪裴长意去典狱司审过案子,觉得十分新鲜。今日他们扮作旁人来查案子,不止新鲜,还有几分刺激。 她可是十分敬业的,随时随地都得喊上这声二郎。 裴长意自然是不会吃裴长远的醋,可见徐望月笑意不断,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这一声二郎是你主动叫的,你为何觉得我今日是二郎,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裴长意的话说得含糊,可他知道徐望月一定能听明白。 裴长远虽然来找凌生帮他答题,可不一定要用自己的身份。 若是换了旁人聪明一些的,总该掩人耳目些。 可他是裴长远…… 想到这,裴长意神色微微一怔,不禁失笑。 不等徐望月开口,他主动认输:“这一次,是月儿聪明。” 裴长远的那个脑子从来也不会拐弯,想来定是以裴家二公子的身份来找凌生。 “只有这一次吗?”徐望月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笑意。 她不知自己此番模样,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黑眸清澈,惹人娇怜。 裴长意眼尾上挑,修长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帮她理了理乱发,语气里带上几分宠溺:“是二郎愚钝,月儿向来聪慧。” 徐望月眸子笑得如月牙一般,好个狡诈的裴长意,说话间还要占裴长远几分便宜。 二郎愚钝,话倒也没错。 望着徐望月灿如星辰的笑容,裴长意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与从前不同。 从前她在自己面前,也会偶尔显露明媚张扬,可都不如眼前鲜活动人。 他方才伸出手,靠近她的脸颊,她没躲。 裴长意还未及细想,眼前的门缓缓打开,他手指微顿,敛了敛神色。 那位凌公子倚门而立,正上下打量着他们二人。 他们二人站在他门口打情骂俏已久,他虽是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可却能瞧着二人亲密。 凌生冷冷开口:“二位是何人?” 徐望月瞧着凌生站在屋里,秀逸如玉,一身冷冽之气,那模样瞧来让人有几分熟悉感。 她缓缓眨了眨眼睛,侧头看了一眼身旁裴长意。 这凌生长相虽不如裴长意,眉眼之中也有几分他的傲气。 裴长意面容冷淡,卓然而立。 明明身处旁人屋中,却自若地仿佛置身自家后院,平静淡然:“我们是来寻你的人。” 方才裴钰前来,和凌生话没说上三句,便被人毫不留情面地赶了出去。 而裴长意只说了这一句,凌生微微侧身,为他们二人让出了一条路:“里边请吧。” 徐望月和裴长意落座,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扫过屋内的布置,十分淡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屋子极为简陋。 他们所处厅堂不大,落下一张桌子,摆了两张椅子,便几乎再无处落脚。 面前还有两个房间,一间门紧紧阖着,想来是凌生那病重的母亲。 另一间房门开着,里头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书桌上正摊开了一卷书,看到一半。 凌生手中端了两杯茶盏,放在徐望月和裴长意面前,发现了他们的目光,也并未多言。 他从旁拉过一个箱子,十分自然地坐下:“公子可试探好了?你找来的那位小哥,实在不像裴家的公子。” 原来他以为方才裴钰前来,是裴长意对他的试探。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松,也好,看来凌生对他们二人并无怀疑。 她捧起茶盏,正要入口,裴长意却按住了她的手,平静地看向凌生:“她现在喝不了浓茶,抱歉。”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是嫌弃他的茶不好,裴长意端起茶盏,喝了两口。 凌生微微蹙眉,眼神打量着他们二人相握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恍然大悟。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不知裴长意这是何意。 为了配合裴长意,她也只能放下手中茶盏,乖巧地点了点头。 裴长意放下茶盏,态度十分诚恳:“凌公子见谅,我并非是不信任公子,实在是此事兹事体大,不得不谨慎些。” 凌生听得裴长意这么说,冷笑了一声:“裴二公子,你之前用真身份来寻我,我敬你坦荡。” “其实你就算用旁人的身份骗我,那也没用。谁高中会元,谁便是来寻我之人。” 凌生说着话,面露倨傲之色。 好大的口气,徐望月放在桌案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不知她身旁这位状元郎如何感想? 裴长意一脸喜色,回过头来,用力抓紧了徐望月的手:“月儿妹妹你可听见了,凌公子有十足的把握,这一次你我的婚事必定安稳。” 徐望月这才明白,他为何要铺垫方才那个举动。 她迅速会意,转过头去,哀哀切切地瞧着凌生:“凌公子不知道,我们二人情路坎坷。” “若是他此次不能高中会元,我爹绝不会松口将我嫁给他,可我这肚子不能再等了……” 她话锋一转,抬眸看向凌生:“可是凌公子,你当真有如此把握?” 谁敢如此夸下海口,难不成凌生背后还有别的作弊之法? 凌生眼眸一沉,眼底闪过一抹痛色:“若是我当年能参加殿试,状元之位就轮不上你大哥了。” 徐望月忍着笑,微微侧头看向裴长意:“二郎,我瞧着你兄长还是挺厉害的,不过比起这位凌公子确实差了一点。” 裴长意面带笑意,不住点头。 桌案下的手,却是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徐望月的手,以示惩戒。 徐望月感受到他的力气,心头一动,虽是惩戒,却也舍不得用力。 裴长意抬头,往桌案上推出一张纸,笑着望着凌生:“不知凌公子,何时能将答案交给我?” 他说出这句话,见凌生的面色微微一变,再望向他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狐疑。 徐望月心口一紧,裴长意莫不是说错了什么,被他发现了端倪? 第一卷 第280章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神色不似往日清冷,面上带着笑意,一声不吭,淡淡地看着眼前凌生。 他极为淡定,似乎根本不担心凌生是否对他起疑。 徐望月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心口一抽,她转头看向裴长意,不愧是典狱司裴大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明明凌生神色已有了变化,裴长意却泰然若之,好像丝毫瞧不出来一般,等着他的答案。 凌生一动不动,后背挺直,眉眼间那丝倨傲不逊似乎弱了几分。 屋子里一片沉默,那扇紧阖着的房门缓缓被推开。 “幺儿,有客人?”一个老妇人走出来,手里握着拐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娘,你怎么醒了?可是我们吵醒你了?”凌生没料到母亲会醒来,十分慌乱。 他母亲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往常此刻她睡得正沉。 当年他为了母亲没有去参加殿试,等老太太清醒过来,气得差点丢了半条命。 如果她此刻知道自己为了她,帮人舞弊…… 凌生匆忙起身扶着老太太,抬眸看向裴长意,眼底掠过一抹慌乱。 他还没有介绍,裴长意已是扶着徐望月起身,看向老太太语气温和:“月儿,见过老太太。” 那老太太虽然精神不佳,但慈眉善目,看来十分和蔼可亲。 她一瞧见徐望月就十分欢喜地握起她的手:“月儿姑娘好生乖巧漂亮。” 徐望月微微一笑,很自然扶着老太太坐在裴长意的座位上。 裴长意与凌生站在一旁,语气自然:“晚辈见过老太太,我与凌兄之前一同参加会试,今日与夫人同游故地,特意来拜会凌兄。” 他这一声夫人,徐望月心头微微一震。 像是有一只猫儿,轻巧地从她心间踩过心头,泛过一抹说不出的滋味。 她睫羽眨动,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雾气,再抬眸时已是神色自若,微微笑着对老太太点头。 裴长意实在大胆。 她此番回了松竹县,发现此处民风自由,不似汴京城规矩森严。 不少妇人仍作少女打扮,裴长意这一声夫人,在此处倒也不会惹老太太怀疑。 若是在汴京城,怕是立刻便要穿帮。 果然,老太太眉眼笑成一条线,细细打量着裴长意和徐望月,忍不住感叹道:“你与幺儿差不多的岁数,如今已是有了夫人,马上还要有孩儿。” “好,实在是太好了。” 老太太握着徐望月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望向她的肚子:“这是第一胎吧,且得小心一些。” 徐望月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一双澄澈的眸子带着几分天真,缓缓眨了一下。 方才裴长意骗凌生的话,老太太在屋子里也听到了? 这老太太病得昏昏沉沉,倒是耳聪目明。 老太太不知怎么,与徐望月特别投缘,像是家中长辈一般对她叮嘱再三。 一旁的凌生有些站不住,开口说道:“娘,别耽误裴二公子和夫人游玩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抬头瞪了他一眼:“不懂礼数,哪有客人还没说话,你就把人往外赶的?” 裴长意学着凌生拖了一个箱子,在老太太身边坐下:“难得有老太太叮嘱月儿如何照料身子,我们求之不得。” “你瞧瞧人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头:“都怪我,若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争气,拖累了幺儿,他此番也应该娶妻生子了。” 她瞧着裴长意和徐望月这一对璧人,是越看越觉得欢喜。 裴长意却是摇了摇头:“凌兄为人品性高洁,孝顺母亲本就是男儿应当所为。” “老太太从未拖累过凌兄,还将他教养得极好。他虽未曾参加殿试,可我们人人都知他才华过人,更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裴长意一番话说得老太太眼眶发热,眼角含着泪珠,欲掉未掉。 凌生站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地扫向裴长意:“裴兄,你要与我商议之事,还是改日再谈吧。”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 徐望月心头有些紧张,原本他好像就对裴长意起了疑心,老太太这一出来,凌生更不愿意当着她的面谈。 眼看着要功亏一篑,自己都有点紧张,为何裴长意看起来神态自若,丝毫没有半点慌张? 难道这舞弊案,他还有后招? 徐望月抬眸,见裴长意恭敬端了茶盏递给老太太,很是认真地与她讨教着该如何照料妻子。 她从未见过世子爷这般认真,那双往日漆黑如点墨,一眼望不到底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清澈见底,满是真诚和柔和。 老太太说了许久,有些累了,端着茶盏一口气喝了半盏。 她笑盈盈看向裴长意:“老生从未见过如此爱妻的男人,裴夫人好有福气。” 裴长意顺势握紧了徐望月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揽入怀中,眉眼间带着笑意:“月儿愿意做我的夫人,是我的福气。” “自是要好好照料她,绝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徐望月神色一顿,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柔光。 他的演技太好,她几乎恍惚,他们当真是裴二公子和裴夫人。 他看向自己肚子温柔的目光,身边随身带着的酸果…… 徐望月被他握住的手微微一颤,心头闪过一丝念头,不敢置信。 他的掌心微热,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在手中,没有压迫感,只有安全感。 四目相对,那双清澈如溪水般的眸子冲自己一眨,泛着隐隐柔光。 她没有躲。 此刻徐望月配合他演戏,当这个裴夫人,她没有露出半分破绽,是她聪慧。 可自己搂住她的时候,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的身子没有僵直,没有抗拒。 裴长意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日在山上,陆遮究竟给了她什么东西? 他敛了敛了心神,轻轻松开了徐望月,抬眸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与月儿投缘,又教了我们这么多。” “我们送来的礼物,便当做是回礼,凌兄切莫拒绝。” 徐望月这才留意到,方才裴钰过来的时候拿上了许多适合老人的滋养补品。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向凌生:“凌兄考虑了许久,可有了答案?” 凌生望了望母亲,似乎思虑很久,看着裴长意微微颔首:“一切,都依裴兄所言。” 听到凌生这句话,裴长意神态自若,温柔地扶起徐望月:“老太太,我们已经打扰许久,不能再耽误您休息了。” “凌兄既然考虑好了,我便回去,静候佳音。” 凌生点了点头,此刻他神情缓和了一些,似是下了什么决心。 徐望月听着他们两个仿佛在打什么暗语,心里有了一个旁的念头。 走出他们这破败的屋子,那股腐朽的气味也随之消失。 往前走了几步,徐望月脚步一顿,拉扯着裴长意的胳膊:“二郎聪慧过人,倒是月儿愚钝了。” 裴长意细长的眉眼半眯着,回眸望了一眼巷子深处,嘴角微微勾起:“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的月儿果真并非一般人。” 他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徐望月的头发。 她此刻如此乖巧地抬头看着自己,像极了从前在林家村养的那只雪白小狗,惹人怜爱。 徐望月撇了撇嘴:“你分明是从我第一声唤你二郎,就开始笑我了吧?” 她方才扶老太太回房,这才突然意识到,裴长意从一开始进入凌家,就不是以裴长远的身份,而是他裴长意本人。 裴长意见她似是生气,温柔说道:“月儿不要生气,我一一说给你听。” 第一卷 第281章 搂一下媳妇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没有错过裴长意语气中的温柔,方才他们是在旁人面前演戏,可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她微微挺直了身子,隔开了一些和裴长意之间的距离。 虽然她对母亲说想要给他一次机会,可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到底还隔着长姐。 若不是陪他演戏,他们二人之间还是要有一些距离为好。 “小心。” 身后突然有一男子飞奔而过,不知要去往何处,手肘重重撞向徐望月腰间。 裴长意蹙紧了眉头,一把揽住徐望月,一个转身之间将她紧紧缚在怀中。 “对不住!”男子似有急事,顾不上与他们道歉,转身便跑了。 徐望月拉扯了一下裴长意的胳膊,轻声说道:“我没事的,莫要计较了。” 裴长意一手搂着她的腰,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下颚线条紧绷。 他望向徐望月时,眼底浮上一抹温柔,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可有吓到?” 他声音轻慢,好像重一分,便会吓到她一般。 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我当然没事,他根本还没撞到我,你就把我……” 她这才发现,裴长意的手紧紧扣在她的腰间,将她搂在怀中。 他高大的身影将自己全然拢住,挡住光影,她眼前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他。 裴长意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恰到好处地盈满她的鼻尖,像是一张网,沉沉地笼住她,缚得她呼吸一窒。 徐望月意识到自己想说又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脸颊微微泛红,抿紧了唇。 裴长意也不说话,就这样垂眸看着她。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仿佛有丝丝缕缕般的暧昧浮动。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裴长意略微低下头,就可以触碰到徐望月的唇瓣。 徐望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乎要跃出喉咙,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这对视仿佛极为漫长,可实际上让她无措紧张的,不过只有几秒。 徐望月错开视线,微微偏头,刚想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扣住腰搂得更紧。 “夫人,你小心一些。”裴长意一边将她搂紧,一边视线淡淡往一旁扫过一眼。 徐望月心下了然,有人正看着他们,她且得将这裴夫人的戏码演下去。 他将她搂得很紧,她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不知该往何处放。 裴长意微微俯身贴近她耳垂,轻声说道:“勾住我的脖子或是揽住我的腰,你自己选。” 他说话时,缓缓呼出温热的气息,缠绵在她的耳畔。 酥酥麻麻,让她从耳畔一路红到了耳根。 这么近的距离,徐望月脑海中不由自主想到那些夜晚。 也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在她耳畔轻声叫着夫人。 从前徐望月一直以为他抱着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是长姐的脸。 可后来裴长意告诉她,他早就知道是她,那一声声夫人喊的都是自己。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他面前仿佛是透明的。 瞧着徐望月脸颊好似火烧一般,裴长意大抵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番。 他抓起徐望月的手,缓缓放到自己的腰间:“别动,他们此刻就在后头看着我们。” 徐望月掌心发烫,触手可及的是他健硕的肌肉。 裴长意看似是个文弱的文臣,可徐望月却是知道的。他身上力气可大,莽起来,要极力克制自己来心疼她。 裴钰和青芜还站在巷子口,见裴长意和徐望月走出凌生家,两个人站在巷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也不出来。 裴钰奇怪:“世子爷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为何站着不动!” “不行,我担心,我得过去看看。” 青芜一把抓住了裴钰:“你没瞧见吗?世子爷和二姑娘就站在那,要是有事,世子爷早就叫你了。” 她心里暗暗骂着,这傻小子,可千万别过去坏世子爷好事。 青芜眼尖,瞧着他们二人之间情意流转。 他们家世子爷可聪明着呢,一定是想趁此机会与二姑娘培养感情。 她转过头瞧着裴钰,这个不识风情的榆木脑袋,他是永远懂不了的。 裴钰抓心挠肝地站在一旁,无可奈何,瞧着青芜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大咧咧地抓着我?” 青芜咬着牙,手上力道未松。 为了二姑娘和世子爷,姑娘家又如何?她可绝对不能让这傻小子冲过去。 一阵凉风吹来,吹散了徐望月脸上的绯红。 她突然意识过来,凌生分明知道他是裴长意,不是裴家二公子,自己还装什么? 徐望月撇了撇嘴,搂在裴长意腰间的双手松开,嗔怒道:“裴长意,你又在戏弄我?” 见她回过神,裴长意也不急,仍是紧紧搂住她:“不错,凌生从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是裴长意,不是裴二。” “不过你既自称我的夫人,此刻若是不把戏演下去,岂不是显得我们不真诚?” 徐望月语塞,听他这意思,自己就是那守株待兔里的兔子? 裴长意摆正了神色,唇角微微一勾:“凌生虽然心知肚明,但老太太一无所知。多亏有你这位裴夫人在,老太太才能信我们的话。” “不然若是触怒了老太太,凌生也不会与我合作。” 听着这番话,徐望月脸上神色微微松缓了些。 她仍是缓缓挪开视线,侧了侧头:“全汴京城的人都以为典狱司裴大人公正严明,刚正不阿,他们都不知道你惯会骗人。” “那老太太身子孱弱,还能站在门口,瞧我们这么久?” 裴长意忍不住失笑,却又将她往自己身上拉扯了几分,牢牢锁住:“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夫人,不想轻易放开。” 他隐约感觉到,徐望月待他,与过去有些不同了。 可他更清楚,若是不能将徐瑶夜解决,明媒正娶,正大光明和她在一起,徐望月是不会接受他的。 箭在弦上,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很欣喜她愿意等他,可心底却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她的。 他此刻探身过来,她身上清冽的药香味瞬间笼罩了他,他们之间距离极近,无声的对视。 他再三克制,埋头在她颈间,轻声说道:“会试舞弊一案牵连甚广,凌生愿随我回汴京城,出面作证。” 他轻巧地说出这句话,徐望月心尖却是一颤,淡淡嗯了一声。 裴长意的呼吸一点一点萦绕在她脖子边上,不轻不重,勾着人心。 他刻意放缓了呼吸的节奏,像是温柔,更像是撩拨。 在徐望月开口之前,裴长意缓缓松开了她的腰身。 掌心还残留着她腰间的温度,他恋恋不舍,却不得不回到现实。 第一卷 第282章 钓鱼执法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清樾巷口,裴钰来回踱步,面上满是担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世子爷站在巷子里许久不出来,并非是和凌生没谈妥。 兴许是有话要和二姑娘说。 裴钰担忧,儿女情长固然要紧,可要是世子爷因为二姑娘耽误了大事,该如何是好? 青芜站在一旁,瞧着裴钰那杞人忧天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是你,世子爷可不会。” 他现在看起来是和二姑娘谈情说爱,好像已将正事抛诸脑后。 可说不定这谈情说爱,也是世子爷计划的一部分,为的就是让幕后黑手以为他耽于情爱,掉以轻心。 侯府丫鬟们闲来无事嚼舌根,总会说起裴长意种种事迹。 不只是青芜,其他丫鬟对裴长意亦是敬仰不已。 他犹如天神降世,无所不能。这世间所有难事,只要到了她们世子爷面前,便都能迎刃而解。 芝兰玉树的身影缓缓走来,裴长意面对裴钰,神色清峻:“有这么多事需要担忧吗?” 裴钰见了裴长意,面上浮上一抹喜色,听到世子爷略带嗔怪的语气,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也不是他想打扰世子爷和二姑娘说话,实在是二公子在书院快要闹翻天了。 看出裴钰为难,徐望月眉眼淡淡一笑,站到青芜身旁:“让世子爷和裴钰去忙,青芜你陪我去母亲的院子收拾东西。” 青芜瞧着徐望月笑得眉眼弯弯,心情好像不错的模样。 她眼波流转,一眼看向裴长意,一眼又看向徐望月,忍不住在心头猜着,他们二人方才可是说了什么? 二姑娘愿意去小娘院子收拾东西,住进书院。 虽说是为了不再被歹人惦记,拖世子爷后腿。可同样的,她这般也是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 这对世子爷和她的关系而言,可是往前走了极大的一步。 青芜用力点头:“世子爷放心,二姑娘交给我照顾,定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裴长意微微颔首,当日徐望月开玩笑说他不知给了青芜多少银子。 这话说得有理。 待他回了侯府,一定要想想能赏给青芜什么。 小丫头机灵性子又好,也许该为她许一户好人家。 裴长意对青芜很放心,却还是不由自主陪着她们走了一段路。 等亲眼看着她们走进院子,他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转过头去看向裴钰:“二公子将书院拆了吗?” 裴钰惊讶,抬头见裴长意眼底一片冷色,垂手而立,神色宁和淡漠。 果真,世子爷什么都料到了。 裴钰挠了挠脑袋,突然有些自省,他跟着世子爷那么久,怎么好像还不如青芜了解他。 他们匆匆回到书院,见裴长远被两个黑骑护卫一左一右用力压着,动弹不得。 他就等在裴长意院子门口,嘴里塞了一团破布,这才没能骂出声来。 “放开他。”月色之下,裴长意清风朗月地走来,风吹动他衣摆,显得他有几分倦懒。 他脸色黑沉沉的,薄唇微微抿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裴长远。 嘴里的那团布被拿走,裴长远气急,破口大骂:“裴长意,你是不是疯了?你这叫囚禁!” “就算你是我兄长,就算你掌管典狱司,我又没有犯罪犯法,你凭什么禁锢我?” 裴长意面色愈发深沉,冷冷地扫向裴长远,眸光流转,一言不发。 见他不开口,裴长远瑟缩了一下身子,往后躲了躲。 裴长意沉声开口:“看来你将我朝法典学得不错。” 他眼底浮现一抹愠色,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裴长远原本还叫嚣的态度突然哑火,不知为何,他觉得兄长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像将一切都看穿了…… 不可能的。 如果他真拿到了自己舞弊的证据,怎么可能还这样好生与自己说话,早就把自己抓起来了。 裴长远可不相信裴长意会顾念兄弟情谊,顾及裴家颜面,就对自己网开一面。 以裴长意的性格,眼里容不下分毫的沙子,早就将自己抓了杀鸡儆猴了。 裴长远眸光微动,胆战心惊等了许久。 没等到裴长意继续说下去,他心中缓缓松了口气,看来裴长意这句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裴钰搬来一张椅子,裴长意就直直地在裴长远面前坐下:“你吵着闹着要见我,如今我也来了,有什么你别说吧。” 裴长远没想到裴长意竟敢直接在外头说话,他也不怕丢尽裴家的颜面? 裴长意看出他在想什么,冷笑一声:“有兄长事事为你筹谋,为了你考会试殚精竭虑,安排人陪你学习,你却仍不知足。” “此事传出去,裴家并不丢人,丢的是你裴二公子的脸。” “不仅学术不佳,还不知好歹。” 裴长意今日话说得极狠,他对这个庶弟仁至义尽,也失望透顶。 原本以为裴长远虽做了不少错事,但本性纯良,自己严加管教,说不定他会有幡然醒悟,回头是岸的一天。 可他如今费尽心思,便是要逃出去找人替他做题,像他这样的人,无药可救。 裴长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紧紧拧成一条直线,瞳孔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兄长日日夜夜逼我读书,是把我当做了你这块料子吗?” 裴长意根本不就会懂这种感觉! 每日每夜他看着那些字,他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他。 裴长意是状元之才,自己又算什么? 裴长意眉眼一挑,盯着裴长远愤怒的脸,唇角微微一勾:“你不是说你定能高中殿试,还要迎娶二姑娘吗?” “你若非状元之才,又如何能夸下海口?” 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说错了话,裴长远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扑上去撕开兄长平静的面具。 他永远是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显得自己愚钝不堪。 “我能不能高中,能不能迎娶月儿妹妹,不必兄长担忧。如今长远只要兄长一句话,是不是还要继续禁锢我?” “若是兄长再不放我出去,我便要告上官府,我……” 裴长远的话还未说完,就见裴长意冷眼望着他,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说不清是何情绪。 裴长意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好,从此刻起,不许任何人干涉二公子的自由。” 裴长远没想到自己的狠话还没说完,兄长并如此轻易地答应了? 说是说从此刻起不再关他,离会试也不过还有几日了…… “多谢兄长。”裴长远咬牙切齿,迅速往自己房间走去。 他必须得要快一些,就算他今日拿到答案,以他的脑子,还得背上两日才行。 望着裴长远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裴钰走上前,很是不解地看向裴长意:“世子爷,关都关了二公子这么久,此刻将他放了?” 裴长意眼神一暗,目光中隐隐流入出一抹深意:“若是不把鱼饵放出去,如何钓鱼?” 第一卷 第283章 裴长意比猫还要黏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看着裴长远离开,漆黑如点墨的眸底缓缓旋起黑色漩涡。 裴钰稍稍思索,明白了裴长意的意思。 他凑上前,轻声说道:“世子爷放心,我会派人看紧二公子,记录他去了何处,接触何人。” 裴长意微微颔首:“此事,交由你了。” 裴钰在他身边跟的时日不短,学了不少。 他虽不是读书考状元的料子,一身武艺过人,不谈感情的话,脑子也是灵光得很。 裴长意有心历练他,想他能早些独当一面。 若将此事完全交给裴钰,裴长意心中难免有些顾虑。 他眸光一暗,像是有星点火星缓缓地在他眼中燃烧。 深黯的眸色之中仿佛有一只被困住的野兽,透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力量。 他将裴长远放出去做这鱼饵,要承受极大的后果。 裴家二公子牵扯进科举舞弊,或许还会牵扯到幕后更严重的事端上。 父亲为保定远侯府名誉,母亲为了保护她宠爱的这个儿子,都将成为此事的阻力。 裴长意抬指,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只有裴钰一人,定是成不了事。 他转头,见裴钰眉目深沉站在自己身旁:“殿下的人呢,可有盯紧了?” 说到这,裴钰嘴角微微上扬:“世子爷放心,属下按您吩咐,紧跟了两日,便寻了个机会,让他把我们的人甩开。” “那护卫没有离开过松竹县,也未曾给汴京城传递过消息,不知他和太子殿下是如何联络的。” 说到太子殿下这四个字,裴钰压低了声音,好似烫嘴。 他跟在裴长意身边,见过典狱司不少大案重案。可要说和太子殿下为敌,他心中着实佩服裴长意。 太子殿下不断招揽世子爷,就是想要他为自己所用。 原本以裴长意定远侯世子的身份,若是能接受太子好意,不止官路顺风顺水,将来等太子继承大统,定远侯府也当更上一层楼。 可裴长意却并非是这样的人,为了那些颠沛流离的流民,参加科举的贫困书生。 这些人对他的官路并无帮助,可裴长意心头却将他们看得比太子殿下更重。 想到这儿,裴钰眼眶微微发热,心里头有些难受:“其实世子爷,我们当真不能直接同二公子说清楚这件事吗?” “太子殿下将他拉下水,就是想要把裴家一同拉下水,让世子爷你无法独善其身……” 后头的话,裴钰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他实在不明白二公子为何如此愚钝,永远不明白世子爷的苦心,帮不上忙就算了,只会添乱。 裴长意摇了摇头,嘴角似笑非笑:“你错了,并非他愚钝,只是人性如此。” 裴长远所求的是他自身前程,旁人的死活他本就顾不上。 裴长意也从未指望过,这个庶弟能将天下公义放在心头。 比起汴京城,如太子这一般的世家公子,裴长远已经算是纯良了。 只要保障了他自身的利益,他对百姓还抱着一丝善意。 至于太子一党,根本视万民如草芥,凡是挡他青云之路的,就不择手段除去。 凛冽的风吹过,裴长意垂下的眉眼中闪过一抹冷冽。 走到这一步,无论是他们还是太子殿下,都没有回头路了。 裴长意叮嘱裴钰几句:“还有一事,这几日要加强书院护卫。” 会试在即,不知太子急了,会不会直接动手。 他如此想着,眉头微微皱起:“你且去吧,我去看看二姑娘回来了没有。” 他话音还未落,已是转身往旁边的院子走去。 裴钰望着裴长意的背影,目瞪口呆,自从将二姑娘从山上救回来,他们家世子爷比他娘养的那只小白猫还黏人…… 裴长意不知裴钰在心中默默想什么,他脑海里想着不知徐望月东西多不多,要不要去姨娘老宅接她。 突然一个黑骑护卫脚步飞快向他们跑来,一把抓住了裴钰:“小裴大人,出事了。” 清樾巷里有证人一事,只有裴钰知道。 他安排人盯着清樾巷,并未告诉黑骑护卫为什么。 见负责盯着清樾巷的护卫跑回来,裴钰心头一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护卫稍稍平息了一下不断起伏的胸膛,语气急切:“清樾巷走水了。”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守在清樾巷,可今日小裴大人来过,裴大人也来过,这巷子里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人。 清樾巷这场大火起得突然,火势又来得异常凶猛,实在怪异。 裴长意才刚走了几步,身影隐在树下,听到护卫的话,他神色一凛。 这场火来得太蹊跷,凌生前脚答应随他回京作证,后脚就遭人灭口? 他抬头望了一眼前头的院子,一片漆黑,徐望月好像还没有回来。 裴长意脚步一顿,漆黑的眸底晦暗不明。 他转身,淡淡地扫过裴钰一眼:“走吧,过去看看。” 过来报信的护卫机灵,见两位裴大人向自己走来,早早为他们备了马。 裴长意纵身上马,长袍随风飘起,光风霁月的容貌在月色之下有如谪仙之姿。 徐望月那院子依旧没有亮灯,只有星点月光落下,裴长意心中不安。 他记得徐望月和青芜是往清樾巷深处走去,两人还边说边笑,说是从这条巷子走,可以抄个近路。 等会儿回书院,还是要从清樾巷走…… 裴长意伸手扬起马鞭,不再迟疑,迅速往清樾巷赶去,心头那丝不安愈演愈烈。 马蹄飞快,他们还没走到清樾巷,远远就瞧见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一层不安的猩红色。 清樾巷是一条老巷子,火焰像是一条火蛇迅速蔓延,吞噬着房子和零星的杂物。 热浪滚滚,木头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伴随着滚滚浓烟,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从巷子里,不断地有惊慌失措的百姓跑出来,脸上写满了恐惧。 黑骑护卫和松竹县的衙役都围在清樾巷附近,好些人手中拿着木桶,正在救火。 裴长意站在巷子口,眼看着方才还幽深安静的巷子,此刻几乎被大火吞噬。 随着火势蔓延,整个清樾巷上空被浓烟笼罩,夜色与火光交织在一起。 一道一道火光吞噬着黑夜,让他心头愈发不安。 他伸手抓住一个黑骑护卫,语气有些发抖:“巷子里的人呢?都救出来了吗?” 那护卫满脸焦灰,看清眼前是裴大人,声音有些哽咽:“救不出来,这火起得太猛太快。不只是住在巷子里的人,有好几个路过的姑娘也被困住了……” “路过的姑娘?可是二姑娘,你瞧清楚了吗?”裴长意眼底不复往日清冷,染上几分焦急。 “二姑娘在巷子里?”那黑骑护卫大惊失色:“裴大人是说,路过的姑娘是二姑娘?” 裴长意见他搞不清状况,没有时间再与他争论这些。 他拎起身旁木桶,毫不犹豫,一桶冰冷的水从头浇了下去,将他整件披风濡湿。 裴钰看清裴长意在做什么,紧张地冲上前:“世子爷不能冲动,让属下去。” 这场火势急得太猛,刚才还冲在里面救火的护卫和衙役都被迫退了出来,不敢再轻易进去。 “更何况,二姑娘不一定在里面。”裴钰语气有一丝犹豫,他刚才听那些护卫形容,也觉得路过的两个姑娘很像是徐望月和青芜。 她们二人去老宅收拾东西,算着时辰,确实差不多时间会路过清樾巷。 裴长意一言不发,从披风上撕下一块布,濡湿后附在口鼻上。 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进了清樾巷。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的月儿被困在火场里,他都绝不会扔下她不理。 他在火海之中,不断地寻觅着徐望月的身影。 没有,他呛到了浓烟,猛烈地咳嗽起来,却还是寻不到徐望月身影。 就在他要往巷子更深处走去时,火场之外传来女子焦急的喊声:“裴长意!我在这里……” 第一卷 第284章 徐望月在等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和青芜站在老宅里,看着眼前这几个包裹,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在这老宅里住了不过几日,怎么已有这么多的东西。 青芜倒是淡定,很麻利地从地上拎起包裹:“世子爷之前说了,哪怕姑娘只住两日,也不能缺了什么,短了什么,所有东西都得替姑娘准备齐全了。” 这屋子是青芜一手打理的,收拾起来也很是顺手。 徐望月正想伸手帮她拎一个,青芜眉眼一瞪,语气娇嗔:“二姑娘你不要动手,到时候世子爷可是要骂我的。” “好好好,我们青芜姑娘最是能干,我就在旁边看着,一动不动。”徐望月嘴角挂着笑意,温柔地看向青芜。 她站在老宅里,仔仔细细打量着母亲住过的地方。 其实这屋子空了这么多年,哪里还能找到半点母亲住过的痕迹。 人活一世,有时候不过是求个念想。 徐望月打开柜子,原是想看看青芜有没有落下什么,却是本能地往她惯常藏妆匣的地方摸了一下。 伸出手的时候,她心中忍不住偷笑自己,这里是母亲的老宅,又不是她在侯府的院子,常放妆匣的地方也不该有东西。 可她没料到,手竟摸到了一个红木妆匣。 怎么可能呢…… 徐望月将那匣子拿出来。的确是一个红木妆匣,却不是自己那个。 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怀疑,转头看向青芜:“又是世子爷的手笔?” 青芜慌乱摆了摆手:“不是我,这我不知道是什么,世子爷没交代过。” 徐望月打开那盒子,里头放了好多首饰,金银玉器,款式简单,不失明媚。 虽然低调,但都极为衬她。 她纤细素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妆匣,眼底掠过一抹雾气。 这老宅是母亲留给她的,算是娘家。不论是谁将这匣子放在这里,都算是为她添了嫁妆。 徐望月胸口涌起一股酸涩又发热的情绪,堵得她说不出话来,眼尾泛红。 她抽了抽鼻子,将那妆匣小心翼翼收好:“走吧,去书院,找世子爷。” 青芜喜笑颜开地点头,眼角眉梢皆是喜色,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动。 二姑娘如今算是接受了世子爷吧? 天色暗了下来,她们快步往书院走,正想从清樾巷抄小路,就见前头人声鼎沸,不少人围在巷子口看热闹。 徐望月抬眸,望着那冲破天际的火光,眼底略过一抹的担忧。 怎么会着火的? 她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凌生和那位和蔼可亲的凌老太太,被困在火场之中,定是要吓坏了。 她之前在山上,虽是被山火所困,可当时身处在空旷的地方。 能靠着身后的树,还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可如今巷子里头着起火来,老太太腿脚不便,根本没地方可以逃…… 徐望月紧张,抓着青芜的手,语气急切:“我们过去瞧瞧。” 青芜脚步不动,有些迟疑地望着她:“二姑娘,你身子矜贵,我们还是不要……” “我哪里矜贵了?”徐望月苦笑:“青芜,此刻我们不在侯府,平心而论,我这个徐府的庶女可能还比不得你这位老夫人跟前的得脸丫鬟来的矜贵呢。” 对于自己的身份,徐望月向来看得清楚。 青芜毫不犹豫地摇头:“二姑娘此刻还将自己当做徐府的庶女吗?你如今是世子爷心尖上的人。” “更何况,庶女又如何?我们都说你矜贵,你便是矜贵的。” 她们正说着话,远远地瞧见黑骑护卫们的身影。 青芜面上一松:“二姑娘你瞧,黑骑护卫都在这,世子爷定是来了。放心吧,有他在,巷子里的人不会有事的。” 徐望月没有她这般乐观,眼眸闪动的,不知是担忧,还是慌乱。 裴长意的确很厉害,可他再厉害,他也只是个人,人如何能和火对抗? 黑骑护卫都来了,却没有瞧见裴长意的身影,他该不会…… 徐望月秀眉紧紧蹙起,声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闪过一抹压都压不住的担忧。 凌生在里面。 裴长意需要他回京作证,如今凌生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裴长意该不会进火场去救人了吧? 徐望月推开了青芜,不顾她的阻拦,快步走到巷口。 火场外,裴钰正指挥着黑骑护卫救火,身上满是黑灰色的焦灰,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见到裴钰,徐望月本就凉了半截的心凉透了。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掐住了她的心口,一下一下地捏着,让她透不过气,说不出话来。 裴钰在此处指挥,裴长意呢? 她大声喊着,声音不断颤抖:“裴钰,世子爷在哪?” 裴钰突然听见徐望月的声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头,真见了二姑娘和青芜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们……”裴钰伸手指着她们两个,眉眼瞪得大大的,面上并非是喜色,反倒是懊恼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二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裴钰的反应,青芜眼底充斥着不解:“裴钰你干什么,见了二姑娘像见了鬼一样。问你话呢,世子爷在哪?” 裴钰眉头紧锁,不说话,不断地摇头。 身旁有一些看热闹的大婶,声音越来越响,让徐望月不得不听见。 “这火来得也太蹊跷了,听说里头的人啊,是一个都跑不出来的。” “可不是吗?有几个路过的姑娘也来不及跑出来。” “你瞧瞧我们这的衙役,一个都不敢进去。” “不是啊,我看见有个大人进去了,身形高大,很是威武的那个大人。” …… 徐望月快步走向裴钰,表情严肃,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眉眼深深,更透出两分冷冽。 “世子爷他该不会进火场去了?” 看着裴钰犹犹豫豫的神情,徐望月捏紧了拳头,指尖重重地扎进手掌心,不敢置信地问道:“他以为我在火场里,进去救我了?” 裴钰咬着牙:“二姑娘没事,世子爷就能放心。” 他侧头看向青芜:“看住二姑娘,绝不能让姑娘有事!” 旁人不知道,但他知道,二姑娘在世子爷心中,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 徐望月温顺地点了点头,趁裴钰和青芜不注意,突然脚下发力,往火场里边上冲了过去。 她心中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哪怕进了火场,除了给裴长意添乱,根本救不了他。 可她能喊,让他知道她没事。 只要裴长意没有走到巷子最深处,他就能听见自己喊他,快些逃出来。 炙热的火光笼罩在徐望月四周,热浪一般的气息灼伤她,她每一次张开嘴,都有浓烟不断地往她喉咙深处呛。 裴钰紧张,恨不得一掌把徐望月劈倒扛走,可又害怕伤了她腹中的孩儿,不敢乱动。 青芜不知是被烟熏了,还是被感动,眼泪唰唰地往下流,抓着裴钰轻声说道:“罢了,你就让二姑娘喊吧。” “她站在那处不会伤到自己,世子爷听见她在外头,会出来的。” 裴钰担心徐望月受伤,可也清楚世子爷此番是进去救二姑娘的,若是找不到,便会一直找。 浓烟滚滚,火舌烧断木梁,狠狠地落下。 裴长意在火海之中寻着她的声响,慢慢摸索着往外走。 他抬眸,眼前满是浓烟,什么都看不清。 徐望月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裴长意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月儿,究竟是不是他的月儿在喊他? 火蛇窜到了他的手臂上,湿润的披风挡不住这样的火势,他干脆将披风脱下扔到地上。 浓烟不断地往他鼻尖窜,浑身烫,烫得他感觉自己都快熟了。 身上的痛处一阵一阵传来,这种感觉,仿佛又把他扔回了那个山崖下。 他上一次快死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想着母亲,想着父亲,想到他们的身影几乎模糊看不见,也没有等到人来救他…… 这一次不同了,他不只能看见他的月儿站在他面前,耳畔还不断传来她焦急的声音。 上天待他不薄,他能感受到徐望月在担心自己。 那轮明月,此刻就在他手边,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眼前的徐望月是幻想。 裴长意心口一滞,呛了好大一口浓烟,腿一软,半跪在地上,掌心落在地面上,被灼伤一片。 他好累,原来这些年来,他强撑着一口气,到此刻才发现自己这么累。 “裴长意!你出来,你要我等你,你要活着出来,我才能等你!” 徐望月眼中满满都是泪水,强压着心头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遍一遍大声喊着。 她不知道裴长意此刻走到了哪里,到底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喊声。 可她知道她不能停,她要一直喊到他听见为止。 火海之中,一道笔挺如青松的身影破开浓烟,在一片阴影之中缓缓走来。 徐望月心头一松,腿脚发软,整个人直直地落下去,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紧紧扶住。 第一卷 第285章 裴长意不是那么好杀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半跪在地上,漆黑深邃的眼底却闪过几抹冷冽。 即使是在一片火海之中,他依然能听清耳畔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有人正在靠近他。 裴长意以掌撑地,颤颤巍巍想要起身,却又更重地摔到了地上。 同时他提高了五感,仔细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从他进入清樾巷开始,就已经敏锐地发现,火场里有人。 并非是被困在清樾巷里逃不出去的百姓。 他发现的这些人气息非常平稳,一动不动。这些人根本不怕这场火,也没想过要往外逃,那只有一种可能性,他们是放火的人。 关心则乱。裴长意一直担心徐望月困在这儿,的确担心。 可他进入清樾巷之后,不断寻找徐望月,越发觉得她好像不在这里。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迟迟没有走出巷子,是因为留意着这些奇怪的人。 他们始终留在原来的位置,不知道是在等机会还是在等什么,始终没有对自己出手。 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让裴长意确定这场火一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刻意摔倒之后,那些原本一动不动的气息微动。 裴长意耳力过人,隐约能听见身旁传来男人的声音:“他果然怕火,我早说过当年那场火一定对他有影响。” “不错,这是我们拿下他最好的机会。” 当年。 裴长意眼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眼神变得愈发锐利。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被绑架,那些人心狠手辣,想要放火把他烧死。 那一场火的确让年幼无知的他十分恐惧,直到逼着他跳下山崖,那些人才就此作罢。 可那不过是幼时的裴长意,并非今日的他。 那日在山上救下徐望月,裴钰曾经对他说过,感觉太子护卫非常奇怪。 一直留在山上,不帮忙救火,也没有做什么小动作,只是藏于暗处偷偷观察裴长意。 只怕他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以为自己怕火,所以才在清樾巷放了这把火。 太子想要的不只是凌生的命,还有自己的命。 这场火起得太蹊跷,又不知从哪里来的路人旁敲侧击,说有两个姑娘被困在巷子里。 一环扣一环,不光是想烧死凌生母子,更是想要引他入局。 既然这些人这么辛苦布局,他不妨成全他们。 裴长意一步一步走进圈套,便是要让这些自以为能瓮中捉鳖的人明白,谁才是鳖。 他装作无力起身,又装出见到徐望月的幻象,果真让身后那些黑衣人掉以轻心。 他们的脚步愈发深重,渐渐往他这边靠近。 此刻裴长意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眼角余光留意着身旁人影晃动。 他眸光微动,平静疏离的面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 裴长意身手太好,身边又总是跟着不少护卫,这些黑衣人不是第一次刺杀他,却从来都没机会靠近他。 这是他们离他最近的一次。 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笑,眸底闪过一丝嗜血的笑意:“早知如此,我们就该早些放火烧他。” 若非那些不成器的杀手在山上放了一场火,他们瞧见裴长意连自己人都不救,先忙着救火,他们也不曾想过他会怕火。 他们从松阳县开始找机会下手,裴长意太强,根本就没有机会动手。 今日终于找到了他的软肋,实在是个大好机会。 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他们逐渐靠近裴长意,冰冷的刀在火光映照下,泛出森森白光。 电光火石,他们举起刀劈向裴长意之时,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原本在地上毫无生气的裴长意突然一跃而起。 裴长意眼眸微垂,冷冷地看向眼前的黑衣人们,面上透着克制的冷淡,眼神却好似他的手中利剑,仿佛能将他们一个个都刺死。 这个男人的目光向来都像是有着神力,能一眼看穿他们的内心,让黑衣人本能地往后退,不敢上前。 裴长意不光是脑子好用,身手更好,偷袭没成功的话,他们拼劲全力怕是也杀不了他。 “你……你没有……”一个黑衣人声音不断地颤抖,握紧了手中的刀,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上当了!你竟然诈我们!” 裴长意并不理会他,兵不厌诈四个字都不懂的,他们是怎么当杀手的? 他刚才故意装作自己对火场有阴影,心力交瘁,就是为了要引他们出来杀自己,一个都不能少。 刚才那些围绕在他身旁,让他无法喘息的浓烟,如今被他利剑劈开。 那些杀手还没反应过来,裴长意手持长剑,剑光如电。他身形矫健,如同鬼魅一般在黑衣人之间游走。 每一剑破开浓雾之时,都伴随着黑衣人的哀嚎和倒下。 黑衣人们咬着牙,既然到了这一步,他们无路可退,只能拼命一击。 裴长意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温度,看向这些黑衣人,已然是看向死人的目光。 他们的殊死一搏,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剑风所指,无坚不摧。 红褐色的鲜血凛冽地飞向天空,和火光交织。 瞬间,血色混合着火光,分不真切。 裴长意没有白费唇舌,一交手他就感受到,眼前这些黑衣人全都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杀手。 就算他们有心出卖主子保命,之前也已经被人喂了毒药,随时可以要他们的命。 更重要的,是这些杀手大抵以为不会被裴长意发现,穿的是黑衣,腰间却明晃晃系着太子府邸的令牌。 果然是太子。 裴长意望着一地的黑衣人尸体,正要伸手去摸令牌,刚才熟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裴长意!裴长意我在这里!” 他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是徐望月的叫声。 他从脚边的尸体腰间拎下一块令牌,冷冷扫过一眼,收进怀中。 太子殿下近来有些着急了。高价倒卖赈灾粮食,会试舞弊,三番四次想要他的命。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泛起一抹冷意。 他脚步飞快,迅速往外,利剑破开浓烟。 火光之中,一道孱弱的身影摇摇欲坠。 “月儿。”裴长意膝盖微微一曲,一手握着剑,一手牢牢扶住徐望月,顺势便将她搂入怀中。 他们二人的身影掩在浓烟之下,旁人看不清楚,离得他们最近的裴钰和青芜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徐望月此刻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她看着眼前出现的裴长意,眼眶一热,方才心中的担心一瞬间化作了委屈。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以为我在里面?见了火我还不跑吗?” 徐望月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腰,伸手便要推开他,语气哽咽,差点便要哭出声。 裴长意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见她又气又急,心头一软。她的绣花小手又娇又软,打在身上没有半分痛意。 他方才冲出火场时,身上一股凛冽之气,明明身处火海之中,这寒意偏偏让他周身温度下降几分。 此刻抱着徐望月,他身上那股冷冽骤散,埋头在徐望月颈间,语气又轻又软:“月儿莫打,我受伤了。” “哪里?”徐望月推开他,手上的力气又弱了几分,小心翼翼看着他身上。 她一双清澈的杏眸,瞪得大大的,一眼便看见裴长意左臂上的伤口。 “刀伤?你为何会受了刀伤?”徐望月略一迟疑,抬起手来,在虚空中顿住,不敢去触碰他的伤口。 裴长意缓缓扭动了一下胳膊,扫过一眼手上的伤口,眸色深暗,看向不远处的裴钰。 裴钰顺着他的目光,瞧见火海之中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影,立刻会意,带着人去收拾残局。 路过裴长意和徐望月身边,听着他们家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世子爷,正轻声软语地说道:“太疼了。” …… 裴钰心口一颤,本能地握紧了手中剑,这火里是不是有什么妖孽,上了世子爷的身? 第一卷 第286章 亲到媳妇了嘿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清樾巷的火势越来越凶猛,一发不可收拾,是因为这些黑衣人从中作梗。 哪里的火势弱一些,他们便再放一把火。 裴长意将他们一一除去,这场火自然不足为惧。 裴钰带着黑骑护卫收拾着火场,看着地上倒下这么多黑衣杀手。 几人面面相觑,被裴大人支配的恐惧越来越深。 裴长意刚翻了一具尸体,拿走令牌,剩下尸体上的令牌都被裴钰攥在怀里。 太子的人。 就算太子不敢直接用禁宫杀手,他手下的人定然也不可小觑,可裴长意一剑一个,杀得利落。 绝。 裴钰攥着令牌的手心微微出汗,幸好他命好,是跟着裴长意的。 这些跟着太子殿下的杀手,在见到他们家世子爷手握利剑的时候,应当是绝望的。 如今他们横七竖八得躺在地上,脸上被浓烟熏黑,死后还瞪大了眼睛,无法瞑目。 裴钰敛了敛心神,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将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令牌一一收起,确定没问题,才让黑骑护卫把尸体运走。 等他缓缓走出火场,发现裴长意和徐望月已经不见了。 青芜还站在火场门口等着他,脸上笑盈盈的。 “青芜你见鬼了,笑什么?”裴钰颇有一些嫌弃地看向青芜。 这里可是火场,眼下他们只收拾了黑衣人的尸体,还不知道这巷子里的百姓有没有事呢? 青芜一个人站在巷子口,傻乐些什么。 “你才见鬼了呢。”青芜清澈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无语地看了裴钰一眼。 想指望他这榆木脑袋开窍,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要不是世子爷让我在这里等着你,我早就走了。” 她扮作裴长意的模样,沉声道:“裴钰,我先送二姑娘回去,此处交由你处理。” “动一动你的脑子,好生处理。” 最后的这一句是青芜自己加的,谁让他说自己见鬼的。 裴钰唇角微微一抽,为何世子爷让他动一动脑子? 定是方才他做错了什么?难道是火场之中检查黑衣人的尸体,他漏了什么? 见裴钰抓耳挠腮地想着,青芜嘴角勾起,满意地离开。 往书院走的路上,青芜心里不断想着方才裴长意异常温柔的语气,徐望月紧张的神色。 她很机灵地没有走上前去,把时间留给二姑娘和世子爷。 她当时并没有留意到,徐望月和裴长意并不是往书院那个方向走的。 火场之外,徐望月看着裴长意手臂上的伤口,被刀划伤,伤口很长,但幸好不深。 她没有在追问伤口是怎么来的,伸手便在裴长意身上摸索着。 裴长意神色微变,脸上的焦灰都掩不住:“月儿,我们是不是先回书院去?” 听出他语气里的暧昧和戏弄,徐望月指尖一顿。 “你想什么呢?” 从脸颊红到耳根,徐望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确实令人误解。 她停下手,清澈的眸子低垂着,不与裴长意对视。 她极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却还是微微发颤:“你自己把金疮药拿出来,我知道你随身会带。” 那日陆遮哥哥受伤,裴长意立刻便拿出金疮药,怎么自己受了伤,却不知道上药。 这刀伤对他而言或许只是小伤,可徐望月瞧着却是浑身难受。 裴长意从怀中拿出金创药,却没有递给徐望月:“真的无妨,这点小伤不需要处理。” 他方才逗她,是想她紧张自己。可当真见她焦急,他心一软,舍不得了。 看着徐望月眸里的紧张和隐隐的怒气,裴长意呼吸凝滞,眼皮子一颤:“月儿在关心我?” 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他漆黑的眸子蕴着情动,声音已经哑得不行,用尽全力忍耐才没有让自己亲下去。 徐望月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袖中攥紧。 “世子爷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冲进火场,更不会……” 徐望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柔软的唇瓣堵住了呼吸。 她这么说话,他不爱听。 裴长意炙热的唇覆了上来,手不受控地抬起,紧紧将佳人搂进怀中。 手臂上的伤口被牵动,他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这痛楚。 他亲她时,隐忍克制,分明控制得很好,很温柔。可睁眼看向徐望月的眼睛,却是殷红一片,难以自控。 徐望月掌心渐渐收紧,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待她恢复清醒,用力推开了裴长意,蝶翼般的眼睫下情绪复杂。 虽说众人都忙着救火,没有人看他们,可万一被人瞧见了呢…… 裴长意呼吸微重,脑子里的那根弦绷得很紧,手指轻轻掠过她柔软的唇瓣,抹去唇角晕开的嫣红口脂。 他知道徐望月担忧什么,伸手搂住她的腰身,一个飞身带她跃上屋顶。 他动作轻柔,让徐望月安稳地在屋顶上坐好,温柔开口:“放心吧,绝不会被人瞧见。” 徐望月听懂他言下之意,脸颊绯红,心中腹诽着,不管有没有人看到,他也不能就这样亲她。 裴长意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刚搂过她,如今他掌心下,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软的触感。 徐望月稍稍挪了挪身子,若无其事地从他怀里拿出那瓶金疮药:“把衣服脱了。” 她强装镇定,语气清冽,努力保持着平静,在心中劝说着自己,她只是想帮他上药,并没有别的什么念头。 裴长意很听话,大大方方脱去了上衣,露出健硕的肌肉,让人血脉喷张。 徐望月匆忙挪开视线,看向他的手臂,伤口方才被牵动,又渗出丝丝鲜血。 她蹙眉,眼尾微微挑起,泛着盈盈水光。 还说不疼,这伤口怎么会不疼…… 她打开白瓷瓶,用指腹挑起一些微凉的药膏,靠近他的伤口时,却又犹豫。 自己从来没有帮人上过药,会不会弄疼他? 徐望月有些气恼,前怕狼后怕虎,这实在不像她的性子。 看出她的犹豫,裴长意抓起她的手,在自己的伤口上,不轻不重地上着药。 “别怕,我不疼的。” 微凉的药膏触到伤口,裴长意身子一颤,克制着面上表情,没有露出丝毫情绪。 徐望月不知为何,心头漫上一丝难受。明明受伤的是他,他却在安慰自己。 她敛了敛心神,仔仔细细帮他上着药,下手极轻。 刚才还一直喊疼的裴长意,此刻怕徐望月心里难受,一声不吭。 待她把药都上完,裴长意一把扯下里衣一角,便要自己包扎。 他伤在左手,右手十分麻利扬起白布。 徐望月很自然伸手接过,缓缓眨了眨眼,不让眼底那抹雾气落下:“世子爷从前受伤,都是自己包扎的吗?” 他方才的手势太熟练,让徐望月不得不这样猜测。 裴长意不以为然地点头,对于兵家而言,受伤就像吃饭一般正常,为自己上药包扎,更是每个将士的必备技能。 徐望月帮他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心里像是有几只猫儿在抓,一下一下揉得心口酸疼。 他永远都那么厉害,算无遗漏,似乎这世间万物皆在他掌控之中。 可他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受了伤定是会疼的。 “世子爷日后,要小心一些。”徐望月薄唇轻启,声音极轻。 裴长意却是听得真切,心头一动,微微俯下身子。 他们二人距离太近,他几乎能闻到她发丝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只要他一低头,就能触到她。 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包扎好,徐望月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月色之下,裴长意眼底好像有漫漫星河,泛着点点星光。 第一卷 第287章 亲疏已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月色皎皎,他们距离挨得很近,裴长意的下颌就在徐望月头顶。 他顺势低头看她,徐望月几乎与他面对面地贴着,鼻尖几乎就要相触。 他能清楚看到她那双如小鹿般清澈的杏眸,如水波缓缓流转。 裴长意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喉结轻滑,伸出手,却只是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 他微凉的手指触到她发烫的耳廓,也将她从这暧昧迷离的夜里拉了回来。 徐望月回过神来,缓缓坐直了身子。 她眼睫微垂,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离的色泽,月色下盈盈若秋水。 “这场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徐望月的瞳仁再度清澈如水晶,透明而干净。 他是裴长意,就算关心则乱,也不会在不确定自己的情况下,就贸然闯进火场。 徐望月想到这儿,脸颊仿佛火烧一般泛红,关心则乱的是自己。 方才知道裴长意在火场里不知生死,自己仿佛一个疯妇。若是这件事传到长姐耳朵里,怕是定远侯府要翻天。 裴长意早知道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徐望月。 他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徐望月认真的神情,从怀里拿出那块黑衣人身上的令牌。 徐望月见了那令牌,脸色微变,旋即恢复正常,并未再问。 她心口一滞,太子殿下为了对付裴长意,就连无辜百姓的命都不顾。 有这样的未来君王,实乃百姓不幸。 凌生……老太太…… 徐望月一紧张,伸手抓住了裴长意胳膊:“凌公子和老太太呢,他们有没有事?救出来了吗?” “我知道你行事严谨,可那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计划,所以才想放火烧死凌公子?” 裴长意神色平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他们都没事。” 徐望月抬眸,见裴长意神色如此淡然,知道他定是早做了准备。 她突然想起,他们从凌家走出来时,裴长意与她说,老太太在后头看着他们。 如此想来,或许裴长意不是刻意在骗她。 徐望月瞧了一眼他,眸色沉了沉:“世子爷同凌生一谈妥,就立刻将他们母子转移走了?” 瞧见裴长意眼底流露出的一抹笑意,徐望月松了口气。 任谁也想不到,裴长意的动作会这么快。 她紧绷着的神色松缓了些:“所以世子爷方才进入火场,是要抓出幕后黑手?” “不是。”裴长意清越的嗓音透出沙哑,像是有几分压抑。 他抬手,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呼吸有些急促,眼眶微红。 “我当下真以为你在火场里,我也没你想象中这般聪明,也会关心则乱。” 裴长意是在回应她刚刚的话,徐望月脸颊微微一红。 幸好他没把后头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抱着她飞身下了屋顶。 “天色已晚,你今日受了惊吓,该早些回去休息。” 待他们回到书院,院中一片宁静祥和。 青芜搬了张椅子就坐在院子门口,一见到徐望月,很是乖巧地迎了上来。 她早就回来了,却久等二姑娘不回。 如今瞧着他们二人一同走回来,二姑娘眉眼间带着与往常不同的温柔,青芜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恨不得当下改口。 她偷眼看了徐望月好几眼,这才留意到世子爷身上有伤。 裴长意冲她微微摆手:“你好生照顾二姑娘,扶她进去休息。” 他眼下瞧着徐望月弱风拂柳的身姿,心中有些后怕。 徐望月怀了身孕,他方才还带着她上屋顶,若是吓到她,该如何是好。 “世子爷你放心吧,有我照顾二姑娘,她定是不会有事的。”青芜冲裴长意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地扶着徐望月。 裴长意有些诧异,难道青芜已经猜出徐望月已有了身孕? 他倒是没想到,这小丫鬟这般聪慧,比起裴钰,实在是天渊之别。 青芜扶着徐望月往房间里走,心中默默思索,二姑娘身子娇贵,今日又在火场外这样喊,定是要好生照顾她的。 自己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得脸大丫鬟,世子爷有何不放心的。 青芜扶着徐望月在屋子里坐下,实在忍不住,将今日自己戏耍裴钰的事一一说来。 “二姑娘你是没瞧见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青芜只要一想到他那般模样,就忍不住大笑。 徐望月手中捧着一碗红枣汤,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忍不住笑:“青芜你要戏弄裴钰也得把握个度,真把他吓坏了,可如何是好?” 青芜点了点头:“二姑娘你放心吧,我就吓唬他一晚上,明早就告诉他。” 她刚一抬头,面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疾不缓地叫了一声:“陆贡士。” 陆遮正站在门口,他身量高,只披了一件单薄的披风,瞧着像是一个病鹤。 青芜忍不住皱着眉头,陆贡士看起来像极了话本子里写的矫情坏女人。 他一定是趁世子爷忙于公事,故意来找二姑娘的。 青芜想到这儿,身子往徐望月面前挡了挡:“陆贡士可有什么大事找二姑娘?时候不早了,姑娘要休息了。” 陆遮还未开口,就听青芜对自己下了逐客令。他自然能感受到眼前小丫头对自己的敌意,却丝毫不在意。 他轻咳了两声,不知是冻的还是箭伤未愈,他面色有些煞白。 徐望月轻轻拉了拉青芜的衣角,示意她稍稍客气一些。 她的动作,陆遮看在眼里,心口稍稍一舒。 可同样的,徐望月并未反驳青芜说的话,也就是认可了她的逐客令。 陆遮面上表情如初,心口却是狠狠一沉。 从典狱司出来,他便能感受到徐望月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奋力伸手去抓,还能抓到她的衣袖。 可这一次,裴长意将她从山上救下来之后,一切就截然不同了。 他能明显感受到徐望月对他的疏离,虽然仍是叫他陆遮哥哥,却满是客气,没有半分亲昵。 陆遮不是没想过奋力一争,他将婚书还她,便是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们少时情谊,他不信,徐望月半分都不念。 陆遮藏在披风下的手紧握成拳,随即舒展,面上带着笑意:“望月妹妹,我听闻清樾巷着了火,你可有事?” 徐望月起身,语气温和,却并未请陆遮进来坐下:“我没事。是清樾巷着火,我和青芜在老宅,怎么会有事呢。” 听到徐望月的回答,青芜面色一喜。 如今在二姑娘的心里,亲疏已分。 她对着陆遮虽是没有说谎,却也没有说真话。 徐望月并非是故意骗陆遮。 实在是这场火太蹊跷,背后又牵扯到那人,她不想将陆遮哥哥拉下水。 陆遮面色不改,抬步向她走来,仔仔细细瞧着她。 他试探着又往前迈了一步,见徐望月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望月妹妹可是怪我没能将你救出来,还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青芜冷嗤了一声,二姑娘不提这回事了,他还有脸自己提? 徐望月却是摇了摇头,眸色一沉,看向他肩膀上的箭伤。 她今早听说,陆遮的伤口反复,明明解了毒却总不见好。 此刻她瞧着,白皙的纱布上还隐约透着红褐色的血痕。 “我知陆遮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若非有你替我挡上一箭,受伤的人便是我了……” 见徐望月眼尾微微泛红,陆遮坚定地摇了摇头:“望月妹妹,我今日来看你,是怕你我之间身份有变,从此便生疏了。” “我们都是被御史府抛弃的人,姨娘不在了,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无论我们的身份如何变化,在我心中都会将你视为亲妹妹好生照顾。” 陆遮语气有些哽咽,往后退了半步:“我只希望,你不要与我生分了。” 第一卷 第288章 我要让裴长意跪着求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站在屋里,眉目间带着一丝疲态。 他不像裴长意永远身姿挺拔,显得有几分孱弱,时不时咳嗽几声。 听他这般说话,徐望月摇了摇头,眸底深处,却有黯然闪过。 陆遮提起御史府,是想要唤起徐望月他们青梅竹马的往事。 可他见徐望月的目光明明灭灭,神色晦暗不明,心底隐隐有一丝后悔,或许不该和她提起过往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目光一凝,微微蹙起眉头。 从前那段日子,实在谈不上是美好的回忆。 那时她与母亲,红玉,在府中受了不少为难和苛待。 陆遮确实待她们很好,可以他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 母亲看重他,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将自己带离御史府那个吃人的地方。 见徐望月神色渐渐不对,青芜走上前去,冷冷地扫过眼前陆遮:“陆贡士,时辰不早了,你饱读诗书总该懂礼数吧。” 青芜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从来也不会拘着她的性子,虽说只是个丫鬟,但爱憎分明。 从前她对陆遮虽是心有不满,生怕他与世子爷相争。但也只是心中隐隐不满,还是守着礼数,客套相待。 自从二姑娘被流匪抓走那日,再听他今日这番话,实在让她恼火不已。 他在乎的根本不是二姑娘,不在乎她的生死,不在乎她的喜怒。 为了自己,宁愿将二姑娘放在火上烤。 徐望月轻轻拉了一下青芜的衣衫,转过头看向陆遮:“陆遮哥哥,青芜只是关心我,没有恶意,你切莫生气。” 她早就看出青芜不喜欢陆遮,待他们回到汴京城,便也不会再有交集。 徐望月并没有责怪青芜的意思,陆遮自然瞧得清清楚楚,他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那望月妹妹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他缓缓走出徐望月的院子,远远见一道身影快步走过。 那身影踉踉跄跄,似乎走得不稳。 与他隔了有一段距离,陆遮却还能闻到隐约的酒味。 那人模样看起来做书生打扮,马上便要会试,还有书生敢饮酒作乐? 他心中觉得奇怪,往书生们的院子走去,却找不到方才那道人影了。 倚香院外,突地响起了马儿嘶鸣声。 众人见怪不怪,仍是推杯换盏,嬉笑作乐。 楼上传来婉转的靡靡之音,白芷姑娘那一手琵琶弹得缠绵悱恻,似是诉说着千言万语。 护卫匆匆上楼才瞧见,弹琵琶的竟不是白芷姑娘,而是一个他未曾见过的新花魁。 那花魁娘子穿了一袭绯红色的牡丹衣裙,轻轻挽起水袖,露出皓腕如霜。 太子就着她的手,又喝了一杯酒,不轻不重地在她玉臀上拍了一下:“再倒一杯。” 他冷冷扫过眼前护卫一眼,他突然回来,想来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汴京城这几日回暖,这雅间里还是点了几个银炭炉,热得人发燥。 那护卫一身铠甲,身上还沾着风雪,在这屋子里可不好受。 太子有意为难他,又就着花魁的手喝了几杯酒,才让人退下。 见那几个花魁扭动着身子,从他面前缓缓走过,护卫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太子轻轻晃了一下酒杯,将他神色间的变化全都纳入眼底,冷笑了一声:“你可是觉得你们在外头舍生忘死,带去的兄弟都死在裴长意手下。而本殿下却搂着几个花魁娘子,夜夜笙歌,酒池肉林?” 太子的声音阴冷地像是一条毒蛇,缓缓爬出来。 那护卫立时便跪下了:“属下不敢。是我们无能,还望殿下恕罪……” 他的话还没说完,太子却是大笑起来:“无妨,你们没用,我早就料到了。想杀掉裴长意,靠你们这些人,实在难成气候。” 太子殿下低眸,冷冷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你且说说,怎么会全军覆没。” 他的声音透着森森冷意,方才他已收到了飞鸽传书,可既然护卫特意回来,想必是还有话要说。 护卫眸底深黯,将那些黑衣人全军覆没一事,颤声说出。 这一次前往松竹县刺杀裴长意,太子没敢用禁军的人,启用的是秘密训练的一批死士。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裴钰把尸体都运走之后,属下冒险前去查看过,所有的尸体几乎都是一剑毙命······” 他还有一句话哽住,不敢说。裴长意实在太厉害了,他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太子听着他的话,握住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这一批死士,是他精挑细选,一等一的杀手! 什么一等一,都是废物! 他听着护卫一字一顿说着裴长意有多厉害,冷笑着将手中酒盏摔到他面前:“明明是你们自己无能,那么多人去杀一个裴长意,竟然搞到全军覆没?” 他想不明白,裴长意当真有这般厉害? 他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最亲近的护卫:“你这个蠢货,我早就告诉过你,若是情况不对,便要安排另一伙人去救裴长意,寻机会卖他一个人情,你可有记住我的话?” 护卫低着头久久不敢动弹,声音颤颤巍巍:“殿下,我带去的人全军覆没,去哪里再找一伙人救裴长意?” “废物!你没有脑子吗?”太子气急:“难道裴长意真是活阎王?你们都是杀手,怎么杀人,怎么救人,要我教你们?” 太子骂够了,也骂累了,桌上零零散散的杯盏尽数摔碎,沉声道:“你已经传过飞鸽传书,还来做什么?” 那护卫身子一抖,抬头说道:“殿下,属下今夜才得知,附近几个县负责倒卖赈灾粮食的都被抓住了。属下实在不知,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太子抬指,捏了捏蹙紧的眉心,摇了摇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好,我留了后招。”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了,只需要管好会试。记住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裴二高中。” 太子说到这,心头一松,露出一抹冷漠嚣张的笑意。 他倒是不信了,裴长意非要和自己作对,那如果要赔上他定远侯府,赔上他亲弟弟,他还能如此光风霁月,刚正不阿吗? 一想到裴长意不得不屈服于自己,太子大笑起来。 裴长意啊裴长意,你再厉害又如何,摊上裴二这样的弟弟,你还是要对我俯首称臣,听我差遣! 太子转过头,冷脸看向那护卫:“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这件事再办不好,你亲自把自己的抚恤金送回家去。” 太子冷声说道:“你回松竹县去盯紧裴长意。” “我要让裴长意,跪着求我!” 第一卷 第289章 你可有什么要跟我坦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自那日从清樾巷回来,徐望月已有两日没见过裴长意了。 明日便是会试,裴长意忙得脚不沾地,徐望月是自然体谅他的。 更何况考完会试,在试卷批阅完,他们就要回汴京城了。 徐望月很珍惜留在松竹县的日子。 有青芜陪着她,再带上裴长意特意派来的两个护卫,她几乎将母亲提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那两个护卫似乎早猜到她想去哪里,早早做好准备,为她安排好路线。 徐望月心中清楚,这些都是裴长意的贴心,想让她在离开松竹县之前,了无心愿。 他永远待自己细致入微,不论他有多忙,都不会忽略了自己。 裴长意的用心,她知道。 让她没想到的是青芜,这丫头实在机灵,毎日都会偷偷去找了裴钰,探得裴长意行踪。 徐望月每每听她一本正经汇报,心口有一丝暖意,又觉有几分好笑。 青芜不愧是世家夫人身旁跟出来的丫鬟,后宅的生存之道,她比自己懂得多。 比起红玉那没心没肺的性子,青芜更沉稳聪慧。 裴长意人虽没来,可补品和药却是一帖一帖地送来。 青芜在厨房里小心翼翼看着火给徐望月熬药,闻着那股苦涩的药味,她心头觉得怪怪的。 二姑娘不过是呛了一些浓烟,受了惊,怎么那受了箭伤的陆贡士都不需再吃药,徐望月却还是要日日服药? 不过既然是裴长意吩咐,药又是裴钰亲自送来的,青芜不疑有他。 她一边熬药,一边准备了好些酸果。 近来二姑娘很是喜欢这酸果,不吃药的时候也时不时吃上两颗。 裴钰探头探脑出现在厨房门口,有气无力:“青芜,可有什么吃的?给我吃上一口。” 青芜轻轻抬眸,扫过裴钰一眼,见他满脸疲惫,身姿倒还挺拔。 她随手扔了个南瓜馒头过去:“吃吧。” 裴钰看着这干糊糊的馒头,又瞧了一眼药盅边上的汤锅,散发出阵阵肉香。 不必问,那定是青芜煮来给二姑娘吃的。 算了,二姑娘如今是宝,她的好东西,是一口也不能给他这颗草吃的。 他叹了口气,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加快了脚下步子。 这几日他跟在裴长意身边,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还好,明日便要会试了。 他刚走到世子爷书房门口,就见二公子整理了一下衣衫,抬手敲了敲门。 裴长远神色凝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和世子爷说。裴钰留了个心眼,往拐角处隐了隐身子。 “进来。”书房里传来裴长意清冷的声音,裴长远低了下头,眼眸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推开门走了进去。 裴钰嚼着馒头,略一思索,转身便往裴长远的房间走去。 这一边,裴长远轻轻推开门,步子走得很缓。 裴长意正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执着玉竹笔,不知在写着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起头,见裴长远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双手在身前交叠,不断搓着手。 倒和那日嚣张跋扈的二公子模样,截然不同。 裴长意狭长的眉眼微微一挑,神色淡然地瞧了裴长远一眼:“裴二公子,有话和我说?” 听见兄长这样称呼自己,裴长远脸色一沉,尴尬地笑着摆手:“兄长莫要折煞我了,我今日来此是向兄长告罪的。” “告罪?你何罪之有?”裴长意眸光深黯,放下手中笔,认真凝视着眼前裴长远。 明日便要会试,若他此刻对自己坦白,还来得及。 过往一切,他可既往不咎。 被裴长意幽暗冷沉的眸子看着,裴长远身子一震,无处安放的手抓紧了衣角。 他不得不承认,裴长意的这双眸子像极了父亲。 被赵氏接到身边教养之后,不知道她是不是反思了当初对裴长意太过严厉,对自己反倒是放肆宽待。 他这位二公子,过得都是锦衣玉食,又嚣张跋扈的好日子。 侯府里,人人都努力讨好了他。唯有父亲,永远是那样一张阴沉冷漠的脸。 裴长远也曾经努力过,想做到父亲心中的好儿子。可不管他怎么做,都得不到父亲一句肯定,甚至是一个笑容。 他一直不说话,只抬头看着兄长,那双和老侯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眸子,让他心里发毛。 宗族长辈们总说,一样是父亲的儿子。兄长不光是才学品德像极了父亲,眉眼也像。 可说到自己,他们都沉默了。 裴长意眼神闪烁间,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让裴长远心中一颤,把他从胡思乱想里,拉回了现实。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袖中那物交给裴长意。 可下一瞬,他脑海里浮现出徐望月的脸。 臻首娥眉,秀外慧中。 他见过不少美人,也不缺美人,可徐望月和那些美人是不同的。 他对她动了心思,他必须要高中。 裴长远咬紧了牙根,脸上堆出了笑容,直直地给裴长意跪下:“那日顶撞兄长,是我不识好歹,是我错了……” 他也不知为何,之前县试的时候他心安理得,非但没觉得自己错了,还十分沾沾自喜。 跟着裴长意一路来到松竹县,和那些书生们一同疏通道路,陪着徐望月施粥。 被裴长意硬压着在书院里和那些书生同吃同住,他此刻竟有几分动摇了…… 裴长意漠然地抬起头,隐隐烛火之间,他的脸若隐若现。 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微光,冷如寒霜。 冷冷清清的黑眸淡淡从裴长远脸上掠过,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 他终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底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疏淡。 裴长远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闪过书生们的脸,他攥紧了衣袖,将那些身影一一挥去。 他们生来就是不同的,他要狠下心来。 裴长远抬头,脸上挂上了笑容:“长远不打扰兄长了,先回去看书了。” 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裴长意的声音,又轻又远,像是从远处飘来的。 “你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裴长意的话让裴长远心口一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回过头,声音有些颤抖:“兄长这是何意?” 裴长意站起身,抬眼打量了裴长远一阵,紧绷着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眸子幽深看不见底,仿佛蕴含了什么深意。 他缓缓摇了摇头:“有什么不会的要问我吗?” 裴长远深深松了口气,不住地摇头:“兄长公务繁忙,我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兄长了。” 听到裴长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裴长远逃也似地离开了他的书房,攥紧了袖中一物。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蹙紧了眉头。 裴钰站在墙角,见裴长远匆匆离开,这才走进了书房:“世子爷,我方才去了二公子房中,什么也没找到。” 裴长意回到桌案前坐下,神色漠然,对裴钰的话并不意外。 他方才就注意到,裴长远左手袖中藏了东西。 每每他害怕或是紧张时,都会攥紧那只袖口。 他缓缓摇了摇头,这是裴长远最后一次机会,可惜他并未把握住。 也是当他站在自己面前那时,裴长意突然意识到,他有把他看作是庶弟。 他一而再,再而三,想要给裴长远一次机会。 只是可惜他还是想歪了,走错了道。 裴钰上前帮裴长意收拾着桌案,有些奇怪地说道:“明日就要考试了,二公子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 “他没回去?”裴长意有些诧异,抬眸看向裴钰:“他往什么哪里走的?” 裴钰仔细回忆了一下,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裴长意紧紧蹙起了眉头,那是徐望月院子的方向。 他眼底是一贯的清冷和漠然,隐隐透出一抹愠色。 第一卷 第290章 是他不够清醒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月色朦胧,隔着窗棂,裴长远怔怔地望着里头美人的倩影。 他从裴长意书房走出来,心里始终觉得不舒服。 他不想回自己的院子,方才离开之时,与他交好的书生还关切他要去何处。 从前在汴京城里,他有不少的朋友。 可裴长远自己心中也清楚那些不过是酒肉朋友,因为他是裴家二公子,才与他交好。 转过身去,他们狗嘴里吐不出一根象牙。 左不过就是说他这个二公子不过是庶出,哪比得上裴长意金娇玉贵。眼下世子爷回来了,他这个二公子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那些纨绔公子不过是玩伴,仗着和他有关系,打着定远侯府的声威狐假虎威。 他院子里那几个书生不同,他们从汴京城出发时一同疏通道路,一路扶持走来。 那几个书生也与他约着喝酒,喝多了忍不住感叹,都说裴家二公子是个纨绔,可此时看来性子倒是很好。 因为,他们是真的朋友啊。 裴长远眼眶微微发热,真心相待这四个字,他似乎从来都没学会过。 眼前的门缓缓打开,青芜端着盆走出来,见到裴长远有些诧异:“二公子怎么来了?都这么晚了。” 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嗔怪,往前跨了一步,并没有要让裴长远进去的意思,反手将门阖上了。 青芜闻到裴长远身上隐约的酒气,皱起了眉头:“二公子明日便要考试了,怎么今日还喝了酒?” 裴长远摇了摇头,眼神往里眺了眺:“月儿妹妹睡了吗?我想瞧瞧她……” “睡了,二姑娘早就睡了,二公子还是请回吧。”青芜直接打断了裴长远的话,嘴角微微勾起,看似笑容满面,眼底却满是冷淡。 裴长远知道自己在她心里不是什么好东西,唇角漫起一抹苦笑:“我的好青芜,让我见见月儿妹妹吧。” 听着二公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青芜有些奇怪,这可不像她认识的二公子。 她心头一软,正想侧过身子,抬头便瞧见了裴长意:“世子爷来了。” 她的语气明显不同,调高了几分,还带着一丝欣喜。 高下立现。 裴长远心底是不服气的。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裴长意,事事都比不得。 可他也是侯府的二公子,凭什么连一个丫鬟都能轻慢他。 他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往前迈了一步,厉声说道:“青芜,你不过是个丫鬟,我要见二姑娘,你为何不去通报?” 听到他语气中的怒气,青芜微微一怔,不知他从哪里来的邪火。 裴长远虽然是个纨绔公子,可这些年来对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很好,不太摆公子架子。 他们离开定远侯府之后,一路相处很是愉快,青芜几乎忘了自己只是个丫鬟。 她低眉顺眼地低下了头,语气放缓了几分:“是奴婢错了,这就去通报二姑娘。” 她推开门,只留了一条缝,自己小心走进去。 她是不想让徐望月见裴长远,可她也没说谎,徐望月准备睡了,换了衣服不方便见人了。 她从门缝进去,也是怕他们站外头瞧见只穿着里衣的徐望月。 裴长远仍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心里不知从哪来的坚持,今日非要见到徐望月不可。 裴长意缓缓走上前来,感受到裴长远情绪的变化。 他轻声问道:“明日考会试,又不是见不到了,为何如此着急?” 他指的是,为何今晚裴长远非得见到徐望月。 裴长远胸口郁结的感受越来越强烈,为何? 他想要见徐望月就非得有个为何? 他转过头去,厉声厉色瞧着自己的兄长:“我与月儿虽婚约未定,但母亲已是认可。只待我高中,便要为我求娶她。” “我来见她,名正言顺。” 这四个字,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裴长远琥珀色的瞳孔蕴着怒气,声音已经哑得不行,用尽全力忍耐着怒火。 他的确喝过酒,此刻情绪上头,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就快崩断。 那根弦,叫做完美的兄长。 自从裴长意回府,他脑子里的这一根弦就开始绷紧,越绷越紧。 直到此刻,快要断了…… “名正言顺?”裴长意轻声念着这四个字,手不受控地抬起。 很快,掌心渐渐收紧,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裴长远眼皮轻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挪开眼,与兄长眼神对峙,他还是没有这种能耐。 他们说话间,徐望月打开门走出来,瞧见两个都站在自己门外,有些诧异:“世子爷,二公子,你们有话要和我说?” 方才青芜进屋,脸色就不太对,说是裴长远非要见自己一面。 徐望月不知他有什么幺蛾子,只能又换了衣裳走出来,没想到裴长意也在。 月色下,她披着一件很是普通的月白色披风,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将疑惑表现地恰到好处。 见他们都不说话,徐望月迎着裴长远的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缓缓地笑了一笑:“二公子人也瞧见了,回去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考试呢。” 她语气温柔,可还是要赶自己走,她怎么不让裴长意也走? 裴长远盯着徐望月的脸,眸光微动,心中隐隐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在燃起。 他仿佛被抹了理智,赤红着一双眼,拉住了徐望月的手低声哀求:“我一定会高中,让母亲去求娶你。月儿妹妹,你一定要嫁给我。” 徐望月瞧出裴长远今日情绪不对,不敢随意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挣开他的手。 不等她开口,也没等裴长意出手,裴长远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跑了。 望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徐望月下意识抬眸看向裴长意,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裴长远的背影上,眼底笼上一层阴影,晦暗不明。 裴长意望了片刻,转过身来,轻轻执起徐望月的手,揉搓了一下方才裴长远握过的地方,似乎是在擦去他留下的痕迹。 徐望月嘴角漫过一抹笑意,裴长意此刻像极了一只小狗,要留下自己的气味。 她同样感受到,今日裴长意的情绪也不太好。 “世子爷,进来喝盏茶吧。”徐望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温柔。 裴长意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像是要把她的手揉进自己的手心里:“天色晚了,你怎么不赶我走?” 他声音很轻,像是随着风飘进自己的耳朵里。 徐望月失笑,挣开了他的手,怎么还和裴长远吃上醋了? 她转身往屋子里走:“世子爷若是想走,便走吧。” 裴长意嘴里没说什么,脚步诚实得很,跟着她便进了屋。 他忙了几日,都没能瞧见徐望月。 每天晚上他都会过来,只站在窗外看她一会儿,怕扰了她休息,不敢进来。 今日是托了裴长远的福,他终于能见到他的月儿了。 在桌案边坐下,徐望月没说话,缓缓推了一杯茶到裴长意面前。 裴长意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是清水不是茶,还是冷的。 他抬眼看她,声音低哑:“二姑娘好小气,连口茶都不舍得给我喝?” 徐望月一笑,将自己的杯盏微微倾斜,亦是清水。 “青芜说你忙了几日都没好好睡觉,再喝浓茶,怕是今夜也不准备睡了?” “你放心,我喝的是热水。给你倒的才是冷的,喝些冷水,清醒一下。” 徐望月身上,屋子里都泛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她好像在里头下了蛊,这股香气在四周不断蔓延,无孔不入地扰乱人的心智。 裴长意抬眸,瞧着徐望月缓缓地眨着眼睛,睫毛一闪一闪的,仿佛眨在他的心头,让不真切的感受加剧,一点又一点的,撕裂他的理智。 他恋恋不舍地挪开眼,轻声问道:“月儿觉得,我不清醒?” 徐望月放下杯盏,轻轻叹了口气:“是二公子不清醒。” 她伸出手,握住裴长意的手,掌心的温度缓缓传到他冰凉的手心。 第一卷 第291章 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缓缓传来,刺激着他掌心的冰凉,一路传到心底。 裴长意低着头,目光落在徐望月身上,眼底一片乌沉。 两个人几乎要挨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裴长意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眶微红,眼角有些发热。 这几天的夜晚他几乎都没有睡,身心俱疲。 此刻这屋子里点了两个银炭炉,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子往外突突地冒着,让人看了便心生暖意。 不只是暖,还有些燥热。 裴长意压抑克制,终究是忍住了内心疯狂的冲动,没有将她搂入怀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徐望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握住他,似乎是那一瞬心口一疼,便本能去握了。 既然已经握了,她低垂眸子,干脆牵着他的手将他缓缓从座位上拉起,语气轻柔温和:“世子爷,你随我来,我想送你一份礼。” 她拉着他,步子走得很缓很慢。 眼看着那方向似乎是床塌,裴长意神色紧绷,深浓的眼睫轻轻颤着,漆黑如墨的眸,径直看向徐望月,仿佛燃着两团能燃尽世间一切的火焰。 送他一份礼,送他什么? 这是徐望月第一次主动拉着他的手,虽然不是太亲密的举止,却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裴长意呼吸渐渐重了起来,狭长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晦暗不明。 他伸出手将徐望月揽入怀中,眸色深了些,把她往自己身上压:“你要送我什么?” 气息微热,裴长意低头,见她微微仰着头,水盈盈地望着自己。 那一双眸子,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泛着水光。 搂着她腰身的手指不断收紧又松开,他想抱着她紧一些,又怕伤着她。 他心中期待,却又隐隐担忧。 不只是因为她腹中孩子,更因为…… 此刻他是裴长意,她是徐望月,与从前那些夜晚不同。 裴长意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裴长远掷地有声的那四个字,名正言顺。 裴长远是要把这四个字扔到自己的脸上,告诉自己,你们名不正,言不顺。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挣开了裴长意的手,脸颊有些泛红:“你看了便知道。” 见她欲说还休的样子,裴长意心头紧张,脚下一步未动,掩在袖中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掌心。 徐望月伸手冰了冰自己的脸颊:“如今天不太冷了,屋子里放两个银炭炉,有些热了。” 如水般的杏眸泛着清澈的光芒,徐望月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掠过裴长意脸颊:“世子爷也热了?” 指尖触到的肌肤温度越来越高,徐望月意识到有些不妥,收回了手指。 在裴长意开口之前,她拿出了一盒熏香,眉梢眼角,都是喜色。 “世子爷你瞧,我和青芜今日在集市上瞧见这盒熏香,说是西洋来的新鲜玩意儿,燃上后能助眠。你可要试试?” 她此刻像极了孩童,想要将自己喜欢的,都送给他。 裴长意看着她抽出那根细细长长的熏香,轻轻燃了火折子。 他就站在她身后,发丝上一滴汗,顺着他锋锐的眉骨低落。 “原来月儿送我的礼,是这份熏香?”裴长意心口一松,语气里却不免带上一分惋惜。 徐望月将他放在心上,他自然高兴。 可原来,只是熏香…… 也罢,原本就是自己想多了。 裴长意压住心口那抹落寞,装不出兴奋。 徐望月已将熏香点燃,用手轻轻挥了挥将香味散发出来,抬眸瞧着裴长意兴致不高:“世子爷不喜欢?” 裴长意脸上的表情一僵,瞬间恢复正常,嘴角微微勾起:“月儿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徐望月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铜色香炉,将熏香放在其中,和裴长意一同回到桌案边坐下。 熏香冉冉升起,他们二人之间隔着丝丝袅袅的雾气,一时间,瞧不清对方的眉眼。 徐望月清冽的声音远远传来:“我知道世子爷担心二公子,不过人各有天命,自是他人因果。” “路是他自己选的,有何结果,也应由他自己承受。” 裴长意抬起头,雾中看美人,她与往日似乎不同。 他缓缓点了点头,一言未发。 在徐望月说这句话之前,裴长意心里是有一丝犹豫和后悔的。 若他今夜没有来徐望月这,或许裴长远不会受此刺激,如此坚决地离开…… 可徐望月这番话又让他茅塞顿开,犹豫和后悔,不过是庸人自扰。 从前他只知道徐望月聪慧,今日才知,她还如此玲珑通透。 他的月儿,当真是那轮最美最好的明月。 会试一连考了整整三日,待考试结束,所有考生都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欢欣雀跃之时,唯有裴长远似乎兴致并不高,总将自己闷在房中,甚至没有来瞧徐望月一眼。 会试考完了,裴长意更忙了。 考官们开始阅卷,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那些才刚放松没多久的考生又紧张起来,不知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裴长远几乎日日躲在自己房中,连饭都是小厮给他送来的。 与他交好的几个书生按耐不住,终是来了他门外敲门。 “裴二公子,与我们一同喝酒去吧。” “对呀裴长远,就算你没考好也不必闷在房中,这可不像你裴二少的姿态。” …… 裴长远坐在自己房中,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玉竹笔,几乎快要将笔杆掐断。 听着外头好友们的声响,他心口难受,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他要是再由着他们喊下去,怕是将兄长引来。他无可奈何,只得起身。 刚拉开门,裴长远透过好友间隙,一眼便瞧见院子门口站着的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裴长意一袭素白锦袍,长眉入鬓似远山。他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被兄长那样望了一眼,裴长远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顾不上眼前好友,低声叫道:“兄长……” 听到裴长远这么一喊,那几个书生齐刷刷地回头,瞧见了裴长意,都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满书院,哪有不怕裴大人的…… “裴二少,我们想起来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那几个书生转过头,恭恭敬敬地对裴长意行礼,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了。 裴长远看着他们逃跑似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眼下这些朋友,和他在汴京城的酒肉朋友只有一处相似,便是都怕他兄长。 见到他们这样的反应,裴长远心里舒坦多了。不是只有自己才怕兄长,那便不是自己的问题。 裴长意并未理会那些书生,抬步向裴长远走来,轻声说道:“裴钰说你好几日没出过房门,怎么了?考试考抑郁了?” 他语气清冷,一双凛冽黑眸如浓墨一笔勾勒,流畅而贵气。 裴长远忙摆了摆手,果真还是将兄长招来了。 他堆起笑容解释道:“兄长不需担心我,我只是考得有些累了。”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挑眉望了一眼他屋中:“考得如何?” 这简单一句问句,裴长远如鲠在喉。 若按他过往的性子,定是大包大揽,将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可如今他对着裴长意,对着交好的书生,只是谦逊地点了点头:“我感觉还可以。” 裴长意没有继续问下去,淡定地对他点了点头:“即是已经考完了,不必多想,好好休息。” 裴长远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虚,总觉得兄长这句话,似乎一语双关。 他如何想,裴长意并不理会,抬步走出院子。 裴钰正守在门外等着他,见裴长意走出来,立刻上前:“世子爷,试卷已经批阅完毕了。” 他语气微微一顿,眼神下意识往院中眺望了一眼。 “说下去。”裴长意脚步停顿,若有似无的视线往院中望了一眼。 纯白的衣袖和披散的黑发随风摇摆,那身影宛如谪仙。 被裴长意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着,裴钰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如世子爷所料,二公子的答卷,榜上有名……” 第一卷 第292章 陆贡士可有时间?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漆黑的眸子里蕴着一丝愠色,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瘦削修长的手在袖中攥紧。 他料到裴长远会这么做,可心底总是期盼他能迷途知返。 徐望月刚走出院子,就看见裴长意立在院中的身影。 长身玉立,身姿笔挺如松。宽肩窄腰,抛却那身冷冽之气,看着格外俊朗。 刚才她听青芜说裴长意来找裴长远,神色不好,她便立刻赶来了。 见到他这般模样站着,徐望月心头知晓,定是裴长远让他失望了。 她缓缓走上前去,晶亮亮的眸子泛着水光,唇角微微勾起:“世子爷见过二公子了?” 裴长意见了徐望月,眼底的温度缓和了几分,淡淡嗯了一声。 他视线不咸不淡地往裴长远房间掠过一眼:“倒是忘了恭喜他了。” 这结果徐望月猜到了。 她知道裴长远是个纨绔,却不知道他胆子这么大,竟敢参与科举舞弊。 她抬头看着裴长意,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可徐望月从他眸底看出一抹隐忍,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裴长远这一次大错特错,不只是将自己的前程赌上,更是将整个定远侯府,他的兄长裴长意,全都拉到火上一并烤着。 此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太子,他终于有机会将裴长意拉下水。 可裴长意此刻不高兴的并非是自己会被连累,而是没想到他的这位庶弟,还是走上了这条道。 或许在他心里,还有些自责…… 阳光下,徐望月白皙的肌肤隐隐透着光芒,眼睛缓缓地眨了眨,泛着水光。 “世子爷既是尽了人事,便只能听从天命,还是不要太难为自己的好。” 裴长意低头,看着徐望月那双盈盈如水的眸子,眼皮一颤,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过了半响,裴长意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 从小到大,他极少被人如此关怀,更不太被人看出心事。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望月妹妹,裴大人。”陆遮远远向他们走来,面上带着淡泊的笑容,身旁跟着几位书院的先生。 他们不知谈了什么,陆遮看来心情很好。 陆遮与书院先生告别,缓步向他们二人走来。 徐望月很自然地侧过身,与裴长意并肩站着,她抬眸,唇角微微勾起:“陆遮哥哥。你的伤势可好?” 自那天晚上青芜将陆遮赶走之后,他们就未曾见过了。 青芜这小丫头鬼灵鬼精的,怕她担心,还出去打听了陆遮的伤势。 听说陆遮哥哥的伤快好了,徐望月便再也没去看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和往日不同了,自己若是对他关怀过多,怕是让他胡思乱想。 此刻有裴长意在自己身边,徐望月便多问了几句。 陆遮眼神落在他们二人脸上,又缓缓往下移。 他们二人举止并不亲昵,可却站得很近。若是他和徐望月站这样的距离,她都会本能地后撤一步。 可对裴长意,她十分自然,仿佛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陆遮敛了敛心神,笑着抬了抬胳膊,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快好了,望月妹妹不用担忧。” 他转头看了一眼裴长意,往他身后裴长远的房间看去:“二公子考得如何?” 裴长意眉眼微微一挑:“多谢陆贡士关心我庶弟,你既然问了,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他们的试卷?” 听他这么说,徐望月和陆遮都是微微一愣,没想到裴长意会说出这么一句。 徐望月心头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她知道以裴长意沉稳冷静的性格,并不会因为裴长远作弊就扰了他的心绪。 此刻他正在做的,定是彻查舞弊案,将身后的太子一党连根拔起。 至于他请陆遮去做什么,定是正事,自己还是不要添乱。 徐望月微微侧身,低垂了眸子,淡然说道:“世子爷和陆遮哥哥有正事要做,我先回房去了。” 在书院之中,裴长意也不怕她有危险,微微颔首,便目送她离开了。 陆遮站在裴长意身边,两人身量差不多高,目光都锁住徐望月离去的背影。 她身形瘦弱,影子被日光拉得长长的。走出去好远,还能看见她的身影。 陆遮脸上的笑容消失,平静地看向裴长意:“世子爷想让我去看什么,可否明示?” 陆遮可不觉得他和裴长意是什么能把酒言欢的关系。 且不说他们二人之间隔着一个徐望月,撇开她不谈,自己曾经是典狱司的嫌犯,如今是被御史府赶出府的落魄门生。 无论哪种身份,都高攀不上执掌典狱司的裴大人。 裴长意神色平静,缓缓往考官们的院子走,他脚步放得很缓,似乎是在等陆遮跟上。 见身后那道影子相随,裴长意开口说道:“我素来听闻陆贡士学识过人,在你们这一批学子中很是出名。” 裴长意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陆遮:“你曾经是御史门生,对汴京城中学子能力学识都十分了解,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陆遮听着裴长意这番话,绝非恭维,而是十分客观的评价自己。 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最终落在最可怕的那个念头上。 裴长意让他去看考生们的答卷,可是觉得,哪个考生的卷子出了问题…… 徐望月被流民抓走那日,书院出了事,此事陆遮有所耳闻。 只是后来他想救徐望月,又想抓流民立功,便顾不上书院之事了。 如今听裴长意的意思,应该是想要抓住此次科举舞弊之人。 他来找自己,是因为自己有能力,帮他查明此案。 裴长意芝兰玉树地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平静淡然,似乎并未因为徐望月而对自己有丝毫芥蒂。 陆遮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对自己没有芥蒂,不只是因为他光风霁月,为人大度。 更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裴长意,不论是身份,还是徐望月心中感情偏向,他都未曾将自己视作对手…… 陆遮强压住心头苦涩,缓缓点了点头:“我愿勉力一试。” 裴长意带着陆遮来查阅卷子,考官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此事也不算出格。 他们将考生答卷一一呈到裴长意面前,态度恭敬。 陆遮并不多言,拿起答卷一一翻阅着。 他一眼便挑出了前三甲的试卷,这些题答的,的确比其他试卷高明得多。 再往后看,他将其中一份答卷看了许多遍。 这些答卷都掩住了考生姓名,可裴长意一眼便瞧出,陆遮手中的那张,正是裴长远的答卷。 第一卷 第293章 人尽皆知才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挪开眼,瘦削修长的手攥了一下答卷。 他似乎意识到不妥,轻轻将答卷抚平。 裴长意隔着桌案看他,凝思几瞬,他指腹微动。 “陆贡士,可是看出哪里不妥?” 陆遮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答卷缓缓放下:“不妥谈不上,只是这份答卷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裴长意撩了撩眼皮,屈起手指,在面前的茶盏上弹了弹。 陆遮漫不经心地掠过一眼茶盏,神色倒是严肃了几分:“裴大人可还记得,你我相识于书生案。” “此案中有一证人,文采斐然,与我文斗一场?” 裴长意当然记得。 书生案的每一个细节,于他,于陆遮,都熟记于心,不可能忘却半分。 陆遮口中所说的这位证人,裴长意后来派人查过,那人在汴京城里很是低调,应当是太子麾下的谋士。 当时在倚香苑中,就是这位谋士与陆遮文斗,输了他一筹。 陆遮见裴长意抬头看向自己,他低眸,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桌案上的答卷。 “世间读书人众多,可论文风笔法多有不同。我瞧着完成这答卷的考生,与当日那书生若是能相识,定会十分投缘。” 他伸手拎起这张答卷,凝眸看向裴长意,一字一顿说道:“若不是裴大人说这是考生所做,我差点恍惚,以为又见到了那书生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平心而论,裴长意很欣赏陆遮的能力,和聪明人一起做事,总会轻松许多。 自己与陆遮说话无需说得太过直白,点到为止,他便全然能明白。 而他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看似漫不经心,可实际上却能切中自己每一个点。 陆遮知道自己在查科举舞弊案,也知道他想从试卷里找出有问题的考生。 而他的确也有能力,真的帮自己找出了问题所在。 裴长远的答卷,是太子手下谋士所做。 仅凭陆遮一个人的观感,这答卷自然是当不了证据,可却能帮裴长意,将他心中那条怀疑的链条紧紧串联。 裴钰把陆遮送走,转身回到书房,见裴长意端坐在椅子上,抬指,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裴钰呼吸一滞,不由地攥紧了手心。 他还未开口,就见裴长意缓缓睁开了眼睛,语气疏冷:“走,去二公子院子。” 裴长意走到裴长远院子,听着里头动静不小,很是闹腾。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听了一会儿,他倒未曾想到裴长远在松竹县,竟真能交到朋友。 裴长远看着眼前一众好友,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次我一定名落孙山,不过算了,下次我也不想考了。” “你不考了?那你怎么办?” “考不上,也不能饿死吧。” …… 听着他们说话,裴长远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一下。 可其中一人还是看向了他,笑着开口问道:“裴二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沉默?可是觉得自己和你兄长差距太大?” 说话之人和裴长远关系不错,之前他们拿兄长开玩笑,裴长远也从未动过气。 他和裴长意之间的差距,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这话不算冒犯。 可今日听着,裴长远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裴长远没开口,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几个书生都喝了酒,正想要继续开口,见门被缓缓推开。 看清了眼前走进来的男人,侧脸如玉,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 远远望去,谦和温润,如同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 可再仔细瞧来,他面上清冷,整个人周身像是萦绕着一圈瞧不见的寒意,让人望而心惊。 那几个书生们身子一抖,酒瞬间醒了几分。 他们慌乱至极地起身,酒壶叮叮当当砸到地上,此起彼伏地喊着裴大人好。 话音还未落,便一个个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他们也没做什么亏心事,裴长意也没说要责罚他们,可他们对裴长意的敬畏,就好像是从骨子里泛出来的。 裴长意冲他们摆了摆手,并不理会,眼神只淡淡落在裴长远身上。 裴长远一瞧见兄长进来,早早便起身了。他今日没喝什么酒,人清醒得很。 平时见了兄长他总有些畏惧,可今日裴长意来了,他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不用再面对这些好友,他觉得轻松许多。 他见裴长意视线掠过地上那些酒壶,忙弯腰将酒壶都扶好,有些紧张地开口:“兄长恕罪,我……” “你何罪之有?”裴长意缓缓走近了裴长远,长睫如蝶翼一般轻微一眨,在熏暖的日光中投下淡淡阴影。 一层若隐若现的雾气,缓缓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 他那样望着自己,像是要把人灼穿。 裴长远抿直了唇线,后牙咬得紧紧的,他怎么听兄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觉得心虚…… 见他咬着牙不说话,裴长意将面前倒下的酒壶扶起,嗓音有些沙哑:“都已经考完了,放松一下,无可厚非。” 原来他指的是在书院饮酒。 裴长远用力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们不会再在书院里饮酒了。” 裴长意眼眸骤然紧缩:“这一次来松竹县,我觉得你进步很大。” 兄长竟然是在夸自己? 裴长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裴长意继续说道:“从前你的确纨绔,可现在你却知道书院里不能饮酒。” “是非黑白,你分得清。” 裴长意将手中酒壶塞进裴长远手心里:“你若想喝酒,兄长可以带你出去喝。” “躲在书院里喝酒已然是错了,趁早拨乱反正,才是正道。” 裴长远手心微微一颤,手中酒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酒壶青灰色的瓷片迸裂在地上,每一片都好像落在裴长远心口,一片一片剜着他的心。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眉峰紧紧蹙在一起:“酒壶碎了,那便不喝了。” 他也不知怎么了,看那酒壶在地上全然破裂,清醇的美酒缓缓流淌在地面上,渗进地缝里,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破罐子就破摔吧。 裴长意点了点头:“饮酒伤身,不喝也好。” 他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不管裴长远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他也不想再多费唇舌。 裴长意缓缓走出去,才走了没几步,裴钰便追了上来,神色慌张,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犹豫:“世子爷,那二公子的答卷如何是好?难道真让他高中吗?” 裴长意脚步微微一顿,狭长的眸子里渗出一抹冷意:“他即使答出了答卷,也在榜上,自是高中了。” 他微微侧头,见裴钰脸上闪过许多表情,精彩至极。 他蹙眉,看来还要多磨砺裴钰,他这凡事都挂在脸上的性子是要坏事的。 裴长意抬步往前走,声音幽幽地传来:“将二公子高中的消息传回侯府去,这么大的喜事,要敲锣打鼓,人尽皆知。” 第一卷 第294章 被她抓住也是一种情趣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日头毒辣,一点一点晒在裴长意身上,连他这般清冷的人,都似乎有了一点暖意。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裴钰蓦地不见了人影,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可以听出是女子的声音。 裴钰和一个女子在说话?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微微侧身。 他才刚刚附耳,什么都没听着,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堂堂世子爷,在这听墙角?” 裴长意不需要转身,也知道自己身后是谁。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偷偷走到自己身后,离自己这般近。 徐望月一向低眉顺眼,声响不大。可方才她是故意蹑手蹑脚,是特意缓缓走到自己身后的。 如果能让她开心,让她“抓住”一回又如何? 裴长意转头,撞进一双清澈温婉的眼睛里,她微微仰着头,细碎的光芒从她眸中折射出来,水盈盈地望着自己。 见他转身,往自己身前逼了半步。 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微微低垂了眸子,避开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 耳朵热热的,她往后退了半步,却被人揽住了腰身:“小心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刻意贴着她耳后,一边说话,湿润的呼气像是一根羽毛撩拨着。 他是故意的,报复自己在身后想吓唬他。 徐望月脸颊微红,伸出手用了些力气推开裴长意:“世子爷别装了,想来我离你五步之远,你就发现我了。” “七步。”裴长意伸出手指,缓缓指了指不远处的台阶:“你步子走得小,一共走过来七步。” 话没说完,裴长意突然俯身过来,毒辣的日光被他身影遮挡。 他并非是想要做什么,想来是见自己微眯着眼,想要帮她遮挡日光。 徐望月眼前忽的一暗,有一瞬间怔愣。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不知是什么香味,清淡又澄澈,恰到好处的盈满鼻尖。 心口微微一颤,徐望月忍不住又闻了闻,不是他身上之前的雪松香气。 她挑了挑眉,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世子爷换了香吗?” 裴长意就这样垂眸看她,面上毫无表情,眉角眼梢却带着笑意:“月儿一会儿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着他同样的说辞,徐望月反应过来,他身上的香味是自己送他的熏香。 见她有些害羞,裴长意不再逗她,很自然地执起她的手,拉着她到墙角边上:“你且听听,裴钰在和哪个女子说话?” 徐望月神态自若,嘴角微微勾起:“我知道,一定是青芜……” 她话还未说完,突然意识到青芜来找裴钰,定是打着自己的名号。 她伸手捂住裴长意的耳朵:“世子爷,偷听别人说话不好。” 裴长意身量太高,徐望月这一伸手,微微踮起了脚尖。 她未曾意识到,这个举止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只要裴长意略微低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唇瓣。 徐望月蹙眉,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微凉的指尖触到他的耳瓣,裴长意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 他漆黑的眸子蕴着情动,眼皮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徐望月的手指从他耳边挪开。 他当然知道徐望月为什么要捂住他的耳朵。 习武之人耳力惊人,裴钰和青芜的对话,从第一句起,早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墙之隔。 青芜语气轻快,碍于裴长意就在隔壁,声音放低了些:“裴钰,今日世子爷要去做什么?” 裴钰原本跟在裴长意身后,心里正惦记着二公子放榜一事,突然叫青芜拉着拖到后头,脑子里还晕晕的。 他摇了摇头:“青芜你每日都找我打听世子爷的行踪,要是世子爷怪罪我,我……” 青芜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眸子,语气里带了一抹笑意:“这可都是二姑娘让我来打听的。” “要是世子爷知道姑娘关心他的行踪,一定会高兴的。不止不会怪罪你,还会想着法子赏你呢。” 裴钰恍然大悟,仿佛是世子爷肚子里的蛔虫,替裴长意问出一句:“当真是二姑娘关心世子爷吗?” 青芜用力点头:“那是自然。” 听着这四个字,徐望月脸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当场把自己埋进去。 怪她。 怪她没好好约束青芜,让她终日里打着自己的招牌,胡言乱语。 也怪自己…… 青芜每每传回来的消息,自己也都听了,并未责备她半句。 裴长意垂手而立,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正午的阳光落到他身上,将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眉眼染上一层温柔的润泽,中和了他原本的锋利与冷漠。 “既然已经让青芜来打听消息,为何还亲自过来,如此不放心我?” 裴长意抬起袖子,轻轻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香气,又将袖子伸到徐望月面前:“月儿送我的熏香,的确助我夜夜好眠。” 他察觉到了,那丝丝缕缕的醋意。 徐望月蹙眉瞪了他一眼,原本就很是俏丽的五官,便显得更生动。 她轻哼了一声:“你莫要听青芜胡言乱语,这都是她自作主张,不是我让她来的。” “真的?”裴长意装作错愕,蹙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青芜聪慧又能将你照顾得很好,才留在你身边。” 裴长意的确这般想,青芜被母亲养得很好,性子急会护主。 日后徐望月回了徐府,青芜比起软性子的红玉,更能护住她。 再加上青芜是老太太身边得脸的丫鬟,许氏不敢为难她。 “既然她是如此僭越的奴婢,我还是把她送回侯府去……” “不要。”徐望月有些着急。 一抬头见裴长意那双狭长的眉眼越挑越翘,知道他又在作弄自己。 徐望月撇了撇嘴,纤细的手指指向一旁桌案上的汤碗:“原本是见世子爷心情不好,又忙的日日不得休息,特地煮了些参汤给你。” “不过此刻一见,世子爷精神比我好,身子也康健,不必喝了吧。” 裴长意轻轻抓住她的手指,语气沉了沉:“见了月儿,精神自然会好。” 他的手不受控地抬起,揽住徐望月纤细的腰身,掌心渐渐收紧,往回收,将她压在自己身上。 他极度克制,埋下头,轻轻嗅着徐望月身上的香气。 那只熏香真的很好闻,他更喜欢,他们二人身上有着同样的香气。 闻之,让人心安。 他此刻像极了孩童,埋在自己颈间,只是轻轻喊了她一声,像是克制着情绪,并未说下去。 徐望月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理智让她伸出手,快将裴长意推开。 若是叫旁人见了,可如何是好。 可她不知自己怎么了,缓缓抬起手,却是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腰。 非但没有推开他,还学着从前母亲哄她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裴长意身子一颤,感受着掌心下细软的触感,不断克制。 这种简单的感觉,他从未体验过。 小的时候,赵氏对他极其严苛。 定远侯府世子爷所受教育,不但要学富五车,智勇双全,更要学会冷心冷情。 后来有了林氏这位养母,虽然对他呵护备至,可因着他性子冷淡,也从不敢与他这般亲近。 方才他劝着裴长远,想给他最后一次回头是岸的机会。 只要他肯将酒壶扶起,肯对自己说出真话,便能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可裴长远还是没有。 裴长意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闷闷的。 这种感觉在见了徐望月之后,便消失了大半。 此刻她轻轻在自己身后拍的那两下,将他这一世所有的阴霾,尽然除去。 第一卷 第295章 顾家三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院墙的一角,青芜四下打量了一眼,确认四周都没有人。 “我悄悄地问你,二公子当真是高中了?”青芜压低了声音,忍不住问道:“以二公子的水平,真能高中?” 裴钰有些为难,他实在不擅长说谎。 可他转念,想到裴长意对他说的话,瞬间提高了声量,义正言辞说道:“待放榜之时,二公子当真在榜上,便是高中了。” 见裴钰说话一本正经,青芜轻挑了眉眼,冷哼了一声:“算了,你不说,我不问你了。” “明明是你自己来找我说话的,怎么又生上气了?”裴钰抓耳挠腮的,实在琢磨不透女孩子的心意。 还是二姑娘好,性子温顺,从来不会乱发脾气。 他们二人一路说着话,刚走过拐角,就见着眼前两道身影。 裴钰差点就要出声,被青芜一把拉住,退回了墙角。 “你要干什么?”青芜神情紧张,紧紧捂住了裴钰的嘴。 裴钰吱吱呜呜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青芜这才松开手,面上有几分尴尬:“对不住,我生怕你乱叫,惊动了二姑娘和世子爷,这才……” 裴钰松了口气,摆了摆手:“你突然捂住我的嘴,这倒是无所谓。可我怕弄伤你,我差一点本能就要摔你落地了。” 他摇了摇头,方才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手,他用了好些力气呢。 想到墙角那头的画面,裴钰嘴角牵起,笑得合不拢嘴:“你刚才瞧见了吗?世子爷如今是旁若无人。” 青芜亦是笑得明媚,用力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让你别叫,二姑娘脸皮薄,别吓着她。” 她有些兴奋地揉搓了一下手,低着头念念有词:“原本我想着二姑娘回了徐府,定是要带着我一同去的。” “如今看来姑娘就算回了徐府,很快又会回侯府,到时候我也……” “你要去徐府?”裴钰很是诧异,眉眼间掠过一抹紧张:“你为什么要去徐府?你是侯府的丫鬟,他们徐府没有自己的丫鬟吗?” 青芜微微皱起眉头,很是惊讶地看向裴钰:“我去徐府当丫鬟,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裴钰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这人嘴笨,你别欺负我。” 他为何紧张,他没有紧张,他只是,只是奇怪…… 他挠了挠头,忍不住继续问道:“你没听红玉说过那徐府的人可坏了,对她和二姑娘很差,你还跟着去?” “你在侯府,可是老夫人面前得脸的丫鬟……” 瞧这青芜越来越奇怪的眼神,裴钰语气顿住,心头一紧:“你干嘛这么瞧着我?” 青芜眼尾泛红,突然伸出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裴钰的肩膀:“你果真是我的好兄弟,比起关心二姑娘,更关心我。” 听着她的话,裴钰心口里有一根弦,突然绷紧了。 他更关心青芜? 裴钰脑子里瞬间乱乱的,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青芜,他惊为天人,不止是漂亮,还因为她才识过人,与一般的丫鬟不同。 后来在世子爷书房里,他们相处越来越多,青芜落落大方,一点不像姑娘们的扭捏造作。 和她相处起来很舒服,和其他侍卫没什么两样。 直到今日,她说她要随二姑娘去徐府,他才突然急了。 她去了徐府是不是会被人欺负?日后他们回了侯府,书房里便没有青芜了? 他就见不到她了? 裴钰这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他没考虑过,二姑娘回徐府会不会被人欺负…… 青芜没发现裴钰有点不对劲,自顾自地说着:“你就是缺根筋。你想,红玉和二姑娘从前在徐府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这次回去就不会受气了?” “可是如果我陪着二姑娘就不一样了,我是侯府的丫鬟,徐府的人不敢欺负我……” 听到这儿,裴长意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果真是青芜聪慧,我想让她陪你回去,的确是没错的。” “这个裴钰,有时候很聪明。平时看着他性子不够沉稳,可真做起事来,倒是不曾让我失望。” “一旦和人情世故有关,就有些愚钝了。” 徐望月嘴角轻勾,眼底是忍不住的笑意:“今日裴钰可不是愚钝,是关心则乱,倒是世子爷你,愚钝了。” 裴长意有些诧异,回过头来看着徐望月,她晶亮亮的眸子泛着光,冲着自己缓缓眨了眨。 他不敢置信,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木讷的裴钰和侃侃而谈的青芜:“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伸出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裴钰:“我的意思是他,只有他。” 她探出头去,又仔细瞧了瞧裴钰和青芜。 裴钰身姿挺拔,脸上稚气未退,眉眼间满是英气,活脱脱一副小将军模样。 青芜娇俏可人,虽然一身丫鬟打扮,却掩不住她身上隐隐有一股贵气。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从小跟在老夫人身边,琴棋书画,样样不落。 这样的学识气度,一般小门小户家的闺阁小姐都不一定比得上她。 仔细瞧来,他们二人倒是极为相配。 裴长意顺着徐望月的目光望过去,之前他想着为裴钰选一门亲事,倒从未考虑过青芜。 他轻笑:“还是月儿聪明,青芜和裴钰看起来倒是很相配。” “我之前还担心裴钰情智未开,如果他当真属意青芜,倒是一件美事,不如……” 他的话还未说完,徐望月瞪大了眸子,脸颊绯红,厉声打断了他:“世子爷太偏心了。” “我方才说了,只有裴钰关心则乱,而且还不自知。青芜对他还没有那样的心思,世子爷可莫要做什么主。” 青芜跟着她许久,在徐望月心中,和红玉一般,是她的亲人。 她定是要护着她的。 裴长意垂眸看她,三分嗔怒,三分紧张,殷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引人采撷。 他缓过神来,轻声笑道:“月儿放心,此事都由他们自己做主,我绝不添乱。” 见徐望月神色缓和了些,裴长意正要开口,隐约听见头顶有衣服摩擦的声响。 有人翻墙。 见裴长意神色一紧,徐望月忍不住想抬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 “别动。”裴长意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与之前故意的不同,此刻他气息很稳,贴这么近只是为了避人。 他伸手握住徐望月的胳膊,快步走过墙角。 裴钰和青芜见了他们,大惊失色,吓了一跳。 不等他们反应,裴长意清冷开口:“送二姑娘回去,你们两个一起。” 每每见世子爷如此,便是有事。 他们三人什么都没问,抬步便走了。 有裴钰送徐望月回去,裴长意放心,飞身便跃上了屋顶。 墙头上果然有人,遥遥与他对视着。 那人一身黑色军装,嘴角挂着笑意,正抱着剑看向裴长意。 看着有几分痞气,又有几分英伟,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他身上,倒是毫不违和。 正是许久未见的顾家三郎。 裴长意挑眉望向他,语气疏冷:“顾将军许久未见,还是这么爱翻墙头。” 他可没忘记,顾家三郎是怎么翻他们侯府的墙头,与徐瑶夜私会的。 听着裴长意的话,顾家三郎大笑起来,自己的确与他的娘子私会。 可他方才偷听墙角,身旁之人,可是他的小姨子。 顾家三郎瞟了一眼方才的墙角,笑道:“我不仅爱翻墙头,还喜欢挖墙脚。不过没想到,清风朗月的裴大人,喜欢听墙角?” 第一卷 第296章 我若对她上心,还有你什么事?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眼底一片冷色,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那里。 顾怀风抬眸瞧着对面的身影,修长挺拔,剑眉星目,五官深峻,神色却宁和淡漠。 好像这世间一切他都不放在眼里,就连见到自己,他也没有丝毫意外。 顾怀风有些好奇,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这高冷的世子爷为谁发一次疯呢。 想到方才,他着急先护着徐望月离开的模样,顾怀风嘴角的笑意更甚。 原来如此。 徐望月,有趣,真有趣。 这裴长意也是个没眼光的,明明有徐瑶夜这么好的夫人,却喜欢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徐望月。 不过既然如此,裴长意就不会和自己抢瑶儿了吧? 想到徐瑶夜,顾怀风心口一滞,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 自那日一别,他日日都在担心,不知她和腹中孩儿现在可好。 顾怀风几番抬眸,看了裴长意几眼,深觉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这话好像问不出口。 裴长意见顾怀风欲言又止,不断地望向自己,心中大抵猜到他是想问徐瑶夜的情况。 顾怀风想问,但自己不想说。 自己甩不开的蛇蝎毒妇,他倒是在心中惦念得紧。 几番对视,顾怀风忍不住开口问道:“裴大人,你家夫人,她可还好?” 你家夫人这四个字,顾怀风一字一顿,咬紧了牙根。 若非这场大败,他定能赶回来抢亲。 军需案的真相他一定要查清楚,看看究竟是何人毁了他的大好姻缘。 裴长意脸色亦是难看,这顾家三郎好端端一个少年将军,在朝堂上是年轻有为的少年将军。上阵杀敌,不只是勇猛过人,才智亦是上乘。 怎么面对徐瑶夜这种蛇蝎妇人,他就是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一碰到她的事,他就耳不聪,目不明。 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心想徐瑶夜在府里定是好的。 以她的蛇蝎心肠,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也会让自己过得很好。 见裴长意这般反应,顾怀风心头说不出的怒气。 他离府那么久,怕是从未关心过徐瑶夜。 想到方才他对徐望月的贴心,那可是他的妻妹,他可有将自己的夫人放在眼里? 顾怀风下颚咬得紧紧的,一双狭长而冷冽的眸子迸发出杀意:“我看裴大人此刻是顾不上夫人的。” 裴长意挑眉,眉梢眼角带上一抹笑意:“顾将军是以何立场,替我夫人质问我?” 他这句话,让顾怀风的话梗在胸口。 的确,他没有立场替瑶儿出头,他闻言微哽,眉峰不易察觉地凝了一下。 裴长意立于高处,远远瞧见裴钰送徐望月回去的背影。 他心口一软,也理解顾家三郎对徐瑶夜的一片痴心。 虽说这番痴情不值得,可顾怀风如今还未看清她的真面目,仍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裴长意语气放软和了几分,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顾家三郎,眼神不可捉摸:“我若是对她上了心,还有你什么事?” 顾怀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拳头握得很紧,胸膛起伏,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针孔,升起令他烦躁不已的嫉妒。 在他发怒之前,裴长意继续说道:“放心吧,她很好,孩子也很好。” 只要他母亲不对孩子动手,孩子就会平安无事。 这话裴长意放在心头,并未说出口。 以顾家三郎这痴情种子的模样,就算自己将事实一一告诉他,怕是他也不会信。 顾怀风抿直了唇线,眼底晦暗不明。 他听得明白,裴长意这是变相告诉自己,他对徐瑶夜毫无兴趣。 听他话中意思,或许他知道孩子是自己的…… 不过对顾怀风而言,最重要的是徐瑶夜平安无事,孩子安然无恙。 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点和解,顾怀风心口一松,更坚信自己今日来找他,是找对人了。 他正想开口,转念一想,今日自己来,可是要帮他在朝堂立功的,他这完全不好奇的模样,倒是惹得自己有些不爽。 顾怀风站在墙头上,目光铮铮,与裴长意对峙着。 见他衣摆鼓风,一身书卷气里,隐约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傲然之色。 裴长意那略显苍白的脸上,仿佛有月华般的清辉在流转,颇有几分谪仙之姿。 怪不得他总听说汴京城有不少千金见他一面,便对他倾心。 他这般模样,实在太讨姑娘家喜欢。 还好他家瑶儿与其他姑娘不同,绝不会被他这皮相所迷惑。 顾怀风按耐不住,飞身到屋顶上,忍不住摇了摇头:“她要对着你这么久,实在是为难她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温柔。 裴长意知道他所说之人还是徐瑶夜,无可奈何扫过他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他不想多言,这是他人因果。 或许对顾怀风而言,苦果亦是他所求。 顾怀风摆正了脸色,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哪怕站在别人的屋顶上,都敢朗声说话。 “裴大人现在可有空?随我去军营走一趟。” 他随军驻扎到松竹县附近,听说裴长意也在,便高兴前来寻他。 军需案他找到了一些线索。 顾怀风所有的亲信死士都在军队里,他虽然是被通缉之人,却能在军营里光明正大行走。 可出了军营,他还是如同过街老鼠,需要躲躲藏藏,掩藏踪迹。 连过来找裴长意这一趟,他都小心翼翼,更遑论亲自去调查证据。 更讽刺的是他思来想去,能帮他这个忙的,竟只有裴长意。 他最心爱的女人嫁给了裴长意,他本该恨他们的。 可他见了瑶儿一面,实在恨不起她。 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弱女子,怀了自己的孩子却不得不嫁给另一个男人,她心里一定是比自己更痛苦万分。 顾怀风与裴长意相处不过几面,可对这位典狱司的裴大人,却隐隐生出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更相信以他的公正,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找出真相。 裴长意听到顾怀风让他去军营,心里明白定是和军需案有关。 他点了点头,找了一套黑骑护卫的衣服给顾怀风。 松竹县认识他的人虽不多,可他这位顾小将军名头太响,还是以防万一,低调一些。 顾怀风大抵是在军队磨砺数年,身上自带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哪怕是换上黑骑护卫的装束跟在裴长意身后,亦是掩不住他眉眼间的狠厉。 裴长意选了一匹好马,将马绳抛给顾怀风,自己翻身上马:“顾将军,带路吧。” 顾怀风点头,迅速上马,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如箭一般飞身出去。 原本他们二人并肩骑行,速度虽快,但还是求稳,怕伤着百姓。 出了松竹县,顾怀风缓缓拉了拉马绳,转头看了裴长意一眼:“此处往前直行,便是军营。裴大人可有心情,与我一比?” 裴长意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 顾怀风冷笑一声,他要比便比了,才不管裴长意怎么回答。 “裴大人要快一些,不然便要输给我了。” 他们同时策马扬鞭,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 顾怀风紧握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腹,身体前倾几乎与马背平行,脸上虽带着笑意,眼神里却是坚毅与专注。 自从上次大败,他心中总憋着一股气。 又见徐瑶夜嫁给了裴长意,心中这口气便更抑郁难解。 他知道此事怪不得裴长意,可他此刻不想输,不想输给他。 一旁的裴长意显得从容不迫,这样的输赢他根本不在乎。 从来顾怀风在乎的东西,都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论这马背上的功夫,裴长意是真不想和他比。 这顾怀风小孩子脾气,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 他虽然从容,马儿却是稳健有力。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顾怀风方才拼命得来的优势渐渐消失。 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催动马儿。 他不明白,为何裴长意总是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他还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第一卷 第297章 军需大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游刃有余,微微侧身,借助风势加速。 他骑在马上,还有心思眺望一旁的顾怀风。 他太想赢自己了,裴长意并未尽全力。 顾怀风从来也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从某些角度,裴长意是欣赏他的。 裴长意越是神色从容,顾怀风眉眼深沉,紧紧抓住缰绳的手用了些力气,掌心有些生疼。 突然眼前,出现一道急弯。 顾怀风猛得一拉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险之又险地绕过急弯。 裴长意重重拉住缰绳,刻意缓下步伐,输给他一次也无妨。 顾怀风再如此搏命,怕是等不到查出军需案真相那一日了。 待他过了急弯,见顾怀风端坐在马身上,平静地望着自己。 方才过弯,顾怀风心脏猛烈地跳动,几乎快要跃出胸口。 他们上过战场的人,命都是捡回来的,最不怕这种生死之际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他心中的那口气,似乎缓和了许多。 “裴大人,军营就在前方了。”顾怀风和裴长意并肩骑着马,速度缓了下来。 他没提这场比马的输赢,裴长意也没有。 他本就没答应和他比。 他们骑着马缓缓靠近军营,裴长意便感受到两道犀利的目光。 感受到裴长意拉了一下缰绳,顾怀风嘴角微微牵起:“裴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放心吧,那是我军的哨兵,看见是我,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顾怀风挑眉淡淡看了一眼裴长意。 典狱司裴长意果然非同小可,他训练好的哨兵,非常善于隐藏自己。 若是换了旁人,根本发现不了。 他们刚到军营门口,已经有两个副将模样的人在大门外,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他们二人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看向顾怀风的眼神里充满了敬意与崇拜。 “顾将军,裴大人。” 随着那两个副将的声音,身后响起齐刷刷震天的响声。 顾怀风轻轻摆了摆手,带着裴长意往里走。 他步伐稳健,神情庄重,隐隐带着一丝骄傲。 走进军营,将士们正在练兵,他们手持长枪,身形矫健动作整齐划一,充斥着势不可挡的凛冽雄风。 顾怀风刻意放缓了脚步,下巴抬起,冲裴长意努了努嘴:“裴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这是他一手操练的顾家军,自然不可小觑。 裴长意神态平静,缓缓摇了摇头:“指点谈不上,论带兵打仗,我不如顾将军专业。久闻顾家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顾怀风特意让裴长意看这场练兵,是存了些显摆的心思,想让他瞧瞧自己也不差。 可裴长意太真诚了,字字句句,真诚坦率。 这一番对话,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顾怀风气焰弱了几分,心中对裴长意又多了不同的感觉。 他们二人同朝为官,一个是朝中清贵,一个是莽夫武将,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 若不是为了徐瑶夜,顾怀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和裴长意这样的文官打交道。 可今日一见,倒是自己扭捏。 裴长意方才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 瞧着一路上将士们对顾怀风言行间的尊重,爱戴在眼睛里是藏不住。 能让皇帝喜欢的不一定是好将军,可能让手下将是如此以命相待的,定是一等一的好。 顾怀风这个少年将军,没有那些老腐朽的毛病。他待人真诚,上战场杀敌以命相搏,从不畏惧。 性子有些急躁,不过假以时日磨练一番,定会变得沉稳。到那时,顾家军威名定会更上一层楼。 裴长意挑眉看向顾怀风,心中不免有些惋惜,他什么都好,只可惜眼光不行。 顾怀风注意到裴长意看向兄弟们的眼神,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多亏了还有这些兄弟,要不然,当真是众叛亲离。” 他那日大败,成了朝廷的通缉犯,又得知徐瑶夜嫁给了裴长意,万念俱灰,差点做出错事。 幸好裴长意劝服了他,而他回到军营里,手下顾家军依然只认他这一个主帅。 他与一众将士出生入死,哪怕是最危急的时刻,他也绝不会扔下兄弟们独活。 也正是这份热血相待,才能得到今日他们的拥戴。 这些将士把自己留在军营里,没有把自己这个通缉犯交出去,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想到这,顾怀风心头暖暖的。如今,他只有留在这顾家军里,才不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前面校场上练兵结束,一个副将小跑着过来,他们都是武将,说话粗犷:“将军,裴大人,进帐子一同吃点东西吧。” 顾怀风点了点头,他的确有点饿了。 他侧头看向裴长意:“裴大人吃过了吗?军营里吃得简单,怕是委屈大人了。” 裴长意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了几分:“有劳了。” 顾怀风带着裴长意到一个帐子里,桌案上已摆了些酒壶和大碗。 碗很大,里头却全是黄面馍馍。 裴长意在桌岸边坐下,轻轻闻了闻,眼前的酒壶里,丝毫酒味都没有。 副将在一旁笑道:“将军治军极严,进了军营就不准碰酒了。” “我们拿酒壶装水,是那句什么来着,哦对,望梅止渴!”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拿起一个黄面馍馍咬了一口。 副将嘴里塞满了馍馍,含含糊糊地说道:“裴大人可吃得惯这糙粮馍馍?外头水患厉害,将军把军粮捐了一半出去,眼下我们这儿吃不上白面馍馍了。” 裴长意一连吃了半个黄面馍馍,垂眸看了一眼,淡然答道:“我与诸位出身相似,如何会吃不惯呢。” 在林家村时,有时连这样精细的黄面馍馍都吃不上。 顾怀风见裴长意吃完了手中黄面馍馍,又喝了两口水。 这才缓缓靠近裴长意,递给他一件棉衣:“裴大人,你看看。” 见裴长意仔细端详着手中棉衣,顾怀风继续说道:“当日我回到军营的时候,这些出了问题的军需都被人换掉了。” “这还是有位兄弟当日得病,旁人替他领了一件棉衣,一直扔在军营角落,众人都忘了。” 他重回军营,费尽心思查询那批有问题的军需,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件棉衣。 那件棉衣上已被划出一道口子,应该是顾怀风查探真相时划的。 军队的冬装多用棉袄,里面填充的多为厚实的棉花。 可他们手中这件棉衣里头全是芦花絮,碎布,这根本无法保暖。 等裴长意放下手中棉衣,转头看向自己。 顾怀风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一字一顿道:“今日我请裴大人来此,便是想让你帮忙查查这棉衣的出处。” 离开了军营,他就有如过街老鼠,根本不可能自己去查。 手底下这些副将虽然衷心,却不是查案的料,只会喊打喊杀。 既要聪慧过人,又要值得信赖,顾怀风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裴长意一人。 第一卷 第298章 谁人拥兵自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又抿了口茶,垂眸看着手中棉衣,手指微微屈起,随即缓缓松开。 他抬眸看向顾怀风,晦暗不明的眸子缓缓掠过身旁副将。 顾家军的副将虽都是粗人,但很有眼力见。知道裴大人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将军说,立刻寻了借口退了出去。 帐子里只剩下自己和顾怀风,裴长意又仔细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确认没有人偷听,这才缓缓开口:“我并非不信任你手下将士,只是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兹事体大。” 这些将士对顾怀风的确算是忠心耿耿,可如今他要说的军需并非是棉衣,而是兵器。 顾怀风握着酒壶,手指细细摩挲着微凉的瓷身。 他微眯着眼睛看向裴长意,心中大抵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裴长意不光才识过人,胆识亦是惊人。 顾怀风点了点头,语气里透着一股敬意:“裴大人请讲。” 裴长意漆黑的眸子淡淡掠过顾怀风,拎着棉衣的手微微抬高:“这棉衣顶破天去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可动了军需是死罪。” “试问谁人这般蠢钝,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了赚几件棉衣的银子?” 裴长意的话,顾怀风并不意外。 他眼眸深黯,举起手中酒壶连喝了两口。 此刻酒壶里装的是清水,可他喝来,却比酒更苦涩。 “裴大人以为,顾某没想过这一点吗?” 战败之后,顾怀风的确失意,一时顾不上这么多。 经过裴长意点拨,他立刻回了军营。毫不夸张地说,在军营里的每一件兵器他都一一摸过。 全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越是没有问题,却恰恰是最大的问题。 当日那一战,他身边好几个副将都曾经觉得手中兵器不趁手。 连他自己也觉得,手中的刀太容易被砍断了,与平日不同。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兵器能影响到他们的实力,定是这兵器差了许多。 当他再次回到军营,所有的刀剑都和之前一样,完全查不出问题。 裴长意和顾怀风四目相对,虽然一言未发,却读懂了对方眸中的含义。 军需大案,自然不是几件破棉衣,而是这致命的兵器。 兵器被人偷换过,那原先的兵器去了哪里?难道有人佣兵自重? 这事背后牵扯甚广,是他们不敢乱言的大事。 顾怀风并未对任何人说过,今日裴长意先开口,他深深舒了口气。 “即是如此,就先从棉衣查起。”裴长意随身摸出一把小刀,割下一块棉衣上的布料,又取了其中一些芦花絮和碎布。 “顾将军,这棉衣是重要的物证,你一定要好好收藏。” 兵器不是不查,是需要更小心谨慎地去查,也不能放在明面上查。 今日自己来过军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 他唯有正大光明去查棉衣,才能让幕后之人掉以轻心,以为他还未查到兵器。 裴长意顿了顿,蹙起眉头,忍不住开口提醒:“我知道你很信任你手下的将士,不过有时候……” “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家军治军严明,出征时兵器有问题,你们没检查出来,还有理由可寻。” “可当你再回来,却找不到那些出了问题的兵器,怕是你顾家军中有旁人的内应。” 顾怀风心口沉了沉,裴长意所说的话,他在心中想过许多遍。 裴长意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他定是在思考军中之事。 自己所说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有其他含义,不过看顾怀风这个脑子定是想不到这么多的。 裴长意细细打量着顾怀风,剑眉心目,长了一张聪明人的脸,怎么偏偏在徐瑶夜身上栽这么大的跟头? 不过他现在多少也有几分能理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旁人的事,终究是他人因果。 军营大门口,裴长意缓缓转身:“顾将军不要送了,松竹县人多眼杂,将军不要再来了。” “待我查到了消息,我亲自来军营。” 裴长意顿了顿,抬眸望向顾怀风身后的副将:“若是你有要事寻我,便让副将过来找我。” 顾怀风神色如常,眼底却掠过一抹复杂情绪。 他实在没有想到,到了此刻,唯一能帮得上他的,竟是裴长意。 书院里,裴钰匆匆将徐望月和青芜送回房间。 世子爷方才交待,他不敢就这样离去,便站在徐望月门外守着。 一路走回来,徐望月和青芜紧绷着一根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以安心。 徐望月也听到了细微的声音,裴长意不让她抬头,她只知屋顶有人,却不知是何人,心紧紧抓着。 直到进了房门,才稍稍松缓了些。 青芜扶着徐望月在桌案边坐下,先为她倒了一盏茶,塞进她手里。 茶水很烫。 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缓缓传到手心,一路暖到心口。 徐望月垂眸,轻轻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往外扫过一眼,见门外矗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顺着徐望月的目光看去,青芜挑了挑眉:“是裴钰,他应该是不放心,守在姑娘门口呢。” 徐望月微微怔愣,裴钰虽然情智未开,但裴长意交代的事,他的确靠谱,做得都极好。 如此想着,徐望月缓缓转头看下青芜,见她正小心翼翼倒茶。 大抵是茶壶烫手,她用指尖捏着耳朵,见徐望月带着笑意看向自己,青芜有些紧张:“二姑娘,你瞧我做什么?” 她松开耳朵,本能地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什么?”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清冽的眸子里透出一抹笑意:“你脸上有花,长得好看。” 青芜知道徐望月在逗她,轻哼了一声,在她的身旁坐下:“二姑娘戏弄奴婢。” 徐望月接过茶壶,亲自为青芜倒了一杯茶:“谁敢戏弄我们青芜姑娘,你这般聪慧,日后回了徐府,我还要仰仗你照顾呢。” 她笑得明媚,语气温柔。 “二姑娘这么说,是折煞奴婢了。”青芜一心口一颤,立马站起身来:“可是我说错话,惹了姑娘生气?” 徐望月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当然没有。” “我说的是真心话,待我们回了徐府,红玉性子软,身契又在许氏手里。” “唯有你不同……” 徐望月没有将后头的话说下去,她轻叹了一口气:“不过青芜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留在身边太久。” “你终归是要嫁人的,你的亲事,我定会……” “二姑娘。”青芜打断了徐望月的话,目光坚定而清冽:“女子不一定要嫁人的。” “若是我当真遇到了一心人,想要嫁人,定会禀明二姑娘为我做主。” “可若是我寻不到这样的人,宁愿不嫁,就留在姑娘身边。” 阳光淡淡地洒在青芜身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笼上了一层光晕。 她语气温柔,神色间却是难掩的坚韧:“奴婢知道,二姑娘是真心待我,并未把我当做丫鬟看。” “若当真有那么一天,奴婢有幸能称呼二姑娘一声夫人。还望姑娘能为我做主,将我的身契还给我。” 徐望月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她知道青芜聪慧,却没想过她心中有如此大志。 她想将身契拿回去,不想一辈子做丫鬟。 她不由自主地抬头,遥遥望了一眼门外站着的裴钰。 幸好自己拦住了裴长意,起码此时此刻,裴钰可配不上她的青芜。 第一卷 第299章 总有冰雪消融那一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和青芜说了会儿话,眼神总时不时地往外瞟。 外头始终没有出现裴长意的身影,裴钰依然守在门口,看来世子爷没有回来。 不知屋顶上的人,究竟是何人?是敌是友? 青芜坐在一旁低垂着眉眼,忍不住在心中偷笑。 二姑娘或许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如今她对世子爷,是越来越在意了。 “咕咕。” 青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二姑娘,你就在屋子里等着,我去准备午膳。” 徐望月一点也不饿,但瞧出青芜饿了,缓缓点了点头。 没摸清楚书院里的状况,青芜很是谨慎。只要徐望月留在这屋子里,裴钰守在外头,她就不会出事。 青芜缓缓推开门,见裴钰身子笔挺,直直地站在门外。 裴钰抬眸,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青芜你怎么出来了?” 青芜伸手指了指天:“都这会儿了,你不饿吗?我去准备点吃的。” 一提到吃,裴钰眸子一亮:“好啊,我陪你一起去。” 青芜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世子爷可是缺了你吃食?你怎么敢让二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且好生守在这里,我会连你那份一起准备的。” 裴钰闻言,眼眸笑得弯弯的:“还是青芜姑娘心疼我,你可知道我爱吃什么?” 青芜瞥了他一眼:“放心吧,饿不着你。” 他们在裴长意书房里相处许久,青芜又是心思缜密的丫鬟,别说是世子爷和裴钰,书院上下每个人的喜好,她都记得很清楚。 裴钰却不知自己并没什么特别的,望着青芜离开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 不知为何,他现在见到青芜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又甜又酸,说不清,道不明。 他总是很想见到她,一见到她,便想笑。 他想弄明白这种感觉,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连眼前出现一道人影,都未曾发现。 “离了魂?” 眼前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裴钰吓了一跳,配剑已拔出半分。 待他看清眼前来人,迅速收回了剑,脸胀得像是一块猪肝:“世子爷恕罪,我……” “不必如此紧张。在想什么?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裴长意深深看裴钰一眼,不动声色地勾起唇,将裴钰脸上微妙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看起来好像开了情窍,不过正像月儿所说,自己都不知。 裴钰尴尬地笑了笑,抓耳挠腮地摇了摇头,他总不能告诉世子爷,他在想青芜吧…… 裴长意心中惦记着徐望月,没工夫和他掰扯,从怀里取出方才从军营里带回来的破布和芦花絮,交到裴钰手中。 “你且去查查这些东西,看看都来自何处。” 破布和芦花絮都是非常普通的东西,更何况幕后那人知道自己动的是军需,定是做得十分保密,没这么容易让他们查到。 裴长意知道此事非常艰难,可还是要尽力一试。 裴钰从裴长意手中接过东西,面露一丝喜色:“世子爷放心,我现在就去。” 他心中也知道要查清这些东西的来历并不容易,可越是艰难的任务,他此刻便越是高兴。 有事做,他才能不胡思乱想。 徐望月端坐在桌边,方才就留意到有人在门外和裴钰说话。 她神态自若,手指在身前轻轻绞着衣角,坐立不安。 她听不清楚外头两人的对话,可隐约能看出裴钰对那人十分尊敬,像是裴长意。 过了许久,门外那人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裴长意回来了,不准备来见自己吗?他是来找裴钰谈公事?还要继续忙于公务? 徐望月心中漫过许多问题,眼睫微颤,眸底漫上复杂情绪。 她不该让自己如此在意,若是继续这般,来日她赌输了,怕是无法抽身…… “月儿。”门口响起裴长意的声音。 隔着门,徐望月看见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抬高,轻轻扣门。 阳光下他的影子印在门上,磨去了他几分冷冽,平白添了几分暖意和柔和。 她缓缓打开门,望着男人那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眸,徐望月顿了顿,想到自己方才那么多的问题,顿时觉得有几分可笑。 裴长意见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情绪,笑容有些勉强。 他眉头轻轻一皱:“月儿,怎么了?可是受了惊吓?” 徐望月回过神来,慌忙摇头,侧了侧身子请裴长意进来。 他们二人在桌案前端坐着,徐望月将自己的茶盏往一旁挪了挪,伸手为裴长意倒了一杯茶。 “世子爷方才……” “我方才……” 他们二人异口同声,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忍不住笑起来。 徐望月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缓下来,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笑意:“还是世子爷说吧。” 裴长意清冷的脸颊上掠过一抹柔和,旋即恢复淡然,嘴角微勾:“方才爬墙的是顾家三郎。” “顾将军?”徐望月有些诧异:“他不是……” 后头半句徐望月没敢说出来,生怕书院里隔墙有耳,坏了长姐的名声,也同样坏了徐府和侯府的名声。 裴长意点了点头,眸底掠过一抹深意:“是他。” 他端着茶盏,浅浅喝了两口:“他来找我,是想我帮忙查一些事。” “当时他在墙头上,我不知来人是敌是友,所以只能让裴钰先将你送走。” 裴长意方才就注意到徐望月见到自己时,神色有些怪异。 待听自己解释,她的神色才一分一分地松缓下来。 不等徐望月开口,裴长意直接说道:“我从军营里回来,顾不上任何事,就先来了你这里。” “我怕你担心。” 徐望月一愣,目光明明灭灭,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一双清澈双眸里。 裴长意握住了她的手:“过去有太多事,我不能将一切都告诉你,你心中不安,都实属正常。” “刚才我让裴钰先送你回来,并非是打算瞒着你,只是想要先探清对方虚实。” “如果不能让你全身心地相信我,那定是我做得不够好。” 徐望月眼眶热热的,鼻尖一酸,低垂着眉眼。她现在不能说话,怕是一开口,便控制不住要掉眼泪。 这世间不论人还是事,从未迁就过她。 遇到任何事,徐望月都会下意识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改变自己去迁就世事。 裴长意今日所说的这番话,她从未奢望过。 徐望月强压着心头情绪,再抬眸时,已恢复了镇定平静:“世子爷吃饭了吗?青芜去准备午膳了,他定是没有准备你的。” 她很好奇顾将军找裴长意所为何事,但想来国家大事,也不方便对自己说。 裴长意心口一沉,这便是徐望月的分寸感,永远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母亲最喜欢她的,便是这一点。 可裴长意不喜欢。 可他只想她能活得恣意明媚,而不是如此小心翼翼。 裴长意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只要阳光够暖,总会有冰山雪融那一日。 第一卷 第300章 继续做我的夫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感觉到裴长意的情绪变化,她低垂了眸子,一时不知是哪里不对。 从前长姐总是问他公事,裴长意总是冷言冷语。 他分明不喜欢旁人干涉他,怎么自己不问,他好像还是不高兴。 都说女子的心思难以琢磨,男人也差不多。 徐望月没说话,手指轻轻勾着手中茶盏。她向来进退有度,如今倒是有些拿捏不准了。 她正不知所措,门突然被推开,青芜一脸紧张地冲进门,语气焦急:“二姑娘没事吧?” 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刚走回来就见门口的裴钰不见了,屋子里似是有人影。 她一时紧张便推门而入,待她看清眼前端坐着的是徐望月和裴长意,神色一缓,随即恭敬行礼:“世子爷恕罪,是青芜失礼了。” 裴长意端坐着,修长挺拔的身影如他身上佩剑,锋利冷冽。 他面色沉了沉,清冷开口:“都让我恕罪,是犯了什么大罪?还是我如此让你们害怕?” 裴长远让他恕罪,裴钰让他恕罪,徐望月想问又不敢言,如今连大胆的青芜也是这般! 他压着心头郁结,并未迁怒于青芜,眼神淡淡看着身旁的徐望月。 青芜知道世子爷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也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乖巧走上前,打开食盒,将里头的食物一样一样拿出来。 “奴婢去厨房去得急,只有这些简单的粥和点心,二姑娘和世子爷随意用一些吧。” 刚打开食盒,她就闻到肉包浓郁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一次水患,书院捐了不少银子,如今这厨房准备食物,不似侯府那般大方。 她去得晚了,拿了最后剩下的五个肉包。计算好了,二姑娘一个,自己一个,裴钰三个。 没想到裴长意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会儿回来了…… 青芜又在心中盘算,二姑娘一个,世子爷两个,裴钰两个,那自己只能不吃了。 瞧见她在一旁偷偷咽口水,裴长意拿起一个肉包递给青芜:“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大丫鬟,还能饿着你?” 青芜瞧了一眼裴长意手上的肉包,眼神里充满着渴望,却是摇了摇头,端起了桌案上的小米粥:“奴婢喝粥就好了。” 裴长意微微蹙眉:“这里有五个肉包,你一个都不吃,我们两个也吃不完。” 青芜明明很饿,很想吃这肉包,为何不吃? 青芜嘴里塞了口粥,含糊不清地说道:“裴钰也饿了,我方才答应了给他带肉包的。” 她咽下嘴里那口粥,掰着手指数着:“裴钰胃口很大,吃两个也只是勉强不饿。我要是再吃一个,他就该饿着了。” 徐望月这小口吃着肉包,闻言抬眸看向青芜,眸底掠过一抹笑意。 再一抬头,见裴钰正站在房间门口,眼睛里晶亮亮的,像是含着泪水。 “裴钰,为何不进来?”徐望月端着粥碗刚喝了一口,见裴钰进来,用力吸了吸鼻子。 他拿起桌上的两个肉包,把两只都塞进了青芜手里:“哪怕我自己饿着,也不会让你饿着。” 裴长意轻咳了一声,只觉头疼。 一个是唯一能进出他书房的大丫鬟,一个是小裴大人,就惨到这种境地? 两个人谦让肉包? 从前徐望月笑话说他苛待了下属,看来他真该反省一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自己面前的两个肉包递给了裴钰:“我用过午膳了。” 裴钰接过裴长意递来的肉包,眼眶泛红。 他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进了侯府,他年纪小,人又笨,总被欺负。 也亏得他们都欺负他,世子爷回府的时候没有人看好他,才会轮到自己来给他当这个小厮。 眼下有世子爷二姑娘疼自己,还有青芜姑娘宁可饿着,自己也要把肉包留给他。 虽然不过是最不起眼的肉包,可这里头满含着的可是心意,裴钰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见他抱着肉包,眼睛里含着水光,裴长意抬指,无可奈何重重捏了捏眉心。 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幸好此处只有他们四人,若是有外人在,定远侯府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 裴长意摆了摆手:“行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找到线索了?” 裴钰这才想到自己回来是有话要问世子爷,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徐望月和青芜。 见他神色犹豫,裴长意指腹微动,转过头凝视着徐望月,略略一点头:“无妨,二姑娘不是外人,你直接说吧。” 徐望月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由得攥紧,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裴长意,明亮的双眸映着外头的日光,浅淡眉眼间的笑意似乎柔和了些。 裴钰听裴长意这么说,立刻从怀里拿出碎布和芦花絮放在桌上。 “我刚才研究过,这芦花絮太普通,很难从此入手,倒是这些破布,上头好像有字。” 裴长意捡起一块破布,在手心中轻轻摩挲,颇为赞赏地抬头看了一眼裴钰:“不错,知道用脑子了。” 裴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实在也是毫无头绪,我才想着先研究一下。” 徐望月看着面前这些破布,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破布,芦花絮,顾将军请求,军营,冬日棉衣。 徐望月心头一颤,抬起头看向裴长意,目光里一点笑意也无,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泛起星点波澜。 如黑色云雾,淡淡笼住那些碎布。 这样的大事,裴长意也不回避自己? 她向来平静的目光,能瞧见微微的慌乱。 青芜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这是普通的典狱司案子,她伸手捡起一块碎布,有些奇怪地开口:“二姑娘,你觉不觉得这布好眼熟?” 徐望月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捡起碎布,认真看了许久。 她们这几日无所事事,几乎把整个松竹县都逛遍了,金铺布店这些女子喜欢的地方更是无一落下。 徐望月迟疑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看着确实眼熟,但想不起来是哪家布店了。” 她抬头看向裴长意,握着碎步的手一顿,眼神异常明亮:“我和青芜都觉得眼熟,想来是这几日逛过的布店。” “一会儿我们两个再去逛一圈,应该能找到。” 裴长意微微颔首,他看了这些破布许久,从其中捡起几块,左右拼凑,又换了个角度。 “你们看。”裴长意微微后仰,桌案上那块被拼凑好的布上,隐约可见有一个图案。 “这是什么图案?”青芜凑近了,细细地看:“像是哪家姑娘绣的鸳鸯,这绣功可不怎么样。” 她咬了一口手中肉包,转头看向徐望月:“二姑娘,我们吃完肉包便去找找吧。” 裴长意缓缓地掀起眼皮,与徐望月的目光对上,星点的阳光落在他的眼角,染出几分柔和了。 他直白不收敛地看着徐望月,缓缓开口:“还是我们一同去吧,上次假扮裴夫人,月儿演技好,也有经验。” 第一卷 第301章 夫人夫人夫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青芜强忍着面上笑意,一连咬了两大口肉包。 好香。 越是瞧着世子爷和二姑娘,就越觉得这肉包真香! 她微微侧头,见裴钰还像跟木头似的杵在一旁,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世子爷和二姑娘要讨论查案的事了,我们两个别在这影响他们,出去吃肉包吧。” 裴钰还没反应过来,就让青芜推着出了屋子。 “青芜,你干什么呀?这案子世子爷可是交给我去查的,你们若是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就好了。”裴钰蹙眉,眉眼间有一丝不悦。 他知道世子爷想要磨砺自己,培养自己独当一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他方才听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好像又要和他擦肩而过了。 青芜瞧着裴钰严肃的表情,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细细想来,裴钰虽然长了个榆木脑袋,可做事时还是挺有脑子的。 从前府里都不拿裴钰当回事,到了今日青芜才发现,他也存着青云志。 青芜缓缓眨了眨眼睛,伸手用力拍了一下裴钰的肩头:“放心吧,让世子爷和二姑娘假扮夫妇,你我还是丫鬟和小厮,陪着他们一同去。” 她在心里想着,世子爷只要和二姑娘好好谈恋爱就好。 破案的事,还是交给她和裴钰吧! 见青芜推着裴钰出了房门,徐望月掩在茶盏下的半张脸嘴角微微牵起,压不住的笑意。 这个青芜,实在是操碎了心。 裴长意将青芜的举止,徐望月的反应纳入眼底,漆黑的眸底泛起一抹柔和的光芒,淡然开口:“我瞧着夫人才应该多给青芜一些赏银。” 他这一声夫人叫得顺口,徐望月脸颊微红,蝶翼般的眼睫下情绪复杂。 长姐还在,自己无论如何担不起这一声夫人。 但她刚才答应陪他查案,假扮裴夫人,自己若是在称呼上闹脾气,反倒显得矫情。 注意到徐望月情绪,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看不见底地凝视着徐望月。 察觉到异样,徐望月下意识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裴长意的目光已经挪到她身上。 他正缓缓靠近自己,从他深黯的眸底,徐望月看见了自己。 满面红晕,眸子里含着春水,潋滟得要溢出来。 她别开眼,半掩在长发下的雪白耳根红透。她能清晰感觉到脸颊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 裴长意不知道做什么,伸出手微凉的手指,触到她耳根。 熟悉又炙热的气息,耳旁拂过的微凉触感,徐望月想要往后躲,却突然被他搂住腰身,紧紧搂进怀中。 触着她耳根的那只手,轻轻帮她理了理耳后碎发。 搂住她腰身的那只手,稳稳扶住她后腰,让她坐稳。 徐望月后背打直,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无缘无故,青天白日,为何和自己这般亲密? 徐望月脑子一片空白,直到快憋不住气了,才迟缓地回过神来,浅浅地吐了口气。 待她坐稳,他便松开了两只手。 他好像未曾想做什么,反倒是自己扭扭捏捏,乱了分寸。 裴长意端坐着,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月儿也知此事牵连甚广,我让你陪着我一同去,便是让你冒上了风险。” “一声夫人就让你乱了分寸,和那些老谋深算的人一接触,怕是就会被他们看出破绽。” “如果有这样的风险,我宁愿自己去。” 徐望月平复了一下呼吸,心中将自己骂了好多遍。 不过是一声夫人,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裴长意心中装的是家国大事,她敛了敛心神,目光清澈而坚定:“你要是自己去,旁人定会防着你。” “典狱司裴大人威名在外,且不说会加大你查案的难度,更会引起幕后之人的疑心。” “可要是你陪着裴夫人逛街选布料,便在情理之中,无人会怀疑。” 徐望月眼神凝视着他,似乎带着深沉的思索:“世子爷要是觉得我太容易露出破绽,不如再选一个女子,假扮你夫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长意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沉声开口:“这世间除你之外,无人可做我的夫人,假扮的也不行。” 他微微俯身凑到徐望月面前,两人距离极近,彼此呼吸交错,丝丝缕缕的暧昧在他们之间游走。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透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你会的,不必妄自菲薄。” 徐望月顿时懂了他这话里的意思,听出他语气中的笑意,她自觉自己没误会他,眼眸微微一瞪。 她脸上羞红未褪,这一瞪,有种说不出的娇。 听到门外隐约响起了动静,裴长意缓缓坐直。 待徐望月再抬眸时,见裴长意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模样。 裴钰和青芜走进门来,男人手里的肉包子都已经吃完了。 青芜神色间有些兴奋:“世子爷二姑娘,我们吃完了,现在就去外头看看布店吧。” 她侧头看了一眼裴钰,补充道:“世子爷和夫人出游,总该带个丫鬟和小厮,才不会惹人怀疑。” 裴长意点了点头,抬眸看向青芜:“你先去为二姑娘准备一个帷帽。” 之前徐望月随他一同去见凌生,是她突然出现,自己毫无准备。 今日不能再这样大咧咧地让徐望月假扮裴夫人,若是让人认出来,会坏了徐望月名声。 徐望月微微一怔,没想到裴长意查这么要紧的案子,也能为自己想得这么周到。 青芜点头,很快便准备好了帷帽和马车。 裴长意扶着徐望月坐上马车,青芜特意想留出空间给他们二人,便陪着裴钰坐在前面。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徐望月微微往帘子边上靠了靠。 近日不知怎么了,她一上马车便有些头晕想吐。 若不是裴长意这长相太显眼,不能太招摇,她倒是想慢慢走到布店去,不想坐马车。 她想要问问坐在前头的青芜,有没有带酸果。 可往前眺望了一眼,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身子懒懒的,不想动。 算了,不如忍忍吧。 她微微眯着眼睛,鼻尖闻到了一股酸酸的气味。 这气味一丝一缕的往她鼻子里钻,瞬间让她心头舒服了许多。 徐望月睁开眼睛,果不其然,是裴长意。 他不知何时坐到自己身旁,摊开手心,里头放着两枚酸果。 徐望月掩不住眸底的欣喜,心里头对自己有些无奈。 她近来怎么这么馋,闻着这酸果的酸味,便开始分泌口水。 她将一颗酸果含进嘴里,有些迟疑的地看向裴长意:“世子爷今日,不是刚巧买了这酸果吧?” 裴长意动了动唇,刚想回答她,马车一阵剧烈晃动,他连忙伸手,紧紧扶稳了徐望月。 “夫人莫怕,我去看看。”裴长意确定徐望月坐稳了,这才缓缓松开手。 他缓缓转身,掀开马车帘子,望着外头正不断搜查沿街店铺的官兵。 正是他们行事粗鲁,才惊到了他们的马。 裴长意眸色一沉,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第一卷 第302章 磨人的小妖精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只掀开了马车帘子一角,外头的捕快看不见他,但他们认出了裴大人的马车。 捕头快步走向马车,对着裴钰抱拳,言语中很是不好意思:“下官参见小裴大人,不知裴大人可在马车上?” “刚才是我们行事鲁莽,惊到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帘子后头传来一声轻咳,裴长意缓缓开口,语气清冷:“捕头若非认出这是本官的马车,还会觉得你们鲁莽吗?” 他语气加重了几分,隐约透着愠色:“裴大人的马车不能受惊,普通百姓便可以了?” 青芜坐在外头,见那捕头脸色一变又变,煞是惨白,心里痛快不已。 刚才他们一路前来,见这些捕头捕快不但鲁莽,对着百姓更是穷凶极恶的模样,也不知是在查什么东西。 眼见那捕头被世子爷斥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青芜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再看他的嘴脸。 捕头面上挂不住,转头看向那几个不知轻重,还在搜人的捕快,厉声呵斥:“对百姓都客气些,你们是捕快,不是山匪!” 徐望月端坐在马车上,鼻尖还能闻到酸果的香味,胸口郁结之气已散。 听着那捕头的话,她心中隐隐触动,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昨日是我们在街市上逛,还没见着这些捕快搜人。” 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回过头,抿直了唇线,说话时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气抹掉她晕在唇瓣边缘外的口脂。 他微微挑眉,眸底透着柔光:“还叫世子爷?” 徐望月勾着唇,声音慢慢低下去,手指微微卷起。 听懂了裴长意话中意思,徐望月脸颊泛红。 她叫过他郎君的,想到那一个个迷离的夜晚,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今日她假扮他的夫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夜里。 他就这样垂眸看着自己,那么近,她甚至可以看见他微微煽动的眼睫。 寂静无声的空气中,他的呼吸一丝一缕,恰到好处地盈满她鼻尖,像是一张网沉沉地笼住了她。 他微微俯身,帘子里透进来的光亮被他的身影遮挡。 徐望月眼前一暗,一瞬怔愣,暗色会放大欲望,迷离和一切情绪。 她微微动了动唇,那声郎君轻轻慢慢的从喉咙口溢出,还没说出来,马车帘子突地被人掀开。 裴钰那张无辜莽撞的脸探出来,瞧见世子爷明显不豫的脸色,他吓了一跳。 裴长意坐直了身子,冷冷地扫向裴钰:“你最好有什么大事。” 徐望月坐在裴长意身旁,微不可闻地抬了抬胳膊,轻轻撞了一下裴长意的腰间。 撞得巧,不知碰到了什么穴道,裴长意觉得腰间酥酥麻麻的,想将那只不安分的小狐狸揽进怀里,让她也体会一下这种滋味。 裴钰正了正神色:“世子爷,那捕头说松竹县出了命案,所以这会儿捕快们正着急查着呢。” 裴长意闻言,一道暗沉的目光悠悠地锁在裴钰身上,烟雾笼罩着漆黑如点墨的眸底,隐隐泛出一抹寒意。 “松竹县看来是安逸惯了,一起命案,他们就如临大敌,偏要这一县百姓都不安宁?” 裴钰摇了摇头,神色愈发凝重:“世子爷,是灭门大案。” 松竹县民风淳朴,日子过得一向安稳。 这几十年来,莫说是命案,连小偷小盗都很少,这一出事就是灭门大案,捕快们自然慌了神。 出了这么严重的案子,裴长意和徐望月互相对视了一眼,两眼相望,漆黑的眸底泛上淡淡的忧色。 “我们下马车去看看。”裴长意温言软语地说道,将帷帽递给徐望月。 待她戴上,又小心翼翼为她整理。 被裴长意轻轻扶着下马车时,徐望月轻声说道:“你刚开始查,便出了灭门大案。这般巧合,实在有些蹊跷。” 裴长意将她抱下马车,扶着她稳稳站好,微微颔首。 见典狱司裴大人下了马车,那捕头腿一软,差点直直跪下,可心底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有这位裴大人在,这案子定是能破了吧。 捕头麻溜地凑上前来:“下官见过裴大人……” 他眼神淡淡地看向徐望月,这姑娘身姿纤细,穿了一身晚霞紫百合如意棉衣,斗篷是牡丹色的,只绣了些精致的花边。 戴着一顶帷帽,看不清她的长相。 她衣着算不上华丽,比起他们县里富贵夫人还要差上几分。可就算穿得如此普通,她身上还是透着隐隐的贵气。 刚才是裴长意亲自将她抱下马车的,捕头看在眼中,可他好像没听说裴大人这次来带了夫人啊…… 青芜见捕头不知所措,机灵地走上前轻声说道:“捕头大人,这位是我家夫人。” 她轻描淡写这一句,捕头感恩地看向她:“多谢姑娘提点。” 裴长意同样淡淡扫过青芜一眼,眸底隐约透着一抹赞赏。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抬头看向那捕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裴钰被青芜用力掐了一下胳膊,又见她眼神望向一旁茶楼,这才会意。 “世子爷,祁捕头,我们去一旁茶楼里说吧。” 见裴长意没有反对,捕头立刻带路进了茶楼,准备了一间雅间。 这恰好是松竹县最好的茶楼,所有的雅间都安排在二楼。 青芜上前,原是想扶着徐望月上楼。 却不想裴长意比她快了一步,扶住徐望月的胳膊:“这楼梯狭窄,夫人看好脚下的路。” 他这一字一句的夫人,徐望月心口微微发颤,庆幸自己头顶有一点帷帽,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态。 见那捕头时不时回头望向他们,徐望月有些心虚,刻意提高了些音量说道:“多谢郎君。” 她这一声郎君,裴长意扶着她胳膊的手,短暂地收紧了一下,足下一个难以捕捉的停顿。 心口像是有什么缓缓地流淌着,一阵一阵,这种感觉陌生又让人觉得欣喜。 青芜走在后头,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芒,恨不得从后头推二姑娘一把,直直把她推进世子爷怀中。 裴钰小心跟在青芜身后,瞧她时不时脚下停顿,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紧张:“青芜,你是不是走不稳?要不我扶你吧。” 她可快些呀,自己想跟到世子爷身旁去。 青芜闻言,干脆停下脚步,淡淡回头看向裴钰:“孺子不可教也,是我服你。” 她摇头,裴钰这榆木脑袋,世子爷当真是高看他了。 裴钰听出青芜语气不善,伸手抓了抓脑袋。 女人心,海底针。 实在是莫名其妙,自己想要扶她还错了?她怎么又生上气了? 裴长意扶着徐望月在雅间坐下,抬眸看了一眼捕头:“详细说说。” 他这次前来松竹县,是为了护卫会试,本不该管这灭门之案。 可正如徐望月所说,这案子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不得不让他怀疑。 捕头叹了口气,有些紧张地说道:“三日前,县里的大夫上山采草药,连根拔起时,带出了泥地里的尸体。” “待我们的捕快上山,发现竟有一家十数口人都在泥地里。经我们县里的仵作查验,这家人死了大抵半月有余了……” 裴长意脸色沉下来,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他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十数口人死了半月有余,不谈破案,你们竟未曾发现?” 第一卷 第303章 她唤他郎君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神色冷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低头看了一眼捕头,眉峰轻蹙。 他眸色深沉近墨,里面似乎还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见那捕头吓得瑟瑟发抖,别说是回答裴长意的问题,他一张嘴,上下嘴唇便不断地打颤,碰在一起,话都说不了。 徐望月轻轻拍了拍裴长意手背,缓缓眨了眨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柔意:“郎君,松竹县向来少见命案,可见府衙上下管理有方。” “捕头他们对命案没有经验,郎君慢慢教便是了。” 她这一声郎君,叫得软糯可口,裴长意神色放缓,淡淡嗯了一声。 “祁捕头是吗?”徐望月转过头,淡淡望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捕头,语气温和问道:“一家十数口人突然从府中消失,死在荒山野岭,半月有余,没有亲朋来寻,连邻里都不曾发现吗?” 捕头对这位语气温和,端庄大气的夫人很有好感。 刚刚若不是她为自己说话,裴大人的雷霆震怒,自己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明明是同样的问题,裴夫人问来有如春风化雨,让人听了心中舒适。 捕头小心翼翼,偷偷看了一眼裴长意,转头看向徐望月说道:“裴大人,裴夫人有所不知,这案子半月前我们便受理了。” “王员外在我们松竹县有两家布店,他们两日不曾开店,邻里间早就发现了问题。” “我们真的用心查了。”捕头语气紧张,始终偷偷看着裴长意脸色。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兴许是我这捕头无用,这半月时间我们几乎将松竹县翻过来,也没能找到他们一家踪迹。” “他们布店伙计来衙门报案的前两日,王府隔壁邻居瞧见他们家灯笼高挂,烛火通明。” “人就好像是凭空从府里消失的……”捕头紧紧攥住手心,咬着牙根道:“直到三日前,找到他们一家的尸体,不知凶手是何人,这般凶狠,要灭人家满门!” 裴长意缓缓点头,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三日功夫,你们费了很多心思去查,却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所以就在布店附近,挨家挨户询问百姓有没有线索?” 询问这个词用得轻了,方才他在马车上瞧得真切。 捕快们凶神恶煞的嘴脸,好像眼前不是无辜百姓,而是犯下重罪的犯人。 裴长意低垂着眉眼,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桌边轻轻敲着,眼神淡淡掠过那捕头。 见他面上闪过一抹局促,不再逼问他。 捕头点了点头,脸颊有些泛红:“大人的意思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王府附近和布店附近,我们挨家挨户地问,总能找到些证据……” “找到了吗?”裴长意轻挑了眉眼,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不像是嘲讽,也不像是认可。 捕头看着裴长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难怪旁人都说典狱司里都是活阎王,十殿阎王也抵不上这一个裴长意。 他无可奈何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眸光一亮:“裴大人,我们确实问到了一些证据,说是那王府姑娘死之前,曾与一中年男子在布店纠缠。” 只是那小贩只瞧见男人的背影,我们暂时没找到那人…… 裴长意慢条斯理地捧起茶盏,喝上了几口,见捕头不再说话,冲他摆了摆手:“你可以按你们大人的意思去查,只是记住,你们查案而已,不要惊扰了百姓。” 裴长意想了想,神色一沉,补充说道:“松竹县这么多年没有发生过命案,突然出了这样的事,百姓本就害怕。” “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只会闹得人心惶惶,行事低调一些。” 捕头眸底闪过一抹厉色,双手抱拳,语气严肃道:“多谢裴大人提点,下官这就去禀明大人。” 见那捕头离去,裴长意等人并未离开茶楼。 裴长意给徐望月单独点了一壶红枣桂圆茶,他们三人喝的是菊花普洱。 又点上了几笼点心,很快便上来了。 方才和那捕头说话之时,徐望月就已经饿了。她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很容易就饿,一吃又饱了,多吃几口就想吐。 等点心都上齐了,徐望月摘下帷帽,先吃了两口虾饺,这才感觉缓过劲来。 她转头看向裴长意,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眨呀眨的,语气有些犹豫:“别耽误世子爷时间了,我不饿了,可以去查案了。” 说起来徐望月就觉得丢人,她刚刚饿得肚子咕噜叫了两声。 裴长意虽然神色未变,可立马让小二上了点心,定是听见了。 她明明是来帮忙的,结果就因为她饿了,他们四人在茶楼里喝茶吃点心。 裴长意还未开口,青芜给徐望月续了一杯红枣桂圆茶,笑盈盈地开口说道:“夫人千万别觉得给世子爷拖了后腿,添麻烦。” “刚刚青芜瞧来,夫人聪慧和世子爷配合真默契。” “什么?”裴钰正往嘴里塞着包子,闻言奇怪地开口:“方才二姑娘……” 他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对,活生生咽了回去,笑着改口道:“夫人方才做了什么?”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夫人,徐望月脸颊通红:“眼下没有外人在,你们不必……” “你们做得很好。”裴长意漫不经心地放下茶盏,抬眸看向青芜和裴钰,点了点头:“隔墙有耳,你们时刻警惕是对的。” 裴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日世子爷看起来怎么比过往温和许多,周身那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意也淡了些。 他们每叫一声“夫人”,裴长意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一分。 青芜莞尔一笑,转头看向后知后觉的裴钰,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个捕头查案子不一定厉害,可在官场上论圆滑,论做事,却是厉害得很。” “世子爷是怕他不老实说真话,所以才刻意说了些重话吓唬他。没想到他为人这么怂,听了这些重话,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还好有夫人温言软语地安慰了几句,他这才放心,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青芜眼底亮晶晶的,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世子爷和夫人太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的心意,知道要如何配合。” “一个唱的是红脸,一个唱的是白脸。” 她缓缓转头看向裴长意和徐望月:“世子爷,夫人,青芜说得可对?” 她这每一句“夫人”,都刻意加重了音调。 徐望月捻起一块桃花酥,直直塞进青芜嘴里:“我看最聪慧的就是你,黑的让你说成白的,活的让你说成死的。” 青芜嘴里嚼着桃花酥,笑着应道:“奴婢多谢夫人赏赐。” 裴长意敛了敛神色,抬头看向裴钰:“你且去派人查一下王家的布店。” “世子爷是觉得这布店与我们所查碎布有关?”徐望月有些诧异,刚才那捕头不过是提了一嘴布店,裴长意就发现了端倪? 他当真这么聪明?还是自己漏了什么······ 裴长意摇头,神色十分平静:“算是那赵大人提醒了我,死马当活马医。” “我们正在查碎布,便有布店自己撞上门来,那就从王家的布店查起吧。” 他转头看向徐望月,眼底满是温和:“夫人聪慧又严谨,事事讲求证据。” “既是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夫人寻求证据,那为夫就讲一个直觉。” 徐望月脸颊通红,抬头瞪了一眼青芜和裴长意:“你们要是再戏弄我,我就回去了。” 青芜装作慌乱,一边哄着徐望月,一边又顺势夸他们天作之合。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看着她们戏闹,心中暗暗思索,这案子来得巧合。 半月有余,那时顾家军刚驻扎在松竹县附近,正是顾怀风开始查这案子的时候。 这王家灭门惨案,或许真有玄机。 第一卷 第304章 关心则乱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茶楼看似不起眼,点心的味道很好。 雅间里没看见暖炉,保暖却做得极好,徐望月小口小口喝着红枣桂圆茶,甜甜暖暖,竟是有些困了。 她扶着桌边准备起身,一个恍惚身子有些发软,幸好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裴长意起身,眉头轻轻一挑,眼底满是关切:“夫人怎么了?” 徐望月怎么好像没有力气,站都站不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掌心。 她身子太轻,裴长意蹙眉,看来他应当在饮食上多下些功夫。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看向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心头不免揪紧。 他也是第一次经历女子怀孕,之前听凌老夫人说过怀孕的女子会喜欢吃一些酸口的东西,所以他随身带着酸果。 她还说怀孕的女子很容易饿,所以他一发现徐望月饿了,立刻就点上了点心,红枣桂圆茶滋润补身。 徐望月吃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还会身子发虚站不稳呢? 裴长意心中焦急,不知道是孩子出了问题,还是徐望月出了问题。 他抬眸,见裴钰和青芜站在一旁,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 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徐望月半依偎在裴长意身上,低垂着眸子,感受着两道凌厉的目光始终在他们二人身上打量。 她满脸通红,想站稳,裴长意却紧紧护着她,似乎怕她会摔倒。 徐望月低头抿唇,耳根不由得有些泛红,低声解释:“世子爷,我真的没事。” 她声音压得更轻,只有裴长意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早说过了,我不是豆腐做的。” 说话间,徐望月微微仰头看向裴长意,水盈盈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红润,看着让人心下不忍。 裴长意深深看了她一眼,眸底流露出一抹忧色。 他扶着她坐下,手依然搂在她后腰,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裴钰,去请大夫。” 他还是不放心裴钰,又补充道:“就请上次那位大夫。” 那位大夫医术不错,人也机灵,最重要的是他了解徐望月身体的情况。 徐望月茫然地看了裴长意一眼,本能地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世子爷,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突然站起来,有些头晕罢了。” 她脸色煞白,说出来的话也苍白无力。 裴长意知道徐望月定是不想自己担心她,耽误了查案。 他心中又焦急又心疼,她永远这般懂事,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比她自己要重要。 徐望月根本不知她在自己的心中,比一切,甚至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 女子怀着身孕本就辛苦,也不知她吃了多少苦头,自己又完全帮不上她。 他转过头,漆黑眉眼掠过青芜:“你和裴钰一同去,一定要将大夫尽快请来,再准备一些夫人喜欢吃的东西。” 青芜虽然不知道世子爷为何如此紧张,还是用力点了头,推着裴钰便往外走。 听着门打开,又被阖上,徐望月眼睫垂下,扯了下唇角,慢慢地出了声:“世子爷,为何如此紧张?” 之前她就有过怀疑,裴长意从山上把她救回来之后,对她就格外紧张。 那时徐望月就担心,自己该不会得了什么病,裴长意为了怕她伤心,所以一直骗她? 她回想起这些时日,总会感觉吃不饱很饿,可真吃上了,吃不了几口又想吐,胃里总反酸,难受得紧。 刚才也是,不过是一个起身,怎么会头晕呢? 她紧紧抓住裴长意的胳膊,眼波流转间,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 徐望月靠得太近,灼热的呼吸酥酥软软呵在裴长意的脸颊上,一双如水的眸子隐隐泛着柔光。 不知是靠得太近,还是雅间里太热,徐望月脸颊到耳根都隐隐泛着红晕。 她并未意识到自己这般神态,显得娇嗔无比,眼里是雾蒙蒙的一片水意,红唇透着艳丽的水润,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他聪明的小狐狸,好像起了疑心。 裴长意温热的掌心扣住她的后腰,带着力度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扯。 徐望月猝不及防,被他扯进怀中。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眸底深黯,对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他神色严肃,眼神淡淡往外头眺了一眼。 “郎君……”徐望月糯糯软软地唤着,顺势窝进了裴长意怀中,靠得这般近,她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是外头有人吗?” 徐望月心头紧张,手心细细密密地渗出汗珠,一时间竟忘了方才自己问了什么。 如果她此刻抬头,便能看见裴长意嘴角轻勾,眼底带着一抹笑意。 她这一声郎君,叫得煞是动人好听。 刚才那捕头离开之时,特意叮嘱了店家,雅间里是裴大人和他夫人,如无召唤,不得打扰。 外头无人,但此刻软玉温香在怀,裴长意舍不得松手。 他掌心用力,控制着力度将徐望月搂紧,一言不发。 裴长意身上清冽的熏香味瞬间拢住了徐望月,莫名躁动的心跳声,让她有些无法冷静思考。 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复往日清冷,带着几丝迷离和温柔:“方才有人,现在走了。” 徐望月微微挣扎了,抬起头,两个人无声的对视。 “郎君,我想喝茶。”徐望月坐直了身子,转过头去,不敢再与他对视。 她乱了心神。 她伸手,想要去够桌案上的茶壶,几乎是同时,裴长意也伸出了手。 他微凉的指尖触到她温热的手背,刻意放缓了动作,像是无意,又像是撩拨。 肌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裴长意的指尖带着力度轻轻划过她手背,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徐望月有些心虚地抽回手,见裴长意怔怔地望着自己笑,眼底掠过一抹得逞的欣喜。 这才意识到,明明没人在门口,她还是喊了一声郎君…… 徐望月将手按上脸颊,想要给脸上降降温,听到一旁传来裴长意的轻笑声。 她缓缓转过头,一手托着下巴,蹙眉娇嗔地瞪他,脸颊红扑扑的,是全然不自知的迷离勾人。 裴长意垂眸看着她,心动得无以复加,忍不住想低头吻她。 压不住的欣喜慢慢渗进心脏里,每一下跳动都震得身体发麻。 他还没靠近徐望月,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裴长意蹙眉,不用回头也知道,店家不敢,定是那不知轻重的裴钰。 他还没坐直身子,身后便传来裴钰急切的声音:“世子爷,大夫我请来了!” 见徐望月往自己身后张望了一眼,裴钰解释道:“青芜为夫人买点心去了。” 裴长意冷冷看向面前的裴钰,眼眸骤然紧缩,闪烁间透出一股锐利的光芒。 对上这目光,裴钰心口一颤,他着急把大夫请回来,怎么世子爷好像并不高兴? 他一会儿看看裴长意,一会儿转头看看徐望月,见他二人似乎神色有异。 裴钰心中隐隐觉得奇怪,世子爷的目光让他后背一凉。 他再看徐望月脸颊绯红,看来身体极为不适,还好自己及时将大夫请了回来。 裴长意漆黑的眸光一沉,敛了敛神色,忙起身迎了大夫。 第一卷 第305章 好生陪着夫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钰被裴长意冰冷的目光看得后背发凉,身子一抖,下意识往大夫身边缩了缩。 见裴长意起身,裴钰赶紧引着大夫往里走了两步:“大夫这边请,快来瞧瞧我们家夫人。” 那大夫背着药箱,气息不匀,重重喘了好几口气。 这位小裴大人每一次上门来寻他,都火急火燎。跟着他一路小跑,他这条老命可丢了半条。 大夫点了点头,才一抬眸,一眼便认出,眼前这位姑娘不正是之前见过的二姑娘吗? 见大夫愣在原地,裴钰颇为不解,又请了一次:“大夫,我家夫人在这儿。” 待大夫回过神来,有些吃惊,前几日还是二姑娘,今日便是裴夫人了。 他不动声色坐在徐望月身旁,起手为她搭脉。 裴长意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多了一丝忧色。 见了大夫把着脉,时不时挑眉望向自己,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缚住。 有一张网,牢牢地将他的心脏收紧,再缓缓松开,又猝然收紧。 裴长意一贯是将世间一切牢牢抓在手心的性子,还是头一次有了软肋…… 他坐立不安,终于等到大夫松开了手。 大夫见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氤氲水汽,始终淡淡望着自己,心中明白他的意思。 徐望月见大夫搭脉许久,又不说话,心头又有些紧张。 她迟疑一瞬,开口说道:“大夫,我近日总是很嗜睡,没什么精神。还总觉得饿,吃不了几口,又觉得想吐……” 徐望月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看着裴长意,他站在一旁,身姿笔挺,宛如青松。 一身清冷气息,隐隐压住他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 他神色凝重,似乎并没有听自己说话,但又好像很紧张。 大夫听着徐望月所描述的情况,心中明白,果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家。 因为她从未怀过身孕,怕是也未曾见过人怀孕,不知这些本就是女子怀有身孕最正常的状况。 他嘴角微微牵起,平静开口:“夫人莫要担心,应该是那日在山上受了惊吓,气血两虚。” “待我开些方子,给你补补身便好。” 这大夫是聪明人,知道不多嘴,才能活得久。 听到大夫所说,裴长意眸光微动,原本凝重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 他微微俯身,轻声说道:“夫人休息一会儿,我去送送大夫。” 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怕裴钰去送大夫,连赏银都不知道给。” 裴长意知道徐望月聪慧,自己总与大夫相处,定是会引起她的怀疑。 可若是将一切都推到裴钰头上,便合情合理了。 裴钰听不见裴长意和徐望月在说什么,却瞧见二姑娘抬眸往自己这看了一眼。 看便看了,二姑娘还煞有介事,微微颔首。 裴钰心里痒痒的,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在说自己什么。 好话不必背着人说,定是在说他坏话! 裴长意感受到裴钰带着探寻,又隐隐带着怨念的目光望向自己,他丝毫没有心虚,淡定地从他身边走过。 那大夫跟在裴长意身后,缓缓走到楼梯边上。 他并未多言,直接开口道:“夫人脉象很稳,母子平安,世子爷不必太担心。” 裴长意方才听那大夫说话语气,便知徐望月并无大碍,可心中还有疑惑。 “既然脉象很稳,她为何会觉得头晕?女子有孕想吐实属正常,可能缓解?” “我瞧着她实在辛苦,可能有什么法子?” 那大夫细细回忆着方才徐望月的脸色,以她这般神色,比起一般反应大的女子,已算是不错,幸运的。 他瞧着裴长意,语气轻松:“世子爷放宽心,第一次为人父母,总会紧张一些。” “夫人能得您如此疼爱,已比一般女子幸运得多。让小裴大人随我回去,开上两副方子,可帮夫人缓解症状。” 他祖上曾经出过太医,松竹县的豪门显贵都是来找他瞧的病。 贵人他见得多了,可像裴长意这般爱护夫人的,却是头一遭见。 他想起那位裴夫人温婉可人,落落大方的模样,他们二人实在相配。 裴长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紧,虽然大夫没有明言,但他听得出来,他是觉得自己过分紧张了。 细细想来,的确是关心则乱。 刚才大夫那一句第一次为人父母,裴长意心头一动,好像有什么感觉缓缓的心口流淌。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自从小时候突遭变故之后,他就很难对什么人什么事有归属感。 但如今对于徐望月和她腹中的孩子,裴长意油然而生一抹特殊的感觉。 那是终其一生,拼尽全力也要守护住的人。 这是他和月儿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没有经验,难免紧张。 待下一次,便会好许多了。 裴长意亲自给大夫塞了赏银,这样便不算是骗了徐望月。 他又问了大夫许多关于照顾孕妇的问题,缓缓送大夫下楼。 青芜疾步走进茶楼,正巧见到这一幕。 她难以置信,这是他们家世子爷? 隔了一些距离,她听不见裴长意在说什么。可却看得清楚,世子爷一直在说话。 在她的记忆里,裴长意一贯清冷,话很少。 与眼前人,截然不同。 青芜手里拎了好些个食盒,不知道世子爷究竟想让她买什么,便只能样样都买上一些。 裴长意让裴钰随大夫回医馆拿药,自己和青芜一同回到了雅间里。 他刚抬步进了雅间,便伸手示意青芜要轻一些。 青芜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才发现徐望月不知何时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裴长意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徐望月身上。 他动作极轻极缓,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她。 方才他已经问过大夫,徐望月眼下嗜睡是正常的,她何时想睡,让她睡便好。 青芜站在一旁,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世子爷对二姑娘可谓是无微不至。 她还没缓过神来,见世子爷打开了她拎来的食盒,一样一样点心和食物拿出来。 不知是在检验什么,一一细看。 裴长意挑出几样食物放在一旁,抬眸看向青芜:“记住了,这些是夫人不喜欢的,以后不要买了。” 大夫说过女子孕期口味会变,可能闻着一些味道不喜,便会想吐。 裴长意观察过,徐望月闻着柑橘香气,便会蹙起眉头不舒服。 青芜点头应下,一一记在心中,看向裴长意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一分考究。 裴长意手指微微屈起,抬头看向青芜:“你就留在此处,好生陪着夫人,待她醒了陪她回书院。” 第一卷 第306章 世子爷好黏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缓缓往门口走,站在雅间门口,脚步一顿,又遥遥回了头。 徐望月伏在桌岸上,淡淡的金色光芒笼住她,她的发丝泛着柔光。 他漆黑的眸光淡淡落在徐望月身上,又细看了两眼,这才抬步走了出去。 青芜看着世子爷走出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世子爷近来好粘人,二姑娘好好睡着,他怎么这般舍不得? 裴长意离开雅间,但并未着急走出茶楼。 他装作普通客人,漫不经心地选了一个座位坐下,听着一旁几位婶子聊天。 他容貌俊美,收敛起这一身寒意,满面书卷气,颇有几分儒雅气质。 正喝茶聊天的婶子们瞧了他一眼,见他生得这般好看,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她们正在议论的,正是王府灭门惨案。 “你们可听说了,昨夜老齐头家见了鬼,说是那王家小姐回来索命了。” 一个婶子嘴里还嗑着瓜子,笑着摆了摆手:“这等瞎话,骗骗那些小姑娘就算了,想骗你我可是不成的。” “可那话说得有板有眼,说是和那徐……” 这婶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让一旁的婶子捂住了嘴:“可不敢乱说话。” 裴长意淡定端着茶盏,瞧着眼前几个婶子挤眉弄眼。 他低垂了眉眼,好像专注于眼前点心,却是将她们的神色一一纳入眼底。 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一片阴影笼下来,挡住了裴长意看她们的视线。 裴钰来回跑了两趟药馆,口干舌燥,坐下便如牛饮般喝了两大杯茶。 等他缓过这口气,颇为不解地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坐在此处,是在等我吗?”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裴钰这一坐下,他身后那些婶子们听他这一声世子爷,又见到他一身黑甲,互相瞧来瞧去,都很默契闭上了嘴。 平民百姓最怕官府之人,裴长意知道,这下她们什么都不会说了。 裴钰刚想伸手拿桌上的点心,就见裴长意缓缓站起身来。 他忙嘴里塞了个团子,跟在裴长意身后走了出去。 走出茶楼,裴长意又往前走了两条街,眼前正是王家布店所在定福街。 方才一家一家铺子查探的捕快们已经离开,眼下倒是平静。 裴钰正要抬步往前走,见裴长意停下了脚步,抬眸打量着自己。 他也停下了脚步,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衣服是干净的,也没有破损。 他抓了抓头,很是不解:“世子爷,我有何不妥?” 裴钰一身黑甲,面色凝重里带着一丝肃穆,一看便是官府中人。 他就这般走进定福街,什么都不可能问得出来。 裴长意淡定站在一旁,一声未吭,如果他事事都需要自己提点,那这人也不堪重用。 裴钰对他十分忠心,情智虽然未开,但人不笨。 他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习惯性服从,事事都听从自己的。 一个将士的忠心和听话,原本是优点。 可裴长意此刻想要培养裴钰独当一面,想让他成为一个将领,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他的听话便成了问题。 裴钰见裴长意不说话,就这般看着自己,知道定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不说话,是让自己思考。 裴长意很有耐心,给足了裴钰时间,见他终于将视线落在他们二人的衣着上,眸光微微一亮。 裴钰刚要张嘴,裴长意微微抬了手:“不着急回去换衣服,你且说说,换了衣服你打算怎么做?” 裴长意有心教他,一点提示都没给,只静静地望着他。 裴钰仔细看着裴长意,想从他脸上探求答案。 星点阳光落在裴长意眉角,染不出半分柔和。 这些日子世子爷和二姑娘感情升温,整个人柔和了许多,不似过往那般冰冷。 可此刻看来,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典狱司裴大人。 裴钰从茶楼开始想起,学着用裴长意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世子爷刚才坐在那饮茶,那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茶楼里那几个碎嘴的婶子! 裴钰眸光一亮,脸上浮现一抹喜色:“世子爷,可是那几个婶子说了什么线索出来?” 见他能回忆起方才那一幕,裴长意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还好,不算是太笨。” 裴长意知道他并未听见那些婶子们对话,便对他复述了一遍。 裴钰抓耳挠腮:“徐……徐什么?” “那便是你要查的。”裴长意神色淡然,远远地眺望了一眼定福街。 “可是世子爷,那几个碎嘴的婆子说的话能信吗?”裴钰轻声嘟囔着:“她们还说见了鬼呢,这世间哪有鬼呀?”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厉色:“查案你要记住一句话,无风不起浪。” “你看着那些婆子并不起眼,可她们长满了耳朵和心思,日日夜夜都落在这街上。” “她们所说的话不可全信,但一定有真的线索。” 他语气一顿,挑眉看向了裴钰:“去那街上查案,你想如何查?” 裴钰有些尴尬:“世子爷莫要为难裴钰了,不是说二姑娘假扮夫人陪您一同去,有个姑娘在会好问一些……” 他知道世子爷想要锻炼自己,可他去哪找个姑娘来假扮他的夫人? 见裴长意不说话,眉眼里带着笑意,始终挑眉看着自己。 裴钰指了指自己,又见裴长意微微颔首,突然开了窍,大声说道:“世子爷的意思是让青芜姑娘配合我,与我一同去查?” 不等裴长意说话,裴钰兴奋地说起来:“青芜就聪慧又机灵,有她相伴,我们可以一家一家商铺去找,看有哪一户是姓徐的人家……” “这些话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裴长意眼底深黯,隐隐带着一抹深意:“是你自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青芜。” 见裴钰整个人怔住,像傻了一般站在面前,裴长意走过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头:“你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只是这件事,世子爷教不了你,也帮不了你。” 裴长意虽然乐见其成,他也只能提点裴钰到这一步。 徐望月说过不让他掺和这件事,他总不能为了裴钰,惹了他自己夫人生气。 裴长意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在裴钰头上,劈得他头晕晕的,脑子里成了一片浆糊。 远远的,青芜缓缓走来,身上像是罩了一层仙气。 裴钰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难道眼前出了幻觉? 裴长意从身后推了他一把,自己迎上前去,很自然地扶住了徐望月:“夫人怎么来了?” 帷帽轻轻被风吹起薄纱,隐约可见她绯红的脸颊,看来是刚睡醒。 徐望月轻声说道:“青芜说你让她送我回去,说好了陪郎君查案的……”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裴长意接口道:“我知道,夫人是想要陪着我。” 第一卷 第307章 你早有预料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庆幸她此刻戴着帷帽,旁人瞧不见她通红的脸颊。 透过薄纱,她蹙着眉头瞪裴长意,原本就俏丽的五官显得越发明艳。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裴长意眸光淡淡,挑眉看了一眼身旁的裴钰:“我陪你一同回去,裴钰已有全盘计划,让他试试吧。” 裴钰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向青芜,脸颊微微一红,那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 说不清,道不明。 徐望月隐约感受到什么,动了动唇,被裴长意轻轻推着往书院的方向走去。 回到书院,裴长意陪着徐望月回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裴钰换了身衣裳过来。 见裴长意端着茶盏,淡然自若地坐着,丝毫没有替他开口的意思,裴钰只好自己红着脸开口,麻烦青芜陪他一同去查案。 青芜有些吃惊,缓缓抬头看向徐望月,后者微微勾起唇,淡然对她说道:“你若是愿意,便去吧。” 见他们二人离去,徐望月勾着手指轻轻转动着茶盏,挑眉看向裴长意:“世子爷到底还是偏心裴钰。” 裴长意半张脸掩在茶盏之后,勾起唇微微笑着:“夫人明鉴,这叫一举两得。” “我确实有心想提点一下裴钰,至于未来如何,看他自己的造化。” “其次,裴钰和青芜是两张生面孔,看着不让人设防。不像夫人雍容华贵,一看就像是官夫人。让他们两个去,更能探得消息。” 裴长意有一句话藏在心底里没说,那群婆子提到的人姓徐。 他记得,徐御史有一位族兄就住在松竹县。 徐姓是大姓,但万一真这么巧,由徐望月亲自查到这位伯父身上,怕她为难。 徐望月清澈的眸子轻轻瞥了他一眼:“裴大人的嘴,我说不过。” “可世子爷,如今可是在书院,这声夫人我担不起。” 裴长意听她语气中并无半分恼火,并不松口。 徐望月无奈,清风朗月的世子爷如今在她面前,活像是一个地痞无赖。 他们聊了一会儿案情,又用过了晚膳,这才等到裴钰和青芜回来。 徐望月刚想张口问查到了什么,见青芜脸色苍白,很是疲惫的样子。 她不住地摇着头:“不行了二姑娘,我实在太累了,让裴钰和世子爷去说吧。” “也好,你留在二姑娘这用些点心吧。”裴长意起身,脚下步子轻快。 待走出了徐望月的院子,裴长意脚步微顿,转头看向裴钰:“找到了是吗?” 他缓缓转身,漆黑如点墨的眸子落在裴钰脸上,将他的神情全都纳入眼底。 “那群婆子口中那个姓徐的,是徐御史的族兄,二姑娘的伯父?” 裴钰闻言,震惊得抬起头,眼珠子圆滚滚地转着:“世子爷你早知道了?” 裴长意摇头:“猜的。” 他神色间微微有些凝重:“你们两个演技太拙劣,想来此刻二姑娘也猜到了。” 裴钰叹了口气:“我们两个是怕二姑娘为难,才想着先瞒住她,和世子爷商量一下。” 裴长意摇头,如今这般被她猜出来,还不如直接告诉她。 听到屋顶的呼吸声加重,裴长意眸光一黯,沉声道:“顾将军,还是下来一起听吧。”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屋顶飞身而下,裴钰本能地想要抽出佩剑,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按了下去。 顾怀风一袭黑衣在夜色之中,只露出一张算得上俊俏的脸。 他长期在军营之中,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硬朗大气,眉梢眼底都隐隐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裴钰眼眸微阔,人虽然站在裴长意身后,手却始终握着剑柄,随时准备出剑。 这位顾将军是敌是友,还不好说。 顾怀风并不把裴钰放在眼里,带着笑意看向裴长意:“有的时候我真搞不清楚裴大人是人是鬼?怎么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听顾怀风话里的意思,他早就在此地,听到了自己和世子爷的对话? 裴钰心头一沉,他竟毫无察觉…… 他实在是太不警觉了。 裴长意似乎能听见裴钰心中的想法,开口道:“裴钰你不必妄自菲薄,不是你的问题,是顾将军太厉害。” “身轻如燕,踏雪无痕,顾将军才不知是人是鬼。”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我能猜到你在这里并非是听见你的动静,而是因为我了解你。” “你虽然求助于我,但你并不全然信我。” 裴长意的话点到为止,顾怀风这个少年将军在朝堂之上是出了名的莽夫。 或许徐瑶夜会选中他,也正是看上他有勇无谋的外表。 可裴长意却始终相信,是人都会有几副面孔。 顾怀风能独自撑起快要衰败的将军府,他绝对不是一个莽夫。 裴长意离开军营时特意提醒顾怀风不要再来松竹县,是扔下了一个鱼饵。 而这条大鱼,果然尾随而来。 顾怀风没有全然相信自己,裴长意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或许他可以成为盟友。 有勇有谋,有情有义,顾怀风身上最大的污点只有徐瑶夜。 裴长意每说一句,顾怀风脸上的笑容便僵上一分。 他深知裴长意还有话没有说出口,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既然如此,顾怀风也不装了。 他嘴角勾起,眼底隐隐透着一抹愠色:“你明知我在,还敢到处声称你夫人在?” 裴长意和徐望月之间眉来眼去,情意深深,他都瞧在眼里。 的确,正如裴长意所言,他不希望这么优秀的男人是自己的情敌,可他也不能这般欺负瑶儿。 裴长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顾将军是觉得,我应该把徐瑶夜从汴京城接来?” 顾怀风语塞,心中有一股无名火不断地冒上心头。 裴长意总能将他怼得无话可说,他无奈,转头看向裴钰:“那姓徐的,到底是何人?” 顾怀风跟了裴长意一路,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的直觉与裴长意不谋而合,王府灭门惨案很可能与军需案有关。 这个姓徐的,或许就是突破口。 裴钰见裴长意冲他点了头,沉声说道:“我们打听了,婆子们口中那位徐老爷之前与王家小姐有过拉扯。” “她们猜测是徐家老爷强抢王小姐不成,便起了杀心,杀了王家满门。” 说到这儿,裴钰顿了顿,有些疑惑地看向裴长意:“依属下所见,有些牵强。” “那位徐老爷是徐御史族兄,自己的生意做得也不错,家中一妻三妾,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强抢一个王家小姐,就杀人家满门吧?” “有没有必要,还需要继续调查。”顾怀风双手环抱着剑,眉眼凝重。 他冷笑一声:“倒是裴大人,此事涉及到你那位夫人的伯父,你会不会爱屋及乌,手下留情?” 裴长意闻言,一时间并未回答,不咸不淡地看了顾怀风一眼:“这位徐老板可不是二姑娘一个人的伯父,顾将军呢,可会徇私?” 第一卷 第308章 明明是聪明人,却偏偏是个恋爱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顾怀风面色一僵,眸子微眯,恨恨地拂了拂袖。 他的瑶儿最识大体,汴京城第一才女,最是明辨是非。 若是瑶儿知道她伯父犯了这么大的事,绝不会替他遮掩。 裴长意垂手而立,略显苍白的脸上月华般的清辉流转。 他不开口时温润如玉,清冷的嗓音溢出,便隐约流露出一抹傲然之色。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既是如此,明天我们就去拜会一下这位徐老爷。” 裴长意说着话,挑眉望了一眼顾怀风:“顾将军呢?徐府的墙头你倒也不是没翻过,不过要是被人发现,怕是打草惊蛇。” “若是你也想去,要委屈你扮作我的小厮了。” 顾怀风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好一个裴长意,看着清风朗月,怎么这么牙尖嘴利! 他明明不把瑶儿放在心上,何必字字句句带刺。 裴长意嘴角勾着笑意,他自然不会因为徐瑶夜对顾怀风有什么想法。 可他想要提醒他,他堂堂一位少年将军,前途无量,拜相封侯都指日可待。 可就为了一个徐瑶夜,变成了偷鸡摸狗翻墙鼠辈,值得吗? 顾怀风丝毫没有想到这一层,咬着牙说道:“裴大人身边不配上一位护卫吗?” 裴钰瞪大了眸子,使劲抽动了一下剑身。 重重的咔哒声,让裴长意和顾怀风多缓缓,转头看向他。 裴钰眼眸犀利,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怀风,扬了扬下巴。 他这么大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顾将军该不是眼瞎吧? 是了,他确实眼瞎。 顾怀风明白他的意思,冷笑着转头看向裴长意:“我堂堂顾家军主帅,给你当个护卫,不委屈你吧?” 裴长意抬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罢了,他放弃了。 算是看明白了,顾怀风的确聪明,可那股聪明劲,是一点没有用在情智上。 他和裴钰不太相同,开了情窍,可这窍还不如不开呢。 裴长意眼底一片冷色,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那里。 眼前像斗鸡一般斗着眼色的两个人,他一个也不想瞧。 他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清冷的声音随风飘至:“明日一早,两个随我一同去。” 裴钰见裴长意要走,立刻抬步要跟上他,却被顾怀风在身后叫住:“小裴大人。” “顾将军有何指教?”裴钰缓缓转身,这一声小裴大人他十分受用。 顾怀风保持着笑容,嘴角微微抽搐:“劳烦小裴大人给我准备一套衣服。” “好啊,顾大人。”裴钰顺畅地改了嘴,他脑子笨,且得早些适应,不然明日怕是说漏了嘴。 好啊,裴长意身边连个小厮都这般气人! 顾怀风和裴钰这一斗嘴,一路斗到了徐府。 裴长意端坐在马车上,单手撑着下巴。 从前和同僚们喝酒,总听他们抱怨,家中一妻一妾,闹得天翻地覆。 女子们争风吃醋虽有情趣,却也恼人。 他此刻才深有体会。 只不过这两个男人斗嘴,半点情趣没有,只有恼人。 徐府外,三人前后分站。 小厮一推门,便一眼瞧见裴长意立于院中的身影,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抛却那身让人不敢直视的冷冽之气,瞧着倒是格外俊朗。 裴长意身后站着两位黑甲护卫,清隽身影卓然而立。 个个身姿笔挺,宛如青松。 裴长意面容冷淡,挑眉望了一眼小厮,整个人自若地仿佛至于自家后院。 徐府在松竹县是大家,又有汴京城的大官亲戚,平日里连他们家的小厮出门都是横着走。 不过他们见过世面的,非常有眼力,冲着他身后两个护卫,就能瞧出裴长意身份定是不寻常的。 裴钰上前一步,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位是典狱司裴大人,你家老爷可在?” 典狱司?那小厮变了变脸色,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这小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官,他面色镇定,心里却是慌得不行。 几位大人快些进来吧。小厮迎着他们进府,立刻着人去请了徐老爷出来。 这徐府老爷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唯爱女色,一妻三妾还犹不知足。 他慌张披了衣服出来,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红晕。 “不知几位大人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徐老爷定了定心神,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长意和他身后两个护卫,心里觉得奇怪,典狱司为何会寻上门来? 裴长意神色平静,不似往日一般清冷,开口说道:“按族中规矩,我该随夫人唤徐老爷一声伯父才对。” 听他这一声夫人,顾怀风面色一沉,随即恢复宁静,收敛了神色。 眼下要做正事,不是和他置气的时候。 裴钰却是在心中默默地想,世子爷这一声夫人,他下意识想到的便是二姑娘。 不等徐老爷反应,裴长意继续说道:“我护卫考生来松竹县已久,却没有早点来拜会伯父,还希望伯父不要计较小辈失礼。” 他话说得客气,徐老爷却越来越紧张。 典狱司裴长意亲自护卫会试考生来松竹县一事,他早知晓。 可他从不敢奢求,裴长意会来拜会自己,这番话实在是折煞他了。 徐老爷连忙请裴长意坐下,神色恭敬:“裴大人严重了,您贵人事忙,自然不该拘礼的。” 裴长意淡定坐下,顾怀风正想随着他坐下,被身旁的裴钰拉了一把。 裴钰狭长的眉眼一挑,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 顾怀风这才意识到他此刻不是顾将军,是裴长意护卫,自然没有坐在他身边的权利。 他咬了咬牙,也只能乖巧站到裴长意身后。 裴长意和徐老爷寒暄了几句,从汴京城徐御史的情况,缓缓引到松竹县。 又多聊上几句,裴长意漫不经心地开口:“主要是我听祁捕头说松竹县民风淳朴,已是有十余年没出过命案了。” 裴长意端了茶盏,低垂着眼眸,勾起唇角:“松竹县果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若是汴京城也这么安全,我这位典狱司裴大人便要被撤职了。” 徐老爷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一言不发。 裴钰适时接口:“前几日汴京城还发生了灭门惨案,一家子十几口全都被杀了,抛尸荒野,实在是耸人听闻。” 徐老爷闻言,神色微变,手一抖,手中茶盏晃了半盏。 裴长意淡淡瞥了一眼裴钰,冷声说道:“谁让你说这些话的,吓到了徐老爷。” 裴钰忙抱拳行礼:“徐老爷恕罪,我们平日里和这些打交道多了,不知忌讳。” 徐老爷慌忙摆手,眼神间却多有闪躲,不敢直视裴长意和裴钰。 裴长意抿直了唇线,眸色一沉,淡淡瞟过一眼徐老爷,眼底晦暗不明。 第一卷 第309章 他果然不如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从徐府出来,三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如青松一般笔直,挡住阳光,落下一大片阴影。 裴长意收敛起平和的气息,周身温度瞬间冷了几度,他没有说话,只淡淡扫过一眼赤色朱门。 他们三人缓步离去,刚走过拐角处,裴长意示意他们二人停下脚步,隐了身形。 等了片刻,徐府大门纹丝不动,冷风呼啸而来,吹得顾怀风打了个哆嗦。 “裴大人,你又在玩什么?”顾怀风站在他身后,面上写满了不解。 裴长意轻轻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见朱门再次打开,一个小厮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小心翼翼走出来。 裴长意拍了一下裴钰肩头,压低声音说道:“跟着他,看看他去哪,与何人接触。” 裴钰眼尖,瞧得清楚,推开门时那小厮左手挡着胸口。 他语气急促:“世子爷可要我将信……” “不必。”裴长意打断了他,眼神直直地看向那小厮:“你跟着他,看清楚他去哪里报信就好。别让他发现,有机会也别动他的信。” 眼下没功夫细说,裴钰快步飞身上屋檐,跟上了那小厮。 顾怀风站在裴长意身后,眉梢眼底写满了疑惑,不可置信。 “走吧。”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穿过巷子的另一端,并非是回书院的方向。 “你等等。”顾怀风按捺不住,飞身拦住裴长意的脚步,眼神冷冽:“我们现在又去何处?” 他心头有一丝不爽噌噌往上窜,裴长意是真把他当成了护卫? 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清楚? 裴长意停下了脚步,看出顾怀风面上隐隐的怒气,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想问什么?” 他语气听来平和,却隐隐带着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这人可真难相处,和他闹脾气,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嫁给他,实在苦了他的瑶儿。 顾怀风挑眉,冷眼看了一眼裴长意,开口问道:“方才你是故意对他说,松竹县太平没有命案,他却没有反驳你。” “你是以此来确定,徐老爷有问题?” “我们来之前,就确定徐老爷有问题。”裴长意面色阴沉,默默凝视着眼前顾怀风,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突然觉得,对裴钰或许真是太严苛,他已经很不错了。 顾怀风心中流转了好些个念头,眼眸骤然紧缩:“裴长意你小子,有八百个心眼吧!” “你和裴钰给徐老爷下套,想要引他去找幕后之人报信?” 裴长意高中状元,和定远侯相认,封定远侯世子,最风光之时,顾怀风已带着顾家军出征,并未亲眼所见。 往后关于裴长意的所有传闻,他都只是听说。 上一次他就隐隐有一种感觉,裴长意所思所想似乎都走在他前面,永远比他快上一步。 当时顾怀风不以为然,他自认自己当时身处低谷,自然不及风光无限的裴长意思虑周到。 那是气运,并非实力。 这一次他始终跟随裴长意,他们二人得到的信息一致,可裴长意远在自己之上…… 他比自己,快了不止一步。 顾怀风心中有一丝挫败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拳头握得很紧,胸膛起伏,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裴长意眼底深黯,眸光深邃似潭,轻扯了下嘴角,声音亦是冷了几分:“你并非输给我,而是你心中预判,这位徐老爷位高权重,更是你好瑶儿的伯父,他不该,亦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顾怀风,若是你继续感情用事,这案子也不必再查了。” 裴长意口中所说的案子并非王府灭门案,而是顾怀风急需还自己清白的军需案。 这两件案子看似毫不相关,实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眼下不过是查到徐家的一位族兄,徐瑶夜的伯父。若是再往下查,查到徐御史,许氏,甚至徐瑶夜本人…… 若是顾怀风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又如此感情用事,到时候他发起疯来,不知会闹到什么地步。 顾怀风听懂了裴长意言下之意,心像是被许多根针细细密密地戳着,升腾起一股令人烦躁的怒火。 裴长意清冷绝尘的嘴脸太令人生气,他为何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在他点破之前,顾怀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预设的立场,竟是那位徐老爷无罪…… 他更恼火的,是裴长意竟如此冷静。 若是军需案真与徐府有关,不论是他的夫人徐瑶夜,还是小姨子徐望月,一个都跑不了。 他果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杀伐果断这四个字用在自己人身上,就难免让人寒心了。 裴长意眼底一片冷色,一声不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顾怀风让他看得心里发毛,冷哼一声:“徐家的正经女婿都如此秉公执法,我与徐家有何感情用事可谈?” 他缓缓转过头去,不与裴长意对视,冷声说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何知道他会派人通风报信?”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顾怀风此刻已经意识到,裴长意此人像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能不知不觉变成上位者,让人服从。 他虽然意识到了,却还是不得不跟随裴长意的脚步去做。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开口说道:“昨日我就说过,无风不起浪。” “若是徐老爷与王府小姐的事,旁人传得街知巷闻,那或许就是假的。可让那些长舌婶子们缄默的,多数是真的。” “她们口中所说拉扯,不过涉及风月,远不足以要人性命,所以今日我特来试探。” 裴长意淡淡抬眸,看向听得一脸认真的顾怀风,语气压低了几分:“我特意对他说,松竹县十余年没有命案,有两重目的。” “第一,这命案闹得满城风雨,他不可能不知。如果他心怀坦荡,就不会顺着我说谎。” “第二,还是这满城风雨,我也不可能不知。他定能发现我在试探他,一害怕,自然要找幕后之人商量。” 顾怀风紧紧蹙着眉头,裴长意的话听来很有道理,却又有几分云里雾里:“可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一时兴起灭人满门,而是他背后还有什么人呢?” 裴长意今日耐性极好,继续解释:“你瞧见他今日出来时的模样,定是从温柔乡里来的。” “裴钰打听过,徐老爷风评不错,虽然风流,但是不下流。他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点情事纠葛,就灭人满门。” “若是此事真与他有关,定是受旁人指使。” 顾怀风低垂了眸子,细细思索着裴长意所说的话,再抬起头时,看向裴长意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 典狱司裴长意,果真名不虚传。 他唇边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笑,正了正神色,抱拳说道:“裴大人方才是给顾某面子了。” “就算他不姓徐,姓林,姓张,我也远没有大人厉害。” 裴长意却是淡淡摇了摇头:“术业有专攻罢了。顾将军乃塞上雄鹰,本就该运筹帷幄,驰骋疆场……” 他语气一顿,眸底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将军既是铁了心要查这案子,裴某劝你做好心理准备,有些真相或许你并不想面对。” 第一卷 第310章 长姐的情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顾怀风神色一凛,眉头紧紧蹙着,眸底闪过一抹疑惑。 裴长意似乎话里有话。 他一时间听不明白,以裴长意的性子,他要是想说,也不必自己问。 顾怀风心口隐隐憋着一口气,自己当真比他差这么多?就查不清这案子? 穿过巷子,裴长意脚步微顿:“顾将军,我此刻要回书院去,等天黑。” 阳光斜斜地映在他的眉角眼梢,显得他愈发清冷。 裴长意眉眼一挑,淡淡地望向顾怀风,言下之意是随他自己决定。 顾怀风蹙了眉头,心中不断思索,为何要等天黑? 他几乎是本能地加快步子,跟上了裴长意。 他们刚踏进书院,还未见到人,就闻到一股香气扑鼻。 顾怀风一个飞身,隐了身形。 徐望月的一方小院里,燃着炭火,正烤着羊腿。 焦香的羊皮被烤得香脆,滋啦作响。 她裹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正张开双手在炭炉边上取暖,白皙的小脸烘得热热的。 听见动静,她缓缓转过头,眼角眉梢露出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再一抬眸,徐望月蹙起眉头瞪着裴长意。 她这一起身,裴长意才看见她身旁坐着一道人影,是裴长远。 羊腿用木签插着,在炭炉上缓缓旋转着,裴长远手持着木签,额头上渗出汗,一滴一滴地淌下。 他专心烤着羊腿,并未发现裴长意来了,轻笑着说道:“月儿妹妹可是饿了,马上就烤好了。” 徐望月并未听他说话,往院子门口眺望了一眼,她刚才明明看见裴长意身后有一道人影。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影便不见了。 如此神出鬼没,应该是那位顾将军。 裴长意走近,低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抵是炭炉太热,她满面红晕,别开眼,故意不看自己,脸颊却透出极艳的粉色。 他轻轻伸手拉了拉徐望月衣角,语气压低了几分:“他们自作主张,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他所说的是徐府老爷的事。 刚才进院子时,徐望月瞪了他一眼,裴长意心知肚明,定是她诓着青芜说了实话。 此刻她连自己也怪上了,他可是冤枉。 徐望月嘴角一沉,轻轻扯出自己的衣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点了头,但眼底寒意并未消退。 裴长远正在仔细烤羊腿,便见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炭炉边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突地见了裴长意,他手一抖,羊腿差点落到地上。 不是说兄长忙得很,在调查王府灭门一案,怎么天还没黑,他倒回来了…… “见过兄长。”裴长远有些局促,不似往日那般嚣张纨绔模样。 他自从来了松竹县,似乎真的变得不同了。 裴长意淡淡嗯了一声,在徐望月身旁坐下,低头瞟过一眼炭炉上的羊腿:“长远准备的吗?” 裴长远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仔细烤着羊腿。 原本考完会试,他们就应该动身回侯府。 裴长意让裴钰来给自己传过话,说是他不着急回府,让自己先走。 裴长远知道这一次回去,徐望月是要回徐府的,如今她也留在松竹县没走,自然是能多与她相处一日,就便多一日的好。 更何况裴钰将自己高中的消息传了回去,整个侯府喜气洋洋,听说到赵氏要为他大操大办庆祝。 若是换了从前,裴长远定是欣喜,可此刻他心里头有些烦躁,不想面对这场景。 裴长意没心思管裴长远,他在徐望月身旁坐下,见她伸手拢了拢披风,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漆黑的眸底染上一抹关切,温声软语地说道:“可是风大?” 徐望月挪开了视线,装作没有听见,并未搭理他。 方才裴长意和裴钰走了之后,青芜眼神闪躲,言辞闪烁,禁不住自己多问了几句,便说了实话。 徐望月从前就听母亲说过,徐家有一位族兄在松竹县,之前父亲便是来拜访这位族兄,才会偶遇了母亲。 只是这位伯父,她从未见过。 想不到再次听闻他,竟与命案扯上了关系。 徐望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位伯父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丝毫不会觉得为难。 她也知道这次瞒着她,是青芜和裴钰的主意,和裴长意没有关系。 可他当时让他们去查,没带自己去,便是起了瞒住自己的心思。 徐望月也没有真的怪他,本来只是想嗔怪他两句。可见他紧张,倒起了一些戏弄他的心思。 裴长意一贯清冷,她何时见过他紧张的模样。好不容易架起了高台,她舍不得就这样下来。 如此难得一见的世子爷,多了几分人气,少几些谪仙气息。 见徐望月故意不理自己,裴长意突然俯身过来。 眼前的光线被他遮挡,徐望月心头突突一跳,下意识想要往后躲,身子一抖,差点摔下板凳。 被裴长意扶住了肩头,他今日身上不知是什么味道,清淡又澄澈。 混合着羊肉浓郁的香味,闻着竟让人有些饿了。 他们二人之间距离极近,裴长意只要微微低头,鼻尖便能触到她的鼻尖。 这姿势太暧昧亲昵,徐望月脸颊烧得绯红,轻声说道:“二公子瞧着我们呢。” 她的声音轻若蚊蝇,若不是靠这么近,是听不清的。 裴长意低眸,见徐望月静静地看着他,撇了撇嘴,脸上倒是写着几分委屈。 她轻轻挑了一下眉尾,眉眼间是不自知的万种风情。 旁人看来,徐望月快要摔倒,裴长意只是扶了她一下。 只有徐望月知道,他微凉的手指刻意轻轻掠过自己脖子边上。 不轻不重,酥酥麻麻,引起她身子一阵颤栗。 无赖。 他定是故意的。 裴长意定定地望着她,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眸底闪过一抹笑意:“愿意同我说话了?” “你先放开我。”徐望月的声音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带着几分嗔怒。 她努力压低了嗓音,不让旁人听见。 四目相对,两双漆黑的眸子无声对视着,从对方的眼里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始终没有松开手,直到徐望月点头。 徐望月自觉这对峙十分漫长,可实际上不过几秒而已。待裴长意扶着她坐稳,松开手,都没引来裴长远注意。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带着笑意,用小刀划下一小块羊肉。 又将桌边小木签磨得圆润,插上羊肉递给了徐望月:“尝尝。” 徐望月接过羊肉,她真的是有些饿了,趁着肉还烫口,一连吃了两口。 裴长远说这羊是今早刚杀的,果然热气腾腾,香得人垂涎欲滴。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了屋顶,不知上头的那位此刻馋不馋? 顺着徐望月的视线望去,裴长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需要管他。” 爱翻墙的人,活该吃不上肉。 第一卷 第311章 顾将军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一边烤着羊腿,一边偷偷望着徐望月,她面若桃花,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可她的目光,从未看向他。 裴长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月儿妹妹和兄长之间,似乎变得不同了。 可究竟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他刚吃了两口羊肉,食髓无味,见裴钰快步从外头走进来,神色严肃,眼神定定地看向裴长意。 裴长意缓缓起身,漆黑的眸子淡淡扫过一眼裴钰。 正准备随他一同离去,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让他脚步一顿。 徐望月并不是非要参与这件案子,但她自从知道此事和徐家有关,便隐隐觉得,自己或许能帮上裴长意的忙。 她轻咳了两声,一双清澈无辜的眸子,水灵灵地看向裴长远:“二公子,我今日有些不舒服……” 裴长远听到她不舒服,一时紧张,手不小心触碰到炉边,烫得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他还没等到徐望月的关心,就听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人,送二公子回房,请个大夫过来。” 黑骑护卫们始终跟在裴长意左右,见裴钰不动,他们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 不像是护送裴长远,更像是将他请了出去。 裴长远恋恋不舍,回头看了徐望月一眼,架不住手上生疼,只能离开。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靠得徐望月极近,递了一块羊肉给她,并未开口。 他既然没让她走,便是允许她留下一起听的意思。 徐望月大大方方地接过羊肉,安稳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等裴长远走远,屋顶上的顾怀风飞身下来,话也不说,先撕了一口羊腿,囫囵往嘴里塞着。 他不傻,看得出裴长意和徐望月之间有猫腻,也看出他们这位裴大人事事不避着她。 自己也没必要避忌了。 徐望月嚼着羊肉,偷偷抬眸扫了两眼顾怀风,这就是长姐的情人…… 脑子里想到情人这两个字,徐望月脸颊蹭得一红。 原来长姐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他的……徐望月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他两眼。 她不理解。 眼前这个顾将军虽然长得也算是眉目端正,可看着他囫囵吞肉的模样,和自己身旁清风朗月的裴长意相比,实在高下立见。 长姐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甘愿为他冒那么大的险,也要生下他的孩子? 顾怀风感觉到徐望月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迎了回去。 小姑娘身处内宅久了,没见过像他这样血气方刚的男人,多看两眼也实属正常。 这是顾怀风第一次仔细打量徐望月,长得确实不错。 可这温温柔柔的性子多小家子气,哪里能和他们家瑶儿相比? 他顺势抬眸瞪了裴长意一眼,心中不停腹诽,好个没眼光的男人。 他嘴上叨叨着:“好啊裴长意,不必管我是吧?” 裴长意狠厉地剜了他一眼,周身温度瞬间低了几分,语气一沉:“月儿为何要管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侧了侧身子,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挡住了徐望月看向顾怀风的视线。 坐在一旁的徐望月有些诧异,她从未想过裴长意还有这般幼稚的一面。 他这是何意?吃醋? “好看吗?”裴长意转过头,下颚线条紧绷,神色不复往日清冷,眼底隐隐有几分怒气。 他看得清清楚楚,自从顾怀风从屋顶飞身下来,徐望月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有什么好看的?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珠子,恨不得长到顾怀风身上去。 徐望月哑然失笑,头一回见到光风霁月的世子爷像个孩童一般拈酸吃醋。 从前他也在意陆遮哥哥,但从未如此不加掩饰。 徐望月端正了神色,很是认真地摇头:“不好看,比起世子爷差了很多。” 顾怀风现在认真啃着羊腿,这羊肉真香,刚才他在屋顶上闻着就香,此刻吃起来就更香。 突然听得徐望月这一句,他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片刻,顾怀风见裴长意嘴角勾起,面上浮上一抹笑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自己? 顾怀风差点被喉咙口的羊肉噎着,瞬间不香了。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两人眼光都有问题,谁不好看?谁比他差得远? 裴长意没有理会顾怀风,听得徐望月那一句,他心口一松。 虽然不言不语,但他心境全然不同,胸口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悄然挪开。 见徐望月手上都沾了油星子,裴长意抬高了手,帮徐望月整理了一下碎发,又递了一块羊肉给徐望月。 他转头看向裴钰,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跟到了吗?” 裴钰摇头,眉头紧蹙,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那小厮带了人回来,进了徐府。” “带了人回来?”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眸底泛上一抹复杂的神色:“说下去。” 裴钰点头:“那小厮带着人我瞧不清楚,进了徐府就没出来。我不敢太靠近,怕打草惊蛇就先回来了。” 裴长意和顾怀风同时放下了手中羊肉,站起身来,同时出声。 顾怀风:“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裴长意:“先不要轻举妄动。” 顾怀风转过头来,眸光里掠过一抹嘲讽:“前怕狼,后怕虎,裴长意你算什么男人?” “世子爷从来都是思虑周到,绝不是只有匹夫之勇的人。”徐望月起身,缓缓用帕子擦着手上油星。 她不是一个趁一时口舌之快的人,可听得顾怀风这样说裴长意,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特别是他。 徐望月一想到长姐腹中孩子是他的,心里就哪哪不是滋味。 虽然裴长意对长姐无意,到底是长姐和顾怀风有错在先。 徐望月收回跑远了的心思,抬头看向裴长意:“我听青芜说了,你们先去徐府探听消息。这次进了徐府的人,应该是关键人物。” 顾怀风有些意外地看向徐望月,他从前听徐瑶夜说过,徐望月性子顽劣,不学无术。 她这位长姐费尽心思想要教导她,却还是没法将她带上正轨。 但此刻顾怀风瞧来,这位二姑娘口舌伶俐,人也聪慧,好像和徐瑶夜口中的庶妹完全不同。 知人知面不知心,顾怀风心口流淌过一抹奇怪的感觉,他伸手想抓,却抓不住。 裴长意眸中闪过一抹赞赏:“月儿想得不错。因为我的试探,徐老爷着急和幕后之人联系。” “裴钰方才跟去,看到的人应该就是与徐府接头之人。” 徐望月点了点头:“世子爷,让我明日和你一同去徐府拜访。我是徐府二姑娘,去拜会伯父,并不奇怪。” “你和伯父交谈之时,我就可以去后院和几位伯母交谈,说不定能找到证据。” 裴长意蹙起眉头,神色微变。 在他开口之前,顾怀风厉声反驳:“不行,你要是露出马脚,反而坏了我们的事。” “顾将军是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徐望月毫不客气地抬头看向顾怀风,眉眼间毫无惧色。 第一卷 第312章 将军倒也不怕我长姐伤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顾怀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女子,眉眼间有几分像徐瑶夜,仔细瞧来她们姐妹的眼神截然不同。 徐瑶夜是温柔婉约,知书达礼的名门千金。 徐望月看着柔柔弱弱,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她五官精致,眉眼间藏着山水,说话时微微抬着下巴,语气温柔,可气势却隐隐带了几分裴长意的姿态。 顾怀风一时恍惚,沉默了几秒才意识到,他竟差点让一个黄毛丫头唬住了? 他低垂的眉眼,轻咳了两声,掩饰着眼底闪过的一抹慌乱。 再抬眸时,又恢复了顾将军的威武气势:“二姑娘常年在后宅,未曾见过军队的手腕。待我将徐府老爷和那小厮抓回来严加拷打,不怕他们不招。” 顾怀风平日并不喜欢这严刑拷打的招数,但此时让徐望月逼问,一时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便脱口而出。 他没想到徐望月丝毫不恼,微微勾起唇,眉眼里带着笑意:“把我伯父抓回来严加拷打?顾将军真是好威风。” 听着徐望月的话,顾怀风不免得意,挑眉看向裴长意。 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徐望月继续说道:“我听长姐说过,二伯父每次来御史府,都会给长姐带上许多礼物,待她极好。” “顾将军要是不怕长姐伤心,就尽管去抓我伯父吧。” 顾怀风怔愣着站在原地,眼前的徐望月脑子转得极快,和徐瑶夜口中那个愚笨不堪,顽劣至极的庶妹,分明是两个人。 他转过头看向裴长意,见他负手而立,身影修长挺拔,淡淡的月华清辉流转在他脸上,显得他温润如玉,眼角眉梢还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看来自己让徐望月怼得说不上来话,他还挺高兴? 好啊,他此刻笑话自己! 这牙尖嘴利的二姑娘,以后也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裴钰强忍住笑意,上前一步:“顾将军,还是听我们二姑娘的吧,若是不成,再用将军的法子。” 从前裴钰是很讨厌顾怀风的。 虽然人素未蒙面,可冲着他和徐瑶夜的关系,自己就喜欢不了他。 经过这两日相处,裴钰发现这位顾将军倒也不讨厌。 性子张狂了些,但能耐也有。虽然比不得他们家世子爷,比这朝堂上的草包还是强上许多。 为人也有风度,让二姑娘怼成这样,他也没有生气,没拿将军架子来压她。 自己就当一回好人,给他送个台阶。 裴钰这台阶恰到好处,顾怀风淡淡嗯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徐望月。 裴长意身上的白色薄衫被风微微吹起,月色印在他身上,像是有水波流动。 他缓缓走到徐望月面前,温言软语地说道:“你母亲能与徐御史结成良缘,也多亏了这位徐老爷。你是小辈,拜会一下长辈,也实属合情合理。” 徐望月闻言,缓缓眨了眨眼,裴长意为她寻了个好借口,这便是默许了。 她抬头看他,眸光流转,眸中若隐若现一抹妩媚,自有别样动人。 这一夜,徐望月睡得不算安稳,迷迷糊糊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有母亲和父亲在松竹县相知相许的往事,一转头,母亲的脸又变成了许氏的脸。 许氏那张佛口蛇心的脸挂着满满笑意,嘴上却是淬了毒一般,一句话像一把刀子。 “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望月是被青芜摇醒的,睁开眼时,里衣已经全然湿透,能淌出水来。 “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青芜神情紧张,紧紧握着徐望月的手:“方才你一直在大喊不要,可是做噩梦了?” 徐望月缓了缓心神,点了点头,转瞬又摇头:“我没事,更衣吧,我该去拜访伯父了。” 她任由青芜为她更衣,心口还怦怦地直跳。她伸出手压着胸口,不断提醒自己,那不过是场梦。 “二姑娘瞧瞧,这一身可好?”青芜拉着徐望月,站在铜镜前。 今日要去拜见徐家伯父,青芜特意为她选了一身明媚出挑,又不会过于高调的衣裳。 青芜仔细打量着,他们家二姑娘实在生得美,稍稍打扮就好似仙女下凡。 特别是那双明亮的眸子,灿若繁星。 徐望月淡淡瞟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摘掉了发间一支玉簪,又褪下腕上一串链子,将唇上口脂擦掉了些。 这才满意。 见青芜跟在自己身后,徐望月脚步一顿:“青芜,你是侯府丫鬟,此刻与我同去,怕引起他们怀疑。” 青芜眼中满是担忧,还是听了徐望月的话,留在了书院。 徐望月走出书院,见裴钰牵着马车在门口等着她。 她刚上了马车,一抬眸,便撞进裴长意漆黑的眸中。 “世子爷也去?”徐望月有些意外。 裴长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裴长意微微俯身,清越的嗓音附在她耳边说着。 他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唇瓣,轻轻擦着唇角晕开的口脂。 徐望月脸颊通红,一直烧到耳根后头。 定是她方才抹口脂时没留意,晕开了…… 见徐望月往后躲,裴长意另一只手勾住她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压。 她根本不知,自己白皙的脸上沾上嫣红口脂,是何样的风情万种。 这般模样,只有自己能看。 徐望月无可奈何,只能乖乖任由他微凉的指腹擦着自己唇角。 幸好,他也只擦了唇角。 徐府离书院不远,马车缓缓停下,徐望月回过神来,坐直身子。 昨日那小厮机灵,一见裴长意的马车,便又迎了过来。 他见了徐望月,一时有些怔愣,不知她是何人。 裴钰上前说道:“这位是徐御史家的二姑娘,你家老爷的侄女。” “原来是二姑娘,小的眼拙,快请里边请。”那小厮脑子活络,老爷在汴京城有个当御史的弟弟,这事他们都知道。 徐御史家的大姑娘,嫁了定远侯府世子,这事他们也知道。 可他从来没听说过,御史家还有一位二姑娘。 但人是裴长意亲自送来的,就不能怠慢。 小厮来敲门的时候,徐老爷正沉醉在温柔乡里。 听说裴长意又来了,这次还是陪徐御史家的姑娘一同来的。 徐老爷一个激灵,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顾不上洗漱,穿戴整齐就立马去了前厅。 徐御史家的姑娘,他满心欢喜,以为是徐瑶夜来了。 要说他们徐家,最有出息的当属他三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御史,前途无量。 把女儿教养成汴京城第一才女,还嫁到定远侯府做了世子妃,光耀了他们徐家的门楣。 他这个二伯父,从小就看出徐瑶夜是个聪明姑娘。 “瑶儿。”徐老爷兴致匆匆地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一对璧人站在堂中。 裴长意一身黑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 剑眉凤目,颜如冠玉,身姿端的是芝兰玉树,清俊无双。 他身旁站着的那个女子穿着白色散花如意云烟裙,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妆容清丽脱俗。 明明穿的带的不是名贵的东西,却也难掩她身上清雅的贵气。 饶是徐老爷这样见惯美人的,也不由得多看了徐望月两眼。 可这姑娘长得再美,也不是他侄女徐瑶夜。 第一卷 第313章 认错人了,好尴尬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老爷方才那一声瑶儿,裴长意听得清清楚楚。 他眼眸森然,抿起唇,眸底淡淡掠过一抹愠色。 同样是徐家的女儿,徐望月不光是在御史府里受委屈,连他们徐家的亲戚都似乎根本不知道有这位二姑娘存在。 这个徐御史,朝堂上他满口仁义道德,对自己的女儿却偏颇至此。 待裴长意再抬头时,已恢复平静,丝毫看不出眼底情绪。 他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眼底隐隐有一丝关切。 不知他的月儿,心中会不会难过? 徐望月自然也听见了那一声瑶儿,但她心中倒是没有半点波澜。 二伯父不过是不认识她,偏心长姐,但从来没有欺负过她,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她嘴角微微一勾,温顺乖巧地行礼:“望月见过二伯父。” 望月? 徐望月。徐老爷在心中琢磨着这个名字,再瞧向徐望月,眉梢眼角之间除了有几分徐瑶夜的影子,更像是一位故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御史府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的二姑娘,他从没见过的二侄女,就在眼前。 徐老爷是个人精,瞬间摆出一副亲昵姿态走上前来:“原来是望月,伯父好久没见到你,出落得这么水灵。都站着做什么,快些坐下吧。” 他其实根本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位二姑娘。 他招呼着徐望月和裴长意坐下,命人上了茶水,又让人去请了徐夫人出来。 徐望月温婉坐着,举止落落大方:“二伯父身体康健,望月就放心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说道:“小娘过去总提到二伯父,若不是父亲来看二伯父,也不会成就她和小娘这段姻缘。” “小娘叮嘱过望月,若是有机会,要来给二伯父请安。” 她轻描淡写,解释了自己今日为何会来,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厅堂布置。 徐老爷听得心头暖暖的,颇为感叹地点着头。想不到他根本不记得这对母女了,她们倒是惦记着自己。 他回忆起,徐望月生得如此美貌,也是因为她那小娘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当年要不是他那三弟提前下了手,这样的美人,他是一定要留在身边的。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徐望月两眼,让下人给她上了一盅燕窝。 徐老爷和徐望月寒暄了几句,缓缓转头看向了裴长意,语气里透出几分不安:“裴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见到裴长意,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虽然他也管自己叫一声伯父,可到底是典狱司裴长意,谁见了他不抖三抖? 更何况,如今松竹县正彻查那起命案,徐老爷一想到,手心就微微有些冒汗。 裴长意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浮了浮盖子:“二姑娘要来拜会伯父,可惜她长姐不在,不能一同前来。” “我想着伯父对世子妃的确上心,便想替她来。” 徐老爷面色微微松弛了些,浮上一抹笑意:“瑶儿有裴大人这么好的夫婿,是她的福分,我们徐家的福分。” 裴长意低垂了眸子,认真地喝了两口茶。 “老爷。” 人未到,声先至。 徐夫人姗姗来迟,一身珠光宝气,身后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一眼望不到底。 她体态富贵,不像赵氏徐氏这些汴京城的贵夫人,常年饿着自己也要保持纤细的体态。 徐夫人满面红光,体态圆润,一开口便是中气十足:“见过老爷,这便是大姑娘和裴大人吗?” “可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徐夫人直直走向徐老爷,压根没有去看堂上二人,一开口就像是倒豆子一般,徐老爷面色难看,拦都拦不住。 徐望月缓缓起身,恭敬对徐夫人行礼:“二伯母误会了,我不是长姐,是二姑娘望月。” 徐夫人这才看清眼前人并不是徐瑶夜,她性子直率,知道自己闹出了笑话,也只是大笑了几声:“怪我怪我,怎么都没瞧清楚就乱说话。” “来,望月你随二伯母到后院去,选一串珠子,算是伯母给你赔罪。” 徐夫人方才以为是徐瑶夜来了,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可此刻瞧见不过是老三家的庶女,这份厚礼舍不得送了,只能让这小丫头去她房中再选一串。 徐望月不管徐夫人心里想什么,能单独跟着她去后院,正中她下怀。 她清澈的眸子缓缓眨了眨,刚点头,便感受到身旁裴长意侧头看向了自己。 眸光交错间,徐望月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她跟在徐夫人身后,缓缓往后院走。 徐府果然是松竹县的大户人家,前厅看着普通,往后走却别有洞天。 这花园论气派论规模,比起侯府都不遑多让。 徐望月不由地在心中计算着,以徐老爷的家业,似乎撑不起这样的庭院。 见她脚步微微停顿,徐夫人转过身来,热络地挽住徐望月的胳膊:“望月,你瞧瞧我们家这花园,比起你们御史府,如何?” 徐望月堆起满面笑容,无辜的眸中闪烁着清澈的光芒:“二伯母这花园实在美轮美奂,我们御史府里也没有这么多漂亮的花。” 她早些年听小娘说过,许氏很不喜欢这位弟妹,嫌她是暴发户出身,根本不配和自己这样的名门贵女同桌吃饭。 徐夫人性子直,看出嫂子对自己不假辞色,也不拿她当回事,心里暗暗较着劲。 她这花园就是照着御史府修的,许氏有的她也要有,还要更大更多。 听徐望月这般夸奖她的花园,徐夫人大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一高兴,她将自己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直接套上了徐望月手腕:“别和伯母客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 她正说话间,后头来了一个婆子,面色有些紧张。 她附在徐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后者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徐望月很是乖巧地往后退了一步,极有分寸地说道:“二伯母若是有事,就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花园里逛逛。” 让客人自己在后院里逛,这本不该是待客之道。可徐夫人见徐望月乖巧伶俐,自己又实在有急事,只好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转头看向自己身旁丫鬟:“你留下来陪着二姑娘,小心伺候。” 徐望月站在原地,看着徐夫人带着一行人渐行渐远。 她回过头,见那丫鬟正笑盈盈地打量着自己。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徐望月温柔地看向那丫鬟,眸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那道敏捷的身影。 顾怀风来了,正在后头的院子里穿梭着。 “回二姑娘的话,我叫如意。”小丫鬟长了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十分喜庆。 她刚想转身,带二姑娘去院子里看看,突然见她伸手指了指花园。 徐望月拉着小丫鬟,语气抬高了几分:“如意姑娘,能不能陪我去花园里看看?从前我在御史府,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 如意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扬了扬下巴,满脸骄傲:“那是自然的,我家夫人在这花园上花了很多银子。” 她从小就跟在徐夫人身边,自然知道徐夫人和汴京城里的那位夫人合不来,憋着口气,连带着她们这些丫鬟也较着劲呢。 徐望月笑着点头,侧了侧身子,挡住丫鬟的视线。 这个顾怀风,接连翻了那么多间屋子,怎么还是没找到书房? 第一卷 第314章 你不知道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小丫鬟浑然未觉徐望月视线,拉着她指向前头鲜艳无比的花:“这些都是我家夫人重金买来的花,请了两个花匠,不分白天黑夜的照顾。” “还有这,二姑娘你瞧……” 徐望月满脸带着笑容,不断点头,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身后的顾怀风。 见他神色凝重,对自己微微摇头,徐望月抿直了唇线,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 待如意转过头来,徐望月已换上温婉的笑容:“如意姑娘,不只是花园,这宅子也太大了,从前我住在御史府,都没有此处富丽堂皇,有气势呢。” 小丫鬟脸上笑意渐浓:“二姑娘好眼光,这宅子老爷花了很多银子。” 听到徐望月夸她们府里比御史府富贵,如意心中大喜。 她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说道:“不过二姑娘,我听夫人说过,御史大人不是没有银子,可到底是在汴京城那样的地方,他得收敛一些。” “我们就不一样了,在松竹县天高皇帝远,就是把这宅子修得像皇宫一样,也没人管得着。” 皇宫?她这位二伯母好大的口气。 徐望月细细琢磨着这小丫鬟的几句话,看来这些年来从中敛财的不只是二伯父,还有她的父亲,堂堂御史大人。 徐望月敛了敛神色,带着笑意看向那小丫鬟:“松竹县人杰地灵,住在这里比在汴京城快活多了。” 小丫鬟用力点头:“对呀,我听说了,御史大人府里规矩森严,那夫人可不是好伺候的。” “哪像我们家夫人御下宽厚,老爷一妻三妾,夫人都能善待姨娘们。” “一妻三妾?”徐望月装作有些吃惊的模样:“难怪二伯父要建这么大的宅子。” 小丫鬟咯咯笑了起来,拉着徐望月往前走:“夫人和姨娘们相处得很好,平日里都住隔壁院子。老爷不在家的时候,方便她们四个玩叶子牌。” 徐望月点头,脚步缓缓跟着小丫鬟往前走,漫不经心回过头,见顾怀风悄悄跟着她们。 她笑着说道:“二伯父真是好福气,家和万事兴,家中妻妾和睦,怪不得他生意兴隆。” “那我那几位姨娘,此刻在哪里?” 如意指了指前头那一排院子:“姨娘们就住在那,和夫人院子只隔了一堵墙。” “老爷平时就住夫人的院子,书房也置办在夫人院子里。夫人看顾着姨娘们,老爷待她也是敬爱有加的。” 徐望月听着她说话,眼神缓缓看向身后,始终跟着她们的顾怀风。 她们始终站在院子里,顾怀风没办法进书房。 见了小丫鬟脚步往院子深处走,徐望月停下了脚步,有些犹豫地开口:“如意姑娘,去院子里不好,要不然你还是陪我回花园里赏赏花,等二伯母回来吧。” 小丫鬟瞧了瞧徐望月的脸,这才恍然大悟:“还是二姑娘礼数周到,姑娘随我来,我先送你过去,再去给你备盏茶。” 她对这位温柔可人的二姑娘很有好感,人生得好看,性子也温顺。 之前三老爷家的大姑娘也来过府里,颐指气使,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家出来的姑娘,怎么差距这么大? “如意姑娘不必如此麻烦了,我自己认得路,慢慢往花园走。” 徐望月眸光一亮,眸底闪着淡淡的喜色:“方才我听二伯母说她身边有一丫鬟做桃花酥乃是一绝,想来定是如意姑娘吧?” 那小丫鬟抬起头,面上掠过一抹得意:“二姑娘且在亭子里赏会花,奴婢马上就去做来。” 给二姑娘做点心,她可要好好大显身手。 徐望月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淡定地转身,小心翼翼往院子里。 徐老爷这宅子很大,徐望月一连找了几间房,才找到书房。 顾怀风正在桌上翻着东西,听见动静,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瞧清楚了是徐望月,这才松缓下来。 顾怀风挑眉看向徐望月:“你怎么来了?不怕那小丫鬟怀疑你?” 徐望月看着他微微蹙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先开口问道:“是世子爷让你来的?” “徐夫人这么着急离开,是你搞的事?” 看着顾怀风脸上浮现出颇为得意的笑容,徐望月嗔怒地看了他一眼。 她原本是想从二伯母嘴里套出些话,现在可好,二伯母走了,只留下一个小丫鬟。 关于交易的那些事,那小丫鬟如何能知? 顾怀风往徐望月身后望了一眼:“那小丫鬟在哪?” 徐望月紧紧蹙着好看的眉头,眉梢眼角泛上一抹寒意:“你别管这么多了,翻到现在,可有什么线索?” 那桃花酥制作起来煞是费事费时,自己在这书房里探寻一番,再快些去花园,应该赶得上。 若是自己动作慢了,便说是这宅子太大,迷了路。 如意那小丫鬟性子单纯,再夸上几句这宅子太大,她不会怀疑。 顾怀风摇了摇手中书信,眉眼上挑:“这封书信,一会儿我誊抄一份,带出去给裴长意。” “带出去?”徐望月心口一滞,缓缓叹了口气,到底是谁说这位顾将军有勇有谋,才识过人的? 她抬眸看向顾怀风:“顾将军平日翻墙这么利落,怎么真让你偷些东西倒不会了?” 顾怀风面色一白,一时间语塞。 对上徐望月清冷疏离的眸子,顾怀风心口一颤,无端端的,他脑海里浮现出裴长意那双眸子。 他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裴长意甩去,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怒气:“你跟在裴长意身边,就学会这些阴阳怪气了?” 徐望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没想明白,长姐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她看向顾怀风,缓缓伸手:“把那封书信给我。” 顾怀风略一迟疑,还是将书信拿了出来。 徐望月小心翼翼看着信封封口,从中将信抽了出来。 这封信不长,信息却十分要紧,她仔仔细细地背着。 背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又将信复原,缓缓放进信封里。 “方才你的信是从哪里拿的,放回原位。”徐望月神色淡淡看向顾怀风,语气平和,却让人无法拒绝。 顾怀风本能地按她所说做了,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让一个小丫头拿捏了? 他皱起眉头:“还是让我誊抄一份吧,你确定自己都背出来了?万一背错了……” “我不会背错的。”徐望月紧紧蹙着眉头:“让你誊抄一份,的确保证信息万无一失。” “可你动了这里的笔墨纸砚,若是让我伯父发现端倪。安全起见,他们一定会更改交易的时间地点,你抄的那一封,便是一封废信。” 她看着一脸怔愣的顾怀风,心中感叹,让他上阵杀敌,点兵布阵可以,让他做这些心思缜密的事,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另一边,大堂里徐老爷已是喝了第二杯茶了。 裴长意芝兰玉树般端坐在一旁,端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抿着,淡定自若。 徐老爷在一旁坐立不安,硬挤出笑容看向裴长意。 寒暄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他也不敢在这位面前乱说话。 裴长意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淡淡抬头看向徐老爷,轻描淡写说道:“昨日我才说松竹县很是太平,没有命案。” “回去我就听说出了一起灭门惨案,王府一家十余口惨死山中,不知伯父有没有听说过?” 徐老爷一紧张,手一抖,手中茶盏碎了一地。 第一卷 第315章 裴长意的眼神,不清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王府灭门一案动静闹得极大,徐老爷不可能再装不知道。 他牵动着嘴角,看着一地碎片,唇角泛起一抹慌乱的苦笑。 “我们经商之人不见血,听见这些事就有些害怕。”徐老爷招手让下人来收拾茶盏,轻轻拍了拍胸口:“让裴大人见笑了。”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看了徐老爷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吓到伯父了。” 他们二人说话间,见徐夫人有些气恼地从后面跑了过来,面上红红的,眼底有一丝怒气。 “老爷,不知道是什么人把后厨的羊给放了出来。这几头羊在府里乱窜,把我花园里头最名贵的花都给踩坏了!” 徐夫人跺了跺脚,那些花她费了好大心思。 她都想好了,等今年老爷寿辰,一定要把那三弟妹请来,让她好生瞧瞧。 现在可好,花让这几头羊给踩烂了。 徐夫人越想越气恼,她方才在后院查了半天,都没查出是何人干的。 裴长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不用说,放羊这种事,也只有顾怀风做得出来。 堂堂一个将军,竟然跑到别人府里放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顾家军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 裴长意强忍着嘴角笑意,抬头看了一眼,一脸迷茫的徐老爷:“府上既然有事,裴某还是不便叨扰。” 他一边说话,眼眸往徐老爷身后眺,那道倩丽的人影缓缓走来,正是徐望月。 方才她赶到花园时,如意还没过来,那几头羊先到了。 徐望月看着那些羊在花园里横冲直撞,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好一个顾怀风,真是别出心裁。 她又等了一会儿,如意灰头土脸地走过来:“二姑娘,奴婢刚去厨房就听说羊跑了,现在那里乱成一锅粥了,我……” “没事的,桃花酥下次再吃也可以。府里这么乱,我还是先告辞了。” 见徐望月这么识大体,如意感恩地看了她一眼,恭敬行礼:“二姑娘,我陪着你出去。” 她们二人缓缓走来,徐望月一双如水的杏眸闪动着光芒,和裴长意四目相对,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消息已经得手,顾怀风也翻墙跑了,他们二人自然也是寻了借口离开。 徐夫人上前握住徐望月的手,眼底满是愧色:“难得二姑娘上我们府里来。如此招待不周,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徐望月抬眸,挤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二伯母让我见识到如此漂亮的花,这么大的庭院,望月已经很开心了。” “待望月回去,定会告诉嫡母,二伯母的花园里种了她最喜欢的花,让她也过来瞧瞧。” 徐望月和徐夫人聊了一会,已是全然拿捏,如何讨她欢心。 听了徐望月的话,徐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 从前许氏只带徐瑶夜一人出门,对他们这些亲戚的解释,都是那二姑娘蠢笨不堪,又性子顽劣,怕带出门惹恼了大家。 如今徐夫人看着,这位二姑娘分明知书达礼,落落大方。比起他们家的大姑娘,都要更玲珑聪慧。 徐夫人拉着徐望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发现裴长意一直站在他们身旁。 徐望月亲昵地挽住徐夫人轻声说道:“二伯母有事还是去忙吧,不必送望月了。” 她这一句话让徐夫人又想到了后院的羊,她皱了皱眉头:“是了,我且去忙了,你回了汴京还要来看二伯母啊。” 徐夫人恋恋不舍地将徐望月送出去,这么聪明的丫头回到御史府,对那许氏多说上几句自己在松竹县所见所闻,定能给许氏添不少堵。 想到许氏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徐夫人就想看她输给自己,气煞了的模样。 她高高兴兴转身,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徐老爷脸色不好。 徐夫人挑了挑眉:“怎么了老爷?大姑娘没来,你不高兴?” 徐老爷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出声,径直往后院走去。 他是觉得三弟家的大姑娘有出息,可旁人的女儿,也没有这般喜欢的。 他此刻心中总觉得不安,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又想不明白。 徐夫人见他这种态度,不明所以,加快了步子跟在他身旁:“老爷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这般严肃?” 徐老爷缓缓摇了摇头,看着一花园的下人追着几头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快步冲回了自己的书房。 “老爷!”徐夫人也顾不上那羊和花园,追在他身后,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书房是徐府的要地,徐夫人小心将门阖上。 徐老爷一边翻着桌上的东西,一边冷声说道:“你为何是一个人出来的?没有陪着那徐望月吗?” 徐夫人皱了皱眉头,听明白了徐老爷的问题:“方才出了这么乱的事儿,我自然是去处理。” “不过老爷你放心,我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待在府里,我让如意那丫头看着她了。如意机灵,老爷不用担心……” 徐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老爷厉声打断:“荒唐,你让一个丫鬟看着她?看得住吗?” 徐老爷可不敢小瞧了他的这位侄女,看着乖巧温婉,谁知道肚子里装的是什么心思。 人是裴长意亲自送过来的,说什么替徐瑶夜来拜会自己。 昨日已经来过一次了,今日再来,分明是陪徐望月来的。 徐老爷手心里攥着那封最最要紧的信,仔细摩挲了好些遍。 这信还放在他原先的位置,封口处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好像一切都没有问题,可他总觉得不对劲…… 徐夫人也看到他手中的那封信,一把夺过,仔细检查了信封封口:“你呀,就是太紧张了,你自己瞧,这可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要是还不放心,把如意叫来,我们问问?” 徐老爷点了点头:“也好,你去将如意叫过来。” 如意正帮忙捉羊,蓬头垢面地被带进书房,听夫人开口问道:“刚才我让你陪着那二姑娘寸步不移,她可来过这书房?” 寸步不移? 如意心口微微一震,夫人刚才有说过寸步不移吗? 她手上还沾着做桃花酥的面粉,刚才她没有做到寸步不移,如果夫人知道了,会不会责怪她? 她向来机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是二姑娘有没有去过书房。 如意仔细想了想,刚才她追着羊到花园时,二姑娘正在那亭子里坐着,一脸惊慌失措。 她抬起头看着老爷夫人,认真地摇了摇头:“回老爷夫人的话,奴婢一直跟在二姑娘身边,她肯定没来过老爷的书房。” 那小丫鬟眼神坚定而真诚,十分肯定地说道:“奴婢知道老爷的书房是我们学府里的重地,绝对不会带二姑娘来此的。” 听了她的话,徐老爷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书房里的信没有被人动过,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都没有被动过,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好了没事了,你继续去帮着捉羊,护着点我的花!”徐夫人一想到花园里那些名贵的花,就实在有些咬牙切齿。 这几头天杀的羊,她要立刻煮来吃了。 不过总算这些花御史府的二姑娘已经瞧过了,待她回去添油加醋地说说,就当是许氏见过了。 徐老爷坐在书桌前,仔细回忆着男徐望月进门后的每一个眼神交流,举止行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猛得一拍桌子,抬头看向了自家夫人:“先别惦记你那些花,也别老想着和老三家的较劲。” “给她写封信,让她提醒瑶儿,注意着点裴长意和徐望月。” 徐夫人震惊:“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猫腻?” 徐老爷摇了摇头,他没有证据,只是他是个男人,他最了解男人。 裴长意看徐望月的眼神,不清白。 第一卷 第316章 替代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走出徐府,裴长意听到徐望月微微的喘息声,刻意放慢了脚步。 到了马车边上,他很自然冲着徐望月伸出了手,要扶她上马车。 徐望月微微怔愣,下意识侧头,担忧地瞥了一眼徐府门楣。 如今他们刚出徐府大门,以徐老爷的心机城府,说不定正派人盯着他们。 她挪开视线,没有让裴长意扶她。自己伸手扶着马车架子,颇为吃力地想要攀上马车。 裴长意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近墨,眼眸森然。 下一刻,他伸出手托住徐望月后腰,力道不算轻,将她送上马车。 有裴长意这一送,徐望月非常轻松上了马车。 他掌心温度很高,紧紧贴在她后腰。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徐望月心砰砰狂跳,脸忍不住红起来。 她将将坐稳,四下张望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裴长意:“他呢?” 她问的是顾怀风。 裴长意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紧,侧过身子,伸手拨弄了一下徐望月散落在耳前的长发。 这个顾怀风,总是不合时宜地碍事。 他突然俯身,透过马车帘子传递进来的光亮,被他的身影遮挡。 徐望月眼前一暗,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可以看清他微微煽动的眼睫。 裴长意原本只是帮她理一下发丝,却没想到下一秒被她握住了胳膊,往自己身前拉了一下。 这么近的距离,她刚好可以把信背给他听。 “世子爷……” 徐望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着温热的呼吸,让人有些潮热。 马车突然一阵晃动,徐望月身子一时不稳,一个俯身,被裴长意扣在怀中。 鼻尖相触,微微急促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裴长意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 在她开口之前,他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 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怔怔地望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让她别说。 他微凉的手指触在自己温热的唇瓣上,手指上淡淡的香味,一点一点钻进她的呼吸里。 徐望月的呼吸很轻,脸上有浅浅的红晕,神色里带了不易察觉的紧张。 裴长意垂眸无声地看她,嘴唇轻轻动了动。 他本想告诉她,他们刚离开徐府,此刻还不安全…… 没想到徐望月轻轻垂下眼睑,在抬起时眼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她直接握起了他的手,摊开掌心,一笔一画在他掌心写着。 既然不能用嘴说,用手写也是一样的。 她的指尖温热,轻轻柔柔地写着,掌心传来酥麻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 徐望月丝毫未觉,认真写下那封信的内容,抬起头望着他。 她皮肤本就白皙,淡淡的阳光映在她脸上,显得她愈发肤如凝脂。一双眼睛澄澈温柔,亮晶晶地发着柔光。 裴长意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呼吸缓缓灼热,口干舌燥。 偏偏徐望月的眼神无辜纯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风情万种。 “裴大人。” 听到马车外传来的动静,裴长意敛了敛心神,抽回了手。 他挪开了视线,轻声对徐望月说道:“知道了。” 他话音还未落,马车帘子被掀开,顾怀风像风一般窜了进来。 顾怀风在裴长意身边坐下,很是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也太不讲义气了,马车就这样走了,都不等等我!” 裴长意神态自若,不置可否地看了顾怀风一眼,语气疏冷:“你来时,也没坐我们的马车。” 我们? 我们! 顾怀风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裴长意和徐望月,见他们二人脸上都泛着不易察觉的一抹红晕。 他心中冷笑,好一个裴长意! 顾怀风突然一个俯身贴近了裴长意,凑在他脸边:“裴大人怎么脸红了?可是马车里太热了?” 徐望月正端着茶盏喝茶,见顾怀风语气怪异,又时不时地挑眉看向自己。 她顿时懂了顾怀风话里的意思,一瞬间,她只觉得面上一烫,知她自己定是红透了耳根,像个煮熟的虾米。 她庆幸自己此刻捧着茶盏,低了低头,更往茶盏里躲,恨不得整个人埋进去。 裴长意轻咳了一声,冷冷的眉眼扫过顾怀风,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徐府里的羊是你放的?” 听他突然提起那羊,顾怀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放羊怎么了?起码他没伤人啊。 他原本是想在后厨放发火的,可瞧着来来往往这么多下人,生怕伤着他们,这才是铤而走险,把羊圈里的羊放了出来。 要知道要是这几只羊没那么活泼,没跑去花园里闹事,说不定就没办法将徐夫人调虎离山了。 顾怀风见裴长意没有继续说下去,抬眸看向他,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竟在笑话自己! 裴长意没理他,转过头温柔地看向徐望月,她脸上羞红未褪,半低着眸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娇。 裴长意轻声问道:“那些羊没吓着你吧?” 他眼神下意识往下掠过一眼,都说孕妇头几个月特别娇气,不能惊,不能怕,不能多动。 不知道他和月儿的孩儿是不是好动的,会不会容易受惊吓? 他转念一想,那可是他的孩儿,并不会这么容易受惊。 裴长意正在胡思乱想,见徐望月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世子爷,我真不是豆腐做的。”徐望月放下手中茶盏,乌黑深邃的眼眸再度清澈如水,看向裴长意和顾怀风:“言归正传,如果他们不改变计划,那就是今夜了。” 徐望月也没想到这交易的时间如此紧张,她眉头微微蹙起,手心冒着汗,心里有些紧张。 说不清的紧张。 裴长意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捻了一块绿豆糕递给她:“不用怕,今天晚上我去会会他们。” “我陪你一同去。”徐望月眼神凝视着裴长意,似乎带着深沉的思索。 听了她的话,裴长意和顾怀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可。” 冒充徐府的人去与对方去交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若是被对方发现了端倪,说不定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裴长意绝不允许她跟着自己去冒险。 顾怀风则是打量着这柔柔弱弱的徐望月,她一个弱女子,跟着去能成什么大事? 倒不如让自己扮作小厮跟着裴长意去,真要是有什么,他们二人武艺高强,打都能打出来。 顾怀风刚要开口,就见徐望月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眼底隐隐有一抹愠色:“顾将军可是又觉得,我会拖你们后腿?” 顾怀风轻轻耸了耸肩:“这是二姑娘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 徐望月轻轻一笑,再抬眸时,表情十分严肃,是裴长意从未见过的严肃。 她眉眼深深,更透出两分清冽:“顾将军可是忘了,刚才在徐府,要是没有我,你连书房在哪都找不到。” “你……”顾怀风语塞。 她这话说得没错,他的确不知如何反驳。 顾怀风动了动唇,仔细想着如何反驳,口不择言道:“那是徐府,虽说你只是个庶女,到底还是他们家的亲侄女,有你在自然方便一点。” “今夜之事非同小可,你这样的弱女子,你能做什么?” “我姓徐。”徐望月双手捧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 她抬眸瞪着顾怀风,原本就俏丽的五官更显得明艳:“你们一个是典狱司裴大人,一个是顾家军顾将军,你们确定对方不认识你们吗?” “若是认出你们的身份,岂不是功亏一篑?” “可如果徐老爷病重起不来床,让他的侄女徐瑶夜和夫婿裴大人一同来谈交易,岂不是合理得多?” 裴长意下颚线条紧缩,云淡风轻的面容上翻滚起一抹浓烈的情绪。 他不想徐望月涉险,却不得不承认,她所说得有道理 第一卷 第317章 你懂得,我跟长姐很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话音刚落,就瞧见裴长意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眼神不可捉摸。 马车猛地停顿,裴长意放下手中茶盏,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一抹寒光。 他低垂着眸子,眸底漆黑如点墨,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见裴长意迟迟不开口,他身旁顾怀风一双冷冽黑眸缓缓眨了眨,思来想去还是摇了头:“徐望月,你不要胡闹!” “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你去徐府套个话,哪怕是让他们识破了,也不会对你这二姑娘怎么样。” “今夜我们都不知道来者何人,不可能让你去冒险。” 顾怀风见裴长意一直没开口,也拿不准他的心思。 他不让徐望月去,不止是担心她会露出马脚,也是怕她出事。 瑶儿虽然嫌她顽劣也不懂事,可到底还是爱护这个庶妹的。 要是因为自己,徐望月出了什么事,瑶儿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顾怀风咬了咬牙,转头看向裴长意:“你知道,此事对我意义重大。” “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裴长意端坐着,脊背挺拔,一袭月白色衣长袍衬得他面若冠玉,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向顾怀风,薄唇微启,色淡如水。 “这世间,何来万无一失?” 顾怀风冷嗤一声,深邃的眸底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嗜血之色,锐利的目光扫向徐望月:“堂堂裴大人“”如今为博佳人一笑,连轻重缓急都不分了吗?” 他胸口堵得慌,干脆伸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裴钰机灵,知道顾怀风在,将马车上停在了书院后门。 顾怀风愤然下了马车,挑眉看了一眼裴钰,一声不吭,飞身就走了。 裴钰有些奇怪,透过掀开一角的帘子偷偷往里头望,见他家世子爷和二姑娘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吵架了? 裴钰牵着马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正在思考是不是该问上一句,帘子掀开,裴长意缓缓下了马。 “过来。”裴长意转过身对着徐望月伸开双臂,作势便要抱她下马车。 此处是书院后门,并无旁人看着。 徐望月虽想拒绝,可对上裴长意幽暗冷沉的眸底,本能地挪了挪身子。 她不动,他也不动,瞳孔漆黑,就这般抬眸看着她。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徐望月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屏住了呼吸。 她不想让裴长意去冒险。 那些人做的是这样的大事,一定十分谨慎。 见不到徐府的人,反倒见了典狱司的裴大人,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这也是徐望月第一次,庆幸自己也姓徐。 和裴长意这般对视着,徐望月觉得很漫长,漫长到她快无法呼吸了。 可实际上,这令她无措的对峙不过几秒。 裴长意伸手越过她,直接揽住她的后腰,小心翼翼将她抱了下来。 她身子轻柔,抱她,就像抱一只小猫。 裴长意个子很高,徐望月本能地用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重心。 他把她抱下来的时候,他们的身体慢慢贴近。她勾着他的脖子,身体几乎快要贴上他。 徐望月呼吸很轻,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味。 这一股药香味,和从前不同。 裴长意缓缓将她放下,待她好生站稳,才松开手。 徐望月手腕被轻轻攥住,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便被他一路拉着,走回了自己院子。 “望月妹妹。”陆遮一直等在院外,瞧见徐望月的侧脸,神色匆匆,一闪而过。 他快步追了上去,才追到院子门口,便被裴钰伸手拦住:“陆贡士,这是要去哪里?” 裴钰神色凝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陆遮往院子里眺望了一眼,语气有些不耐:“我要进去找二姑娘,你拦我做什么?” “我家世子爷有话对二姑娘说,陆贡士便是要说什么,也该讲究个先来后到。裴钰半步不让。” 听到先来后到这四个字,陆遮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一抹恨意从眸底一闪而过:“我与望月妹妹从小相识,若是论先来后到,就轮不到你们家世子爷了。” 他说着话,口唇间满是苦涩的滋味,心口像是有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着。 他和徐望月少年情意,本就该是一对璧人。 若不是那可恨的书生案,若不是那些达官贵人只手遮天,他怎会沦落至此,又怎会连他最重要的人都失去了! 他不理会裴钰,抬高了音量,冲院子里喊道:“望月妹妹,我有要紧事要和你说。” 陆遮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连书院都几乎没回来过。 他一直在县衙,陪赵大人彻查王府灭门一案。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件灭门惨案,想不到深入查下去,竟查到了徐家人头上。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徐家丫鬟意外的一句话,让他隐约觉得过去的往事似乎不一般。 事情有关姨娘,他立刻就从县衙赶了回来,等了徐望月许久。 他正想喊第二遍,就见院子里一道俏丽的身影缓步走来。 “陆遮哥哥。”徐望月轻声唤着他,唇边挂着一抹微笑,目光中却是一点笑意也无,一双清澈的眸子如水盈盈。 她明明还是从前的模样,可陆遮心中却十分清楚,她不同了。 看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裴长意,陆遮眸光一暗:“望月妹妹,我有要紧的话要单独和你说。” 徐望月下意识回头看了裴长意一眼,向来平静的目光,能瞧见微微的不安。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屈起,悄然隐于袖中,紧紧攥住衣角。 她相信陆遮定是有事要和她说,可眼下,今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陆遮哥哥,今日我有要事,明日我来找你可好?” 徐望月小心翼翼地开口,眼见着陆遮眼底显露出一抹不可置信。 陆遮望了望徐望月身后的裴长意,又看了看她,唇边那抹苦涩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几番忍不住想要开口问问徐望月,有何要事,是不是比她母亲更要紧。 可对上裴长意冰冷的眸光,他神色淡定,似乎是笃定了在自己和他之间,徐望月一定会选择他。 陆遮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用姨娘留住徐望月,也只怕是让裴长意瞧了笑话。 他缓缓点了点头:“望月妹妹记住,明日一早便要来寻我。” 徐望月见他如此认真,微微蹙起眉头,用力点了一下头,清澈的眸子闪过一抹忧色。 看着陆遮缓缓转身离去,那背影隐约带了几分憔悴,不负往日春风得意少年郎的姿态。 见徐望月怔怔地望着陆遮离去的背影,裴长意走上前来,清冷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不想知道是何事吗?” 他并不觉得陆遮能有什么要紧事要和徐望月说,只怕是见她近日与自己走得近,坐不住了。 徐望月十分老实地点头:“世子爷不了解陆遮哥哥,他绝不会故意说些重话来吓唬我。” “只是他能让我明日再去寻他,此事就能拖到明日。” 她深深地看了裴长意一眼,上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压低了嗓音说道:“我知道你怕我出事,可我何尝又不怕你出事?” 裴长意眼眸微阔,心口狠狠一震,若换了是别的时候,听见徐望月说这样的话,他定是欢喜极了。 此刻他心情复杂,被他抓住的胳膊一阵发麻。 徐望月见她眼底动摇,继续说道:“没有徐家人在,他们不会信你的。” “你让我扮作长姐,我们身形和声音都很像,你知道的。” 第一卷 第318章 他的软肋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垂眸,无声地看着徐望月,藏于袖中的手指屈起,松开,又紧紧攥住。 他从未有过如此纠结,拿不定主意的时刻。 今夜此行未知太多。 军需案牵连甚广,若是露出破绽,幕后之人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之前他允许徐望月假扮夫人,不管是凌生还是捕头,哪怕被他们识破,也没有关系。 可今日不同,他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他怕自己护不住徐望月。 顾怀风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他变了,不是以前的裴长意了。 从前的裴长意没有软肋,好像能将这世间一切都握在手中。可他现在有了在乎的人,他在乎徐望月,在乎她腹中的孩儿。 关心则乱。 他宁愿自己身入险境,也不能让徐望月跟着他去冒险。 可徐望月此刻眼眶湿润,宛如露珠般晶莹,抿着唇。 那双望着自己的清澈杏眸里,满是关切。 她在紧张自己。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从裴长意身体翻滚,一路疼到了心底。 他闭了闭眼,紧紧将徐望月抱入怀中。他们的距离很近,他的下颌就在她的头顶,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你听好,我会让裴钰和顾怀风随我们一起去。”裴长意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 他轻扯了一下嘴角,声音冷了下来,满脸严肃:“摔杯为信。” “只要我摔了杯子,你立刻就要跟着他们两个走,不要管我。” 他带她一同去的前提,是一定要先护住她周全。 徐望月被他紧紧抱着,他用力,但温柔,好像要把自己揉进他怀里,却又极有分寸。 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清淡又澄澈,恰到好处地盈满她的鼻尖。 徐望月觉得,自己也沾满了他的气息。 她伸出双臂,缓缓将他搂住:“世子爷放心,我一定会跟他们走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应他。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有尾音里带着微微颤抖:“我知道只有我安全了,你才能全身心对付他们。” 裴长意那颗悬着的心,缓缓往下放了放,他的月儿聪明过人,或许一切只是他庸人自扰。 他松开手,仔细打量着眼前女子。 的确,戴上帷帽,徐望月的声音,身形几乎和徐瑶夜一模一样。 哪怕来人见过徐瑶夜,怕是都能以假乱真。 “你且回房好生休息,我还有一些事要准备,今晚过来接你。” 看着裴长意认真的神色,徐望月点了点头。 青芜走上前来,轻轻扶住了徐望月。 她从小就知道,主子没说的事,不能瞎打听。她隐约能感觉到徐望月和裴长意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但他们不说,她是没资格问的。 徐望月被青芜缓缓扶着进了房间,人半靠在床边,才感觉到身子是发软的。 她并不是不害怕。 “对了,青芜。”徐望月看着青芜,轻声问道:“今天晚上裴钰也会去,你现在可想去见他?” 青芜正在帮徐望月倒着茶水,听到她这个问题,手上的动作一僵,很是诧异地转头看向徐望月:“我为什么要去见他?二姑娘有事要我吩咐他吗?” 徐望月见到青芜这般模样,心里暗暗为裴钰捏了把汗。 可惜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看来可怜的裴钰,注定情路坎坷。 青芜端了一盏红枣茶,递到徐望月手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慌张:“最近二姑娘和世子爷偶尔会说些很奇怪的话,世子爷该不会是想把我许给裴钰吧?” 徐望月被红枣茶烫了一下,将茶盏递给青芜,轻咳了两声。 自己不过是旁敲侧击了几次,青芜实在太聪明。 见她这般紧张,徐望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若是世子爷真有这样的念头,你可愿意?” 青芜摆正了神色,放下茶盏,直直给徐望月跪了下去:“回二姑娘的话,青芜不愿意。” 徐望月能感觉到她对裴钰并没有很深的情意,却未曾想她会如此抗拒。 她起身下床,将青芜扶了起来,忍不住问道:“你讨厌裴钰?” 青芜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挣扎,缓缓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讨厌他?我们一同伺候二姑娘和世子爷,一路走来,我非但不讨厌他,还很喜欢他。” “可这种喜欢,和男女之情是不一样的。” 青芜微微蹙着眉头,眸光清澈而坚定:“翠儿姑娘和我说过,当初多亏有姑娘提点她,不要甘心作妾,要找一个真心相待的男人。” “我从小看着我爹娘,他们心甘情愿要在侯府做一辈子奴才。能做到老夫人身边的姑姑,管家,便觉得高兴满足了。” “可我不一样,我想出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一辈子困在侯府里。” 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她知道青芜聪明,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心思。 徐望月握着青芜的手,缓缓眨了眨眼睛:“我听明白了,你不是不想嫁给裴钰,是不想重复你爹娘的人生。” “放心吧,世子爷待你们那么好,不会把你和裴钰永远困在侯府里的。” “他一直想要磨砺裴钰,让他独当一面。你既有这样的鸿鹄之志,有机会就该让世子爷知道。” 徐望月见青芜低垂了眸子,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身子疲累,干脆睡了一觉。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离那封信上的时辰越来越近,徐望月没有太紧张。 毕竟假扮长姐这件事,她做过许多次了。 待他们从书院出发时,青芜按裴长意的吩咐,把徐望月打扮成世子妃夫人的穿着。 裴长意和裴钰顾怀风商量许久,决定让裴钰一个人跟着他们进去,顾怀风藏在暗处,随机应变。 一切准备就绪,马车缓缓在路上行进着。 差不多同时,徐老爷正要出门,惊讶地发现整个徐府,被衙差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徐老爷怒气上涌,他和松竹县县令赵大人私交不错,衙门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为难自己? 带头的捕头上前,很严肃地看向徐老爷,语气森然:“冒犯了徐老爷,王府灭门一案,有百姓举报曾见你和那王家小姐拉拉扯扯,县官大人想请老爷您去和他谈谈。” 听到是王府命案,徐老爷皱起了眉头:“此事我自会去找县官大人解释,只是我今日有要事,恕难从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捕头抽出了刀:“徐老爷,请你莫要为难我。” 月色之下,捕头的刀发出幽幽寒光。 自古商人都知道,民不与官斗。 徐老爷本能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管家,冲他使了个眼色。 管家跟了他许久,对这交易也很熟稔。他脱不开身,只好让管家去了。 徐老爷并不知道,他前脚跟着捕头离开,后脚便出现了更多的衙差,将整个徐府围住。 天罗地网,别说是管家,就连徐府里的鸟都飞不出去。 顾怀风躲在暗处,确认黑骑护卫扮作的衙差已经将整个徐府都控制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烟雾弹。 天空中,闪过一道并不起眼的光亮。 裴钰掀开了马车帘子,轻声说道:“世子爷,顾将军那头成了。” 裴长意点了点头,眸光一黯,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亲自帮她整理好帷帽。 徐望月勾起嘴角,一双柔荑覆在裴长意手上,语气甜腻:“郎君,我们上去吧。” 第一卷 第319章 我怎么确定你就是徐大姑娘?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偌大的茶楼里人声鼎沸,大堂里坐了好些人,徐望月淡淡扫过一眼。 虽然她此刻戴着帷帽,仍是不敢乱看,不知大堂里的那些人是来监视的,还是普通路人。 裴长意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 一丝沉稳的安全感由手心缓缓传来,徐望月往他身边靠了靠,示意他搂住自己。 虽然知道此刻在做戏,裴长意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另一只搂住她纤细腰身的手。 掌心里满是细软的触感。 徐望月白日看到信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怔愣,交易地点选在松竹县最大的茶楼。 虽说是雅间,但茶楼到底人多口杂,交易定在这里,未免太高调。 但徐望月转念又一想,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裴长意扶着她缓缓上楼,托着她腰间的手发烫:“夫人怀着身孕,要小心一些。” 刚才来的马车上,他们就商量过,长姐怀了身孕,徐望月需得装一装。 定远侯府世子妃夫人怀了身孕,之前还在半夜请过太医上门,汴京城的权贵都知道此事。 幸好在权贵间,为保母子平安,怀孕的月份是不对外传的。 长姐怀孕的事刚传出来,此刻自己不显怀也实属正常。 刚走到雅间门口,便有两个护卫上前,神色严肃,伸手就将他们拦下。 “裴大人,我家主人今日约了人,二楼这一整层的雅间都包下了。委屈大人和夫人,要去楼下大堂喝茶了。” 这护卫话说得客气,言语间却是丝毫不让。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着,他肤色偏浅,略显苍白,掩住肃杀之气时,周身透着一股书卷之气。 他神色淡漠,给他俊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 裴长意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你怎么知道你家主人约的,不是我们呢?” 那护卫面色一僵,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裴长意,身子一动不动挡在雅间门口。 这正是徐望月所担心的。 和她二伯父交易之人非富即贵,一眼就能认出裴长意,不会相信他是来与自己交易之人。 帷帽之下的徐望月浅浅一笑,一开口,端的是当家主母的气势:“你既然知道我是裴夫人,难道不知道我亦是徐家女吗?” 那护卫眼珠子转了两圈,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徐望月。 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长相,隐约可见小巧精致白皙的下巴,是个美人胚子。 小巧的身子裹在牡丹色盘金彩袖斗篷下,没有环佩叮当,却有非常华丽的贵气扑面而来。 裴长意的夫人徐瑶夜的确是徐家女,可谁知道眼前女子是不是徐瑶夜? 见那护卫仍是有疑心,徐望月缓缓勾起唇角:“你可曾听过,我乃汴京城第一才女,你要是不信,出首诗考考我?” 听到她这么说,护卫眸光一亮。 他们今日的接头暗号,的确是两句诗。 那护卫凝神想了想,开口说道:“请裴夫人赐教,扶摇直上九万里。” 徐望月镇定自若,一字一顿答道:“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两句诗,一句出自李白的名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而另一句乃是高适所写,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识君。 两句诗同样脍炙人口,却又张冠李戴。若是没看过那封暗信之人,一定答不上来。 见徐望月将暗号答对,那护卫神色一凛,侧了侧身子:“裴大人,夫人,里边请,我家主人等你们很久了。”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松,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眼前不过是个护卫已经这般难缠,他家主人还不知如何难搞呢…… 夫人小心脚下。裴长意轻轻捏了一下徐望月的手,缓缓扶着她往里走。 “裴大人和夫人鹣鲽情深,实在令人艳羡。” 桌案边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笑意,眼神深黯不见底。 这样的笑面虎,徐望月稳了稳心神,谨记此刻自己是个孕妇,扶着肚子缓缓坐下。 “我二伯父临出门前让县令大人请走了,如今整个徐府都被大人管控着,唯有我这位外嫁女能来和先生谈交易了。” 这是裴长意和顾怀风安排好的,案子是真的,徐老爷有嫌疑也是真的。 只是赵大人的人马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却是他们安排好的。 那中年男人神色无异,却挑眉看了一眼门口护卫。 只一会儿的功夫,护卫走到他身旁,附耳对他说了什么。 那中年男人听完,神色松缓了一些,仔细打量着徐望月和裴长意。 那护卫说徐老爷的确让赵大人带走了,徐望月也把暗号对上了,一切似乎没有问题,可他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转头看向了裴长意:“堂堂典狱司裴大人,也看得上我们和徐老爷这小本买卖?” 裴长意在徐望月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冷声道:“只要我夫人高兴,是何生意,无伤大雅。” 他眉眼间掠过一抹温柔,与他平日里杀伐果断的样子截然不同。 裴长意和徐瑶夜之间那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早已传遍整个汴京城。 中年男人思索片刻,仍是将信将疑。 徐望月嘴角一勾,笑着说道:“我虽然只是个女儿身,可父亲一向最信任我,徐家的任何事都不会瞒我。” “若先生不愿意与我夫君谈,那也无妨,今日取消,等我伯父让赵大人放出来。” 徐望月说这话,表面上看来镇定自若,原本平静的眼神里却隐隐闪过一抹慌乱。 她在铤而走险。 她刻意提到父亲,便是想要试探究竟是整个徐家都牵扯在这案子里,还是只有她二伯父为了银子不择手段。 见自己提到父亲,那中年男人神色没有丝毫异样,看她的眼神里反倒少了几分怀疑。 徐望月的心一点一点向下沉,她父亲已经做到御史之位,平时满口仁义道德,想不到…… “裴夫人莫要动怒,你也知道我们这生意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谨慎一些,对大家都好。” 那中年男人终于松了口,和裴长意一来一往地谈起生意。 徐望月端坐在一旁,只端庄坐着,不再开口。 这亦是他们之前就商议好的,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她没有裴长意逻辑谨慎,怕多说反而多错。 裴长意一边说话,一边小心试探,来回几句,已是基本摸清他们交易的套路。 那护卫称呼眼前的中年男人为主人,可裴长意听出,他也不过是个传话的,许多事都拿不了主意。 他的背后,还有人。 裴长意想明白了这一点,轻轻握住徐望月的手,后者立刻顺势倒进他怀中。 这一点他们并未商议好,纯是徐望月随机应变。 “夫人可是累了?”裴长意轻轻搂住她柔软的身子,温言软语地哄着:“很快就谈完了。” 徐望月却不依不饶地捧着肚子:“郎君,我有些累了,不如晚些再谈吧。” “也好。”裴长意扶着徐望月缓缓起身,转头看向中年男人,语气疏冷:“既然我提的条件,你觉得有些为难,不如回去问问你家主人。” 那中年男人微微变了脸色,他对身旁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裴长意耳力过人,听到外头稀稀簌簌响起很多脚步声,他们竟来了这么多人。 他扶着徐望月的手一紧,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低眸看了一眼站在楼下大堂里的裴钰。 徐望月抓着裴长意的手微微用力,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回过头看向中年男人:“先生这是何意?买卖谈不成,仁义也不要了?” 那中年男人笑道:“若真是和徐家姑娘谈,自是要讲仁义。” “可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徐家大姑娘?” 徐望月心口一滞,手心不断冒着冷汗,仔细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裴长意扫过一眼乌泱泱的黑衣护卫,他和裴钰顾怀风如果硬是带着徐望月闯出去,并非没有胜算。 可如此一来,一只打草惊蛇,更怕伤到徐望月肚子里的孩子。 他用力扶着徐望月,冷眼扫过那中年男人:“你若是吓到我夫人,动了胎气,你可能担当得起?” 第一卷 第320章 到底是挖过墙角,忍一下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那中年男人原本见裴长意要带着这女子离开,心中不免对这女子身份起了疑心。 若她真是徐家的大小姐,何必这么着急离开?他只怕其中有诈。 可眼下见裴长意如此紧张她,眼神始终在她身上没有挪开过,中年男人微微蹙眉,难道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裴夫人徐瑶夜? 裴长意感受到徐望月身子微微发颤,覆在她后腰的手稍稍用劲,一贯清冷的神色闪过一抹关切,眼神挪到她的肚子:“夫人,可有不舒服?” 他见惯风浪,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徐望月不同,若是她真被他们吓到动了胎气,他定要先带她离开这。 徐望月注意到他的视线,惊诧他的演技真是无微不至。 难怪他那么早就识破了自己和长姐的戏码,与他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她缓缓摇了摇头,往裴长意怀里又窝上几分:“方才可能是里头太闷了,有点想吐。” 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他们也不能轻声交流什么,全靠眼神和互相揣度心意。 她挑眉看了一眼身旁围上来的黑衣护卫,端正了姿态,冷声道:“此刻好些了。” 徐望月刚刚虽然一言不发,却始终听着裴长意与中年男人谈交易,她知道裴长意不想打草惊蛇,应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她清了清嗓子,抬眸看向那中年男人:“我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可伯父一直教我,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一个信字。” “要讲信誉,信义,还有信任。” “若是先生对我们夫妇还有怀疑,倒也无妨,这买卖不谈便是。可你如今将我夫妇扣在此处,又是何意?” 徐望月声音轻轻慢慢,却隐隐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再加上裴长意始终站在她身后,一双眸子始终冰冷地看向那中年男人,看着他后背发凉,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 典狱司裴长意,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那中年男人缓了缓心神,硬挤出一抹笑意:“裴夫人误会了,我怎么会不信任你,只是典狱司裴大人盛名在外……” 他一边说话,一边挑眉看向裴长意,和这活阎王谈着掉脑袋的生意,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胆大妄为。 徐望月知道他们的担心,伸手握紧了裴长意的手,笑盈盈地说道:“难道先生还怀疑我们夫妻间的情分吗?” 她的意思是,裴长意既然娶了徐家女,和徐家就脱不开关系。 不管他从前有多清白,在染缸里呆得久了,总是要染黑的。 “不怀疑。”那中年男人突然灵机一动,抬头看向徐望月:“虽说裴大人提的有些事我拿不了主意,但我也是真心想和他交个朋友。” “不如二位坐下,我点上一壶茶,再上些点心,我们聊聊天。” 他还是想要试探。 徐望月心知肚明,和裴长意浅浅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微微点了点头,跟着中年男人又回到了雅间。 见他们又回到了雅间,站在楼下的裴钰和攀在屋顶上的顾怀风都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知里头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裴钰见黑衣护卫往厨房走,他毫不客气便跟了上去:“我家夫人还有身孕,有诸多忌口,你们准备什么点心?能否让我过目?” 他们彼此之间都不信任对方,黑衣护卫没有阻拦,让裴钰陪着,一同准备了点心。 回到雅间,裴长意扶着徐望月坐下,未曾理会那中年男人,轻声细语地问道:“夫人,又回到房中,你现在感觉可好?” 他漆黑的眼眸里淡淡晕上一层柔光,眸底真切,一时间让徐望月分不清,他是演戏还是真心。 徐望月摇了摇头:“如今好些了。” 她转头,迎向那中年男人考究的目光:“先生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中年男人拎起茶壶,为徐望月和裴长意一人倒上一杯茶水:“不知二位喜欢喝什么茶,准备了这西湖龙井,可有怠慢?” 徐望月将茶盏往裴长意面前推了推:“郎君喝茶喜欢淡一些,西湖龙井刚好。” “我喜欢喝大红袍,只是如今怀了身孕,茶水还是少喝些为好,不知先生可否为我准备一杯红枣桂圆茶?” 徐望月见那中年男人问的是这些问题,心头一松。 有关裴长意的一应喜好,长姐的生活习性,刚入侯府之时,许氏都逼着她一一背过。 不说是倒背如流,也都熟稔于心。 她话音刚落,外头的护卫便端了一杯红枣桂圆茶。 徐望月微微有些诧异:“先生准备的,真是妥当。” 那护卫身后探出一个熟悉的小脑袋,裴钰笑道:“夫人,是属下准备的。” 裴长意看向裴钰投去赞赏的目光:“夫人爱吃的点心可为她准备了?” 裴钰点了点头:“自然,夫人喜欢的东西我们都铭记于心,一刻不敢忘记。” 中年男人往后退了半步,看着裴钰将徐望月喜欢的点心,一样一样放在她面前。 裴长意丝毫没管自己要吃什么,只先顾着徐望月,他们看起来,实在很像是恩爱夫妻。 中年男人感叹道:“果真如传闻所言,裴大人当年出了意外,不知生死。夫人不过是未婚妻,却也不问前程,一直守到大人回来,实在是一段佳话。” 徐望月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抬眸看向中年男人:“大家如此夸我,实在是抬举了。我们两个是少时情意,我等郎君回来是应该的。” 裴长意紧紧握住徐望月双手,他垂眸,隔着帷帽撞进一双氤氲温柔的眼眸里。 她微微仰着头,水盈盈地看着他,在昏暗烛光中,泛着水光。 裴长意手心微微用力,一字一顿地说道:“此生我唯一夙愿,便是娶到夫人为妻,与你相守一生一世。” 徐望月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虽然嘴里说的是长姐与他之间的情谊,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眸底映照的全然是自己。 顾家三郎趴在屋顶上,看着他们两个鹣鲽情深的模样,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好一个裴长意,出来查案的,他倒是情意绵绵上了。 听着那中年男人一口一个夸奖徐瑶夜等他的情分,顾怀风就觉得胸闷得很。 哪有什么情分,他们二人不过是有婚约罢了! 这种少时婚约,根本没有想过他们的二人都没有感情,实在可笑。 他的瑶儿心里只有他一人,若不是这该死的军需,他早就去抢亲了。 此刻汴京城中的佳话,就该是他顾家三郎,不顾侯府威严抢婚,和徐瑶夜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传说。 他再多看了两眼,又觉得裴长意和徐望月极为相配。 罢了,虽然他不喜欢裴长意,可到底是自己抢了他的夫人在先。 要是他也能找到自己心头所爱,顾怀风心里倒是舒服了些。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吹得顾怀风身子一抖。 他清醒了几分,打起精神仔细看着楼下动静。他们此刻正在做大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还要冲下去救人的。 第一卷 第321章 她真的,怀孕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那中年男人捧着茶盏,一口一口抿着,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们所说的话好像天衣无缝,可太凑巧了。 他细细打量着他们二人,仔细回忆着他们方才说辞。 没有一丝破绽。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有问题。 徐望月握着裴长意的手,微微用力,心越跳越快。她只是装得镇定,心中还是有一丝慌乱。 裴长意感受到她的紧张,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掌心缓缓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了不少。 自今夜过来,徐望月就一直神经紧绷着,此刻更觉得有些疲惫。 闻着桌上点心的香气,也不知怎么,有点想吐。 她一手扶着桌边,一手捂住了嘴,帷帽轻纱被吹起了一角。 那中年男人始终盯着她,惊鸿一瞥,让他蹙起了眉头。 他只瞧到了半张脸,看得还不真切。 臻首峨眉,目若秋水,漂亮得好像一尊小玉观音。 他没有见过徐瑶夜,可一直听说徐家大姑娘是汴京城第一才女。 他很清楚,名门贵女之中,能被人夸才情好的,便不可能有如此美貌。 如果她不是徐瑶夜…… 中年男人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他蹙紧了眉头,轻轻挥了挥手,招来一个护卫,轻声在他耳旁不知说了什么。 藏在帷帽之下,徐望月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神里隐隐露出了一丝慌乱,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睫轻颤。 裴长意握紧了徐望月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里细细写下了几个字。他指尖冰凉,在她温热的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写着。 徐望月不合时宜地想起从前,裴长意也在她手心写过字,也是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好像有蚂蚁在她心口爬,一时她的心口除了慌乱,还多了一丝悸动。 她凝神,细细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感觉,裴长意在她手心里写下了两个字:“杀心”。 他一贯清冷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徐望月垂在身侧的时候稍稍收紧,越发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稍稍侧头看见窗外,茶楼被一层浓厚的夜色笼罩,仿佛一只巨兽张开它幽暗的巨口,要将一切吞噬。 今夜月色稀薄,偶尔透过云层照进茶楼内,烛火摇曳,光影交错。 角落里,洒下淡淡的阴影,徐望月心怦怦直跳,她感受到身旁多了很多人。 四周高大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枝叶间偶尔闪过一抹抹幽暗的身影。 那些杀手穿着夜行衣,与月色融为一体,只有两只寒光闪烁的眼睛暴露他们的位置。 徐望月心口一滞,她不知道是什么让那中年男人起了杀心。 明明裴长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为何二伯父不能来,一切解释都合情合理。 难道是自己出了问题? 徐望月神色有异,她装长姐一向很像,连裴长意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区别,为什么这中年男人能看得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徐望月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她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难道这茶水里也有问题? 看着那杯红枣桂圆茶,徐望月后背的汗不断渗出,濡湿了里衣。 对,她和长姐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她没有怀孕。 或许是她扮演孕妇,出了纰漏…… 徐望月心口一沉,感受到茶楼内外似乎都安静下来,或许那些普通的客人已经被杀手们赶走了。 她仔细盘算着,对方不知道有多少杀手,看到中年男人面露凶色,带来的人不会少。 他们只有裴长意,裴钰和顾怀风三个,黑骑护卫大半都被他们留在徐府,就算带了人来,也是寥寥无几。 看来今日,真的是要死在此处了…… 徐望月缓缓抬头,隔着轻纱,对上裴长意漆黑深邃的眼眸。 不愧是裴长意,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这般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慌乱之色。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不断逼近,裴长意心中亦是计算过。 以他们三人之力,想要杀出重围并不难。可要护住徐望月,不惊动胎儿就不容易了。 他抬头,看向那中年男人,神色泰然自若:“既然先生对我夫人的身份存疑,你大可请人,过来查验她到底是不是徐家的大姑娘?” 那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嘴角微微牵起,冷哼一声。 如果他认识徐家大姑娘,早就让眼前女子摘了帷帽,一辨真假了。 裴长意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疾不缓地说道:“汴京城人尽皆知,我夫人怀了身孕。你想一辨真伪,找个大夫就一清二楚了。”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徐望月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目光里满是恐惧,还好她躲在帷帽之下,那中年男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裴长意莫不是疯了…… 她没有怀孕,只要有大夫一搭脉,不就会被发现了? 她手心微颤,感受到裴长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让自己别慌。 徐望月安心了几分,不错,他可是裴长意,定是将一切都计算到了。 一定是早就准备好了大夫…… 徐望月心中这念头刚闪过,就听裴长意在一旁说道:“先生一定有信得过的大夫,只管请你的大夫过来瞧瞧,便知真假。” 听到裴长意这一句,中年男人眸光一亮,不错,就算他安排的再天衣无缝,不知从哪带了个女子过来。 这女子看来身材纤细,也不可能刚巧就怀着孩子吧? 请一个自己信得过的大夫过来,若是验出她有孕,那她定是徐家大姑娘徐瑶夜。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也好,我家的大夫医术高明,正好为裴夫人请个平安脉。” 听他说出每一个字,徐望月心口便砰砰一跳,她下意识转过头去望向裴长意。 他没有看着自己,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徐望月越发慌乱,难道裴长意把这个大夫也提前收买了? 不可能。 就算裴长意手可通天,提前预判会有此情此景,也不可能提前料到他去请什么大夫来吧…… 军需案牵连甚广,这个中年男人身后的主子定是厉害的大人物。这样的人信得过的大夫,哪有这么好收买。 徐望月心口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脑子里胡思乱想,见一个黑衣护卫将大夫请了进来。 她低垂了眉眼,连那大夫的眼神都不敢看。 裴长意端坐在一旁,侧了侧身子,给大夫让了位置。 这大夫十分讲究,用的是悬丝诊脉。 纤细的丝线绑在她的手腕,好像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掐得她无法呼吸。 徐望月发不出丝毫声音,眼睁睁看着那大夫的神情。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大夫凝神为她把脉,一声不吭。 徐望月抱着必死的心思,倒也没有那么怕了,偷偷抬头看着大夫。 见他神色自然,一边把脉,一边微微颔首点头。 徐望月心口一跳,怎么会呢…… 这么厉害的大夫,有没有身孕,他一;搭脉就该知道。 为何到现在都没有说出来呢? 一道灵光闪过,徐望月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想到裴长意丝毫不紧张,泰然自若的模样。 该不会,她真的有身孕? 第一卷 第322章 前路迷茫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大夫每一个表情,细微的动作。 徐望月浑身紧绷,心怦怦狂跳,感觉自己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大夫撤走悬丝线,她手上肃然一松,心口却是越沉越重。此刻不管他说出什么样的答案,她都有些恍惚,很难接受。 中年男人和徐望月一般紧张,忍不住走向大夫,眉眼间十分警惕地看向裴长意,怕他借此有什么异动。 裴长意端坐在一旁,撩了撩眼皮,仿佛根本没看见中年男人的举止。 他微微侧头,哪怕隔着轻纱,他都好像能看见徐望月低垂着眸子,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拧出一抹不悦。 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兵行险招。 大夫缓缓收起东西,唇角微微勾起:“夫人身体康健,母子平安,并无大碍。” “若是平日里有服用安胎药,便不用再开了。” 徐望月惊得一颤,大夫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道惊雷,一下一下劈在徐望月耳边。 母子平安? 安胎药? 她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般,闪过好多画面。 裴长意从火海之中将她救出,当日那大夫的欲言又止,之后又给她开了好些药。 不只是她,连青芜都觉得奇怪,为何自己有吃不完的药? 原来那些,竟然是安胎药。 从开始之后,裴长意就把她当成了一块易碎的豆腐。 他早就知道了。 隔着帷帽的轻纱,徐望月缓缓撩起眼皮看向裴长意,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在大夫说话时,裴长意就已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大,将她整只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温热的触感一点一点刺激着她,徐望月想抽回手,被他用力扣住。 在那中年男人面前,徐望月压制着内心情绪,不管有什么要说的,都得等平安离开这里再说。 她神色漠然,仍是想要挣开他的手,目光坚定,眸底深处,却又黯然闪过。 裴长意没有松开手,紧紧将她柔弱无骨的手扣在掌心。他感受到徐望月手上放弃,没有继续的动作。 可他更清楚,她心里定是有许多疑问和震撼。 中年男人听见大夫这么说,深深松了口气,提高了音量说道:“来人,送大夫出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对外挥了挥手。 随着他这动作,周身紧张的压力感瞬间消失。 徐望月转头看向窗外,月色都清明了几分。 那中年男人知道她怀了身孕,便以为她就是长姐。 徐望月勾起唇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的确,谁也想不到,她们姐妹二人竟都怀了身孕。 这或许就叫做天意。 她端坐在一旁,低垂了眸子,一言不发。 中年男人以为她是动了气,堆着笑脸开口:“瞧瞧我这就叫小人之心了,还好裴大人和夫人乃是君子,定不会与我计较。” 裴长意开口说道:“既然先生已经证实我夫人的身份,这生意可还要谈?” “谈,自然是要谈的。”中年男人起身,眉眼间满是殷勤,全然变了态度。 裴长意一手紧紧握着徐望月,另一只手微微屈起,在茶盏上不轻不重地敲着:“徐老爷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出来。” “今日我和夫人前来,是为了让你们安心,是我们的诚意。” 他眼神淡淡往楼下瞟了一眼,只这一眼,中年男人立刻会意:“来人,把小裴大人请上来。” 他们既然要和徐家合作,对裴长意,他身边的人,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 裴钰方才站在楼下,始终紧握着手中剑。 他亲眼看着,大堂里那些普通的客人都被恭恭敬敬请了出去。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多了许多肃杀之气。 杀手的气味,看不见,闻得着。 但裴钰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稳如泰山。在裴长意摔杯信号出现之前,他都不会有任何举动。 他相信他家世子爷能解决一切难题。 果然,那令人压抑至极的杀手气息不见了。楼上的男人挥手之间,杀手都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兵不血刃,裴长意将一场腥风血雨化于无形。 裴钰被黑衣护卫们请上二楼雅间,心里清楚,世子爷这是成功了。 裴长意撩了撩眼皮,语气平静说道:“以后有事你们可直接联系小裴大人,事无巨细,他都可以代表我,代表徐家。”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裴钰是裴长意身边最为亲近的小厮。 现在他已不单是侯府的小厮,更是典狱司的小裴大人。 有他出面,既能让主人放心,也不像直接联系裴长意这般高调。 中年男人越想,面上的笑意越浓,不愧是裴长意,思虑周到,做事妥帖。 裴长意和裴钰都并不意外他的高兴,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 今日裴长意以徐家女婿的身份来此,只要获得对方的信任,接下来便由裴钰出面进行交易。 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能钓出后面更大的鱼。 这也是裴长意给裴钰的机会,让他一个人负责这件事,试试独当一面。 徐望月恰到好处地轻咳了两声,裴长意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搂住了她:“夫人,可是太闷了?” 他的手刚搭上她的后腰,便感受到她身体打直,有些僵硬。 裴长意心口一紧,他当然明白徐望月此刻在生气。 一个闺阁女子突然怀了身孕,此刻定是又惊又慌。 她生气的,不止是她毫无准备,更因为自己一直瞒着她。 徐望月点了点头,仍是一言不发。 那中年男人忙赔上笑脸:“这屋子里的确太闷,夫人要好好保重身体。” “裴大人,快些陪夫人回去吧。”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扶着徐望月缓缓下楼。 他轻声唤了她好几次,徐望月脚下步子加快,并不搭理他。 待他们一坐上马车,徐望月迅速挣脱了裴长意的手。 帷帽底下,徐望月低头抿着唇,手指在胸前轻轻绞着。 眼下比起生气裴长意为何瞒着她,她更多的情绪是不知所措。 刚刚在茶楼,他们死里逃生。 可眼下,她伸手轻轻抚过肚子,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裴长意坐在她身旁,微微侧头,仔细瞧着她的眉眼,温言软语地喊了一声:“月儿。” 他眼底掠过一抹忧色,攥着她手腕的五指微微颤抖。 徐望月还没回答,顾怀风掀开马车帘子,跃了进来。 他在裴长意身旁坐下,神色冷冽。 该死的裴长意,明明娶了瑶儿,如今她妹妹竟怀了身孕? 这两个人如何对得起他瑶儿? 顾怀风转念一想,即是如此,他就真不会再和自己抢瑶儿了吧? 他偷眼望向裴长意,被他冷冷瞥了一眼。 裴长意开口,语气清冷,一字一顿道:“今日之事,你若传出去半个字,我定不会放过你。” 顾怀风面色一沉,正欲发火,对上裴长意带着愠色的双眸,冷笑一声。 他转头看向徐望月,嘴角一勾:“二姑娘,我要是你,可不会轻易放过了他。” 第一卷 第323章 祸不及外嫁女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青芜很明显地感觉到,二姑娘和世子爷出去了一趟,回来好像不对劲。 平日里徐望月回来,隔着帷帽轻纱,也能感觉到她笑盈盈的,眉眼笑成一轮弯月。 可今日她只是勾了勾唇,静静地看了自己一眼,便进了房中。 世子爷亦是面色凝重,和往日清冷不同,今日看来,眸底隐隐有几分忧色。 他原本是要追着二姑娘进房的,却被那愣头愣脑的顾将军硬拉走了。 青芜心中疑惑,这三个人看起来都怪怪的。 能让世子爷面露忧色的,难不成今日之事没办成?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到裴钰的踪影。她缓缓叹了口气,若是他在,还能打探一二。 青芜瞧了一眼昏暗的天色,将手边有些微凉的药又热了一下,赶紧端进房中。 “二姑娘,快趁热把药喝了。”青芜端着药碗进房,见徐望月淡淡地瞥过一眼药碗。 二姑娘一改平日温顺,脸上的笑容敛去,定定地看着那白瓷药碗,眼神里有少见的慌乱。 “姑娘怎么了?”青芜匆忙放下药碗,快速走到徐望月身旁,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神色。 见她并不理会自己,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药碗,青芜蹙起了眉头,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去找世子爷来。 她正想着,门被缓缓推开,裴长意快步走了进来,见徐望月那双幽深沉寂的黑眸,很慢很慢地染上了些微水样的光亮,柔柔地波动着。 他冷冽的眼神扫过青芜,后者立刻起身,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将门阖得严严实实。 “月儿。”裴长意坐到徐望月身旁,瞧着她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几分委屈。 他清淡的眼底,一瞬间变得波澜起伏,有一种立刻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可却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地将自己这样的念想压了下去。 徐望月眼下定是在怪他的。 他眼神掠过那碗药,轻声试探着:“月儿,先趁热把药喝了?” 徐望月微微抬起下巴,缓缓地眨了眨眼:“若非今日生死之际,世子爷打算瞒我瞒到何时?” 她的双眸清澈如水,身子微微颤抖,伸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瞳孔紧缩,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不安。 这肚子会一日一日地大起来,到时候自然瞒不过众人,自己又当如何? 她霎时失神,低垂眼睑,眼中光影斑驳。 裴长意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里,感受到她那有些单薄的肩膀不断颤抖,从掌心传来的温度,一下下烫到了他心里。 “你这般聪明,方才刻意试探,想必已经心知肚明,军需案不但你二伯父涉及在内,连你父亲,整个徐家,怕是都脱不了干系。” 徐望月一愣,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 她开口,声音清冷:“世子爷一向秉公严明,杀伐果断,等裴钰得到证据,便要将整个徐家铲除吗?” 她心头微微发颤,身体一僵,抬眸看他,清透的眼撞进他乌墨般的双眸。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莫名地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焦躁,心跳奇异地加速。 她看似柔弱,眼神却十分坚定。 大厦倾覆,焉有完卵。徐家要是没了,她这位二姑娘,怕是比现在都不如。 他难道会为了自己徇私吗…… 裴长意紧紧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将温度一点一点地传过去。 “军需案我一定要严查到底,可是在对付徐家之前,我要先保下你。” 裴长意语气平静,狭长的眸子微垂,眼波流转间,眼中仿佛有异样的光芒。 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划过一抹惊讶,心头清清浅浅泛起涟漪。 她没有想过,裴长意的计划里一直都有自己。 他声音清冷里透着温柔,在她头顶响起:“你知道我,办案子的时候,我从来不会思虑过多。” “可你是例外,我一定要先护你周全,才能对徐家动手。” 徐望月心神不宁,哪怕肌肤相亲,哪怕此刻腹中有了孩子,她都没有想过自己在裴长意心中,算得上是例外。 裴长意明明不是表白,可这番话听来,却比情情爱爱,更动听百倍。 她下意识抬眸,没想到他正好低头,两个人距离极近,她柔软的唇瓣就这么擦过了他的。 温热,湿润,柔软的触感,一触而过,升起酥麻的感觉,密密麻麻地往身体里钻。 她脸颊发烫,呼吸好像在那一瞬间停住了。 他该不会以为,是自己主动亲他吧…… 徐望月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后颈却被他发烫的掌心牢牢扣住。 裴长意的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无声又放纵,喘息,心跳都被无限放大,一点一点蚕食人的理智。 像是要把她往下拖,不停地往下拖,陷入沉迷的深渊,深不见底…… 徐望月被吻得头晕,气息不稳,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小猫儿一般的声响,让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沉沦又疯狂的夜里。 裴长意身上好闻的松木香气一丝一缕地往她鼻尖钻,像是一张网,沉沉地将她拢住。 她无法喘息,握掌为拳,不轻不重地捶打着他胸口。 终于,在她窒息之前,温热的掌心离开了她的后颈。 重获自由的徐望月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有些嗔怪地蹙眉瞪他。 裴长意唇角微微勾起,伸出微凉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擦着她唇边被他晕开的口脂。 透过他深沉的眼眸,徐望月很清晰地看见自己满面红晕,眸子里含着春水,隐隐透着水润,唇瓣轻微红肿,说不出来的娇气。 她的心砰砰地跳着,面上一烫,知道自己红透了耳根,像个煮熟的虾米。 徐望月慌乱地摇了摇头:“世子爷,我刚才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长意微凉的手指抵住她的唇瓣,轻声说道:“无人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郎君。” 见她脸上羞红未褪,有种说不出来的娇,裴长意敛了敛心神,缓缓开口说道:“月儿你放心,你是你,徐家是徐家。” “不论是你还是孩儿,我都会护你们周全。” 他要安她的心。 徐望月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伸手端起身边的药碗。 这药此刻还温温的,她稍稍抬头,一饮而尽。 裴长意很自然地递上一枚酸果,看着她含进嘴里,秀眉渐渐拧起。 他蹙眉:“这酸果是不是太酸了?明日我再给你换些蜜饯。” 既然徐望月已经知晓自己有了身孕,他也不必再遮掩,可以大大方方对她好,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他最心爱的女子面前。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水。 她抬头,清澈的眸子怔怔望着裴长意,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苦笑:“军需案非同小可,若徐家牵扯其中,定然连累满门。” 说完这句,徐望月低垂了眼眸。 裴长意嘴里说着保全,她心中却清醒无比。 如何保全,如何能保全? 律法森严,无可更改。裴长意管着律法,更不可能会徇私枉法。 唯一的机会,便是祸不及外嫁女…… 徐望月看向裴长意。 外嫁女三个字,恐怕裴长意现在还没敢提出来。 第一卷 第324章 我本该早点休妻再娶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眸光微动,搂在徐望月腰间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正仰头望着自己,微微地皱起好看的眉头,将她内心的疑问表现得恰到好处。 昏暗的烛光下,她肤白如雪,冲自己缓缓眨了眨眼睛,美而不自知。 掌心柔软的触感一阵一阵传来,刺激着裴长意的神经,他脑子里将将绷住的那根弦,就快要断了。 唇齿间还残留着她的温度,细腻的柔软让他刚离开,就有些怀念。 他静静地望着她,有些口干舌燥,喉结几番上下滚动,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 徐望月对自己的谋划一无所知,自然会觉得不安,担忧。 他微微俯身,距离挨得很近,他的下颌就在她的头顶。 他顺势低头看她,几乎面对面的贴着,鼻尖触碰到鼻尖,细腻的肌肤触感让裴长意手心微微渗出汗丝。 他轻声开口:“你可还记得?那日你被下了药,我是在何处为你解的毒?” 徐望月听他提起那夜,低垂了眸子,眼中瞧着他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他高大的身子将自己全然圈住,阴影洒下来,挡住了她眼前的光亮。 裴长意探身过来,清冽的沉木香味瞬间自头顶涌到她面前。 他不让她逃避他的视线,两个人就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潮热的气息。 裴长意的视线不偏不移,垂眸望着她,用指尖在她后颈轻轻抚过,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莫名躁动的心跳声徐望月有些无法冷静思考,她全身燥热,连带着大脑也昏昏沉沉起来。 环着她腰身的手不断收紧,呼吸纠缠在一起。 在她昏昏沉沉之际,耳畔响起裴长意的声音:“那是三皇子的府邸。” 他的声音不复往日清冷,隐隐带着一丝欲念。 徐望月瞬间清醒过来,许多她过去想不明白的事,在此时,都连成了线。 她隐约记得,那时她恍惚之间,耳畔有听到,圣旨,赐婚,这些字眼。 药性过了之后,她以为那些是自己的幻觉。 若当日是在三皇子府邸,或许那些不是幻觉,她真的听到了。 徐望月抬起头,双眸清澈如水,不含一丝杂质:“你总说让我等你,等的是那一日?” 等三皇子登上帝位?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她此刻不敢说出口。 裴长意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不但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几乎能听见徐望月的心跳声。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这次你也看见了,一场水患,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成为流民。” “朝堂需要一位明君,太子绝不是一位好人选。” 裴长意蹙紧了眉头,一一说来:“早在顾怀风打了败仗之时,我们就已经查到了军需案。幕后牵扯之人甚广,徐家脱不了干系。” “当时我已经知道你长姐做下的那些事,更清楚自己的心意。原本我应该立刻休妻再娶……” 徐望月听到这四个字,心口猛地一震,好像水珠一颗一颗落入湖底,泛起阵阵涟漪,却又悄然不见。 她抬眸看向裴长意,见他眼底温柔。 裴长意缓缓抬高了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在眼里泛着盈盈水光。 他轻声喊了一声“月儿”,喉结再度滑动了一下,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徐望月微微侧头,靠在裴长意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裴长意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当时动徐家,就会打草惊蛇。我和三皇子多年的部署隐忍,全都付之一炬。” “而且正如你所说,徐家定了罪,你作为徐家女也跑不了。” “所以我只能先委屈你,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这一切解决。” 徐望月点了点头,伸手缓缓抚过肚子,还好,他们还有时间。 可是徐家……她心里多少还有一分担忧。 她缓缓抬起头,还没开口,就听门外传来青芜急切的声音:“世子爷,二姑娘,徐夫人求见……” 青芜平日里做事稳当,很少听见她如此急躁的声音。 裴长意扶着徐望月坐稳,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他清冷地开口:“进来吧。” 青芜推门进来,乖巧地低垂眉眼,不敢抬头:“徐二爷的夫人带着二爷的三个小妾,正在书院门口闹呢,非要见世子爷不可。” 青芜是侯府出身的大丫鬟,平日里遣词用句很是谨慎。 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徐望月一想到二伯母那泼辣直率的性子,大抵可以想象出如今书院外头是什么样的场景。 徐望月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我陪你一同出去,那毕竟是徐家的夫人。” 裴长意低眸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思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你要小心一些。” “知道了。”徐望月脸颊通红,知道他言下之意。 如今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孕,自然会事事小心。 他们二人刚走出房门,就听一旁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望月妹妹,你可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是陆遮。 徐望月垂在身侧的手一紧,眉眼间闪过一抹愧意。 她忘了,全然忘了,陆遮正在等她…… 她转过身,淡淡地望了一眼陆遮,堆起笑意:“陆遮哥哥对不住,我二伯母正在门口闹事,我且得出去看看……” “正是你二伯母来了,你更应该先听听我说的话。”陆遮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挑眉看了一眼裴长意:“更何况徐夫人,找的是裴大人。” “堂堂典狱司裴大人,不会连几个女子都摆不平吧?” 裴长意身子往前走了半步,被徐望月轻轻扯了扯袖角,抬眸看着自己,眼波盈盈间带着一丝哀婉。 罢了,就瞧在月儿的面子上,不与陆遮计较。 穷寇莫追。 他对手下败将,一向宽容。 裴长意微微侧头看向徐望月:“你放心吧,二伯母由我应付。” 他对徐望月说完这句话,拂袖便离开了,看都没有看陆遮一眼。 陆遮也顾不上与他动气,双眸直勾勾地看着徐望月:“望月妹妹,外头风大,进屋说吧。” 他刚往前走了半步,就见青芜很自然地扶起徐望月的胳膊,送她回屋。 陆遮微微蹙眉,不愧是定远侯府的人,防他就像防贼一样。 在桌案边坐下,徐望月拎起茶壶,给陆遮倒了一盏茶:“陆遮哥哥,这杯茶算是我给你赔罪。” 徐望月说着话,眉眼不断地往外头眺,不知道二伯母在外头闹什么,她始终不安。 陆遮端着茶盏,阴沉的脸色掩在茶盏之后,眼底一闪而过一抹阴鸷。 他早就已经来了,就站在这窗外。 烛光摇曳,光影斑驳。 月色之下,将他们二人的身影瞧得清清楚楚。 他的望月妹妹,就是因为裴长意,全然将自己抛诸脑后…… 就连此刻,她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坐在他面前,却还是心中惦记着裴长意,不断地往外看。 他们就如此难舍难分? 陆遮心中一阵酸楚,像是有一根针,缓缓扎进心口里,深深浅浅地刺着,刺得他心口发麻发酸。 他喉头发紧发涩,攥紧的手心隐隐作痛。 “陆遮哥哥,陆遮哥哥?”徐望月一连唤了他好几声,见陆遮端着茶盏一言不发,心里觉得奇怪:“你说有重要的事和我说,究竟是要说什么?” 陆遮才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怀疑姨娘的死,并不简单。” 第一卷 第325章 她的小娘,竟是这么死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眼神像是初春湖面的冰,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融化。 她很快调整过来,睫羽轻颤,掩去眼里惊诧,再抬眸时,已是神色自若:“陆遮哥哥,为什么这么说?” 陆遮将她的反应一一纳入眼底,掩在桌下的手缓缓屈起。 他的望月妹妹,真的变了。 他唇角的笑意越发苦涩,轻声说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孩童,我也是一个半大的青年。” “那时候你受了委屈,惯会隐忍,楚楚可怜,柔弱惹人怜惜。” 他抬眸,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一眼,像是要将她现在的模样印到脑海里。 “你如今全然不同了。若是过去的你听到我说这句话,一定很紧张……” 可现在她却在质疑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她不是全然相信自己。 这句话陆遮没有说出口,咽下心口,泛着苦涩。 徐望月那双盈盈浅浅的眸子,很慢很慢地染上了些微水样的光亮,变得幽深沉静。 她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陆遮一眼,声音里透出淡淡的清冷:“陆遮哥哥,人总是要长大的,总不能永远像小时候那般。”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不过哥哥放心,我再如何成长,你我之间的兄妹情谊,是不会变的。” 兄妹情谊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刀子,一连在陆遮胸口扎了四次。 她迫不及待要和自己撇清关系,是为了奔赴裴长意的怀抱? 陆遮低垂了眸子,眸光里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心口有一股无名的怒火熊熊燃起。 他很努力克制自己,保持着理智,心中却不断重复着方才瞧见的场景。 烛影摇晃间,他只能看见人影晃动,却能清晰看见那两道人影叠在一起。 嫉妒之情像毒蛇一般吐着芯子,在他心口蠢蠢欲动。情绪不断翻涌,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口,再猛得拔出来,鲜血淋漓。 徐望月没有说话,她知道陆遮待自己极好,若没有书生案,或许他们真如母亲期盼的那般……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错过了,便不可能再回头了。 如今她过得很好,她也希望,陆遮哥哥能过得好。 陆遮再抬眸时,神色已是恢复了平静,开口说道:“你可知道王府灭门一案?” 徐望月犹豫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她非但知道王府灭门一案,还陪着裴长意在调查此案。 这些事,最好不要让陆遮知道。 不过这案子在松竹县闹得很大,人尽皆知。她要是说不知道,更奇怪了。 陆遮握着杯盏的手指收紧,压低了语气:“你知道县令赵大人的公子,与我乃是同窗。” “松竹县十几年未曾出过如此大的命案,赵兄请我和他一同调查此案。” 陆遮的声音很轻,像是清泉缓缓流过山涧:“我们调查时,发现徐府的老爷,也正是你二伯父,曾经和王家小姐有过拉扯。” 徐望月双手捧着茶盏,掩住自己半张脸,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今日裴长意让县衙把二伯父带走,正是用的这理由。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眸看向陆遮。 王府灭门一案,就算与徐家扯上了关系,和她母亲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看出徐望月疑惑,陆遮解释道:“查到了徐爷身上,我们抓了不少徐府的丫鬟回来问话。” “有关这案子的事,我就不和你多说了。” “当时我在问话其中一个丫鬟时,听她喃喃自语,他们家老爷没有杀人的胆子,可说不定他们家夫人有。” 陆遮似乎是怕徐望月没了耐心,语速加快了些:“我当时便追问了她,为何觉得他们家夫人有。” “那丫鬟说,许多年前老爷曾经有过一个心上人,可惜当时慢了一步,那女子不知成了他嫂子,还是弟妹,总之是嫁给了他兄弟。徐老爷是个多情种,对那美貌女子念念不忘。” “徐夫人有一次喝多了酒,对贴身丫鬟说过,她能忍受徐老爷纳了三房妾室,却容不得他心里那白月光。还好她死了,死得真好。” 陆遮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眉头紧锁:“御史大人这一辈,确实是三兄弟。徐老爷是徐家老二,但他和老大家的妻妾都未曾谋面,徐夫人口中那位美貌女子应该是姨娘。” 徐望月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毕竟母亲的容貌远在自己之上,不然当时父亲也不会冲昏了头脑,不顾嫡母许家权势,纳了母亲进门。 陆遮继续说道:“徐夫人酒后说过,他们两兄弟蠢钝至极,还以为那白月光是自己病重死的。其实她要不是日积月累被人下药,怎么会如此病弱?” 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徐望月神情,生怕她受不了刺激。 徐望月握着茶盏的手越握越紧,秀眉紧紧蹙起,脸上的血色刷得褪了个干净,嘴唇煞白。 她此刻脑子里混成了一团乱麻,母亲的死竟是有人刻意下毒? 她脸上的笑容敛去,一改平日温柔婉约的模样,眼神里有种少见的锐利之气。 “陆遮哥哥是说,害死我母亲之人,是二伯母?”徐望月抬眸看向陆遮,掩住眼底戾气,神态镇定。 陆遮摇了摇头:“徐夫人一直留在松竹县,就算她心里恨透了姨娘,也没能力给她下药。” “我也是这般想的。”徐望月低头抿了一口水,今日来不及准备桂圆茶,她喝的是清水。 此刻放的有些冷了,入口微凉,一路寒到了心底。 就算嫡母许氏日日为难,父亲也不将母亲这个妾室放在眼里。 但那到底御史府,二伯母想要塞个眼线进来,日日给母亲下毒,几乎是不可能的。 陆遮试探着说道:“无风不起浪,徐夫人既然说姨娘是被长期下药搞坏了身子,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徐望月缓缓起身,眉眼间闪过一抹柔光:“我知道了,陆遮哥哥多谢你了,将此事告知于我。” 他既是帮着县衙查案,这些话,就不该和自己说。陆遮的心意她明白,这情意,却是只能辜负了。 “望月妹妹……”陆遮匆忙站起身,平静的神色里闪过一抹慌乱。 徐望月的反应与他想象中不同。 他原本觉得她定会十分着急害怕,到时自己就提议陪着她一同查下去。 只要能有与徐望月相处的机会,陆遮就有把握重新收拢她的心。 可他万万没想到,徐望月竟如此镇定,而且也没有向他求助的意思。 他这一起身,突然留意到徐望月杯中好像并非是茶,而是清水…… 她为何要喝清水? 陆遮顾不上想这些,就听徐望月说道:“陆遮哥哥,我想那一定是二伯母酒后胡言乱语。” “你既然得了赵大人青眼,查这么重大的案子。你好好表现,日后一定会有机会出人头地。” 徐望月眉眼深深,嘴角勾起:“到了那一日,望月实在为你高兴。” 陆遮说得没错,无风不起浪。她要查,但不想拖累陆遮哥哥…… 陈年旧事,查起来何其艰难。这是她娘亲,自然是她自己查。 陆遮语塞,心头一时间转过许多个念头。他动了动唇,有许多话想对徐望月说,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徐望月缓缓往门口走:“陆遮哥哥回去吧,查这么大的案子你也一定累了。” “我要出去瞧一瞧二伯母,她性子急,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听着她这么说,陆遮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她还是放不下裴长意…… 难道在她心中,裴长意比姨娘更重要吗? 徐望月管不了陆遮想什么,快步往门口走,希望徐夫人还没被裴长意劝走。 二伯父被扣在县衙里,二伯母此刻定是着急上火,正是套话最好的时机。 她太着急,迎面就差点撞入裴长意温暖的怀抱。 裴长意伸出手,有力又温柔地扶住她肩头,旁人看不见,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底,泛着掩不住的关切。 第一卷 第326章 你母亲便是我的母亲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碍于众人在场,裴长意将徐望月扶稳,便松开了双手,退了半步。 他微微挑眉,冰冷的眼神越过徐望月,看向她身后快步跟来的陆遮。 两道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只一瞬,又都挪开。 陆遮就站在他们身后,下颌线条紧绷着,眉眼缓缓落在徐望月身上,一动不动。 徐望月浑然未觉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发现他在身后,她抬眸,便撞进裴长意漆黑的眼眸。 她嘴角微微牵起,心口一松,无需过多言语,他们眉眼之间都写着默契。 陆遮将一切纳入眼底,眼眸如幽静的湖水,面色阴沉得可怕。 “二伯母人呢?”徐望月的确不知陆遮在自己身后,她眼下只在意徐夫人在何处。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心头一紧,她来晚了一步? 裴长意微微蹙起眉头,淡淡地看了徐望月一眼,从她平静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紧张。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陆遮一眼,一开口,周身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县衙的人看管着徐府,竟能让几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逃了出来?” 陆遮缓缓走上前来,神色已是恢复平静:“有嫌疑的是徐老爷,将徐府一干人等,包括家眷婢女都关在徐府,怕是有违律法。” “赵大人将人从徐府撤走,也是怕裴大人犯错。”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 裴长意嘴角轻勾,眸底晦暗不明,看不出他的情绪。 徐望月站在一旁,迎着裴长意的目光,面上显出了一点淡淡的不安 方才她虽然心神不宁,但也听到裴长意和顾将军商量,要将徐府的人一直困着,好让对方只能和裴钰交易。 如今二伯母等人被放出来,会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裴长意只淡淡地看了徐望月一眼,眼神落在她身上便少了几分寒意:“二伯母情绪不好,那几位姨娘更是哭天抹泪,我为她们准备了院子休息,一会儿我陪你去看看她们。” 见徐望月眉头舒展,对自己笑着点了点头,裴长意下意识抬头看向了陆遮,他刚才和徐望月所说的话,一定和徐府,徐夫人有关。 见陆遮抬了抬步子,裴长意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潭,他轻扯下嘴角,声音亦冷了下来:“听说陆贡士很受赵大人器重,这案子棘手,辛苦你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了两步,将陆遮与徐望月隔开:“几位徐家的夫人既然与此案无关,还请县衙的人尽量不要打扰她们,以免她们再受了惊吓。” 陆遮嘴角一抽,不愧是裴长意,这么快就将他刚才说的话,都还了回来…… 他面带微笑,微微颔首,眼神不自觉地掠过徐望月。 裴长意从自己这里偷走的人,早晚也要还回来。 “月儿,我们走吧,去看看二伯母。”裴长意转头看向徐望月,眉梢眼角,尽是温柔。 徐望月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劲,可她此刻顾不上这些,对着陆遮微微颔首,便跟上了裴长意的脚步。 往那小院走的路上,裴长意大致说了说方才发生的事。 徐夫人来找裴长意,是想求他出手救徐老爷出来。 不知是她自己想歪了,还是听了别人的建议,特地把那三位姨娘也带上。 四个人在书院外头哭哭啼啼,想要裴长意同情她们,想不到,却变相给他施了压。 好在徐夫人原本是个聪明人,只是一时慌了神,裴长意三两句一说她便听明白了。 不但自己闭了嘴,她在府里极有威信,她一开口,那三个姨娘也都乖乖闭了嘴。 徐望月点了点头,不错,她这位伯母的确聪明。 不知自己套话,会不会更有难度…… 她还在胡思乱想,一时不觉已经走到了院子外头。 一时着急,徐望月伸出手抓住了裴长意的胳膊。 裴长意慢慢停下脚步,眸子一亮,缓缓转过头,语气里隐约透着几分暧昧:“月儿有话对我说?” 徐望月一向守礼,偶尔对他的亲昵,都让他惊喜。 她一抬头,就见他长身玉立站在自己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挡住了月色。 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迅速收回了手,脸颊通红。 “月儿想说什么便说吧,此处无人。” 他这话听来没有问题,可语气不对,听来隐约带着几分勾人,刻意引人误会。 徐望月蹙眉瞪着他,本就俏丽的五官愈发明艳。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将刚才陆遮对她说的话,一一说给裴长意听。 裴长意始终听着她说话,却又好像没听。 月色淡淡落在他漆黑如点墨的眸子上,晕出了几分柔和。 他明明是在听自己说话,眼底却隐隐有一分笑意。 他究竟有没有在听? 徐望月秀眉拧出一抹不悦,撇了撇嘴:“世子爷,你可有听清我说什么?” 裴长意微微勾唇,一字一顿地回答:“都听清了。” 他听得再清楚不过。 陆遮特意把徐夫人放出来,又赶着和徐望月说这些,便是想要陪着她去查小娘之死。 查出真相是假,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是真。 只是他怕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徐望月没有让他这个陆遮哥哥陪着查,反倒是立刻告诉了自己。 远近亲疏,徐望月心里,他才是最亲近的。 他心中一阵惬意,正要再开口,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裴长意反应极快,一把搂住徐望月后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两人一个闪身,躲到了墙后。 墙后的位置不大,他们二人几乎紧紧贴着对方。 距离太近,徐望月的耳朵贴在裴长意胸口,清晰地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她一抬眸,正对上裴长意琥珀一般的深沉眼眸。 “世……” 徐望月刚开口,就见他伸出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唇瓣,示意自己不要出声。 距离太近,她能完全看清他泛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不知是不是渴了,他的喉结在缓慢滚动。 搂着自己腰身的掌心越来越烫,他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院子里传来了徐夫人和一个女子的声音,不知是哪一位姨娘。 “姐姐你说,裴大人就把我们扔在这儿,他到底会不会去救老爷?” 徐夫人语气急促,隐隐带着一丝不耐:“我就是嫌她们两个哭得我心烦,才叫你出来走走,你又说这些话,是嫌我不够烦?” 那姨娘的声音弱了几分,语气里带着哭腔,又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姐妹都指望着老爷活着,要是老爷出事,我……我也不活了……” “那就去死。”徐夫人语气冷下来:“一个个在我跟前哭什么?见了老爷再哭,让他知道没白疼你们这几个。” “不活了?你舍得你满屋子的金银首饰?” …… 听着院子里的对话,裴长意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徐望月的眼睛,眼都不眨。 徐望月面上一烫,压低了声音:“世子爷看什么?” 裴长意将她往自己身上又压了几分,埋头在她颈边,轻声说道:“从前那些公子哥总说,越是漂亮的女子就越是会说谎,要小心些。” “我看不尽然,月儿这般美貌,眼里全是我。” 眼下方寸之地,她眼里除了他,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可他这么说话,分明是语带双关,故意逗她。 不知是他说的这番话,还是他在自己耳边吹出的温热气息,徐望月感觉自己身子越来越烫,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裴长意温柔说道:“你的小娘,也是我的母亲,让我来问。” 第一卷 第327章 我为何不去告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眼睫微垂,波澜不惊的神色里起了一丝涟漪。 绕是她的心再冷,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禁有些动容。 她从前是犹豫过的,不知道自己答应长姐随她一同进了定远侯府,是对是错,也不知前路在何处。 可方才听到裴长意说出那一句,她望向他的眼神清澈如初雪一般,心口泛上一丝暖意。 她有些庆幸自己下定了决心,她赌上这一次,或许真能为自己挣一个前路。 她撩起眼皮,深深地看了裴长意一眼,眸光柔柔地波动着,如画眉眼里攒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好。”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从喉咙口漫出来的。 裴长意清淡的眼底,一瞬间有了一些起伏。 徐望月从前也很听话,可那种低眉顺眼的温顺,并非是他所求。 今日的这声好,是她发自内心的。 他的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轻轻松开了徐望月。 轻咳了两声,裴长意缓缓开口:“你先回去,待我问完了就回来找你。” 他语气自然,好像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字眼。 徐望月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轻轻应下。 目送着她背影离去,裴长意抬步往院子里走去。 他不是没想过让徐望月和自己一同去问,事关她母亲的死,她一定很想亲自得一个答案。 可此事若是由徐望月去问,和自己以典狱司裴大人的身份去问,截然不同。 裴长意刚走进院子,正在院中透气的徐夫人立刻便抬起头看向了他,眉梢眼角皆是喜色:“裴大人,可是我家老爷有了消息?” 她抬头,仔细看着眼前缓步而进的男人,一身玄衣,发如墨玉,剑眉入鬓,眼角微微上扬,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看得徐夫人不禁心口一颤。 上一回见到裴长意,还是他与徐瑶夜的大喜之日。 他身着一身喜服立于高位之上,明明是定远侯府刚寻回来的世子爷,却好像天生带着贵气,压都压不住。 此刻他走到自己面前,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让徐夫人不由自主地低垂了眉眼,气势弱了几分。 裴长意眉眼淡淡,扫过徐夫人一眼,一开口便说出了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二伯父还没有消息,不过我今日前来,是有另一桩案子,想要问问伯母。” “另一桩案子?”徐夫人眼眸微阔,眼中是压不住的惊讶,她想不明白有什么案子要让裴长意来问她。 她原本是想请裴长意进屋去谈,想到她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妹妹,她就脑仁生疼。 “大人有什么,尽管问吧。”徐夫人行得端,坐得正,连丈夫的几个妾室她都照顾得很好,松竹县上下对她都挑不出一个理字。 恩威并施,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温和地说道:“二伯母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这几日为着王家灭门一案,县衙请了府上好多婢女前去问话,其中有一个婢女攀咬了伯母。” “说是二伯母你曾经杀过人,杀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弟妹,我岳丈的妾室……” 裴长意刻意放缓了语调,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徐夫人脸涨得通红,变了脸色。 “哪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敢攀咬主母?”徐夫人气得咬牙切齿:“裴大人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连自己夫君的妾室都容得下,何况是别人夫君的妾室?” “这等攀咬,实在可笑至极!” “不错。”裴长意接口道,眉头微微蹙起:“我也觉得以二伯母你的品性人品,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可怕之事。” “但那丫鬟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你酒后吐真言,将自己的罪状一一落实。” “她洋洋洒洒好大一篇证供,县衙原本是要立刻来拿人的,我一力阻拦,想要先问问伯母。”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徐夫人面上显出一番慌乱,眼底隐隐有一丝后悔。 她看向裴长意,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哀求:“裴大人与我到底亲戚一场,有些话我不妨和你明说,那丫鬟说得那些话,我的确说过。” “可那不过是酒后胡言乱语罢了,没有真凭实据,县衙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裴长意面露难色,他一贯高冷,只要不笑,就隐隐透着不怒自威。 此刻他这般瞧着徐夫人,看得她两股战战,几乎要跪倒在地。 裴长意摇了摇头:“二伯母你当真说过这些话,那可就麻烦了。” “县衙秉公办理,定是要先将你抓回去。这不是普通的案子,是杀人的大案,审上一个月两个月,没有证据,还得继续查下去。” “就算二伯母没有杀人,秋后处斩是不会,可在这牢里,苦头也定是不会少吃了。” 裴长意刻意说了些重话,吓得徐夫人眼眶泛红。 她虽然平日里性子泼辣,大气豪爽,但到底是豪门贵妇,如何经受得住这样的惊吓。 徐夫人手足无措,手中的帕子几乎就要搅烂:“裴大人你帮帮我,我当真没有杀过人。” “可那人的确是死了。”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清冷,像是从云端飘来的字眼。 “你见过徐望月,她此刻就在松竹县。偏也是你命不好,她这次扶了她小娘灵柩回来。要是开棺验尸,真查出她小娘死于中毒,那……” “不会吧,开棺验尸?那是要扰了先人清净的,她怎么可能……”徐夫人话说到一半,自己顿住。 旁人或许不会,可徐望月那可怜的小娘是刚下葬,如果为了查清她的死因,或许徐望月一狠心,真能开棺验尸。 下毒之人是谁,日子久远,怕是找不到证据。 可自己不同,自己亲口承认罪状,还有人证在。 再加上尸体,岂不是人证物证俱全? 徐夫人腿一软,跌坐在地,脸色煞白,丝毫没有平日的夫人贵气。 她小声呢喃着:“不是我,我哪有这样的胆子。” “一定是许氏那个贱人,分明就是她容不下那姨娘。” “我虽然也憎恨她那勾人的眉眼,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哪有这般狠辣的心思……” 徐夫人声音很轻,但裴长意耳力过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蹙起了眉头,许氏…… 裴长意半蹲着身子,冷冽的目光看向徐夫人:“许氏乃是我夫人的母亲,你若是无凭无据就攀咬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徐夫人身子一抖,她动了动唇,却只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裴大人你好生去打听打听,我和许氏不和已是多年,若我手里有她毒害妾室的真凭实据,我早就上京去告她了……” “若是你无凭无据,那为何攀咬她?”裴长意知道徐夫人的心理防线已破。 他步步紧逼,便是要趁此机会,让她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徐夫人神色惊恐,挪开视线,不住地摇头。 第一卷 第328章 你放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徐夫人欲言又止,惊恐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眸底旋起黑色的漩涡。 他伸出手扶起了徐夫人,语气缓和了几分:“二伯母莫怕,事情发生了这么多年,想必你一时想不起。” “你且好生休息,想起了什么,就遣人来寻我。” 把徐夫人逼到这一步,她都没能说出什么来,今日再逼她,也问不出什么了。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她身边,等她全然平静下来,目送她进了房间。 他一路往徐望月院子走,心中思索着方才徐夫人所说的话和神情。 她心中怀疑许氏,却连提都不敢提,究竟在怕什么? 就算许家门楣高,御史大人是个官,出门富贵的徐夫人,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只怕当年的真相,还有更深的隐情。 裴长意内心有一些挣扎,说不出来的心疼从心底涌了上来,若是当年真相更残酷,她也不知能不能接受…… “世子爷。”裴钰快步走来,神情十分严肃,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恭敬地递向裴长意。 “世子爷神机妙算,徐夫人真递了一封书信出去,被属下拦下了。” 裴长意微微颔首,伸手接过那封薄薄的信,当场便拆开看了起来。 这封信的确是徐夫人写给许氏的信,却和裴长意想象中不完全一样。 他原本以为徐夫人对军需案会有几分了解,写信给徐府,也是想要徐御史出手救兄长。 可没想到,徐夫人在信中所写,竟是要许氏注意自己与徐望月。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他原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想不到眼底的爱意是藏不住的。 见裴长意这番表情,裴钰有些奇怪地抬头。 他才刚从茶楼回来,便被世子爷安排去跟踪徐府来的丫鬟,将这封信偷了出来。 他知道这信一定十分重要,眼下看裴长意竟看着信微笑,他心里像是有好多只猫儿在抓,好奇得很。 “世子爷,徐夫人这信里写了什么?裴钰按耐不住,开口问道。” 见裴长意不开口,裴钰细细思索,能让世子爷露出如此表情的,只有二姑娘! 他一拍脑袋,笑着问道:“我知道了!信里可是提到了二姑娘?” 裴长意敛住嘴角笑意,将信收入怀中,眉眼淡淡扫过裴钰一眼,沉声开口:“自己去领五军棍。” 既然长了脑子,怎么不好好动动脑子? 裴钰一脸懵,眼看着裴长意离开,动了动唇,求情的话没说出口…… 他说错什么了?世子爷怎么又打他? 裴长意不再理会裴钰,抬步便往徐望月那走去,徐老爷说得不错,他待她,原本就不清白。 他脚步飞快,待见到徐望月,气息微微有些紊乱。 坐在桌案边,裴长意一人喝了两杯茶,挑了些紧要的与她说了,又好生安抚了几句。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看起来神色平静,可眼底却隐隐透出一丝忧色。 裴长意当然明白她的心情。 她们母女二人在御史府吃了不少苦头,这些年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徐望月一直以为娘亲是被许氏搓磨,郁郁寡欢,才会英年早逝。 可她突然得知,小娘可能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心情自然不能平静。 裴长意安静地在她身旁坐了许久,见她不曾开口,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月儿,上次你给我的安神香可还有?” 他的手掌很大,将她的手完全放在自己掌心中。 一股暖意缓缓从手心传来,徐望月的意识被他拉了回来,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还有,世子爷可是想要一些?” 裴长意点头,待徐望月将细细长长的香拿过来,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把搂住徐望月后腰,将她抱在怀中。 他动作又轻又柔,像是重了些,便会伤了她。 “我问过大夫,这香的配料温和,对胎儿没有伤害。你今夜点上香,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上一夜。” 裴长意清冽的语气里透着温柔:“母亲的事,我会放在心上。” 徐望月身子微微一颤,心头涌起特别奇怪的感觉,一阵一阵,让她难以平静。 她眼睛微眨,掠去眼底内抹雾气,淡淡嗯了一声。 从小到大,徐望月从未如此被人护在手心里过。 她微微侧头,靠在裴长意肩膀上,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有了一丝依靠。 或许就算徐家倾覆,身边的这个男人也能护她周全。 裴长意亲自为徐望月点了安神香,淡淡的柑橘香味,让她的心安静了许多,隐隐也有了一丝睡意。 徐望月半眯着眼睛,眼皮有些耷拉下来,耳边蓦地响起裴长意沉稳的声音:“顾怀风查到那王家小姐,与他军中一个小将乃是未婚恋人。” “当日你认出的那块布料,那小将也已经认出,是王家小姐亲手所绣。” 徐望月瞬间清醒了几分,坐直了身子,有些诧异地看向裴长意:“你是说那块碎布上的鸳鸯?” 裴长意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块碎布是一张平安符。” “那小将说,王家小姐有个习惯,每每在他出征之前,都会亲自绣一个平安符到他的衣服里。” 平安符…… 徐望月一时语塞,难怪青芜说这碎布上的绣工太差。 她细细思索,脑子里闪过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 她抬起头,清澈明亮的双眸瞪得极大:那王家小姐绣平安符时,发现了棉衣李并不是棉花,而是芦花絮,也是因此招来全家灭门的惨祸? 军需案的背后,如此残忍…… 徐望月一想到徐家也牵扯在内,心便又寒了几分。 他们怎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裴长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牙齿上下触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清冷而坚定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月儿,若查清这些事当真是徐家所为,为了王家满门,为了天下公义,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徐望月心口微微发颤,杀人偿命,就算没有律法约束,也是天理公道。 她眼睫微微发颤,终究是将那句话宣诸于口:“祸不及外嫁女,世子爷便是想要如此保我周全吗?” 还有一句话,她不敢问。 他说他要娶她为妻,可如今他还有长姐这个妻子,那他想让自己嫁给谁…… 徐望月敛了敛神色,平静地看向裴长意,心口却是不断怦怦乱跳,几乎要跃出胸口。 裴长意淡淡点了点头:“不错,我的月儿实在聪慧。只要你在徐家亲倾覆之前嫁出去,徐家如何,便与你无关了。” “嫁给谁?”徐望月意识到自己竟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她脸颊一红,又刷得一下褪得毫无血色。 她期待他的答案,却又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她与母亲说过想要赌上这一次,心中自然也做好了输的打算。 可到了跟前,谁又愿意输呢? 裴长意似乎有些奇怪徐望月这个问题,转念一想,明白徐望月的担忧和不安。 他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一字一句地说道:“月儿放心,我绝不可能让你嫁给旁人。” 第一卷 第329章 梦境与现实交织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红烛高照,将侯府厅堂映照着喜气洋洋,喜庆的乐声在厅堂中回荡,宾客们身着华服,面带笑容,正在恭喜新郎。 新郎一袭锦袍,玉带束腰,英姿飒爽。他满脸笑意,和宾客们寒暄。 裴长远一步一步走进厅堂,十分满意地看着面前新郎。 这一张俊美不凡,英俊潇洒的脸,正是他自己。 堂上披着红盖头的新娘,更为引人注目。 她的凤冠镶嵌着珠宝,身披绣着金凤的红色霞披。 微风轻轻吹起她面上的红盖头,露出新娘子白皙娇丽的脸庞。 她面若桃花,眼含秋水,宛如天仙下凡,正是他的月儿妹妹。 乐师们弹奏着乐曲,觥筹交错间,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们这段美好的姻缘。 眼看着“自己”走向徐望月,裴长远却突然有一丝紧张,眼神不自觉地往厅堂外头看。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等这首曲子结束的时候,在他快要牵到月儿妹妹手的时候,就会有一道人影,清风朗月般缓步走来。 裴长远咬紧了牙关,先是见到一双墨色的靴,视线往上移,是男人一身深绯色官服,气势凛然。 凛冽的怒气萦绕在他的眉间,像是揉碎了的云雾,将他整个人牢牢拢住。 兄长,又是兄长。 下一刻,天地骤变。 裴长意一身火红喜服,黑发高高束起,脸上听着压不住的笑意,琥珀一般的眸子浸润着湿意,熠熠发亮。 原本就俊美的他,此刻显得更是周身气度不凡。 此刻他半点不像之前清冷如天上明月的模样,举止优雅温柔,眉眼清俊,温和有礼,紧紧牵着新娘的手。 仿佛只要她在身边,便拥有了整个世界。 裴长远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浑身淋漓大汗。 他冲到桌案边上,一连喝了好几杯冷茶,又是这个梦…… 他是有多害怕兄长会抢走月儿妹妹,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样的梦。 裴长远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心跳声如擂鼓,根本压不住。 这梦境太真实,真实到兄长的每一个细微神情,大红喜服上金丝闪烁的光芒,都还在他眼前晃动。 他心中不安,不顾天色昏暗,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好,披了一件大氅,便往徐望月院子跑去。 “月儿妹妹,月儿妹妹睡了吗?”裴长远一进院子,便扯开喉咙喊着。 远远的,他已经瞧见徐望月房中亮着灯。 还没等他靠近,青芜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拦在他身前。 她气息有些不稳,缓了缓,蹙着眉头问道:“二公子,这么晚了,你衣衫不整,跑来二姑娘院子里,要做什么?” 被青芜这么一问,裴长远低头审视了一眼自己,不错,他此刻确实有些不合适。 他将大氅收拢了些,敛了敛神色:“好,你让月儿妹妹出来见我一面,我看她一眼就回去。” 裴长远心口仍砰砰直跳,说不出来得不安焦虑,他今夜要是见不到徐望月,怕是睡不着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青芜脚步未动,脸上还有一些为难。 “怎么了?月儿妹妹不在吗?”裴长远越过青芜肩头,往房中眺望过去,隐约可见房中人影。 徐望月明明就在房里,明明是醒着的,为何青芜不肯去叫她出来? 裴长远心中越发奇怪:“怎么,月儿妹妹不在房中?那房里的人是谁?”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蹙紧了眉头,心里闪过许多念头,越来越不安。 他一把拉开青芜,直冲到了徐望月房前。 在他抬手之时,房门突然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他面前,阴影缓缓投下。 裴长意冷冷地看着眼前裴长远,见他大氅之中只着了一件里衣,深邃的眸子一沉。 “成何体统。”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那道暗沉的目光在暗影中冒着幽光,死死地盯着裴长远。 “大晚上的,你衣衫不整跑来找二姑娘,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裴长意的话,让裴长远心头一梗。 他怎么回答…… 总不能对兄长说,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被他抢了亲,所以才特地来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吧。 这段话光是想,裴长远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原本方才做梦,他的里衣就已经湿透,现在更是几乎要濡湿大氅。 裴长远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兄长,母亲来了封信,催我们快些回京。” “我会试高中,母亲准备了一场庆功宴,还要尽快敲定我与月儿妹妹的婚事……” 面前裴长意脸色愈发清冷,月色淡淡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洒上一层薄辉,他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之人。 兄长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冷漠疏离,隐隐还带了一丝愠色。 仿佛他瞧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死人。 裴长远咽了咽口水,语气不由自主地轻了下,后面的话更是不敢说下去了。 裴长意见他不说了,回过身去,将门阖上。 待他再转身,仿佛提起一只小猫小鸡一般,将裴长远提起,一路往院子外头。 一瞬间,裴长远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算他没有兄长身量高,可他到底也是七尺男儿,怎么能让他这般拎着走出院外! “兄长!兄长,我知道错了!” 裴长远的话音还未落,裴长意已是松开了手,任由他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裴长意冷冷扫过他一眼:“母亲这些年将你放在心上,好生教导,你却成了汴京城有名的纨绔。” “此次离开侯府,我以为你有了长进,不再如之前那般胡闹。” “谁知你越来越过分!天色已黑,你衣衫不整就这般跑来,若非我在此,你是想要坏了二姑娘的名声?” 裴长意心口一沉,看向裴长远的眼神愈发深黯。 裴长远不断地摆手,拢紧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兄长真的误会我了,我做了一个噩梦,太担心月儿妹妹,所以才会贸然前来。” “我知道自己冒失了,不会进月儿妹妹的房间,只要她出来见我一面,当着青芜姑娘的面,不会坏了她名声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蹙紧了眉头,天色已黑,兄长为何会在月儿妹妹的房中? 这话他只敢在心中想,不敢问出口。 裴长意听他解释得真诚,面上的冷霜散了一些,他摆了摆手:“回去吧,二姑娘她没事。”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若是母亲着急让你回府,这几日我便安排你回去。” “我要再多留几日,有案子要查。” 王府一家灭门之案裴长远也听闻过,他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眸底一亮,嘴角压不住地勾起:“那月儿妹妹呢?她回汴京城吗?我护送她回去。” “不必。”裴长意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屈起,又不动声色地放下:“徐家出了些事,她也要多留几日处理。” “那我也不走了。”裴长远抬眸,直直地盯着裴长意:“母亲总让我多学学兄长,如今便是好机会了。” 他对那些案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他定要寻个理由留在松竹县,才能多见月儿妹妹几面。 听他说得冠冕堂皇,裴长意撩了撩眼皮,淡淡嗯了一声:“你衣着单薄,莫要受风了,回自己院子。” 裴长远有些诧异,兄长语气虽然冰冷,可这话算是关心吗? 他点了点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自己院子走着。 今夜月色清明,他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心里始终没想通,兄长说天色晚了,所以不让自己见月儿妹妹。 可他呢,怎么是从她房里走出来的…… 第一卷 第330章 月儿妹妹喝什么药呢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天亮的时候,裴长远终于如愿见到了他的月儿妹妹。 他这一夜都没有睡好,反反复复在做那些奇怪的梦。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月儿妹妹。裴长远小跑着,满脸笑意迎了上去。 徐望月正端着药碗,听见动静,回头见了裴长远有些诧异。 昨夜裴长远来寻她的时候,她就在屋中。裴长意将他打发走了,自己便没有现身。 想不到昨夜没见到,今日一大早他又来了。 徐望月放下药碗,缓缓眨了眨清澈的杏眸,略有一些不解地开口:“二公子是有何急事要寻我,这般着急?”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山间清水缓缓流过。 裴长远摇了摇头,还未开口,一眼便瞧见她手中药碗:“月儿妹妹怎么了?为何要服药?” 徐望月端着药碗的手指微微收紧,心头浮上一丝心虚。 她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恢复了镇定:“大夫说我身子有点虚,这些都是滋补的药,没什么大事。” 裴长远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看向徐望月的眼眸里带着笑意。 他昨夜辗转反侧,已是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回侯府,便要央求母亲去徐府提亲。 他等不到殿试,要立刻娶月儿妹妹为妻。 虽说她注定是要嫁给自己的,可人只有在自己面前亲眼瞧着,才是真实可以抓得住的。 徐望月见裴长远怔怔地看着自己,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怵,放下了手中药碗:“二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今日要去看看二伯母,先告辞了。” 徐望月嘴里还说着话,已是扶着青芜的手起身。 她动作很快,不给裴长远反应的时间,快步走了出去。 裴长远看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她连这般落荒而逃,都如此俏丽。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药碗,微微蹙起了眉头。将来等月儿妹妹进了侯府的门,他定要帮她好好补一补身子。 走出了院子,徐望月深深舒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他昨夜来寻我,也是这般模样?” 青芜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昨夜我就觉得好生奇怪,二公子火急火燎得来,只说想要见姑娘一眼。” “被世子爷赶走了,今日一大早又来了,还是只瞧了姑娘一眼。” 这一眼便如此要紧?青芜在心中暗暗腹诽着,却不敢过多地去议论主子。 徐望月摇了摇头:“罢了,不要理他就好了。” 裴长远如此反常,她心中有些不安。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裴长意昨日的话,万事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不再去想裴长远的反常。 一大早她就听说徐夫人带着三个姨娘回徐府去了,昨夜她和裴长意商量好了,今日她得去找二伯母套套话。 她带着青芜再次踏进徐府,和上一次的井然有序不同,这一次门口只站着两个插科打诨的小厮,着实有些奇怪。 听闻是徐望月来了,上次她见过的那个丫鬟如意迎了出来。 她一见到徐望月,眼眶便有些红红的,温顺行礼:“奴婢见过二姑娘。” 徐望月四下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大堂,关切地问道:“如意,府里这是怎么了?” 就算二伯父被抓去了县衙,那二伯母呢?还有三个姨娘,怎么能允许小厮丫鬟躲懒。 如意语气有些委屈:“老爷被带走了,夫人是病着从书院回来的,此刻在房里发着高烧,还说胡话。” 徐望月低垂了眼眸,难道是昨夜受了惊吓,便发烧了? 她为何如此害怕?难不成小娘的死,当真与她有关系…… 徐望月收回了心神,眼眸淡淡扫过一眼焦心的如意:“你先别担心,我去瞧瞧二伯母。” 她想了想,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如意。 见她眼尾泛红,看来是真担心徐夫人。 徐望月朗声说道:“之前二伯母曾与我说过,最为看重如意你这个丫鬟。” “夫人病倒了,这府里其他丫鬟小厮的规矩就交由你来做,好好的管教他们一番。” 如意很是惊讶地抬头,瞬间明白了徐望月的意思,感恩地看了她一眼:“二姑娘放心,我定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徐望月并不在意这府里的下人有没有规矩,但她得为如意找些事做好,让她别跟着自己。 让青芜守在房门外头,徐望月一个人进了徐夫人的房间。 她盈盈走进去,脚步轻缓,没有一丝动静。 徐夫人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发着高烧,嘴里喃喃自语着:“不是我害你的,和我没关系……” 徐望月听得并不真切,只能走得再近一些,靠在她床边。 她正想俯身去听徐夫人在说什么,后者突然睁开了眼睛。 徐夫人没什么力气,只是微微睁开眼睛,只这一眼,吓得她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想找我报仇?冤有头,债有主。你不知道是谁害死了你吗?” 徐望月也被她吓了一跳,伸手扶着床栏,这才没跌倒在地上。 “二……”她那声二伯母噎在喉咙口,突然意识到,徐夫人是不是把自己错认成了母亲? 看来她当真心中有鬼,做了什么对不起母亲的事,所以才会吓得发起高烧来。 再加上自己和母亲眉眼相像,确有几分神似。 徐望月才微微伸出手,徐夫人吓得往床角缩了过去,不断摆手:“你别过来!你应该去找许氏,你来找我做什么?” 许氏?徐望月心口猛跳起来,看来徐夫人真的知道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带着哭腔说道:“出嫁之前我曾与你相识一场,你为何帮着旁人害我?” 听到这一句,徐夫人身子僵住,缓缓转头,只看了一眼,又害怕地转过头去:“谁让你生得如此美貌,老爷对你念念不忘……” “我也是个普通女人,谁不想自己的夫君心里只有自己一个,愿意和旁人分享的。” 徐夫人越说越伤心:“可我真的没有害过你,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毒药!等我听说你死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怜我死了还是一个糊涂鬼,不知道是谁给我下的药。好姐姐,从前你也待我很好,你告诉我,是谁给我下了药,下的又是什么药?” 徐望月小心翼翼地问着,声音不断颤抖。 她不敢太激进,生怕徐夫人醒过来,发现自己是徐望月,不是小娘。 徐夫人攥紧了床单,身子瑟瑟发抖:“我一直担心老爷对你有什么念头,便在御史府里收买了一个丫鬟。” “是那小丫鬟说,许氏经常往你的饭菜里下药。你知道的,侯门大院里总有这些腌臜事。” “我以为是许氏为了争宠,不想让你怀上孩子。我真的不知道她这么心狠手辣,是想要你的命。” 徐望月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床栏的手指用力,指节森森泛白。 果然是嫡母许氏,她也猜到了一些,可要拿到证据对付许氏,谈何容易? 徐望月稳住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二伯母此刻将自己当做了母亲,不妨,再多问几句。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可还做过其他亏心事?我看着你这府里,可还有别的冤鬼……” “没有!”徐夫人着急:“我什么都没做过,那些冤鬼一定是来找我家老爷的。” 她声音里漫出一丝哀怨:“你们这些鬼都来找我们做什么?都该去御史府!” “你去找许氏,你们都去找御史大人,我家老爷不过是听三弟的!一切都跟我们无关啊!” 第一卷 第331章 偷药渣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从徐府出来,徐望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书院的。 青芜乖巧跟在徐望月身后,早已发现她神情不对劲,也不敢多问。 回到书院,徐望月心神恍惚,心里乱糟糟的,太多的事梗在心口。 连青芜在身后唤着二姑娘,她都没有听见,更没有看见裴长远还站在院中等着她。 “二姑娘……”青芜一边喊,一边小跑着,气息有些不稳。 刚进院子,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院中的裴长远,她行礼,语气有些急促:“二公子,你在等姑娘回来?” 幸好二姑娘没有瞧见他,不然更是给她添堵。 裴长远眉眼淡淡,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徐望月进房,又挑眉扫过一眼青芜。 月儿妹妹方才说去徐府看二伯母,为何回来的时候脸色煞白,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对劲。 “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听着裴长远的问题,青芜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也想知道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从徐夫人房里出来,她就好像丢了魂一样,一路回来都恍恍惚惚的,连自己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青芜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又转,无奈地摇头:“回二公子的话,奴婢也不知道。” 她说的都是实话,可裴长远看她的眼神里却隐隐带上了一丝愠色。 这个青芜,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青芜低垂着眉眼,她看出裴长远有些动怒,动了动唇,终究是一言不发。 裴长远胸口浮现一丝怒火,罢了,他不想和一个小丫鬟计较。 甩袖走出院子,裴长远不由得在心中想着,月儿妹妹,难不成有什么问题? 她明明一直在喝药,脸色还是这么差。 药? 裴长远脚步一顿,神色凝重起来,那些药到底是吃什么病的,徐望月该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他这样想着,脚步不自觉地往厨房走去。 早上来时,他见徐望月端着药碗,药渣此刻应该还在厨房里。只要拿上这些药渣去药铺找个大夫一验,就能知道她得了什么病。 裴长远嘴角微微一勾,加快了脚步,他果真是聪明绝顶,这么好的法子都让他想到了! 以他这等聪明,莫说是会试,殿试亦是不在话下。 他只顾着兴奋,并未留意到身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厨房里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很忙,见到裴长远进来,厨房管事有些惊讶:“裴二公子?你怎么会来厨房的。” 裴长远正探头探脑到处看着,见有人注意到他。 他只好站直了身子,摆正了神色,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有点饿了,想找点吃的。” 管事堆起了笑容,殷勤说道:“厨房里又脏又乱,二公子还是回房去等着,一会儿我找人给你送来。” 裴长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厨房,心里觉得有些烦躁。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派个小厮来。 他正想着,就见脚边有一个簸箕,里面黑漆漆的,看着像是药渣。 他眸光一亮,叫住身旁路过的小厮:“你过来,这是什么?” 小厮有些疑惑,低头看了一眼:“裴二公子,这是药渣。” “本公子当然知道这是药渣。”裴长远压不住嘴角的笑意,敲了一下那小厮的头:“本公子的意思是,书院里谁在吃药?” 那小厮揉了揉头,表情为难:“回二公子,我不知道,好像是个姑娘来熬药。” 裴长远重重地拍了一下那小厮肩头:“好!本公子记住你了,有赏。” 他今日运气太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小厮很是疑惑地看着裴长远欣喜若狂的样子,伸手挠了挠脑袋:“裴二公子,你要找的就是这些药渣吗?” 裴长远低眸瞪了他一眼:“本公子的事情你不要过问这么多,把这簸箕送来本公子房中。” 他心中大喜,有了这药渣,待他查清徐望月到底得了什么病,再请个名医来替她瞧瞧。 月儿妹妹见到他的另一面,知道他有多关心她,一定会对他芳心暗许。 小厮将药渣往裴长远房中送去,一道黑影始终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将那药渣送进裴长远房中,这才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裴长意的院子里,他长身玉立地站在树下,淡淡的阳光倾斜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手里捧着一卷卷宗,眼神却似乎并没有落在上头。 听见动静,裴长意缓缓转身,看了一眼跑到面前的黑骑护卫。 那护卫恭敬行礼,从身后取出一个布包:“世子爷,真的药渣在此,送去二公子房里的,是滋补的药渣。” 他语气平缓,却压不住喉咙间微微的喘息声。 裴长意伸手接过药包,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淡淡看了他一眼:“今日你辛苦了。” 昨晚裴长远要见徐望月,举止间实在是有些奇怪,他放心不下,便遣人一直跟着他。 原本今早见裴长远真的只是去见了徐望月一眼,裴长意还以为他这疯劲过了。 没想到刚才护卫来报,说见裴长远往厨房去了。 裴长远去厨房,裴长意一下子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去厨房能做什么? 裴长意当下便想到,他莫不是对徐望月喝的药起了疑心? 若是他拿了药渣去找大夫查验,便会知道徐望月喝的是安胎药。 若是让裴长远知道徐望月怀了身孕,怕是要出大麻烦。 幸好他手下黑骑护卫动作够快,松竹县又不大,他跑了一趟药铺,取了点滋补之药的药渣回来。 眼前的护卫平复了一下气息,开口说道:“属下不辛苦,只是方才实在有点悬,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裴长意手中布包:“方才属下来不及先取回这些药渣,就将新拿回来的药渣放在簸箕里,就放在二公子触目所及之处。待他走后,才去取的真药渣。” “幸好二公子心思单纯,并未有所怀疑。” 心思单纯? 裴长意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布包,应该说,幸好裴长远不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 转念一想,他心口泛上一丝酸涩。 裴长远在定远侯府养尊处优的长大,才会有这般单纯的心思。 他从小求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所以见自己要寻找的药渣出现在面前,只觉得是应该的,根本没想过会是旁人有心所为。 裴长意将手中的药包紧紧攥紧,没有转身,缓缓对身后护卫摆了摆手:“继续去盯着二公子,看他是不是拿着那些药渣去了铺子。” 护卫应声退下,裴长意看着手中药包,眉头紧蹙。 今日幸好他遣人盯着裴长远,以他的心思,今日查完,便不会再起疑心了。 可此事给裴长意敲响了警钟,裴长远会起疑心,陆遮不会吗?旁人不会吗? 一个裴长远好糊弄,旁人,不见得如此好骗。 第一卷 第332章 好好的还给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侯府急信到的时候,裴长意正要去见徐望月。 他才刚推开房门,裴长远就拿着信闯了进来,神色慌张。 裴长远虽然纨绔,但在侯府里,一向是守着礼数的。特别是对于裴长意,从来不敢造次。 今日这般,似乎是真急了。 他着急将信递给裴长意,不安地搓了搓手心:“送信来的小厮说是母亲来的急信,让兄长与我一同看,今夜就看。” 外头夜色深沉,一轮弯月高悬,淡淡的月色洒在信封上,朦朦胧胧泛着光芒。 裴长意蹙了蹙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此番来松竹县是公务,母亲轻易不会给他写信。 比起裴长远的紧张,裴长意淡定许多,定远侯府能出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老侯爷旧伤复发。 展信,裴长远在一旁小声嘀咕着:“出门前父亲好好的,怎么旧伤又复发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缄默了半响,又开口道:“兄长,母亲让我们速速回府,那我们……” 裴长远抬头看着裴长意,话说了一半,见他脸色不好,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裴长意原是打算要将王府灭门一案查得清清楚楚,再回汴京城。 侯府突然来了这么一封家信,信中赵氏语气急切,还特地提了一句徐望月。 说是外头不太平,让他们千万护送徐望月一同回来。她便是想要回徐府,也该先来侯府和自己辞别才是。 信是裴长意和裴长远一同读的。 读到最后,看赵氏提了徐望月,裴长意下意识抬眸掠过一眼裴长远,见他眼底闪烁出了光芒,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裴长意慢条斯理地将信叠好,紧紧攥在手心,心里明白定是裴长远去找了母亲。 他低垂了眉眼,刻意不去理会在一旁蠢蠢欲动的裴长远。 赵氏此番让徐望月回侯府,定是要与她谈,她和裴长远的婚事。 他们在松竹县耽误得太久,裴长远怕是坐不住了。 以他的胆子,不敢让母亲催自己回府。大抵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催着赵氏早些去提亲。 以往自己出公差,赵氏别说是催他回去,连关怀的信都没有一封。 今日这封信,实在来的蹊跷,只怕是连父亲的旧伤,都不过是赵氏寻的借口。 见兄长始终不看自己,站在一旁的裴长远按捺不住:“兄长,父亲旧伤复发,我们不如现在就赶回去吧?” “你是大夫?”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隐隐渗出一抹冷意,语气疏冷。 他缓缓转过头,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只这一眼,看得裴长远身子一抖。 裴长远动了动唇,满肚子的话,一句都不敢再说。 “你至纯至孝,那你连夜便赶回去。明日一早,我自会护送二姑娘回府……” 裴长意冰冷的话还未说完,裴长远就抢先说道:“外头天色已晚,月儿妹妹定是睡了。明日一大早,我和兄长一同上路。” 裴长远伸了伸手,想从裴长意手中将信拿回来,见他拿着信不动,挑眉冷眼看着自己。 他悻悻地收回了手,嘴角一抽,面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待裴长远从自己院子走出去,望着他的背影在月色之下越行越远,裴长意低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家信。 这封信,他的确应该还给裴长远。 原本就是母亲写给他的。 若是今日裴钰在,定会为赵氏想出许多理由。 她定是怕耽误了自己的公务,才会将信写给无所事事的裴长远。 这信虽然是写给裴长远的,却字字句句不离兄长。 …… 裴长意漫不经心地将信放在桌案上,裴钰以为他会不高兴,才总是为赵氏的偏心找那些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唯有裴长意心中如明镜一般清楚,不过是远近亲疏罢了。 他理解。 他本是要去找徐望月的,要问问她今日去徐府探听到了什么,还要与她说裴长远查药渣的事。 可明日一早就要回汴京城,他还有许多公务要交接,今夜怕是无眠了。 他让护卫将明日回府之事告知青芜,让她为徐望月收拾行囊。 而他自己趁着月色清朗,策马去了军营。 顾家军戒备森严,因着上下都认识裴长意,哨兵早早通传。 裴长意还未到军营门外,顾怀风已是提着酒壶,在半山腰等着他了。 “裴大人漏夜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顾怀风一身劲装高坐在树上,扔了一壶酒下来。 裴长意稳稳接住,打开喝了一口:“顾将军既然带着酒来为我践行,想来应该知道了。” 顾怀风从树上飞身下来,凑得裴长意很近,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眉眼。 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身上是与生俱来的威严庄重。偏偏还生得那样好看,冷白的皮肤,发如墨玉,眉眼细长锐利,鼻梁高挺,唇色淡薄。 当日他这位状元郎大出风头,汴京城无数少女用最好的词形容他。 芝兰玉树,风流韵致,清风朗月…… 从前顾怀风是不服的,以为这些词多少也是夸张了。 但此次松竹县相处数日,他服了。 这张脸,连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裴长意站得挺直,身如青松,哪怕顾怀风凑近,仍是一动不动。 他漠然地扫过顾怀风,棱角分明的脸,在月色之中若隐若现。 冷冽眉骨至清冷下颌,分割出一道弧线。一半藏于暗中,一半映着月色。 他拿起酒壶,学着顾怀风的样子喝了一大口。 他向来是隐忍节制的性子,还是头一回,如此不顾形象大口喝酒。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慢慢往下滑,有些烧心。 裴长意开口,语气清冽:“我明日便走了,裴钰会留在松竹县。” “他虽然得到对方的信任,可你我都知道,对方是怎样的歹毒之人。” “看着他。” 裴长意只说了三个字,顾怀风瞠目结舌,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他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裴长意,他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人性,对裴钰倒是上心。 顾怀风用力猛拍了拍他肩头:“你放心,我顾怀风最是讲义气的人!” “你和裴钰这两个兄弟,我既然认下了,就是一辈子的交情。” 说完这句话,顾怀风看着裴长意微微挑眉,眸底似乎有一丝诧异。 顾怀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面上闪过一抹尴尬。 他和裴长意纵然不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好像也不该做成兄弟。 见裴长意微微侧头,目光像刀子一般,落在自己搭在他肩头的手上。 顾怀风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来:“你说你这小子,冷心冷清冷脸,就你这样,怎么哄媳妇?” 他说这话时,脑子里闪过的,分明是徐望月的脸。 造化弄人,他们本该是两对良配,怎么就走到今日这地步? 裴长意见顾怀风苦笑着摇头,心里清楚,他定是又想到了徐瑶夜。 他微微蹙眉,动了动唇,想说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不只是军需案,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裴长意挑眉,语气不复往日清冷,隐隐有了几分温度。 他一字一顿,十分郑重地开口:“我想让裴钰随你入顾家军,他聪明,但没心机。入官场,他不行。” “最适合他磨砺的地方,就是军队。” 听着裴长意说话,顾怀风不由自主地点头,他早看上裴钰那愣头青了。 这小子,颇有几分自己少时的影子。 “他这把剑,就交给你好好地磨。但顾怀风,人我是全须全尾地交给你,你要完好无缺地还给我。” 说完这话,裴长意将手中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壶扔回给顾怀风,转身便要走。 顾怀风还在琢磨着他刚才那话,见他就这样走了,忍不住在后头大喊:“裴长意,你讲不讲道理,上战场谁能给你保证完好无缺?” “还有你这人,你光叮嘱裴钰的事儿,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 他骂骂咧咧,只见裴长意一言未发,背对着他,对他挥了挥手。 半夜山间的风很冷,吹得人刺骨。 随着风声,顾怀风听到一声轻叹,还有不轻不重的一句:“保重。” 第一卷 第333章 女子也不是非要嫁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青芜这一夜几乎没有睡,世子爷突然遣了人过来,说是明日一早便回府。 她最是聪慧,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世子爷既然找了个护卫将此事告知她,而不是告知二姑娘,便是让自己将一切打点好。 可她再聪慧,也只有两只手。 青芜先服侍徐望月睡下,将书院这边的行囊一一收拾好。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漏夜回了一趟老宅,又检查了一遍。 好不容易全收拾完了,天也快亮了。 她打着哈欠,端着一盆热水,准备伺候二姑娘起身。 仔细端着水,青芜困得双眼迷迷瞪瞪。 一抬眸,见裴钰正在院子外头来来回回的踱步,像只无头苍蝇。 她走上前去,刻意离裴钰隔着一步的距离,生怕这冒失鬼将她这盆热水打翻。 “裴钰,做什么呢?” 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裴钰后背打直,僵住。 他缓缓转身,挠了挠头,轻声笑道:“青芜,你打水去了?” 青芜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将手中水盆微微抬高了些,一言不发就往屋里走。 傻子。 她没有理会裴钰,却听他的声音在身后着急地响起:“青芜,这次我不和你们回府。” 青芜没有回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裴钰是裴长意最看重的小厮,他的行踪府里人也不会过问。 见青芜不搭理他,裴钰小跑就上前,伸手便拦住了她:“等我办完世子爷让我办的事,我会去顾家军。” “青芜,你且在侯府里等我建功立业,等我回来。” 青芜闻言,心口咯噔了一下,她之前只以为是世子爷和二姑娘存了这样的心思,没有想到裴钰他…… 她低垂着眼眸,细细思索一番,再抬眸时,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你且去做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我不会等你回来,你在军营中事事小心,不必惦记着我。” 青芜语气一顿,想着裴钰这脑子,她且得将话说明白些:“女子不是非得嫁人不可的,侯府也不可能困住我一辈子。” 她说完这些,感觉盆中水有些凉了,着急将水端入房中。 裴钰站在原地,更用力地挠了挠脑袋,青芜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一抬眸,见徐望月半靠在门边,浅笑着望向自己。 他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姑娘,你听见青芜说的话了吗?她这是拒绝我,还是没拒绝?” 徐望月浅淡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些,她摆了摆手:“青芜心有鸿鹄之志,绝非一般后院女子。你若是真有心,好好在军队里磨砺自己。” “我明白了,二姑娘!”裴钰眸光一亮,迅速转身跑了出去。 青芜现在徐望月身边递了块帕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二姑娘你瞧他,他明白什么了?我看,他定是什么都没明白。” 徐望月接过帕子,眉眼笑得弯弯的:“缘分之事,本就妙不可言。” 眼下说什么都还早,他们的时日还长。 等她们两个收拾完,裴长意和裴长远已在马车边上等着了。 裴长意身姿挺拔,今日穿了一身鸦青色的袍子,神色淡淡地站在那,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只望向自己的时候,才隐约多了几分温度。 裴长远穿了一身张扬的红色,远远看去倒有几分像是喜服。 他神情激动,一瞧见徐望月,迅速迎上前来:“月儿妹妹,我扶你上马车。” “二公子,你若真想帮忙,帮二姑娘拿上包袱。”青芜侧了侧身子,挡在裴长远与徐望月之间。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上好几个大包袱都递给了裴长远。 她腾出双手,轻轻扶着徐望月上了马车。 裴长远突然接过那几个包袱,比他想象中沉多了,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瞧着身旁黑骑护卫憋着笑的样子,他脸色不豫,自觉丢了面子。 见护卫请他上后一辆马车,裴长远冷笑了一声:“你让我和那些包袱坐一起吗?” 说什么是假,他就是要和裴长意,徐望月挤一辆马车。 徐望月端坐在马车上,身旁的青芜困极了,已是靠在边上睡着了。 她刚伸手接过裴长意递来的酸果,就见裴长远爬上了马车。 她并不意外。 侯府的马车够大,只坐他们四人,不在话下。 马车走得飞快,他们三人面对面坐着,一人捧着一个茶盏,没有人说话。 马车上安静地,只能听见青芜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徐望月捻了一颗酸果放进嘴里,酸味从舌尖,盈满了口腔,酸得眼眶都有些发涨。 裴长远硬挤在她和裴长意的马车上,关于父亲的事,她只能再晚一些对裴长意说。 她缓缓侧头,余光瞧着裴长意。 他似乎没留意其他人,手上端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雾气袅袅,氤氲水汽中,清朗的面容半遮半掩。 裴长意坐得很直,身如青松,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时时萦绕在徐望月鼻尖。 他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持了一卷卷宗,偶尔低眸看上两眼,眸底晦暗不明,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看似漫不经心,眼角余光却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见她没有茶水了,便会适时为她添水。看她稍稍皱一皱眉头,就给她递上酸果。 一路上他们二人没有半点沟通,看似疏离客套。实际上,却是无需多言。 看着兄长一颗一颗给徐望月递酸果,裴长远紧紧咬着后槽牙,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他怎么那么没脑子,女子都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蜜饯,他怎么没想到先准备一些备着! 裴长远越想越气,握着杯盏的手微微用力,几乎要将杯子捏碎。 他昨日去了药铺,知道徐望月身子弱,喝的乃是调理身子的滋补之药。 原是想好了今日起便要好好照顾她,却不想,还是事事让兄长占了先机…… 回去的路程走得很快,途中换了好几匹马,比出发时,早了许多回到侯府。 马车一停下,青芜也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揉了一下发酸发疼的腰,她扶着徐望月下了马车。 侯府门外,裴长意眉眼疏淡,狭长的眼眸微微一挑,看向徐望月的眼底掠过一抹忧色。 她既然回来了,便要回栖梧院,不知徐瑶夜会不会为难她。 他正想着,还是让青芜陪着她一同回去,就见齐嬷嬷缓缓走来。 齐嬷嬷看起来很精神,许是在风中站了许久,脸色有些泛白。 她对着众人一一行礼,开口说道:“世子爷,夫人让老奴在此处等着,待你们回来,就先去请安。” 裴长意微微皱眉,他知道自己和裴长远回来,定是要先去母亲那里请安,再去看看父亲。 却是没想到,母亲连徐望月也算上了。 他点头,微微侧头,见她微微仰着头,那双水盈盈清澈的杏眸正看着自己。 日光淡淡地洒下来,她眸光盈盈发亮。 齐嬷嬷站在一旁,眼神不偏不倚落在徐望月身上。 徐二姑娘扶灵回来,看起来稚气已退,眉梢眼角多了几分女子娇媚。 她的眼神缓缓从徐望月身上挪开,看了一眼裴长意,又缓缓挪了回去。 齐嬷嬷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第一卷 第334章 她回来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冬日正午的日头晒得人暖洋洋的,徐望月昏昏沉沉站着,腿有些软,腰也酸。 她有些后悔方才在马车上想得事太多,没有睡上一觉,此刻站着,都有一些瞌睡。 前几日裴长意请大夫来为她把过脉,又叮嘱了她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她知道现在嗜酸嗜睡都是正常的,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想摸一下肚子,又强行压住了。 “齐嬷嬷,先不要说这么多了,带我们进去见母亲吧。” 裴长远最为性急,他自然不是着急要进去见母亲,而是清楚赵氏让徐望月一同见她,所为何事。 他想了一夜,父亲旧伤复发,可以冲喜为名,先定下他和月儿妹妹的婚事。 裴长意微微蹙眉,狭长的眉眼淡淡瞥了裴长远一眼,似乎能一眼看到他心底。 他转过头去,眼底缓缓渗出一抹寒意。 他们正要抬步,突然听见外头响起一阵喧闹的锣鼓声,伴随着热闹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徐望月吓了一跳,本能地往裴长意身边靠了过去。 她原本站在裴长意和裴长远中间,这下意识的反应,实在明显。 听到动静,裴长意亦是第一时间侧头看向徐望月,神色虽如往常一般清冷淡漠,眼底却隐隐有一抹紧张。 徐望月眼下怀了身子,受惊不得。 在他伸手之前,站在徐望月身后的青芜忙上前扶住了她,大声说道:“二姑娘莫怕。” 锣鼓声喧天,青芜不得不提高音量说话。 另一方面,也是要提醒裴长意和徐望月,齐嬷嬷在场,且得谨言慎行。 齐嬷嬷是赵氏身边的老人,目光如炬,从前她们这些小丫鬟再有聪明劲,也不敢往齐嬷嬷面前使。 裴长远见徐望月脸色煞白,忙凑了过去,神色紧张:“月儿妹妹怎么了?可是外头太吵吓着你了?” 徐望月紧紧握着青芜的胳膊,她的确吓了一跳,肚子还有一些不舒服。 见她不说话,裴长远还想再问,从侯府外头涌进来好些人,敲锣打鼓地围着他,满脸都是喜色。 “恭喜裴二公子会试高中!” “我早知已裴二公子的学识,定是不同于常人。” …… 青芜扶着徐望月往后退了一些,稍稍侧了侧身子挡在她面前。 府里这是怎么回事,二姑娘总不好在这么多外男面前抛头露面。 因为老侯爷旧伤复发,府里一片宁静,可他们却管不住旁人来为裴长远庆祝。 可她看着齐嬷嬷淡定的样子,想来这些人会来,老夫人心知肚明。 说不定,根本就是老夫人安排的。 青芜心里忍不住有些为世子爷抱屈,不过是一场会试,这动静大的,好像比当年世子爷高中状元郎都还要更喜庆些。 突然被这么多人围住,有裴家赵家的亲戚,侯府官场上的同僚,甚至还有左右的邻居。 裴长远懵了一下,自从兄长回来之后,他已许久没有体会过被众人簇拥着的感受了。 下一刻他内心心潮澎湃,油然而生一股天之骄子的荣耀感。 一时间他忙着应对众人,已是顾不上原本想要关心的徐望月了。 裴长意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徐望月煞白的脸色,深黯的眸底沉了沉。 连青芜都看得明白,哪怕老侯爷旧伤复发,也挡不住赵氏为裴长远庆祝的心思。 听着那些人拼命奉承,把裴长远捧上天,裴长意心中冷笑,反倒希望他们多说一些,闹到汴京城人尽皆知更好。 见侯府外头这一场庆贺也到了位,齐嬷嬷走上前来恭敬行礼:“世子爷,我们还是先去见夫人吧。” 裴长意转过头淡淡掠过一眼徐望月,眉头微微皱起,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抹晦暗不明。 在他开口之前,徐望月扶着青芜,温顺点了点头。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无妨的。 若非是有了身孕,不过是一些鞭炮声,她若是被吓到,倒真是豆腐做的了。 她怀着身孕,想要瞒住青芜这样未经人事的少女还容易。想要骗过赵氏和齐嬷嬷等人,需得更小心。 裴长意低垂了眉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方才是想开口,让她先回去休息,也看得明白她是何意。 不错,关心则乱,倒是他不冷静了。 进了赵氏的屋子,房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闻着让人有几分心安。 站稳了身子,三人齐刷刷开口。 “儿子见过母亲。” “望月见过老夫人。” 赵氏端坐在堂上,低眸看着眼前三人,眉眼间带着喜色。 她手中正盘着一串佛珠,见三人进来,立刻就放下了:“回来了。” 裴长意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母亲,父亲如何了?” 赵氏眉眼间掠过一抹忧色:“也是年纪大了,他身上那些旧伤这几年总是反复复发。” “也请了太医来瞧过,也只能说是让他养着。” 她眼神扫过一眼裴长远,克制着眸中欣喜,转头看向裴长意说道:“母亲写出这封信就有些后悔了,长意,可有耽误你的公事?” 裴长意缓缓摇头,眸底一片深黯,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徐望月站在一旁,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强忍着想吐的冲动。 她缓过这股劲,偷偷扫过一眼裴长意,见他神色自若,可她不知为何,总觉得能从他眼里看出不悦。 明明是最亲近的两母子,说话却不能直来直去。 你来我往,不过几句,充满着试探。 徐望月心里,不免为裴长意觉得有几分委屈。 赵氏又侧头看向裴长远,见他伸手揉了揉腰,下意识便蹙起了眉头:“都回来了,不必拘着礼数。” 见赵氏轻轻挥了挥手,青芜立刻扶着徐望月在一旁坐下。 赵氏这才发现,青芜从进门开始便是站在徐望月身旁的。她记得这是裴长意书房里的丫鬟,怎么成了徐望月的丫鬟? 注意到母亲狐疑的目光,裴长意解释道:“儿子去松竹县时,原是带着青芜照顾我的起居。” “没想到二姑娘没带丫鬟,长远就让青芜先去照顾她了。” 裴长远坐在一旁,原本还沉醉在被人吹捧的飘飘欲仙之中。 突然听见兄长提到自己,还是关心徐望月的好事,他忙不迭地点头:“不错,是我关怀月儿妹妹。” 他说着话,炙热的眼神看向徐望月,一脸的情深意重。 徐望月端起茶盏,嘴角微微勾起,整张脸都几乎埋到杯中,不想与他对视。 “原来是长远安排,你和你兄长一样,也是一个知道疼爱媳妇的。”赵氏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串佛珠,一颗一颗盘着。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感受着赵氏的目光始终流连在自己脸上。 他神态自若,毫不心虚地与赵氏对视着。 见她眸光深黯,视线从自己脸上缓缓挪到裴长远脸上,最后停留在徐望月脸上,轻轻地咦了一声。 “望月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要传个大夫来?” 赵氏这一问,徐望月心口一紧,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第一卷 第335章 没有回头路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身体一僵,总觉得赵氏问的是自己,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向了裴长意。 她心口猛得抽紧,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抓住,用力抓了几下。 窒息感盈满心尖,徐望月停顿了两秒,抬头微微一笑:“回老夫人的话,我身子无碍,在松竹县瞧过大夫。” “许是沿途奔波,有些乏了。” 她说着话,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眉眼低垂,确是满脸疲态。 不是她的幻觉,赵氏的确看向了裴长意。 青芜是他书房里的丫鬟,更是他唯一的一个丫鬟。 断没有因为裴长远一句话,就指给徐望月当丫鬟的。 赵氏心头微微一动,又见徐望月脸色确实不好,这才刻意关怀她两句,更刻意去观察裴长意的反应。 以她所见,裴长意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关心她们之间的对话,无意识地轻轻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赵氏心口一松,他每每这般模样,便是在考虑公务。 她再看徐望月,神色很淡定,一双盈盈浅浅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实在令人心生动容。 难怪了,长远那小子如此心心念念着她。 裴长远见母亲愣住,生怕她以为徐望月有什么病,耽误了他们的婚事,忙开口说道:“母亲放心,我寻大夫为月儿妹妹瞧过,她只是身子有些虚弱,开了一些滋补的药养身,没什么大碍的。” 听到他开口,徐望月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他为何要帮自己说谎? 他又何时为她寻过大夫…… 徐望月正在奇怪,听得裴长远又继续说道:“我深得父亲真传,最会疼媳妇。待我空下来,便为月儿妹妹寻个大夫,好好调理她的身子。” 裴长远一边说话,一边在心中得意。 他不但替月儿妹妹在母亲面前解了围,又如此贴心关切她。 这一次,她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万分感动的。 听得裴长远的话,赵氏心口的疑虑尽消,彻底松了口气。 她假装嗔怒地瞪了一眼裴长远:“你啊,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怎么不见你寻个大夫,帮母亲调理一下身子?” 裴长远堆起满面笑意,齐声走到赵氏膝边:“瞧母亲这话说的,你在儿子心中,永远是最最重要的。” 裴长意端坐在一旁,不知何时端起了茶盏,淡定地浮了浮茶水,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在看戏。 他不咸不淡地望了一眼徐望月,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徐望月刚好偏头望他,笔直得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她心跳奇异地加速,埋头在茶盏里。 奇怪的是她心口的不安,因着这一眼,似乎缓和了许多。 无论裴长远为何要说谎,裴长意是刻意在告诉自己,没事。 气息微热,徐望月怎么也没能想明白,裴长意怎么能神通广大到,连裴长远都算得精准? 裴长远一贯最会哄赵氏开心,三两句话就哄得她心花怒放。 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徐望月原本是没听的。 她低着头,数着自己裙摆上的花朵,一朵,两朵…… 正无聊时,却听裴长远开口说道:“母亲,父亲此伤反反复复,总是复发,或许是因为咱们府里太久没有喜事了,该冲冲喜了。” 徐望月心口一凛,瞬间明白了裴长远的心思。 他就是等不住了,不想等什么殿试,现在就要将他们二人的婚事定下来。 徐望月心口一阵烦躁,眉眼间略过一抹绿色,恨不能捂住裴长远的嘴,让他别说了。 她还没想到要怎么开口拒绝,就听裴长意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长远说得有道理。” “可惜我夫人如今月份还小,若是等这孩儿出世为父亲冲喜,怕是太晚。” 徐望月闻言,头垂得更低了。 裴长意这一声夫人,这一声孩儿,她很难不多想。 在场的其他人都以为他口中所说是长姐,可徐望月心里清楚,他分明说的是自己。 他好大的胆子! 徐望月心里又羞又急,虽然知道他心中有底,既然敢这么说,就确定不会出问题。 可她心里弥漫着一丝奇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裴长意见赵氏微微触眉,眼神落在徐望月身上,他继续开口说道:“不如就借长远此番高中,摆一场庆功宴,多请一些人来府中同喜。” “一是为长远庆贺,二是为父亲冲喜。” 听到他这么说,徐望月心口一松,只要不提她和裴长远的婚事,这庆功宴想摆几场都无所谓。 裴长远却是急了。 他想了一整晚,这才想出一个冠冕堂皇又合情合理的好借口,可以提前定下他们的婚事。 一个庆功宴算什么!怎么比得上月儿妹妹。 他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就见兄长冷冽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他方才明明说话语气温和,可望向自己的目光却是寒气逼人。 被裴长意那眼神一扫过,裴长远觉得自己身边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到了嘴边的话,愣是没说出来。 赵氏手握着佛珠,神色有异,看向裴长意的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打从赵氏知道裴长远会试高中,她便已经想好如何大摆宴席。 不想才在老侯爷面前提了一句,就被他训斥了一顿。 说是裴长意高中状元,裴家都没有大摆宴席。 一个会试罢了,闹这么大的动静,只显得裴长远无才无德,让人看了侯府笑话。 老侯爷说这话,赵氏心里是不服气的。 裴长意高中状元之时还没有回裴家,要不然她定是要为他大摆宴席的。 至于裴长远,他是什么能耐,全汴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高中会试,分明是裴家祖坟冒了青烟,祖先保佑。 赵氏为了这庆功宴耿耿于怀许久,如今听裴长意提出来,字字句句都落在她心口上。 可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不安。 裴长意太聪明了,自从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整个人熟悉又陌生。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总好像隔了些什么,亲近不了。 不管是作为儿子还是定远侯府世子,他都做得至臻完美,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相比之下,裴长远说什么做什么,都尽是漏洞。 可越是这样,裴长远才更像是一个鲜活的儿子,而裴长意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子。 赵氏缓缓起身,走到裴长意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当年你高中状元,母亲……”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反手握紧了母亲的手:“母亲当时不知道,后来父亲和母亲已将一切都弥补了。” 他转头看向裴长远,缓慢地掀起眼皮,一字一顿道:“长远如此努力,这一切,是他应得的。” 听到裴长意的话,裴长远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紧,指尖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痕。 再后来,赵氏一脸欣慰地对裴长意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不断地后悔,早一点对裴长意坦白便好了。 可到了今时今日,他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第一卷 第336章 她妹妹好像怀孕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从赵氏院子里走出来,裴长远仍是心神不宁,神色紧张。 方才被人吹捧的喜悦,让裴长意一句话,几个眼神,扫得荡然无存。 他总觉得兄长话里有话,似乎已然是洞察了什么。 在他心中,裴长意厉害得仿佛天神降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如今兄长蛰伏不语,并非是想放他一马,而是有更可怕的惩罚在等着自己。 裴长远心口猛颤,后背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连站在身旁的徐望月都未看见,快步往自己院子走去。 齐嬷嬷是一路送到门口的,与裴长意又交谈了几句。 这场庆功宴,赵氏将与他来办。又怕他为人低调,不喜奢华,让齐嬷嬷从旁辅助。 折腾了这么一日,徐望月已是累极了。 站在院外,她顿了顿脚步,漫不经心地扫过裴长意一眼,眉眼疏淡。 她对着青芜开口说道:“青芜姑娘,已经回府了,你且回世子爷书房,不必再陪着我了。” 刚才赵氏分明已起了疑心,幸好那裴长远不知是不是撞了邪,几次三番帮着她说话。 只是青芜若再留在自己身边伺候,怕是连长姐那都说不过去了。 青芜聪慧,对着徐望月认真行了行礼:“二姑娘有任何事,便遣红玉来寻奴婢。” 徐望月缓缓点了点头,只身一人往栖梧院走去。 刚走了半路,就见梅花树下站着一道瘦弱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等着她。 离开侯府这么久,乍见红玉,徐望月眼眶有些发热,脚下步子快了几分。 红玉小跑着迎了上来,一见着徐望月,还没开口,双眼便红了起来:“姑娘……” 徐望月瞧着她神色不对,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红玉你怎么了?可是大姑娘委屈你了?” 红玉摇了摇头,挣扎再三,想着就算自己不说,姑娘也早晚会知道。 她这才开口说道:“姑娘走了之后,大姑娘说是怀了身子,身边缺人照顾,就让我去了她院子里……”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徐望月抓着红玉胳膊的手微微一紧,面色沉了沉。 长姐定是生气裴长意也去了松竹县,自己走了,她气没地方出,便拿红玉出气。 早知如此,她当日便该带着红玉一起走。 徐望月眼底闪过一抹不忍,紧紧抿着唇,仔仔细细检查着红玉身上可有挨打。 红玉忙摆了摆手,语气急切:“姑娘放心。这里是侯府,大姑娘不敢随便打骂丫鬟。” “左右就是多做了些粗活罢了,红玉没事,受得住。” 她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在此处等着姑娘是想要提醒你,大姑娘怕是要为难你。” 徐望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此事就算红玉不说,她也早做了心理准备。 原本从赵氏那里出来,徐望月便觉得身子不适。 可如今她怕让徐瑶夜拿了错处,寻着由头来惩处自己。 徐望月带着红玉回去,连自己院子都没进,就先去了徐瑶夜那里。 原本以为徐瑶夜会给她个下马威,为难她一下,没想到五福嬷嬷直接引着徐望月往屋子里走,脸上笑盈盈地嘘寒问暖一番。 倒让徐望月一时拿不准她们主仆的心思,只能更提高警惕,小心应付着。 徐瑶夜的月份大了些,亦是有些显怀,躺在暖阁里,身子也圆润了几圈。 见徐望月进来,徐瑶夜脸上堆起笑意,轻轻挥了挥手,让端着白玉碗的碧玉先退下。 “回来了?”徐瑶夜缓缓起身,面上笑意更浓。 徐望月见碧玉端着白玉碗离开暖阁,还顺手将门阖上,红玉也让五福嬷嬷留在了暖阁外。 她心中暗道不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现在已经知道徐瑶夜是什么样的人,用蛇蝎心肠来形容她也不足为过。 面对她,徐望月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得很。 长姐突然对自己如此热情,怕不是她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想赖给自己? 徐瑶夜注意到徐望月的动作,眼神冷了几分,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轻声开口:“听说这次你和长远,被流民绑走了?” 徐望月缓缓点了点头,裴长远被抓这么大的事,侯府定是早就有得了消息。长姐知道,不足为奇。 她想了想,抬起那双水灵灵的眸子轻声说道:“我们一同被流民抓走,二公子对我极为照顾。” “被救出来之后,他见我受了伤,便问世子爷讨了青芜过来照顾我。” 这些事赵氏会怀疑,长姐或许也会。 徐瑶夜不置可否地点头,还未开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她朗声说了一句“进来”,又侧头对徐望月解释道:“自从月份大了,我总是容易饿,一天到晚都在用膳。” 徐望月听着徐瑶夜说话,一时间有些恍惚,她语气平和,真好像是姐妹间在聊家常一般。 五福嬷嬷和碧玉摆上满桌子的菜,连带着红玉也进屋子里一同伺候。 徐望月和红玉对视一眼,眼底都略过一抹疑惑,不知道徐瑶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刚回来一定也饿了,坐下一同用些。”徐瑶夜面色红润,看来胃口真的很好。 徐望月坐在她身边,看着这一桌子油腻的肉菜,努力压制着胸口想吐的冲动。 从前她很爱吃糖醋小排这些酸甜口的菜,可自打有了身孕,一闻这味就忍不住想吐。 偏偏徐瑶夜夹了一筷子糖醋小排到她碗里,轻声细语地关怀着她。 徐望月怕她怀疑,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块糖醋小排塞进嘴里,嚼都不敢嚼,硬往下吞。 徐瑶夜好像对松竹县特别好奇,问东问西,徐望月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全身的力气都在压制想吐的冲动。 桌上的菜让徐瑶夜吃了一半,她心满意足放下筷子,眼眸淡淡瞟了一眼徐望月,开口问道:“二公子开口让青芜来伺候你之前,她始终跟在世子爷身边,伺候他吗?” 听到徐瑶夜突然提起青芜,徐望月心口微微一颤,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长姐那两声伺候意义并不相同。 原来在长姐心里,怀疑的是青芜…… 徐望月本能地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她又为青芜捏了把汗。 短短几秒内,徐望月脑子里闪过许多个念头。 她还没想好,就听自己的声音响起:“我听二公子说,世子爷一直忙于公务,平日他离开书院都只带裴钰一人,这一次倒是让青芜躲懒了。” 徐瑶夜闻言,面上神色一缓,嘴角微微勾起。 这等不着四六的话,也只有裴长远那个纨绔子弟会说,倒也的确像是他会说的话。 她见徐望月脸色煞白,不想一直对着她这个晦气东西。 徐瑶夜打了个哈欠借口要午睡,让她先走。 她如今心情好了,红玉这个晦气的丫鬟自然也还她了。 待徐望月主仆两个离开,徐瑶夜整个人松弛下来,抬眸看了一眼五福嬷嬷:“嬷嬷,你且要继续派人看着青芜。” “还有,今晚请世子爷过来一同用膳。” 不同于徐瑶夜松了口气,五福嬷嬷面色凝重,始终低头看着徐望月面前的碗筷:“大姑娘不觉得,二姑娘今日有些奇怪吗?” 徐瑶夜连头都没抬,仔细摆弄着指尖精细的指甲:“有什么奇怪的?” 她突然抬头,笑盈盈地说道:“是了,她今日提起裴长远的次数多了,看来真是日久生情了。” 五福嬷嬷摇了摇头,眼底晦暗不明:“大姑娘这几个月最爱吃这些酸甜口的菜,这从前都是二姑娘喜欢的。” “可今日,她只吃了一块姑娘夹给她的糖醋排骨,别的菜都几乎没碰。” “那又如何?眼下不是饭点,她又不像我身子矜贵……” 徐瑶夜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眸一沉:“嬷嬷在怀疑什么?” 不等五福嬷嬷说话,徐瑶夜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你瞧瞧她那纤腰,我都恨不得把她掐断。” “算着日子,若真是嬷嬷猜测的那样,她也该显怀了。” 徐望月的确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可她和裴长意之间,哪一次不在她的计算之中? 她想偷偷怀上裴长意的孩子,痴心妄想。 第一卷 第337章 二姑娘我定下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徐瑶夜把话说完,五福嬷嬷依旧面色凝重。 仔细想来二姑娘方才神态自若,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硬要说她有问题,自己的确没有证据,却总感觉不太对劲。 五福嬷嬷走上前,不轻不重地为徐瑶夜捏着小腿:“大姑娘,如今你胎儿已稳,也没有把二姑娘留下的意义了。” “不如,我们快些把她送回徐家去。” 宁杀错不放过,把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徐望月留在侯府里,总不是好事。 徐瑶夜半眯着眼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裴长远如今对徐望月已经上了心,把徐望月嫁给他,是早晚的事。 徐望月并不知道长姐的心思,她正快步走出东暖阁,连话都顾不上和红玉说,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待她一进了院子,便忍不住吐了起来。 方才那口糖醋小排,她忍了好久。 红玉轻轻帮她顺着背,见自家姑娘脸色这么差,愤愤不平地说道:“就说大姑娘哪有这么好心,请姑娘一同用膳。” “定是这菜里有问题,姑娘你吐成这样,让世子爷帮你请个大夫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徐望月摆了摆手。 徐望月起身,端了茶盏漱了漱口,缓缓摇头:“不是菜有问题,马车回来得急,我有些不舒服。” 她想了想,开口说道:“不用请大夫,我睡一会儿便好。” 赵氏心急,这庆功宴就定在两日之后。刚才齐嬷嬷还拉着裴长意,要安排如何为裴长远办这个庆功宴。 裴长意要忙的事不少,而且他离开汴京城这么久,典狱司定是累积了不少案子等着他。 等他忙完公务,长姐方才还叮嘱了今晚与他用膳的菜单。 徐望月敛了敛神情,收回不知飘到哪的思绪。 今日,怕是见不到裴长意了。 在松竹县这么久,她似乎习惯了裴长意时常在身边的日子。 红玉瞧着徐望月神色不好,动了动唇,终究是一言未发,扶着徐望月进屋躺下。 徐望月原本只是想躺一会儿,没想到竟一下子睡到了天黑。 那一口糖醋排骨,待她起身时,还有些恶心。 她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开口,不断地唤着红玉,想要喝口热茶。 很快,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缓缓扶起,干涸的唇边沾到了温润的茶水。 气息微热,徐望月微微抬头,清冽的茶水顺着喉咙缓缓流下,瞬间让她燥热的身体,清凉了几分。 熟悉的雪松香气,不浓不淡地盈满鼻尖,像是一张网,紧紧将她笼住。 徐望月小声呢喃着,原来她还在梦里。 裴长意轻轻搂着她,见她睡得迷糊,在自己怀里,脸颊绯红。 他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喉结轻滑,但只是伸手,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 碎发掠过脸颊,酥酥痒痒的触感,让徐望月本能地伸出手掠过自己的脸颊。 她温热的手触到冰凉的指尖,徐望月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不是梦,她身边真的有人。 她蹙眉,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睁开眼睛,便撞进一双黑如墨玉的眸子。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她这一抬头,鼻尖相触,微微急促的喘息声混在一起。 徐望月端正了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她有些意外,外头天黑了,裴长意应该去了长姐那里,为何会……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等她开口,裴长意起身,从桌上端了一碗燕窝粥,勺起一勺喂到她嘴边。 燕窝粥盛在白瓷盅里,白瓷壁上温温热热,还残留了几滴热水。应该是一直浸在热水里保温,难道他早就来了,一直在等自己醒? 徐望月是真的饿了,闻着燕窝粥的香气,很乖巧地张开嘴,一勺接一勺,一连喝了好几口。 裴长意就这样垂眸看着她,待她喝了小半碗粥,这才开口说道:“今日在母亲那里,我见你有很多疑问,所以一忙完就过来了。” 徐望月抬眸,一双盈盈浅浅的眸子缓缓眨了眨,蝶翼般的睫毛扑闪着,像极了山间小鹿清澈灵动。 她伸手接过燕窝粥,一勺一勺自己吃了起来,眼神里分明写满了,让裴长意快些说下去。 裴长意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边,抹去残留的燕窝粥。 见徐望月满脸绯红,他指尖微微屈起,不紧不慢说起那日裴长远去厨房偷药渣。 “原来如此。”徐望月恍然大悟,原来在赵氏面前裴长远并非帮自己说话,而是他就是这么想的。 她低垂着眼眸,心里思索着,连裴长远都起了疑心,她还是要早一些回徐府。 一方面,许氏对她并不上心,将她扔在那院子里,甚少过问,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她身子上的变化。 另一方面,母亲的死,徐府牵涉军需案的证据,她定是要回去查的。 见徐望月如此神情,裴长意眼眸深黯,晦暗不明。 他看赵氏的态度,定是要让徐望月参加裴长远的庆功宴。 也只能等宴会办完,再让徐望月离开侯府。 徐望月突然抬起眸子,有些疑惑地看向裴长意:“世子爷没去长姐那里?” 裴长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轻勾:“不必理会她。”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不需要再给徐瑶夜留任何情面了。 接下来这两日,任由徐瑶夜软硬兼施,裴长意始终没有露过面。 徐望月在自己院子里,都能听见长姐打骂丫鬟的动静。 只是裴长意忙于准备庆功宴和处理典狱司公务,合情合理。 长姐便是再生气,也不敢将事情闹大,怕有损自己名誉。 到了庆功宴那一日,徐望月只做平常打扮,选了边边角角的位置站着。 她只远远瞧见裴长意的背影,他与裴长远正往前厅走去招待那些达官贵客。 裴长意身量高,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衬得他光风霁月,宛如谪仙之姿。 他一旁的裴长远穿着一身红色,若是别人不知,还以为侯府要办喜事。 徐瑶夜陪在赵氏身边,端足了当家主母的姿态,和那些夫人贵女攀谈。 这些事徐望月全然没有兴趣,端坐在角落里,双手捧着茶盏,自顾自地品茶。 她这般清雅恬静,还是引起了不少夫人的注意。 有几个夫人围在徐瑶夜身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世子妃夫人,这位便是你家的庶妹?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了。” “二姑娘和她长姐长得这般像,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不知徐二姑娘可有婚配?我家中那不争气的侄子倒是与二姑娘年纪相仿。” …… 听着那几位夫人夸赞着徐望月,徐瑶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碍于赵氏站在一旁,她陪着笑脸什么都没说,只是眉眼微微一挑看向了赵氏。 赵氏唇角微微勾起,不咸不淡地看了那几位夫人一眼,又缓缓挑眉看向徐望月:“二姑娘住在我府里数日,颇得我眼缘。”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站在一旁的徐瑶夜心口却是一松。 赵氏这句话分量极重,几乎是在这些夫人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徐家这位二姑娘,她侯府定下了。 第一卷 第338章 她将是我名正言顺的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并未听到赵氏对夫人们说的话,却眼看长姐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连带看向自己的神情都温和了几分。 她并不在意这些夫人们在说什么,只一心躲在角落里。她今日胃口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宴席的饭菜合了口味,她吃得有些多。 眼前这羊肉手抓饭已是吃了第二碗,徐望月并未留意到,不远处,五福嬷嬷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嬷嬷,你一直盯着她做什么?”徐瑶夜蹙起眉头,眉眼间有些不满。 今日她如此明艳照人,众人的视线都该落在她身上才是。 怎么老有人盯着这丫头看,连五福嬷嬷也挪不开眼。 说来也奇怪,徐望月自从回了一趟松竹县,再回来,好像多了几分女人味。 五福嬷嬷自然明白徐瑶夜在想什么,她心中虽有猜测,却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直接开口。 她眼眸一沉,哄着徐瑶夜说道:“老奴是在想,今日庆功宴结束便去请示夫人,将二姑娘送回徐府吧?” 徐瑶夜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不过是个徐望月,送不送回去,什么时候送?有什么打紧的。 她一转头,一位过去交好的贵女迎了上来,与她手牵着手,两人热络地攀谈起来。 徐瑶夜自打身子重了,门也出不去,总算能和这些世家贵女见上面,自然是要好好聊聊汴京城里的大小事。 女眷们聊的多是京中又发生了什么趣事,哪家的铺子又上了新货。 另一边,男人们正襟危坐,先是好生恭贺了裴长远一番。 裴长意知道裴长远品行,请来的人除了汴京城的大小官员,还有不少与裴长远相交甚好的纨绔子弟。 最让裴长远惊喜的,是他在书院里的那些朋友,裴长意也请了过来。 寒门书生第一次进定远侯府这样的地方,神色拘谨,不似在书院里那般逍遥自在。 那些世家子弟见裴长远这样的人都能高中会试,虽是心中不服气,却还是端着酒壶,嘴上说着奉承话。 酒过三巡,裴长远已是有了醉意。 他拎着酒壶,很是自然地走向自己的朋友们:“你们莫要如此拘束,在这定远侯府,也像在书院一般就好。” 听到裴长远的话,书生们心头不安的情绪缓和了些。 那些汴京城里的纨绔子弟,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不屑。 不过无妨,今日是裴二公子请他们来的,其他人的脸色他们也不必在意。 裴长远在寒门书生里坐下,刚喝了两杯酒,就让过去的朋友一把拉住:“裴二公子什么时候认识了新朋友,也不介绍给我们大家认识一下?” 眼看他们来者不善,裴长远还未开口,身旁的另一位公子继续说道:“我可听说了,我们裴二公子如今就喜欢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一起玩。” 他们都是名门之后世家子弟,却要和这些寒门书生同桌吃饭,实在是丢人现眼,让他们心生不悦。 从前裴长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怎么还做起这种沽名钓誉的事,更让他们心中冷笑。 裴长远皱了皱眉头,神色间有些为难,他自然是要护着这些朋友的。 可今日是他的庆功宴,真和这些过去的朋友闹翻,场面也很难看。 他正在思索要如何是好,周身的温度冷上几分,隐隐带了怒气。 身旁一个公子站起身来打圆场,一手搭在裴长远肩头,一边伸手指向了花园深处几道窈窕的身影。 他们隔得远,是瞧不清楚女眷们面容的,可方才入府时,这些纨绔公子已是瞧见了几个美人。 “别吵了,和谁同桌吃饭有什么要紧,都别打扰我看美人。” 开口的,是王尚书家的小儿子,平日里论纨绔,和裴长远算是不相上下,关系也不错。 他家老头子和老侯爷私交也好,他今日有心帮裴长远缓和一下气氛,也是真对那个小美人动了心思。 听到王公子开口,裴长远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口猛地一沉。 果然不出他所料,今日女眷之中最为出挑,最漂亮的,莫过于他的月儿妹妹。 裴长远侧身挡在王公子面前:“好了,今日来的都是名门贵女,可不是你在倚香苑见的那些姑娘,莫要如此议论了。” 听到裴长远这么说,那些纨绔子弟忍不住大笑起来:“哟,这还是我们认识的裴二公子吗?从前是谁带着我们进旁人后院,偷看那些名门贵女,一一评头论足?” “如今交了一些新朋友,人也变了,就看不惯我们这些旧朋友了?” 王公子冷哼了一声,伸手指向花园深处那道身影:“我今日还就要看她了!” 席上这些公子哥,包括王公子,根本认不出那道身影是徐望月。 可裴长远对她身形极其熟悉,遥遥一眼,便知道他们看的是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胸口有一道火气压不住地往上冒:“旁人就算了,这位徐家的二姑娘是我订了婚,未过门的妻子!” 听了他这一句,纨绔公子们怔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可没听说过,裴家二公子定了婚约啊。 看出他们神色中的狐疑,裴长远笑着说道:“你们若是不信,就问问我的这些朋友。我去松竹县赶考时,徐二姑娘可是陪着我一同去的。” 书生们也喝了不少酒,听到裴长远这么说,一一点头。 的确,徐家的二姑娘,就是陪着一同来了松竹县。 裴长远酒劲上头,越说越来劲:“今日我本就是要趁大家都在,宣布这个喜讯。” “我与徐家二姑娘定下了婚约,待我母亲定个好日子,就要为我们办喜宴了。” 王公子大笑着拍起手来:“好啊,我可听闻徐家二姑娘姿色过人,裴二少真是好福气!” …… 那些纨绔子弟喝多了酒,挤眉弄眼地看着裴长远,嘴里的话越说越浑,让书生们都不由地皱起眉头。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又敬了裴长远好多酒。 裴长远越喝越兴奋,恨不得今日就定下和徐望月的婚约,生米煮成熟饭。 他说得太高兴,并未发现那些纨绔子弟都闭上了嘴,周身的温度都低了几分。 他若是回头,便能瞧见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立于门口。 典狱司出了急案,他刚刚处理完回来,身姿挺拔,一身深绯色官服,气势凛然。 淡泊的晨光洒在他的眉眼间,像揉碎了的云雾,恍若谪仙。 他每走近一步,身上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就更重一分,震慑得那些纨绔子弟连头都不敢抬。 裴长远夸夸其谈的那些话,裴长意全都听见了。他倒是没曾想到,酒壮怂人胆,裴长远还有这样的胆子胡言乱语。 裴长意眼角微微上扬,冷冷扫过一眼裴长远,脸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 见他半靠在桌案边上,喝得醉醺醺的,连自己来了都未曾发现。正一个劲地说着自己与徐望月在松竹县如何郎情妾意,如何生死与共。 尚且清醒着的纨绔子弟和书生都紧张地看向裴长意,连话都不敢说,更无人敢提醒裴长远别说了。 裴长意眼神淡淡扫过众人,沉声开口说道:“长远他喝多了,说了这么多玩笑话,让诸位见笑了。” 第一卷 第339章 你但凭心意,我在你背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醉得迷迷糊糊,但堂上众人却是清醒的。 裴长意的话他们听得明明白白,难不成这门婚事是裴长远一个人痴心妄想,侯府并未同意? 想想以裴长远的德行,他瞧上了徐二姑娘美貌,但定远侯府看不上她的出身,倒也实属正常。 毕竟赵氏偏心这位二公子,汴京城里人都心知肚明。 还是那位王尚书家的公子,笑着打破了尴尬:“世子爷放心,我们和裴二公子那是多年的兄弟,他什么德性我们清楚得很。” 这位王公子此刻心里高兴得很,若是裴家不打算定下裴长远和徐二姑娘的婚约,那他可就有机会了。 裴长远再纨绔,有句话说得不错,徐望月到底也是徐御史的庶女,不是倚香苑的姑娘。 他真对那小美人有心思,总得娶回家,身份不必给得太高,抬个贵妾就好。 王公子心中算盘打得噼啪响,嘴角的笑意更是越来越轻浮。 裴长意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开口对他说话的这位贵公子。 王尚书家的小公子是个什么德行,他心中也清楚。裴长意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看来他真要动作再快一些才行,要让这群浑小子,全都死了这条心。 花园里,徐望月此刻正低眉顺眼听着长姐说话,根本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徐瑶夜让五福嬷嬷催得烦了,便特意来寻徐望月。 她才刚开口,见徐望月这乖巧的模样,心情便好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些。 徐望月漫不经心地听着长姐说话,左不过是一些敲打。 让她回了徐家之后,仍是要谨言慎行,有许多事,不可对人言,更不可往心里去。 “长姐的话,望月铭记于心。”徐望月低垂着眼眸,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 有些事,她忘不了。 那日二伯母如同中邪一般说出那么多话,字字句句都落在徐望月心头。她忘不了,也不能忘。 徐瑶夜今日出尽了风头,又见众人对她艳羡不已,心情大好,连带着看徐望月也顺眼了几分。 她轻轻扶着后腰,眉眼淡淡掠过徐望月,骄矜地摆了摆手:“都听明白了,这也没你什么事,你且回房去收拾东西。” “我与母亲说一声,你今日便走吧。” 徐望月倒是未曾想到,长姐会这么着急赶自己走。 不过既然是要走,早一些或晚一些,也没什么区别。 她温顺地点了点头,眼看着徐瑶夜在五福嬷嬷的搀扶下走去赵氏身旁。 徐瑶夜方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昂的模样,一到了赵氏面前,便立刻变得乖巧温顺起来。 她们二人说话徐望月听不见,只能瞧见她们的目光时不时望向自己这边。 赵氏也有些意外,她是想留徐望月再住上几日。 但到底她是徐家的人,徐瑶夜开了口,她总不好再强留,便点了头。 赵氏又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望月,开口对徐瑶夜说道:“让府里安排一辆马车,亲自把人送回去。” “总不好让你父亲觉得,我们怠慢了你家二姑娘。” 她心里对徐望月当真是很有好感,若没有这位二姑娘,裴长远这混小子不知何时才会上进。 更别提会试高中,殿试高中了。 想到这儿,赵氏面上的笑意便压不住。 待裴长远殿试高中,她便去徐府提亲。 纳了这位可心的二姑娘做妾,再娶一位高门贵女为妻,长远的终身大事,她便了无遗憾了。 徐瑶夜温顺点头,背过身去,面色沉了沉。赵氏对她这位庶妹,有时候比待自己还好。 五福嬷嬷说得不错,徐望月还是要早些送走,留在侯府里,早晚是个祸害。 既然是要走了,不等庆功宴结束,徐望月便回到了自己院子,和红玉一起收拾着行李。 这么一收拾,徐望月才突然发现,她原先带来的衣服大多数太破旧。 如今穿的都是裴长意送她的,只是这些衣服款式简单,布料低调,才没让长姐看出端倪。 还有裴长意送的一些首饰,徐望月将它们放进母亲留给她的妆匣中。 一边放,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嘴角不经意间勾起。 这样看来裴长意待她好,是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 “你现在才知道,我待你好吗?” 清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徐望月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有些嗔怪地看向来人。 眼前人芝兰玉树地站着,嘴角轻轻勾起,望向自己的眼神里不似往日清冷,多了几分温度。 不知他是何时来的,看他这般模样,应该是全看见了。 看见自己把他送的首饰放进妆匣里,看见自己浅浅一笑。 徐望月见红玉守在院子外头,便轻轻将掌心抚在肚子上,瞪大了眼睛看向裴长意:“世子爷若是再这么吓我,吓出个好歹,可算你的。”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伸手便将她扣进怀中。 他动作轻柔,似乎真是怕伤到她腹中胎儿。 可一想到就要分离,他心中又十分不舍,将徐望月往怀里又扣紧几分。 “世子爷,你怎么了?”徐望月感觉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轻声问道。 裴长意的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头顶,无声地摇了摇头。 裴长远那混小子,在宴席上胡言乱语,有损她的清誉。 若是徐望月知道,怕是要不高兴。 待裴长远酒醒了,他定要好好整治他。 徐望月并不知道庆功宴上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裴长意是舍不得自己要离开侯府。 她攥紧了手心,轻轻挣开了裴长意的怀抱,抬眸,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盈盈浅浅地望着他:“这次我回了徐府,或许能帮上世子爷的忙。” 她说出这句话,心跳得极快,几乎要跃出嗓子眼。 此前她一直都在犹豫,到了今时今日,才算是下定了决心,与徐府割袍。 只要找到父亲与二伯父的书信往来证据,再往后的事,便全交给裴长意了。 裴长意心神一动,紧紧握住了徐望月的手,微凉的掌心触到她的温暖,浑身一震,却舍不得放开。 他知道她下定这个决心并不容易,她此番,便是将全部的自己交托给了他。 他缓缓抬起手,悬在半空中,为徐望月理了理碎发,语气和缓而坚定:“望月,你此番回徐府,不论你想做什么,都要为了你自己。” “你只要随心,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心口不住猛颤,微微颔首。 她听得明白裴长意的意思,这是她的机会,亦是他们二人的机会。 徐望月手心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触动。 裴长意曾对她说过,让她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会护着她。 他做到了。 今日他说,让她为自己而活。 他爱她,从没想过把她变成笼中鸟,困在自己身边。 反而给了她广阔的天地,希望她能自由翱翔。 徐望月下意识望了一眼母亲留给她的妆匣,当年母亲将她托孤给陆遮哥哥,便是希望他能带自己离开徐府,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如今虽然有许多事与母亲想的不同,可自己如她所愿,很快便能自由了。 第一卷 第340章 回徐家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红玉背着两个包袱,陪着徐望月往侯府外头走。 徐望月回望了一眼栖梧院,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当日她随长姐入府时,是断然想不到会有今日的。 红玉也比从前成熟稳重,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五福嬷嬷方才派人来过,说是备了马车在侯府外头等着姑娘呢。” 徐望月缓缓点了点头,脚下步子沉稳,往侯府外头走去。 她倒是没想到,长姐待她这般好,还为她准备了马车。 红玉脚步一顿,越走越慢,四下张望着,眸底似乎有一些失落。 徐望月抬眸看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好奇:“你在等谁?” 今日她离府,裴长意怎么也是不该来的,还能有谁会来? 红玉撇了撇嘴,眉眼间有一丝落寞:“之前青芜姑娘说她会和我们一同回徐府的,怎么人没来呢?” 徐望月轻轻拍了拍红玉的手背,示意她莫要再问。 以自己的身份,能坐着马车回去,已是长姐待她宽厚,如何还能指望将青芜带走? 不过徐望月也不着急,裴长意既是说了会让青芜陪着她回徐府,定会想办法。 只是今日太突然,怕是不成了。 红玉叹了口气,刚扶着徐望月上马车,就感觉到肩上的包袱被卸了力,不知是谁伸手提了过去。 她转过头,见到眼前笑盈盈的青芜,惊喜地叫道:“青芜姐姐,你怎么来了?” “奴婢见过二姑娘。”青芜冲着红玉眨了眨眼,从她手里拎过包袱,又笑盈盈地对着徐望月见了礼。 她眼眸笑得弯弯的,好似一轮弯月。 徐望月见了青芜,亦是嘴角轻轻勾起,压不住的笑意:“青芜,你是来送我们的,还是要同我们一同走?” 青芜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包裹,一切尽在不言中。 站在侯府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们三人上了马车。 刚坐稳身子,红玉就按捺不住开口问道:“青芜姐姐,你怎么能和我们一同走?” 徐望月亦是一脸期待地看向青芜,她知道定是裴长意做了什么,只是没想到他动作竟这么快。 青芜是一路小跑着追出来的,气息有些不匀。 她一口气喝了一盏茶,这才缓过心神,开口说道:“今日我能随二姑娘一同走,要多谢二公子。” “二公子?”红玉惊呼出声,怎么会是那纨绔二公子? 青芜没有卖关子,娓娓道来:“是世子爷安排我去求了二公子,只说是怕姑娘回了徐府会遭人欺负。” “我们二公子是个沉不住气的,不等奴婢说不上几句,便立刻去求了老夫人。” 后头的话青芜不需要说下去,徐望月和红玉都能猜到,以赵氏对裴长远的偏心,自是对他言听计从,有求必应。 红玉瞪着她那双大大的眸子,心中仍是不解,青芜姐姐是世子爷的丫鬟,派她跟随姑娘回徐府,不是世子爷一句话的事吗? 为何要如此迂回? 徐望月和青芜端着茶盏,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很清楚,裴长意是怕赵氏起疑心,才特意让裴长远去开这个口。 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撩开马车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红玉你瞧,那是长安大街。” 红玉小孩子心性,立马探出头去看着外头新奇的街景,早将方才的疑惑忘到了九霄云外。 青芜为徐望月添着茶,又将世子爷交代的酸果摆到桌上,两人相视一笑。 她们又说了会儿话,马车在御史府外缓缓停下。 红玉先下了马车,伸手将徐望月扶了下来。 徐瑶夜应该是派人回府报过信,管家早早等在府外,一脸笑意地等着徐望月。 “恭迎二姑娘回府。”管家说着话,眼神淡淡掠过徐望月身旁的青芜。 红玉是御史府出去的丫鬟,怎么徐望月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丫鬟? 徐望月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这位是青芜姑娘,之前在侯府伺候我许久,老夫人便许了她随我一同回来。” 听说是侯府的丫鬟,又是侯府老夫人让她来的,管家神色微微一变,看向青芜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他引着徐望月往府里头走:“夫人听闻二姑娘要回府,十分高兴,早早命我们将姑娘的院子收拾好了。” “还是您从前的院子,住得习惯,也住得舒心。” 徐望月不动声色,一旁的红玉紧紧蹙起了眉头,轻轻拉了拉青芜的衣袖。 还是那小院子。 若不是青芜姐姐也陪她们一同回来,还是她与姑娘两个人在那院子里相依为命。 这些事徐望月早意料到了,若不是吃不准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今日连管家都不会来迎她。 走到熟悉的院子门口,管家停下了脚步,颇为惋惜地说道:“若不是夫人身子不适,今日是要亲自来接姑娘的。” 徐望月在侯府磨砺一番,听话要听音的本事,学了不少。 今日许氏将话带到了,自己若是听不懂,不敬嫡母的罪名便是落下了。 她缓缓转头看下青芜和红玉:“你们两个先回院子里收拾,我要先去看望母亲。” 听到徐望月这样说,管家神色微微一松,嘴角勾起笑意。 还好,他们家这位二姑娘是有眼力见,聪慧的。 红玉皱了皱眉头,正想开口,被青芜在身后拉住了衣角。 青芜朗声说道:“一切都听姑娘的。” 她又笑盈盈地抬头看向管家:“久闻御史府规矩森严,不知晚膳时间可有定时?若是我不懂规矩,错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管家开口之前,徐望月淡淡笑了笑:“青芜你不必担忧,我只是去看望一下母亲,晚膳之前一定是回来了。” “府里规矩很多,我会慢慢教你,管家事忙,不必劳烦他了。” 不给管家反映的时间,徐望月缓缓转头,轻撩了撩眼皮:“有劳管家,带我去给母亲请安。” 管家嘴角微微一抽,引着徐望月往许氏院子走,心里不由得惊叹,二姑娘随大姑娘去了一趟侯府,整个人都变得与过去不同了。 他记得二姑娘从前低眉顺眼,说话声音大一些好像都能吓到她。 今日她气度不凡,看着不像是他家二姑娘,倒更像是哪家的夫人。 到了许氏的院子,管家假模假样地进屋通传,过了许久,才回到徐望月身旁,神色很是无奈。 “嬷嬷说,夫人刚睡下。姑娘有所不知,夫人这几日头疼难耐,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徐望月温顺地点了点头:“无妨,母亲身子要紧,我就在门口等着。” 看着管家心满意足地离去,徐望月挑了院中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梅树下,她身姿盈盈,眉眼如画。 此番回徐府,定会被许氏刁难,徐望月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方才她才让青芜和红玉留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受这下马威就好了,不必她们陪着一起了。 徐望月站在许氏的院子里,瞧着头顶的梅树,梅花落了满地,已是快要凋零。 她记得小的时候,她也随小娘来许氏院子请安。 那时她年纪小,觉得这棵梅树好高,高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可如今这树就在她头顶,一伸手便能够到了。 徐望月在树下寻了干净的台阶坐下,她已不是过去的徐望月,不会那么容易再被人拿捏。 许氏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故意让她难堪,站在门外枯等。 她才不会如此听话。 第一卷 第341章 你兄长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许氏出生名门,喜好奢华,房中布置一应都是奢品。 她手中捧着一盏鎏金暖手炉,半靠在暖榻上,身边围着两个丫鬟,一个揉肩,一个捏腿。 她嫁入徐家,带着两个丫鬟,一个便是随徐瑶夜嫁去定远侯府的五福嬷嬷,另一个是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七巧嬷嬷。 七巧嬷嬷长得很严肃,年轻时便不苟言笑,到了如今这年纪,看着便更似一座冰山。 她此刻靠在窗边,轻轻打起帘子,远远地瞧着梅花树下一道柔弱的身影。 她转头,垂下了眼眸:“夫人,二姑娘还在树下站着呢。” 其实七巧嬷嬷这个角度看不清徐望月是站是坐,只能远远瞧着她的身影一动不动。 想来以徐望月那个温顺乖巧的性子,定是乖乖站着。 许氏轻哼了一声,握着鎏金手炉的手指微微一紧。 徐瑶夜的确派人回来传话,不只说徐望月要回来了,更说赵氏点名要为她派辆马车。 许氏知道自家女儿心里不痛快,想要替她出这口气,更是要好好敲打一番徐望月。 有侯府撑腰又如何?进了她徐府的大门,还是要让她这个主母磋磨。 见许氏冷笑着不开口,七巧嬷嬷想起方才管家偷偷对她所说,徐望月眼下变聪明了,和那侯府来的丫鬟一搭一唱。 如今她在这梅花树下冒着风寒站了许久,做庶女的礼数已是周全。 若是夫人再不放人回去,话传了出去,便是嫡母苛待庶女了。 七巧嬷嬷端了一盏花胶炖燕窝,轻声问道:“夫人,二姑娘站了许久,可是要传她进来?” 许氏蓦地睁开眼睛,眉头紧紧蹙起,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这才不过站了多久,还没有从前让她小娘站的时间久。若是就这般让她进来,怕是根本威慑不到她。 七巧嬷嬷从小就跟在许氏身边,对这位主母的心思最为了解。 若是自己将管家的话和盘托出,惹恼了许氏不说,她更不会相信自己和管家的判断。 她轻轻打开手中碗盅的盖子:“二姑娘眼下已经回来了,日日都要晨昏定省,夫人还怕没有时间教导她吗?” “外头天色暗了,夫人要传晚膳,总不好为了二姑娘,耽误了夫人用膳。” 听七巧嬷嬷这些话,许氏眉眼舒展了一些,轻轻摆了摆手:“找个小丫鬟出去打发她走,今日不想瞧她那晦气模样。” 七巧嬷嬷点了点头,将手中碗盅递给身旁小丫鬟,自己亲自走了出去。 她倒是要瞧瞧,管家口中变聪明的二姑娘,是何模样。 徐望月正坐在梅树下躲懒,听见身后的动静,不紧不慢地起身,轻轻揉了揉酸胀的腿。 她认得许氏身边的七巧嬷嬷,乖巧温顺地行了礼。 七巧嬷嬷本就是一张冷漠的脸,刻意面无表情地瞧着她,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让人顿生寒意。 可她眼前的徐望月看着虽是低眉顺眼,在自己这般眼神打量下,却仍是镇定自若。 二姑娘,果真与过去有些不同了。 七巧嬷嬷淡淡开口:“今日夫人身子不适,倒累二姑娘在此等候多时。” 徐望月抬头,盈盈浅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忧色:“母亲身子可好?” 见她如此真诚关心,七巧嬷嬷一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怔愣了一下,璇玑恢复了神色:“夫人怕过了病气给姑娘,让姑娘今日先回去,不必来请安了。” “母亲关心女儿,望月心怀感恩,嬷嬷替我向母亲问安。” 徐望月一边说着话,心口微微松了口气。 以许氏的性子,断不会只让自己站着一会儿功夫,应当是对侯府还有几分忌惮。 从许氏院子里出来,她揉了揉又酸又疼的后腰,怀着身子,实在是有些乏累。 现在只盼许世搓磨她几日,便能放松警惕,好让她早些找到证据,离开这会吃人的牢笼。 定远侯府,裴长远求得赵氏让青芜随徐望月回徐府,原本是要亲自去门口送徐望月的,却被赵氏拦了下来。 赵氏看向裴长远的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他们裴家,倒是专出多情种子。 她缓缓摇了摇头,让嬷嬷端来一盏茶:“你且把这盏茶喝了,醒醒酒,再出去外头。” 今日可是裴长远会试高中的庆功宴,他放下满屋子宾客不理,跑去侯府门口送徐望月,成何体统? 裴长远知道母亲所想,但他心中着急,一连喝了手边两盏茶,精神抖擞地看向赵氏:“母亲你瞧,我酒量好,根本不需要醒酒。” 赵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知道拦不住他,便也就默许了。 裴长远快步往外头走,方才兄长来时,他的确是有些醉了。 伏案昏昏沉沉眯了一会儿,出来吹了吹冷风,便全然清醒了。 他正快步想要往侯府外头走,徐望月此刻应该还在等青芜,自己还能再送一送她。 刚走了没几步,迎面就遇上了王尚书家那个竖子。 从前裴长远与这位王公子称兄道弟,志趣相投。 再加上两边的老爷子私交甚好,他们二人的交情比起其他公子,还要更好上几分。 可现在裴长远再看他,只觉得面目可憎,终日只知饮酒作乐,实在难成气候。 他心中一凛,想来从前自己在徐望月心中,也是这般模样吧。 王公子离开酒席站在外头,便是在等裴长远。 一见到他,立刻便迎上前来,满脸堆着笑意。 “裴二公子,不过考了一场会试,就与我生疏了?”王公子走上前来,一把搂住了裴长远。 他们相交多年,他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开口便直入正题:“上次你来我府里,是不是瞧上了我两个妾室,你选一个带走。” 裴长远怔愣,转瞬间,眼底浮上一抹愠色:“王兄什么意思?拿你的妾室做贺礼?” 王公子大笑着拍了拍裴长远肩头:“你何必与我一本正经,装模作样?” “女人而已,你若是喜欢,兄弟让给你又如何?” “不过礼尚往来,你府里的那位徐二姑娘,让给我吧。” 裴长远眼底愠色渐浓,若非此刻还曾有一丝理智,他几乎就要一拳将这昔日好友打倒在地。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望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你口中什么姑娘。” “你若是再不懂得尊重她,就休怪我不客气。” 见裴长远真动了气,王公子冷笑着后退了一步:“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可你们侯府可允了这桩婚事?” “那是自然。”裴长远理直气壮,他已经得了赵氏首肯,在这侯府之中,还有谁能拦下他和徐望月的婚事? 王公子忍不住大笑起来:“你可知你刚才酒醉之时,你兄长裴长意可是言之凿凿,说你说的那些,不过是玩笑话。” 他收起笑意,面色凝重:“旁人都说我们是纨绔子弟,可我们识人听音的本事却比常人强上许多。” “你兄长是什么意思,你不会听不明白吧?” 第一卷 第342章 冒犯我妻子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王公子的话让裴长远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冷冷地抬眸,学着兄长的模样,冷声开口:“你方才冒犯我未过门的妻子,现在又想要挑拨我兄弟二人之间的情分,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王公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忍着笑意开口说道:“裴长远,画虎画皮难画骨,你以为你装出你兄长的语气,就真能成为裴长意吗?” “你们兄弟二人有多少情分?又需不需要我来挑拨,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公子挑眉,淡淡扫过一眼裴长远,冷笑着转身离开。 不过是个女人,裴长远这么喜欢,他不要也罢,倚香苑的茯苓琼脂也都是贴心的可人儿。 他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你兄长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堂上这么多人,你随便找一个问问不就知道了?” 裴长远一个人站在廊边,冷风一阵一阵吹过,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虽然读书不如兄长,却还是听过画虎画皮难画骨的。 下一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兄虽然是个纨绔,却断不会说这么容易被拆穿的谎话,定是兄长当真说了这样的话。 自己和徐望月的婚事明明已经定下了,他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拆自己的台? 只有一种解释,他根本就不想自己娶徐望月,不想这门婚事成了! 裴长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太过用力的指节分明,青筋爆起。 那日在徐望月的院子外头,他就瞧见他们二人的亲密举止。 这些日子,他总不断重复的那个梦境出现在他面前。 两个画面交叠在一起,裴长远气得发抖,心里好像有针,正不断地扎着他的心口。 难道兄长当真要和他抢徐望月? 他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王公子带着嘲笑的脸,你真以为,你能成为你兄长吗? 他为何要成为裴长意! 裴长远紧紧攥住了拳头,不明白为什么兄长什么都有,还非要来与他抢。 他已经娶了徐瑶夜,徐家的嫡女,而自己不过是想要一个庶女…… 他越想,身子不住发颤,脚下发力狠狠地碾过地面,转身便往赵氏院子走去。 赵氏从云嬷嬷手上接过茶盏,刚要开口,就见裴长远折而复返,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自从裴长远小时候养在她膝下起,就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总是乖巧,讨人喜欢的模样,今日这般,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 “长远?你怎么了?” 听得赵氏的声音,裴长远眼眶通红,眼泪悬而未掉,凑到母亲身旁。 他半蹲着身子,如同小时候那般靠在她膝边,一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 “母亲,儿子不成器,让母亲失望了。” 裴长远声音极低,轻轻慢慢,像是一只小猫儿在呜咽。 赵氏闻言,心里好像突然被拧紧,说不出来的心疼。 她紧紧蹙起了眉头:“你都高中了会试,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让我失望了?” 她轻撩了撩眼皮,抬眸看向云嬷嬷,用眼神示意她去打听一下。 裴长远低着头,语气恹恹的,没有精神:“我与兄长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可我是母亲身边长大的……” 他嘴里说着对不起赵氏,心里真正想的,是不断加深他们的母子情分。 裴长意是赵氏亲生的又如何?这些年来陪在赵氏身边的是自己,这点情分他比不上。 裴长远说了好些小时候的事,靠在赵氏身边。 赵氏心中触动,眼尾微微泛红:“好了,你告诉母亲,是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母亲定不会放过他的。” 裴长远不吭声,赵氏只好继续哄着:“长远你虽然读书不如你兄长,可这世间能比得上状元郎的又有几人?” “你的本事在别处,母亲不允许你妄自菲薄。” 裴长远闻言,颇为激动地抬起头,看向母亲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狡黠。 “母亲,先成家后立业,儿子想娶妻。” 听到裴长远说出娶妻这两个字,赵氏心口一松,绕了半天,原来就是想娶妻。 她伸出食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裴长远的额头:“不就是娶妻吗?母亲早为你选了好几位京中贵女,云嬷嬷,快些去拿了画卷过来。” “长远,你且挑挑想娶谁······” “不必劳烦云嬷嬷,儿子选好了,我要娶徐望月。”裴长远目光坚定。 云嬷嬷抱着几幅画卷,听着这句,脚步顿住,进退两难。 “徐望月?”赵氏微微一愣,眉眼淡淡掠过裴长远。 她虽然对徐望月很满意,可以她的身份,当个贵妾都是抬举她了,娶妻是万万不可能的。 赵氏放开了裴长远的手,淡然开口:“母亲为你选了好些贵女,你都没有喜欢的吗?” 在旁人眼里,裴家的二公子是庶出,在裴长意回来之后,简直就成了汴京城中的笑话。 可在赵氏眼里,这是她最疼爱的儿子,他的婚事绝不能如此草率。 在赵氏的眼神示意下,云嬷嬷将画卷捧到了裴长远面前。 可他一眼都没看,直接就将画卷都扔到了地上。 “除了徐望月,儿子谁也不要!” 原本在裴长远心中,只要能娶到徐望月,贵妾还是妻,没什么要紧。 可眼下不同,他在席上已经将话放了出去。 他说徐望月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她就只能是妻,不能为妾。 更何况,他的月儿妹妹究竟差在哪里?除了庶出的身份,她哪里比他那位好嫂嫂差了? 庶出又如何?他自己也是庶出。 裴长远想着,径直在赵氏面前跪了下去:“母亲,若是你不肯点头让我取月儿妹妹为妻,今日儿子就不起来了。” 赵氏原本就被裴长远扔画卷吓了一跳,此刻更是蹙紧了眉头,握着佛珠的手指紧紧用力。 究竟徐望月给裴长远下了什么蛊?竟让他如此痴迷? 赵氏沉默片刻,见裴长远真跪着不动,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了,你莫要再提这件事。”赵氏起身,咬牙开口说出这句,扶着云嬷嬷的手便往前厅走。 庆功宴还在继续,他却抛下满堂宾客跑来自己面前跪下,就是为了求娶徐望月为妻? 荒唐,实在是荒唐! 赵氏心头烦闷,连带着脚步都快了几分,拐角处,迎面撞上了裴长意。 “儿子见过母亲。”裴长意见赵氏脸色煞白,似乎心情不好,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母亲可有见过长远?” 他知道方才裴长远是去赵氏那里,为徐望月求了青芜。他的人也亲眼瞧着徐望月和青芜红玉上了马车,回徐府去了。 怎么裴长远一直没有回到宴席? 赵氏没有说话,面色铁青,只径直往前头走去。 一旁的云嬷嬷往后头院子瞟了一眼,追着赵氏的脚步而去。 裴长意自然看懂了云嬷嬷的暗示,抬步往赵氏院子走去。 还没走进堂中,就见裴长远直直跪着,后背打得挺直,倒莫名显得多了几分风骨。 裴长意抬步,缓缓走了进去:“母亲为何罚你跪在此处?” 他未曾听到前因后果,自然也想不到裴长远并未被罚,而是自己主动跪着的。 裴长远听到裴长意的声音,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他微微抬起下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起来说话。” 裴长意语气清冷,从高处缓缓传来,犹如雪山初晴,冰化作水缓缓流过,还带着彻骨寒意。 裴长远不知怎么,听着裴长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站起身来。 他回过头,裴长意正站在屋外,淡淡的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他眉眼凌厉,一半落在光里,一半隐于暗中。 这一幕像极了自己的梦,裴长意也是这样缓缓走来,轻而易举,就夺走了他最珍爱的东西。 裴长远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手心里的汗细细密密地往外渗着。 他一定要娶徐望月为妻,绝不会让那些纨绔公子看了笑话。 更重要的是,在这一点上他会赢,赢过他的兄长。 第一卷 第343章 你要娶她做正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缓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着裴长远。 见他面色凝重,眼底还隐隐带着一丝桀骜,倒是与平日不同。 “为何惹得母亲如此动怒?” 裴长意语气难得平和,也是头一回,像极了一个兄长在与他说话, 裴长远不由地一阵恍惚。 兄长那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望向自己,周深的冰寒褪了几分,眼底像是有一抹关切。 裴长远心头一动,在那一刻,他几乎就要以为,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一对兄弟。 可偏就是这样的时刻,他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姓王的那副尖酸嘴脸。 裴长远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隔开了他和兄长的距离。 他和裴长意之间只相差了一步,却是一条永远也迈不过去的鸿沟。 论出身,他是嫡长子,从出生起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庶子。 论学识,他们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若非他小时候被人掳走,自己这一辈子都如同他的脚底泥,高攀不起。 见裴长远始终不说话,裴长意今日倒是有些意外他的骨气。 他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散了一地的画卷。 只看了一眼,裴长意便大抵猜到裴长远是为何惹了赵氏。 自他回府之后,从来没见过赵氏像今日这般恼火。 母亲待他向来温和有礼,或许是心中觉得亏欠了他,赵氏甚至没有大声对自己说过话。 赵氏倒是会大声呵斥裴长远,后者便会立刻哄着母亲,恰到好处地讨好,哄得她心花怒放。 将她惹怒,今日算是头一回。 裴长意大概掠过画卷上的女子,无一不是京中名门贵女。 长相他没瞧清楚,可那些名字,家世背景,却是看一眼便忘不了的。 难怪赵氏如此生气,她能为定远侯府庶子定下这些女子,想必是费了好些心力。 裴长意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么多名门贵女,没有一个喜欢的?” 裴长远抬起下巴,眼神坚定地看向裴长意,豪言壮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差点忘了,自己想娶徐望月,裴长意才是最大的阻力。 他抬起眸子迎着裴长意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大抵是喝多了,说了几句玩笑话,惹了母亲动怒。” 玩笑话这三个字,裴长远几乎咬碎了牙。 说完这一句,裴长远又在原地跪了下去,朗声说道:“且让我跪在此处,还有这么多客人,要劳烦兄长去招待。” 裴长意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向裴长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再管他。 他倒是真没想到,为了徐望月,裴长远竟会反抗赵氏。 裴长远这一跪,直接跪到了天黑。 赵氏从前头送完客人回来,见裴长远还跪在堂下,气极反笑。 她站在裴长远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得:“长远,你这又是何苦?” “望月这丫头母亲也很喜欢,可到底御史门第,就是嫁个嫡女来,都是高攀了我们侯府。” 赵氏一边说话,脑海里浮现出徐瑶夜的脸,不由得有些气闷。 哪怕,徐望月是个嫡女呢? 见裴长远一动不动地跪着,分明有些跪不动了,却还强撑着。 赵氏攥紧了手中佛珠,一颗一颗捏着,轻声说道:“母亲既然答应过你,就定会帮你把徐望月娶回来。” “只是她的身份,只能为妾,不能做正妻。你的正妻一定要出身高贵,日后才能成为你的助力。” 她说这话时,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裴长远肩头:“纵然不能承袭爵位,母亲也会为你打点谋划好。” “可你若非要娶御史府的庶女,将来便永远要低人一等了······” 裴长远心口一颤,他没曾想过赵氏会为他谋划到这一步。 可同样的,赵氏也不知道,在裴长意心中,徐望月可不单单是御史府的一个庶女,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裴长远根本不在意京中旁人如何看待自己,是他要的是娶他的月儿妹妹,真正地赢裴长意一次。 他挺直了腰杆,抬高了音量说道:“母亲,儿子已经想好了,非徐望月不娶。” “若是母亲真为了我好,就允了我们的婚事。” “若是母亲不答应,就让我继续跪在此处。” 赵氏气得说不出话来,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她恨恨地看了裴长远一眼,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云嬷嬷:“他要跪就让他继续跪,不给吃不给喝,把炭炉也给撤了!” 云嬷嬷走上前,不断地轻轻拍抚着赵氏后背:“夫人小心着点身子。” 她无可奈何,命下人将堂中炭炉撤下。 她瞧着裴长远,心中也满是心疼。 裴长远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乖巧听话,怎么为了一个徐望月竟能坚持到这样? 云嬷嬷想不明白,也没工夫想。见赵氏气得头晕,忙扶着她回了房中。 堂上这炭炉一撤走,呼呼的冷风从后背吹来,冻得裴长远打了个寒颤。 他咬着牙,将身子挺得更直。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人看扁。 他倒是未曾想过,同一时间,徐望月在徐府亦是冻得浑身发抖。 和七巧嬷嬷对话了几句,徐望月便一个人缓缓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夜色沉了下来,也愈发地冷了。 方才她一下马车,便跟着管家去了许氏院子,衣着单薄。 她伸手拉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将手往衣袖里藏了藏。 从前她在徐府,许氏连一件披风都未曾帮她做过,她的第一件披风还是裴长意送她的。 许氏为人精明,谋略远高于徐瑶夜。 因为要去见她,徐望月连裴长意送的披风都没敢穿,此刻只身走在路上,冻得浑身发颤。 幸好青芜和红玉站在院子外头,手里拿着她的披风。 远远地瞧见她,两人便立刻迎了过来,一左一右,拿出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二姑娘冻坏了吧?”红玉心疼地看着徐望月,撇了撇嘴:“夫人真是的,二姑娘今日才回来,怎么就磋磨上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青芜便伸手拉了拉红玉:“不要再说了,先扶姑娘回院子里。” 二姑娘去给夫人侍疾,本是好事。 红玉却说磋磨,若是这话传了出去,今日徐望月的苦就算是白吃了。 徐望月赞许地看了青芜一眼,三人顶着寒风进了屋子。 屋子里十分简陋,方才管家说话漂亮,可这屋子根本就一点都没打扫过。 青芜和红玉辛苦打扫了许久,也只能将屋子弄干净,可缺的东西她们变不出来。 徐望月在榻上坐下,见红玉着急去点上炭炉,她有些心疼地看向她们:“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没有点炭炉,可是冻着了?” 红玉眼眶发红,背对着徐望月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已带上了一些哭腔:“夫人太欺负人了,这么冷的天,连炭炉都不肯为姑娘准备……” 方才她和青芜收拾,寻遍整个院子,只找到一个炭炉和一点黑炭。 就这么点炭,熬过今晚都很难。 姑娘没回来,她们是一点也不舍得用。 青芜递了一杯热茶给徐望月,语气温和地说道:“二姑娘喝杯茶暖暖身,这炭,明日奴婢去想办法。” 高门大院里的腌臜事,青芜可听得多了。 既然世子爷让她陪着二姑娘回来,她便一定要护住姑娘,不能让她受委屈。 徐望月双手捧着热茶,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明日一早,她还得去许氏那里请安,还不知她何时才放自己回来。 青芜纵然要了这炭回来,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第一卷 第344章 二公子晕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许氏原本是想让徐望月再跪上几日,好好敲打她一番。 可听七巧嬷嬷和管家都说她神色不好,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徐府上下的确没人在意徐望月死活,可定远侯府不同。 赵氏特地派了辆马车送她回来,裴长远在庆功宴上说的话也传了出来。 许氏自然是不信裴长远要娶她为妻这种话。 他们这些年来费心费力为徐瑶夜打造了汴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又手握从小定下的婚约,再加上苦等多年的美名。 徐瑶夜嫁入宁远侯府,都算是高攀,许氏还要时常为她捏一把汗。 徐望月何德何能,能嫁入定远侯府为正妻? 这绝不可能。 但裴长远既然能在庆功宴上说出这样的话,哪怕是酒后胡言,也证明他心中确实有徐望月。 哪怕只是为妾,徐望月也不能在徐府里出事。 许氏缓缓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身旁的七巧嬷嬷,后者抬了抬手,扶着她起身。 “走吧,去看看她可有悔过之心。”许氏漫不经心地开口,也由着她跪了许久,该知道怕了。 “夫人宅心仁厚,见不得庶女受罚,实在是名门嫡母中的楷模。”管家适时走上前,不忘吹捧许氏几句。 许氏撩了撩眼皮,不嫌不淡地嗯了一声,眉眼间浮上一抹压不住的笑意。 管家和七巧嬷嬷跟在许氏身边已久,对她的脾气甚是了解。 许氏,包括她亲自教养长大的嫡女徐瑶夜,她们都是一般,既要又要,永远不知满足。 许氏自从小娘进门,再见徐望月出生,心底就没一日痛快。 她既要磋磨那对狐媚子母女,还要保住自己的美名。 她如此辛劳,都是她们母女的错。 想她许氏一门天生尊贵,岂是她们这样出身能比的? 分了她的夫君,还要抢她女儿的父爱,这对母女就该去死。 许氏这般想着,已是走到了祠堂门外。 远远的,见一道柔弱的身影跪在蒲团上,纤细的背打得挺直。 她已是跪了这么久,身姿还如此挺拔,看来是一点都没偷懒。 果然,徐望月还算是听话。 徐瑶夜每每谈起徐望月,虽是不喜,但也不得不认,她还算乖巧。 许氏见她乖巧跪着,心中感觉有几分无趣。 猫儿把小老鼠抓在手心里,是要看它不断挣扎,想要逃跑却又跑不掉,才能感到快乐。 这小老鼠乖乖待在你手心里,还学着猫叫,那还有什么意思? 许氏亲自过来,原本是想好好教训徐望月一番。 见到这样的场景,全然失了兴趣,她转头看向七巧嬷嬷:“去叫她起来吧,福薄的东西,再跪坏了身子,反倒是赖我。” 徐望月跟在裴长意身边,学了些听音辩声的本事。 远远的,就听到了许氏等人的脚步声。 他们进祠堂之时,她方才不急不缓地跪下。 她始终低眉顺眼地跪着,直到眼前一道阴影落下,她缓缓抬眸,有些诧异地看向眼前的七巧嬷嬷:“嬷嬷,你回来了?” 被这样一双水盈盈,柔弱无辜的眸子望着,饶是七巧嬷嬷这样的人,心中都不由得一紧。 徐望月说的是,你回来了? 她分明没错,却还在此处跪着,见了自己,也没有半分怨怼之色。 七巧嬷嬷脸色微微一变,微微俯下身子,亲自扶着徐望月起身:“二姑娘,夫人说天寒地冻,姑娘回院子去吧。” 让她没想到的是,徐望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紧紧咬住了下唇,眼尾泛红。 方才她跪了许久,都未曾如此委屈。 “嬷嬷,父亲可下朝回来了?我许久未见他,能否去院子里等他?” 徐望月语气又轻又慢,小心翼翼又怯生生的模样,看的人于心不忍。 七巧嬷嬷皱了皱眉头:“姑娘可是忘了为何被罚跪于此?” 徐望月点了点头:“嬷嬷,我不曾忘记。我就站在父亲院子外头等他回来,他下朝,也该回来了。” 祠堂里常年点着香,还燃了蜡烛,哪怕是白昼,也一直点着蜡烛。 星点烛光落在徐望月眸间,显得她的那双眸子盈盈浅浅,像极了她小娘。 七巧嬷嬷心口一颤,她已经许多年未曾梦见她小娘了。 此刻望着徐望月,竟差点生出了幻觉……七巧嬷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犹豫了许久,还是看着徐望月,缓缓点了点头。 “老奴带姑娘过去。”她刚刚转身,又忍不住叮嘱道:“姑娘,只能等一会儿。” 徐望月点头如捣蒜,感激地走到七巧萌萌身前,福了福身子:“多谢嬷嬷。” 她原本是想过几日,再自己寻机会的,没想到许氏会让七巧嬷嬷来与自己说话。 更没想到,她从嬷嬷的眼里能看见若隐若现的愧疚。 虽然这种情绪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徐望月捕捉到了。 她方才开口,也只是想要试一试,想不到竟就成了。 七巧嬷嬷带着她到了徐御史的院子,徐望月这才发现她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 这一路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她们。 幸亏今日有七巧嬷嬷带路,要不然凭她自己,还是很难进得了父亲的院子。 站在院子里,闻着那股淡淡的檀香味,原本让人凝神静气的香气,却让她心情有些烦躁。 书房就在眼前,可七巧嬷嬷却始终站在自己身后,她要如何才能进去呢? 徐望月正绞尽脑汁。不知如何是好时,定远侯府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赵氏昨日气急了,让云嬷嬷把炭炉也给撤了,就由着裴长远跪。 她原以为裴长远养尊处优,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头,定是早早就溜回去了。 没想到,他此次为了徐望月竟能坚持到这一步,硬生生跪过了一整夜。 因着炭炉全都撤了,裴长远受了凉,发起了高烧,晕了过去。 偏是赵氏不让人去帮他,命下人都别靠近了厅堂。 一直到快中午,才有下人发现裴长远晕倒在堂上。 听了下人禀告,赵氏手中茶碗打碎,哪里还有罚裴长远的心思,着急便赶了过去。 她心急如焚,脚下步子越走越快。 云嬷嬷比赵氏还要虚长上几岁,脚下步子不利落,差点没人追上她。 “夫人,你要小心自己的身子……”云嬷嬷好不容易追上赵氏,扶着她进了裴长远的屋子。 赵氏太紧张,差点失了主母的分寸。 她并没注意到,外头廊下矗立着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裴长意站在廊下,脊背挺拔,衣袖和披散的黑发随风飘荡。 他蹙着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第一卷 第345章 裴长意也曾几乎烧死,母亲可曾在意过。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病了,光是大夫都来了三波。 这高烧一起来,整个人像是烧红了的炉铁,滚烫。烧得极高,下都下不来。 受了风寒发起的高烧,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裴长远从小身体康健,不太生病。这一病,反应极大,喂下去的药全然吐了出来。 没办法,大夫施了针。 赵氏一动不动,坐在裴长远床边,神色倒是平淡,可抓着云嬷嬷胳膊的手不住地用力,仔细瞧着,能看出她身子在抖。 云嬷嬷不比赵氏强装冷静自持,脸上满是焦急。 看着裴长远满脸通红,如此难受的模样。 云嬷嬷眼眶里含着泪:“夫人罚我吧,都怪老奴不好,怎么能真将炭炉全撤了呢……” 赵氏摆了摆手,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怪你?是我让你撤的。” 她心口一滞,裴长远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这些年来,她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都寄托于他身上。 昨日都是她心急了,再生气,也不该不顾他身子。 “不行。”赵氏突然站起身,许是年纪大了,她这一动,头一晕差点摔倒。 幸好云嬷嬷在身边,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裴长意不知何时,光风霁月地站在房间门口。日头淡淡地落在他身上,投下细细长长的影子。 见赵氏身形晃动,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手不由地抬高。 又突然顿住,伸出的手悬在虚空中,手影在熏暖的光影里,越发显得孤寂。 母亲目光始终落在裴长远身上,甚至未曾发现自己的存在。 裴长意不动声色收回了手,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深黯,转瞬即逝。 “去找侯爷,得请太医来。”赵氏语气急躁,猛一转身,正对上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双眸。 她心头一颤,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母亲。”裴长意敛了敛神色,若无其事地抬眸看向床上的裴长远:“长远怎么了?” 他早就来了,赵氏与云嬷嬷所有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回府那日他从赵氏这里出来,便去见了父亲。 老爷子的确是旧伤复发,冬日苦寒,着实难熬。 想要老爷子去请太医,怕是不成。 若是赵氏不想进宫麻烦容妃娘娘,最快的法子,便是让自己去请。 赵氏稳住心神,轻抬了抬眼皮,深深看了裴长意一眼。 话到了嘴边,却是转了话锋:“他受了凉,发了高烧。” “哦?”裴长意颇为诧异,平静地往裴长远床边走了两步,淡淡掠过他一眼,眼底是一抹冷寒。 “好好的怎么会受了凉,可是照顾不周?” 裴长远的小厮站在一旁,感受到裴长意看过来的冰冷目光,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他们个个都在这,为难自己一个小的? 赵氏不着痕迹地与云嬷嬷对视一眼,她不想对裴长意说出昨日之事。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裴长意是她儿子,是她怀胎十月,母子连心的亲生儿子。 不过是分开了数年,为何他们之间的芥蒂,好像怎么也过不去? 裴长意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月凉如水的清冷感,如水中月,镜中花。 她也想过靠近他,却终究是不成。 裴长意见她丝毫不提昨日裴长远罚跪之事,自是也没开口。 他缓缓伸出手靠近裴长远,感受到身后两道紧张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自己的手,他甚至能感觉到她们屏住了呼吸。 冰凉的手抚上裴长远滚烫的额头,裴长意在她们的目光注视下,将裴长远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他转过头,扫过一眼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厮:“去打一盆温水过来,不用太热。” 赵氏按捺不住,紧张地上前推开裴长意,伸手将裴长远的被子往上掖了掖,把他整个人裹紧。 她转头看向裴长意,微微蹙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他发着烧,冻得发抖,你为何要拉扯他的被子?” 裴长意站在一旁,平静地看着母亲紧张的神色,缓缓摇了摇头。 “从前我在林家村,有一次也像长远这般发着高烧。林氏也请了大夫,只是我一口药也喝不下去。” “烧到第三日,村子里的老人都劝林氏早日为我准备后事。这怕不是高烧,是中了邪。” “荒谬!”赵氏握掌为拳,心中泛过一丝酸涩。 裴长意是她的儿子,她如何能不心疼? 自从认回这个儿子,他从不提自己在林家村的日子,只说都是过去的事。 赵氏不是不想问,可话到了嘴边,总好像问不出口。 今日是她第一回,听裴长意说起那些日子。 裴长意似乎并未察觉到赵氏的情绪,继续开口说道:“幸好林氏并未放弃,她四处寻医,终于为我找了一个游方郎中。” “那郎中一见我们,便要求林氏先把我身上厚厚的棉被去了,发热之人需要的是散热,不是保暖。” 他说着话,眼神落在裴长远身上:“母亲,大抵是我裴家儿郎通病,药是喂不进的。劳烦太医之前,不如先试试儿子的方法?” 赵氏眼底是按捺不住的紧张,事关裴长远的一切,她都不想冒险。 可裴长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此真挚,似乎带上了一丝温度,赵氏实在不忍拒绝他。 “好,你且试试,若是到了今夜还是未降温,就要劳烦你帮长远请太医来。”赵氏语气温和,唇角微微勾起,努力挤出笑意。 身后的云嬷嬷却是不由自主地挑眉看了一眼裴长意,眼底带上了一抹心疼。 她跟随赵氏多年,连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也能感受到。 她知道赵氏此刻对裴长意心存愧疚,可那种感觉,到底与对裴长远全然不同。 只怕赵氏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的客气温柔,本就是不对的。 她甚至没有问问裴长意,后来是如何退的烧,也不曾关心他在林家村可还吃过别的苦头。 云嬷嬷轻轻拍了拍赵氏后背:“夫人,您先回去休息,这里让我和世子爷看着吧。” 赵氏原本不肯,见云嬷嬷眼神不住地看向裴长意,这才稍稍回过未来,由着丫鬟将她送了出去。 裴长意恭敬送了母亲离开,转身便指挥着小厮帮裴长远去除身上棉被,用温水擦身。 小厮丫鬟围着裴长远忙里忙外,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旁,虽然只是看着,却也陪了许久。 看他那模样,似乎全然不曾介意裴长远夺了属于自己的母爱。 云嬷嬷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裴长意,轻叹了一口气,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老奴记得世子爷刚走丢时,夫人焦急,大病了一场。” “那时二公子时刻陪在夫人身边,明明是那么小小一只,还要勉力为夫人端茶端药……” 云嬷嬷泪眼盈盈地看向裴长意:“世子爷莫要怪夫人。夫人心中不是没有你,只是多了一个二公子。”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开口,语气疏冷:“是我该多谢长远替我尽孝多年,若非有他,母亲怕是早已撑不住丧子之痛。” 他说丧子之痛…… 云嬷嬷双手发颤,只觉裴长意用词不当,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二人沉默了许久,房间里很是安静,只有裴长远微微的呻吟声,帕子浸入水中发出的声响。 云嬷嬷偷偷看了几眼裴长意,从他淡然的脸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回禀世子爷,二公子没有方才这么烫了!”小厮兴奋地回头看向裴长意,眼神里满是敬佩,世子爷也太厉害了,竟连医术都懂得。 裴长意缓缓点了点头:“按我的法子好生照料二公子。一会儿大夫送药来,再试着喂一次。” 他侧头,平静地看向云嬷嬷:“嬷嬷不必留在此处了,先去将喜讯告诉母亲吧。” 他知道云嬷嬷特意留下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她想告诉自己,赵氏虽然偏心,可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更想告诉自己,裴长远很好,你切莫迁怒于他。 可裴长意心中更清楚,赵氏心中的那个儿子,是丢失之前那小小一个的裴长意。 并非是自己。 而他更不会心中失衡而有什么怨言,他眉眼淡淡落在裴长远紧锁的眉头上。 他此刻倒是有些好奇,裴长远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一向宠溺他的赵氏动怒罚他? 第一卷 第346章 母亲,也曾爱过他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赵氏知道裴长远好些了,立刻坐不住,便要起身去看他。 云嬷嬷眉眼间满是忧色,硬将赵氏按了下来:“我的好夫人,世子爷还陪在二公子那处呢……” 她这个当母亲的,总也该顾一顾另一个儿子的心吧。 这话云嬷嬷只敢放在心中,不敢直接说出口,怕伤了赵氏的心。 毕竟赵氏当年为了裴长意,活活丢了半条命,自己也是在身旁陪着,亲眼所见。 赵氏听明白了云嬷嬷的意思,脚下步子一顿,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你可是亲眼瞧见长远好些了?” 云嬷嬷点头:“夫人您放心吧,世子爷做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当人家兄长也很称职。” 赵氏闻言,唇边泛起苦涩的笑意,眼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 她点了点头,又禁不住摇头。 对裴长意这个儿子,她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 任何一个母亲,能拥有这样至尊完美的儿子,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什么,好像永远也越不过去。 云嬷嬷动了动唇,本还想说些什么,终究也是没能说出口。 她毕竟只是一个奴仆,哪怕倚老卖老,也不好再多说了。 裴长意十分贴心,怕赵氏担忧,不停地让小厮过来汇报裴长远的情况。 他今日已经处理完公务,便一直陪在裴长远身边,寸步不离。 赵氏虽然听得裴长远的情况越来越好,却仍是坐立不安。 一直熬到晚上,她实在坐不住:“我得去亲眼瞧一瞧他,不然今夜是睡不着的。” 她开口说话时,云嬷嬷手里已是拿好了披风:“夫人,老奴陪你去。” 她们主仆这几十年的感情,再没有比云嬷嬷更了解赵氏的人了。 走在寒风中,赵氏心里愈发难受。 昨夜便是如此的风,一道一道刮在长远的身上,实在是怪自己太狠心了······ 她脚下步子加快,很快便到了裴长远院子门口。 守着的两个小厮无声行礼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夫人,世子爷累了一天,睡着了。” 赵氏和云嬷嬷对视一眼,脚下步子放轻,缓缓走了进去。 裴长远正安稳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隐约间还能听到微微的鼾声。 见他睡得如此安稳,赵氏不由得深深松了口气,她转头,见裴长意就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连有人进了屋子都未曾发现。 他趴着,压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发丝凌乱,半挂半垂在脸上。 那双总能看得人心惊肉跳的眸子阖着,将他周身的寒意消磨掉大半。 他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嘴角微微勾着,与平日的笑容不同,此刻看来多了几分真诚,像孩童一般。 瞬间,让赵氏想到了他小时候。 她还记得,老侯爷对裴长意的要求极高。 那么小小的人儿,才学会说话,便日日都要在书房里度过大部分的时辰。 算准他下学的时辰,赵氏便去书房外等着他。 小小的裴长意生得眉眼精致,笑起来大眼睛弯弯的,着实可爱。 他一路小跑着冲进自己怀中,便是赵氏这一日最幸福的时刻。 她忍不住上前,本能地抬起手,轻轻帮裴长意理了理发丝。 待她醒转过来,脸颊上已挂满了泪珠。 赵氏伸手胡乱在脸上抹着,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哭呢······ 这两个儿子都睡得安稳,赵氏先走到裴长远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温度。 见他额头不再滚烫,她心口一松,帮他掖了掖被角。 转身经过裴长意身边,赵氏从身上解开披风,动作极缓,怕惊动了裴长意。 小心翼翼将披风盖在他身上,赵氏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待做完这些,她看了一眼身旁的云嬷嬷,两人不动声色,一同退了出去。 走在月色之下,赵氏一直未曾开口,云嬷嬷走在她身边,偷偷望着她的侧脸。 赵氏的脸颊上,隐约还挂着泪痕,月色下泛着光。 “夫人待两位公子的心,他们早晚总会明白的。”云嬷嬷轻声道。 赵氏眼眶温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仔细想来,上天待她不薄。 她失去裴长意时,裴长远出现了。 如今养在身边的这个越发懂事上进,失而复得的那个又再次回到了她身边,她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赵氏并不知道,从她踏进房中那一刻起,裴长意就已经醒了。 他执掌典狱司,若是连这点警醒都没有,怕是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 他不动声色继续装睡,亦是本能的反应。 裴长意起身,一把握住了缓缓滑落的披风。 这披风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不同于年轻女子的脂粉香气,是让人心静的佛香。 他记忆里的赵氏是不信佛的。 青芜曾对他说过,是为了自己,母亲才开始信佛。 不只是在侯府里修了佛堂,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她都去过,一一为佛祖镀金身,捐香油钱。 只为了求佛祖庇佑他······ 裴长意握着仍有余温的披风,心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从前学堂的老师说过,人竭尽全力仍做不到的事,才会去祈求神佛。 “兄长,你怎么在这?”裴长远挣扎着坐起身来,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扶着额头:“我怎么了?怎么头痛欲裂?” 裴长意没有搭理他,瞥了一眼门外的小厮:“把药端来,服侍二公子喝下。” 和小厮一同走到裴长远床边,裴长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如今人都醒了,喝了药,不可再吐了。” 裴长远今日这烧能退,纯靠一遍一遍的温水擦身,药是一口没能喂进。 一日里吐了,能有四五碗,将小厮累得半死。 裴长远很少生病,将这药一饮而尽,眉头紧紧蹙起,脸比苦瓜还苦。 裴长意待小厮离开,开口问道:“究竟为何?” 他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震得裴长远发抖,往被子里又钻了几分。 有兄长这尊冰山在他屋子里,他根本无需吃药,多瞧他几眼不就降温了? 裴长远胡思乱想了一番,悻悻开口:“为何?我就是受了凉,所以病了······” 他明知道裴长意问的并非是这个问题,却选择了装傻。 他要求娶徐望月这件事,绝不能让兄长知道。 见裴长意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明知道自己胡言乱语,都不再问下去,裴长远反倒有些心惊胆战,悄悄抬眸看向兄长。 见他神色平静,眉眼间半点异常都无,仿佛他方才所问,就是这个问题。 兄长如此平静,裴长远反倒惴惴不安起来,动了动唇,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房中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裴长远实在忍不住时,咳嗽了几声。 “我看你好些了,好生休息吧,我回典狱司了。”裴长意开口,语气十分平静。 听得他这句,裴长远诧异抬头:“兄长在此处,陪了我一日?” 裴长意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走了。 裴长远愣住,心神一阵恍惚。 待他又思索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方才兄长手中的那件披风好像是母亲的······ 对!自己是在母亲院中晕倒的,那母亲呢,今日她可也陪着自己? 若是母亲已经对兄长说过自己所求是何事,那他方才装傻,岂不是真傻! 裴长远一拍大腿,不顾身子虚弱,强撑着要起身。 他晃晃悠悠,才刚出自己院子,就被眼前一道人影挡住。 月色下裴长意身形修长,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裴长远心口一颤:“兄长……还没走?” 裴长意冷冷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不咸不淡地开口:“想不到庶弟这么孝顺,拖着病体也要去给母亲请安?” 第一卷 第347章 徐望月的利用价值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七巧嬷嬷望着徐望月的背影,脑海中总不由自主地浮起另一道倩丽的背影。 她们母女二人实在是太像了。 一时恍惚,七巧嬷嬷并未发现徐望月偷偷解开了披风领口,让寒风一阵一阵往衣领里钻,脸色也是冻得煞白。 站在这院子外头纠结了片刻,徐望月心里已是打定了另一个主意。 听到外头隐约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徐望月拿捏着时间,在那声音越来越近之时,她身子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身后的七巧嬷嬷瞬间睁大了眼睛,迅速上前扶住了她:“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 徐望月不露痕迹地护住了肚子,她早就算好七巧嬷嬷离自己很近,只要她扶住自己,是不会摔倒在地上的。 却能引起身后之人的注意。 果然,身后的脚步声快了两步,来人正是徐御史。 “望月?” 远远的,徐御史瞧见七巧嬷嬷站在自己院中,还以为是许氏过来了。 待他看清靠在七巧嬷嬷怀中的竟是徐望月,有些诧异。 他与这个女儿一向不甚亲近,她怎么会在自己的书房门口? 徐御史脸色瞬间凝重,有些狐疑地看向徐望月:“你怎么来了?” 听得他语气中的怀疑,徐望月心口沉了沉。 她对这个父亲从来没有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不曾想,在他心里对自己竟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徐望月站稳了身子,假装听不出父亲语气中的怀疑,温顺乖巧地行礼。 再抬眸时,她一双亮晶晶的眸中含着盈盈水光:“望月见过父亲。” 她这一抬眸的瞬间,实在与她母亲太像,徐御史心口猛然一震,怔愣着都忘了回话。 七巧嬷嬷站在一旁,自然将徐御史的神情纳入眼底。 她微微皱眉,在徐御史的心里,果然对小娘还是有情分在的。 仔细想想她家夫人也是命苦,出生高门大户,嫁给徐御史也算是下嫁。 她一心一意待夫君,想尽了法子,不止贴补了娘家的银子,还动用娘家的势力为徐御史牵线搭桥。 可徐御史不过是去松竹县拜访兄长,就勾搭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 也不能怪她家夫人气不过,动了些手段,也是被这个夫君气伤心了。 当时小娘已经死了,许氏还是将徐望月关在院中,七巧嬷嬷心里也是有些可怜这个小女孩的。 不过眼下看徐御史的反应,许氏这么做,算是防范于未然。 要不然徐御史对着这张和小娘越来越像的脸,不断地被勾起对她的情意,怕是早晚会怀疑她的死。 七巧嬷嬷还在心中胡思乱想,徐御史已是往前一步,打量徐望月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温和:“这么冷的天,站在这院子里等我?你看你冻得人都在发抖。” “女儿想要见见父亲······”徐望月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她往后退了半步,对着徐御史行了一个大礼。 “长姐出嫁,原本应该轮到望月在父亲和嫡母身边好好伺候。女儿却陪着长姐去了侯府,未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心中愧疚。” 徐御史听得她这一句,眼底掠过一抹冷漠。 他记得,她小娘过往每每见到他,从不指责自己苛待了她们母女,反倒是总愧疚没能好好伺候自己。 她们母女,真是一样的愚蠢。还好徐望月继承了她小娘的美貌,还有些用处。 他低眸,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女儿,漂亮白皙的脸颊冻得通红,开口说道:“随父亲进去说话吧。” 七巧嬷嬷心口一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书房乃是徐府重地,连自己都没资格进去,老爷怎么会让徐望月进去? 她正想开口,被徐御史冷冷扫过一眼:“你且回去夫人身边伺候吧。” 七巧嬷嬷为何在此,定是许氏让她来看住徐望月。 不过是个柔弱的庶女,也值得她这样大张旗鼓地提防? 好好的一个御史夫人,手腕狠辣,心眼也小。 徐御史能让徐望月随他进书房,自然是想好了,他这个女儿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大字都不识,就算让她进了书房,她也看不懂里面的机密信件。 徐望月却是顿了顿脚步,有些迟疑地看向徐御史:“父亲,嬷嬷说书房乃是府中禁地,我不可以······” 徐御史看着徐望月怯生生的模样,心中不耐。 想想她长姐徐瑶夜,从来都是娇蛮任性的样子。 同样是徐府的小姐,她们二人实在相差太多,不过或许裴长远就喜欢这娇滴滴的模样? 徐御史冷眼扫过满院的仆人:“你们既唤她一声二姑娘,就该知道主仆有别。” “若是让我知道谁怠慢了她,定不轻饶!” 他会替徐望月出头,当然不只是因为这浅薄到几乎没有的父女情分,而是因为她有用。 裴长远在庆功宴上的话,已是有同僚传到了他耳中。 他是真没想到,让徐望月跟着去侯府,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他的大女儿徐瑶夜嫁给了定远侯府世子爷,若是他的庶女徐望月也能嫁给定远侯府的二公子。 他这位岳丈,面上便有光了。 汴京城人人都知道,裴长远虽然只是一个庶子,却是定远侯和夫人捧在心尖上的儿子。 以徐望月的身份地位,哪怕只是嫁给裴长远当个妾室,都是他们徐府祖坟冒了青烟。 听着徐御史为自己开口,徐望月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向父亲,心底却是一片平静。 从前她只是御史府的庶女,被关在那方院子里,只有靠陆遮哥哥才能大抵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母亲心里是有这个男人的,甚至不敢对他有什么怨恨。 连带着小小的徐望月,也没有想过,许氏能把她们在那方院子里一关数年,又如此磋磨她小娘,怎么可能没有徐御史的默许? 妻妾相争,他这位高风亮节的御史大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在她小娘死的时候,还假惺惺地掉了几颗鳄鱼的眼泪。 可实际上小娘死了以后,他也不曾来关心过自己。 此刻他装出这副父女情深的模样,也是给旁人看的。 徐望月敛了敛心神,跟在徐御史身后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非常暖和,哪怕没人,也在四角放着炭炉,燃着最上等的银炭。 以御史大人的供奉,应该过不上如此奢靡的日子。 徐望月不动声色,缓缓地往炭炉边上靠了靠。 徐御史虽然让徐望月进来,但对她还是抱着一丝警惕,始终注意着她的行径。 见她眼神都不往书桌上看,只一味地盯着炭炉,忍不住开口:“月儿,你冷吗?” 徐望月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着那炭炉:“父亲这里的炭火好暖,连着火光里都微微带着银色,真漂亮。” 她这句话让徐御史皱起了眉头:“你屋里的炭火,与我这不同吗?” 徐望月冻得通红的脸颊此刻愈发红了些,摇了摇头。 她虽然一言不发,但徐御史也已然猜到,定是那些恶仆怠慢她。 “走,带我去你院子里看看。” 徐御史冷着脸,他思量着,看侯府那边的意思,对这个徐望月看起来挺不错的。 若是望月也能入得了侯府,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再说听说侯爷不太行了,虽然以徐望月的身份不配做正妻,但若是借着给侯爷冲喜的名头,也不是不能勉强做正位。 即是如此,徐家一门两女嫁入侯府,无论最后侯爵之位有谁继承,那都是他们徐家女的囊中之物。 甚好甚好。 想不到这最一无是处的徐望月居然还有可用之处,倒是他小瞧了这丫头。 许氏这次实在荒唐,在这种时候苛待徐望月,多少有点轻重不分了。 第一卷 第348章 裴长意的生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御史刚走进徐望月的院子,就感受到一阵寒气逼人。 在这院子里别说是银炭,炭炉里连黑炭都没有。 院子破败不堪,别说是姑娘的院子,徐府下人的院子都比这里好一些。 他转过头去,挑眉看了一眼徐望月。 父女俩面对面站着,徐御史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纵着许氏苛待徐望月,也是他一贯默许的。可她身为当家主母,今时不同往日,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二姑娘。” 青芜和红玉小跑着从屋子里出来,两人身上裹着厚厚的棉服。 红玉见到徐御史,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转瞬即逝。 她恭敬行礼,喊了一声“老爷”。 青芜机灵,立刻跟着红玉一同行礼。 徐望月凑到徐御史身旁轻声说道:“父亲,她就是青芜姑娘,以前是跟在定远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徐御史之前就听说赵氏好像很喜欢他们家望月,还特地派了个丫鬟跟回徐府来。 此事说到底是有些奇怪的,他们徐府难道还会缺丫鬟不成? 徐御史心眼多,脑子里瞬间转过许多个念头。 眼前这位青芜姑娘,眸子里就透出一股机灵劲,难怪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看来赵氏对徐望月是真的很喜欢。 可同样,也证明赵氏很清楚徐府待这位二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这样可不成。 从前徐御史从不把徐望月放在眼里,那是因为他只有一个嫡女,徐府将一切好的都给了徐瑶夜,指望着她将来成为定远侯府的夫人。 可眼下徐望月也可能要嫁进定远侯府了,以赵氏对裴长远的喜爱,以后在这侯府里,裴长意裴长远两兄弟谁强谁弱,还不好说。 他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便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对徐望月。 幸好徐望月这丫头像极了她小娘,说些好话便能哄好。 徐御史冷眼扫过她们这破旧的院子,再回过头来看向徐望月,眼底透着一丝关切,语气也温和了几分。 “从前是父亲不知道他们如此待你,如今我知道了,定会好好整治这些恶仆。你且在这院子里好生呆着,父亲会让他们知道,你是我们徐府的二姑娘,绝不能让人如此看轻。” 徐御史明明是对着徐望月说话,眼神却是看向了青芜,恨不能直言,让她将话传给赵氏听。 徐望月抬眸,水盈盈的眼眸里映着泪水,强忍着没落下来:“多谢父亲和母亲。” 徐御史又说了好些冠冕堂皇的话,这才离开。 他一走,红玉立刻走上前来,紧紧握住了徐望月的手:“二姑娘,老爷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了?” 徐望月不动声色,拉着红玉和青芜进了屋子,这才收起了方才感动的神色。 她和青芜对视一眼,无奈地看向还一脸迷糊的红玉。 青芜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红玉的额头:“哪有什么良心发现,要我说,你们家这位老爷黑心黑肺,是半点良心都没有的。” 她说着话,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得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徐望月。 徐望月轻笑着摆了摆手:“红玉,你要多跟着青芜姐姐学学,看人这件事,你可差太多了。” 她方才在院子里站了那么久,又陪着徐御史做戏,也是累了。 自己在桌边坐下,到了盏热茶暖着手。 见红玉缓缓眨了眨眼睛,眸底透着一股天真,徐望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他是见老夫人特地安排青芜姑娘陪我回来,心想我是不是在侯府有出息了。” “所以这会儿啊,他总算想起来,徐府还有一位二姑娘。” “他怎么能这样?”红玉胸口直冲着一股气,一掌拍在桌上:“姑娘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 “他何曾把我看作是女儿过?”徐望月眉眼淡淡,平静地打断了红玉的话:“我在他心里,还不如一个物件。” “从前他觉得把我扔在这院子里自生自灭,活就活了,死了也罢了。现在不同了,他见我有用,便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青芜取了一条厚毯子,将徐望月紧紧裹住。看向徐望月的眼神里,有赞赏,更多的是心疼。 难怪之前红玉说,她宁愿跟着二姑娘留在侯府,也不想回徐府。 这样的一个嫡母,这样的一个亲生父亲,真还不如老夫人待二姑娘好。 徐望月回眸,见青芜眼眶也红红的,忙笑着摇了摇头:“青芜姑娘不必心疼我,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若要难过,也活不到今日。” 她低头喝了些热茶,身子渐渐缓过来,伸手轻轻抚上了肚子。 她如今也快要当娘的人,知道如何让自己高兴,不能让这些无谓的人干扰自己的心绪。 “对了,我看门口有一盆柚子水。青芜你去找管家要了柚子,他依然不肯给你炭火吗?” 徐望月有些奇怪,以青芜的手腕再加上她的身份,要些炭火而已,管家应该不至于不给。 青芜笑了笑,挑眉看着徐望月:“我见到管家时,听到有两个小丫鬟在议论,说是你见到了老爷。我想二姑娘这般聪慧,应该会带着徐御史过来吧。” 红玉听得一头雾水,只看着青芜和徐望月两人相视一笑。 她皱了皱眉头:“青芜姐姐和姑娘在打什么哑语,一会管家,一会老爷,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青芜忍俊不禁,笑着拍了拍红玉的肩膀:“行了,你不必知道这些。快去弄些东西来,姑娘定是饿了。” 徐望月用力点了点头:“不错,我快饿死了,要多准备些吃的。” 她这几日越发能吃了,幸好是冬日,不然怕是要被人看出她圆润了些。 如今父亲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她们这方院子里,不管是炭火还是食物都不会少了。 只是如今,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且得好好盘算谋划一番。 她抬起头,盈盈看向了青芜:“青芜姑娘,我有一事要问你。你在世子爷书房里呆了许久,可知道他喜欢什么?” 她喜欢你。 青芜在心里冲口而出,却没敢直接说。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徐望月,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 青芜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眸光一亮:“二姑娘知道世子爷的生辰?” 见她一语点破,徐望月脸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 她开口,语气有些犹豫:“我曾经送过一方砚台给世子爷,他好像不太喜欢。所以这次他生辰,我不知道该送些什么才好。” “那方砚台?”青芜眨着眼睛,忍着笑:“二姑娘莫要听世子爷嘴硬,那方砚台他喜欢得紧。平日不拿出来,是舍不得用。” “奴婢可瞧见了,世子爷有事没事便要拿出来瞧瞧,出门公干也要把那方砚台带着呢。” “真的?”徐望月心口怦怦地跳着。 她明明记得,裴长意见到那方砚台就不太高兴,后来也不曾见他拿出来用,她还以为他不喜欢。 见青芜用含笑的眼神看着自己,徐望月脸颊越发红了起来:“青芜姑娘快帮我想想,这次送他什么好?” 这是她陪着裴长意过的第一个生辰,她很在意。 “书斋里能买到的东西,总觉得差了些心意。自己做的点心,世子爷也吃过不少,又没有什么新意······” 见徐望月如此头疼,青芜笑出声来:“只要是二姑娘送的,世子爷定会喜欢的。” 世子爷要是见到二姑娘此刻为了他如此上心,便是足够了。 青芜抬头望了一眼外头的院子,有些为难地说道:“二姑娘如今最大的问题,是该想想,如何才能出这院子去为世子爷贺寿吧?” 第一卷 第349章 她不记得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清朗的月色之下,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长身玉立地从头顶俯视自己。 裴长远心口砰砰直跳,抬头看着眼前的兄长,气势瞬间弱了下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兄长呢,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裴长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眸底深黯,长长的睫羽垂下淡淡阴影,整个人透出冰雪似的空静。 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裴长远低垂着眉眼,不敢与他对视:“我没有要去母亲那里,我只是想出来送送兄长。” 他说完这句,落荒而逃似地回到了自己院中,看了一眼身旁和他一般惊恐万分的小厮,嗔怒地说道:“出去守着,等兄长走了再回来告诉我。” 裴长意望着裴长远的背影进了院子,直至全然消失。 他眉目疏淡,衣摆如流云,手中拢着赵氏的披风,远远望来,谦和温润。 可仔细瞧来,眉目间似冰霜,没有半分情绪。 裴钰留在松竹县没有回来,他身旁换了另一个小厮。 人很机灵,就是有些机灵得过了头。 小厮见裴长意眼神始终落在手中披风上,轻声开口:“世子爷可是要去老夫人那里?” 裴长意摇了摇头:“回书房吧。” 他也不知为何,手中拿着赵氏这件披风,竟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 如今天色深沉,想来赵氏定然是睡了,这披风还是明日再还吧。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赵氏便起身,她正要开口,云嬷嬷便瞧了她一眼:“夫人,二公子身边的小厮已经来报过,说是二公子身子无事了。” 赵氏点头,刚动了动唇,还未开口。,云嬷嬷继续说道:“夫人,下月初六,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日子?” 赵氏神色微微一变,摇了摇头:“长远的生辰是初九,今年刚大办过庆功宴,这生辰不如从简吧。” 云嬷嬷紧蹙着眉头:“夫人,老奴说的是初六,世子爷的生辰。” “今年是世子爷回府后第一个生辰,夫人可想好了怎么办?” 云嬷嬷不信赵氏会不记得裴长意的生辰,那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赵氏的确是记得的,只是当时裴长意丢了之后,她日日夜夜沉浸于痛苦之中,总想把关于裴长意的一切都忘记。 忘着忘着,就好像真记不住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只顾着和云嬷嬷说话,并未留意到,院子外头矗立着一道人影,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们,将赵氏和云嬷嬷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赵氏叹了一口气,正想要开口说话,一回眸,便瞧见一道身影就站在门口。 她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转瞬即逝,堆起笑容冲着裴长意伸了伸手:“长意,你怎么那么早来了?” 裴长意缓缓走进来,神色镇定自若,好像他刚才什么都没听到,恭恭敬敬地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他双手奉上了赵氏的披风:“昨日多谢母亲,这披风已清洗好了。” 一旁的云嬷嬷忙伸手接过披风:“世子爷,日后这样的事交由老奴做就好。” 裴长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母亲,我还有公务,先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见赵氏点了点头,还没等她开口,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赵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头一紧,转头看向身旁的云嬷嬷:“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云嬷嬷脸色亦是难看,思虑再三点了点头。 虽然裴长意刚回府和赵氏不甚亲近,可他对这个母亲极为尊重,不等母亲说话便转身离去,显然是听见了她们方才的对话…… 赵氏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这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情分,如此一来,怕是更难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云嬷嬷:“现在该如何是好?” 云嬷嬷看了一眼自家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夫人明明也紧张这个儿子,为何偏偏如此天意弄人? 她抬眸:“夫人可有想过,要如何陪世子爷过这个生辰?” 如何? 这问题,一瞬间把赵氏问沉默了。 如今裴长意贵为定远侯府世子,已经没什么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了。 寻常礼物很难让他高兴,赵氏端坐着想了许久,她不了解现在的裴长意,却还记得小时候他很喜欢吃自己做的手擀面。 赵氏抬眸看向云嬷嬷:“今年是他回府后的第一个生辰,定是要大办一场。” “你去将媳妇请来,这宴席该如何摆,让她这位世子妃夫人拿主意。” “你顺便告诉她,当日上午不要编排我做什么。” 云嬷嬷一一记下,有些好奇地看向赵氏:“当日上午夫人想要做什么?” 赵氏微微一笑,眉眼间有了几分温情:“我想亲自为他做一碗长寿面。” 云嬷嬷有些惊讶,只是做一碗长寿面? 她面上不显,听到赵氏继续说道:“小的时候他最喜欢吃我做的这碗面,待我做好面,亲自给他送去,希望他能明白母亲对他的一片心意。” 赵氏心口酸涩,她或许真是有些偏心裴长远,可对裴长意这个儿子也不是全然不顾的。 裴长意快步走出赵氏院子,脚下仿佛带了风,每走一步,步子别迈得更快。 有许多事,心中清楚是一回事,但真发生在自己面前,坦然接受是另一回事。 他一口气走到侯府门口,跃上马,一直到典狱司门口,才缓过劲来下了马。 顶替裴钰的小厮始终跟在裴长意身后,他见裴长意在典狱司下了马,便牵着裴长意和自己的两匹马往马厩走去。 裴钰在典狱司是有官位的,所以可以陪着裴长意走进去,而他不过是府里的一个普通小厮,只能留在典狱司门口等裴长意。 想着裴长意走进去的神色,小厮忍不住开口:“世子爷,奴才有一个计划,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长意冷冷扫过他一眼:“你若觉得不合适,便不要讲。” 此言一出,小厮神色极为尴尬,却还是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世子爷,今年您的生辰不如大办一场。” “邀请御史府上门来贺寿,二姑娘不也一起来了。“”” 听他提起徐望月,裴长意眉头微微蹙紧,冰冷的目光像利剑一般扫向那小厮:“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在典狱司门口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坏了徐望月的名声? 裴长意没理会小厮错愕的神情,快步走进典狱司。 如此简单的法子就能见到徐望月,难道他会没想过吗? 可他总是听典狱司的其他大人抱怨,说是御史大人把女儿看得太好,听闻徐望月回了徐府之后,有好些官夫人都想要见她一面,可全都让徐府客套拒绝了。 办一场生辰宴邀请徐府上下,让徐望月可以名正言顺地回侯府与他见上一面。 这样的法子连一个小厮都能想得出来,聪明人自然一眼便能看破。 第一卷 第350章 隐去眼底雾气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几日,侯府上下都忙着为裴长意的生辰宴做准备。 小厮却敏锐地感受到,世子爷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世子爷一向是冷淡的性子,清冷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寒上几分。 这小厮平日里最擅长察言观色,他能感觉到世子爷对自己的生辰兴致不高。 也不知他是不在意自己的生辰,还是不在意这府里的人。 这一次裴长意的生辰宴,府里最忙的,是世子妃夫人徐瑶夜。 赵氏日日躲在自己院子里,连面都没怎么露过。 下人们都在偷偷议论,以往二公子的生辰宴都是府里一等一的大事。由老夫人亲自操办,连带着府里下人,前前后后得忙上一整个月。 大家原本以为这是裴长意回府后第一个的生辰,定是要轰动整个汴京城的。 可想不到,赵氏将此事交给徐瑶夜,便再也不过问了。 定远侯府的下人们都在传言,若是二公子能再出息些,高中了殿试,世子之位都不好说。 闲话传得,连远在徐府的青芜都知道了。 自从徐御史想明白徐望月的利用价值后,对她们这个院子便宽待有加。 徐望月和红玉还是不能轻易出门,但青芜却能时不时地出府去置办些东西。 因为徐御史的态度,管家再也不敢在衣食上苛待她们,许氏虽然还时不时地把徐望月叫去好生说教,但这日子比从前还是要好上太多。 徐望月在侯府存了些体己的银子,裴长意和裴长远都给了青芜银子让她照顾好二姑娘。 这样一来,她们主仆三人在徐府的日子倒是过得也不错。 徐望月正在房中盘算着银两,苦思冥想了好几日,究竟她要送裴长意什么生辰礼物才好。 那些富贵礼物,他定是不喜欢的。 她正想着,一抬眸,见青芜走进院子,好像生着气,脸色极其难看。 一进门,不等徐望月开口,青芜便将手中布料摔在桌上:“虽然我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可也忍不住了!夫人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赵氏? 徐望月微微蹙眉,几乎是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世子爷的生辰宴,侯府不办吗?” 能让青芜如此为裴长意抱屈的,定是赵氏的偏心。 她偏心裴长远这件事,连徐望月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 其实她心里也想不明白,明明裴长意是赵氏的亲生儿子,就算没有在身边教养,这血脉相连的亲情,怎么也不该淡薄至此啊······ 青芜摇了摇头,眼眶红红的:“办是要办,可夫人把此事交给世子妃了。” 侯门高院,个个都是人精,赵氏这是什么意思,有眼力见的都看得明白。 从前她是怎么待裴长远的,如今又是怎么待裴长意的? 实在让人心寒。 徐望月心口咯噔了一下,听着红玉在一旁说着:“还好世子爷看着,不像是在意这些事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 徐望月心口紧紧揪着,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她比旁人都了解裴长意。 他表面清冷,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人心是肉长的,他也会痛······ 徐望月越想越觉得心疼,突然站起身来,青芜被她吓了一跳,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我的好姑娘,他们能让我出府,可不会轻易让你出府的······” 徐望月自然明白青芜的意思,她摇了摇头。 原本她想要青芜带封信给裴长意,可提起笔,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她将纸笔收起,抬眸凝视着青芜,一字一顿说道:“他生辰那日,我定要出府去见他。” 青芜低垂了眸子,不动声色地轻轻抹着眼角的泪珠,他家世子爷能有二姑娘这么好的女子喜欢,是他的福分。 越想,青芜心头也觉得难受,他们二人都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呢? 她敛了敛心神,抬起头来看着徐望月:“二姑娘想要出府,可有想出法子?” 徐望月神色凝重,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睫羽轻轻眨动,掠去一抹雾气。 法子不是没有,只是有些难度。 裴长意的生辰宴很快便到了,这还是徐瑶夜嫁给他之后,第一次为他操办生日宴,也是她在侯府第一次操办宴会。 徐瑶夜如今身子重了,日常都会有些疲惫,但她对这场宴会重视至极,忙里忙外。 又让徐御史帮她寻来几本失传的古籍,要给裴长意做生辰礼物。 这几本古籍可是珍贵之物,汴京城的文人墨客就没有不想得到的。 五福嬷嬷将古籍递到徐瑶夜手中,笑盈盈地说道:“世子爷知道大姑娘为了他的生辰礼物如此费心,定是十分感动。” 徐瑶夜眼角眉梢皆是喜色,她今日打扮得明艳照人,笑起来,整个人都闪着光亮。 她爱不释手地抱着这几本古籍:“那是自然,我是他的夫人,当然了解他。” 她这些日子很努力调理身子,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也大了,大夫说过,此时若是轻行些房事,是无碍的。 想到这儿,徐瑶夜脸颊微微一红。 今天晚上,她无论如何要将裴长意留在房中。 若是留不住这个男人,她守着这定远侯府世子妃的空名又有什么意思? 五福嬷嬷见徐瑶夜这般模样,自然猜到她在想什么,微微蹲下身子轻声道:“姑娘今夜行事,一定要小心一些,莫要伤着身子。” 她说着话,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夫人方才让人递了话来,今日生辰宴只有她和老爷来,二姑娘被他们扣在府里了。” “甚好。”徐瑶夜笑意愈发明媚。 把徐望月扣住,把她身边那个青芜也扣在徐府,这样今夜,裴长意和她便能水到渠成。 哪怕裴长意顾惜着她的身子和孩子,那也定要将他留宿在自己房中。 她缓缓起身,扶着五福嬷嬷的手,眉眼明媚:“走,我们去寻世子爷,他在何处?” 一旁的碧玉立刻迎上前来,乖巧开口:“回姑娘的话,世子爷方才被老夫人叫去了她院子里。” 赵氏的院子? 徐瑶夜有些吃惊,顺手拿起了那几本古籍:“无妨,我们一同过去瞧瞧母亲。” 此刻裴长意的确是在赵氏的院子里,昨夜小厮便来传话,让他今日从典狱司忙完就先来母亲这里。 许是他来得早了,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赵氏。 今日阳光甚是明媚,晒在人身上暖暖的,裴长意仍是穿着大氅一动不动,后背渗出了一丝汗意。 云嬷嬷从屋子里小跑着出来,脸上有些白白的粉末,手上身上也有星点脏。 裴长意还来不及吃惊,就被云嬷嬷笑着请了进去。 赵氏正在拍着身上的面粉,嘴角浮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意:“意儿,母亲好久没有揉面了,好像不能吃。” 揉面做面条这件事,对一个寻常母亲而言,绝非难事。 可对赵氏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却折腾了整整一上午,这面条,更像是一碗面疙瘩。 外头的日光太晒,晒得裴长意整个人都太热,他低垂了眼眸,隐去眼底一丝似有若无的雾气。 第一卷 第351章 定远侯府不能有两个徐家女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赵氏为了给裴长意做这碗长寿面,忙了整整一上午。 揉面揉地她腰酸背痛,手臂隐隐发酸,几乎抬不起来,一把老骨头几乎散了架。 可她心里却是快活得很,仿佛回到了年轻时。 她出生名门大户,从小娇生惯养,做了定远侯夫人,亦是锦衣玉食。 裴长意出生便有嬷嬷喂养照料,无需她亲自照顾。 可那是她第一次当母亲,看着裴长意那小小一只,便总想亲自陪着他玩,做些小点心哄他高兴。 说是做些小点心,其实赵氏什么也不会。好不容易学会了揉面做面条,便每一年在裴长意的生辰,就给他做上一碗面。 自从出了事之后,无论她有多疼裴长远,生日宴办得再大,她终究没有再亲自下厨揉过面了。 过了这么多年,再揉起这碗面,赵氏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抬头看向裴长意的眼神里,隐隐带着一抹期待:“要不然,还是不要······” 裴长意坐在案前,只是垂眸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心中却无什么想法。 他该想些什么呢。 他不是圣人,或许此时此刻,他眼前的主仆二人,都希望他做一个圣人。 圣洁到明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明知道自己并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也依旧会欣然接受大家的好意。 将那些个日日夜夜里的疼痛全都抹去,将十数年的漂离岁月也都忘却。 可哪有这么轻描淡写。 他在外生死不知的时候,她在内承欢膝下。 他破除万难回到侯府的时候,迎接他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惊恐他活着。 鲜血淋漓的残忍。 见裴长意迟迟没有动筷子,云嬷嬷站在一旁,眼眶酸酸的,轻轻吸了吸鼻子:“定是面条太烫了,世子爷不爱烫的。” 赵氏殷殷期盼地站在一旁望着他,还带着些许期待。 云嬷嬷站在一旁,仔细瞧着母子两个的神情,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世子爷怎么一点儿也不领情? 她试图缓和说道:“奴婢打小就跟在夫人身边,从咱们自己府里的老爷夫人,到定远侯府的侯爷,只有世子爷一个人有这样的福气,能吃上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面条呢。” 听着云嬷嬷这话,裴长意手指微微一紧,却仍未抬头。 他记得的,小时候的生辰,母亲也会为他做上一碗长寿面,记忆中的味道已经记不住了,温度却还留在指尖。 但母亲,即使没有为裴长远做过面条,却也为裴长远筹谋过一切。 这一切筹谋,原胜一碗做的鸡肋的东西。 有些事,若是做不起来,不如不做。 因为并不合适。 望着赵氏充满期待的眸子,裴长意微微终于开口:“儿子刚下朝回来,圣人赏赐了许多吃的,并不是很饿。” “啊,啊那就算了。” 其实这碗说是面条,如赵氏所言,更像面疙瘩。 好多面糊糊团在一起,谈不上好吃。确实看起来没有什么食欲。 “但母亲的心意,儿已经知道了。”裴长意淡淡接了这么一句。 终究是没有动筷子。 “好好,那就不吃,不吃。长意,你的生辰宴还没开始,先陪母亲坐一会儿。” 赵氏知道,一时半会儿这母子亲情怕也是没这么好修补。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平日里她刻意端着主母的架势,显得有几分不怒自威,此刻想着刻意讨好裴长意。盈盈笑着,倒有几分裴长意记忆中母亲的温柔模样。 云嬷嬷端了两盏茶上来,便退到赵氏身后,不再开口。 赵氏轻轻端着茶盏,仔细瞧着裴长意:“原本你的生辰宴,母亲是想亲自操办的。可儿媳她亦是嫁入侯府,第一次为你操办寿宴。” “若是我不让她来操办,怕也要引人非议。” 裴长意缓缓点了点头:“还是母亲思虑周到。” 赵氏垂眸看向儿子,府里的风言风语她听说了,话越传越难听。她昨夜连夜惩处了好些个嘴碎的丫鬟婆子,这才压住了侯府的闲话。 仔细想来,这还是她第一回特意对人解释什么,见裴长意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就仿佛他从未在意过此事。 赵氏心口闪过一抹奇异的感觉,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些人味。 她有时候倒宁愿裴长意对她闹闹脾气,撒撒娇。 赵氏继续说道:“说到儿媳,她近来身子可好?典狱司再忙,你也该多陪陪她的。” 侯府里没有秘密。 裴长意自从回府就没有去看过徐瑶夜,旁人或许不知道,但赵氏一清二楚。 她早看出裴长意并不喜欢徐瑶夜,只是他身为定远侯府的世子爷,嫡妻之位,容不得他胡闹。 旁的夫妇之间,又能有多少情爱? 赵氏心里一直在盘算,如今徐瑶夜已经怀上了侯府长子嫡孙,待她把这个孩子生下,地位也算是稳固了。 裴长意若是有喜欢的女子,纳个妾室,也不算过分。 她如此想着,轻轻捻动着手中佛珠,语重心长地开口:“母亲知道你的心意,待徐氏生下孩儿,你若有心仪的女子,便带来让母亲瞧瞧。” 裴长意闻言,握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紧,抬头看向母亲,并未解释,亦未否认。 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他只怕,等他把心仪的女子带到赵氏面前。怕是见惯风浪的母亲,也会大惊失色。 趁着这个机会,裴长意放下手中茶盏,抬眸看向赵氏:“说到徐氏,儿子倒是有话要和母亲说。” 裴长意眉眼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知道长远喜欢徐府的二姑娘,可到底徐家这个门第,想把两个女儿都嫁进侯府,算是高攀。” “近来外头有不少风言风语,外头传的话不太好听,怕脏了母亲的耳朵。” 赵氏紧紧蹙起了眉头,这些话不需要裴长意说,她也能想象得到。 此事的确是裴长远太过任性了。 裴长意又继续说道:“长远年轻,性子又未定。为了一个徐望月,便是与母亲要死要活一阵,母亲真坚持些,他也就作罢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次裴长远为什么跪在赵氏堂下,如今看母亲脸色,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等他见了母亲为他所选的那些名门贵女,便会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何况母亲所选,定是不会差的,长远一定会喜欢的。” 听到裴长意的话,赵氏面色松缓了些,心中仍是挣扎。 她答应过裴长远,一定会帮他把徐望月娶进门。 可如今裴长远得寸进尺,纳妾满足不了,非要娶徐望月为正妻。 赵氏接受不了。 可若是依了裴长意所言,彻底不让裴长远娶徐望月,怕是长远他…… 见赵氏还是有些犹豫,裴长意继续说道:“儿子记得,长远和王尚书家的小公子关系很好,父亲和王尚书亦是同僚中谈得来的。” “王家还有一位嫡女,年纪与我们长远差不多,品行才学都是极好。” “今日寿宴,徐氏应该也请了她来。不如母亲一会儿瞧一瞧,听说王家千金长相倾国倾城,与我们长远极为相配。” 提到王尚书家的千金,赵氏眸光一亮。 之前王夫人就曾与她暗示过,他们两家的关系若是能更进一步,那便更好了。 那日给裴长远挑选的画卷之中,亦是有王家小姐的画像。 赵氏低眸,对上裴长意漆黑有点墨的眉眼,见他眼神之中隐有一抹期盼。 她心中不免起了些狐疑,为何裴长意要极力阻止裴长远和徐望月这门婚事? 转念一想,赵氏想明白了,定是朝堂上那些闲言碎语影响了裴长意。 不错,就算他们定远侯府不要脸面,也总该顾一顾裴长意的想法。 赵氏下定决心,点了点头:“好,去把那不成器的长远叫来,让他今日在宴席上好好挑挑。” 这么多名门贵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徐望月吗? 赵氏深深地看了裴长意一眼,心口揪紧,这些年她都没能照顾这个儿子。 他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她依然总忽略了他的感受。 他希望庶弟能娶一位名门贵女,而不是他妻妹,虽说有一点私心,可还是将裴长远放在首位,将他们这个家放在心上的。 她心口一软,伸手将裴长意叫到自己身前,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你的心思母亲明白,你且放心,我们府里不能有第二个徐家女。” “为了你,也为了长远,也只能对不住徐二姑娘了。” 裴长意眉眼微微一松,定远侯府的确不可能同时有两个徐家女。 第一卷 第352章 她来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云嬷嬷站在一旁,看着赵氏握着裴长意的手,偷偷转过身去抹着眼角的泪珠。 这才是亲生母子该有的情景,若是世子爷能早些明白夫人的苦心,早些…… 她心中也明白,有些心结没有那么容易解开,只能假以时日,慢慢来。 云嬷嬷再一转头,瞧见门口站着的两道身影,微微蹙眉:“世子妃?” 徐瑶夜原本站在外头听着赵氏和裴长意说话,隐隐约约听不清楚,便越靠越近,想不到竟被云嬷嬷发现。 “见过母亲,郎君。”徐瑶夜笑着走了进来,丝毫没有被人识破的窘迫,反倒是落落大方。 云嬷嬷淡淡看了她一眼,心底是有几分瞧不上的。 堂堂徐家的嫡女,受了这么好的教育,竟会躲在暗处偷听,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赵氏侧头,瞧见云嬷嬷的神色,心中大概猜到了些,再抬眸看向徐瑶夜的神色里也带上了一抹厉色:“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准备宴席吗?” 徐瑶夜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落在裴长意身上:“我听说郎君回来了,便想过来瞧瞧……” 她一见到裴长意,眼神便挪不开。 裴长意长身玉立地站在赵氏身边,眉目低垂,始终看着母亲。 徐瑶夜只能看见裴长意的侧脸,他面容清疏,似乎是瘦了一些。眉眼在日光下显得有几分柔和,一身清冷气息却仍然凛冽,让她心口一颤。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君了。 这话说出去,怕是要被人耻笑。 他们成婚才不到一年,自己还怀了身孕,可裴长意时常借口公务繁忙,哪怕到她院子里看林氏那个农妇,都不肯来瞧自己一眼。 她知道他是有些生她气的,可夫妻之间,他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些。 这些事,她的婆母赵氏明明也是知道的,却无人为她说上一句。 赵氏顺着徐瑶夜的目光看向裴长意,心中也知道她为何来此,轻轻摆了摆手:“既然儿媳过来了,你们就一同去赴宴吧。” 她不由想起自己年轻时,嫁给了当时的定远侯世子爷。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幸好老侯爷待她还算是颇为怜惜。 若是今日这种场合,裴长意不陪着徐瑶夜一同出现在生辰宴上。 徐瑶夜这主母的面子,算是丢得干干净净。 赵氏开了口,裴长意点了点头,和徐瑶夜一同并肩往前走,眼神却是一眼都不曾看她。 待一走出赵氏的院子,裴长意步子走得极快,徐瑶夜很是费力,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她一手抱着肚子,一边努力追着,忍不住开口说道:“郎君,你且等等我······” 裴长意转身,冷冷地看了一眼徐瑶夜,淡然说道:“夫人你且慢一些,你如今怀着身孕,纵然是迟到了,大家也会谅解你。” “我不同。你请了这么多达官贵人,我若是不快一些,怕是被人误会我们怠慢。更何况,你在后院招待女眷,我过去也不方便。” 说完这句话,裴长意转身便快步往席上走去。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徐瑶夜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哪怕只是将自己送去后院,让那些碎嘴的夫人贵女们看一眼他们夫妻和睦,这么一场简单的戏码,裴长意都不愿意陪着自己演一下。 她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裴长意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这是丝毫脸面都不准备给自己留了? 徐瑶夜眼神里隐着怒气,像是蛰伏着一条毒蛇,转头看向身旁始终扶着她的五福嬷嬷:“刚才世子爷和老夫人说的话,你听见了多少?” 五福嬷嬷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不敢火上浇油,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瑶夜却是冷笑了一声:“你明明听见了的,他们在讨论徐望月。” 五福嬷嬷嘴角微微一抽,她的确听到了几声二姑娘的名字,可究竟为什么提起二姑娘,她是一点都没听见。 徐瑶夜气急反笑:“他们这对母子讨论我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妹,都不曾讨论过我?” 她一抬眸,见一位贵女远远走来。 徐瑶夜瞬间换上了笑盈盈的嘴脸,慢慢走着迎了上去。 那贵女见到徐瑶夜一个人,有些诧异地望向她:“世子妃夫人怎么慢了一步,刚才我瞧见世子爷过去了。” 徐瑶夜面色不改,笑盈盈地说道:“我怀着身孕身子重,世子爷怕我累着,让我不必去前院了。” “世子爷待夫人真好,真是令人羡慕。”那贵女说着客套话,陪着徐瑶夜一同缓缓往宴席走去。 徐瑶夜总觉得,今日宴会上的夫人贵女们瞧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各个都带着嘲笑。 待女眷这边的宴席一结束,徐瑶夜立刻让五福嬷嬷去拦下裴长意。 她今夜,一定要将人请到她院子里。 可她翘首盼望着,见到的却是五福嬷嬷一个人回来,面色难看。 徐瑶夜厉声:“世子爷呢,今夜他总不会还要处理公务吧?” 看着五福嬷嬷点了头,徐瑶夜面色煞白,身子气得不住发抖。 裴长意分明就是在寻借口,不愿意见自己。 五福嬷嬷的面色也不好看,方才她去请裴长意。 世子爷连敷衍都没有,直接对她说让她好生照顾姑娘,他怕自己上朝起得太早,会影响了徐瑶夜休息养胎。 这话,五福嬷嬷都不敢让徐瑶夜听见,怕她气急了动胎气。 她抬起头,硬挤出一抹笑意:“世子爷今夜确实有公务缠身,又回典狱司去了。不过他收下了您送的古籍,说是喜欢呢。” “喜欢什么?分明都是敷衍!”徐瑶夜眼底闪过一抹阴沉,气得咬牙切齿。 她并不知道,裴长意没有骗她。 此刻,他的确在前往典狱司的路上。 自从徐望月从定远侯府搬走,这侯府之中再无什么让他留恋的事。 留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去典狱司看看卷宗。 从侯府到典狱司,本是一条直线。 可近来裴长意多了一个习惯,绕路去徐府一趟。 明知道如此也见不到徐望月,可就是隔着墙,远远地往里头望上一眼,他也觉得知足。 其实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过生辰了。 在林家村,林氏虽然将他视若亲子,待他极好。 可他一直自称失去了记忆,林氏便将救回他的那一日,当做是他的生辰庆祝了许多年。 待他真正生辰的这一日,只能对着月色望向侯府的方向,有时候连一碗面都吃不上。 在徐府外停顿了一会,马蹄缓缓走着。 快到典狱司的时候,裴长意远远瞧见门口坐着一个女子,他微微蹙眉。 典狱司可不是普通衙门,门外怎么会有人? 朦胧的月色下,那女子身形玲珑,穿着一身丫鬟的打扮。 无论是身形,模样,都像极了徐望月。 裴长意拉了拉马绳,迅速往前行,他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是徐望月呢······ 今日生辰宴上,还有人向徐御史打探过徐望月。 徐御史说徐望月病了,裴长意知道,这不过是他们不让她来侯府的借口。 若是她当真病了,青芜早就给自己传了消息。 徐望月连跟着徐御史赴宴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出现在典狱司门外呢? 裴长意心跳很快,快步地走向那道人影,看着眼前女子起身,缓缓转过身来。 一双温柔清澈的如水眼眸,有细碎的月色折射出来,她微微仰着头,水盈盈地看着他。 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泛着水光。 第一卷 第353章 知他者,莫若她也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为了出府,费了好大的功夫。 之前青芜就说过,今日侯府会为裴长意准备生辰宴。 红玉那个傻丫头,还满心期待长姐会请自己一同去。 可徐望月却是心中清楚,长姐不傻,她绝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回到侯府。 幸好平日她温顺乖巧,从来不曾忤逆徐御史和许氏。这一次他们除了刻意将自己留在徐府,倒也没做其他打算。 这样一来,倒是给了徐望月机会。 这是他们二人相识后,裴长意第一次生辰,徐望月想了许多种生辰礼物,却始终觉得缺了些什么。 最后她终于想到,她要出府,走到裴长意面前,哪怕只对他说上一句生辰快乐,他也定会高兴。 徐望月细细想过,想要出府,必须要靠青芜。 因为青芜的身份并非是徐府的丫鬟,所以对于她自由出入徐府,众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能顺利假扮青芜离开徐府,徐望月三人在自己的院子里排练了许久。 不只是她要扮演成青芜,青芜也要扮演成她。 也亏得徐府里的人从来不关心徐望月死活,只要青芜和红玉在这方院子里躲着,就没人知道徐望月已经偷偷跑了出去。 或许是上天垂帘,虽然有些波折,但徐望月还是到了典狱司门口。 她没办法给裴长意传信,只能坐在门口干等着。 还好,她等到了。 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她微微抬头,撞进裴长意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里,耳朵觉得热热的。 裴长意深深看她一眼,喉结微滑,垂在一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轻轻摩擦了几下指腹。 他勾着唇:“扮作青芜跑出来的?” 徐望月并不诧异他的聪明,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世子爷的确聪明过人,但你只能猜到其一,一定猜不到其二。” 月色盈盈浅浅地落在她的眸底,像是一条漫漫星河,让人看一眼,便几乎要溺在其中。 她眸光犹如星光熠熠生辉,隐约闪过一抹笑意。 裴长意将她微妙的转换尽收眼底,敛了神色,微微一笑,语声低沉:“不随我进去吗?” 徐望月却是对他摇了摇头。 裴长意微微蹙眉,凝思几瞬,他指腹微动。 她总不会是想穿着丫鬟的衣裳,陪他在典狱司外头站上一晚吧。 徐望月缓缓往前走了一步,微微撩起眼皮,那盈盈如水的目光将他牢牢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突然离自己这样近,裴长意垂眸看她,寂静无声的空气里,仿佛有一缕一缕的暧昧浮动。 距离太近了,近到只要他略微低头,就可以触碰到她光洁白皙的额头。 徐望月微微踮起脚尖,伸出双臂,勾住了裴长意的脖子。 他身量太高,她只能勾着他脖子扯他,迫着他弯腰,目光与自己平视着。 徐望月眸光清亮,盈盈浅浅,专注看他的时候,像是淅淅沥沥的雨珠落在湖面上溅起的涟漪。 勾得人心里发痒,偏偏她本人却毫不自知。 她贴得这般紧,身体几乎快要贴上他的。 裴长意本能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柔弱无骨的细腰好像只有他手掌宽。 夜色似乎带了一种蛊惑,裴长意低下头,鼻尖相触,突然听到徐望月开口说道:“世子爷,我饿了。” 这三个字,把裴长意从黑夜带来的虚幻感中带回了现实。 他唇角微微勾起,搂着她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此刻还开着的馆子,不适合你。” “我们进典狱司,我给你做饭。” 徐望月却摇了摇头,伸手掰开裴长意搂着自己腰身的手。 她将自己的手,完完整整地放进裴长意的掌心里。 温暖柔软的小手,被他微凉的掌心全然裹住,徐望月淡淡一笑:“哪有让寿星做饭的道理?世子爷放心,我知道有一家馆子很适合我,也很适合你。” “跟我走吧。” 世间万物好像在他眼前停下,裴长意漆黑的眸底只能映照出徐望月明媚的笑容。 她眼眸笑得弯弯的,一字一顿说出着带着蛊惑的四个字。 典狱司裴长意,是出了名的公正严苛,事事讲究黑白分明,清清楚楚。 可唯有对着徐望月,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跟在她身后。 一切都随她,亦是随心。 徐望月没有上马,而是带着他穿过几条小巷子:“世子爷放心,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 裴长意心头闪过好几种猜想,又一一被自己推翻。 他低眸,看着月色下徐望月清秀的背影,心尖盈满着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是他最特别的一个生辰。 有徐望月,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儿,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徐望月对他的心意。 她看似轻松地站在自己面前,可裴长意知道她想要离开徐府,定是费了一番心思。 他还在思索,见徐望月在一间很普通的房子门口停下。 裴长意觉得这里有些眼熟,还不等他开口问,门悄然打开,探出一张笑盈盈的脸:“哥哥,你终于来了!” 林翠儿转过头去,对着里头喊上喊了起来:“玉城,快出来!娘,嫂嫂把哥哥带来了!” 听到这声“嫂嫂”,徐望月脸颊微微一红,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有些嗔怪地登了林翠儿一眼:“翠儿你再胡说,我可走了。” 林翠儿笑起来:“好好好,二姑娘快进来,外头天寒。” 她伸出手,将徐望月和有些愣住的裴长意拉进屋中。 孙玉城却走了出去,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才跟着他们才走进屋中。 他不像林翠儿这般放肆,一见到裴长意就有些拘束,语气紧张:“裴大人。” 见裴长意挑眉看向自己,孙玉城双手使劲搓了搓,恭恭敬敬地行礼:“属下参见裴大人。” 林翠儿蹙眉,在一旁抬起胳膊,用手肘撞了自家夫君一下:“行了,在家呢。不必如此多礼的,哥哥才不会和你一般见识。”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里掠过一抹柔和,微微点了点头:“翠儿说得对,在此处没有什么裴大人孙大人,你就随翠儿叫我一声哥哥。” 孙玉城用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扶着翠儿在林秀娥身边坐下,眉眼无奈:“娘,你瞧瞧翠儿,都快当母亲的人了,还又蹦又跳的,真不让人省心。” 林翠儿抬眸瞪了他一眼:“我娘和哥哥在这儿,你敢公然告我的状?” “二姑娘也在呢,且评评理。我只是怀了身子,又不是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不能动?” 徐望月有些惊喜地看向林翠儿的肚子:“翠儿怀孕了,多久了?” 林秀娥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眼眶有些微微泛红,轻轻吸了吸鼻子,开口说道:“还不到三个月呢。你们呀,就是不懂事,按老话说,现在可不能挂在嘴上。” “都是自己人,百无禁忌的。”裴长意撩了撩眼皮,语气温和。 他这一句自己人,让林秀娥愣在原地,眼眶里噙满了泪珠,欲落未落。 林翠儿见母亲这么感伤,轻轻搂住她:“好了娘,今天是哥哥生辰,开心的日子。这里不是侯府,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她知道虽然裴长意顾念旧情,把她们母女接进侯府里。可这些日子以来,到底和在林家村不同了。” 今天的裴长意让林秀娥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并非枉然。 裴长意坐在林秀娥的另一边,他近来公务繁忙,也没时间去关心林氏,这才有机会关心她几句。 说不上几句话,裴长意忍不住侧头看向坐在身旁的徐望月。 淡淡烛光下,她明亮的双眸盈盈若秋水,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往自己身边凑近了些。 裴长意眸色深了些,垂眼看着她,用微不可闻,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多谢。” 第一卷 第354章 总是藏着,就好像藏着她一样,他不甘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手中拿着筷子,碗里满满都是林翠儿为她夹的菜。 听到这微不可察的一声“多谢”,她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抬起头,水盈盈的目光望向裴长意。 两人坐得很近,几乎要挨在一起,他清越的嗓音透出几分沙哑,似乎是在极力压制着情绪。 不等裴长意开口,林翠儿兴奋地从厨房里端出一条蒸咸鱼,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喜色:“哥哥,你在那侯府里待了那么久,一定是很久没有吃上这一口了,快尝尝。” 林秀娥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看了一眼徐望月:“二姑娘还在这呢,味道太重了,会不会······” “不会。”徐望月笑着看向林氏,抬起筷子,深深吸了口气:“这咸鱼味真香,我不客气了。” 徐望月说的是实话。 她自从怀了身子,一直胃口不好。在松竹县的时候还好,起码能吃上几口。回了徐府之后,她越吃越少,这几日已是有些消瘦了。 今日闻了这咸鱼味,不知怎么,很是开胃,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听到徐望月这么说,林翠儿笑容明媚,抬起胳膊撞了一下身旁的孙玉城:“你看,我早就和你说了,二姑娘才应该给我当嫂嫂。” “那个徐瑶夜,她哪有一点点像是我们家的人······” 孙玉城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轻声说道:“我的好姑奶奶,少说几句吧。这大好的日子······” 林翠儿挑眉,眸中满是不悦:“我为什么要少说几句?这是我家,我想说什么说什么!姓孙的,你该不是想给我立什么规矩吧?” 孙玉城见夫人生气,忙陪着笑脸,煞是殷勤地为林翠儿捏起了肩膀:“我的小姑奶奶说什么呢,咱们这个家,肯定都听你的。” “只有你立规矩,绝没有我立规矩的道理。” 听着孙玉城的话,徐望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林翠儿:“若是我有机会出府,定要多来这儿,向翠儿学习御夫之道。” 见徐望月打趣自己,林翠儿脸红红的:“二姑娘,你莫要嘲笑我。” 她颇为羞怯地看了一眼裴长意,娇嗔道:“孙玉城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哥哥该觉得你不像个男人了······” 裴长意刚往嘴里放了一口咸鱼,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含糊:“不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然应该疼爱妻子。” “玉城做得很好,说得很对。”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徐望月,不急不缓地说道:“这就是我们家的家风祖训。” 听出他意有所指,徐望月脸颊微微一红,并不接话。 林氏坐在旁边仔细打量着这两对,心生欢喜。 他们家能有今日,多亏了徐望月。 亏了她劝服了翠儿,让她走回正道,嫁给孙玉城这么好的人,是翠儿的福分。 裴长意喜欢上徐望月,是他的福分。 今天这饭林秀娥不吃,心里也高兴。她想着想着,竟掉下了眼泪。 林秀娥偷偷抹着眼泪,被身旁的林翠儿发现,很是担忧地握住了母亲的手:“娘,你为什么要哭?这大喜的日子,是不是那徐瑶夜又给你气受了?” 林秀娥下意识看了一眼裴长意,瞪了林翠儿一眼:“你不要再胡说了,还有,你该叫她一声嫂嫂的。” “我为什么要叫她嫂嫂,她愿意让我叫吗?” 林翠儿撇了撇嘴,紧紧皱起眉头,今日谁也拦不住她! 她转过头看向裴长意,满脸委屈:“哥哥你不知道,之前你在府邸的时候,徐瑶夜还装装样子。” “自从你去了松竹县,明明就在一个院子里,她是一眼都没去瞧过母亲。那么冷的天,院子里有没有炭火她不管。” “母亲一个人在那院子,有时候丫鬟连饭都不及时拿来,冷饭要怎么吃?她徐瑶夜自己吃不吃!” “翠儿!”林秀娥厉声打断了她,转过头去看向裴长意,堆上了笑容:“今日是你生辰,不要说这些事了。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能见上面,还是先······” “等等。”裴长意打断了林秀娥的话,转过头去看着林翠儿,神色凝重:“今日有我在此,你且大胆说,徐瑶夜还做过什么?” 见到裴长意如此认真的神色,林翠儿语气顿了顿,有些不安地转头看了一眼夫君。 孙玉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底满是赞许与支持。 他喜欢林翠儿,正是因为她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质朴,又充满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林翠儿用力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从一开始我这位挂名嫂嫂,就根本瞧不上我和母亲。” “她一步也不肯踏进我们的院子,闻到咸鱼味就一副要作呕的样子。我可是听见她跟身边的丫鬟抱怨,有多嫌弃我们。” “这样也就罢了,她若是真嫌弃母亲,不来我们院子里不就好了,可她偏偏还要在背后使阴招!” “我是听玉城说才知道,哥哥原来为母亲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可那些东西,我没出嫁时没见过,母亲直到今日也未曾见过。” “好了翠儿,娘求你了,不要再说了······”林秀娥着急,猛咳了起来。 林翠儿这才悻悻闭嘴,转过身去用力拍着母亲后背:“娘,你就怪女儿嘴快吧。我真是忍不了她了,从没有见过比她更恶毒的女子!” 徐望月惴惴不安地坐在一旁,她长姐的确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从前她在侯府时,也知道长姐有多看不惯林氏母女。 可现在她知道的,远比林翠儿多。 此刻还没到对付长姐的时候,裴长意知道这些,怕是让他更为难······ 她下意识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裴长意,见他面色阴沉,漆黑的眸底满是阴霾,眼神冷冷地看向桌上的咸鱼,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望月有些不安,藏在桌下的手缓缓靠近了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裴长意的手。 裴长意听着林翠儿说话,胸口不断起伏。 他早就知道徐瑶夜是一个阴险毒辣的女人,连自己的庶妹都不放过,总想尽办法要迫害徐望月。 可他以为那是徐瑶夜嫉妒徐望月,担心自己和徐望月之间的关系,才会如此狠毒的下手。 却不想林氏完全不曾影响过他,也会被她如此苛待。 他胸口不断起伏,气自己怎么不找些对徐瑶夜设防,白白让林氏吃了这么多苦头。 若不是今日林翠儿实在忍不住将实情说出来,以林氏的脾气,怕是还要忍上好久。 他差点便要一掌拍向桌案,突然被一只柔软温润的小手紧紧握住。 徐望月掌心的暖意一点一点从手心传到他手掌里,不止传来温度,也让他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了许多。 他知道徐望月现在不会再在意她这位所谓的长姐,她如此这般安抚自己,是怕自己动怒,怕自己吓着林氏。 裴长意胸口涌起一股暖意,眼眸淡淡地看向徐望月,对着她微微点头,眸底写着他没事。 徐望月并没有收回手,反倒是更用力地握住了裴长意,轻声说道:“之前我想为你过生辰,所以让翠儿寻了个借口将伯母接了出来。” “眼下我瞧着翠儿这里地方也大,她有了身孕,也需要母亲照顾。不如让世子爷去安排,就让伯母住到翠儿这里,世子爷觉得可好?” 裴长意闻言,冷凝的面色稍稍舒缓了些。 林翠儿更是满脸笑意:“如此这般太好了,母亲留在我这里,就再也不怕被人欺负受苦了!” 她本是无心之言,可裴长意听的这几句,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他原本是为了让林氏享福,不惜得罪赵氏也要将她接进府中。 可却没想到,徐瑶夜这个蛇蝎毒妇,连一个老人家都不放过。 他神色愈发凝重,不知自己当日的决定是对是错。 徐望月眉眼淡淡地看着他,深知他这个人心思太重,此刻怕是又在胡思乱想。 她伸出手指,轻轻在裴长意掌心,缓缓划下几个字。 第一卷 第355章 最好的生辰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在他掌心写着字,一笔一画。 纤细的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掌心,引起一阵酥麻。 裴长意很容易辨认出,她写下的字眼是“等”。 他一时不知,徐望月的意思是等一个时机再收拾徐瑶夜,还是表达她会一直等着自己。 他低眸看着徐望月,她正仰头看着自己,盈盈浅浅的眸子泛着一丝暖意。 裴长意心口一松,将她柔软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用力握了握。 掌心酥麻的感觉缓缓传到心尖,裴长意压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他极力克制神色,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 徐望月转过头去看向林氏,温柔开口:“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咸鱼,若是有机会,我就来翠儿这里向伯母讨教。” 她这话缓和了林氏不安的心,抬眸看她,见到她就满心欢喜。 林翠儿刚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此刻才有些后悔。 听了徐望月的话,她忙往她碗中夹了几筷子咸鱼:“还是二姑娘识货,这咸鱼臭香臭香的,闻着就开胃。” “我自从有了身孕,就想这一口,想不到二姑娘也喜欢……” 林翠儿见孙玉城和娘亲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林氏还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她忙伸手捂住了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二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 徐望月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松开裴长意的手,低着头,整张脸几乎埋进碗里。 她要不是心里完全藏不住事的林翠儿,徐望月简直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故意来试探自己。 这咸鱼真的很开胃,徐望月将一整碗饭都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翠儿没有丝毫顾虑,吃完了一碗饭,又让孙玉城为她添了一碗。 裴长意深深看了一眼徐望月:“今日我在侯府用过膳了,可惜了这一桌子好菜。二姑娘若是还有胃口,能否帮我再吃上一些?” 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转瞬即逝,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早让裴长意看清楚了。 她脸颊红扑扑的,将自己的碗递给了裴长意:“既是寿星公的要求,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翠儿看着徐望月,忍不住笑盈盈地看向林秀娥:“娘,我们好久没有像今日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整整齐齐吃饭了。” 她说到这,别说是林秀娥,就连林翠儿都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 孙玉城将林翠儿揽进怀中,不顾这么多人在场,缓缓抚着她的后背:“待我们把娘接过来,以后我们都会过这样的好日子。” 林翠儿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徐望月,摇摇举起手中杯盏:“二姑娘,要不是有你点拨我,我怕是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想到自己从前的荒唐念头,林翠儿脸颊微微泛红:“我今日只能以茶代酒,多谢二姑娘待我的好。还有今日,若非有二姑娘,我们一家也不能团聚。” 若是有朝一日,她能叫她一声嫂嫂,就更好了。 这话林翠儿放在心里,没敢再说出口来。 这顿饭大家用得高高兴兴,吃过了饭,徐望月特意拉着林翠儿到一旁聊天,让裴长意能陪着林氏说上几句。 生娘不及养娘大。 徐望月有一搭没一搭和林翠儿说着话,眼神总远远地看向裴长意。 他不知何时,目光转向了自己,四目相对,徐望月心头闪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唇角微微勾起,好像心情很好,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温度。 离开孙家时,裴长意走在前面,他脚步走得很缓,刻意在等着自己。 夜里天凉,地上不知何时积了一层薄薄的冰,一踩上去能听见细细簌簌的声响,留下一个脚印。 裴长意的脚印就在她面前,星光下,薄冰闪着莹莹光亮。 徐望月一手护着肚子,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步,每一步都踏在裴长意的脚印上。 月色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脚印落在他的脚印上,她的影子也完全覆在他的影子之下。 徐望月如水的杏眸中闪过亮光,唇边浮起一抹笑意。 她性子沉稳,很少会有这般少女欣喜。 好像是含了一颗糖,甜蜜蜜的滋味从舌尖一路漫到心底。 眼前人不知何时转过身来,高大的身影像是狼群圈占领地一般,将她牢牢笼住。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片乌沉。 徐望月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裴长意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夜色正浓,他一双凛冽黑眸宛如浓墨,一笔勾勒。如星辰大海,让人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裴长意身姿笔挺,宛如青松,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的脚印,缓缓对着徐望月伸出了手:“我扶着你走。” 夜深人静,大街上空无一人。 徐望月有些犹豫,手却是本能地抬高。 感受到掌心与掌心之间的交握,徐望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今日,是我人生最快活的一个生辰。”裴长意说话间,手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道,将她握紧。 他停下脚步,极力克制着想将她重重揽入怀中的念头。 他未曾想过,能过这样的一个生辰。 爱他的,他爱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为他过了生辰。 方才吃过饭,林氏送了他两套亲手做的里衣,翠儿夫妇送了他一块玉佩。 这些生辰礼物,和方才侯府生辰宴上收的礼物,论价值只是不可同日而语。 可论心意,却是无人可及。 林氏的针脚功夫,厨艺,都是林家村一绝,她做的里衣比侯府的那些合身舒适得多。 林翠儿和孙玉城说是好不容易为他求了这块玉佩,在庙里三跪九叩,为他祈过福。 如此想着,裴长意将怀里的玉佩取出,亲自为徐望月戴上:“玉佩能压惊,月儿你记得时刻带着。” 徐望月伸手摸了摸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缩回了手。 她抬眸,眼底满是笑意:“世子爷可真会借花献佛。” 听到她这么说,裴长意伸出食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今日可是我的生辰,你不给我送礼,收了我的礼物还敢挑剔?” 徐望月好像想起了什么,将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满脸胀得通红,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香囊。 她开口说话,有些磕磕绊绊:“这是红玉的主意。她说女子总该做亲手做些什么·····” “可这香囊我还是头一回做,上头的绣工……” 一言难尽。 她小时候是跟着小娘学过绣工的,可有一些事,还是要讲一些天赋的。 红玉那日说的原话是,女子总要亲手做些什么送情郎。 这情郎二字,她说不出口,想到都脸红。 见裴长意挑着眉,勾唇笑看自己,徐望月脸更红了,紧紧攥着那香囊:“算了,世子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是不要……” “谁说不要。”裴长意一把从徐望月手中抢过的香囊,仔细看,绣工比她说得要好一些。 寓意平安喜乐的图案,绣得算是不错了。只是角落里,歪歪扭扭绣着一个“裴”字,看着有些喜人。 见他目光落在那个“裴”字上,徐望月又羞又急:“都说不送你了。” 她刚伸出手,便被裴长意一把握住,整个人都落入了他怀中。 裴长意紧紧抱着她,下颚抵在她额头上,不敢用力,却又想将徐望月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声音很轻,像是从天际飘来,一个字一个字落到徐望月耳中。 “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多谢你,我的月儿。” 第一卷 第356章 母亲你到底爱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月色下,裴长意长身玉立,身旁徐望月眉目清秀,两人看来极为相配。 从孙家往徐府走的这条路并不远,他们二人的脚步却是越走越慢。 若是能永远这般走下去…… 徐望月心口微微揪紧,不可能的,他们终究要回到现实,去面对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事。 她细微的神情变化被裴长意全然纳入眼底,他手上用了些力气,紧紧握住了她的掌心:“眼前便是徐府,青芜姑娘打算怎么回去?” 徐望月见他语气轻巧,嘴角微微牵起,她既然装成青芜混出府来,便是想过徐府的门禁。 她挑了挑眉看向裴长意:“无妨的,我就在外头等着,等天亮了自然就能进去了。” 裴长意看了一眼徐望月单薄的丫鬟衣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氅,作势就要去解:“要等到天亮,还是要穿暖和点。” 他纤长的手指停住,并未继续动作。 徐望月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淡淡挑眉看着裴长意,自然知道他在逗自己,眼底略过一抹笑意,伸手抓住了他想要解开大氅的手。 裴长意心口一动,将她揽入怀中:“我怎么舍得让你独自在外头等上一整夜。” 徐望月埋头在他怀中,他身上好闻的淡淡雪松气一丝一缕往她鼻尖钻,盈满了心间。 她轻声问道:“那世子爷是想要陪着我一同等吗?” 裴长意摇了摇头,他真的很想和徐望月待在一起,哪怕是在徐府门外站上一夜。 可如今徐望月怀着身孕,如何能在外头吹着风等一夜? 他挑眉看了一眼身旁徐府:“这小小徐府,如何能拦得住我?我带你翻墙进去。” 听到翻墙二字,徐望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世子爷不是瞧不上翻墙行径吗?” 裴长意见她眼底闪烁着笑意,并未开口。 见徐望月笑得愈发明媚:“若是顾将军知道,定是要笑话世子爷的。” 方才见她笑得这般高兴,裴长意心里一时想到了顾怀风,如今见徐望月直接提起他,颇为不满,手上用了些力气将她往自己身上压。 “为何想起他?会翻墙的又不止他一人。” 听出裴长意语气里淡淡的醋味,徐望月忍不住失笑:“堂堂世子爷,连翻墙都要与人一争高下?” 她说着话,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疲惫。 出来许久,她有些累了。 裴长意轻轻搂过她的腰身,语气温柔:“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去。” 徐望月不过闭眼的瞬间,身子一阵轻盈。 等她再睁开眼睛,裴长意已是将她送回了自己院子。 她依依不舍,抬眸看了裴长意一眼,纵然彼此不舍,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 待裴长意回到侯府时,掌心似乎还留着徐望月的体温,暖暖的,让他禁不住嘴角的笑意。 今日这个生辰,是他从小到大,最难忘最快活的。 如此想着,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路过的小厮下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两眼。 他们好像从来没见过世子爷这么高兴,简直不敢认。 赵氏听说裴长意在生辰宴上兴致不高,一结束便立刻回了典狱司。 原本是担心他会不会心中不满,特意到府外来迎他,想再与他说会儿话,却瞧见裴长意带着笑意回来。 赵氏眼眸微阔,神情诧异,转头看向身边的云嬷嬷:“你刚才可看见了?” 云嬷嬷亦是心情激动,不住地点头:“老奴看见了,世子爷在笑呢。” 赵氏抓着云嬷嬷的手用了些力气,眼底蕴出几抹泪光,颇为感动地开口:“你瞧,他虽然没吃那碗面,也不曾说什么,可他到底还是高兴的。” “夫人。”云嬷嬷反手握住了赵氏的手:“老奴恭喜夫人,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世子爷到底是明白夫人的苦心了。” 赵氏微微有些哽咽,瞧着月色下清风朗月的儿子,按耐不住心底欢喜。 如今裴长意与她同心,长远也越来越长进,她这一生,再无所求。 想到长远,赵氏心口微微一滞。 她方才一时冲动,答应了裴长意不会让裴长远娶徐望月。 如今想到裴长远,她又有些犹豫······ 这孩子好像真的很喜欢徐望月,这可如何是好? 见赵氏眉目有些凝重,云嬷嬷细致入微,一下子便猜到赵氏在想什么。 “夫人方才答应世子爷,可是当真?” 听到云嬷嬷的问题,赵氏眸光一黯,本能地摇了摇头。 方才她的确是被裴长意说动,可再转念想想,不过是纳个妾室,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但她又确实答应了裴长意······ 赵氏想着想着,抬指捏了捏眉心,又揉了揉太阳穴:“先陪我回去吧,实在头疼。” 云嬷嬷会意,扶着赵氏转身,远远地便瞧见一道身影快步向他们走来。 赵氏和云嬷嬷一眼便认出,是裴长远。 他手中拿着一件斗篷,眉眼凝重:“母亲,我刚才去你院子请安。听丫鬟说,这么晚了你出来散步,斗篷都不带上一件。” 裴长远语气急切,还带了几分责怪。 瞧了一眼赵氏苍白的脸色,他二话不说,上前便将披斗篷围在她身上:“你瞧,果真是受了寒,头疼了吧。” 云嬷嬷适时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让裴长远扶着赵氏一步一步往院子里走。 赵氏瞧见裴长远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对他的怨气,担忧,都瞬间消散。 她面带笑意,开口说道:“母亲就算纵然是头疼,那也一定是让你气的。” 裴长远假模假样地打了自己两下:“都怪儿子不好,把母亲气成这样。等会儿儿子就回到你院里,再跪上一晚上。” “好了,你还想发烧不成?”赵氏嗔怒地看了一眼裴长远:“你小子,今日可有给你兄长准备生辰礼?” “那是自然的。我托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尊白玉观音,送去嫂嫂房里了,贺他们早生贵子。” 裴长远挑眉,眼底是压不住的笑意:“我还让人寻了上好的笔墨纸砚,送去了兄长书房里。” 赵氏非常满意地点头,那尊白玉观音算是送到了自己心坎里,笔墨纸砚裴长意也都用得上。 她顿了顿脚步,转过头看向裴长远:“你如今确实是成长了不少。” 裴长远目光一亮,乖巧懂事地看着母亲:“那是自然,多亏了兄长时时对我照拂,管教,才有我今日。” 他说着话,试探性地看向赵氏:“说起来,我对兄长的好,远不及兄长对我的好。” “虽然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可在松竹县时,兄长护着我。流匪把我抓走时,兄长可是不顾性命地来救我,若是有什么,他也一定会让着我的。” 听出裴长远语气中的意思,赵氏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和母亲还拐弯抹角,直说吧。” 裴长远今日在赵氏院子里蹲了她许久,他平日出手大方,嘴又甜,和赵氏院子里那些丫鬟关系都很好。 陪着她们聊了没几句,就打探出今日裴长意和赵氏的对话。 他没想到裴长意竟如此卑鄙,从母亲这里下手,不让自己娶徐望月。 更没想到这样的要求,母亲竟然也答应了。 他拼着身子没有好透,也要跑出来找赵氏,便是想好了,今日就算是再跪上一夜,也要让赵氏答应他和徐望月的婚事! 第一卷 第357章 我们瞒着兄长便是!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赵氏见裴长远不说话,紧蹙着眉头,神色越发有些难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到底是自己身边养大的儿子,赵氏很了解,裴长远他惯会哄人。 裴长远没有说话,陪着赵氏进了院子。 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要让赵氏答应自己和月儿妹妹的婚事,定是要从长计议。 裴长远小心翼翼扶着赵氏坐下,承欢膝下,淡淡开口:“母亲,这些年来你是如何待儿子的,儿子心里清楚。” “只是不管怎么说,兄长他才是母亲······” “行了,这些话莫要再说。”赵氏厉声打断了他,眸底闪过一抹厉色,捏紧了手中佛珠。 自从裴长意以状元郎的身份回归侯府,又夺了裴长远世子的身份,赵氏就一直担心他心里会不舒服。 两个儿子都是她心尖上的肉,哪个也不能受了委屈。 其实赵氏自己也清楚,在心底里,或许有时候她更偏向裴长远一些,毕竟这是从小在自己身边养大的,自是更贴心一点。 裴长意总是清冷冷的,不好接触,也不好沟通,总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不像裴长远为人简单,一眼便能看穿,赵氏也总担心委屈了他。 听得裴长远终于将这话问出口,赵氏心口一滞,紧紧攥住了裴长远的手:“母亲早就与你说过,既然我将你养在身边,就是把你当做亲生儿子。” “从前我们母子怎么样,你兄长回来了,也还是这般,你莫要再胡说了。” 裴长远却是松开了手,眼底闪过一抹苦涩的笑意:“母亲莫要再骗我了,我都知道了。因为兄长娶了徐家女,所以儿子就不能和月儿在一起,这是什么道理?” 听他果真提起此事,赵氏面上有些尴尬。 毕竟她是答应过裴长远的,如今是自己不占理。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你这傻孩子,天下何处无芳草?她不过是个庶女······” “她是儿子心尖上的人。”裴长远抬起头,眉眼间满是认真:“母亲知道我的,我过去的确不好,有些荒唐。” “能让儿子放在心上的女子本就不多,我对徐望月是认真的,求母亲成全。” 裴长远一边说话,一边直直地给赵氏跪了下去。 他低垂了眉眼,语气里隐隐带上一丝哭腔:“从前儿子也觉得母亲待我极好,甚至有时比待兄长还要好,可原来还是会有远近亲疏之分吗?” 不等赵氏开口,裴长远继续说道:“此事也不怪母亲,都怪儿子。我只是庶出,并非母亲亲生,又不思进取,从来没为侯府争过脸面……” 听着裴长远期期艾艾地说话,赵氏心如刀割,一时坐不住,起身将他扶起:“你要是再说这些话,母亲不会原谅你的。” 她眼尾微微泛红:“是谁说你不好的,满汴京城母亲也不允许旁人说你不好。” “你且听好了,你与你兄长一样,在母亲心中没有区别。” “母亲所说当真?”裴长远抬起头,眼底满是期盼,感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赵氏用力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叫我一声母亲,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早知母亲待我极好,我与月儿妹妹的婚事,母亲定会为我做主的。” 听着他又提起徐望月,赵氏嘴角的笑容僵住。 如今,她是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挑眉望向了身旁的云默默。 接收到赵氏求救似的目光,云嬷嬷站在一旁,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这两兄弟各有各的心思,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只是一个老奴,能说什么…… 见赵氏面露难色,裴长远继续说道:“母亲不必为难,儿子有万全之策。” “什么?你且说来听听。”赵氏燃起一抹希望,若是能妥善处理好裴长远和裴长意,他自然是愿意让他娶徐望月的。 裴长远来之前便已想好了一套说辞,听赵氏开口,便立马说道:“我要娶月儿妹妹,是我和她两个人的事,旁人无需知晓。” 赵氏眉眼一凛,神色凝重:“这不可能。堂堂定远侯府,不论是娶妻还是纳妾,自然是要昭告天下。” “新娘子八抬大轿进了门,怎么可能,让旁人不知呢?” 裴长远摇了摇头:“定远侯府二公子要娶妻,八抬大轿自然是要从正门进来。可这轿子上坐着的是哪家姑娘,那不是我们说什么,旁人便知道什么吗?” 裴长远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他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绝佳的好主意。 他要娶徐望月,便只能这般瞒天过海。 不止是要瞒住这世间上的所有人,还包括徐望月自己。 赵氏恍惚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仍是有些犹豫:“此事可能行?” “自然能行的。”裴长远看着赵氏的神色,知道此事成了。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兵法也有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母亲明面上找王家也好,李家也好,去议一议亲事。” “暗地里让嫂嫂帮忙,请徐家伯父伯母上府里来。旁人只以为他们是来瞧嫂嫂的,又怎么会知道是母亲请他们来提亲。” “待商议好了我和月儿妹妹的亲事,我们只管大张旗鼓地准备喜事。到大喜之日,抬进来的新娘子是谁,谁又能管得着?” “只要无人知道我娶的是徐府的二姑娘,自然也就没有侯府娶了两个徐家女之说,母亲也不用担心损害了兄长的威名。” 赵氏心中动摇,平日里觉得裴长远不着调,今日这主意倒是出得极好。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是能将问题全然解决,只是······ 赵氏仍是有些为难,毕竟她才刚答应裴长意,如此出尔反尔? 裴长远紧紧抓住赵氏的手,唰唰地流着眼泪:“母亲,我真的不能没有月儿妹妹,此生若是娶不到她,我的人生索然无味。” “求母亲成全我。此事我们只要瞒住兄长,便不会让他为难。”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光瞒着外人,还要瞒着你兄长?”赵氏有些狐疑地看向裴长远。 裴长远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兄长为人正直又不善于说谎,若是不瞒着他,岂不是让他为难,不好做人。” 他的话让赵氏心口一松也好,瞒着裴长意也好。 那他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对他言而无信,说好了的事,又做不到。 到真的大喜之日,以裴长意清冷,不问世事的性子,见木已沉舟,他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如此想着,赵氏无可奈何地转头看了一眼裴长远:“你呀,母亲拿你没办法。你可要记住了,费尽心思才娶回来的夫人,可要真心待人家。” 赵氏心里隐隐觉得裴长远非要娶徐望月,似乎并非完全出于真心,倒像是憋着一股子劲。 只是她仔细想想,自从裴长意回来,裴长远受了许多委屈。 如今他只是想要一个徐望月,若是再不答应,怕是真伤了他的心。 听着他们母子两个商议,云嬷嬷站在一旁蹙起了眉头,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可她只是个奴仆,自然也没有说话的资格。 裴长远见母亲松口,眉眼间闪过一抹喜色:“母亲且放心,我好不容易才能娶到月儿妹妹,一定会待她极好。” “既是如此,明日我就把嫂嫂请来,和她一同商议。” 第一卷 第358章 倒是便宜了徐望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还穿着青芜的衣服,始终往远处瞧着,直到裴长意的身影全然消失。 她转过头,见青芜和红玉挑着眉,正一脸笑意地看向自己。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一个个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青芜敛了敛神色,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红玉:“红玉,你可有心上人?” 红玉吓得使劲摆手,一脸认真地看向徐望月:“我当然没有心上人,红玉不嫁人,要一直陪着二姑娘。” 青芜似乎是没料到她这个答案,有些诧异,抬眸看向了徐望月:“青芜从来没有心上人,也不知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般滋味。” “看二姑娘这么幸福,我都有些羡慕了。” 徐望月的脸更红了,看着青芜认真的模样,一时间判断不出她是不是在逗自己。 徐望月思索片刻,眨了眨眼睛,轻笑了一声:“青芜若是羡慕,不如我让世子爷把裴钰调回来吧。” 听到裴钰的名字,青芜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二姑娘欺负人。” 红玉一脑袋问号,一会儿瞧瞧青芜,一会儿瞧瞧徐望月:“和裴钰有什么关系?和世子爷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红玉瞪大了眼睛,双手环抱着自己,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自从回了徐府,你们两个有对不完的暗号。再这般,我可要生气了。” “好好好,红玉姐姐不要生我的气。”青芜和徐望月对了个眼神,一左一右围到红玉身边,伸手咯吱着她,三人笑作一团。 打闹了一番,也该就寝。 这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徐御史派人送来的炭炉和银炭也用不上了。 徐望月只瞧了一眼,就让红玉收了起来。 这些银炭今年是用不上了,等到明年冬日,自己一定不会还在这院子里了。 待到第二日,青芜陪着徐望月去向许氏请安。 扑了个空,说是许氏又去了定远侯府。 听了丫鬟的话,徐望月眼眸微阔,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昨日徐御史和许氏去了定远侯府参加裴长意的生辰宴,合情合理。 长姐怀了身孕,母亲去陪陪她,也合理。 可没有道理,昨日才去了,今日又去吧? 徐望月挑了挑眉,从腕上褪下一个精巧的银镯子,偷偷塞到了丫鬟手中。 这镯子是她今早精心挑选的。 银镯子不算很贵重,但这一只的设计极为精美,女儿家都会喜欢。 既能讨了丫鬟高兴,又不会太招眼,惹了许氏怀疑。 果真,那丫鬟低头看了一眼,轻轻在手中摩挲了一下,看向徐望月的眼神,温和了许多。 “二姑娘,这不好吧。”丫鬟将镯子往徐望月手心里又推了推,却没有用力。 徐望月立刻缩回了手:“我和长姐不能时刻陪在母亲身边,姐姐伺候母亲这么辛苦,这都是应该的。” 徐望月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今日我本是想要给母亲请安,没想到母亲又去看长姐了,不知是不是长姐身子不适?” 那丫鬟抓着手里这只银镯子,对徐望月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四下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今日,大姑娘派人送了封信回来。看完信,夫人和七巧嬷嬷好像都很高兴,连对我们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这不,早膳都没用,七巧嬷嬷就张罗着陪夫人去侯府了,应当是好事吧。” 徐望月一听,心口微微沉了沉。 好事?长姐已经怀了身孕,也没有临盆的时候,还能有什么好事? 和青芜走回院子的路上,徐望月握着青芜的手用了些力气:“你说,会不会和我有关系?” 长姐和许氏如此高兴,徐望月越想,便越惴惴不安。 青芜轻轻拍了拍徐望月的手背,语气温和劝慰道:“二姑娘先不要胡思乱想,一会儿我回一趟侯府打听,若是和姑娘有关,我一定能打听得到。” “或许只是大姑娘母子平安,她们高兴呢。” 徐望月微微蹙眉,神色不安地点了点头。 仔细想来,若是当真和她有关系,许氏应该也不会如此高兴。 她并不知道徐瑶夜写给许氏的那封信,怕半路信被拦截,只含糊写了一句:赵氏有事要同母亲商议,让她得了空就去一趟侯府。 此刻徐瑶夜正端坐在婆母赵氏的院子里,看着赵氏和裴长远亲热说着话,心中不免替自己夫君寒心。 这要是不知道的,定会以为二公子才是赵氏的亲生子呢。 昨夜裴长远从赵氏院子出来,也不顾天色已晚,径直去了栖梧院。 徐瑶夜听了裴长远的计划,一张嘴张开,怎么都合不上。 她以前只以为裴长远是个纨绔子弟,却从没有想过他的胆子能这么大。这一招瞒天过海,实在太险。 昨夜毕竟已是深夜,裴长远待在自己房中不成体统。所以他们便约好了今日一早,便来赵氏这好好聊聊。 听着赵氏关心完了裴长远,徐瑶夜悠悠开口:“母亲,昨夜我听长远说了您的意思,这样的大事我拿不了主意。” “今天一早,我就派人去徐府送了信让我母亲过来。” 赵氏点了点头,颇为赞赏地看了徐瑶夜一眼:“是我思虑不周了。原本应该是我亲自上门,和你母亲谈此事,只是······” 赵氏没有将话说完,毕竟他们现在事事都瞒着裴长意呢。 徐瑶夜轻轻摆了摆手,面上堆着端庄的笑容:“母亲言重了,我庶妹能和长远在一起,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是她高攀。” “婆母和二公子愿意为了她如此费心,我们作为娘家人理应配合的。” 赵氏眸光淡淡扫过徐瑶夜面上的笑容,手中佛珠微微一顿,到底是徐家的嫡长女,说话还是得体。 她转过头去看向云嬷嬷:“你亲自去,将徐夫人接进来。” 徐瑶夜脸上带着笑意,心底却是有些烦闷。 听昨天裴长远的意思,他这次娶徐望月不是纳妾,而是娶她做正妻。 徐望月何德何能,她也配? 徐瑶夜看得出父亲很高兴,看来到这种时候,父亲眼里便有两个徐家女了? 她心中冷笑,山鸡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痴心妄想! 虽说徐望月嫁了裴长远,她就不用再担心裴长意会不会对她起什么心思。 可徐瑶夜一见到赵氏和裴长远对徐望月的重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自己眼下还怀着定远侯府的嫡长孙,也不见他们如此关心,要是将来徐望月怀上一儿半女,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按住心底的怒气,抬眸看向赵氏和裴长远:“母亲,长远,世子爷为人谨慎聪明,若是我们想要瞒过他,许多细节都要再三小心。” 赵氏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抬眸便看到门外出现了一双黑靴。 晨光熹微中,一道身影缓缓而来,淡薄的晨曦落在他身上,仿佛笼上了一层光晕。 他似乎是刚下朝回来,身上的朝服还未脱下,显得他面上多了几分威严。 裴长意走进来,眉眼淡淡,视线扫过裴长远和徐瑶夜,最终落在赵氏身上:“儿子给母亲请安。” 他语气疏冷,一字一顿说道:“夫人和长远,这么早便来给母亲请安?” 第一卷 第359章 如何瞒天过海呢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裴长意,徐瑶夜心口砰砰直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仔细想了想,她不禁有些懊恼。 她怎么忘了,裴长意做事一向无可挑剔,他每日下朝,只要不去典狱司,都会来赵氏这里请安。 徐瑶夜抬眸,偷偷望了一眼赵氏,母亲也实在是不小心,谈论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防着点? 赵氏此刻心中也不安极了,平日有云嬷嬷在身边,早就出言提醒众人了。 可今日,她让云嬷嬷去接许氏了,也没提前安排个丫鬟在门口看着。 是她疏忽了。 赵氏看向裴长意,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慌乱得很。 不知裴长意有没有听见,听见了多少。 再想想,他们还没开始谈呢,莫要自己吓自己了。 裴长意的确是未曾听见什么,他刚下朝回来,正常给赵氏请安,没想到她这屋子里这么热闹。 他仔细打量了他们三人的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闪躲。 徐瑶夜注意到裴长意的眼神,她心口一凛,若是让裴长意起了疑心,此事办不成,自己也不会高兴。 倒不如出些力,在婆母面前卖个乖。 如此想着,徐瑶夜甩了甩帕子,低垂着眉眼:“我若是不一大早来母亲这里等着,如何能见得到郎君?” 听徐瑶夜这般开了口,赵氏一下子会意,挑眉看向裴长意,眼底隐隐掠过一抹愠色:“媳妇她这么重的身子,母亲已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还总是过来,原来是为了等你?” “母亲之前就和你说过,媳妇她如今怀着身孕,本就容易胡思乱想,你究竟是有多忙?那么久不去看她?” 原是来母亲这里告状的。 裴长意冷冷掠过徐瑶夜一眼,站直了身子,并未答话。 可笑,徐瑶夜凭什么觉得她告来母亲这里,便能奈何得了自己? 见裴长意不声不响的模样,赵氏倒是有些动了气:“母亲在与你说话,我倒是要去问问,典狱司究竟是有多忙?” 裴长意神色未变,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淡淡开口:“回母亲的话,儿子是在想,典狱司那些机密案子全都不能说,要如何才能让母亲知道,我有多忙?” 听着他这么说,赵氏语塞。 典狱司忙不忙?在忙什么案子?他们无权过问。 说话间,云嬷嬷已是领着许氏,快步从外头往屋子里走。 徐瑶夜压着心口慌乱,扶着后腰站起身来,眼眶红红的,看起来煞是委屈。 “郎君昨日生辰宴后,都不曾来我院子里看看我。” “今日我将我母亲也请来了,当着两位母亲的面,我也不怕丢人了。若不是我来母亲这边请安等着,根本见不到郎君。” 裴长意蹙了蹙眉头,他既是刻意冷淡徐瑶夜,便也不怕她去赵氏那里告状。 只是他没想到,徐瑶夜一向端着大家千金的架子,今日竟是连体面都不要了。 他转过头去,见许氏一脸迷茫地跟着云嬷嬷走进来。 见到徐瑶夜哭哭啼啼地站着,许氏立马迎上前去:“这是怎么了?” 她们母女之间,只需一个眼神,许氏便大抵明白了女儿让自己配合。 许氏善解人意地看了一眼裴长意,又转过头去看向赵氏,脸色有些为难:“我们夜儿最是识大体,定是现在怀着身子太辛劳了,才会这般胡闹。” 她又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对徐瑶夜说道:“你与世子爷之间的事,怎么能闹到婆母这边?哪还有一点大家小姐的风范?” 赵氏摆了摆手,眉眼温柔了几分:“此事分明就是长意做得不对,也是我这个当婆母的不好,没把媳妇照顾好。” 她抬头看了一眼裴长意,语气严苛:“你既是回来向母亲请安,便是忙好了。今日你哪也不许去,陪着媳妇去游湖。” 赵氏这是端了母亲的架子在压他,在这种节骨眼上,裴长意不想为了这种小事和赵氏闹翻。 他淡淡看了徐瑶夜一眼,见她眼底闪着喜色,没说什么,抬步往外走去。 徐瑶夜稍稍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许氏:“母亲既然来了,就在这与婆母喝上一杯茶吧。” 她转身时,与裴长远对视了一眼。 两双眸子里,都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见徐瑶夜将裴长意带走,赵氏紧绷着的神色终于舒缓了些。 一直没有开口的裴长远走上前去,对着许氏行了一个大礼:“长远见过母亲。” 突然被裴长远这一拜,又听得他这样的话,许氏一脸震惊,站起身来看向赵氏:“老夫人,这是何意?” 赵氏喝了一盏茶定惊,轻轻放下茶盏,堆起满面笑容:“长远这孩子性急,话都不说清楚,就敢叫这一声母亲。” “今日让媳妇请你过来,是想和你谈谈,我们长远和你们家二姑娘的婚事,咱们呀又要做亲家了。” 许氏心中已是猜到大半,但亲耳听到赵氏说出口,还是压不住心口的波澜。 她仔细回忆着方才的场景,突然意识到:“这门婚事,可是要瞒着世子爷?” 裴长远猛拍了一下桌子,笑意渐浓:“难怪了,我就说嫂嫂和月儿妹妹怎么如此聪慧,原来都是母亲教育得好。” “此事怕是要委屈了徐府,委屈了月儿妹妹。” 裴长远将那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了一遍,许氏听着他说话,紧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她心底已是大致猜到,裴长远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抬眸,见赵氏笑得一脸明媚,看向裴长远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亦是心头一冷。 裴长远这番言辞,也就骗骗赵氏。 他分明是担心兄长会阻了他这门婚事,才想出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竟然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为了保全兄长的面子。 可笑!实在可笑! 许氏握着手中茶盏,心中是压不住的冷笑。 她偏心徐瑶夜,怠慢徐望月,是亲疏有别。 偏心自己亲生的女儿,这是天经地义。 可是赵氏如此偏心裴长远,莫说是自己想不明白,全汴京城都看不懂。 不过,当年两家亲近,许氏也是瞧着赵氏熬过那段日子的。 若是没有裴长远这个贴心的儿子陪着,她怕是真熬不过来······ 远近亲疏,日日相伴的亲近,或许是连血脉相亲都比不上的。 许氏收回了心神,对她来说,瞒住裴长意,将这桩婚事落定,总是一件好事。 她笑盈盈地端起杯盏:“二公子和老夫人思虑周到,我们有什么委屈的。” 裴长远恨不得立刻便给许氏敬上一杯茶,眼下这婚事已经谈妥,接下来便是三书六礼过文定这些流程,赵氏自会办妥。 他心中得意万分,多亏自己聪明,这次他和月儿妹妹的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另一边,裴长意快步走出赵氏的院子。 徐瑶夜身子重,脚步倒是很快,亦趋亦步地跟在他身后,轻声唤着:“郎君,莫要生我的气了。” 见裴长意还是不理自己,徐瑶夜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郎君,我真的并非来母亲这边告状,我只是想要见见你……” 她眉眼淡淡,抬眸,深情地望着裴长意:“我知道郎君很忙,刚才是母亲生气了,眼下郎君去忙吧,不必管我。” 裴长意转过身,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看向徐瑶夜:“母亲说得没错,我的确应该花些时间陪你。” “自从你嫁入侯府,已是许久没有回过家了。平日都是母亲来府里看你,可是你有许久没见过父亲了吧?” 听到裴长意的话,徐瑶夜眉眼微微一怔,一时不知他是何意。 她点了点头,听裴长意继续说道:“今日我的确休沐,倒是无事,不如我陪你回府里见见父亲吧?” 陪她回府里见见父亲,还是他想借口去徐府见徐望月? 徐瑶夜低垂着眉眼,眸底闪过一抹黯色,仿佛一条毒蛇在游走。 好一个裴长意,实在是聪明得紧! 第一卷 第360章 还想把她当做嫡女?做梦!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徐瑶夜迟迟不语,裴长意眸光清冽,语气里带上几分温和:“是我思虑不周,没顾及夫人身体疲惫。夫人既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我去书房看卷宗。” 听到裴长意要走,徐瑶夜着急开:“郎君,我只是在想,回府之时,是不是要同母亲说一声?” 说完这一句,徐瑶夜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刷得一下失了血色。 她疯了,如今母亲正在赵氏那里讨论裴长远和徐望月的婚事。 他们好不容易让她把裴长意带了出来,难道她还要亲自把人带回去吗? 裴长意看着徐瑶夜的反应,微微挑眉,唇角勾起:“还是夫人礼数周全。既是如此,两位母亲都在里头,我们······” “等等。”徐瑶夜抬眸,眉眼间掠过一抹尴尬:“我母亲在这,我若将世子爷带回府里,无人招待你,母亲定是要责怪我的。” 徐瑶夜往前迈了一步,紧紧挽住裴长意胳膊:“世子爷陪我回院子吧,让小厮把卷宗送来。若是母亲知道你没陪我,怕她不高兴呢。” “也好,等明日,我再陪你回徐府。” 裴长意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听不出半分情绪。 若是换做平日,他愿意陪着自己,还要陪她回娘家,徐瑶夜定是高兴极了。 可此刻,她心中总觉得不安,裴长意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真有这么听赵氏的话? 回到栖梧院,路过了林氏的院子,裴长意缓缓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徐瑶夜:“林氏,她去了何处?” “不就在······”徐瑶夜差点脱口而出,指尖一指,霎时语塞。 林氏院子空落落的,门也开着。 她怎么知道林氏去了何处? 平日里这个乡野村妇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今日不在自己院子? 身后五福嬷嬷上前轻声说道:“前几日,翠儿姑娘将林氏接出去了。” “有这样的事?”徐瑶夜很是惊讶,再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个印象。 她当时忙着准备裴长意的生辰宴,根本不曾在意过林氏母女。 迎着裴长意狐疑的目光,徐瑶夜轻轻抱着肚子,装出委屈的模样:“定是我前几日忙着郎君的生辰宴,身子又不适,竟然疏忽了林氏······” “郎君该责罚我的。” 裴长意漆黑的眉眼晦暗不明,淡淡扫过徐瑶夜一眼:“夫人怀着身孕,思虑过多本就辛苦,又岂能事事周到。” “责罚的话,夫人莫要说了。” 他陪着徐瑶夜进了暖阁,说是陪她,其实也就是坐在桌案边上喝喝茶,看卷宗。 徐瑶夜坐在他身边,时不时地为他添些茶,加些点心。 想着方才自己开口,多说多错,这会儿她沉默了许多。 他们一坐下,徐瑶夜便对五福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去了赵氏那通风报信。 听闻徐瑶夜将裴长意留在了自己院子,赵氏松了口气,不禁夸了她几句:“还是媳妇聪慧,能将人留住。” “既然这样,云嬷嬷,你派人去将徐御史一起请来。儿女的婚事,我们总该一同坐下好好商议一番。” 这一次赵氏学聪明了,让人守着栖梧院,若是裴长意要离开,便立刻有人过来禀报。 侯府的人来请,徐御史很快便赶来了。 见到许氏也在赵氏这,他眉眼间有一丝紧张:“夫人,可是瑶儿有什么事?” 许氏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就听端坐在上位的赵氏开口说道:“今日是我特意请徐御史过来,商议一下长远和望月的婚事。” 赵氏看了一眼徐御史和许氏,有些为难地开口:“老侯爷身子不适,这婚事细节,只能由我来和两位商议了。” 徐御史点头:“要说起来,我们也应该去拜访一下老侯爷,只是怕侯爷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裴长远按捺不住走上前来:“岳丈大人,不必忧心我父亲。到我和月儿大婚当日,父亲的身子一定是会越发好起来,这都是月儿给我们府里带来的福气。” 他着急开口,要将话题引回婚事上。 好不容易才将裴长意遣开,他们再说客套话,怕是等兄长回来,他们还没谈到正题上。 徐御史一听裴长远这话,便知道他对徐望月有多上心,心里越发有了计较。 当初徐瑶夜嫁进侯府,嫁的是定远侯世子,高攀了不说,他们二人之间也没什么情意。 可这一次不同,徐望月好手段,让汴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对她如此上心。 女儿这么懂事,他这个当父亲的,定是要为她再争取一些。 徐御史笑而不语,缓缓转头看向了赵氏。 赵氏看着她那不值钱的儿子,忍不住感叹,他这么着急,是上赶着让人拿捏。 不过在聘礼这件事上,赵氏有底气,再多,他们定远侯府也给得起的。 赵氏原本是想按裴长意娶徐瑶夜时的聘礼清单,照搬一份。 可她方才和裴长远提及时,见他的脸色不太好。 也是了,当时裴长意刚回府,这门婚事他们也没有很满意,聘礼那些都给的有些草率。 今时今日不同,娶的是裴长远心心念念的徐望月,准备时间又很充裕。 赵氏干脆挑眉看向裴长远:“长远你且说说,这一次你想如何?” 裴长远见母亲直接将此事大权交给了自己,自然也不客气。 他要娶徐望月,必须事事拔尖,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 听着裴长远提出的聘礼清单,许氏坐在一旁,脸色逐渐难看。 这是侯府娶妻?还是尚公主? 这才不过聊了一半,这些聘礼已经比当初给徐瑶夜的还要多了。 许氏手捧着茶盏,一言不发。 徐家能有两个女儿嫁进侯府,对徐府,对自己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可她允许徐望月嫁入侯府,却并不代表她允许她爬到自己女儿头上。 赵氏听着裴长远说的话,亦是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徐望月只是一个庶女…… 她轻声打断了裴长远的话头:“你且等等,望月她毕竟是个庶女。若是排场闹得太大,怕是……” 同时打了裴长意和徐瑶夜的脸面。 这话赵氏没有直接说出口,却是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她再宠爱裴长远,他也是定远侯府的庶出二公子。 徐望月的出身更不必提,一个庶出之女能给裴长远当正妻,已经是烧高香了。 裴长远宠她,想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赵氏明白。 可这样,怕是她的长姐徐瑶夜会觉得自己这位婆母厚此薄彼,万一动了胎气,可就得不偿失了。 听出赵氏的言外之意,许氏凝重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她还没放下心来,就听身旁徐御史开口说道:“的确,月儿她只是庶出之女。不过老夫人放心,她像极了她小娘,性子温婉乖顺。” “当年若非她小娘早亡,在我府上,起码也要抬个贵妾。我这个女儿早些年命苦,原来福气积攒着,便是留给了她这样一门好婚事。” “二公子疼爱月儿,我心甚宽慰,不过以月儿庶女的身份嫁到侯府做正妻,仍是不妥。”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许氏:“不如把月儿收到夫人名下,如此一来,她便也是我御史府的嫡女了。” 徐御史并没发现,他每多说一句,身旁许氏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抬为贵妾?性格温顺? 他这是在怪自己,把他那美妾弄死了是吗? 徐望月早些年命苦,是她这个嫡母待她不好? 许氏紧紧握着茶盏的手不断颤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让她把那个狐媚子生的女儿收到自己的名下,变成嫡女? 他做梦! 第一卷 第361章 情爱不过如此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许氏低垂了眉眼,不想让旁人瞧见她的神色。 她紧紧攥着拳,细长的指甲陷在掌心,掐得手心生疼。 可也不及心疼。 许氏和徐御史是少年夫妻,论家世背景,徐御史根本就配不上她。 可偏偏那一次诗会,徐御史才华横溢,自己美若天仙。 他们本就是良配。 许氏出生名门,见惯了那些贵女们为了自己的家族,只能咬牙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 可她不同,她嫁给了爱情。 当初她为了嫁给徐御史,几乎冒着与家族决裂的风险。 刚成亲那几年,琴瑟和谐,徐御史待她极好。 那时许氏觉得,这世间她再也别无所求。 后来二叔生病,徐御史不过是回了一次松竹县。 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一个美貌女子。 许氏永远忘不了,她第一眼见到那女子的心情。 她长相极美,柔柔弱弱地站在那,看自己的那一眼,别说是男子,就连自己一个女子,都不禁有怦然心动之感。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许氏或许还有心思欣赏她的美貌。 可那是她丈夫带回来的姨娘。 许氏忍着一口气,虽然让她进了门,却日日磋磨她。 徐御史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磋磨小娘而有任何异议,他根本就不爱这个女人,只是兄长将这女子送给他,不得不收下。 更重要的是,这女人还怀了徐御史的孩子。 许氏没有办法,她是当家主母,总不能像那些小门小院的女子,没有分寸不知廉耻。 她将她们母女收在院中,却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让她们过过。 直到小娘死了,她每每看到徐望月那张越长越像小娘的脸,还是会觉得心中恶心。 但总算,还能忍受。 徐御史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对自己一心一意,许氏能原谅他一次无可奈何。 可到了今时今日,到了方才,许氏听到徐御史说的那些话,突然觉得这些年来自己实在可笑。 她是不是看错了眼前这个男人? 他怎么能说出那些话? 难道在他心中,他们之间与旁的官宦夫妻一般只是逢场作戏,利益相交吗? 他们之间,分明是爱情! 许氏紧紧掐着手心,眉头紧锁,徐御史叫到她第三声,她才恍然醒转。 也许氏抬头,徐御史笑盈盈地说道:“刚才我与老夫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许氏抬头,神色已是恢复平静。 她轻轻端着茶盏,抬眸看向赵氏:“御史家有一个嫡女,我们瑶儿在汴京城中素有第一才女之名。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若是家中突然多出另一个嫡女,怕亦是要引人非议的。” 赵氏原本有些动摇的心,听到许氏的话,不禁点了点头。 她微微挑了挑眉眼,思索片刻,看向徐御史摇了摇头:“倒是也不必,原本我们就知道望月是庶女。” “长远喜欢她,无分嫡庶了。” 听得这话,徐御史眼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他就知道徐望月是争气的,真能将着裴家二公子吃都死死的。 裴长远如今已经高中会试,待他殿试高中,有老侯爷和裴长意在,他入朝为官,定然不是问题,怕是官阶也不会太低。 到时候朝堂上他们两兄弟互相扶持,自己身为他们的岳丈,自然是能占到不少便宜。 徐御史越想,心里越美,只恨自己当年没再多生个女儿。 许氏在一旁偷偷看了徐御史一眼,他如此高兴,真是把那狐媚子生的女儿放在心上。 当初他们嫁瑶儿时,都不见他如此兴奋。 裴长远见他们谈了这么久,眼神不断地往院子外头瞟,生怕裴长意突然杀过来。 他凑到赵氏身旁,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母亲,算是儿子求您了……” 裴长远嘴甜,平时惯会哄人,但很少用求这个字眼。 哪怕是他再喜欢的东西,也不曾需要求人。 赵氏心软,抬头望了他一眼:“好,好,母亲知道了。” 她敛了眉眼,转过头看向徐御史和许氏:“一切都按长远说的做吧。” 听到这话,许氏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听过那些风言风语,说是赵氏把裴长远看得比自己亲生儿子裴长意还重。 如今一见,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徐御史亦是有些吃惊,可眼底却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许氏心口沉了沉,从前她总以为徐御史与自己是一条心。 对那狐媚子生的女儿,从来不屑一顾。 把小娘磋磨死了,许氏待徐望月也不好。她把她扔在那个小院子里,吃穿用度还不及府里的丫鬟。 徐御史从来不闻不问,许氏才渐渐放下心来。 可今日见徐御史对徐望月如此上心,难道这些年来他全是装的? 许氏越想越觉得心惊,一股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怎么能如此对自己! “夫人?夫人?”徐御史不明所以,轻轻唤着许氏:“今日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见许氏微微摇头,徐御史抬头看向赵氏:“夫人她一定是太高兴了,月儿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她这个嫡母一向待她是极好的。” 徐御史不知道汴京城贵女们之间的风言风语,可他混迹朝堂许久,最擅长的便是识人。 他已然看出,赵氏对裴长远这个庶子有多上心。 果然,他刻意说这些投其所好的话,见赵氏面上的笑容亦是越发明媚。 许氏心绪不宁,那还有心思去管徐御史是怎么想的。 她听这些话,只觉得刺耳,低垂着眸子,嘴角尽是冷笑。 不论许氏是什么心情,这婚事算是初步谈妥。 只是他们一边要瞒着裴长意,徐府也要瞒着徐望月。 一切都得小心行事,还有许多细节要商议。 栖梧院里,徐瑶夜陪在裴长意身边。 他看的那些卷宗,就算自己看见了,也得避嫌,挪开视线。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徐瑶夜一手支着头,竟是睡着了。 见她睡着,身旁伺候的碧玉有些紧张,偷偷抬眸看向裴长意。 裴长意恍若未觉,认认真真看着手中卷宗,仿佛根本不在意身旁的夫人。 徐瑶夜手一松,突然往前冲了一下,差点摔进裴长意怀里。 裴长意身形一闪,往后退了半步。 徐瑶夜撞到桌边,一时吃痛,眉眼间尽是痛苦的神情。 她抬头看向裴长意,眼眸微阔,眸底尽是诧异:“郎君,你也不扶我一下?” 裴长意手捧卷宗,轻声说道:“都怪我看卷宗太认真,一时本能的反应。” “夫人,你没事吧?” 他说的是关切的话,可语气里却没有半点关心,满满的冷淡。 他眼神掠过徐瑶夜,漆黑的眸底晦暗不明:“夫人既然累了,便好生休息,我回书房里去看卷宗。” “不行。”徐瑶夜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伸手便抓住了裴长意手腕。 见他用考究的目光看向自己,徐瑶夜笑着收回了手,轻声说道:“我的意思是,母亲让你陪着我,这才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郎君还是不要着急……” 徐瑶夜说完话立刻低下了头,掩饰着心虚的眸光。 她并非不会说谎的人,可肚子越来越大,她近来精神不好,连反应也慢了许多。 裴长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安静了许久,并未多言。 第一卷 第362章 徐望月你娶不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不说话,徐瑶夜后背发凉,越发觉得不安。 她抬眸看着裴长意,嘴角泛起一抹尴尬的笑容:“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突然抬高了语气,眉目委屈地看向裴长意,语气撒娇:“郎君就这么不愿意陪陪我吗?”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淡淡地看向她,不咸不淡地开口:“夫人何出此言,我不是在此陪了你许久吗?” 徐瑶夜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裴长意这话说得没有毛病,可她总觉得心中不舒服。 他人是在这里,可心呢? 说是陪着她,一眼不曾看她,一句话也不说。 淡淡的烛光照下来,裴长意精致的眉眼一半映着微光,一半拢在暗处。 他分明就在自己面前,可徐瑶夜总觉得,哪怕伸手也抓不住他。 裴长意敛了敛神色,并不搭理徐瑶夜心里在想什么,他低头又看了两册卷宗。 他看似认真看着手中卷宗,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望向外头。 他们才刚坐下,五福嬷嬷便出去了。 徐瑶夜除了睡着,其他时候总心神不宁,时不时便要往外头看。 方才五福嬷嬷回来了,就站在门口也没进来,远远地向他们看了一眼。 裴长意将手中这盏茶喝完,抬眸看了一眼徐瑶夜:“夫人实在困得很,不如好好睡一觉。” “你如今怀着身孕容易犯困,不出去游湖,母亲不会怪我。” 徐瑶夜见五福嬷嬷回来了,知道赵氏与母亲应当已将事情谈妥。 她也着急想要询问五福嬷嬷她们谈得如何,听到裴长意开口,她面上微微一松,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 “还是郎君心疼我,我如今太嗜睡,不能陪郎君看卷宗了。” 裴长意握着卷宗的手微微一紧,面色平静,淡定地看了徐瑶夜一眼:“既是如此,夫人好生休息。” 徐瑶夜见他离开,亦是松了口气,挑眉看向身旁碧玉:“还不快去将嬷嬷唤来。” 听五福嬷嬷复述了赵氏与父母的谈话,徐瑶夜的面色越来越差,冷笑了一声道:“你是说,如今给徐望月的聘礼竟比给我的还要多?” 她的声音隐隐颤抖,语气里满是不愤,五福嬷嬷亦是咬着牙。 方才她在赵氏那里,特意没有回来,便是在偷听此事。 万万想不到赵氏堂堂定远侯府夫人,竟如此不知礼数,嫡庶不分! “父亲和母亲,也没有提出质疑?”徐瑶夜浑身发抖,对徐望月的恨意渗进了骨子里。 五福嬷嬷想着徐御史方才的笑容,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她此时的沉默,徐瑶夜便全明白了。 她一掌拍在桌案上:“好啊,母亲定是不能多说什么,可父亲想来是真高兴。都是他的女儿,他怕是还嫌自己女儿太少!” 徐瑶夜气极反笑,轻轻摆了摆手:“算了,无妨。” “在御史府,她要唤我一声长姐。就算她嫁进来,也要叫我一声嫂嫂。” “她永远别想越过我去!” 徐瑶夜咬牙切齿,虽嘴上说着无妨,心里却是恨透了,恨毒了。 凭什么?徐望月凭什么越到她头上去? 她真是阴魂不散,天下这么多好门第,她偏要嫁进来侯府,碍自己的眼! 她没有想到赵氏竟能如此偏心,若是将来她起了什么心思,将世子之位也给了裴长远,该如何是好? 五福嬷嬷站在一旁,看出徐瑶夜心思,用眼神示意碧玉去将门阖上。 她轻轻缓缓地开口:“大姑娘莫要胡思乱想,世子之位可不是老夫人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我们大姑爷是状元郎,还执掌典狱司,就算离了这定远侯府,那也是朝堂新贵。” “可这侯府已是老旧衰败之颓势,若是没有世子爷撑着,侯府可只剩空架子了。” 五福嬷嬷的话,宽慰了徐瑶夜的心。 她点了点头,嘴角擒着一抹笑意:“嬷嬷说得有理,是我想岔了。” 不错,只要她紧紧抓着裴长意,她永远是世子妃夫人,将来,就是定远侯夫人。 这一点,徐望月她永远比不上。 徐瑶夜低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大的肚子,刚松缓些的心又提了起来,眉眼间尽是忧色:“如今这肚子,我都不敢出门去。凡是生养过的,都问我是不是怀了双胎。” 徐瑶夜紧紧蹙着眉头,她们想尽法子改了月份。 头几个月还没什么,可眼下肚子越来越大,差了一个月,这肚子可差谬之千里了…… 五福嬷嬷握住徐瑶夜的手,眼神坚定:“大姑娘,你这肚子不是双胎,只是大了一些。” “侯府伙食太好,你胃口又好,这一胎定是侯府长孙。” 徐瑶夜怔怔地看着五福嬷嬷认真的模样,随着她用力点了点头。 五福嬷嬷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姑娘一定要记住,女子怀胎,本就是不同的。” “没错,我这肚子本就是大了些。”徐瑶夜稳住心神,轻轻看了一眼肚子。 她必须保持镇定,再过几个月,她且还要演一场大戏,将这月份圆上才行。 裴长意和小厮一路走在府里,往书房走的路上,远远地瞧见两道人影从赵氏院中走出。 小厮轻轻“咦”了一声:“世子爷,那不是徐御史和徐夫人吗?” 他轻轻皱眉,很是疑惑地说道:“最近徐夫人过来看夫人的次数,好像多了些。今日,徐御史也来了?” 裴长意顿了顿脚步,微微侧头看向身旁小厮,眉目间掠过一抹寒意:“你跟在我身边,活是不是少了?” 小厮不明就以,面上堆起了笑意:“回世子爷的话,自从小的跟到您身边,府里别的活并不需要小的做了,的确是轻松了许多。” “原来是太轻松,怪不得你这双眼睛时刻都看着旁人。”裴长意皱着眉,周身的温度又陡然降了几分。 小厮一时慌乱,径直跪了下去:“世子爷,奴才只是关心你,关心夫人……” 裴长意冷冷瞥了他一眼:“从今日起,你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他说完这一句,径直往书院走去。 这种长了眼睛又长了嘴的,不能留在他身边。 回到书房里,裴长意坐在桌案边上,手中握着一方砚台。 他不瞎,方才也瞧见了,今日不光许氏来了,他的好岳丈也来了。 裴长意唇角微微勾起,有趣。 好不容易谈妥了婚事,裴长远原本以为这一夜他会睡得很好。 可没想到,他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还是那个噩梦。 梦里,每一次他都欢欣雀跃,准备迎娶月儿妹妹。 可结果兄长都会出现在门口,身穿一袭白衣,淡淡日光拢在他全身,整个人仿佛谪仙一般。 他眉眼疏淡,冷冷地看向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徐望月,你娶不了。” 裴长远从梦中惊醒,浑身冒着冷汗里衣和被褥全然湿透。 他抬头,见外头已是天亮,日光有些刺眼,照着他的眼睛。 想到那个梦,他仍是心有余悸。 不可能的! 裴长远不断地安慰着自己,那不过是个梦,如今他们瞒着兄长,定是万无一失的。 “长远,你怎么了?” 听到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裴长远浑身抖了一下。 高大的人影站在床边,严严实实挡住照进他房中的阳光,将他拢在阴影之下。 裴长远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声音不住颤抖:“兄长……” 一袭白衣的裴长意站在他面前,眉目冷峻,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模样,像极了他方才梦中所见…… 裴长远疯了一般挥手,差点跌下床去。 第一卷 第363章 他们在隐瞒什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身子颤抖,差点摔下床,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臂膀,将他扶稳。 裴长意眉眼疏淡,淡淡晨曦落在他脸上,却没能染出半点柔和。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裴长远:“怎么,怕我?” 裴长远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不是梦,是真的兄长。 他定了定心神,干笑了两声,挺直了后背:“怎么会呢兄长,我只是方才做了噩梦……” 说出这一句,裴长远脸上的血色唰得一声褪去,生怕裴长意下一句便问他做了什么噩梦? 他抢先开口:“兄长怎么这么早来我房中,是有何事?” 裴长意挑眉,不咸不淡地开口:“昨日我在母亲那里,见你神色不太好,不知你是不是病情加重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听到裴长意提到昨日在母亲那里见他,裴长远心头一紧,勉力维持着神色平静。 他嘴角的笑容僵持:“多谢兄长关心,我没事了。” 裴长意往后退了半步,背着光,裴长远偷偷抬眸,只能瞧见他半张脸,看不见他的眼神,完全无法琢磨他的想法。 裴长意轻笑了一声,薄唇微启:“我对你的关心,比不上你对母亲的孝心。” 身体不适,脸色煞白,也坚持去母亲那里请安,倒是兄长自愧不如了。 裴长远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抓在床边,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他不知道裴长意对他说这些,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长远神色紧张,根本不敢抬头与裴长意对视,生怕让他看出自己眼底的心虚。 明明兄长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令他坐立不安的压迫感。 他嘴角勉力扯出一抹笑意:“兄长言重了,兄长待我已经很好了……” 裴长远说着这句话,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在松竹县度过的那些时日。 他和裴长意从小没有一起长大,自然谈不上什么深厚的兄弟情分。 裴长意回到侯府之后,裴长远虽然嘴上不敢说,可心里怎么可能不恨不怨呢? 如果不是他突然回来,眼前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属于自己的。 裴长远极力压制自己去想这些,可夜深人静,一人独处的时候,心魔就像是一条毒蛇,在他心底游走,让他难以自控。 可离开侯府,一切都好像不同了。 在松竹县,兄长逼他读书,也好像与侯府里不同,他是真心在教自己。 兄友弟恭,裴长远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这四个字。 可是不可能了。 裴长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藏到身后攥成了拳。 他所想要的一切都属于裴长意了,这些他都可以不要,但徐望月,他娶定了! 他绝对不会让给裴长意! 他抬起头看着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兄长待我的好,我铭记于心。” 裴长意半张脸隐于暗处,眸中似有光亮,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不必惦记我对你的好,那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你小的时候兄长从未教过你什么,如今也谈不上指教,只提点一二。我们裴家儿郎做事,但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 “事事你都当三思,想好了再去做。” 裴长意说完这一句,转身往门外走去,留下裴长远一个人呆呆坐在床边。 他从噩梦中惊醒,突然瞧见裴长意,浑身冒着冷汗,将里衣和床榻都如湿了。 此刻望着裴长意消失于晨光中的背影,他心口还在砰砰直跳。 裴长远心中慌乱至极,兄长为何要来对他说这些?难道他已经知晓了? 他猛得摇头,不可能! 昨日他们特意将他遣开后,才开始聊婚事,裴长意根本不可能知道! 裴长远越想越觉得不安,匆忙起身,披了件衣裳便往赵氏院子跑去。 他飞奔来时,赵氏正在佛堂念经。 云嬷嬷本是要拦住裴长远的,可见二公子脸色实在难看,也微微侧身,由着他去了。 赵氏听着身后动静,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开口说道:“都准备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日后当了爹也是这般模样?” 裴长远径直跑到赵氏面前,满头是汗,看得赵氏心头一惊,匆忙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了?身子又不适了?又发烧了?” 裴长远摇了摇头,他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先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开口问道:“母亲,你可有见过兄长?和他说过什么?” 赵氏微微挑眉,不理会裴长远,转过头去继续转动佛珠,半眯着眼睛:“你这小子消息倒是灵通,昨天夜里你兄长来陪我用晚膳,我和他说要代你去王家提亲呢。” 王家那个丫头? 裴长远记得她,他好兄弟王兄的妹妹,长得挺好,不过比起他的月儿妹妹要差上许多。 他突然反应过来,眸中泛起笑意:“母亲对兄长说要去王家提亲,兄长定是信了的。” 赵氏仍然未睁开眼睛,心头微微一沉,为了一个儿子,对着另一个儿子说这样的谎话,她心中是不安的。 她蹙了蹙眉头:“行了,只此一次。下次,母亲绝不会再纵容你了。” 裴长远彻底放松下来,如此看来,兄长是以为自己要娶王家小姐,才特意来提点自己。 让自己想清楚,放弃了徐望月,就要对王家小姐好一些,这倒像是兄长会做的事。 裴长远松了口气,伸出手在赵氏肩头轻轻重重地按着:“儿子知道母亲最疼我了。” “等我和月儿妹妹成了婚,兄长若是生气我们瞒他,儿子定当负荆请罪,亲自去向兄长赔罪。” “到时候这一应过错,自然全都推在儿子头上,和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氏伸手将裴长远推开,看似嫌弃,却是半点力气都没用,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你呀,惯会甜言蜜语,这些好话留着哄你媳妇吧。” 另一边,裴长意从裴长远院子出来。 他并未离开,而是找了一个暗处站着,不近不远,将裴长远匆忙跑出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 看清他往赵氏院子跑去,裴长意漆黑的眸光一沉,并未跟上,转身往栖梧院走去。 徐瑶夜身子重了有些嗜睡,早晨也起得晚了,赵氏早免了她晨昏定醒,院中也无人扰她清梦。 她睡得正香甜,突然听五福嬷嬷来叫自己起身,她有些烦躁:“嬷嬷,我累了,让我再睡上一会儿。” 五福嬷嬷语气里有些焦急:“大姑娘,是世子爷来了。” “什么?”徐瑶夜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郎君?他怎么来了?” 她坐直了身子,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越发紧张:“嬷嬷快瞧瞧,我是不是脸肿着?让碧玉把世子爷留住,你快伺候我更衣。” 徐瑶夜手忙脚乱,裴长意竟会主动来看她。 她又惊又喜。 许氏总教她,要经常在裴长意面前出现,见面便有三分情。 此话果然不假。 昨日她陪着裴长意,话虽然没说上几句,可今日他便主动来看自己了。 第一卷 第364章 事关你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精心打扮了一番,快步往暖阁走。 五福嬷嬷在一旁小心搀扶着她,眉眼紧张:“大姑娘,你小心着些肚子。” 徐瑶夜一边点头,一边脚下步子飞快,生怕自己慢一步,裴长意便走了。 他刚推开暖阁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裴长意一袭白衣。 裴长意手中端着一个茶盏,不知在看些什么,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撩了撩眼皮,嘴角牵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夫人醒了?” 徐瑶夜轻轻理了理发丝,抬步上前,亲昵地挽住了裴长意:“郎君这么早便来看我?” 裴长意不着痕迹地抽出手,端过一盏茶递到徐瑶夜手中:“你的手很冷,用热茶暖一暖。” “你忘了昨日我答应你,今日要陪你回徐府的。” 徐瑶夜面上的灿烂笑容一僵,眼前虽是裴长意的笑容,可她心里却是沉了一下。 陪自己回徐府?还是他想借机去? 五福嬷嬷站在徐瑶夜身后,伸手扶住她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徐瑶夜回过神来,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郎君待我这么好,我一时高兴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裴长意将她细微的表情纳入眼底,只做不闻。 他抬步往门外走去:“走吧夫人,岳丈大人也该下朝回家了。” 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徐瑶夜端坐在裴长意身旁,时不时偷偷抬眸望着他。 她已是许久没有坐过裴长意的马车,一上来便瞧见一张白色的厚厚毛毯,显然是为有孕女子准备的。 定是裴长意考虑到她怀着身子坐马车不适,特意准备的。 徐瑶夜心口暖暖的,不论他面上多冷淡,他到底还是在意自己,在意她腹中孩子的。 上了马车,裴长意微阖着双眼,闭目养神,并未和徐瑶夜交流。 从侯府到徐府并不远,很快,马车缓缓停在徐府大门。 裴长意下了马车,唤来一个小厮,扶着徐瑶夜下来。 管家知道侯府的马车到了,匆匆忙忙地出来迎接。 见到裴长意和徐瑶夜,他神情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抹诧异:“见过世子爷,大姑娘。你们今日来得真不巧,老爷和夫人出门去了。” “出去了?”裴长意微微蹙眉,狭长的眉眼间掠过一抹寒意:“昨日我便请了小厮来告知徐御史,今日我会陪瑶儿回来,父亲和母亲不知道吗?”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管家面色一僵,十分惊恐地摆着手:“回禀世子爷,我们未曾见过您身边的小厮啊。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您和大姑娘要回来,是绝对不可能出门去的。” 见管家如此着急,徐瑶夜摆了摆手:“不必如此紧张,想来是小厮或是咱们府上哪个下人传话传出了问题。” 管家一听是府里的下人出问题,更着急想要解释,被徐瑶夜狠狠瞪了一眼:“不必多说了。既然父亲和母亲不在,郎君,我们回侯府吧。” 她抬眸,笑盈盈地看向裴长意,转身便想离开。 反正她也不想让裴长意进去,父亲母亲不在更好。 徐瑶夜没想到,裴长意竟握住了她的胳膊,抬了抬眉眼,淡淡笑了起来:“无妨,父亲和母亲应当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且进去等等他们。” “若我们就这般走了,父亲该以为我们生气了。” 徐瑶夜抬眸,撞进一双漆黑的眸中,她只好扬起笑意:“也好。” 不知为何,越靠近徐府,越瞧着裴长意的笑容,她便越觉得不安。 她转过头,威胁似地看向管家,希望他足够聪明,别说出父亲和母亲去做什么。 按他们昨日的约定,他们今日应该是去采买喜饼喜帖这些东西了。 若是一会儿和裴长意撞个正着,该如何解释? 徐瑶夜眉头紧锁跟在裴长意身后,不知不觉,已是走到了后院。 裴长意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向徐瑶夜:“夫人可是身子不适?你脸色不好。” 徐瑶夜勉强维持着笑意:“坐马车,我有些累了,世子爷,不如你······”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裴长意已是冷眼看向了她身旁的五福嬷嬷:“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不知大姑娘院子在何处?你且陪大姑娘回去休息。” 五福嬷嬷刚点了点头,就听裴长意继续说道:“那到底是瑶儿出嫁前的女子闺房,我去不合适,还请管家为我安排一间客房休息。” 裴长意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徐瑶夜向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领着裴长意往后院厢房走去。 待裴长意进了厢房,管家细心为他准备了好些茶水点心,这才退了出去。 厢房的门缓缓合上,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 管家此刻想来并未离去,还会着人看住门口,不让自己在徐府随意走动,尤其是,能见到徐望月的地方。 可他并非第一次来徐府,那日带着徐望月翻墙进来,他已经熟悉过后院。 今日一切都是他细心安排,他根本没派过什么小厮过来传话。 跟着徐御史和许氏的小厮也早来回报,他们去了一家喜饼铺子,定制嫁女喜饼。 侯府院子里,红玉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正在描花样的徐望月,皱了皱眉:“二姑娘,你怎么这么有耐心,还坐得住?” “你已经回来很久了,除了让夫人磋磨,就是躲在院子里看看书描描花样子,就没点正事要做吗?” 徐望月竟被红玉数落不务正业,她忍不住笑了笑。 正事自然是有的,她也想自己一回御史府,就立马找到徐府参与军需案的罪证,最好还能找到更多的罪证。 可她细细想过,自己眼下最多能到父亲的书房,可谁会把证据放在书房里? 去了,除了更容易暴露自己,只怕什么也发现不了。 徐望月放下手中针线,淡淡扫过一眼红玉:“事急从缓。若是不耐心,我们此刻还能做什么?” “二姑娘的性子,倒是越来越沉稳了。” 声后响起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一道清泉,一下一下落在石涧上缓缓流淌,落在她心口,一颤一颤。 徐望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缓缓转身,见红玉和青芜正惊喜地对着裴长意行礼。 裴长意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青芜机灵,立马一把拉住红玉便往外头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忘帮他们二人将门阖上。 有她们二人在外头看着,他们便能安心说话。 徐望月揉了揉眼睛,闭上,再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裴长意:“世子爷,你怎么会来的?” 裴长意走上前,一贯平静如水的眸中泛起一抹涟漪,伸手便将徐望月揽入怀中。 他声音极轻,在她耳畔轻轻慢慢地说道:“想你,便来了。” 徐望月脸颊通红,往他怀里躲了几分,手攥成拳,不轻不重地往他胸口捶了两下:“正经些,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裴长意失笑,他的小白兔越发聪明了许多。 他松开她,低眸,见望向自己那双盈盈浅浅的眸子里,分明带着问号。 他正了正神色:“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事关你我的婚事。” 第一卷 第365章 那一日不会太远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神色微微一怔,轻轻蹙起好看的眉头,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地挑眉看着裴长意:“你知道了?”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一惯清冷的眸底泛起一抹涟漪,低眸,四目相对。 一双如水清眸,盈盈浅浅。 一双漆黑如繁星夜空,深不见底 徐望月看着他的反应,突然意识到他们所说的或许并非同一件事。 她虽然不知道裴长意是怎么到她面前的,可也知道时间紧张,容不得他们拖延。 徐望月直接开口说道:“这两日御史府有些奇怪,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府里好像在采买什么?” 说到这,徐望月顿了一下,清浅的眸光掠上一抹忧色:“虽然从前他们也都事事不告诉我,可不把你当做一回事,和小心翼翼提防着你,是两种感觉。” “你的意思是,他们如今是在提防你?”裴长意开口,小心扶着徐望月坐下。 他眼神不自觉地掠过一眼她的肚子,小腹仍是极为平坦,丝毫看不出她已有孕在身。 裴长意心头浮上一抹失落,转瞬即逝。 他第一次为人父,虽说日头还早,但他十分渴望能听见,摸到这孩子的动静。 失落的同时,他心口又松了口气。 他还需要一些时日,若是此刻徐望月的肚子显怀,反倒坏了事。 见徐望月直接坐在冰凉的木凳上,裴长意微微蹙起眉头,特意命人好不容易寻来的白羊毛垫子,今日被徐瑶夜坐脏了。 感受到他的目光,徐望月淡淡一笑:“没事的,我没那么娇气,这凳子也不凉。” “要是太过小心,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裴长意神色缓了缓,点了点头:“还是月儿想的周到,你且继续说,府里还发生了什么事?” 徐望月伸手拎起茶壶,为自己和裴长意各添了一杯茶:“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只是我感觉徐御史和许氏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低眸,握着茶盏,有些自嘲似地笑了笑:“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或许不是。”裴长意抿了一口茶,是甜甜的红枣茶,温度不温不火,刚好适合入口。 裴长意将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徐望月低着头,看向白瓷杯中上下漂浮着的红色枣子,听着裴长意的话,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裴长意正在说自己的猜测,突然被如此一握,整个人愣住。 他一低眸,正对上徐望月温柔地看着自己。 她仿佛会读心一般,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肚子。 徐望月一字一顿地说道:“世子爷嘴上不说,可心里多少也会难过的吧。” “赵氏是你亲生母亲,血脉至亲。可她却为了裴长远,几次三番不顾你的心情。” “林氏和翠儿真心将你看作是亲人,可你对她们心怀愧疚,顾虑又太多,始终不能真如一家人那般。” 徐望月稍稍顿了顿,没将后头的话说出来。 裴长意不敢对林氏母女太好,一方面是怕伤了赵氏的心。 另一方面是他对这个母亲也有猜忌,生怕惹恼了她,说不定会对林氏母女不利。 亲生母子走到这一步,连徐望月心头都不免心寒。 “为何突然说这些?”裴长意低垂了头,缓缓眨了眨眼睛,让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徐望月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轻轻按了按:“我是想要告诉世子爷,从此以后你便有真正血脉至亲的亲人。” “你和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儿,血脉相连,永远不会割舍离弃对方。” 徐望月说着话,缓缓靠近裴长意怀中,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老夫人说,要去帮裴长远求娶王家小姐,你可是不信?” 今日徐望月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裴长意心口不断起伏。 他轻垂的睫羽不断颤动,抱着徐望月的手稍稍用力,将她往自己怀中又靠了靠。 怀中这个弱小的身子柔柔软软,明明是这样温柔的女子,却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将他从深渊中捞起。 怀了身孕的女子体温会偏高,隔着衣料,一股暖流缓缓地传到他的掌心,沿着身体的经脉一直到了心底。 裴长意轻轻点头,将下巴搁在徐望月额头:“打从我在赵氏那里见到徐瑶夜和裴长远,他们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让我看出神色间的闪躲。” “他们定是有事在瞒着我。” 在那一瞬间,裴长意仿佛身处典狱司,眼前这三个原本该是他的至亲之人,但他却用应对犯人的一套来审视他们。 裴长意心中谈不上难过,只觉得有几分可悲,更有几分可笑。 他轻轻将徐望月扶稳,自己也坐直了身子,抬眸看着她:“他们以为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天衣无缝,却不知打从第一眼,就破绽百出。” 徐望月看着他镇定自若的神色,心里越发有些难受。 打从第一眼,他就已经猜到他们有事瞒着他,也知道赵氏后来对他所说的话,全都是骗他的。 她敛了敛神色,轻声说道:“世子爷担心什么?赵氏为何要编出这样一段谎话来骗你?” 裴长意缓缓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徐望月的头发:“赵氏特意见了徐御史和你嫡母许氏,若是为了徐瑶夜,他们纵然要把我调开,也该留下她。” “我觉得他们商议之事,与你有关。” 联想到府里最近的热闹,徐望月心口微微一颤:“世子爷觉得他们已偷偷将我和二公子的婚事谈妥了?” 见裴长意没说话,徐望月摇了摇头:“若真是谈婚事,为何要瞒着你我?” “纵然能瞒住我一时,难道到了上花轿那日,要硬绑我上去吗?” 见徐望月着急,裴长意握住了她的手:“眼下我只知道他们有事刻意在瞒着我,至于旁的事,猜测是没有意义的,我需要去验证。” “既然赵氏说要去求娶王家小姐,那我就从王尚书那处下手。” “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你都不必太过担忧。借他们的手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得人尽皆知,也好将你我的事摆上台面。” 徐望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此话的意思,双手被他紧紧握住,将自己往他身边拉了拉。 裴长意语气陡然温柔了几分:“你长姐自作聪明,以为能对我使计策,那我就将计就计。” “他们将你看得这么严,让我见不到你,我便让她亲自带我来。” “我是真的想来看看你。” 见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裴长意不再逗她,继续说道:“另一方面,我也要找个机会将这些事告诉你,好让你留个心眼,万事小心。” 徐望月神色严肃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抬眸往外头眺了两眼:“如今世子爷事也说完了,人也见过了,还是快些离开吧。” “赶我走?”裴长意微微挑眉,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话虽怎么说,他缓缓起身,握着徐望月的手微微用力:“或许我该谢谢他们,你我等的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第一卷 第366章 你怎么在这里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说话时,搂住她后腰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怀中又拉扯了几分。 气息微热,徐望月心跳加速,微微抬头,撞进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里,耳朵便觉得热。 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微微仰着头,水盈盈地看着他。 一双氤氲的眸子里泛着水光,是何等得令人心动。 裴长意压抑着眼中暗色,喉结上下滚动,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 此刻他便这样垂眸看她,寂静无声的空气里,仿佛有丝丝缕缕般的暧昧浮动。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近到只要他略微低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唇瓣。 徐望月突然低下头,躲闪着他的视线,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她心中紧张,抓着他臂膀的手指微微用力。 对裴长意身体的变化,她太了解了…… 她当然不是想要抗拒他的亲近,可眼下不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合适。 徐望月还没反应过来,说话间,一双微凉的手搭上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 徐望月蹙眉,不自觉地抿紧了唇,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四目相对,她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丝危险。 她感觉这对峙十分的漫长,可实际上令她手足无措的不过是几秒钟。 裴长意突然将她搂进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好像一个孩子有些委屈的感觉。 徐望月本能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种感觉,像是小时候小娘哄她睡觉。 徐望月心口漫过一丝心疼,难以抑制,直钻心尖。 从她第一次在许氏和长姐口中听闻裴长意这个人,她心中就对他留下了一个印象,他很厉害,非常厉害。 厉害到不像一个人,厉害到似乎失去了人的七情六欲。 可他分明是个人,有爱人,也渴望被爱。 裴长意当然明白徐望月在担心什么,此刻在徐府,他应该要快点离去。 可他舍不得。 他也不想做什么,只想这样静静地抱着她,抱她一会儿就好。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声开口问道:“那日是我生辰,你是如何知道的?” 当日他就想问她这个问题,几次被翠儿那丫头打断,便耽误到了今日。 徐望月挣脱了他的怀抱,抬起头,冲着他缓缓眨了眨眼睛:“世子爷的生辰,很难知道吗?” 其实是不难的,可她从小被关在徐府这一方小小院子里,想知道,便很难了。 裴长意并未将这话说出口,抬起手,细致地帮徐望月整理了发丝:“你若不想说……” “是你出事的那年。”徐望月打断了他的话,轻轻慢慢地开口:“老夫人当年真的很紧张,寻你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你的长相,生辰,身高,体型,所有的细节都在那张纸上。” 徐望月顿了顿,思索片刻,继续说道:“我当时被关在这院子里,原本是见不到这页纸的,是陆遮哥哥拿来的,他为此还写了一篇文章。” “具体的内容我记不住了,但他大概的意思是,定远侯府丢了一个小世子爷,惊动了整个汴京城。恨不得将着天地都颠倒过来,也要把你寻回来。” “可普通老百姓就算是饿死在定远侯府门外,老夫人也不会瞧上一眼。” 裴长意微微蹙眉,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从身到心已然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可每次听她提起陆遮,唤他陆遮哥哥,指尖便会不由自主地收紧。 徐望月嘴角微微牵起,伸出手将他的手指缓缓掰开。 “我知道提起你走丢的事,可能会引起你不高兴的回忆。提到陆遮哥哥,你也可能不舒服。” “可是与其让你觉得我有什么想要隐瞒你,倒不如将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徐望月抬起头,眼神温柔而坚定,双手将裴长意的手握在手心中:“你听好了,不光是我,你也要这样做到。” “不要因为觉得为了我好,便舍下我一个人去冒险。” “你我之间,要做到真正坦诚相待。” 裴长意呼吸凝滞,漆黑的眸子蕴着情动。他的手不自控地抬起,很快,又停在虚空中。 他闭了闭眼,掌心渐渐收紧,往回收。 让他没想到的是,徐望月微微抬起脚,还没等裴长意反应过来时,已经和她吻在一起。 潮湿,缠绵的触碰,像是起伏的潮水,不轻不重,急急缓缓地拍打着岸边的沙。 一点一点地深入,又一点一点地浸透,再缓缓地变干。 干燥的沙砾全然被海水浸润。 徐望月觉得,她也完全沾满了裴长意的气息。 鼻尖相触,微微急促的喘息声混在一起。 唇齿相依,粘腻的厮磨缠绕,伴随着吸允亲吻的动作,响起令人脸红耳赤的轻微响声。 明明是她主动的一吻,却没想到被吻得头晕。 徐望月气息不稳地呜了一声,想要后退,却被男人牢牢控住。 裴长意搂着她的腰贴近自己,低头加深这个吻。 他一直极力想要按耐住自己,这不知死活的小白兔却偏要来点燃他的火。 这个吻被无声地放纵,喘息心跳都被无限放大,一点一点蚕食着他们的理智。 外头突然响起青芜的声音,她是刻意提高了音量在提醒他们。 “世子妃夫人,你怎么来了?” 随着青芜的声音响起,红玉不管不顾,直接冲进了房中。 见到裴长意紧紧搂着自家姑娘,红玉来不及惊叹,直接上前扶住徐望月坐到一旁。 她才刚扶着徐望月坐下,五福嬷嬷已经一步踏进房中,眼神从裴长意身上打量到徐望月身上。 徐望月心口砰砰砰地乱跳,但已然恢复镇定,轻撩了撩眼皮:“嬷嬷不在长姐身边伺候,怎么来我这儿了?” “嬷嬷就是随我一同来的。”徐瑶夜扶着后腰,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青芜。 徐瑶夜仔仔细细打量着房中三人,徐望月端坐着,分明还是过去那个柔柔弱弱的庶妹,可看起来,却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气场。 可她神色再淡定,也藏不住她眸中水光,还有那股掩不住的勾人劲! 她身边的红玉更是有些紧张,好像腿软站不稳,扶着徐望月的手指紧紧揪作一团。 裴长意站在一旁,眉眼中看不出半点慌乱,神态自若。 他本该在厢房之中等着自己,却出现在他庶妹房中。 他怎么没有半点被抓住的心虚之感,反倒自若地仿佛是在自家院子? 徐瑶夜压住胸口起伏不断的怒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郎君,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卷 第367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看向裴长意,身子微微颤抖。 她倒要瞧瞧,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红玉站在徐望月身后,和站在裴长意身后的青芜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隐隐从对方眸底瞧出一抹慌乱。 世子爷在二姑娘房里,此事当真不好解释。 她们二人心中紧张,倒是徐望月端坐在红玉身前,除却脸颊还未全然褪去的绯红,神色里瞧不出半点异样。 她并非毫不紧张,可在裴长意身边久了,也学会了几分喜怒不形于色。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徐瑶夜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疏离。 两两相望,裴长意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像是浸了墨,晦暗不明。 他平静开口:“夫人休息许久,我担心你身子如何了,想来后院寻你。” 徐瑶夜指尖紧紧掐进掌心,眸底闪过一抹狐疑:“郎君寻我,却到了庶妹这里?”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眼底颇为平静,也丝毫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 徐瑶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其实认真说起来,裴长意并未来过后院,找不到自己的院子也很正常。 可偏就这么巧,到了徐望月的院子? 她忍不住看向徐望月,她端着茶盏细细品着,仿佛毫不在意他们的对话。 裴长意微微挑了挑眉,周深的温度降了几分,淡淡地扫过徐瑶夜一眼:“夫人觉得,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裴长意这么问,徐瑶夜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心里那些怀疑的猜测,本就不能在众人面前言说。 在旁人眼里,裴长意和徐望月安分守礼,清清白白。而他们之间有那一层关系,原本就是自己瞒着众人的秘密。 徐瑶夜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碧玉从外头进来,小心翼翼行了礼,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奴婢找到了一个新来的丫鬟,说是方才有位公子问路,要寻大姑娘的院子。” “她见了外男慌乱,指错了路。” 听完碧玉的话,徐瑶夜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虽然心里仍是有些怀疑,但不好再深究这个问题了。 徐望月离得她们很近,大概听见了碧玉所说。 她撩了撩眼皮,淡淡扫过一眼裴长意。 一个新来的丫鬟? 想来是他不放心自己回府,特意做了安排。 裴长意果然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 他有万全准备,怪不得敢直接来自己的院子。 裴长意将徐瑶夜主仆二人的神色纳入眼底,知道她们定是找到了那个丫鬟。 他虽然不在意徐瑶夜的想法,但总要顾及徐望月的名声,需得事事妥帖。 徐望月方才已经对徐瑶夜行过礼,见她不再说话,低垂了眼眸,柔声开口:“长姐来此,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她突然开口,徐瑶夜心口一震,下意识抬眸看了裴长意一眼。 她总不能说是管家发现裴长意不见了,自己是特意来此抓他们的? 徐瑶夜堆起了笑容,转头看向徐望月:“不错,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你回府数日,不知侯府近日一直在张罗二公子的婚事。” “长姐想着,也是时候该为你寻觅佳婿。” 她对着徐望月说话,眼神却不断地飘向裴长意,见他神色平静,眸底没有半分波澜,徐瑶夜心里舒畅了许多。 她特意说要将徐望月嫁出去,也是想要试探裴长意的态度。 看他的反应,或许当真是她想多了,裴长意今日出现在这里是意外,他心中也并不关心徐望月。 正当徐瑶夜心口微微一松之时,耳畔响起裴长意清冷的声音,他疏离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佳婿?看来夫人心中已有人选。” 徐瑶夜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脱口而出:“那自然是……” 她正说到关键处,身后一直扶着她的五福嬷嬷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腰。 徐瑶夜吃痛,没说完的话哽住。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脸上的神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抬眸,对上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眸子。 他眼底仿佛旋着黑色的漩涡,让人看一眼,便要被吸入其中。 裴长意似乎并未注意到五福嬷嬷和徐瑶夜之间的动作,语气淡淡:“夫人怎么不说下去,你寻的佳婿是何人?” 他神色淡然看了一眼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虽说二姑娘是你的庶妹,不过她陪着你在侯府住了这么久,也算是我的妹妹。” “她的婚事,母亲也极为上心。我倒是有些好奇,是哪家的公子配得上夫人的妹妹。” 徐瑶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裙摆,手心不断渗出汗珠,濡湿了裙摆一角。 她此刻已经顾不上去想裴长意为何如此好奇,只不断想着怎么才能将这谎话圆回来。 他们好不容易才调虎离山,谈妥了裴长远和徐望月之间的婚事。 若是因为自己一时不察将此事说出来,赵氏和母亲都不会放过自己…… 五福嬷嬷站在徐瑶夜身后,见她怔愣着不说话,心中焦急万分。 从前他们家大姑娘虽说也谈不上这汴京城第一才女之名,但到底还是聪慧。 怀了身孕之后,她情绪变得起伏不定,连带着反应也慢了几分。 特别是那时她胎象不稳,连着服了太医好些药,自那之后,大姑娘好像时常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此时五福嬷嬷心中焦急,怕大姑娘不开口说话,更怕她开口便说错话。 世子爷执掌典狱司,可不是好糊弄的。若是自己断然开口帮衬,更会引他怀疑。 徐瑶夜脑子里转了许多个弯,眼看着裴长意眼神中的怀疑逐渐加深,她笑着开口:“曾家的那位小公子,世子爷可曾听说过?” “曾家?”裴长意深深看了一眼徐瑶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说曾家门第,倒是与御史府极为相配,那位小公子此次也中了会试,倒也配得上二姑娘。” 听着裴长意的话,徐瑶夜脸上的笑意愈发加深。 就在她点头之时,见裴长意微微蹙起眉头,摇了摇头:“不过……” 因着他这两个字,徐瑶夜心口提起,紧紧揪成了一团:“什么?” 裴长意冷冷开口:“这位曾小公子,可是汴京城中出了名的风流,出没烟花之地比去饭馆还多。这些事,夫人不会没听说过吧?” 徐瑶夜身子稍稍不稳,五福嬷嬷用力扶稳了她,一脸诧异地开口:“哎呀,都怪老奴没有调查清楚。” “大姑娘久居侯府养胎,许久没有出府,自然不了解外头的情况。是老奴疏忽了,差点连累了二姑娘。” 徐望月不动声色端坐在一旁,淡淡扫过长姐脸上的神情,心口一沉。 她很相信裴长意的判断,可方才对他的猜测还是有几分惊讶。 但此刻看到徐瑶夜的反应,徐望月不由得想,难道他们真动了这样的心思? 赵氏一直说要将自己许给裴长远,若是长姐心中没鬼,在如此紧张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分明就可以提及裴长远,可她偏偏要提什么曾家的小公子。 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越是不敢将自己和裴长远拉扯在一起,越是证明,裴长意可能全猜对了。 第一卷 第368章 我心中的人选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五福嬷嬷开口,算是勉强帮着徐瑶夜遮掩。 她强装镇定,迅速退到徐瑶夜身后,在裴长意面前说谎,只会多说多错。 徐瑶夜心中也知道,五福嬷嬷急中生智想出的说辞,并非全无破绽,站得住脚。 她若是此刻不再说些什么,岂不是承认自己不顾徐望月死活,随意帮她指了一门婚事? 她有些累了,干脆在徐望月身边坐下,亲昵地挽住了她的手,笑吟吟地开口说道:“你放心,长姐怎么会只寻了这一位公子,自然是会有好几个备选。” “这一个不成,后几个定是有好的。” 徐瑶夜这些本就只是客套的说辞,她提徐望月的婚事,一是想试探裴长意,二也是想给徐望月一个下马威。 想不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眼下她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最好是要想个法子让裴长意离开,她得好好敲打徐望月几句。 别以为今日裴长意来了她院子里,她就可以起其他的念头。 可裴长意似乎真的起了兴趣,继续问道:“夫人选中的人自然是不会差的。” “正好今日见到二姑娘,不如你一一说来,看看二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让她自己选吧。” 他说完这一句,徐瑶夜和徐望月同时抬头望向他。 徐瑶夜面上笑容微微一僵,裴长意开了口,这话题是结束不了了。 徐望月挑眉看向坐在她与长姐对面的男人,他是故意的。 她喜欢什么样的?今日长姐提了人,她还当真能选? 裴长意眸底深黯,面上看来云淡风轻,眉眼间瞧不出半点心虚。 徐瑶夜无可奈何,话是她自己说的,如今只好绞尽脑汁想着汴京城里那些适龄的公子哥。 她不知怎么,脑子里想着王家,脱口而出:“王尚书家的那位公子,论家世,尚书府是我们高攀。” “可那日长远庆功宴,他见过望月,一眼钟情。后来郎君生辰宴,尚书夫人还与母亲打探过。” 王公子。 裴长意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日那纨绔子弟的模样,他果真,还惦记着徐望月。 他唇边若有似无泛起一抹冷笑,正要开口。 徐瑶夜仿佛预料到他会说什么,抢先开口道:“虽说这位王公子学识不行,平日里风流了些。” “可他与长远从小一同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府里只有一房妻室。若是望月嫁到尚书府,他愿意抬为贵妾……” 裴长意没有开口,一动不动看向徐瑶夜,手指在桌边不轻不重地敲着。 徐瑶夜顿住,一时拿捏不透裴长意是什么意思,没有继续往下说。 那日赵氏在诸位夫人面前放过话,谁都知道,定远侯府定下了徐望月,自然也不会有哪位夫人来打探。 提到王尚书府里的公子,这是因为她脑子里刚好闪过此人。 她却不知自己误打误撞,竟是说中了。 裴长意见她停下,开口说道:“我听说那位王公子性子虽然好,但他府上那位夫人性子可不行。” “若非他家中那位夫人管得严,以王公子的风流,早已妻妾成群。” 徐瑶夜一时顿住,她倒未曾想过此事。 可若是她今日不是胡说,真要为徐望月寻一门亲事,对方夫人脾气如何,她才不会考虑。 裴长意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并非所有夫人都如你一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这话说的是徐瑶夜,可眼神却是若有似无勾向了徐望月。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手中茶盏里的茶水烫手,她还是小口小口喝着,掩住微微发烫的脸颊。 感受到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徐望月偷偷抬眸,瞪了他一眼。 裴长意今日胆子太大,当着长姐的面,还敢说这些话来招惹自己。 徐瑶夜一心想着如何反驳裴长意,并未留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神色变化。 听着裴长意这一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心里泛起一抹甜蜜,脑子里好不容易想出的反驳之语也哽住,没能说出口来。 青芜站在桌边,将他们三人神态全然纳入眼底。 她压不住嘴角笑意,恨不能在手心里放上一把瓜子。 在徐望月绞尽脑汁想要赶人之前,青芜贴心地在他们中间放上了一盘点心:“世子爷,夫人,二姑娘,用些点心慢慢聊吧。” 徐瑶夜心头甜蜜,捻起一块桂花糕咬下半口,突然想到:“郎君说得也有理。我们徐家有一位族兄,虽然年纪比望月要大上些,但他学识过人,家中也从未有过妻妾。” 她转过头看向徐望月,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你可不要嫌他年纪大,年纪大的男人最会疼人了。” 徐望月瞪大了眸子,这位族兄她可清楚得很,比自己大了足足有十余岁。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裴长意已是摇了摇头:“不可。” 徐瑶夜蹙眉,语气中闪过一丝不奈:“世子爷,又不可?” 她放下手中咬了一半的桂花糕:“人无完人,不可过于挑剔了。” 她心中自然清楚,徐望月与裴长远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可此刻既然自己已将话说出,就必须把这话说圆了,不然怕是会引起裴长意怀疑。 她如此想着,挑了挑眉:“世子爷,我族兄又为何不可?” 裴长意缓缓摇了摇头:“年龄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可我听说过徐家这位族兄小时候摔到了腿,行动可是不便?” “他至今尚未娶妻,便是因为这腿落下了旧患,是好不了的。” 裴长意顿了顿,语气缓和了几分说道:“若是他本人上门求娶二姑娘也罢了,夫人提起,便不可。” “为何?”徐瑶夜有些紧张地看向裴长意。 “若是此事由夫人一手促成,旁人会如何看待夫人?刻意将自己的庶妹嫁给一个年纪大又腿脚不便的人?” 徐瑶夜面色一白,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徐望月听出长姐语气中的紧张,极力忍着笑意。 裴长意这张嘴,在凶狠的匪盗在他面前都辩不过他,一本正经却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好像字字句句都是替长姐着想,却是不断为她挖坑,引着她往下跳。 桌案底下,徐望月轻轻抬了抬腿,不轻不重地踢了裴长意一脚。 她轻轻蹙眉,微不可察地冲着裴长意摇了摇头。 如今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戏耍长姐够了,也该回侯府去了。 徐瑶夜连提三人,却被裴长意否了三人,面上有些挂不住,忍着脾气问道:“世子爷人人都觉得不可,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 裴长意抬眸,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微用力,漆黑如点墨的眸底闪过一抹光亮。 他挑眉,一字一顿说道:“我心中认为的合适人选,只怕夫人会觉得不可。” 第一卷 第369章 徐家嫁女?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眉目带笑,侧头看了徐望月一眼,又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不妨先说说看。” 看来他是真想为徐望月寻一门亲事,徐瑶夜一直悬而未决的心稍稍安了些。 她忍不住挑眉,颇为挑衅地看向徐望月,希望她此刻便能明白,裴长意纵然对她高看了一眼,那也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庶妹。 所谓爱屋及乌罢了。 徐望月乖巧地坐在一旁,低垂着眸子一脸温顺。 待一切尘埃落定,徐瑶夜自然会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她不会逞一时之快,而破坏他们的大计。 如此想着,徐望月微微抬头,发现裴长意不知何时已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视线交错,徐望月按耐心口悸动,不动声色挪开了视线。 在裴长意开口之前,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三人抬眸,见徐御史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身旁的许氏眉目间有些凝重,见到徐瑶夜和裴长意,微微蹙眉,硬挤出了笑脸。 许氏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瑶儿,你带着世子爷回府,怎么不提前和母亲说一声?” “我与你父亲恰好去拜访他一位朋友,世子爷到府里,我们两个都不在,太失礼了。” 听了她这一句,徐望月微微抬了抬眼皮。 许氏原本没必要向他们解释她与父亲去了哪里,这对母女果真是一脉相承。 徐瑶夜感受到母亲心情不好,忙站起身来亲昵地挽住她,用撒娇的语气说道:“母亲,郎君怎么会和你们生气呢?” 裴长意适时开口:“若说起来,我们不请进来,是我们失礼了。” 徐御史摆了摆手,忙打起了圆场:“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他低眸看了一眼徐望月,脸上的笑意渐浓:“更何况,月儿不是在家吗?” 如今他知道定远侯府对徐望月的态度,自然对她好了许多。 听到他这声月儿,许氏原本就僵着的脸色越发难看。 她禁不住无声冷笑,一旁的徐瑶夜看出母亲神色有异,忙抱起肚子:“母亲,我有些累了,你陪我去歇歇吧。” 她此刻顾不上探究裴长意所说的那位合适人选是何人,忙拉着许氏往自己院子走去。 徐御史转头看向她们母女时,原本笑着的脸色微微一沉。 大抵是他对许氏太好,让她不知轻重,脾气越来越大了。 怕被裴长意看出端倪,他笑着开口说道:“世子爷,我们去前厅用些茶水?” 他挑眉,淡淡看了一眼徐望月:“父亲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就留在房中休息吧。” 徐望月乖巧起身,点了点头,低垂了眸子,不与裴长意对视。 另一边,徐瑶夜拉着许氏离开徐望月的院子。 刚走出几步远,她就忍不住顿了脚步看向许氏:“母亲这是怎么了?和父亲吵架了吗?” 许氏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拉着徐瑶夜回了自己的院子。 徐瑶夜一走进去,便被这满地大大小小的箱子吓了一跳:“这些是什么?你们方才出门买这么多东西?” 许氏仍是冷笑,挑起眼前一个不大不小,并不起眼的盒子。 她一打开,徐瑶夜面色一变,这盒子里竟然装着满满当当的金器玉佩。 徐瑶夜从许氏手中接过这盒子,里面有一整套头面,像是给女子的陪嫁。 金簪做成凤凰于飞的模样,金镯子沉甸甸的,比她腕上那个还要沉上一倍。 想到这些东西能把母亲气成这样,徐瑶夜眸光一暗,冷声说道:“母亲,这些该不会是嫁妆吧?” 隔墙有耳,她没直接问是不是给徐望月的嫁妆。 许氏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冷笑着点了点头。 “你父亲他简直是疯了!”许氏控制不住自己,恨恨将脚边的几个盒子替翻在地。 原本以许氏的心思,徐望月的嫁妆随便找个下人去准备一下便好。 可徐御史说是怕下人走漏了风声,偏要亲自去采买。他如此说法,许氏倒也觉得有道理。 可采买起来,许氏就越发按捺不住心头火气。 徐御史还真把徐望月当成了女儿? 件件都要最好的,金银玉器样样不少,这嫁妆比他们当年嫁徐瑶夜时还要更多。 看出许氏脸色不对,徐御史解释道,如今赵氏看重裴长远,更看重徐望月,他们的嫁妆绝不能寒碜,不然徐望月在定远侯府会被轻视。 这些话根本不需要他来说,许氏自己身为女子,难道不知嫁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那是娘家给的底气。 可是徐望月配吗! 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生的小狐媚子,她凭什么有这么丰厚的嫁妆? 还能有一个疼她的郎君,心疼她的婆母,她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命? 更让许氏受不了的,是徐御史待徐望月的态度。 怎么,他现在是觉得对不起她小娘,所以才要将一切都弥补在徐望月身上? 许氏冷笑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她们母女是不是会下蛊,把你父亲迷得五迷三道。他还对我说,做这些事不是为了那死丫头,而是为了定远侯府。” “裴长远也不过是侯府的庶子,偏要娶一个庶女为正妻,待这件婚事公开,他只会成为汴京城里的笑话。” “何况你已经嫁给了裴长意,身为定远侯府的世子妃夫人,将来就是定远侯府的主母。就算她真嫁进去,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你头上去。” “你父亲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他想要给徐望月置办嫁妆的借口!” 徐瑶夜听着母亲的话,亦是觉得又心寒又愤怒。 可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她无可奈何,只好轻轻拍着许氏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母亲莫要如此生气了,等她嫁进来,就算裴长远再宠爱她,她也得叫我一声嫂嫂。将来我还是侯府主母,她永远越不过。” 徐瑶夜十分了解母亲,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年来父亲对母亲什么样,母亲自己难道不清楚吗?你不要胡思乱想。父亲说的这些,不一定是借口。” 她蹙紧眉头,将话题转移:“母亲,眼下世子爷在我们府里,按礼数,我们也该去前厅陪着他们才是。” 许氏冷静下来,敛了敛神色开口道:“还是你懂事,走吧,你父亲应该把人带去前厅了。” 此刻徐御史的确是将裴长意带了出来,却还未走到前厅。 他们方才在外头采买了很多物件,现在府里的下人还在一点一点往院子里搬。 一波一波人路过他们身边,裴长意有些好奇,抬头看向徐御史:“岳丈大人,府里有喜事吗?” 听着裴长意这么一问,徐御史心口一颤。 他分明都安排好了,将喜饼喜糖的红色包装都藏了起来,怎么还是让裴长意看出来了? 不可能。 徐御史镇定下来,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啊,世子爷何出此言?”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神色十分淡然:“我瞧着那一盒一盒的,像是嫁女喜饼。” 他眸底神色一黯,面上仍带着笑意却让人看着周身一寒。 若说之前他有八分猜测,如今已是几乎十分肯定了。 第一卷 第370章 送他东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未免夜长梦多,裴长远催着这门婚事,将时间定得极早。这才导致徐御史和许氏如此着急,去采买嫁妆,准备婚事。 至于聘礼,赵氏早就为裴长远准备好了,并没有手忙脚乱。 只是这喜服,准备起来时间有些仓促。 原本赵氏还有些担忧,要瞒着徐望月,这新嫁娘的喜服如何量身定制。 许氏倒是丝毫不曾担忧,徐望月与徐瑶夜身形极为相似,直接用她当时的喜服便好。 姐妹两个穿同一件喜服,又同样嫁进定远侯府,如此深厚的情意与缘分,是天公作美,一段佳话。 许氏很会说话,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赵氏觉得委屈了徐望月的想法,喜笑颜开。 徐望月可以穿徐瑶夜穿过的旧嫁衣,但裴长远必须是新做的喜服。 赵氏找了好些个绣娘,不眠不休,交替赶制,不过两日的功夫便做成了这一套喜服。 裴长远看着此刻穿上身的这身火红喜服,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母亲,这喜服上所绣龙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便要飞出来一般。” 赵氏打量着眼前儿子,一身喜服,黑发高束镶碧鎏金冠,脸上沁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眼神像是琥珀熠熠发亮。 刚把裴长远接到身边,他那小小的模样还仿若在眼前,怎么眨眼间,已是这气宇轩昂的模样,可以成亲了。 她眼角微微泛红,甩了甩帕子,将眼角泪滴擦去。 赵氏开口,语气有些哽咽:“母亲为你寻来的这批绣娘大多是从苏杭来的,这刺绣的功夫是打小练的,自是非同一般。” 裴长远转身,紧紧挽住赵氏:“母亲莫哭,儿子娶了媳妇,还是留在这府里,到时还多了一个月儿妹妹伺候母亲,这是好事。” 赵氏失笑,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你惯会哄人。待你的终身大事尘埃落定,也有可心人照顾你,母亲也就放心了。若是阖上了眼睛······” “母亲莫要胡说,待我和月儿妹妹成了婚,怎么也要先生上三五个孩儿。到时候还要母亲劳心劳力,照顾孙辈呢。”裴长远紧紧扶着赵氏,神色紧张,一副孝子模样。 云嬷嬷站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二公子这算盘声,老奴都听见了。” 他们三人笑作一团,赵氏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好了,马上就要成亲的人,别没个正形。” 她敛了敛神色:“再过两日便是婚期,也不知徐府那里是否都准备妥帖了?” 云嬷嬷扶着赵氏,轻声说道:“夫人放心,徐御史和许氏定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老奴按夫人的意思,一家一家去请的宾客。只邀请他们前来府上赴宴,并未说明我家二公子娶的是哪家千金。” 赵氏微微颔首,为了瞒着裴长意,这婚事准备本就有许多不合常理之处。 如此这般宴请,也是无奈之举。想来受到邀请的名门大户,此刻亦是猜测纷纷。 赵氏也顾不上去管他们怎么想,如今她只盼当日能顺遂。 与此同时,徐瑶夜扶着许氏踏进前厅,迎面遇到裴长意与父亲走来。 她一手挽着母亲,一手挽住了父亲,将他们二人硬拉在了一起。 徐瑶夜是徐府唯一的嫡女,更是徐御史和许氏唯一的孩子。自小受了万千宠爱,与父母相处更是随性。 看着她如此亲昵地对着父亲和母亲撒娇,只可能是从小骄纵惯了。 裴长意心口微微一沉,徐御史实在厚此薄彼。 两个女儿却能教养出如此两种性格,实属嫡母不仁,亲父无情。 可怜了他的月儿,从小在这府里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定要待她好,更好,将她所受的苦都弥补回来。 许氏留意到裴长意的目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好了,你夫君还站在一旁呢。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和母亲撒娇。” 徐瑶夜不以为然,笑着挑眉看向裴长意:“夫君宠着我,女儿便能一直如此呢。” 许氏闻言,又看了看裴长意,轻轻仰了仰下巴,眼底是掩不住的傲气。 她的瑶儿乃是京中贵女中的翘楚,自然应该受这万千宠爱,根本不是徐望月那种小家子气的女子可以比的。 他们四人在前厅落座,寒暄了几句,裴长意微微挑眉,漫不经心地看向外头忙忙碌碌的下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许氏在一旁笑着说道:“瑶儿怀了身孕,待你们喜获麟儿,我们作为外祖父母,也该要给孩子多准备一些礼。” “这些,都是为瑶儿腹中孩儿准备的。” 许氏说着这些话,赫然发现,坐在一旁的徐御史变了脸色。 裴长意手中端着茶盏,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方才他与徐御史一路走来,见着这些下人手中抱着的东西。 徐御史解释说那些都是同僚,还有徐家族人送来的东西,已是送来许久,他们方才有空整理。 他们两人所说的话截然不同,分明都是骗人的鬼话。 刚才那下人手中所抱盒子虽是麻布包装,可隐约还是露出里头红色盒子的底色。 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地往鼻尖钻,裴长意非常肯定,那些是嫁女喜饼。 除了徐望月,徐府再没有其他女儿能出嫁了。 他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收紧,徐家想要偷偷把徐望月嫁出去。 此事他并不意外。 昨日赵氏对他说,为裴长远定下的乃是王尚书家的嫡女。 他已派人去查看此事真相,不过以如今的情况看来,无需再多查了。 赵氏和裴长远近来如此怪异,想来他们瞒着自己和徐望月,想要定下的正是他们二人的婚事。 裴长意想到这儿,指节因为用力森森泛白,锋利眉骨上染着一丝愠色。 但他并没有打算拆穿他们,反倒想要再推一把,促成此事。 他想要休妻再娶,休掉一个徐家女,再娶上一个徐家女,定会引人非议。 且不说旁人如何看待,赵氏那一关怕也过不去。 他答应过徐望月,要光明正大娶她为正妻,就不能让她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若是不能让侯府接受徐望月,让她以正妻名分嫁给自己,他的承诺便毫无意义。 此番赵氏为了裴长远,与许氏他们偷偷筹谋。 这婚事虽然瞒着自己,但以她对裴长远的宠爱,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将婚事办得满城皆知。 这正是他想要的东风,乘风而起,只有借他们的力将事情闹大,他才能堂而皇之地休妻,再给徐望月一场属于他们二人的婚事。 第一卷 第371章 恩爱夫妻,不过表面罢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和裴长意离开徐府之时,很明显看出母亲脸上的神色不对劲。 她还想再说几句,许氏握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你莫要担心母亲,跟着世子爷回去。” 许氏深黯的眸底带着一丝警告,言下之意,不要再让裴长意来徐府了。 徐瑶夜轻撩了撩眼皮,被五福嬷嬷搀扶着上了马车。 看着定远侯府的马车越行越远,徐御史上前,刚想伸手扶住许氏,她便瞪了他一眼,转身甩袖进府,让徐御史伸出的手尴尬地停留在虚空中。 徐御史悻悻收回手,眸底闪过一抹寒意。 到底是自己这些年来给了许氏太多好脸色,才纵得她这般不知天地伦常,夫为妻纲! 他抬步,快步走进府里,跟上许氏脚步。 刚踏进她的院子,徐御史便见她如泼妇一般,踢翻了好几个盒子,将方才买的嫁妆翻了一地。 “你在做什么?可是疯了?”徐御史强压着心口怒气,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抬起手。 许氏回眸,恰好看见他这个动作,她瞪大了眸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嫁给徐御史这些年来,夫妻和顺,相濡以沫,从没想过,他竟会对自己扬起手来! 许氏冷笑着迎了过来:“老爷可是想打我?” 她扬起了下巴,将自己左半边侧脸侧了侧:“你打!” 徐御史气结,忍了又忍,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话语:“我已经解释过了,如今赵氏看重月儿……” “你闭嘴,一口一个月儿,叫得好生亲热!”许氏一听到徐御史叫出这声月儿,根本不想听他旁的话,气得浑身颤抖,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 “你和赵氏都有病!她分明有个那么好的状元郎儿子不疼爱,偏要去喜欢那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 “还有我们家瑶儿,汴京城第一才女给她当儿媳妇,她还不满足?眼巴巴看着这个庶女做什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贱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见徐御史的脸色愈发冷了下来,眼底好像冒出了火光,周身却是又寒上了几分。 他们成婚多年,他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过自己。 许氏后头更难听的话没说出口,只看着徐御史,忍不住不断冷笑:“少说那些冠冕堂皇,连自己都骗不了的鬼话。” 徐御史瞧着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夫人,谨言慎行。” 许氏真的疯了,辱骂自己就算了,竟敢在府里直接骂赵氏。 那是谁,堂堂定远侯夫人! 若是这话传了出去…… 徐御史四下望了一眼,幸好,院子里并无旁人。 许氏见徐御史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更是压不住地往上窜。 她往前迈了一步,一脸怒气看着徐御史:“原来老爷也知道心虚,要背着人吵?” “宠妾灭妻的男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要把当年亏欠姨娘的弥补给徐望月?”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 “够了!” 随着徐御史充满怒火的声音响起,还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徐御史还没反应过来,怔愣看着自己不知何时举起的手。 许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徐御史的力气不大,可这一掌,却像是一把刀子直接扎进了她心口。 许氏捧着自己方才刻意迎上前的左边侧脸,气急反笑,笑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打我?你为了徐望月和狐媚子,打我?” 徐御史见发妻如此模样,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悔意。 他怎么会对夫人动手,他不想动手的。 徐御史不住地摇头:“夫人,我……” “别叫我夫人!你当初就该直接休妻,把那狐媚子扶为正妻!我倒要看看,朝堂上你如何立足!”许氏想到这些年来,自己为他操持家务,费尽心思把娘家所有的人脉关系都用上,只为扶他青云志。 原来是自己多年痴心错付,他竟是这样的白眼狼! 听到许氏这一句,徐御史方才对她的那份愧疚之心消散得差不多了,她又威胁自己! 徐家乃是商贾之家,纵然他再努力,也比不上这些本就出生官宦之家的子弟。 当年他娶许氏,自然图的就是她身后的娘家势力。 许氏虽长相,性格,都不是他心中美好妻子的首选。这些年来,许氏待他也算是温柔体贴,全心全意。 可这几日,她好像变了个人,胡搅蛮缠得紧。 徐御史还没开口,又听许氏说道:“这些年来,我父亲,我兄长为了老爷你的仕途付出了多少,老师不是不知道。他们待你的好,不正是因为我······” 许氏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想到自己这些年来对他的真心实意,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紧。 兄长早些年就提醒过她,徐御史的眼神看起来并非是池中物,是个有心思的。 当时许氏只觉得这是一句夸赞,心里对徐御史的好感更为加重。 却没想过,兄长竟是在提醒她。 许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御史暴怒着打断:“不要再拿你父兄来威胁我了,我告诉你,我能有今时今日靠的是我自己的本事,你不过是锦上添花!” “你看看你自己,还有半点名门贵女的模样吗?”徐御史冷眼看着许氏,她年轻时就算不上美貌,眼下容颜衰老,更是比不上外头那些美人儿。 自己这些年来除了徐望月的小娘,就没有其他女人,待许氏也算是仁至义尽。 徐御史摇了摇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今日我睡到书房去,你且好好冷静冷静,想想清楚!” 许氏愣在原地,脸颊上还带着一丝辛辣的痛楚感。 他动手打她,他竟然动手打她! 因为徐望月,她恩爱多年的夫君,竟动手打了她…… 徐御史和许氏这番争吵,虽是关上门在院子里吵,却还是有风声传了出去。 那日徐望月用一个银镯子收买了许氏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虽未明言,但那丫鬟聪明,有消息便将话传了过来。 “听说老爷和夫人刚把大姑娘和世子爷送走,回到院子里就吵了起来。这么多年老爷对着夫人没有红过脸,也没有高过嗓子,这一次好像还动了手。” 红玉绘声绘色地说着,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这些年她陪着徐望月母女两个,在御史府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若是徐御史和许氏不合,她乐得看这场好戏。 “动了手?”徐望月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从来不相信徐御史对许氏相敬如宾,是因为爱她。 以他这个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性子,定然是贪图许氏身后的娘家势力。 如今许家并未衰败,父亲怎么敢对嫡母动手? 她抬头看向红玉:“那丫鬟有没有说他们为何吵架,又为何动手?” 红玉用力摇了摇头,那丫鬟传了什么话来,她便说了什么,旁的事她也不清楚。 徐望月低眸看着手中暖茶,心里闪过了一丝大胆的念头。 或许自己,便是他们争吵的导火索? 第一卷 第372章 吵架了,真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青芜在一旁为徐望月又添了盏茶,见她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模样,轻声问道:“二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徐望月捧着茶盏,热腾腾的雾气拢住她半张脸,开口语气低沉:“青芜你有所不知,我父亲和嫡母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相敬如宾。” “这几日府里热闹得很,可他们今日出现,我瞧着许氏的脸色不对劲。” 身为女子,自然最是了解女子。 许氏虽然压制着神色,却还是让徐望月看出了端倪。 再加上那丫鬟传来的消息,徐望月放下手中茶盏缓缓起身:“走,我要去向父亲和嫡母请安。” 自从那日她在书房见了父亲,就再也没有人无意刻意地阻拦自己出院子。 徐望月脚下步子加快,方才丫鬟来传话,怕这会儿他们已经吵完了。 待她赶到许氏院子外,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的七巧嬷嬷。 七巧嬷嬷一向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上,隐约可见一丝不耐和心烦。 徐望月走上前,眼眸笑得弯弯,如月牙一般:“母亲在吗?望月是来请安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很自然地往里头望了一眼。 七巧嬷嬷本能地侧了侧身子,挡住了徐望月的视线,唇角微微勾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今日出府有些累了,此刻歇下了。” 徐望月抬眸望了一眼天际,神色紧张:“嬷嬷,可要为母亲请个大夫?这个点歇下,怕是夜里又睡不安稳了。” 七巧嬷嬷皱起眉头,一脸狐疑地看向徐望月。 她满脸无辜,一双清澈如溪流的眸子,水盈盈地望向自己。 仿佛她是真心在关心许氏。 七巧嬷嬷并非不相信徐望月,而是不相信人性。 这些年来许氏如何磋磨她们母女两个,七巧嬷嬷都看在眼里。 徐望月还会如此关心许氏这个嫡母? 她不信。 徐望月看着七巧嬷嬷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根本不在乎嬷嬷信不信自己,就算嬷嬷不让自己进院子,若是徐御史真和许氏吵架,总是要走出来的。 听着院子里传来极大的声响,徐望月神色愈发紧张,红玉和青芜一左一右护着她,推开了身前的七巧嬷嬷。 “母亲定是出事了,我得进去瞧瞧。” 七巧嬷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让红玉和青芜架住,眼睁睁看着徐望月快步走进了院子。 她动作很快,刚进入院子便瞧见满地都是东西。 徐御史和许氏面对面站在一旁,眉眼间充斥着寒意。 许氏脸颊微微泛红,眼眶含着泪。 见了她进来,他们二人脸上都闪过一抹诧异,转瞬即逝。 徐望月瞧了一眼许氏的左侧脸颊,迅速挪开了视线。 她低垂了眸子,轻声细语地说道:“望月听见母亲院子里的动静,一时着急,便冲了进来。” “还望父亲,母亲恕罪。” 徐御史原本充满愠色的脸颊堆起了笑意:“你也是关心你母亲,我们怎么会怪你呢?”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淡定开口:“从前你长姐身子弱,母亲自然要多费些心思在她身上。” “如今你长姐在定远侯府过得很好,你母亲为你准备了许多东西。方才我一时没拿稳,全洒落在地……” 听着徐御史说话,许氏堆起笑意,缓缓转头看向徐望月:“瞧你父亲,笨手笨脚。” 她面上带着笑容,声音听起来,却是带着几分干笑。 徐望月垂眸,一眼将地上的东西扫了一遍,这些看起来太像是嫁妆。 虽然她和裴长意都已经猜到了些,可亲眼所见,还是心口一沉。 她眉眼淡淡,语气激动地说道:“父亲和母亲待月儿太好了。” “此番我扶灵回松竹县,去了不少父亲和小娘去过的地方,总觉得好像和小娘产生了某种连接。” “若是小娘知道,父亲和母亲如此疼爱我,在天之灵定会保佑父亲和母亲身体康健,恩爱和顺。” 许氏微微侧过半边脸,生怕被徐望月瞧见脸颊上的红印。 此刻她听着恩爱和顺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刺耳,胸口一阵发闷。 她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徐御史,对着徐望月问道:“松竹县很大吗?” 徐望月摇了摇头:“回母亲的话,与汴京城比起来,松竹县是个小地方。” 她突然抬眸,眼睛亮闪闪的,天真无邪开口道:“小娘的老宅更是小,不过按着小娘描述中的模样,望月重新布置了一下,倒也算是温馨。” 徐望月说这番话时,眼神始终看向徐御史,眼角余光留意着许氏的神态。 果然,她每一次提到小娘,许氏嘴角都会微微一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裙。 方才她进来时,他们二人分明是在争吵,见了她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许氏和徐御史的演技不错,只是夫妻吵架,就算极力压制,也压不住眼底的异样。 听徐望月提到小娘,徐御史的神色也稍稍有些尴尬,他待她们母女实在谈不上好。 他抬起头,颇为关切地看向徐望月:“父亲还有话要与你母亲说,你若是无事,便先回院子里去吧。” 徐望月听徐御史这样说,乖巧点头,对着许氏和徐御史行了礼,便立刻退了出去。 青芜和红玉就等在门外,和七巧嬷嬷对峙着。 三人彼此间的神情都不好,谁也不让着谁。 见徐望月走出来,红玉和青芜立刻迎上前,扶着徐望月便往自己院子走。 一路上她们三人十分默契,什么话都没说,只待徐望月回到院中,将自己所见一一说来。 徐望月说完,一连喝下两杯茶,缓了一口气。 她抬眸,眸底闪过一抹精光:“他们二人之间一定是出了问题。” 青芜递了一份点心到徐望月手中,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其实今日许氏来时神情十分平静,自己并没有瞧出他们二人有何不妥。 但徐望月只看了几眼,便敏锐感觉到他们二人的恩爱是装的。 难怪世子爷把二姑娘这样放在心头,她实在聪慧。 这一日实在折腾,徐望月终于松缓了几分,抬指捏了捏疲惫的眉心:“今日早些取晚膳来,我想早点睡。” 她此刻怀着身孕,非常嗜睡,又很容易劳累。 天色刚暗下来,徐望月已是用过晚膳,躺在床上睡了下来。 这一夜,徐望月睡得不算安稳,迷迷糊糊总不断地做梦。 她睡着睡着,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气,清冽的气息充盈在她身边。 “世子爷……”徐望月紧紧阖着双眼,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她伸出手,原以为会抱住一片虚无,不想竟被一个炙热的身躯抱住,修长手指划过她的发丝。 第一卷 第373章 或许在她手中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微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徐望月的发丝,熟悉的松木香气淡淡地盈满在她鼻尖。 徐望月下意识伸手攥紧裴长意的前襟,不小心将他拉得愈近。 她突然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梦。 缓缓睁开眼睛,徐望月抬眸与他对视,目光似水,雪白的脸微愠,耳尖有些泛红。 这竟不是梦,他怎么又回来了? 裴长意那清冷的眉眼终于柔软了几分,眸光清冽,纯净无瑕。 他就这样紧紧盯着自己,徐望月心口慌张,本能地移开目光,心跳如擂鼓。 她抬起头,在他那双明澈眼眸中瞧见自己迷离的神色,脸颊微微泛红。 “我吵醒你了?”裴长意的声音温柔,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抹关切。 他突然神色一变,扯落床慢,抵住徐望月手腕,俯身覆上来。 “世子爷,这里……”徐望月惊恐压低了声音,还没来得及将话说下去,裴长意微凉的手指抵住了她的唇瓣。 他微微后仰,翻过身侧睡在她身旁。 他伸手,将她的身子翻转过来,两人面对面躺在床上。 徐望月半阖着眼,朦朦胧胧地望着他,他的指尖不偏不移在她的唇瓣上。 冰凉,柔软,湿润。 仿佛还在梦里,在梦中的气息却如此真实。 徐望月的身体僵硬,呼吸都不敢大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直到自己快憋不住气了,才迟缓着回神,浅浅地吐了口气。 她只觉得对峙已有许久,但不过才几秒的时间。 房中响起了脚步声,是七巧嬷嬷和青芜的声音。 “嬷嬷你瞧见了,我家姑娘的确是睡下了。” 徐望月侧身躺着,看不见青芜和七巧嬷嬷的神情,听着青芜说话的语气,明显可见她的怒气。 她挑了挑眉,缓缓看向裴长意,见他神色平静,丝毫不怕被人捉到。 怪不得他会突然翻身到自己床上,原来是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徐望月想到方才自己的想法,脸颊更红上几分,一路烧到耳根后头。 隔着床幔,七巧嬷嬷往里头望了一眼,隐约只能瞧见二姑娘玲珑有致的侧影。 她朗声开口:“方才护卫来报,府里有外人翻墙进来了。夫人也是担心二姑娘,才派老奴过来瞧瞧。既然二姑娘没事,老奴这就退下。” 七巧嬷嬷话虽这样说,但脚下却是一动不动,眼神始终眺望着床幔内,不死心地说道:“二姑娘睡得这般沉吗?外头这么大动静,也没有醒。” 青芜往床边迈了一步,整个身子挡住七巧嬷嬷的视线。生怕她一时发疯,会上前掀开床幔。 她冷冷地说道:“嬷嬷不必担忧,二姑娘睡觉沉,没那么容易惊醒。不过若真是吵醒了,今夜怕是也睡不了了。” “嬷嬷已经看过,这房中根本就没有外人。难道还想亲眼瞧着我家姑娘睡觉吗?” 青芜瞥了一眼七巧嬷嬷,语气又加重了些:“还是嬷嬷觉得,这所谓翻墙而入的外人是来和我家姑娘私通的,所以才头一个就到我们院子来查?” 七巧嬷嬷没想到这侯府来的大丫鬟这么牙尖嘴利,笑着往后退了半步:“青芜姑娘这么说,老奴承担不了这罪名。” “我留下一个护卫在你们院子里,若是那外人敢来闯二姑娘院子,你们院子里都是姑娘,也好有个帮手。” 青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眼神始终逼视着七巧嬷嬷,看着她走出房间,她迅速上前将门阖上。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看向睡在她对面的裴长意,忍不住嘴角微微牵起:“看来世子爷这翻墙的功夫不如顾将军,竟让人抓到了?” 裴长意伸手,不轻不重地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坐直身子,掀开床幔与外头的青芜对视一眼,从她眼里没有看到半点诧异。 “看来论着偷鸡摸狗的功夫,我真是不如顾怀风,连青芜都早已发现我了?” 青芜和徐望月淡淡看了一眼对方,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分明是这翻墙功夫不如顾怀风,却还要再踩他一句才好。 裴长意迅速翻身下床,青芜恭敬行礼:“世子爷多虑了,我听着外头的动静,他们正在搜寻的外人似乎并非是世子爷,而是徐御史和许氏耍花枪呢。” “什么意思?”徐望月睡得浑浑噩噩,听着这句突然惊醒。 她将外衣披上,起身在桌案前坐下。 青芜给裴长意和徐望月一人倒了一盏茶,缓缓说来:“一开始是许氏在自己院子里,硬说是有人闯入,动静闹得极大,硬是把在书房忙公务的徐御史惊动了。” “徐御史忙于公务,今夜在书房?”裴长意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青芜点了点头:“我听许氏身边那小丫鬟说,他们院子里风平浪静,许氏却偏要闹着说是由外人闯入,让他们去请老爷。” “更奇怪的是,徐御史说他忙于公务,根本脱不开身。听许氏这般害怕,干脆让整个府里的护卫都动起来,挨个院子去搜,非得把这外人抓到,让许氏能安寝不可。” 裴长意缓缓摆了摆手,挑眉看了一眼青芜:“你且去门外守着,我与二姑娘说上几句话。” 听到青芜将门阖上,裴长意往前探了探身子,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能触到对方的鼻尖。 徐望月按耐着心口的悸动,往后仰了仰身子,手中端起茶盏,伸手拢了拢外衣:“世子爷去而复返,是要对我说什么?” 裴长意听着外头热闹不已的敲锣打鼓,挺直了后背不再逗她,将今日许氏和徐御史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法一一说了。 他纤长的手指搭在茶盏上,轻轻地敲打着:“我派去王府打听的人,说是王家嫡女的确许了一门婚事,可许给了谁,打探不到。” 徐望月微微蹙眉,将自己下午去许氏院中之事说来。 “我瞧见那些,也觉得是嫁妆。如今不管他们想将我嫁给谁,最重要的是徐家的证据我们还没有拿到。” 裴长意颇为赞赏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里掠过一抹无奈:“裴钰一直没有来过消息。” 徐望月叹了口气,望向茶盏的眉眼里满是浮沉的茶沫:“书房里也什么都没有。” 她伸手,握住了裴长意的手,清澈的眸子一闪一闪,语气更轻了些:“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书房里什么都没有,那些证据会不会都收在许氏手里?” “为何这么猜想?”裴长意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几分。 徐望月很自然靠进他怀里,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 “今日我站在许氏院子外头。,大抵有听到几句威胁,立足,或许是他们二人争吵,许是威胁要将这些证据公诸于众?” 第一卷 第374章 终有一日,将罪孽烧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说完这一句,越想越觉得,此事极有可能。 她抬眸看向裴长意,轻声问道:“世子爷觉得呢,我的猜测是否有可能?” 裴长意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徐望月的发丝:“我的月儿实在聪慧。” “其实我早就想过这件事,他们二人一向是汴京城中有名的恩爱夫妻。但你我都很了解,徐御史这样的人,所谓恩爱不过是他用来蛊惑许氏,将她绑在身边的利器。” “只谈情爱,未免太过单薄,他们之间捆绑着的,或许还有利益。” “若是徐御史所做的这些勾当,许氏全然知晓,手中还拿捏着他的罪证,那他们之间这恩爱夫妻便能长长久久。” 徐望月后背渗出一抹凉意:“世子爷的意思是,他当年将我母亲带回来,许氏明明气急,却并未与他多争吵,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捆绑着利益,她不能和这个男人分开。” “后来许氏磋磨我们母女,将我小娘逼死。徐御史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这个美妾,只是碍于和许氏捆绑太深,无可奈何了?” 徐望月眉头紧紧蹙起,心头一滞。当年她小娘实在命苦,才会遇到这般男人。 裴长意看出她心中情绪,伸出手将她紧紧搂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你莫要再多想了。这一次我们将他的罪证都找到,也算是还你小娘一个公道。” 徐望月用力点了点头:“世子爷放心吧,今日我试过,每当我提到小娘,许氏眼底都是按捺不住的愤恨。” “她与我这位父亲之间的感情,并非牢不可破。” 徐望月挣开裴长意的怀抱,坐直了身子,眉眼间皆是坚定:“世子爷先给我一些时日,让我试一试。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对恩爱夫妻的情比金坚,究竟有多牢固。” 裴长意点了点头,眉眼间的忧色并未淡去,心疼地看了徐望月一眼:“不论月儿想要做什么,要小心一些。” 他伸出手,轻轻抹去徐望月眼角的泪滴:“他们不值得你生气动怒。” 徐望月点了点头,她自然不会为了徐御史和许氏有任何情绪,只是为自己小娘觉得不值。 她敛了敛心绪,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护卫,轻声对裴长意说道:“你且小心一些。” 裴长意是怎么做到离开却未被护卫发现的,徐望月并不知道。 她只知第二日,许氏还在府里发着脾气,为着这莫须有的翻墙外人。 阖府上下都知道,许氏只要和徐御史闹脾气,就会闹出这么一场场大戏。 最好是闹着全汴京城都知道,徐府没顺了她许氏的心意。而以往,徐御史都会想尽办法哄她高兴。 他们这一来二去地闹,折腾的都是府里的下人。 早上红玉去取早膳,说是连厨房的厨子们都在担忧,生怕今日给夫人送去的饭菜不合口味,会被责罚。 见徐望月准备去请安,红玉连忙伸手拦她:“二姑娘,夫人发疯了,你现在送上门去,岂不是给她机会磋磨你?” “不如说是昨夜受了惊吓,今日病了吧······” 徐望月笑着摇了摇头,与身旁的青芜对视一眼:“你且带着红玉留在院子里,不要陪我去受罚了,我今日定是要去受她罚的。” 青芜虽然不知道徐望月有何打算,但她知道昨夜世子爷和二姑娘有所商量,定是都安排好了。 她帮着拉住了红玉,对着徐望月微微颔首:“二姑娘一切都要小心些。” 徐望月点头,独自一个人往许氏院子走去。 她还没走到院外,就听着里头噼里啪啦传来砸东西的声响。 徐望月眉头微微轻蹙,原来长姐那一生气就摔东西的毛病,都是从许氏这里学来的。 只是可惜了那些物件,好好的东西都被糟蹋了。 徐望月刚走到院外,就被小丫鬟拦了下来:“二姑娘,夫人身子不适,您还是······” 那丫鬟的话还没说完,里头传来了七巧嬷嬷的声音:“是二姑娘的话,夫人让她进来。” 徐望月冲那丫鬟微微一笑,抬步便进了院子。 几个小丫鬟正在收拾着许氏砸烂的花瓶,碗筷。地上翻了一地的早膳,几片菜叶子挂在半碗翻在地上的粥上,显得有几分可笑。 徐望月小心绕开这满地狼藉,走上前去恭敬行礼:“母亲,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可是这早膳用得不称心?” 许氏见徐望月如此乖巧得体,低眉顺眼的模样,胸口这气堵得愈发发闷。 装!这狐媚子跟她娘一样,最会装模作样! 装的是一副人畜无害,小白兔的模样,实际上有八百个心眼子,谁也玩不过她们母女。 她将手中杯盏狠狠往地上一砸:“你明知嫡母身子不适,却拖到日上三竿才过来请安,你安了什么心?” “可是想我身子越来越差,日薄西山,才心满意足?” 徐望月早知道今日自己过来,少不了一顿责骂。 她也是诚心诚意来求责罚的。 眼下她是一个有用的人,徐御史一定会护着自己,可许氏还看不明白。 她原本挺聪明的一个人,却耽于情爱,如今眼睛里只有过去那些个恩怨情仇,放不下也走不出来。 她还想如过去一般磋磨自己,可徐御史却碍于侯府颜面,是一定要保住自己的。 徐望月低垂着的眸底掠过一抹狡黠的光亮,待她再抬头时,满脸皆是惊恐:“母亲何出此言,望月一大早便来给母亲请安,心中自然希望母亲身子康健,无病无灾的。” “好啊,你既然待我这般好,那不如去祠堂跪着为我祈福吧。”许氏冷笑着站起身来,她的手用力地捏住徐望月下巴,仔细打量着这一张和小娘越来越像的脸。 果真是狐媚子,受了委屈,这双水盈盈的眸子就愈发我见犹怜。 她知道她那不值钱的夫君一定会来救她,昨夜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也不肯来见她。 今日她就把他的宝贝月儿打发去祠堂跪着,她倒要看看徐御史下了朝,要不要来求自己。 跪祠堂。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眼泪欲掉未掉,轻声说道:“父亲说我与小娘越来越像了,不知是不是这样,惹了母亲如此生气。若是母亲不想再见到望月,我便去祠堂跪着吧······” 她说得楚楚可怜,许氏却只听见她那句,徐御史说徐望月和她小娘越来越像了。 她阴冷冷地抓住徐望月的手,一字一顿问道:“他何时对你说的,为何要对你说这话?” 徐望月被她吓了一跳,使劲挣开许氏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是望月说错话了,母亲恕罪,我这就去祠堂跪着。” 她慌忙起身,往祠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离开许氏院子,徐望月的神色已然恢复平静。 许氏心中早就有一把火熊熊燃烧着,自己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往那火里又加了一把柴,让这火势更旺一些。 待这火越烧越旺,遮天蔽日,便能将这整个御史府的罪孽,烧得干干净净。 第一卷 第375章 大哥应该看不出来吧?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真去了祠堂,但自然不会如此乖巧。 她端坐着,计算着徐御史回府的时间,这才缓缓跪下。她如今怀着身孕,自是要小心一些,不必跪得太认真。 这场好戏的戏台,应该不在她这祠堂之中。 徐望月特意把青芜和红玉留下,除了不想让她们陪着自己受罚,更是有重要的事需要她们去做。 青芜聪慧,算准了时间,便让红玉去院子外头,“焦急如焚”地等着二姑娘回来。 自然,能“恰好”遇到回府的徐御史。 红玉所说的话是之前青芜刻意教了的,昨夜二姑娘被七巧嬷嬷一顿吵闹,本就没有睡好。 一大早还强撑着身子去给主母请安,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整个御史府上下都知道红玉是个实心眼的,说话实诚得很,她说的话,徐御史丝毫没有怀疑。 许氏昨日将动静闹得这么大,分明是刻意要挑衅自己。 她这些日子对徐望月愈发不满,不知道她盛怒之下,会不会失了分寸。 许氏院中,她虽然罚了徐望月去祠堂跪着,可心口郁结着的那股闷气却是愈发烦躁。 她不清不楚地说了那么一句,又不多加解释,引得许氏猜测纷纷。 七巧嬷嬷陪在一边,不轻不重帮许氏按着肩膀:“夫人不要受了旁人挑拨,我瞧着我们这位二姑娘,人可精明得很。” 许氏如何不清楚七巧嬷嬷的意思,可她却不得不怀疑,徐御史近来待她,的确和往日不同。 若是换作过去,徐御史根本不会和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更不会扔下她,自己睡到书房去。 昨夜她特地闹上这么一出,便是服软,希望徐御史能睡回她院中。 结果就是这样,他都不曾回来! 府里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不知背后要如何议论自己。 所谓恩爱夫妻,不过是镜花水月。 许氏越想越觉得心疼,抬起手指,揉了揉眉心。 她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容貌的确衰老了许多。 其实瑶儿长得很像自己,若是以世俗眼光来看,她们母女的确长得不如那两个狐媚子。 见七巧嬷嬷要往自己头上插上发簪,许氏一掌夺过那簪子,狠狠地扔到地上。 她眼眶通红,几乎要泣出血来,这些年来她为了御史府劳心劳力,呕心沥血,也抵不过旁人一副勾人的面孔。 她正暗自神伤,突然听见外头小丫鬟来报,说是老爷来了。 许氏瞬间变了神色,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女为悦己者容,她此刻焦心地看向七巧嬷嬷:“快替我上妆,可还来得及?” 七巧嬷嬷心中隐隐觉得,徐御史此刻过来,或许并非许氏所想,是来与她求合的…… 她勉强笑着,快速帮许氏描了妆容。 许氏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小女儿娇俏,哪怕不失粉黛,也比她们这些昨日黄花娇艳许多。 七巧嬷嬷手很巧,很快帮许氏整理好妆容。 她们二人快步走到厅堂,见徐御史正端坐着,身后站着的竟是红玉。 瞧见红玉,许氏神色微微一变,冷冷地瞥了一眼徐御史:“老爷不是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徐御史已经打量过许氏这院子,确定徐望月并不在此。 他太了解许氏的性子,一方面,他自己留在这里等着她。 另一边,徐御史已经派了小厮去祠堂。 见许氏仍是张扬跋扈的模样,徐御史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她,眼底满是寒意。 “夫人,是我惹了你动怒,为何迁怒于月儿?” 徐御史这话一问出口,许氏好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心头的火直接窜到了头顶,根本按耐不住。 若非她还仅存一丝理智,早已一巴掌打在徐御史脸上。 红玉站在一旁,心中默默感叹,她家姑娘如今跟在世子爷身边久了,真是不同凡响。 事事都料到了。 徐望月来许氏这里请安之前,不只是让红玉在门口等着徐御史回来,还让她到时候就借口怎么都不放心,硬跟着徐御史一同过来。 碍于红玉在此,徐御史不可能对许氏将话说明白。 他根本就不在乎徐望月死活,而是在意这是一枚可用的棋子,不能折损于此。 而许氏一向最看不起徐望月和红玉,却在这小丫鬟面前丢了面子,心中的怒火会烧得更旺,烧到她彻底失了理智。 徐望月虽然身在祠堂中,却完全预料到许氏院子里会发生的一切。 许氏冷笑着,瞪大了眸子,不甘心地看着眼前自己的夫君。 他到底还是不是那个自己一心付出,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 为什么他变得如此陌生,让自己好像不认识了? 许氏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可曾说过,徐望月长得越来越像她那短命的小娘?” 徐御史乍一听这问题,恍神怔愣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许氏很聪明,孰轻孰重是拿捏得准的。 怎么近来她变得如此胡搅蛮缠,问出来的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 “月儿和她小娘本就长得很像,越长越像有什么问题?”徐御史全然没了耐心:“够了……” 他原是想要提醒许氏,别忘了徐望月过几日便要嫁去定远侯府。 此时她要是把人折磨病了,到时候上不了花轿,这可如何是好? 可红玉眼巴巴地站在身后,这话徐御史说不出口。 徐御史的欲言又止,落在许氏眼中,便是默认他心中一直惦记着那狐媚子姨娘。 许氏难以抑制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冷冷抬头看向徐御史:“走吧,我陪你去看看你的宝贝月儿,看看我有没有本事把人磋磨死!” 御史府中鸡飞狗跳,侯府之中倒是一片安宁,张灯结彩,已是公然准备着裴长远的婚事。 裴长远不傻,说这么大的弥天大谎,早就和王尚书家的小公子串通一气。 尚书府的下人全都被耳提面命教育好了,这消息,是半个字都不会传出来的。 就算兄长派人去打听,得到的结果也是自己和王家千金已然定亲的消息。 这样的事,原本纵然不会传出去,亦是有损王家千金的名誉,王尚书是绝不会同意的。 可无奈他家那个竖子调戏民女,还差点闹出人命,还是裴长远出面调停,花了大量的银子去收买,这才摆平了此事。 反正王家也只是配合对裴长意说几句假话,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 如此一来,整个定远侯府便大张旗鼓地准备着婚事。 裴长远对这婚事极其上心,每一个细节都要自己亲自检查过。 如今这婚事已然没什么问题,也不会有什么风波。他唯一担心的,唯有裴长意。 裴长意自从那日听赵氏说要去王府提亲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 可不过是赵氏的一句话,就能骗得了执掌的典狱司裴长意? 裴长远心中惶恐,始终惴惴不安。 可这几日,裴长意早出晚归,好像是在忙典狱司的什么案子。 越是平静,没有丝毫动静,裴长远越是觉得不像是他兄长所为。 与其一个人胡思乱想,裴长远干脆去书房门口反复踱步,等着裴长意下朝回来。 第一卷 第376章 不会放过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很远就瞧见,在自己书房门外来回踱步的裴长远。 他刻意放缓了脚步,极慢地走到他跟前。 裴长远突然回头,先映入眼帘的是裴长意漆黑冰冷的眸子。 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待他再看清,裴长意身上穿着还未来得及换下的绯红色官服,一尘不染。 兄长眉目似画,周深泛起冰山一般的寒霜。 “你在等我?”裴长意挑了挑眉,狭长的眸中掠过一抹狐疑。 裴长远本能地抬起手,脸上堆起一抹笑容:“我顺路经过这儿,想着许久未见兄长,特意想等等你。” 他的确是在等他,说谎也骗不过兄长,倒不如说实话。 裴长意无视他脸上的笑意,淡然开口:“有话说?” 他问完这句,也不等裴长远回话,抬步便往书房里走去,手中抱着几卷卷宗,似乎真有许多公事要忙。 裴长远脚步一顿,原是不想跟上兄长的。 可一想到这些天,自己总放心不下,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裴长意听着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眸光一沉。 他将手中书卷放于桌案上,眼神淡淡看向裴长远:“都要成家的人了,有什么为何不与兄长直说?” 裴长远听他主动提起自己的婚事,眉目间有些不自然,紧张地搓着手:“兄长都听说了?” 裴长意点头:“母亲与我提过一句,并未细说。你此番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裴长远仔细想着措辞,他没想到裴长意如此自然坦率,倒是让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站在原地,脚尖在地上用力碾着,不知要怎么说,才能不引起裴长意的怀疑,又能试探他的虚实。 裴长意低垂着眸子,将他所有细微的动作全都纳入眼底。 见裴长远站在那不说话,裴长意也不着急,干脆打开卷宗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见他如此淡定,裴长远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瞧他翻了一页又一页,已然翻了半本,裴长远往前迈上一步:“兄长可曾听闻,我从小就与那王尚书家的千金订了婚约?”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手中玉竹笔并未停下,仍在卷中上不知写着什么,淡淡嗯了一声。 他那时正在林家村,改了名换了姓,又如何能知道定远侯府的二公子与王尚书家嫡女的婚事? 更何况,如今这婚事是真是假,于他而言没有区别。 裴长远见裴长意很平静,继续说道:“当时也是尚书夫人和母亲一句戏言,母亲并未当真,想不到尚书夫人倒是听进心里,一直将那王家妹妹留到今日。” 谎话说多了,心就安了。 裴长远越说越顺,说得眉飞色舞:“兄长是知道的,我对月儿妹妹是一条心,可父母之命亦是不能违的。” “母亲当年与尚书夫人的确定下了我们的婚约,我总不能出尔反尔,耽误旁人……” 他一边说话,一边悄悄抬眸看向裴长意。 打从在书房外头见到裴长远,裴长意心中大抵猜到他今日来此,是为了要试探自己是否已起了疑心。 裴长意在卷宗写下最后两字,放下手中玉竹笔,抬眸看向裴长远,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赞许:“不错,你如今已有了自己的担当,难怪母亲如此欣慰。” 裴长远有一些错误,眼膜微阔:“兄长的意思是我做得对?” 裴长意点了点头:“我与你嫂嫂也只是小时候见过两面,成婚之前并无感情,如今也是琴瑟和鸣。” “你既然应下这门婚事,便要想清楚,日后要待王家小姐好一些。”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裴长远心口一松,仔细观察着兄长神情,从他眉眼之间看不出丝毫异样。 裴长远终于落下心头,又忍不住心口有几分得意。 堂堂典狱司裴长意,让自己和母亲几句谎话便糊弄过去,他也不过如此。 其实裴长远心中也明白,母亲不过一句话便能骗得兄长,并非是裴长意愚钝,而是他信任他们。 裴长远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想起他们在松竹县的日夜,他心中不是毫无愧疚之心。 可他想要娶徐望月,唯有这一个法子。 他低垂着眸子,眼神异常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兄长放心,我娶妻之后,定会将妻子放在心尖上,好生疼爱。” “从前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如今能娶到如此贤妻,定是不会再胡闹,出没烟花之地。” 裴长远所说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只除了一点。 他所娶之人并非王家千金,而是他的月儿妹妹。 裴长意正要开口,见外头小厮眉眼凝重,望向自己,是有话要说。 他微微皱眉看向裴长远:“你既然要准备婚事,就且去忙吧。” 裴长远也看出裴长意有事,他在意的事情已经打探清楚,自然不必在此多留。 看着二公子离去,小厮立刻快步跑了进来。 将裴钰留在顾怀风身边,裴长意便在身边又提了一个小厮。 只是那人太过自作聪明,被裴长意打发了。 这一次,裴长意直接从典狱司里提了一个小厮,人很老实,话也不多。 小厮将信递到裴长意手边,并未多语。 裴长意低眸瞥了一眼信封,紧紧蹙起了眉头。 这信封上的字迹,是顾怀风的。 离开松竹县时,裴长意和顾怀风之间有过默契。 如今顾怀风的身份仍然十分尴尬,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都由裴钰来联系自己。 他们回到汴京城初时,裴钰还会经常来信,虽然调查案子并无进展,但这信也是向裴长意报了他们二人平安。 近来,裴长意已经失了裴钰音讯许久。 他此刻看着手中顾怀风所写信件,紧紧攥住,漆黑如点墨的眸中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深黯。 展信,裴长意死寂的眸底,明灭不定。 顾怀风这封信写得极短,只有一句。 “裴钰失踪,已有数日。” 顾怀风是个极重情义之人,裴钰在他身边失踪,他定是竭尽自己所能去寻他。 只可能是毫无办法,他才会冒险写信给自己。 裴长意深深凝视着手中这封信,垂眸,泼墨般的眸底逐渐冷却下来。 他薄唇紧抿,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直到浑周身都隐隐弥漫着幽森寒气。 裴钰失踪,怕是军需案幕后之人坐不住了。 裴长意不知徐望月在徐府进展如何,心底却有了另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她冒险了。 与此同时,许氏几乎是硬拉着徐御史到了祠堂。 “你仔细瞧瞧,你的好月儿可会有什么事?”许氏疾声厉色。 她倒不信了,从自己让徐望月过来跪祠堂,到徐御史寻上门来,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时辰,还能把人跪出个好歹来? 徐望月是豆腐做的? 她一脚踏进祠堂,眼前场景让她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 徐望月倚在椅子边上,脸色煞白,身旁站着的是跟随徐御史许久的小厮。 一瞧见许氏来,徐望月神色一紧,立马便要再跪下。 脚步一个踉跄,几乎是摔在地上。 徐御史瞧见徐望月这般模样,面上再也僵不住,上前一把扶起了她:“月儿不怕,父亲来了。” 他回过头,几乎是满眼怨毒地看向许氏,这个恶毒又愚昧无知的妇人! 若是因为她,让裴长远和徐望月的婚事有什么耽误,他绝不会放过她! 第一卷 第377章 我愿意嫁去侯府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御史见到眼前场景,立马上前将徐望月扶了起来,回过头看向许氏,眼神怨毒至极。 许氏怔愣在原地,气得浑身颤抖,紧紧扶住七巧嬷嬷的手用着力气。 她忍不住冷笑,这些年只有她这位当家主母磋磨别人的份,什么时候竟让这么一个小丫头蹬鼻子上脸? 许氏走上前,冷冷地看着徐望月。 正要开口,就见徐御史将她扶起,眼神中满满都是紧张:“月儿,你有没有事?” 徐望月缓缓起身,眸底皆是酸楚,一字一顿地说道:“父亲想让我嫁去侯府,女儿并非不愿意。” 她突然说出这一句,徐御史瞪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向许氏。 她果真是疯了!口不择言到这一步,将此事也说了出来? 听闻这话,许氏亦是真慌了。 她慌忙地摇头,就算她再动怒,也绝不会拿此事开玩笑。 徐望月没有给许氏说话的机会,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闪烁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向徐御史。 “父亲,其实女儿嫁进侯府,能与长姐相伴,亦能为父亲争光,此事是好事。月儿是怕父亲觉得我不配……” 徐望月声音发抖,隐隐带着哭腔。 她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抬眸看向许氏。 听着她这般说话,许氏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丫头是在给自己下套!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被身旁七巧嬷嬷拉住,示意她稍安勿躁。 徐御史见徐望月这模样,早就按捺不住上前扶住她的双肩:“月儿,不要再说这种傻话,父亲怎么会觉得你不配呢?” “只是此事尚未和侯府谈妥,这才没有先告诉你,你切莫胡思乱想。” 徐御史一边说话,一边冷冷地看向许氏,已然是将这一切罪责都怪在她身上。 徐望月做出释然神情,嫣然一笑道:“父亲若是允了这门婚事,女儿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从长姐的院子出嫁······” 她此话刚出,徐御史还未开口,许氏已是冷冷扫向她,厉声说道:“你做梦!” 她徐望月是个什么货色,也配从她瑶儿的院子中出嫁,开什么玩笑! 徐望月没有再开口,只是委屈巴巴地看向徐御史。 徐御史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 徐望月的那个院子又破又小,从这院子里出嫁,岂不是让侯府的人看不起。 整个御史府最好的院子是给了许氏母女,住进许氏院子,自然不合情理。 住进徐瑶夜院中,是最合情合理的。 徐望月若是被侯府瞧不起,那岂不是折损了自己的面子? 这可不成。 徐御史点头:“月儿说得有道理,父亲允了。” “你允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允下这事?”许氏疾言厉色! 她方才劝自己冷静,要隐忍,要挽回丈夫的心。 如今这些念头全然从脑海中消失,此刻许氏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绝不会让徐望月这个贱蹄子和她那个阴魂不散的小娘,有一点点称心如意! 许氏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徐御史。 他徐家一个商贾之家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御史之位,他自然知道借了她许氏的光。 这些年来,他的岳丈,许氏兄长,从来也未曾看得起自己过。 他们许氏一门都觉得自己能有今时今日,靠的是她许家扶持。可他们怎么不曾想,他若是没有能耐,何德何能安居御史之位? 自徐御史爬上这个位置,也没有少帮他们许家做事。 难不成,他要一辈子都低他们一等吗! 许氏说完这一句,对上徐御史冷若冰霜,仿佛带着刀子的眸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动了动唇,终究是一言未发。她如今被架上高台,轻易是下不来的。 许氏瞥了一眼徐望月,冷冷转过头去:“你能嫁去侯府,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旁的事情,莫要胡思乱想。” 徐望月听她这么说,低垂了眼眸,十分委屈地点了点头。 她向来低眉顺眼,如此这般,许氏这口气稍稍缓了缓。 “月儿,你是我的女儿,我说让你从哪里出嫁,你就从哪里出嫁!” 徐御史向前迈了一步,眉眼中皆是寒意,周深的温度低了几分。 他向来对许氏温柔体贴,几乎不曾红过脸,更别提如此凶狠得说话。 他毫不掩饰,直接看向许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旁人的话,你不必理会。” 许氏再傻也听得明白,他说的这个旁人正是自己。 好啊!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到了今日,她是那个旁人!她竟是那个旁人! 许氏大笑起来,眼泪从眼底浸出。 这二十多年的恩爱夫妻,如今看来就好像是一场笑话。 她从前怎么未曾看出他的嘴脸? 徐御史自然是不会在乎徐望月这个女儿。 女儿,夫人,美妾,对他而言,只分为有用和无用。 眼下赵氏最为看重徐望月,那她就最有用。 许氏一门嚣张得久了,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如今这御史府是姓徐的。 徐望月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和跟过来的红玉使了个眼色。 徐御史和许氏如今僵持着不说话,自己也是时候,让他们这把火烧到最旺。 “父亲你切莫因为我,和母亲动气。”徐望月一边说话,一边柔弱地往地上倒。 红玉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徐望月扶住,声泪俱下:“二姑娘!二姑娘你别吓我!你千万别像姨娘一般离开我!” 听到红玉提到小娘,徐望月身子一抖,眼泪唰唰地落了下来。 她抬眸,无辜可怜地看向徐御史:“父亲,母亲说得有理,那院子原本就是长姐的,并非是我的。” “不如父亲把我送回松竹县,送到二伯父府中。当年小娘等着父亲去接她,便是从二伯父府里出嫁。” “如今我随她一般,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随着徐望月话音落下,许氏握在手中的佛珠断开,一颗一颗掉落在地上。 一时间,整个祠堂安静下来,无人敢出声。只有佛珠滚落在地上的声响,显得异常突兀。 许氏眼眶发红,眼底仿佛泣血,蛰伏在她眼里的毒蛇吐着芯子,深深看了一眼徐望月,又转头看向不声不响的徐御史。 她此刻已然清醒过来,徐望月是故意的,刻意在自己面前说出此事。 可她是个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夫君不曾反驳。 许氏借着身后七巧磨磨的劲,才能勉强站着。 她身子不住地颤抖,全身起着鸡皮疙瘩,这些年来的恩爱场景一一从面前闪过,破碎成渣。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许氏大笑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了自己跪在父母面前的场景。 “女儿一定要嫁给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纵然他今日寂寂无名,可来日定能扶摇直上。”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绝不会负我。” …… 如今那些誓言还历历在目,许氏却觉得她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当年徐御史对她说,徐望月小娘是二哥送给他的美妾,不好不收。 自己酒醉,不过一夜而已。 许氏信了。 往后自己如何磋磨她,徐御史也毫不在意,许氏便坚信不移。 可她到今日才知道,人是他心心念念求回来的。 往日种种诺言与情爱,全部都是假的! 第一卷 第378章 她信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最近的御史府出了很多破天荒的怪事。 这第一桩,是徐御史竟然睡了书房。 许氏闹腾了一晚上,他都没有回去陪她,更没有服软讨好。 这事儿,全府上下的丫鬟婆子都在议论,不知道这次许氏究竟做了什么,惹恼了一向好脾气的老爷。 这第二桩事就更离谱了,许氏回了娘家。 再恩爱的夫妻,也没有不让夫人回娘家的道理。 可许氏这一次回去,是生着气走的。 丫鬟小厮都瞧见,她在祠堂当众摔了簪子。摔的还是老爷送的,平日里许氏视若珍宝的那一支。 许氏回了娘家,徐御史却没有去哄去劝。 他亲眼瞧着许氏气急,转身离开祠堂,却是一言不发。 许氏这些年来恃宠生娇,他是一个男人,娶上一两个妾室又算得了什么? 可就因为她善妒,竟将妾室磋磨致死,他顺了她的心意,再不曾招惹过其他女子。 她去汴京城里打听打听,哪家夫人能如她这般! 许氏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御史冷眼望着她愤怒的背影,只淡淡摇了摇头,伸手,小心翼翼将徐望月扶起:“月儿你可还好,没事吧?” 徐望月柔柔弱弱,眼眶里含着泪珠:“父亲,母亲她……” “不必管她。”徐御史面色一沉,眼底晦暗不明,让人瞧不出他的情绪。 待他再转头看向徐望月时,已是恢复慈爱:“你如今不必想这么多,想从长姐的院子出嫁,今日便搬去她院子。” 徐御史自然不是在意徐望月的想法,而是被她说动了。 他要嫁两个女儿去侯府,自然要她们在侯府有地位,受宠才有意义。 若是没有娘家撑腰,凭着男人一时的宠爱,长久不了。 徐望月大为感动,水盈盈的眸子缓缓眨动了一下:“父亲不必如此麻烦,我还是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出嫁当天从长姐院子走个过场便好。” “若是我当真搬进长姐的院子,怕是惹恼了长姐和母亲。” 徐望月愿意如此,徐御史自然欣然应允。 如此既能不惹许氏动怒,也能顾及两个女儿,自是最好。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将徐御史嘴角勾起的笑意纳入眼底,心中不免冷笑。 徐御史和许氏之间的夫妻情分是假的,他们之间的父慈女孝又何尝有半点真情呢? 她要求搬去徐瑶夜的院子,不过是为了激怒许氏,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可不能随便搬走,不然裴长意来了岂不是找不到她。 离开祠堂往院子走的路上,红玉紧紧扶着徐望月,说是扶她,其实是她半个身子倚在徐望月身上,腿都发软。 这是她第一次说谎演戏,实在是怕极了。 徐望月伸手,紧紧握住了红玉的手:“别怕,没事的,你刚刚做得很好。” 红玉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意,紧张的情绪不断在心口萦绕。 她眼眶泛红,顿住脚步,紧紧抓着徐望月的手:“为了二姑娘,别说是说谎演戏,就算是想要红玉的命……” “胡说什么。”徐望月打断了红玉,紧紧蹙着眉头,眼底掠过一抹雾气:“不许说这些丧气话,我们都会好好的。” 她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双手紧握住红玉的手,神色温柔而坚定:“自小娘走了之后,你我姐妹二人相依为命。” “你在我心中早已不是什么丫鬟奴仆,而是我的亲妹妹。不管我要去哪里,都一定会带上你。” 红玉深深看了徐望月一眼,又吸了吸鼻子,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自从青芜到了二姑娘身边,她虽然也喜欢这位姐姐,可总觉得青芜聪慧能干有胆识,又能替姑娘分忧。 不像自己,又蠢又笨,什么都做不了。 红玉心中是有些担心的,怕二姑娘倚仗青芜,以后便不再需要自己。 今日听得二姑娘这番话,她心中安心了许多,用力点了点头:“姑娘定能过这一关,红玉纵然豁出性命,也会护着姑娘……” 徐望月看她如此认真的眉眼,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是后宅之事,哪有丢了性命这么严重。” 她低眸,轻轻摸了摸肚子,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她如今可饿不得。 徐望月看向红玉微微一笑:“我自己走回去,你快些去准备午膳,我饿了。” “知道了,二姑娘,我马上就去。” 方才一番交心之语,红玉心潮澎湃,如今做什么都觉得干劲十足。 看着她小跑离去的背影,徐望月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虽然小娘很早就离开了她,可还好有红玉在自己身边,她从不寂寞。 缓缓走回院子,徐望月刚踏进去,便听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 她着急往里走了一步,见青芜站在破碎的茶壶边上,一脸怔愣。 “青芜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徐望月有些疑惑地看向她,青芜向来冷静自持,很少会如此冒失。 青芜被徐望月唤上了好几声,这才回过神来,立刻俯下身子收拾瓷器碎片,嘴里一边喊着:“二姑娘你别过来,小心划伤了手。” 她话音还未落,纤细的手指被瓷片划破,白皙的指尖立刻渗出了鲜红的血珠子。 徐望月向前,紧紧蹙着眉头,握紧她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平时不会这般。” 青芜看着指尖鲜血冒出,用力挤掉了一滴,刚擦去,下一滴又冒了出来。 她面上的神色一沉,抬眸看向徐望月:“二姑娘,我也不知怎么了,今日就是有些心神不宁,好像要出什么事……” 徐望月和青芜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的眸子。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徐望月深深看了青芜一眼,淡定开口:“没事的,方才我和红玉十分顺利。” 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收拾着瓷器碎片,又将青芜扶了起来,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听到许氏被气走了,青芜脸上的神情稍稍松缓了些:“如此甚好,奴婢想办法将消息传给世子爷。” “等等……”徐望月叫住了青芜,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心绪不宁时,最好什么都别做。无妨的,世子爷今夜应该会来找我。” 青芜眼眸微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世子爷和二姑娘约好了?” 徐望月眼眸低垂,极力克制着脸颊泛红,淡淡地摇了摇头:“你心中有特别的感觉,我也是。” “我们没有约定好,但我觉得他今晚会来。” 如今赵氏和徐御史盘算着如何让自己偷偷嫁到侯府嫁给裴长远,而自己和裴长意亦是谋划算计。 如今大家赌的便是谁能掌握时机,棋高一招。 她可以不信自己,但她信裴长意。 第一卷 第379章 徐徐图之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青芜瞬间明白了徐望月的意思,唇角轻轻勾起,眼眸低垂:“女子可以不嫁人,可若是能如二姑娘和世子爷这般,嫁人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渗着血的手指,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愣头青。 他像极了自己手指上的这滴血珠,明明不起眼,却总有一股说不清的冲劲。 哪怕撞得粉身碎骨,头破血流,也从未见过他怕,更未见过他躲闪。 青芜凝视着指尖这抹血,若有所思。 “二姑娘,我回来了。”红玉提着食盒刚走进来,见徐望月和青芜两人都蹲在地上,青芜手指上还冒着血珠又不处理。 她紧紧蹙起了眉头:“青芜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二姑娘也是,你们二人是傻了吗?” 被红玉这一问,徐望月和青芜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玉立马上前,先扶了徐望月坐下,从食盒里端出饭菜:“二姑娘你饿了,先吃饭。” 她转身,又将青芜拉到一旁,拿出伤药和纱布,小心翼翼为她处理着伤口。 青芜见红玉这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伤口极小,一会儿就好了……” 红玉抬眸瞪了她一眼:“伤口可大可小,还是要处理好。” 她一边为青芜缠着纱布,一边絮絮叨叨说道:“你瞧明明就是一道不小的口子,血不停地往外冒,一定好痛的。” “今日活都让我来干吧,你这手最好别下水……” 听着她说了好久,青芜眼眶微微泛红,抬眸看着红玉:“你今日好像我娘。” 红玉脸颊通红,又羞又恼,作势便要打青芜,转过头去看向徐望月:“二姑娘,你瞧青芜姐姐!她说我像她娘,这可是存心欺负我呢。” 青芜笑出声来:“我的好红玉,我都为你抬了辈分,怎么能说是欺负你?” 徐望月当真是饿了,正往嘴里一口一口塞着饭菜。 她们这院子很是偏远,离厨房很远,想要这饭菜入口时是烫口的,想来红玉是跑着回来的。 徐望月眨了眨眼,忍下心口酸涩,转头看向正和红玉打闹的青芜:“好了,别逗她了,一会儿小娇娇该哭鼻子了。” 红玉脸更红了,追到徐望月身边:“我说错了嘛,指尖受的伤,定是疼极了。” 她从小就怕疼,一点点伤痛都耐不住。看着青芜指尖的伤,她都觉得疼。 包完纱布,三人笑做一团。 进了这院子也就不分什么主仆,坐在一起将午膳用了。 许氏一气之下走了,这府里再没有为难徐望月的人,倒是难得的宁静。 一下午三人说着话,很快就过去了。 夜深了,徐望月特意没有睡,端坐在房中让青芜留了门,等着裴长意。 月色高悬,白日里有些热了,到了夜里又觉得清凉。 徐望月刚低头抿了口茶,身上便被披上了一件长衫。她闻着那熟悉的雪松香气,不回头也知道是裴长意来了。 “世子爷如今,真是神出鬼没。” 徐望月抬头看了一眼依然阖着的房门,又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面上浮上笑意。 他果真是来了。 徐望月心口隐隐漫过一丝甜意,从前她看话本子里的心有灵犀,此刻她体会到了。 裴长意今日一身黑衣,将自己全然隐于黑夜之中,只留出一双狭长的眸子,淡淡地看向自己。 只一眼,徐望月嘴角的笑意顿住,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世子爷,出什么事了?” 他一贯是这般清冷的模样,好像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徐望月偏就是觉得,他今日和以往是不同的。 裴长意握着她肩头的手稍稍用力,微微有些颤抖,他分明敛住了情绪,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 怎么徐望月只看了他一眼,便感受到了自己不对劲? 见他不说话,徐望月缓缓抬起手,握住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她刚才一直端着热茶,掌心是暖暖的,搭在他冰凉的手上,感觉得到裴长意的手一颤,想要缩回。 徐望月手心用力,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掌之中,嗔怪道:“世子爷可还记得那日我说过什么,无论发生什何事,你我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裴长意在她面前坐下,扯下脸上面纱,轻声说道:“裴钰,不见了……” “不见了?这是何意?”徐望月神色有些紧张,握着裴长意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他跟在顾将军身边,怎么会出事呢?” 裴长意缓缓摇了摇头,将顾怀风送来的信递给徐望月:“你自己看吧。” 这封信上不过短短一句,也不知是顾怀风怕信被别人截了,不敢多说,还是他的情况也不好,没办法多说。 裴长意看这信,无数种念头在心里漫过,隐隐不安。 除了徐望月,裴钰是为数不多让他在意之人。 徐望月展开信,将那句话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眉头越蹙越紧。 自从她陪着长姐嫁到定远侯府,裴钰是第一个对她释出善意的人。 若是他出了事,徐望月心中定然不会好受。 她撩了撩眼皮,小心翼翼看着裴长意的神色。 裴钰若是出事,连自己都是这样担心的心情,更何况是裴长意。 他待裴钰的心境,应当与自己对红玉差不多吧。 徐望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伸出手紧紧握着裴长意的手:“天高皇帝远,现在你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我们该相信顾将军,裴钰既然交托给他,他一定会把人完完整整还给你的。” 裴长意神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我没办法想象,他们究竟处在何种境遇之中。” 他顿了顿,抬眸看着徐望月,思索一番仍是开口说道:“裴钰的失踪和军需案,徐府,脱不了干系。” 徐望月这才听明白裴长意的意思,面色微微一沉:“你的意思是……” 她没有将话说下去,可言下之意他们二人都很清楚。 最大的可能便是徐御史知道有人在查军需案,他和他身后的人坐不住了,干脆出手想要杀人灭口。 徐望月心口漫过杀人灭口这四个字,身子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她再抬头看向裴长意,眸底闪过一抹紧张:“世子爷,你行事千万要小心一些……” 若是他出了事,自己和孩子…… 徐望月没有讲话说下去,她知道,裴长意定是会为了自己和孩子,保护好自己。 裴长意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伸手将她揽进怀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味,他烦躁一日的心渐渐安了下来。 温香软玉在怀,裴长意紧绷了一日的心情缓了缓。 他舍不得松开手,将她往自己怀中拉了拉,更用力地抱住她。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感受着细腻光滑的肌肤,裴长意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我今日来是要和你商议,在婚期一日,我会派人换掉你和王家的花轿。” 裴钰和顾怀风是见过风浪的人,就算遇到了事,他们定能想办法解决。 但徐望月不同,如果被幕后之人发现她的心思,很可能对她不利。 只有照常举行婚礼再徐徐图之,才能确保安全。 第一卷 第380章 护住自己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所说的这句话,徐望月听懂了,却又听不明白。 赵氏和徐御史定下了自己和裴长远的婚事,王家大姑娘不是用来欺骗裴长意的幌子吗? 她闻言,挺直了后背,神色凝重地看向裴长意。她并未开口,可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却是将她心中疑惑,尽数说出。 裴长意直视着徐望月双眸,四目相对,她眼底折射出自己的脸。 他这才发现,原来在她面前,自己是有温度的。 裴长意缓缓开口:“我派去王府打探的人,都得了一样的答案。” 他正要开口,突然听见外头有动静。 窸窸窣窣,非常细微的动静。 徐望月抬起手指,轻轻按在裴长意唇上,自己起身。 她眉眼警惕,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听外头响起了青芜的声音:“二姑娘,是我。” 徐望月回眸看向裴长意,长舒了一口气。 青芜走进房中,一脸凝重向裴长意行了礼:“世子爷,二姑娘,奴婢不是有心偷听你们谈话,我是不经意间听到的。” 她低垂了眉眼,神情紧张,欲言又止。 裴长意眉眼下压,看向青芜的神情隐隐带上一抹不悦。 徐望月看着青芜紧张的神色,又看向她手指上包着的纱布,突然反应过来:“你留在这等世子爷,是想打听裴钰的情况?” 青芜闻言抬起头,脸颊噌得一声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后。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是心神不宁。 自从松竹县回来之后,裴钰每次给世子爷传消息,都会给自己报个平安。 虽然青芜从来也没回应过他,可每次收到他的信,总会觉得安心。 算算日子,她许久没有收到裴钰的信了。 青芜越等越觉得心烦,一开始只是觉得不习惯,再往后,愈发有些担心。 裴钰或许不及世子爷的能耐,但他为人处事非常靠谱,不是这种会突然失了音讯的人。 他如此这般,怕是出了事。 青芜抬眸,对上裴长意和徐望月若有所思的眼神,手足无措,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揉搓着衣角。 她并不是对裴钰有什么情愫,只是他们二人一起伺候世子爷和二姑娘,互相帮助关心也是应该的。 她咬了咬牙,看着裴长意一字一顿说道:“世子爷方才说,裴钰不见了?” 裴长意点头,将顾怀风的那封信递给了青芜。 信上不过一句话,青芜却反复读了好多遍,嘴唇微微发颤,上下触碰。 她想说话,却没能说出话来。 徐望月看着青芜此时此刻的模样,心中无比了解她此刻的心情。 所谓当局者迷。 她此刻定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 徐望月向前一步,握住青芜微微发抖的手,语气又轻又慢:“青芜你是聪明人,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再想想。” 好好想想自己为何担惊受怕,牵肠挂肚,将来又有什么打算,想要怎么做。 青芜不是满脑子情爱的小女子,她心怀大志,所以从来未曾考虑过此事。 可缘分感情,若是能自控,又如何能折磨人呢。 她此刻需要些时间,去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心意。 裴钰眼下生死未卜,徐望月非常担心他,可又为他感到高兴。 若是他能平安归来,她私心里,很想见到他们终成眷属。 青芜紧攥着信,缓缓抬头看了裴长意一眼,将信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重新将门阖上,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伸手将徐望月拉回怀里。 他的呼吸就在自己头顶,徐望月伸出双臂环抱住他。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怕裴钰出事,到死都不知道青芜对他的关心。 再聪明的人,也怕在一些无谓的假设性问题上多想。 徐望月不想他再继续想下去,轻声问道:“世子爷,给我说说那答案吧。” 裴长意轻轻将下巴靠在她肩膀,知道她是刻意在转移话题。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想到王府众人,语气耐不住冷了几分:“他们个个都说,王家大姑娘,许给了定远侯府的二公子。” 听得他一字一顿说出这一句,徐望月平静的脸上掠过一抹诧异,心中满是不敢置信。 如果赵氏定下的当真是王家的大姑娘,那许氏和徐御史又是在忙活什么? 自己嫁给裴长远,如果只是个妾室,徐御史还会为了自己和许氏翻脸吗? 若王家大姑娘只是个幌子,为何王家会配合他们说谎? 如此一来,岂不是有损他家姑娘名声? 短短数秒,徐望月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想得她头疼。 见她微微蹙眉,裴长意微凉的手指触上她眉心,极慢地抚过:“月儿如今,不可忧思过重。” 他一边说话,眼神不自觉地往下落。 徐望月身材纤细,月分又小,此刻瞧来小腹平平,丝毫看不出已有身孕。 但她到底怀着身子,忧思过重,会伤身。 裴长意压低了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我派人去查过,王家那个和裴长远相交甚好的公子,之前险些闹出人命。” “裴长远身边的小厮去过之后,那姑娘就举家搬离了汴京城,不再追究王家。” 徐望月听到这,已然想明白了大概,她面色一沉,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她冷笑了一声,嘴角漫起一抹苦涩:“想来是我们裴二公子替那王公子解决了麻烦,王家便卖他一个人情。” “反正他家公子要紧,一个姑娘而已,算不得什么。” 徐望月咬着牙,气闷。 为王家大姑娘,也为自己。 可怜的大姑娘于王家而言,自己于徐御史而言,都是一样,不过是个物件。 可用时能得些好脸,不可用时,便不知要被扔去哪里。 裴长意感受到怀中人儿气得发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轻声细语地哄着:“月儿于我而言,乃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至宝。” “将来你我诞下麟儿,我定严加管教,绝不让他成为纨绔。若是有幸得一明珠,那便是你我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受不得半点委屈。” 徐望月埋头在他怀中,缓缓眨着眼睛,掠去睫羽上的雾气。 如今自己好像什么都不需要说出口,裴长意便能明白她的心意,知道她所思所想。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世子爷变了,如今这嘴上像是涂了蜜糖。” 裴长意见她情绪平复,继续说道:“月儿放心,他们既然坏了王家姑娘的名声,就要对她负责。” “婚期当日,王家的喜轿,也会抬进定远侯府。” 他唇角微微牵起,看着徐望月含着水光的杏眸。缓缓说道:“到了那一日,王家的喜轿会抬进裴长远的院子。而你那顶,会直接抬进我的院子。” 徐望月呼吸一滞,她一直知道裴长意胆子很大,运筹帷幄,这世间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可却未曾想过,他胆子竟这么大。 这主意好生冒险。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裴长意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挪开眼,轻声说道:“你且放心留在府中待嫁,其他的事我会安排。” 裴长意说到这,语气一顿,握住徐望月肩头,仔仔细细瞧着她的眉眼。 他轻声喊了一声“月儿”,喉结缓缓滑动,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你要记住,护住自己,旁的事都不重要。” 第一卷 第381章 花轿来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一夜,徐望月的院子里,除了红玉那没心肝得睡得香甜,徐望月和青芜几乎都一夜未眠。 换花轿一事,纵然裴长意再厉害,算无遗漏。可到底这其中牵涉这么多人,谁知道在哪里会不会出岔子。 而此事,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徐望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瞪着那双清浅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天花板。 她腰间还残留着裴长意掌心的余温,似乎他还陪在她身旁。 她清醒,又不清醒。 徐望月这院子小,总共也只有两间房。 青芜和红玉睡了一间,勉强摆下两张小床。 红玉睡得呼呼作响,不知做了什么美梦,时不时还发出两声笑声。 青芜一夜未眠,心中想着徐望月对她说的话,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裴钰。 想起他来院子里选中了自己,当时他见了自己,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那模样简直傻透了。 后来跟在世子爷身边久了,青芜逐渐发现其实裴钰挺厉害的,并不是看起来那副傻样。 需要他的时候,他能扛事,不怕事,算是个爷们。 青芜蹭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想明白了徐望月所说的话,也想清楚自己心里为何如此放不下。 她得去找他,无论将来如何,眼下自己既然放心不下,就要亲自去一趟松竹县,把人找回来。 青芜看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强忍着,等天光微微泛亮,便立刻起身守在徐望月房间外头。 她正反复踱步,突然间房门打开。 徐望月走出来时,神色亦是有些恍惚,看着脸色不好。 两人四目相对,瞧着对方眼眶下一层薄黑,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二姑娘昨夜也没睡好?”青芜小心试探问道。 徐望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昨夜你也听见了世子爷的计划,实在冒险。” 青芜瞧着徐望月不安的神色,话到了嘴边,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想去找裴钰,可眼下徐望月这边亦是有大事,自己这会儿离开······ 见青芜欲言又止,徐望月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微微挑眉看向她:“你一大早在这里等着我,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见青芜微微点头,徐望月瞬间明白了,嘴角微微勾起:“你放心,这事世子爷会将一切都安排好,我这里还有红玉在,你想做什么便去吧。” 青芜一下子愣住,再抬眸时,眼眶微微泛红。 她不顾主仆之谊,伸手握住了徐望月的手:“二姑娘,我和裴钰此生能遇到你和世子爷这样的主子,是我们的福气······” “不是主子。”徐望月反手握紧了青芜的手:“你和红玉对我来说,是家人,是姐妹,不是丫鬟。”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的身契还给你,还你自由身。” 青芜忍着眼泪,深深吸了口气,一下子跪倒在地:“二姑娘大恩大德,青芜没齿难忘。若是我能将裴钰找回来,我们两个给姑娘当牛做马。” “若是我也回不来了,下辈子我还要来找姑娘······” 红玉打了水,刚踏进院子,便瞧见这番景致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盆差点没端住。 “青芜姐姐这是做什么?为何要跪姑娘?”她慌忙走上前。 看着红玉一脸迷茫的模样,徐望月和青芜相视一眼,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徐望月揉了揉红玉的头:“这份苦头,你还未曾吃过呢。” 红玉情窦未开,全然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轻轻伸手推开了徐望月的手:“二姑娘莫要揉人家的头,这发髻梳了半天呢。” 有红玉,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青芜破涕为笑,被红玉扶了起来,三人一起热热闹闹用了早膳。 听说青芜要回侯府去,红玉有一肚子的问题,却被徐望月眼神制止。 等青芜走了,徐望月还坐在院子里,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裴钰不见了,青芜也走了。 在松竹县的快活日子,终究是不会再回来了。 红玉坐在一旁,瞧着徐望月黯然的神色,以为她是因为青芜离开而难过,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徐望月:“二姑娘放心,还有红玉陪着你呢。” “还好红玉没有喜欢的人,红玉可以留在二姑娘身边一辈子。” 她现在已然知道青芜为何要离开,原来竟是为了那傻头傻脑的裴钰。 她看着徐望月和青芜,加上小时候亲眼瞧着姨娘郁郁寡欢,她实在不明白,情情爱爱除了能引人伤心难过,还有什么好的? 徐望月听着红玉说的傻话,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你这傻丫头,等你将来有了意中人。姑娘帮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红玉还要回嘴,听着外头动静,立马站到一旁,守着礼数。 来人竟是徐御史。 徐望月一见他,心口一沉,能让徐御史亲自来的,想来也只有他在意的这门喜事。 果真,徐御史笑盈盈地走上前来:“侯府方才来人,找了大师算过,明日就是最近难得的良辰吉日,正是拜堂的大好日子。” 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紧紧握着徐望月的手:“父亲实在是舍不得就这样把你嫁出去,不过好在,你要嫁去定远侯府,二公子会很疼爱你。” “侯府里还有你长姐照顾你,父亲放心。” 徐望月忍着心头恶心,嘴角微微牵起,眼眶中闪烁着感动:“有父亲如此待我,月儿心中高兴,不过母亲她还未回来,明日……” 徐望月语气顿了顿,许氏这一次被气回娘家,好像不是耍花枪,一点动静没传回来。 不过徐御史郎心如铁,更为坚定。 提到许氏,他冷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徐望月的手背,安慰道:“你且放心,我已将消息传给她,明日她若是回来送你上花轿,便以徐家夫人身份去参加喜宴。” “若她还是身子不适去不了,那也无妨,我在这府里提一个丫鬟做姨娘,也不是不可。” 听到徐御史的话,徐望月低垂着的眸中闪过一抹清冽,兔死狐悲,同为女子,她能体会到许氏的悲哀。 一心一意又如何,在徐御史的眼中,她这位夫人若是不肯回家,随便提个丫鬟也就能取代她了。 可悲又可笑。 徐望月再抬眸时,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温顺乖巧:“望月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明日,明日便是喜宴,明日便要上花轿,徐望月脸颊上闪烁着娇羞的喜色。 这其中有刻意演给徐御史看的,也有真心。 明日她上了那顶花轿,便能名正言顺嫁给裴长意,她如何不欢喜。 这一夜,原本徐望月是睡不着的,只是她昨夜也没睡好,今日累急了,迷迷糊糊倒是睡着了。 虽是睡着了,但睡得不安稳。 梦中,她不断听见有人在喊着“月儿”,有小娘的声音,还有裴长意,裴长远,甚至是许氏,徐御史······ 这一声声“月儿”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她时而嘴角露出笑意,时而惊恐摆手。 待她终于听清耳畔的声音是红玉,徐望月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红玉正一脸紧张陪在她身边:“二姑娘你终于醒了,可是梦魇了?” 徐望月点了点头,瞧见红玉身后还站了好几个婆子,手中端着的,是各种大婚之日的妆造。 那袭大红色的喜服,格外刺眼夺目。 虽然早有准备,可徐望月还是按捺不住心头悸动。 喜服,花轿,这一日,终是来了…… 第一卷 第382章 姑娘快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见徐望月看向自己,那几个婆子对着满面笑容向她迎了过来。 “我们二姑娘可真是花容月貌,天姿国色。” 其中一个婆子手中拿着玉梳,嘴甜都很,笑着迎上前来:“姑娘放心,御史大人特地把我们这几个婆子寻来,我们可都是儿女双全,能给你带来好福气的喜娘。” 徐望月端坐在铜镜前,身着素色中衣,长发如瀑,轻轻垂落在腰间。 她身后是一位年长的喜娘,手持玉梳,动作轻柔而熟练地在她乌黑的发丝间穿梭。 一边梳发,一边念念有词,都是寓意吉祥如意,百年好合的美好祝愿。 徐望月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眼底闪过的却是一抹紧张与坚定。 不知道寻常女子出嫁时心中想的是什么,但她此刻心思极重。 新娘梳妆复杂,连红玉都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旁瞧着。 徐望月看着自己的发丝被精心编织成繁复的发髻,喜娘慢慢为她带上璀璨的凤冠。 注意到徐望月的视线,喜娘笑得压不下唇角:“二姑娘福气好,老生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凤冠,想来未来夫家定是极看重姑娘的。” 凤冠有些沉,带到头上,徐望月便觉得脖子一重。 在这凤冠衬托下,她显得愈发端庄秀丽。随后,喜娘又将几朵精致的红花插入发间,与凤冠相映,平添了几分娇俏。 见她梳妆好,一旁的喜娘立刻端来华美的喜服。 一袭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嫁衣,柔软滑顺,鲜红夺目。 换上这身喜服,徐望月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听着喜娘们的话,她只觉得可笑。 她认得这顶凤冠和这套喜服,的确十分名贵。 长姐出嫁之前,在她面前显摆许久。 所谓夫家看重,不过是一套嫁衣穿两次罢了。 裙摆曳地,徐望月每走一步都摇曳身姿。 描画眉眼,再点上朱唇,她原就绝美的面容,更添几分娇媚与庄重。 一切准备就绪,徐望月并没有让喜娘帮她盖上红盖头。 在红玉的搀扶下,她还要去长姐的院子绕个弯,做个样子给侯府看。 徐御史就站在长姐院外等着她,身旁站着一个姨娘打扮的女子。 红玉瞪大了眸子,轻声在徐望月耳边说道:“那是夫人房中的墨玉。” 徐望月几乎没有动唇,轻不可闻地说道:“今日,我们得唤她墨姨娘了。” 许氏院子里的丫鬟不少,不过个个长相平庸,不能丑,但也不能太美。 唯有墨玉生得美,平日里都被打发在后院做杂物,平日里都不被允许上前头来。 徐御史昨日便说,若是许氏还不愿意回来,便随意找个丫鬟提做姨娘。 看来他这随意,倒也不太随意。 说不定徐御史看上墨玉,都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若是许氏回来,瞧见她日日提防的丫鬟真成了姨娘,怕是能气得吐血。 墨玉倒是慌得很,站在徐御史身边,手足无措。 听着徐望月喊她这一声墨姨娘,更是吓得差点没当场哭出声来。 徐御史冷冷瞥了她一眼:“即是提了姨娘,就别再这副小家子作派。” 他转头看向徐望月,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月儿,你小娘仙逝,嫡母身子又不便,就让为父和墨姨娘送你出嫁。” 徐望月乖巧点头,许氏或是墨玉,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她知道裴长意了解她,等到他们真正大婚内一日,才不会有这些不相干的人出现。 徐望月面上挂着笑意,心中却极其冷漠。 御史府外鼓乐齐鸣,徐御史家中二姑娘出嫁,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徐望月这才盖上红盖头,踏上早已备好的花轿。 花轿外,红绸缠绕,鲜花点缀,轿夫们稳健地抬起轿子。 伴随着喜庆的乐声,一步步向着定远侯府行进。 徐望月坐稳身子,心口砰砰直跳,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轻轻掀开轿帘的一角,最后望了一眼徐府。 如无意外,这个地方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紧紧攥紧了手中喜帕,一抬头,对上红玉关切的眼神。 一路上,敲锣打鼓声不断,红玉只能提高了音量,冲着徐望月喊道:“姑娘莫怕,红玉陪着你呢。” 红玉心头也紧张,她已经听姑娘说过今日出嫁,她们要去的不是二公子那处,是世子爷院子。 徐望月坐在轿中,什么都看不见,自己便是姑娘的眼睛。 青芜姐姐不在,只剩她自己一人,她定要提高警惕,护住姑娘才行。 徐望月看了一眼走在轿子外头的红玉,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轿子很快被抬进了定远侯府,徐望月掀开帘角,小心翼翼观察着外头的情况。 按照她和裴长意的约定,这轿子会直接被抬进裴长意院子,可如今这走向似乎不太对…… 徐望月手心渗出汗珠,将手心中的喜帕濡湿,她用力在喜服上擦了两下。 她抬手,敲了敲轿子边上,示意红玉注意些。 红玉在侯府住的日子不短,此刻也发现了轿子走向不同。 世子爷的院子她们可熟悉,这路明显不对。 刚才进侯府时好像的确有第二顶喜轿进门,红玉心头紧张,连视线都不敢从徐望月的轿子离开,也没有看真切。 此刻,她听着轿中传来隐约的敲击声,知道是二姑娘正在示意自己。 红玉越发紧张,腿都有些发软。 果真是出了岔子,这和世子爷的安排不同。 她再抬眸,觉得抬轿子的轿夫神色也不对劲,一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徐望月坐在轿中,始终透过帘子看着外头,这条路绝对不是去裴长意院子的路。 她不知道裴长意那边出了什么乱子,还是计划有变,心中反复纠结挣扎。 眼看着喜轿往裴长远院子抬去,徐望月按耐不住。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要跑! 所幸裴长意的院子和裴长远的院子相距并不远,只要她能跑出去,很快便能跑进裴长意院子里。 见到了他,一切便好办了。 徐望月冲着轿外厉声喊了一句:“跑!” 她掀开帘子,拼了命往裴长意院子的方向跑去。 站在轿子外头的红玉浑身紧绷着,听到二姑娘这一声,立刻如箭一般出鞘,跟上徐望月的步子便要跑。 那四个轿夫似乎是早有准备,迅速扔下了轿子,便要来拦她们。 眼看那几个身强力壮的轿夫就要追上自家姑娘,红玉咬着牙,伸出双臂挡在徐望月身前:“二姑娘快跑,我拦住他们!” 徐望月还抓着红玉的手,想要拉着她一起跑,但眼看那四个轿夫就快追上,她们两个弱女子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 红玉带着哭腔喊道:“姑娘快跑啊,你找到人就能回来救我了!” 徐望月心知他们的目标是自己,留下红玉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她紧紧蹙着眉头,握掌成拳,正在犹豫,见那几个轿夫嫌红玉碍事,面露凶色,抬起粗壮的轿杆狠狠砸了下来! 第一卷 第383章 抬了姨娘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栖梧院,东暖阁内,徐瑶夜仔细瞧着许氏凝重的眉眼,忍不住开口劝道:“母亲这是想和父亲置气到什么时候?” 前些日子许氏气到回了娘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徐瑶夜很快便得了信。 父亲和母亲是恩爱惯了的,偶尔闹闹脾气,耍耍花枪,也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今日一早许氏自己来了侯府,徐瑶夜才意识到这事情不简单。 他们二人吵架,许氏竟连徐望月出嫁这么大的事,都不顾体面了。 徐瑶夜心中焦急不已,他们二人吵架就算了,千万别耽误了徐望月嫁给裴长远。 她等这一日,已是等了许久。 只要徐望月今日嫁了,她日后便可高枕无忧,再也无需担心她的那个秘密被徐望月出卖。 许氏注意到徐瑶夜神色中的焦急,冷哼了一声:“你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你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出面,不会让你们徐府丢了面子。” 听到母亲这般气话,徐瑶夜陪着笑脸,伸手搂住了许氏:“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和父亲吵架,我定是站在您这边的。不过,你们到底是吵什么?” 许氏气煞了,将徐望月回徐府之后的事,一一说来。 她越说越气,胸口涌上一股腥甜的血气,好不容易才压了下来。 徐瑶夜眉头紧锁,猛得一掌拍在桌案上:“这丫头越发阴毒了!分明是故意挑拨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再听许氏说起那日在祠堂之事,徐瑶夜端着杯盏,刚放到嘴唇边,又放下。 她眉头紧蹙,语气急切:“母亲断不可听这丫头一言,说不定就是她刻意挑拨,胡说八道,还是要听听父亲怎么说。” 许氏冷笑了一声:“这点道理,母亲不懂吗?可你父亲当时便一言不发,分明就是默认了!” 说到这件事,许氏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语气里隐隐含着愠怒:“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那狐媚子是你二伯父送给你父亲的。” “为了他们手足间的情分,也为了保全你父亲作为男人的体面,我这才含泪收下了这女子。” “谁知道人竟是你父亲自己娶回来的,我在他们徐家,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许氏咽不下这口气,她自以为的恩爱夫妻,原来竟是她一厢情愿。 她赌输了,哪怕是回了娘家,也不敢对父母兄长说出回去的实情。 徐瑶夜忍不住开口劝道:“母亲,纵然此事是真的,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相守了一辈子,到了今日,在父亲身边陪伴的人是你,不就好了?” 她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何许氏如此动怒,人都死了,当年如何,又有什么要紧的。 许氏听得这些,抬起头看向徐瑶夜,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母亲以为旁人不懂,你该是懂的。” 徐瑶夜一怔,没想到母亲突然对自己这般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该懂什么,只能噤声,一双如水的眸子怔怔地看着母亲。 许氏摇了摇头:“我与你父亲,是真心相爱的!和那些媒妁之言,门当户对的婚事如何能一般?” “我不光要他人在我这儿,他的心也必须在我这儿!他怎能骗我欺我?” 许氏如何能不清楚自己女儿在想什么,瞧着她这般神情,她不敢置信:“你怎会不明白?你和那顾家三郎……” 听到母亲提起他,徐瑶夜变了神色,转头看向门口:“母亲慎言!” 看着对方的神情,她们母女这才明白,原来她们之间竟有如此大的误会。 许氏一心以为徐瑶夜和顾家三郎是真爱,这才会允许她做出如此多出格之事。 可对于徐瑶夜来说,顾家三郎不过是她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罢了…… 她们母女正僵持着,碧玉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说话语气磕磕绊绊,小心翼翼抬眸看向许氏:“夫人,大姑娘,老爷来了,先往咱们院子来了。” 听得父亲终于来了,徐瑶夜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松,紧紧抓着许氏的手:“母亲您瞧,父亲定是一直关注着母亲,所以知道你在我这儿,来接你了。” 听到徐瑶夜的话,许氏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些。 她才刚要起身,就见碧玉一脸尴尬地开口:“老爷是来了,身边还跟着墨玉······” “墨玉?”许氏抬高了音量,心中隐隐不安,指尖掐住掌心:“什么意思?碧玉你说说清楚。” 碧玉被许氏逼视着,一口气说道:“老爷说,如今让我们都喊她墨姨娘。今日婚宴,就由墨姨娘陪着老爷出席,特意过来先知会大姑娘一声……” 不说是许氏,徐瑶夜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荒唐!父亲实在荒唐! 她猛得一拍桌子,拉着许氏的手:“母亲,我们出去,我倒要瞧瞧你院子里的狐媚子见了你,还敢自称是姨娘吗?” 许氏却一把拉住了她:“既是你父亲的决定,今日我就留在你这里。你去参加婚宴吧,徐家没有我也无妨。” 许氏怒极,反倒冷静下来。 这里是定远侯府,不管是对徐御史还是墨玉,她都不能多说些什么。 倒不如留在徐瑶夜这,好好冷静一下。 她也该思考一下,她和这位恩爱夫君之间,又究竟该何去何从…… 徐御史和徐瑶夜站在院中说话,听着外头响起了喧闹声。 徐瑶夜微微蹙起了眉头:“父亲可觉得这声音熟悉,好像是庶妹的声音?” 徐御史挑眉往外看了一眼,面色一沉,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大喜之日胡乱叫什么? 外头这一声声尖叫,的确是徐望月。 她眼看着那轿夫抬起粗壮的轿杆,狠狠地往红玉头上劈头盖脸砸下去。 一瞬间,红玉头上鲜血淋漓,流淌在她白皙的脸上,看来极其触目惊心。 红玉被狠狠地砸了一下,还不忘回头看向徐望月:“二姑娘快走!” 她站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伸手抱住那轿父的腿,死死拦着他,不让他靠近徐望月。 徐望月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眼看着她最在意,视作亲妹的红玉受伤摔倒在地。 她如何还能自顾自地逃跑……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抱住红玉,伸手按住她的伤口,大声喊道:“来人!救命!快请大夫!快来人啊!” 徐望月拼了命地喊,她此刻脑子里已经顾不上任何事,她怕这些人草菅人命,不肯救红玉的性命。 她只求能惊动更多的宾客过来,人多了,裴长意就会知道她这边出了问题。 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她顾不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救红玉的命。 红玉的脸上满是鲜红的血,不断地往外渗。 徐望月连她的伤口都看不真切,按住她伤口的手上黏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和毛骨悚然的触感让她几乎绝望。 听到了许多脚步声,徐望月刚心生希望,就被壮汉紧紧捂住了嘴,后脖一紧,眼前一黑…… 第一卷 第384章 今天,他会迎娶他的新娘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小厮进书房时,先是见着一双墨色的靴,再瞧见清晨薄雾下世子爷的背影。 裴长意今日一身玄色衣装,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整个人笼在雾气中,仿佛从仙境中走出来的仙人。 他跟着裴长意的时日尚短,但也知道自己能力远不及裴钰,之所以能被选中,是因为自己老实可靠。 小厮乖巧地站在一旁,不敢乱看,不敢乱动。 眼看着日头缓缓升起,裴长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紧,他等今日,已是等了许久。 窗外有鸟儿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小厮怕吵着裴长意,正准备上前赶鸟,见世子爷背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 那是一只雌鸟,不知在对她的小鸟说着些什么,嘴里还叼着一条虫喂进小鸟嘴里,一派舔犊情深的模样。 裴长意脸色微微一沉,自从他有了换花轿这个念头,便想好了,从赵氏这处入手。 赵氏对裴长远的偏宠,已经到了遮住她双眼的地步。 在她心中,这世间女子再美好,也仅仅是能与裴长远相配而已。 她固然是喜欢徐望月的,但对于她的身世一定是瞧不上的。 王家千金就不同。 王尚书的嫡女,这般身份才能配得上她的好儿子裴长远。 裴长意早就预判到了赵氏的反应,所以特意去了她的院子,假装兄弟情深,要亲自为裴长远去尚书府接亲。 赵氏闻言,神色慌张,却还要强装镇定,堆出笑意:“长意,你近来典狱司繁忙,怎么有时间操持长远的婚事?不如……” 裴长意神色疏冷,淡淡开口:“长远虽是过继来的,我却把他视作亲兄弟,他的婚事我自然要放在心上。” “更何况,如今汴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我们定远侯府仗着与王家早先并定下婚事,并不重视他们。” “父亲缠绵病塌,不出面便罢了,我若是再不出面,怕连累王家千金遭人非议。” 裴长意最了解赵氏,除了裴长远,她最在意的便是定远侯府的声誉和脸面。 他的这段话,句句都在攻心。 赵氏面露难色,转瞬即逝,平静问道:“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门婚事了?原本,长远还想着低调些呢。” “自然不可低调。”裴长意微微挑起眉眼:“定远侯府和王尚书家结为姻亲,这么大的喜事,如何可以低调?” 看着赵氏强压眼底的疑惑,裴长意狭长眉眼间闪过一抹寒意。 原本裴长远只是让王府下人敷衍自己,可他既然开了这个头,上了戏台,裴长意自然要敲锣打鼓,让戏唱得更热闹些。 王家千金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看着赵氏不说话,裴长意继续说道:“母亲,儿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此次长远的婚事一定要大办,由我亲自操办,办得越热闹越好。” 他轻叹了口气:“自我回府,长远心中定是有落差,若是他的婚事母亲低调行事,怕惹了他伤心多想。” “更何况,王家千金身世显赫,婚事低调,未免惹她不快。” 听着裴长意这么说,赵氏微微眯起双眸,上下打量着他,似是要从他眼里,一直看到他心里。 裴长意神色坦然,微微抬头,迎着赵氏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 沉默了片刻,赵氏眼尾微微泛红,伸手将裴长意招到身旁,紧紧握着他的手:“母亲没有想到你待长远这般好,思虑如此周到。” “母亲还担心你会……” 赵氏哽咽,并未将话说下去。 裴长意稍稍抬高语气:“母亲多虑了,儿子知道,这些年我没有陪在母亲身边尽孝,都是靠长远陪在母亲身边。” “这份情谊,儿子永远铭记于心。” 裴长意每说一句,眼底的寒意便更深一分。 他虽是刚刚回府,但母子连心,他非常了解赵氏。 此刻她应该已然被自己说动,开始盘算如何把王家千金和徐望月一起娶进门来。 王尚书的千金为妻,不止周全了定远侯府的脸面,更能为裴长远将来的仕途助力。 徐望月抬为贵妾,成全了裴长远的心意。 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离开赵氏院子,裴长意便派人盯着她,果然瞧见赵氏真的去了王家提亲。 窗外的鸟儿飞走,翅膀扑棱的声响将裴长意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小心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缓缓转头看向小厮:“走吧,随我去王府接亲。” 今日之事,不能有半点偏差,他需得事事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裴长意还未走到侯府门外,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焦急的马蹄声。 他微微蹙眉,抬步,迎面撞上太子身边护卫。 见了裴长意,那护卫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裴大人,这是要去哪?刚好,太子爷有请。” 裴长意一见太子护卫,便知他来者不善,他嘴角微微牵起,似笑非笑:“太子爷不知吗?今日我定远侯府与王尚书家结为姻亲,正是我庶弟大喜之日,我要亲自为他去迎亲。” “太子爷若无大事,待我府里办完喜事,我再亲自去求见。” 话音还未落,那护卫已然变了脸色:“太子爷既然召见裴大人,自然是有急事。偌大的定远侯府,就无旁人能去接亲吗?” 见太子护卫说话不客气,裴长意脸色一沉。 双方对峙,隐隐有势成水火之势。 裴长意冷冷开口:“我父亲旧伤复发缠绵病榻,难道太子爷是想让他老人家起身,去迎亲吗?” 护卫听裴长意架出老侯爷,脸色微微一变。 老侯爷这伤可是战场上的旧伤,谁也不敢在他头上造次。 护卫瞬间放软了语气:“世子爷言重了,太子爷此刻在宫中等您,要和您一同面见圣上,当面详说一件重要的事呢。” “不如世子爷先随我入宫,待圣上召见完,您再尽快赶回来。到时,在下也想讨杯喜酒喝喝。” 护卫手里微微渗出汗珠,对着裴长意,他心口发颤,还好太子早就想好了这个让他不容拒绝的理由。 太子早不来晚不来,偏选这个时间招自己入宫,还要面圣。 裴长意隐隐觉得此事不一般 思虑再三,他转头看向身旁小厮:“所有的细节你都清楚,你亲自去办,切记要小心行事。” 小厮心中一凛,虽然有些担心自己的能力,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世子爷放心。” 太子的旨意,并不是完全不可推却 。 但裴长意却想到另一件事。 太子在这时候诏他,莫不是今晚的计划有变? 他本欲今晚休妻,自是会拿出有力证据来。 而今太子骤然插手,宫中形势诡谲,不得不防。 裴长意回身,看向那灯火阑珊处。 再等一等,等一等。 今夜,他就会迎娶他的新娘。 第一卷 第385章 终于啊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影一闪而过,回到侯府。 听到小厮回报,裴长远按耐不住嘴角笑意,转过头,重重拍了拍小厮的肩头:“还好我聪明,昨晚去求了太子爷出手,饶是他裴长意再厉害,也不是我的对手!” 小厮被他拍得生疼,陪着笑脸不住地吹捧道:“那自然是二公子聪慧!” 裴长远心中得意,他没有别的本事,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 早在前几日,他就发现赵氏看向自己的神色有些异样。 几番试探,哭天喊地,这才从赵氏口中听到一句真话。 原来母亲打算假戏真做,让自己把王家千金一起娶了。 说实在的,娶了那王家妹妹也不是什么大事,算起来还是自己占了便宜。 可裴长远隐隐有一丝不安,他又在赵氏面前试探了几次。这才发现,赵氏之所以会起这个念头,竟与裴长意有关。 这一下,裴长远寝食难安。 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这其中裴长意会做些什么。 可他不敢赌,他这一次一定要娶到徐望月。 他苦思冥想了两日,还是怎么都想不出万全之策,心中越发躁动不安。 昨个夜里,他实在忍不住去了倚香苑。 但是他唯一能见到太子爷的地方,还好,他见到了。 太子一听说裴长远来了,便特意派人将他请到二楼。 他把玩着手中酒杯,笑盈盈地问道:“二公子明日大喜,今日还有心思出来玩?” 他语气里似乎诧异,可眉眼间却是闪烁着一丝笃定。 太子分明知道自己会来求他。 也正是因为这个眼神,裴长远知道自己求对人了。 见裴长远站在原地不说话,太子挥了挥手,让身旁那些莺莺燕燕都退下。 他亦是放下手中酒盏,正了正神色:“二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事相求?” 他话音刚落,裴长远直直地便跪了下去:“太子英明,长远确是想求太子爷出手相助。” 太子心中冷笑,难怪说裴长远和裴长意不是亲兄弟呢,这两个人实在相差甚远。 但他更喜欢裴长远,像极了太子妃的那条宠物狗,摇尾乞怜,煞是可爱。 他眼含笑意看向裴长远:“你且说来听听。” 裴长远没有抬头,语气低沉:“求太子爷出手,只要能帮我娶到徐望月,从此以后,我愿为太子爷效犬马之劳!” 太子将手中酒盏转了两圈,看着底下跪着的裴长远,心头十分舒爽。 裴长远见太子不说话,有些着急,继续说道:“如果太子爷愿意帮我这一次,以后我定会对太子爷忠心耿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这辈子的才学都用在这里了,再多的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看裴长远急得口舌打架,太子不由想到裴长意清冷得仿佛谪仙一般的模样。 呵,他清高厉害又有什么用?有这样一个弟弟,他早晚要为自己所用。 想到这,太子忍不住笑出声,眼神淡淡掠过裴长远:“你可有想法?” 裴长远听得此话,知道太子愿意帮自己抬起头,眸中闪过一抹喜色。 “明日便是我与徐二姑娘大喜之日,只要太子爷出手帮我将兄长调走,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他心中盘算过了,只要裴长意不在,就不会出别的岔子。 太子大笑着起身:“二公子放心,我不但会帮你把人调开,还会亲自来定远侯府为你们证婚。” 既然裴长远听话,他也不吝啬送他这个人情。 太子心情极好,还将手中扳指送给裴长远作为新婚贺礼。 此刻,裴长远已经换上大红喜服,正把玩着太子送他的扳指,眉眼间闪过一抹笑意。 太子果然一言九鼎,已经将裴长意招进宫中。 今日,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娶月儿妹妹了! 裴长远转过头看向小厮:“徐府的轿子抬来了吗?” 小厮谄媚地笑着:“二公子放心,虽是有些波折,不过二姑娘此刻已经抬进我们院中了。” “波折?”裴长远皱了皱眉头:“月儿妹妹有什么事吗?” 小厮摇头:“二姑娘没事,是她身边那个……” “无妨。”裴长远摆了摆手,只要他的月儿妹妹无事,其他人算什么? 他激动地看向院中,想到他的美人儿已经在房中等他,他心里就好像有好几只猫儿在挠心。 “快带我去看看月儿妹妹。” 小厮有些为难地看向裴长远:“二公子,按照习俗,您和二姑娘没有拜堂成亲之前,最好不要见面……” “什么最好?”裴长远眉眼一凛,冷冷地看向小厮,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 他现在就要徐望月,等不了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了。 裴长远的脸色让小厮瞠目结舌,人都已经抬进侯府了,二公子就这般着急。 可他只是个小厮,自然不能多说什么,立刻为二公子带路。 裴长远脚下生风,他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他已经等得太久,夜长梦多这四个字,他比谁都懂。 此刻他只有将徐望月臣服于身下,才能放心她不会被旁人抢走。 他刚走进院中,那四个他花重金请来的轿夫便迎了上来。 他们还未开口,裴长远便示意身旁小厮:“都有赏。” 带头的轿父得了赏金,侧头看了一眼倒在一旁,仍在不住流血的红玉。 终究是一言未发,带着自己的人转身便走了。 他们行走江湖,最讲究不要多管闲事。 裴长远着急进去见徐望月,听说他们把徐望月打晕了,心中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根本未曾注意到一旁还倒着红玉。 待了进了房中,见到一身喜服的徐望月安静地躺在他的床上。 徐望月今日实在太美,一身喜服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娇嫩。 眼角还挂着泪珠,更添妩媚,看着我见犹怜。 她这番模样,比他第一眼见到她时,还要更美上几分。 他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细腻的手背,丝滑的触感让他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激动。 他伸出的双手微微有些发颤,他今日,终于要梦想美梦成真了。 第一卷 第386章 我便是要夺妻,又如何?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床上的美人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快要醒了。 裴长远心头闪过一抹紧张,但转念一想,徐望月醒了岂不是更好?她就这般躺着一动不动,又有什么兴致。 想到这儿,他心情愈发激动起来,伸手紧紧握住了徐望月的手:“我的好月儿,你既是醒了,我们就把交杯酒喝了。” “方才我已经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头疼,你快帮我揉揉。” 裴长远紧紧握着徐望月的手,放到自己眉心,不轻不重地按着。 徐望月的手很白,又细又软。他一时忍不住,在她掌心轻轻舔了一下。 都说徐府对徐望月不好,她过得比丫头还苦,可是看着她这小手白净细嫩,倒是不比大家千金来得差。 裴长远心神荡漾,伸手便想要去掀开徐望月脸上的红盖头。 这层红纱若有似无地覆在她面上,只能让他清楚瞧见她嫣红的嘴唇,看不清她的眉眼,更不能让她看清自己。 床上的徐望月又动了一下,似乎真是醒了。 裴长远方才一时激动,一连喝了好多酒,此刻酒气上头,眼前恍惚。 不行,他今日且得好好表现,让月儿妹妹知道,嫁给他是不会委屈的。 他伸手,还没有触碰到那红盖头,竟有另一只手,将那盖头一把拉下! 红盖头底下,是一张娇俏愠怒的脸! 美则美矣,但不是他的月儿妹妹! 四目相对,裴长远和床上的美人互相看着彼此,眼底都是不可置信和怒气。 美人一把抽出被裴长远握在手心里的手,感受到掌心黏腻的感觉,她皱着眉头使劲在床边蹭了两下。 她瞪大了眸子,声音不住地颤抖:“定远侯府好啊,这是谁的主意?” “明媒正娶的婚事,怎么能不拜堂,直接入了洞房?” 听到她这么说话,裴长远又仔细瞧了她两眼,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炸得他头疼。 明媒正娶?拜堂入洞房? 裴长远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正是王尚书家的嫡女,他今日要娶的正妻! 他此刻酒劲上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已经全然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王家千金会出现在他的床上,那徐望月呢?他的月儿妹妹在哪? 王家小姐又哭又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让他给个说法。 她越吵,裴长远越觉得心烦意乱,一把将她甩开:“你本来就是要嫁给我的,有没有拜过堂?什么时候入洞房又有什么要紧?” “矫情什么!” 裴长远怒向胆边生,将一脸错愕的王家小姐扔在房中。 他此刻可顾不上她,他要去找徐望月! 顾不上身后王家小姐的哭闹和身旁小厮的阻拦,裴长远越跑越快。 将自己整个院子翻了个天,也没找到徐望月的踪影,他心彻底凉了,面色一沉。 裴长远虽然不知道裴长意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很清楚,他输了,他又输给裴长意了! 明明他已经事事做在前头,甚至不要脸面,去给太子跪下求他帮忙。 可为什么,自己还是输了! 裴长远不服,他实在不服气! 他要徐望月,他一定要找到她。 方才为了尽兴,他喝了好些酒,此刻双眼通红,身上的喜服已然有些发皱。 他冲去裴长意的院子,想要冲进那向来是侯府禁地的书房。 被裴长意的小厮下人拦住,裴长远愈发笃定,徐望月一定被他藏在了书房里! 他发狠,怒目圆睁地看向那些下人:“你们是什么东西?我是侯府的二公子,我想去哪里不行!” 眼前的小厮冷眼拔出了剑,直指向自己:“对不住了二公子,我们是典狱司的人,不受侯府管。裴大人吩咐了谁也不让进,就无人能进!” “好!好!好!”裴长远大笑着一连说了三个好。 今日是他裴长意欺人太甚,就不要怪他撕破脸! 裴长远愤而甩袖,带着人往前堂冲去。 今日他就要将事情闹大,裴长意想要在他大婚之日抢亲。 兄夺弟妻,他就要让他颜面扫地。他想要把徐望月抢走,不可能。 今日他就算把一切都毁掉,他也绝不会让他们两个如愿! 裴长远一路疾走,脑海中不断回想着那个梦,那个他反反复复做到的梦。 梦里他也是如今日这般,欣喜若狂地迎娶徐望月。 可结果呢,裴长意鲜衣怒马,穿着一身喜服来抢亲。 梦中种种与今日眼前之景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裴长远站在前堂之中,满目所见都是推杯换盏的宾客。 赵氏得体地站于堂上,身旁围满了宾客。 尚书府和定远侯府结为姻亲,几乎全汴京城的官员夫人贵女都来了,济济一堂。 让她没想到的是,太子爷竟然也来了,说是要给裴长远和王家小姐做证婚人。 如此大的体面,让赵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没想到裴长远竟然有这样的面子,能请来太子爷。 她更没想到,下一刻,她引以为傲的好儿子满目猩红,竟就这样直接冲进了前堂。 裴长远像是疯了一样拨开人群,嘴里不断念着:“我的月儿妹妹呢,母亲!徐望月在哪里?” 满堂宾客看着裴长远,身上名贵的喜服皱巴巴的,满身都是酒气。 像极了地痞流匪,一连抓住好些个贵女,仔细辨认她们是不是徐望月。 那些个贵女吓得花容失色,匆忙往角落跑,往人身后躲。 一时之间,整个前堂都乱了起来。 所有人一边躲,一边往赵氏和太子爷身旁围过来。 “真不愧是出了名的纨绔,大喜之日,他在闹什么?” “他嘴里一口一个月儿妹妹,我怎么记得王姐姐闺名里没有这个月字。” “他没喊王姐姐还好,不然岂不是更坏了王姐姐的名声?” …… 听着周围小声的窃窃私语,赵氏下意识抬头看向身旁的太子爷和王尚书,见他们脸色阴沉,显然是被眼前闹剧气着了。 赵氏也不知道裴长远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喝多了酒吗? 远远的,她瞧见原本该等在后院的王家小姐自己扯了红盖头,脸上的妆也哭花了,正往前堂跑来。 她跑到自己母亲身旁,嘴里说着什么赵氏听不见,只能瞧见她一边哭,一边指着裴长远。 王尚书和夫人二人的脸色愈发难看,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赵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衣角,向身旁云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让下人们上前紧紧按住裴长远。 赵氏硬挤出笑意,抬眸说道:“长远你可是喝多了?大喜之日,还没到你喝酒的时候。” 裴长远拼命挣扎,怒气冲冲地看向赵氏:“母亲,徐望月到底在哪?兄长又在哪?” “他想要抢走我的月儿妹妹,他要抢亲!母亲!母亲要为我做主!” 裴长远早已混乱,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可以,绝不能让裴长意抢走徐望月。 听着裴长远的话,赵氏头一阵犯晕。 她伸出手,却抓不到裴长远,嘴里不断说着:“不可能的,长远,你兄长他不会的……” 裴长远根本顾不上母亲的脸色,他挣开了下人,如同疯了一般看了一眼堂上众人,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心口一震,眼前再一次出现了梦中的场景。 裴长远转过身,一眼便看见了那马上之人。 一身深绯色官服,像极了喜服,却又多了几分气势凛然。 熏暖的日光洒在他眉眼间,像是揉碎了的云雾,光一层一层拢在他身上,宛如谪仙。 棱角分明的脸,一半映着微光,一半藏于暗中。 他漠然地看向自己,冷冷开口。 “我今日便是要夺妻,又如何?” 第一卷 第387章 兄夺弟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裴长意纵身下马,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裴长远愣在原地,方才的酒清醒了一大半。 也正是这一清醒,周遭人的议论声纷纷入了他的耳朵。 “这是怎么回事?裴大人怎么穿着喜服来抢自己庶弟的亲?” “你看清楚些,那件不是喜服是官服。只是裴大人貌比潘安,随便穿官服都能压人一头。” “是什么衣裳有什么要紧,他刚才亲口说了要抢亲,可是要真的抢亲?抢王家姐姐?” “好像不是抢王家姐姐……” 那些声音如同蚊蝇一般钻进自己的耳朵里,裴长远恍惚了。 眼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 裴长意真的来抢亲了! 他的美梦没有成真,但噩梦却成真了。 裴长远冷笑了一声,强装镇定,抬头看向裴长意:“抢亲,你凭什么?” 就算他裴长意三头六臂,手眼通天,徐望月是徐御史亲口许给自己的! 如此想来,裴长远伸手拉了拉衣衫,底气十足地说道:“母亲已替我向徐家下聘,三书六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有的礼数都周全。” “如今月儿妹妹,已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裴长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长意像刀子一般的目光,冷冷地向自己看了过来。 他厉声打断了他:“还没拜过堂,就没有礼成。”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路堵到了喉咙口,噎得裴长远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裴长意,原来他什么都计算到了! 他突然大笑起来,冷冷地看向自己的兄长:“裴长意,不愧是执掌典狱司的裴大人!” “算计自己的兄弟,也是一样心思缜密,时辰刚刚好。” 裴长远转过头去,看向诸位宾客:“诸位有所不知,我与月儿情意相投,早早便定下婚约,却不知竟有如此小人肖想于她。” “裴长意他表面看起来清风朗月,可竟是一个连自己的弟妹都不放过的卑鄙小人!” “就连此番我与王家妹妹的婚约,亦是他强加于我……” “长远!”赵氏站在一旁,连身子都在发抖。 她冷冷地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几乎压不住胸口不断上涌的血气。 喉咙口一股腥甜,随着她这一声长远,漫到唇齿之间。 好好的一场婚事,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她知道裴长远想给裴长意施压,可他如此口不择言,岂不是让站在一旁的王尚书全家颜面尽失? 王尚书会恨裴长意还是恨裴长远,赵氏不知道,但他定是会记恨侯府的。 他与老侯爷一贯交好,原本以为两家定下亲事,能亲上加亲。 可如今倒好,怕是亲家做不成,倒成了冤家。 那位王家小姐更可怜,听到裴长远这一句“强加于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泪在脸颊上干涸。 他们裴家如此欺负人,她怕是活不了了…… 赵氏还来不及打圆场,就见王尚书冷笑了一声,看向自己说道:“既然是我王家高攀了侯府亲事,如今就不打扰了。” “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带回去。” 赵氏着急,伸出手却悬在虚空之中,她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挽留王家…… 她转头看了一眼裴长远,却又不忍心责怪他。 他今日本是大喜之日,却突然遭逢有人抢亲,反应不及也属正常。 倒是裴长意! 赵氏恶狠狠地看向他,他回来之前,侯府一直是好好的。 他一回来就搞风搞雨,这个儿子,可是来讨债的? 赵氏看向裴长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长意,母亲知道你一向怨恨我偏心,可你不能把气都出在你弟弟身上,今日可是他的大喜之日……” 被裴长意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赵氏终究没敢把话再说下去。 这个儿子对她一贯清冷疏离,可今日这眼神冰冷彻骨,好像一把把冰刀,是半点母子情分都没有了。 裴长意早知道赵氏定会偏袒裴长远,却没想到她会和裴长远一般,当众给自己破脏水。 这便是他的亲生母亲,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 他眸底深黯,冷笑着看向赵氏:“母亲,也知道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当真确定徐望月,她愿意嫁给裴长远?” 裴长意阴沉沉地站在她面前,神色紧绷,眸若寒冰。 他的长相随了老侯爷,五官清俊,平日里不喜欢笑,显露出来的模样总是漠然又矜贵。 哪怕是和自己这个亲生母亲之间,都显得有几分隔阂感。 此时他生起气来,这种感觉更加强烈,眉眼间的锋利感像是加了倍。 赵氏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办法回答。 这门婚事,他们分明是瞒着徐望月,若真有情投意合之事又何须如此…… 看着赵氏无言以对的模样,周围围着的贵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响。 “你们都听说过吗,裴大人小时候走失,二公子被过继来之后,老夫人可是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大的。” “这谁能没听过,只是没想到这生娘不及养娘亲,亲生儿子也比不上养子。” “可是他们到底在抢什么?比王家姐姐还好的,是什么姑娘?” “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裴长远听着她们站在自己身后议论纷纷,干脆转过头去,面对着那些贵女们说道:“我的月儿妹妹比天仙还要美,怎么是你们这些庸脂俗粉可以比的?” “我此生要是娶不到她,就去当和尚。”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向赵氏。 他今日非但要把王尚书家的千金赶走,还要把这些贵女都得罪完,让母亲没有办法,必须帮他把徐望月抢到手! 听到裴长远要去当和尚,赵氏慌了神,转头看向裴长意,语气又气又急:“你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妾室,非要抢你弟弟的吗?” “你听母亲的,妾室而已,我可以帮你……” “母亲。”裴长意一字一顿打断了她,往前迈了一步,看向眼前众人:“我并非要娶妾室,我要娶徐望月为妻。” 他这句话,如同一棍子把赵氏和裴长远都打在原地。 “娶妻?”裴长远大笑起来,伸手指着裴长意,又转过头去看一下诸位宾客:“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你凭什么娶妻?你忘了,你娶过妻子了!” 这一下,周围那些贵女都看向了裴长意,个个眼神复杂。 她们过去可个个都迷恋他光风霁月的皮相,难不成他的内在真如裴长远所说,如此不堪? 议论声越发响了起来。 “徐家的大姑娘可是苦等了他许多年,原来裴大人竟然是个负心汉?” “倒也不能这么武断,旁人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内里情况。” “已经有了妻子,还要娶妻?凭他有什么理由,…” “何况,也不能做出兄夺弟妻的举动来!” 第一卷 第388章 你私通,不知道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休妻再娶,有何不可?” 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缓缓转头看向裴长远。 他望着他,眸色深沉近墨,似乎还藏着股淡不可见的火苗。 裴长远动了动唇,见兄长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张口即来的胡言乱语噎在喉咙口,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他要是到这会儿还看不清形势,就当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 自己和母亲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裴长意面前怕是早就无所遁形,清清楚楚了。 想到方才自己的狂妄得意,裴长远只觉得在裴长意面前丢尽了所有颜面,一股浊气涌上心头,他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他闭上了嘴,不敢再胡言乱语。 眼下已走到这一步,他也已无路可退,只能勇往直前。 裴长远清了清嗓子,眼神不断往门口张望,他搬来的救兵怎么还没到…… 方才裴长意出现,把他吓了一跳,一时慌了神。 待他酒醒了几分,便意识到,裴长意想要休妻再娶,那便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那怀着身孕的嫂嫂。 今日他大喜,徐瑶夜本该陪在婆母身边。 可今日一早徐瑶夜派人传话,说是身子不适,要晚一些过来。 裴长远看势头不对,对着小厮使过眼色,让他快些去请嫂嫂过来。 裴长意看着裴长远嘴里胡言乱语,眼神不断往外瞟去,像是在等人。 他搬来的太子救兵就站在他边上,还能让他如此着急等待的,只有他的好嫂嫂徐瑶夜了。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裴长远之举正合他意。 他要名正言顺给徐望月一个名分,就必须要将此事公开到台面上,大大方方地休妻。 徐瑶夜今日并非身子不适,而是她顾及许氏,想要再陪她一会儿。 却未曾想,母女二人还没聊完徐御史的事,却见裴长远的小厮跌跌撞撞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世子爷要抢亲。” 这话有如一道天雷,自头顶劈下,劈得徐瑶夜后背身凉。 裴长意,这是疯了!? 她匆匆告别了母亲,快步往前堂赶去,心怦怦直跳,完全无法想象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见徐瑶夜挺着一个大肚子赶来,满堂宾客都瞪大了眸子,窃窃私语声愈发激烈。 “不是吧?世子妃夫人怀着身孕,他竟要强娶旁人?” “太过分了,要是他夫人动了胎气,一尸两命,看他怎么办?” “裴大人不像是这种人,该不会这其中另有隐情吧?” 徐瑶夜刚踏进前堂,便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耳根微微发热,笑着走向裴长意:“郎君,这是怎么了?” 她已然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但这种话,她总要亲自问一问裴长意。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肚子,想要提醒裴长意莫要发疯,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徐瑶夜却没想到,裴长意转过头,用极其冷漠的眼神看向自己。 那种眼神,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与他毫无关系。 他薄唇轻启,对着自己说了什么,徐瑶夜已然听不清了。 只觉得眼前一切如同潮水一般飞速退去,而自己被卷进了海浪之中,几乎窒息。 徐瑶夜腿一软,几乎要被摔倒。 徐御史自身后飞扑过来一把扶住了她:“我的好瑶儿,你有没有事?” 父亲在自己耳边拼命叫着,徐瑶夜却觉得天旋地转。 方才裴长意说的话里,她只听清了一句。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不会的,裴长意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 徐瑶夜推开徐御史,飞扑到裴长意脚边,眼眶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郎君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知道你喜欢我庶妹,无妨的,让她做个妾室好了。” “可你不能扔下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 徐瑶夜的话戛然而止,她对上了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那双冰冷的眸子正酝酿着狂风暴雨,隐隐带着一份洞悉一切的清冽。 他是执掌典狱司的裴长意,难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徐瑶夜还想要说什么,裴长意并未多言,扔下了一只长命金锁在她脚边。 顾怀风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之后,曾说过要亲自去打一块长命金锁送给他的孩儿。 徐瑶夜怔愣着捡起地上那枚金锁,上面刻了一个“风”字……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徐瑶夜心口一紧,心里对顾怀风的恨意越发浓重。 他所送的哪是长命金锁,分明是自己的夺命符! 裴长意没有当众揭发她与顾怀风私通一事,并非是想要给她留什么情面,而是他并无真凭实据。 不过眼下看来,徐瑶夜根本不堪一击,她已然慌了神,紧紧攥着那块长命金锁。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那些一贯八卦的贵女们平日里看多了话本子,这会儿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我瞧着,世子妃夫人可不太对劲。” “对啊,一块长命金锁牌怎么让她变成这个模样?之前也有她的丫鬟说,看她的肚子特别大,像是双生子呢。” “等等,刚刚裴大人说的那段话我都听不明白,你们有人听明白了吗?” “果然这休妻一事,真有隐情。” …… 众人看向徐瑶夜的眼神都变了,原本是同情她要被休了,但此刻,大家更想知道裴长意究竟还为她遮掩了什么? 站在一旁的徐御史按耐不住,抬头看向裴长意:“瑶儿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哪怕是再错,你也不该当众休妻!” 裴长意眼眸冷冷地掠过徐御史,抬头看向赵氏,冷笑着说道:“母亲,我要休妻,正是因为徐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事。” “今日我还不方便说与母亲听,还望母亲顾念大局,允我先行休妻。” 赵氏闻言,更是头痛欲裂。 不可饶恕的事?徐家究竟做了什么? 她抬眸看向了徐御史,见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僵着表情,嘴角微微抽着,死死压着眼底情绪。 不对劲,徐家父女的确不对劲。 徐瑶夜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只一味哭泣,不解释,不力证清白? 旁人都污了她腹中孩儿的名誉,她都不争辩? 徐御史眼底压抑着的分明是紧张情绪,若他没做过什么错事,听裴长意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这般说,早就该跳起来了。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裴长意,真是个好儿子! 什么话都未曾说清楚,却将难题抛到了自己面前! 裴长意神色间没有丝毫动摇,淡定直视着赵氏。 打从他对赵氏说出,要亲自去迎王家千金那日起,便是攻心。 他笃定赵氏一定会让裴长远迎娶王家千金,为的是定远侯府的面子。 赵氏也一定会因为徐家出事而允许自己休妻,为的还是定远侯府的面子。 他如今只需要等,等赵氏自己想明白,权衡完利弊,然后说出那句他等待已久的话。 第一卷 第389章 休书一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不只是裴长意等着赵氏回应,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赵氏身上。 满堂宾客本以为只是来参加一场喜宴,却不想竟会目睹如此精彩的抢亲。 他们原本以为是见异思迁,兄夺弟妻。 可见了徐家父女之后,又觉得这其中一定是真有什么隐情,只是裴大人仁义才没有将话摆到桌面上讲罢了。 赵氏此刻心中愈发坚定,裴长意回来,分明就是来讨债的! 她此刻感受着众星捧月般的目光,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人如此看着自己,分明是在看笑话,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怕自己做错,成为整个汴京城的笑柄。 赵氏如同沸水里的青蛙,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煮熟,却没有一点办法反抗。 徐瑶夜此刻也不比赵氏好在哪,她眼睁睁地看向婆母,只等着从她口中说出那句对自己的审判。 她如今没有力气反抗,满脑子只想着裴长意究竟是何时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他故意将长命金锁扔给自己,是不是在暗示她,连她腹中孩子的事都知道了,那岂不是所有…… 徐瑶夜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这一次,连她身旁的徐御史都没伸手扶她。 短短片刻,徐御史心中已是闪过数个念头,眼神更是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子。 太子神色冷漠,低头玩着手中扳指,似乎毫不在意堂上的热闹。 徐御史此刻不敢多看太子,瞬间低下头去,仔细想着该如何应对。 裴长意究竟知道了什么?可是在松竹县,从自己二弟那处听闻了什么? 他抬头仔仔细细看着裴长意的神色,是他低估了这位好女婿。 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之上,徐府之中,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没露过一丝一毫的破绽。 徐御史从未怀疑过,裴长意竟然在偷偷地查他,查整个徐家! 他当真是一点不顾夫妻情谊…… 夫妻?徐御史脑中电闪雷鸣般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刚才是不是说要求娶徐望月! 徐瑶夜是他的女儿,徐望月也是他的女儿,徐御史神色微微一松,终于想到了破局之法。 几乎是一瞬间,徐御史毫不犹豫,就决定放弃徐瑶夜这个女儿。 她是个快当娘亲的人,自己犯的错,自然是要自己承担,没有理由让整个徐家陪着她受罪。 徐御史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还好,他还有一个听话懂事又有能耐的好女儿。 徐望月能让裴长意为了她冲冠一怒来抢亲,他定是很在意她的。 只要徐府和徐瑶夜将关系撇清,再把徐望月嫁给裴长意,将来自己还是他的好岳丈,徐府和定远侯府还是亲家。 如今裴长意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徐瑶夜让他伤透了心。 可将来他和徐望月琴瑟和谐,夫妻一体,到了那个时候,难道裴长意还能对自己这个岳丈下手吗? 徐御史的神情,被不放心女儿,匆匆赶来的许氏全然纳入眼中。 许氏的心沉了又沉,夫妻数十载,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个男人。 不,是她自以为的了解。 许氏到了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徐御史和她想象中,完全不是一个人…… 果然,许氏听着徐御史开口,语气里带了一丝轻叹:“是徐某教女无方,瑶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确是不可饶恕。” “今日不管定远侯府做出什么样的决断,我们徐家都欣然接受。” “至于月儿的婚事,也但凭侯府做主。我应下的是月儿与侯府的婚事,嫁的是世子爷还是二公子,都是月儿的福分。” 不管许氏心中有多少猜测,没有听到徐御史亲口说出这番话之前,她都还抱有一丝幻想。 可到了此时此刻,她只能清醒。 她所谓至死不渝,情深不寿的夫妻情分,不过是镜花水月的一场空。 这个男人从未将她们母女放在心上,与她的恩爱种种都是骗她的! 看着这男人阿谀奉承的小人嘴脸,口口声声的福气,像极了当年他站在许家,一声声诉说着对自己的绵绵情意,要娶自己为妻时的模样。 他所谓的夫妻情深,在遇到事情时,便会毫不犹豫放弃她,放弃他们的女儿。 甚至不惜把那狐媚子的女儿捧上高位,他明知道自己有多恨那狐媚子,恨徐望月。 原本周围人还在窃窃私语,猜测他们两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得徐御史这番话,大家看向徐瑶夜的目光彻底变了。 连她父亲都这般说,她定是真做下了不守妇道之事。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看着自己腹中孩儿,徐瑶夜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堂上。 可对徐望月和裴长意的恨意支撑着她,她不能死! 她明明就是定远侯府世子爷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是他们两个人暗通款曲,背着自己勾搭成奸! 这对奸夫淫妇遭报应之前,她不能死。 听到徐御史这般说,赵氏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淡淡看向站在身旁的两个儿子。 裴长远张大了嘴,显然是根本理解不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迷茫的神情与自己一般无二。 再转头看向裴长意,他依然是平日里那副清冷平淡的模样。 不知是他性子沉稳,还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一切,才如此淡定。 赵氏皱了皱眉头,在裴长意的目光注视下,平静地说出一句:“既然连亲家老爷都这般说,那就依你们所言,我们定远侯府写一封休书给媳妇……”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赵氏会说出这番话本就在他计算之中。 她根本没有什么权衡利弊的资格,在自己为她创设的条件下,她必须,也只能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徐御史,却是意外之喜。 裴长意早就知道徐御史不是什么好人,他做下的事罄竹难书。 徐家的不可饶恕,徐瑶夜不过是个小头,他才是那个大头。 不过裴长意倒真是没有想到,虎毒尚且不食子,徐御史为人竟能如此自私自利,卑鄙至此。 连自己嫡亲的长女都能瞬间放弃,丝毫不顾她的生死,只为了保自己周全。 不过裴长意也不会同情徐瑶夜,她和许氏利用徐御史的薄情寡义,这些年来是如何欺凌徐望月和她小娘,今日自己也被他的薄情所伤。 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抬头,朗声打断了赵氏,掷地有声地说道:“儿子一切以母亲所言,这就写下一封休书给徐瑶夜。” 第一卷 第390章 太子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这一句,徐瑶夜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听得裴长意那一句,休书。 不!她绝不能被休! 她是堂堂御史府家的嫡女,汴京城的第一才女,怎么能一纸休书,变成下堂弃妇? 不行!这绝对不行! 徐瑶夜绝望地看向身旁的两个男人,一个是从小定下婚约的状元郎,她的好夫君。 另一个是从小宠她至极,将她捧在掌心的父亲。 而如今,这两人竟一同想舍弃了自己…… 徐瑶夜想不通,更无法接受。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裴长意:“郎君,你不能如此待我!” “我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回来的世子妃,你不能休我,你不能……” 徐瑶夜如今已然发疯,她什么道理也说不出,只知道一味哭闹。 连一旁的徐御史都看不下去,伸手便要拉住自己的女儿。 他伸出手,还没碰到徐瑶夜,就被快步走来的许氏狠狠扇了一巴掌。 徐御史的手停在虚空中,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突然出现的许氏。 疯了,今日的人都疯了。 许氏狠狠地瞪了一眼徐御史和他身后站着的墨玉。 墨玉本就不安,被许氏这样的眼神一看,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整个堂上,被徐府的人闹得愈发乱了起来。 赵氏看着堂下不断发疯的徐瑶夜,紧紧蹙着眉头,满脸都是嫌弃。 早知今日,她就该早些让裴长意休掉徐瑶夜,也不必闹到今日这种地步,大家都难堪。 她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又转头看向许氏和徐瑶夜:“这些事情,还是到后院再商议吧。” 丢人!实在丢人。 赵氏陪着笑脸,有些尴尬地看向今日宾客:“真是对不住各位,今日如此耽误大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长意走到她身旁,挑眉看向众人,勾起唇角,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今日诸位是来庆贺长远和王家千金的喜事,却因为我个人的家事耽误,实在是我对不住长远。” 裴长意转头看向赵氏,十分平静地说道:“母亲,不如让宾客们稍作休息。吉时还没到,一会儿再拜堂吧。” 站在一旁的裴长远闻言,像一只炸了毛的猫,突然窜了起来:“裴长意你说什么?拜堂?我和谁拜?” 裴长意绝不会把月儿妹妹让给自己,刚才王家千金可也让他气走了,如今,还能怎么拜? 裴长意淡定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疏冷:“长远你且放心,王家的人已被我留下。” “你对为兄说过,对王家千金一见钟情,今日本就是你二人成亲大喜之日,断不能因为兄长,让你受了委屈。” 裴长意早料到,今日这般闹剧,怕是裴长远娶不到徐望月,也会想尽办法推了他和王家千金的婚事,以免将来再无转圜余地。 可裴长意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早就派人等在定远侯府外头,劝说王尚书和王家千金,把人留住。 他早就说过,裴长远既是坏了王家千金的名声,这个亲他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听裴长意这般说,裴长远根本说不出话来,咿咿呀呀站在一旁,面色愈发凝重。 好一个裴长意,这世间一切皆在他算计之中! 裴长远咬牙切齿,还未说话,一旁却响起了拍手鼓掌之声。 裴长意微微侧头,正对上太子冷笑着的眉眼。 今日太子会出现在这里,分明是和裴长远狼狈为奸。 他刻意寻了借口将自己召入宫中,就是为了方便裴长远行事。 裴长意握住的掌心中隐隐有一道血痕,那是握住缰绳太用力导致。 他神色平静,淡淡看向太子。 太子一步一步走向裴长意,回头望了一眼门外那匹骏马:“裴世子好厉害,为心中所爱,连闯宫门都不怕?” 裴长意却是略有惊讶地看向太子:“方才殿下说有要事要见我,我久等殿下未来。便想到是不是你我擦肩而过,殿下来此寻我了?” “我心中惦记殿下所说重要的事,这才赶了回来。” 裴长意这番话噎得太子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将人召进宫中,便能拦住他。 想不到,他竟连宫门都敢硬闯,实在是自己小觑了他。 太子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骨节发出咯吱地声响。 裴长意分明,是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今日这口气他断不会如此咽下,他定要让裴长意知道,究竟谁才是主子! 赵氏眼看着裴长意安抚宾客,又细心打理着裴长远的婚事。 她这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她和裴长远自以为算计了裴长意,可实际上这盘棋的执棋人始终是他…… 而自己和堂上众人,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如今,她竟不得不顺着他的手,继续往下走。 宾客们看了这么一场好戏,这会儿也舍不得走,不知道后头还有没有更精彩的戏码,听了安排先去休息。 看着裴长意将宾客们安顿好,赵氏眉眼一凛:“你们都跟我进来。” 赵氏脚下生风,一路往自己院子走,觉得头疼得快炸了。 她的这个好儿子,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让她如何是好? 赵氏只留下了裴长意一人,看着那张清风朗月的脸,几乎按捺不住胸口的火气。 你明知长远喜欢徐望月,为何非要和他抢一个女人?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地没有一丝情绪。 赵氏心口微微一惊,待她再仔细看了看,见裴长意眼里只有一惯的清冷和默认。 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母亲,我与望月两情相悦已久。” 他这一声母亲,让赵氏说不出话来。 不错,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她若是再多说什么,这偏袒之意也太过明显。 她撇过头去,淡淡说道:“纵然是如此,那你也该早些告诉母亲,何必要到今日这个地步?” 裴长意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向赵氏,漆黑的眸子越发森冷。 赵氏这才回过神来,定下裴长远和徐望月婚事,自己也未对裴长意说出实话…… 她轻咳了两声,遮掩着心虚,摇了摇头:“如今只有你和母亲二人,你可能将徐瑶夜和徐家所做之事,一一道来了?” 裴长意却仍是摇了摇头:“母亲,徐家所犯之事,待时机成熟,我定会一一向母亲禀明。” 赵氏没有再追问,裴长意说与不说,给徐瑶夜的那封休书都定是要写下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也无可奈何,挑眉看向裴长意:“如今许氏带着徐瑶夜在栖梧院里等着你,母亲将此事全权交由你去处理。” “那徐望月呢?你究竟将她藏于何处?要商议你与她的婚事,总不能一直将她藏着吧?” 赵氏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自门外出现。 她心口一惊,难怪裴长远翻遍了整个侯府没找到人。 裴长意竟是将人藏在自己这里? 第一卷 第391章 距离徐家覆灭更进一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赵氏看着徐望月一身喜服,缓缓向自己走来,胸口气闷,说不出的感觉。 她向来是很喜欢徐望月的,觉得她端庄大方,倒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很适合当侯府主母。 却不曾想,自己的两个儿子竟也都那么喜欢她,还闹出这般难看的事。 她如今对着这张温顺的脸,实在谈不上喜欢二字。 赵氏伸手揉了揉胸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枉然。 她抬起手,还未对徐望月开口,忽然脑海中闪过许多裴长意从前说过的话。 她心口一滞,这才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端倪,的确是早先就有。 倒是自己迟钝,竟从未发现,从未往此处细想! 赵氏握着佛珠的手指用力,几乎要将手心里的佛珠碾碎。 “望月参见夫人。”徐望月盈盈行礼,抬起头来,眉眼还是自己记忆中那般乖巧模样,发髻却是有些凌乱,身上的喜服也是起了褶皱。 赵氏心下立马了然,不必说,定是长远那混小子做下的好事。 她如今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管两个儿子,为了争夺一个女人,究竟都做过些什么? 看着徐望月这般委屈仍端庄的模样,赵氏心口一软,比起她那个长姐,总还是强上许多。 她摆了摆手看向徐望月:“不必多礼了。” 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赵氏叹了口气,看向裴长意:“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且说说,打算如何收场?” “休掉徐家一个女儿,却要娶他们家另一个女儿,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裴长意抬眸,漆黑如点墨的眸底闪过一抹微亮。 他神色凝重,一字一顿说道:“儿子并非危言耸听,徐家所犯之罪,足以抄家灭族。给徐瑶夜的这封休书必须要写,还得尽快写,不能让她拖累了侯府。” 抄家灭族? 这四个字让赵氏手中的佛珠落到了地上,紧紧蹙眉。 这样的大事左不过就是那几件事,她不知道徐府究竟做了什么,却十分赞同裴长意说的,绝不能让他们拖累了侯府。 她在做定远侯夫人之前,亦是出生名门。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见过,可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还是头一遭。 她眉眼凝重,深深看了裴长意一眼。 这到底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亲生儿子,她很了解裴长意,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言乱语。 赵氏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裴长意心口一松,知道赵氏如今这个反应,便是全然接受了。 他说过要给徐望月名分,娶她为妻,就必须要赵氏点头,明媒正娶。 裴长意执起徐望月的手:“望月是无辜的,所以儿子不光要快些写一封休书给徐瑶夜,更要尽快将徐望月娶进侯府。” “如此一来,徐家出事之时,祸不及外嫁女,望月才可幸免。” 裴长意回过头,见那双清浅的眸子水盈盈地望着自己。 就像是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冷冷的,轻轻一眨便漾开潋滟。 自那日之后,此刻是他们二人第一回相见。 青芜去了松竹县寻裴钰,红玉又受了重伤。 裴长意派人将她带到赵氏的院子,外头发生了什么,徐望月全然不知。 此刻听着裴长意和赵氏的对话,她才恍惚间意识到,他这是摊牌了…… 他为了自己,这是什么都不顾了? 裴长意轻轻执起她的手,看着她清澈的眸底映出他柔和的面容。 唯有望向她时,他眼底才会多了一丝温度,待他再转头看向赵氏,已恢复一身清冷气息。 “母亲考虑的,儿子也考虑过,这桩婚事的确太受人瞩目。而且时间仓促,儿子想,虽是明媒正娶,不过只能从简低调了。” 他转过头,语气瞬间温柔了几分:“望月,你可在意?” 徐望月摇了摇头:“但凭世子爷和夫人做主。” 她强压着语气中的微微颤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裴长意竟然真的做到了,仪式从简并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嫁给他,做他的妻子…… 徐望月伸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一阵心虚,又立刻挪开了手。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相依相守,旁的事她都不在意了。 瞧着他们二人郎情妾意,一副生死相依的模样,赵氏抬指捏了捏眉心,冲着裴长意挥手。 她已经懒得再问,徐望月无辜,难道徐瑶夜并不无辜吗? 同样是徐氏女,他却要一纸休书把徐瑶夜送回徐府去。 可又想到方才在堂上徐瑶夜的反应,看她的确也不像无辜。 儿孙自有儿孙福,赵氏不想再多问,不想再多管了。 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向裴长意:“王家呢,你刚才说已经将王家小姐留下,可是真的?” 裴长意点头:“母亲放心,儿子知道长远只是一时想歪了,才想要和我赌这口气,其实他对望月也并非有多深的情意。” “那王家小姐家世好,人品佳,长相亦是貌若天仙。” “只要长远与她成亲,过上一段时日,自然会知道她的好处。” 听到这儿,赵氏的神色已然松缓下来。 不错,王尚书家的千金,的确是她之前就选中要嫁给长远为妻的。 论家世背景,王尚书的千金比起徐望月,要好上太多。 赵氏这才有心情端起茶盏,仔细想来,裴长意如今选了一个马上就家道中落的庶女,娶妻这件事,他已是被长远压了一头。 徐望月自然也想到了这里,低垂的眸底缓缓眨过一抹雾气。 可她也知道,赵氏他们所在意的那些东西,裴长意根本就不在意。 他所在意的,是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能相守在一起。 徐望月也不在意赵氏的目光,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裴长意的手。 她这才注意到,裴长意掌心有伤。 徐望月微微蹙眉,当着赵氏的面,她没办法直接问他究竟怎么了。 想来今日定是惊心动魄,他好不容易才能来见自己…… 看着徐望月眼眶微湿,鼻尖亦是红红的可怜模样。 裴长意克制着将她搂入怀中的念头,只轻声对她说道:“无妨的,不要担心。” 徐望月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见云嬷嬷突然从外头跑了进来,神色慌张:“栖梧院里出了大事,徐御史和许氏动了手,世子妃夫人晕倒了。” 赵氏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桌上桌子,这都是什么事? 简直荒唐! 徐望月和裴长意互相对视一眼,却是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一抹了然于心。 之前她在许氏心中埋下的种子,终究是长成了参天大树。 开了花,自然是要结果了。 许氏和父亲彻底翻了脸,离徐家覆灭,也就近了。 第一卷 第392章 是要和你女儿一起被休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从前堂出来的时候,徐瑶夜就已经腿软,几乎是被许氏硬撑着扶回了栖梧院。 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块长命金锁,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氏恨不得把这不争气的东西嘴给捂上,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一旁的徐御史似乎有意识与她们母女拉开距离,身后还有一个墨玉小心翼翼地跟着。 走慢一步,怕遭了老爷的骂。走快一步,又怕碍了夫人的眼。 他们这一行四人看起来极为怪异,被裴长意安排要去休息的宾客们都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 来往的目光越多,徐御史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如今他们徐家在这些宾客的眼里,就是一个大笑话! 待今日过去,这些宾客就能将此事传遍整个汴京城······ 他忍不住抬眸瞪向前头的徐瑶夜,若不是她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做出这等事,怎么会连累他们徐府被人嘲笑! 家门不幸,实在是家门不幸! 一踏进东暖阁,五福嬷嬷和碧玉立刻上前来扶住徐瑶夜,前堂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也都听说了。 两个人互相挑眉看着对方,谁也不敢先开口来做这出头鸟。 徐瑶夜早已没了气性,转头看向许氏和徐御史,语气里是满满的委屈:“父亲,母亲,你们快想想办法,不能让裴长意就这么把我休了!我们徐家的脸面······” “你还知道徐家的脸面!”徐御史再也忍不住,狠狠地甩了甩袖子背过身去,不愿意再看她:“你如今知道哭了,方才裴长意问你,自己做过什么心中没数吗?你也不瞧瞧你那张做贼心虚的脸!” “你够了!”许氏在一旁搂住徐瑶夜,回眸瞪着徐御史,眼底满是带着霜寒的怒气:“你又比女儿好在哪里?他说我们徐家犯下滔天大罪时,怎么也不见你反驳?” “如今在这骂女儿,你倒是摆上了做父亲的威严!” 许氏越说越气,冷眼望着这个男人,她看错他了,的确是看错了。 “瑶儿说得不错,她不能被休,你好生想想,可还有别的法子?” 许氏心中尚有一丝期盼,盼着方才徐御史在堂上所言,不过是权宜之计,盼着他心中有全盘计划,能救他们的女儿。 可她终究是要失望的。 徐御史冷笑了一声:“法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你教女无方,把女儿教成了什么货色?她做出这么不堪的事,你还是宠着她,护着她。如今东窗事发了,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告诉你,亏的我们还有望月这个女儿。待瑶儿被休之后,望月嫁进侯府,依然是世子夫人。” 徐御史平复了一下心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待今日收了休书,我们就把瑶儿带回去,到时候看看那顾……”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一旁的徐瑶夜已然快要发疯:“我不要!母亲我不要,我绝对不能被休,我不要下堂!” 父亲打的什么算盘,徐瑶夜心里清清楚楚。 一个徐望月嫁裴长意,她去求顾怀风是吗? 不可能!她是世子夫人,她若是怀着身孕嫁了顾怀风,旁人怎么看她! 不只是徐瑶夜快要发疯,许氏亦是身子不断地颤抖,什么叫做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徐望月是那短命狐媚子生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母女两个都是没有福气的,怎么配当世子夫人! 许氏仿佛见到那张她厌恶至极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笑得耀武扬威:“你瞧瞧,你的女儿被休了,而我的女儿即将拥有一切……” 她转过头,厉声厉色看向徐御史:“你可想清楚了,要放弃我,放弃我们的女儿,就为了那个狐媚子的女儿?” 徐御史听着许氏的话,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不断地炸开。 圣人诚不欺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如今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不想着如何救徐家,满脑子就惦记着那些情情爱爱,过往尘烟? 根本不是他为了徐望月,而是如今只有她才能救徐家。 徐御史摇了摇头。 他知道许氏这么多年来心高气傲,被自己宠坏了,就算自己再解释,她也不会听。 他神色凝重起来:“你们两个都听清楚了,这世间之事,不是你们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侯府的休书马上就来了,我纵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你帮瑶儿收拾东西,我们今日就带她走吧。” 母亲骄纵,生出来的女儿也蛮横不讲理,他徐府还能收留这对母女,就已是他大仁大义,给足了她们情面。 许氏禁不住冷笑起来:“好啊,你如今纳了新的姨娘,又有了新的好女儿,自然是用不上我们了。” “可是你别忘了,这些年来你做过的那些勾当……” 许氏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之重,许氏嘴角渗出了血丝,连一旁的徐瑶夜都吓到停止了哭泣。 从小到大,父亲在她心里一贯是唯唯诺诺,全都听母亲的。 今日,他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徐御史冷笑看着许氏,抬起的手不住颤抖:“你若再敢威胁我,就和你的好女儿一样,等一封休书!” 许氏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这是他第二次打她了。 她已经顾不上身旁还有这么多奴仆,撩了袖子就想要扑上去。 徐瑶夜却是全然清醒过来,他们还在定远侯府,不管自己会不会被休,父亲和母亲在这里动起手来,他们徐家就算是完了······ 徐瑶夜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五福嬷嬷和七巧嬷嬷迅速上前将许氏按住:“夫人,快看看大姑娘!” 这一场闹剧,很快便传到了赵氏那里。 赵氏此刻也没心思和裴长意讨论旁的事了,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让他快一些去处理好徐瑶夜。 裴长意和徐望月赶到栖梧院时,瞧见许氏扑在徐瑶夜身上大哭大闹,徐御史站在一旁冷眼瞧着,眸底没有半分温度。 瞧见徐望月过来,徐御史立马变了嘴脸:“月儿,你来了。” 如今徐望月对他而言,对徐府而言,无疑是救命稻草。 徐望月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父亲”,看着躺在地上的徐瑶夜,轻撩了撩眼皮:“地上凉,长姐仔细着点肚子,还是起来吧。” 听到徐望月的话,地上的徐瑶夜压不住怒气,蹭得睁开了眼睛:“你还有脸来见我?” 她挣扎着要扑上前来,裴长意往前迈了一步,将徐望月全然护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向徐瑶夜:“徐氏,休书在此。你还想闹什么,回徐府去闹吧。” 徐瑶夜不肯抬手去接那纸休书,眼看着他松手,那纸休书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眼前。 这个男人,他竟对自己半分情意没有,绝情至此吗? 徐瑶夜低头看了一眼那纸休书,上头的字刺眼,纸张有些泛黄。 她蓦地抬头:“你早已写下这纸休书!裴长意,你怎能对我如此绝情……”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向裴长意身后的徐望月,忍不住伸手指着她说道:“是你!一定是你!你以为趁着我身子不适,替了我几夜,便能彻底代替我吗?” “郎君,郎君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不是她。”男人低垂了眼眸,望向她时,眼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温度。 裴长意嘴角弯成一抹冷笑,一贯清冷漠然的声音说道:“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娶的夫人是谁。一直不能给月儿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听着裴长意的话,徐瑶夜身子发软,跪倒在母亲怀中,她的身子颤抖,母亲的身子亦在颤抖。 他早就知道,他竟然早就知道,那自己岂不是枉做小人…… 徐瑶夜费力抬眸,瞥见裴长意那双狭长而冷冽的眸子看向自己,没有爱意,没有恨意,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封休书早就写好了,是你应得的。” 第一卷 第393章 等我娶你过门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明明外头已有蝉鸣,可徐瑶夜却如坠冰窖。 裴长意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把冰刀狠狠地扎进她的心口。 兵不血刃,分明没有见血,却还是要了她的命。 徐瑶夜求救似地抬头,只见到冷漠的父亲,崩溃的母亲,还有那个沾沾自喜,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庶妹。 她知道如今没有人能救她了,父亲方才的话说得没错,这世间不是她想如何便能如何。 这休书就在眼前,她不收也得收。 可她不会认输的,她绝对不会…… 她只是暂时输了而已,待她想了办法,她绝不会让徐望月如此得意! 她紧紧地攥着那纸休书,揉着一团塞在手心里,恨不得咽下去。 将裴长意和徐望月带给她的耻辱和痛苦,一起咽下去。 徐望月本是不想一起过来的,怕徐瑶夜见了自己,再受了刺激。 她并非妇人之仁,只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横生枝节。 可她也很清楚,裴长意为何要带自己过来。 一方面,他们二人劫后余生,终于闯过了这道坎。 裴长意自赵氏那头见了她,握着她的手便再也没有松开过。 他兴许是真有一些后怕,怕失去她。 另一方面,从他对徐瑶夜起疑至今,亲眼目睹也好,旁敲侧击也罢,他已然知道徐瑶夜是什么样的人。 今日种种,也算是天道有轮回。 他如此决绝地对徐瑶夜,何尝不是想为自己出头。 徐望月并不在意徐瑶夜看向自己怨毒的眼神,她既是来了,眼神便一刻不离地观察着许氏和徐御史。 许氏脸颊红肿,方才丫鬟说徐御史对她动了手,看来不假。 徐望月不禁抬眸看向徐御史,一个危急时刻能毫不犹豫放弃自己的女儿,又能对妻子动手这个男人,怎么配当一个丈夫?怎么配被称作是父亲? 她低垂了眼眸,此刻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在徐府这若干年来始终被关在那方院子里,所谓的嫡母父亲从未教导过自己。 若是他们对自己上点心,或许此刻跪在地上痛哭的,便是自己了。 徐御史丝毫没有意识到徐望月在想什么,此刻他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女儿周身发着光。 如今她就是他的宝贝疙瘩,是他最后的希望。 徐御史长叹了一口气,满脸为难地看向裴长意:“世子爷,是我教女无方,弄到今日这个地步,我也实在没脸在为瑶儿向你求情……” 见裴长意不为所动,冷冷站在一旁,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徐御史面上无光,又听许氏在一旁冷笑着哼了一声,分明是在嘲讽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徐御史咬着牙,仍是堆着满面的笑意,继续说道:“即是已收到了休书,我这就带瑶儿回去。” “至于你和望月的婚事,之前我们已经收过聘礼……” “依我母亲的意思,之前送来的聘礼都不算数,就当做是侯府给望月的见面礼。” 裴长意抬了抬下巴,转头看一下徐御史,眉眼凝重。 裴长远不知用了什么条件,让太子入了局。 有他搅和进来,裴长意走的每一步愈发谨慎。 裴长远送去的聘礼不能作数,他必须自己送去一份,三书六礼,所有的礼数都不能落下。 他和徐望月的婚事事事须得小心,绝不能落了任何人的口舌。 看向满脸紧张的徐御史,裴长意放缓了语气说道:“这几日,我就会请媒人上徐府来提亲,择一个最近的吉日,与望月成婚。” 跪坐在地上的徐瑶夜,突然大笑起来,泪花从眼角沁出。 她伸出手,怨毒地指向徐望月:“你以为着急休了我,再着急娶了她,你们便能一生一世?” “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如此待我,定会有报应!裴长意,徐望月,你们两个听好了,你们绝不可能好生在一起!绝不可能!” 裴长意一眼都不曾在看向徐瑶夜,只做不闻,看向徐御史的目光里却是带上了一丝担忧。 “望月今日也会回徐府,只是不知徐御史能否保证,未来世子夫人在徐府的安危?” 徐望月一日没有和徐府断绝关系,一日就还是徐家女。 要出嫁,花轿必须从徐府出发。 可裴长意实在不放心,让她回去独自面对许氏和徐瑶夜这两个已然疯癫的女人。 徐御史谄媚地笑着:“世子爷尽管放心,世子夫人的安全我定然放在心上。” “瑶儿需要静心养胎就留在自己院子里,轻易不必出门了。许氏既然如此关爱女儿,就搬去瑶儿的院子陪她一起。” 徐御史的话,让一旁站着的许氏再次红了眼。 在她发疯开口之前,徐御史转过头,冷冷地看向她:“你若是不服,就自请下堂回许家去。” 他已是忍了这个女人许久,再也不能忍她了。 徐御史这番话,连裴长意都不禁感叹他的这位好岳丈,实在是个狠人。 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已经将许氏母女软禁起来。 不过如此甚好,他不用再担心徐望月在徐家的安危。 待他们再次走出栖梧院时,今日的闹剧已然谢幕,一切尘埃落定。 站在院外,徐望月低眸看了一眼仍被裴长意紧紧牵着的手,轻笑了一声:“世子爷还舍不得放手?” “在你我婚期之前,我们不可再见面了。”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掩去眸底一掠而过的雾气。 那双往日总清澈见底的眸子变得极其沉静,藏着化不开的深情。 裴长意嘴角轻轻勾起,再无需介怀旁人目光,将徐望月搂入怀中。 她身上清淡的药味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鼻尖,将他整个人拢住。 莫名躁动的心跳声,让他有些无法冷静思考,环住她纤细腰身的手轻轻收紧。 怀中的人儿轻呼了一声,裴长意这才清醒过来,此刻她还怀着身孕。 他眼皮轻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克制,隐忍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属于彼此。 裴长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道:“舍不得,这一辈子都舍不得放开手。” 徐望月瞬间脸颊通红,这可还是她过往认识,冷若冰霜的世子爷? 怎么眼下说这种话,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声量不轻,来往的丫鬟有耳尖的已然听见,都捂着嘴笑着跑开。 徐望月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一路烧到了耳根,往后退了半步:“你我婚期在即,世子爷还是去忙吧。” 她话音刚落,就见裴长意轻笑着,连眉眼中都带上了笑意:“月儿如此心急?” “裴长意!”徐望月气急,握掌为拳,不轻不重地砸了两下裴长意胸口。 她原是想要惩罚他故意逗弄自己,却见他神色微微有异,徐望月这才想到他掌心里有伤。 她瞬间心慌着急起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受了伤?还有别处受伤吗?” 见徐望月如此紧张自己,裴长意抽回了手,心头泛过一抹甚少有的暖流:“我没事,方才闯宫出来,与人动了两下手。手掌是握马绳握得太紧,算不上伤。” 他轻描淡写这两句话,听得徐望月心惊肉跳。 她低垂了眸子,轻轻吸了两下鼻子,再抬眸时,眸光水盈盈的。 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裴长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听着前堂传来的喜乐,他嘴角微微勾起:“长远和王家小姐应该快拜堂了,月儿可想去看看热闹?” 毕竟下一次裴长远见到徐望月,可就要叫她一声嫂嫂了。 第一卷 第394章 我是他嫂嫂,我有何惧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喜服,面露难色:“我就这样去?” 裴长意往身旁瞥了一眼,立马上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围着徐望月:“二姑娘,请跟我们来。” 侯府的丫鬟都像青芜一般利落能干,帮徐望月换下喜服,又重新描妆梳了发髻,一句话都不曾多嘴。 短短片刻,徐望月已然换了一副模样重新出现在裴长意面前。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往前堂走去。 方才王尚书原是要带着王家大姑娘王舒然离开,却被裴长意派去的人劝阻。 此刻前堂红绸高挂,喜气盈门,空气中弥漫着热闹的气息。 可在如此欢庆的氛围中端坐在高位的王尚书和夫人,脸色却是平静地有些冷漠。 他们平日里虽然更看重儿子,对王舒然这个女儿关心不多,可到底是他们尚书府的嫡长女,今日这场婚事实在是半分面子没给他们留。 新娘子头上盖着红布头,瞧不清她的脸色。 站在一旁的新郎裴长远神色确实异常难看,眉头紧锁,满眼都写着他的不甘和不情愿。 明明身着华美的红色喜服,却是皱皱巴巴。 方才一场闹剧之后,裴长远连头都没有重新梳,金冠戴在发上,显得有些潦草可笑。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新郎,此刻却格外沉重,每迈出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不愿靠近他的新娘。 来往宾客喜气洋洋,没想到今日看了这么大一场闹剧,竟还能喝上这杯喜酒。 不愧是定远侯府,今日这婚宴还真办成了。 大家正在窃窃私语,瞧见门外出现一双璧人。 听到周围人安静下来,裴长远本能地转过头去。 裴长意一身绯红色官服还未换下,周身笼罩着金黄色的阳光,犹如他梦中一般,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可梦里他心心念念的新娘徐望月,此刻却是一身华服跟在裴长意身后迈了进来。 瞧见裴长意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围观的宾客又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裴大人还真来喝裴二公子这杯喜酒?” “那是自然,他又没做错什么,不心虚,自然是不能错过庶弟婚宴。” “你瞧裴大人身边那个貌美的姑娘,是不是徐家的二姑娘?” “可不是,原来他们两兄弟争抢的二姑娘这般貌美,那倒是难怪了。” …… 听着周遭人的议论,裴长远愈发咬牙切齿,不错,那个貌若天仙的徐望月本该是他的! 可如今,他就眼看着兄长陪在徐望月身边,而自己几乎是让刀架着和王舒然拜堂。 王舒然不是不好,可不是他的月儿妹妹。 喜娘细细尖尖的嗓音笑着说道:“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转过身来,缓缓拜下。 裴长远自徐望月踏进堂中,眼神就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的一颦一笑,看向兄长的每一个眼神,落在裴长远眼中都是如此刺眼。 徐望月感受到裴长远的目光,略有一些不自在,往裴长意身后让了几分。 她的举止落在裴长意眼中,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大大方方侧了侧身子:“过两日你嫁过来,可就无处可躲了。”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抬眸看向裴长意,盈盈一笑:“我是他的嫂嫂,我有什么可躲的?” 她微微挑眉,淡然抬眸,直视着裴长远的目光,微微勾起唇角。 她如今看不见王家大姑娘藏在红盖头之下的神色,可看她的动作僵硬,显然对这门婚事也不十分乐意。 明明是如此喜庆的场景,可拜堂的两人分明是一对怨侣。 徐望月抬眸看向裴长意,轻叹了一口气:“你方才是怎么劝服王尚书和王家大姑娘的?” 其实她心下不忍,她不愿意嫁给裴长远,王家大姑娘又何曾愿意呢? 堂堂尚书府的嫡女嫁给定远侯府过继来的二公子,原本就是下嫁。 大喜之日还闹了这么一场风波,沦为整个汴京城的笑柄,实在可怜。 裴长意只一个眼神,便知道徐望月心中在想什么。 他目光清冽,看向人群之中的裴长远,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是让小厮对王尚书说,今日若是王家大姑娘不嫁裴长远,整个汴京城也断不会有人再娶她了。” 徐望月闻言,心口一颤,她自然知道裴长意这不是威胁,而是说出了事实。 当今这个世道对女子而言,名声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王家大姑娘可以下嫁,却不能就这样离开定远侯府,不然就会落个二公子嫌弃她,当场退婚的名声。 这名声一旦出去,满遍京城的王孙贵胄,谁肯娶裴二公子瞧不上的姑娘? 徐望月皱起了好看的眉头,看向裴长远的眼神里又多了几丝厌恶。 她已然听说了方才裴长远的言辞,细细想来,他为了逼赵氏把自己许给他,这是要把王家的大姑娘逼上绝路。 裴长意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这王家大姑娘的确命苦。她嫡亲的父母为了兄长,不顾她的名誉,配合裴长远演这场戏。” “消息已然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便已经坏了。不嫁裴长远,她也无人可嫁。” 她的命数从那时起便已定下,至于往后种种,不过是烈火中又加了把柴,让火势愈发旺了一些。 徐望月点了点头,自知自己也没有同情旁人的资格。 要论命苦,她和这位王家大姑娘也谈不上谁更苦一些。 随着喜娘一声“礼成”,王家和裴家这门婚事便是成了。 趁着人群的注意力都在裴长远和王家千金身上,裴长意带着徐望月往侯府外头走。 小厮方才来报,说是徐御史已将徐瑶夜的东西都收拾好,此刻正在侯府外头等着他们,要接徐望月走。 徐御史如今把徐望月视作掌上明珠,一点不敢怠慢。 他特意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给许氏和徐瑶夜,而他亲自陪着徐望月坐另一辆马车。 从前堂离开,徐望月和裴长意都未曾留意,身后有一道怨毒的目光,始终跟随在徐望月身上。 侯府外头,徐御史怕许氏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早早让她和徐瑶夜上马车上等着。 自己则恭敬地站在马车边上,耐心等着徐望月。 “父亲。”徐望月温顺走来,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徐御史,又转过头去叮嘱裴长意的小厮:“记得回去要帮世子爷上药。” 见徐望月俨然一副女主人作派,徐御史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从前是他低估了这个女儿,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厉害角色。 他十分得意又高兴地准备扶徐望月上马车:“月儿,快些上马车。” 他心中已然盘算着,以如今裴长意对徐望月这般看重,他不光要他出面保下徐家,还想再讨要些什么。 裴长意哪里看不出徐御史的小人心思,不过是最后的蹦哒,他也懒得理会他。 他深深看了一眼徐望月:“明日母亲便会遣人上门来提亲,三日后,便是你我大喜之日。”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松,明白裴长意的意思。 待他们大婚之后,他就可心无旁骛对付徐家。 第一卷 第395章 待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再一次回到徐府,物是人非,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管家一如既往,迎上前来,见自家老爷下了马车,转过身,竟是从马车上迎下了二姑娘,十分不解。 再看后头那辆马车,许氏和徐瑶夜下来时,两个人的神色都异常难看,瞧了管家一眼,冷哼一声,一言不发便进了府。 管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快步跟在徐御史身后。 徐御史见许氏和徐瑶夜往自己院子走去,拂了拂袖,也没有多言。 他转头看向管家:“你现在去准备两个院子,一个院子要明亮,要大。白日里晒得到阳光,夜里又能瞧见月色。” 管家点了点头,心里还在不解,就听徐御史说道:“二姑娘要在这院子里住上几日,你且去准备好东西,全都要最好的,绝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管家跟在徐御史身边已久,自然听得出他何时虚张声势,何时说的是真话。 虽然不理解怎么二姑娘出嫁一趟没嫁成,回来反倒翻了身。 但管家一向是会看眼色,拜高踩低的主,听明白了徐御史的语气,再转头看向徐望月的眼神,全然变了。 “二姑娘请放心,老奴定然将您的院子打理得干干净净。” 见他如此谄媚的笑容,徐望月轻撩了撩眼皮,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管家是个什么德性,她早就知道。 另一个院子不用说,自然是为新晋的墨姨娘准备的。 新的院子没有准备好,徐望月便先回了自己院子。 这院子虽然什么都不好,却充满了她与小娘之间的回忆。 徐望月其实是愿意继续住这院子的,只是徐御史既然非要表现出他的父爱,她甚至不愿和他多话。 长姐被休,父亲如此待她,也让徐望月彻底看清了他的嘴脸。 徐望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不过片刻管家便来了。 他殷勤至极地笑着:“二姑娘,咱们去新院子瞧瞧?” 御史府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听说,大姑娘收了封休书,他们家二姑娘倒是要嫁去侯府做世子夫人了。 峰回路转,世事多变,如今这御史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抢着要来二姑娘院子里伺候,只希望能跟着姑娘嫁去侯府。 原本风光无限的碧玉,五福嬷嬷,倒沦落成了这府里到处被人嫌弃的下人。 新院子果然很大,瞧着这里的日照,满院子的花,比徐瑶夜的院子还要更大更美。 管家指了指院子边上:“老爷已经派人去把红玉姑娘接了回来,此刻正在里头呢。” 刚才在马车上,徐望月只开口对徐御史说了一事,便是让他派人去接了红玉回来。 当时那个轿夫又那么长的木棍重重地砸了下去,红玉头上不断地渗出鲜血。 徐望月实在是怕极了,生怕红玉出事。 幸亏裴长意留下的小厮得力,立马为红玉请了大夫诊治,说是没有大事,徐望月才安下心来。 原本徐望月是想让侯府小厮直接将红玉送回来,裴长意却提点她,让徐御史派人来接。 唯有让徐府直接派人将红玉接回去,才能够许氏知道,眼下连徐望月的一个丫鬟都比她们母女来的重要。 徐望月知道现在自己在徐御史眼里很重要,没却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她顾不上管家,快步往屋子里走。 见红玉头上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半靠在床边,脸色煞白,没什么精神地望向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中都蕴含着泪水。 红玉挣扎着要起身:“二姑娘……” 徐望月快走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头:“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她在她身旁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语气有些哽咽。 今日红玉拼了命地救她,当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若非那小厮来得及时,红玉怕是要让那些轿夫打死…… 徐望月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你为什么这么傻?” 红玉见徐望月哭起来,手忙脚乱地伸手要为她擦眼泪:“二姑娘你哭什么?我都听说了,这是大好事,你和世子爷总算能在一起了,红玉真为你们高兴。” 见二姑娘越哭越伤心,脸上的妆都花了,红玉慌极了:“二姑娘今日是大好的日子,你不要再哭了,红玉只是个丫鬟……” “你不是。”徐望月止了哭声,轻轻吸了吸鼻子:“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说自己是丫鬟,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从此以后,也不准再做这样的傻事,你的命也是命,怎么能为了我去死呢?” 红玉见徐望月这么严肃地对自己说,也不好再反驳,点了点头:“好好好,姑娘放心,以后我陪着姑娘嫁去侯府,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们两个。” “将来我在侯府里耀武扬威,仗势欺人,姑娘也要替我撑腰。” 她这话惹得徐望月笑出声来:“就你这小丫头,还学会耀武扬威了?” 管家一直站在门外,见二姑娘破涕为笑,这才敢开口说道:“二姑娘,老爷说你这里若是安顿好了,便去他那里见一见他。” 红玉见管家说话如此谦卑,面上永远带着笑意,心里不由得有些意外。 徐望月冲她微微眨了眨眼,轻声说道:“我去一趟,你就在屋子里休息,我让管家给你送饭来。” “二姑娘放心,送来了,早就安排好了,绝不会饿着红玉姑娘。”管家笑着将一个食盒放到桌上。 红玉调皮地冲着徐望月吐了吐舌头,抬高声音说道:“难怪从前府里的姐姐们都说,一定要跟一个得宠的主子。” “今日红玉,也成了红玉姑娘。” 听出她话语间的嘲讽,管家置若罔闻,陪着笑脸,引徐望月往徐御史书房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不忘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老奴从前就看二姑娘钟灵毓秀,果然二姑娘非池中之物……” 他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在徐望月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徐望月神色漠然,听他说了一路,也未做任何反应。 到了徐御史书房外头,徐望月顿了顿脚步,冷眼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噤声,尴尬地笑了笑:“二姑娘,您请进吧,我就在外头等着你。” 徐望月没有再理会他,抬步便进了徐御史的书房。 她在这府里住了这么多年,徐御史从未说过要见她,更别提是让她来这徐府重地书房。 徐望月上一回来这里,还是为了找徐家军需案的证据。 徐御史正在桌案边上,不知在写着些什么,瞧见徐望月走进来,满脸笑意地放下手中玉竹笔:“月儿你来了,快到为父这里来。” 徐望月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到徐御史面前:“父亲找女儿,这是有何事?” 徐御史将桌上的纸递到徐望月面前,突然又意识到,他好像没教过这个女儿认字。 他有些尴尬地将纸挪开,笑着说道:“明日侯府便要派人来送聘礼,为父想了又想,还是打算让你归入许氏名下。” “虽然对你小娘不太公平,可如此一来你便有了嫡女身份,将来嫁到侯府,他们也不敢小看了你。” “父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徐望月看着他一副慈父模样,心中不断冷笑,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嫡女,他想要的不过是让裴长意娶他的另一个嫡女。 徐望月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只有一个娘亲,许氏不配。 可她并没有反驳,根本无需她来反驳。 徐御史实在不太了解他相濡以沫数十载的结发妻子,他只要拿着这一纸书信去找许氏,今日的御史府,怕是又要大闹一场。 第一卷 第396章 夫妻情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想到这,抬起了明亮的眼眸,柔柔弱弱地看向徐御史,淡定说道:“女儿没有意见,但凭父亲作主。” 他只管去找许氏,也算是将他们越发浅薄的夫妻情分,断得干干净净。 见徐望月如此低眉顺眼,乖巧听话,徐御史渐渐有了一种将一切握在手心的掌控感。 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要说起来,其实他对徐望月的小娘已经几乎没了印象,只是听许氏大闹时说过,徐望月和她小娘越长越像了。 美妾如斯,实在是男人的福分。 瞧着徐望月的眉眼,徐御史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她小娘还在,一定如她这般温婉贤惠,绝不会像许氏这样时时刻刻忤逆自己。 想到许氏,徐御史眼底满是嫌恶和怒意。 若是当年他没有如此惧内,如此需要许家势力。他娶一个温婉贤惠的妻子,再纳上几房美妾,何至于这么多年过的,都是这般窝囊日子? 徐望月并不知徐御史看着她,竟生出这么多的心思。 但她也明白,徐御史对许氏母女的不满,已是越来越深。 徐御史又假情假意,嘘寒问暖一番,便让徐望月先回去休息,自己去找许氏。 他走了一半,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罚了了许氏去徐瑶夜院子里陪她。说到底,是软禁了她们母女,好保护徐望月。 如此想来,徐御史心口舒畅了一些。 他这些年就是对她们母女太过仁慈,若是早一些拿出夫为妻纲的威严,便也不至于让许氏一直爬在自己头上,险些酿成大祸。 他如此想着,已是走到了徐瑶夜的院子。 和方才见到徐望月的心情不同,徐御史走进这院子,便觉得乌烟瘴气,哪哪都不顺眼。 见他走进来,许氏横眉冷对,没有半点好脸色。徐瑶夜仍是哭哭啼啼,好像有说不完的委屈,哭得人心烦。 见了徐御史,徐瑶夜的眼泪更是好像绝了堤一般:“父亲,你快些带我回侯府去,那封休书我不会收的!父亲,快把休书还给他们······” 徐御史眼底是说不出的厌恶,他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不堪的女儿!到了此刻,竟还有这般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五福和七巧:“还不把姑娘带下去,让她好生休息,别再发疯了。” 他语气里的冷酷无情,让徐瑶夜不由自主地身子一颤,跌坐在地上。 这哪里还是一向宠爱她的父亲,怎么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旁的许氏却是冷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可奇怪的,这就是你父亲。他从来都是这般模样,是我们母女不够了解他罢了。” 听着许氏阴阳怪气,徐御史根本懒得搭理,只是从怀中抽出了一页纸,递给许氏:“你说月儿不是你的女儿,今日我便写下正式文书,把她归到你的名下。” “日后,月儿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女儿。将来老了之后,你也不必担忧其他,月儿定会好好侍奉你我……” 徐御史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许氏缓缓起身,用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望向了自己。 许氏双手握拳,指节泛白,竟是低沉沉地笑了起来。那声音沙哑,就好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待她再抬眸看向徐御史,杏眼水雾弥漫,眼尾渐渐泛起了血色。 她的目光从恍惚到震惊,衣袖下的手狠狠握成拳,直至感受到痛意,才缓缓松开。 许氏从徐御史手中接过那纸文书,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见她这般神情,徐御史微微松了口气,以为许氏这是接受了。 他嘴角泛起一抹尴尬的笑意:“对嘛,你早该想通的,月儿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把你当做亲生母亲这样伺······” 徐御史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许氏冷着脸,将手中文书撕成雪花状的碎片,伸手就往他面上扬了起来。 “你这个疯婆子,你是不是疯了?”徐御史往后退了一步,按捺不住心口的怒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许氏冷冷地扫过他一眼,笑声愈发渗人:“你说我要做什么?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你如今纵着旁人欺辱我的女儿,就这么把她休了,将来瑶儿在汴京城还要怎么做人?” “你根本不考虑此事,眼下你心里就只有徐望月这一个女儿,想着如何为她铺路,给她一个嫡女的身份?” 许氏眉眼间沁出一抹恨意,看向徐御史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做梦。” 她走向徐瑶夜身边,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温声细语地说道:“我的好瑶儿你放心,有母亲在,绝不容他人如此欺辱你。” “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徐望月那个没福气的小娘复活了,让她给你当夫人。狐媚子当了夫人,小狐媚子自然成了嫡女。” 徐瑶夜已是崩溃,原本以为今日能把徐望月嫁给裴长远,便了却她心头一件极大的忧患。 却不想,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眼下她一无所有,几乎被全世界抛弃,只剩下母亲一人还站在她身边。 可母亲也遭了父亲厌弃,她们母女二人如同两个弃妇,抱团取暖又能如何? 她看着地上的白纸碎片,指尖紧紧掐进掌心。 徐望月!这一切都怪她,全都是她的错。 她为何非要抢走自己的东西?为何? 看到许氏冥顽不灵的样子,徐御史胸口堵着一口浊气,恨不能再一掌劈向许氏,让她好生清醒一下。 他冷笑着拂袖而去,今日,他绝不会再惯着这个女人,定要给她一些颜色瞧瞧! 她的有些话,倒也不是没道理。 见徐御史就这般离开,五福嬷嬷和七巧嬷嬷立刻上前,将徐瑶夜和许氏扶了起来。 她们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老爷方才走出去的模样,煞是吓人,怕是今日不能善了。 七巧嬷嬷轻声对许氏说道:“夫人,你既是选择回了御史府上,就对老爷服个软吧,不然······” “不然什么?”许氏抬眸望着她们:“你们怕什么?害怕他会休了我吗?他有胆子就试试。” 他装模作样和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恩爱夫妻,将他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 若是他非要这般欺人太甚,就别怪她不念夫妻情分,大不了鱼死网破! 两位嬷嬷猜得不错,徐御史此刻拂袖而去,气急败坏。 他已是受够了许氏,今日便要写下一纸休书,和这个女人将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徐望月一定要成为他的嫡女,既然许氏不愿意,那就换一个夫人。 许氏还没缓过神来,紧紧抱着女儿陪着哭了许久,就见徐御史又回过头来,到了她们面前。 她冷笑了一声,还以为徐御史是回来服软的,却不想他又递了一纸文书到自己面前。 许氏冷笑:“老爷是听不明白吗?这件事我绝对······” “你且看清楚这是什么文书,再和我说话。”徐御史冷冷扫过她一眼,并不多言。 见许氏低眸读了起来,神色越来越难看。,御史冷笑着,心底是说不出地痛快。 自从娶了这个女人,他越活越不像个男人。现在可好,他终于能抬头挺胸做个男人了。 见许世不说话,徐瑶夜有些着急,轻轻拉扯着母亲的衣袖,就听父亲冷冷说道:“这一纸文书你母亲没资格拒绝,这是休书!” 许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怨毒的目光直视着徐御史。 第一卷 第397章 臣妇有冤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许氏手中拿着那封休书,几乎揉成了纸团,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今可好,她们母女二人,竟成了两个弃妇,实在是可笑至极! 徐瑶夜已然慌了神,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袖,语无伦次:“母亲,此刻你去和父亲服个软,可还来得及?” 她自信母亲与父亲之间,与自己和裴长意不同。他们二人没什么夫妻情分,他才会如此对待自己。 可母亲与父亲不同。 少时夫妻,一路相伴至今,父亲不会如此狠心这般对待母亲的。 她已经没有婆家了,若是母亲被休,她便连娘家也没有了······ 不可!万万不可! 看着女儿忧愁的模样,许氏冷笑着摇了摇头:“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得回来?他既写下这封休书,如今便没有转圜余地了。” 许氏狠狠地攥着手心,既然他如此绝情,就别怪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徐瑶夜还在兀自担忧自己的将来,一旁的五福与七巧二人,已是看出许氏神色不对劲。 许氏向来心狠,从前她还在许家当姑娘时,养过一只甚是喜爱的小猫儿。 当时她将那猫儿宠上天去,恨不得日日夜夜抱着。可后来那小猫儿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将她的手指咬伤了。 当下,许氏便命人将这猫儿杖毙,亲眼瞧着它咽气,没有丝毫留恋。 如今的徐御史对于许氏来说,就像当初的猫儿一般,她绝不能如此轻易地饶了他。 五福和七巧互相对了个眼神,莫说御史府干不干净,汴京城里的豪门大院,又有哪个府邸是全然干净的? 看许氏这般模样,怕是风雨欲来…… 她们只求这把火别烧得太旺,烧到自己身上。 回到书房,徐御史大笑,心中舒畅。他已是一纸休书将许氏休弃,接下来,便是要为徐望月寻一个好的母亲,容得下她的母亲。 他丝毫不知,此时许氏如同一条毒蛇,正细细想着如何才能要他的性命。 这一夜,徐御史睡得极为香甜。 想着待他娶了新夫人,一定要在纳上两房妾室,享享齐人之福。 许氏却是一夜未眠,这些年来她手中掌握了徐府许多证据。原是因为她做人小心谨慎,未防不时之需才留下这些。 却不想到了今日,竟然派上这样的用场。 可叹世事无常,实在可笑至极! 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许氏整理之时也没有避开徐瑶夜。 她原以为,这个女儿总该和她是一条心的。 却不想,看清许氏在做什么,徐瑶夜却是急了:“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想要毁掉父亲,毁掉徐府?” 徐瑶夜瞬间着急起来,母亲疯了,当真是疯了! 她把这些证据全都拿出来,不光父亲要死,她自己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他们都死了也不要紧,母亲这样不管不顾,置自己于何地? 父亲牵扯在军需案中,可自己和母亲,同样因为陆遮看见她和顾怀风私会,便陷害他杀妓…… 这其中丝丝缕缕,若是母亲发疯,全抖露出去,自己又该怎么办? 徐瑶夜紧紧抱住了许氏,哭得梨花带雨:“母亲,母亲!女儿求你了!断不可做此傻事!” “父亲定会回头的。我还是徐家女,我去求父亲,求求他让你留在府中。” “不然我们一同回外祖父家中,你还是许家女,不至于无路可走。可你今日若是把这些东西交出去,徐家没了,你和我不也要一起陪葬吗?” 许氏回过头,一脸绝望地看向徐瑶夜。 这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她如何会不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此时此刻,并非关心自己,而是害怕自己连累了她…… 许氏痛心疾首,几乎无法喘过气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嫁了一个好郎君,真心爱她待她,这些年来虽是犯了一些过错,可也都弥补了。 她就是这世间上最幸福的女子。 他们还有一个好女儿,听话懂事,是汴京城第一才女。 可到了今日许氏才发现,假的,全都是假的。 好郎君是假的,好女儿也是假的.徐瑶夜分明和她父亲一模一样,心里只有自己,自私冷漠到了极点。 许氏用力甩开了徐瑶夜,不管不顾地往外头走去。 她才刚走出院子,就听徐瑶夜在后头声嘶力竭地喊着:“快去禀告老爷,夫人疯了,快派人拦住她,绝不能让她出去!” 听到来自身后亲生女儿的声响,许氏悬着的心彻底是死了。 如今在这世间,再无她在意之人。 毁了徐府也好,丢了性命也好,又有什么关系? 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这些负她,对不起她的人,给她偿命。 许氏这般想着,心中认定了一个地方。 她回过头,看向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五福和七巧:“你们现在若是怕了,大可离去,不必跟着我。” 见她们二人当真停下了脚步,许氏冷笑了一声,心头倒是已然平静。 丈夫和女儿都靠不住,何况是两个奴仆…… 可她想到红玉那丫头,为了徐望月差点丢了性命,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红玉跟着徐望月,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 而五福和七巧是自己从府里带来的老人,一辈子好吃好喝地供着。 可原来遇到事的时候,她们也会毫不犹豫背弃自己,没有半点情分。 望着府里头往外冲出来的下人,七巧和五福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氏冷冷看向她们:“你们可别忘了,你们的身契还在我手中。我也不求你们做别的,帮我拦住他们。” 许氏知道,如果今日她被徐府的下人拦住。为了封口,徐御史不知会对自己做什么。 她现在必须要走,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往外冲去。 典狱司外头,突然冲来一道人影。 一身华服,发髻却是凌乱的,看神情,面上还带着干涸的泪花,说不出的落寞。 许氏一冲到典狱司门外,看了一眼眼前硕大的登闻鼓。 她一咬牙,抡起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一下地砸了上去。 “苍天可怜,臣妇有冤要诉,请裴大人为我申冤!” “苍天可怜······” ······ 她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手中登闻鼓鼓锤不断。 见典狱司内还没有动静,身后隐隐有马蹄声,许氏发起狠来,愈发大声地喊道:“裴长意!今日臣妇所诉之事,与军需要案有关!” 第一卷 第398章 一起下地狱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许氏喊出这一句,几乎咬碎了牙根。 她今日敢来典狱司,就是想好了,豁出这条命,也要拖他们一起下地狱。 将这些证据交给裴长意,固然能让徐御史身败名裂,可同样,狼狈为奸的许氏一样逃脱不了。 军需案牵连甚广,最终还要攀咬到太子身上。 就算她侥幸留下一条命,太子也绝不会放过她。 但许氏本就不想活了,她这一生坚持的,爱着的,全都是假的。 她不活了,徐御史也别想活。 许氏终于被请进典狱司里,瞧着裴长意高坐在堂上的样子,她冷笑了一声。 她方才在外面击鼓鸣冤这么久,裴长意不可能才听见。 他分明是想让自己喊得再大声一点,再久一点,最好是让全汴京城的人都听见自己要状告徐家和太子。 军需案兹事体大,裴长意亲自审问许氏,身后还跟着几位大人,手中拿着纸笔,要将她说的话一一记录。 裴长意一身深绯色官服,将他眉眼衬得多了几分凝重。 典狱司侍卫将许氏拿来的证据,一一呈给裴长意。 他看完后,又递给身后的几位大人。 在许氏的耐心被磨没之前,裴长意清冽如冷泉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许氏,你可知道自己如今在做什么,状告的是何人,状告的是何事?” 许氏终于等到他问自己,犀利地笑了起来。 原本是跪于堂下的她挣扎着起身,活像是地狱里的厉鬼:“臣妇要状告我夫君徐御史与太子合谋,偷换军需,导致顾怀风顾将军阵前失利,差点丢了性命。” 她说完这一句,本就安静的典狱司堂上更是鸦雀无声,连众人的呼吸声都仿佛不存在了。 事关重大,裴长意微微侧头对着身旁的大人说道:“记下来,半个字都不能遗漏。” 那大人点头,奋笔疾书。 许氏平静下来,将她所知有关军需案的细节,一一说明。 太子自然是不会和徐御史有书信往来,他们所有的密谋都不会留下证据。 许氏交上去的书信,乃是徐御史与徐家三爷的来往书信。 但徐御史为求自保,刻意留下了一些与太子有关的证据,保管在许氏这里。 此刻,被许氏一一呈给了裴长意。 裴长意看着眼前的证据,心口微微一松,一切正如他和徐望月预料这般。 堂堂一国太子为一己私利,竟偷换前线战士的军需用品。 实在可恶,可恨! 不过眼下证据确凿,徐御史,太子,一个也跑不了。 他冷冷扫过一眼许氏,就算她此刻将事情都说出来,也掩盖不了她亦是帮凶的真相。 裴长意朗声问道:“你们是如何陷害顾将军的,一一说来。” 许氏心口一震,心底里有过几分纠结,终究是残留了几分人性。 她开口说道:“因为军需品被换,顾将军战场失利。他一向为人精明,我家老爷怕他发现端倪,所以特意收买了边疆将士,要让他战死沙场。” 裴长意蹙紧了眉头,冷冷地看向许氏,一字一顿说道:“许氏,身处典狱司,你还不说实话?” 他知道徐家的罪名成立,徐瑶夜也脱不了干系。 可他一定要许氏亲口承认,谋害顾怀风是徐瑶夜的主意,这样才能让那个情种清醒一些,知道这个蛇蝎女人的真面目。 裴长意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就如同冰山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此刻他动起怒来,周身温度更是降了几分,让许氏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臣妇所说,句句属实。”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裴长意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许氏面前,冷声道:“我和顾将军已找到你们收买的那名将士,他收到的书信,是女子笔迹。” 许氏似乎明白了什么,裴长意这番逼问,是要她亲口承认,想要杀顾怀风的是徐瑶夜。 她微微瞪大了眸子,想要看清眼前这位清风朗月的世子爷。 到底也是一场夫妻,就算他不喜欢她的瑶儿,也没有必要这般赶尽杀绝,一点生路都不给徐瑶夜留? 许氏在这一刻,突然想到徐瑶夜腹中那无辜的孩儿。 按照我朝律法,徐瑶夜怀着孩子,就是要抄家灭族,也要等她剩下孩儿后才能处刑。 她可怜的外孙,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索性他还有一个当大将军的父亲,徐家覆灭之后,他还能有个去处。 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已经有份陷害他的父亲,还想要他的性命,足以让顾怀风记恨在心。 若是让他知道,连他心心念念的徐瑶夜也有分想害他,怕是他连这个孩子都容不下了。 想到这儿,许氏嘴角浮起一抹犀利的笑意:“没错,那封信正是我所写。裴大人要是不信,大可以拿纸笔来,我再给你写一遍,核对一下笔迹。” 许氏心中半点不慌,原本这些事就全是由她经手,一点都没有让瑶儿沾手。 虽然她此刻是发了疯,可心底里终究还是顾念着母女情分。 裴长意直勾勾地凝视着许氏的眉眼,看着她眼底的冰冷和怨毒,裴长意知道想撬开她的嘴并不容易。 她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不解,不知道自己为何紧盯着徐瑶夜不放。 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他要将真相大白天下,是因为顾怀风和百姓,有权利知道真相,而非针对徐瑶夜。 裴长意挑了挑眉,又从桌案上拿起另一个卷宗,扔到了许氏面前:“谋害顾将军的案子你已经交代了,那这一起也一并交代了吧。” 许氏望着扔到自己脚边的卷宗,冷冷瞥过一眼,看清上头朱笔所写“书生案”三字,她心头一颤。 裴长意这是要她亲口承认,徐瑶夜与人通奸? 刚才审军需案时典狱司大门紧闭,因为这案子涉及了朝廷机密,所以不能公示。 如今审的已是杀人案,典狱司大门敞开,公堂之外所有好奇的百姓都可以围观庭审。 这起书生杀妓案,曾经轰动汴京城一时,大家都以为陆遮就是杀人凶手,却不想花魁白芷突然站出来替他作证,这书生案也就成了悬案。 想不到这杀妓案,竟然也和徐家有关? 围观的百姓皆窃窃私语地讨论着。 许氏拿起卷宗,抬眸看向裴长意:“裴大人果真明察秋毫,就连这案子也查到了。” “不错,当日徐御史和太子共谋大事时,不慎被这书生陆遮撞见。他们二人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所以便设下这个局,陷害陆遮杀人灭口。” 许氏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徐御史和太子想要杀陆遮是真,她和徐瑶夜也想杀人灭口亦是真的。 只不过那陆遮命硬,如此这般陷害,他竟还是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裴长意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许氏竟还会护着徐瑶夜,也是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心意。 无妨,徐瑶夜的手是不是干净的,也不会影响她必死的结局。 第一卷 第399章 给徐望月的旨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听着许氏所说,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这徐家看着是清贵人家,想不到背地里竟然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也不能光听她的一面之词吧,我瞧着典狱司方才出去好多官兵,应该是要把那徐御史抓过来一起审问吧?” “那是自然,有裴大人在,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定会将这案子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对对,有裴大人在,我们老百姓当然是放心的。” 百姓们的笑声和议论声一一落在许氏耳中,她只觉刺耳。 自己是蛇蝎毒妇,裴长意便是百姓们的救星,为官清廉的好大人? 她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看裴长意。 方才她听见百姓说有许多官兵出去,应该是要把她那位好夫君抓来了。 许氏心中畅快了几分。 他给自己写下那封休书时有多畅快,自己此刻便是加倍的畅快。 典狱司官兵赶到徐府时,徐御史还在做他的春秋美梦。 方才徐瑶夜的确派人来禀报过许氏疯了,要去典狱司告他。 可徐御史根本没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介女流,她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就算许氏真告到了裴长意那里,自己可是徐望月的亲爹。 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可是先后要娶自己两个女儿,这点面子不给岳丈留吗? 退一万步,就算裴长意不给自己面子,这案子可还牵涉了太子,他当真敢得罪太子吗? 哪怕典狱司的官兵站在他面前,徐御史仍是不惧,冷笑了一声,整理了身上的官服,泰然自若地看向眼前这些官兵:“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裴大人的什么人?” 带头的官兵冷着脸,眉眼淡淡扫过徐御史,厉声说道:“徐御史有什么话,见了裴大人再说吧。” 徐御史蹙眉,面上露出一丝不屑。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典狱司的这些官兵,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 待他被带回典狱司,见许氏跪在堂下,裴长意高坐在堂上,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寒霜,没有半分温度。 徐御史心口微微一颤,笑着说道:“贤婿……” 他才刚开口,就见裴长意如刀一般的目光看扫过他:“徐御史可是记性不好,忘了令千金已收了我的休书?” 徐御史这时才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还没开口,一旁的许氏已是笑了起来:“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裴大人铁面无私,怎容你乱攀关系?” 徐御史转头,一见到许氏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果真是疯了,拼着一死,也要拖自己下水? 见徐御史和许氏当堂便要吵起来,裴长意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声惊堂木,吓得许氏和徐御史身子皆是一抖。 裴长意冷声说道:“徐御史,今日堂下妇人状告你与太子策划军需案,陷害朝廷忠良,致千万将士性命于不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只有军需案,还有书生案。你与太子为掩饰罪行,借刀杀人。” “这桩桩件件,你可认罪?” 听得裴长意直接将太子,军需案,说于堂上。 不说是跪在底下的许氏和徐御史,就连站在裴长意身后的几个大人,此刻身子都抖如筛子。 裴长意莫不是疯了,这样的事,怎么能当着百姓的面宣诸于口? 听到他的话,外头的百姓也沸腾起来。 “原来不止书生案,还有这么大的案子?” “我是不是听错了?刚刚裴大人说的是太子?”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刚刚徐夫人可是说了,证据确凿,就是他们害的顾将军!” “难怪了,顾将军骁勇善战怎么会阵前失利!原来都是他们陷害!” “太过分了,他可是太子,把百姓置于何地?” …… 听到身后百姓们义愤填膺的声音,徐御史这才知道怕。 裴长意真是不管不顾,连太子都敢开罪,那更是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裴长意分明如此在乎徐望月,为何会对自己丝毫情面不留? 若是自己出事,徐家出事,那徐望月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徐御史抬眸,不可思议地看向裴长意,见他神态自若,丝毫没有慌张的情绪。 徐御史脑子里紧绷的弦堪堪快折断,他突然想到,今日一早,定远侯府便派了人上门来送聘礼。 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许多念头,他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裴长意这么着急休了瑶儿,要娶徐望月过门。 祸不及外嫁女,裴长意分明是算好了,只要徐府出事之前,徐望月嫁给他,便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并非徐家人了…… 徐御史此刻才想明白这些,已然晚矣。 但裴长意算计这些固然可恨,更让徐御史愤恨的,还是身旁的许氏。 他转过头去,恨不得把这个疯女人生吞活剥了! 见徐御史凶狠地望着自己,许氏大笑起来。 两人不甘示弱,唇枪舌剑地辩驳起来。 从前的体面,情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裴长意见他们二人吵起来,就好像市井无赖和泼妇对骂,实在难堪。 他并没有阻止,由着他们撒泼,让围观的百姓好生瞧着。 将此处交于典狱司其他人,裴长意自己则是准备进宫。 如今事情闹得够大,很快,满汴京城的百姓都会知道军需案涉及太子殿下。 到了这种地步,裴长意也该带着铁证如山,进宫面圣,将太子罪行一一禀明圣上,恳请他决断。 裴长意这边刚离开典狱司,另一边,正在喝酒的太子瞧见护卫连滚带爬,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殿下!不好了!” 太子挑眉,狠狠瞪了一眼护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殿下好得很。” 护卫慌忙将今日许氏敲登闻鼓一事,详细对太子说明。 眼看着,太子殿下也变了脸色。 太子沉默片段,拂袖将身边陪着的美人推开,眉目间满是凝重,冷哼了一声:“好一个裴长意,本殿下还没对他出手,他倒是自己上门来找死!” 护卫有些心急看向太子,火烧眉毛了,怎么他们家殿下还这么淡定…… 见他如此紧张,太子冷笑一声:“你怕什么?” “他会进宫,本殿下不会吗?” 皇宫可是他的家,圣上是他的亲爹,他还能怕裴长意? 太子整理了衣衫,又猛喝了两大杯茶水,掩盖了身上的酒气。 他正抬步往外走去,突然止了步伐,转头看向身旁护卫:“本殿下现在入宫,你且去为我办另一件事。” 护卫忧心忡忡,满脸焦虑:“殿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比入宫更要紧?” 太子冷哼了一声:“我有一道旨意,你替我送去徐府。” 裴长意想要他死? 他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这道旨意,是给徐望月的。” 第一卷 第400章 太子侧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太子殿下这句话,护卫仍是一脸迷茫,给徐望月的旨意? 什么时候了,谁还顾得上徐望月? 太子无奈,抬起手在护卫头上敲了一下:“蠢货!本殿下身边怎么会有你这般蠢货!” 所幸这里离太子府邸并不远,太子回去,将他所想之事一一交代给太子妃。 他要纳徐望月为侧妃,此事交由太子妃亲自去办。 这些日子以来,他费尽心思想要拉拢裴长意,他始终对自己不假辞色。 原是以为他为人清冷,不愿拉帮结派。 可如今看来,他非但不想加入自己阵营,还想与自己为敌! 既是如此,他就不要怪自己,对待敌人,太子从来不会手软。 他这么喜欢的女人,马上就要做自己的侧妃了! 从府邸走出来,一想到裴长意,太子脸色仍是难看,坐到马车上还不断冷笑。 身旁护卫为自己捏了把汗,不敢发出动静,生怕太子把对裴长意的邪火发到自己身上。 可人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太子冷冷地看向他,轻声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护卫心口一颤,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裴家那两个儿子抢女人,事情已经够乱了,现在连太子殿下也要插一只脚,也不知道徐望月有什么好的? 但她不管好不好,自己能有什么看法?和他有什么关系? 当着太子的面,他自然不敢这么说。 他仔细想着措辞,轻声说道:“只要殿下喜欢,选上徐家二姑娘,是她的福气。” “谁问你这个?”太子紧紧蹙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向自己的护卫:“你这般没用,我还能指望得上你吗?” 太子紧紧掐着手中扳指,冷声说道:“我是问你,今日徐府那一家子闹到典狱司,是夫妻两个耍花枪?还是真闹起来,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徐家? 护卫拧起了眉头,要他说,不管许氏到底想做什么,裴长意也不会对自己未来岳丈下狠手。 或许此刻只是虚张声势,将来还是要为他遮掩的。 护卫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见太子眼底怒气更甚,重重将手中茶盏扔了出去:“蠢货!本太子身边怎么会有你这等蠢货!” “他是谁?典狱司裴长意,他怎么可能虚张声势?怎么可能为徐御史遮掩? “今日分明是他将事情闹大,不只想要徐御史死,还要对本殿下下手。你说他究竟都掌握了什么?” 太子心中暗暗思索,裴长意是知道了自己偷换军需,还是贪污水患赈灾粮银,还是科举舞弊? 这桩桩件件都是大事,但在父王心中,自然也分轻重缓急。 太子思来想去,决定先认下这偷换军需一事。 他转头,看了一脸懵的护卫一眼,恨不得把他这蠢钝如猪的手下扔下马车去。 被太子如刀一般的眸光扫过,护卫吓了一跳,开口说道:“殿下放心,就算他查到了徐家与军需一案有关联,他也绝不敢攀咬到太子殿下头上,他不想活了吗?” 太子更气:“你看他今日的样子,是想活的样子吗?” 他想起那日裴长意抢婚,一开始那没用的徐御史还知道惶恐,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再往后,他听到裴长意还要娶他另一个女儿,神色就放松下来。 看来这个老匹夫是以为,裴长意会看在他这个岳丈的情分上不对付他。 可笑!以裴长意这个性子,别说是岳丈,亲爹他都敢严惩不贷。 今日分明是裴长意刻意将事情闹大,他不会放过徐御史,更不会放过自己。 进了宫,太子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去面见圣上。 他才刚到了门外,便被圣上身边的李公公拦下。 见是太子,李公公对着满脸笑意:“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圣上如今正和臣子商议国事呢。” 太子蹙眉:“臣子?哪个臣子?可是典狱司裴长意?” 李公公是圣上身边的老人,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他从前受过先皇后恩惠,对她留下的唯一骨血,从来都努力照拂。 见太子这般问,李公公眼神往里头瞟了瞟,知道太子定时收到消息才会赶来,他压低声音说道:“圣上今日心情不好,殿下须得小心些。” 听出李公公话里的意思,太子领会。 不等裴长意将话说完,他已是在圣上门外径直跪下:“父皇,儿臣求见,儿臣知罪!” 太子在外头跪着时,圣上正板着脸,仔细看着裴长意递上来的证据。 好,他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圣上对他这个儿子的品性也并非全然不了解,那日太子特地把裴长意招进宫,自己却去了定远侯府主持婚礼。 再联想那日定远侯府闹到街知巷闻的闹剧,好好一个太子,竟然参与到臣下的婚事中去。 那时圣上便觉得太子胡闹,只是事情闹得不大,这才没有惩罚他。 想不到,他竟能犯下如此大的过错! 如此想着,他觉得有些胸闷,不想见这个儿子,冷声吩咐身旁公公:“不见,就让他跪着。” 外头太子得了信,不哭,不闹,只管跪着。 裴长意走出来时,路过太子身旁,两人目光在空中短短相接。 裴长意神态自若,从他眸底看不出半分情绪。见到太子,他也没有半分意外,只恭敬行了礼,便离开了。 太子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太子这一跪,跪得不知时辰。 他也没闲着,心里不断想着待圣上咽下这口气,愿意见自己时,他该说些什么? 他仔细回忆着裴长意方才的神情,想以此判断,他究竟掌握了什么,今日对着圣上,他又汇报了什么? 纵是太子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清楚此事。 太子在此跪着时,徐家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自从徐御史让典狱司的人带走,徐瑶夜了解裴长意,知道此事麻烦了,定是无法善了。 她心烦意乱,从前他们府里的日子过得多好,父亲母亲恩爱有加。 别说是闹到这种地步,他们都不曾红过脸! 可今日呢,却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这一切全都要怪徐望月! 如今徐家群龙无首,自然也没有人再来管徐瑶夜的禁足,由着她出了自己院子,直直往徐望月院子冲去。 太子妃驾到,管家前来院子请徐望月时,瞧见的便是他们家大姑娘歇斯底里地被红玉压在桌案边上。 红玉那小丫头额头上还包着纱布,嘴里却是不依不饶:“大姑娘,今日红玉还尊重你,且再叫你一声大姑娘。” “若是你再想对我家姑娘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好端端的,她与姑娘吃着饭,大姑娘冲过来二话不说便要动手。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堂堂汴京城第一才女,就是她这般蛮横不讲理? 徐望月端坐在一旁,今日红玉的这般模样,她都未曾见过,实在是开了眼,心中又有几分感动。 她们如今不是软柿子,红玉没伤着自己,她就没喊停。 徐瑶夜让红玉这般压着,一边小心护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一个奴才,竟敢对主子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 管家一瞧见这般模样,满头是汗,忙上前拉开红玉:“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能对大姑娘动手?” 管家这般会瞧风向,如何不知道,如今在这院子里,许氏和徐瑶夜母女已然失了宠,徐望月才是这宅子里的香饽饽。 就连太子妃今日前来,也是指名要见二姑娘。 管家堆起笑脸走向徐望月:“二姑娘,太子妃来了,说是有一道旨意要带给您。” 旨意?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震,什么旨意会让太子妃来下? 这事实在好生奇怪。 她顾不得多想,不好让太子妃久等,跟在管家身旁快步走了出去。 徐瑶夜终于缓过一口气,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细想了想,立刻扶着碧玉的手追了出去。 “望月参见太子妃。”徐望月低垂了眉眼,她与太子妃之前是见过的,但仍是对彼此陌生得很。 “好妹妹,快快请起。”太子妃伸出手将徐望月扶了起来。 她这一声好妹妹,叫得徐望月心口咯噔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果真,太子妃接下来的话,让徐望月如坠冰窟。 “今日我来此,是要替殿下传一道口谕。自上次宫宴,太子殿下便对妹妹念念不忘,故特让我带你入宫,请一道圣旨,要纳你为侧妃。” “恭喜妹妹了。” 站在一旁的徐瑶夜听了这话,几乎忍不住想要鼓起掌来。 裴长意啊裴长意,他不是着急想要娶他的好月儿过门吗? 现在可好,与他相争的可是太子殿下! 如此一来,裴长意可没有胜算。 碧玉站在一旁,紧紧蹙起了眉头:“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怎么会看上我们二姑娘?” “看上?”徐瑶夜冷笑,瞬间想明白了这其中机巧。 太子妃出门向来低调,今日却是带了整队侍卫来的。她便是防着,若是徐望月不愿意随她入宫,便要用强了。 第一卷 第401章 求父皇应允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圣上这口气,一直堵到了天黑。 待他终于肯见太子,后者已是跪得双腿发麻,一站起身来,便差点摔倒在地。 还是李公公一路搀扶着,才能走到圣上跟前。 太子方才站稳,神色无辜可怜地看向圣上,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父亲。” 听了他这一声父亲,圣上面上的神情有一些动容。 他这一生有过许多女人,也生了不少儿子。 可唯独早早去了的先皇后和她唯一留下的这个儿子,是圣上最在意的两个人。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是难得一见的好君王。 可饶是这样的君王,也有至亲至爱之人,先皇后便是他的情关。 少年夫妻最是难得。 在年少时爱上的女子,都是要在心底多留一些时日的。 况且先皇后又是在他最爱她的时候离世,更是成了他心底的白月光,无人能及。 太子也很清楚父皇对母后的这番情深意重,所以不论他犯下了多大的错,只要来父皇这里哭上一哭,提一提自己的母后,便什么错也不算错了。 放眼整个王朝,有资格管圣上喊上一声父亲的,唯有自己这个太子。 在母亲逝世之前,他们一家三口曾有过一段像是平常百姓家的日子,这等恩宠非同寻常。 见圣上终于愿意见自己,太子带着哭腔,满脸委屈地看向他:“父亲,儿臣是来请罪的。” 之所以让太子先跪着,便是因为圣上足够了解他的秉性。 圣上冷眼瞧他,并没有搭话。 太子继续说道:“父亲儿子犯了错,大错······” 他将军需一事,避重就轻地说了出来。 军需是大案,可这其中犯了错的自然是徐家,自己不过是受人蛊惑蒙蔽,才会犯下这些错。 圣上英明如何听不明白,这混小子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为自己开脱。 见到他这般模样,圣上怒火中烧,从桌案上扔下一卷证据:“没有你这个太子授意,谁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如今证据确凿,大祸临头,你倒好,想将所有罪责推给旁人?” 太子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盛怒模样,知道他今日是气急了。 他也不慌,跪倒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道:“儿臣知道,今日我犯了大错,定是惹得父皇生气。” “算了,父皇就把儿臣交出去吧,以平天下悠悠之口。儿臣早一些去见母亲,也免得母亲黄泉之下寂寞。” “只是可惜,我母后留下的遗物不多,儿子算作是一件。若是儿子也下去陪她,父亲该如何是好?” 军需虽是大案,可也不至于要他这个太子赔上性命。 可他这一般以退为进,便是赌圣上还在意他的母后,在意他这个儿子。 太子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看向圣上,眸底满是泪珠,心酸至极:“儿子离开之后,父亲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可再如此辛劳,只顾国事,不顾身子。” 听到他提起已故的先皇后,圣上心口一软,明知这混小子是故意这般说,惹自己心软。 可这心,偏就是不由自主地软了。 太子说得不错,他和先皇后只有这一个儿子······ 若他不能把这个儿子照顾好,将来到了地下,他的皇后怕是不会原谅他,不愿意再见他了。 见到圣上神色愈发难看,眼眶中隐隐有一丝泪光闪过,太子知道,自己这苦肉计又用成功了。 他直直地跪着,眼泪不断地流下:“都是儿臣的错,我从小没有母亲,也没有人教我这么多,是非黑白竟也分不清楚,才会酿成如此大的错。” “父亲今日要打要杀,怎么罚我,我都不会怪父亲。到了地底下见了母亲,我们母子二人会一同为父亲祈福,祈祷我朝太平盛世······” 听到他再三提起已故的先皇后,圣上心口发酸,愈发觉得难过。 他这些年来励精图治,对得起天下,对得起百姓,可对这个儿子却真是疏于管教。 他今日犯得如此大错,子不教,父难道没有过吗? 圣上不由心软,可这混小子犯下这么大的错,也不可不罚。 罚虽是一定要罚,也不至于要赔上性命。 他虽然贵为太子,但也只是个普通孩儿,谁家的孩儿不会犯错? 见圣上始终在沉默,太子也不说话,只一味乖巧跪着。 他要说的话也都已经说了,他确信这一次,父亲还是一定会心软原谅自己。 重重拿起,再轻轻放下罢了。 大不了罚他一个禁足,总能将此事解决。 太子跪得双膝发软,浑身都觉得疼。 他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裴长意!这一切全都是拜他所赐,他定不会放过他! 眼下父亲愤怒已是稍稍平息,正是他提起此事最好的时机。 太子蓦地抬头看向圣上,眼眶里噙着泪珠:“儿子记得从前母亲常说,娶了一个贤妻,便能阻止许多祸事。父亲,若是我也能娶得一个像母亲这样的贤妻,便不会犯下这么多的过错了。” 圣上觉出味来,眯着双眸看向这个不安分的儿子:“你且说说,看上谁了?” 太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认真地说道:“儿子此番之所以被徐御史蛊惑,犯下如此大错,也是实在不忍拒绝他的提议,谁让儿子看上了他的女儿呢。” 那个被裴家两兄弟争抢的徐二姑娘? 圣上蹙起眉头冷冷瞥向太子,隐隐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太子早有准备,轻叹了一口气:“儿子自从见了那位二姑娘,便被她的美貌所倾倒,所以那日才会去侯府,坏了她的婚事。” 那日自己掺和进裴家两兄弟的婚事,圣上一定早得了消息,此刻这般说来,反倒显得自己的说辞更为可信。 太子正了正神色:“求父亲成全了儿子吧。儿子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魂牵梦绕,若是此生能得望月嫁我做侧妃,我再不纳旁人。” 太子这话看似情真意切,可他早就想好,他平日里喜欢的那些姑娘也没一个能纳进宫中的。 圣上素来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本就是个多情种子。 明面上干干净净,可私底下喜欢的姑娘可不少。但能让他求到自己面前来的,徐望月倒是头一个。 如今圣上倒也有几分好奇,徐望月到底是什么天仙一般的女子,能让典狱司裴长意抢亲,还能让自己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儿子愿意为她修身养性? 对上儿子那双充满期盼的眸子,圣上微微颔首。 军需一案如何罚他可再说,纳个小小侧妃,若是能让他高兴,倒也无伤大雅。 第一卷 第402章 夺臣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太子妃身后跟着的那队侍卫,徐望月自然也瞧见了。 她微微蹙起眉头,一时不语,心中念头飞速地转着。 方才徐瑶夜所言,许氏发了疯,此刻应当是去典狱司敲登闻鼓了。 早些日子她和裴长意谈论过此事,以徐御史的为人,他与太子勾结,不可能什么证据都不留下。 而那些证据,大有可能在许氏手中收着。 那一纸休书让许氏已然失了理智,全然不管不顾,一定是把所有的证据都交了出来。 她敲了登闻鼓,典狱司便要受理此案。下一步,便是把所有涉案人一起抓回去审问调查。 太子身份尊贵,需要先上报圣上。 此刻,裴长意和太子或许都在宫中。 徐望月轻撩了撩眼皮,看向面前笑盈盈的太子妃。 就算太子动作再快,占尽先机,眼前太子妃的手中,定是还没有拿到赐婚的圣旨。 想清楚这一点,徐望月微微松了口气,就算太子妃带了整队侍卫来也好,他们也不能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吧。 徐望月抬眸,语气又轻又慢:“民女承蒙太子和太子妃娘娘错爱,自知高攀不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太子妃已是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好妹妹,太子殿下即是对你有心,你就不要妄自菲薄。” “我入宫时日不短,也见过不少美人,可是像妹妹这般动人的,的确少见。” 太子妃方才只和太子见了一面,时间仓促,太子根本没将话说清楚,只让她过来接人。 她心里一时没底。 要说之前,太子明明一心想要拉拢裴长意。 打从上一次宫宴,太子便已经瞧出裴长意对徐望月有意。怎么今日他非但不成人之美,反而要横刀夺爱? 此事和太子平日作风不同。 太子妃并非太子心中所爱,却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安稳,最大的原因便是她听话。 知道自己虽贵为太子妃,但太子,仍然是自己的主子。 今日主子给她的任务,是要将徐望月带回东宫。不管太子是出于何意有这个念头,她都必须替他做到。 徐望月被太子妃紧紧握着,挣脱不得。她的手太凉,冻得徐望月有一些本能地往后缩。 被太子妃这般看着,徐望月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眼神却是往身后的红玉瞟了一眼。 徐望月被太子妃拉着,刚一抬步,身子便是一软。 在她倒下之前,红玉一个健步上前紧紧扶住了她:“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了?” 太子妃皱了皱眉头,心中知道这是徐望月在耍花样。 可就算她们彼此心知肚明,太子妃此刻也只能示意侍卫们先往后退,自己伸手帮着红玉扶住徐望月:“二姑娘这是怎么了?可需要为你传个太医来?” 徐望月身子半靠在红玉身上,对着太子妃摆了摆手:“太子妃娘娘有所不知,这是民女打娘胎里带来的老毛病。” “无妨的,我躺一会儿就能好。只是要辛苦娘娘,等我片刻了。” 明知徐望月这是在拖延时间,太子妃挑眉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心中泛过一丝焦急。 若是不能在宫门下钥前带她进去,便要等到明日,怕是太子要怪罪。 见红玉扶着徐望月便要往里走,太子妃开口之前,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伸手便拦住了徐望月:“妹妹何时有这个毛病,长姐怎么不知道?” 正是徐瑶夜,扶着碧玉的手,满面笑容地走出来。 她虽是已拿了休书,但见了太子妃,还是端着世子夫人的姿态:“臣妇参见太子妃娘娘。” 那日定远侯府的闹剧,整个汴京城无人不知,太子妃自然也听说过,只冲着徐瑶夜微微颔首,并未称呼她。 见徐瑶夜突然拦在自己面前,徐望月心中明白,她这是刻意想要阻拦自己,好让太子妃带她入宫。 徐望月挑了挑眉,眉眼间掠过一抹寒意,看向徐瑶夜:“长姐从小忙着学琴棋书画,而妹妹一直被关在那方小院子里,你自然不会了解我的病情。” 对于长姐突然出现,徐望月并不担忧,回房休息并不是她的目的,拖延时间才是。 太子妃突然带了一队侍卫到御史府,如此不同寻常的举止,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裴长意早晚会知道。 若是自己拖延时间,说不定能坚持到他来救自己。 徐瑶夜自以为是,却不知,她这般倒是帮了自己的忙。 徐望月说着话,眼底隐隐泛起一抹雾气,颇有一些委屈地看向徐瑶夜:“妹妹知道长姐不喜欢我,平日在府里,我也尽量避开长姐,不来碍你的眼。” “今日你在太子妃娘娘面前如此中伤我,实在有些过分。” 徐瑶夜没有想到徐望月会这样说,微微抬起了手,一时语塞。 她愣了愣,冷声说道:“行了,你别装了,娘娘还在等着你,快跟着娘娘入宫。” 徐望月皱起了眉头,看着徐瑶夜硬逼出了两滴眼泪:“长姐就这般着急想要妹妹的命?我身子不适,这般进宫,若是过了病气给宫中贵人,岂不是罪孽深重?” “长姐放心,待我嫁出去,便会离开御史府,再也不会碍长姐的眼。 听到她这般说,徐瑶夜气急,抬起的手又高了几分,恨不得狠狠地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可当着太子妃的面,她也不敢如此造次,只能由着徐望月这个狐媚子睁着眼说瞎话。 徐瑶夜心口一惊,仔细瞧着面前的徐望月。 从前她一直觉得这个庶妹温顺乖巧,虽有几分狐媚子的矫情,可一向蠢钝好拿捏。 今日,怎么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太子妃听着她们姐妹二人说话,又瞧着外头天色,越发有些着急,语气也沉了几分:“徐二姑娘,不如你先随我入宫,宫中有那么多太医值守,定能查清你的病情。” “从小便带着的病不好根治,还是要尽快让太医瞧瞧,说不定能有什么法子。” 徐望月听出太子妃语气中的压迫感,回头,温顺乖巧地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关怀,民女现在回房中拿上药,就随太子妃娘娘走。” 太子妃点了点头,挑眉看着身旁的宫女:“你陪着徐二姑娘一同去。” 徐望月并未拒绝,点了点头。 她和红玉一路往自己院子走,太子妃的那个宫女不紧不慢,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两步远的位置。 既不会跟得太紧,也能听见她们主仆二人交谈。 被这个宫女跟着,徐望月有许多话不能明言。 路过庭院,瞧见裴长意今早让人送来的聘礼,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沉。 今日因为许氏大闹,这聘礼虽然送来了,但仪式还未走完。 如此说来,自己与裴长意的婚事,就算是还未定下。 若算太子真求来圣旨要娶她,也不能算是夺臣妻······ 红玉顺着徐望月的目光,亦是看到了那些聘礼。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一抹担忧。 进了院子,那宫女依然跟在她们身后。 徐望月在桌案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那宫女:“姐姐喝杯茶吧,待红玉帮我取出母亲的嫁妆,我们就走。” 小娘留给她的嫁妆不多,只有那一个妆匣。 但里面,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她与陆遮的婚书。 徐望月方才思来想去,她与裴长意的婚事未定,若是太子先拿到了赐婚的圣旨,自己总不能抗旨。 但自己和陆遮哥哥的婚书不同,那是母亲临死前定下的。 就算他们是圣上和太子,也不能强迫自己。 红玉不明就理,将妆匣递给徐望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姑娘,红玉陪着你……” “不必,你身上还有伤。”徐望月微微皱眉看向红玉,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你瞧瞧你的额头,莫要把晦气带给贵人们,我一个人进宫就好。” “你且记住,一会儿你要去换药,记得,去找裴大夫。” 红玉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对徐望月点了一下头:“我明白的姑娘。” 她还想开口再叮嘱几句,那宫女已是有些不耐,挑眉往里头看了一眼:“二姑娘,你可好了?” 徐望月点头,抱紧了手中妆匣。 待她和太子妃走出御史府,徐瑶夜一路相送,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她实在高兴!高兴得很! 她想要亲眼瞧瞧,等徐望月成为太子侧妃时,裴长意脸上该是多么精彩的表情。 他既然能为了徐望月这般谋划,休妻再娶,可有本事为了她抗旨? 徐望月知道徐瑶夜此刻幸灾乐祸,听着她阴阳怪气在一旁说话,只轻抬了抬眼皮,并未搭理。 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裴长意一定会出现。 见徐望月站在御史府外,依然拖拖拉拉,太子妃脸上也愈发显出一丝不耐。 她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徐望月迅速停下了脚步,遥遥抬眸望去,一眼便看见了最前面的马上之人。 他身材欣长,深绯色朝服衬得他面若冠玉,含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来。 裴长意翻身下马,脊背挺拔,衣袖和黑发随风摇摆,身影宛如谪仙。 见到他前来,徐望月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心中隐隐流过一丝微妙的感受。 今日之事裴长意根本不知,为何会如此着急赶来? 徐望月心中欣喜,无论他为何赶来,总之他来了。 第一卷 第403章 山人自有妙计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此刻徐望月心中的疑惑,徐瑶夜和太子妃也是同样的感受,难道裴长意真的是手眼通天的神人? 他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太子要做什么,特意赶来救徐望月。 徐瑶夜握着碧玉的手不自觉用力,紧紧掐着她的胳膊,掐得碧玉眉头紧蹙,差点叫出声来。 她一手掐着碧玉,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了肚子。 不知是不是情绪起伏太大,徐瑶夜差点动了胎气,此刻觉得好生不舒服。 徐瑶夜胸口气闷,为何裴长意会赶来? 自己需要他时,他从来未曾出现过。 可对徐望月,他宛如仙人从天而降,永远能救她于水火之间。 她恨,她好恨! 恨裴长意,亦恨徐望月,恨他们毁了自己的人生,恨他们两个如今当着她的面,也敢郎情妾意,深情对视。 太子妃微微蹙起眉头,本能地看向自己带来的那队侍卫。 难不成今日,真要用强才能把徐望月带走? 裴长意不是好惹的,她不想正面和他对上。可若是今日不能把徐望月带回去,自己在太子那里也没办法交代。 难办,这事实在难办。 裴长意翻身下马,看清太子妃和她身后那队侍卫,一双冷冽黑眸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蹙起了眉头。 徐望月唇角微微勾起,波澜不惊的神色里也起了一丝涟漪。 他们二人此刻虽一言不发,却仿佛从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彼此在想什么。 “微臣参见太子妃。”裴长意走向太子妃,恭敬行礼。 太子妃心中烦躁,却还是维持着端庄的姿态,微微颔首:“裴大人,这么巧?” 裴长意却是摇了摇头,轻撩了撩眼皮,平静得看了太子妃一眼。 他敛住嘴角笑意,声音里透出淡淡的冷峻和威严:“今日微臣来此,是要彻查军需案,需要请两位徐姑娘随我回典狱司。” 听到军需案这三个字,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僵住,面上神情空白了一瞬。 她低垂了眼眸,瞬间恢复镇定,颇为震惊地开口:“如此大案,和两位徐家姑娘有关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端正了眉眼说道:“她们都是姑娘家,如此抓回典狱司怕是不妥。” 裴长意一步未让,看着太子妃,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事,圣上已知晓。” 太子妃面色一冷,思虑再三,还未开口,就见裴长意冲身后典狱司官兵摆了摆手:“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两位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徐瑶夜此刻站在御史府外,看着自己曾经的郎君站在面前,却是一眼都不曾瞧过自己,心中又恨又气。 她刚才跟出来是想瞧徐望月的热闹,却没想过自己竟也会被牵扯在内。 她不要去典狱司,她又不是阶下囚! 徐瑶夜求救似得看向太子妃,可后者面色难看,根本未曾看她。 典狱司的兵都是裴长意亲自训练出来的,哪怕是太子妃在面前,他们也丝毫不惧,径直走向徐望月和徐瑶夜:“徐大姑娘,徐二姑娘,这边请吧。” 徐望月微微侧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缓缓眨了眨:“太子妃娘娘,待我配合完典狱司查案,再议此事吧。” 太子妃面上硬挤出一抹笑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掐紧衣袖。 “那就如此,裴大人先审案,我在这典狱司外等着便是! 裴长意搬出典狱司和军需案来,哪怕今日是太子在此,也不得不让步,何况是自己。 但人,她今日一定要带回去! 见太子妃不让步,裴长意上前对着徐望月伸出手:“典狱司询案外人不能在场,还请太子妃让一让。” 被如此羞辱,太子妃紧紧咬着牙根,若非她知道裴长意根本不知自己来此的意图,她简直以为他是故意在挑衅自己。 当着太子妃和这么多官兵的面,裴长意就这样冲自己伸出了手,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于他的手心。 看着他们二人上马,太子妃眼眸一沉,脸上的笑意全然消失。 她转头看向方才那名宫女:“你跟着徐望月进去,她可有遣人出去给裴长意通风报信?” 那宫女神情严肃,仔细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回娘娘的话,奴婢全程跟在徐二姑娘身边,她除了和丫鬟红玉说了几句话,什么都没做。” 他们来得突然,御史府里没有人能料到此事,更不可能提前给裴长意报信。 难不成,他们二人真心意相通? 太子妃攥紧了手心,很是担忧会被太子责骂,心底还隐隐有一丝羡慕。 方才裴长意对着徐望月伸出手,着实让她多看了几眼。 因为徐望月坐在自己的马上,裴长意刻意放缓了骑马的速度,毕竟她此刻怀着身孕,骑马颠簸要小心些。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渐渐地落在官兵们之后。 徐瑶夜比他们走得更慢一些,被几个步行的官兵看压着,缓缓往典狱司走去。 她扶着自己显怀的肚子,充满怨毒的眼神始终追随在徐望月身上。 徐望月带给她的羞辱和痛苦,她永远不会忘记! 有朝一日,定要她加倍奉还。 裴长意的马渐渐落于队伍之后,他原本老实握着缰绳的手,也轻轻搂在了徐望月腰间。 徐望月微微泛红的脸色变得绯红一片,还未开口,就感受到裴长意手上用了些劲扶稳了她的身子。 原来他是怕自己在马背上颠簸。 徐望月想到自己方才的念头,脸红得仿佛能泣出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下无人,裴长意轻声问道:“太子妃前来,可是太子有事?” 徐望月低眸,敛了敛神色,有时候她是真的怀疑,裴长意到底是人是神?为什么好像这世间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他? 她背对着裴长意微微点了点头,将方才太子妃前来所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徐望月一边说话,一边感受到裴长意扶着她腰身的掌心微微收紧,将自己往他怀里又拉扯了几分。 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若我没来,你当如何?” “你为何出现得如此及时?” 听到对方的话,他们二人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打从刚才裴长意策马而来,徐望月心里就不自觉的想到四个字,心有灵犀。 裴长意感受着掌心传来温润的暖意,忍不住又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拉扯了几分。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她身上若有似无淡淡的药香味一丝一缕地往他鼻尖钻,裴长意忍不住将她又抱紧了几分。 他微微俯身,贴合在徐望月耳边轻声说道:“刚才我入宫向圣上禀明军需案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出宫时我见到太子,他瞧我的眼神不一般。” 也是当时那一瞬间,裴长意角的心头不安。 如今在这世间,他最在意,最放不下的就只有徐望月。 此刻把徐望月抱在怀中,裴长意心底仍是有一丝后怕。若是他没有如此敏锐的直觉,若是他今日没来? 徐望月微微勾起唇角,一手抱紧手中妆匣,一手轻轻勾住裴长意搂着自己的胳膊。 她的声音轻软,像极了一只小猫儿。 “若是世子爷今天没来,我便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裴长意听她这么说,倒是起了几分兴趣:“我素来知道月儿聪慧过人,你且说与我听听,山人有何妙计?” 徐望月轻轻拍了一下怀中妆匣:“待我们到了典狱司,世子爷亲自瞧瞧。” 第一卷 第404章 兵来将挡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马蹄声缓缓在典狱司门外停下,裴长意翻身下马,很自然地伸出手,将马背上的徐望月轻缓抱下。 他们还未走进典狱司,就见太子妃的官轿在他们身旁停下。 凤仙花汁染过的手指缓缓挑起车帘,露出一张精致温柔的脸。 太子妃并未下轿,却直直地将官轿停在典狱司门口。 “裴大人,我就在此处等着二姑娘。” 她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若是赶不上入宫,就先把徐望月带回太子府。 不论如何,她今日一定要将人带走。 徐望月站在裴长意身后,睫羽微微眨动,脸上的笑容敛去,低垂的眼眸里有一抹少见的锐利之气。 裴长意神色平静,漆黑如点墨的眸子变得极其幽深沉静,看一下徐望月的眼神里似乎藏着化不开的深情。 他紧紧握着徐望月的手,抬步往典狱司里走。 徐望月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眸子很慢很慢染上了些微水一样的光亮,柔柔地波动着。 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世子爷看来淡定,可是已想到了办法?” 裴长意缓慢地掀起眼皮,和徐望月的目光对上。 他往前迈了半步,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典狱司里独有的冰冷气息在倾刻间,被裴长意身上独有的雪松香气覆盖。 他薄唇微启,一字一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们二人正在说话,一路缓缓走来的徐瑶夜踏进典狱司,眉眼里尽是戾气。 典狱司的官兵跟在她身后指了指一旁:“大姑娘,这边请吧。” 许氏当街敲登闻鼓状告自己的夫君,如今此案证据确凿,其实无需这两位徐家姑娘前来审问。 裴长意突然召集官兵前往御史府,他又亲自将徐家的二姑娘拉上马,官兵们都瞧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明白裴大人是何意。 徐家二姑娘来典狱司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徐家这位大姑娘,却是要好好审上一审的。 瞧着徐望月被裴长意牵着往后院走,徐瑶夜胸口泛起一抹怒气,噌噌往上涌。 “你们既是请了两位徐家姑娘回来,为何我与她的待遇相差甚远?” 那官兵神态自若,冷冷地看了一眼徐瑶夜:“大姑娘,这是要教我们做事?” 徐瑶夜伸手紧紧压着胸口,典狱司将她带回来,连碧玉,五福嬷嬷,七巧嬷嬷也带了回来。 此刻,她们三人已被分开带走。 方才裴长意突然出现,徐瑶夜以为他不过是寻了个由头,不让太子妃把徐望月带走 可到了这一刻,徐瑶夜突然意识到,典狱司似乎是真要审她们…… 徐瑶夜一时有些紧张,往后退了半步,抓紧了自己的衣袖:“我母亲在哪里?让我见她。” 她挺直了后背,将肚子往前怼了怼:“我如今怀着身孕,这腹中孩儿,你们可轻易招惹不起。” 她可听过不少屈打成招的事儿,裴长意如今待她如此绝情,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徐瑶夜已然想好,既然裴长意不肯认这个孩子,迫不得已时,她也只能告诉世人,这孩子的父亲是顾怀风。 受军需案连累,即将拨乱反正的少年将军顾怀风。 徐瑶夜正说话间,又走来一个穿着深绯色官服的大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二姑娘由裴大人亲自审问,大姑娘请随我来。” 徐瑶夜见这个大人看起来比那些官兵斯文些,应当不会对自己用刑,心口稍稍一松。 待她再回头时,已经瞧不见裴长意和徐望月的身影…… 那看起来斯文一些的大人,正是典狱司里的铁阎王,秦大人。 他看着温和,像是一个文官模样。 可实际上,却是典狱司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审讯大人。 瞧见是他来审问徐瑶夜,刚才的官兵非常老实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徐家的案子或许还有内情,裴大人是想从徐大姑娘身上做突破口,再问出些什么来。 另一边,裴长意已是将徐望月带到了自己书房。 两人面对面的坐下,裴长意微微挑眉,看向她手中的妆匣:“把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嫁妆也带上了?” 徐望月抬眼,与裴长意的视线交汇。 方才一路骑马而来,徐望月已然理顺了思路:“世子爷前脚进宫弹劾太子,后脚他便派太子妃来接我,显然是借机报复。” 裴长意点了点头,以徐望月的身世想要做太子侧妃是不够格的。 可若是太子开口,说不定圣上是会心软的。 他眉眼稍沉,论人品才学,太子在圣上这几个儿子里皆属于最下乘。 可他唯有一点,是旁人永远也比不上的,他乃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儿子。 只冲着这一点,若是他循规蹈矩,便能安稳一辈子。 来日登上帝位,资质平庸无妨,只要他心中有百姓,亦是能成为一代明君。 可惜太子不光蠢,还又贪又坏。 他身为太子,却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前线这么多将士的命。 军需一案,性质太恶劣。 前线战场失利,丢了多少将士的性命?城门失守,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这些事,太子似乎都不放于心上。 不止如此,还有贪墨赈灾粮银,科举舞弊。 太子身上或许还有更多错事,像他这样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乃是所有百姓苦难的来源。 但这位母后庇佑,他这般资质都能稳坐太子之位,更何况是求娶一个女子。 见裴长意神色异样,徐望月轻轻握住他的手。 气息微热,她心跳加速,一抬头,便撞进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 她已然听说,那日太子设局想将自己嫁给裴长远,裴长意闯宫出来。 那些小丫鬟说起世子爷,威风凛凛,策马出宫。 若是放在话本子里,实在可歌可泣,令人动容。 可徐望月却只记得他掌心里的伤痕,她不要他成为话本子里的英雄,只要他好好的,安稳无恙才好。 当今圣上是明君,表面上说的是念裴长意担心老侯爷伤势,并未追究他这次闯宫。 可实际上圣上定是知道,定远侯府这场闹剧与太子有关。 不予追究,也是为了全皇家的体面。 徐望月眉头紧蹙,心中不免担心,若是太子真要强娶自己,裴长意会不会做出比闯宫更过分的事…… 他怕自己出事,那自己又何尝不担心他呢? 徐望月深深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打开自己面前的妆匣。 方才在马上徐望月就说过,妆匣里有她的妙计。 裴长意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伸手探向那妆匣,听徐望月轻慢温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当日在松竹县,世子爷不是一直追问,陆遮哥哥究竟给了我什么东西?” 裴长意打开妆匣的手微微一顿,她的妙计与陆遮有关? 他按住了妆匣,并未打开。 回想起当日在松竹县,他们所经历的事,徐望月所谓的妙计,他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 第一卷 第405章 你就这么信他?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被带到了一间昏暗的屋子前,她顿了顿脚步,不肯踏进去。 转过头,徐瑶夜看向身后那斯文的大人,满眼都是怒气:“这是什么地方?” “就算如今我不是定远侯府世子夫人,我也是徐御史家的大姑娘。你们如此怠慢,也实在太过分了!” 秦大人嘴角微微牵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淡淡地说道:“徐氏,今日典狱司请你过来,是有关案子的事情要审讯你。” “并非请你来做客的。” 他语气疏冷,眉眼间略过一抹厉色。 典狱司之中,裴长意一贯态度清冷,好似让人难以接近。 而自己长相温和,看着斯文可亲。 可实际上,若是典狱司的官兵小厮遇到麻烦,宁愿去找裴长意,也不愿对自己开口。 而他平日里负责审讯的,多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 今日要审讯的是徐家的大姑娘,要给里头那位面子,他已是客气许多。 秦大人指了指里面,摆着一张舒适的贵妃榻,哪有被审讯的人有这般待遇? 瞧见贵妃榻上还铺了一层白色羊毛,徐瑶夜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冷哼了一声,径直走进去。 她在贵妃榻上坐下,半倚靠着身子,总算觉得舒适许多。 方才一路走来,她的双腿都快要没知觉了。 抬起头,她见对面有一层纱帘,帘子后头隐约可见一道身影。 只能瞧见人形的轮廓,却瞧不清是谁。 见她探头探脑,秦大人在她面前坐下,将帘子后头那道人影挡了个严严实实:“徐氏,我们念在你有身孕,才为你准备了舒适些的审讯环境。” “但这毕竟是审讯,姑娘还是莫要东张西望为好。” 徐瑶夜冷笑了一声,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不再去考究帘子后头的神秘人是谁。 无妨了,如今走到这种地步,她连休书都已拿得,这世间再无什么她怕的事了。 她挑眉看向对面的秦大人:“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天黑之前,裴长意总要把徐望月交给太子妃。 想到这儿,徐瑶夜眼底漫过一抹笑意,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一想到无所不能,能将这世事都握在手中的裴长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太子。 徐瑶夜就觉得心中舒畅,大仇得报。 等裴长意把徐望月交出去,他们应该就会放自己离开了。 秦大人瞧着徐瑶夜眼底的笑意,大抵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眼底的笑意更甚,这位徐大姑娘可真是天真。 典狱司的门好进,难出。 听到帘子后头那人轻轻敲击桌面两下,秦大人微微颔首,开口问道:“徐氏,军需一案,你可知情?” 徐瑶夜正了正神色,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秦大人不动声色,往她面前扔下一卷卷宗:“你且仔细看看,此乃你母亲许氏证词。” “军需一案,虽与你无关,但谋害顾将军一事,你是主谋。” 徐瑶夜听到这番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神色间没有丝毫慌乱,抬眸看向秦大人,甚至未曾看一眼他所谓的证词。 她缓缓摇了摇头:“秦大人有所不知,我母亲已然是疯了,她说的话断是不可信的。” 徐瑶夜心中没有半点慌乱,虎毒尚且不食子,母亲就算再发疯,想要父亲的命,想要徐家陪葬,也不会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做得这么绝。 更何况,母亲从未让自己的手上沾过鲜血。 或许母亲考虑的是因果循环,不能让自己对腹中孩儿的亲生父亲动手。 或许她防的,便是今日这种情况。 总之,徐瑶夜挺直了腰杆,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从未害过顾将军,我也不相信我母亲会害他,我们为何要害他?” “为了隐瞒你腹中这个孽种的由来!”秦大人脸色一沉,他与裴长意共事许久,虽然谈不上有多交好,但对他人品才能颇为赏识。 见他被眼前女子如此愚弄欺瞒,心口便堵上一口浊气。 徐瑶夜看起来柔柔弱弱,心眼却是极其为恶毒。 她分明怀着顾怀风的孩子,却特意瞒住此事嫁给裴长意。 怕东窗事发,又利用军需一案,想要让顾怀风死在战场上。 这对母女的歹毒心思,实在罪不可恕。 他们审了许氏已久,却始终没能撬开她的嘴。 对于谋害顾怀风一事,许氏咬紧了牙关,一切都是她所为,与徐瑶夜没有分毫的关系。 听到这番话,徐瑶夜微微挑眉,往帘子后头又望了一眼,她心口咯噔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她低垂了眸子,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再抬眸时,眼底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雾气。 “看来大人已经知道我最大的秘密,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瞒着大人了。” 徐瑶夜伸出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肚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知道自己有错,但我不后悔。” 秦大人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个女子不光心肠歹毒,还学过变脸? 军需案,书生案,他皆跟在裴长意身边一同追查,不论徐瑶夜如何舌灿莲花,他对这个女人的看法永远不会变。 帘子后传来轻轻敲打桌案的声响,秦大人抬起头,冷冷地扫过徐瑶夜一眼。 另一边,裴长意的手压在妆匣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徐望月。 “为什么不打开?”徐望月神色平静,轻撩了撩眼皮,笔直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眸光里。 她心跳奇异地加速一瞬,动了动唇,想开口,却又什么都没说。 徐望月深深吸了口气,不论他们想或不想,眼下他们没有别的法子。 她从裴长意手中拿过妆匣,亲自打开,取出她和陆遮哥哥的婚书。 裴长意垂眸,泼墨般的瞳子印着她的身影,叫人看不出情绪。 他一手压住婚书,深深凝视着徐望月的漆黑眸底像是落入了一粒火星,炙热到泛着赤色的火焰。 徐望月知道他怕是动了气,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陆遮哥哥是正人君子,绝不会趁人之危。” “那日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便愿意将小娘给他的这封婚书还给我,还我自由。” “若不是他成人之美,你和我的婚事,如何能如此顺利?” 见裴长意不说话,徐望月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继续说道:“你放心,待我去和陆遮哥哥约定好,若是圣上真有赐婚的旨意,我便拿出小娘为我定下的这桩婚事,先假意嫁给陆遮哥哥。” 要是嫁给太子,一切便没有转圜的余地。可先假意嫁给陆遮哥哥,将来还可和离。 裴长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陆遮会愿意和你假成亲?这可是和太子抢女人,他敢吗?” 徐望月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这纸婚书收回妆匣中:“陆遮哥哥知道我有难,定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世子爷放心……” “放心?现在太子妃就在典狱司外,虎视眈眈地等着你,已经来不及去找陆遮商量。” “等你入了宫,直接拿他当做挡箭牌,你确定他不会怪你?” “当然不会。”徐望月抬眸看着裴长意,十分坚定地说道:“我也想过别的法子,可你我婚事未定,他是太子,总有办法让圣上偏帮于他,反倒是我们理亏。” “可小娘留下的婚书不同,我与陆遮哥哥的婚事是名正言顺的。” “若是圣上不顾这纸婚书,硬要赐婚,便是他们强抢民女。” “至于陆遮哥哥,世子爷你放心,他一定会同意的,到时我再与他和离便好。” “若是到时他不愿和你和离呢?他要将错就错,就此成真呢?” 裴长意狭长眼底仿若黑雾弥漫的万丈深渊,逐渐森冷。 徐望月顿住,仿佛从来没有思考过他所说的这种可能性。 裴长意心口漫上一抹寒意:“月儿,你就如此信他? 第一卷 第406章 他纵再好,也比不上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听出裴长意语气中的不悦,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世子爷如此淡定,可是有了釜底抽薪之计?” 在裴长意开口之前,徐望月手上用了些力气,低垂了眸子,眼底渐渐略上一抹雾气:“世子爷可否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先试试?” 她心口微颤,缓缓吸了口气。 徐望月的手有些微凉,纵然握着自己的手,也没多生出几分暖意。 裴长意只觉得胸口浮上一抹气,极力克制才能压住。 他轻抬了抬眼皮,反手将徐望月的手包裹在自己手中,感受到她手心渐渐有了暖意,这才开口说道:“哪怕我有万全之策,你还是选择相信他?” 他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把自己的未来赌在另一个人身上? 除了自己以外,徐望月如何还能对另一个人如此信任? 徐望月唇角泛起一抹笑意,从他掌心抽出手,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眉头,细细抚平。 “世子爷,这是吃醋?” 她声音轻慢,像是山林间的溪水缓缓地流淌,从他的耳畔一路流到心底。 裴长意凝眉看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就算他心知肚明,徐望月和陆遮之间没有任何僭越,但他总在意这个人的存在。 见他坦率承认自己在意,徐望月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温顺地倚靠在他怀中。 她伸出手,摊开五指,又握住了裴长意的手。 十指紧扣,感受着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如果这其中没有我的关系,世子爷可会觉得陆遮哥哥是个可用之才?” 裴长意闻言,眉头紧紧蹙起,语气沉了沉:“月儿心中,我便是如此公私不分之人?” 他的确赏识陆遮的才学,可对这个人,他始终不放心。 书生案证据确凿,若无最后白芷的证词,就算自己再坚持,也没有这么轻易可以翻案。 白芷为何会突然替他作证? 很明显,这是太子的拉拢。 太子对自己百般讨好,却不见成效,或许已然选中了陆遮。 裴长意不喜欢陆遮,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徐望月,可更多的,是他不信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典狱司不是无人可用,他没有必要用一个他无法全然信任之人。 徐望月坐直了身子,伸手为裴长意倒了一盏茶。 听着茶水缓缓流入杯中,她的心绪也平静了许多:“世子爷担心陆遮哥哥已经为太子所用,所以从来未打算重用他。” “世子爷有自己的考虑,看得出他聪明。但也更因为他聪明,所以他已经放出来这么久,却未能为世子爷所用。” 裴长意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听着她满口夸着陆遮,有些不舒服地放下茶盏:“月儿这盏茶,是为他所求?” 徐望月也坦率地点了点头:“世子爷不信他,是因为你不了解他。可我不同,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陆遮哥哥。” “我们相识于微末之时,如今小娘死了,我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红玉和陆遮哥哥了。”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轻轻抿了两口茶水,似乎陷入了回忆,神色间掠过一抹寂寥。 “我可以向世子爷保证,他绝对不会为太子所用。” “你可还记得,当日你问我,是如何得知你的生辰?那时我还很小,陆遮哥哥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 “他愤恨,因为你母亲为了寻你,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劳民伤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这个小世子找回来。” “那一年,冬日极冷,冷得好些贫苦百姓差点熬不过去。” “但那些人的命,都不如你的命要紧。” 裴长意微微蹙了蹙眉头。 那年冬天,他在林家村,虽不至于衣不蔽体,但也差不多食不果腹。 那个冬天有多冷,他和贫苦百姓一样清楚,一样只能受着。 徐望月话锋一转,眼底泛上一抹柔意:“我自然知道,你并非是这样的人。” “我只是想告诉你,陆遮哥哥心中有大志,有百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他从前教我的诗。” “他如此有气节,有抱负,绝对不会投入太子那种人麾下。” 太子是何人,他们太了解,陆遮也一定早就看清他的为人。 视贫苦百姓的命为草芥,只顾自身,旁人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虽然知道徐望月一定更为了解陆遮,以她的性格,这番评价也定是极为公正客观。 可听她如此夸他,裴长意漆黑如点墨的眸子微微一沉,看不出他的情绪。 徐望月莞尔一笑,眼眸笑得弯弯的,清澈的眸子泛出些微盈盈水光。 她望着裴长意,轻声说道:“他纵然再好,也比不上你。” 说完这句,她面上浮上绯色,这些话说出口,总有些羞涩。 见裴长意微微挑眉,徐望月继续说道:“世间安有两全法?世子爷要冒险救我,万全之策,釜底抽薪,都定是有风险的。” “而我们此计唯一的风险,便是陆遮哥哥的为人。” “我愿意信他。” 徐望月眉眼凝重:“若是我有事,他豁出性命也会救我,帮我。更何况,陆遮哥哥为人品性高洁,绝不会出卖你我的。” 裴长意仍是有些犹豫:“月儿或许不知情之为物,足以让人发疯,变成另一个人。” 他不是不相信,陆遮曾经如徐望月口中这般美好, 可他是从书生案起,一夕之间前途尽毁。被人从徐府赶出之后,连徐望月也失去了。 人生接连遭遇如此大的打击,很难保证他的心态不会发生转变。 说不定,他早已暗暗投入太子麾下,只是在徐望月面前仍装作这番这般高风亮节的模样。 可方才徐望月所说的话,的确也触动了他。 那日在松竹县,陆遮为了救他身受毒箭。他当日并不知自己有解毒的药,是真心为了徐望月,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人性复杂,绝不可单一而论。 徐望月点头,眸光一亮:“我知道陆遮哥哥对我有情意,这是我们少时情分,与男女之情未必相同。” “若是这一次,他真与我们共同对抗太子,将来世子一定不会薄待于他。建功立业,他们从颓靡之势中走出来,自然也就明白自己所求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世子爷不信任他,是因为要看清一个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情。” “于我而言,太子此番是帮了我。” 徐望月双手紧紧握住裴长意,眼神中隐隐透出一丝哀求:“郎君与兄长,我分得很清楚。我不想郎君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 “话本子上的英雄大多会死的。我所求不过是一段平静的日子,能和心上之人,腹中的孩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便好。” “其二,我也想给兄长一次机会。他几次三番为了救我,连性命都不要,我也想给他一次机会,助他上青云。” 裴长意听着她的话,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郎君”二字。 她的情意,他听清楚了。 让她一试又何妨,难得他的月儿有自己的想法,又愿意对他全盘托出,裴长意不想泼她冷水。 由着她试试,若是这其中出了岔子······ 裴长意敛了敛眸子,他断不会让她出事。 第一卷 第407章 他的夫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被秦大人请出那间房之前,她盈盈回头望了一眼那帘子后头。 帘子后空空荡荡,一片虚无,仿佛之前那道身影只是她的错觉。 徐瑶夜心中疑惑,不由地皱起眉头。 仔细想来,此处是典狱司,这房间后头还有道门,也不足为奇。 她几乎可以肯定帘子后头的人是顾怀风。 隔着这么厚的帘子,徐瑶夜根本瞧不清那人的身形,更认不出是不是顾怀风。 可审讯到一半,徐瑶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毕竟他们二人有过肌肤之亲的,那股淡淡的香气,她很熟悉。 正是因为认出那人很可能是顾怀风,所以她全然变了口风。 拿捏这个男人,她最为擅长。 秦大人把徐瑶夜送出去,全程皱着眉头,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厌恶之色不加掩饰。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奸险狡诈的女人。 徐瑶夜原本以为秦大人会把自己送回徐府,却不想竟是将她收监。 她瞪大了眸子,眉眼间尽是怒气:“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秦大爷眉眼冷淡,指了指端坐在狱中的许氏:“徐大姑娘,这些话你不应当来问我。好生问问你的母亲,徐家犯下如此大的滔天之罪,接下来自然是满门收监,逐一审问。” “既是满门,我庶妹呢,为何不关她?”徐瑶夜压不住心头怒气。 今日她就是死在典狱司,她也要徐望月过来,陪着她们母女一同死! 她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儿正对着她拳打脚踢,心情愈发躁动:“何况你瞧瞧,我肚子这么大了,随时可能会生。你们这般关着我,一尸两命,谁来负责?” “去把裴长意找来,我到底是他的夫人,这到底是他的孩儿,他真不管吗?” 秦大人挑了挑眉,真想提醒一下徐瑶夜,她刚才可是亲口认下这孩子是顾将军的,怎么到了此时,又想赖给他们家裴大人? 听着徐瑶夜的话,许氏亦是站起身了,小心翼翼扶住她的后腰:“瑶儿,你可是觉得身子不舒服?” 徐瑶夜此刻瞧见母亲,就觉得心烦又生气,一把便甩开了她的手:“母亲已然不顾我们全家的性命,此刻又来关怀我做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秦大人:“你解释啊,你可是说不出来?是不是想让汴京城的人都知道,裴长意徇私,包庇徐望月?” 瞧着徐瑶夜这如同泼妇般的模样,秦大人皱起了眉头。 所谓汴京城第一才女,不过如此。 他冷声说道:“徐大姑娘记性真是不好,你收了裴大人的休书,自然不再是他的夫人。不过无论大姑娘是不是他的夫人,裴大人一向秉公执法,绝不会循私。” “大姑娘是和太子妃一同来的,难道不知她就在门口等着二姑娘吗?” “若是大姑娘也要进宫面圣,裴大人自不会命我等将你收于此处。” 徐瑶夜被秦大人这一番抢白,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眼睁睁看着秦大人离去,将典狱司监牢大门紧紧关上,徐瑶夜气急,转过头对着母亲便是一番脾气:“母亲,你可是真疯了!” “你与父亲耍耍花枪,怎么能闹到典狱司来?闹到裴长意这里?你不是不知道,这地方全是阎王!” 许氏却是一声冷笑,她当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她摇了摇头,在一旁坐下,不再言语。 瞧徐瑶夜说话这中气十足的模样,想来她腹中孩儿定是没什么问题。 母女二人相对坐着,互相瞧着彼此许久,徐瑶夜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母亲,他们可有问过你什么?” 徐瑶夜并不知道,此刻有人正伏于屋顶,听着她们母女二人的对话。 裴长意和徐望月仔细商议了对策,一会儿她带着婚书入宫,裴长意便去寻陆遮,先与他将此事谈好。 是请求,亦是试探。若裴长意当下觉察出不对劲,那这主意,自然作罢。 徐望月欣然应允,她知道与自己性命相关,陆遮哥哥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趁人之危。 他这人确实有许多毛病,并非尽善尽美,十全之人。 可这天下,谁又没有毛病。 他们二人说着话,好像才走了片刻,却已到了典狱司门外。 太子妃早在轿中等得坐立不安,听见脚步声,立马掀开轿帘:“世子爷果然遵守承诺,二姑娘若是不嫌弃,上轿与我坐一起吧。” 徐望月本还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坐太子妃的轿子才好。 若是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她定难逃脱众人悠悠之口。 徐望月缓缓转头,轻撩了撩眼皮,清澈的眸中压抑着情绪。 方才,她已将心中所想,全然都已说出口,哪怕真有什么意外,她也没有遗憾了。 裴长意似乎瞧出她眸中那抹不安的情绪,紧紧握住她的手:“你可还记得,我当时对你说过,不论你想做什么都尽管放手去做。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徐望月当然记得,当日正是裴长意这句话,让她的心再难平静。 这世间或许有许多人对她好,可这些人都希望自己能按他们所想所说,去做去活。 唯有裴长意,让她做自己。 太子妃坐于轿中,始终留意着外头的动静,生怕裴长意使什么手段将人带走。 却不想听见了这番情真意切的对话,她心口触动,眼底掠起一抹雾气。 这世间,好像从未有人在意过她的想法。 太子妃正了正神色,迅速平复了心情,看着头上这顶富丽堂皇,涂满金漆的皇家轿子。 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得了这般好处,便要付出代价。 她轻声笑道:“天色不早了,二姑娘快些随我走吧。” 裴长意再没理由将人留下,看着徐望月上轿之前,对着他微微颔首。 看着那顶官轿越行越远,裴长意目光一黯,肩头让人重重拍了一下:“好小子,你就瞧着她入宫?” “那依顾将军所言,我该如何?抢了人私奔?” 裴长意回过头,见顾怀风双手环抱,腰间配着的长剑发出叮咚声响,冲着自己摇了摇头:“我可是听说了,那日典狱司裴大人为了抢亲,不顾生死,闯宫出来的?” 裴长意挑了挑眉:“那日是那日,如今我夫人胆小,让我从此以后做事要顾着她,不可再如此率性。” “夫人!?”顾怀风面上浮上一抹喜色,一把搂住裴长意:“什么夫人,你且细细对我说说。” “别人的夫人,你有什么好关心的?”裴长意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大摇大摆地在外头晃着?” “看来是圣上密召你回京?” 顾怀风缓缓地拍起双手:“不愧是裴大人,全都让你猜到了,还要我说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抹嘲讽:“此刻牵扯到太子,他也不下十八道令让我回京了。而是偷偷给我下了一道密诏。” “如此密而不发,我都担心他不会昭告天下还我清白,反倒是把我秘密处决了,保他的那个儿子。” 裴长意四下望了一眼,此处是典狱司不错,但隔墙有耳,仍是不得不防的。 他低声说道:“谨言慎行,顾兄。” 他们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典狱司里头走。 裴长意看着秦大人从对面走来,微微侧头看向顾怀风:“怎么,和老秦一同去审问过你的瑶儿了?” 听到瑶儿这两个字,顾怀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与之前在军营里提到她时的面露喜色,似乎有些不同了。 见裴长意深黯的眸子往自己这处看来,秦大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摇头道:“什么也没问出来,我们这位徐大姑娘学过变脸,聪慧得很。” 顾怀风有些气愤得看向他们二人:“什么叫没问出来,她什么也没做过,你们自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挺直了腰板,握住了腰中佩剑:“你们个个都说她心如蛇蝎,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我也随了你们的意思,亲自听过审了。” “如今无凭无据,她又咬死了没做过。你们凭什么再给她扣帽子?” “凭你伏在我典狱司监牢上头听墙角。”裴长意平静地扫过一眼顾怀风:“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若是没我点头,你能安然伏在上头听?” “你既是心中起疑,就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若你还非要自欺欺人,谁也帮不了你。” 第一卷 第408章 酒入愁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一眼便瞧出,顾怀风的神色不对劲。 他顿了顿脚步,微微蹙眉:“你听到了什么?可是又瞧了一出变脸大戏?” 看着顾怀风这般神情,若是当真听到徐瑶夜承认了自己罪行,也不至于如此。 怕就是他心中已经起疑,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顾怀风听到裴长意这句话,嘴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他方才伏在屋顶上,仔仔细细听着徐瑶夜和许氏争吵。 她们俩不愧是嫡亲母女,思路和逻辑都极为相似,非常擅长将所有的责任和错处都推给对方,将自己美化成无辜的受害者。 军需案牵连甚广,并非是她们二人能造成的。可对于陷害自己这件事,想必她们二人都不会清白。 虽然方才他们二人对话,徐瑶夜怒斥许氏为何陷害自己,陷害她腹中孩儿的父亲。 听到这种话,顾怀风本应该高兴雀跃,并大声地告诉裴长意和秦大人,你瞧瞧,她是爱我的,她果真从未想过要害我。 可顾怀风却犹豫了,他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从来也不是一个傻人,之所以如此相信徐瑶夜,是因为对她的爱,被她的温言软语所蒙蔽。 裴长意说得对,到了今时今日他若是再不清醒,怕是无人能救他了。 他分明已经感受到诸多漏洞,看出这其中必有问题,只剩下对徐瑶夜的爱,让他无法承认和相信,他爱着的女人竟是如此蛇蝎。 顾怀风自己也觉得,或许他当真是在自欺欺人。 只要徐瑶夜没有当着自己的面认下罪行,他便还能再骗骗自己。 他抬起头,淡淡扫过一眼裴长意:“你的好夫人进了宫,你不担心吗?还有时间在这里关心我和瑶儿?” 顾怀风一边说话,一边挑了挑眉,算是扳回一城。 刚才自己想关心一下他和徐望月,他不是嫌自己多管闲事吗?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关心你算我多余。” 见裴长意直接这么说,顾怀风又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噎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来,自己真是挺幼稚的。 瞧见裴长意抬步往典狱司里头走,他快步追了上去:“你现在去何处?你要是不忙,今夜陪我喝个酒啊!” 裴长意顿了顿脚步,挑眉望向他:“酒入愁肠是解不了愁的。” 他现在哪有空陪他喝酒消愁,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忙。 徐望月已经跟着太子妃入宫,成败在此一举,怕是赐婚的旨意最迟明早便会下来。 不是为太子赐婚,把徐望月交给他当这个侧妃,便是成全徐望月和陆遮。 想到这儿,裴长意心口一滞,眉眼间的寒意突地又生成了几分。 哪怕是假的,他心底亦是觉得不舒服。 可一想到徐望月那双水盈盈清澈的眸子,淡淡地望着自己,怯怯的,她半句不提求,却是满眼写着求他。 裴长意心头一软,他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喜欢一个人,在意一个人,便想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为她将所有困阻解决,护她周全。 可自从那日徐望月对他说,不要他一言不发,事事护在自己身前。 他从她的眼里看出一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坚韧,他的月儿,从来与众不同。 但裴长意爱她,并非因为这份不同。 他爱她,是因为他的全部。不论她聪慧狡黠,或是泯然众人,他都如此爱她。 裴长意看了一眼顾怀风黯然的神情,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顾将军上阵杀敌,都未曾怕过,情关便如此难过吗?” 他其实能懂顾怀风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旁人是帮不了他的,唯有靠他自己过这道清关:“我今日要去寻一趟陆遮,你若是想喝酒,过几日吧。” 顾怀风感受着裴长意残留在他肩头的掌心温度,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裴长意漆黑的眸底。 方才那句话,他竟然听出了几分温度? 这可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光风霁月的典狱司裴长意吗? 顾怀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我这个小姨子确实有几分厉害。有她在你身边,你越来越像个人了。” 裴长意面色一沉,心里对这个顾怀风无语到了极致。他还管徐望月叫小月子,便是他仍在意徐瑶夜》 罢了,旁人因果,的确是他多管闲事了。 裴长意冷冷撇过头去,不再理会顾怀风,转身,对一旁的秦大人交代了几句。 许氏的确拿出了一些非常关键的证据。 如今除了与太子有关的,证据都交到了圣上那里。 其他还有许多牵涉在内的人,需要他们去查,典狱司要忙上好几日。 裴长意很信任他亲自带出来的这批人,想必他们定能将此事处理好,而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一刻也不能耽误。 自上一次从松竹县一别,他已是有许久未曾听闻陆遮的消息。 听闻徐望月的计划,他才令人去寻陆遮。这才知道他前几日回了汴京城。 他留在松竹县,为松竹县令立下不少功劳,此次回京,应当是有了新的门路。 裴长意寻到陆遮门外,他刚好打开门,四目相对,陆遮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下一秒他一个健步冲到裴长意面前,“望月妹妹呢?我听说太子要纳她为侧妃?” 不同于他的紧张气氛,裴长意淡定许多,台步往他屋子里走去。缓缓点了点头。陆遮跟在他身后迈进来。眼底隐隐泛上一抹怒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想办法赶快去救徐望月,跑来找自己做什么? 天色渐渐昏暗,陆遮房中只点了一盏小油灯,烛火摇曳,裴长意凛冽的眉眼,一半硬着烛光,一半隐于暗中,让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月儿让太子妃带走,陆贡士已经听说了?” 裴长意可以放手让徐望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他必须为她保驾护航。 她信任眼前陆遮,可自己却不敢全然相信。 陆遮眉眼一凛,自然是听懂裴长意言下之意。 他抬头看向裴长意,一字一顿清晰说道:“不瞒裴大人,与我关系十分交好的赵兄乃是太子一党。” “他知道我心中属意望月妹妹,一听说此事,立马便来寻我。” “哦?裴长意眸底闪过一抹绿色。眼神不偏不倚落于那道摇曳烛火上。” 今日陆遮对他说话十分简洁,干脆没有半点遮掩隐瞒。看来他当真对徐望月十分紧张。 裴长意轻挑了挑眉:“陆贡士如此火急火燎出去,是想入宫寻她吗?” 陆遮听着裴长意不急不躁的语调,面上的怒气更甚:“裴长意我今日能与你心平气和地说话,是因为我也以为你是爱望月妹妹的。” “若是你并不在意她的死活,那请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要去寻她。” “凭什么?”裴长意语气沉了沉,连带着周身的温度都愈发清冷起来。 陆遮蹙起眉头,冷冷地扫过一眼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怕是裴大人有所不知,当年姨娘把月儿妹妹许给我,我们之间是有一纸婚书的。” 当日他以为自己命在旦夕,特意将那纸婚书还给了徐望月。 可他心底从未放弃过她,一直将她视作自己的未婚妻子。 只是陆遮有些担心徐望月会不会将那纸婚书扔掉了。 他本以为裴长意听到这件事会十分紧张,诧异,却不想那张清雅俊逸的脸不动声色地坐在自己面前,似乎听的是旁人的事,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裴长意不是对望月妹妹一往情深吗?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和她有婚书,都能如此淡定自若? 陆遮越发觉得奇怪,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就听裴长意说道:“陆贡士是打算抢婚吗?” 第一卷 第409章 他要抢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是。” 陆遮眉眼坚定,咬字用力,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个字。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紧,关节因为用力泛起森森骨节。 他知道徐望月心中没有他,所以收下那封婚书后,她也未曾来寻过自己。 陆遮心底不是没有落寞和失望,他们少时情谊,他自以为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如今看来,似乎只是他自作多情。 可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徐望月出事。 他能看她寻到一个如意郎君,嫁给自己真心相爱之人,却不能允许太子强娶,逼迫她入宫。 见裴长意仍是如此淡定,陆遮心底升腾起一抹浮躁:“太子强娶望月妹妹,我与她有一纸婚书,你都无所谓吗?” 裴长意深深看了陆遮一眼,似乎是想从他的眸底,一直看到他的内心。 他缓缓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与月儿的那纸婚书,我见过。” 陆遮闻言,身形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原本他眼里还有一抹暗自得意。 他以为,徐望月是瞒着裴长意的。 哪怕他大抵猜到他们二人情意相投,已然知晓对方心意。可自己到底是与望月妹妹有着婚书的青梅竹马,难道就没有一争之力吗? 可此刻听着裴长意如此不咸不淡地说出这句,陆遮心口沉了又沉。 这是他面对裴长意,最有挫败感的一次。 原来望月妹妹与他之间是毫无秘密,全然坦诚的吗? 他们二人之间,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陆遮原本因为激动站起身来,此刻身子有点不稳,双手撑在桌案上,面色阴沉,说不出话来。 裴长意知道陆遮定是大受打击,他低垂了眸子,并未继续开口刺激他。 虽说他们二人爱慕同一个女子,可若是陆遮真如徐望月所说那般,倒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 待陆遮情绪缓和一些,裴长意继续说道:“月儿还留着那纸婚书,已是带入宫中,只是不知道陆贡士你怎么想?” 陆遮浑身一震,这才明白为何徐望月出了这么大的事,裴长意不想办法入宫救她,反而是来寻自己。 原来他们所想的方法,正是自己? 短短片刻,陆遮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难道望月妹妹是觉得与其嫁给太子,不如嫁给自己,所以才会带着婚书入宫?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决了。 若徐望月当真是这么想的,难道她还怕自己不肯娶她吗?等着圣上赐婚便可。 此刻来寻自己的是裴长意,他已经见过他们二人之间的婚书,想必他们两人已经商量过的。 他来寻自己,是想要他帮忙,而不是真的迎娶望月妹妹。 陆遮强压住心口酸涩,那明明是他和徐望月之间的婚书,可却是他们二人在商量。 凡事都要论一个先来后到,他分明是先来的那个,可为什么如今,却是怎么追都好像追不上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明白望月妹妹的意思,为她,不论做什么事,我都心甘情愿。” 哪怕是得罪太子······ 陆遮在心底默默说着。 太子绝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坏了他的好事,怕是他会赶尽杀绝。 可无论如何,这世间最重要的便是望月妹妹。 他思及此,抬头看向裴长意:“我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人,就算望月妹妹拿出婚书,我也不会逼她嫁给自己。” “但也请裴大人记住,望月妹妹一日未曾嫁给你,你我之间便是公平竞争,我陆遮绝不会拱手相让。” 裴长意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看向陆遮的眼神稍稍有了些变化。 从前他倒是当真是没有看出,他还有如此气节。单从今日这一面看来,徐望月确实并未看错他。 另一边,太子妃的宫轿缓缓被抬进了东宫,太子的人早已守在宫中等着她们。 护卫快步上前:“属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微微颔首,转过头看了一眼徐望月。 方才一路入宫,她明明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庶出之女,行为却颇为得体,也难怪这样的女子会成为裴长意的心上人,还能入了太子之眼。 她抬眸望了一眼,轻声问道:“殿下人呢?” 护卫神色凝重,对着太子妃娘娘缓缓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去面圣之后,还没有回来过。” 他细想了想,对着太子妃说道:“方才圣上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殿下被罚跪跪了许久。” 太子妃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她对太子殿下并没什么夫妻情意,不过是把他当成一个主子来伺候。 他让自己的主子罚了,太子妃自然是没有任何旁的感受,平静得很。 不过既然圣上还在罚太子,他自然没工夫过来管自己和徐望月,太子妃想到这儿,盈盈抬眸看向徐望月:“妹妹,今日就要委屈你,在东宫屈就一晚。” 徐望月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看着极为乖巧,心中却是忍不住想着,住在东宫也算是屈就,这世间怕是没有什么好地方了。 只是旁人觉得好的,她不一定喜欢。 那护卫继续说道:“依属下猜测,今日太子殿下兴许是过不来了,圣上勃然大怒······” 听到这,太子妃面上的神情倒是稍稍一松,太子不来,她今日便轻松得多,连带着对徐望月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妹妹第一回来东宫,可要我陪你四处逛逛?” 徐望月微微一笑,对着太子妃缓缓摇头:“不敢劳烦娘娘。” 她对东宫没什么兴趣,更不想嫁来做什么侧妃,一辈子住在这种地方。 徐望月反倒是对太子妃有几分兴趣,听说太子不过来,她嘴角的笑意便压不住似地往上扬。 看来,太子妃也不太喜欢太子。 进了太子妃安排的房中,徐望月安静地坐着,手里抱着一盏茶,细细思索着。 此刻裴长意应该已经见到了陆遮哥哥,想来也已是谈妥。 接下来便要靠自己面圣,亲自将这些事一一告诉圣上。 想到这,徐望月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 面圣,她自然是有些紧张的。 入夜,徐望月坐在窗边,瞧着这深宫里的夜色,似乎愈发深沉,映着那红墙灰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正准备要睡下,听着外头想起太子妃宫女的声音:“徐二姑娘,您可睡下了?” “圣上身边的公公过来传旨,要请您过去。” 第一卷 第410章 合并一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偌大的殿堂之上,触目可见的都是代表帝王皇权的金色。 徐望月跟在公公身后,乖巧地等在殿外,圣上的寝宫,可不是谁说进就能进的,徐望月只得站在门外等着里头传诏。 她已是有些累了,从刚才让那小宫女带出东宫,一路走来,又在这殿外站了许久。 还要等圣上忙完,实在疲惫不堪。 别的还好,她此刻只觉得腰酸得厉害。或许是因为怀了身子,她如今很容易便会觉得腰酸腿软。 带路的公公说是圣上忙着翻阅奏折,所以让自己再等一会儿。 可他若是没空,为何要将自己从东宫传来? 徐望月心中大抵明白,这或许是圣上的考验。 毕竟如今开口想要求取她的,是当今太子圣上最看重的儿子,哪怕只是个侧妃,圣上也需要考验一下自己。 眼下,徐望月垂在身旁的手紧紧攥着衣袖,手心里正不断地冒出冷汗,她实在有些紧张。 伴君如伴虎,自己若是谈吐间合了圣上的心意,说不定他真会因为宠溺太子,而不顾那纸婚书,强逼自己嫁给太子。 若是自己不得圣心让圣上看得厌烦,万一直接要了自己的命,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此刻裴长意在此便好了,他可以告诉自己这其中的度,该如何拿捏。 可太子妃在典狱司外盯得太紧,没有给他们时间去谈更多。 眼下徐望月所能依靠的,只剩下自己。 在她快要站不稳之前,里头终于传来了公公的声音,请她进去。 徐望月站在殿中,饶是她再努力稳住心神,还是难以克制,心头有些紧张。 她不敢抬头,只能瞧见眼前是一片明晃晃的金色。 头顶传来一声威严的男声:“徐卿的女儿?抬起头来,让孤瞧瞧你。” 徐望月温顺地抬眸,不敢直视圣上,语气平静说道:“臣女徐望月参见圣上。” 圣上仔细打量着徐望月,他见过不少的美人,就算是他的后宫也有佳丽三千,可瞧见徐望月的第一眼,还是不得不为她的美貌所惊叹。 难怪裴家那两个小子,为了她不顾兄弟情谊,太子竟主动开口想要她。 美则美矣,想要嫁进东宫,光是美貌是不够的。 圣上不再开口,只是平静地打量着徐望月,见她虽是有些局促不安,表现地也算是十分得体。 他是真龙天子,一般人见了他无一不紧张。能有徐望月这般表现的,已实属不易。 圣上如此沉默,徐望月倒是渐渐缓下心神。 他既然召见了自己,总是要和她谈太子赐婚一事。 圣上等了许久,倒是未曾想到这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十分沉得住气。 他又开口问了她几句,有关家事,身世,有没有读过书。 徐望月一一答来,从善如流。 圣上指尖轻轻敲打了桌面几下,淡然开口问道:“你好像不怕孤?” 徐望月抬起头,壮着胆子看向圣上,笑盈盈地开口:“不怕,父亲曾经说过,圣上是君王,更是天下百姓的父亲,小女有幸能得见龙颜,实乃三生有幸,怎么会害怕呢?” 圣上仔细打量着这小丫头,嘴甜得很。 他虽是嘴上没说什么,嘴角却是微微牵起了一抹笑意。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松。 徐御史怎么可能对她说什么圣上的事,这些话全是裴长意教的。 当今圣上的确是明君,可他就算是明君,他首先也是个男人,是个人。 是人就喜欢听好听的话,是男人就喜欢被人追着吹捧。 果然,圣上眉梢轻轻挑起,开口问道:“你父亲还说过什么?” 徐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抬头说道:“圣上先答应我,我父亲说得不对,圣上不可怪他。” 圣上点头:“你且说来听听。” “我父亲说圣上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可就是太严肃,平日上朝从来不苟言笑,让他们这些臣下都很是惧怕。” 圣上听得徐望月这番话,嘴角的笑意更浓,不禁追问道:“你父亲这番话,你觉得说得不对?哪里不对?” 徐望月抬起头,水盈盈的眸子泛出盈盈水光,语气温和地说道:“圣上分明十分平易近人,臣女自从见到圣上便觉得十分亲切,好像见到自己的父亲一样。” “臣女觉得,父亲所说的话,一半是对一半是错。” “圣上绝对是千古明君,之前水患成灾,百姓流离失所。若非圣上您爱民如子,立刻疏通水路,救治灾民,还不知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其实对于治理水患,圣上做得最正确的事,便是派了裴长意去处理。 徐望月又说了好些好话,借老百姓的口吻夸奖着圣上,把圣上哄得,嘴角笑意便没有停过。 圣上听她说了半天,再瞧她,只觉徐御史倒是生养了一个好女儿。 他又忍不住追问道:“那还有一半错的,又是什么?” 徐望月微微蹙眉:“臣女是第一次面见圣上,从前也不知道帝王应该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圣上与话本子上的其他帝王不同,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龙。” “您是真龙天子,可却是心系百姓,时而遨游天上,时而卧于地上的龙。” 她说着话,自知失言,脸上的笑容敛住,不住地摇头:“臣女僭越,怎敢胡说。” 圣上却是摆了摆手:“无妨,是孤让你畅所欲言,今日无论你说了什么,孤也不会怪你。” 他听到百姓对他如此评价,圣心大悦。 圣上会有这样的反应,全在徐望月和裴长意的预料之中。 徐望月的确是从来没有见过圣上,更不知道如何与君王相处,可裴长意知道。 刚才他们见面,裴长意用甚少的时间,尽可能地告诉她圣上是什么样的性格,又该如何应对。 徐望月今日最重要的,是便是拿出那纸婚书,拒绝圣上对她的赐婚。 这个举动实在太冒险,若是惹得龙颜大怒,说不定便会将她赐死。 而徐望月抓住和圣上对话的机会,将他捧得高高的,便是要让他之后,没办法发下赐死她的旨意。 徐望月竭尽全力,哄得圣上如此高兴,便是她与裴长意商议好的第一步。 先将圣上捧高。 如此一来,圣上倒是有几分喜欢徐望月,她不光是眉眼长的俏丽,人性子温顺。谈吐学识,都算是上乘。 从前圣上只听说徐御史家中嫡女,乃汴京城第一才女,学识过人。 倒是不知他家的庶女也如此得体。 要论身家,哪怕是御史家的千金嫡女也不足以配太子,更何况徐望月只是个淑女。 但如今太子喜欢,开口问他这个父皇要人,圣上自然要多考虑几分。 当年娶太子妃,那是先皇后生前定下的。 这些年来圣上也瞧得清楚,太子和太子妃看起来琴瑟和鸣,可终究那不是他心爱的女子。 如今不过是一个侧妃之位,若是能让太子娶到真心所爱,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圣上如此想来,轻抬了抬眼皮看向徐望月:“你可曾见过太子?”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动,知晓圣上终于谈到了正事。 她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圣上只以为徐望月这是害羞,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道:“今日孤召见你,那是因为太子向我请愿,要纳你为侧妃。” 在见徐望月之前,圣上想要见她一面,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红颜祸水,能让太子亲自开口。 见了徐望月之后,圣上对她倒是颇为满意,原本直接赐婚就好。 可不知为何,圣上瞧着她温顺乖巧的模样,竟忍不住开口想问问她的心意,看她是否愿意。 徐望月也没想到圣上会直截了当地问她这句,她抬起头看向圣上,尽力维持着镇定:“回禀圣上,臣女不愿意。” 听完徐望月这一句,圣上面上神情一变。 已是龙颜大怒。 他的确想问问徐望月愿不愿意,可他预设的答案里,她该欢天喜地接受这门婚事。 毕竟她所嫁之人,那是当今太子。 放眼整个皇朝,除了他这个帝王,便只有太子身份最为尊贵。 她不愿意嫁给太子,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好男儿,比他的太子还要更优秀不成? 徐望月说出这句话,便已预料到圣上定是勃然大怒。 徐望月镇定地抬起头,控制着声音不颤抖:“臣女有幸,见过太子几面,想来他定是随了圣上,便觉父亲所言非虚。” “可今日见了圣上,臣女才知道太子虽英明神武,却难得圣上几分龙颜。” 圣上面色不显,却是凝眉静静地听徐望月说着。 他倒要看看她在想什么,竟敢拒婚。 徐望月镇定下来,语气平静地说道:“父亲说过,当今圣上最为信重孝道,不知我父亲可有说错?” 圣上没想到这小女子明明紧张害怕,却还敢反问自己。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错,百善孝为先。” 圣上越发有些好奇徐望月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难不成她不想嫁给太子是为了尽孝? 徐望月提了几句父亲,此刻倒是静下心来,不再如此恐惧。 反正这些话都是她父亲说的,若是圣上真发怒,那也是她父亲的错。 徐望月从怀里掏出母亲留给她的那纸婚书,交给身旁的公公:“有劳公公,呈给圣上。” 圣上的角度只能瞧见一张薄薄的纸,也看不清那上面是什么。 由公公递到他手中,他这才看清,这竟是一纸泛黄的婚书。 上头写得很清楚,要将小女徐望月配给陆遮为妻。 陆遮?圣上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许久,这又是谁? 他挑眉看向徐望月,放下手中婚书:“这是何意?” 徐望月径直跪下,语气温柔却坚定:“回禀圣上,这纸婚书是我小娘死之前定下的。” “百善孝为先,一女不能二嫁。” “若是圣上不能成全我嫁给陆遮哥哥的心意,我与他的这纸婚书,就只能来世再续前缘了。” 圣上抬指,揉了揉眉心。 陆遮? 陆遮又是何人?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婚书上的名字,确认陆遮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 他分明记得,当日要娶徐望月的乃是定远侯府的那个二小子裴长远,后来是他的状元郎裴长意去抢亲。 太子方才想要求娶徐望月,圣上担心的是裴长意和徐望月是否心意相通,如此一来怕是伤了臣子的心。 不过此事只要徐望月肯点头,他料定裴长意定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们二人之间婚事未定,他颁下一道旨意,便也不算君夺臣妻。 圣上非常看重裴长意,觉得他很厉害,是个好帮手。 若是裴长意和旁人相争一个女子,圣上定是要助他一臂之力,可如今瞧上徐望月的是太子。 君臣有别,想来裴长意也不会介意。 可圣上万万没想到,徐望月会拿出这纸婚书,而且她想要嫁的人并非是裴长意,而是这个陆遮。 圣上开口问道:“这个陆遮又是何人?之前与你定下婚约的不是裴家那个老二?” 徐望月摇了摇头,抬起头时,眼底已是掠过了一抹雾气:“圣上有所不知,这门婚事乃是我嫡母许氏与定远侯府老夫人擅自定下的。” “此事我根本不知,当日我亦是被硬抓上花轿,为此我的丫鬟还受了重伤……” 听到她这么说,圣上猛得一掌拍在桌上:“竟然有这样的事?许氏竟有如此胆子?” 徐望月忍住眼泪继续说道:“当日,裴大人也并非要抢亲,而是怕我寻死,先救下我。” 这番话亦是徐望月和裴长意之前商议好的,既然要拿出婚书来说服圣上,便要将当日知识解释得清清楚楚。 徐望月继续说道:“臣女之前随长姐一同入定远侯府,所以才会认识两位裴公子。” “裴大人为人清风朗月,自然是瞧不得他们如此行事。” 见圣上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徐望月继续说道:“我与陆遮哥哥的婚约,那是我小娘死之前为我们定下的。” “陆遮哥哥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圣上定是没有听说过他的。” “他只是我父亲的一个门生而已,但我们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早已定下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望月母亲已经仙逝。” “我不愿让她难过。” 听得徐望月的话,圣上只觉得有些头疼,这徐府和定远侯府关系实在有些复杂。 这小丫头确实真的美貌,可这世间美貌女子有千千万,太子又何必非要她不可呢? 第一卷 第411章 书生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太子在圣上那被罚跪了许久,回到东宫时,双腿都有些微微发颤,见到站在一旁的太子妃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旁人的夫人都知情识趣,偏他就娶了这个榆木一般的女人。 永远低眉顺眼,看着端庄得体,却毫无情趣可言,还不如他在倚香苑左拥右抱的那些姑娘。 太子妃感受到太子周身的气场又沉了沉,心中亦是知道他一向对自己颇为不满。 可无论太子如何横眉冷对,她仍是保持着温婉的笑意,丝毫不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打从她被家族选为太子妃,她就不再是自己,连姓名都不再拥有。 她与太子是夫妻,是这世间除了帝后外最为尊贵的一对夫妻,可亦是这世间最为冷漠平淡的一对夫妻。 她是太子妃,将来是皇后,必须温婉得体,母仪天下,注定成为不了太子想要的那种女人。 太子对她相敬如宾,尊重有加便已经足够。 她也从未将太子视为夫君,而是看作未来的主子。 帝后,帝后,皇后之于圣上,亦是个奴才,不过是尊贵一些罢了。 今日太子在圣上那被罚跪这么久,受了这么大的气,回来对待自己,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太子妃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一味守着自己的礼数,多的话一句也不会说。 太子也十分了解他这位品行端庄的太子妃,就算自己对她说今日被父皇斥责,太子妃亦不会温言软语地宽慰自己,只会一味劝诫自己,实在无趣得很。 太子如此想来,拂了拂袖,不愿多搭理她。 又过了一会儿,太子盘算着,圣上已经见过徐望月,也该下旨赐婚了,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等这道赐婚的旨意一下,他定是要去见一见裴长意,亲自看看他的脸色。 太子光是想,便觉得心情舒畅,快活得很。 见太子嘴角上扬露出笑意,太子妃心中揣摩,他此刻定是想着他与徐望月的婚事。 太子妃并不介意他纳几个侧妃,将来他成为圣上,后宫佳丽三千,若是自己在意,这太子妃不如趁早不当为好。 只是想到徐望月和裴长意之间,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意,如此美好的情意,连太子妃都不禁有些动容。 这般好的情分就如此让太子断送,实在可惜。 太子妃再转念一想,她陪在太子身边已久,他拉拢裴长意已久,却从未在他身上占到过半点便宜。 裴长意看起来不动声色,对太子和诸位皇子一视同仁,不卑不亢。 可太子妃却隐隐觉得,裴长意是绝不会被太子所拉拢的,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为太子递上一盏茶,心里竟不由自主地想,若是此次徐望月能逃脱这门婚事,连自己都会为她高兴。 太子妃正这般想着,门口传来公公的声音,说是圣上要传太子前去。 太子闻言,面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父皇这会儿召见他,定是要与他商议和徐望月的婚事。 太子妃低垂了眉眼,只平静地将太子送出门去,面上瞧不出悲喜。 太子不敢耽误,立刻便往圣上那处赶去,一路上追着公公问东问西。 公公轻撩了撩眼皮,嘴角微微扬起:“我的好殿下,圣上与殿下所议之事,又如何会让老奴知晓呢?” 太子释然,点了点头,不错,这等大事,自然是要父皇亲自与自己说的。 他满怀喜气进了殿中,却觉得父皇的神色看起来,好像不对劲。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徐望月竟然不在殿中。 见太子神色有异,四下张望,圣上清咳了咳嗓子,冷眼扫向他:“在找谁?徐家那个二丫头?” 太子还未曾答话,圣上眉眼向下压了压,眼底是隐藏不住的怒气,厉声说道:“方才你来的时候,人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太子十分诧异,他好不容易才把人弄进宫来,父皇怎么不说一声就把人送走了? 他忍不住追问:“父皇,您把人送去哪了?” 圣上见太子如此紧张,心底更是对他所谓的两情相悦,更多了许多怀疑。 圣上不说话,不怒自威的模样看得太子噤声,不敢多言。 此事与他想象中不同,太子原是想着,不过是要纳个侧妃。 圣上直接下一道旨意,把徐望月赐给他便好了。 可不想父皇竟然知道定远侯府那场闹剧,更是提出要先见一见徐望月。 太子又想,就算让徐望月见到了父皇,知道了自己求娶一事。 她一个小女子,难道敢当面顶撞圣上,驳了太子的面子? 她哪有这样的胆子,不过是一个御史府里的庶女,只怕是连这样的场面都未曾见过。 可现在,瞧着圣上的神色,太子心中打鼓,彻底没了底气。 太子面上堆了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可是把人送回了徐府?” 圣上冷笑着,眉眼中满是怒气,狠狠地一掌拍在桌上:“你还敢问,你私自把人家姑娘接进宫来,可是想要强抢民女?” “你对孤说你们二人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可知这叫欺君之罪?” 听到这四个字,太子慌了神,父皇何时对自己用过这么重的字眼? 就为了一个徐望月? 那不过是徐御史家中一个庶女,能被太子瞧上,那是她的福分。 徐家上上下下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怎么到了父皇嘴里竟变成了强抢民女,欺君之罪? 太子酝酿了一番情绪,抬起头来,一副委屈的模样:“父皇,儿臣不过是想求娶一个侧妃,难道她还不愿吗?” “儿臣和那徐望月的确未曾相处,只有过数面之缘,可我要娶她,她还敢不愿意吗?” 看着太子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圣上心口堵了一口浊气。 不错,他们父子二人是这世间最优秀最有地位的男子,想要一个女人,的确并非是什么难事。 可如今麻烦的,是徐望月手中有一纸婚书。 更麻烦的,是她忠贞不屈,口口声声若是被拆了婚事,便要当场寻死。 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可也是一条人命。 就如此死在宫中,怕是难以堵上这世间的悠悠众口。 圣上抬指,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眉眼。 头疼,他这个儿子怎么净会给他找麻烦? 圣上低眉瞧着太子,正十分委屈地看向自己,眉眼间实在太像他的母亲。 从前先皇后在时,甚少露出这般表情。 她一向温柔体贴,与自己琴瑟和鸣,从未有过如此委屈的模样。 圣上心口一软,瞧着太子,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可知道,徐望月已有婚约?” 婚约?太子心中冷哼了一声,抬眸,认真说道:“我知道。之前她和裴家老二有过婚约,不过那婚事没成,如今她并无婚约在身。” 太子不明白,徐望月哪里还有什么婚约? 他早就打听清楚,裴长意送聘礼时,许氏正在大闹。 这聘礼没有送成,他们二人的婚事自然是没定。 圣上听着太子说话,越瞧他,越不像是自己。 帝王心计之深远,他是半分都没有学会,喜怒皆形于色,半分城府都无。 圣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这样的太子,当真能接他的位置,当好这个帝王吗? 他不曾多言,只淡淡瞥了太子一眼,冷声说道:“你可听过陆遮?” 陆遮?书生案的那个书生? 太子心头一颤,他如何会不知道陆遮,那是他亲自陷害,又亲自捞出来的人。 太子皱了皱眉头,心里头开始发慌,不知父皇为何要和他提起陆遮…… 难道,父皇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 第一卷 第412章 我去找陆遮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一瞬间,太子心跳如擂鼓,不知要如何应对父皇。 书生案并非是他一手造成,他想要陷害陆遮时,发现竟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可做下此案之人,做事太不严谨,留下许多破绽。 太子便成人之美,帮着将破绽补上,将陆遮的罪行定得死死的。 原本陆遮早应该是个死人,却没想到裴长意如此多管闲事,偏要横生枝节。 明明是证据确凿的死案,他却迟迟不肯定案,不断追查,最后导致自己只能让白芷出手救下陆遮。 再说回陆遮,他对他如此拉拢,可这混小子只一味装傻充愣,至今都没有给他个准话。 听到圣上突然提起陆遮,太子越发慌张,不知道父皇究竟发现了什么? 他犯下的事太多,无论被父皇发现哪一桩,都无伤大雅。 唯有一桩事,绝不能让父皇发现,不然就算是母后活过来,怕是也救不了自己。 太子低着头,不让圣上瞧见他的神色。 他自以为将表情控制的很好,却不想所有细微的神情都被圣上纳入眼底。 他的好儿子有事瞒着他。 圣上细想了想,看来太子根本就知道徐望月与陆遮的婚约,却还想强娶。 身为帝王之子,贪图女色本没有什么大事。 可偏偏徐望月不畏强权,又是个性子刚烈的。 如今朝中不看好太子的大臣太多,若是在这节骨眼上闹出这般事来,怕是废太子的呼声会更高。 圣上不是不知道,他亲定的这个太子并非是当圣上的最好人选。 可他答应过先皇后,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应该属于他们的儿子,若是废太子,九泉之下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妻子。 所以近几年圣上对太子愈发苛刻,只是想将他培养得更好,能胜任帝王之位。 圣上想到先皇后,对太子又心软了几分,开口说道:“父皇也觉得徐家那丫头的确不错,只可惜她与陆遮早有婚约。” “这丫头性子刚烈,若是你强娶,怕是她宁死不从。” “你且听父皇一句,天下美貌女子众多,没必要和一个庶民抢。” 听到圣上这番话,太子心口沉重的大石落下,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抬起头,嘴角上扬:“父皇的意思是徐望月与陆遮早有婚约,所以不能做我的侧妃。那若是她的婚约没了,父皇便可下旨赐婚了吧?” 圣上蹙起眉头,无毒不丈夫,他大抵猜到了太子想做什么。 他冷冷地扫过太子一眼,心底不是没有失望,他的确对不起先皇后,如何能把儿子教成这样? 想到徐望月方才所说,自己是个爱民如子的好明君,可为何太子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太子并未发现圣上的想法,不断地在心口思索着,为何徐望月会和陆遮有婚约? 若是陆遮死了,这婚约是不是自然而然没了? 他此刻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救陆遮。 太子还想开口说什么圣上也是冲他摆了摆手:“你且退下吧。” “父皇!”太子抬头,语气忍不住有些急躁。 他现在把徐望月送走,万一裴长意偷偷把人带走了怎么办? 可他这一抬眸,瞧见父亲已不如年少时那般身强力壮,看起来隐隐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 太子咬了咬牙,果然父皇就是老糊涂了。 他乃是太子,他看上的女人若是得不到,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见圣上似乎真动了气,太子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回了东宫。 这一夜,圣上未曾睡着,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徐望月所说的话。 他一生爱戴的百姓如此敬重于他,可他的儿子,似乎真不及他一半。 太子被召见时,徐望月已被圣上送出了宫。 她只是一个平民女子,自然没有留宿宫中的道理。 她才刚出宫门,远远地便瞧见一辆马车正等着她。 徐望月方才面见圣上,整个人都有些麻了,似乎也没那么害怕。 如今瞧见裴长意来接他的马车,她这才感受到,原来她如此紧张害怕。 月色下,一道人影从马车上下来。 裴长意垂眸,泼墨般的瞳子映着她的身影。 他深深凝视她的漆黑眸底,再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像是落入一粒火星般,熊熊燃烧起来,炙热到泛着赤色火焰。 他快步向自己走来,在徐望月腿软摔倒,之前一把搂住她的腰身。 “你可还好?”裴长意的声音隐隐有一些颤抖,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墨黑不见底的眼眸深处。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回头望了一眼红墙灰瓦,只觉得犹如一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她拆解入腹。 她心口一颤,紧紧握住裴长意的胳膊,让自己站稳:“世子爷,先上马车。” 她此刻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头也不回地走。 上了马车,徐望月一眼便瞧见裴长意为她所铺的白色羊毛软垫。 她安稳地坐下,手中端着一盏暖茶,这才发现自己从脸颊到手掌全都冰透了。 并非是天寒,而是心寒。 刚才面对圣上,她看起来镇定自若,对答如流。可实际上,她心里半点底气都没有。 裴长意没有说话,狭长的眸子微垂,紧紧将徐望月搂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好生安抚了一番。 徐望月情绪稳定一些,连着喝了两杯茶,这才镇定下来,开口说起方才与圣上的对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眸看向裴长意。 烟雾笼罩着他那寒潭般深邃的眸底,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 徐望月有些紧张,握住了他的手:“世子爷我可有说错什么?” 裴长意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暖意:“月儿别怕,你做得很好。” 裴长意怔愣了一下,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幽光,明灭不定。 “你方才说,圣上派人送你走的时候,还让公公去请了太子过去?” 徐望月点了点头:“不错,圣上说,我愿遵从亡母定下的婚约,实乃孝道。” 她不安:“既然圣上这么说,应该不会再逼我嫁给太子了吧?我想他将太子找去,定是和他说此事。” 裴长意点了点头,眉眼间却淡淡浮上一抹忧色。 徐望月并不了解太子,可自己与他交手过几次,很是了解。 太子非但没有什么爱民如子的心思,还把百姓的命看得比蝼蚁还轻贱。 他一心想要求娶徐望月,原本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可如今徐望月利用这纸婚书逃脱了赐婚,如此一来,太子自觉颜面尽失,怕是不能善了了。 看出裴长意神色不对劲,徐望月有些紧张:“怎么了?世子爷你可还有什么担心的?” 裴长意面色如常,轻轻拍了拍徐望月的手背:“放心吧月儿,我先送你回去,你好生休息。你在圣上面前露过脸,太子不敢对你做什么,更不敢强抢你回去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派几个小厮守住徐府,以防万一。” “今日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去见陆遮。” 裴长意语气轻缓,漆黑如点墨的眉眼间,缓缓浮上一层寒意。 第一卷 第413章 和他抢女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外头的天越发热了,典狱司的监牢里却是冰凉彻骨。 徐瑶夜只待了一夜,便觉得骨头里都透着一股寒意,浑身仿佛有蚂蚁在爬,噬咬得她心头难安。 她昨日对母亲开口时,便已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抹淡淡的烟草味,却又不单是烟草,徐瑶夜知道,那定是顾怀风。 他之前之所以被朝廷通缉,是因为打了败仗。 可现在母亲拿出军需案的证据,证明他之所以打了败仗,乃是因为军需被换。 徐瑶夜并未听说朝廷宣他回京,想来是密而不发。 为何圣上要偷偷召他回京,定是因为他还没有拿定主意。 军需案不只涉及徐府,背后还有诸多世家,特别是牵涉到了太子。 若是定下徐家的罪名,太子定也逃脱不了。 圣上平日里看着爱民如子,遇到自己亲生儿子,也会心软犹豫。 徐瑶夜心中冷笑,虎毒尚且不食子,可裴长意呢? 她又转念一想,裴长意当日拿出那块长命金锁,怕是已经知道自己腹中孩儿乃是顾怀风的。 今日顾怀风能随意出入典狱司,还能听自己问审,定是裴长意默许。 想来他们二人已经达成了什么默契。 徐瑶夜脑子转得很快,如今她已收了裴长意的休书。 他们二人甚至没有圆过房,裴长意早知自己偷换了徐望月,自然没有半点情意。 这条路算是一条死路,可她眼前还有两条活路。 若是圣上心软,不肯定下太子罪名,那他如今召顾怀风回来,说不定会秘密处决了他,将此事彻底掩埋。 若是圣上当真公正严明,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顾。 他定下太子罪名,那徐府也跑不掉,可同时,顾怀风便能洗清罪名,重新变回前途光明的少年将军。 到那时,自己腹中可是怀着他的孩子。 裴长意算盘打得利落,祸不及外嫁女,着急给自己一纸婚书。 可她为何不可再嫁? 若是顾怀风肯娶她,她又成了外嫁女,便不会被徐家连累。 知道顾怀风回来了,徐瑶夜刻意在母亲面前演了一场好戏给他看,装得情深义重,非他不可。 可他为何还不现身,来救自己…… 徐瑶夜心中打鼓,不知顾怀风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他发现了? 发现自己也有份想要他的命…… 徐瑶夜不断挣扎思索,怎么都没能想明白此事。 顾怀风一向把自己放在心尖上,哪怕是受了重伤要逃亡,也要强撑着一口气先来见自己一面。 这样的男人会任由徐家出事,不管自己和腹中孩儿吗? 徐瑶夜在这寒得彻骨的典狱司牢房里静静坐了一夜,还是没能等到顾怀风来。 悬着的心渐渐沉了又沉。 她并不知道,顾怀风就在屋顶上,伴着月色陪了她整整一夜。 顾怀风也想不明白。 他心里最圣洁美好的瑶儿,为何会变成旁人口中的蛇蝎毒妇? 从前他们二人之间是如此美好的情意,她虽有婚约在身,却还是不由自主,情难自抑地爱上了自己。 而自己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从裴长意手上将她抢来。 若非有军需案,他打了胜仗回来,便能求娶她。 他们二人和她腹中的孩儿一家三口,便能团聚。 可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从前顾怀风恨裴长意,觉得是他抢走了他的瑶儿,可后来他觉得自己恨错了人。 更发现,一切似乎都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裴长意根本就不想娶徐瑶夜,若是自己当真打了胜仗回来阻止这门婚事,裴长意或许还会谢谢他。 军需案的幕后推手有徐府,是徐家人不想自己将他们与侯府的婚事搅黄了。 之前不论裴长意如何明示暗示,顾怀风哪怕听懂了,也会装作听不懂。 因为他不相信。 裴长意口中那个蛇蝎女人,绝对不会是他的瑶儿。 那个想要攀龙附凤,为了嫁到定远侯府,不惜害自己打败仗,不顾百姓生死,不顾将士存亡,还想要自己性命的,会是他的瑶儿…… 可这一次,他眼看着徐瑶夜对旁人的态度,她的歇斯底里,恶毒残忍,是那么的陌生,和他往日所见的徐瑶夜,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是说,她从来都是这样,只是自己未曾发现。 顾怀风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 他怎么能这样想瑶儿,让她知道了,定是会伤心的。 可是她真的会伤心吗? 从前徐瑶夜善良温柔,旁人声音大一些,她都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可如今她面对秦大人,面对许氏,面对徐望月,都能言善道,游刃有余。 一个任人欺凌的小白兔,突然变得仿佛鹰犬,陌生得让顾怀风不敢认。 他在屋顶上坐了整整一夜,看着徐瑶夜枯坐着,眉眼低垂,时而委屈,时而愤恨,时而面上会露出狰狞的怨恨。 这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瑶儿脸上? 顾怀风原本是想趁着夜色与她交谈一番,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都问清楚。 可面对她那样的神色,他终究是飞身而去。 无论如何,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 哪怕她真是那个蛇蝎毒妇,他也不能看着她和自己的孩子死在这里。 另一边,太子回到东宫,越想越觉得气愤。 徐望月之前分明差点嫁给裴长远,若是她手中有这纸婚书,为何当时不拿出来? 后来裴长意抢亲,她为何也不拿出来? 偏偏自己请旨要娶她,她拿出这纸婚书来,分明就是想打自己的脸! 太子想到徐望月和裴长意在背地里商量如何对付自己,便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他招手,将太子妃叫来自己面前,冷声问道:“我让你去把徐望月请来,可顺利?” 太子妃不知他有何意,只知道他从圣上那里回来,脸色便不好。 想来这婚事没成。 太子妃面无表情,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 裴长意和徐望月看起来都不傻,能让自己从典狱司把人带走,想必是早准备好了万全之策。 眼下太子妃倒是有几分好奇,圣上的赐婚,他们究竟如何逃脱? 她抬头,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说来。 听到太子妃一直等在典狱司外头,等徐望月出来才把人带回来。 太子猛得一掌拍在桌案上,脸色大变:“你怎能如此没用?我让你去徐府带人,你却从典狱司接人。” “如此一来,岂不是所有百姓都瞧见了徐望月被太子妃带回东宫!?” 太子妃眉头微微轻蹙,神色淡定地看着盛怒的太子。 寻常百姓,谁会关心这种小事。 她心中瞬间了然,太子在圣上那受了气,这会儿是要找借口将这股邪火发出来。 其二,这婚事定是没成,他嫌自己行事张扬,怕落了他人话柄,又遭人嘲笑。 太子妃低垂了眉眼,温顺地认了错,并不与太子对视。 太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越想便越生气。 这个没用的女人,如今自己若是娶不到徐望月,岂不是让整个汴京城的百姓耻笑! 不行,陆遮想和他抢女人! 呵,就让他去阴曹地府找徐望月小娘,实践这婚约吧! 太子发完一通邪火,嘴角隐隐勾出一道弧线。 看着他眼底渗出的那抹寒意,太子妃心中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这一次,太子殿下又想做什么。 第一卷 第414章 太子会对陆遮哥哥下手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闻裴长意要去找陆遮,徐望月神色一紧,望着裴长意漆黑的眸子许久,心里突然闪过一抹可怕的念头。 她紧紧握住裴长意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世子爷是不是觉得,太子会对陆遮哥哥下手?”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淡定问道:“月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望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世子爷既然选择了让我来冒这个险,也已经去找陆遮哥哥谈过,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他,以免被太子发现端倪。” “今日圣上见过我,又将太子招来,怕是要告诉他这婚事不成。” “太子一向要面子,怕是此刻恼羞成怒,心中想的是这婚约,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 以他那般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这婚约要如何成? 只要陆遮哥哥死了便能成…… 想到这,徐望月眉眼微微发颤:“世子爷先不要送我回去,我们快一些赶去救陆遮哥哥。” 裴长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眉眼间十分淡然:“月儿,我先送你回去。” 徐望月有些着急,嘴唇轻颤。 原本陆遮哥哥已将婚书还给她,他们之间没有关系了,若非自己将婚书递给圣上,也不会害得他出事。 这个罪过,她承受不了。 裴长意十分坚持,马车依然慢悠悠往徐府走着。 他见徐望月心神不宁,强装镇定坐在一旁。 裴长意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他们二人之间距离极近。 每每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裴长意便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安下心来。 他掌心收紧,将徐望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语气轻缓问道:“月儿不会觉得我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想要害陆遮性命吧?” 徐望月伸出手,坚定地环住了裴长意的腰身,将头埋入他怀中,缓缓摇了摇头:“我知道世子爷不是这样的人。” 她是真的很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裴长意还不快点去救陆遮,若是再耽误下去,怕是真会出事。 可徐望月再着急,也绝不会认为裴长意是故意不去救陆遮哥哥。 莫说是情敌,哪怕是太子,裴长远,裴长意也绝不会做出这般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之事。 这才是她选中的男人,永远光明磊落,令人折服。 裴长意行事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他既然不想说,自己就不会问。 感受到徐望月掌心缓缓传来的温度,从他的腰间一路传到心底。 裴长意脑海中突然想起他生日那日,翠儿将他拉到一旁,提醒他定要好好珍重徐望月。 这世间能得一心人,知晓彼此心意,永远无条件地信任对方,站在他身边,是最难能可贵之事。 此时此刻,裴长意才深深地感受到。 从前,不论养父母待他有多好,他终究是异姓人。 在林家村,若是有哪家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他们总会第一个怀疑自己。 林氏全家护着自己不假,可那种被人怀疑,猜忌的滋味,哪怕自己不在乎,终究是不舒服的。 回到侯府之后,明明是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可他们从来不曾信过自己。 被全身心的信任,哪怕不理解,也会选择相信他。 这世间,或许真只有徐望月一人。 裴长意双手扶住徐望月肩头,缓缓将她扶稳。 徐望月一抬眸,便撞进一双漆黑眉眼,似乎能从他深黯的眼底,看出深深情谊。 瞧着她如水的眸中泛起一抹涟漪,裴长意不忍再看她如此担心,开口说道:“你且放心,陆遮绝对不会有事。” 另一边,夜色如墨,月光稀薄,只能勉强勾勒出房屋的轮廓。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带起窗棂轻微地嘎吱声,在一片宁静中显得十分突兀。 一道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迅速潜入房中。 黑衣人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冷冽的双眼,在昏暗中闪烁出凛冽的光芒。 带头那人身手矫健,径直摸入房中。 他抬手,示意其他人守住外头,自己则缓缓步入室内。 黑衣人目光如炬,冷冷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如今已是深夜,房中没有点燃任何烛火。只有他手中利刃倒射出一抹寒光,更添几分诡谲。 黑衣人缓缓走向床边,手中长剑紧握,寒光隐现。 确认四周没有异动,黑衣人猛得一挥手长剑划破半空,带着凛冽的风声狠狠刺向床榻。 然而剑尖穿透床榻,只触到冰凉的床板。 黑衣人猛地抽回剑,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迅速观察四周,确定这房间空无一人,心头更是一震。 无可奈何,黑衣人只得召集同伴在附近排查。 与此同时,裴长意望向徐望月水盈盈望向自己的杏眸,终究是于心不忍。 “我亲自带你去瞧瞧。” 徐望月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她知道裴长意不希望自己参与这件事,是怕自己有危险。 可她却是想要亲自去见见陆遮哥哥。 这件事终究是因为自己,将他卷了进来,就算裴长意能保他平安,还是自己拖累了他。 见马车在典狱司外头停下,徐望月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转念便迅速明白过来。 她更是诧异地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打从一开始,就料到太子会对陆遮哥哥动手?” 若是方才接到自己之后,裴长意才意识到此事,那一定来不及做出这番布局。 陆遮哥哥如今已经被他接来典狱司…… 徐望月抬眸,清澈的眸中印着裴长意脸庞的倒影。 他实在是太厉害了,怎么真有人能未卜先知? 裴长意嘴角轻扬,伸手将徐望月揽入怀中,轻声说道:“月儿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怕按耐不住。” 徐望月刚想问他按捺不住什么,突然意识到他是何意,脸颊通红,握手为拳,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两下。 眼下是什么时候,他怎么能如此不正经? 裴长意却是丝毫不在意,轻笑着将她搂入怀中。 两人耳鬓厮磨说笑时,并未发现陆遮就站在一旁。 他已经来了许久,眼看着他们二人连自己的存在都不曾发现。 旁若无人,如此亲密。 陆遮的心沉了又沉,从前他与徐望月青梅竹马,就算小娘定下婚约他们亦是发乎情止乎礼。 他从未见过徐望月,笑得如此灿烂。 原来和裴长意在一起,她竟是这般鲜活的模样。 从前在御史府,徐望月总是小心翼翼,她是个庶女,又很是不受宠,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和自己还有红玉一起时,陆遮也见她笑,大多是抿着嘴,笑的温婉可人。 那时他总以为,徐望月是这样小心谨慎的性子。 可到了今日,他才突然意识到,她并非天性如此,而是无人护着她,只得靠自己小心翼翼活着。 但如今不同,她在裴长意身边,有他相护,她才可以活得恣意随性。 陆遮并未意识到他眼眶发胀,酸得几乎睁不开。 他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衫,心头好似有几千根针不断地落下,又拔起,又落下…… 终究是陆遮走上前一步,轻笑着说道:“裴大人,望月妹妹。” 听见陆遮的声音,徐望月吓了一跳,却并未放开和裴长意十指紧扣的手,反倒是因为紧张,握得更紧了。 “陆遮哥哥,你没事就好。” 徐望月看清陆遮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眼间尽是笑意。 她转过头,语气嗔怪:“世子爷早有打算,却故意不告诉我?” 裴长意忙摆了摆手,轻声哄着:“我怎么敢呢?只是还没顾上罢了。” 陆遮难以掩饰面上的震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眼前分明是那个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他何时会用这般温柔的眼神去看一个人,还温言软语地哄着? 陆遮摇了摇头,心中百感交集,。 只这一瞬间,他便清醒地意识到,他输了,永远地输了他的望月妹妹。 第一卷 第415章 盛大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陆遮整理了一下心绪,抬步往前走,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徐望月。 她与自己从前记忆中的那个少女,似乎真的截然不同了。 徐望月并未感觉到陆遮眼神有异,只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下意识伸手摸了下脸:“怎么了?陆遮哥哥为何如此看着我?” 陆遮淡淡笑了笑,漆黑眼底掠过一抹黯然,梗在心口的许多执念又缓缓浮上。 若是没有书生案,没有发生这其中的许多事,徐望月如此这般眼神望着的,会不会是自己? 他们重逢之后,徐望月待他极好。 并没有因为他被徐府赶出去,而低看他一眼。 他一无所有时,徐望月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旁人,陆遮也不知自己是何处来的勇气,总想尽力再争上一争。 好像他们只要一日未将话说开,他便一日还心存内心希冀。 裴长意看着陆遮欲言又止的模样,狭长的眉眼微微上挑,缓缓松开了徐望月的手,轻声说道:“我还有事需要安排,你且和陆贡士说会话。” 同为男人,裴长意看得出陆遮心中仍有不甘。 眼下他与徐望月心意相通,再无任何介怀之事。 他知道此番徐望月利用与陆遮的婚事脱身,心中定是对他有愧意。而他们二人之间,也的确需要一个契机,将话说清楚。 徐望月心中知晓,裴长意是刻意留出机会给他们二人。 她唇角微微勾起,清澈的眸子闪过一抹温柔。 裴长意的确有许多事要忙,撇开徐望月被赐婚一事,许氏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军需案已是满汴京城百姓人尽皆知。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与军需案有关人等都在暗暗操作,生怕自己被波及。 裴长意第一时间将徐府诸人带回,当下他的确是去救徐望月,亦是要将徐瑶夜也带回来。 此刻徐望月跟着他回典狱司,对外只作是一起带回的。 给徐望月和陆遮安排了一间书房说话,裴长意便去寻顾怀风,秦大人商议军需一案。 从松竹县开始,顾怀风为了追查军需案的证据,损兵折将,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就连裴钰也失踪了。 却不曾想徐御史等人老奸巨猾,将证据藏得这般好。 若非裴长意和徐望月联手,借着这个契机激许氏将证据拿出来,怕是他们还要耽误不少时日。 如今他们手头上的证据足以将徐府定罪,可对于如何处置太子,圣上的态度仍是模糊不清。 他们三人这一商议,便见天色亦是快亮,已是到了上朝的时辰。 如裴长意猜测,今日朝上也没商议出军需案该如何处置。 参与其中的人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大臣都不敢妄断,生怕得罪人,更怕殃及自己。 裴长意也未曾指望过这些大人能说出什么来,要扳倒太子,除非有足够多的证据。 下朝时,太子一脸阴沉,正站在宫门口等着裴长意。 瞧着那道深绯色官服的身影缓步走来,太子眉头紧锁,脸上是压不住的怒意。 这个裴长意,他自问自己从未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还一直给尽了好处来拉拢他。 可为何,他偏要和自己作对? 太子伸手将裴长意拦下,眉眼微微一笑,冷声说道:“裴大人好大的官威,见了本殿下都不行礼吗?” 裴长意行礼,语气里有一丝诧异:“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微臣正在思索军需案一事,竟未瞧见太子殿下。” 他语气说得真诚,反倒是噎得太子说不出话来。 见裴长意神色平静,太子恨不得上手撕开他的脸,好好问问他,自己想要求娶徐望月,他也是这般淡定自持吗? 看出太子忍着怒火已是快到极致,裴长意没有开口,只顿了顿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太子强压着心头怒火,硬挤出一抹笑意,淡然开口:“裴大人可知,徐家的二姑娘与旁人有婚约?” 见裴长意不搭话,太子继续说道:“此人你我都认识,无巧不成书,乃是书生案那个嫌犯,陆遮。” 裴长意狭长的眉尾微挑,抬眸看着太子,一字一顿说道:“陆遮并非是嫌犯,他已无罪释放。” 太子干笑了几声。心中却觉得十分窝火不错,陆遮之所以无罪释放,还是托了自己的福。 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初绝不会救他,就让他死了好了。 太子越想就越气,看着裴长意那一张平静到没有丝毫情绪的脸,他的火就差点压不住。 昨夜他派去暗杀陆遮的黑衣人无功而返,他就知道定是裴长意的杰作。 这个裴长意怎么可以如此多事! 他救徐望月就算了,为何连自己的情敌也救? 太子想了一夜,若是徐望月与陆遮的婚约乃是她寻来的托词,她还是要嫁给裴长意,那她犯的可就是欺君之罪。 若是坐实了这纸婚书,那他裴长意也别想娶徐望月。 思及此,太子的心情好了许多。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最后他真娶不到徐望月也无妨,只要破坏了徐望月和裴长意的婚事,便达成了他的目的。 太子今日特地等在宫门口,便是要当面试探裴长意的反应,可没想到他如此淡定,反倒显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 他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裴大人听起来很是欣赏陆遮,想来对他和徐二姑娘的婚事,也十分满意了?” 裴长意微微挑眉看向太子,漆黑眸底看不出半点情绪:“从前徐二姑娘是我妻妹,现在连徐瑶夜也与我没关系了。满不满意,太子殿下不该问我。” 他嘴角微微勾起:“不过要说起来,徐二姑娘应该感谢太子殿下。” 太子神色微微怔愣了一瞬,心中挣扎,他很想问问裴长意,徐望月为何要感谢自己? 又怕问出口,是给了裴长意嘲讽他的机会。 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按耐住,开口问道:“为何?” 裴长意面上缓缓浮上一抹笑意:“如今军需案闹得满遍京城,沸沸扬扬,徐府怕是万劫不复。” “若没有太子殿下请求赐婚,圣上也不会知道徐二姑娘与陆遮的婚事。” “如今徐家二姑娘定是要出嫁的外嫁女,不论徐府因为军需案被定下何罪,都与二姑娘没关系了。” “太子殿下仁厚,救了二姑娘性命,她如何不该谢你?” 裴长意一边说话,低眸看向太子的神色。 见自己每说一句,他的神色就愈发难看一分。 他知道太子之所以求娶徐望月,只是为了杀杀自己的锐气。 可这一次,他倒是真要感谢太子。 许氏动作太快,他的聘礼徐家还没有收下,他与徐望月的婚约便还没定。 许氏这一闹,徐家出事时,徐望月还未外嫁。 若非太子闹出这番动静,裴长意还在思考如何赶在徐家定罪前,找徐御史定下和徐望月的婚事。 如今很好,圣上知道了徐望月这纸婚书,只需要一场浩荡的婚礼,便能将徐望月彻底带离徐家。 听着裴长意说完这句,太子脸上的表情再也僵不住,再无半点笑意。 第一卷 第416章 你且安心嫁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自从进了书房,徐望月便张罗着陆遮坐下,又找了小厮为他准备点心,亲自为他倒了茶。 “陆遮哥哥,典狱司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亲自为你做些点心。” 陆遮端着手中茶盏暖暖的水温,透过瓷壁传到掌心。 他有些诧异,典狱司几乎人人都认得徐望月。 注意到他的视线,徐望月开口说道:“之前世子爷让我来典狱司帮过忙,所以他们都认得我。” 陆遮眼底的惊诧按捺不住:“你来典狱司,能帮什么忙?” 徐望月手中端着茶盏,听到陆遮这一句,轻笑着放下,滔滔不绝地开启了话匣子。 当时她跟随裴长意来典狱司,还帮忙破了个案子。 虽说不是什么大案子,但徐望月却在心里记了好久。 她大致将这案子说了说,眉眼间的笑意就没停过。 她陪着长姐嫁入侯府之后,那还是第一次走出侯府大门。 更重要的是,她还帮上裴长意的忙,破了一个案子。 陆遮紧紧握着茶盏,瞧着徐望月神采飞扬地说着话,手上渐渐用了力气,几乎要将茶盏捏碎。 他从前从未想过,徐望月还能进典狱司帮忙破案。 若是自己没有身陷书生案,待他高中便会求娶徐望月。 日后,他们二人便可过上相濡以沫的日子。 可那样的日子里,他也绝不会让徐望月抛头露面。 可裴长意会。 陆遮始料未及,小心翼翼地问道:“典狱司能人异士众多,裴大人何须你来帮忙?” 徐望月似乎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并未思索,脱口而出:“当时世子爷说了,这案子需要一个女子帮忙。” “典狱司里的大人们都很厉害,不过都是男子,不如女子心思细腻,更不如我们了解金银首饰。” 徐望月这才觉出味来,轻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陆遮哥哥是觉得,女子不能破案?” 感觉到她语气有些变化,陆遮匆忙摇了摇头:“望月妹妹聪慧过人,男子能做之事,你自然也能做。” 他只是心中震撼,突然有些明白徐望月为何会心悦于裴长意。 这也是陆遮第一次觉得,即便是没有书生案,给徐望月认识裴长意的机会,或许自己还是抓不住她的。 他低垂了眉眼,喝了半盏茶,只觉得今日这茶好苦,苦得舌尖发涩。 徐望月见他茶盏空了,又为他添了茶,轻声说道:“陆遮哥哥,这一次连累你了。” 她抬眸,一双清澈的眸子犹如山间清泉,水盈盈地泛着涟漪。 今日既是决定要将话说清楚,徐望月便不会犹豫。 不给陆遮反应的机会,她继续说道:“当日你已将婚书还给我,我们二人之间也该毫无关系。” “我之所以还将那纸婚书好生收藏着,只因这上头的字乃是我母亲所写。” 徐望月的语气顿了顿,想到小娘,心头亦是难以言喻的酸涩。 若是母亲还活着,能亲眼看着自己嫁给裴长意,她定是十分欢喜。 提到当日,陆遮心间亦是苦涩。 他那日将婚书还给徐望月,不过是想以退为进。 他知道以徐望月为人,自己危在旦夕,她定不会在这种时机下与自己取消婚约。 后来因缘际会,他本想建功立业后再去徐家求娶徐望月。 却不想再一次有人提及这纸婚书,竟是裴长意。 听闻徐望月带着婚书进宫面见圣上,陆遮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徐望月既然将那纸婚书留下,心中定是有他的位置。 今日听到徐望月这番话,陆遮心口一沉。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徐望月,一字一顿说道:“望月妹妹,从前在徐府,你我感情甚好,姨娘才会为我们定下这纸婚书。” “若非我当日被人陷害,差点丢了性命。你我此刻,怕是已经成婚……” 陆遮语气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过往种种,如今已成往日云烟,此刻再提如果,除了徒增烦恼,还能得到什么答案? 徐望月看出陆遮欲言又止,她紧紧攥着衣袖,掌心的汗水濡湿衣角。 她终究是下定决心,语气轻得像是叹息:“那时我当真是想过,要嫁给陆遮哥哥为妻的。” 听得这一句,陆遮抬起头,眸光一亮。 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徐望月心中定是有他的! 从前种种,她的笑意,她的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 徐望月看着陆遮此刻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她摇了摇头,语气越发轻了几分:“母亲定下了你和我的婚事,我便认定是要嫁你为妻的。” “可其实那会儿除了陆遮哥哥,我几乎没有见过生人。陆遮哥哥也是一般,除了我,你也只与红玉交谈过。” “你我之间,并非有爱。” 徐望月低垂了眸子,用力放下手中茶盏,坚定说道:“当日你为了救我,差点死在山上,我是真心谢你。” “接过你那纸婚书,我知你不想拖累我,心中更是谢你。” “之后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将婚书再还你,我并未还你,是因为我已经想好,今生你我只有做兄妹的缘分。” “陆遮哥哥,若是你当真有事,我断不可能扔下你不管。不论如何,我定会好生照顾兄长。” 说出这些话,徐望月心口亦是泛过酸涩。 从前她真以为这种感觉便是爱情,便想要一生一世和陆遮相守。 自从在侯府遇到裴长意之后,她才渐渐明白兄长与郎君的确是不同的。 徐望月的这些话,一字一句落在陆遮耳中,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他心口,再拔出。 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一时间,陆遮有些后悔,若是他不提及这些话,若是他们今日没有把话说开,他还可再极力一争…… 可如今,他似乎再没有一争的资格。 见他不说话,徐望月走到他身旁,温言软语地说道:“陆遮哥哥也是一样,天下之大,你自会遇到一心人。” “到那时你才会明白,望月妹妹,不过是妹妹。” 徐望月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母亲将自己交托于他的画面。 “陆遮哥哥最是守诺,当年母亲将我交付予你,你便一心觉得对我是有责任的。” “撇开这些责任捆绑,陆遮哥哥心中最重要的,从来也不是我。” 这话犹如一道闪电,狠狠击中陆遮。 在他心底,建功立业,似乎永远排在徐望月前头。 可那不代表,徐望月对他而言不重要。 他紧紧攥住了手心,抬眸看向徐望月:“望月妹妹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这次的事,裴大人也与我说得很清楚。” “你既唤我一声兄长,便不要再想着是不是拖累我。” “你且安心嫁我。” 第一卷 第417章 别有用意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下朝才刚走回典狱司,便见一道身影,如旋风一般扑向自己身边。 他轻撩了撩眼皮,语气冷淡:“顾将军接了密诏回京,是不能回家吗?日日待在我典狱司是要做什么?” 顾怀风挑了挑眉:“你也知道那是密诏,自然是不方便回家。” 更何况他的瑶儿和孩子都在典狱司里让裴长意关着,他回顾家做什么? 顾怀风也不知为何,这话他放在心底没说出口来。 他见裴长意抬步便要往里走去,不准备搭理自己。 一时着急,顾怀风冲口而出:“我刚刚可是听见陆遮说他回去了,要去置办和徐望月的婚事了!” “你当真想好了,让她嫁给陆遮?” 顾怀风快跑了几步,抬臂拦在裴长意身前:“之前为了抢婚,你连闯宫都敢,今日竟要眼睁睁看她嫁给陆遮?” “不止,我还要亲自为她送嫁。”裴长意抬眸,眸光清冷如月色,说不出的寒意缓缓渗出。 顾怀风怔愣了一下,意识到裴长意所言为何意。 他这是怕半路上再出什么问题,所以打算亲自送嫁? 顾怀风紧紧皱着眉头,心头好像堵了块石头,抒发不出的郁结。 当日他身处战场,并不知道徐瑶夜会嫁给裴长意。 若是他知道,他人在汴京,绝不可能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旁人,更不要提送嫁。 顾怀风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听裴长意冷冷说道:“你担心什么?就算徐望月嫁给陆遮,我也不会再娶徐瑶夜。” “你的瑶儿,除了你,旁人都瞧不上。” 听了裴长意的话,顾怀风面上一红,恨不得给他身上来上一拳。 他好生来劝导他,他倒是阴阳上自己了。 顾怀风忍下心头怒气,开口说道:“我听说方才圣上召见了你,你就没再争取一下?” 裴长意没有停下脚步,冷冷地瞥了顾怀风一眼:“虽然时间紧张,可这婚礼不可从简。” “我今日要好生准备,你且莫要烦我。” 裴长意走出两步,足下一顿,语气轻了几分:“徐家罪名已定,圣上已默许,只待明日徐望月婚事一成。” “徐家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流放。”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顾怀风一眼:“你若还想见她一面,今日我为你放行。” 顾怀风冷笑了一声,身体不住地发颤:“依着裴大人的意思,我还该多谢你?” 他面色沉了又沉,语气冷到了极致:“这世间没有一个热血男儿能看着妻儿出事,坐视不理。” 裴长意望着他愤愤不平的背影,漆黑如点墨的眸底一片深黯,让人瞧不清他的情绪。 秦大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不咸不淡地问道:“兄弟们都在问徐二姑娘可是明日出嫁,大家想合着送份贺礼。” 他挑了挑眉看向裴长意:“不知大人,喜欢什么?” 裴长意低垂了眸子,思索片刻,轻声说道:“典狱司便算作二姑娘的娘家人,送个金镯子给她。” “你做主,选个最好最贵的。兄弟们,一人出个心意便可,其他的都算我的。” 秦大人微微挑眉,听着娘家人这三个字,他有些吃惊。 打从裴长意第一次带着徐望月进典狱司,他们所有的兄弟就在默默猜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瞧着裴长意看徐望月的眼神,便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不清白。 想不到到了这紧要关头,竟会成了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他们二人正说话间,已有裁缝将喜服送来。 这喜服要得急,裁缝赶了一整夜,半点力气没有,被侍卫带进来,便径直向裴长意走来:“裴大人,快试试这喜服是不是合身,若是有什么问题还可再改。” 他又挑了挑眉,将一袭红色嫁衣递上:“二姑娘在何处?劳烦大人将这嫁衣快给她送去。” 裴长意将嫁衣递给秦大人:“你且拿去给红玉,让她送去给二姑娘。” 秦大人应声退下,裴长意又一手抖开了喜服,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番。 秦大人刚走了两步,回头便瞧见这画面,心口微微一颤,裴大人怎么在试陆贡士的衣服? 细细一想,秦大人觉得心口发酸,他们家裴大人为了救下徐望月,实在用心良苦。 想来他与陆贡士身形相近,便是连着喜服都帮人试过了。 秦大人叹了口气,加快步伐,走进院中,便见红玉正在为徐望月梳妆。 红玉面上没有半点喜色,愁眉苦脸:“二姑娘当真想好了,要嫁给陆贡士?” 红玉手中的梳子顿了顿,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也不是说陆贡士他不好,咱们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他对姑娘的确很好。” “可是姑娘你,你如今……” 分明是和世子爷心心相印。 红玉未曾吃过爱情的苦头,不理解情爱如何让人难以自拔。 可她看过话本子,知道两心相依的两个人就该在一起。 虽说徐望月已向她解释过,此番这婚事只是作假,为了逃脱赐婚罢了。 可陆贡士仍是觉得这般实在不安稳,若是陆贡士反悔了呢。 拜过天地,他不肯和离了,这休书不写,二姑娘这辈子可都得不了自由了。 瞧着红玉眉眼间的忧愁,徐望月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你若是再皱眉头,就该生出几条纹来了。” 听着这话,红玉惊恐,伸手便捂住了自己的脸:“哪里有皱纹?二姑娘且看看,哪里有?” 徐望月忍俊不禁,拉住了红玉的手:“你且快帮我试试这喜服,到底合不合身?明日便要穿了,怕是没时辰改了。” 红玉见徐望月好像还挺高兴的模样,心中实在难受得紧。 徐望月很认真地试穿了喜服,腰身稍稍宽松了些,怕伤着孩子,她也不打算改了。 她抬眸,看向仍站在一旁,准备覆命的秦大人:“大人我这嫁衣没什么问题,喜服呢,可合适?” 秦大人微微怔愣,陆贡士回陆家去准备,根本不在典狱司,如何试穿这喜服? 陆贡士不在,徐望月不知道? 见他愣在原地,徐望月没有再问,只抱着嫁衣低垂了眉眼。 她上一回穿上嫁衣,那一件是徐瑶夜穿过的。 说来讽刺,当初徐瑶夜让她去做替身,便是因为她们二人身形相近。 那日赵氏让她凑合先穿徐瑶夜的嫁衣,也是这个原因。 如今她终于拥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嫁衣,虽是连夜赶工,上面精致的绣工,合身的剪裁,却丝毫没有马虎。 见徐望月抱着嫁衣如此感伤,红玉心里头愈发难过。 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属? 她这种难受的情绪一直蔓延到了第二日,扶着徐望月往典狱司外头走,她才收敛了几分情绪。 裴长意今日为了送嫁,甚至没有上朝。 典狱司之中,红绸高挂,灯笼点缀,一派喜气洋洋。 徐望月一袭精致的凤冠霞帔,红唇轻点,眉目如画,端庄中透着几分娇羞,把红玉看得都有些呆了。 他们家姑娘一向貌美如花,如此打扮一番,更是美得让人失语。 鼓乐齐鸣,迎亲队伍已是浩浩荡荡,来到典狱司门外。 裴长意一袭深绯色官服,远远瞧来,竟好似穿了一身喜服。 他骑于马上,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见红玉扶着徐望月出来,裴长意翻身下马,亲自扶着她上了花轿。 他握着徐望月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轻声说道:“我在,莫怕。” 红盖头之下,徐望月缓缓点了点头。 喜乐一路吹吹打打,红玉跟在花轿旁边走着,却是越走,越觉得有几分奇怪。 这条路好像不是往陆家去的,倒像是往定远侯府的路! 她抓着喜帕的手突然用力,抬眸看向骑在马上的裴长意。 世子爷今日亲自送嫁,莫非别有用意? 第一卷 第418章 今日便是你我大喜之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是夜,太子听说徐望月明日便着急出嫁,心里瞬间明白,这是想要以外嫁女的身份逃脱徐府罪责。 他想到裴长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气便不打一处来。 竟是因为自己,才救下了徐望月? 可笑,实在可笑! 他心中越想越烦闷,再看了一眼身边如木头一般的太子妃,更觉得躁郁难安。 一怒之下,便又去了倚香苑。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方可解他心中困惑。 就着白芷的手,太子已是喝下许多酒,心情也渐渐舒缓了许多。 裴长远突然跪倒在他眼前,他恍惚了一下,挥了挥手:“这不是裴家的二公子,你方才新婚,怎么就来倚香苑寻欢作乐?” 听到新婚这二字,裴长远面色一沉,眼底掠过一抹恨意,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 “旁人不知,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吗?我这所谓新婚,全是我那兄长算计!” 裴长远自从和王家千金成了亲,便未曾进过她房中,当夜便离开了定远侯府,在倚香苑包了一间厢房。 王尚书自觉丢了脸面,三朝回门就将王家千金接了回去。 他在倚香苑苦等太子殿下多日,今日总算等到他来了。 他不断地给太子殿下磕着头,语气着急:“殿下,求求您帮帮我。” 太子轻晃着酒杯中的清酒,用力捏了捏杯壁,感受到瓷器破裂的触感。 清冽的酒香自他指尖溢出,他冷笑一声:“你未曾听说吗?他们二人厉害得很,就连本殿下都不曾放在眼里,你让我如何帮你?” 裴长远自然是听说了,太子殿下想要求娶徐望月,连圣上的旨意都快请到了,却不想徐望月竟有一封和陆遮的婚书。 这几日汴京城里都传遍了,都夸徐望月为了平民书生,敢拒太子婚事,实为女性之楷模。 裴长远却是越想越气,若无裴长意从中作梗,他当日已娶到徐望月。 就算有婚约又如何,生米煮成熟饭,还怕她跑了不成! 听闻太子求娶徐望月,裴长远心知肚明,那不过是太子殿下为了出口气罢了。 像徐望月这样的女子,对于见惯风月的太子来说,实在太寡淡无味。 裴长远轻轻拍了拍手,三四个妖娆的美人鱼贯而入,纷纷围在太子身边。 不等裴长远开口,她们捏肩的捏肩,揉腿的揉腿,很是乖巧地伺候起太子。 太子没想到,裴长远这般了解他。 这几个美人,从长相到身段,都是自己所喜欢的模样。 他一手搂着一个,纤细的腰身一掌可握,让他爱不释手。 太子挑了挑眉看向裴长远:“你想要本殿下帮什么忙?直说吧。” 裴长远也不客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裴长意可以从我手里抢人,我也可以。求太子殿下帮忙,明日我要抢婚。” 太子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向裴长远,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你可知那纸婚书圣上已经过目,虽不是他亲自赐婚,可你若是抢婚,传到圣上耳朵里……” 后头的话,太子并未说下去。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若是明日有人抢婚,又算是什么? 这婚事,并非是圣上赐婚。 徐望月小娘亲笔写下的婚书,又能约束得了谁? 太子的酒突然醒了一半,仔细看着跪在底下的裴长远。 这婚事圣上已是首肯,还把自己招进宫中,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他自然是不能抢婚,可旁人为何不行? 若是徐望月最终也没有嫁给陆遮,那自己便也不算是那么丢人。 太子想明白了这一节,唇角缓缓浮起一抹笑意,淡定地看向裴长远:“我倒是不知那徐望月到底是什么天仙一般的人物,裴家二公子见惯了娇滴滴的美人,却为了她如此茶饭不思?” 裴长远闻言,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也不知为何,打从见徐望月第一眼起,就好像被勾了魂,心中对这小白兔念念不忘。 他摇了摇头,文绉绉地说了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话音刚落,和太子一同爆出一阵大笑。 这种话莫说是太子不信,裴长远自己也觉得可笑。 他对徐望月何谈是什么爱意,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占有欲罢了。 再加上那日,他亲眼瞧见徐望月和裴长意之间的亲密行径,就更让裴长远坚定要娶她为妻的信念。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裴长意把徐望月也抢走。 这世上的好事,总不能让他裴长意一个人全占了吧? 裴长远和太子互相对了个眼神,一拍即合。 如今徐府已是名存实亡,只等着判决书一到,便要立刻抄家。 明日,徐望月从典狱司出嫁,直接送去陆家。 这一路上,由裴长意亲自送嫁。就算太子出手,他们怕是也抢不到人。 裴长远和太子合计好,决心在陆家抢人。 第二日一大早算好了时辰,裴长远又穿上当日定制好的衣服,喜庆洋洋,带着一整队人吧,往陆家赶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花轿出行。 却是从典狱司,一路往定远侯府而来。 红玉越走,越觉得心惊肉跳,心里头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定格在裴长意身上。 她此刻看着裴长意,只觉得他犹如天兵天将下凡,要救她家姑娘于水火之间。 从前她就一直很崇拜世子爷,却没想到,他为了姑娘能做到这一步。 花轿缓缓走过定远侯府,却未曾停下。 红玉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花轿究竟要往哪里去?怎么到了侯府也不进去? 她实在按捺不住,轻轻拍了拍轿身,压低语气问道:“姑娘,我们此刻不是去陆家吗?世子爷究竟要把你带去何处?” 红玉没想到,轿子里的徐望月语气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轿子为何没往陆家去。 徐望月只轻声说道:“只要世子爷在,你就别怕,跟着走便好。” 喜轿从定远侯府门外路过,在后头的巷子缓缓停下。 听见外头吹吹打打的声响,一间漂亮的大宅子,缓缓打开门。 一路小跑着出来的,竟是一身华服的林翠儿,笑意盈盈,她身后跟着的是一身常服的陆遮。 红玉张大了嘴,几乎能往这嘴里头塞下一枚鸡蛋。 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见马上的裴长意轻巧下马,脱去身上官服,竟露出一身通红的喜服。 裴长意回过头,见红玉愣在原处,眼底浮上一抹笑意:“还傻愣着做什么?扶你家姑娘出轿。” 红玉怔愣了两秒,用力点头:“是,世子爷。” 徐望月缓缓走下轿子,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裴长意掌心的温度透过嫁衣,缓缓传到她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气透过红盖头,丝丝缕缕往她鼻尖钻,让人一阵心安。 她脚步缓缓一滞,听得头顶响起裴长意沉稳的声音:“今日便是你我,大喜之日。” 第一卷 第419章 为她,都值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这场婚事办得低调,除了他们自己家中人,也就请了陆遮。 陆遮早已坐在一旁,酒壶里的酒,喝空了两壶。 他看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下颌线条紧缩,漆黑的瞳仁中翻滚着辗转百回的浓烈情绪。 思绪不由自主,回到了裴长意寻他的那一夜。 那日裴长意找到他,眉眼间与过往一般清冷,唯有提到徐望月时,带了一丝温度。 “婚礼事宜已经安排好了,陆贡士有心了。不过这场婚事你无需操心,我会亲自迎娶月儿。” 陆遮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衣袖,胸口的浊气不断上涌。 他不明白,不过是一场假婚礼,他都不愿如了自己的意? 见陆遮如此神情,裴长意轻挑了挑眉眼:“你尽管放心,此事我已上禀过圣上,绝不会连累月儿与你。” 陆遮眉眼凝重,摇了摇头:“我自然知道裴大人做事滴水不漏,即使大人难道就如此不放心在下?” 他的确心系徐望月,可也绝不会做出此等趁人之危之事。 他既是和徐望月说好这桩婚事实乃作假,就绝不会做出混事,更不可能拖着不和离。 裴长意若是这样想他,看轻的不只是他,更是他自己。 见陆遮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怒气,裴长意难得开口与人解释。 他唇角微微勾起,淡定说道:“我并非不放心你,而是对月儿,唯有我自己才能让自己放心。” 他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月儿再聪慧,也不懂朝廷波谲云诡。她以为用这纸婚书,一场假婚事,便能让圣上和太子望而却步。” “可这场婚事,难道要一直作假一辈子吗?” “若是有朝一日,你我打算拨乱反正。到那时圣上知道自己被愚弄,恼羞成怒,治我们三人一个欺君之罪,又该如何是好?” 陆遮知道裴长意说得有理,只是他不明白,既然裴长意想的如此通透,那一开始又为何……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裴长意继续说道:“月儿有自己的想法,还愿意对我说出口,于我而言是莫大的好事。” 他并非只是宠她,徐望月这番试探,不只让这场婚事加快了进程,还试探了陆遮的人品。 裴长意此刻,已然信任陆遮。 所以他与圣上交谈一事,也丝毫没有保留。 “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觉得奇怪,我如何才能说服圣上,让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顾,默许我抢婚?” 裴长意眼眸深黯,云淡风轻地开口:“作为交换,我放弃了定远侯府世子之位。” 圣上当年对自己这个寒门状元如此看重,正是想要削弱世家之势。 不曾想,自己竟是定远侯府走丢的世子。 执掌典狱司这么重要的官职,之前从未有过世家子弟,裴长意算是先例。 圣上金口已开,不得不任由他去做。 后来裴长意做得极好,圣上更没有理由让他下来。 这次他放弃世子之位,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更是料定,圣上会默许。 陆遮难以抑制内心的震撼,他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裴大人的意思是,宁愿放弃世子之位,也要娶望月妹妹?” 裴长意并未开口,眸底满是坚定。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陆遮却很清除裴长意与圣上谈判时冒了多大的风险。 为了能娶徐望月,他几乎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前程和身家。 这份情深意重,陆遮自愧不如。 但同时陆遮更震惊,裴长意此番穿着喜服得偿所愿,当今圣上定是允了他所有条件。 圣上爱才,才会放纵裴长意如此肆意。 那一刻,陆遮意识到,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比过裴长意。 不论是学识才华,还是对徐望月的情意,他此生,都难以企及…… 清冽的酒入喉,辛辣呛人,陆遮猛咳了一阵,思绪也被拉回了眼前。 徐望月纤细的身形被裴长意轻轻扶住,她挑眉抬头,眼底只有裴长意。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徐望月面上浮起一抹笑意。 徐望月并未留意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听着裴长意那一句大喜之日,心口一阵微颤,紧紧搭住了扶着她的胳膊,手心不断地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睫羽眨动,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雾气。 一双幽深沉寂的黑眸,很慢很慢地染上了些微水样的光亮,柔柔地波动着,如画眉眼里攒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感受到徐望月身子微微颤抖,裴长意伸手将她扶稳。 她缓缓侧头,隔着红盖头,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 裴长意那双自带深情的桃花眼,稀碎的光芒折射出来,给人感觉格外深情专注。 气息微弱,徐望月心跳加速,看着他颇具深意又深邃的眼神,耳朵并觉得热。 红玉站在一旁,看着二姑娘和世子爷对视,突然理解了话本子里,一眼便是万年的感觉。 只可惜青芜姐姐今日不在,若是她在,便不是自己一个人哭了。 林翠儿上前扶住站都站不稳的红玉,轻声说道:“我的好红玉,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你怎么哭成了泪人?” 她话虽这么说,自己的声音一抽一抽的,也带着哭腔。 她可终于把这位嫂嫂迎进门,绝对是不能哭的。 莫说是她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此刻止不住泪。 端坐在主位的林氏更是通红了眼眶,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喝上裴长意这一杯媳妇茶。 从前她把这个儿子带回家,村里人都嘲笑她替别人养儿子,她却总觉得裴长意不声不响,看起来煞是可怜。 半大点的孩子,一身伤被人扔在悬崖底下,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不断望着自己。 养他的时日久了,林氏心思通透,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裴长意好像总有心事,可他不愿说,林氏便也不问。 做人家母亲的,将他养好便是。 孩子大了要离开林家村,她也拦不住的。 她的确看出裴长意身世非凡,却不想会是定远侯府这般尊贵的身份。 林氏忍不住,伸手抹了抹泪,看到裴长意和徐望月终于修成正果,她心里比谁都高兴。 喜娘尖着嗓子,喊出“一拜天地”。 徐望月隐在红盖头之下的脸颊通红,只觉得眼前仿佛是梦境,不似是真实的。 她低眸,隔着红纱能看见裴长意清冷下颌。 仿佛回到第一夜,月色之下,她亦是隐约瞧见他的眉眼。 那一夜的感受和滋味,她永生难忘。 微凉的红纱触到她细腻的肌肤,徐望月心中一片澄澈,她从未后悔过。 不论是她的初心,想要救出陆遮哥哥。 还是后来逐渐将眼前这个男人放到了心底,他们明明相知相爱却无法相守,那时徐望月也不曾后悔。 “礼成!” 随着喜娘喜庆的叫声,裴长意伸手扶稳徐望月,掌心稍稍用力将她拉扯入自己怀中。 为了和徐望月在一起,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的。 红玉接过林翠儿递来的花篮,和她一同将花瓣抛高,落在裴长意和徐望月身上。 她实在按耐不住,轻声问道:“翠儿姐姐,二姑娘分明说好了是要嫁给陆贡士,怎么成婚会是和世子爷?” “这婚事,不是圣上也知道了吗?今日世子爷抢婚,会不会被圣上责罚?” “这宅子是什么地方?就算是要嫁给世子爷,不回定远侯府了吗?” 林翠儿微微皱眉,笑着将红玉往喜房里推:“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让我从哪一句开始答?” 她正想开口,见林氏在前头冲自己招了招手。 林翠儿轻轻拍了拍红玉的手背:“好了,这些事稍后再和你说,我们得先送哥哥嫂嫂入洞房。” 第一卷 第420章 抢了个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已是第二次为徐望月穿上喜服,他春风满面,得意洋洋。 这一次,轮到他抢婚。 如今徐望月对他而言,几乎已成了执念。 太子今日是不能出面的,可他派了一整队人跟着,生怕裴长远和典狱司的人对上。 裴长远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赶到陆家,却见此处连红绸都没挂,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办喜事的人家。 他瞧着奇怪,看向身旁太子派来的护卫:“大人您瞧,会不会是太子殿下搞错了日子?” 那护卫斜眼看了一眼裴长远,神情中满是不屑:“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搞错日子?这眼下还不明显吗?这婚事八成是取消了。” 怎么可能…… 裴长远心中暗自腹诽,却不敢再问出口,生怕惹了那护卫不悦。 他正站在陆家门口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远处自家小厮飞奔而来,满头都是汗,神色慌张。 “二公子,你让我去典狱司外盯着。我瞧见世子爷护着花轿出发,却未曾往陆家方向而来,反倒是往侯府的方向去了!” “去了侯府?”裴长远心口一颤,脑子瞬间空白了一瞬,难道裴长意又要抢亲? 身旁小厮见裴长远顿住,忙提醒道:“二公子,我们还不赶快回侯府去阻止?” “阻止,如何阻止?”裴长远皱眉,他一想到是裴长意抢亲,心便停顿了半拍。 又要和兄长作对,他不敢,他也不行啊…… 太子护卫蹙着眉头,在一旁提醒着:“裴二公子,你敢抢亲,你一无官职,二无世袭爵位。” “这不过是男女情爱,哪怕得罪了圣上,大不了是谴责你几句。” “可裴大人不同,他敢抢亲,是不想继续执掌典狱司了?更何论,把定远侯府置于何地?” 听得太子护卫这一句提醒,裴长远瞬间开窍。 没错,母亲! 他只要回去找赵氏,定是能阻止裴长意的! 他转头看向太子护卫,满脸堆满了笑意:“这位大人,今日实在多谢你了,劳烦你们跑了一趟。” “麻烦你带着这些兄弟们回去,找太子殿下覆命吧。” 裴长远一边说话,一边掏出一锭金子,塞在护卫手中。 人情世故,他懂得很。 此刻这护卫收了他的银子,一会儿见了太子殿下,定会汇报裴长意抢婚一事。 新仇加旧恨,太子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见太子护卫拿着金子满意离开,裴长远立刻带着侯府的人,往府里赶去。 按照吉时,裴长意此刻应该还没有拜堂成亲,只要他快一些赶回侯府,定能阻止他们的婚事! 如此想着,裴长远快马加鞭,心中焦急不已。 待他终于赶回侯府时,却惊讶地发现府里极其安静,似乎也未曾在办喜事。 他和小厮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觉得奇怪。 裴长远不曾耽误,立马进府,赶到赵氏的院子。 他刚踏进院子,便觉得气氛不一般。 云嬷嬷一瞧见裴长远,眉眼一松,立马走上前来:“二公子来得正好,快去瞧瞧夫人。” 见云嬷嬷神情如此凝重,裴长远心中焦急:“母亲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云嬷嬷一言不发,裴长远心里隐隐觉得,定是兄长抢亲把母亲气着了。 他一方面有些担心赵氏会不会让裴长意气出个好歹,这般不计后果的抢婚会不会影响到侯府? 另一方面,他想到赵氏如今的反应,又暗暗松了口气。 很明显,母亲并不赞同裴长意行径。 老侯爷如今身子不适,侯府当家作主拿主意的一般都是赵氏。 之前自己娶王家千金,定下裴长意和徐望月的婚事,也是赵氏点了头的。 若是她不同意,裴长意想要娶徐望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如此想来,裴长远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他缓缓走进赵氏房中,见赵氏脸色煞白,紧紧握着手中佛珠,身子不断发颤。 听见脚步声,赵氏没有抬头,厉声问道:“那个混小子当真去抢婚了?” 裴长远快步上前,半跪在赵氏膝前柔声道:“母亲怎么了?你在说哪个混小子?” 自从裴长意回府,虽然赵氏对他不甚亲切,可混小子这三个字,可从没有往裴长意身上安过。 裴长远只觉得世事果真变幻莫测,如今这好儿子坏儿子,可是换了。 赵氏这才抬眸,看清眼前人是裴长远,她眼眶瞬间红了,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咬牙切齿道:“你兄长,他疯了!” 裴长远瞧着赵氏这般模样,心里慌了一下。 他上一回见赵氏这个样子,还是裴长意丢了的时候。 不顾当家主母的端庄仪态,全然慌了神,可见事态超出了赵氏的掌控范围。 裴长远正了正神色,语气轻缓地问道:“母亲你且慢慢说,兄长做事一向靠谱,怎么会突然疯了?” 赵氏冷笑了一声,眼尾泛红,不住地摇头:“徐望月她就是一个狐媚子!” “从前你嫂嫂总说她这个庶妹心思深沉,我还不觉得。如今才觉得这狐媚子,就是天生来祸害我们裴家的!” “把你们两兄弟迷得神魂颠倒,你把王家千金气回家去,你兄长为了她,连侯府世子之位都不要了,典狱司的官职也不要了!” “他可以为了徐望月一无所有,把我们定远侯府置于何地!” 赵氏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气都差点接不上,心口一阵一阵绞痛。 她从前只以为裴长远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好歹还有一个裴长意能撑起定远侯府的门楣。 可没有想到,裴长意就为了一个御史大人的庶女。他竟然找圣上,连定远侯府世子之位都可以不要,只为了求娶徐望月一人。 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听到这,裴长远心口猛颤:“母亲,兄长当真吗?” 他可真是疯了…… 裴长远感觉后背发凉,心底渗出一抹寒意。 裴长意这般,自己可就真抢不过他了…… 可是裴长意真的去抢人了,他们人呢? 裴长远四下张望了一眼,忍不住问道:“母亲,兄长抢了人,他们人呢?” 听到裴长远问出这一句,赵氏面上寒意更甚:“你可不知,你兄长在后头的大街上置办了一栋大宅,给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养母和养妹住。” “他今日来寻我,只说是对不起侯府,为了不拖累我们,要拖家带口地搬出去。” 赵氏心底的寒意渐甚,她就知道这个儿子是养不熟的。 裴长意口口声声怕拖累了侯府,他若是真害怕,就莫要做出这等忤逆之事! 如今可好,他如愿以偿娶到那狐媚子,又能和那不上台面的林氏母女住在一个宅子里,裴长意该是高兴坏了吧! 赵氏越想越气,手中的佛珠被她掐断了绳子,一颗一颗落在地上。 裴长远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小心翼翼试探着:“不说是不是抢婚,兄长娶妻,怎可少了母亲呢?” “谁来喝这杯儿媳妇茶呢?” 赵氏冷冷抬眸看向裴长远:“你说得有理,到底是你兄长娶妻,我们且去瞧瞧。” 她才是裴长意的亲生母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点头,这婚事如何能成! 第一卷 第421章 能嫁给你,我不委屈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翠儿高高兴兴挽着红玉的手,刚一转头,正面便对上了赵氏阴冷的面色。 她这才发现,林氏冲自己招手让她过来,竟是因为赵氏和裴长远带着定远侯府的人,杀上门来了。 林翠儿皱了皱眉头,一见到赵氏和裴长远那两张令人生恶的脸,她就来气。 她娘性子温和,又一直怕裴长意难做,从不和赵氏正面起冲突,哪怕是受了委屈也默默隐忍。 可她不一样,他们村子里来的村妇,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从前在侯府,自己受些委屈便罢了,眼下赵氏不断地让她娘和哥哥受委屈,她可不会惯着这对讨人厌的母子! 林翠儿大步走上前,将林氏拉到自己身后,小心护着。 自己抬头看向赵氏和裴长远:“哎哟,这不是侯府的老夫人和二公子,这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我们这小宅子?” 她转过头去,看着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夫君孙玉城:“玉城,你从前教过我那话是怎么说的?我忘了。” “我们这里庙小,请不了这么大的观音。”孙玉城轻挑了眉梢,将怀着身孕的妻子揽入怀中,轻轻顺着她的后背。 生怕她这暴脾气,动了怒气,伤着孩子。 见林翠儿和孙玉城夫妇两个冷嘲热讽,赵氏面色愈发阴沉。 她还未开口,身旁裴长远已是怒气冲冲地说道:“孙大人,这位可是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岂容你一个典狱司小吏言语间造次,如此怠慢讥讽?” 孙玉城满面诧异,很是震惊地抬头:“裴二公子这话说得可冤枉我了,老夫人身份尊贵,我们这宅子简陋,再好生招待,也是怠慢了二位。” “这话不错吧?” 他眉眼一凛,抬步上前,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再说了,老夫人难道忘了,方才,我是陪着裴大人回府的。” “大人不过是放弃了世子之位,在老夫人眼里,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恕晚辈直言,若是为人父母,只需要逼迫子女以你的意志活着,未免太过容易。” 孙玉城为人极有涵养,此刻才能客客气气对赵氏说话。 他身为裴长意的属下,他的妹夫,对他们家的事,对他和赵氏之间的母子关系,多少有些了解。 考虑到亲生母亲的心情,怕伤了赵氏的心,裴长意虽然一直想为林氏林翠儿母女置办一个宅子,却是将此事一拖再拖。 林氏虽然没有半句话,可裴长意还是觉得亏欠了养母。 世事无法两全,被为难的,始终是裴长意。 林氏没有怨言,自然也是为了不让儿子为难。 可赵氏似乎从来也不需要考虑裴长意的心情,她只知道生气裴长意为林氏置办了宅子,却不想想,他是何时置办的。 还不是赵氏实在太过分,竟伙同裴长远,想要偷偷左右徐望月的婚事。 那日抢亲之后,裴长意才买下了他们眼下所处的这个宅子。 孙玉城心思通透,从裴长意带着他们来这宅子时,他便知道,赵氏这是彻底伤了亲生儿子的心。 可饶是如此,裴长意此番放弃世子之位,面见完圣上之后,还是去见了赵氏。 她虽然不仁,但裴长意从未失了儿子的分寸。 不知裴长意有没有预料到赵氏的反应,站在门外的孙玉城却是被赵氏的雷霆盛怒吓了一跳。 在赵氏的眼中,裴长意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世子之位,便是不顾前程,不顾侯府,是侯府的大罪人。 可她却未曾想过,这些东西又何曾比得上裴长意的心意,他的开心,来得重要? 孙玉城此刻见赵氏和裴长远还敢来这宅院里生事,心中愈发生气,比身旁的林翠儿反应还更大一些。 红玉有些吃惊地看向他们夫妇二人,从前林翠儿见了赵氏,总是奉承得多,怎么敢如此说话。 她心中不免有些感动,有这样的小姑护着,她家二姑娘嫁来这宅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赵氏冷着脸,听孙玉城说完,冷笑了一声,眉眼间掠过一抹寒意。 她堂堂定远侯府的老夫人,又怎么会怕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不管他嘴皮子有多利落,还是要恭恭敬敬唤自己一身老夫人。 赵氏扶着裴长远的手,淡定地走向林氏。 她向来看不起林氏母女,林家村来的乡野村妇,上不得台面。 她的亲生儿子有这样的养母养妹,实在让她觉得丢人。 赵氏冷冷地扫过一眼林氏,语气刻薄:“林氏,你好歹也给他当母亲这么多年,他也叫过你几声娘亲。” “你怎么如此惯着他,不知好坏?” 林氏面上一片通红,抬眸看了一眼赵氏,还未开口。 裴长远一个健步向前,开口说道:“对啊林氏,可不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多嘴。我兄长原本有大好前途,现在就为了一个女子,定远侯府和典狱司都不要了。” 他低头看着这满堂红绸,燃了一半的喜烛,几乎压不住心口怒气。 看这架势,他们二人怕是已拜完天地。 裴长远瞪大了眸子,紧紧扶着赵氏的手,抬头冷冷看向林氏:“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兄长的亲生母亲就在这,怎么轮得到你喝上这杯儿媳妇敬的茶?” “要说这门婚事,绝不能算数!” 听得裴长远维护自己,赵氏面上神色松缓了一些,挑眉看了一眼林氏,再也不掩饰她眼底的轻蔑:“还不快让裴长意把那狐媚子带出来!” “长远说得不错,今日这场婚事我不会认,侯府也不会认。就算他们拜过天地,这个儿媳妇也进不了侯府的门。” 听到赵氏这么说,林翠儿和红玉气得脸颊通红,她说谁是狐媚子! 林翠儿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拉起衣袖,已是想好,今日她非要和这老虔婆斗到底不可! 孙玉城立刻上前,紧紧扶着林翠儿,为她造势,亦是小心看护着她。 让他们二人没想到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氏已推开他们走上前,语气坚定地说道:“老夫人也说了,他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娘亲,这杯儿媳妇茶,我为何没有资格喝?” “老夫人保读圣贤书,难道不曾学过,生娘不及养娘恩?” “这些年来,你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二公子身上,可知道我儿过得有多辛苦?” 林氏好像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厉声厉色地看向赵氏,嘴皮子上下翻动,丝毫不给她回嘴的机会。 为了裴长意,她可以在定远侯府忍气吞声,受人白眼和冷遇。 可她看不惯赵氏如此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来裴长意在林家村,虽说过不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也是视他为亲子。 林翠儿有的,裴长意都不会少。 林氏是读书少,但她知道怎么做人家的母亲。 她瞧着赵氏,这样的名门闺秀,倒好像连怎么做娘都不会。 林氏瞪着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儿和媳妇已经拜过了天地,如今他们二人已是夫妇。” “这里乃是我林府,老夫人有什么威风要摆,就回定远侯府去摆。” 说什么不让徐望月进侯府大门,她以为谁都稀罕去侯府? 林翠儿和孙玉城站在一旁听着林氏说出这番话,几乎要为她鼓掌叫好。 见赵氏被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们二人挑眉,嘴角挂着笑意。 “二公子,你瞧老夫人是不是身子不适,眉眼都快歪了。你这般孝顺,还是快扶她回去吧。” 听到孙玉城说话,林翠儿咯咯笑着:“不错,你们定远侯府有的是好大夫,赶紧替老夫人诊治诊治,该吃的药,得吃。” 裴长意和徐望月并未走远,此刻正站在后堂,看得清楚,亦是听得明白。 徐望月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裴长意。 她不曾开口,只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裴长意的手。 她看出孙玉城方才欲言又止,想来裴长意在赵氏那里定是受了大委屈。 今日是他们二人大喜之日,赵氏却听裴长远教唆,特意跑来阻止他们的婚事。 想来裴长意心里,更不好受了。 徐望月是真心不明白,裴长意和裴长远这样的两个儿子,任凭是谁也能分出好坏来。 赵氏为何如此糊涂,竟这样偏心呢? 不过还好,裴长意还有林氏这个养母…… 徐望月还没想完,就被裴长意拉进了怀中。 裴长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他轻声细语在她耳旁说道:“今日委屈你了,好好的大喜之日,叫他们闹成这样。” 徐望月没有挣开他的怀抱,反倒是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微微侧了侧头,靠在他怀中,缓缓摇头。 今生能嫁给裴长意为妻,她不委屈。 第一卷 第422章 夫人,他名正言顺的夫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紧紧环住裴长意的腰身,知道他此刻心中定是不好受。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修成正果,林氏这个养母,尚且为了他们真心感到欣喜。相比之下,赵氏实在令人心寒。 而徐望月亦是这会儿才知道,裴长意为了要娶自己,竟然放弃了世子之位。 她掌心微微发烫,用力吸了吸鼻子,听到耳畔传来裴长意清冷的声响:“大喜的日子,月儿可不能哭。” 徐望月用力点了点头,眼睫眨动,掠去眼底雾气,好生缓了缓心神才开口说道:“裴大人若是想回去,我就陪你回去。” 她抬眸,温柔的眸子如水盈盈,仔细地瞧着自己。 见徐望月神色认真,裴长意挑了挑眉看她:“月儿为何觉得,我会想回去?” 徐望月紧紧握住裴长意的手,语气温柔而坚定:“当日你生辰,我特意安排了你和翠儿还有娘一起吃饭。” “正是因为我能感受到,比起老夫人和侯府,你更喜欢和翠儿她们在一起。” “你并非是贪慕权贵之人。高中状元之后,你被侯府认回,可以说是为了亲情。” “可你回到侯府里,分明已觉得过得不舒服,为何还不离开?你定是有自己想做的事。” 见裴长意紧蹙的眉头,深黯的眸底瞧不出他的情绪。 徐望月握着裴长意的手用了些力气:“裴大人可曾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既然已是裴家的媳妇,自然是大人去哪,我便去哪。” 哪怕知道跟着裴长意回到定远侯府,赵氏定是不会给她这个狐媚子一点好脸色,但徐望月亦是愿意为了他,随他一同回去。 裴长意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扣着后脑勺,将她按入自己怀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小狐狸越发聪明,徐望月已是改了口,不再唤自己世子爷了。 自己或许真是教她太多,如今她都开始猜测自己的心意了。 还猜得八九不离十。 自从小时候那场意外,裴长意一直韬光养晦,便是想要找出背后想要置他于死地之人。 他回到定远侯府,潜心调查了许久,却始终未能找到端倪。 距离自己出事已过了太多年,侯府里的老人也都换得差不多了,想要查清当年的事,实在不容易。 他原本是想好,继续留在侯府之中,幕后之人定是还会再出手。 到时他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对尚且还是个孩童的自己下此狠手。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徐望月,这场意外,虽然始料未及,但他却甘之如饴。 他抿直了唇线,说话时,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抹掉徐望月晕在唇瓣边缘外的口红痕迹。 裴长意眼底变得深黯,眸光深邃似弹。 他挑眉望向外堂的赵氏和裴长远,轻扯了一下嘴角,声音亦是冷了下来:“月儿你当真想好了?” “若是我们回了侯府,日子并不会像在此处这般逍遥。” 说出这句话,裴长意拳头握得很紧,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是犹豫过的。 此刻他有徐望月,有她腹中的孩子,还有林氏和翠儿夫妇。 若是他们就留在这宅子里,以他的能力,圣上对他的重用,将来不愁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那些往日执念和眼下的幸福日子比起来,倒也算不得什么。 可今日,裴长意看着赵氏和裴长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脸,他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神冷的,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或许是他太看重这所谓的骨肉亲情,倒是让裴长远得寸进尺。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事,惹麻烦,让裴长意心头又冷了几分。 徐望月静静地看他唇角微不可察的一勾,她眼神清澈地像是林间小鹿。 “有些事若是不解决了,旁人咄咄逼人,我与大人又怎么能过逍遥日子呢?” 她紧紧靠在裴长意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和雪松香气将自己萦绕着。 他用力将自己抱着,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徐望月轻声说道:“如今你我的婚事已成,我已不是徐家女,裴大人大可放手去做。” 军需案,还有背后徐家与太子勾结的种种,一桩桩一件件都如此麻烦。 再加上侯府之中,还有一个见不得他们好的裴长远······ 徐望月微微皱眉,挣开裴长意的怀抱,仔仔细细瞧着他的眉眼:“大人,你且安心去做大事,这后院之事,本就应该交给你的夫人打理。” 听到她这一声夫人,裴长意低头看她,瞧着徐望月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缓缓变得幽深沉静,藏着一抹化不开的深情。 裴长意心头一动,突然俯身过来,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全部的光线。 徐望月眼前微微一暗,有一瞬的怔愣。 闻着裴长意身上清淡又澄澈的香气,缓缓盈满鼻尖,像是一张网,沉沉地笼住了她。 徐望月还有一些恍惚。 今日,他们当真是礼成了? 裴长意不曾开口,就这样垂眸看她。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仿佛有丝般的暧昧,缕缕浮动。 他们之间此刻的距离太近,近到只要裴长意略微低头,就可以触碰到她的唇瓣。 外头堂上,裴长远和林翠儿还在唇枪舌剑。 他们二人身处这一方小小天地,倒好像隔绝了世事。 徐望月蹙眉,不自觉地拧紧了唇,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擂鼓。 裴长意微微低头,鼻尖相触。 徐望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和他吻在了一起。 潮湿,缠绵,像是起伏的潮水,不断触碰着岸边的沙。 一点点深入,一点点浸透,干燥的沙砾满溢着属于海浪的气息,徐望月觉得,自己也沾满了裴长意的气息。 她被吻得头晕,想要后退一步,听着裴长意在她耳边用气声说道:“月儿既自称是我的夫人,怎么还唤我裴大人,不该喊一声郎君?” 他搂着她的腰,紧紧让她贴近自己。 徐望月感觉自己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此刻他定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怦怦狂跳,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绵软地靠在他怀中。 耳根红透,声音微糯。 她知道自己面上发烫,此刻定是像极了一只煮熟了的虾米。 徐望月还来不及开口,听着外头裴长远愤怒的声音似乎是开口骂了人,扶着赵氏,拂袖而去。 她勉力站稳了身子,缓过心神,有些嗔怪地看向裴长意。 他们虽然已是拜过天地的夫妇,可没说如今还未进洞房。 瞧着外头的动静,此刻也不是这般胡闹的时候。 裴长意敛了敛心神,陪着笑脸说道:“是为夫冲动了,我们且出去瞧瞧。” 他将来的确是要带着徐望月回定远侯府,可眼下新婚燕尔,还是先在此处过上两天逍遥日子再说。 裴长意扶着徐望月走到堂上,见方才还威风凛凛,对着赵氏一通教训的林氏,此刻面色煞白,整个人瘫软在林翠儿身边,一个劲轻拍着胸口。 她可吓坏了。 裴长意和徐望月对视一眼,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林氏。 徐望月心中感怀,知道裴长意一贯清冷,不善表达,替他说道:“娘对郎君的好,媳妇铭记于心。” 她这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情感,裴长意扶着林氏的手,微微一颤。 如今,他也是有娘疼,有媳妇亲的人了。 第一卷 第423章 简直离谱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林氏听得徐望月这一句娘亲,眼眶泛红,紧紧抓着她的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连说了好几个“好”字。 林翠儿和孙玉城上前扶着林氏:“娘啊,该送哥哥和嫂嫂入洞房了。” 从前林翠儿是少女,如今她已是怀着身孕的妇人。 说这话时,眼角眉梢,尽是春色,隐隐带着调笑之意。 徐望月脸颊一阵绯红,看着林翠儿微微隆起的肚子,她心中明白裴长意不能让自己和陆遮哥哥假意成亲,还有这不能对人言说的原因在。 他们二人此刻成亲,将来在这孩子的月份上做个假,再说是早产,也说得过去。 可若是自己先嫁了陆遮哥哥,哪怕裴长意动作再快,拨乱反正。 待自己生下孩子,定然还是会招惹旁人非议。 他们二人无所谓,可这孩子不能一出生,就在旁人耻笑议论之中,让人总怀疑他的生父是何人。 徐望月抬眸,深深地看了裴长意一眼,他为了他们母子二人,计之深远。 连着世子之位,功名利禄,皆可抛。 徐望月心口一酸,她此生能得这样的如意郎君,便是吃再多的苦头,亦是值得的。 她想到这儿,眼眶泛红。 裴长意心头一紧,正不知要如何哄她,就见一旁林翠儿紧紧挽住徐望月的胳膊:“我的好嫂嫂,大喜的日子,可不准掉眼泪。” 她抬头看向裴长意,咯咯地笑着:“方才哥哥怎么没出来看看那老虔婆让我气成什么样了!” 林翠儿正说着话,身旁孙玉城忙拉扯她的衣袖,可仍然是拦不住她快到那张不过脑的嘴。 林翠儿说时高兴,说完了一时有些后悔,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哥哥,我忘了,老虔婆是你的亲生母亲······” 裴长意抿直了唇线,缓缓摇了摇头。 不错,赵氏的确是他的亲生母亲,可若是旁人不说,连他自己都觉得,赵氏更像是裴长远的亲生母亲。 纵然他一向性子清冷,可被如此对待,也高兴不起来。 他有时候也不明白,究竟赵氏是如何想的。 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才能让她称心满意呢? 此刻他已经放弃了世子之位,赵氏若是喜欢,便把这位置让给裴长远也未尝不可。 他垂眸,见徐望月神色间闪过一抹疲惫。 裴长意皱眉,是他思虑不周,徐望月怀着身孕,怎能如此劳累。 他缓缓扶着徐望月,正想让她去休息,就听见门外有人快步而来。 裴长意转头,见秦大人一脸焦灼地走来,见着他,眉眼间仍满是凝重。 看清裴长意身上的喜服,秦大人微微一震,迅速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徐望月:“恭喜裴大人得偿所愿。” 他还来不及多说一些好话,就立刻转头看向裴长意,语速急促:“大人,出大事了,顾将军非要入宫。” “我瞧着他那模样,像是要出事。” “入宫?”裴长意微微皱眉,想起昨日裴长远对他所说的话,心中隐隐暗道一声不好。 顾怀风这是要去做傻事。 今日自己和徐望月婚事一成,那边典狱司就会准备动手,将徐府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待判决文书一下,便再无转圜余地。 所以徐望月这边出嫁,顾怀风便寻准了机会入宫面圣。 徐望月见裴长意神色不好,轻声问道:“郎君,究竟出了何事?” 裴长意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丝,温柔说道:“别担心,你就在府里等着我。”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孙玉城,神色平静:“翠儿和你嫂子就先交给你,你好好照顾她们。我入宫一趟。” 裴长意此生在意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些除外,便是裴钰和顾怀风。 如今裴钰生死未卜,顾怀风若是为了徐瑶夜再搭上自己的性命,实在不值得。 他刚要转身,便被一只温润的手紧紧握住。 裴长意转头,见徐望月一双如水的杏眸缓缓眨了眨。 她并非是要阻止裴长意,只是语气温柔地说道:“郎君,一定要小心一些。” 徐望月当然知道,顾怀风对于裴长意而言,亦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她绝对不会阻止他去救人。 可她想要提醒裴长意,自己和孩子还在府里等着他。 望他不论做什么,都要更小心一些。 为了求娶自己,饶是裴长意再聪明,怕是也已经得罪了圣上。 此番入宫去救顾怀风,不知他们二人还能捅下多大的篓子。 救顾怀风是应该的,可他自己,也很重要。 裴长意望着徐望月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将这番话看得清清楚楚。 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我好不容易才能娶回夫人,自然会惜命。” “郎君如今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徐望月脸上挤出一抹笑意,忍着心头担忧,轻轻将他往外推了推:“郎君快去快回。” 裴长意没有再回头,与秦大人一路往外走,一路说着话。 秦大人脚下步子迈得很快,语速更快:“这顾将军也不知是不是痴傻的,为了这么一个蛇蝎女人,他要入宫,竟要以自己这半生戎马战场的军功,求娶徐瑶夜!” “不值当!实在是不值当!” 秦大人向来心直口快,此刻只有他与裴长意二人,更是丝毫不加掩饰自己对徐瑶夜的厌恶。 他在典狱司多年,蛇蝎妇人见得多了,可像徐瑶夜这般心肠歹毒,又擅长变脸做戏的女人,还是让他记忆深刻。 裴长意一声不吭,飞身上马,可心底对秦大人这番话不能更赞同了。 男人为情,为了自己的女人,做什么都不为过。 可这个女人若是对他没有半点情意,还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为了这种女人牺牲,怕是连河都没过,徐瑶夜便会出于本能,用毒针蛰死顾怀风这一只傻青蛙。 裴长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扬了马鞭,迅速往宫门外骑去。 待他飞速到了圣上殿外,见顾怀风一脸桀骜地跪着,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顾怀风听见动静缓缓转头,瞧见裴长意,面上便浮上一抹笑意:“裴兄,恭喜啊。” 裴长意皱了眉头,抬步走到顾怀风身边,仔细瞧了一眼。 还好,没挨板子。 他挑了挑眉眼,冷声说道:“命都要没了,还有空关心我?” 顾怀风突然一把将裴长意拉在自己身旁,紧紧揽住了他的胳膊:“好兄弟!世子之位都没了,大喜的日子还着急进宫来救我。” “我顾某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便算是值了。” 听到他这么说,裴长意皱了皱眉头,往殿内望了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顾怀风也抬头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冷笑着说道:“在里头呢,本是想来告你的状,想不到自己挨了一顿责骂。” 不必说,护卫将裴长意抢亲一事禀告了太子。 太子这个沉不住气的,立刻便来圣上这里,想要告裴长意御状。 可他想不到,裴长意今日抢婚,乃是得了圣上默许的。 而太子来得太快,圣上立刻便明白,太子定是派人去掺和了徐望月的婚事,才能知道的这么快,这么及时。 圣上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婚事而已,竟能让太子如此上心? 他可是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每日要做的事这么多,担负着天下百姓,万物苍生。 可他既没有能力,亦没有气度······ 圣上看着跪在底下,唯唯诺诺却丝毫不肯认错的太子,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到徐望月对自己说的话,太子连圣上的一半都没有。 徐望月说这话是为了吹捧自己,但定是也有真心在其中,在她眼里,太子怕便是如此不堪之人。 也不能怪徐望月如此看待太子,他堂堂国之储君,连强抢民女之事都做得出来。 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偷换军需,不顾千万将士的性命。 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坏他人姻缘。 圣上无可奈何,把儿子教成这样,九泉之下他是当真没有脸面去见他的先皇后了。 他挥了挥手,让这个不孝子滚出去,不要在他面前,碍他的眼。 太子听得圣上这一句,不敢耽误,立刻便起身往外走。 今日都怪那该死的裴长远,给他报的这是什么信? 差一点就要把他害死了! 一旁站着的公公为圣上揉着太阳穴,轻声说道:“顾将军还在外头跪着呢,可是让他也退下?” 听闻顾怀风还跪在外头,圣上眉眼间愈发焦灼,他怎么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蠢货! 公公见圣上缓过一口气,不说话,立刻端了茶水递到他手边:“圣上且得小心注意着身子啊。” 他开口说道:“裴大人也来了,此刻正一起等在殿外呢。” 裴长意?圣上挑了挑眉眼,好好好,这些痴情种子可算是到齐了。 把裴长意和顾怀风招进殿中,看着他们两个站在底下英武不凡的样子,圣上摇了摇头。 也不知徐家女儿是怎么养的? 一个个便这么好,让本朝最有出息的状元郎和少年将军都如此念念不忘? 第一卷 第424章 这也能过的下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顾怀风方才在殿外还是跪着的,和裴长意一同走进殿内,便大咧咧地站着。 不听圣上开口骂他,便不打算跪下。 他原本并不知道今日要娶徐望月的是裴长意,只知她今日出嫁。 他太了解裴长意,做事一贯雷厉风行,怕是徐望月这边出嫁,那边徐府便要遭殃。 旁人他可以不管,但徐瑶夜和她腹中孩儿,乃是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顾怀风着急进宫。 圣上似乎早料到他进宫所为何事,竟不肯见他。 他在这殿外求了许久,还看了一场太子殿下自讨没趣的好戏。 最终还是等到裴长意来了,才有机会进殿。 圣上将手中茶盏随意递给身旁公公,挑了挑眉,冷冷看向顾怀风:“你刚才不是说要跪到死,此刻怎么站起来了?” “跪不动了。”顾怀风咧嘴笑了起来:“圣上莫要再打趣怀风了。” 顾家鼎盛时期,他有位大伯尚了长公主,算起来顾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他管长公主称一声伯母。 长公主膝下没有孩子,在顾家这些孩儿中最是喜欢顾怀风。 若非顾将军也就只有这一个儿子,长公主原是想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 从前入宫,长公主伯母也总是带着他,所以圣上对这个有些能耐,嘴皮子又贱又溜的小子也很是喜欢。 只可惜长公主前几年身患重病,亦是撒手人寰,要不然今日顾怀风得请她一同来。 看得出圣上心情不好,顾怀风上前,手中端了盏茶,恭恭敬敬地递上:“圣上,你既然能成全裴长意,可不能偏心眼,就连怀风也一同成全了吧。” 圣上看着眼前一同前来的裴长意和顾怀风,只觉着一阵头疼。 他记得这裴家小子休了徐瑶夜,怎么顾怀风非上赶着娶人家不要的夫人? 他挑眉看了一眼顾怀风:“孤知道你从小心善,路边的猫猫狗狗都忍不住要去救一救。你且放心,徐瑶夜她怀着身孕,定是要等她生下孩子才去流放。” 圣上又看了一眼裴长意:“这孩子是你们裴家的,不算徐家人。待她生完孩子,你便接走吧。如此一来,你们二人可放心了?” 顾怀风着急,正要开口说明,那孩子可是他的,让裴家接走算怎么回事?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便叫裴长意拦下:“圣上爱民如子,长意实在心生感动。待这孩子让我接回裴家,定会教育他谨记圣上大恩。” 裴长意一边说话,一边挑眉瞪着顾怀风,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他与徐瑶夜作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裴长意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丢人现眼也就罢了。 怕是惹怒了圣上,再定下顾怀风什么罪名。 听完裴长意的话,圣上挥了挥手,总算将他们这些糊涂案子给判完,他可不想再看见这些小子们了。 圣上却未曾想到,顾怀风竟直直地给他跪下,满脸凝重:“圣上有所不知,徐瑶夜嫁给裴长意之前,我就已经心悦于她。” “若是他们二人琴瑟和谐,我也不说什么。可如今裴长意既是已不要她了,求圣上开恩,我要求娶徐瑶夜!” 圣上眉眼凝重,听了这话,冷冷地扫过他一眼:“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顾怀风不顾身旁裴长意眼色,坚定不移地说道:“我知道。徐家犯下大罪,可徐瑶夜她什么都不知情,什么都未曾做过。” “祸不及外嫁女。若她嫁我,便是顾家妻,徐家所犯下的罪与她无尤。” 圣上脸色愈发严肃,冷笑一声看向顾怀风:“孤是问你,你可知这么做,你会成为全汴京城的笑柄。” 他挑眉看了一眼裴长意:“你所求娶的乃是他刚休弃的妻子,旁人会如何看你?如何看他?” 之前裴长意休妻一事,亦是闹得满城风雨。 汴京城那些名门贵女都盛传,定是徐瑶夜与人苟且,裴长意才会休妻。 如今顾怀风要娶她,不管那个奸夫是不是他,大家都会认定。 圣上是看着顾怀风长大,也知道长公主有多喜欢他,把他视作亲子。 他实在不愿顾怀风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把自己的名声搞坏。 顾怀风跪得直直的,一字一顿说道:“我想的很清楚,也知道旁人会如何看我。” 左不过是觉得他是奸夫,那又如何?他本就是孩子的父亲。 顾怀风又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裴长意:“圣上你不必担心他。他如今春风满面,娶到了自己想要的夫人,还管旁人怎么看他?” 见圣上还是不说话,顾怀风心中焦急:“圣上,算是怀风求你了。” “我半生戎马战场,人还没马高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父亲出征,立下赫赫战功。”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向圣上恳求过什么。唯有瑶儿,我愿意这一生的战功,只求她一人。” 裴长意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了一抹愠色,眼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或许,这便是一物降一物。 顾怀风分明已察觉到徐瑶夜与他所想不同,却还是义无反顾,如飞蛾扑火。 裴长意垂眸,脑海中不禁想起徐望月对他所说的话,旁人的因果,你劝不住。 他抬头看向圣上,淡然开口:“如今我和徐瑶夜没有任何关系,此事不必考虑我。” 以他的本心,他自然不愿顾怀风娶徐瑶夜。 好不容易才能将这军需案翻案,他顾将军终于不用像是过街老鼠四处躲匿。他却是以德报怨,非要把这徐家女娶回家。 真是好日子不愿意过。 如此想着,裴长意低眸又扫过一眼顾怀风,语气愈发疏冷:“只要顾将军不会后悔就好。” 圣上抬指,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这几日他可就忙着处理他们徐家的家务事了。 徐府犯下这么大的罪,还有人争先恐后要娶他的女儿们,救她们,不怕被连累,实在让圣上想不明白。 顾怀风的军功,便是他将来犯下杀头重罪,亦可保他性命。 如今他竟要用着赫赫军功来换一个徐瑶夜,裴长意冷冷地看着圣上应下。 “娶一个罪臣之女可以,但决不可为妻。否则,朕直接赐死她。” 这已经是圣上最大的让步了。 尽管如此做个妾,徐家姐妹的婚事,怕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成为汴京城里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裴长意和顾怀风缓缓往宫外走着,身后是红墙灰瓦,眼前是康庄大道。 裴长意脚下步伐一顿,忍不住侧头看向顾怀风:“你真的想清楚了?你这一娶她。可是没有回头路的。” 顾怀风挑了挑眉:“有什么可回头的?娶了她,老婆孩子热炕头罢了。怎么。只准你娶她庶妹,不准我娶长姐吗?” 裴长意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语。 却听声旁顾怀风轻声嘟囔了一句:“过得下去就过,真要是过不下去,……。” 他抬头,见裴长意奇怪地看着自己。 顾怀风笑着摆了摆手:“我开玩笑的,我和瑶儿怎么会过不下去,我们还有个孩子呢,怎么都是能过下去的。” 裴长意动了动唇,终究是没将话说出口来。 怎么都能过得下去吗? 若是你枕边人,日日夜夜,都算计着怎么要你性命,你们二人要如何过下去? 只是这些话,他想根本不需要自己多说,顾怀风心中应该有数。 圣上看重他,他若是再立下一些功劳,说不定连公主都能尚得。 他却偏要走这条地狱路,自作孽不可活。 第一卷 第425章 毕竟是洞房之夜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身处典狱司监牢的许氏和徐瑶夜母女,昨日便知,今日是徐望月的婚期。 “瑶儿,瑶儿,今日便是你的婚期。”许氏头发凌乱,身着一身白色囚衣,从地上捡起不知什么枯草,便要往徐瑶夜脸上抹。 “今日你便要出嫁,嫁给那顾小将军,母亲好为你高兴……”许氏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枯草还没有碰到徐瑶夜的脸,便被她一把推开。 徐瑶夜往后退了一步,无可奈何又万般嫌弃地看向母亲:“你疯了!你就是疯了!” 徐瑶夜看着眼前疯婆子,仿佛已经被抹去了理智,只赤红着一双眼拼命地推开她,此刻已然失了所有希望。 只要徐望月婚事一成,再不是徐家女,裴长意便会对他们下手! 她此刻被关在这个鬼地方,再也提不起任何心性,去关心徐望月要嫁给谁。 她嫁给猫也好,狗也好,总之自己死定了。 “瑶儿,瑶儿,为何如此对母亲?” 许氏端正了神色,缓缓垂下眸子,视线落在徐瑶夜肚子上,语气急促:“定是这孩子拖累了你,瑶儿莫怕,母亲这就帮你除了他。” 许氏面露凶色,说话前便要扑向徐瑶夜的肚子。 徐瑶夜下颚线条紧缩,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恨意。 如今她想要活下去,腹中孩子是她唯一的倚杖。 这是顾家的孩子,她不信顾怀风真的会这么狠心。 可她已是等到了今日…… 顾怀风自从那日见过她,便再也未曾来过,更不提将她接出去。 徐瑶夜越想,越觉得心急如焚。 偏偏唯一能商量的母亲,前几日和父亲见过最后一面之后便彻底地疯了…… 许氏出身名门,年轻时亦是汴京城里出了名的贵女。 她一向注重自己的容貌,可如今披头散发,活像一个疯婆子,哪还有半点御史夫人的模样。 见徐瑶夜往后躲,眼中闪出对自己的嫌弃,许氏眸光微动,眼底浮上一抹怒意:“你父亲不要我了,你也不想要母亲了是吗?” 她这一生为了许府,为了徐御史,徐瑶夜付出这么多,可最终她得到了什么? 最后一次相见,徐御史指着她,怒骂她疯了,要害死他们全家。 她就不该对这个男人还抱有一丝希望。 她看着自己爱过的这个男人,冷着一张脸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他没有爱过她,他从来没有。 如果她不是许家千金,自己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徐御史如今恨透了她,恨毒了她,所以半点夫妻情分也不顾。 知道她心中最在意的是什么,便挑了最伤人的话来说。 也正是那一面之后,许氏彻底疯了。 她的记忆时而停留在过去,一心想要送徐瑶夜出嫁。 时而恢复清醒,怨毒地咒骂着徐府的所有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许氏和徐御史马上就要死了,却活成了最怨恨对方的模样。 徐瑶夜护着肚子,小心翼翼地躲在监狱一角。 这几日许氏疯得厉害,总觉得都是因为她肚子里这个孽种,才会耽误了她的婚事。 她时而记得肚子里的孩子是顾怀风的,怕耽误了自己嫁给裴长意。 时而又恍惚,只叫这孩子孽种,说顾怀风之所以不愿娶她,正是因为这个孩子。 徐瑶夜心惊肉跳,生怕许氏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又怕她伤着自己的肚子,处处闪躲。 她手中紧紧抓着一只金簪,那是她偷偷藏下的。原是舍不得这上好的金子,却想不到在此刻能派上用场。 她已想好,许氏疯成这样,若是她再靠近自己,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她也只能对母亲下狠手。 府里的下人大多被徐望月放了,徐府出事,他们的身契若是还在府里,怕是一起遭殃。 这些丫鬟小厮并无什么大错,就算是跟着徐御史和许氏的,也是听命行事。 徐望月趁着文书未下,先将下人们都遣散了。 唯有七巧嬷嬷和五福嬷嬷,她们的身契在许氏手中,又实实在在帮着做了不少恶事,此刻也随着许氏和徐瑶夜关在一处。 她们二人心思通透,看出大姑娘手里拿着这簪子,眼中亦是露出恨意。 二人低下头去,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许氏就算负了这天下人,对徐瑶夜这个女儿是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养大的。 可到了今日,徐瑶夜竟偷偷想要她的性命。 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目光,徐瑶夜冷冷地向她们扫过一眼:“我如今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保护他,我又有何错?” 五福和七巧并未开口,只觉得恍惚间,眼前的徐瑶夜变成了她父亲的模样。 他们父女两个简直是一模一样,若徐瑶夜只想保护自己的肚子,大可让她们二人帮着擒住许氏。 她如今分明是想要堵上许氏的嘴,怕她疯癫,再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 徐瑶夜不再理会,她们都是要死的人,她才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只有保住这个孩子,起码还能活到生下他…… 如此想着,徐瑶夜不再犹豫,攥紧了手中金簪,只等着许氏再向她靠近,便直接动手。 顾怀风赶来牢房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徐瑶夜,你要做什么?”顾怀风站在牢房门口,看着他心爱的那个弱女子,对着自己的母亲举起金簪。 顾怀风眉眼间浮上一抹寒意,却看不出有多吃惊。 裴长意站在一旁,神色间更是平静。徐瑶夜就是在典狱司大牢里把许氏杀了,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这个蛇蝎女人为了救自己,是什么都能放弃,都能除掉的。 裴长意狭长的眉眼微垂,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怀风。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怀风似乎也并不吃惊,看向徐瑶夜的眼神里也没了过去那种痴迷的情意。 见到顾怀风出现,徐瑶夜眼底是压不住的欣喜。 她迅速放下手中金簪,装出柔弱无辜的模样,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三郎三郎,你终于来救我,救我们的孩子了……” 徐瑶夜如今是丝毫不在掩饰自己与顾家三郎之间未婚苟且之事,恨不得大肆宣扬,昭告天下,好逼着顾怀风娶她。 顾怀风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笑意未达眼底。 他转头,挑眉看了一眼裴长意:“开门,我要带她回去。”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不打算让她从典狱司出嫁吗?” 徐瑶夜不明所以,只听见出嫁二字,知道顾怀风这是来救自己了。 她按捺不住眼中喜色,着急整理了一下身上乱七八糟的衣衫,又伸手蹭了蹭脸上的灰,想以最好的形象面对顾怀风 徐瑶夜还没高兴完,顾怀风已是听出裴长意言语中的嘲讽,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必了,纳妾不同于娶妻,用不着这么多繁文缛节。” 更何况他一生戎马,平时已经习惯了过得糙一点。 听见纳妾这两个字,徐瑶夜面上的笑容僵住。 纳妾? 顾怀风竟是要纳她为妾,而并非娶她为妻! 怎么可能?顾家三郎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她? 他分明爱惨了自己,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只做个妾室? 徐瑶夜不敢置信地抬头,正对上顾怀风的双眸,看着他眼底深黯。 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好像抓不住这个男人。 顾怀风自然看出徐瑶夜神色不对,他有没有和她过多解释。 军需案平反,他有许多正事要忙,此刻也顾不上照顾她的心情。 徐瑶夜被接回顾府,这消息就像是长了脚,飞速地传回了林府。 徐望月换下了嫁衣,正陪着林氏和林翠儿在堂上饮茶聊天。 听着这消息,林翠儿甩了甩帕子,满脸都是不满:“我瞧着那顾将军挺聪明的一张脸,怎么像我一样是个草包?” 听着她这话,徐望月和红玉忍俊不禁,一旁孙玉城忍着笑:“我的好夫人,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林翠儿蹙起眉头,瞥了瞥嘴:“我能说自己是草包,旁人不行。” “那顾老三可真是个缺心眼,现在满汴京城,还有谁不知道徐瑶夜心眼坏,为人狠毒,他还上赶着去娶她?” “是纳妾。”孙玉城站在一旁,为自家夫人添着茶水。 林翠儿怀了身孕,自是不能喝什么浓茶,喝的是孙玉城为她特意准备的红枣桂圆茶。 孙玉城心思细,见徐望月挑眉看了几眼这红枣桂圆茶,便开口问着自家夫人,介不介意给嫂嫂也添一杯? 林翠儿怎么会介意,她正在骂顾怀风,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由着孙玉城为徐望月倒了杯茶。 徐望月只低头喝茶,并未过多议论。 如今她已和徐府断绝所有来往,和徐瑶夜自然也不再是姐妹。 她是好是坏,乃是她个人的造化。 既然顾怀风和徐瑶夜的婚事传了出来,那便是裴长意和顾怀风并未得罪圣上。 徐望月深深松了口气,她早就累了,扶着红玉的手,往喜房走去。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她如今和裴长意连孩儿都有了,可今日,终究是洞房之夜…… 第一卷 第426章 稍微动一动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红玉瞧着徐望月面色有些煞白,还道她是难受徐府境遇,忍不住开口说道:“老爷和夫人做了这么多的坏事,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应该的。” 徐望月漫不经心得点了点头,从小到大,许氏虐待小娘虐待自己,她心里不是一点恨意没有的。 后来从二伯母那里得知,是许氏害死了自己小娘,恨意渐深。 但到了此刻,她知道许氏疯了,流放之路寒苦,心里对她的芥蒂倒是放下了。 恨着旁人,终究也是折磨自己。 徐望月顿了顿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堂上,林翠儿正对着孙玉城指手画脚。 两人虽总是吵吵闹闹,可看得出对彼此的情意深重。 林氏坐在一旁,时不时敲打着女儿,让她莫要如此娇惯。 徐望月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轻声对红玉说道:“之前你青芜姐姐说,若是能寻得一心人像我和郎君这般,她便也愿意嫁人了。” “她若是今日在此,瞧见你翠儿姐姐和孙大人这般情意相投,说不定立刻便愿意嫁给裴钰了。” 红玉伸手抓了抓脑袋:“这孙大人虽好,但也太怕娘子了。”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眼底笑意渐浓:“那不叫怕,是宠。” 她知道红玉情窍未开,便细细解释道:“孙大人心细,刚才已瞧出我想喝那红枣桂圆茶。” “可那茶水是他特意为翠儿准备的,所以他没有直接为我添茶,而是多嘴问了翠儿一句。” “一杯茶水,翠儿姐姐不会这么小气吧?”红玉瞪大了眸子,不过是喝杯茶的功夫,竟有这么多门道? 她可一眼都瞧不出来。 徐望月忍着笑意,看来想要红玉明摆着其中关窍,得等她喜欢上什么人才行。 这一问,可不仅仅是一杯茶,而是分寸与宠溺。 见到孙玉城如此疼爱林翠儿,徐望月才彻底放下心来。 毕竟当初他们二人婚事,也有自己在其中推波助澜。 红玉见徐望月不说了,轻轻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嘟囔着:“孙大人便这般好?我瞧着还是我们世子爷……” 徐望月微微蹙了蹙眉:“你该改口了,若是叫不惯裴大人,也可叫一声姑爷。” 虽然裴长意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可如今再换他一身世子爷,怕是有些刺耳。 “无妨,想叫什么都可以。”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徐望月回头,下意识往裴长意的方向迈了一步。 她一抬眸,眼神便直直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两人眸光相接,嘴角皆是隐隐浮上一抹笑意。 裴长意走上前来,一手扶住她后腰,一手牵住她的手:“夫人为何不回答红玉,孙大人就这般好吗?” 他扶着徐望月,一边走一边开口问道。 听出裴长意语气中的调笑,徐望月顿了顿脚步,抬起眉眼认真说道:“好,孙大人这个妹夫,郎君算是找对了。” 一旁红玉认真看着裴长意和徐望月对话,听着自家姑娘回答,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 就算她未开情窍,也知道不能当着自己郎君的面,夸别的男人。 怎么她家姑娘就不知瞒一瞒,藏一藏呢? 可瞧着裴长意这般高兴,红玉更是看不明白,怎么世子爷没有动怒呢? 见红玉用那样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们,裴长意笑着摇了摇头:“红玉你还小,自然是听不明白的。” “你且去找翠儿玩吧,今日我们房中不需要你伺候。” 听着裴长意那话,徐望月脸上飞起一抹绯红,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下。 视线下意识往自己肚子上落了一眼,提醒着裴长意,她可还怀着身孕呢。 裴长意却是压低了嗓音,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之前太医说过,轻微地动一动,对身体有好处。” 徐望月耳根发烫,嗔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透过裴长意眸光,她清晰地看见自己红透了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虾。 回到房中,徐望月刚坐在床边,稍稍松了口气,便觉得身下硌得慌。 她心中明白,这是椒房之喜,应该都是裴长意和林翠儿布置来,专程哄自己开心的。 徐望月捻起一颗花生,剥开后却是直接塞进了裴长意嘴里,堵住了他想要开口的嘴。 “郎君,多谢你。” 徐望月如何不知这几日的功夫,裴长意有多奔波,辛劳,却还是要尽力为她筹谋这场婚事。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徐望月心口砰砰直跳,有些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万一伤着腹中孩儿…… 瞧出她眼底的犹豫,裴长意咽下花生,轻笑着将她搂于怀中:“这是我的孩儿,我怎么会不紧张。” 他端来两个白瓷酒盏,仔细闻了闻,将没有酒味的那杯递给了徐望月。 “我方才的意思是,饮完这交杯酒,今日由我亲自伺候夫人,自是不必辛苦红玉了。” 徐望月清澈的目光隐隐闪着亮光,到了这会儿,她如何不清楚方才裴长意根本就是故意逗她的。 她轻抬了抬眼皮,装作生气的模样,卷着裴长意的手饮下交杯酒。 肌肤相亲,饮酒时,他们二人离得极近。 徐望月闻得到裴长意酒杯里传来的酒香味,而她自己手中,乃是一杯清水。 放下酒盏,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松,这才是真正礼成。 他们二人如今便是真正的夫妻,这世间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将他们分开。 她心口一动,附过身子,靠在裴长意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方才见了圣上,顾将军当真为了求娶我长姐,用这一身戎马军功来换?” 裴长意轻抬了眼皮,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细想了想,他开口说道:“我听他说这话时,也在想他是不是痴傻了?” “但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不该这么傻,也不会这么傻。” 他扶着徐望月坐稳,平静说道:“我方才赶去,是怕他触怒圣上。好不容易洗清了冤屈,再因为龙颜大怒,被斩首示众,得不偿失。” 不过他看圣上很喜欢顾怀风,看来这顾家三郎再浑一些,也会性命无虞。 至于他和徐瑶夜将来会何去何从,裴长意不想管,也管不了。 他只想管好徐望月,和她腹中他们的孩儿。 见他视线落到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徐望月轻柔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语气温柔:“如今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圆了。” “郎君可有想过,为孩儿起什么名字?” 裴长意微微一怔,缓缓摇了摇头:“怀胎十月要生下这孩儿,你远比我要辛苦得多。这起名之事,自然也听夫人的。” 他望着徐望月的小腹,眉眼间是难得的柔意:“若她是个女孩,我想她与你一样温柔体贴,聪慧大方。” “如果他是一个男孩,便随为父练功习武,将来多一个人保护月儿。” 徐望月忍不住笑出声来,捡起床边遗留的一颗花生,抬高了些:“怕是我们的孩儿此刻还没这小花生大,郎君对他实在期望过高。” 他们二人笑了一会儿,听着外头传来了喧闹声。 裴长意轻轻蹙起了眉头,低垂了眉眼,小心地看着徐望月的脸色:“大理寺开始抓人了。” 徐望月抬眸,眼底满是惊诧:“为何是大理寺?军需案不是典狱司查的吗?” 难怪今日裴长意能留在府里陪着自己,原来案子竟是移交大理寺了? 难道是圣上怕裴长意徇私? 不应该。 若是裴长意想要保下徐府,当日就给许氏安上一个疯妇名头。 见裴长意面色凝重,并不多语,徐望月突然意识到,这案子交给了大理寺,或许并非担心裴长意徇私…… 而正是因为他为人公正严明,不论对谁都不会网开一面,不会徇私。 想要徇私的人,怕是圣上…… 第一卷 第427章 打蛇要打七寸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庭院中嫩柳轻摇,细长的枝条上吐露出点点新绿。 院中还有几株桃花,粉白相间,花瓣轻盈如雪,随风轻轻飘落,为这寂静无声的府邸增添了几分柔美和惬意。 裴长意换上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上面绣着竹影与飞鸟,走过桃花林时,与粉白桃花交相辉映,好似九天之上不染凡尘的神仙。 他步伐不慢,面色有些凝重,原本他新婚燕尔,打算好好陪夫人一会儿。 想不到成婚第一日,三皇子便要召见他,想来定是因为大理寺接管军需一案此事。 走进殿中,仍旧是伫立着一扇精致的屏风,上面绘有山水云烟,笔触细腻,色彩淡雅。 隔着屏风,身后的三皇子仿佛处在远山如黛,近水寒烟的仙境之中。 他此刻端坐着,面容沉峻,眉宇间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怒意。 “微臣参见殿下。”裴长意平静行礼,身子站得笔直,并未多语。 隔着屏风他亦能感受到,三皇子紧抿着唇线,一言不发,殿上的气氛并不对劲。 整个殿内静悄悄的,一直在三皇子身旁侍奉的护卫,此刻正站在门边。 只等王爷一个眼色,便想要退出殿中。 三皇子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胸口的怒火。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裴卿来了,旁人便退下吧。” 待大门缓缓合上,三皇子语气低沉:“案子移到大理寺了。” 这不是问句,想来他也第一时间得到了风声。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圣上将这案子从典狱司移去大理寺,就连徐望月一个闺阁女子,都想到了圣上此举是何意。 三皇子更是心底像明镜似的。 他缓缓抬头,见裴长意站在屏风后头,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自他成婚之后,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透出温和又内敛的气息。 开口时声音亦是温和,语调不疾不徐。 三皇子嘴角微微勾起:“我还未恭喜裴卿心想事成,今日抱得美人归。” 裴长意轻抬了抬眼皮:“多谢殿下,我虽然成了婚,美人还没抱暖。” “裴卿如今都会说笑了,早知成婚会让你性情变好,我就该早些求母妃,无论如何为你求一道赐婚旨意。” 三皇子说笑了两句,心头堵着的这口浊气缓和了些。 他面色沉了沉,眼底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我实在不明白,圣上怎能如此偏心?” 他自诩是一代明君,爱民如子,却能放纵太子到这一步? 三皇子恨透了,这些年来他韬光养晦,收集太子罪证。 他深知太子在圣上心中地位斐然,想要扳倒他,必须拿出真凭实据。 多年布局,好不容易才有了此次军需案。 可最后还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圣上将这案子移交大理寺,分明就是打算偷偷保下太子。 三皇子想到自己隐忍多年,握着茶盏的手不住用力,硬生生将白瓷茶盏碾碎。 碎片割破他手心,看着鲜血丝丝缕缕的掌心渗出,三皇子听到屏风后传来裴长意低沉的声音。 “殿下,不可急于一时。” 三皇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涩。 他们二人识于微时,当时裴长意只是出生寒门的读书人,而自己是个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发言权的落魄皇子。 他们二人的惺惺相惜,源于惜才。 再往后,他发现了裴长意身世的端倪。 后来二人坦诚了彼此的身份,这才发现他们竟如此相似。 看似富贵的出身,却处处被制肘,寸步难行。 裴长意贵为定远侯府世子,原本是嫡长子,这样的身世本不该有任何被指摘的地方。 可偏在幼年时,竟会被人掳走。 定远侯府拼了命地找他,却无人想过,这孩子并非是简单地被拐走,而是被人所害。 裴长意韬光养晦,躲在林家村多年,便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去查出究竟是谁要害他。 三皇子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眼前人和自己一样寂寞。 他没有选择回到定远侯府,去让老侯爷和赵氏查出是谁想害他。而是选择留在林家村,等自己长大,亲自去查。 这只能说明在幼小的裴长意心中,父亲和母亲并非是靠得住的人。 这种感觉,三皇子再了解不过。 他的母妃,容妃娘娘乃是宠妃。 原本他这个三皇子,应该仅次于太子之下。 可无奈,母妃为了争宠,巩固自己的地位,从不让她这个聪慧的儿子崭露头角。 唯有她生的三皇子不会挡了太子的路,圣上才会晋她这个容妃的位分。 或许容妃娘娘计之深远,还有后手,不过三皇子与她母子间的芥蒂,终究已是落下了。 之前他便想为裴长意求一道旨意,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徐望月。 可太子却抢在他们之前,去求了圣上。 那一刻,三皇子对裴长意十分地愧疚。 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容妃娘娘绝对不会为了他们,再去求圣上。 并非是容妃对他这个儿子有多绝情,而是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圣上。 太子开了口,其他人便都是浮云。 他从小到大,分明是众兄弟中最耀眼,最聪慧的那个,可自己的母亲从不会给他一点肯定,反倒是不断打压。 而太子殿下那个草包,却因为投胎投得好,是从先皇后肚子里出来的,便比他们其他皇子都要尊贵几分。 圣上是一代明君,却唯有面对先皇后和太子,仿佛成了一个昏君。 三皇子越想便越气,紧紧咬住了牙根,不再开口。 透过屏风,裴长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昏暗的光影下,他显得多了几分仙气。 “殿下隐忍多年,好不容易到了今日,我们已走出这么多步,殿下反倒是忍不住了?” 裴长意语气清冷,像是从天际缓缓传来:“一个人被捧得越高,摔下来时才会摔得越疼。” “圣上如今还宠他,是因为针还没扎到肉,他不知道疼。” 裴长意十分淡定,不过是军需案,还没有踩到圣上的底线。 太子不顾百姓,不顾苍生,对于圣上而言,失望是有的,却还没到不得不废太子的地步。 打蛇要打七寸,观人心,亦是要打他最脆弱之处。 对于圣上而言,要废太子,唯有将他们那看似牢不可摧的父子情彻底摧毁。 帝王父子间哪有什么父子情,那不过是圣上自欺欺人营造出的假象。 这些话裴长意不能明说,但更清楚三皇子能听懂。 他们二人之间根本无需多言,便能知晓对方心意。 裴长意想了想,又开口说道:“殿下为我所做,长意铭感于心。” 他很清楚,三皇子定是极力想为他求来那道赐婚旨意,只是他没能做到。 不过无妨,裴长意也从未指望过依靠旁人。 自己的夫人,自然是要靠自己的能耐去求去娶。 三皇子微微点了点头,这便是裴长意最大的好处。 和聪明人一起说话做事,总是这般轻松。 他细想了想,又开口说道:“老侯爷身子如何了?” 朝堂上波谲云诡,老侯爷的身体状况有许多人都关注着。 特别是如今定远侯府,世子之位悬空…… 三皇子挑眉,望向裴长意清风朗月的身影。 他昨日进宫面圣,听圣上的意思,仍是想要重用裴长意。 想到老侯爷的身体,裴长意缓缓摇了摇头:“今年冬日旧伤复发之后,老爷子的身子总不见好,怕是……” 他微微蹙眉,不曾讲话再说下去。 若是此刻老侯爷真出了什么事,无论是对定远侯府,还是对朝堂,都怕是又要再起一番风波。 他抬眸看向三皇子,语气淡定说道:“殿下莫要着急,此次军需案,莫说是朝野上下,汴京城的百姓皆人尽皆知。” “圣上如此公然包庇太子殿下,世人都看在眼里。他能保得住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 “若是将来太子殿下再做出更天怒人怨的错事,哪怕他是天子,也保不住这个儿子。” 裴长意眸底深黯,隐隐浮上一抹寒气。 太子所做的错事,罄竹难书。 就由着圣上继续纵容他,若非无人管教,太子殿下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到了如此胆大包天的地步。 听着裴长意的话,三皇子面上的神色稍稍舒缓了些,他挑眉看向裴长意:“是我疏忽,今日是你洞房花烛之夜,还将你召来。” 裴长意狭长眉眼间的寒意消退,接过三皇子递来的美酒:“今日该是微臣请殿下喝酒才是。” 三皇子大笑,轻轻拍了拍裴长意肩头:“不论是何理由,我答应你的事的确未曾做到。” “这份人情便是我欠下的。” 他一边说话,将手中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连喝了三杯。 裴长意见三皇子如此有诚意,一言不发,也陪上了三杯。 待他回到林府,进了喜房之时,闻着自己身上满身酒气,本能地便想退出房间,却听徐望月轻声喊了一句:“郎君。” 这声音,温柔蚀骨。 第一卷 第428章 避无可避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徐望月的声音,裴长意的头微微偏了一下,视线立刻转向床边。 床榻上隐约可见窈窕淑影,徐望月虽怀着身孕,但此刻尚未显怀,看起来还是如之前一般清瘦。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闪过温情和柔软,只觉得眼前种种都更像是梦境。 他缓步走向徐望月,每走一步,脑海中都不自觉地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种种往事。 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他的洞房花烛之夜。 想到那时让自己身动又心动的小猫儿正是徐望月,裴长意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弧度。 明明是那么瘦瘦小小的身子,不断地发颤,却还是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偶尔有一星半点的声响从嘴角漫出,即使看不见,裴长意还是能感受到她的肌肤滚烫。 那一夜她仓皇出逃,枕边人换成徐瑶夜之后,裴长意虽不知换了人,心里却隐隐觉得索然无味。 或许顾怀风那个愣头青有一句话说得有道理,情之为物,讲究的是个缘分,并非道理能说得清的。 再后来,自己起了疑心,开始怀疑,很快便摸清她们姐妹俩的伎俩。 他一贯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既发现了她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以他的性子,就该和徐瑶夜摊牌,将一切说清楚,而对于徐望月这个名义上的小姨子,更是不可再继续下去。 可裴长意当下寻了种种借口,为了查清徐瑶夜的目的也好,为了维系裴家和徐家声誉也好,冠冕堂皇,自欺欺人。 此刻,他伸手轻轻抚过徐望月脸颊,不得不认真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意。 他舍不得。 他动了心,所以明知是错的,还是一路前行着。 白日里的徐望月,永远低眉顺眼,不论你如何待她,她都隐忍乖巧。 她就好像是一潭水,你将她放进什么容器里,便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到了夜里,这只小猫儿会咬人。 裴长意隐隐发现,徐望月并不如平日见的那般乖巧。 她有心思,有脑子,只是这些年徐府待她太差。 她装出这般模样来,也只是为了求生存。 他越发对她上心,也就越了解她这些年来都经历了什么。 徐府如此待她,裴长意又心疼,又心急。 他轻轻将徐望月揽进怀里,此刻他终于可以将她束缚在自己身边,好好保护她,定不能再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徐望月睡得迷迷糊糊,闻到一股酒味,她呢喃着一声声郎君。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迷迷糊糊间似乎被一股力量抱起。 “郎君……”徐望月想要睁开眼睛,可她好困,昏昏沉沉间,她伸出手轻轻勾住男人的脖子。 闻到那酒气之下熟悉的雪松香气,徐望月轻笑了一声,安心的埋头在他颈边。 裴长意喉结暗暗上下滚动,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 这世间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她清浅的面容底下,是如何形成强烈反差的身子。 食髓知味。 裴长意感到口干舌燥,喉结几番上下滚动,双眸里压制着的满是欲望和期待。 但裴长意内心仍是极力的隐忍克制,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又猛猛地将这根神经拉住。 怀胎十月,女子已是极为辛苦,若在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私欲,伤了她的身子,伤了孩子,他难辞其咎。 徐望月迷迷糊糊,被一股力量沉沉的抱着。 他们距离挨得很近,他的下颌就在她的头顶。 徐望月几乎与他面对面地贴着,鼻尖快要碰到。 他嘴里还带着一丝酒气,因为徐望月的主动,他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还搂着她,他就几乎忍不住在回味掌心下细软的触感。 哪怕是徐望月亲吻他时,他亦是隐忍克制。 徐望月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攥住,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又是下一轮的狂风暴雨。 她此刻有半分清醒,脑子里混乱得很。 裴长意回来了吗?他怎么会喝这么多的酒,他一贯不会如此…… 徐望月的脸通红,定是还在梦中,感受着身体最自然直接的反应,她也在想他。 她竟会做这样的梦,想来是太久未曾…… 既是梦,不如就放纵。 徐望月主动,慢慢贴近了身体,几乎完全贴上他的,贴身的里衣已经松开,曼妙的身体弧度一览无遗。 她身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药香,还有清甜的气息,一点一点钻进两个人的呼吸里。 他们之间心意相通,在这方面尤为契合。 她的呼吸越来越轻,脸上有浅浅的红晕,眼神间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哪怕是梦里,她如此主动,都有一些不好意思。 徐望月像是一株藤蔓,紧紧地攀在裴长意这面墙上。 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徐望月恍恍惚惚地想着,原来这诗词竟是这意思。 待她要被吻得快透不过气来,感受着身体的反应,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梦。 她睁开眼睛,想要推开眼前的裴长意,却见他赤红着一双眼,垂眸看着她。 月光落在他肩膀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银光。 裴长意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拉扯着靠近自己。 微微用力,徐望月便被拉扯着,跌坐下来,整个人撞入他怀里。 密实的压制感让徐望月避无可避。 第一卷 第429章 得唤我一声嫂嫂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恍恍惚惚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好像散了架。 裴长意还未醒,就躺在她身旁。 徐望月侧躺着,伸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他生得好看,侧脸尤其好看,女娲造人时,像是把所有的宠溺都放在了他身上。 他们二人就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心神一时恍惚。 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徐望月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昨日场景。 原来不是梦境。 昨夜太累,她竟还未清洗身上。 徐望月脸颊上飞上一抹绯红,她睡在内侧,轻手轻脚想要越过裴长意下床,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揽住腰身,轻轻牵扯着往自己怀里拉。 裴长意睁开眼睛,眸底淡淡掠过一抹笑意:“方才醒来,便想跑?” 他眼底是睡醒后的餍足,神色虽是清冷,却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徐望月敛了敛心神,轻撩了撩眼皮,瞪了他一眼:“不要胡闹了,今日一早,我们该去给娘敬茶的。” 她刚想起身,又让裴长意拉入怀中,两人肩并着肩在床榻上躺着。 裴长意声音自身旁传来,又轻又缓,像是昨夜梦中呢喃:“从前我总想着,床榻上睡着两人,会不会太挤?” 他微微侧身,将徐望月往怀里又搂了搂,冰凉的下巴亲昵地抵上她的额头。 昨夜荒唐,他此刻不修边幅,面上有细细碎碎的小胡渣,刺不疼人,却有些发痒。 徐望月让他挠得轻笑,推开了他:“如今呢,郎君可觉得挤?” 她心中已是想好,只要裴长意敢说出一个“挤”字,今夜便让他睡到地上去。 若是房中地上还不够他睡,他也可睡到院子里去。 裴长意缓缓眨了眨眼,面色正经,语气里却隐约带了一丝调笑:“原来是我运气好,娶了清瘦的夫人,便不会挤。” 听他变着法得逗自己,徐望月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坐起身来:“今日我们起得这般晚,翠儿定是要笑话我们的。” 裴长意却是不急,不疾不缓地起身:“今日你若是起得早了,她亦是要笑话我的。” 徐望月怔愣了一瞬,伸手拢了拢里衣,这才反应过来裴长意此话是什么意思。 她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一双眸子笑得弯弯的,从前她只道裴长意清冷,如天上月。 原来这月色下了水,什么光风霁月,都成了无赖。 瞧出徐望月眼神中的嗔怪,裴长意坐直了身子,打开衣柜,露出一整排新衣裳。 他没伸手去挑,只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看向徐望月:“如今在这府里,再没有人敢挑你穿衣裳的料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料子,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只要为夫的俸禄供得起,一式一样的衣服,买上几件都可以。” 徐望月一眼,便瞧见了那一件裴长意送她的披风。 流光溢彩的红色蜀锦,极为耀目显眼。 更重要的是如今快要入夏,在这一排下装里,这件披风更是显眼。 可徐望月还是不由自主,多瞧了它几眼。 她忍住眼底掠过的雾气,知道裴长意的意思。 从前她吃过的苦,他全都记在心上,还总想着要一一弥补给她。 徐望月低垂了眉眼,不让眼泪落下,轻声说道:“一式一样的衣服买上几件,旁人该说裴大人娶了个败家夫人。” 裴长意也不再逗她,让丫鬟们进来伺候。 他的小白兔不经逗,只一件披风,便红了眼眶。 怕她真掉眼泪,裴长意没再说什么,这房中惊喜就留着她慢慢发现。 丫鬟们端着水盆毛巾鱼贯而入,红玉走在一旁,倒是显得有几分局促。 如今这房里伺候的丫鬟这么多,红玉心中甚至有一丝失落。 这些丫鬟都是裴长意精心挑选,在这林府里培养了一段时日。 瞧着她们一个个做事规范,脑子灵活怕是都像青芜姐姐一般能干。 若是姑娘适应了她们伺候,会不会嫌弃自己? 红玉低着头,自以为将神色掩饰得很好,却不想裴长意和徐望月两人的视线都早已看向她,眼底皆是笑意。 徐望月压着嘴角的笑意,走向眼前最靠近自己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沉香落落大方,缓缓点了点头:“回夫人的话,奴婢名叫沉香。” 沉香显然是她们这批里的大丫鬟,指着身旁的丫鬟们,一一给徐望月介绍起来。 “这是豆蔻,月见,紫苏。” 沉香每报出一个名字,便有一个丫鬟乖巧见礼。 这些丫鬟们长相端正,勉强算是清秀,都比不得青芜美貌。 徐望月瞧出这应该也是裴长意刻意选的,她轻轻蹙眉压低嗓音说道:“郎君眼里,我便如此小气?” 裴长意搂住她的腰身,轻声细语说道:“我夫人乃是天下第一美貌的女子,纵使再美貌的丫鬟,也抢不了你的风头。” “夫人多心了,凑巧罢了。” 听着他们二人说笑,红玉在一旁头垂得更低了。 完了,姑娘定是想把她换了…… 她瞧着沉香姐姐又利落又大方,自己站在她身边,确实差了几分。 徐望月见戏弄红玉也够了,刚想开口,就见沉香十分聪慧,微微侧头看向红玉:“红玉姐姐,老爷叮嘱过,这院子里一切都听姐姐吩咐。” “此刻我们四人该先做些什么?” 听了沉香这句话,红玉瞪大了眸子,一脸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裴长意和徐望月:“二姑娘……” 裴长意眼眸沉了沉,故意装出愠怒的样子看向红玉:“还不改口?” 见红玉身子一抖,徐望月不轻不重地捶了裴长意一下:“红玉胆子小,莫要再吓她了。” 红玉这才意识到他们二人是故意在逗自己,又喜又怕。 她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很努力没让自己掉下眼泪。 她凑到徐望月身边,想着如今自己也是红玉姐姐了,心底泛起几分得意,笑着说道:“二姑娘,如今你是一人得道,我便是鸡犬升天。” 她说完,见沉香豆蔻她们四个努力压着嘴角,便知自己说错话了。 红玉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向徐望月:“这大丫鬟的位置还是等青芜姐姐回来吧……” 突然听得青芜的名字,徐望月心口微微一震,转头看向裴长意:“他们二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裴长意动了动唇,还未答话,就见外头有个小丫鬟飞跑着过来,面色有些焦急:“老爷,裴家的二公子来了,和姑娘又吵起来了。” 裴长远又来了? 徐望月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转过头看向裴长意,却是伸手拉住了他。 她转头看向沉香:“选一套得体的衣裳帮我换上,好生梳妆。” 她如今已是妇人,装扮上自然不能再是从前的少女模样。 她安排好了丫鬟们该做什么,抬头看向裴长意:“郎君定是有公务要忙,后宅之事便交给我去处理。” 裴长意看她端起主母的架子,心底泛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从他刚认识徐望月,慢慢相处到今日,她真的有很大的进步。 听闻裴长远和林翠儿正在外头吵架,徐望月并没有着急出去,安心的梳妆打扮一番,这才施施然地走向外堂。 裴长意今日的确有公务在身,可这是徐望月第一次以裴夫人的身份去见裴长远。 他隐了身形,站在一旁瞧着。 裴长远今日过来,是名正言顺寻了理由来的。 却不想遇到林翠儿这个泼妇,好赖话都不听,只一味要将他赶走。 两人舌枪唇剑藏了许久,裴长远心中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那一套泼皮无赖的招数面对林翠儿,竟是半点也用不上。 裴长远让林翠儿气得说不出话来,连身子都有些发颤:“我和你说了,让我兄长出来。” “他只是舍了定远侯府世子之位,可是连整个侯府都要一同舍了?” “父亲也不认了,母亲也不管了?” 林翠儿挑了挑眉,嘴角咧出一抹笑意:“你分明知道昨日我哥哥嫂嫂新婚之夜,今日定是要起得晚一些的,你这么早来闹什么?” “老侯爷我不知道,老夫人昨日来闹,我瞧着她身子骨硬朗得很,要我哥哥管她做什么?” 裴长意站在一旁听林翠儿说话,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 他从前倒是未曾发现,林翠儿这嘴皮子真利落,竟是能压得住裴长远的人。 裴长远张嘴,正要开口怼回去,就见徐望月一身妇人打扮,笑盈盈地向自己走来。 她缓缓走来,身着碧霞色的浮光锦裙,手执一把闲云团扇,遮住小半张脸。 蛾眉轻扫,薄施粉黛,身姿纤细。 抬眸看了自己一眼,一双眸子盈盈若秋水。 可当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眉毛微微蹙起,微妙的不满落在脸上。 瞧她这般神情,裴长远心中焦急,开口说道:“月儿妹妹莫恼,我今日不是来闹事的,是有正经事……” “有什么正经事,你也该先唤一声嫂嫂。”林翠儿上前一手扶住徐望月,眼底愠怒,扫过一眼裴长远。 “昨日你分明也瞧见了,兄长和嫂嫂礼成。枉你也读过圣贤书,不知道对自家嫂嫂该是什么称呼吗?” 听着林翠儿的话,裴长远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瞬。 他心中知晓徐望月和裴长意的婚事,再无转圜余地,是板上钉钉的。 昨日他去求见太子,还让太子狠狠斥责了一顿…… 他收回心思,咬紧牙关开口说道:“嫂嫂,我兄长在何处?今日我来求见,是为了父亲,父亲他不好了……” 老侯爷?徐望月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风雨欲来。 裴长意站在一旁听着裴长远的话,他知道裴长远定是要做些什么使绊子。 可以他的胆子,应该不敢拿老侯爷的病情说瞎话。 裴长意想到昨日自己和三皇子还曾经思考过此事,若是老侯爷此刻出了什么事,怕是这朝堂,侯府又会再起波澜。 想不到,竟一语成鉴。 第一卷 第430章 得先与我说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亦是知道裴长意就站在一旁,听得裴长远这样说,她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仔细辨别着。 任平裴长远的胆子再大,说到了老侯爷头上,想来定是真话。 徐望月轻轻拍了拍身旁林翠儿的手背,示意她莫要再开口,免得落人话柄。 事关到老侯爷的病情,是大事,容不得他们言语上轻浮。 她微微侧头,眉眼间尽是凝重:“长远你且慢慢说来,父亲他怎么了?” 听到徐望月如此自然地改了称呼,裴长远面上神色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心头是说不出的憋闷。 若是那日没有裴长意横生波折,今日她该喊自己一声郎君…… 可如今她这声长远喊得,可真是清脆。 见裴长远不说话,徐望月又喊了一声:“长远,你可能听见嫂嫂说话?” 她是故意的,她定是故意的! 裴长远忍着心口怒气,气极反笑。 叔嫂又如何?哪怕是定下了叔嫂这层关系,他也要拨乱反正! 裴长远唇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眼神四下打量着:“兄长到底在何处?父亲昨夜咳了一整夜,今日请了太医来瞧,说是怕时日无多了……” 他料想裴长意不会放心徐望月一个人来见自己,怕是此刻就在哪里瞧着他们。 如此想着,裴长远抬高了音量:“母亲的意思是不论这婚事怎么说,世子之位又定给谁,兄长毕竟是父亲的嫡长子。” “无论如何,也该回侯府去陪在父亲左右。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侯府还需要兄长拿主意。” 赵氏这话,说的在情理之中。 徐望月心中知晓,哪怕赵氏不愿认下自己这个儿媳妇,有的是法子阻她进门。 没必要拿这样的理由作筏子,只会让旁人看她这位主母的笑话。 不等裴长意开口,徐望月便自己应下了此事:“长远你且回府去告知母亲,待郎君处理完公务,我们便回侯府去。” 裴长意站在一旁,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两眼。 她此刻定然是信了裴长远与赵氏所说的话,可在立刻回府看老侯爷,和处理典狱司公务之间,她帮自己选了处理公务。 国事排在家事之前,裴家这个大家排在他们这个小家之前。 他眉眼低垂,心想着若不是赵氏对徐望月已有了偏见。 她但凡能用心去看看徐望月,便能知道,她此刻已是非常合格的主母人选。 裴长远闻言,紧蹙着眉头变了脸色:“典狱司能有什么大事,能比得上父亲?” “好嫂嫂,你怕是有所不知,我们的父亲乃是定远侯府的老侯爷。他的生死,可能影响到朝廷的大局……” 不等裴长远把话说完,裴长意缓步走来,眉眼间满是厉色:“裴长远,这种话你今日在我府里说,我只做听不见。” “若是你敢在外头这般说,就莫怪兄长对你不客气。” 裴长意眉眼凌厉,狭长的眉眼泛起一抹寒意,周深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他脸色沉了沉:“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是你自己所说,莫要攀扯到父亲身上。” 见裴长意这般反应,裴长远也知自己失言。 他低下头,不敢再造次:“多谢兄长提醒,我也是太紧张父亲病情,这才口不择言……” 裴长意走上前,轻轻扶住了徐望月,一字一顿说道:“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裴家人更要谨言慎行,端正自己行径,莫要给人留下话柄。” “你且回府去,母亲身边此刻也需要人照料。” 裴长意开了口,裴长远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悻悻而归。 他今日来,一方面是真要替赵氏传话,请裴长意快些回府。 另一方面,也是他想瞧瞧裴长意和徐望月昨日这婚事到底成了没有,今日又是什么状况? 却不想见到他们如此琴瑟和鸣,平白给自己心口添了堵。 见裴长远身影消失,林翠儿蹙着眉头开口:“哥哥,那府里没一个好人,你当真要带着嫂嫂回去?怕是你们两个都要受委屈。” 不等裴长意开口,徐望月微微冲着林翠儿摇了摇头。 侯府再不好,老侯爷若是出事,裴长意这个嫡长子,定是要回府主持大局的。 至于自己,不论赵氏他们愿不愿意承认,如今她已是裴长意夫人。 夫妇同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论裴长意回侯府,继承世子之位,或是遭人白眼,她这个做夫人的,定是要相伴左右的。 如此想着,徐望月上前轻轻挽住了裴长意的胳膊:“你且先回典狱司,我现在就收拾完东西,等你一同回侯府。” 裴长意点了点头,裴家是大家族,除去他们家世袭了定远侯府这一脉,上头还有一个大伯,底下还有三叔四叔。 若是父亲此时真不好了,这几大家子人都得回来汇聚于定远侯府,这一次可热闹极了。 怕不吉利,以往情况便是危急,赵氏也绝不会直接说老侯爷不好了。 这次她既然这么说,裴长意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典狱司告了长假。 军需案移交给了大理寺,典狱司此刻倒是没什么大案子。 普通的日常案子,秦大人等人也有能力处理好。 裴长意回到林府时,她们还尚未用午膳。 林氏知道轻重,拦着林翠儿不让她再胡言乱语,眼神急切:“长意,快带媳妇回去吧。不论有什么结果,遣个小厮过来说一声就好了。” 徐望月也顾不上吃饭,早早收拾好了行囊。 这次回侯府,她若是带着四五个婢女,实在太招眼。 除了红玉,她只带了沉香和豆蔻两个。 林翠儿让林氏拉着,愤愤不曾说话。 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徐望月也知道,左不过就是怕他们回去让赵氏欺负。 徐望月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赵氏那里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的。 不过若是老侯爷真出了事,赵氏也没心情和时间来磋磨自己。 马车缓缓往定远侯府驶去,裴长意让小厮行进地慢一些,怕颠到徐望月。 他自己则是轻声细语地介绍着:“今日回去,你会见到裴家的其他亲戚。” 裴家上一代从怀字,他父亲裴怀简,庶出的大伯裴怀榆,父亲的嫡亲兄弟三叔裴怀楚,另一位庶出的四叔裴怀琪。 大伯和大伯母性情温和,向来以老侯爷和赵氏马首是瞻。 三叔和三叔母乃是裴长远的亲生父母,当时裴长意不见了之后,赵氏想要从族中选一个子弟过继。 裴长远嘴甜人又机灵,自己寻到赵氏那里,开口便喊了一声母亲。 四叔和四叔母年纪最轻,早早离开裴家,如今在做生意,和他们倒是不甚亲近。 徐望月一一记下,她知道如今自己是裴长意夫人,和这些族中长辈的相处要拿捏好分寸。 裴长意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此次,我在圣上面前推了这世子之位。” “若是父亲当真有什么事,怕是这侯府之中不会太平了。” 当初父亲那一辈选世子时,裴怀简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子。 其他三个兄弟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可至少明面上没人敢说话。 自父亲当上这定远侯爷后,和其他三个兄弟也就算是离了心。 到了裴长意这一辈,父亲名下只有他这个嫡长子和裴长远这个过继来的二公子。 原本由裴长意当着定远侯府世子爷是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的,可偏偏他为了求娶徐望月,自愿放弃了世子之位。 这样一来,包括过继的二公子裴长远,裴家大伯之子裴长瑞,裴家四叔之子裴长恕,怕是都有了活络的心思。 徐望月听到这儿,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抬眸看向裴长意:“郎君你是如何想的?” 她心中有一些忐忑,不知裴长意是否在意这世子之位? 看出她心中紧张,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轻轻握住了徐望月的手,淡定说道:“你那时猜得不错。” “我当日回到侯府,并非想要这世子之位,只是想查出当年害我之人究竟是谁?” “如今亦是一样,侯府于我而言,并无丝毫意义。我此番带着你回去,只为了尽孝道。” “他们三人若是想争着世子之位,随他们去便好。” 徐望月稍稍松了口气,微微侧身靠在裴长意肩头,温声软语地说道:“此番母亲定是将全族人都召回了侯府,害你之人定在其中。” 她眉眼一凛,语气温柔而坚定:“郎君且记住,不论你想做什么,想查什么,都要与我通个气。” “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不要顾及其他,定要告诉我。” 第一卷 第431章 裴长远,你疯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手上用了些力气,把徐望月往自己怀里又拉了拉。 他下巴抵在徐望月光洁细腻的额头上,心底流淌过一抹从未有过的感觉。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想要追查当年害他之人,绝非易事。 但徐望月有这份心意,裴长意亦不想泼她冷水。 他们没聊上几句,马车已缓缓停在了定远侯府外。 果然如裴长意所料,在他们马车前后,还停了几辆马车。 他将徐望月抱下马车,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前头锦衣华服看着很富贵的,是四叔和四叔母孙氏。” 徐望月微微颔首,抬眸打量了一眼。 正如裴长意所言,四叔和四叔母孙氏看着很是年轻。 孙氏看着好像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保养得很好,丝毫看不出是母亲那辈的人。 裴家四爷回过头来见到裴长意,眸光一亮。 见他们如此兴奋走来,裴长意压低声音说道:“从小四叔就很喜欢我。” 裴家四爷裴怀琪拉着裴长意,一边寒暄,一边往侯府里头走。 四叔母孙氏大抵是因为从商,性子热情活泼,一见着徐望月便很是亲热地挽住了她。 徐望月着实不太适应如此的热情,更何况今日他们相聚于此,还是因为老侯爷伤情重了…… 听着四叔和四叔母的对话,徐望月心中暗暗想着,果然如裴长意所说,他们丝毫不关心老侯爷的病情。 听他们言下之意,他们的儿子裴长恕年纪还小,他们一家又是从商的,对着世子之位半分兴趣都没有。 徐望月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未见到裴长恕,倒是远远的,见裴长远正等着他们。 瞧见裴长远一派主人家的模样,裴家四爷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对裴长意说道:“他本就是你三叔家过继来的儿子,要不是当年怕外头人说闲话,说他是你父亲的庶子,怎么有他今日这般模样?” 裴长意眉眼平静,丝毫未将裴长远放在眼里。 他回来只是做个样子,这世子之位随他们去抢。 徐望月走在裴长意身边,这才解了心头疑惑。 难怪从前她在徐府,便是听说裴家的二公子乃是庶子,从未听过过继一事。 这样便也难怪赵氏对裴长远如此宠爱,没有半分芥蒂。 若真是妾室所生的庶子,任凭哪个当家主母,也不能如此偏爱。 裴长远一看见徐望月,眸光一亮,本能地抬步就要向她走来。 他身旁一个端庄的妇人紧紧挽住他的胳膊,牵制着他。 徐望月虽然没见过王家小姐的容貌,但想来跟在裴长远身边,如此亲昵举止的妇人,应当就是王家嫡女王舒然。 被王舒然紧紧拉扯着,裴长远寸步难行,眉眼却始终落在徐望月身上。 裴长意微微侧了身子,挡住裴长远的视线,扶着徐望月走进堂中。 赵氏坐于高位,正在和身旁一个妇人说着话。 见徐望月视线看过去,裴长意轻声说道:“与母亲说话那位,便是大伯母蒋氏。” 在赵氏身旁,站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妇人,眉眼间和裴长远颇有几分相似。 徐望月转过头看向裴长意,用嘴型问道:“可是三叔母?” 裴长意点了点头,附在她耳边:“月儿果真聪慧。” 赵氏恰好转头,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果真是狐媚! 她目光冷冷地落向徐望月,最终充满怒气地看向裴长意。 她早说过这个媳妇她不会承认,他却偏要把人带回来,分明是不给自己面子。 赵氏心头火气越发上涌,这便是她的亲生儿子,如今恨不得搬去林府,再也不回侯府才好。 裴长意丝毫不在意赵氏的目光,带着徐望月上前,给赵氏还有伯母叔母行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氏也不能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徐望月。 她抬眸,见王舒然站在一旁,笑着冲她挥了挥手:“舒然快过来,见过你大伯母。” 徐望月站在裴长意身旁,不着痕迹地观察着。 分明三叔母刘氏就站在一旁,可赵氏似乎刻意在忽略她。 要说起来,三叔母刘氏乃是裴长远的亲生母亲,也是王舒然的婆母。 可一山容不了二虎,看王舒然的模样,站队分明,只守着赵氏这一个婆母。 如今在这堂上,大伯母唯唯诺诺,以赵氏马首是瞻。 四叔母根本不理会旁人,坐在一旁,恨不得嗑上一盆瓜子看戏。 三叔母身份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瞧着自己的儿子却不能认。 徐望月端着茶盏,将半张脸隐于茶盏后,仔细瞧着堂上众人,不知究竟是谁对年幼的裴长意下了狠手? 注意到徐望月的视线,三叔母刘氏微微侧头,对她颔首,淡淡一笑,眉眼笑得弯弯的。 徐望月放下手中茶盏,回以一笑。 赵氏并未看她们这边,可大伯母瞧见了,附在赵氏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眼见着她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老侯爷的病情的确十分危急,圣上特意遣了几个太医来,守在侯府里。 裴家的大爷,三爷,四爷和裴长意这一辈的几位公子全都守在老侯爷房外。 一时间,堂上只剩下赵氏为首的女眷。 徐望月安分守己地坐在角落位置,不声不响悄悄隐去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在这节骨眼刺了赵氏的眼。 这一坐便是一整天,徐望月觉得腰酸背痛,轻易却不敢动弹。 王舒然时不时便起身走动,一会儿给赵氏添盏茶,一会儿出去瞧瞧情况。 她如此殷勤,又得了长辈们几句夸赞。大伯母掩着嘴笑道:“到底是尚书家千金识大体,不像有些人,明明是个小辈,这屁股坐得比长辈还稳。” 四叔母端着茶,笑得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大嫂好会说话,瞧着也不见得有多识大体。” 她一边说话,一边抬眸看了一眼徐望月缓缓冲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莫怕。 孙氏性子直,一向不喜欢大嫂捧着赵氏臭脚的模样。 四叔母孙氏刚嫁进侯府时,裴长意还是个小娃娃,嘴甜甜地喊着四叔母。 后来孩子丢了,孙氏和裴家四爷也帮着找了裴长意许久。 孙氏一直很心疼裴长意,隔了这些年再见,他已是执掌典狱司的状元郎。 这光风霁月的模样,孙氏瞧了,喜欢得很。 只求他们家长恕能有兄长一半,便是她烧了高香。 孙氏实在想不明白,像裴长意这样的儿子,怎么会有母亲不喜欢? 徐望月知道四叔母这是护着自己,抬眸冲她笑了笑。 她原本不敢乱说乱动,是怕显得自己招摇。 可如今赵氏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而她也着实坐得有些累了。 徐望月淡然起身,看着赵氏行礼:“母亲,媳妇也出去看看父亲的情况。” 她刚走出去,便觉得胸口那股浊气尽消,整个人舒服许多。 在外头待了一会儿,徐望月倒是不想回去了,干脆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老侯爷院子走。 她出来时,只道自己打听一下消息便回去,也就没让红玉她们跟着。 没想到走过花园时,竟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直接拉扯到假山后头。 徐望月张嘴便要喊人,被一只厚实的手掌紧紧捂住了嘴。 她奋力挣扎,正要抬脚,眼前人却松开了手。 裴长远见徐望月嗔怒,往后退了半步,眉眼间满含着情意,柔声说道:“月儿妹妹,是我。” 看清楚拉住自己的人是裴长远,徐望月眉眼一沉,面色愈发凝重:“裴长远,我和你说过了,你如今该称我一声嫂嫂。” 徐望月行得端坐得直,可他们如今的模样看起来,太引人误会。 她往假山边走了一步,见裴长远又伸手拦她,紧蹙了眉头:“裴长远,休得放肆。” 裴长远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伸手便攥住了徐望月肩头:“月儿妹妹,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你说上话,你莫要如此对我。” 徐望月眼底闪过一抹冷冽,语气亦是冷了几分:“裴长远,我与你兄长情投意合,便是无人抢婚,我也不可能嫁你。” “我瞧着王家小姐很好,你们既已成亲,你便好生待人家。” 她蹙眉:“如今我们是叔嫂关系,不方便在人后说话,小叔,你请自重。” 徐望月刻意强调叔嫂关系,原是想要裴长远知难而退,却不想激起了他心头的火。 裴长远眸底燃起一抹光亮,紧紧扣住徐望月的手腕,硬扯着她往怀里拉。 叔嫂又如何? 徐望月本就该是他的! “裴长远,你疯了!”徐望月看着裴长远神态,心中暗道不好。 她奋力想要挣开裴长远的手,可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她根本挣脱不开。 徐望月紧紧蹙眉,心中不安。 若是他们如此让人撞见,裴长远大不了挨一顿斥责,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她眼神瞧着前头院子的光亮,知道裴长意就在那,正想着该如何向他求救。 突然听见前头响起一阵脚步声,王舒然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好像听见嫂嫂的声音,就在那假山后头。” 第一卷 第432章 我自己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王舒然恨徐望月。 她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 她是尚书府的嫡女,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虽然知道父亲和母亲偏心兄长,可她毕竟是嫡女,他们待她总也不能差到哪去。 可偏偏在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事上,他们待她太差。 她王舒然是尚书府嫡女,汴京城的贵女圈里,都是翘楚。 可就因为他兄长一时糊涂,就要把她嫁去定远侯府。 侯府不是嫁不得,可她起码也该嫁给世子爷,做世子夫人。 可她要嫁的裴长远,是出了名的纨绔,更是过继来的嫡次子。 像这样的人便是跪在她王舒然面前,她都不会多瞧一眼。 可偏偏父亲和母亲,就是把她许给了裴长远。 嫁便嫁了,大婚当日,他竟让她如此难堪。 定远侯府和尚书府结亲,全汴京城的权贵都来了,裴长远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乃是被迫要娶自己。 王舒然颜面尽失,连带着从前她瞧不上的那些贵女,都站在一旁看自己的笑话。 当时她连死的心都有,只觉得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难堪的时候。 总算父亲还记得她是亲生的女儿,带着她便要离开定远侯府。 原本这门亲事作罢,王舒然倒也觉得疏了心口这口闷气。 可没有想到,侯府竟派了人守在大门口,将他们一家拦下。 王舒然也不知道那人和父亲说了什么,眼看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竟是又允了这门婚事。 后来那发了酒疯的裴长远,又来与自己拜堂成亲了。 他面色铁青,分明是不愿意的,当真是被裴长意所迫。 这礼数虽然是成了,裴长远却还是不认自己这个妻子。 他一步也不肯踏进新房,让自己独守空帷一整夜。 这样的耻辱,王舒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也忘不掉,裴长远口口声声念叨的那个月儿妹妹。 嫁入侯府之后,她又见到了那个当日在侯府门口和父亲说话的男人。 她听丫鬟说,那是他们世子爷裴长意的小厮。 裴长意,又是他! 王舒然当时以为裴长意之所以逼自己嫁给裴长远,是为了保全侯府和尚书府的颜面。 可后来她才知道,裴长意竟又去抢婚,抢的还是那个徐望月。 他们双双对对,琴瑟和鸣,而自己和裴长远却是终成怨侣。 王舒然如何能不恨徐望月? 她表面看起来温顺乖巧,可实际上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打从今日一进门,就开始给她的郎君裴长远抛媚眼,使眼色。 还有那个该死的裴长远,自己的夫人就在身边,眼神却始终落在那狐媚已身上,寸步不移。 他们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瞎子? 王舒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盯着徐望月,看着她偷偷出了大堂,定是想要来勾搭她的郎君。 她越想越气,在婆母身边待了一会儿,始终是坐不住。 又见徐望月迟迟未归,她心中更是忐忑,干脆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出来寻徐望月。 王舒然今日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想着干脆就把人堵在假山后头。 她的日子过不下去,这侯府的日子,谁也不要过了。 远远的,王舒然便瞧见假山后头有两道身影。 天色已是渐渐昏暗,那两道人影被拉得长长的,瞧着身形,正是一男一女。 大伯母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出赵氏有心想要帮王舒然,便自告奋勇陪着侄媳妇出来寻徐望月。 她们二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刚走到花园边,瞧见那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在假山后头拉拉扯扯。 他们说话声轻,蒋氏和王舒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见王舒然眉眼坚定,蒋氏也不做阻拦,陪着她便往假山后头寻去。 越是靠近假山,王舒然心口的怒气便越甚。 她刻意抬高音量喊道:“嫂嫂,你在何处?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一边喊,一边加快了步子。 今日,她定要徐望月身败名裂! 王舒然往那假山后头一站,伸手便把徐望月拉了出来。 她还未看清徐望月身旁的男人是谁,便已经故作委屈,楚楚可怜地哭了起来:“嫂嫂,你怎么能做出如此有损侯府颜面之事,你和我郎君······” 王舒然转过头,看清楚徐望月身旁的男子,整个人怔住。 这不是她的郎君裴长远。 大伯母蒋氏步子慢,方才喘着气走来,刚想要帮腔,便看清徐望月身旁站着的,分明是她自己的郎君裴长意。 大伯母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面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意:“长意?你怎么在此?” 裴长意伸手,紧紧扶住了徐望月,神色冷冷地扫过蒋氏和王舒然,语气疏冷:“月儿担心父亲的情况,又知道要避嫌,所以在假山这里等我。大伯母和弟妹,这是做什么?” 王舒然刚刚分明瞧见了自家郎君的身影,眼神不断地在假山附近张望着。 不可能的,裴长远怎么可能不在这里! 可眼前,真的只有裴长意。 他一身月白色长衫,在月色之下,整个人清冷冷的,仿佛仙人下凡,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王舒然身子不禁抖了一下。 从前她见裴长远在裴长意面前,总一副吓破胆的样子,心中暗暗讥讽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可如今自己对上裴长意的眼神,王舒然才知道,怪不得裴长远,兄长实在太可怕了。 见王舒然还愣在那,裴长意微微俯身,温和地看了一眼徐望月:“夫人可有吓到?” 听到裴长意这句话,王舒然下意识看向了徐望月,心里不断地发颤,生怕她说出一句吓到,兄长便要惩处自己。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握着裴长意的手用了些力气:“弟妹也是关心我,莫要怪她了。” 王舒然听的这一句,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低垂了眼眸,今日徐望月虽然为自己说了几句话,可她不要以为这样的小恩小惠,能抵得过自己所受的屈辱。 王舒然见四下都没有裴长远的身影,只得悻悻离去。 待王舒然和大伯母蒋氏带着那些丫鬟婆子,身影渐渐离开花园。 徐望月刚好偏头望向裴长意,笔直地撞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莫名的,她感觉到了一丝侵略和危险,心跳奇异地加速。 她用力握住了裴长意的手,压低声音说道:“父亲情况不好,眼下不是时候。” 裴长意蹙了眉头,低垂的睫毛下是冷冽的眉眼,迸射出漫不经心的寒光。 他冷冷地转头,一双冷冽黑眸宛如浓墨一笔勾勒,望向假山后头:“还不滚出来。” 裴长远闻言,颤颤巍巍地走出来,面色尴尬,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裴长意。 裴长意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锐利的目光扫过裴长远,透出一股洞察秋毫的凛冽光芒,让裴长远心头发颤,几乎站不稳。 “兄长······” “你可听见你嫂嫂说什么?父亲的情况不好,在这节骨眼,你还想闹事?”裴长意看着裴长远,眼眸骤然紧缩。 若不是他方才及时赶来,此刻让王舒然堵住他们叔嫂拉扯不清,裴长远是没什么可怕的,徐望月怕是要让赵氏赶出侯府。 想到这儿,烟雾笼罩着裴长意那寒潭般深邃的眼睛,一股莫名的寒意隐隐泛起:“你可知道你夫人会过来?” 听懂裴长意言下之意,裴长远匆忙抬头,不住地摇手:“兄长误会了,我真的不知道王舒然疯了,竟敢就这样过来。” “兄长放心,我会回去把她管好······” “你且管好你自己。”裴长意冷冷地看向裴长远,阴沉的目光里带着明品的威胁之意。 他牵起徐望月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可看清了,如今她是我的夫人,你的嫂嫂。” 裴长意狭长的眸子微垂,眸底渗出一抹冷意。 他明明没说什么,可裴长远的身子却是不断发颤。 他这个兄长看着清风朗月,好似天上月,水中仙。 在裴长远眼里,他乌沉乌沉的,活脱脱像是吃人骨血的魔鬼。 让兄长瞧上一眼,就好像要把自己剥皮拆骨。 裴长远要是知道裴长意会寻过来,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碰徐望月一下。 裴长意垂眸,淡淡地看向徐望月,泼墨般的瞳子印着她的身影,温声说道:“月儿放心,有我在,谁也伤不到你分毫。” 他转过头看向裴长远,周身的温度迅速冷却下来,薄唇紧抿,好像压抑着什么强烈情绪,弥漫着幽森寒气。 被他这样看着,裴长远主动抬眸说道:“兄长放心,我自己滚。” 第一卷 第433章 她总不能靠裴长意保护一辈子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说完这句话,还真就麻利地离开了。 他是很想要一亲芳泽,可是当着兄长的面,他更想要命。 看着他灰溜溜地离开,裴长意眸底深黯,周身的温度极低。 就算他不开口,徐望月也能感受到他的盛怒。 “生气了吗?”徐望月乖巧地靠近他怀里,语气又轻又缓:“我该再小心一些,起码应该带上红玉。” 裴长意这才缓过神来,掌心用了些力道,将徐望月揽进自己怀中。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语气温和了许多:“我是在怪自己。” “回府之后,我试图管教裴长远,却没将他教好。” “这次带你回来,也没叮嘱沉香豆蔻要跟着你,我……” 裴长意的话还没说完,被温热的手指抵住了唇瓣。 徐望月抬起眉眼,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深深地望了裴长意一眼,眸底满是心疼。 “我知道裴大人很厉害,无所不能,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可你终究只是人,不是神。你要想要做的事太多,如何能顾及到每一个细节?” “你如今是我的郎君,不求夫君觅封侯,只想你每日笑颜开就好。你今日能及时出现在这里,已经让我十分惊喜了。” 徐望月忍着心口颤抖,她知道裴长意一向对自己要求极高,可她不愿意自己的郎君过得这般辛苦。 她埋头靠近裴长意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尾。 红玉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没有心机城府,她更像是自己的妹妹,指望不上还得照顾她。 裴长意先为她安排了一个聪慧机敏的青芜,这一次他特意安排的沉香豆蔻身上都有功夫。 徐望月的确有些自责,今日是自己大意了,一个人走出来。 她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睛,掠去眼底雾气,抬头看向裴长意:“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侯府里也不太平,若是郎君还要分神照顾我,我于心不安。” 裴长意眼底情绪复杂,这些年来,有林氏照顾他饮食起居,三皇子为他知心好友,他们都以他的才学能力为豪。 他们盼他好,也愿意尽全力帮他助他。 回到侯府之后,赵氏亦是倾注了许多在他身上。 母子亲情或许一般,可对他的能力,赵氏从未怀疑过。 这些人早已习惯了他无所不能,唯有徐望月想让他做一个轻松的普通人。 明明是这样柔弱温柔的女子,却那么努力地想让自己成长,为他分忧解难。 他裴长意此生能得此解语花,是上天待他不薄。 他敛了敛神色,伸手捏了捏徐望月的脸颊:“夫人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 她心疼自己,可想在后院女眷中求生存,又谈何容易? 旁的不说,王舒然方才分明是刻意来抓她的。 尚书府嫡女的身份,足以让王舒然压徐望月一头。 原本赵氏就是一个耳不聪目不明的糊涂婆母,如今再加上大伯母蒋氏为虎作伥。 裴长意微微蹙眉,挑眉看向花园尽头:“夫人如何看王舒然?” 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平静地摇了摇头:“她本是天之骄女,这场婚事受尽了委屈,无人可恨,只能恨我。” “夫人同情她?” 徐望月仍是摇头:“她不恨为了兄长,不顾她死活的父母,不恨将她名誉置于火上烤的裴长远,却将满腔恨意放在我身上,可见是个糊涂人。” 裴长意知道徐望月聪慧,却没想到她看得如此通透,颇有兴趣地问道:“那方才夫人还为她说话?” 徐望月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娇嗔着挽住了裴长意的胳膊:“如今府里的情况,不是和她这个小女子计较的时候。” “何况她恨我,我又不恨她。我方才只是想要息事宁人,不想让郎君为难。” “至于她如何看我,我根本毫不在意。” 没有见到王舒然之前,徐望月是有些心疼她的。 她如此显赫的家世,却也和自己一般身不由己。 可今日一见,徐望月便打消了这些念头。 旁人因果。 仔细想来,王舒然这般性子和裴长远倒是极为相配的。 他们二人成就这番良缘,不算是错配。 听完徐望月这一番话,裴长意看向她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 他的小月儿,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另一边,王舒然走出花园,越想便越气。 不可能的,她方才分明已经瞧见了裴长远,怎么一转眼,人会变成裴长意? 王舒然思来想去,狠狠地跺脚,定是自己被愚弄了! 徐望月的手腕太高,不只是裴长远,裴长意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自然是事事偏帮于她。 一旁的蒋氏见王舒然神色不对劲,笑着开口说道:“长远媳妇,你且不要着急。” “咱们做人家媳妇的,自然事事都要听婆母安排。你有什么委屈,对婆母说便好了。” 裴家大爷是庶出,他娘亲是裴老太爷娶妻前的通房丫头。 人长得漂亮,但不聪明。 大爷随母,空有一副好皮囊,人却一点不机灵,在这裴府里半分地位都没有。 裴家是先替二爷娶了赵氏回来光耀门楣,再随随便便帮大爷娶了蒋氏。 蒋氏是小门小户的女儿,能嫁进侯府,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却没想到大爷在侯府地位这么低。 蒋氏原本就是市井小民,惯会见风使舵,一进门便瞧出婆母最在意的便是赵氏这个媳妇。 她便事事依附在赵氏身边,甘当她的打手走狗。 侯府分家之后,她和大爷在外头住了好久,过的都是清水日子。 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这里,她定要在赵氏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捞点好处再走。 眼前王舒然出身名门,城府不深,最好拿捏。 王舒然一下就听懂了大伯母的话,转过头去冷眼瞧了她一眼。 她可瞧不上蒋氏这种人。 在自己婆母面前卑躬屈膝,好歹也是一个长辈,还来挑唆小辈们的事。 但王舒然也承认,蒋氏这话点的有理。 裴长意偏要护着徐望月,她就把事情闹到婆母那里,倒是瞧瞧裴长意还怎么护得住她。 王舒然想明白这一节,也不理会大伯母蒋氏,脚下步子生风,迅速往堂上赶去。 赵氏正端着茶盏,眉头紧锁,一个徐望月说出去问问老侯爷情况,一去不复返。 二媳妇和蒋氏出去寻她,也不回来了。 怎么,他们侯府是会吃人? 见赵氏神色不悦,三叔母刘氏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刘氏长得温柔,从嫁进来时,便是小家碧玉的模样。 这些年过去了,岁月好像极其偏爱她,丝毫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刘氏微微伏低了身子,端上了一碟子点心:“二嫂,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用些点心?” 赵氏并未接过她递来的点心,只淡淡挑眉望了她一眼。 她是裴长远的亲生母亲,赵氏瞧见她,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见赵氏不理会自己,刘氏面上露出一抹尴尬,转瞬即逝。 她站直了身子,将手中点心放下,神态自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四叔母孙氏在一旁认真嗑着瓜子,时不时端着茶盏喝上两口。 瞧着她们这些戏码,忍不住笑意。 有趣,早知道这侯府这么有趣,这侯爷怎么不早些病重,让他们回来看看戏。 三叔母刘氏不再开口,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再隔了一会儿,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舒然回来时是红着眼眶的。 瞧见宝贝媳妇这般模样,赵氏拧起了眉头:“舒然,你这是怎么了?” 王舒然十分委屈,快步走进来,伏在婆母膝边,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母亲,您要为舒然做主。” 瞧见王舒然这矫情扭捏的姿态,四叔母孙氏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恨不能端着瓜子凑到她们身边去,好生听听。 赵氏一瞧王舒然这模样,便猜想到定是因为徐望月。 她厉声说道:“你且大胆说出来,婆母定会为你做主。” 四叔母孙氏笑着放下手中茶盏:“可不是嘛,长远媳妇,你在这儿可不止一个婆母,你大胆得说。” 听得孙氏的话,赵氏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恨不能让云嬷嬷上前撕了孙氏的嘴。 真是伶牙俐齿! 可无奈裴家四爷早在外头自立门户,没什么事要求着他们侯府,孙氏更不将赵氏放在眼里。 王舒然下意识挑眉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三叔母刘氏,见她正眉眼温柔地冲着自己笑。 王舒然挑了挑眉,迅速转过头去,只做未闻孙氏的话,继续对赵氏说道:“母亲不知道,我方才在花园里瞧见了嫂嫂她……” “弟妹看见我怎么了?”徐望月缓缓走进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丝毫都不意外见到王舒然这般模样。 方才在花园她和裴长意都已经猜到,王舒然走得这么干脆,却怕是心有不甘,着急去找赵氏告状。 裴长意原本是想陪着她一同回来的,不怕王舒然胡言乱语。 但徐望月想了想,还是让裴长意留下,自己只身回来。 若她连这样的小事都处理不了,还谈什么帮得上郎君? 她总不能靠着裴长意护她一辈子。 第一卷 第434章 你说可笑不可笑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见徐望月的声音,王舒然瞬间抬头,本能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并未见到裴长意身影,王舒然松了口气,面上的笑意更甚。 还好,那可怕的裴长意没有跟着一起来。 徐望月一步一步走向王舒然,迎着她的目光,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缓缓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王舒然面对着眼前徐望月,恍惚间好像看见了裴长意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王舒然揉了揉眼睛,定睛看清楚,眼前人的确是徐望月,而并非可怕的裴长意。 徐望月走到赵氏面前,落落大方:“母亲,媳妇方才见过长意,父亲此刻情况安稳了些。” “长意关心母亲,让儿媳叮嘱母亲定要小心着些自己的身子,不如先去休息吧。” 听到徐望月说的这话,赵氏面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总算这个儿子还有几分良心。 她在这守了一整天,也的确是累了,抬指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又想起了什么,低眸看向身旁王舒然:“舒然,你方才想说什么?” 徐望月已然说她和兄长见过面了,此刻自己若再说些什么,倒显得造谣生事。 王舒然不敢再多嘴,微笑着摇了摇头:“长远也说让我伺候母亲去休息呢。” 听到裴长远,赵氏眉梢眼角上浮了一抹喜色:“这孩子总是念叨着母亲,也好,你陪我去休息一会儿。” 赵氏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三叔母刘氏,微微蹙眉:“你们各房在府里也有自己的院子,都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事再遣人来通知你们。” 她话音刚落,四叔母孙氏便摔下手中瓜子皮,利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裳。 她很是干脆地拉起身旁的徐望月:“长意媳妇,四叔母看你顺眼,过来我院子里挑见面礼。” 徐望月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赵氏行了礼,这才跟着孙氏离开。 赵氏如此偏心,裴长意嘴上不说什么,徐望月心里却是始终觉得不舒服。 她不会像王舒然那般卑躬屈膝,讨好赵氏。 徐望月从小在徐府虽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可小娘待自己如珠如宝。 她从未见过赵氏这样的母亲,心中对她有一股怨气。 她可以不喜欢自己这个儿媳妇,给足了脸色也无妨。 可她如此待裴长意,徐望月咽不下这口气。 在这侯府里,四叔和四叔母待裴长意好,徐望月便喜欢他们。 只要自己将礼数做到周全,不给赵氏面子也无妨。 赵氏眼看着自家儿媳跟着孙氏离开,气得嘴角都微微有些歪了,抓着王舒然的手不住地颤抖。 王舒然趁此机会,轻声说道:“哎呀,我这嫂嫂也可实在太没有眼力见了,不陪着自己的婆母,倒是跟着旁人走了。” 她说这话时,并未留意到三叔母刘氏挑眉看了她一眼。 要论起来,自己才应该是王舒然的婆母,可在王舒然眼中却丝毫没有自己的存在。 三叔母刘氏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涩,转头对赵氏行了礼,便径直离开了。 徐望月让四叔母孙氏紧紧挽着胳膊,一步一步朝她院子走去。 四叔母抬头看了看这熟悉又陌生的侯府,指着眼前的一棵梅树说道:“我当初嫁进来的时候,这梅树才不过小长意那么高,如今你看,都长得这么大了。” 孙氏长得明媚,活得又恣意放松。 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比划着,高矮胖瘦都在她手间,一目了然。 她丝毫看不出大家闺秀的模样,却让人瞧着自在舒服。 她转过头看了徐望月一眼,笑盈盈地说道:“怎么,觉得四叔母和你婆母她们都不同?” 她轻笑了一声:“我本来就是商贾之女,和她们那些名门贵女不一样的。” 我朝轻商,孙氏当初嫁进这侯府,可没少受婆母的委屈,所以四爷才会早早地带她离开侯府,自立门户。 他们离开侯府之后,还是选择了做买卖。 所以这一次带着裴长恕回来,他们丝毫没想过要争着世子之位。 徐望月心里对这四叔母孙氏的喜欢又多了几分,她笑着开口说道:“叔母不知,我是庶出,和她们也不同。” 赵氏,王舒然她们是贵女,庶出,商贾之女,便要让她们轻贱。 但很明显,徐望月和孙氏都不是这种自怨自艾的人。 旁人轻贱她们又何妨,只要她们自己不轻贱了自己便好。 听徐望月这般说,瞧着她眉眼间掠过的一抹光芒,四叔母孙氏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忍不住开口说道:“好,实在是好。长意能娶到你这个媳妇,真是好。” 她嫁入侯府时,裴长意已有一棵小树这般高。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奇妙,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母亲赵氏,却对小小的裴长意煞是喜欢。 她敛了敛眼底情绪,拉着徐望月往自己院子里走,一路走一路,说了好些裴长意小时候的趣事。 这些话原本该是听自己婆母说的,可徐望月却是从旁人嘴里听到。 从前徐望月和林氏聊天时,也会听她谈起小时候的裴长意。 林氏口中的裴长意,不过是眼前裴长意的小一号。 他聪明过人,小小年纪便性子老成,总是不声不响,更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今日听孙氏描述,徐望月才知道没有出事之前,裴长意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他最喜欢跟着年纪小的四叔玩,偷偷学功夫,就连四叔和四叔母的相遇,亦是有裴长意在其中促成。 徐望月面上带着笑意,心口却是一沉,对这幕后黑手更是恨上了几分。 若非这人丧尽天良,裴长意本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又如何需要背负这么多? 孙氏拉着徐望月在自己院子里坐下,打开了一个名贵的黄花梨木匣子:“四叔母听说长意要带着媳妇回来,便想好了一定要给你们这份见面礼。” “你好好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喜欢什么便拿走什么,若是都喜欢,就连匣子一起端走。” 徐望月瞧着这妆匣里的名贵首饰,比起赵氏自己的,亦是不遑多让。 她仔细数着,里头一共有五件。 其中有三件,看着式样老成,很是富贵。还有两件则是时下最时兴的款式,明艳照人。 看这五件首饰,徐望月心中便知晓四叔母孙氏乃是玲珑通透之人。 她此番回府,分明是给府中女眷都备了礼的。 蒋氏,赵氏,刘氏,还有自己和王舒然,她全都准备了。 只是自己和四叔母一同入府,赵氏丝毫未将她放在眼里。 孙氏是个有脾气的,自然就没有把这礼物拿出来。 徐望月笑着,选了一样符合自己身份的簪子,毫不扭捏,直接簪在发上:“多谢四叔母。” 孙氏笑着,又将妆匣中的一个玉镯也取了出来,套在徐望月腕上:“很配你,就带着吧。” 反正这府里的旁人,孙氏是一个也瞧不上。 她让自己的丫鬟端了点心过来,捻了一块桃酥饼,咬了一口,碎渣落了满桌。 孙氏微微蹙眉,伸手拂去这一桌子的碎渣,轻声说道:“你可知道,裴长远是刘氏的儿子?” 徐望月点了点头:“从前我只听说小叔乃是父亲的庶子,今日才知道原来是过继的。” 孙氏点头,指尖碾着一些桃酥碎渣。 “当初长意不见了,也不知二爷是怎么想的,让大爷家的长瑞,三爷家的长远,都过来陪着赵氏。” “说是有孩子在赵氏身边,能让她缓解一下失子之痛。” 当时孙氏才刚嫁入侯府没多久,裴长恕还未出生。 说到这儿,孙氏冷笑了一声:“可笑,我丢了一个儿子,你把别人的儿子寻来陪着我有什么用?” “我瞧着这半大点的孩子都是一个模样,岂不是更忆子成狂?” 孙氏又冷嗤了一声:“更可笑的是,那裴长远见了赵氏,开口便叫她母亲。赵氏也是个糊涂的,就把这儿子过继来了。” “原来在她心里,只要有个儿子就行,是长意或是长远,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又说,长意失踪,兴许还会回来,过继来的嫡子不好听。就说裴长远是庶子,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 徐望月低头,小口小口吃着桃酥饼。 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怪怪的感觉。 四叔母孙氏性子洒脱,并不是这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的长舌妇。 她今日特意把自己叫来院子里,不单单是想送见面礼这么简单。 说的这番话,好像也是意有所指。 徐望月动了动唇,刚想开口,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她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月色下,那道芝兰玉树般的身影。 夜色正浓,裴长意身上的月白色锦袍流光溯洄,似是将月光披在了身上。 他身材欣长。这一身锦袍衬得他面若冠玉,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冷地望来,落在自己身上时,平白添了几分温度。 第一卷 第435章 媳妇的味道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四叔母孙氏一瞧见裴长意来了,笑着打趣:“我不过把你夫人带回来一会儿,长意便不放心了?” 裴长意唇角微微勾起,他自然能分辨出善意,对四叔和四叔母极为尊重。 走进来时,他一眼便瞧见徐望月头上的新发簪和腕上那只玉镯,语气温和:“新媳妇第一次见叔母,本该由我们为叔母准备礼物才是。”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孙氏笑了起来,语气柔和:“你遣人给你长恕弟弟送来的书,还帮他安排了书院,这份大礼叔母和你四叔都收到了。” 孙氏一直很喜欢裴长意,又见他是个投桃报李的好孩子,更是发自内心想要待他再好一些。 他们说了一些寒暄的客套话,孙氏挑眉望了一眼徐望月含春的面容,捂嘴笑了起来:“叔母怎么忘了你们可是新婚燕尔,快把你媳妇带回去,叔母不打扰你们了。” 孙氏这番话说的徐望月脸都红了,她低垂着眉眼不曾搭话。 瞧着徐望月有些害羞,孙氏不再逗他们,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若是这府里真要办丧事,后头需要裴长意的时候可多了。 趁着这会儿大家伙都能喘息,谁都不能累着。 走出孙氏的院子,徐望月还有些恍惚。 昨夜那场梦还历历在目,感觉实在真实。 今日这一日她四处奔波,腰酸腿疼,更觉得昨夜当真不是梦。 思及此,徐望月脸微微一红,有些娇嗔着抬头:“郎君昨夜太放纵了。” 自己昨夜迷迷糊糊的,分明就是在梦中。他可应该是清醒的,该小心着点她的肚子。 裴长意微微一怔,这小狐狸还学会攀咬人了。 昨夜,明明是她主动的。 他顿了顿脚步,微微俯身,刻意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他呼吸沉沉,眸子里墨色翻涌,带着一抹危险的侵略气息。 徐望月呼吸微微一滞,想要往后退,后腰被裴长意扶住,硬扣着掌心往他面前拉。 夫人可要小心这些,如此这般后退,怕是要摔倒。 他凑得越发近了些,惹得她耳根发烫,满脸通红,抬手却只是帮她挽过耳边的碎发。 他们二人之间的亲近已非一日两日,可偏是随意一下逗弄,徐望月便如此羞怯。 这般模样,惹得他总想多逗逗她。 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徐望月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不轻不重得捶了他一下。 裴长意将她搂进怀中,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说道:“夫人放心,我问过太医,只要轻一些……” “郎君。”徐望月又急又羞,脸颊烧得通红,禁不住出声打断了裴长意。 她站稳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衫,四下看了一眼。 虽然他们二人如今已结为夫妇,可毕竟老侯爷是这样的情况,在侯府里当众如此亲昵,怕是引人非议。 徐望月并不在意旁人看她的目光,可不想裴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以为她是害羞,裴长意也没有再逗她,只温柔地帮她整理好了乱发,扶着她便往自己院子走。 却见徐望月顿了顿脚步,神色稍稍有些迟疑:“郎君,我要回栖梧院。” “回栖梧院?为何?”裴长意蹙起眉头,月色清冷地落在他脸上,他眼底掠过一抹幽光,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底一黯:“是母亲让你住在栖梧院的?” 徐望月点了点头,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你且不要多想,母亲让我住在栖梧院,并非住回原先那个院子,而是住长姐的主院。” 裴长意神色一黯,执起徐望月的手,沉声问道:“你若是不愿,无妨的······” “我愿意的,住哪里都是一样。”徐望月反手握紧了裴长意,轻声说道:“我有些累了,郎君快陪我回去吧。” 她知道裴长意怕她委屈,但只是暂住几日,栖梧院也好,他的院子也好,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赵氏旁的心思,她更是不在意。 落在她身上的闲话多了,她若是一一在意,便活不了了。 裴长意还想说什么,却被徐望月拉扯着往栖梧院走去。 今夜月色清冷,淡淡地洒在徐望月身上,显得她又消瘦了几分。 裴长意眸光深黯,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待他们回到栖梧院,红玉已带着沉香豆蔻收拾好了院子。 他们如今住的不是栖梧院里那个最偏远的小院子,而是之前徐瑶夜所住的主院。 这院子干净明郎,之前徐瑶夜走得匆忙,布置摆设都一应俱全。 说是收拾,其实她们三人也只是擦了擦灰,拖了拖地。其他东西,屋子里本就准备好了。 沉香和豆蔻不明所以,一边擦着玉器,一边忍不住惊叹:“老夫人待我们夫人真好,这些东西很是名贵呢。” 红玉却是一眼瞧出,这里的布置陈设都是之前赵氏为徐瑶夜准备的。就连自己手中拿的这一尊送子观音,亦是当初徐瑶夜有喜,赵氏特意从庙里请回来的。 这些东西看着富贵逼人,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之前送给徐瑶夜的。 媳妇都换了一个人,东西却还是用之前的! 红玉皱着眉头,胸口一股浊气,怎么都消不退。 她正在暗自生气,见裴长意扶着徐望月走了进来,瞧着这院子里完全和之前一模一样,半点变化没有。 裴长意扫过一眼徐瑶夜最喜欢的屏风,冷淡说道:“红玉,把这里的布置都撤了吧。” 沉香闻言有些诧异,却不敢多嘴,只偷偷转头看向红玉,见她脸上倒是放松了几分,露出笑意。 听得裴长意这句话,红玉心里头才舒服一点。 本该如此,让他们家二姑娘住着旧院子就算了,东西总该换上新的。 她正兴致勃勃想要找下人进来搬屏风,就见徐望月拉住了裴长意,轻笑了一声说道:“不要换了,这里的东西都很好,而且我也都熟悉了,用着顺手。” 徐望月转过头看着沉香豆蔻:“你们下去准备点食物,大公子在侯爷那守了一天,定是累了。若是厨房里没什么东西,就煮两碗素面来。” 之前在林府,沉香豆蔻管裴长意喊的是老爷,可如今回了定远侯府,再这么喊便不合适了。 裴长意被徐望月拉着在桌边坐下,这张桌子他们二人都很是熟悉,徐望月一坐下,唇边便浮上一抹笑意:“一坐到这桌边,我就想吃菠萝咕咾肉,糖醋小排。” 红玉撇着嘴,很不高兴地站在一旁:“夫人,公子都说了,把这些东西都换掉,你也不嫌这些晦气?” “有什么可晦气的,住在这的人已经走了,物件本就是死物,不舒服的是人心。” 徐望月拎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和裴长意添上了茶,笑盈盈地说道:“你瞧这小丫头,如今脾气见长了。” 红玉闻言有些委屈,眼眶红红地说道:“夫人好不讲道理,我明明是在心疼你。那老夫人存的是什么心思?” “让你住大姑娘的院子,这不是存心恶心人吗?” 红玉一走进这栖梧院,就浑身都不舒服。 她们主仆二人在这院子里受过多少委屈,特别是她家姑娘,从前要顶着大姑娘的名号在这屋子里,如今该多难受······ 徐望月当然知道红玉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她伸出手,轻轻握了握红玉的手:“好了,如今我们不是一切都好起来了?住在哪里都无所谓。” 红玉瞧着徐望月笑盈盈的模样,心里又是心疼,又是不高兴,轻轻蹙了蹙眉头,看向裴长意说道:“原本那些人就欺负我们二姑娘是庶出的身份。” “如今可好,老夫人如此待我们姑娘,岂不是刻意拉着旁人一起看轻她?” “这侯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个个都是拜高踩低。就这样,我们姑娘可过不好日子了······” “红玉。”徐望月出言打断了她:“你如今话实在是太多了。” 徐望月蹙着眉头,她倒不是怕事,是真心觉得住进栖梧院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更何况,她根本不在意那些拜高踩低的人。 待此事完了,裴长意定是要把她带回林府去的,到时候和林氏翠儿住在一起,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烦心事。 见姑娘责备自己,红玉不敢再说话,眼底却十分委屈,替徐望月感到委屈。 裴长意仔细打量了一眼栖梧院,轻轻握住了徐望月的手:“就依夫人的意思,你既愿意住在这院子里,我们便住在这。” 一个院子而已,他若真为了这么一个院子去找赵氏,说不定才是赵氏想要的结果。 到时候,她给徐望月安上一条不敬婆母,教唆郎君和婆母争吵的罪名,得不偿失。 至于红玉担心的事,也有道理。 裴长意轻轻握着徐望月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过头看向红玉:“你带着沉香和豆蔻去我的院子里,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搬来。” “既然我夫人住在栖梧院,我也理应搬来这里陪她。” 听见裴长意的话,红玉闷闷不乐的脸上瞬间绽放了笑容。 她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解决! 太好了,只要有裴长意住在栖梧院。旁人便会知道,就算赵氏不待见徐望月,但她还是有人撑腰,有靠山的。 如此甚好,红玉这才笑了起来。 徐望月却是有一些担忧,挑眉看向裴长意,只见他不咸不淡地摇了摇头:“莫要再多说了,就这么决定吧。” 他的夫人,自然是他亲自护着。 第一卷 第436章 投名状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昨夜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倒是大晚上,陪着搬去了栖梧院。 这事一大早,便传遍了整个定远侯府。 王舒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描眉梳妆,看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床,心里头越发不是滋味。 她和裴长远的这场婚事,几乎成了整个汴京城的笑话,好不容易成了婚,他也不愿意碰自己。 王舒然一怒之下,便回了尚书府。 可她难以忘怀,回到府里,兄长是如何对自己冷嘲热讽。 当着父亲和母亲的面还好,背着他们,兄长便直接嘲笑自己,做女子太失败,连自己的郎君都留不住,怎么有脸回娘家来? 王舒然怒极,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兄长的话。 不错,她的确留不住裴长远,连徐望月那个卑贱的庶女她都比不过。 父亲和母亲虽然没说什么,可眼底流露出的失望还是深深刺痛了王舒然的心。 她做错了吗? 她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做。 可为何父亲和母亲如此看她? 因为就算她什么都没做,她这样回娘家,还是丢了尚书府的面子。 原来在他们心中,面子,哥哥,都比自己这个女儿来的重要得多。 想清楚了这一点,王舒然的心死了大半。 所以裴长远上门来求她时,她几乎没什么犹豫,便跟着他回了定远侯府。 尚书府早已算不得是她的家了,他们将她嫁出去,并没有想过再接她回来。 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定远侯府。 回到侯府,他们二人也算是过了两天甜蜜的日子。可后来王舒然才知道,这不是浪子回头,不过是裴长远贪新。 这种新鲜感,也就只能快活两日。 在这两日之后,裴长远就如之前一般,天天出没那些烟花之地。 要不然也是出去喝酒赌钱,就连多陪陪自己也不肯。 更不用说,搬到她的院子里,与她同住。 丫鬟们自以为在外头窃窃私语,自己是听不见的,声音越发响了起来,还充满着羡慕。 “从前徐家的大姑娘做世子夫人时,世子爷可不是怎么爱去栖梧院的。可如今换做二姑娘做着世子夫人,世子爷竟直接搬去她院子里,这待遇可完全不一样呢。” “这就叫同人不同命了,你盼不来的。” “要我说徐家这位二姑娘,我们的新世子夫人可实在是手腕太高了,把我们大公子二公子都迷的神魂颠倒。为了她,兄弟反目呢。” “反目又怎么样?如今人家做世子夫人不是做得好好的。” “唉呀,你怎么还管她叫世子夫人,你可注意这些,该改口了。大公子不是放弃了世子之位······” “放弃又如何?难道这个位置除了大公子,还有旁人能坐?不过是为了要迎娶徐家二姑娘,做出的噱头罢了。” “什么意思?做做样子?可咱们不是还有二公子······” “你该不会是新来的吧?二公子他凭什么?凭喝酒的本事当世子?” ······ 听着窗外几个丫鬟轻笑着说话,王舒然面上不动声色,细长的指尖却已将手中帕子搅烂。 这些丫鬟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议论家中主子。 放肆!实在是放肆! 他们定远侯府,究竟有没有人管管这些丫鬟? 可王舒然再生气,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说得很有道理。 她那不争气的郎君,的确没有和裴长意一争之力。 王舒然越想就越气,她这么厌恶讨厌徐望月。 若是让裴长意重新回到世子之位。以他对徐望月的宠爱,将来徐望月成为侯府夫人,郎君连个妾室都不娶。 受此独宠,让整个汴京城的名门贵女艳羡。 而自己呢? 下嫁这个没出息的裴长远,他还时时刻刻出没烟花之地给自己添堵。 不,王舒然接受不了,她绝对不会过这种悲惨的日子,绝对不可以! 谁说裴长远就比裴长意差上许多? 旁的不说,他娶的夫人就比徐望月要强上很多。她是尚书府的嫡女,身份比那个罪臣庶女,不知高了多少! 王舒然稳了稳心神,心中下定主意,定是要帮裴长远抢下这世子之位。 裴长远是让小厮吵醒的。 他昨日在老爷子门外站了一整日,简直就快要累死了。可偏偏那群狐朋狗友晚上又来唤他,还嘲讽他,是不是娶了妻,就不敢再随大家去玩儿? 他裴长远怎么可能怕夫人? 可笑! 这一喝酒,待他回到尚书府时,天已经快亮了。 裴长远身子乏力,还得早早起身继续去老爷子门口罚站,心中愤恨。 他倒是不明白了,有两个太医守着,他还要他们这些兄弟,儿子,侄子都守在门口做什么? 他们又能做什么? 裴长远气愤,还没来得及开口骂人,就见小厮凑上前来,小声说道:“二公子不知道,昨夜大公子搬去栖梧院住了。” “什么意思?他和望月妹妹分开住了?”裴长远酒还没醒,脑仁疼,不知小厮究竟在说什么。 那小厮蹙了蹙眉头:“老夫人昨日安排了徐氏住栖梧院······” “什么?住她长姐原先的院子?”裴长远胸口窜上一抹怒气:“母亲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 小厮亦是点了点头,这明摆着是要羞辱二姑娘。 小厮深深看了裴长远一眼,心中暗暗猜测,说不定这恶毒的主意正是他们家夫人出的呢。 当着裴长远的面,这话他没敢说。 裴长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知道母亲刻意为难徐望月,兄长直接搬去栖梧院陪她住了?” 小厮点头,他这二公子,可终于回过味来了。 裴长远冷笑了一声,心里头不是滋味,愤恨不已。 他们这鹣鲽情深的模样是在演给谁看? 要不是裴长意硬生生从他手中将徐望月抢走,徐望月嫁给他,他也会好生爱她,将她护住。 裴长远越想便越生气:“和母亲说一声,太子爷寻我,今日我先不去老爷子那守着了。” 一想到裴长意昨夜也是抱着望月妹妹睡的,他今日不想瞧见他那一张讨厌的脸。 天刚亮,裴长远便往太子府赶去。 自那日抢婚,他已彻底投入太子麾下,虽说他眼下还没有功名在身,可以他的聪明才智,总是能帮上太子殿下忙的。 他快走了几步,却让太子护卫拦下了。 那护卫经常收裴长远的金条,对他很是客气,压低了声音说道:“裴二公子且等等,陆公子在里头。” “陆公子?”裴长远很是吃惊,仔细想了想,是陆遮。 陆遮怎么会来太子殿下这里? 他正在想着就听里头传来太子声音:“让裴二公子进来。” 闻言,裴长远脸上掠过一抹得意之色,果然,太子殿下还是最信任他。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压了压神色间的得意,往里头走去。 一走进殿中,裴长远就见陆遮跪在地上,神色并不好。 太子端坐在堂上,手中执着一个酒盏,不知是从昨夜喝到此刻,还是大清早的就开始喝酒。 裴长远多看了一眼,心中感叹,真不愧是太子,这日子过得可真逍遥。 太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陆遮身上,并未留意到裴长远的眼神,一杯酒下肚,他面露舒畅,开口说道:“陆遮,你将方才与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陆遮抬头,一字一顿说道:“陆遮今日来此,是想好了,从此以后以太子殿下马首是瞻。那裴长意欺人太甚,明知我和徐望月有婚约,他还要强抢人妻。” 裴长远听闻此话,神色间有些兴奋,知道太子为何要让自己进来一起听了。 原来陆遮恨的,是他的好兄长。 见太子不说话,裴长远开口说道:“抢婚已过去两日,你怎么如今才来?” 陆遮从身上拿出一卷卷宗,抬起双手递给太子:“这两日时间,我正在为太子殿下准备这份投名状。” 裴长远上前,刚想伸手去拿着卷宗,陆遮微微侧了侧,躲开了手:“太子殿下,这卷宗只有你一人能看。” 太子轻撩了撩眼皮,冲着裴长远挥了挥手:“把那卷宗呈上来给我。” 裴长远颇为不屑地低头看了陆遮一眼,拿过卷宗递给太子。 太子一看那卷宗,脸色瞬间大变,连身子都坐直了。 他低眸,看向跪在一边的陆遮,厉声道:“这卷宗,裴长意手里可还有?” “自然是没有了。”陆遮抬头,看向太子殿下的神色恭敬:“太子殿下放心,这卷宗既是到了殿下手中,旁人都不会再见到了。” 听了陆遮的话,太子殿下的神色稍稍舒缓,竟拿着两个酒盏走下来,递了一盏给陆遮:“好,这份投名状本殿下很喜欢。” “陆遮你知道的,我早先就很喜欢你的能力。日后有你和裴二公子在我身边,当我的左膀右臂,我还愁什么大业不能成呢?” 陆遮轻挑了挑眉眼,淡淡看向身旁的裴长远,并不搭话。 裴长远见他将看不起自己都摆在了脸上,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刚想开口就让太子给拦下了:“文人总是多脾气,这都是能耐。” 听太子殿下这么说,裴长远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陆遮显然不愿和裴长远同处一室,看向太子殿下行礼:“殿下,投名状已经送到了,我就先离开了。” “太子殿下有任何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时请人来寻我。” 太子又说了好些好话,命手下将陆遮送了出去。 看着他身形渐渐消失在门边,裴长远凑到太子身旁,忍不住开口说道:“殿下,我那日去林府想要阻止兄长和徐望月的婚事,我隐约间好像看见了陆遮的身影。” 太子来了兴趣:“他在那里做什么?抢婚吗?” 裴长远摇头:“并未听说有人抢婚,当日我兄长娶徐望月很是顺利。”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陆遮若真恨他抢走徐望月,怎么会去参加他们二人的婚宴?” “你一定是看错人了。”太子殿下面色一沉,收紧了手中卷宗。 有这份卷宗在,他相信陆遮定是真心投诚。 好一个裴长意!竟偷偷收集了自己这么多的罪证,他果然居心不良。 裴长远看着太子如此小心着手中卷宗,很想知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却又不敢多问。 第一卷 第437章 死气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一夜醒来,老侯爷的身子越发不行了。 整个定远侯府叫得上名的,都守在老侯爷房门外头。 王舒然扶着赵氏就站在一旁,看起来倒是神色平静。 徐望月怀着身孕很是嗜睡,今日一大早便听说老侯爷病情有变,着急赶来,此刻还没完全醒透。 她缓缓转头,见赵氏一脸淡定,倒是有些诧异。 但她转念一想,久病床前无孝子。 老侯爷这病情反复已是折腾了许久,兴许赵氏也没了耐心。 赵氏站在最前头,王舒然在一旁,亦趋亦步地跟着她,紧紧搀扶,好像一副生怕婆母出事的模样。 赵氏另一边站着大伯母蒋氏,蒋氏嘘寒问暖,事事鞍前马后。 那模样看起来,比云嬷嬷还要贴心几倍。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向柔弱如菟丝花的三叔母刘氏。 她眉眼间倒是有几分伤心,只是她平日里也是这般受了委屈的模样,倒也不突兀。 刘氏身旁跟着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徐望月今日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裴三爷。 他和老侯爷乃是嫡亲的兄弟,眉眼间看起来很是相似。 连带着裴长意和裴长远,四人若是站在一起,倒是瞧不出谁是谁的亲生儿子。 不知何时,四叔母孙氏走到徐望月身旁,打了个哈欠说道:“自从大嫂回府,我瞧着二嫂身边的婆子丫鬟都可以撤了,不如直接让大嫂给她当丫鬟好了。” 徐望月强忍着笑意,在这种时候,她可不敢乱笑。 原本大伯母蒋氏出身寒微,想要讨好赵氏也无可厚非。 可她昨日可也有份跟着王舒然来花园抓自己,徐望月没有那么多的善心去同情她。 见徐望月神态间有些疲惫,裴长意不着痕迹地沉住她的后腰,压低嗓音说道:“昨夜我就让你将腿枕在我身上,抬高些,能舒服一些。” 徐望月见他大庭广众这般说,抬眸瞪了他一眼。 他们二人才刚成婚,就算要将肚子里这孩子公开,也不能这么早。 裴长意声音极低,旁人其实是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的,瞧着徐望月的神情,还以为他们二人在打情骂俏。 王舒然那双眼睛始终盯着徐望月,瞧见他们夫妻情深,忍不住在赵氏耳边念叨:“媳妇好生羡慕,兄长对嫂嫂真是呵护备至,温柔体贴。” 她这般阴阳怪气的话,赵氏如何能听不懂? 此刻她心急,也不想搭理王舒然,一开口语气便很急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盯着他们?长远人在哪里?” 若是老侯爷能挺过今日,裴长远此刻不在便也就罢了。 若是人没了,那裴长远的罪过可就大了。 听赵氏这么问,王舒然面上闪过一抹不悦,甩了甩帕子:“婆母这话可问倒我了,郎君出门从来也不与我交代,我哪知道他去了何处。” “他是昨夜出门了还没回来,还是今早走的,我都不知道。” 王舒然越想便越觉得生气,冷笑一声说道:“都是一脉的兄弟,怎么差这么多?” “兄长宠溺夫人,干脆搬到栖梧院陪着嫂嫂。我连郎君的面都见不到……” 王舒然的话还没说完,便遭了赵氏的训斥:“你做夫人的,没能耐留住郎君,还有这么多的话要说。” 赵氏实在让王舒然说得心烦,若是放在平时,她说说这些,赵氏还能耐着性子哄哄她。 也不瞧瞧今日是什么时候,她还有心思说这些! 想到裴长远,赵氏更觉得心烦,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便没有让她省心过。 读书的时候顽劣不堪,再长大一些倒是给侯府长脸,整个汴京城的纨绔子弟他都能排上号。 好不容易熬到了娶妻,赵氏转过头去看向一旁温柔得体的徐望月,心中忍不住叹息。 若不是裴长意从中作梗,当初裴长远但凡能娶上徐望月,今日也就有个能管住他的夫人了。 何至于闹成今天这个地步? 另一边,裴长远正陪着太子饮酒,他一心想要探知陆遮究竟给了太子什么东西。 裴长远如何不知,太子将自己留在身边,只是想要寻机会对付兄长,而并非真心想要用他。 更何况,裴长远虽然自诩聪明,但自己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数的。 要论谋士,太子身边留下陆遮倒还正常,留下自己可太不寻常了。 若是他手里能拿捏着太子殿下的把柄,便不怕被他当做弃子,随时舍弃。 但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千杯不醉。 哪怕裴长远陪着他喝了许多酒,他仍是滴水不漏,那个卷宗早早收好,只字不提。 他们正喝得高兴,外头小厮着急来报。 见那小厮神色慌张,太子殿下心中冷笑,不愧是裴长远带出来的人,就是这般上不得台面,也不知有什么大事竟如此紧张。 太子撩了撩眼皮,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二公子有事,便先走吧。” 裴长远见小厮满头是汗,知道他着急赶来定是出事了。 他对太子行了行礼,立刻跟着小厮走了出去:“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可是……” 裴长远没敢把话说下去,心中却是隐隐猜测,应当是父亲不行了。 他和小厮互相对了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二公子快些回去吧,老夫人已是着急得快发怒了。” 赵氏一向看重裴长远,若是如此紧要关头,他人却不在。 将来的许多大事上,裴长远都会因此遭人诟病。 裴长远知道轻重,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往侯府赶去。 到了侯府门口,见到下人们手持白帆往外走,他心口突突直跳,深知自己这次玩脱了,回来晚了。 他跳下马,顾不上拴马,飞奔着便往里头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哭喊着:“父亲!” 待他一路飞奔进父亲院中,见大伯三叔四叔站在门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悲痛和哀泣。 赵氏此刻不在外头,应该在房中,裴长远扫了一遍门外,赵氏兄长徐望月还有王舒然都不在。 裴家三爷见了裴长远,轻挑了挑眉梢,上前便拉住了他:“你快些进去。” 他抓住裴长远的胳膊,手指微微用力,几乎有些舍不得松手,这是他嫡亲的亲儿子,却从小就被过继给了兄长。 这一别,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儿子。 往后他与刘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心里却始终惦记着裴长远这个儿子。 那时他们夫妇都以为裴长远到了定远侯府,便能成为世子,将来成为定远侯爷。 为了裴长远的将来,他们纵然再不舍,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却没想到裴长意消失了这么久,竟然又回来了…… 裴长远却顾不得管这位亲生父亲在想什么,他满心想着,完了,今日真的晚了…… 他挣开了三爷抓着自己的手,快步往屋里走去。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息。 对,是死气,这就是死气。 裴长远挑眉往床上望去,他曾经叱咤风云,威震一方的父亲,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 面容安详,苍白无色,显然没了生气。 裴长远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很怕这个父亲。 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哪怕是冲自己笑,也让他觉得害怕。 此刻他就这样躺着,没了半分威严,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赵氏坐在他一旁,身着一身素衣,双手紧握着一串佛珠,眼中泪光闪烁,却没有落下泪来。 她端坐着,便是侯府主母的气度和尊严。 王舒然站在她身旁,低声啜泣着。既表示了自己悲伤,也守住了王家嫡女的风范。 裴长意和徐望月站在一旁,紧抿着唇,眸光深黯。 屋子里站满了人,倒是没人放声大哭。 裴长远拿定主意,嗷了一嗓子便扑上前去:“父亲,父亲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他的哭声震天,几度哭得快要晕厥过去。 被他这么一哭,赵氏和王舒然也忍不住地抹着眼泪,一左一右扶着裴长远,宽慰着他。 徐望月微微抬头看向裴长意,见他紧抿着唇线,不发一言,冰冷的眼神落在裴长远身上,看不出他眼底情绪。 裴长意是老侯爷的亲生儿子,可他自小离家,父子两个并没有什么相处的时间。 徐望月一时不知道,裴长意心中会不会惦记着这个父亲。 她伸出手,缓缓握住裴长意的手,脸颊上缓缓落下两行清泪。 裴长意顺势便搂住了她,两人站在一旁。 徐望月潸然泪下,这一幕瞧来,倒也显得有几分伤心。 赵氏回过头看他们,见徐望月哭得可怜,裴长意神色亦是凝重,这才心口缓缓一松。 若他们真能淡定自若地站在一旁,无动于衷,也实在太过无情。 赵氏只看了他们一眼,听裴长远哭得撕心裂肺,她只好又转过头,轻声安抚着:“长远,你父亲知道你有孝心,莫要再哭了,怕他走得不安稳。” 裴长远哭得难以自抑,是让大爷家的长瑞和四爷家的长恕,一左一右抬出老侯爷房中的。 见裴长恕走出来,四叔母孙氏立刻上前,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很是嫌弃裴长远的模样。 “当真如此孝顺,就不会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瞧见了,太子爷寻他能有什么大事?” 四叔母孙氏语气里带着一抹讥讽,面上亦是挂着冷笑,她还欲开口再说什么,让一旁的四爷拉住,眼神示意她莫要再说了。 这话裴长远听见了,满面的泪水也压不住,隐隐浮上的尴尬。 第一卷 第438章 丧事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远如此刻意的哭丧,这动静除了能糊弄赵氏,旁人皆是冷眼旁观。 他哭到后头,就连王舒然都有些受不了,轻轻在他腰间拧了两下,示意他可以消停一会儿。 裴长远原本想借着这哭丧的时机,让大家不忍再提及他为何不在。却不想四叔母孙氏心直口快,就直接将这话点在了台面上。 他面露尴尬,却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希望无人接话。 老侯爷这病情已是吊着许久,若是没有太医随侍,上好的药材吊着他的命,人早就没了,众人都是有心理准备的,自然情绪也都平静。 裴长意不声不响扶着徐望月站在赵氏身后,母亲若是想要裴长远来主持丧事,他也无所谓。 赵氏抹了抹眼泪,清醒过来,转过头去看向裴长意:“母亲太过伤心,这丧礼大小事宜,全都交给你了。” 听完这一句,扶着赵氏的裴长远手微微一紧,心头沉了又沉。 他缓缓转头,见王舒然正抬头望着他,四目相对,从对方的眸底都看出隐隐的怒气和不甘。 不过裴长远很快便想开了,再疼爱他又如何,裴长意到底是赵氏的亲生儿子。 裴长意应下,宽慰了赵氏几句,便转身和几位叔伯商议。 裴长远知道自己喝了许多酒,一开口便会露馅,仍是哭得稀里糊涂,任由王舒然扶着他往后院走。 赵氏伸手搭着徐望月的胳膊,挑眉望了一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裴长远,微微皱眉:“行了,让舒然陪着你回院子里,好好洗把脸。” 她的确宠爱裴长远,但这不影响她的判断,赵氏心中清楚裴长远是个什么货色。 他从小顽劣不堪,如今更是个纨绔。 今早借口太子寻他,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在府里素得久了,忍不住出去寻欢作乐。 像裴长远这样的败家子,如何堪当重任? 他守不住定远侯府。 赵氏心里像明镜一般,扶着徐望月的手缓缓往自己院中走。 徐望月知道婆母定是有话对自己说,温顺乖巧跟在身后,步子放缓。 避开周围的人,赵氏压低了声音说道:“昨夜,长意可是搬去你院子里陪你了?” 徐望月点了点头,不知道赵氏是不是要兴师问罪。 赵氏眉眼一沉,又很明显敲打的口吻说道:“你们夫妻情重乃是好事。只不过,不能因为你影响了郎君的前程。” “你可知,他为了娶你,放弃这世子之位?” 赵氏果真将话题引到这世子之位上,徐望月微微颔首,不再多语。 她知道裴长意在意自己,可同样知道,他是有脑子的人,并不会为了自己而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他既然这般做,定是思虑周祥的。 徐望月惯会做出低眉顺眼的模样,赵氏见到她这样,心中这口浊气也消了几分。 她转过头去,又见裴长意和几位叔伯兄弟商议,有板有眼,心情亦是舒缓了些。 再看裴长远娇柔做作,靠在夫人身旁无病呻吟的模样。 赵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对王舒然说道:“长远既是如此伤心,便先扶他回去休息。” 方才裴长远靠得她很近,赵氏已闻到他身上那股掩不住的酒气。 混账!父亲如今这种情况,他竟一大早出去喝酒! 赵氏知道裴长远是去了太子那处,可她更清楚他们二人在一块儿,可不会商议什么大事,那只能叫厮混! 赵氏越想便越觉得生气,气都急上几分。 身旁的徐望月见状,立马伸手,不轻不重地抚拍着赵氏后背,帮她顺气:“母亲莫要伤心,定要小心自己的身子,不然长意放心不下。” 她的声音轻轻慢慢,听来如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赵氏握着徐望月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还是你和长意有孝心,母亲无妨的。” 赵氏抬了抬眉眼,仔细打量着徐望月。 从前她想着将徐望月嫁给裴长远,希望她能管住这个逆子。 将来也不指望裴长远能堪当重用,只把他们两个养在府里,当两个富贵闲人便好。 可如今她嫁的是裴长意,若是裴长意重新回到世子之位,很快便是定远侯爷,那徐望月便是侯爷夫人。 思及此,赵氏皱了皱眉头。 徐望月原本是徐家的庶女,这出身本就不高。 如今更好,徐家这几日,男丁被抓起来处斩,女眷们一一流放,听闻那许氏在大理寺悬了白绫上吊。 若不是裴长意赶在文书下来之前娶了她,祸不及外嫁女,如今徐望月也该踏上那流放之路。 她一个罪臣之女,怎么配当这侯府的夫人? 赵氏越想越觉得头疼,只怪当日没能让裴长远娶了徐望月,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麻烦。 她瞧了一眼,徐望月脸色亦是不好,想来是她没见过世面,第一回见到这样的阵仗,有些害怕。 赵氏挥了挥手:“你且回去休息吧,不必在此处陪我了,今夜还要你们守夜呢。” 老侯爷的丧事极其复杂,有许多的规矩要守,徐望月也怕自己弄错,小心谨慎地询问了赵氏许多问题。 赵氏很有耐心,一一为她解答。 一连几日,徐望月几乎没见着裴长意,只安心陪在赵氏身边。 这几日的功夫,王舒然越发觉得这事情不对劲。 赵氏对徐望月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更总是若有似无地在教她如何管理侯府。 老侯爷卒的那日,王舒然便瞧出来,在赵氏心里不管有多宠爱裴长远,到了这世子之位侯爷之位,她还是偏向自己的亲生儿子裴长意的。 可原本王舒然心中还有一丝侥幸,一是赌赵氏更宠爱裴长远,二是赌赵氏嫌弃徐望月的出身。 这几日徐家的案子基本上板上钉钉,该处理的人也都处理了。 王舒然特意给兄长和父亲去了信,要他们将此事在汴京城里闹大,传得人尽皆知。 她原本以为到了这样的地步,赵氏定时会嫌弃徐望月。怎么能让这样的罪臣之女当上侯府夫人? 可眼看赵氏绝口不提重选世子一事,只专心处理老侯爷的丧事。 王舒然心中越发心急,将裴长远叫到了自己院中。 自父亲卒的那日,裴长远自然也觉察出母亲有些责怪自己。他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后来寻了好几次机会,想要去讨好赵氏。 可一来他必须跟在裴长意身后,帮着处理许多事。二来,赵氏似乎并不想见到自己,好几次求见,她都寻了借口拒绝。 裴长远心中没底,不知道母亲是不是还在责怪自己。 其实对于这世子之位,裴长远也没那么看重。 裴长意回来之后,他让出这世子之位,甚至还觉得有一丝轻松。 这下可好,他能当个闲散公子,不必再操心偌大的侯府该如何管理,岂不是妙哉。 所以面对王舒然如此咄咄逼人又紧张的模样,裴长远实在不理解。 王舒然说了好大一段话,一一分析了赵氏的行为,裴长意的行为,却见自家郎君一脸疑惑地坐在对面,沉默了半天。 王舒然气急:“裴长远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眼看着这到手的世子之位就要飞了!” 裴长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已经飞过一次了,你看我在乎吗?” 王舒然无语,她怎么会嫁给这么没出息,又没脑子的男人? 她皱了皱眉头,厉声说道:“你可知,你只不过是个过继来的公子,若是你争不到这世子之位,这侯府里可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裴长远摇了摇头:“不让立足,也立足这么久了。你瞧不出母亲偏爱于我?” 他从小便知道,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也不妨碍赵氏把他当成掌心宝。 再说了,他只是过继来的,身上还是留着裴家人的血脉。 就算是裴长意重新坐上这世子之位,不让他当这裴家的二公子了,那他不也是裴三爷的亲生儿子? 还怕侯府不养他? 他挑了挑眉,安抚似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王家嫡女,嫁给我的确是委屈你了。可如今嫁也嫁了,还能怎么办?”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嫁了我,就安心当着侯府的闲散夫人。你要是想当侯爷夫人,那我可就没什么法子了。” 王舒然听着裴长远这一番话,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头疼不已。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眸子,一脸地不敢置信:“你对世子之位毫无兴趣,之前又争又抢,全都是为了徐望月?” 裴长远毫无掩饰地点了点头,倒是有些奇怪得挑眉看了一眼:“王舒然你竟才知道此事?” 王舒然胸口气血上涌,喉咙口一股子腥甜,差点便要吐血。 他不光没出息,还能将这样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实在可怕! 见王舒然脸色煞白,裴长远上前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好了,如今你才是我夫人,她已经是我的嫂嫂了,你还在意什么?” “你且放宽心,兄长一向待我不薄,等他当上侯爷,也会善待你我的。” 至于他们叔嫂之间的事,可就要看他的本事了,自然不能让王舒然知道。 王舒然气煞,一把推开了裴长远:“这世间怎能有你这般无能,又没有心气的男子!” 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裴长远可以不要这世子之位,但她不行! 她不能一辈子屈居于徐望月之下。 什么叫做被善待? 是要她日后陪在徐望月身旁,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可笑,这绝不可能! 第一卷 第439章 我是担心你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同春堂里,裴家三爷和三夫人刘氏在桌边坐着,抬头望了望对方的眉眼,又低下头去。 这院子他们从前住了很久,后来裴家二爷当了这定远侯爷,和四爷闹得很不愉快,侯府便分了家。 裴家三爷虽然没当上侯爷,但到底也是嫡子,混了个官职,也足够养活妻儿。 如今又回到侯府,却是因为兄长快死了,裴家三爷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而他此刻也没有心思去缅怀和兄长的小时候,他得先管活着的人。 沉默了许久,终究是三爷先开了口:“夫人,你瞧着二嫂的态度,可有想法让我们家长远坐上这世子之位?” 刘氏非常干脆地摇了摇头,眉眼间闪过一抹忧愁。 她这一生,最擅长之事便是察言观色。 她出身也不高,从小到大看着嫡母和父亲的脸色长大。 凭借着自己的手段,让嫡母将她入自己的名下。 活活从一个庶女变成嫡女。 在刘府里她什么都没学会,最会的便是看人的脸色下菜碟。 就她观察得来,二嫂赵氏对她的儿子裴长远的确很是疼爱,有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可这种疼爱到了大事面前,却不堪一击。 刘氏眸底闪过一抹厉色,转瞬即逝,再抬眸看向裴三爷时,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轻轻抽泣了两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当初二哥让我们把长远过继给他们,虽是没有明说,可言下之意便是二嫂身子弱,没办法再生养一个孩子。” “你们是嫡亲兄弟,想要我们长远去继承这侯府。” “可如今他们自己的孩儿回来了,人都是自私的,如何还能顾得上我们家长远呢?” 当年虽说老侯爷是同时把裴家大爷家的裴长瑞,和他家裴长远一同带到赵氏面前,可他私底下早已和裴家三爷,刘氏约定好了,一定是要让裴长远过继到他名下。 这嫡亲的弟弟和庶出的兄长毕竟是不同的。 就算是想要一个过继来的儿子,也要从他们这一脉出。 刘氏心中冷笑,这便是男人。 裴长意不过是失踪,生死未卜。当爹便能从伤心欲绝里走出来,冷静地思考这世子之位该如何。 “但任谁也想不到,裴长意竟然没死,还会活着回来。”刘氏端着茶盏,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听着她这一句,裴家三爷似乎吓了一跳,瞪大了眸子瞧她:“你怎能说这话?长意活着,不是一件好事吗?” 裴长意的存在,不管之于老侯爷和赵氏,还是整个裴家,都是一件好事。 谁家出个状元郎,不是光宗耀祖,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 何况裴长意不光是状元郎,更是朝堂上手握实权的真正重臣。 他们裴家,甚至没有教养过裴长意,白捡了一个状元郎,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氏眉眼间仍是柔柔弱弱的,缓缓起身,不轻不重地为裴三爷捏着肩膀,微微俯身,身上的香味若有似无地钻进三爷鼻尖。 刘氏从年轻时便身娇体软,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她整个人香香软软,说话温温柔柔,不像大夫人蒋氏粗鄙,二夫人赵氏强势,四夫人孙氏泼辣。 裴家三爷一直很是窃喜,唯有他的夫人,令人艳羡。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刘氏不光生养了一个裴长远,后来还生下一个女儿。 但不论是容貌还是身形,上天对她太过偏心,她好像丝毫未变。 还是年轻时那般勾人模样。 此刻,她一靠近自己,裴家三爷便觉得心意一动。 刚伸手,想将夫人搂到怀中,刘氏却站直了身子,不咸不淡地开口:“三爷不必考虑裴长意,只管告诉妾身,你可有想过,让我们家远儿坐上这世子之位?” “在当上定远侯爷?” 刘氏说话极轻,缓缓道来,柔柔地仿佛从天边传来,整个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 裴家三爷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他若是没有这样的念头,当年便不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二哥了。 可这事并不是他想,就能行的。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论是能力还是身世,我们远儿和裴长意都相差了一些……” 裴家三爷顾虑到裴长远是他的亲生儿子,这话已是说得客气了。 他们之间差的,何止一星半点。 若非裴长远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样一个混不吝的臭小子,他可瞧不上。 刘氏的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亦不似往日温和:“这还不是那赵氏不会教养孩子,我好好的孩儿交到他手里,怎么就养得如此纨绔?” “你瞧着裴长意好,他可不是赵氏教养的,是他自己聪慧。” 裴家三爷不自觉地四下看了看,伸手拉扯刘氏,眸底有一丝责怪:“夫人小心些说话,万一让二嫂听见……” “听见又如何?”刘氏微微挑了眉眼,紧紧抓着裴家三爷的手:“三郎,你与二哥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不过是他为长,你为次。” “如今他都已经死了,你亦是嫡子,究竟比他差在哪里?” 裴家三爷听着刘氏这一声三郎,心便又软了几分。 这是他们二人少年夫妻,初相伴时,她对自己的称呼。 后来生了两个孩儿,刘氏才开始唤他一声老爷。 今日这一声三郎,好像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裴三爷仍是摇头,紧握着刘氏的手:“夫人,我们如今日子是过得不好吗?” “明日我们便问问远儿,可愿随我们回去。我瞧着这侯府,也没什么好的······” “侯府怎么会不好?”刘氏眼眶泛红:“倘若当年你愿意和你兄长争上一争,说不定今日被人唤上一声侯爷夫人的便是我。” “你可瞧见了,自从我们回来,赵氏给过我们半分好脸色吗?她就连对那蒋氏,都比对我客气几分。” 赵氏如此轻慢她,是因为忌惮,因为她是裴长远的亲娘。 女子心思间的细腻,裴三爷这样的男子,永远也不会懂,刘氏也不需要他懂。 刘氏越想越觉得有些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滑落:“三郎,你就瞧着她如此欺辱你的夫人?” 刘氏这一哭,裴家三爷瞬间变着急起来,紧紧扶着夫人的肩头,轻声细语地哄着:“夫人莫哭,你受委屈了,带二哥的丧事结束,我立刻带你回去……” “我不回去。”刘氏抬眸,眼底水盈盈地泛着光芒:“我想看我们的孩儿当上侯爷。” 她语气温柔,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是在问三爷今晚要吃什么,一般轻描淡写。 裴三爷却是吓了一跳,本能地松开握着她肩头的手:“夫人你在说什么?” “此事如何能由你我来做主?” 刘氏缓缓摇了摇头,紧紧挽住裴家三爷的胳膊:“三郎放心,只要你想,此事交给妾身来谋划。” “远儿乃是你和我的孩儿,自然是不会差的,他有你这个父亲一半的能耐,便能稳坐着侯爷之位。” 裴家三爷还想再开口说什么,让刘氏一通夸赞,便又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侯府之中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不只是刘氏想让裴长远当上这世子,就连庶出的裴家大爷和蒋氏也盯着这世子的位置,想要让他们家长瑞,尽力争上一争。 长辈们各有各的心思,裴长瑞裴长远这几个小辈倒是跟在裴长意身后,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旁的。 裴长意接连忙了几日,今日终于抽着空,立刻便回了栖梧院。 他已有好几日未曾见到徐望月,心里惦记得很,也不知母亲有没有为难她。 裴长意刚踏进院子,便见一道俏丽的身影正在秋天上缓缓地荡着。 徐望月一身素衣,背影看来又消瘦了几分。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来,一见到裴长意,眼底便泛上一抹喜色:“郎君,你忙完了?” 裴长意上前,一把抱住她,将她从秋千上稳稳地抱了下来。 待徐望月安稳落地,裴长意伸出手指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这秋千也不知牢不牢。” 红玉,沉香,豆蔻都在一旁伺候着,裴长意不能明言,只淡淡地看了徐望月一眼。 她可是忘了,自己是怀着身子的人,还敢荡秋千玩。万一摔下来,不知会出什么事。 徐望月自然明白他是何意,放缓了语气,柔声说道:“郎君放心,我很小心的。” 她抬眸一笑,下巴尖尖的,的确是瘦了不少。 裴长意将她搂入怀中,上下捏了捏,轻叹了一口气:“果真是瘦了,抱着都有些硌手了。” 徐望月苦笑,轻轻推开了他:“郎君说话太夸张了,何至于瘦这么多?再说了,郎君不喜欢瘦美人吗?” 裴长意摇头,眼底却是一抹掩不住地担忧:“看母亲的意思,全府上下如素还得有一段时日。如此这般,怕你的身子受不住。” 红玉在一旁听着,眼底泛上一抹诧异。 她家姑娘向来吃的也不多,从前他们在御史府过的日子更可怜。 不过是守丧期间不让吃瘦,姑娘的身子不至于受不住吧。 红玉转念又一想,还是姑爷疼爱姑娘,连她少吃块肉都担心。 原来这便是爱情的滋味。 红玉懵懂地想着,原来喜欢一个人,便是怕他吃不上肉,身子受不住。 徐望月不知红玉在想什么,见她一个人站在旁边,乐呵呵地笑着,微微皱眉看她:“红玉,你在高兴些什么?” 徐望月的声音放得很轻,却是忍不住伸手拉扯了一下红玉。 虽然她们如今在自己的院子里,可耐不住隔墙有耳。 老侯爷才刚去世没几日,红玉在自己院子里笑成这般模样,被人抓住可就有话说了。 裴长意见徐望月万般小心,眸底一黯:“这几日,母亲可是为难你了?” 徐望月有些诧异地摇头:“没有,母亲对我很好。郎君为何这样问?” 裴长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继续开口问道:“那就是弟妹为难你了?” 徐望月亦是摇头,这几日也不知王舒然去了何处,甚少到她面前来晃。 见她又摇头,裴长意有些奇怪:“既然她们二人都没为难你,你为何如此小心?” “如今你是这院子里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可以大胆去做。母亲不能来为难你,你长姐也不在此。” 徐望月这才明白裴长意为何有些奇怪,她微微一笑,拉过裴长意的手,让他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你也知道,如今我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是你的夫人。我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你,所以······” 徐望月欲言又止,没有将话再说下去。 从前她只代表自己,恣意妄为也好,脾气倔强也罢,都是从前了。 如今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考虑裴长意。 裴长意听明白她的话,心念一动,将她搂入怀中。 他招来沉香,细细问了问徐望月这几日都吃了什么。 听说她大多数时候,只吃素面。 裴长意皱起眉头,仔仔细细打量着徐望月:“难怪瘦了这么多,就算是不让吃肉,也该多吃些菜,光吃素面怎么能行?” 徐望月微微吐了吐舌头:“我从小不太爱吃菜。” 虽说在御史府,许氏待她们不好,可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宁可饿着,也不愿把那干巴巴的菜叶子嚼在嘴里。 裴长意看着徐望月日渐消瘦的身形,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过两日我们便要启程,将父亲送回江淮老家。” “江淮我从未去过那里,听说山清水秀,很美。”徐望月眼底掠过一抹向往。 她长这么大,唯一一次离开汴京城,便是扶灵回松竹县。 可松竹县就在汴京城边上,江淮则不同,走陆路要走上半月。 哪怕是走水路,亦是要走上十来天。 老侯爷的尸身不能等,他们这次应该是会走水路。 想到可以坐船,徐望月又有些兴奋。 不同于她的高兴,裴长意很是担忧,深深看了徐望月一眼,眼神缓缓下移落在她肚子上。 “此次要坐船,我怕你······” 徐望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裴长意是怕她身子有反应,受不住。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受得住也好,受不住也好,我总是要陪着一同去的。郎君放心,若到时候反应太大,便说我晕船好了。” 裴长意掌心用力,将她扣进自己怀中。 这几日他真的是累了,唯有抱着徐望月的时候,才觉得可以松缓一些。 他知道他的小狐狸很容易害羞,当着丫鬟的面不能太过亲昵。 他刻意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轻声说道:“我并非担心旁人怎么看,而是怕你在船上会太难受。” 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刺到她耳后,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第一卷 第440章 他长得更像老侯爷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耳根通红,徐望月缓了缓心神,轻轻推开了裴长意:“到时候上了船再说吧。” “郎君饿不饿,让沉香给你煮碗面吧。这几日,沉香煮面的手艺是越发精湛了。” 听到徐望月提起自己,沉香跃跃欲试,连袖子都拉高了。 裴长意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沉香,他当初选上这几个丫鬟,便是看上她们沉稳。 怎么沉香豆蔻跟着徐望月红玉久了,越发像她们的性子了。 裴长意嘴角微微牵起,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东西了。” “夫人不喜欢吃菜,你得想着法子做得更好吃一些。” 沉香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我很会做饭的。” 这几日,她已是愁破了脑袋,不知做些什么才能让徐望月多吃几口。 其实她倒是想要提醒夫人和公子,看这两日夫人见了菜的反应,但更像是怀了身孕。 只是府里有丧事,这会儿倒也不是提这话的时候。 两日时间过得很快,定远侯府上下浩浩荡荡,包下一整艘大船,启程往江淮老家赶去。 老侯爷的尸身停在船舱最底下,侯府斥巨资做出了一个冰窖。 再往上一层,是请来的船员们住的地方,再上一层才是裴家人住。 众人和老侯爷的尸身隔了两层,倒也不会害怕。 徐望月站在船上,吹着微风,神色间有些兴奋。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船,目前还好,没有要吐的感觉。 听到有人上夹板的声音,徐望月下意识以为是裴长意,开口说道:“郎君放心,我没有想吐的感觉。” “如此甚好。”一道男声低沉地传来。 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徐望月很是警惕地转过身,果真对上了裴长远充满笑意的脸。 “裴长远,你不好生陪着你夫人,又来找我做什么?”徐望月非常警惕,紧蹙着眉头,一边说话,一边想往船舱走。 如今在甲板上,只有他们二人孤男寡女,若是被旁人看见,怕是说不清楚。 这个裴长远是在讨厌得紧。 徐望月心里有些后悔,他们刚上船,她让沉香豆蔻留在船舱里收拾。 原本红玉是陪着她上来吹风的,可她又有些饿了,红玉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这才留下了她独自一个人。 自从上次在假山后头被裴长意训斥教训过,裴长远消停了许久,都没有来骚扰过自己。 徐望月后悔,她又掉以轻心了。 见到徐望月如此提防谨慎,裴长远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望月妹妹,你为何如何怕我?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趁人之危不择手段的人吗?” 徐望月本能地点了点头,见到裴长远很是受伤的眼神,也不想解释什么。 她可没有忘记,裴长远曾经还给自己下过药。 他这样的人都不叫不择手段,那还有谁配得上这四个字? 裴长远没想过徐望月会这般讨厌他,说话也这么不客气,又上前一步,温言软语地说道:“望月妹妹,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从前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情,也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徐望月闻言,几乎要笑出声来:“你伤害我,是因为你爱我?这样的话,说到天边去也说不出个道理。” 徐望月皱眉,厉声说道:“裴长远,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从来也不爱我,不过是喜欢我的皮相,就是所谓的见色起意。” “后来你不断纠缠我,是因为得不到。你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放不下。” “这些都不是爱,不过是你的执念罢了。” 徐望月仔细想来,在松竹县,他们一起被流匪抓走时,裴长远也曾经护着她。 他待自己,也并非只有不好。想到这里,徐望月语气缓和了些。 她缓缓摇了摇头:“裴长远,你如今高中会试,也娶了妻,日子本该和和美美。有些执念你该放下了,没有必要······” 或许是因为裴长远一直没有靠近自己,徐望月放松了一些。 看在当时他护着自己的份上,徐望月也想再劝他几句。 如今他们二人是叔嫂关系,若是他在对自己图谋不轨。 话传出去,丢的是裴府的面子。 自己若是抵死不从,这事情只会闹得更难堪。 裴长远听明白了徐望月的意思,却还是心有不甘。 明明只差一点,她便是自己的妻子了。 可为什么如今他只是想和她说说话,她都如此如临大敌? 他往前迈了一步,见徐望月本能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裴长远正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二公子吗?你也上甲板上来透气吗?” 如此刻薄又阴阳的声音,裴长远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定是那位四叔母孙氏。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叔母,她从第一眼见到自己,就始终冷嘲热讽,没给过一点好脸。 这一点,裴长远始终没想明白。 四叔母孙氏对裴长意的喜欢,和对自己的讨厌,一样地莫名其妙,不讲道理。 听到孙氏的声音,裴长远转过头去,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长远见过四叔母。” 在徐望月行礼之前,孙氏已是走到她身旁,亲热地挽住了她:“甲板上风大,怎么上来吹风了?” 裴长远自讨没趣,又对孙氏行了礼,转身便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孙氏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礼数倒是挺周全,可怎么对着自己嫂嫂就不知礼数了?”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不知四叔母孙氏这是什么意思。 孙氏转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叔母疼你,这事不会往外头说。若他将来再来烦你,便来找叔母。” 徐望月点了点头,看向裴长远愤而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道:“其实他也算不得是坏人,只是一时想歪了。” 若非孙氏来了,徐望月原是想要劝劝裴长远,莫要再与太子为伍。 邪不胜正,她相信总有一天,裴长意会找到太子的罪证,将他拉下马。 到了那时,为虎作伥的裴长远,怕是也难逃干系。 只是这话,她今日也没机会说出口。怕是她说了,裴长远也听不进去。 孙氏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着徐望月,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长远不像三叔,更像是二叔?” 之前裴长意走丢时,老侯爷把裴长远接回府里,孙氏已经觉得很是奇怪。 最近日日和裴长远,还有三叔在一块儿。 她越看越觉得,三叔和二叔虽然是亲兄弟,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一些区别的。 裴长远的眉眼怎么越看越像是二叔? 徐望月并未见过老侯爷,这一次奔丧,她更是不敢去看他那张苍白没有气息的脸。 她缓缓摇了摇头,听出四叔母的意思,很努力克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诧异地问道:“叔母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四叔母孙氏分明是在怀疑,裴长远是老侯爷的亲生儿子? 从前徐望月觉得赵氏太偏心裴长远,确实也有过这样的怀疑和猜想。 她那时总觉得裴长远不像是庶出,倒像是赵氏和老侯爷的亲生儿子。 可赵氏总不会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大的儿子。 这猜想,早被徐望月否定。 如今知道裴长远是过继来的,裴家三爷和刘氏就在他们面前,徐望月更没有再多想。 孙氏见徐望月很是诧异,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淡淡一笑:“走吧,甲板上风大,还是陪你下去吧。” 徐望月微微颔首,脑子里还不断想着孙氏方才的话。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孙氏好像若有似无地扶着自己,生怕她在晃动的船舱里摔倒。 孙氏一直陪在徐望月身边,直到见到裴长意,笑道:“长意,叔母把你媳妇给你送来了。” 徐望月脸颊微微一红,还没说什么,便被推进了裴长意怀中。 孙氏虽然推了她一下,但动作非常轻。 徐望月不免有些怀疑,孙氏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怀有身孕。 裴长意和孙氏寒暄了几句,便扶着徐望月回了房中。 徐望月看着裴长意,几次想将孙氏方才说的话说与他听,想了想还是没说。 这猜想实在太离奇。 这船一走便走了七日,在船上没什么事,裴长意便几乎日日夜夜陪在徐望月身边。 从前典狱司总是很忙,也没有时间这般陪伴徐望月。 这一次在船上,倒是能好生弥补她。 徐望月自觉运气不错,大船比较稳,她也未曾孕吐,虽说有几次不太舒服,但反应也不算大。 四叔母孙氏应当已经瞧出了她有身孕,送了几次蜜饯给她。 那些酸果是孙氏自己做的,酸甜可口,每每吃完她都极为开胃,可以吃上一大碗素面。 也兴许是因为裴长意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裴长远再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徐望月倒是盼望着,这日子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过下去。 不过这船上也并非都像徐望月和裴长意这般悠闲度日。 孙氏几乎日日都会来瞧瞧徐望月,在和她说说这船上发生的事。 裴长远和王舒然不知是为何事闹了起来,在船上便动了手。 王舒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差点跳了船。 赵氏差点气晕,缓不过气来。 还没等她气完,裴长远也不知怎么把王舒然又哄了下来,两人好像没事人一般回了自己的船舱。 待下船的那一日,徐望月瞧着王舒然跟在裴长远身后,那模样看来倒有几分甜蜜。 裴长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大抵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轻声说道:“我之前总觉得,裴长远坏了她的名誉,娶了人家回来又不好好待她,王家姑娘挺可怜的。” “幸好,那日我瞧着,我这弟妹也不是省油的灯。” 徐望月听了裴长意这番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她抬眸,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泛起一抹波澜,轻声细语的说道:“郎君好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今日浪大,裴长意一路搀扶着徐望月,生怕颠着她。 旁人瞧来,他们二人相互依偎,煞是恩爱。 裴长远那双眸子,始终望向他们,就不曾移开。 那日若不是孙氏阻挠,徐望月分明是有话要对他说的。 后来他再寻机会去找她,裴长意又寸步不移的守在她身边。 裴长远皱起了眉头,他只是想和望月妹妹说上两句话,就这般难吗? 王舒然一直跟在裴长远身后,心口一沉再沉。 那日,她便是瞧见裴长远去寻徐望月,才和他大吵,差点跳了船。 裴长远当时为了哄着她下来,明明对她保证过,再也不会去寻徐望月,更不会惦记着她。 可到今日才不过几日,他这双眼睛恨不得长到徐望月身上去。 王舒然抬眸,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徐望月,下颚咬得紧紧的,眼神冷冷。 第一卷 第441章 人心隔肚皮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船马上就要靠岸,风浪却越发大了起来。 裴长意小心护着徐望月,看着她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颊,蹙起了眉头:“要不然你还是回船舱里,等船彻底靠岸再出来。” 她如今怀着身孕,必须要事事小心才行。 徐望月确实让风吹得有些头疼,她四下看了一眼,神色间有些犹豫。 船靠岸后,便要请老侯爷的棺椁出来。眼下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准备迎老侯爷。 那日裴长远和王舒然大闹一场后,赵氏气急攻心,便病了一场。 此刻赵氏脸色煞白,还坚持一直站在甲板上,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她此刻若是回船舱去,也太招眼了。 旁的闲话倒也罢了,就怕有人怀疑她是不是怀了身孕。 他们成婚时日尚浅,此刻还不是公开身孕的时候。 裴长意注意到她的视线,自然知道她为何不肯回船舱去,眉眼一沉。 若是自己能一直陪在徐望月身边,她不肯离开倒也罢了。 可一会儿,裴长意,裴长远和几位叔伯家的兄弟便要去迎老侯爷。 到时候徐望月一个人站在甲板上,他如何放心得下。 徐望月见他眉眼间闪烁,知他担忧,紧紧握住他的手:“你放心吧,你只管去,不是还有沉香豆蔻在我身边吗?”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红玉在底下帮我收拾东西,沉香豆蔻两个丫头又是你亲自选的,身上有功夫,你怕什么?” 裴长意转过头去,见沉香豆蔻很是严肃地望着自己,用力点了点头:“公子放心,我们一定能护住夫人。” 裴长意思虑片刻,微微颔首:“你们两个,记得要寸步不移地守在夫人身边。” 今日不知怎么,这浪越发大了起来,几乎打到了他们脚边,连衣衫都打湿了一片。 外头的天色已逐渐深暗下来,隐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这种时候,裴长意却不得不去安排老侯爷的事。 裴长远扶着赵氏,小心搀扶着,他亦是在劝导赵氏:“母亲,你身子还不见好,莫要在此处吹风了,儿子陪您去船舱里躲躲。” 赵氏摇头,一步也不肯走。 她和裴家二爷是年少夫妻。 这些年来说是情深意重,倒也不尽然,可到底也是相敬如宾,相守到老。 如今就是要送他最后一程,赵氏无论如何也要坚持。 她一边摇头,一边不住地咳嗽,咳得连一旁的大伯母蒋氏也迎上前来,不断地拍着她的后背。 “弟妹,你莫怪大嫂倚老卖老。若是二弟还在,也不想瞧见你这般模样······”蒋氏言辞恳切,眼底泛上一抹泪光。 三叔母刘氏挽着裴家三爷的手,就站在他们身旁,瞧着大嫂蒋氏的模样,冷冷瞥过一眼,便转过头去。 装模作样,不管是赵氏还是蒋氏,都是一样的。 人已经死了,再伤心难过又能如何? 如今唯有护着活人,才是最要紧的。 刘氏瞧着自己的儿子裴长远,一听见赵氏咳嗽,便立马迎上前去,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她才不像她家没出息的裴家三爷,瞧见儿子跟在赵氏身旁便隐隐吃味,觉得自己这儿子白养。 刘氏只觉得,真不愧是她的儿子,过真聪慧过人。 她一点也不担心裴长远心里会不会把赵氏这个养母,看得比自己这个生母重。 只怕在他心里,既没有养母,亦没有生母,只有他自己。 这种事和裴家三爷说,他也理解不了,还会大骂裴长远是个白眼狼,不孝子。 但刘氏能懂。 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裴长远天性如此,再加上裴二爷和赵氏对他疏于管教,便放大了他的天性。 又是一个浪花打来,刘氏闻着那股腥味,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倒是想要寻个借口回船舱去等,在这儿实在难受,才微微转头,就见她的儿媳妇王舒然眼神不对劲,缓缓走向了徐望月。 赵氏性子强势,把裴长远养在身边之后,除了逢年过节,便不会让他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最好就是让他彻底忘了自己过去的身份。 旁的事也就罢了,此次裴长远娶妻这么大的事,赵氏也未曾和裴家三爷,刘氏商量。 不论是王家这个王舒然还是徐望月,刘氏瞧着都挺顺眼,根本也无所谓哪个当自己的儿媳妇。 以她对裴长远的了解,得不到的那个才是最好的,娶了谁便不会再在意谁。 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对夫人情深义重,私底下还是会对旁的女子起心思。 这一点,随了他生身父亲。 刘氏眼看着王舒然就走在徐望月身后,越走越近。 她不光眼神中闪烁着狠厉,还悄悄伸出了手。 刘氏大抵猜到王舒然想要做什么,可她实在蠢钝不堪。 徐望月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丫鬟,恨不得贴到她身上,一看就是练家子,怕是王舒然根本近不了她身。 眼看着裴长意要往船舱底下走,去迎老侯爷的棺椁出来。 刘氏微微挑眉,整个人突然往另一边倒去。 那一边,正站着赵氏和蒋氏。 被刘氏这一撞,蒋氏大声地喊了起来:“三弟妹你做什么?你撞到二弟妹了!” 刹那之间,天色渐暗,如被墨汁所浸染。 乌云密布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刘氏惊恐不已的面容。 她伸出手想要去拉赵氏,却拉不住,又将她狠狠推在甲板上。 “都是我不好。二嫂,你有没有事……”刘氏语气轻缓,怯生生地说着,整个人仿佛飘摇在海上的一朵小白花,惊恐不已。 他们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 沉香和豆蔻年纪小,瞧见了热闹,哪忍得住不看。 两人不由自主迈出了步子,一边看,一边还在小声讨论着,这到底是谁撞了谁。 已经全然不记得,她们方才答应了裴长意,要留在徐望月身边,寸步不离。 王舒然却丝毫未被这边的情况所吸引,她缓缓走在阴影之下,眼中闪烁着狡黠与狠戾。 她悄无声息地穿过摇晃不定的甲板,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稳。 她眼里只有一个人,她丈夫心中忘不掉的那个女人。 既然徐望月这么好,那就让她去死。死了,让裴长远记她一辈子好了。 风浪渐大,徐望月整个人让风扯得凌乱,可她依旧从容不迫地站在船舱边上。 她站得远,可方才瞧着,刘氏像是故意的。 可她想不明白,刘氏为何要故意去撞赵氏? 这不轻不重的撞法,既不会让赵氏受伤,还平白让蒋氏骂了许久。 徐望月正想着,眉头微微蹙起,隐约感到身后有一阵风。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王舒然,猛地伸出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推向徐望月的胸口。 徐望月措手不及,惊呼声被风浪吞噬,她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朝着无尽的深渊坠落。 那一刻,徐望月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惊恐,求生的本能让她伸出双手。 王舒然当然不会伸手去拉她,她冷笑着想要往后退。 徐望月已经掉下去了,她要做的自然是保全自己,不能让别人瞧见是她推的。 王舒然心中得意,上天果然还是偏帮于她。 刘氏在这种时候,竟然会摔倒,搞得甲板上一团乱,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如此顺畅。 王舒然还没得意完,突然被徐望月拉住了衣袖。 她奋力想要挣开,这个该死的女人抓得好紧。 王舒然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她慌不择路,伸手便想要掰开徐望月的手,再推她一把。 却想不到,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男声:“长意嫂嫂,长远嫂嫂,快来人啊,两位嫂嫂掉下海了!” 徐望月趁着王舒然顿住的机会,借着自己下落的力量,猛得一拽,将整个怔愣住的王舒然一并拉入了汹涌的波涛之中。 两人在空中划出一道混乱的弧线,最终一同坠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海浪瞬间将她们吞噬,只留下一串串气泡和几声微弱的挣扎。 飞奔过来的裴长恕年纪还小,满脸着急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爹,娘,快救救两位嫂嫂!” 裴家四爷没有任何迟疑,拦住了准备自己跳下海的夫人孙氏:“满船男儿,怎么能让夫人跳海救人!” 海浪愈发汹涌,一次次拍打着船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原本还纠缠在一起的赵氏和蒋氏和刘氏十分震惊,慌忙起身:“快!快救人啊!” 一直陪在赵氏身边的裴长远听见裴长恕说,掉下海的是徐望月,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路飞奔着,直接跳了下去。 裴家四爷刚撸起袖子,人还未动,就见裴长意一脸阴沉走来。 他拳头握得很紧,胸膛起伏,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裴长意没时间和任何人对话,狭长的眸子泛起一抹寒意。 众人还没看清,就见他犹如蛟龙入海,已经跳了下去。 眼看着两个儿子都跳了下去,赵氏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她冷冷地看向徐望月身边的两个丫鬟,眼底一片深黯。 沉香和豆蔻此刻哪顾得上旁人的目光,趴在船舱边上,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救夫人。 她们两人看了对方一眼,根本就没搞明白徐望月是怎么掉下海的。 沉香和豆蔻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眼看着二公子和自家公子跳下海,都往夫人的方向游去。 两人默默向上天祈祷,两位公子一定要快快把夫人救回来······ 徐望月紧紧拽着王舒然的手,哪怕是要掉下海,她也要这个始作俑者陪她一起。 冰冷的海水很快便淹没了她们二人,徐望月呛了好几口水,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浮上海面。 王舒然在一旁浮沉,看向徐望月的眼神充斥着恨意,禁不住开口骂道:“你这个女人好歹毒的心思!自己掉下来,还要拉一个垫背的?” 徐望月听了这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怎能将这样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实在可笑。 可此刻只要一张嘴,便有冰冷的海水呛进口中。 徐望月没功夫和王舒然争论,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裴长意快一些来救她······ 救他们的孩子。 一个海浪打来,将徐望月和王舒然冲开。 王舒然似乎还在说什么,但徐望月也听不见了。 眼看着一道身影跳入海中,王舒然欣喜地发现,是裴长远。 她拼命地挥动着双手,想要郎君看见她。 裴长远满脸焦急,好像发了疯一般地往她这个方向游来。 原来裴长远平日里虽然待自己不好,总算紧要关头,还能记得来救她。 王舒然在冰冷的海水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今日裴长远舍命来救她,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和他好好过日子,再也不闹了。 可她眼看着裴长远离她越来越近,却突然往旁边游去。 再然后,他便离她越来越远······ 王舒然突然意识到,裴长远如此匆忙地跳下海,并非是来救自己的,而是为了徐望月。 王舒然的心一沉再沉,比这彻骨的海水还要冰冷。 徐望月整个人被淹没在海水之中,越来越冷,海水渐渐没过她的嘴巴,鼻子,眼睛,头顶······ 她已经快没有力气了,脑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念头,她一定要等到裴长意来救她和孩子。 她的孩子······ 徐望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肚子有一阵发紧。 她半眯着眼睛,看见不远处的王舒然正奋力挣扎着。 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恨意,若是她的孩儿有事,她绝对不会放过王舒然。 远远的,她望着一道身影,正奋力向她游来。 一定是裴长意,他来救她了······ 第一卷 第442章 就是她故意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抬高了手,还没等到那人到她眼前,身下有一股力量将她托举起来。 身子被抬高,徐望月的口鼻一下子就离开了海水。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随即,离开海水的身子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好冷,好冷。 “望月妹妹,你有没有事?”急促的男声紧张得发抖。 听清身下传来的声音,徐望月蹙起眉头,救她的人为何是裴长远? 众目睽睽之下,长嫂和夫人一同掉下海,裴长远竟毫不犹豫抛下夫人,救了长嫂。 他莫不是疯了? 待徐望月看清裴长意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毫不犹豫便想要跳回海里。 可她没有力气。 身子一软,徐望月眼前一片漆黑,逐渐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之中,她身子越来越轻,好像飘上了天空。 待她再醒来时,耳边是沉香和豆蔻的哭声。 她很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没有半分力气。 沉香和豆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地对裴长意说着,都怪她们不好,愿意受到重罚。 她们二人的哭声时近时远,听得徐望月越发着急,想要睁开眼睛,说一句她没事。 越是挣扎着想要醒来,徐望月感觉自己身子发烫,额头上有一块冰凉的帕子,正不断地擦拭着。 这冰冷冷的感觉触到皮肤,她才觉得舒服了些。 身旁好像有一股冰凉的来源,让徐望月不由自主往那个方向挪了挪,想要靠近那股凉气。 唯有这样,徐望月才觉得自己舒服一些。 “夫人是不是醒了?我瞧着她眼皮动了。”沉香一边抽泣,一边抬眸看向徐望月,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你瞧瞧夫人。” 裴长意换了一身长衫,端坐在徐望月床榻边,瞧着她满脸通红,嘴里喃喃自语,身子努力往自己这边靠近。 裴长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俯身,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她身子软软的,发烫,却又很是乖巧地窝进他怀里。 靠在他肩头上,徐望月好像平复了许多。 瞧着徐望月的脸色缓和了些,沉香和豆蔻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两个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紧张地浑身发抖,要是夫人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两个百死不能赎罪。 裴长意将徐望月搂入怀中,抬眸看向沉香和豆蔻,冲她们微微摆了摆手:“别哭了,下去再打些热水来帮夫人擦拭。” “你们二人不必如此紧张,此事怪不得你们。” 徐望月和王舒然同时落水,此事定有蹊跷。 刚才裴长远比他早了一步,却未曾救自己的夫人王舒然,而是径直游向了徐望月。 裴长意看得真切,见到自己时,徐望月还想往海里跳。 思及此,他紧紧锁住眉头,待徐望月醒来,他一定要好好和她谈谈。 裴长远已经救了她,哪怕被人说闲话,那又如何?她怎么能在自己往海里跳? 女子名节是要紧,但任凭什么东西,也敌不过命要紧。 难不成,自己还会因此怪她吗? 不光是自己,裴长意亦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此事上对徐望月指手画脚。 裴长远托着徐望月,裴长意紧随其后,二人将她抱上船舱。 徐望月在海里就晕过去了,救上来时脸色煞白,幸好船期要十日,裴长意特地安排了太医随行。 人一救上来,裴长意立刻将她抱回了船舱,遣了太医过来看她。 王舒然是被裴长意的小厮救上来的,被救上来时,人是清醒的,怨恨地看向裴长远,一言不发。 两个儿媳妇一同掉下海,人刚掉下去时,赵氏也慌了手脚。 眼下她已是彻底清醒,早已派人煮了姜汤,准备了干净的衣裳给王舒然换上。 因着裴长意把徐望月抱回了船舱,剩下甲板上的人便都围着王舒然嘘寒问暖。 王舒然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之中,不说话,也不抬头。 她虽然没有抬头,可眼角余光瞧得清清楚楚。 她自己的夫君裴长远,此刻虽然站在她身旁,眼神却始终望向船舱的方向。 他在担心徐望月。 他已经亲自把徐望月救下来了,难道还想陪着嫂嫂回房不成? 王舒然狠狠攥着手心,指尖掐出一道一道的痕。 徐望月只是昏倒吗?她最好就是死了。 她原本也不是这般怨毒的女子,是徐望月和裴长远,他们一步一步,把她逼成了这个模样。 王舒然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好像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她不说话,其实是在等,等徐望月醒不过来。 可天不遂她愿,徐望月身旁那个渣渣呼呼的小丫鬟飞奔着跑了出来,面上带着笑意:“我家夫人醒了,太医说夫人身子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听得这话,王舒然心口一沉,好像有一块石头从头上落下,砸得她透不过气来。 徐望月醒了,下一步她就该告诉所有人,是自己推她下海的。 王舒然在这一刻,面上闪过一抹慌乱。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当时三位长辈摔作一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们那边,根本没有人看见自己和徐望月是怎么掉下海的。 徐望月可以说是自己推她下去的,那自己为何不能这么说? 如此这般想来,王舒然心口一松,再抬起头时,眼眶里满含着泪水,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嫂嫂醒了?母亲,母亲别让我再接触她了……” 听到王舒然这么说,赵氏蹙起了眉头,考究的眼神望向了她。 她出身名门,这种腌臜事见得多了。 可赵氏始终不觉得,徐望月是这种人。 从前徐瑶夜总在自己面前若有似无地提起徐望月,夸赞几句,便要踩上几句。 赵氏心中明白,徐望月长得太貌美,身为长姐的徐瑶夜心中有压力,这很正常。 但赵氏自己有判断能力,她和徐望月接触了许多时日。 她落落大方,举止得体,不争不抢。若非这出生不上台面,赵氏对这个儿媳妇十分满意。 相比之下,王舒然这个儿媳妇表面看着乖巧温顺,但实际上却还是有着小姐脾气,骄纵起来,连赵氏都受不了她。 今日之事,若是王舒然和徐望月都说是意外,赵氏便也不打算追究。 可此刻看来,王舒然并非是这个意思。 王舒然不声不响,只一个劲坐在一旁掉眼泪。 看她这个模样,裴长远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冷声问道:“你有话就直说,这般哭哭啼啼的做给谁看?” “望月妹妹最是善良,绝不会做出伤人之事。” 王舒然不敢置信,抬头看向他:“裴长远,我是你夫人,你宁可相信旁人,也不愿意相信我?” 裴长远看着她眼底悲痛欲绝的模样,心口却坚如磐石,半分心疼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嫂嫂怎么能说是旁人?” “我和兄长认识嫂嫂已久,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中有数。想来定是夫人对嫂嫂有一番误解,把误会解开了便好。” 裴长远终究还是有理智的。 他方才不顾一切跳下海去救徐望月,是为之情。 此刻他却不得不顾及徐望月的名声和颜面,字字句句都带上了裴长意,是为了撇清自己和徐望月之间的关系,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至于王舒然所言······ 他不管王舒然说的是真的,还是误会,还是有别的什么心思,他都绝不允许她如此攀咬徐望月。 听到裴长远这番话,王舒然心中不住地冷笑。 这便是她的好夫君,心里始终惦记着旁人,对自己这个夫人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方才在海里,王舒然的心已经全然死了。 她如今对徐望月和裴长远的恨意,已是到达了顶峰。 她抬头望向赵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母亲一定要为舒然做主,是嫂嫂将我推下海的。” 她语气虚弱,却十分坚定。 听得她这么说,裴长远皱起了眉头,冷声说道:“不可能。” 裴家三爷和刘氏站在一旁,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皆是皱起了眉头。 裴长远好生糊涂,不为自己的夫人说话,却不断护着长嫂。 这话传出去,让旁人如何看他? 裴长远却全然不顾旁人的想法,微微俯身看向王舒然:“你且说说,嫂嫂为何要推你下海?” “因为她嫉妒。”王舒然抬眸,正对着裴长远的视线,毫不躲闪,不偏不倚。 “她嫉妒我乃尚书府嫡女,身份比她尊贵。她是我长嫂,却是罪臣之女,如此卑贱的身份,嫉妒我不应该吗?” 若非有诸位长辈在场,裴长远差点便要挥手,给王舒然一巴掌。 她口中所说的嫉妒之人,应当是她自己吧。 嫉妒自己事事不如徐望月。 赵氏心中与裴长远想法差不多,并不相信王舒然所说的话。 若说是嫉妒,徐望月更应该嫉妒自己的长姐徐瑶夜。 可这些时日相处,赵氏亲眼所见,徐望月对徐瑶夜极为尊重,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长姐半句坏话。 徐望月嫁给了裴长意,却要嫉妒裴长远的夫人,这话实在令人费解。 赵氏还没开口,听一旁刘氏怯生生地开口:“二嫂,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氏轻抬了抬眉眼看向刘氏,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娇柔做作的弟妹。 既然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这话在赵氏心里一闪而过。 她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你如今也是长辈,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吧。” 刘氏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我当时的确瞧见,长意媳妇伸了手,不过我倒是没看清她是伸手想拉你,还是伸手想推你?” “长远媳妇,说不定这当真是场误会呢?” 王舒然听到刘氏的话,心口微微一颤。 她为何要帮自己? 若是她当时真看见了,那便该看的很清楚,徐望月在下,自己在上,是自己先伸的手,她又把自己拉下去的。 电光火石之间,王舒然突然想起,当时自己分明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是刘氏突然腿软撞到了自己的婆母赵氏。 甲板上才会闹得一团乱,她才有机会避开那两个丫鬟的视线,推徐望月下海。 如此想来,王舒然突然意识到刘氏一直在帮自己…… 王舒然抬眸,与刘氏的视线对上,见她眼底满满关切,似乎当真是个无辜之人。 她仔细地想了想,刘氏可不是普通人,是她夫君裴长远的亲生母亲。 刘氏帮着自己说话,是想要讨好自己这个儿媳妇。 也是,如今老侯爷已经死了,若是裴长远能坐上这侯爷之位,自然也就不必再依附于赵氏,裴家三爷和刘氏是有机会回侯府来的。 眼下看起来裴长远对他们二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如此帮着自己,也是想要拉拢自己。 思及此,王舒然愈发委屈地摇头:“三叔母既然是看见了,便该看得清楚,就是长嫂故意推我下海的。” “我当时一时惊恐,才会伸手拉她,一时用力过猛才会拉着她一同入海。” “我不知道长嫂为何要推我下去,可就是她推的。” 刘氏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声:“长意媳妇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大家都是一家人,太可怕了。” 裴长远紧紧蹙起了眉头,看向亲生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打量。 他离开裴家三爷和刘氏的时候年岁尚小,对他们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 可他记得刘氏是一个非常温柔的母亲,从来也不会红脸教育他。 但他也不会忘记,被送来侯府之前,刘氏对他耳提面命,训练了他许久,要他唤赵氏这一声母亲。 小小年纪的裴长远,虽然不知道刘氏为什么要这么做,心中却隐隐知道,母亲不要他了。 既然是刘氏自己选择让他认赵氏做母,此刻没了自己这个儿子,也不该心里觉得不舒服。 裴长远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又仔细思考着刘氏所说的话,难道徐望月当时是想伸手拉住王舒然? 这也不可能。 王舒然自从嫁进侯府,便一直跟在赵氏身边,和刘氏从来没有过交集。 刘氏为何要帮着她说谎,此事也说不通。 因为刘氏的话,甲板上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如此看来,王舒然的话倒有了几分可信。 裴家四爷微微侧头看了四叔母孙氏一眼,孙氏点头,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回到了船舱。 船舱之中,徐望月半靠在裴长意怀里。 她虽然是醒了,但仍是发着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裴长意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帕子不断替她擦拭着身上,为她降温。 见孙氏站在门口,徐望月强撑着力气坐直了一些:“四叔母,你来瞧我?” 孙氏见徐望月病成这样,温言软语地说道:“你好好休息,先不要说话。” 她挑眉,淡淡地看了一眼裴长意,暗示他跟自己出去。 裴长意见了孙氏的眼神,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小心扶着徐望月躺下,转头看向沉香和豆蔻:“你们二人守着夫人,切不可再离开船舱。” 她们两个点头如捣蒜,这一次外头就算有狮子老虎,她们也不会出去看热闹。 无论如何,不能再将事情搞砸了。 第一卷 第443章 裴家可真热闹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走出船舱,裴长意看出孙氏脸色不对劲,他低垂了眼眸,等着叔母开口。 孙氏脾气又急又直,如何忍得了,将方才在外头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望月她是什么性子,最是温婉,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叔母我是不会相信王舒然说的话的。” 孙氏越说越生气,眉眼间是压不住的愠色。 裴长意眼眸深黯,狭长的眼尾泛过一抹冷意。 他原本还没搞明白,徐望月和王舒然怎么会一同掉下海? 如今看来,是恶人想要反咬一口。 裴长意还未开口,就听徐望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郎君不需要担心我,孰是孰非,定有论断。” 沉香和豆蔻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徐望月,半倚在门框上。 徐望月脸色煞白,依然没什么精神。 可她方才听完了孙氏所说的话,只觉可笑至极。 那王舒然真把她当成软弱可欺的柿子,方才把她推下海,现在还想把脏水泼在她身上。 徐望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走到裴长意身边,淡定说道:“无论郎君想要做什么,且先等等。” 裴长意神色平静,却难掩眼里宠溺,伸手扶住了徐望月:“我夫人如此厉害,将来若是旁人欺我,还要夫人疼我。” 徐望月见他当着四叔母的面这般说话,脸颊微红,娇嗔着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孙氏:“叔母,劳烦您陪我前去。” “不麻烦。”孙氏见徐望月如此有底气,眼眸里透出一抹光亮。 她一向正义凛然,更是爱屋及乌,一直对徐望月心存好感,非常爽快,伸手扶着她往甲板上前去。 徐望月脸色不好,强打着精神,出现在赵氏面前。 赵氏眉眼一沉,语气里透露出关切:“长意说你还发着烧,这般着急过来做什么?” 王舒然见徐望月和裴长意都跟在孙氏后头过了,脸色微微一变。 可一想到,这事原本就口说无凭,她这里还有刘氏这个证人在。 还是自己占理。 王舒然抬起眉眼,丝毫不畏惧地对上徐望月的眼神。 徐望月身子发软,还是先给赵氏行了礼。 见她举止如此得体,赵氏眼底掠过一抹不忍,开口便想让徐望月回去休息。 却不想徐望月先开了口:“母亲,媳妇做错了。” 听得这一句,一旁的刘氏和王舒然皆是心口一惊。 徐望月怎么可能自己认罪呢? 还不等王舒然多想,就听徐望月继续说道:“当日弟妹想要陷害我,特意带着大伯母来假山后头捉我和二弟,却不想见到了我与郎君。” “当时我心想家和万事兴,母亲要烦心的事够多了,还要替我们这些小辈操心,实为不孝。” “这才放了她一马,并未追究。” “可原来妇人之仁,只会放虎归山,是媳妇错了。” 听到这儿,王舒然如何还听不明白,徐望月真是拐着弯地在骂自己。 她冷笑了一声:“当日长远在不在假山那里,你们夫妇二人可敢发下毒誓?” 不等徐望月和裴长意开口,赵氏沉下眉眼,厉声呵斥:“王舒然,你堂堂尚书府嫡女,怎么如同一个市井泼妇?” “他们是你兄长,长嫂,你怎能如此对他们说话?” “长幼有序,王尚书可是未曾教过你?” 赵氏的话说得很重。 不管她平日里有多偏心裴长远,裴长意是她的亲生儿子,毒誓怎能随便发? 王舒然实在不得体。 徐望月自然不会理会这毒誓,抬眸看向王舒然:“弟妹刚才说是我将你推下海,你可有证据?” 见她提起今日之事,王舒然冷笑着,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刘氏。 “方才三叔母亲眼所见,我将她推下去的,是吗?三叔母。”徐望月转过头,清冷冷地看向刘氏。 “那麻烦三叔母再说一说,刚才我是怎么推她下去的?” “在哪个位置?哪只手?” 刘氏是见惯风雨之人,可对上徐望月疏冷的眼眸,竟一时有些心惊。 刘氏语塞,她竟然有些怕这小丫头。 徐望月也不想再为难长辈,摊开手掌,掌心里有一块碎布。 她转过头,淡淡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舒然:“弟妹可否抬高你的手,让大家看看你的衣袖?” 见到那块碎布的时候,王舒然已经变了脸色。 她贵为尚书府嫡女,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那块碎布,正是方才徐望月将她拉下海时,从她衣袖上撕下的。 见王舒然变了脸色,紧紧抓着衣袖,不肯抬头。 徐望月上前抓起她的手,将那块破布与她袖口破损处重叠:“母亲你瞧,这块碎布正是弟妹袖口上的。” 徐望月拉扯着王舒然,走到方才她们掉下海的地方。 “按弟妹所说,我就在此处将她推下海,她不慎将我拖了下去。” “我要如何才能抓到她衣袖上的碎布?” 徐望月没有再把话说下去,裴家个个都是人精,听到这儿,哪里还能不明白徐望月的意思? 唯一的可能,便是王舒然推徐望月下海时,她奋力挣扎才能扯下这块破布。 众人看向王舒然的眼神也有了变化,堂堂尚书府嫡女,竟然贼喊捉贼。 被众人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王舒然脸颊通红,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跃上心头。 她咬牙切齿,狠狠瞪着徐望月:“你说是我推你下海的,你可有人证?” “不过是一块破布,你刚才推我之前便已经从我手上扯下。现在拿来做证据,岂不可笑?” 徐望月没想到,她竟强词夺理到这一步。 她原是不想再和她继续理论,公道自在人心。 不论是赵氏还是旁人,此刻都应该看清楚了。 徐望月转身便准备离开,王舒然却不依不饶,死拽着她的手:“徐望月,你坏了我的名声,现在就想走?”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究竟有谁看着我推你下海……” “我看见了。”一道稚嫩的男声突然从后头响起。 裴长恕快步走上前来,有些怯懦地看了一眼陪在四爷和四叔母孙氏:“爹娘,我可以说吗?” 孙氏摸了摸裴长恕的头,揽着他的肩膀用力说道:“当然可以。爹娘教了你这么多年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你既然看见了,便什么都不用怕,把你看见的事说出来就好。” 孙氏并不知道裴长恕想说什么,但他们母子间的相处一贯平等,自然不会随意去干涉儿子的决定。 裴长恕被母亲这样瞧着,像是得了极大的鼓舞,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我方才瞧见了,是长远嫂嫂推长意嫂嫂下海的。” 裴长恕年纪虽小,但也已是上学堂,能辨是非的年纪。 他开口,一字一顿,字字珠玑,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舒然。 是她自己要人证的,现在还真有人证出现了,看她要怎么说。 王舒然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刘氏。 刘氏被她这一眼看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这个蠢货在这种时候看自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帮她的忙? 刘氏无可奈何,只好开口说道:“长恕,你年纪还小,真看清楚了吗?” 刘氏说话温温柔柔,可一开口却带着强烈的引导意味,就是想让众人觉得裴长恕年纪小,说话不可靠。 听到三叔母这么说,裴长恕有些着急了:“我看的很清楚,就是长远嫂嫂推的。” 他年纪还小,遇到事情沉不住气,转过身去拉住母亲孙氏的手:“娘,你相信我,我不会说谎的。” 孙氏轻轻拍了拍裴长恕的手背:“你放心,娘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孙氏轻抬了抬眼皮,看向刘氏:“三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们家长恕说谎?” 刘氏摇了摇头,陪着笑意说道:“四弟妹也太敏感了,我只是看长恕年纪小,想让他确定一下,怎么会是不相信他呢?” “毕竟当时,我可没有看清楚他们二人究竟是怎么摔下去的。” 刘氏留了心眼,从一开始就没把话说得太死。 眼下看王舒然那个蠢样子,她也别怪自己不帮她。 孙氏冷笑了一声:“他年纪小,所以会看不清楚。三嫂倒是年纪大,怎么也看不清楚?” 孙氏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她听出来刘氏话里的引导,冷笑了一声说道:“他年幼说话不可信,三嫂说话就可信了吗?” 刘氏见她刻意挤兑自己,面上有些不好看:“四弟妹,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说我当时没有看清楚想让长恕再确认一下,弟妹不必如此攻击我吧。” 孙氏往前踏了一步,她早看刘氏不顺眼,可不是今日之事了。 刘氏今日不光帮着王舒然,想要冤枉徐望月,眼下连她的长恕都想要冤枉了,可是当她孙氏死了? 孙氏挑了挑眉,厉声开口说道:“我也不知我当年是不是瞧错了,竟看到你大半夜从二哥房中走出来。” “恕弟妹直言,在我心里,三嫂说话是不可信的。” 孙氏的这句话,像是一枚重磅炸弹投入海里,激起无数浪花。 就连站在一旁的徐望月,心口都是一颤。 孙氏已经几次向她暗示,怀疑裴长远根本就是老侯爷的儿子。 她却没想过,孙氏竟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 听着这话,赵氏坐不住了:“好了,两个做长辈的人当着小辈的面这般吵架,成何体统?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孙氏还想再说什么,让裴家四爷硬拉扯着到了一旁。 “你且不要再说了!”裴家四爷抬头看着自家三哥的神情,心头揪紧 他们夫妻感情甚好,孙氏瞧见刘氏的当夜便将此事告知了四爷。 他们夫妻二人商议,此事他们必须,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明明约定好的是一辈子,怎么今日孙氏忍不住,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 裴家四爷一下子慌了神,不知怎么面对自家三哥,也不知怎么面对赵氏。 听得孙氏说完这句,刘氏面色惨白,又见赵氏想要息事宁人,她眼眶里蕴着泪珠,紧紧挽住裴家三爷的手:“三郎,你就由着他们如此造谣污蔑你的夫人?” “我从前还以为二嫂和四弟妹不合,看来全家妯娌的关系都好得很,只排挤我一人。” “一个造谣污蔑我,另一个又假装无事?二嫂,她不止污蔑了我,还污蔑了二哥,你为何不问?” “就因为我们是长辈,我便要容她如此造谣我?” 方才乍一听孙氏这般说自己,刘氏心头一慌。 但她转念一想,此事他们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她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但只要自己咬死了不认,她们又能拿自己怎样? 孙氏哪里是这般好欺负的,见刘氏反咬一口,差一点便要扑上去,被四爷紧紧拖住。 若是真让两个叔母打起来,裴家这热闹也闹得太大了。 第一卷 第444章 真爬了床?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此刻船上已经没有人在意自己和王舒然是怎么掉下海的,所有人都更想知道刘氏到底有没有爬过老侯爷的床。 她和裴长意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种事无论真假,他们小辈在场都十分尴尬。 裴长意轻咳了一声,上前对着四叔母孙氏轻声说道:“叔母就当是给长意一个面子,今日我们先解决弟妹的问题。” 孙氏点了点头冷眼瞟了一眼刘氏:“二嫂,当众说出你的秘密,的确是弟妹不对。不过小辈的事我们也不要乱掺和了,你说呢?” 刘氏让孙氏堵得无话可说。 好一个贼婆娘,她看似发疯,只怕是早有安排,特意选了今日,将心中疑惑说出口。 一方面是让自己没办法再替王舒然说话,另一方面亦是她早想将此事公诸于众。 刘氏缓缓转头,见三爷看自己的目光晦暗不明,似乎带上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自她嫁给三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刘氏心口一震,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 她紧紧抓着裴家三爷的胳膊,眼底掠过一抹忧伤:“三郎如此看我,难不成是不信我?” 三爷摇了摇头,此刻他心中不自觉地想起许多过去的往事。 二哥看刘氏的眼神,似乎的确不清白。 他的夫人刘氏温柔体贴,年轻时便是享誉一方的美人,任谁也想多看几眼。 自己和兄长是嫡亲兄弟,长相本就很相似,可眉眼间亦是有所区别。 自从裴长远出生,便有人戏言他好像更像兄长。 种种的怀疑,从前裴家三爷从未往心里去过。 可如今被孙氏一句话点破,他不由地开始怀疑。 兄长已经死了,过往种种似乎再也无法考究。 可这根刺扎进了心里,裴三爷没办法不多想,再看向刘氏的目光也变了味道。 刘氏当然明白夫君心里在想什么,心头对孙氏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 她分明知道这样的话会害死自己,这个女人好歹毒的心思! 眼下甲板上最恐慌的,莫过于不断发抖地王舒然。 她原本仰仗的刘氏此刻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在替自己说话。 徐望月手里拿着破布,身旁还有孙氏裴长恕为她作证。 如果自己真做实了推长嫂下海的罪名,自己在裴家唯一的倚仗便是裴长远。 可此刻,王舒然抬眸,看向站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裴长远。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着怨毒。 他恨自己。 无凭无据,他心里却已经给自己定了罪,裴长远是认定了,是自己推徐望月下海。 王舒然心底泛上一抹怨恨,这就是她嫁的夫君。 他心中没有自己,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她摇了摇头,犀利地说道:“你们个个都说是我推她下海,可我为何要推她?” “因为你嫉妒她。” 裴长远终于开了口,短短几个字,好像把王舒然推进了冰冷的海里。 他非但不相信自己,还亲自往她身上再砍了两刀。 王舒然心灰意冷,再不想说半个字。 裴长远方才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 他没有开口,却眼看着这里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与他有关。 是他的夫人,推了他心上人下海。 是他的亲娘,疑似爬了老侯爷的床。 裴长远眼前好像密密麻麻,多出了许多根针,一针一针地落在心口,扎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算什么,如今看来,好像是一场笑话。 从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亲生爹娘不要他,为了权力富贵把他送到侯府。 他们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不过几岁,就要过上这般仰人鼻息的生活,该如何是好。 赵氏并非一开始就那么喜欢自己,若非自己伏低做小,懂得看人脸色,如何能过到今日的生活? 他心里是有几分恨着裴家三爷和刘氏的。 为人父母,他们从未对自己尽过责,把他往侯府一扔,便不再管他。 赵氏待他好,不过是把他当成了裴长意的替身,又何曾有几分真心? 至于老侯爷待他,更不必说严厉至极,从未给过一张好脸。 所以裴长远小时候便很怕老侯爷,只敢跟在赵氏身边,生怕自己做错什么,又遭了训斥。 但到了今日,他听孙氏说出的那句话,只觉得眼前光景瞬息万变,一片漆黑,不停摇晃。 他好似变成一艘船,在海浪中不停地浮沉,随时就会被浪打到海底。 他此刻再瞧着裴家三爷,心里却有些同情他。 如果自己是一场笑话,那裴三爷就是一个大笑话。 他自以为的亲生儿子,却是夫人和兄长所生,这是何等的笑话? 裴长远一时竟不知自己该恨谁,恨刘氏吗? 刘氏如此柔弱,眼泪便在眼眶中不停地转,看起来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但或许当真是母子连心,裴长远觉得她非但不委屈,还是始作俑者。 见赵氏还想开口息事宁人,裴长远却借此机会,冷声开口:“母亲,你很清楚我究竟想娶谁。” “王氏心中,想必也很清楚。” 他这一声王氏,就像是狠狠的一巴掌,打在王舒然脸上。 赵氏心口一颤,此刻也顾不上亡夫究竟有没有和弟妹有染。 裴长意方才休妻,难道要裴长远也走到这一步不可? 赵氏觉得头痛欲裂,抬指,捏了捏眉心:“长远你不要再说了……” 裴长远却不依:“母亲,我心中想娶之人,从来都只有望月妹妹一人,所以王舒然推她下海,合情合理。” “因为你嫉妒,嫉妒你夫君心里全是长嫂。” 徐望月站在一旁,紧紧蹙起眉头,四下张望了一眼。 幸好,他们此刻在船上,船员们正在忙着抵御海浪,甲板上全是裴家的自己人。 不然这裴家的热闹,实在够别人瞧上一会。 王舒然冷笑:“裴长远,你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乃尚书府嫡女,不容你如此诋毁侮辱。” “若你当真想休妻,尽管休了便是,莫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这话是你说的。”裴长远缓缓转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第一卷 第445章 老死江淮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听到裴长远说出这句话,王舒然和赵氏皆是一愣。 王舒然方才敢这样和裴长远叫板,一方面是她心气本就很高,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另一方面,亦是赌裴长远忌惮王尚书的权势地位,根本不敢休妻。 可此刻,她对上裴长远的目光,不敢再赌。 她信了,裴长远他敢,他怕是什么都敢。 一时之间,王舒然慌了,唇齿发颤。 赵氏见王舒然浑身发颤,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心中也知道,这世间哪有女子不怕被休? 王舒然虽说是尚书府嫡女,可他们尚书府能把她嫁给裴长远,又能多看重这个女儿? 若是她被休,这样回到娘家,兄长怎么能容得下她? 赵氏也不想裴长远休妻。 裴长意刚休妻,幸亏徐瑶夜是罪臣之女,侯府和徐家割席倒也说得过去。 但若是裴长远再休妻,怕是旁人说她这个母亲不会管教儿子。 更何况裴长意休了徐瑶夜,转头便娶了徐望月。 裴长远想要休妻,难道还想和裴长意再抢徐望月吗? 想到这种画面,赵氏便觉得头疼。 孙氏口口声声说刘氏爬了老侯爷的床,裴家上一代,已是被说得如此不堪。 若是裴长意和裴长远再兄弟相争同一个女人,她这个侯爷夫人就直接从海上跳下去罢了。 赵氏猛咳了两声,脸色煞白,将裴长远叫到自己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若是再敢提休妻,母亲就死给你看。” 赵氏眼底充满着决绝和痛心,裴长远微微蹙眉。 赵氏绝非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她能说出这话来,裴长远便信,她能做出。 裴长远冷冷回头,眉眼疏淡,掠过王舒然一眼,休不休妻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 他最想娶的那个女子,如今他得喊上一声嫂嫂。 想到这,他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 见裴长远不说话,王舒然虽然听不见赵氏说了什么,但也知道定是婆母给他施了压力。 王舒然面色稍稍舒缓了些,可不是,自己毕竟是尚书府的嫡女,是他们侯府高攀,如何还敢提休妻? 赵氏扫过众人,这主心骨还得是她来。 她轻咳了一声,朗声说道:“今日之事全然是误会,往后不要再提及了……” “慢着。”裴长意紧搂着徐望月,小心翼翼拢了拢她身上披风,转身看向众人:“几位叔母所说之事想来是误会,我们做小辈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是母亲,弟妹方才推月儿下海,可是长恕亲眼所见,我们这么多人就在此处,总该有个论断。” 王舒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徐望月。 今日徐望月既然自己站出来,便是不打算姑息养奸。 若是不能一次把王舒然解决了,以她这毒蛇一般的性子,怕是还有得好撕咬他们,实在麻烦。 赵氏头疼至极,后悔自己方才只把裴长远叫到身边,就该把裴长意一起叫来,让他也听听自己那句话。 这两兄弟可真是痴情种子,为了一个徐望月真是不管不顾,逼死她才好。 她抬眸看向徐望月,指望她能开口说一句,此事算了。 可徐望月平日里温顺乖巧,今日眉眼间却是带着愠色,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非得和王舒然断个明白。 赵氏摇了摇头:“今日这事,你三叔母也瞧见了是望月动手,想来是距离太远,三叔母和长恕都没能瞧清楚。” “今日她们二人都落到了海里。不如就……” “母亲,方才长远说得很清楚,为何弟妹会记恨望月。那母亲觉得,望月有任何理由会推弟妹下海吗?” 赵氏让裴长意堵得无话可说,她心中自然知道这件事孰是孰非。 这个王舒然实在为她添了太多麻烦,可就算她千错万错,也不能让裴长远在这种时候休妻。 大不了冷落她几年,再寻个七出之名,把她送回尚书府便是。 裴长意自然也知道赵氏此刻在想什么,不下一些猛药,她只想糊弄过去此事。 裴长意轻轻扶住徐望月后腰,抬眸看向众人,朗声说道:“方才望月掉下海中,太医为她诊治。” “她已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太小,平日里我们未曾注意到。” 此话一出,甲板上除了孙氏,人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旁人惊讶的是他们二人不过刚成婚,徐望月竟已怀上了身孕。 徐望月惊讶的却是裴长意选在此刻,将自己有身孕一事说出。 若是王舒然也请来大夫诊断她腹中孩儿的月份,该如何是好。 裴长意轻轻捏了捏徐望月的手,示意她安心。 他特意选在船上说出此事,也是因为带上船的太医,他早已打点好。 关于徐望月腹中孩儿月份一事,太医知道该怎么说。 至于下了船,王舒然就再也没有说话的资格了。 徐望月此时的惊讶恰到好处,旁人都以为她是在惊喜自己竟这般容易便有了身孕。 王舒然冷笑了一声:“你们徐家女可真是好生养。你嫁进来才几日,便有了身孕,你长姐当时也很快便有了身孕吧。” 徐瑶夜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裴长意的,如今满遍京城传得风风雨雨。 王舒然此刻阴阳怪气说出这话,便是在暗示,徐望月分明是在嫁给裴长意之前就怀了身孕。 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轻轻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腹部,淡定说道:“弟妹,你该庆幸我腹中孩儿无事。” “若是他有事,今日怕不是休妻能解决此事。我一定要告上公堂,为我的孩儿求一个公道。” 做人千万要记得,无需自证。 她若是有证据,便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只当做是狗吠。 听到徐望月和裴长意口口声声提到休妻二字,王舒然紧紧皱起眉头,眼底对徐望月的恨意又加重几分。 此刻徐望月已经全然不在乎王舒然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放任一条毒蛇在自己身边却不处理,那是自己蠢。 不论王舒然是因为愚钝,还是什么不知所谓的心思才如此恨自己。 这一次,徐望月不打算放过她了。 借这个机会将自己的身孕说出也好,从此以后她的孩儿便可光明正大,不用再躲躲藏藏。 王舒然眼底一片猩红,他们夫妇高兴了,可有谁管过她的死活。 赵氏亦是觉得头疼,如今徐望月怀了身孕,她自然是高兴的。 她虽然很喜欢裴长远,却心知他扶不起。 这世子之位,终究还是要还给裴长意的。 只待回京,她亲自启禀圣上,等圣上首肯,便将这世子之位再还给裴长意。 在这个节骨眼,徐望月怀了身孕,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休妻一事实在麻烦至极,赵氏仔细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想出一道万全之策。 她抬眸看了一眼裴家站在旁边的几位爷:“大哥,三弟,四弟,要麻烦你们去找船员,把老侯爷的棺椁送上来。” 人家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赵氏的意思。 她这是要关上门,处理他们家的事。 他们听了赵氏的话,一一离开。 甲板上,只剩下赵氏和两个儿子儿媳。 赵氏轻叹了口气:“今日你们若是谁再提休妻二字,我便从这船上跳下去。” 赵氏声音极轻,缓缓道来。 王舒然最为震惊,抬头看着婆母的眼中充满了感激。 她倒是未曾想过,赵氏会待她如此。 赵氏此刻根本就不想朝她看,若非顾及裴长远和裴家的颜面,她头一个想要把王氏送回去。 除了愚钝不堪的王舒然,甲板上的其他人都一下子就明白了赵氏为何要保她。 徐望月低垂了眉眼,小心翼翼扶着肚子,抬步往前走了两步,挽住赵氏的胳膊,轻声说道:“母亲,我知道你有苦衷。” “可我和腹中孩儿实在是怕了。若是弟妹又对我心生歹念,害了您的孙子该如何是好?” 听到孙子,赵氏一时有些紧张。 这个王舒然发起疯来,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今日她把徐望月推下海,幸亏是他们母子二人福大命大,要不然此刻一尸两命,她第一个不放过王舒然。 见赵氏神色有异,王舒然心头紧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徐望月继续说道。 “既是回了老家,不如也给弟妹一次机会,先将她禁足。若是她表现得好,解开嫌隙。” “回汴京之后,我们妯娌之间便不要再提那些往事。” “若是弟妹不知悔改,那媳妇斗胆请母亲做主,不要让弟妹跟我们回去了。” 说是先禁足,看她会不会悔改。可她有没有悔改,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王舒然抬起眉眼,徐望月话说得好听,根本就没想过带她回汴京。 她才不要留在江淮这个破地! 王舒然红了眼眶:“母亲,禁足在老家,这惩罚也太重了。” “女子的嫉妒之心本就是常理。天底下哪有女子能接受自己丈夫心中还有旁人?“” “方才裴长远字字句句,把徐望月挂在嘴边,实在太过分,不将我放在眼里!分明是他逼我如此的……” 见王舒然此刻还敢说出这样的话,赵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既是不愿,那就让长远给你一封休书,此刻你就回汴京尚书府吧。“” 听得休书二字,王舒然慌了神。 见她闭嘴,不再说话,赵氏转头看向裴长远:“那便安你长嫂所说,禁足吧。” “既是你自己的夫人,待我们回京时就由你决定,她是否已悔改,要不要随我们一同回去。” 裴长远点了点头,这主意是徐望月提的。 只要她能接受,休妻与否,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徐望月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长嫂,今日之事,我替王氏赔罪,日后绝不会再让她做出这样的事。” 王舒然还想发疯,转过头对上裴长远的冷漠木然的眼神,愣是一句都没能说出口来。 她再转头,见赵氏已完全不理会自己,走向了徐望月,嘘寒问暖地扶着她。 “你且放心,怀了身孕,母亲会好好地照顾你。” “我们都是怀过身孕,有经验的人,几位叔母也会将你照顾得很好。” …… 王舒然心口渐渐往下沉,如今她在侯府已然成了边缘人,再没有人会在意她。 若是他们回汴京时不带上她,她怕是要一辈子老死在江淮…… 第一卷 第446章 他不是没有想过以后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王舒然得到这样的结果,徐望月心底没有半分同情。 同为女子,她也曾经同情过王舒然。 可她实在太过分,几次三番想要陷害自己,一次比一次过分。 她有今日,乃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旁人。 下了船,他们一同到了江淮老家,裴家是世家大族,老家的院子十分气派。 裴家大爷和大伯母蒋氏,裴长瑞,住在瑞春堂。 赵氏住在最大的同春堂,同春堂的左右,分别是妙春堂和善春堂。 妙春堂小一点,住了裴长远夫妇。 徐望月怀了身孕,善春堂阳光明媚,最是舒适,便分给了她。 裴家三爷,四爷被分在了宅院最东和最西的两个院子。 生怕刘氏和孙氏见了面,会大打出手。 江淮老家一直有管家和仆人看守着,知道他们扶灵回来,早早便收拾好了院子。 红玉,沉香,豆蔻忙里忙外,把东西都安置好,不过半个时辰就已无事可做。 老侯爷下葬之事和她们后院女子没什么关系,赵氏便让她们在房中抄抄经书,为老侯爷祈福便可。 特别是徐望月,她怀了身孕更是什么都不必做。 可徐望月觉得无聊得紧,经书抄了两本,便想要出去走走。 红玉心想王舒然已被禁足,在院里也不会再有别的危险,便让沉香和豆蔻去准备晚膳,自己陪着徐望月走出去散步。 他们才走出院子,红玉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说道:“二姑娘,我听说大姑娘真的嫁给顾将军了。” “是吗?”徐望月轻挑了挑眉眼,心里头有一些触动,却是因为顾怀风。 这傻小子,他还真娶了长姐。 怕是日后的苦,吃都吃不完。 红玉点了点头:“如今丫鬟圈子里都传遍了,说是大姑娘不知有什么问题,所到之处都鸡飞狗跳。” “从前她嫁到定远侯府,就闹出许多事来。眼下她嫁进将军府,亦是和老夫人不合,还去军营里闹了……” 红玉若有所思,还有些话没有当徐望月的面说出口。 那些说闲话的人,总将大姑娘和他们家二姑娘相比。 呵,大姑娘当然有问题,像她这般的人,如何能和二姑娘相提并论? 此刻将军府的老夫人于氏,心里亦是这样想的。 若不是他们家混小子顾怀风发了疯,死活要把徐瑶夜娶进门,她是抵死都不会答应的。 她一想到徐瑶夜进门后发生的事,越觉得头痛欲裂。 一切还要从那场婚事说起。 顾怀风以一身军功求取徐瑶夜,虽说圣上点头,但也只能让她做个妾室。 妾室进门不需要什么排场,一顶小轿从侧门接入。 徐瑶夜一身喜服坐在轿子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上一次穿上喜服,是八抬大轿从定远侯府大门进的。 那日她亦是用这样一顶小轿,将徐望月从侧门接入。 却不想世事轮回,如今徐望月已嫁进定远侯府做夫人。 而自己,却被一顶小轿接进了将军府。 徐瑶夜已是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却不想刚进门,就得了婆母一个下马威。 于氏不肯喝自己敬的茶。 打从过去开始,于氏就不喜欢自己,这一点徐瑶夜早想到了。 却没有想过她当着顾怀风的面,竟一点面子也不愿意给自己。 于氏就由着徐瑶夜跪在地上,手中端着茶盏,冷冷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顾怀风:“用军功换这样的女子,你也不嫌丢人。” 听得如此刺耳的话,徐瑶夜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顾怀风。 见他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 顾怀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对于氏说道:“母亲,她怀了我们家的孩子。” 原来仅是因为如此…… 只因为自己怀了孩子,所以他才一定要娶她回来? 徐瑶夜心口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顾怀风。 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拿捏这个男人,也从未想过他会这样对自己。 可今日,徐瑶夜对自己未来在将军府的日子产生了质疑。 她真的能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吗? 对上顾怀风平静的脸,徐瑶夜质问的话说不出口来。 的确,她又能说什么。 若是不嫁给顾怀风,她想被流放吗? 无论他们家如何待她,她今日能逃脱一劫,靠的是顾家,靠的是顾家三郎的赫赫军功。 她嫁到顾家的当夜,顾怀风来了她房里瞧瞧她。 徐瑶夜精心打扮了一番,明眸皓齿,我见犹怜。 她知道顾怀风最是喜欢她这副好皮囊,见了她,自然会将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记。 却不想,顾怀风只是进来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又细细看了一眼,她身边跟着的碧玉。 徐府的下人基本都被徐望月遣散了,只剩下碧玉的身契在自己手中,她遣散不了。 也幸好如此,她嫁来将军府还有碧玉相伴,不算是孤立无援。 只是徐瑶夜并不知道,此刻伴在她身边的碧玉,心里恨透了她。 若不是大姑娘非要将自己留在身边,她若是还在徐府,二姑娘遣散仆人时,自己已经是自由身了。 何必还要留在此处,受徐瑶夜的气。 顾怀风平静开口:“碧玉,你好生伺候你家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只管和我说。” 听着他这话,徐瑶夜有些着急,伸手拉住了顾怀风的手:“郎君要走?今日是我你我新婚之夜,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顾怀风微微皱眉,转过头,温柔地冲她笑了笑:“你知道的,我刚回京,还有许多公事要忙,委屈你了。” 什么公事?连新婚之夜都要去忙吗? 徐瑶夜心口一沉,面上却堆着温柔的笑意,紧紧抓着顾怀风的手:“郎君,只今日一日,也不能陪我吗?” 他们二人已分离许久,她就不信顾怀风不想念她。 可徐瑶夜没想到顾怀风松开了她的手,视线扫过一眼她的肚子,平静说道:“你如今怀着身子,不可胡闹。” 胡闹? 新婚之夜,她想要自己郎君陪着她,这叫胡闹? 徐瑶夜眉眼一沉,她第一次新婚之夜,便是因为顾怀风,因为腹中这个孩儿,只能让徐望月和裴长意洞房。 第二次新婚之夜,还是因为腹中这个孩儿,顾怀风不愿意留下来陪她。 徐瑶夜心中气恼,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怀风离开。 她重重的一掌打在自己的肚子上,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碧玉吓了一跳,连忙上手抓住徐瑶夜的手:“大姑娘!你可是疯了,怎么能如此对自己的孩子……” 碧玉有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若是这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怕是老夫人真会一纸休书,把大姑娘休了。 休书这个词,碧玉是完全不敢在徐瑶夜面前提的。 当初她收了裴长意的休书,回来那发疯的模样,实在把碧玉吓得够呛。 徐瑶夜听懂了碧玉言下之意,轻扶着肚子在床边坐下,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不再发抖。 碧玉说得有理,如今她唯一的倚仗就是腹中这个孩子。 只要她能生下将军府的长子,眼下顾怀风也没有娶妻,自己这个妾室还是有扶正的机会。 想到这,徐瑶夜神色稍微淡定了些,转头看向碧玉:“你去找人跟着将军,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是真忙于公务还是外头金屋藏娇。” 碧玉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若是顾将军外头真有什么娇妻美妾,还用得着把她娶进门吗? 她家大姑娘是越发糊涂了。 徐瑶夜几乎是在床边坐了一夜,等她迷迷糊糊撑不住睡着时,身上还穿着那件嫁衣。 睡梦中,她仿佛感受到有一只手触碰了她的脸颊,身边飘来一身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她伸手,抓住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这温暖于她而言,实在难能可贵,徐瑶夜不愿再放手。 裴长意去了江淮老家,汴京城的事务全都交给了顾怀风他们二人。 这次是和太子撕破脸了。 如今正是他们和太子争分夺秒的时候,顾怀风一刻也不敢停,要查清太子罪状。 若非此刻不娶徐瑶夜,她就要跟着徐家一同流放,顾怀风都不会着急在此刻娶她。 他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有时间回来将军府。 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徐瑶夜房中看她。 见她还穿着嫁衣,半靠在床边,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煞是可怜。 顾怀风如何不心疼她。 徐府遭此突变,她的父亲被斩首,母亲吊死在大理寺中,想来她心里并是有很多苦处。 顾怀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等他们的孩儿出生,他一定会好好对他们母子,就算不能娶她为妻也无妨,他此生不娶妻便好。 只要有她,有他们的孩儿,便也知足了。 顾怀风瞧着她这般睡着,心头不忍,上前将她扶住,想为她换下嫁衣,却突然被徐瑶夜握住了手。 她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鹿,努力往自己怀里钻,想要祈求一丝温暖。 顾怀风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扣住。 他终于能娶到徐瑶夜,虽然只能做个妾室,可今夜依旧是他们梦圆之夜。 至于母亲那里,顾怀风并不担心。 母亲不喜欢徐瑶夜,对她有偏见,此事由来已久,也怪自己处理得不好。 不过无妨,待徐瑶夜生下孩儿,母亲一定会原谅她。 日久见人心,徐瑶夜的好处,母亲总会知道的。 第一卷 第447章 一碗水怎么端平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醒来时,顾怀风已经上朝去了,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看了一眼被换下的嫁衣,若有所思地攥在手心里。 她总觉得昨夜有人来过自己房中,眼下看着被换下的嫁衣,就更确认了这一点。 定是有人来过。 她皱眉,难压心头的激动,大声唤起碧玉。 碧玉着急走进门来,瞧着徐瑶夜如此紧张,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徐瑶夜伸手,指了指身上的衣衫,开口问道:“我的嫁衣是你帮我换下的?” 碧玉有些为难,摇了摇头。 昨日大姑娘气急攻心,把自己好一通骂,还把她赶了出去,让她不必在身边伺候。 碧玉根本就没敢再进门。 此刻看着徐瑶夜的模样,碧玉心口一颤。 大姑娘该不会真得了失心疯,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徐瑶夜自然不知碧玉在心中想着什么,她心中窃喜。 昨夜若不是碧玉帮自己换的衣裳,那定是三郎来过。 思及此。徐瑶夜嘴角微微牵起,心情好了许多。 顾怀风心里终究是放不下自己的。 徐瑶夜放下心了,她现在只需要安心等这个孩子生下。在想办法,逼着顾怀风把她扶正,姨娘这个称呼她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上郎将夫人还可勉强接受。 碧玉站在一旁,见自家姑娘一会儿气急败坏,一会儿喜上眉梢,心里不由自主地打起鼓来。 该不该给二姑娘去一封信,到底是亲生的姐妹,如今整个徐府只剩下她们二人了。 徐望月应该能管管发了疯的大姑娘吧······ 不等碧玉胡思乱想,徐瑶夜转过头,挑眉看向她:“碧玉,你是不是以为徐府没了,你便可以偷懒?” “站在那发什么愣,还不快过来伺候我梳洗!” 今日是她嫁进将军府的第一日,不管于氏怎么为难她,她总要去敬茶。 看着大姑娘突然变得神清气爽,又一脸得意的模样,碧玉心中默默叹息。 走出这道门,她就该唤徐瑶夜一声徐姨娘了,也不知大姑娘在高兴些什么。 徐家满门被抓,徐瑶夜并没带出些什么来。如今她所佩戴的首饰衣衫,都是顾怀风重新为她添置的。 虽说顾怀风也费了心思,但却不如她从前积攒的那些好首饰。 徐瑶夜叹了口气,待她当上将军夫人,再重新购置便好。 她打扮得明艳照人,徐瑶夜望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自打怀了身孕,她的脸总是有些浮肿,瞧来极是不舒服。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肚子,从前她总觉得这孩子来得不合时宜,差点让她嫁不成裴长意。 可如今当真是世事弄人,也正多亏了这个孩子,她才能进顾家的门。 徐瑶夜缓了缓心神,抬头看向碧玉:“走吧,扶我去给老夫人敬茶。” 要说起来,于氏比起赵氏要好对付一些,她虽然不待见自己,可起码喜怒形于色,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不像赵氏,从前徐瑶夜从未发现,赵氏是不喜欢她的。 走出房门,徐瑶夜收拾好心情,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不该再惦记着从前那些事了。 她去了于氏院中,却被婆子给拦在院外。 婆子丝毫不客气,冷冷地扫过徐瑶夜一眼:“徐姨娘,夫人身子不适,今日没办法见你了。” 徐瑶夜自然知道这又是于氏在为难自己,她忍下这口气,淡淡笑了笑:“婆母身子不适,我更该好生伺候着。嬷嬷请让我进去,为婆母侍疾。” 见徐瑶夜脸皮这么厚,那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冷声说道:“徐姨娘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该知道,听话要听音。” “今日夫人不想见你,你还是别去给夫人添堵了。” 听这婆子直接将话说出口,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徐瑶夜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笑容僵了僵。 转瞬间,又恢复了笑意。 徐瑶夜开口说道:“嬷嬷该知道,这门婚事乃是圣上赐婚。无论如何,我也是三郎用军功求娶回来的夫人。” “不论婆婆愿不愿意接受,这已是事实。若是圣上知道婆母如此不待见我,怕是圣上以为老夫人不满他的赐婚,再动了气,到时候就不好了。” 听出徐瑶夜的言外之意,那嬷嬷皱了皱眉头:“姨娘等一等,我去问一声老夫人。” 见那婆子转身进去,徐瑶夜眉眼间露出一抹笑意。 于氏又如何,自己虽说只是一个妾室,却是圣上首肯的婚事。 她若是不满,便是对圣上不满,她敢吗? 徐瑶夜十分淡定,只等着刚才那嬷嬷出来请她进去。 却没想到,她在这门外一站,便是大半日。 于氏非但不曾出门来,连方才那婆子进去之后都未曾再出来。 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瑶夜此刻挺着一个孕肚,站在烈日底下浑身发软,差点便要站不住。 就算徐家出了事,她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 顾家实在欺人太甚! 就在徐瑶夜快倒下之时,身后一双手强而有力地抱住了她:“瑶儿,你有没有事?” 听得这熟悉又急切的声音,徐瑶夜眼眶微红,楚楚可怜地转过头去:“三郎,你终于回来了······” 徐瑶夜低垂了眉眼,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里头,又抬头看向了顾怀风:“三郎,母亲她不喜欢我,可是我······” 顾怀风如何看不出来母亲是何意。 他轻轻握住了徐瑶夜的手,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你挺着肚子,就在此处等了这么久?” 徐瑶夜用力点了点头,又抬头,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母亲也没有让我站很久。”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顾怀风身上靠了靠,一副站不动的模样。 顾怀风心里头更难受,一把将她抱起:“我们家没有这么多规矩,母亲累了,这敬茶可免则免。” 他虽然也觉得徐瑶夜或许不如他表面看起来这般温柔可人,可她毕竟已经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总不能让她受此折辱。 再说,她一个孕妇在这一站,站这么久,伤到了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听着外头的动静,房中的于氏狠狠摔了一盏茶盏,转头看向方才那嬷嬷:“你瞧瞧他那不值钱的模样!” “这个徐瑶夜到底是什么狐媚子托身,怎么就能把风儿迷成这个样子,就非她不可?” 于氏冷笑:“她什么东西,还敢说圣上赐婚?圣上若是赐婚,怎么会让她做妾?今日就算我磋磨死她,圣上也不会责怪我们顾家!” 嬷嬷上前,不轻不重地为于氏按着肩膀:“老夫人尽管放心,老奴瞧着我们这位姨娘可不是省油的灯。是不是狐狸,一试便知。” “怎么个试法?”于氏抬了眼皮,语气间有些急促。 她等不了了,她得立刻把徐瑶夜解决了才是。 要不然,她的宝贝儿子顾怀风早晚是要出事的。 家里有这样一个女子在,定是不能家和万事兴的。 那嬷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轻声附在于氏耳边说道:“这位姨娘不是说自己不争不抢,什么都不在意,只要能陪在我们将军身边便好。” “那既然如此,老夫人不妨为将军娶个正妻回来。” 于氏面上露出一抹笑意:“你是说为风儿娶妻,找一个正经人家的娘子回来管着她?” 嬷嬷笑着摇了摇头:“眼下她才入府当了妾室,老夫人你又诸般为难她,怕是少爷心疼着呢。” “这会儿您提出说要为少爷娶个正妻,他定是不会答应的。少爷越是与您离了心,就越是贴近这狐媚子的心。” “老夫人莫急,我们此刻先为少爷寻摸起人选来,只要您这有了动静,不愁姨娘她不着急。” “她越是着急,越是容易暴露本性。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只要我们少爷看清楚了,便不会再如此痴迷于她。” “不过是个妾室,到时候留她在府里生下孩子,就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 于氏闻言,细细想了想,听明白了嬷嬷的意思,点头笑了笑:“也好,就让她在府里先将这孩子生下。” 于氏是不喜欢徐瑶夜,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是他们顾家的孩子。 如此这样,既能让顾怀风不再痴迷徐瑶夜。更能让她得个孙子,何乐而不为? 细细想了想,于氏又抬眸说道:“可是如果徐瑶夜毫无破绽,真就像风儿说的那般温婉贤惠,又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婆子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我的好夫人,若当真如此,那便是我们顾家的福气。” “能有这么好的夫人,老夫人还不满意吗?” 听了这话,于氏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她活了一辈子,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多,怎么会看不出徐瑶夜本性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只要自己给她下了套,不愁她不上钩。 “好,那你先去找一些名门贵女的画像来,今日便让风儿好好挑选一下。” 顾怀风此刻正一路把徐瑶夜抱回他自己的院中,全然不知母亲对他的算计。 他刚抱着徐瑶夜,心里便有些难受,她肚子都这么大了,可身子却还是这般轻,可见平日里没有少受委屈。 好不容易嫁给自己,母亲却仍是时刻在为难她。 顾怀风越想越觉得心疼,他把徐瑶夜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瞧了瞧她的脸色,开口问道:“瑶儿,你觉得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徐瑶夜紧紧抓着顾怀风的手,往自己腰间放:“只要郎君留在这陪着我,我便没什么不适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顾怀风怀里钻,眉眼间掠过一抹得意。 于氏不喜欢她又如何?拿捏顾怀风仍然是她最有把握的事。 每每她摆出如此可怜的模样,顾怀风便拿她没办法。 果真,顾怀风轻叹了口气,搂着徐瑶夜在床上躺下:“你放心,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府里陪着你。” 他原本以为母亲不喜欢徐瑶夜,心中有气,昨日不喝她敬的茶也就罢了。 一夜过去,怎么母亲还没有消气。 如此一来,顾怀风倒是有些紧张起来,他要和徐瑶夜过一辈子,若是她们婆媳间一直不和,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既要顾虑母亲的心情,不能太伤她的心,又要考虑徐瑶夜的心情,不能让她在顾家受了委屈。 越想,顾怀风越觉得头疼。 他都想要问问裴长意,他之前有两个夫人,两个娘亲的时候,是怎么才能把这一碗碗水摆平的? 自己现在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实在太难了。 第一卷 第448章 小心坏了规矩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顾怀风不知道,自己要为难的事,可还多着呢。 他陪着徐瑶夜在房间里躺了许久,一心惦记着,徐瑶夜眼下肚子大了,自己就算再贪欢,也该过些时日。 若是在此时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伤到徐瑶夜,伤到孩儿,可就过分了。 可徐瑶夜似乎不以为然,总不停地用手往他的脖子上勾,姿态越来越亲昵。 顾怀风无可奈何,只好坐起身来:“瑶儿,你好好休养,我还有公事,先去忙了。” 见顾怀风好似落荒而逃,着急忙慌地离开自己房间,徐瑶夜眼底掠过一抹愠色,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怎么?难道是如今她的身体对顾怀风而言,没了吸引力? 可她仔细看了看自己,自打怀着身孕,她除了身子丰腴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区别。 若说起来,胸部还愈发饱满了些。 为何,从前对此乐此不疲的顾怀风,眼下却冷淡了这么多? 徐瑶夜百思不得其解,仔细想来,也只想到了一种解释,他变心了。 男人都是一样的,贪心厌旧。他定是有了别的女子在身边,所以才会对自己这般冷淡。 徐瑶夜不自觉地想起,昨日顾怀风对于氏所说的那句话。 正是因为自己怀了他们家的孩子,他才会愿意娶自己过门吧。 如此想来,徐瑶夜眼底透出一抹怒气。 要不是裴长意被徐望月迷了心,一纸休书将自己休弃,她又何须来顾家受这份苦楚? 徐瑶夜越想越气,手中帕子几乎碾碎。 她不服气,她不能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越想越生气,一抬头见碧玉小心翼翼站在自己跟前。 徐瑶夜皱了皱眉头:“有什么事你就说,这般眉眼是什么意思?” 如今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在将军府,若是还不能坦诚相待,她这日子该怎么过? 碧玉怯生生开口说道:“大姑娘让我跟着顾将军,我刚才跟着了他出了咱们的院子,就去了老夫人那里。” 听到这一句,徐瑶夜眉眼间微微一松:“去老夫人那里有什么奇怪的?你为何是这种神色?” 碧玉咬了咬牙,开口说道:“奴婢瞧见老夫人拿了好些画像给将军,说是要为他选一个正妻······” “你说什么?”徐瑶夜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她才刚进门,于氏就着急要为他娶个正妻,正是想好了要压自己一头? 她几乎压不住心口的怒气,于氏这个老虔婆!实在离谱至极! 究竟自己哪里对不住她了,她非要这般容不下自己吗? 徐瑶夜越想越气,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低眸,看了一眼碧玉:“你且帮我想想,如今我该怎么办?” 碧玉让徐瑶夜这问题问得发懵,头晕晕的。 若是五福嬷嬷在这里就好了,嬷嬷聪慧,什么都能想得到。 自己一向是跟在她们屁股后头,什么也不需要懂,只需要按她们说的去做就好了。 如今这般问她,她要怎么答······ 见碧玉欲言又止,傻乎乎地站在那,徐瑶夜抬了抬眉眼,气急败坏地挥手:“罢了,你能懂什么!” 徐瑶夜越想越着急,她绝不能让顾怀风娶一个正妻,到时候她生下的儿子,就会直接成为庶长子,再无成为嫡子的可能性了。 徐瑶夜如此想着,觉得肚子有一点疼起来了,不知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出现了幻觉。 她扶着碧玉的手,突然灵机一动,大声地喊了起来:“我的肚子好痛,定是动了胎气,快些让郎君过来看看我!” 她喊第一声时,碧玉也吓了一跳,生怕是孩子出了问题。听到后头,这才意识到她只是想要让顾怀风过来陪陪她。 碧玉会意,立刻往外头跑:“姑娘放心,我这就去请将军过来。” 听到碧玉声音时,顾怀风正忙着拒绝于氏递来的画像。 这些名门贵女,个个身家清白,面容姣好,的确都是很好的。可他已经娶了妻子,也不打算再娶一个了。 听到顾怀风的话,于氏脸都快气歪了:“你就这么喜欢那不要脸的狐媚子?你该不是疯了?” “她一个罪臣之女,如何配得上你这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将军!” 听到母亲又这般骂徐瑶夜,顾怀风皱了皱眉头,刚想为徐瑶夜解释,就听见了碧玉的动静。 听到徐瑶夜肚子疼,怕是动了胎气,顾怀风毫不犹豫便往她院子赶去。 等他见到徐瑶夜面色煞白,楚楚可怜地靠在床边,心又软了几分。 “瑶儿,你怎么了?怎么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徐瑶夜抬起眉眼,眼眶里蕴着泪珠,一颗一颗地落下:“郎君都要另娶别人了,还管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顾怀风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母亲的安排?” 顾怀风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刚从这院子离开,徐瑶夜当时还没事。 一转头的功夫,他也不过是在母亲那里看了几卷画像,碧玉便已经过来了。想来徐瑶夜一直派人跟着自己,所以才能第一时间知道母亲要为自己娶正妻一事。 见顾怀风神色不悦,徐瑶夜坐直了身子,楚楚可怜地说道:“郎君可是生气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往顾怀风身边靠,整个人埋头在他身边,语气悲悲切切:“郎君变了,从前你从来不会如此这般对我······” “可这一次,你连碰都不愿意碰我,可是心中已有了别的女子?” 听到徐瑶夜这番话,顾怀风皱起了眉头,神色间掠过一抹不耐:“我若是有其他女子,为何还要求娶你?” “从前的瑶儿,不只为人善良还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她从不会像那些女子一般,一哭二闹三上吊。” “怎么到了今日,你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倒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听得顾怀风的话,徐瑶夜心里微微一紧,伸出双臂,紧紧搂住顾怀风健硕的腰身。 “从前我也是这般紧张郎君,只是郎君待我极好,我不需要担心你会不要我······” “可你若娶了正妻,你还会像过去那般待我吗?还有我们的孩儿,你不要他了吗?” 顾怀风让徐瑶夜哭得心烦,抬指揉了揉眉心:“你让碧玉跟着来,只听到母亲给我画像,却未曾听见我拒绝了她。” 听到这儿,徐瑶夜微微松了口气。 她还来不及高兴,就听顾怀风开口,语气里带着怒气:“你我昨日已结为夫妇,夫妻之间贵乎坦诚,不论旁人说你什么,我都相信你。” “可你呢?却如此不信任我,还让碧玉跟着我。” “瑶儿,你让我太失望了。” 顾怀风也不知为何,面对着徐瑶夜,总觉得感觉与从前不同。 他不接受她的亲近,一方面是怕伤着她和孩子,另一方面也是身体本能地有些抗拒。 从前那个和他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徐瑶夜,好像只存在在记忆中。 他从沙场上九死一生回来时,就已经弄丢了他的瑶儿。 顾怀风心烦意乱,还是决定要给裴长意去封信,他得好好问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才回来,总不能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对付太子。 他在书房里给裴长意写信,这封信一写便是好几页长。 他看着这一页一页的苦水,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些婆娘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裴长意在江淮老家收到顾怀风的信时,正在山里,给徐望月抓鱼打兔子。 虽说是需要守孝,可如今徐望月怀着身孕,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特别是徐望月也不爱吃菜,没有肉吃,她就一顿一顿的吃素面,这样下去身子可受不住。 自打知道了徐望月怀有身孕,红玉紧张至极,每日都忙忙叨叨,想尽办法要帮徐望月补身子。 沉香和豆蔻在一旁瞧着,不好意思开口问,这都是一些素食,不管怎么做,怕是也补不了身子。 可大家瞧着红玉姐紧张的模样,谁也不敢多嘴,坏了她的兴致。 红玉正在钻研,如何把菜捣烂变成菜汁加进面里,好让姑娘多少吸收些营养。 沉香虽然觉得夫人也不能喜欢这股菜味,但还是陪着红玉一同捣着菜叶子。 她们正捣着,就见裴长意一手拎着一条鱼,一手拎着一只鸡,翻身入院,直接拎到了厨房。 红玉吃了一惊,但转瞬间面上浮起了笑意:“公子好厉害,这些是从哪里弄来的?” 裴长意伸出手指,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沉香懂事,立马上前把鱼和鸡抱进了厨房里。 如今整个裴家都在为老侯爷守丧,赵氏自打到了江淮老家便病了,最近精神越发是差了,连院子都不出。 绕是这般情况,她都不曾喝上一口荤汤补补身子。 要是让旁人知道,裴长意偷偷带了荤食回来给徐望月吃,怕是遭人非议。 红玉听沉香为她解释,这才意识到这条鱼和这只鸡得背着人做。 她皱了皱眉头:“那我们家姑娘吃了这鱼汤鸡汤,会不会不太好啊?” 裴长意恰好走进厨房,撩起袖子准备亲自为徐望月熬鱼汤。 他淡淡冲红玉笑了笑:“既是如此,那便让你家姑娘饿着?” 红玉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公子莫要和我计较,我只是胡说一句。得让姑娘吃,我现在就去做。” 裴长意却是冲她摆了摆手:“我亲自来吧,你们都出去,把厨房的门窗全都紧闭上。” 到底是偷吃,怕是这鱼汤的香气会往外头传出去。 沉香和豆蔻聪慧得紧,立刻拉着红玉走出厨房,细心地将门窗全都紧闭。 红玉还没回过神来:“怎么能让公子做呢?” 沉香冲她眨了眨眼,笑盈盈地说道:“公子宠爱夫人,红玉姐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徐望月此刻正在房中绣着花样,准备给腹中孩儿做件小衣裳。 没多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鱼汤香气,她仔细嗅了嗅,还以为是自己饿了许久,出现了幻觉。 她摇了摇头,低头专心绣着花样,可这股香气却始终在鼻尖萦绕着。 不会,她不会闻错的。 真有鱼汤的香气! 她抬了抬眉眼,用力嗅了嗅,越闻便越觉得香。 仔细算着日子,距离能吃荤腥的日子可还远着呢。 徐望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怕是外头的味道,也是自己实在太饿了。 她一向不爱吃素菜,顿顿吃素面不沾一点荤腥,很容易变又饿了。 怕红玉她们几个担心,这几日她便是饿了也不敢叫唤。 见裴长意拎着一个食盒进了屋子,徐望月放下花样,笑盈盈地起身迎他。 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盒,徐望月却是叹了口气:“今日郎君陪我一同吃吗?” 裴长意点头,见她兴致不高,笑着打趣:“怎么,如今小馋猫见了食物都不高兴了?” 徐望月硬挤出一抹笑意:“郎君莫要再逗我了,你明知道我日日吃素面,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越靠近裴长意,刚才那股香气扑鼻的鱼味便愈发浓郁。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不解地问道:“郎君有没有闻到鱼的香味?今日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裴长意瞧着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那模样实在太过可爱,忍不住将她搂进怀中,轻声在她耳边细语:“是不是幻觉,你打开食盒看看呢?” 食盒?幻觉?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颤,立马打开眼前食盒,见到面前奶白奶白的鱼汤,她很是诧异地抬眸看向裴长意:“这鱼汤是从哪里来的?” 见到徐望月眼底的惊喜,裴长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只要能让夫人高兴,今日我上山下海便是不枉。” 徐望月这才留意到,今日裴长意穿了一身劲装。 刚到江淮老家时,裴长意带着她把附近都逛了一圈。 这旁边有一个山头,有很多小动物,还有一条河里头,有活泛的鱼。 一开始徐望月很喜欢去那山里散步,可后来瞧着这么多好吃的又吃不上,心里更难受,就不去了。 徐望月低头看了一眼诱人至极的鱼汤,看来,这鱼是他刚去山里抓来的。 见她眼神望向鱼汤便挪不开眼,裴长意轻声说道:“还不快尝尝?” 徐望月已经拿起了勺子,却还是有些犹豫地看向他:“真的可以吗?” 裴长意宠溺地望着她:“当然可以,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媳妇和孙子的。” 裴长意一边说话,一边拿了一个白瓷盘子,夹了一块奶白色香嫩的鱼肉,小心地挑着鱼刺。 他每挑出一小块鱼肉,便放到徐望月面前的盘中,让她可以安心吃没有刺的鱼肉。 徐望月喝了满满一大碗汤,又吃了好些鱼肉。 这才反应过来,裴长意只是陪着她吃,自己一口未动。 她原是想问他怎么不吃,再转念一想,他如此守规矩的一个人,定是守着礼孝,只为自己一人坏了规矩。 第一卷 第449章 她才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江淮老家虽然地处偏远,不像汴京城那般繁华,却是山清水秀,很是养人。 裴长意那一日抓了一条鱼,又抓了一只山鸡。那条鱼的鱼头鱼尾,用来熬了香浓的鱼汤,鱼身给徐望月做了她最喜欢吃的糖醋鱼。 至于那只鸡,先是熬上一锅鸡汤。 红玉有些厨艺,没有将鸡肉熬散,把整只鸡盛出来,又做了白切鸡,整整让徐望月吃了一周。 这一周的时间里,王舒然也没有闲着。 徐望月听闻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在抄写经书,只为了让赵氏觉得她已经悔过,无所不用其极。 老侯爷下葬之后,赵氏便把裴长远,裴长意和徐望月叫去了她院中。 自打来了江淮老家,赵氏便病了。 怕徐望月接触她,过了病气有损身子,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这一日,是徐望月来老家后,第一回见到赵氏。 见婆母整个人瘦了好大一圈,看起来也不负往日那般雍容华贵,人一消瘦,便有些显老。 赵氏也打量着徐望月,倒见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看着比在汴京时更美了一些。 她怀了身子,整个人丰腴了些,越发水灵。 裴长远打从进了院中,眼神就没有从徐望月身上离开过。 当日他眼睁睁看着徐望月嫁给兄长,心中便知道他们二人再没什么机会了。只是心中不甘,总想着再做些什么。 可如今听说她怀了身孕,便越发心灰意冷。 自从到了江淮老家,除了和裴长意一同去办老侯爷的丧事,其他时间裴长远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旁人都夸赞,裴二公子如今是成熟了,知道轻重好坏。 唯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如此这般当然不是为了老侯爷,而是因为他彻底绝了念想。 赵氏心中有一些感叹,不论是裴长远这个养在身边的儿子,还是裴长意这个刚认回来的儿子,孩子大了,她很少能见到他们一直在府里。 除了晨昏定醒,有时候她一整日都见不到这两个孩子。 这一次,为了给老侯爷守丧,所有人一同回了江淮老家。 除了出门办丧事有关事宜,其他时候大家都留在宅院里,倒是从未有过的亲密感。 见赵氏肉眼可见的衰老和病态,裴长远也不免心口发酸:“母亲切莫过于悲痛,父亲也不想看见你这般模样。” 赵氏感动地点了点头,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孙氏说的那句话。 如果裴长远当真是刘氏那不要脸的狐媚子和老侯爷所生,那自己该如何自处······ 赵氏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根本不是因为老侯爷离世而伤心。 更多的是忧愁裴长远和王舒然这门婚事,到底还能不能存续。 余下的时光,便都在不断地想着当年,裴家还未分家时,刘氏与老侯爷之间有没有眉目传情?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只会茁壮成长,难以磨灭。 赵氏心里也明白,只要她心中存疑,便是给他们二人定了死罪。 连带着无辜的裴长远,在她心里也变得从和往日不同了。 可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赵氏仍然很难接受此事。 这些年来,她总觉得裴长远是上天赐给她的儿子。 在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裴长远就像是一道光,温暖了她最难熬的日子。 可如今,她不由自主地想着,这一切是不是刘氏和老侯爷的阴谋? 他们把她的儿子抓走,却偷偷地把他们二人的儿子送来。 而自己就像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帮他们把儿子养大,还宠溺成这样。 赵氏头疼,抬指轻揉了揉太阳穴。 裴长意上前半步,轻声问道:“母亲今日寻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您若是身子不适,我让太医过来瞧瞧。” 赵氏冲他挥了挥手,家丑不可外扬,她连自己病了都不愿让旁人知道。 她看向裴长意的眼神,多了几分慈爱:“不用担心,母亲没事的。今日把你们三人叫来,是想同你们商议,我们何时回汴京?”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徐望月有些诧异,他们来江淮老家还没有多久,这么快,赵氏便想要回去了? 徐望月低垂着眉眼,没有让人瞧见她的神色。 赵氏虽请她一起过来,但想必这只是尊重,这里依旧没有她说话的份。 赵氏看向裴长意和裴长远,慢条斯理地说道:“殿试在即,长远该回去参加考试了。” 徐望月这才听明白,怪不得赵氏着急回去,原来还是为了裴长远。 她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裴长意,家中已经出了一个状元郎,赵氏却还是这般在意裴长远,实在可笑至极。 也不知四叔母的话,赵氏有没有听进去,她对裴长远似乎仍是毫无芥蒂。 听到赵氏的话,不只是徐望月,裴长远亦是有些吃惊。 他抬眸看向赵氏的目光,隐隐泛着泪光。 当年他被刘氏送去侯府,让他对赵氏喊一声母亲。 年幼的裴长远心中对这两个母亲,就都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他一直讨好赵氏,是希望她能带自己再好一些,给自己的东西再多一些。 真心的确有,但并不多。 至于赵氏对自己极好,裴长远也总以为这份所谓的母子情深只是替代品。 可自从裴长意回来,裴长远便隐隐觉得,赵氏待自己一如往昔,甚至更好了。 她似乎是觉得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给了裴长意,对自己反倒有一丝愧疚之心。 裴长远不明白,他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更不是侯府嫡子。 裴长意既然回来了,把世子之位还他,把母亲还他,把一切都还他,都是应该的。 怎么赵氏心里,反倒对他愧疚上了? 那时裴长远以为这不过是赵氏伪善,怕旁人说她。 但到了今时今日,赵氏已经听孙氏说出这番话来,她不可能不怀疑自己的身世。 饶是如此,她却还是为自己着想,裴长远不得不相信,赵氏待他是真心的。 裴长远也不知此刻自己内心是什么想法,他的亲生母亲刘氏向来待他不闻不问,把自己的儿子送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但养母却待他这般好…… 徐望月站在一旁,不经意间瞟见裴长远的神情,大抵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无论如何,赵氏带裴长远是真心实意得好。 徐望月如此想着,伸手握住了裴长意的手,一双水灵灵的眸子转了转。 她没有开口,言下之意却不言而喻。 如今裴长意有了自己,有她腹中骨肉,赵氏的母子情深,不要也罢了。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不着痕迹地对徐望月点了点头。 见赵氏望向了自己,裴长意开口说道:“母亲不必担忧,长远殿试一事我已安排妥当,待父亲下葬,就让长远启程回京。” 听到裴长意这么说,赵氏面上的神色稍稍舒缓。 上一辈的事,她如今也不想再追究了。 时至今日,裴长意和裴长远兄弟情深,她心满意足。 若他们二人当真是亲兄弟,也算是锦上添花。 要说心底毫不介意,自然是不可能的。 可赵氏纠结于许久,还是觉得裴长远是她一手带大的,没有办法怪罪他。 既是如此,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再去追究过往之事了。 裴长远听到裴长意这么说,亦是有些吃惊,回头看向了他。 他对这个兄长向来是畏惧有余,尊敬不足。 可兄长待他,却是一如既往地好。 这一次殿试,按裴长远自己的心意,他不想去考了。 可面对兄长殷切的目光,裴长远堵在喉咙口的话说不出口。 裴长意感受到了裴长远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长远你可是在担心,殿试会遇到问题?” “你放心,只要你有才华,定然是能脱颖而出的。殿试而已,兄长也考过,无需害怕。” 他这一番话说得裴长远心口发酸,堂堂状元郎什么没有考过?可自己哪配和状元郎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见裴长远神色迟疑,裴长意眉眼微微一沉,开口问道:“你若是还有什么问题,大可问我,我是你的兄长,自然会帮你,护你。” 裴长远心口一动,抬头望向裴长意四目相对,两人的神色间都掠过了一抹晦暗不明。 裴长意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长远不由自主地心想着,会试之前,兄长也曾经对他说过差不多的话。 若是当时自己能对他坦诚,能将一切和盘托出,便不会像今日这般被逼上梁山。 如今,他已没有坦诚的资格。 若是他想临阵退缩,怕是太子也不能容他。 思及此,裴长远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淡然开口说道:“的确有几个问题,我还不是太明白。一会儿陪母亲用完膳,我随兄长回去再请教兄长。” 裴长意淡淡点了点头,狭长的眉眼间掠过一抹寒意。 这是他给裴长远最后一次机会。 虽说到了今日,就算裴长远和盘托出,也不可能再免于罪罚。 可起码,他能为他求得一个从轻处理。 可裴长远还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哪怕是自己这个当兄长的,也只能爱莫难助了。 赵氏浑然不觉,见他们兄友弟恭,眼眶里噙着泪水,心满意足地点头:“好,你父亲见到你们这般模样,九泉之下也是能安息了。” 裴长远听得这话,心底泛上一抹苦笑。 若是父亲当真,在天有灵,瞧着这一家子,长辈们互相攀咬,小辈们勾心斗角。 也不知,他如何能安息? 不过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孙氏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这个老侯爷,才是那最不正的上梁。 第一卷 第450章 我死了也罢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顾怀风原本以为于氏给他看了一些贵女画卷,自己厉声拒绝了,母亲也就罢了。 毕竟他们这一家子的性子都有些随性。 母亲是将门之后,从来也不是深闺妇人,心思不重。 她不喜欢徐瑶夜,是因为当初她舍下自己,嫁给了裴长意。 这个中缘由,顾怀风已再三对母亲解释,她一个弱女子在当时那种环境,又能做出什么选择? 何况她还怀了他们顾家的孩子。 顾怀风一心以为只需要假以时日,母亲一定会放下对徐瑶夜的成见,接受她这一个儿媳。 却不想,母亲竟然将陈家千金请上门。 陈家和他们顾家乃是世交,陈凤舞更是英姿飒爽的将门虎女。 陈家军与顾家军齐名,这位陈小将军在陈家军里威名远播,根本无人能管教她。 所以陈世伯便将陈凤舞送来了顾家军,顾怀风和陈凤舞已在军队里见过面了。 突然间,陈凤舞在自己家中出现,顾怀风皱了皱眉,冷笑了一声看向于氏:“母亲,你跟随父亲已久,应该很了解军营之于我们顾家代表了什么?” “我们顾家上下几代都立身于军队,这一生所求不过是马革裹尸,为国效力。” “我知道你不喜欢瑶儿,想让我和陈家小姐多亲近,可你也不该让她进入军营,如此胡闹。” 于氏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怀风:“你究竟在说什么?我这不是请凤舞上我们顾家来做客?怎么,眼下这顾府也是你的军营了?” 陈凤舞站在一旁,更是挑眉,冷笑一声:“顾将军看来是误会了,你该不会以为我很想嫁你吧?若不是父亲逼我,我才不会入你顾家军。” 今日虽是以陈家女身份做客,陈凤舞仍是穿了一身劲装,长长的发丝高高竖起,一张柔美的脸却隐隐透着一股英气。 顾怀风起身,细细打量着陈凤舞,又仔细想了想她所说的话,冲她抱拳,愧疚说道:“是我想差了,还望陈副将不计前嫌,恕罪。” 陈凤舞眉眼间掠过一抹诧异,她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见惯了大男人。 一个个尽是些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认错的狗男人。 她没想到顾怀风脾气这么暴躁,却如此诚挚地向自己道歉。 陈凤舞点了点头,毫不扭捏造作,伸手拍了拍顾怀风肩头:“顾将军,我既是你副将,军命在上,就算是受些委屈也是应当的。” “不过你如今向我赔罪,我便受下。” 瞧着他们二人沟通,于氏捧着茶盏,笑得合不拢嘴,转头对着身旁嬷嬷说道:“我们顾家就该配这样的儿媳才对。” 听到于氏这么说,陈凤舞面上有些发红。 他们两家是世交,有时候陈母忙起来,便将她往顾府一扔。 她是于氏看着长大的,情意自然非同一般。 只是因为顾怀风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他们二人才谈不上青梅竹马。 于氏今日请陈凤舞上门,她压根也没有想过于氏会存了这样的心思。 见到顾怀风的时候,她亦是有些紧张和尴尬。 陈凤舞转过头去看向眼前的于氏,收敛了笑意,开口说道:“伯母还不了解凤舞吗?我这一辈子早早便嫁了军队。” “我嫁不了人的。” 她陈凤舞才不会沉迷于小情小爱,她是要做出一番大事的人,不可被男女私情拖累了脚步。 听到陈凤舞这么说,于氏面上闪过一抹惋惜,很是不舍得瞧了瞧眼前这一对璧人。 陈凤舞小时候她就很喜欢她,将门虎女,性格和自己十分投缘,长得又很漂亮。 虽说她不够温婉贤惠,可堂堂顾将军府,也无需夫人来打点家务。 他们二人成婚之后,她亦可以继续留在军队。 两个将军强强联手,这画面,于氏光是想想便觉得心情愉悦。 她抬头对着陈凤舞微微一笑:“傻丫头,伯母喜欢你,让你过来和臭小子见见面,不是非得有个结果才行。” “如今你在我们家风儿手下做副将,他得知道母亲的意思,要是不好好照顾你,母亲可不会轻饶了他。” 听得于氏的话,陈凤舞面上笑意更深,伏在老夫人膝边轻声说道:“伯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顾将军,定不会让他在战场上出什么事。” 以她陈凤舞的武艺,谁看着谁还不一定呢? 见陈凤舞说话心气如此之高,顾怀风嘴角微微勾起。 他们顾家军从他爷爷那一代开始,军中便有女将,绝不是那种腐朽的老顽固,非要谈什么女子不如男。 远的不说,就说他姑姑,那可是叱咤风云的女将军。 当年提到顾将军,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他父亲,而是他姑姑。 顾怀风笑了笑,又冲陈凤舞抱了抱拳:“那顾某就要仰仗陈副将照顾了。” 见他们二人相处愉悦,于氏更是高兴,拍了拍陈凤舞的手:“今日不要走了,留在这陪我一起吃顿饭。” 陈凤舞不想嫁人,但吃饭这么小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顾怀风听到要吃饭,忙笑盈盈地说道:“那母亲,我现在去把瑶儿接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于氏已是变了脸色:“今日你都瞧见母亲这般高兴了,还提这个晦气的人做什么?” “这里可是母亲的院子,我想留谁吃饭就留谁。你要是不愿意,你就回去陪她吃饭,让你老娘在这气死好了。” 听着母亲这番话,顾怀风皱起了眉头,实在为难得紧。 怎么一夜过去,于氏对徐瑶夜更为不满,现在是连饭都不肯一起吃了。 还不等顾怀风开口,于氏身边的嬷嬷笑着说道:“老奴这就派人把徐姨娘的饭给她送去,少爷是一同过去吃,还是留在咱们院子里?” 这是在逼他。 顾怀风蹙紧了眉头,母亲近几年身子不好。 若是日日动气,怕是要出事。 可徐瑶夜眼下怀着身孕,性子十分敏感,若是知道自己留在这儿和陈凤舞一同吃饭,不过去陪着她,怕是又要发脾气。 见顾怀风如此为难,陈凤舞起身笑道:“顾将军可是忘记了,今日我们可还要着急回军营的,哪有功夫让你好生吃饭?” 顾怀风听得陈凤舞这番话,微微一怔愣,瞬间反应过来。 他忙点了点头:“不错!还是陈副将脑子好,你瞧我这脑子,怎么都给忘了!” 他现在在看陈凤舞,不光长得漂亮,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瞧着他们二人像是逃跑一般地离开,于氏狠狠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手腕上的珠串差点崩裂。 她气急了,转头看向嬷嬷:“你瞧瞧!怎么连凤舞也跟着一同糊弄我,说什么军营里有事?” “这是把我当傻子骗?我瞧着他们二人,分明是借口要逃跑!” 等于氏一口气骂完,身旁的嬷嬷这才笑盈盈地端上一盏茶水:“我的好夫人,怎么能气成这样?老奴瞧着,这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他们如今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于氏喝了一盏茶,气得身子都有些发颤。 嬷嬷笑了起来:“夫人是想撮合陈副将和我家少爷,如今他们二人一同骗您,又一同离开,可见他们性情相投,这不是好事吗?” “少爷没有去陪那狐媚子,也是怕惹了夫人动怒,说明他还有孝心。” “凤舞小姐陪着他一同骗人,说明她善解人意,知道少爷左右为难。” “他们二人可真是相配。” 听完嬷嬷的解释,于氏嘴角泛起笑意:“不错,还是你聪明。” “要我说,凤舞小时候就很招人喜欢。到了今日,整个人出落得这般美貌又落落大方,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做我们顾家的儿媳!” 徐瑶夜从府里带出来的银子不多,几乎全用来打点顾府的下人了。 今日在老夫人这发生的一切,她买通的丫鬟,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给她搬了回去。 听得最后,顾怀风是跟着陈凤舞一同离开的。 徐瑶夜抱着肚子,差点便要动了胎气。 好一个顾怀风! 男人果真是见异思迁,没有一点点良心! 自己在这替他怀着孩子,如此辛苦,而他呢,却跟着旁的女子到处寻欢作乐! 碧玉站在一旁,瞧着自家大姑娘脸色越来越差,十分惶恐,不知姑娘会不会又发脾气。 她只得小心劝着:“大姑娘千万小心着点肚子,若是动了胎气······” “动胎气就动胎气吧!反正这孩子的父亲也不在意他,还有谁会在意我们母子,不如就让我这般死了算了!” 听着徐瑶夜这段话,碧玉只觉得头疼。 又来了,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偶尔用用还能唬得住将军。 可他们家姑娘三天两头就用这一招,怕是顾将军早就见麻了。 碧玉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大姑娘方才没听见吗?咱们将军不是直接拒绝了陈副将吗?” “陈副将自己也说了她不嫁人,大姑娘你尽管放心,他们两个之间定是……” 碧玉的话还没说完,徐瑶夜冷笑了一声将她打断:“你懂什么?这叫欲拒还迎!” “这个陈凤舞她知道三郎心里只有我,所以刻意说出这番话来,好显得她与众不同。她这样的做作模样骗旁人还行,想骗我不可能的!” 徐瑶夜坐在一旁,浑身发颤,越想越觉得不安。 如今顾怀风跟着陈凤舞走了,也不知他们是回了军营还是去了哪里。 男人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一个年轻貌美又与自己志趣相投的女子陪在身边,他自然想不起自己这个在家苦等他的夫人了! 如此想着,徐瑶夜坐不住,转头看向碧玉,厉声说道:“替我梳妆打扮,我要亲自去军营,瞧瞧那个狐媚子!” 第一卷 第451章 抢我夫君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瑶夜冲到军营时,顾怀风和陈凤舞,还有几个副将正在营帐里把酒作乐。 顾怀风拿着酒壶哭着一张脸,抬头看了一眼陈凤舞和几位副将,摇了摇头:“作乐的是你们,我啊,这是苦酒,越喝越苦!” 陈凤舞笑起来,一掌拍在顾怀风肩头上:“你从前没听说过吗?莫要去沾女子,这女子一沾上,烦心事,便多不胜数!” 一旁的副将大笑起来:“陈副将自己也是女子,怎么这话说的,把自己给忘了?” 陈凤舞大笑起来:“也是!我怎么把自己忘了,我也是女子。” “不过只要你不是我的郎君,我自然作不到你头上。可若是谁想娶我,我也不能让他的日子好过。” “这天底下,男人和女人天生便是相生相克,相爱相杀的。” 听着她这八字,顾怀风陷入了沉思,猛地将手中酒壶一口饮尽,不住地点头:“要不怎么说女子聪慧!陈副将说得好有道理,相生相克,相爱相杀正是这般!” 他说这话,拎着酒壶就敬了陈凤舞一杯。 一旁的副将大笑起来:“要我说!陈副将和将军才是天生一对。不如就依了老夫人的意思,把陈副将娶回家去?” “你那姨娘再做作矫情,就让陈副将来整治她!” 听了这话,陈凤舞蹙起眉眼,一掌拍在那副将头上:“你奶奶我是嫁不出去了,上赶着帮人去诊治姨娘?” “再说了,若是我真嫁为人妇,说不定比他那姨娘还要更能闹腾。” “到时候顾将军连军营这清静地都没了,该一头撞死了。” 顾怀风苦笑着摆手:“陈副将说的有道理,女人啊,一个就够够的了,这第二个我是绝对消受不起了!” 几个副将笑作一团,互相吐槽着自家娘们有多折腾人。 陈凤舞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帮着几位夫人骂骂这些副将。 她虽然是个未嫁的女子,从小又是在臭男人堆里长大的,但不代表她不懂女子,不站在女子这一边说话。 男人和女人的脑子天生就不一样,有许多事听那些副将说起来,只觉得自家娘子太作。 可陈凤舞听来却觉得是他们不懂,该好好骂一顿。 被陈凤舞这一通教育,不少副将都反省了一下自己,好像的确是对夫人不够好。 酒酣耳热,陈凤舞放下了酒壶,认真说道:“你们既是娶了娘子,就该对人家好一些。女人为你们生儿育女,可比上阵杀敌还要更累。” 她自家的姐姐,从小性子便与她不同。性子温婉,乃是正经的大家闺秀。 长姐嫁给了父亲手下一员猛将,刚成婚时也是郎情妾意,恩爱有加。 可后来姐夫也不知被哪里的狐狸迷住了,家也不回。 长姐日日在家以泪洗面,那模样要多可怜便多可怜。 不过还好,姐姐有她这个妹妹。 陈凤舞二话不说,将姐夫好生修理了一番,扔回了家中。 她身手极好,姐夫这个所谓军中猛将都不是她的对手。 陈凤舞也没有旁的心思,若是姐姐不想要姐夫了,她便帮着让他们和离。 若是姐姐非得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那也无妨,姐夫自己回家便好。 再要是不想回家,那就把他双腿打断,让他不得不回家。 姐夫听了陈凤舞这一番言论,哪里还敢造次。 他们陈家女实在太过彪悍,他是再也不对不起她长姐了。 听完陈凤舞说的这段故事,副将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世间哪有男人不怕悍妇,可偏偏陈凤舞生的花容月貌。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上了阵,取上将首级如入无人之地。 回了家,还能把姐夫双腿打断。 他们对这突然而来的陈副将多了几分敬畏,不敢再因她是女子而看清了她。 顾怀风从小听闻陈凤舞的英勇事迹,早知她不好惹,笑着看向几个贪图陈凤舞美色,动过心思的副将:“瞧见了吧,若是想娶我凤舞妹妹,你们呀,且得小心着自己的双腿。” 陈凤舞笑着扫过他们一眼:“谁想娶我?我可要先说清楚,我早看透你们这些糙汉了,我要嫁,就要嫁个文弱书生。” 一旁那个挨了她一掌的副将不住摇头,着急说道:“那可不成,就你这一掌下去,我们军中将士还能挨得住。” “这要真是个文弱书生,怕是陈副将得上公堂挨审了!” 众人正笑着,就见一个小兵来报,说是门口有个妇人挺着孕肚正在闹,非得见到顾将军不可。 原本听见外头有女子在闹,顾怀风心想他的瑶儿可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如此泼妇行径。 定不是瑶儿。 可听说那女子指名道姓要见自己,还怀着孩子。 他心口一震,不得不信,难道真是瑶儿? 见顾怀风犹豫,陈凤舞推了他一把:“你还不赶快出去,不管是不是你家姨娘,有个女子要见你,你总不能怕得不去见吧?” 男人最经不住激将法,听得陈凤舞如此一说,顾怀风摔了酒壶便起身:“诸位慢慢喝,我先出去瞧瞧。” 见他走出去,几个副将笑道:“我们顾将军该不会是在外头欠了什么风流债,来了个妇人挺着肚子找他?” 陈凤舞笑着喝了口酒:“放心吧,我们这位顾将军可是情种,对他的姨娘死心塌地,绝不会在外头欠下什么债。” 只怕是上辈子欠下的债吧。 顾怀风以军功求取徐瑶夜一事,整个汴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凤舞自然也早就听说过了。 顾怀风的军功她可是眼馋得很,竟然用这样的东西去换一个徐瑶夜,她不理解,也不想明白。 不过她也听长姐说过,徐瑶夜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女子。 顾怀风娶了这样一个姨娘回家,家无宁日都算是小事。 像他们这种平日里就在刀口舔血的人,说不定哪一日没有马革裹尸,却死在这姨娘的手上。 徐瑶夜急匆匆地来到军营,却叫门口的人拦下:“这位夫人,军营重地,你不可以进去。” 她冷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门口守将:“你可知我是谁?我乃是你们顾将军的夫人,你敢拦我?” “将军夫人?” 那守将微微怔愣一番,他的确听说顾将军娶妻了。 可他仍是摇了摇头:“哪怕是将军夫人,也不能随意进入军营。夫人还是让将军前来接你吧。” 那守将态度很诚恳,可落在徐瑶夜耳朵里,却觉得极为刺耳。 特别是守将那一声声的夫人,他难道不知道顾怀风娶的是个姨娘? 不,他定是知道的,故意在嘲讽自己! 徐瑶夜挑起眉眼,冷笑着说道:“我今日非得走进去。” 她挺着肚子,便要推开守将往里头走。 那守将原本看她是个女子,态度温和了些。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板下脸,推了推手中的剑柄:“这位夫人,此乃军营要地,若是你非要硬闯,我们就只能依军法处置了。” 军法? 碧玉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徐瑶夜:“这位大哥莫要和我家夫人计较,我家夫人是有些着急了。” “真的,不如你派个人进去传话,说是徐姨娘来了,我们真是顾将军的亲眷,一问便知。” 碧玉对外,只能称徐瑶夜一声徐姨娘。 果不出她所料,她这话刚说,胳膊便让徐瑶夜狠狠地拧了一下。 碧玉面上苦笑,今日哪怕是让大姑娘打了,她也不能让她就这么闯进去。 这可是军营啊,闹出什么事来,顾将军也保不住她。 徐瑶夜面色一沉,心口一口浊气上涌。 她今日若是走不进去,不知这些将士在背后该如何笑她。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抬头望向里头,差点便要大声嘶喊起来。 徐瑶夜心里撑着一口气,待顾怀风出来,瞧见他手底下这些人如何为难自己,一定会为她出这口气! “参见顾将军!” ······ 听得一声声的叫喊声,徐瑶夜惊喜地抬起眉眼:“郎君!我在此处!” 顾怀风快步走来,见门口闹事的妇人竟真是徐瑶夜。 他眉眼紧紧蹙起,心口烦躁至极。 她在家中闹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还能闹到军营里来?日后让他如何管理这些手下? 门口的将士见顾怀风这般样子,心里如何还不知道,眼前女子还真是他们顾将军新娶的夫人? 将士忍不住朝徐瑶夜又多看了两眼,这女子美则美矣,可这性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 他们将军一向喜欢挑战难度,可也不必给自己招惹这么大的麻烦吧? 瞧见那些将士视线打量在自己身上,徐瑶夜嘴角微微勾起。 她如此明媚动人,自是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更何况是这些军营里没见过美人的。 顾怀风走到徐瑶夜身旁,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听出他语气里隐隐透出的责怪,徐瑶夜皱起了眉头:“郎君这是什么意思?怪我今日前来吗?” 顾怀风看着徐瑶夜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还有这日渐沉重的身子,见她辛苦。 他放软了语气,摇了摇头:“军营重地,原本就是不让家属前来的。” 他语气已是尽量放缓,可不想还是惹了徐瑶夜生气。 徐瑶夜瞪大了眉眼,眼眶里已是蕴出了泪珠:“你不让我来,可是因为你在军营里藏了狐媚子?” 听得徐瑶夜这一句,顾怀风皱起了眉头,瞬间便明白过来。 她一定是知道了陈凤舞的存在。 她还派人跟着自己?! 顾怀风面色一沉,冷声说道:“你的夫君平日里做事,会牵涉许多军机大事。这些事若是被旁人知晓,是杀头的重罪。” “你若是再派人跟着我,知道了什么你不该知道的事,到时我保不住你。” 他这番话语气冰寒,整个人周身透出一股寒意。 他的确很宠徐瑶夜,可大是大非面前,不容他宠妻。 徐瑶夜还未听明白他说的话,只觉得他在凶自己,愈发生气:“好啊!你此刻是有了门当户对的正妻,便起了休妻之意是吗?” “那好啊,你便休了我,我和这腹中的孩子一同去死。” 徐瑶夜就在军营外头疾言厉色,哪还有从前汴京城第一才女的姿态。 顾怀风紧紧蹙着眉头,压低声音对她说道:“你先回府去,待我回来再和你谈。” “我不回去!她能进去,为何我不能进去?今日你就要带我进军营,让你手下的将士都瞧瞧你的夫人!” 徐瑶夜今日既然来了,若是走不进这军营,还不知陈凤舞在里头如何笑话自己呢? 顾怀风摇了摇头,心中万般无奈。 他深爱的瑶儿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 还是说,她从未变过,只是自己从未看清过。 徐瑶夜如此无理取闹,他甚至不想对她解释。 陈凤舞乃是军队副将,她在军营里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名正言顺的。 可自己若是把夫人放进去,成何体统。 可想来,徐瑶夜如此不讲理,就算自己说了,她亦有千百种理由回击。 顾怀风往后退了一步,再看向徐瑶夜的眼神也是有了变化。 这陌生的目光,让站在一旁的碧玉心惊肉跳,伸手拉扯了一下大姑娘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闹了。 可徐瑶夜如今正在气头上,哪怕徐家没了,她徐瑶夜也不能任由旁人如此欺凌。 她冲着里头大喊:“陈凤舞!陈凤舞你出来!” 听得徐瑶夜如此发疯,顾怀风板着脸,语气亦是深沉:“徐瑶夜,你不要再闹了。” “碧玉,带你家姨娘回去。” 见顾怀风这般护着陈凤舞,徐瑶夜眼眶泛红,一掌一掌打在自己的肚子上:“好啊,既是如此,那我也不活了!” “我和这孩子一起死在这军营门口,让旁人都瞧瞧,陈凤舞是怎么抢我夫君的!” 第一卷 第452章 三十军棍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陈凤舞正在里头喝酒,突然听见外头如此喧闹,忍着头痛欲裂,和旁边的副将打听着:“外头闹什么呢?” 身旁的副将喝得少,外头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面对着陈凤舞认真的脸,他根本不敢转述徐瑶夜说的话。 见副将们都不开口,陈凤舞感觉外头不对劲:“行了,我自己出去看看。” 她自打今日被于氏请到将军府,便知道顾家这事闹得麻烦。 于氏如此不喜欢顾怀风新娶的姨娘,还偏要把自己拉进来。 这事,怕是她早晚得面对顾怀风那姨娘。 对徐瑶夜这个人陈凤舞也是听说过的,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她向来是不怕的。 待她走出营帐,听得外头徐瑶夜在喊什么? 气急反笑。 待徐瑶夜看清眼前出现的陈凤舞,发现她与自己想象中五大三粗的模样全然不同。 陈凤舞虽然穿了一身军装,却仍是难掩她的美貌。 她竟然这么美,徐瑶夜后背发凉,心里更是害怕。 陈凤舞冷冷地扫过一眼徐瑶夜,转头看向顾怀风:“顾将军,不如你先带夫人回去吧,此处是军营。” 话说到此,陈凤舞已经极为克制。 她顾虑着徐瑶夜乃是一个孕妇,脾气急躁一些,也有情可原,便不和她计较。 却不曾想,她的宽容大度,徐瑶夜却全然不领情。 徐瑶夜听陈凤舞这般说,冷笑了一声:“陈副将这是什么意思?是怕大家知道你做下的丑事吗?” 听她这么说,陈凤舞笑起来:“徐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丑事,你尽管大声说出来,让将士们评评理?” 不用徐瑶夜招呼,将士们早就探头探脑等着看热闹。 他们这军营里平日里女子甚少,更别提这么活色生香,两个大美女在这吵架了。 徐瑶夜没想到陈凤舞竟然如此恬不知耻,好像根本就不害怕的样子。 她一把拉过顾怀风:“谁知道你们两个在军营里,有没有苟且……” 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顾怀风一巴掌。 顾怀风实在忍无可忍,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徐瑶夜闭嘴,手比脑子更快,直接就上去了。 若非顾及到徐瑶夜怀着身孕,他这一掌下去,怕是徐瑶夜会摔倒。 见顾怀风动手,陈凤舞蹙了蹙眉头:“顾将军,你怎么能对夫人动手?” 她抬眸看向徐瑶夜:“不过,他要是不动手,我也得动手。造谣污蔑军中将士,徐姨娘可知你犯下了什么重罪?” 徐瑶夜此刻哪还顾得上和陈凤舞吵架,她让顾怀风这一巴掌,打得人都懵了。 他打她······ 他竟然动手打她! 就为了一个陈凤舞? 徐瑶夜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顾怀风:“你为何如此待我?我辛辛苦苦为你们顾家怀着身孕······” “够了!你要是真觉得辛苦,这孩子不要也罢。” 顾怀风眉眼深沉,转过头看向陈凤舞:“今日我夫人犯下的重罪,我替她承担,我愿领军棍三十。” 听到顾怀风这么说,一旁的将士们都不禁抬了抬眼皮。 军棍三十,这罪罚可不轻。 他们家顾将军可真是痴情种,自己主动承担了这三十军棍,便是想让陈副将不再计较徐瑶夜的胡言乱语。 见陈凤舞紧锁着眉头不说话,顾怀风又出言说道:“凤舞妹子,请你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今日便原谅我夫人这番胡言乱语。” “想必她怀着身孕,已是有些失心疯了。” 徐瑶夜还想开口,一旁的碧玉紧紧拉住她,恨不得一掌把自家夫人打晕算了。 碧玉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求你了姑娘,可不要再闹了。将军这军棍全是为你挨的……” 见徐瑶夜仍是不服,陈凤舞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你今日站在我的军营门外,公然对我叫嚣。” “我就是把你当众斩杀在此,都不为过,圣上亦不会处罚于我。” “你污蔑军中将士,试图动摇军心。顾将军愿为你承担着三十军棍,是他待你情深义重。我愿接受此事,是我念在我们同为女子,你又怀着身孕不容易。” 陈凤舞转过头去看向诸位将士:“顾家军中都是一些明事理,懂道理之人。” “我陈家和顾家乃是生死之交,不过我们二人,一个在军营中长大,一个在陈家长大,算不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刚入顾家军不过几日,和诸位将士远比和顾将军来得更为相熟。” “至于徐姨娘误会之事,乃是顾老夫人乱点鸳鸯谱。见我二人年纪相仿,想要娶我去他们家做正妻。” 她这正妻二字,狠狠刺中了徐瑶夜的心口。 不错,老夫人属意陈凤舞嫁给顾怀风做正妻。 哪怕他们这婚事就是成了,自己这个做姨娘的,也没有这般胡闹的资格。 徐瑶夜突然意识到,自己糊涂了…… 她这些日子实在是有些荒唐,好像极其容易发怒。 她不由地想到当日给徐望月下的那些药。 大夫说过,药性自她指尖进入身体,有一部分还残留在她身上,并未全然消除。 难道是药性又发作了…… 徐瑶夜看着顾怀风,见他对自己极其失望。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这药性一事。 可转念一想,若是让顾怀风知道自己给庶妹下这样的药,怕是他更不会原谅如此蛇蝎的自己。 陈凤舞挑眉看了一眼徐瑶夜,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在乎她在想什么。 她抬头看向诸位将士:“不过,还请徐姨娘放心,老夫人乱点鸳鸯谱,我与顾将军皆推了这门婚事。” “我陈凤舞在沙场杀敌,过不惯小女子相夫教子的日子。你自己的郎君自己看好了,莫要叫人抢走。 听到陈凤舞说完这些话,徐瑶夜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竟是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徐瑶夜刚抬头,就见顾怀风脱下军甲,只着一身里衣,将棍棒交于身旁将士,冷声说道:“打!” 徐瑶夜见他们真要动手打顾怀风,这才知道怕。 她走上前去,还想说什么,叫碧玉紧紧拖住:“我的好姑娘,你可千万别再开口了。” “你在说些什么,怕是将军不止要打三十军棍了。” 徐瑶夜紧紧掐住自己的手心,眼看着那军棍一下一下落在顾怀风身上。 她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并非心疼顾怀风挨打。而是觉得,这每打一下,她与顾怀风之间的距离便更远上一分。 再这么打下去,他们之间的情分,也要打没了。 顾怀风心头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身上的痛楚每加重一分,心底的痛楚便减弱了一分。 他今日心甘情愿为徐瑶夜受此重刑,亦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日后她若再如此任性妄为,自己也只能休妻了。 顾怀风正一下一下挨打的时候,裴长意已陪着裴长远到了码头。 老侯爷下葬,旁人还留在江淮老家守孝,裴长远到了时辰要回府。 他望着汪洋一片的大海,心情十分沉重。 若是可以,他真想问问兄长,他能不能不回去······ 对上裴长远充满疑惑的眉眼,裴长意轻声问道:“怎么了?” 裴长远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仔细想了许久,开口说道:“我就要走了,兄长要好好照顾嫂嫂。” 说完这句,裴长远自己苦笑了一声,这一声嫂嫂都喊了,徐望月也轮不到他去关心。 裴长意倒是未曾责备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你此次回汴京,若是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顾将军或秦大人。” “我与他们交代好了,若是你去,无论何事,都会护着你。” 裴长意知道此次裴长远回京参加殿试,便会被卷进科举舞弊一案。 他会试已然作弊,罪责是逃不掉的。 可若是能悬崖勒马,总好过一错再错。 可裴长意亦是明白,人性本就如此,一日未被人当场捉住,裴长远心底便存着一丝侥幸。 纵然有悔过之心,也没有这么容易回头。 当日在松竹县,他眼看着裴长远渐渐变好,甚至有那么一刻,打从心底里将他视为兄弟。 可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或许是自己对他的期待高了一些。 裴长意人虽然在江淮老家,可对于汴京城里发生的事,对于太子一党的行径了如指掌。 若是这一次,他不能将太子一党全数解决,怎么对得起被太子私欲连累的诸多百姓。 眼看着裴长远上船,渐行渐远,裴长意转身缓缓往宅院走去。 远远的,便瞧见一道纤弱的身影正站在码头等着他。 徐望月见裴长意看向自己,下意识朝他那个方向小跑着。 裴长意心口一震,加快了脚步,扶住眼前身影:“月儿可是忘了自己此刻怀着身孕,怎么还敢跑过来?” 徐望月眉眼笑得弯弯的,摇了摇头:“我还真是差点忘了,一见到郎君,便不由自主想要快一些跑来。”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从对方的眼里,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徐望月远远地看向海上那艘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一颗黑点的船,轻声说道:“汴京城马上便要不太平了,郎君不亲自回去看看吗?” 裴长意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将她紧紧搂进怀中:“我就留在江淮多陪陪夫人,不好吗?” 徐望月点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郎君真会哄人,你拿我做这借口,难道不该给我一些好处吗?” 裴长意轻挑了挑眉眼,故作震惊地问道:“夫人这是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徐望月压低了声音,笑着说道:“郎君刻意留在江淮老家,好让太子等人以为你因为丧事不能回京。这样,他们行事才会更胆大妄为。” “可他们不知道,郎君就算自己没回去,也早在汴京城里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他们自己往下跳。” 裴长意感叹了一声:“若是太子殿下有夫人这般聪慧,那郎君我可就要输了。” 徐望月笑起来,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裴长意胸口:“你若是再逗我,我可要生气了。你莫要转移话题,裴大人此番不但能解决一大难题,还能让世人都知道你爱妻如命。” “既是如此,大人要如何谢我?” 裴长意凑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缓缓说道:“夫人想要怎么谢?我之前想要谢你,你不是喊着说不要吗?” 徐望月被他这一口气吹得脸颊通红,身子一阵酥麻。 她推开了裴长意,小声骂道:“不要脸。” 她又压低声音说道:“那日郎君带回来的鱼和山鸡都吃了,你分明说过要给我打野兔的。” 裴长意哭笑不得,上一秒还觉得徐望月聪慧过人,比太子殿下还要更机灵几分。 下一秒,她目光灼灼,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竟只是为了一只野兔? 裴长意笑着点头:“夫人放心,郎君怎么能饿着你?” 他现在就上山,去打野兔。 第一卷 第453章 中毒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从来没有到山上打过野兔,虽然知道自己怀着身孕,需要小心身子,还是忍不住想要跟着裴长意一同上山。 裴长意自然是不答应的。 可对上徐望月楚楚可怜,像小兔子一般的眼神,裴长意动了动唇,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 徐望月看出有机会,伸手挽住裴长意的胳膊,笑盈盈地说道:“求你了郎君,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郎君。” “我保证,我到了山上一切都听你的,绝对不会任意妄为的。” 见裴长意微微蹙了眉头,依旧没有答应。 徐望月突然做出非常吃惊的样子,伸出手,捧着裴长意的脸凑到自己面前。 见她这般细细打量着自己,眼眸深处的倒影里,是自己的眉眼。 裴长意心口一动,强压着心头悸动,有些诧异地问道:“小狐狸,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新诡计?” 徐望月刻意装出受伤的模样,嘟囔着小嘴:“我只是想瞧瞧,谁家郎君如此俊俏。” 她眉眼微微上扬,整个人凑近了裴长意,身上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钻进他的鼻尖:“你竟这般看我,也不怕我生气?” 裴长意瞧着她撒娇的模样,笑着将她搂入怀中。 他的确是拿她没有办法。 自从徐望月嫁给他,便越发活泼生动起来。裴长意非常珍惜此时此刻的徐望月,只想更宠她一些,不让她的光芒变黯淡。 “好了,我答应带你上山去。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跟在我身后,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都要慢一些。” 徐望月用力点头,眉眼间满是笑意。 这次她学聪明了,把红玉,沉香和豆蔻全带上,不怕再有意外。 听说裴长意竟答应带徐望月一同上山,红玉她们三个齐刷刷地抬高了眉眼。 “公子!这太胡闹了。夫人此刻怀着身孕呢!”红玉着急,一双眸子瞪着徐望月。 裴长意摆了摆手,转头看了一眼徐望月:“你瞧见了,连她们三个都觉得你胡闹。” 徐望月不依,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笑着把几人都拉扯住,一路往山上走。 她如今怀着孩子,日后身子只会越来越重,自然是要趁着此刻,多动动。 红玉等人拗不过徐望月的性子,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快步跟上她。 三人如临大敌,将徐望月围在中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江淮老家旁边的这座山并不高,路也很好走,裴长意才会答应带徐望月一同上山。 他们一路走走笑笑,很轻易就到了半山腰。 裴长意摘了一片很大的树叶放在地上,先安顿徐望月坐下:“你说过,到了山上一切都听我的?” 徐望月乖巧点头:“我知道的,郎君放心,我就在这里坐着,看郎君打野兔。” 沉香和豆蔻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又是小女孩心性。 在这山里,哪里还能乖乖在徐望月身边坐着。 她们忍不住,便跟在裴长意身后一同去抓兔子。 红玉不同,她平时就懒得动,又要照顾姑娘,便拿着一片小树叶坐在徐望月身边,为她扇着风。 自打徐望月怀孕,便很是畏热。如今还未到酷暑,她已是日日在喊热了。 她们二人瞧着林子里郁郁葱葱的绿色,徐望月嘴角微微牵起,人只有在这种环境里,心情才会变好。 她轻轻抚过自己的肚子,早知这山里如此舒服,就该多跟着裴长意到山里来,对孩子也好。 山里天气清凉,一阵凉风吹过,沁人心脾。 徐望月半眯着眼睛,几乎要睡着。 突然听到沉香一声尖叫,徐望月瞬间惊醒过来:“怎么了?可是有流匪?” 她自打在松竹县被流匪抓上山,便会偶尔做上这样的噩梦。 她一睁开眼睛,便正对上一只灰蒙蒙的大兔子。 这兔子比往常徐望月所见过的,都要更大一些,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耳朵还上下摆着。 徐望月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幸好红玉就在身后,着急扶住了她。 红玉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笑容僵住的沉香,怒呵了一声:“沉香你疯了!要是把夫人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沉香靠自己打到了一只兔子,此刻正高兴着,却没想过会把徐望月吓了一跳。 她手一抖,差点把兔子又放跑了。 沉香一个着急,眼眶里都快渗出眼泪来。 徐望月轻拍了拍胸口,拦住要发脾气的红玉:“好了,我没什么事,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兔子,一时吓了一跳。” 豆蔻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拎了一条鱼,身上的裙边都已经浸湿了。 她并未发现沉香的异样,有些得意地说道:“夫人放心,以后我和沉香每日都过来,夫人的兔子和鱼汤可就吃不完了。” 红玉又瞪了沉香一眼,不再说她。 她转头,看着新鲜的兔子和鱼,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每日都有这么多,那可就吃不完了。不如我们给老夫人送些过去,我那日瞧着,老夫人整个人憔悴衰老了许多,感觉像是病了。” 红玉说到最后一句,语气轻了一些,怕犯了忌讳。 徐望月每每见赵氏,都觉得她的病情比之前还要更严重一些。 可她看了一眼这兔子和鱼,有些为难地看向姗姗来迟的裴长意:“郎君觉得呢?” 为老侯爷守丧,大家都不能沾荤腥,这规矩正是赵氏自己下的。 他们给母亲熬了鱼汤送去,怕是讨不得好,还要让赵氏骂上一顿。 裴长意将手里的山鸡递给沉香,走上前来亲自扶着徐望月:“今日你上山也许久了,不能再胡闹了,我陪你下山去。” 他们偷偷上山打猎,瞒着赵氏还来不及,亲自把汤送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徐望月睡了一觉,的确是有些累了,并不推辞,由着裴长意扶她缓缓往山下走。 她一边走,一边细细数着:“郎君,这鱼呢,我想要做松鼠桂鱼。山鸡呢,还是熬一锅香浓的鸡汤,上次那鸡的洗澡水不够好喝……” 裴长意唇角挂着笑意,仔细听着徐望月说的话,一一记下。 “都依夫人的,山里没什么条件,只能给你吃这些。待我们回了汴京城,夫人想吃什么,我都为你准备好。” 徐望月笑盈盈地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裴长意:“你有何居心?” “给我吃这么多东西,把我喂胖了怎么办?” “有公子在,夫人就算是胖了,也没有关系。”沉香和豆蔻笑着打趣。 她们在徐望月身边的时日虽然并不久,但却发现徐望月和裴长意平易近人,简直是这世间上最好的主子。 连带着,沉香和豆蔻两个胆子也大了些,敢当众打趣主子。 红玉在一旁抿嘴笑着,并不多嘴。 徐望月是让红玉,沉香,光明正大扶着走进院子的,而裴长意则是带着他们的战利品翻身入院。 徐望月在后院瞧见他,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拎着鸡翻身进来,忍不住笑道:“堂堂典狱司裴大人,竟也做起这翻墙入院的勾当?” 说起这话,他们二人相视一笑,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爱翻墙的顾将军顾怀风。 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红玉他们去处理,裴长意扶着徐望月,在院子里荡着秋千。 自打来老宅的第二日,裴长意便在院子里为徐望月起了这个秋千。 比起定远侯府的那个,还要更牢固,更大一些。 徐望月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感受着身后裴长意的手始终托着她的后腰,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她轻声说道:“不知道顾将军现在如何了?” 裴长意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他此刻应该和你长姐,郎情妾意吧。” 顾怀风费了这么多周折,恨不得把命也赔上,这才能娶徐瑶夜进门。 想来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应该蜜里调油吧。 听裴长意提到长姐,徐望月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徐瑶夜嗔怒的脸。 她缓缓摇了摇头。心里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长姐从前嫁了裴长意,心里不安分,好好的日子好像总也过不好。 徐瑶夜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裴长意的错,裴家的错,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欠了她的。 可徐望月瞧得清楚,分明是她自己的问题。 以徐瑶夜这般性子,怕是不管嫁给谁,她也不会幸福。 从前顾怀风和徐瑶夜所谓的海誓山盟,情深似海,不过是苟且。 一时贪欢,自然不需考虑很多问题。 不用侍奉婆母,没有油盐酱醋茶,可他们如今成了婚,便一定要面对这些问题。 怕是再恩爱的夫妇也会和这世间所有男女一般,吵着吵着变成了怨侣。 徐望月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裴长意:“以顾将军的性子,定会给你写信的,你没收到过吗?” 信? 裴长意这才想起来:“好像前几日小厮给我拿过信,不过那时,我正忙着给你熬鱼汤。” 徐望月哭笑不得:“你也不怕顾将军有什么要紧事同你说?他的信,怎么能不看呢?” 裴长意将徐望月从秋千上抱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他每日只允许徐望月坐一会儿秋千,而且必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护着。 就怕沉香和豆蔻性子不够沉稳,会摔了徐望月。 见徐望月站稳,裴长意笑着说道:“顾怀风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他此刻给我写信,怕是诉苦。” 不看也罢。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渐浓。 他早就劝过顾怀风,徐瑶夜绝不是贤妻的人选。 一个两面三刀,心如蛇蝎的女子,又如何能好好过日子? 可顾怀风置若罔闻,无论如何也要娶这个蛇蝎妇人回家,那今日他便不要来找自己哭着诉苦。 自作孽,不可活。 裴长意本是不想看那些信的,可耐不住徐望月好奇,两人回了书房。 徐望月刚把信拿在手里,便有些吃惊地看向裴长意:“这信这般厚?” 裴长意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若是真有什么要紧事,一句半句便也说清了。写这么厚,怕是怨妇在哭。” 裴长意这般说,徐望月就更好奇了。 她展开信,一字一句地读着,越读越觉得好笑。 顾怀风实在可爱,他娶长姐之前,竟然都未曾考虑过会有这般事情发生? 他们家的老夫人对长姐一向厌恶至极,此事就连徐望月也知道。 顾怀风竟未曾知会老夫人,就把长姐娶回家。 这个没有脑子的顾怀风,也活该他吃这么多苦头。 徐望月大概明白为何裴长意不看信了,的确,这些苦头就是顾怀风该吃的。 他们二人又好生笑话了一下顾怀风,徐望月将信压在桌上,神色平静。 裴长意倒是有些好奇:“你不担心你长姐吗?” 徐望月摇了摇头,她已和徐家没有任何关系,徐瑶夜自然不再是她的长姐。 若非许氏吊死在大理寺,她还要去找她算一算,她害死自己小娘那笔账。 徐望月看完这些信,只是有些担心顾怀风。 她太了解徐瑶夜了,她如今把顾怀风当做唯一的藤蔓,是死抓着也不会松手的。 或许用不了多久,顾怀风便会后悔为何当初要救下徐瑶夜。 只是这世间之事,是没有后悔药的。 他们刚把信放好,便若有似无地闻到一股香气,徐望月眼眸一亮:“鱼汤好像熬好了,我闻着香味了。” 裴长意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几日沾了些荤汤,徐望月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肉。 小馋猫当然喜欢喝鱼汤。 “走吧,我陪你去喝汤。” 徐望月刚点头,便听外头响起一阵喧闹声。 红玉机灵,立刻抱着汤碗便躲了起来。 徐望月和裴长意整理了一下彼此的衣衫,一同往外头走去。 才刚走出院子,便见云嬷嬷一脸着急地跑来:“大公子,夫人,快去瞧瞧老夫人,她晕倒了······” 赵氏晕倒了? 徐望月微微蹙眉,和裴长意互相对视了一眼,立马往赵氏房间赶去。 已有下人把赵氏抱到了床上,她昏迷不醒,脸色煞白,看起来情况很是不好。 裴长意眉眼一沉,抬头看向云嬷嬷:“请太医过来瞧过了吗?” 云嬷嬷手足无措地捏着衣角,不安地说道:“老夫人这几日身子大不如前,总是这样那样地不舒服,又不让老奴找太医来。” “今日她突然晕倒,老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先来找公子。” 裴长意点头,并未责怪云嬷嬷。 她只是一个奴婢,又如何能替主子做主。 裴长意轻抬了抬手,立刻有小厮凑上前来:“快些去把太医请来。” 江淮老家常年养着一个管家,还有他训练好的小厮丫鬟。 这一次回来,徐望月便觉得赵氏的确是有一些手腕的,连老家这些丫鬟小厮也教得极好。 小厮动作非常麻利,徐望月刚在赵氏床边坐下,太医便已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来。 听闻是赵氏晕倒,太医微微皱眉:“老夫人前几日脸色就不好,我原是想要替她诊脉看看,但老夫人硬说是没事。” “唉,我早些天就对她说过,病向浅中医,是不能拖的。” 太医也不含糊,立马为赵氏搭脉。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一眼裴长意,又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氏。 裴长意微微蹙眉:“有什么太医您就直说吧,无妨的。” 他以为赵氏是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太医都不敢讲。 可没想到太医对着他摇了摇头:“不是裴大人想的那般,老夫人的身体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徐望月有些吃惊,俯身看了看了赵氏的脸色。 她苍白如纸,眼窝都有一些凹陷。 赵氏自从到了江淮老家,身体每况愈下,怎么看都不像是没病的人。 自汴京城起,这位太医就一直陪在他们身旁,徐望月的胎也是他帮着护着,徐望月自然很信任他。 徐望月仔细瞧了瞧赵氏,突然发现她脖子上有一点不正常的红晕。 徐望月伸出手,解开赵氏衣领,果真发现她脖子上起了一大块红疹。 太医看见这块红疹,蹙起了眉头,又拉开了赵氏袖子,发现她手臂上亦是有一块一块的红疹。 太医转头看向一旁的云嬷嬷:“老夫人这几日可有吃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云嬷嬷苦笑着摇头:“老夫人自从到了江淮老家,不知是太过伤心还是太过忧心,她胃口极差,几乎什么都没吃过。” 听到云嬷嬷这么说,太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呀,这不应该呀。” 徐望月看向太医,神色间有些质疑,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医,我母亲她会不会是中毒?” 听到中毒二字,太医和云嬷嬷同时抬眸,很是震惊地看向徐望月。 太医非常震惊,若赵氏当真是中毒,自己不该看不出来。 可徐望月突然这般问,看起来倒像是知道什么。 一旁的云嬷嬷满心震惊,更是紧张:“夫人,公子,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长意冲她微微颔首,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嬷嬷莫要紧张,你跟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我们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的。” 听到裴长意这般说,云嬷嬷这才松了口气,神色间却是更为紧张了:“夫人为什么觉得老夫人是中了毒?” 连太医都没说赵氏是中毒,徐望月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一卷 第454章 学会给人下套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她前几日来看赵氏时,无意间见有一道身影,从赵氏院中小厨房边一闪而过。 可她也没能看清那道身影是谁,更不能凭借一道身影,就断定那人是给赵氏下毒。 徐望月抬头对上裴长意的视线,缓缓摇了摇头。 太医见状,又伸手为赵氏搭脉。 他这一次十分谨慎,却还是未曾从赵氏脉象中看出中毒的迹象。 他缓缓转头看向裴长意,微微摇头:“裴大人,在下才疏学浅,并未发现老夫人体内有中毒的迹象。” 徐望月脸颊微微泛红,对着太医稍稍俯身致歉:“大人莫要往心里去,我并非是不相信大人,只是怀疑。” “大人既说母亲并非是中毒,我们也安心了。那就请大人为母亲开几道养生的方子,母亲继续这般消瘦下去也不是法子。” 太医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有理,老夫人这身子的确需要调理。” 其实太医心里也打鼓,他看下来赵氏身子没有任何问题,可分明自己也瞧见她脸色越来越差,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 哪怕真是因为忧心儿女们的事,也不至于反应如此之大。 太医提笔为赵氏写着方子,几番顿住,实在不知这方子该怎么写…… 他枉做太医,开方需要对症下药,他根本就没瞧出症来如何下药。 太医犹豫再三,起身对着裴长意:“烦请裴大人再给在下一些时间,去查一查老夫人的身体究竟是何情况,再来开方子。” 裴长意点头:“那就有劳太医了。” 裴长意和太医说话的时候,徐望月已是从云嬷嬷手中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为赵氏擦着额间渗出的冷汗。 赵氏这身子分明是出了问题,可为何太医怎么也查不出她体内有中毒的迹象呢? 将太医送走,裴长意在徐望月身边坐下,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我信你所说的话。只是月儿能否告诉我,你为何会往中毒这方面去想?” 徐望月听到裴长意这么说,很是诧异地抬眸:“郎君也觉得母亲是中毒?郎君为何这般觉得?” 裴长意轻轻撩起赵氏袖口,将那块红斑展现在徐望月面前,又撩起了自己的袖子。 徐望月看见他手臂上有一快肤色稍深,与一旁的肤色都不同。 裴长意抓着徐望月在他这块肌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就是这个位置,之前也发了红疹。” 徐望月一下子收回了手,眼眸微阔,看向裴长意:“郎君的意思是,这是你们家中的遗传病?” 裴长意摇了摇头:“我是觉得,我与母亲中了同样的毒。” 云嬷嬷就站在一旁,被裴长意的话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伺候母亲这么多年,裴长意没有避着她,直接说道:“嬷嬷还记得我小时候让人掳走之事?” 见云嬷嬷点头,裴长意继续说道:“当时我让林氏所救,身上不只是掉下山崖所受的伤,还有这一身的红疹。” “林家村没有几个大夫,林氏抱着我一家一家哀求。可那些大夫瞧了我,也没看出什么病来,还以为我天生就带那样的红疹。” 云嬷嬷眉头紧锁,裴长意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皮肤光滑,身上连一点斑驳胎记都没有,更别说是这么多触目惊心的红疹了。 裴长意继续说道:“后来还是一个山里的游方郎中路过时,也不说我是什么病,就给配了些草药。” “当时我奄奄一息,林氏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便喂我吃了那些药,这才捡回一条命。” 云嬷嬷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了裴长意:“公子的意思是,你当时不止被人掳走,掳走你的人还生怕你死不了,给你下了毒?” 裴长意点头,这也正是为什么他明明没死,却隐姓埋名躲在林家村没有回来侯府。 当时他只是一个孩童,赵氏又对他看管极严,很是在意他。 裴长意在侯府里,根本不可能被贼人掳走,能将他带离侯府的,只有侯府的自己人。 当时侯府还没有分家,裴家大爷,三爷,四爷都有可能是将他掳走的幕后黑手。 而掳走他的理由更简单,赵氏没了他,世子之位便有可能落到他们几家之中。 裴长意记得,当时府里众人关系很好,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在这种环境下,裴长意实在不愿意怀疑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却又不得不怀疑。 等他长大后再次回到侯府,查了许久,越查越乱。 发现不但没办法排除之前自己怀疑的人,还多出了一个怀疑对象。 他的亲生父亲,定远侯爷。 如果孙氏的话是真的,他的父亲,裴家二爷当真和刘氏有染,还生下了裴长远。 那他极有可能把自己拐走,让赵氏无所依靠,只能接受他的私生子裴长远。 这是让裴长远认祖归宗的唯一方法。 可这个念头也有一个很奇怪的点,为了一个儿子就要放弃另一个儿子,这逻辑真的合理吗? 徐望月坐在一旁,仔细听着裴长意说话,还有他未说出口的那些话。 徐望月抬眸看向裴长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四叔母说的是真的,那父亲便是你和长远两个人的父亲。” “可有一个人,她只是长远的母亲,并非是你母亲。” 徐望月这么一说,云嬷嬷也反应过来:“夫人的意思是,刘氏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当年对公子下了手,现在又来对老夫人下手?”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睛,想摇头,又想点头。 她不知道,她没有办法确认自己当时看见的那道身影到底是不是刘氏。 论身型和服饰,好像有些像。 可刘氏身材纤瘦,但这府里大部分纤细的女子身形都差不多。 当时那道影子一闪而过,她的确没有把握,确认自己看到的究竟是谁。 徐望月低眸又看了赵氏一眼:“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母亲救醒。只是不知当年救了郎君的游方郎中,能去哪里找?” 裴长意亦是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想要找到游方郎中实在是太难,但多寻几个名医过来会诊,对眼下的自己并非是难事。 他小的时候,林氏抱着他挨家挨户地求那些郎中救他。 那时他们实在过得极难,今日则不同了。 以裴大人的身份,他可以召集整个江淮的名医前来会诊。 裴长意低头看了一眼赵氏,自己的这条命是她给的,眼下这呼风唤雨的定远侯府公子身份,亦是她给的。 他用这身份来救她,也算是还了一部分的恩情。 裴长意一边等太医去翻阅医书,一边让小厮出去贴了告示,广寻江淮以及附近的名医前来为赵氏会诊。 他们这个院子里动静极大,很快便惊动了大伯母蒋氏,三叔母刘氏和四叔母孙氏。 听闻赵氏无缘无故在房中晕倒,她们三人迅速赶来。 大伯母蒋氏眼眶里含着热泪,差点便要哭出来了:“二弟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情况这么严重?” 见她如此紧张,孙氏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大嫂,二嫂现在睡着了,看不见你这般紧张。当着我们的面,就没必要这么演了吧?” 刘氏忍着嘴角的笑意,伸手掖了掖眼角的泪珠,抬头看了一眼裴长意和徐望月:“长意定是请了太医来看过二嫂,太医怎么说?” 裴长意还未开口,徐望月吸了吸鼻子,很是难过地说道:“太医说母亲她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有人对她下了毒,眼下太医去配解药了。” “下毒?”蒋氏刘氏孙氏同时惊呼了一声。 徐望月仔细观察着她们三人的神色,蒋氏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眼底满满都是诧异。 孙氏并没有那么担心赵氏,眼底不止惊诧,还隐隐带着一丝看好戏。 刘氏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可徐望月总觉得她的这份惊讶并非是因为知道赵氏被人下毒,而是因为听到自己说太医在配置解药。 听到徐望月开口,裴长意便侧了侧身子挡住云嬷嬷,生怕被刘氏看出云嬷嬷神色有异。 他的小狐狸此刻是越来越聪明了,还学会给人下套了。 第一卷 第455章 她惯会的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刘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缓了缓神色,开口问道:“长意媳妇,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让人下了毒?” “二嫂一直在宅子里都没出过门,怎么会被人下了毒呢?” 徐望月挑眉,十分冷静地说道:“三叔母说的问题,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呢。” “方才太医说母亲被人下了毒,而且这毒药是慢性的,日积月累,每日加在母亲的饮食里让她服下。” “今日便是积攒到了一定的量,母亲才会晕倒的。” 徐望月每多说一句,刘氏的神色便更难看一分。 不可能的。 她的毒天衣无缝,当初给裴长意连着下了这么久的毒,都没有被人发现。 当然不是因为赵氏他们对裴长意不上心,而是因为她们刘家秘制的毒药无色无味。 她又极为小心,下的量非常小。 刘氏做人谨慎,为了求稳,她把药量控制得很好,下得很缓。 细水长流,让人防不胜防。 当年裴长意一直到被人掳走,都没有人发现自己给他下了毒。 这太医怎么可能如此厉害? 刘氏紧紧攥着手中帕子,若是真有人能认出这种毒药,随着背景稍加追查,就能查到他们刘家。 这样一来,刘氏原本引以为傲的仰仗,此刻倒让她有些紧张起来。 她甚至都在想,若是真让人查出这毒药和刘家的关系,自己要如何撇清关系。 刘氏从小心机极重,不管发生任何事。她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都定是自己。 她仔细瞧着徐望月的眉眼,想要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些端倪,看看她是不是在骗自己。 比起自己的儿媳妇王舒然,刘氏觉得眼前这个徐望月聪明太多了。 裴长意一纸休书把从小定下亲事的徐瑶夜休弃,一转头却八抬大轿娶了她的庶妹徐望月。 刘氏还未回侯府,就对这个侄媳妇充满了好奇。 甚至觉得她和自己应该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的长姐也可以出卖。 若非她已经嫁给裴长意,刘氏更希望她是自己的儿媳妇。 有这样聪慧的女子在裴长远身边,做他的侯爷夫人,定会成为他的好帮手,贤内助。 只可惜,他们母子都晚了一步,徐望月已成为了裴长远的嫂嫂。 刘氏敛了敛心神,见徐望月神态自若,眼底除了对赵氏的焦心忧愁,再无其他情绪。 她越发有些心慌,难道太医真的查出来了? 刘氏端正了身子,哪怕太医查到了,裴长意顺着追查。 只要他们没有拿出真凭实据放在她面前,刘氏都不会承认。 徐望月一直为赵氏擦拭着身体,眼角余光却不断盯着刘氏看。 见她眼底那抹惊慌一闪而过,眼下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徐望月心口微微一沉,没有想到刘氏心态实在太稳。 刘氏和蒋氏孙氏站在一起,又关心了赵氏几句。 刘氏想通了这一节,此刻已经全然不紧张了,就算赵氏醒来又如何,她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下了药。 刘氏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裴长意和他带来的那个太医。 当年她给裴长意下了这么久的药,远比现在赵氏体内的药性更强。 刘氏算得精准,就算裴长意命大,摔下悬崖都摔不死他。 他体内的毒一旦发作,还是能要了他的命。 可为何他并未毒发身亡,反倒是在若干年后,以状元郎的身份重回侯府? 刘氏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曾经怀疑过眼前这个裴长意是假的。 可赵氏和老侯爷并非是好糊弄的,裴长意定是真的。 直到今日,刘氏依然不知道裴长意是怎么解了这全身的毒。 她如今唯一能向上天祈求的,便是裴长意当年乃是旁人所救,他直到今日也没能耐解开着毒药。 刘氏并不知道她所猜想的都是真的。 裴长意和徐望月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知道这样的雕虫小技是很难对付得了刘氏。 裴长意微眯着双眸,并不着急。 他回来之后,明查暗查了这么久,只掌握到一点蛛丝马迹。 可没想到这幕后黑手今日坐不住,竟对赵氏下了手。 这样倒好,只要她再出手,裴长意就有把握把她揪出来。 他微微挑眉扫过一眼刘氏,她的确是一个好猎人。 可好猎人,有时候也会成为猎物。 蒋氏刘氏和孙氏陪了赵氏一会儿,孙氏便寻了个借口要离开。 赵氏此刻昏迷在床上,又不需要人伺候,自己就算留在这,也不过是看着蒋氏和刘氏作戏罢了。 实在无趣。 见孙氏要走,徐望月起身:“四叔母,我送送你。” 她上前,亲昵地挽住孙氏的手,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外头走去。 待走出了赵氏院子,徐望月四下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四叔母,我可否跟你回院子里坐一会儿?” 孙氏性子直爽,但她同样也是生意人,仔细回想着方才徐望月所说的话,她微微蹙眉,大抵猜到徐望月想要问她什么。 她点了点头:“随叔母回去。” 隔墙有耳,孙氏当然不会站在这和徐望月谈这些事。 她们二人走回孙氏院子,孙氏慢条斯理沏了壶茶,又给徐望月端了些点心:“你如今怀着身孕,不能饿着,先用些点心吧。” 徐望月也不推辞,刚才她正要喝鱼汤,云嬷嬷便寻来了,可怜那碗汤都要放凉了。 她饿坏了,一连吃了两块桃酥饼,这才缓过劲来。 徐望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发现孙氏细心为她准备的是红枣桂圆茶,便多喝了两口。 徐望月喝了两口茶,缓缓眨了眨眼睛,开口说道:“叔母如此聪明,定是知道我为何而来。” 孙氏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这丫头,我原以为你一下船便会来寻我。想不到你如此有耐心,竟等到今日才来。” 徐望月笑着摇了摇头:“并非是有耐心,而是望月愚钝,有许多事知道了,倒不如不知道,还是不问为好。” 孙氏挑了挑眉,淡淡笑了笑:“就冲着月儿你这番话,谁敢说你一声愚钝?分明是聪慧得紧。” “你既然觉得不问为好,不如不知道,那为何今日又要来问呢?” 徐望月微微蹙眉,压低了声音说道:“因为我今日才知道,母亲她被人下了毒。而这种毒,当年郎君被掳走时也中过。” 听到这,孙氏紧蹙着眉头,仔细思索着徐望月言下之意。 孙氏想明白,抬起头,十分震惊地看向徐望月,不敢置信:“你是说,刘氏给他们二人下了药?” 孙氏心口猛得一颤,这么多年来,她的确很不喜欢刘氏这个三嫂。 可还是想不到她这般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弱女子,竟然会做出这种给人下药的阴狠之事? 孙氏紧蹙了眉头,细细想着往日之事。 “你要是这么说起来,刘氏的确有些怪异。” 从前我们一同生活在侯府里,侯府阴冷潮湿。一到夏日,我们几个的院子里,蛇虫鼠蚁就络绎不绝。” “不管我们用尽多少手段去灭虫,效果也就是一般。” “可刘氏的院子里,从来不会有这种污秽的东西。她自比是仙女,连这些肮脏的精怪都怕了她。” 孙氏说到这,冷笑了一声:“这种骗小孩子的鬼话,也只有刘氏才能腆着脸说出口。” “现在这么一想,她或许是往地上撒了毒药,蛇虫鼠蚁都精怪得很,知道趋吉避凶,所以也就不往她那院子里去了。” 徐望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孙氏拧起眉头,仔仔细细想着这事隔多年的往事。 虽然她很不喜欢刘氏,可仍是很难接受此事:“你是说,她惯会用毒?” 第一卷 第456章 长姐该不会真疯了吧?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一双杏眸,水灵灵地望向孙氏,轻笑一声说道:“那就要仰仗四叔母好生帮我想想,毕竟我与三叔母方才见面,根本就不熟悉三叔母他家族究竟是做什么的?” “若是祖上有人学医,那就说得通了。” 医理和毒理本就相通,以刘氏的性子向来不声不响,有什么本事也是藏着掖着不会说的。 如果她擅长用毒,不告诉婆家的人也很正常。 孙氏仔细想了许久,眸光一亮:“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从未提过娘家的事。” 大嫂蒋氏出生小门小户,家里亲戚却是很多,从前妯娌间哪怕是坐一会儿,她都得拿她那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出来聊聊。 自己出生商贾之家,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妯娌之间也从不藏着掖着。 至于赵氏,她是名门贵女,此事也无需多言。平日里妯娌之间的聊天,她一向端着架子,不参与的。 可刘氏呢,她从来都是淡淡地坐在一旁。看着人畜无害,只听着大家说话,时不时帮大家添一盏茶,笑一笑,却从未开过口。 孙氏此刻仔细想来,才看出端倪。 的确,这个刘氏怎么如此神秘,想来她刻意隐藏的这些,便是她的秘密。 见孙氏不停地想,眉头紧蹙,神色亦是有些难看。 徐望月伸手握住了孙氏的手:“四叔母莫要再想了,您的神色都有一些疲惫了。” “其实没关系,我今日来问叔母这些问题,只是想要对三叔母多一些了解。” “就算我们证明她祖上有人会用毒,哪怕她自己会用毒也没用。只要她不承认,我们还是拿她没有法子的。” 孙氏听了徐望月这话,神色稍稍一缓,不再强迫自己去思考。 可转瞬间,眉眼又是一凛:“那按你的意思,我们拿她没办法?” 徐望月嫣然一笑,缓缓摇了摇头:“叔母放心,她先害我郎君,又害我母亲。” “望月相信上天有眼,不会永远都帮着恶人的。你瞧她做的如此天衣无缝,还不是让我和郎君发现了端倪?” “从前她也一定以为和父亲之间的事,不可能有旁人知道,但叔母不是瞧见了吗?” 听见徐望月这么说,孙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当年,我只瞧见她从二伯房中走出来,并未亲眼看见他们苟且。” “真要是说起来,当日我如此攀咬她,倒是我不讲道理。”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四叔母,同好人自然是要讲道理,明是非。可对三叔母这样的坏人,就需要叔母这样的人来磨她。” 孙氏大笑起来,听出徐望月言下之意,轻轻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说话真招人稀罕。” 她笑盈盈地端起徐望月递给她的茶盏:“要说你那个长姐,我真是不喜欢她。” “当初来喝他们二人的喜酒,我就瞧着她哪都不舒服。扭捏造作,不像你,一眼便得了我的心意。” 徐望月淡淡笑着,看向孙氏的眼眸里也带上了一丝温柔。 “虽然望月称呼您一声叔母,可其实叫一声姐姐都可以,我们年纪差不太多的。” 孙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这小丫头太会说话了,我可比你大了十来岁呢。你瞧瞧,你腹中的孩子还在肚子里,我们家长恕都已经要上学堂了。” 徐望月却是十分认真地看向孙氏,一字一顿地说道:“叔母应该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便没了小娘。” “嫡母待我一向不亲近,平日里连饭都不一定给我吃饱,更不提教我什么为人处事。” “我还是第一次和一个长辈如此亲近。” 徐望月这番话实属真心,她从第一次和孙氏见面,对这个四叔母就极为有好感。 两人又相谈了许久,徐望月留在孙氏这里吃了碗面,腹中有了东西,这才觉得身子暖暖的,舒服了许多。 她在吃这碗面的时候,也仔细地想了想如何应对刘氏。 像这样的毒蛇,想要将她拿住,必须得要人赃并获。 就好像当年之事,面对孙氏对她的指控,刘氏亦是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只因为没有被人捉奸在床。 一个聪明狡诈,心理抗压能力又极强的对手,必须要好好动动脑子,如何给她下个套,让她往里钻。 方才徐望月刻意在刘氏面前说,太医正在为赵氏配药,便是这套的第一环。 在孙氏这里吃完了面,裴长意也处理完赵氏那边的事,过来接徐望月。 一瞧见他,孙氏便打趣道:“我算是瞧出来了,你特意让媳妇过来骗饭吃?” 裴长意笑着,不客气地在孙氏边上坐下:“我可不止让媳妇过来骗饭吃,还请叔母也赏我一口饭吃吧。” 孙氏知道他们二人还有事要忙,也不和裴长意打趣,笑着推了他一把:“没有,我这什么都没有,回你们自己院子吃去。” 裴长意牵起徐望月的手:“走吧,叔母赶我们了。” 他们和孙氏告别,一同走出孙氏的院子。 徐望月轻声将方才孙氏所说的话,一一告知裴长意。 听到这儿,裴长意微微蹙起了眉头。 从他回府之后,调查这府里的每一个人,刘氏他自然也是调查过的。 刘氏的身世非常简单,裴家三爷出外游历时,在塞外小城救下了一个姑娘,便是刘氏。 刘家在那小城里算是小康之家,做了一点小生意。 侯爷的嫡子娶妻,虽说是嫡次子,但当时的定远侯爷还是调查过刘氏的家庭背景。 确认她没什么问题,才会让她来做这个裴家的三夫人。 裴长意轻声说道:“当年祖父调查过刘氏,她虽出身不高,但也算是家境清白。若是有这下药的本事,看来也是偷偷的。” 徐望月点了点头:“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来,只要猎人够高明。” 裴长意顿下脚步,仔细瞧着徐望月的眉眼,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我瞧着这只聪明的小狐狸,是要露出自己的尾巴了。” 他又记起,刚见徐望月之时,她总是低眉顺眼,让人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好像她是这世上最软弱可欺之人。 可如今看来,徐望月聪慧得很,比起她那咋咋呼呼的长姐厉害许多。 徐望月笑着推开裴长意的手:“若说是狐狸,我如何能和郎君相比。你分明从来没有失去过记忆,却连娘和翠儿都一同骗了。” 裴长意并不意外徐望月会发现此事,他也从未想过瞒她。 他们已是夫妇,自然是要坦诚一切的。 他正想要继续说话,远远的瞧见一个衣角,看那颜色花样倒像是刘氏,正站在一棵巨大的树后面。 站在那个位置,应该听不清他们二人说话。 既是如此,裴长意刻意提高了音量,也免得刘氏偷听得如此辛苦。 他微微挑眉说道:“太医说有几味药,还需要他亲自去准备。不过最迟明日,母亲的药就应该准备好了。” 裴长意和徐望月此刻心意相通,连眼神都不需要,便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徐望月笑盈盈地点头,亦是抬高了音量说道:“那便太好了。” “对了,郎君。” 徐望月刻意往裴长意视线的方向走了一步,装作惊喜的模样说道:“母亲晕倒之前曾经对我说过,只要她回到汴京城,就要禀告圣上,要重新将世子之位还予你。” “郎君,只要我们回到汴京城。你便是世子,我就是世子夫人了。” 徐望月方才灵机一动,不知为何,她突然想通了其中机巧。 刘氏不论是当年对裴长意下手,或是今日对赵氏下手,她的目标应该都是这世子之位。 她自己当不了世子,可她的郎君,她的儿子有机会。 为了夺得侯府世子之位,刘氏不惜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手。 若是她知道只要赵氏醒了,就会让裴长意再次成为世子,她一定不会让赵氏醒来。 听到徐望月这么说,裴长意一下子想明白她在想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浓。 他早就想明白了这一节,但却一直没有对徐望月说清楚。 一方面是他知道他的小狐狸早晚能想到这一节,另一方面亦是因为徐望月对他说过,这后宅之事,她想要靠自己。 如今徐望月这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比裴长意预判里要早了许多。 他从前是不相信命运的,可到了此刻,突然有一些感谢上苍。 虽说他这一生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可老天把徐望月送到自己身边,便已是对他最好的弥补。 别的任何痛楚,在徐望月面前,都算不得什么了。 远处,刘氏听到裴长意和徐望月的对话,神色一变,眼底浮上一抹怨毒。 这个赵氏!她怎么命这么好! 早知道她就应该给她下一剂猛药,让她一命归西。 她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太医能救得了她的命! 刘氏越想,便越觉得着急,又听得那边徐望月说道:“还好,最迟明早太医把药配好,母亲就能醒来。” “她这次突然晕倒,想来身子定是不好了。待她醒来,我们便让她先写下一封信,万一回到汴京城再出什么岔子,也能保证你的世子之位不会受影响。” 听到徐望月这样说,刘氏轻抬了抬眼皮,这小丫头果真是聪明,这都想到了,是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 他们想要世子之位,没那么容易。 刘氏心头一股气往上涌,自己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到旁人叫自己一声侯爷夫人。 无妨,她这辈子一定要入主侯府,让大家都唤她一声老夫人。 她那个没出息的郎君做不到的事,她儿子会替他做到。 赵氏醒来就可以把世子这位给裴长意,是吗? 那她就要让赵氏永远醒不过来! 徐望月话说完了,冲裴长意缓缓眨了眨眼睛,二人并肩往自己院子走去。 今日这话必须点到为止,若是再多说,便说得太多了。 以刘氏这般聪慧,怕是会多想。 他们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沉香有些着急地迎上来:“夫人,你可算回来了,汤都凉了,我再重新给您热一热。” 徐望月点头,自从怀了身孕她很容易饿。 方才在孙氏那里吃了碗素面,一路走回来,她又觉得有些饿了。 徐望月刚坐下休息,就见红玉抱着一封信,一边看一边张大了嘴,好像十分诧异。 徐望月和裴长意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向红玉,面色带了喜色:“这小丫头,还有人给她写信?” 沉香抬头看了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红玉姐姐说是从前你们御史府里的姐姐,好像叫什么碧……” “碧玉?”徐望月有些吃惊。 碧玉怎么会给红玉写信呢? 被沉香拍了一下,红玉这才发现自家姑娘和裴长意正看着自己。 她收起了惊诧之情,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徐望月:“姑娘你且瞧瞧吧,这是碧玉姐姐寄来的信。” 徐望月见红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展开信仔细地读起来。 她读着读着,便知道红玉为何是这般表情,连带着,徐望月的神情也有了一些变化。 她长姐,该不会是真疯了吧…… 第一卷 第457章 一报还一报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碧玉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选择给二姑娘写信。 她是真不知道,大姑娘到底要疯成什么样子,是不是非得把自己和孩子全折腾死才甘心。 那日在军营里,眼看着顾怀风一下一下挨着军棍,他愣是一下都没叫,只发出了几声。闷哼。 一旁的徐瑶夜却是越来越紧张,不知是不是父子连心,她的肚子也开始抽动起来。 算着月份,徐瑶夜这肚子还得过两个月才生。 可这日她受了太大的刺激,情绪激动再加上心绪不宁。 碧玉瞧了一眼自家姑娘,大声地喊了起来:“将军······将军!快瞧瞧我们家姑娘见红了,她流了好多的血。” 这三十军棍还差了五棍,可顾怀风哪还顾得上受罚。 一旁的将士,陈凤舞都吓了一跳,立马围了过来。 “徐姨娘这是要生了?”陈凤舞神情紧张,立马让将士将军棍收起来:“快请军医过来!” 军队里常备了大夫,可平日里治的都是外伤,哪里有过替孕妇接生的经验? 他瞧着徐瑶夜痛成这样,一边躺在床上挣扎,一边大声喊着:“我不生了,我不要生这个孩子了!你就让我和孩子一同死了吧!” 顾怀风让她喊得心烦意乱,但此刻哪里还敢对徐瑶夜说半句重话,只得在一旁哄着:“瑶儿,瑶儿你放心,我就在你身边。” “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们的孩儿一定会没事的,你也一定会没事的。” 徐瑶夜发疯似地推开顾怀风:“你什么都别说了,你就和别人风流快活去吧,不要管我们母子的死活。” 军医替徐瑶夜检查着身子,眉头紧蹙:“不行,快到旁边的村子里找一个接生的稳婆来!” 军医有些本事在身上,可从来没有替女子接生过。 更何况,他瞧着徐瑶夜不太对劲,这胎像亦是不太对劲。 在等稳婆来的时间里,军医拉住了一脸焦急的顾怀风,详细问着徐瑶夜的情况。 他挣扎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姨娘她怀着孩子期间,可有服食过什么药物?” “药物?”顾怀风怔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看向军医,转瞬间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如何知道瑶儿有没有服食过什么药物。 她怀着身孕时,自己一直未曾在她身边过。 想到这,顾怀风心口发酸,更觉得自己对不住徐瑶夜。 她说得不错,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她辛苦为自己怀着身孕,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可自己却不曾体谅她,还要责怪她,实在不像个人。 军医欲言又止,徐瑶夜胎相不稳,却并非是因为今日动了胎气,更多的原因是她好像曾经服用过什么药物。 并非是普通的药物,而是我朝不允许人随意服用的药物。 为何徐姨娘的身体里会有这样的药物痕迹呢? 军医看着顾将军紧张又迷茫的神色,心中暗暗思索,将军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 将军以功名求娶姨娘一事在军中早已传遍,大家都津津乐道,觉得将军不愧是热血男儿。 他如此情深义重,对徐瑶夜不离不弃。 军医思来想去,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他还在犹豫之间,稳婆已经来了。 军医正了正神色:“闲杂人等都出去,将军你也出去!” 听得军医的话,顾怀风虽然不愿意离开,但还是往外走着,恋恋不舍地看向徐瑶夜:“瑶儿,你千万挺住,我就在外头等着你和孩子!” 徐瑶夜的情况不好,稳婆一见她便皱起了眉头。 “唉哟!姨娘这身子,怕是要难产。” “这可如何是好?”军医紧蹙着眉头,与稳婆商量着该怎么为她接生。 他们二人思来想去,决定兵行险招,赌一赌生死。 要不然这孩子卡在肚子里,最后还是要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 可徐姨娘的命不是他们说赌就能赌的,还是要顾怀风拍板。 顾怀风被军医推出门外,心口焦急,不断地在营帐外头来回踱步。 他不走还好,他这一走,陈凤舞也觉得心烦意乱。 “够了!顾怀风你堂堂一个将军,遇事能不能沉着冷静一点?” 顾怀风摇了摇头,此刻他的妻儿正在里头过鬼门关,而自己却一点力都使不上,如何能冷沉着冷静? 更何况,今日瑶儿之所以会动了胎气,还是因为自己。 顾怀风仔细想想,自己心知肚明,他绝对不会和陈凤舞有什么,更不会舍下瑶儿。 但瑶儿她如何知道,在她眼里看来,自己没了家没了父母,没了倚仗,唯一剩下的便是顾怀风这个郎君。 可他只给了自己一个姨娘的名分,受此大辱便算了,他如今还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娶为正妻。 他的瑶儿一向心高气傲,如何能受得了这般委屈? 顾怀风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二人相识之初,那如花一般美好的女子。 那时,徐瑶夜是定远侯爷的未来儿媳妇,却还是义无反顾和自己这个小小上郎将在一起。 这般好女子,他还不好生珍惜。 顾怀风心口绞痛,他真该死啊。 陈凤舞站在一旁瞧了他一眼,眉头紧蹙。 其实她对徐瑶夜有所耳闻,仔细算了算,他们二人这孩子的年岁,陈凤舞心头有一丝不耻。 原来京中传闻都是真的,徐瑶夜是怀着顾怀风的孩子嫁给了裴长意。 陈凤舞瞧不上徐瑶夜,若是她当真如此深爱顾怀风。 当初就算顾怀风战死沙场,她也不该带着孩子嫁给裴长意。 大可以将实情说出,不管这孩子是留是去,起码对自己,对顾怀风有一个交代。 陈凤舞做人光明磊落,最受不了这般矫揉造作,满口仁义道德,行事作风却并不光明磊落的名门贵女。 她抬头看了一眼顾怀风,只觉得他愚钝不堪,让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可此刻徐瑶夜在里头生死未卜,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凤舞一掌拍在顾怀风肩头:“行了,你要是再走来走去,我就把你打晕。我知道他们在里头闯鬼门关,你紧张。” “这样吧,你去准备一些小孩儿的东西,待姨娘生下孩子就能用上了。” 顾怀风一拍脑袋,对,这些东西府里一定是有准备的。 可眼下他们在军营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陈凤舞:“还是凤舞妹子聪明!可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要不你帮我去准备一下······” 陈凤舞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和这个愣头青真是没办法迂回。 她直截了当地说道:“你等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军医的忙,还不停地着急给大家添乱。” “我让你离开,给大家留个清静。你放心去准备,只要里头一有消息,我立马派人来找你。军营有多大,你怕你跑不过来吗?” 听到这,顾怀风点了点头:“好,那我的妻儿就都托付给你了,凤舞妹子。” 陈凤舞扶额,她是造了什么孽,要来掺和他们家的家事。 现在她只求着里头的徐瑶夜母子平安,莫要再出来指着自己骂,说是自己害着她们一尸两命! 顾怀风走了不过片刻,稳婆便着急出来,一眼见不到顾怀风,紧张极了:“陈副将,徐姨娘如今生死一线,我们拿不了主意啊!” 要不要赌徐姨娘的生死,她一个稳婆怎么敢自己做主。 陈凤舞咬着牙,挑眉看向顾怀风离开的背影,听着里头徐瑶夜凄厉的叫声,她咬牙说道:“赌!保大不报小!” 碧玉的这封信,写得比顾怀风那封更长。 当日徐瑶夜真的是豁出命去,才生下了一个女儿。 只是这孩子是早产,母胎里又受了损伤,一出生气就不太足。 稳婆拍了她好久,才有了第一声哭声。 那一声哭声奄奄的,像是小猫在叫,出了营帐都听不得她的叫声。 陈凤舞皱眉,心里头有些担心。 她瞧过长姐生孩子,她那小侄儿一出生时嗷嗷大哭,那哭声嘹亮的,隔壁街都能听见。 怎么顾怀风和徐瑶夜的这孩子,像只小猫儿? 人那么小小的一只,连哭声都像是猫叫。 不过陈凤舞再细想,她那小侄子是个大胖小子,长大了也没让人放心过,一直调皮捣蛋。 顾怀风他们生的可是一个漂亮的小丫头,柔弱一点也好,可能是随了母亲。 顾怀风得了信,立马就赶回了徐瑶夜身边。 见她生产完面色苍白,全然没了力气,和从前光彩照人明艳的徐瑶夜全然不同。 顾怀风心中愧疚,狠狠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瑶儿,都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说重话。你且放心,从此以后我会对你和我们的女儿好。” “你们两个,就是我的掌上明珠。” 徐瑶夜原本见了顾怀风,嘴角泛上一抹笑意。 听得他说女儿,徐瑶夜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我生了什么?不是儿子吗?” 顾怀风笑着,抱着他们的孩子:“你快瞧瞧,是个漂亮的女儿,和你一样漂亮。” 徐瑶夜一眼都未曾看孩子,追问道:“你再和我说一遍,我生了什么?是儿子吗?” 顾怀风极有耐心,温柔说道:“是女儿,和你一般漂亮的女儿。军医说她早产,身子有一些弱。” “不过无妨的,我们好好地养她,一定能把她养得像你一样又美又有才华。” 见徐瑶夜一脸的失落,顾怀风柔声劝道:“瑶儿你不要担心,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一样喜欢。” “我们顾家没有这样的想法,母亲她也喜欢孙女。”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徐瑶夜没了力气,轻声呢喃着:“女儿怎么能和儿子比呢?” 她一心想着要生下顾怀风的长子,就算他在娶了旁的女子,她生的这个还是长子。 可现在好了,这是一个丫头片子。 若是他真和陈凤舞成婚,生下一个嫡长子,还有自己母女站的位置吗? 见徐瑶夜如此难过,顾怀风心头有一丝不爽。 女儿又如何?不是他们两人的孩子吗?徐瑶夜这反应实在让人有些心寒。 他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他的女儿,他人生第一次当爹,他高兴得很。 这漂亮的小鼻子,大眼睛,像极了自己。 顾怀风轻声劝道:“瑶儿,你怀着这孩子极不容易,如今我们好不容易一家三口团聚。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一样喜欢。” “更何况往后的日子还长,你想要儿子,我们再生一个便是。” 顾怀风说出这话,心口却是一酸。 方才军医和他说了,徐瑶夜生这个孩子伤了身子,往后怕是不能再生育了,这个女儿便是他们二人唯一的孩子。 军医见顾怀风有些错愕,还劝他莫要担心,到时娶了将军夫人还是可以再生的。 顾怀风却是摇了摇头,他此生有徐瑶夜一人便足矣。 虽说她只是个姨娘,但自己也没有想过再娶妻了。 至于再生一个,其实顾怀风心里对儿子没有什么执念,有一个宝贝女儿便也足够了。 只是此刻见徐瑶夜如此执着想要一个儿子,他有一些难过。 徐瑶夜还不知道,她永远不可能生出儿子了。 裴长意凑到徐望月身旁,看着她手里的书信,只看见了碧玉所写的第一句。 他们家大姑娘生了一个女儿。 裴长意微微蹙眉,算着月份:“有这么早吗?不过顾怀风这小子命真好,得了一个小棉袄。我且去看看,他是不是给我来信显摆了。” 徐望月将幸递到裴长意面前,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想你此刻见不到顾怀风的信,他应该没工夫给你写信,只怕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怎么?”裴长意将信捧着,仔细瞧了瞧,神色间又多了一些诧异。 从前他只以为徐瑶夜蛇蝎心肠,但又不够聪明,又蠢又坏。 可现在看来,徐瑶夜几乎已经失了常性,是疯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徐望月:“碧玉所说的话,可信吗?” 裴长意并不了解碧玉,平时徐瑶夜很是防备这些貌美的丫鬟。 只要是自己去了,他大多数情况都只能见到五福嬷嬷。 徐望月点了点头,且不论碧玉这人可不可信,她既是给自己写了信,就没有必要说谎骗人了。 按碧玉信中所写,长姐自从生了这个女儿,性子越发奇怪。 三天两头便要让顾怀风回府来陪着他们母女,说是女儿身子不适。 一开始顾怀风从未怀疑过,他们的宝贝女儿是早产儿,生下来就柔柔弱弱,比一般孩子要小一些。 若不是他们军队的军医医术高明,这孩子差点活不下来。 听闻她总是生病,顾怀风也没有怀疑过,只觉得心疼。 可后来他越发觉得不对劲,自己在时孩子明明都是好好的,被奶娘越养越好,如今脸上都圆嘟嘟开始显肉。 怎么只要自己离开?她便哭闹不止。 每一回顾怀风被徐瑶夜叫回来,都见他的宝贝女儿几乎哭哑了嗓子。 难不成这孩子不喜欢自己的娘亲? 怎么可能呢?母子连心,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出生便先接触了娘亲,这是他所有世界和安全感的来源。 可为何,他的宝贝女儿在自己的怀里要乖得多。 一开始徐瑶夜总说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缘分,定是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喜欢他。 可后来顾怀风留了心眼,特意派人留在府里,果真让他发现了问题。 徐瑶夜为了骗他回去,竟不惜虐待孩子,让女儿不停地哭闹。 至此之后,顾怀风请了几个奶娘将孩子从徐瑶夜身边抱走,自己再也没有去看过徐瑶夜一眼。 看着这信中所写,裴长意眉眼一沉,摇了摇头。 徐瑶夜她实在丧心病狂,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徐望月却是十分淡然,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她也不信这世间上会有母亲这般对自己的孩子。 可她是徐瑶夜,徐望月觉得倒是正常。 只是可怜了那孩子,在母胎里便受了损伤,身子很差。一出生还要受自己亲生母亲的虐待,实在可怜。 徐望月收起了手中信,转头看向裴长意,缓缓摇了摇头。 虽说是旁人的因果与她无由,可她心底里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碧玉会给自己写这封信,亦是因为她和长姐到底都是徐家女,这个可怜的孩子见了她该喊一声小姨。 裴长意瞧出徐望月的心思,轻声说道:“你可是想去看看她们母女?” 徐望月摇了摇头,眼下他们有那么多棘手的事,顾不上。 她轻声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孩子有自己的造化,不过郎君和顾将军一向交好,我们也可多照顾她一些。” “再说了,顾将军年轻,他认清长姐的真面目,也不必再拘束着自己。” “到时他娶个正妻,若是他这次学聪明了,能找到一个好娘子,这孩子便有了嫡母疼爱。” “若到时,嫡母真容不下她,也有自己这个小姨。我便不顾郎君意思,把这孩子接回来了。” 徐望月带着笑意,她话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是清楚,裴长意定是不会拒绝的。 汴京城里,众人对这孩子的身世皆是有诸多猜测。 毕竟徐瑶夜被裴长意休妻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二嫁给顾怀风后,又很快生下这个女儿。 到时徐望月和裴长意把这孩子接回来,倒是也有情可原。 旁人的猜测,他们根本也不放在心上。 裴长意点了点头,不愧是他的月儿,心思通透,但又心怀悲悯。 徐望月只是心疼这可怜的孩子,并非顾念骨肉亲情,对徐瑶夜还有什么念想。 见她将信收好,红玉在一旁忍不住问道:“那大姑娘呢?碧玉说她如今一个人被关在顾府里,已然有些失心疯了。” 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你可有看见碧玉在这信中几番欲言又止,我想长姐这失心疯,并非是因为受了刺激,而是药物所致。” 在侯府时,徐望月有一段时日,觉得自己总是浑身燥热,性格脾气也与平日不同。 而她每回去长姐院子里吃饭,回来后这种症状便会加重。 徐望月虽然没拿到证据,但后来便不去长姐院子里吃饭了。 她心里的怀疑始终存在,如今看来,应当是长姐想对她下药,却不想自己受了药性。 这毒到了自己身上,一报还一报。 此乃徐瑶夜自己的因果。 如今徐望月只是担心,顾怀风不知这一切前因后果,若是又对徐瑶夜心软,他这一辈子怕是很难走出来了。 裴长意亦是想到了这一层,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原是拥有大好前程的少年将军,却偏偏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宁可放弃前程,实在可悲可笑。 他何时才能看清徐瑶夜毒蛇一般的心眼,才能真正救了自己。 他们眼下也没有时间去管徐瑶夜和顾怀风家的事,他们自己家中意识乱成一锅粥了。 刘氏刚才听了他们所说的话,着急回到自己房中。 见她心神不宁,一副逃命似的样子回来,裴家三爷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可是二嫂她不行了,你怎么这般模样?” 刘氏心神不宁,本能地回答道:“她要是不行了,可就好了。就怕她太行了。” “你说什么?”裴家三爷有些震惊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这还是他那柔弱可欺的夫人吗?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见裴三爷奇怪的看向自己,刘氏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你看我,我太着急担心二嫂的情况,怎么口不择言了······” 她从书桌里抽出一纸书信,走到裴家三爷身旁,轻声说道:“三郎瞧瞧这封信,是我前几日陪在二嫂身边,从她书房里找到的。” “三郎快帮我看看,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刘氏读过书,她是识字的,可平日里她总装作自己不太懂的样子。 “书信?”裴家三爷接过刘氏递来的书信,仔细地看着,眼眸一亮,很是兴奋地握住刘氏的手:“你从何处找到这书信的?这实在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什么?”刘氏装出吃惊的样子,探头凑过来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瞧见二嫂把这书信藏着,怕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带回来了。” “郎君瞧了,这里头写的是什么?快告诉我。” 裴家三爷说道:“这书信里写明了,要将世子之位传给我们家长远,我看着这字迹乃是我二哥亲笔所写。” “怪不得二嫂要将这书信藏起来,她定是想把世子之位留给裴长意。” 裴家三爷说到这,冷哼了一声:“平日里见二嫂很疼爱我们长远,原来到了紧要关头,她心底只有自己的儿子。” “竟将最重要的书信藏起来,如此这般,是我看错她了。” 刘氏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又再三问道:“郎君的意思是,二哥真要把世子之位给我们家长远,真的吗?裴长意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刘氏本不该多说这一句,画蛇添足。 裴家三爷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挑眉望向刘氏,一言不发。 刘氏意识到自己言多必失,尴尬地笑了笑:“三郎为何如此看我?难道旁人的无稽之谈,你往心里去了?” 见裴家三爷不说话,刘氏眼眶里含着泪水,用力推开裴家三爷:“三郎既是不相信我,从今日起,你我便恩断义绝!” “你给我一封休书,把我休回娘家去吧,从此以后我再不会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见刘氏这般生气,裴家三爷一把搂住她:“好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在说什么胡话。” “我怎么可能不要夫人了,你是我孩儿的娘亲,我绝对不会信旁人所言,就对你有什么猜忌。” 裴家三爷话虽这样说,可心底里却仍是有些放不下。 孙氏说出那番话来无凭无据,自己本不该往心里去。 可当下刘氏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和紧张,却是不应该的。 若她当真是被造谣的,当下应该只有愤怒,怎么会有错愕,恐惧的神情? 难不成,她当真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让孙氏当众说出来才会这般神色······ 裴家三爷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却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猜疑,愈演愈烈。 他端详着手中老侯爷的亲笔信,心里更是有一些奇怪。 如果裴长远当真和二哥没什么关系,他放着自己亲生儿子,状元郎裴长意不管,却要将世子之位给自己的儿子裴长远,这合理吗? 裴家三爷越想越觉得奇怪,转头看向刘氏的眼眸里也透出一丝怀疑。 被郎君这般瞧着,刘氏心口一紧,急忙拿起这封信,语气急促:“郎君,这信我们一定要藏好了。若是被二嫂看见,怕是她为了裴长意,会将这信抢走。” “二嫂真是这种人吗?”裴家三爷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 自从赵氏嫁进侯府以后,对他们这几个弟弟都很是关切。 她出身名门,平日里姿态却是高了一些,但她心地是好的,从来不曾委屈亏待过他们任何一人。 她又如此喜欢裴长远,真的会把这信藏起来,不让裴长远继承世子之位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在心中茁壮成长、 裴家三爷努力让自己不去多想,却还是控制不住,越看刘氏越觉得这事不对劲。 第一卷 第458章 自由身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刚放下信,便闻到了鱼汤的香气。 豆蔻端着碗走来:“夫人先喝碗汤,莫要管旁人了。” 听得她这话,裴长意眉头微微蹙起:“看来夫人真是把你们这些小丫头都宠坏了,说话没大没小。” 豆蔻吐了吐舌头,她从前可是听说过他们家裴大人最是凶残,旁人都不敢近他的身。 偏偏她和沉香姐姐到了侯府,一直都觉得裴大人不光长得好看,脾气也好。 对夫人如此温柔体贴,她家中爹娘从来都不会这般恩爱。 红玉在一旁笑起来,把鱼汤递给了徐望月:“公子放心,我们可清楚着呢。” “我们个个都是沾了夫人的光,公子是爱屋及乌,才不和我们这些小丫头计较的。” 她想到从前见裴长意时,总觉得很害怕,好像他会吃人一样,浑身冷得冒寒气。 可自从裴长意娶了她家姑娘,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周身的温度都暖和了许多。 徐望月被惹笑,嘴里温暖的鱼汤还没咽下去,听着红玉说话,笑着说道:“郎君说得不错,的确是晚把这些丫头给宠坏了。” “看来,也是时候对他们惩治一番······” “夫人不要啊!”豆蔻笑着摆手:“我们对夫人忠心耿耿,夫人肯定不会责罚我们的。” 她们几人笑作一团,见裴长意不再说话,细心地为徐望月挑着鱼刺。 几个小丫头互相瞧了对方一眼,眼里满满都是羡慕。 将来她们的夫君要是有裴长意这般好,便是三生有幸。 徐望月吃了两口鱼肉,见裴长意,朝门口望了一眼,她放下了碗:“红玉,你们几个先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们有话要说。” 听到徐望月这样说,红玉和几个小丫头非常识趣,立马退了出去。 她们刚离开,裴长意便对着门外说道:“还不快进来?” 他话音还未落,便有一道身影一跃而入。 待徐望月看清眼前人是谁,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裴钰!你没事······” 眼前人正是他们担心已久的裴钰,他站在他们面前,嘴角挂着笑意,眼眶红红的,先是左右晃了晃自己:“世子爷,二姑娘,你们瞧,我好得很,没缺胳膊断腿。” 徐望月忍俊不禁,没有纠正他的叫法。 裴钰离开已久,还不知道裴长意此刻已不是世子爷了。 徐望月忍住眼眶发热的感觉,往他身后看了看,有些担忧地问道:“青芜呢,她没找到你吗?” 裴钰点头:“二姑娘放心,青芜此刻安顿在客栈里,我翻墙进来的,怕她伤着自己,就没带她一起来。” 裴长意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这般没脑子,还不准备改口吗?” 听着裴长意这话,裴钰怔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仔细瞧了瞧徐望月和裴长意。 这才反应过来,裴钰兴奋地笑道:“世子爷说得对,我真是没长脑子。裴钰见过世子夫人。” 徐望月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既然是要改口,那便改得彻底一些,这声世子爷不能喊了,以后叫公子和夫人吧。” 裴钰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为何他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他家世子爷就不是世子爷了? 徐望月见他这般傻头傻脑的模样和之前一样,这才安下心来,摇了摇头:“说来话长,还是晚些再说吧。” “你放心,虽说他不是世子爷了,但还是你的公子,这一切都没有变化。” 裴钰点了点头,笑盈盈地看向裴长意和徐望月,看了他们好久,眼眶里都蕴出泪来。 裴长意微微蹙眉:“好了,一个大男人这般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裴钰真落下眼泪来,一边胡乱抹着眼泪,一边开口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呸呸呸,我现在一点也不伤心。我见到世子爷和夫人这么好,我这是高兴的。” “裴钰恭喜世子爷抱得美人归,终于得偿所愿。” 他一连说了好多喜庆话,见裴长意蹙起了眉头,这才停下。 裴钰正了正神色,擦干了眼泪:“裴大人,属下不辱使命。” 听得他这一句,裴长意眼眸微微泛出一丝光亮。 徐望月缓缓起身:“既然你们要谈正经事,那我就不······” 裴长意看了她一眼,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把她拉回自己身旁:“夫人绝不是一般的深闺女子,所有的事你都陪在我身边一同经历,这些话自然能听得。” 徐望月知道裴长意这一认可代表了什么,心头有些感动,点了点头又在他身旁坐下。 裴长意看向裴钰,开口说道:“那些兵器都找到了吗?” 裴钰用力点头:“裴大人料事如神,属下不眠不休,跟了他们很久,当真让我看见他们将换下来的兵器都运去了别处。” 当今圣上很是谨慎,所有军需备案的兵器都看管极严,以防有心怀不轨的人动这些兵器的心思。 却没有想过这心怀不轨之人并非是旁人,而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最喜欢的太子。 徐望月在一旁听着,眉眼间掠过一抹吃惊。 她一直知道裴长意在追查军需案,却未曾想过太子竟如此胆大包天,他偷换军需并非是为了赚银子,而是为了要那些兵器。 他想造反? 想明白这一层,徐望月后背发凉。 她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向裴长意,他已是太子,只要再等等,便能成为帝王。为何连这些时日都等不得? 徐望月虽然没将这些话说出口,裴长意却一看便明白她想说什么,轻声说道:“有些东西,等着旁人来给你,还要担心他会不会不给你了。当然比不上自己将这一切都握在手里,来的放心不是吗?” 徐望月好像明白了,点了点头,心里不自觉地想起当时圣上提及太子时,那满脸掩不住的爱意,那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 那可能是他作为帝王,此生不多的真情。 如此想来,圣上对于太子的教育还是合格的。 在无情无义这件事上,太子颇有帝王之家的风范。 见到了裴钰,裴长意眼底晦暗不明,让人瞧不清他的情绪。 一方面,他见到裴钰平安无事地回来,内心深处自然是高兴不已。 另一方面,裴钰带来这么好的消息,这一次他有把握,圣上不会再姑息养奸了。 针要扎到肉,才会知道疼。 太子不管如何草菅人命,把万物都当成蝼蚁,对于圣上而言,那终究是他最爱的儿子。 可如今太子想要造反,连他这个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了,圣上再也不会容忍他了。 徐望月见他们谈完了大事,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你和青芜能留在我们身边不离开了吧?” “你快些把她叫进府来,我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她跟着你,过得好不好?” 听到徐望月这样问,裴钰很是紧张地抬眸:“夫人放心,我待青芜极好。她不远万里来找我,这辈子我都不会负她的。” 裴钰说到这,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徐望月却是来了劲:“你快先给我说说,你们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青芜离开后,是怎么找到你的?” “这······”裴钰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笑着说道:“如今太子党都以为我已经死了,所以我才偷偷翻墙入院。”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青芜的存在,我这就让她光明正大的入府,回二姑娘身边来。” 裴长意点头:“如今你这小子,心思比从前缜密了许多。” 裴钰听裴长意这般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人过誉了,这些比不上大人万分之一。” 他想了想,还是坦诚说道:“其实这些都是青芜想到的,若不是她提醒,我方才就带着她回来了·····” 徐望月忍不住笑了笑:“你这小子还是需要多磨练,不过还好有青芜在你身边,我和郎君才能放心一些。” 徐望月笑得高兴,裴长意却是在一旁摇头:“不行,青芜不能留在他身边。唯有青芜在你身边,我才能放下心来。” 裴长意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如今不论是朝堂上,还是侯府里,都很是不安稳。 幸好裴钰和青芜回来了。 裴钰带回了这么好的消息,但裴长意更高兴的是青芜回来了。 有她在徐望月身边,自己才能够安心去做别的事。 徐望月往外头瞟了两眼,小声说道:“你可轻一些,若是红玉听见了,该伤心了。” 见到裴钰安然无恙地回来,徐望月和裴长意心情都好得很,也终于有了心思说笑。 虽说他们二人平日不太提及裴钰,可心底始终是揪着的,怕他出事,怕青芜找不到他,也出了事。 在他们二人心中,裴钰和青芜早已不是奴仆这般简单。 他们是家人,是他们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裴钰怕被人发现,依然是翻墙走的。 在裴长意和三皇子彻底扳倒太子之前,他还是个“死人”。 他离开后,徐望月便焦心地等待,连鱼汤都顾不上喝。 沉香和豆蔻何时见过夫人这般模样,有一些不理解,又有一些吃味,都围在红晕身边,问道:“红玉姐姐,那个青芜姐姐是什么人,怎么能让夫人这般挂心?” “就是,夫人身边有红玉姐姐,还有我们二人,还需要别的丫鬟伺候吗?” 她们二人心里有些吃味,不知道青芜是什么人? 却见红玉根本听不见她们说话,神色间很是紧张,始终往院子外头看着。 看出红玉所有的心思都在等青芜,两个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更是好奇,不知这个青芜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能让夫人和红玉姐姐都这般想见她? 她们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一同跑到老宅外头,一定是要第一眼便瞧见那青芜姐姐,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天仙一般的人物。 红玉回过神来,刚想让她们二人做事,就见已没了沉香和豆蔻的影子。 她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向徐望月:“夫人,那两个小丫头人呢?” 徐望月方才虽挂心青芜,但也注意到她们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了一番,便跑了出去。 她笑着说道:“她们年轻,性子急,着急想要看青芜到底是什么人物,偷跑出去了。” 红玉哭笑不得:“真是的,这性子也太过急躁了,一会儿青芜姐姐进来,不就能看见了吗?” 见红玉如此老成地说出这番话,徐望月笑得眉眼弯弯:“你啊,如今也能数落别人性子急躁了?” 红玉让徐望月说笑,红了脸:“夫人要是再嘲笑我,我可不依了。反正青芜姐姐回来了,就让她在你身边伺候吧,我可就走了。” “好好好,你们这些小丫头一个比一个脾气大。怪我,我说错话了,给你赔罪可好?” 她们说笑之间,听得外头响起了沉香和豆蔻的声音。 她们二人很是紧张,小跑着进来:“夫人,红玉姐姐,青芜姐姐来了!” 徐望月和红玉对视了一眼,这两个小丫头出门迎了青芜一趟,回来叫青芜姐姐的口气都变了。 沉香和豆蔻的确是有了变化,她们方才等在大门口,远远地便瞧见一个姑娘如天仙一般地走来。 她们第一回见着自家夫人徐望月的时候,便觉得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好像天仙下凡。 这一会儿见着了青芜又惊叹了一遍,好美,实在是好美。 青芜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着赵氏来过江淮老家。 这一回再来,心境已是完全不同。 瞧见门口有两个小丫头等着探头探脑,不知在看些什么。 青芜和裴钰已经回来一段时日,一直躲在暗处,偷偷看着世子爷和二姑娘,知道二姑娘身边多了两个年纪还小的小丫鬟。 瞧着她们,青芜心中有数,走上前去轻笑道:“两位可是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 沉香和豆蔻见仙女对自己开口,用力地点了点头:“仙女姐姐,不是,青芜姐姐吗?我们奉夫人之命,在此处等你呢。” 青芜如此聪慧,怎么会看不出她们二人在说谎。 想来是好奇,所以提前等在这里。 青芜没有揭穿他们,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夫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她吧。” 沉香和豆蔻很是喜欢眼前这个青芜姐姐,人长得漂亮,说话温温柔柔,真让人欢喜得很。 她们二人见青芜身上背了个包裹,立刻伸出手:“青芜姐姐,我来帮你背包。” 见她们两个一路争抢着一个小包裹,青芜忍着笑意,随着她们走进老宅。 她一进门,便径直往徐望月的院子走着。 沉香和豆蔻很是诧异:“青芜姐姐,你知道夫人住哪里吗?” 青芜缓缓摇了摇头,她之前来过老宅,知道这宅子里院落的分布。 心想,如今徐望月怀了身孕,应该会被安排住在最好的院子,所以便往这个方向走来。 听完青芜的分析,沉香和豆蔻愣在原地,不住地鼓掌。 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丫鬟,仔细看着青芜,忍不住问道:“青芜姐姐,你真是夫人的丫鬟吗?” 青芜忍不住笑起来:“没错,我的确是夫人的丫鬟,还是这府里的丫鬟。日后回了侯府,我让我从前的姐妹好生照顾你们两个。” “青芜姐姐,以后我们就跟着你了。”沉香和豆蔻太喜欢眼前仙女一般的青芜了。 她长得好漂亮,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她们领着青芜走到徐望月面前:“青芜参见夫人。” 青芜喊出这一声“夫人”,眼眶便红了起来。 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喊徐望月一声夫人了,天知道她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她和裴钰等在暗处,眼看着他们二人大婚,却没有办法现身。 一直到他们出了汴京城,进了江淮,青芜还是不放心,又等了几日,等裴长远走了,这才敢现身。 徐望月一见到青芜,亦是眼眶微红,将她拉到自己身旁,紧紧攥着她的手:“青芜你快些告诉我,离开我之后,你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怎么找到裴钰的?你们二人可有成婚?” 听着这句,青芜脸颊通红不住地摇头:“夫人,我和裴钰清清白白。我去救他,可不代表我愿意和他成婚。” 徐望月知道青芜性子高远,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不错,就算是要成婚,也该让我和郎君为你们操办。” 青芜在她身边这么久,她成婚,徐望月一定要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 她轻笑着说道:“成婚之事再等等再说,你先快些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又发生了什么?可是非常惊险?” 青芜点头:“确实是有一些惊险,不过夫人放心,我们已经回来了,你不需要再担心了。” 青芜小心翼翼地看向徐望月的肚子,生怕她激动动了胎气。 在青芜准备开口时,瞧见不光是徐望月紧张看向自己,身旁的红玉,还有两个小丫头也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 青芜眉眼间带着笑意:“你们可要去准备一些茶点,再过来听故事?” 豆蔻年纪最小,摆着手说道:“不用,青芜姐姐,我们着急听故事,不必吃茶点了。” 红玉见青芜在逗趣她们,伸出胳膊撞了一下:“豆蔻,你这傻丫头,青芜姐姐在笑话我们呢。” 豆蔻这才反应过来,又见一旁的沉香也在偷笑,又羞又急:“你们都笑话我,你们不着急听?” 青芜收敛了神色,不再笑话她们,轻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我现在便要说了。” 所有的人都认真看向她,青芜轻声说道:“当日我离开时问过世子爷,裴钰究竟去做什么了,这才知道原来他是要做这么大的一件事。” “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世子爷能对我全盘托出,乃是信任我。也知道此行有多危险,我如此这般去找裴钰,说不定会和他一同出事,有去无回。” 青芜并未将裴钰究竟去做何事说出,一方面是这两个小丫头第一回见,看着性子很好,却不知她们的底细。 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连累了这些小丫鬟。 沉香和豆蔻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要追问,被一旁的红玉拍了一下,示意她们不要多嘴。 青芜姐姐既然不说,便不是她们能听的事。 红玉早就习惯了,在徐望月和裴长意身边,很多事情他们不能打听。 沉香和豆蔻虽然是第一次做丫鬟,但是教她们的嬷嬷说过,做丫鬟绝不能多打听主子的事。 她们二人一下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非常乖巧不曾多问。 青芜见她们知情识趣,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们一眼,压低声音对徐望月说道:“世子爷为夫人找了几个好丫鬟。” 听得青芜的话,沉香和豆蔻脸颊微微泛红,很是得意:“青芜姐姐放心,我们是公子精挑细选的,一定照顾好夫人。” 青芜继续说道:“当时裴钰为了跟踪那些人,不小心显露了身形,让他们打落了悬崖。” 听到悬崖二字,沉香倒吸了一口冷气。 裴钰是青芜姐姐的情郎,竟然被人打下了悬崖,这也太危险了。 她们两个屏息凝神,不敢再说话,仔细听着青芜姐姐把话说下去。 徐望月明知裴钰此刻无事,方才还在自己面前出现过,可听得这话还是觉得心口一紧。 青芜继续说着:“夫人定是觉得紧张,我当日猜测,他可能掉下悬崖时便如此害怕。” “我一步一步攀着绳子下悬崖,不知自己是能找到他的人,还是找到尸体?” “当时我便告诉自己,不管人是死是活,我都得找回来,把他带回世子爷面前,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徐望月握住了青芜的手,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定是十分紧张害怕。 青芜如今说起那时情景,语气轻描淡写。 可徐望月却能想象得到,当下她一定是怕极了。 青芜虽然聪慧,可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让她经历这些,实在为难她了。 青芜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徐望月的手:“姑娘放心,如今我和裴钰都好好得回来了。” 青芜说到这,眼眶里含着泪珠,忍不住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姑娘都遇到了什么?奴婢走了之后姑娘过得好不好?可有受过什么委屈?” 青芜去找裴钰,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徐望月。 徐望月想起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嘴角慢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此事说来便话长了。” 青芜离开之后,她的确经历了太多事,根本谈不上一帆风顺,反倒是吃了许多的苦头。 她们正说话间,两个小丫头真去端了些茶点过来:“青芜姐姐你说累了吧,快用些茶点。” 青芜让她们两个逗笑,端了一盏茶到徐望月手边:“夫人即是说来话长,就慢慢地说。青芜回来了,以后都不想离开夫人了。” 听到青芜这么说,徐望月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当真?不离开了?那你这身契我可就……” “夫人要把身契还给我?”青芜眼眶一亮,眼底透出一抹喜色,隐隐含着泪珠。 听到身契,其他三个小丫鬟也都瞪大了眸子。 她们当人家丫鬟的,最想要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拿回身契,重获自由身。 想不到跟着徐望月,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徐望月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红玉等三人:“你们不必羡慕,日后待你们出嫁时,我也会把身契给你们。” “你们今日是我的丫鬟,在此处照顾我,离开这里便是自由身。” “我会为你们准备好丰厚的嫁妆,嫁为人妻之后也有底气面对夫家。” “你们个个,都是我这院子里出去的明珠。” 听到徐望月的话,几个小丫头差点没忍住眼泪,当场哭起来。 这辈子能有这么好的主子,她们实在是命太好了。 第一卷 第459章 你确定是亲笔?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青芜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紧紧抓着徐望月的手,动了动唇,好像有什么憋在胸口堵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徐望月轻轻拍了拍青芜的手背,又抬头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三个小丫头,忍着眼眶发热:“好了,谁要是再让我瞧见掉眼泪,这身契我可不还她了。” 豆蔻早就哭成了小泪人,听着徐望月这句话,两只手在脸上不停地胡乱抹着:“不哭了,豆蔻没哭,夫人说好的事可不准耍赖······” 见她这小女孩心性,红玉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脸上还挂着泪珠,猛地一笑,看着倒有一些好笑。 她又转过头去看向了青芜:“青芜姐姐,你什么时候和小裴大人成婚?我们可都要帮忙的。” 听到这个问题,青芜脸颊微红,清咳了咳嗓子:“他如今还要跟着世子爷有许多事要忙,我既然回了夫人身边,也要帮着夫人。” “我们这婚事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青芜姐姐,我听红玉姐姐说了,你虚长我们三岁呢。我姐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生小娃娃了······” 沉香口无遮拦,说完这番话,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忙伸手捂住了嘴,可已是来不及了。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青芜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切莫怪我。” 青芜虽然刚见到这两个小丫头,可也觉得这二人倒是有些可爱,脾气率真,到底是世子爷精挑细选到徐望月身边伺候的,应当不会错。 她摆了摆手:“无事的,在夫人院子里,只要把夫人伺候好了,和我说笑都可以。” 青芜起身,站在徐望月身边,方才她如姐妹一般和她叙旧,但此刻徐望月已是夫人,而自己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必须得分主次。 徐望月瞧着青芜,不由自主地感叹,到底是赵氏身边养出来的一等大丫鬟,懂规矩守礼仪,有她在自己身边,沉香和豆蔻都不敢随便造次。 青芜眉眼间虽然是笑意,但却隐隐透出一股掌家大丫鬟的气势。 沉香和豆蔻脑子里的弦绷紧,乖巧起身:“青芜姐姐,红玉姐姐,我们先去忙了。” 在徐望月院子里活并不多,平日红玉跟在徐望月身边,外头的杂事打扫,便都是这两个小丫头做的。 如今青芜来了,徐望月把这院子的管家权都交给了她,红玉依旧是徐望月的贴身丫鬟,两个小丫头还有两个小厮负责外院的事。 如此一来,徐望月和裴长意讨论什么也方便了许多。 连红玉都不由自主地感叹:“还是得有青芜姐姐来,这院子一下子便井然有序起来。” 听到她自己这么说,徐望月嘴角微微一勾:“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想做这大丫鬟呢?” 红玉吐了吐舌头,亲昵地挽住了徐望月的胳膊:“我但凡有青芜姐姐那本事,可就当仁不让当姑娘这院子里的大丫鬟了,可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红玉嘴角勾起,挑眉望了一眼远处正在吩咐小厮做事的青芜:“我可聪明着呢,姑娘给我算着大丫鬟的身份。活呢,都让青芜姐姐做了,这不是占大便宜了?” 知她在逗笑自己,徐望月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大的志向,就占这点便宜。” 徐望月由衷觉得青芜回到自己身边,心里便踏实有了底气。 待青芜熟悉了这院子,徐望月与她二人留在房中说话。 没有旁人在,青芜这才能详细说起她与裴钰经历的事。 听她一条一条仔细说来,徐望月心口也跟着抽紧。 她知道这一路定是凶险万分,却不知青芜和裴钰几乎是死里逃生。 徐望月揪紧了手中帕子:“你是说,太子的手下追杀了你们一路?” 青芜点了点头,眉眼间也掠上一抹忧愁。 自她救下裴钰之后,两人一路上都十分地小心。 当日裴钰摔下悬崖,太子党以为他已经死了,也没有继续追杀裴钰。 只是她陪着裴钰追查军需案,只要他们触碰到核心,就会引来太子手下的追杀。 青芜见徐望月神色紧张,轻声说道:“夫人不要怕了,现在我回到夫人身边,裴钰也见到了公子,不会再有事了。” 徐望月点了点头,这才有时间,慢慢将自己发生的事告诉青芜。 听到赵氏和裴长远竟想强娶徐望月,青芜脸色一变,她跟在赵氏身边时日已久,一直对她非常尊重,却没有想过她会因为溺爱裴长远,竟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青芜皱了皱眉头,从前定远侯夫人在汴京城的夫人之中,也算是明事理,知书达礼的典范。 想不到年纪大了,还是昏庸起来。 又听得裴长意为了求娶徐望月,放弃世子之位,青芜眼眸一亮。 她早就知道她不会看错他们家世子爷,只是可惜侯府没了裴长意这个世子,怕是连定远侯府都要走下坡路了。 徐望月说完自己的事,又将老侯爷死了之后,府里发生的事细细说与青芜听。 青芜越听,这眸子就瞪得越大。 她从小在定远侯府里长大,未分家时,也见过大爷三爷和四爷。 从前瞧着那三位夫人都端庄得体,听闻刘氏和孙氏在甲板上吵起来,差点动了手。 青芜瞠目结舌:“依夫人所见,刘氏和侯爷不会真的……” 她不敢说下去,这事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按孙氏所说,刘氏爬床的时候自己就在侯府里,但当时青芜年岁尚小,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事的。 但她还记得侯爷和赵氏十分相敬如宾,情深似海。若他真和弟媳有这样的关系,还生下裴长远······ 青芜不住地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徐望月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抱着一盏桂圆茶喝了好几口:“此事,四叔母也说不清真相究竟是什么?” “眼下老侯爷已经死了,除非刘氏自己说出真相,旁人都不得而知。” 徐望月轻轻拍了拍青芜的手:“过去的那些往事倒也罢了,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 她将赵氏昏迷一事说出,青芜有些紧张:“夫人可否让我去看看老夫人?” 她自小在赵氏身边长大,自然是有一些感情的。听说她老了许多,又病了,心里头也有些焦急。 徐望月点头:“你先不要着急,过一会儿我便让你去陪着母亲。你不光要去看看她,还得看她好一会儿。” 青芜有些吃惊地看向徐望月:“夫人想要青芜做什么?” 徐望月轻轻放下茶盏,桂圆茶汤泛着淡淡的红色,远远看去倒是有些像血色。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原本此事我和郎君商议,也不知谁去才合适。如今你回来了,真是我的及时雨,来得刚好。” “此事便交由给你。” 徐望月抬眸认真地看向青芜,眉眼凝重:“我已经给鱼下了鱼饵,只等着她今晚上钩。” “我猜想刘氏应该坐不住。你今晚便留在母亲身边守株待兔,看看这狐狸会不会自己钻到套里。” 对着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将话说得太明白。 青芜已然听懂了徐望月的话,用力点了点头。 在她的记忆里,三夫人刘氏温柔得像是一只小兔子,平时总是娇滴滴,怯怯的,好像谁说话声大一点都能吓到她。 这样的人,真能做出下毒这种事吗? 青芜虽然心中有疑惑,但徐望月让她去做的事,她一定会尽力去做。 一方面是她相信,以徐望月的聪慧。她既然有这样的猜想,一定是有道理的。 另一方面,青芜从小便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刘氏表面看着柔弱,谁知道内心是什么模样? 她们二人正说着话,听外头沉香的声音响起:“夫人,青芜姐姐,出事了!” 沉香小跑着进屋,徐望月皱起了眉头:“谁出事了?是老夫人吗?” 沉香摇了摇头:“是三爷和三夫人,他们召集所有人上老夫人院子去,说是有要事要公布。” 徐望月和青芜面面相觑,后者立马扶住徐望月,微微蹙眉:“夫人,您怀着身孕,再着急也要慢慢去。” 徐望月点头,抬头看向沉香:“公子那边有人去通知了吗?” 裴钰回来了,和裴长意自然有很多大事要商议,方才就已经去了书房。 沉香点头:“已经有小厮去通知公子了。” 此刻老夫人赵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裴家三爷和三夫人刘氏,正一脸春风得意地站在中间。 云嬷嬷站在赵氏房门口,面色难看,也不知这两口子到底有什么大事,老夫人还病着,他们非要到这院子里来说事。 裴家大爷和大夫人蒋氏着急赶来,气喘吁吁,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到底有什么大事?弟妹她有没有事?” 云嬷嬷冷哼一声:“大夫人谨言慎行,我家夫人好得很。” 这个蒋氏惯会溜须拍马,实则没有半点真心,云嬷嬷平日里就不太瞧得上她。 她这番话说得蒋氏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好歹也是这府里的夫人,怎么连个婆子都敢这般对自己说话? 可蒋氏再不高兴,也不敢对赵氏的婆子发脾气。 毕竟云嬷嬷是赵氏的陪嫁丫鬟,连裴长意见了她,都要给她三分面子。 蒋氏受了委屈,转过头瞪了一眼他们家没出息的大爷。 就是因为他在这侯府里毫无地位,自己才会连个婆子的气都得受着! 蒋氏在这儿皱着眉头不高兴,裴家四爷和孙氏缓缓走了进来。 孙氏好像正在睡午觉,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有些烦躁:“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怎么连个午觉也不让人睡?” 裴家三爷几次想开口,都被刘氏拉住。 直到看见裴长意和徐望月缓缓走进来,刘氏这才转头看向三爷,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口了。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裴家三爷清了清嗓子,举起手中的书信,朗声道:“今日我们夫妇请诸位过来,是有一封二哥的亲笔信要请各位过目。” 见他缓缓抬高了那张书信,孙氏抬了抬眼皮,冷嗤了一声:“三哥,你把这信举得这么高,是怕我们抢走?” “你抬得这么高,我们怎么看得清这信上的内容?” 听出自家夫人语气不好,裴家四爷赔上笑脸,开口说道:“三哥,不如你把信读出来吧。” 裴家四爷和孙氏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大概知道今日三房这么大张旗鼓是为了什么。 多半是和世子之位有关。 他们家长恕年纪还小,对这世子之位没有这么渴求。再加上四房生意做得很好,对此事看得很轻。 但孙氏私心里,还是希望坐上这世子之位的人能是裴长意。 毕竟裴长意比起大房裴长瑞和裴长远,要更合适的世子之位。 裴长意和徐望月是在赵氏院子外头见到彼此,两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便一同走了进来。 看刘氏脸上强压着的笑意,徐望月压低声音对裴长意说道:“狐狸好像要露出尾巴了。”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视线一直落在三叔手上。 听到裴四爷开口,裴家三爷笑了笑:“既然四弟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把这信读出来。” 他展开了书信,一字一顿地读起信来。 这信写得文绉绉的,大伯母蒋氏有些听不明白,几番在旁询问大爷。 这信大抵是说老侯爷知道裴长意推了这世子之位,心情非常复杂。在万分悲痛之下,打算将这世子之位交与次子裴长远。 听清楚这封信的内容,孙氏眼底露出一抹诧异的眼神,怎么可能呢? 裴长意这个儿子和裴长远这个儿子,还有人不会选吗? 就连赵氏这般疼爱裴长远,在选世子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也未曾含糊过。 她分明就是想好将世子之位交给裴长意的。 想到这,孙氏冷哼了一声,看向裴家三爷的眼神里透出一抹同情。 她的这种眼神,深深刺痛了裴三爷。 孙氏分明是在同情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定是她觉得,在二哥心里,裴长远就是他的儿子,他才会留下这么不合理的书信。 裴家三爷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身旁的刘氏,见她仍是往日柔柔弱弱的模样,可眼底却透出一股子得意。 她究竟在高兴什么?是在高兴他们二人的儿子能当上世子? 还是高兴,裴长远终于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也正是在这一刻,裴家三爷心底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彻底长成了参天大树,疯狂生长。 任凭他的理智,如何克制,都无法压制。 一旁的裴家大爷和大伯母蒋氏依然是嫉妒地快疯了,看向三房的眼神都冒着火。 蒋氏心里不服,她家大爷明明是长子,长瑞也是长孙,只因为他们大房乃是庶出,就永远要低人一头?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可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强硬的人,哪怕生气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倒是四房,裴四爷冷静多了,他抬头看向自家三哥,开口问道:“三哥确定这书信,当真是二哥手写?” 不是裴四爷要怀疑三哥,实在是此事有太多破绽。 当初赵氏把他们兄弟几人叫回侯府,就是因为老侯爷已病入膏肓。 他还记得,回来见到二哥时,他颤颤巍巍,几乎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字来? 而裴长意推掉世子之位,那时老侯爷更是几乎瘫在床上,连意识都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他如何能在那个时候做出决断? 裴家各房向来交好,平日里很少有争抢,三房和四房兄弟更是关系不错。 见四弟这般问,三爷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信,这一看,便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的确,二哥病入膏肓,如何能把这信写得有条有理,用词还如此文绉绉? 不只是这字迹,还有这纸,摸起来倒像是江淮老家的纸。 汴京城侯府的纸乃是圣上御赐的,江淮老家的则是江淮本地出品的上等纸品。 这两种纸张很难看出区别,可裴家三爷是热衷于书法习字之人,他摸在手里,便能摸出区别来。 这纸更像是江淮老家的纸。 他有些意外,转头看向身旁刘氏。 刘氏恰好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刘氏压抑着眼底欣喜轻声问道:“三郎,怎么了吗?” 裴三爷在一瞬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 这件事当真和他夫人有关吗? 可刘氏虽识得几个字,但却没怎么读过书。写封信都有些勉强,更何况是写一封文笔上佳的信? 这信中字字句句,倒的确像是二哥的口吻。 就算这信是有人伪造的,也该是每日陪在二哥身边,最熟悉他的二嫂赵氏。 裴家三爷紧蹙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夫人,这封信当真是从二嫂书房里所得?” 刘氏不明所以,见裴三爷的表情,心口一震,本能地点了点头:“对啊,二嫂书房有问题吗?” 裴三爷继续问道:“你确定,她当时刻意把这封信藏起来了?” 刘氏仔细想着当时自己对裴三爷的说辞。 说谎之人,最辛苦的并非是说谎当时,而是日后圆谎之时。 只要说出一句谎话,就要编出无数句谎话来圆第一个谎话。 非但如此,你还要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谎话,都牢记在心里,永远不能露出马脚。 此刻刘氏有些慌张,手心里渗出一丝丝冷汗。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用力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这封信被压在桌底,我看着有些奇怪,才会将信纸抽出来。” 这样便不符合常理了,裴家三爷的心又沉了沉。 若这信真是二嫂伪造,她没有必要特意藏起来,早就应该拿出来公诸于众。 若这信不是二嫂伪造的,长远又早早回了汴京城赴考,那伪造之人就只有可能是将这信送到自己面前的刘氏。 想明白这一节,裴家三爷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些在心口浮沉的怀疑,也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刘氏这些年来对他的欺瞒甚多,多到他简直怀疑,这当真是他救下的那个弱女子,是他深爱多年的夫人吗? 刘氏是认得字的,还能写出如此文绉绉的字句来。 不止如此,她还会模仿二哥的字迹。 若非是两人极为亲近,她如何能把这字迹模仿得以假乱真,连自己这个嫡亲弟弟都看不出来。 裴三爷又记得,当年他与刘氏刚成婚时,刘氏的确不认识几个字。 今日她这一手好字,或许正是二哥所教…… 他们二人之间必有苟且。 裴家三爷心口涌起一股怒火,喉咙口有一股腥甜,差点便要喷涌而出。 他这一生待刘氏极好,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她为何要如此待自己? 对,自己没有出息,虽然是定远侯爷嫡子,非但没能坐上侯爷之位,官职也只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无心上进,只求陪在夫人身边,赏花作乐。 从前裴三爷总以为刘氏温柔体贴,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有自己陪在她身边,她不会想要那些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可直到刘氏对他说出,一定要他们的儿子当上定远侯世子那一刻,裴家三爷才发现他并不了解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子。 他将这封书信收回手中,转过头看向大哥和四弟,微微摇了摇头:“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要回房休息。” 大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裴家三爷,蒋氏紧紧蹙着眉头,硬是把他们都叫来,这话却只说了一半就走了,这又算是什么? 她抬了抬眉眼,正想要发作。 四房走上前来,一向泼辣性子的孙氏开口:“大嫂,三哥既然不舒服,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大家都累了,各回各的院子去,也给二嫂一个清静点的环境养病。” 孙氏说着话,抬眸看向蒋氏温婉一笑:“大嫂不是一向最关心二嫂吗?怎么这会儿到站在她门外大呼小叫?” “我叫什么了?”蒋氏瞪大了眼睛。 这个孙氏! 他们四房非但是庶出,连个长子都没轮上,凭什么连她也能爬到自己头上来耀武扬威? 孙氏自然知道蒋氏生气,可她丝毫也不在乎。 她可不像大房,要倚仗着侯府想要分一杯羹。 他们四房在外头生意做得极好,若非是老侯爷快死了,她才懒得回这侯府。 孙氏不再搭理蒋氏,挽住四爷的手:“走了,我们回去休息。” 她抬了步子走过徐望月身边时,眼眸微阔,颇有一些责怪地看向裴长意:“长意,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媳妇?” “这么毒辣的日头,就让她这么站着,伤着望月和孩子怎么办,还不快把他们带回去?” 裴三爷突然收起了信,不再继续说下去,定是发现了信中端倪。 孙氏也不想让四房介入这其中,便想要快些离开。 徐望月知道四叔母是好意,微微颔首:“多谢四叔母关怀,那我们便一起走吧。” 她笑盈盈挽住裴长意的手,四人一前一后出了赵氏的院子。 他们都走了之后,刘氏难压心底怒火,转过头看向裴家三爷,实在压不住火气,发了脾气:“三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们明明有二哥亲笔所写的信,为何四弟只是质问了一句,你就把信收起来了?” “难道在你心里,这所谓的兄弟情谊比你的亲生儿子还重要?” 听到亲生儿子这四个字,裴家三爷蓦地抬起头,冷冷地扫过刘氏一眼:“夫人今日可否对我说一句实话,长远究竟是谁的儿子?他当真是我的亲生儿子吗?” 听到裴家三爷问出这句话,刘氏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可她不会对裴家三爷说实话的,这辈子她都不会说。 刘氏缓缓眨了眨眼睛,眼眶红红的,眼泪不断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起来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裴家三爷见她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想要伸手去拉她。 可他一碰到刘氏衣袖,她反应极大,迅速甩开了他的手:“三郎既然不信我,就不要碰我,你嫌我脏我立刻便回娘家去。” 裴家三爷皱了皱眉头:“我何时说过你脏,何时要赶你回娘家?我只是······” “你都已经问出这样的问题了。”刘氏抬头,目光里满是愤怒:“你对自己的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分明就已经不信任我了。” “你如此亲近四房,他们所说的话你都当圣旨一般来听。你当真信孙氏的话,相信你自己的夫人会去爬二哥的床,你将自己置于何地?将我置于何地?将我们的儿子置于何地?” “我对你太失望了。” 刘氏眼中恰到好处地掠过一抹痛心疾首,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既然已有了怀疑,那长远便是二哥的儿子吧。”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回答你这样的问题。你若是想得到答案,大可以带长远去滴血认亲。” “若是对这个结果也不信任,那我也无话可说。可这封信你必须拿出来,这是属于长远的未来,你没有理由将它收起。” 见刘氏提到了信,裴家三爷收起心口汹涌的情绪,将信缓缓递给了刘氏:“我并非是因为怀疑你,才没有将此事继续说下去。” “而是因为,我发现这信是假的。” “假的?”刘氏压着心口恐慌,努力演着吃惊的模样:“三郎为何说这信是假的?” 裴家三爷仔细观察着刘氏的神情,缓缓抖动了一下这封信:“信纸。” “造假之人的确将二哥字迹模仿地惟妙惟肖,却忽略了一点,二哥是死后才到的江淮老家。” “他如何能用老家的纸写下这封书信?” 裴家三爷缓缓凑近了刘氏,看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这封信,是死人写的?” 刘氏被突然凑近的裴家三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见她身子不稳,裴三爷立刻伸手扶住了自己的妻子。 刘氏轻轻拍着胸口,低垂着眉眼,不和裴三爷目光对视,努力让自己心境平缓下来。 她尴尬地笑了笑:“三郎为何要吓我?青天白日的,吓死我了。” 裴家三爷神色仍是淡定,缓缓摇了摇头:“夫人也说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可吓人的?” “死人怎么可能写信,这封信分明是活人伪造的。” “我把这信藏起来,便是怕旁人以为是我们为了长远能得世子之位,刻意造假。” “如此一来,对长远只有坏处。” 刘氏装作认可地点了点头,抬头,语气温柔地说道:“还是三郎想得周到。” 她不敢再多说话,心里大抵明白为何裴家三爷会问她裴长远究竟是谁的儿子。 他心里怀疑的,定是自己。 刘氏又想到方才他突然问自己的那几个问题,是为了要排除这封信会不会是赵氏作假。 想明白这些,刘氏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有一些着急了,就是因为这一着急,才犯了这么大的错。 她怎么忘了,裴三爷是个书痴。 之所以在朝堂上毫无建树,便是因为日夜沉迷于书法习字吟诗作对,这些文人之事。 如今可好,这信已经写成,再没有回头路了。 刘氏低垂着眸子,不断地在心里想着,这一局她该如何破…… 第一卷 第460章 绝不放弃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和裴长意并肩走出赵氏的院子,前头四房夫妇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孙氏回望了赵氏宅院一眼,深深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自家夫君:“待我们这次离开江淮老家,日后便与裴家割席,再也不要有什么关系了。” 这一家子实在太乱了,她看着只觉糟心。 当初孙氏嫁入侯府,虽觉自己格格不入,但也未曾如此坚决想要分家。 只因她瞧见身为三嫂的刘氏从二哥房中走出来,她性子刚烈,实在受不了这般场景。 才和四爷商量着分家,从侯府搬出去,另创二人的天地。 他们二人运气不错,再加上孙氏娘家帮衬,如今也算是过得很好。 这一次回来为二哥奔丧,孙氏真是大开了眼界。 听得她这般说话,裴长意扶着徐望月缓缓走过去:“四叔母的意思,可是以后也不管我们夫妇了?” 徐望月亦是盈盈笑着,上手便握住了四叔母孙氏的手。 “在望月心中,这满屋的长辈也只有四叔和四叔母与我们亲近。” “若是你们日后不与我们来往,那我们二人与裴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见她把话说得直白,孙氏颇为赞赏,轻轻拍了拍徐望月的手:“四叔母没有看错你,你我性子相投,和她们那般装模作样的贵女果真是不同的。” 孙氏为人热烈,说话嗓门也大。 她说这话,丝毫不在意大伯母蒋氏,三叔母刘氏会不会路过听见。 徐望月悄悄抬眸望了一眼站在孙氏身旁的四叔,见裴家四爷眼底温柔地望着自己夫人,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若是换了旁人的夫君,只怕是会说上一句,莫要带坏小辈。 可四叔不会。 徐望月微微侧头看向裴长意:“原来郎君如此这般好,是随了四叔。” 她这话一口气夸了眼前两个男人,裴四爷大笑起来,扶住了身旁夫人:“怪不得夫人总夸侄媳妇好,望月实在玲珑。” “走吧,我们不要站在此处说话,去我们院子里,你叔母做的茶果很好吃。” 他们四人在四房院中坐下,清风拂过,花香四溢,徐望月一连吃了三个孙氏做的茶果,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裴长意正要递下一个给她,徐望月忙摆手推辞:“我可不能再吃了,越来越胖了。” 自从裴长意偷偷给她加餐,她这腰身,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 孙氏端着茶盏,笑盈盈地看着他们小两口。 她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裴四爷和裴长意:“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快些说吧。” 这裴三爷一会儿拿了封信出来,一会儿又说身子不适要走了,孙氏只觉得头疼,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裴长意和四叔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得出他们已然知晓。 裴长意却没开口,反倒是转头看向徐望月:“月儿可看出来了?” 徐望月缓缓放下茶盏,笑盈盈地抬头:“郎君这是考我?” 她心中惦记着红玉在院子里熬的那锅鸡汤,不等裴长意回答,便开口说道:“四叔应该是发现了那封信的纸张有问题,所以出言提醒了三叔。” “几位叔伯兄弟情深,想来四叔相信此事定不会是三叔所为。” 裴四爷看向徐望月的眼神满满都是赞许:“不愧是状元郎夫人,果真是通晓古今,聪慧过人。” 徐望月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泛红:“四叔谬赞了,我从小都没有读过什么书。是进了侯府之后,郎君教我念了些书。” “今日能发现端倪,是因为三叔低头看了那信纸许久。我瞧着他偷偷伸手撵了撵信纸,就猜到是这纸出了问题。” “原来如此。”裴四爷点了点头:“要说让你们两个小辈发现这纸有问题,实在是有些为难你们了。” “江淮老家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灵纹纸,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可阳光照到某一个角度时,会有淡淡的光芒。” “我们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用这种纸,所以江淮老家常年备着,以防我们哪一个回来要用。” “方才正是因为某一个角度,我看见了这种光芒,才会发现这封信应该是回到江淮老家之后才写的。” “我能发现,三哥也一定能发现,想必他此刻已经清楚这信是谁人所为。” “你们说话绕来绕去的干什么?这信不就是刘氏写的吗?” “二嫂这会儿都让她害得昏迷不醒了,还能写这玩意儿?” “大房?先不提他们有没有这胆子和脑子,就算他们要写,也不能把这世子之位给裴长远吧。” “除了刘氏,还能有别人?”孙氏往嘴里塞了颗茶果,一边说,一边摇头。 这刘氏,往日里还真是看不出来,她竟然这么有心机,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裴长意点了点头,不错,他也是从三叔的神情里判断出这信纸有问题。 他微微转头,揉了揉徐望月的头发,眼底是掩不住的爱意。 他们方才如此配合地离开院子,是给裴三爷面子,他此刻定是有家事要处理。 裴长意抬眸,远远瞧见一道身影,他握着徐望月的手,稍稍用力在她手腕上捏了一下。 随即,裴长意抬头对四叔母孙氏说道:“叔母,我有些急事需要去忙,望月就留在你这,望叔母看护好她。” 他们才给刘氏下了套,她立刻便伪造了书信,可见她急了。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刘氏这般心狠手辣能给母亲下毒,说不定也会对徐望月下毒手。 裴长意方才瞧见裴钰的身影,应该是要找他出去。 他实在不放心把徐望月一个人留在这院子里。 他们让青芜去赵氏房中守着,这是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只等刘氏出手。 徐望月若是回了自己院子,只有一个红玉和两个小丫头,裴长意放心不下。只有让徐望月留在四房这,他才觉得安心。 裴四爷一下子便感受到裴长意所说的急事,似乎有些危险,他转头看向裴长意,轻声叮嘱了一句:“你放心让夫人留在我们这儿,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孙氏附和着:“没错,我很是喜欢望月这丫头,就让她留在我们这儿陪陪我,你去忙你的,不必管她了。” 徐望月看着裴长意起身离开,眼底满满的不舍。 却明白这侯府里的事于他而言,不过是家事。但他们要扳倒太子,要做的事,却是大事,国事。 她不能拦他。 更何况后宅之事,本就应该交由自己来处理。 目送着裴长意离开,徐望月和孙氏又聊了好些过去的往事。 裴长意翻出院墙,果真见裴钰侧身躲在拐角处等着他。 裴钰拿出一封汴京城来的急信,眉眼凝重:“世子爷,二公子中了。” 他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明知道不该再这么叫了,还是忍不住改不了口。 裴长意眉眼一沉,淡定地问道:“中了进士?” 裴钰有些吃惊,抬头看向裴长意:“世子爷实在料事如神。” 他看向裴长意的目光里,透出无限的崇拜。 以他们家二公子的实力去考殿试,能考上就已经不错了,竟然还能中进士。 裴长意却缓缓摇了摇头,这并非是猜测,而是推测。 他轻撩了撩眼皮,看着裴钰开口说道:“裴长远是个什么水平?全汴京城都知道,若是让他考上前三名,岂不是公然告诉众人他定是科举舞弊了?” “若是名次不够靠前,那裴二公子的面子又在何处?进士,不高不低刚刚好。” 裴长意低垂了眉眼,心中却是清楚,太子让裴长远中这个进士,是为了要拖自己,拖裴家下水。 只是可惜,太子到今日都没意识到,自己从来也不会为了所谓侯府的颜面而做出包庇裴长远的事。 他嘴角勾起笑意,冷笑了一声:“这消息传来江淮了没有?” 裴钰微微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消息在汴京城亦是刚出,他们留在汴京城的探子刚飞鸽传输来的消息。 若是按正常途径传来江淮,还需要隔上几日没有这么快。 裴长意轻撩了撩眼皮,抬眸看向眼前这一座古老,透着沧桑的宅院,淡淡地说道:“想要这场火烧得再旺一点,就得有一道东风,助一助火势。” 裴钰稍稍思索了一下,眉眼间浮上一抹精光,点了点头说道:“世子爷放心,我这就把消息传回江淮老家,保证人尽皆知。” 裴长意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把裴钰放出去磨练,的确是有成果的。 若是换了过去,自己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一定是听不明白的。 就算听懂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可今日他不止变聪明,还更有了自信。 裴长意轻轻拍了拍裴钰的肩头,神色间也缓和了些:“这一次,你立了大功。” 裴钰听到这一句,瞪大了眸子,只觉得眼前的世子爷好像有了变化。 从前世子爷总是清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今日,他会因为自己的进步直接给出肯定。 这种感觉让裴钰受宠若惊。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了很大的成长,可世子爷也明显多了许多人情味。 顺着裴长意的目光,裴钰也望向了那个宅院,突然明白世子爷身上这股人味是从哪里来的,是因为他娶了二姑娘。 原来娶妻能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 裴钰细细打量着裴长意,眼底多出许多的考究。 让他这目光盯了半天,裴长意挑了挑眉看向他:“这一趟游历你不光是长了能耐,还长了胆子。” 裴钰慌忙低下头:“属下知错,属下僭越了。” 可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属下离开了这一趟,世子爷也变了。”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裴钰笑盈盈地继续说道:“现在的世子爷,比从前好相与得多。” “哦?那是我过去不好相与?”裴长意一开口,裴钰差点没有腿软,直接跪下。 他怎么忘了,就算多了一点温度,眼前人还是他们家世子爷······ “世子爷,是属下造次了······” 见裴钰如此紧张,裴长意摆了摆手,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如果没有心直口快的裴钰直言不讳,裴长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从和徐望月成婚之后,他有了极大的变化。 曾经他以为他所有的温柔和特殊,却只是针对徐望月。 一个从小就被整个家族抛弃的人,虽然有林氏一家对他呵护备至,可裴长意并没有失去记忆。 他始终清晰地知道,他们并非是自己真正的家人。 他这样的成长,很难对人剖析自己的真心。 就连当初娶了徐瑶夜,他心里一直想着,只要能过上相敬如宾的日子,便也算是对得起这位夫人。 可人生总是难料,当他发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徐望月改变自己的决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她改变了。 也正是因为徐望月,他也渐渐发现,原来自己是有家人,有在意的人的。 见世子爷嘴角浮上笑意,裴钰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爷,成亲真是一件这么好的事?” 严格来说,裴钰并不懂男女之情。 在那日亲自将青芜从众婢女中选出来之前,裴钰也并非没见过美人。 旁的不说,徐望月便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 可从前那些女子虽然美貌,但裴钰根本也不会多留意,多看一眼。 但自从那日他从众人之间,一眼就见到了青芜,她身上仿佛透出光芒,闪烁至极。 在之后裴钰也并不觉得自己对青芜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对她多有欣赏。 后来相处得多了,裴钰发现自己会想要见到青芜。 一见到她便觉得心生欢喜,见不到时又会思念她,这种感觉让裴钰觉得很陌生,又有一点不安。 直到听说青芜要跟随徐望月回徐府,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才觉得发慌。 原来在他心里,是那么在意青芜。 他想要日日夜夜能见到她,唯一的法子便是和她成亲。 被青芜拒绝后,裴钰也没有多难过,他自信自己早晚是能感动青芜的。 他被裴长意派去跟随顾怀风,几番出生入死,差一点便死在悬崖下。 濒死之际,裴钰看见青芜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明明青芜身上的衣衫都被划破,凌乱至极,整个人脸上挂着血污,脏兮兮的。 可她依然在发着光,看起来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 也正是在那一瞬裴钰明白了什么是爱,他这一生都不会辜负青芜。 可饶是如此,裴钰心里最想的还只是他要和青芜在一起。 至于旁的事他没想过,亦是不会。 听到裴钰的问题,裴长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成亲好不好,你得亲自试试才知道。” “看来,你也该问问青芜是否愿意嫁给你了。” 裴钰满脸通红,有些羞涩又局促地低下头。 青芜她一定是愿意的吧,她若是心中没有自己,也不会到悬崖底下来救他了。 裴钰思来想去,突然又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裴长意:“我和青芜的婚事,不应该由你和二姑娘做主吗?” 裴长意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看向他:“夫人已将青芜的身契还给她,至于你,自从你在典狱司里有了职位,你早已不是侯府家奴,你们二人都是自由身。” “你们的婚事自然由你们自己做主。” “父母在堂,你们自可依父母之命,不过我和夫人,也定会为你们操办一场盛大的婚事。” 听到裴长意的话,裴钰眼眶红了起来。 他这辈子到底是多好的运气,才能遇到这样的主子。 他越想,越觉得心头感动,想开口却隐隐有些哽咽。 瞧他这副模样,裴长意往后退了半步:“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要这副模样。” 裴长意正了正神色,抬眸望了一眼天色:“已是有些昏暗,这场火得要快一些烧。” 裴钰回神,用力点了点头:“世子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准备。” 裴钰动作十分麻利,做事靠谱,裴长意回到府里没有多久,便听到下人们奔走相告,说是从汴京城来了喜讯,二公子考上了进士。 这消息传到江淮老家时,徐望月还在四房院子里饮茶。 全府上下如素,只有留在自己院子里才能偷偷喝口鸡汤,孙氏变着法给她做了些茶果,却仍然是没有一点荤腥。 她刚塞了一口茶果进嘴里,就听闻裴长远高中进士的喜讯。 徐望月和面前的孙氏对视了一眼,瞧见她眼底满是诧异。 见徐望月丝毫不意外的样子,孙氏脸上的神情更为吃惊:“我从前听闻裴长远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主。” “他能会试高中,已经是裴家祖坟冒青烟,烧了高香了。怎么竟然能殿试高中?还是个进士,这怎么可能?” 裴家四爷坐在一旁听着孙氏的话,眉头紧紧蹙起,又见徐望月非常淡定地捧着茶盏,丝毫没露出过意外之色,心中更是有些慌乱。 裴长远根本就没有读书的能力,这他也是知道的。哪怕是他们家长恕非常卖力读书,要高中进士也绝非易事。 当初裴长远会试高中,四房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如今他连殿试都能高中,裴四爷心底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甚。 若真是他心中猜想的那样,那这事可就大了。 他挑眉看向徐望月,小心地试探道:“此事,长意可知?” 见四叔这样问,徐望月心口一动。 她并未接触过老侯爷,但见赵氏愚钝糊涂,根本就不像是能生出裴长意这么聪明儿子的人。 这次和裴家四爷相处,徐望月倒是觉得不论是从性情还是智商,裴长意倒是有几分像他四叔。 徐望月点了点头,并未明言,只是淡定说道:“四叔放心,裴家早已分家,此事长意心中有数,定不会连累到四房。” 听到徐望月这一句,裴家四爷心口一沉,眉眼间掠过一抹忧色。 无论裴长远到底是他二哥的儿子,还是他三哥的儿子,到底他是姓裴的,是自己的侄子。 怎能如此糊涂,犯下这么大的错? 一个人有多少能力,才能做多大的事。 就算让他考得进士又如何?他真有裴长意的本事做官吗? 裴家四爷不断地摇头,糊涂,裴长远实在糊涂! 原本他有这样一个兄长朱玉在前,哪怕他继续当个纨绔子弟,做个闲散公子,侯府也不是养不起他。 可他偏要在这些事情上和裴长意去争一个长短,事情闹到这地步,怕是回不了头了。 四房听到这消息,心情越发沉重。 另一边三房得了这消息,刘氏笑得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儿子高中了进士,虽比不上裴长意这个状元郎,但亦是光耀了门楣。 她转头,看向一旁愣住的裴家三爷,叫了他几声。 见他皱着眉头,坐在一旁不吭声,刘氏有些愤恨,伸手推了他一把:“你没听见吗?我们长远高中了进士,如今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得这世子之位。” “我们长远到底是从小就过继到二哥二嫂名下,裴长意流落在外头这么久,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有问题,到底是不是我们裴家的骨血……”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家三爷抬起头,冷冷地望向她一眼:“裴长远不管是谁的儿子,他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你难道不了解他吗?” “他有高中进士的能力?”裴家三爷这话问得刘氏一怔,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转瞬即逝。 刘氏面上有一丝愠色:“你这是什么意思?裴长意能高中状元,我们长远差在哪?他为何不能高中进士?” 刘氏说着这些话理直气壮,心底却隐隐有一丝心虚。 裴长远天性顽劣,从来也不愿好好读书。赵氏也曾经管教过他,可根本就没有用。 这一次他能好好去参加会试,也是因为徐望月答应他高中殿试,便会嫁给他。 若非有徐望月给了这般条件,怕是裴长远连考试都不会去参加。 这样的人,就算他发奋图强,也不可能突然高中进士。 这么多的考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除了前三甲,进士亦是非常难的。 刘氏心中不是没有猜测过,从裴长远会试高中后,她便已经有了这样的猜。 怕是他这考试有问题。 可有问题又如何?只要他能高中,只要他能有抢夺世子之位的筹码,便足够了。 至于他是如何高中的,刘氏不会问,更不想管。 她冷冷地扫过一眼裴家三爷:“你可以怀疑我,怀疑长远是不是你儿子,可你不能质疑他的能力。” “他如今就是高中了进士,不论你信不信,你接不接受,此事已成定局。” “你手中那封二哥的亲笔信,请你拿出来,如今我的长远,就应该名正言顺坐上这世子之位。” 裴家三爷低着头,听刘氏一字一顿,强硬地说着这些话。 眼前这个女人,和自己记忆中的夫人哪里还有半点相似。 她们披着同一张人皮,可分明是两个人。 裴家三爷突然犀利地笑了起来,伸手指着刘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你真是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这些年我们三房过得不好吗?二哥二嫂何时亏待过我们?” “除了没有侯爷夫人的名号,你究竟缺什么了?为何非要又争又抢?” 刘氏今日既然撕破了脸皮,也就不打算再忍着他,冷笑道:“我连儿子都送给她了,他不应该待我们好一些吗?” “你以为二哥二嫂是真心待我们好的?” “赵氏她就是担心我回来和她抢儿子,才把我们安置在别处,锦衣玉食地伺候着。” “可我凭什么要把我的儿子给她。” “你自可以不愿意!”裴家三爷咬着牙:“当年是你一直在叫长远喊这一声母亲,要不然赵氏更属意的,分明是大哥家的长瑞。” 庶出的孩儿好拿捏,裴长瑞身世拿不出手,母亲母族也没有倚仗,当年的确是赵氏心中的第一人选。 “你闭嘴!”刘氏瞪大了眉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裴家三爷:“旁人做父母的总希望孩子能走得高远一些。唯有你,只想着阻碍儿子的前程,把他拦在自己身边,你太自私了。” 裴家三爷看着刘氏,觉得她陌生至极。 如此强词夺理,分明就是在胡言乱语。 他摇了摇头,不再与刘氏对话,只轻声说道:“只要你一日还说长远是我的儿子,不论他做错了什么,我自会陪他一同承担。” 刘氏身子微微一颤,她没想到裴家三爷会说出这句话,心底亦是有一丝触动。 这种触动一闪而过,她咬紧了牙关,裴长远的身世,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若是旁人知道他的母亲和父亲的兄长私通,才生下他这个私生子,裴长远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抬头做人。 刘氏不会说的,为了裴长远的前程也为了自己的前程。 裴三爷既然愿意忍,就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她现在没有心思和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在纠结这些东西。 裴长远真是她的好儿子,不管他用什么手段中的这进士,都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刘氏越想,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不愧是她的儿子,没有让她失望。 她抬头看了一眼裴家三爷,这么窝囊的男人,将来他也没本事阻止,他们母子。 眼下最大的阻力便是赵氏,若她醒来,认出这信是伪造的,自己便功亏一篑。 刘氏紧紧攥住手心,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她绝对不会放弃。 第一卷 第461章 他当真中了?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放下茶盏,仔细算了算裴长远去参加考试的日子,只觉得这高中进士的消息来得太早了些。 她又转念一想,瞬间便想明白了。 裴长意方才被裴钰找出去,这么快消息便传了回来。 天时地利人和,这样一来,刘氏只怕立刻便会动手。 徐望月放下茶盏,抬眸对着孙氏和裴家四爷微微一笑:“四叔,四叔母,侄媳妇已经打扰你们太久,现在就先回去了。” 孙氏还想开口留她,被裴家四爷拉了一把:“好,四叔送你回去。” 裴四爷如何不明白,为何裴长意要让徐望月留在他们院子里。 如今这府里不太平,裴长意是怕徐望月出事。 徐望月亦是想到这一层,又觉得四叔好像有话要对她说,并未推迟。 一路上,春和景明,江淮老家的花开得很美。 裴家四爷完全没心情赏花,转头看向徐望月:“望月,你知道我与你四叔母很早就分家,离开了裴家离开侯府。” “这府里的事,我们并非不知,但不想管。” 他顿了顿脚步,眉眼间浮上一抹坚定:“可有一事,我希望你和长意明白,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听到裴家四爷这句话,徐望月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她倒是未曾想过,裴四爷会对自己说出这话。 徐望月细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四叔,你们虽然很早便分家离开,可我总觉得你与叔母非常了解长意,那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性子的人。” “长意这人看似冷若冰霜,可心是热的。他知道谁是自己的家人,裴家人待他再不好,他也从未赶尽杀绝过。” 徐望月不由自主想起在松竹县那些日子。 裴长意虽未明言,但总旁敲侧击,也给过裴长远许多次回头是岸的机会。 是裴长远自己不懂得珍惜,这才酿成今日大错。 与裴长意有什么关系?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长意之所以能执掌典狱司,不只因为他是定远侯府世子爷,更因为他有状元之才,更有心怀天下的气度。” “他是一个好官,圣上知道,我们知道,百姓也知道。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偏私,哪怕是自己的家人。” 徐望月想到裴长远与太子科举舞弊,看似比起杀人放火要好许多。 可实际上,科举舞弊,买卖官位,他们这般做,让那些含辛茹苦读书数十载的贫困学子如何有前路? 杀人诛心。 他们断人前程,与杀人性命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话徐望月不能直接对裴家四爷说,她低垂了眼眸,眸光淡淡如流水:“四叔放心,长意永远是裴家的子侄,秉公办理之下,亦会想办法保全亲人。” 徐望月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也请四叔莫要再为难他。” “此话何意?”裴家四爷面色稍稍一僵,他只想裴长意若是可以,就高抬贵手一下,这般算是为难他吗? 徐望月抬眸:“想来四叔定是听说过,徐家乃是我母家,他们犯下大罪,我却从未提过想让郎君放他们一马。” “不止是因为徐家待我并不好,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以郎君的性子,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徇私枉法。” “终究是一家人,郎君为了裴家,还要承担上责任,他本就无辜。若是想让他再出手救裴家,便是为难他了。” 徐望月情绪有些激动,又想着如何措辞,反倒说得有些凌乱,但裴家四爷听明白了。 裴四爷点了点头,看向徐望月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变化。 他从前觉得徐望月性子温和,却不想今日见到她如自家夫人一般“凶悍”的一面。 她难得一次如此强硬地对自己说话,是为了护着裴长意,裴家四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家长意能得此贤妻是他的福气。” 他深深看了徐望月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这侯府之中,实在乌烟瘴气。若是将来由长意执管侯府,你从旁辅助,这府里定会越来越好的。” 徐望月并未推辞,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到了那一日,四叔和四婶便能多回府来与我们相聚。” 她如何不明白裴家四爷的苦楚,可她更在意裴长意的处境和立场。 回到了自己院子,红玉立刻迎上前来,小心翼翼扶住徐望月,压低声音道:“青芜姐姐已经去了老夫人那里守着,让我留在这里等着姑娘回来。” 徐望月点头,神色间有些凝重。 他们给刘氏那老狐狸下的套,今夜便是收网的时刻。 她特意对刘氏说,太医明日便能配出能救赵氏的药,裴长意又在此时放出裴长远高中进士的消息,便是想要让刘氏着急,没办法慢慢思考。 只要她今日对赵氏动手,他们便能抓个人赃并获。 徐望月并无十足的把握,今日,是攻心。 她已费尽心思,尽可能去计算刘氏的心思。可刘氏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她心细如尘,极其难缠。 若是刘氏看破他们的计策,今夜不去对赵氏动手。 那非但他们今夜的计划功亏一篑,刘氏也会发现他们是虚张声势,根本就没有救赵氏的方法,也无法再拿捏她。 徐望月并没有想好后手,若是今夜刘氏不去,她又该如何是好? 可有些事担心也没有用,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徐望月轻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一只手抚上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让夫人如此忧心,是我的错。” 徐望月有些惊喜地转过头:“郎君再这般突然出现,我怕是要动了胎气······” 裴长意不等她说完话,便蹙起了眉头:“这些话还是不要乱说。” 徐望月忍不住笑了笑:“我从前怎么没发现,郎君堂堂典狱司裴大人,是信这种话的老古板?” 裴长意亦是笑了起来。 在当爹之前他也是不信这种事的,可如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在徐望月对面坐下,伸出手轻轻抚平徐望月眉心的纠结。他一言不发,只伸手握住了徐望月的手。 裴长意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缓缓传到自己的掌心。 徐望月低垂了眼眸,轻声说道:“裴长远当真中了进士,还是郎君刻意放的假消息?” 裴长意抬眸,似笑非笑:“他当真中了。” 裴长意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 其实此刻裴长远做得越多,便错得越多,对裴长意而言是有好处的。 没有人能经历得了捧杀。 被捧得极高,飘飘然似在云端。此时若是有人从身后推他一把,跌落云端的滋味可不好受。 对裴长远而言,对刘氏而言,都是一样的。 裴长意想到自己自从回府之后,裴长远也有过好的时候。 他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裴长意心里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滋味。 但这种滋味,并不会影响他对整件事情的决断。 他握住徐望月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只等今夜了。” “夫人今夜好生睡一觉,待明日起身便知结果。” 徐望月瞪大了眸子,眼底有一丝愠色:“我今日定是要陪着郎君一同等的。” 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所以不亲自去赵氏身边等刘氏,已是极限。 让她好生睡一觉,今夜她定是睡不着的。 裴长意也知道徐望月的脾气,没有再继续劝她,只点了点头:“好,那今夜你我一同等。” 他没有用“陪”这个字眼,让徐望月心里泛上一丝特别的感觉。 徐望月抬眸望着裴长意眼底的自己,明眸皓齿,光彩夺目。 她自有了身孕之后,整个人丰腴了些。 红玉沉香那几个小丫头把自己看得极严,除了她们陪着出去散步,房门都不愿意让她出。 在房里捂着人,还白上了几分。 此刻看着,比她少女时还要更娇俏几分。 与徐望月截然不同,徐瑶夜此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消瘦地不成人样,眼窝有些深陷,全然不似过去的明媚动人。 听到身后有动静,徐瑶夜十分激动地转过头去。 看清眼前来人是碧玉,她眼底泛上一抹怒气:“碧玉,你走路这么大动静做什么?是想吓死我?” 碧玉早就习惯大姑娘这般易怒发脾气的模样,轻声细语地哄着:“都是奴婢的错,姑娘快来看看,今日吃什么······” “吃什么?吃什么!你只知道要吃!你还不快去找郎君过来看我,你有没有告诉他,诺儿病了?” 碧玉看着徐瑶夜,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自从顾将军把诺儿从大姑娘身边抱走,又将她禁足在此,大姑娘好像真的疯了。 徐瑶夜每日都坐在屋子里,等着顾怀风来看她。 过上几日,她好像全然忘了顾怀风把孩子抱走又将她禁足一事,还总觉得诺儿就在自己身边。 时不时地奶孩子,陪孩子玩儿,可她眼前什么都没有,乃是虚无一片。 碧玉越看越觉得害怕,却无计可施。 她上一次鼓起勇气给二姑娘写了信,信是红玉回的。 只字未提徐瑶夜,只对诺儿小姐关怀了几句。 二姑娘这是分明不想管大姑娘了。 碧玉从小就跟在徐瑶夜身边,自然也瞧见了徐瑶夜和许氏当年是如何对徐望月和她小娘的。 对徐望月今日的不闻不问,碧玉是能理解的。 说句实在的,二姑娘还能关怀诺儿小姐,已经是心地善良了。 碧玉眼眶泛热,强忍着没哭出声,端着一碗粥递到徐瑶夜面前:“大姑娘,你得吃些东西,一会儿才有奶喂诺儿小姐。” 徐瑶夜听到她这话,眉眼一动,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诺儿吃不饱,定是会哭的,将军听不到诺儿一直在哭吗?为什么不来看看她?” 碧玉不知该如何回答徐瑶夜的话,如今诺儿小姐身边围着三四个奶娘,怎么会饿着呢? 将军府的老夫人很是重视这个孙女,日日养在自己身边,根本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想到这儿,碧玉也心疼她们诺儿小姐。 她自打出生之后,受过所有的苦头和委屈,都来自亲娘。 这天底下的人都盼着诺儿小姐好,只有徐瑶夜,根本就不在意她。 她抬眸看着徐瑶夜,实在是不理解。 大姑娘从小生活如此优越,老爷和夫人都待他这么好,为什么她心肠却这么坏,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狠手。 为了让诺儿小姐哭,徐瑶夜经常一下一下拧着她的手臂,搞得诺儿小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这哪里是亲娘能做得出来的事? 碧玉看着徐瑶夜一会哭一会笑,有些于心不忍,可一想到诺儿小姐身上的伤,还是觉得如今这般挺好。 虽然诺儿小姐离开了娘亲,但有老夫人和顾将军的宠爱,总比跟在徐瑶夜这个疯了的娘亲身边来得好。 碧玉一口一口喂着徐瑶夜喝粥,心里又无限地同情起自己。 从前在府里,大家都羡慕她能跟在大姑娘身边,吃穿用度一应都是丫鬟中最高的。 可从来也无人在意,大姑娘平日里对她们这些丫鬟非打即骂,根本不把她们当人。 自己是她的贴身丫鬟,和五福嬷嬷一样是徐瑶夜身边最心腹的人。 可徐瑶夜待她们也谈不上有多好,甚至一直防备着自己。 嫁入定远侯府之后,徐瑶夜疑心病更重。 平日里一直防备着二姑娘不说,连带着自己也很少能见到世子爷,她是怕自己做了姨娘。 碧玉苦笑,她根本也不想做什么姨娘。 她眼下最羡慕的,就是那些被徐望月遣散,拿回自己身契的丫鬟们。 她们做丫鬟的,就算身份再尊贵,做到哪里的大丫鬟,终究还是别人的奴婢。 可要是拿回了身契,哪怕找个普通人嫁了,那也是清清白白,抬得起头做人的自由人了。 碧玉也曾经想过,若是二姑娘肯管管大姑娘,再从中周旋一下,说不定也能放自己一条活路。 可碧玉开不出这个口,自己跟在大姑娘身边,也没有少助纣为虐。 从前徐望月和姨娘过的那般苦,自己也从未给过一个好脸,说过一句好话,此刻怎么有脸让徐望月来救自己呢? 她收了收心思,认真给大姑娘喂着粥。 无论如何,大姑娘待自己也算是不错了,让她过了一段锦衣玉食的日子。 只怕这一辈子,也就是自己陪在她身边了却余生了。 碧玉并不知道顾怀风就站在房间外头,看着徐瑶夜一会儿喊着诺儿,一会儿喊着三郎,他紧紧蹙着眉头,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这些日子,顾怀风把徐瑶夜禁足在房中,时常会梦到她。 有时是他们初见时,那般美好的瑶儿。 有时是那日生诺儿时,差点丢了命的瑶儿。 仔细想想,徐瑶夜为了自己,为了生下这个女儿,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他又听太医说过,有些女子生完孩子,便很容易得病。 或许徐瑶夜如此对待诺儿,是因为她病了…… 等顾怀风意识到他不断地在为徐瑶夜寻着借口时,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裴长意对他说的话。 若是他再不清醒,非要自欺欺人,不认清徐瑶夜的真面目,日后吃多少苦头,都是自己活该。 顾怀风苦笑,的确是活该。 他本该听裴长意的话,在徐家出事时明哲保身。 按我朝律法,徐瑶夜怀着孩子,不论是流放还是处刑,都会等她先生完孩子。 到时候裴长意自会以孩子父亲的身份去将孩子带回来,不论放在顾家养,还是放在裴家养,这个孩子的将来都不会差。 顾怀风没有办法骗自己,他当时不顾一切,以军功求娶徐瑶夜,不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为了她。 明知她好像有问题,顾怀风还是想要再赌一次。 给徐瑶夜一次机会。 不论她有没有问题,如果她能摒弃一切,好生地嫁给自己,那过往种种,顾怀风都可以不再计较。 只是徐瑶夜嫁给自己之后,也做了许多让顾怀风难以忍受的事。 但想到徐瑶夜家中突逢巨变,嫁给自己又只能做一个姨娘,她心中不安,顾怀风能够理解。 但她虐待他们二人的亲生女儿,顾怀风实在接受不了。 看了一眼自己搭在门上的手,顾怀风默默地又收了回来。 想到诺儿身上的伤,顾怀风蹙紧了眉头。 之前他甚至以为,是奶娘或是碧玉虐待了诺儿。 他气得差点将徐瑶夜院中仆人全数赶出去,可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一丝可怕的念头。 既是有这样的猜想,他便偷偷留在府里。 果真,让他亲眼所见,虐待他们女儿诺儿的竟是徐瑶夜。 顾怀风不敢置信,却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也是这一刻才明白,为何裴长意始终劝自己放弃这个女人。 是他识人不清,没看出徐瑶夜本就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将她禁足在此,而不是直接赶出将军府,已是顾怀风对她怀了情谊。 顾怀风缓缓摇了摇头,不曾推门进去,只叮嘱下人,不要亏待了徐瑶夜和碧玉。 若是她们有任何需求,尽管满足。 只一点,她们二人都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顾怀风不敢再乱赌,若是徐瑶夜出了院子又去伤害诺儿,他百死不能赎罪。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殿试结果已出,裴长意布下的局也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 顾怀风正了正神色,回到书房中。 他缓缓展开裴长意寄过来的书信,上头只有寥寥几句,简单说了要他做什么。 顾怀风仔细看完这封信,将信放置在眼前蜡烛上。 火光四起,将整封信燃烧成灰烬。 不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他手下那些鹰犬爪牙,这一次,一个都不要想跑。 眼看着这封信完全被烧尽,确认没有问题,顾怀风起身联系他军中心腹,开始着手布局。 第一卷 第462章 她才该是侯府老夫人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夜色缓缓落下,整个宅院显得格外宁静,月色如轻纱一般,缓缓洒落在庭院之中,映照出屋顶的轮廓和斑驳的树影。 青芜小心翼翼蜷缩着身子,躲在房中角落。 她躲在此处,只能听见外头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让她身子也微微发抖,心跳声渐渐加快。 她还从来未曾做过这样的事,倒是有些紧张起来。 比起那日缓缓爬到悬崖底上去救裴钰,还要让青芜更为紧张。 毕竟她当时是光明磊落,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现在却是偷偷躲在房间暗处,等着刘氏过来对老夫人下手。 在这角落里待了一会儿,青芜不知道是因为心情有些紧张,还是房中太过闷热,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里缓缓浮上一丝不安,不停地扫视周围,生怕自己会错过刘氏前来。 她所躲的角落可以全然看清赵氏的眉眼,越看,青芜就越觉得心里头有些难过。 赵氏御下很严,但对她们这几个小丫鬟却是宠得多,骂得少。 一方面,青芜这一批丫鬟都是侯府的家生子,爹娘也在府里办事,非常熟悉几位夫人的行事作风。 在家中对小丫鬟们耳提面命,自然不容易出错。 另一方面,青芜她们几个从小饱读诗书,比起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儿还要更优秀一些,自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青芜心中始终念着赵氏待她的好,若非有这样一个夫人,给了她们读书习字的机会。 今日的青芜,一定不是这般模样。 如此想着,青芜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她今日一定要帮着徐望月把刘氏抓到。 不全是为了徐望月,也是为了赵氏。 这一夜的确是不眠夜,但不是青芜一个人的,几乎半个侯府的人都不敢睡。 刘氏好不容易等到裴家三爷睡着,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在三爷面前挥动了几下。 确定他睡着了,刘氏这才敢起身换了一身衣服,悄悄出门。 刘氏从嫁进定远侯府起,身边就只有一个丫鬟。 她从前只说自己出生小门小户,不习惯让人伺候,裴家人也从未怀疑过。裴三爷更是觉得她质朴,难能可贵。 可实际上,刘氏的确是不习惯让人伺候,更不想被人发现了她的秘密。 她有太多的秘密。 她会下毒,还与夫君的兄长有染。 刘氏一步一步走出房中,脑子里如走马灯一般,回忆起自己这前半生。 打从第一次和裴家三爷的相遇,便是她的精心算计。 哪有这般凑巧的英雄救美,她从来也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她只是听说定远侯府的嫡子会路过他们这个塞外小城,便刻意营造了这场所谓的英雄救美。 刘氏太了解男人,以一个强者的姿态,去拯救一个女子,最能满足他们心中的英雄情怀。 果真如刘氏所预料,裴家三爷当真陷入情网,对自己爱得真切。 不惜排除万难,将她带回汴京城。 可嫁入侯府之后,刘氏才发现,自己终究是棋差一招。 原来这个裴家三爷,的确是嫡子,却是是没用的嫡次子。 更让刘氏绝望的是,裴家三爷没有半点上进的心思,也不在乎让兄长抢走世子之位。 他每日只想吟诗作对,练书法画画。 他倒是闲散得意了,可刘氏的野心落空,过了好些年的抑郁日子。 她惯会演戏,嫁入定远侯府之后中,把自己养成一只柔弱可期的小白兔。并非是想要骗谁,而是她本能就会骗人。 只是没想到,这小白兔竟能引来狼。 刘氏发现当时已成为定远侯爷的二哥瞧自己的眼神不清白,她心中权衡再三。 二哥就算再喜欢自己,也绝不可能休妻娶自己,这一点刘氏早就清清楚楚。 她从小生长在塞外,遇到的人都很是单纯朴实,他们那里的人对皇室侯府,深宅后院也并不了解。 嫁入侯府之后的刘氏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顺利嫁进来,也正是因为裴家三爷只是一个闲散的嫡次子。 若他真是定远侯府世子,就算他再如何喜欢自己,也绝不可能娶自己为正妻。 但当时的定远侯夫人赵氏不同,她出身名门,与定远侯府门当户对。 除非她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不然侯爷是绝不可能休妻再娶的。 而侯爷也不是什么贪恋女色之人,他虽然对自己有兴趣,但也只是偶尔多看两眼。 发乎情,止乎礼。 刘氏在心里思索了许久,终究是在一个雨夜,主动去了二哥的书房。 她先是一通哭诉三爷为了与书友们喝酒,今夜又不回府,如此冷待自己。 裴家三爷的确是有这个毛病,侯爷也只能温言软语地哄着刘氏,只盼着他们夫妇能和谐,不要总在府里吵闹。 听到侯爷让她不要吵闹,刘氏顿时哭成了泪人。 她一向最懂得如何拿捏男人,一番以退为进的委屈哭诉,说得侯爷心都软了,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哄着哄着,两人便哄到了床上。 原本刘氏心中想好了,只要她与二哥事成,她一定要想办法怀上侯爷的孩子。 到时侯爷就算不休妻,也一定会善待她的孩子。 一切都如刘氏所料,她的确怀上了一个孩子。 裴家三爷终日与书友们喝酒吟诗作对,连孩子的月份也搞不清楚,高高兴兴以为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 在那段时日里,刘氏过得极为舒心。 两个男人对自己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这种感觉,是刘氏最喜欢的。 在日后很是漫长的岁月中,刘氏每每回忆起那段日子,依旧会觉得,那是她人生中过过最美好的一段时日。 只是人心终究不足,她生下裴长远之后,明里,侯爷给他们三房赏赐了很多东西。 每日都有金银珠宝,参茸补品源源不断地送来。 暗里,侯爷对裴长远十分关切,又总觉得亏待了这个私生子,想将各种好东西都弥补给他。 刘氏原本以为,如此这般自己也会心满意足。 可当她看见赵氏所生的裴长意越来越聪明,还没有到上学堂的年纪,就已经在汴京城里有了名气。 而她的儿子裴长远却顽劣不堪,小小年纪就已初见端倪。 刘氏很明显感觉到侯爷待他们母子越来越疏远。 一方面他们之间的事见不得光,侯爷心里很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酿成如此大祸。 此事不论是被赵氏知道,还是让裴三爷知道,这般丑闻都很难收场。 他下意识疏远刘氏,生怕一错再错,酿成大祸。 另一方面,他看到自己聪慧的儿子裴长意,在看这个裴长远,总觉得他更像恣意妄为的三爷,而不像是自己。 要说起来,侯爷也很难确定裴长远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三爷的儿子。 刘氏心细如尘,很快便发现,侯爷待他们母子的态度变了。 她如何能接受? 她好不容易勾着二哥走出这一步,又辛苦瞒着时日生下裴长远,难道就是为了那些参茸补品? 刘氏心机深沉,心思又毒辣,很快便想出了新的主意。 侯爷之所以对裴长远越来越疏远,是因为他有一个更优秀的儿子裴长意。 可若是这个儿子没了呢? 待他只剩下裴长远这一个儿子,不对他好,还能对谁好呢? 刘氏自从想明白这一节,便开始偷偷往裴长意的饮食里下药。 她家中有一种祖传的秘药,是淡淡的粉色,闻之有花香味,吃起来有若有似无的甜味。 她每日炖煮一些甜品送去学堂,给裴长意和裴长远。 裴长远的那一碗里,加的是桃花蜜露,裴长意的那一碗里加的是她的祖传秘药。 两碗看起来,便是差不多的淡淡粉色。 刘氏将药性控制得极好,每次都只下一点点,若是两个孩子贪玩吃错了对方那一碗。 偶尔吃上一两碗,对裴长远也不会造成什么损伤。 刘氏算得精准,裴长意也果然在她的算计下,中毒越来越深。 让他中毒,只是刘氏的第一招。 若是人真死在侯府里,万一赵氏发疯请了太医来开馆验尸,还是会将他体内的毒验出来,到时候自己很难撇清关系。 所以刘氏干脆把人骗出去,雇了人来要将裴长意扔下悬崖摔死他。 她做了万全准备,摔下悬崖本就不容易活,裴长意又中了毒,就算他摔不死,等到毒发之日还是要死。 刘氏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未曾想过半路会杀出一个林氏。 这些都是后话,至少当年刘氏以为自己成功了。 看到赵氏日夜为了自己的儿子如此这般伤心难过,刘氏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赵氏贵为侯爷夫人又如何?家世显赫又如何? 她的儿子终究是没了。 这是刘氏的第一步。 裴长意失踪之后,伤心的不只是赵氏,还有侯爷。 那是他引以为豪的儿子,望以重任的儿子,他原以为以裴长意的才华,定能撑起定远侯府的门楣,挽救侯府越来越衰败的名声。 可没有想过这个儿子竟会失踪…… 侯爷伤心欲绝,每每去赵氏房中想汲取一些温柔,赵氏都又哭又闹。 一会儿哭诉他这个当爹的不上心,就应该去求圣上倾全汴京城之力,帮他找儿子。 简直是发疯。 哪怕是太子丢了,圣上也不敢轻易动用百姓去帮他找儿子,何况他不过是个侯爷。 一会儿赵氏又冷眼相对,只说她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侯爷也不如早早找个妾室再为他生个儿子。 裴长意丢了,侯爷自己心中也不好过。 原以为和夫人一同,不论是想念儿子还是哀泣,起码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 可不想每一次来赵氏这里,最终都是一肚子火气离开。 久而久之,侯爷不愿意来赵氏院子,干脆搬去了书房住。 刘氏正是趁着这个机会,只要三爷不在府里,便去寻侯爷。 她也不做什么,只温温柔柔陪着他,安抚他受伤的心。 侯爷原本就喜欢刘氏温柔小意,两相对比,更觉得赵氏如同悍妇,刘氏才是女子典范。 刘氏想要做什么,向来计之深远。 这一次她想要裴长远过继到赵氏名下,亦是没有在裴长意刚失踪时便提出。 而是默默陪在侯爷身边,显得她不争不抢,温柔妥帖。 直到赵氏发疯,已然快影响到侯府名声,刘氏才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赵氏如此忆子成狂,若是再给她一个儿子,不就好了。” 她说出这句话,侯爷果然是听进去了。 刘氏点到即止,并未直接对侯爷提出让自己的儿子裴长远过继。 可很快,她便等到侯爷来三房,对裴家三爷和自己提出想要将裴长远过及到赵氏名下。 如此一来,一方面不会让世子之位落到其他两房人头上,另一方面也能缓解赵氏忆子成狂的疯劲。 刘氏乖巧陪在三爷身边,一声不吭,心底里却是早将这一幕算计到位。 这整个侯府,皆在她掌控之中。 而她亦是在裴长意刚失踪时,就开始哄着自己的儿子裴长远,只说是二伯母太伤心,你若是见了她便唤她一声母亲哄哄她。 裴长远虽然贪玩不爱学习,但却是一个纯良的好孩子。 一听说二伯母如此伤心,叫一声母亲便能哄她,而且自己的娘亲也不在意。 裴长远在见到赵氏时,便唤了这一声母亲。 也正是这一声母亲,改变了裴长远这一生。 刘氏从回忆中缓缓清醒过来,自己也已经走到了赵氏院外,她握紧了手中的药包。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自打多年之前,她选择在裴家三爷面前演了那出戏,在那个雨夜推开侯爷书房的门,在她第一次给裴长意下毒之时,她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眼前的这条路再黑再暗,她也必须咬着牙走下去。 刘氏无声无息地走进赵氏院中,脚步轻盈地如同一只猫儿,小心翼翼不发一丝声响。 到了赵氏房门外头,刘氏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十分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动静。 她耳力很好,确定了四下都没有人,也没什么异常,才轻轻推开门缝,像是一条灵活的毒蛇迅速潜入房中。 进入房间之后,刘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从前给裴长意下毒是偷偷下在他的甜品之中,这次回了江淮老家,她给赵氏下毒,亦是偷偷下在她每日要饮的燕窝之中。 可今日,她却是要亲手对着赵氏下毒,这种感觉就好像亲手拿着刀杀人。 刘氏拍了拍胸口,平复着猛跳的心口,不敢有任何大意。 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缓缓走向床边。 她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纸包,缓缓打开,里边是一些淡粉色的粉末。 只要她将这些粉末全然倒进赵氏嘴里,不需要到明日天亮,她就会暴毙而亡。 会不会被太医发现,会不会遭人怀疑,刘氏现在已然顾不上了。 裴长远高中进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淮,若是赵氏明日被太医救醒,让裴长意重回世子之位,那他们母子二人如此辛苦又算什么? 她这个做娘的,一定要帮帮自己的儿子。 刘氏自以为自己将一切都算得精准,却不知道从她轻手轻脚走进这房中时,躲在暗处的青芜便将她所有行径看得清清楚楚。 青芜紧紧握着拳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些,额头上也渗出一层薄汗。 她没曾想,这个平日里看来温温柔柔,待下人都和颜悦色的三夫人竟是这种人。 青芜背靠着墙壁,对着外头轻轻连敲三下。 这声音非常轻,可外头墙外蹲着的小厮定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青芜和徐望月约定好的暗号,只要消息传出去,徐望月等人很快就会赶来。 刘氏不知道自己已然落入徐望月和裴长意的圈套,她心口越来越激动,拿着药包的手缓缓颤抖。 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她将这药粉倒进赵氏口中,这事便成了······ 将来裴长远就是定远侯爷,而自己才是老夫人。 到时候这些讨厌的人,她要全都赶出侯府。 刘氏越想越激动,缓缓朝着赵氏伸出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氏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刘氏吓了一跳,抬头望去,除了走在最前头的裴长意和徐望月。 她自己的郎君三爷,还有大房四房一家三口竟然全都来了,这场面就好像是过来祭祖。 刘氏缓缓起身,对上众人的目光亦是丝毫不怵。 她既然做了那么多的事,便不怕叫人抓住,大不了就是一死,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众人看向刘氏的目光,却复杂得多。 今日裴长意和徐望月一一找到各房,让他们过来看一场好戏。 虽然知道他们二人既能说出这话,定是已有了把握,可真亲眼所见,各房还是吓了一跳。 刘氏平日看着温温柔柔的,竟能做出给人下毒这么狠毒的事,实在让人诧异。 而这其中最接受不了的,莫过于裴家三爷。 他已经开始怀疑刘氏的确与自己兄长有染,也开始默默接受。 即使如此,他也能重新接受这个夫人,这个兄长,甚至裴长远这个儿子。 可事实却对他太过残忍,刘氏竟然还是个杀人凶手。 他走上前一步,抢在裴长意开口之前,一把抓住刘氏肩头,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快告诉大家,你有苦衷的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对二嫂下手?为什么?” 刘氏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冷地挥手甩开裴家三爷,正对上裴长意的目光:“长远高中进士是真的,还是你们骗我的?” 裴长意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对三叔母来说,此事是真是假,重要吗?” 刘氏张了张嘴,却又顿住,面上浮上一抹笑意,的确,不重要了。 她转过头去,深深看了一眼裴家三爷,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真的很好。 可再好又怎么样? 这个没用的窝囊废,明明给不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何偏要耽误她? 刘氏看向他的眼神透出一股寒意:“事已至此,三郎就不要问了。” 见刘氏不再开口,青芜和几个婆子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上的那个药包。 一旁等着的太医立刻上前检查着这个药包,他仔细地闻了闻,眉头紧锁,面露难色。 又过了一会儿,他眸子瞪大,有些激动地看向裴长意:“裴大人放心,这毒我能解。” 自从他没能验出赵氏中毒,回去后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在翻阅各种典籍,想要找出这种他不懂得的毒药。 可这天下的医书何止千千万,里头记录的毒药也多不胜数。更何况还有很多毒药并未被人所熟知,记录。 这样去翻找医书,无异于大海捞针。 还好徐望月聪慧,想出这个主意引蛇出动,如今这毒药拿在手中,问题便简单多了。 刘氏听到太医这话,面色微微一沉,眼底又露出一抹狠意。 一旁的大伯母蒋氏看着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抖,往后退了一步。 太可怕了,她一直以为这个三弟妹很好欺负,还好她没有对自己下手。 裴家四爷冷冷地扫过刘氏,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三嫂可有后悔?” 刘氏抬眸看了他一眼,冷笑着点了点头:“我当然后悔。” “后悔没有在今天晚上,将这药下在厨房,把你们每一个都毒死。” 听到她说这话,孙氏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刘氏,这些年来侯府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恩将仇报,做出这么多狠毒的事?” “待我不薄?”刘氏大笑起来:“给口饭吃就叫待我不薄,那我和路边的猫猫狗狗又有什么区别?” “侯府待我的好,不过是虚伪罢了。” 孙氏皱着眉头,不敢相信刘氏怎么能说出如此凉薄的话。 裴家三爷没什么本事,这些年来都靠侯府救济,养着他们夫妇二人。 裴长远这个败家子也是赵氏一手拉扯大的,刘氏有什么资格怨恨他们所有人? 徐望月上前轻轻拍了拍孙氏后背:“四叔母小心身子,莫要与她动气了。” 她从前在御史府,也会感叹上苍不公,不理解为何许氏要如此欺负她小娘,欺负她。 可后来徐望月才明白,有些人的恶是发自内心,从娘胎里带来的,没有任何道理。 与这样的人讲道理,谈良心,只是浪费唇舌罢了。 见徐望月开口,刘氏这才发现她怎么把徐望月给忘了。 她抬头,看着她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我怎么忘了?告诉我太医有解毒之法的可是你。” 刘氏大笑起来:“我一生自诩聪明绝顶,阅人无数,可以拿捏每一个人的弱点,达到自己的目的。” “却没想到被你这小丫头骗了,是我轻敌了。” 刘氏知道徐望月聪慧,却以为她只是一个没有心计的小白兔,没想到自己这只狐狸竟落到了小白兔的圈套里。 裴长意蹙着眉头,将徐望月护在身后:“刘氏,待我们回了汴京城,上典狱司里慢慢交代吧。” 刘氏见他这护妻模样,笑着摇了摇头:“行了,你们裴家男人就喜欢装出这副情深,爱妻如命的模样。” “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几个真心疼爱妻子?就算未娶之前为了她要生要死,可娶到手,又真的会珍惜吗?” “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亦是没有情深义重的男人。” 刘氏冷冷地看向裴长意,轻声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裴长远的身世吗?” 裴长意缓缓摇了摇头,他当然不在乎,他为什么要在乎裴长远的身世? 不管裴长远是他父亲的儿子还是三叔的儿子,于他而言都是弟弟,并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挑眉看了一眼刘氏:“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如今不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可能撇清你的罪孽。若你有良知,想要将裴长远的身份说清楚,我们也不会拦着你。” “若是你想以此要挟我们,那你就想错了,他是我们裴家儿郎,这一点就不会错,旁的事我们不在乎。” 刘氏听了这话,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转头看向她的好夫君裴家三爷。 “旁人都不在乎,三郎也不在乎吗?究竟这儿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听了这话,裴家三爷身子微微一颤,看着眼前女子,只觉这一生的确是错付了。 他摇了摇头:“裴长远是我的儿子,无论你说什么,我也把他当做亲生儿子。若你非要告诉我他不是,那也无所谓。” “窝囊!”刘氏大笑着,冷冷看着裴家三爷:“你是真窝囊!即是你喜欢如此,我也不说什么了。” “我落在你们手里,今日就认栽,要杀要寡,悉听尊便。” 她又转过头,看向太医冷笑着说道:“我们刘家有的是特殊的毒药,你当真以为自己能找到?” “你们大可以让他试试,到时候人命没了可别来找我。” 听了刘氏的话,徐望月蹙眉,一时分不清刘氏是最后的生死挣扎,还是说了真话嘲讽他们。 她转过头看向太医,镇定自若地说道:“太医尽管去试,我母亲性子刚烈,若是知道刘氏做过的事,她定是宁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也不愿意我们对这样的女人低头。” 听得徐望月的话,太医点了点头。 刘氏面色一变,什么话都没说,由着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将她带走。 第一卷 第463章 尘埃落定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看着刘氏被带走,徐望月稍稍缓了口气。 裴长意在她身后轻轻扶住了她,她抬眸时,径直撞进了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 二人的眼底,皆只有对方的倒影。 此事,终于是尘埃落定。 太医不管裴家人的事,拿着这毒药,专心为赵氏配了解毒的药。 裴家四爷看了一眼身心俱疲的三哥,明显有些疲惫的徐望月,还有自家夫人孙氏。 折腾了半夜,众人都已累了。 他走到裴长意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头:“让他们都回去休息,你也陪望月回去,此处就交给我吧。” 听到四叔的话,裴长意并未推辞,点了点头。 徐望月此刻怀着身孕,的确不能劳累。 回到自己院中,徐望月还觉得今夜之事仿佛是一场梦境。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裴长意:“若是今夜刘氏没来,你可有后手?” 她今夜是赌一把,可裴长意做事一向谨慎,应该是做足准备了。 裴长意没有说话,只是将徐望月搂入怀中,抱了她好一会儿。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攻心为上,你我已将刘氏心中所想都算计到位,她今夜一定会来。” 裴长意顿了顿,轻声说道:“我明日要启程回汴京,你留在此处等母亲醒来,再一同回来。” 徐望月闻言,心中有一些紧张,抬眸看向他,水灵灵的杏眸里满是担忧:“郎君此次回汴京,可是要动手了?” 自他们二人成婚以来,裴长意哪怕是要对付太子,都不曾瞒着她,只是徐望月也从不主动过问此事。 她知道要对付太子殿下,绝非易事。 裴长意,顾怀风,裴钰甚至陆遮哥哥都身处其中,徐望月不问,也不敢问,怕自己知道的越多,便越担心裴长意。 裴长意用力握着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做好万全准备,绝不会冒险。” 徐望月当然知道裴长意很厉害,事事都掌握在手中。 她点了点头:“如今家事已然解决,郎君什么都不必担心,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便好。” 家事国事,裴长意全都不会放下。 徐望月虽心中不舍他如此辛劳,但同时也明白,自己所爱的裴长意原本就是这般模样。 若是他真的因为自己而舍弃天下大义,那他也就不是自己那么深爱的裴长意了。 太医并非虚张声势,第二日便准备好了解药,喂赵氏服下。 服下药的第一日,赵氏没有醒,过了好几日才缓缓醒来。 彼时裴长意快马加鞭,已是快回到汴京城中。 赵氏醒来后,孙氏特意去求见了她,将府里发生的事一一告诉赵氏。 赵氏震惊,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她一直不喜欢刘氏,不只是因为她是裴长远生母,见了她总觉得有些别扭,心中忌惮。 更因为刘氏这个人给她一种很假的感觉,如今看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赵氏叹了口气,特意将徐望月找来身边。 这也是赵氏第一次认真去思考裴长意和徐望月有多相配。 她伸手,紧紧握住了徐望月的手,眉眼间透出一抹感激:“母亲都听说了,这次若不是你聪慧,引刘氏出手,母亲怕是保不住这一条老命了。” 徐望月低垂了眉眼,轻声说道:“母亲莫要这么说,儿媳惶恐。” 她一边说话,一边起身为赵氏递了一盏茶水:“母亲刚醒来,还是要好好休养身子。等再过几日母亲病情稳定,我们便一同回汴京城去。” “这么快便回去?”赵氏有些吃惊。 徐望月没有给赵氏反应的机会,点了点头说道:“汴京城里有一些事等着母亲回去做主。” 这一次裴长意他们对太子动手,自然是要将偷换军需,科举舞弊,挪用赈灾银粮这些事全都上禀圣上。 太子固然有罪,裴长远也逃脱不了。 徐望月之前就与裴长意商议好,待赵氏醒来便带她回去。 赵氏一定要亲眼看清裴长远究竟做错了什么,免得日后她责备裴长意不顾兄弟情谊。 赵氏虽不明所以,心里确实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她自醒来后知道裴长远高中进士,心中便隐隐有了一抹不安。 她的确偏爱裴长远,但对他的能力心中有数,他根本没有高中进士的本事…… 赵氏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抬眸,仔细打量着徐望月的神情,试探着问道:“如此着急让我回去,可是因为长远?” 徐望月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眉眼笑得弯弯的,抬头看向赵氏说道:“母亲忘了,长远他高中了进士。” “上一次会试高中,侯府大摆宴席,为长远庆祝。” “这一次可是高中进士,母亲若是不重视他,长远该以为,是因为他没有考上状元郎呢。” 赵氏仔细打量着徐望月眉眼,见她神态自若,不像是在说笑。 若裴长远真能考上进士,赵氏恨不得此刻就敲锣打鼓,让整个江淮都知道裴长远高中了进士。 可赵氏心头仍是微微有些不安,紧蹙着眉头没有搭话。 徐望月淡淡说道:“母亲可是还在意刘氏的话……” 赵氏立刻摇了摇头,在她心底,早就把裴长远看作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至于他和老侯爷到底有没有关系,赵氏不想再去想了。 赵氏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我们便准备启程回京吧。” 徐望月点头,眼底晦暗不明。 此事亦是她和裴长意商量好的,定是要让赵氏回去为裴长远办庆功宴。 裴长远的这一场庆功宴,必须要办,还要办得够盛大,办得请太子殿下出席才行。 回京这一日,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这一次他们要状告之人是太子,非同小可,裴长意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越发珍惜和徐望月相见的每一日。 明月楼中,裴长意,顾怀风,徐望月坐在一处,三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一些凝重。 顾怀风尴尬地笑了笑:“我刚才想起来,裴兄现在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姐夫?” 裴长意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眉眼挑了挑,看他一眼并未开口。 徐望月嘴角微微勾起,淡定地摇了摇头:“我与徐家没有关系了,顾将军还不知道吗?” 徐望月淡定将茶盏放下,开口说道:“不过比起我和徐瑶夜没有关系,我更希望顾将军和她没有关系。” 徐望月这一句,让顾怀风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就是多余去招惹他们! 不管是裴长意还是徐望月,都不好惹。 顾怀风悻悻低下头,不再开口。 几杯酒下肚,他眼眶有些泛红:“一看见你们两个这么郎情妾意,我就在想如果当初,我能早一点抢婚……” “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徐望月夹起一口糖醋排骨,咬了半口,微微摇了摇头:“要说着糖醋排骨,还是当初长姐院子里做的最好吃。” 她抬头看向顾怀风:“你可知为何诺儿会早产?” 顾怀风不知道徐望月为什么突然提这话,眉头微微蹙起:“因为瑶儿她动了胎气?” 徐望月缓缓摇了摇头,眉眼微微低垂:“我们徐家一直有相熟的大夫,我与郎君去寻过那个替长姐保胎的大夫。” “他说徐瑶夜为了保下这个孩子,下了不少猛药,这孩子先天不足。” 见顾怀风眉眼间很是诧异,徐望月继续说道:“你莫要以为她保住这个孩子是为了你,她不惜给你们的孩儿下猛药,是为了站稳在定远侯府的地位。” “若她真如对你所说的那般,想着你有朝一日回来能带她走,又何须如此?更不会这样对待你们的孩子。” “只可怜诺儿在她肚子里时,几次让她作为筏子,生出来了依然遭她虐待利用。” 徐望月说完,抬头看向顾怀风,见他面上的神情与自己意料之中不太一样。 他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意外。 徐望月缓缓转头与裴长意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样的情绪。 裴长意轻轻握了握徐望月的手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他能发现的,只是看他能不能接受。” 徐望月心中也明白,让顾怀风接受这一切实在太难了。 她朱唇微启,开口说道:“我选择今日对你将这一切说清楚,是因为明日便是裴长远的庆功宴。” “生死一线,我不希望你到死都是一个糊涂鬼。” 听完这句话,顾怀风和裴长意同时看向徐望月。 徐望月缓缓眨了眨眼睛,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你们当真以为我傻吗,你们要对付的人是太子,就算证据确凿,圣上一定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吗?” “就算圣上惩戒了太子,他会不会为了皇家颜面,一样杀了你们封口?” 徐望月转过头,紧紧握住裴长意的手:“你且记住,我很早便对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不要想着扔下我一个人。千难万险,我也是要陪你一同去的。” 不等裴长意开口,徐望月继续说道:“不过眼下,我已是裴家人,就算你想不牵连我也很难。” 见到他们二人如此情深义重,顾怀风一连喝了三杯酒,眉眼间浮上一抹心酸。 若是徐瑶夜待自己能有徐望月一半情深义重,他就算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 等他回了回神,听着楼梯上的动静,三人一同抬起头,见陆遮姗姗来迟。 徐望月一瞧见他,便扬起一抹笑意:“陆遮哥哥你来了。” 陆遮淡然一笑,在顾怀风身边坐下:“明日之事你们都商议好了吗?” 他如今作为太子谋士,已然取得了他的信任,但代价,是真交出了不少对太子不利的证据。 至于给太子多少,给哪些,是他们三人精心算好的。 让太子免去几项罪名,却能让陆遮在太子身边取得信任,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裴长意今日带着徐望月前来,就是没打算瞒着她,三人当着她的面商议了明日要如何行动。 要扳倒太子,还有一个人不可或缺,正是三皇子。 三皇子与裴长意早已商议好,由他亲自带着证据入宫觐见圣上。 任凭太子如何防备,他们也想不到三皇子会孤注一掷,不管不顾,将所有的证据交给圣上。 三皇子如此打算,亦是想好了要和裴长意等人共进退。 若是这些证据由裴长意地给圣上,不排除圣上会为了太子杀光这些知情人。 可若是三皇子出面,将动静闹得再大一些,便将圣上架于高处,没有办法杀人封口。 徐望月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商议明日之事,满桌子的美食一口也吃不下,心里不由自主地担心着裴长意。 她刚才说不怕,是不怕陪着他赴死。 可她怕裴长意会死。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若是此刻功亏一篑,连她腹中的孩儿见到父母的机会都没有。 可徐望月转念一想,多少人,到死都没有办法和相爱的人相守、 可他们不同,他们可以死在一起。 这样也很好。 似乎是觉察到徐望月的情绪,陆遮微微抬眸看向她缓缓笑了笑,开口说道:“望月妹妹放心,若是明日有人对裴大人动手,我定会舍命相护。” 裴长意挑了挑眉,冷淡说道:“怕你护不住。” 到了今时今日,裴长意自然不会因为陆遮吃味,可也不可能由他来护着自己。 徐望月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淡淡看向他们三人:“全都要好生回来,一个也不能少。” 她还有许多话想说,可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这一夜,不只是他们情绪高涨,心绪不宁,裴长远也没有睡着。 赵氏从江淮老家回来,便要大张旗鼓为他庆祝高中进士、 可裴长远自己心中知道这进士是如何得来的,有什么可庆祝的? 从前在松竹县与他一同考试的朋友们,知道他高中进士的消息,显然有些疏远他,心里都有怀疑。 他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最是清楚,也怨不得旁人怀疑。 按裴长远的心思,这殿试分明是可以落选的,但太子几乎是用他的命硬逼着他赴考,硬逼着他中举。 裴长远是后悔的。 若是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与虎谋皮。 他根本不在乎功名利禄,原先也只是想要求娶徐望月而已,可眼下他已然是下不来台了。 这一场庆功宴,赵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把他的朋友们都请来。 那些都是贫苦书生,寒窗苦读数十载,却始终名落孙山。 而自己,才识能力没一样比得上他们,却能高中进士。 实在可笑可恨。 若是庆功宴上朋友们发难,那裴长远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更不知道,如何担心,这事便如何发生。 赵氏为裴长远举杯时,一个书生却摔杯站了起来:“裴二公子,在下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请问你高中进士时,考的是什么题?” 这问题问得并不难。 裴长远又不是没去参加考试,只是提前知道了题目,太子还找了人替他拟好了答卷,背出来便可。 可此刻是庆功宴,这书生这般问道,分明是想为难他。 裴长远动了动唇,还没开口,就见赵氏紧锁着眉头,挑眉望向他。 赵氏满脸不耐,转头看向身旁云嬷嬷,压低声音问道:“那一桌子贫苦书生是谁请来的?之前的名单里没有他们吧?” 云嬷嬷看了一眼,附在赵氏耳边轻声说道:“我记得那桌子是夫人加上的。” 她这声夫人喊的是徐望月。 裴长远坐在一旁,将云默默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口咯噔了一下,这些书生是徐望月叫来的,刻意要给自己难堪? 她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裴长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些书声全都站了起来:“如今裴二公子已是进士,比我们这些人高出不知多少。不知二公子能否答我们几个问题?” 见他们一一上前,裴长远面色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连拒绝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赵氏更是恼火,她早说过这些寒酸之人不要做朋友,门不当户不对! 这些人果真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竟然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 赵氏转头看向徐望月,眼底微微有些愠怒,她还未开口,徐望月却温婉起身,看向裴长远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寒意:“二弟,无话可说吗?” 被他们请来的太子殿下端坐在一旁,笑着拍了拍手:“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 “裴长意,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然这般对你的亲生弟弟?” 裴长意见太子提到自己,缓缓起身,神色淡漠:“太子殿下或许有所不知,我们裴家家训,有错必有罚。” 他转过头,淡淡看了一眼裴长远:“长远,你所犯下的错并非不可挽救,可你若是坚持不承认有错,就永远不可能获得旁人的谅解。” 听到裴长意的话,裴长远心口砰砰直跳,似乎听明白了什么······ 徐望月看向外头,仔细算着时辰,这会儿顾怀风应该已经带着裴钰赶去汴京城郊一座荒山。 再过一会儿,顾怀风就能把那些兵器都带回来了。 第一卷 第464章 一同赴死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圣上看着底下跪着的三皇子和陆遮,眉眼间是压不住的怒气:“你拿出这些东西,是要告诉朕,太子做错了许多事?” 三皇子已将裴长意辛苦收集来的证据全都上交给了圣上,此刻跪在殿下,已然是充满了壮烈赴死的决心。 他迎着圣上愤怒的眼眸,用力点了点头,厉声说道:“父皇,我并非是想证明太子错了,而是想要替着天下苍生争一个公道。” “太子所做的事罄竹难书,若是父皇继续偏袒他,又将天下万民置于何处?” “放肆!”圣上语气里有一些发颤,心里不由自主怀疑着,三皇子是不是为了夺嫡才刻意陷害太子。 毕竟,若是太子倒台,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便是三皇子。 似乎看出圣上心意,三皇子跪地行了一个大礼:“父皇明鉴,儿子今日所说这些话,全都是为了黎明苍生,为了父皇你。” 圣上还没开口,就听外头太监着急来报:“顾将军求见!” 顾怀风? 圣上眉眼一紧,他早知道三皇子今日带着陆遮前来,怕是此事也有裴长意参与,他倒是没想到顾怀风镜也参与其中。 随着圣上点头,太监迎了顾怀风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板车一板车的兵器。 圣上皱了皱眉头:“顾怀风!你可知大殿之上不可带兵器,你这是为何?” 顾怀风没皮没脸地笑了笑:“回圣上的话这些不是兵器,是贼脏。” “贼脏?”圣上眉眼间掠过一抹诧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是说,这些便是你丢了的那些兵器?” 顾怀风点头:“圣上英明,果然这天下,什么事都瞒不过圣上的眼睛。不过圣上或许有所不知,这些兵器是我在何处找到的。” “何处?”圣上有些好奇。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在何处找到又有什么奇怪的? 见圣上开口问了,顾怀风一字一顿地说道:“凤岐山。” 太子殿下的领地。 太子,又是太子! 圣上皱起了眉头,不明白他们为何一个个地都容不下太子。 见圣上面色不对,顾怀风继续说道:“三皇子已将太子罪证都上交给圣上,只需要圣上仔细看一看,便能知道。” 圣上看了一眼三皇子递上来的罪状。 写得有理有据,清清楚楚。 其中还包含了各种人证的认罪书,圣上虽还未派人去查,但以他的感觉和经验来说,这些书信应当是真的。 特别是顾怀风推来的那几车兵器,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 那些兵器代表了什么? 圣上出生于帝王之家,最是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圣上才会如此小心谨慎,不敢置信。 太子若真偷偷换下兵器且私藏着,便是有了造反的心思。 他已经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究竟为什么还要造反? 似乎是看出圣上所想,三皇子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永远在万人之上,所以不能体会到有些东西等着旁人施舍,不如自己想办法握在手心。” 听到三皇子这一句,圣上龙颜大怒,面上的神情差点便控制不住。 他早知太子不靠谱,做下了许多荒唐事,科举舞弊,买官卖官,连赈灾粮银都被他吞了不少。 这些事,他这个做父皇的,都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为何还不知足? 圣上沉默了很久,低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三皇子和陆遮,又扫过一眼,站在一旁的顾怀风:“除了你们三人,还有谁?” 顾怀风听闻圣上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心里已经暗暗骂到昏君! 都在这种时候了,不对付太子,还想对他们这几个知情人下手吗? 他咬了咬牙,正准备将一切都独自认下。 就见圣上勾唇一笑:“还有裴长意那小子吧?” 不等他们回话,圣上抬指,轻捏了捏眉心:“孤累了,你们先退下,有什么明日再说。” 他要好生想想此事该怎么办。 三皇子心口一沉,抬头看向圣上,只觉得父亲似乎一瞬之间老了许多。 这一夜,或许是他们这些人的最后一夜,或许是太子安稳度日的最后一夜。 圣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明日究竟会有什么结果,谁也说不清楚。 待他们几人在明月楼再次相聚,连一向隐忍内敛的三皇子都垮了脸,一连骂了好几声昏君。 倒是裴长意最为镇定,给徐望月点了好些菜。 “明日之事就等明日再烦心。若是圣上真要将我们这些人都铲除,今日就更该好好吃上一顿。” 听着裴长意这话,三皇子忍不住笑起来:“弟妹,自从长意娶了你,整个人豁达了许多,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徐望月笑盈盈地摇了摇头:“做人本该如此,并非是因为我。” 她见顾怀风心神不宁地坐在一旁,便举杯碰了碰他的杯子:“顾将军若是放不下我长姐,今日便回去见见她,刚好将此事对她说一说。” “若她愿意陪你一同赴死,那过往种种,你也且放下,原谅她一回。” “若她当真舍你而去,那顾将军也好做个明白鬼。” 顾怀风不得不承认,徐望月太聪明了,这几句话说得一针见血。 他举杯,冲着徐望月笑道:“好,我此刻便回去。” 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做个糊涂人,可要死了,他得做个明白鬼。 见顾怀风如此着急离去,裴长意又挑了挑眉看向陆遮:“陆兄呢,可有什么要对望月说的?” “如今我们都是要一同赴黄泉的人了,我也不同你吃味,允许你对她说上三句话。” 陆遮大笑起来,在徐望月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这般笑过。 他一边笑,一边冲裴长意摆了摆手:“裴大人好生大方,到死了也只给我三句话?” 他正了正神色,抬起头来认真看向徐望月,缓缓举杯沉声道:“望月妹妹你且记住,黄泉路上一定要喝上那杯孟婆汤,下辈子不要再等裴长意了,等我来寻你。” 他抬头看向裴长意,一字一顿道:“你瞧,说三句便是三句。” 陆遮脸上带着笑意,心口却满满皆是苦涩。 若是他当初能早一步,或许此刻徐望月深情相望的人便是自己。 他当时应下徐望月的话,允了他们抢婚的计策,并非是他想明白自己对她并非爱慕。 而正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深爱徐望月,即是如此深爱她,便应该由着她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而不是以爱为名,将她捆在自己身旁。 徐望月意识到这一点,神色间有些恍惚,大抵明白了陆遮对自己的心意。 她未曾开口,只举起茶盏,以茶代酒,敬了陆遮一杯。 他对自己的情谊,这辈子徐望月是还不了了,至于下辈子的事,她如今应不了任何人。 是夜,裴长意和徐望月并未回侯府,今日裴长远的庆功宴被那一桌子书生毁掉。 他们此刻回去,怕是这难得的夜晚,都要被赵氏毁了。 他们二人思来想去,携手走向了典狱司。 徐望月站在典狱司那棵高高大大的梅树之下,看着如今空荡荡的枯枝,轻声笑道:“若是我们熬得过这一关,明年郎君也要带我来典狱司看梅花。” 裴长意将她搂入怀中,眼底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语气温柔:“旁人都怕极了典狱司,偏你这般喜欢这里。” 徐望月缓缓开口说道:“我不是喜欢典狱司,是喜欢裴大人你。” 她说完这句,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男人身子微微一颤。 徐望月很少如此直白的表明心意,她缓缓转身,伸出双手搂住裴长意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如蜻蜓点水,却动人心魄。 “不论明日是何结果,你和我还有腹中孩儿,一家三口皆要整整齐齐。” 裴长意从未想过此生还能得妻如此,能让他重燃对家庭的渴望。 他们二人在典狱司相处许久,天色微凉,便回了林府。 入府时,徐望月见殿上的灯还亮着,便拉着裴长意快步走去。 见林氏正坐在殿上,穿戴整齐,身子有些摇晃,显然是困了,还坚持坐在此处未离开。 她身子晃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下座椅,这才惊醒过来,瞧见眼前的裴长意和徐望月。 林氏很是惊喜地走上前来:“长意,望月,你们果然回来了。” 徐望月上前扶住林氏:“娘,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为什么要在此处等着我们?” 林氏揉了揉坐得发酸的后腰,笑盈盈说道:“我知道今日是裴二公子的庆功宴,我想着过了今晚你们有可能会回来,所以就想在这里等等你们。” 徐望月望着林氏质朴的脸庞,心中有些感动。 裴长意走上前来,温声道:“夜里风大,都不要站在此处说话了。” 他知道林氏母女待自己极好,除了眼前这栋林府,他还为她们准备了许多银两,全放在妹夫那处。 就算明日他真的赴死,也能保林氏母女下半辈子无忧。 裴长意将一切都交代妥当,心中安稳,这一夜他和徐望月都没睡,二人就搂着躺在床上。 从初识那夜说起,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到了天亮。 另一边,顾怀风和徐瑶夜之间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徐瑶夜听着推门而入的声音,还以为是碧玉,一抬眸却见到顾怀风。 徐瑶夜难掩心中惊喜,她早知道顾怀风没有这么容易放下她,所以日日装疯卖傻,只等着有一日顾怀风忍不住来见她。 可徐瑶夜却想不到,顾怀风一开口却是要给她一封休书。 顾怀风神色凝重,深深看了徐瑶夜一眼,开口说道:“这些日子我没有来看你,是因为我正在与太子相斗。” 听到这句,徐瑶夜眉眼间充满了诧异。 顾怀风莫不是疯了,他好端端的和太子爷斗什么? 顾怀风看着徐瑶夜眼底的诧异和清明,心口微微一沉。 她果然是装疯卖傻。 真的疯了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清明的目光,反应这么快? 眼下不是和徐瑶夜计较的时候,顾怀风继续说道:“我怕是输了,明日就有可能要赴死。圣上若是要杀我,这罪名不会小,怕是连累全家。” “瑶儿你放心,我给你和诺儿准备了不少银两。待我写一封休书给你,你带着这些银子和女儿离开。” “我便是死了,也不会连累你的。” “郎君在说什么?我既然嫁给你了,怎么可能大难临头各自飞?” 徐瑶夜扑进顾怀风怀中,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颊上滑落:“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听到徐瑶夜说出这句,顾怀风心口一颤,眼眶微热。 他早就知道他的瑶儿绝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蛇蝎女人。 他真恨不得今日把裴长意他们都带回来,让他们亲耳听一听,徐瑶夜是怎么说的。 顾怀风很是感动地看向徐瑶夜,将他带来的那些金银珠宝都放在桌上:“既是如此,那这些东西也先交由你保管,若我真有不测,将军府还有诺儿都交给你了。” 徐瑶夜泪盈盈地点头抬头看向顾怀风,语气有些发颤:“所以郎君,这是不禁足我了?” 顾怀风总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奇怪,还是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若是还禁足你,谁来教养诺儿?” 徐瑶夜点头扑进顾怀风怀中,先是哭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早知道郎君是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她一边说话,眼底却隐隐泛过一抹狡黠。 这世上她爹娘都死了,也没人能让她陪着一同死,何况是顾怀风。 但她此刻必须要说些假话哄着顾怀风,若是她说了实话,他一怒之下,定不会把黄金珠宝给她了。 这一夜,顾怀风都沉醉于徐瑶夜的情深义重之中。 冲着她今日的深情,不论她往日做过什么,顾怀风都会原谅她。 可这种感动,只维持到第二日一早,顾怀风发现他送给徐瑶夜的金银首饰让她打包一空。 天还未亮,她便带着东西离开了将军府。 徐瑶夜是一个人走的,连她亲生的女儿都没有带走。 虎毒尚且不食子,但徐瑶夜这个女人心狠起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不管不顾。 也正是这一刻,顾怀风终于看清,他不该再对徐瑶夜有任何的期待。 顾怀风走出将军府时,见三皇子,陆遮,裴长意和徐望月都在府外等着他。 看他这副恹恹的表情,裴长意转头看向陆遮:“愿赌服输。” 陆遮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我们这位大姑娘到死都没让人失望。” 顾怀风听着他们二人对话,瞪大了眉眼:“我如此伤心,你们竟拿我当做赌注,实在是太过分了。” 徐望月笑着摆了摆手:“罢了,你们四个快进宫吧,我就在宫门外等着。” 三皇子摇了摇头,看向徐望月的眼神说不出是何情绪:“父皇说他想见见你,让你一同进宫。” 徐望月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能嫁给裴长意,她就算是此刻死了,也不会后悔。 只要与他在一起。 哪怕是一同赴死。 不过是生同寝,死同穴罢了。 又有何惧? 第一卷 第465章 岁月静好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裴长意几人整整齐齐在圣上面前跪下,才发现太子竟也在殿下。 太子跪在一旁,显然已是挨过训斥,整个人瑟瑟发抖,眼眶泛红。 一看见裴长意等人,仿佛一只恶犬,双眼发红,便想往上扑。 圣上见他这般模样,又狠狠地训斥道:“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下的,不知悔改,反倒去恨将这一切公开的人,显然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圣上无可奈何,已经是对太子失望到了极致。 他是一代明君,这一生从未有过对不起百姓的时候,却没有想过,一世英名全毁在这个儿子身上。 见圣上又要动怒,太子浑身发颤,忍不住开口说道:“父皇!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总不能听别人三言两语,便给我判了死刑。”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的,日后一定不会······” “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次机会了。”圣上冷冷地看了太子一眼。 徐望月这才抬眸,小心翼翼看了圣上一眼,发现他整个人与当初自己看见时,完全变了样子,苍老了许多。 看来太子此事对圣上的打击极大。 不知为何徐望月此刻一点也不担心,她总觉得圣上今日把他们叫来,是有好的结果。 果真,圣上平静地看了他们众人一眼,淡定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怕是担心了一夜。不能让我的百姓高兴,让我的臣子放心,是我这个当皇帝的错。” “不过知错能改,我还有拨乱反正的机会。传朕圣旨,从即日起,废除大皇子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听着这四个字,太子浑身失了力气,跌跌撞撞地往圣上面前爬去,眉眼间皆是惊恐。 “父皇!你在说什么!你这般做,我母后······” “不要提你母后!你没有脸面提她。”圣上厉声厉色地看他:“如今连我都没有脸面去见你母后了。” “若非我对你管教不严,又怎会酿成今日之祸。若我再不对你进行管教,九泉之下你母后更不会原谅我。” “你且记住,出宫之后好生做人,莫要在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欺压百姓,鱼肉万民。” 圣上突然说出这番话,连三皇子都有一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父皇就算杀光他们所有人,也会保下太子。 却没想到这一次圣上竟然选择放弃了太子,放弃先后这个白月光。 见三皇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自己,圣上缓缓泛起一抹苦笑:“怎么,你想不到父皇会有这样的决定?” 三皇子下意识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说错,又立刻摇头:“父皇公正严明,乃是万民之福。是儿臣等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父皇恕罪。” 三皇子这么说,裴长意等人也立刻跪下,齐声喊道:“圣上英明。” 圣上脸上仍是苦笑,为了他们这一声英明,他放弃的是他最心爱的儿子。 圣上纠结了一整夜,终究是选择废太子,不光是为了黎明苍生也是为了太子本人。 若是继续由着他这般发展下去,只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全都要毁在这个逆子手中。 圣上仔细打量着眼前众人,想到他们不惧生死,以死相谏,缓缓点了点头:“今日我把你们全都招进宫来,便是要论功行赏。” “你们不顾个人安危,为百姓发声,连太子都敢状告,正是我需要的臣子。” 徐望月一直到离宫,都有一些恍惚,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入宫时他们一个个都担心一去不复返,连自己腹中胎儿都没有办法出世。 出宫时,裴长意已是定远侯爷,自己是侯爷夫人。顾怀风官拜骠骑大将军,陆遮入大理寺,至于三皇子,他如今得了圣上青眼,但能不能成为太子,还得再看他自己的本事。 徐望月转过头去,对上裴长意的视线,才觉得一切好像真实了一些。 顾怀风突然顿住脚步,仰天感叹了一句:“我真的是骠骑大将军了?裴兄你看看我,要不你打我一掌?” 裴长意蹙了蹙眉头,从未听过这般要求,实在离谱。 徐望月忍不住笑出声:“既然我们没事了,各自回府吧,莫要让家人担心了。” 徐望月想到昨夜林氏就一直在等着他们,便觉得于心不忍。 她也没想到,她说完这句话,顾怀风的面色却是一变。 他苦笑一声说道,怕是没有人再担心我。 今日一早,徐瑶夜已经收拾的东西离开。 她究竟去了哪里?若是知道自己眼下成为了漂骑大将军,会不会后悔?顾怀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不会再给徐瑶夜这个女人任何机会,来伤害自己和他们的女儿。 徐瑶夜会做出这样的事,都在徐望月预料之中。 她和裴长意上了马车,两人心中有一些许感慨,却又毫不意外。 马车缓缓往定远侯府驶去,赵氏从昨日裴长远庆功宴被毁时,便已经动了气,看徐望月和裴长意怎么都不顺眼。 裴长意也不想回去,碍了母亲的眼,可无奈他此刻已是定远侯爷,总该要回侯府去的。 马车缓缓驶在路上,经过顾府,远远地便听见女子的哭声。 徐望月听到哭声,微微蹙眉,转头看向裴长意:“你听着那动静,像不像·····” 裴长意点了点头,肯定道:“是她。” 他们缓缓掀开马车帘子,见徐瑶夜披头散发,跪在顾府门口边哭边喊着:“我定是鬼迷心窍才会离开你,我如今已知错了三郎求你让我回府吧……” 徐瑶夜哭得很是伤心,梨花带雨那副模样我见犹怜,可徐望月只是缓缓放下了马车帘子,淡淡开口说道:“想不到这骠骑大将军的消息传得这般快,徐瑶夜已经知道了。” 裴长意嘴角微微勾起:“这一次顾怀风不会再被她骗了。不过你长姐她如今看起来······” 裴长意话还没有说完,徐望月捧着茶盏,微微摇了摇头:“他人因果罢了。” 马车在定远侯府外头缓缓停下,徐望月和裴长意还没往里头走,就见几个小厮路惊慌地跑出来。 一见到裴长意,小厮们眸光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大公子终于回来了,快去瞧瞧老夫人吧。” “母亲她怎么了?毒发吗?”徐望月蹙眉,有些奇怪,太医已经为赵氏解了毒。 最近她精神奕奕,又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尴尬地摇了摇头:“方才典狱司来人,把二公子带走了,老夫人这就……” 裴长意和徐望月互相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是因为科举舞弊。 此案圣上严查就连太子都被贬为庶人,更何况是裴长远。 以赵氏的性子,听说裴长远是让典狱司抓走的,定是将此事全然怪到裴长意头上,气他对付太子,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顾。 果不其然,他们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赵氏悲戚的哭声。 “裴长意他怎么能心这么狠!他定是因为嫉妒,嫉妒我偏心长远。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做会毁了长远一生,他怎么能这样?” 赵氏哭得肝肠寸断,就好像裴长意亲手杀了裴长远一般。 裴长意神色淡然,没有一丝表情,正要往里走。 徐望月却拉住了他,她自己快步走进院中,看到赵氏跌坐在地上,哪还有半点侯府老夫人的模样,倒像是在街头撒泼的妇人。 徐望月这般站着,浑身透着一股气度,倒显得有几分居高临下。 “望月你回来了,裴长意呢?他不敢来见我吗?” 徐望月皱起眉头,真是想不到,到了今时今日,赵氏还这样冥顽不灵。 她摇了摇头,冷声说道:“郎君不是不敢来见你,而是没有必要,这些话我也只会同母亲说一遍。” “裴长远今日会被带走,与人无由,全怪他自己。” “他没有能力,还心术不正与虎谋皮。直到今日才出事,已经算是他运气好。” “至于母亲,实在冥顽不灵,让我瞠目结舌。” “不过母亲你只管放心,郎君有我,有娘有翠儿,他并不缺爱,更不会因为您而嫉妒,而针对裴长远。” 徐望月说完这些,赵氏完全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胆子,让她如此对自己说话。 赵氏刚要拍案而起,裴长意缓缓走进来,将方才在圣上那里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赵氏这才明白,如今在她面前的并非是他的儿子儿媳,而是现今的定远侯爷侯爷夫人。 见赵氏眼底掠过一抹愤恨,徐望月摇了摇头说道:“母亲,刚才我并非以侯爷夫人的身份与你说话。” “哪怕我成了侯爷夫人,您依然是侯府的老夫人。刚才那段话我是以裴长意妻子的身份对你说的。” 这番话徐望月想说已经很久了,终究是没有忍住。 赵氏看了他们一眼,冷声笑道:“好啊,如今,终究是半点不由我了。” 她扶着云嬷嬷的手,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手持佛珠,扫过一眼徐望月:“如此,我便常居佛堂,日后不会再碍你们的眼。” 赵氏说完这话,见徐望月和裴长意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表情,便愤愤离去。 在她离开之后,徐望月松了一口气,挽住裴长意的手,眼神里稍稍有一些惶恐:“我刚才会不会说的太过分了?” 裴长意说我瞧着你说话的模样,好像并不担心自己过分。 徐望月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我刚才实在是气不过她如此待我郎君。不过侯爷,从此之后这府里就是你做主了。” 裴长意笑着将徐望月搂进怀里:“不用客气了,将来这侯府自然是由夫人做主。” 第一卷 第466章 一番操作喂了狗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出城的路上,马车略微有些颠簸,裴长意一只手搂着徐望月,另一只手将孩子护在身侧。 那天从大殿回来之后,裴长意不仅仅是接了侯爷的位置,也同时求圣上给了他一个远放的职位。 实在是因为他想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太子倒台,皇上身边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等。 虽然其他的皇子大多数不足为患,可太子那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申请外调一来是远离风波。二来就是替三皇子悄悄监督着太子。 他和三皇子心里都清楚,这一次将太子扳倒尽管皇上狠下了心,可这狠心未必能做多久。 而他们这群将太子绊倒的人,也必将成为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太子动摇了科举,动摇了国之根本,那必然是皇上眼里容不得沙子。 可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将这些全都肃清了之后,在之后呢。 在之后回想起与先皇后的恩爱往事,回想起先皇后的点点滴滴,又回到那个愧对先皇后的时候。 到时候若是皇上再想起太子,他们一个两个三个都可能再一次卷入风波之中。 裴长意不能去赌。 从前他孑然一身,堵了就堵了。,孤注一掷也未必是件坏事。 可如今他有妻子有孩子,这个人世间有太多让他留恋的温存,他自然不可能再去搏命。 远离是非之地,是唯一的选择。 今日之后,整个京城里的局势就全交给三皇子了。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抽身而去,等到三皇子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再回来,他就没有见证过三皇子即将要做的事情,他就会和三皇子之间干干净净。 只要没有见过那些脏事丑事,他们君臣之间就不会有嫌弃。 玄武门之变,三皇子也踏出了第1步,距离第二步逼宫,不过咫尺之遥罢了。 裴长意太了解自古君臣之间的关系,与这世间夫妻很多关系都是一样的。 共患难容易,同享福却难。 见证过三皇子狼狈时候的人,又如何在三皇子登基之后相伴左右呢? 所以他和顾怀风两个人马不停蹄的请辞离开皇城,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就和他们无关了。 若是有朝一日三皇子要重用他们,一定会三顾茅庐将他们请回来。 若是没有,就凭着定远侯府的身份,也可以,平淡终老了。 裴长意看着马车外一直跟着自己的明月,清灰洒在他们二人身上。 他低头问怀里的人:“这一去山高水远,或许要在外面待上个三五年,或许永远都回不了京城了,你跟着我受苦,你可愿意?” 思前想后还是将徐望月带走。而将母亲留在了定远侯府。 母亲早已决定青灯古佛一辈子,既然要待在佛堂里,那就永远不要再出来了。 出家人,外面的腥风血雨都与他无关。 尘缘既然已经了断,他就当从此没有这个母亲。 徐望月仰着头,精致的小下巴越发圆润,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裴长意的额头:“我怎么看郎君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意思?郎君不准备带我离开,难不成是早已厌倦了我?” “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是如此调皮。” 裴长意回了一个深深的吻,直接将徐望月,吻得喘不过气来。 幸好他们的孩子睡得早,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睡得可熟了。 但是尽管如此,裴长意也不敢贪多。 两个人只纠缠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分开,当着孩子的面可不能做那些事。,只能偶尔亲一亲,解解馋了。 只是徐望月这张嘴呀,越发的甜也越发的调皮。 裴长意只是担心离开京城之后生活必然没有之前在定远侯府那么奢靡。这不是委屈了徐望月吗? 可是好像徐望月并不这么想。 她挣脱开裴长意的怀抱,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一路飞奔向后的景色此刻在他的眼里是如此的快乐。空气中满是自由的味道,实在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很。 怎么会难过呢? 她其实如果给他选择的话,他根本就不想待在京城。 她本来就是穷乡僻壤小地方出来的人,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定远侯府,即使再大再豪华,也万万比不上自然界中的景致,比不上那些鬼斧神工的造化。 徐望月更喜欢的,是所有的关于自由的东西。 从小时候她就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到晨昏之后被困在一方大大的院子里。 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就像被人圈养的金丝雀,从一个小笼子里被关到了一个大笼子里。 一开始作为定远侯夫人。许望月的心中满是忐忑和抵触。 她亲眼见过赵氏是怎样的性格,到最后又是怎样的结局? 若是让她这样端着,被架在主母的位置上一辈子,要永远同那些出生就是京城贵女的女人打交道,做一个合格优秀的高门贵妇,每日除了琴棋书画,就是茗香品茶,处理后院内宅矛盾,相夫教子。 听着就让徐望月头疼。 那不是她。也从来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山间鸟。 哪怕只是最平凡的一对夫妻,只要简简单单的相伴到老就好。 如今,裴长意在这样敏感的时候选择退隐,反倒是成全了她的心愿。 虽然这个退隐并不是辞官,但是很多时候,稍稍放松一下,也会让徐望月觉得心情雀跃。 谁知道三皇子登基要多少年? 谁又知道三皇子最后能不能登基呢? 所以她更加珍惜现在逃离出来的时光。 为了防止皇上不同意,裴长意几乎是连夜先退出京城,然后再向上面上折子,主打一个,先斩后奏。 反正明面上有要替父守孝三年的习俗,圣上也不好勉强他们。 在老家的那段时间,徐望月几乎每天都是开心的。 若不是要回来处理裴长远的事情,她真的是愿意一辈子都待在那。 马车行了半个月之后又回到了江淮老家。 这一次来的人只有裴长意自己这一家子,徐望月是当之无愧的主母,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闲散几分。 日子过得清闲又快乐。 已经过了第1年的守孝期,就不必日日守在灵堂,闲暇的时候,徐望月会看许多许多的书,一些关于农业的,关于水稻种植的,还有关于一些饱腹植物种植的。 寻常百姓家容易发生天灾,一旦洪水肆虐,大面积迁徙,很多事情就不由百姓决定了。 既然回到了江淮老家,许望月就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 而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自己亲自去种田,肯定是不行了。 可她看的书多呀。多亏了裴长意有一屋子的书,从天文到地理,从种植到领兵打仗,每一个地方细节全都有。 寻常的百姓家一般,连字都不认识,更别说看书了。 所以更规范的种植还需要靠她去教授给百姓。 但徐望月也不是托大的那个人,几乎每天她都埋头在田埂上和每一个农妇聊天,也会去请教每一个村中的老人,每一位种田的高手,应该要怎么排水舒虫,怎么让农作物长得又高又壮,在这样的不懈努力下,仅仅一年时间,江淮县的收成就翻了一倍有余。 除了应该上缴的赋税之外,百姓们甚至还得到了不少余粮,过了一个丰衣足食的年。 除夕之夜的时候,许多百姓簇拥着。徐望月,说是要给她庆功。 可希徐望月哪里敢领这个功?他不过就是将书中的方法告诉了那些会种田的老人,然后老人们按照他说的方法自己亲自操作,这才有了一年的好收成。 她充其量就是动动嘴皮子。 百姓们却不肯应允,非要拉着她去村长家里坐着,说是要给她好好的庆祝一番。 徐望月凹不过大家又不享福了,大家的美意,只能乖乖的任由百姓牵着走。 那些黎明百姓都很单纯善良,给徐望月做了一件看起来红红火火的衣服,除了外袍十分像大婚时候穿的那件之外,里面的衣服又叫做百纳衣。 好像是用一百个百姓家里的福字或者喜字剪下来缝上去的。 各式各样各种方式的绣法,这会儿杂揉在一起好看的紧。 徐望月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的百衲衣,也不知道,这其实就是传说中的万民衣。 她开心的只是看到别人的成就,看到别人因为他的帮助把日子过好了,而替别人感到高兴。 这会儿村民把她压在桌子面前,非逼着给她穿上的衣服。 还点着好多个大红蜡烛,说是什么江淮这边的习俗,一定一定要彻夜点到天明。 这到和大婚的时候差不多。 徐望月没有多想,任由百姓们给他梳妆打扮,最后打扮出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的模样。 这时候她才愣了几分。 等百姓们簇拥着她出去的时候。 人群里远远站着裴长意,也是同样一身新郎的服装,只是并没有那么夸张。 没有大婚,那日那么夸张。 裴长意身上其实也是百纳衣。 他们二人现在还在热孝期,虽说距离老侯爷死,已经过了两年。 但是三年之内都不太可以办喜事。 京城的人不太讲究三年之期。若是家中老人死了,整整三年都不能办喜事,那岂不是耽误小辈们的幸福吗? 男孩子还无所谓,女孩子一拖三年可不就成了老姑娘。 所以一般现在的百姓都以一年为期。 只是裴长意身为人子更加孝顺,所以才定下来,这是三年。 于是裴长意身上的百纳衣,也就只有100个福字,没有绣任何的喜字。 没有喜字就代表不是喜事。 徐望月看着他,觉得他有点掩耳盗铃了。 她也不明白裴长意忽然来这一出的意图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大家都老夫老妻了。 而且她的孩子也被裴长意带在旁边。 一人一子缓缓往徐望月的方向走来。 徐望月愣在原地,被百姓者簇拥着往裴长意身边推过去。 此时她的郎君深情款款。 “当初你匆匆嫁给我,只有一顶孤孤单单的喜轿,这一直是我心中的憾事。” 裴长意深情款款。 徐望月的眼角却止不住微红。 哪一个女子不羡慕,不羡慕那十里红妆的婚礼,不羡慕所有宾客高声道贺的情意。 可当时他们二人也是没有办法。 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她能够嫁给裴长意就已经是十分的幸运了,根本就不会去考虑一个婚礼。 如今却不一样了。 裴长意竟然心心念念的想着是这件事。 其实生下孩子之后,徐望岳早已忘记了,这码事。 可以说完完全全抛出脑后了。 而这一年点点滴滴在为村民所做的,也让她的内心十分的充实,就更加不会去想到这点小事了。 每一个百姓的笑容,每一个村民的幸福,都比那微不足道的典礼来的更重要。 她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原来身为高门贵妇,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不必每天周旋在官场之上,不必每天对每一个人保持习惯性的假笑,不必去参加每一个自己都不想去的春日宴。 徐望月不用活得那么虚伪 ,也不用活得那么累。 现在的她是自由的,是开心的。 而今日。 这个除夕之夜,与其说是徐望月,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倒不如说是裴长意终于弥补了自己的遗憾。 给自己心中所爱的人一场盛大的典礼。 昭告全世界,他终于娶到了她。 他们是在所有人见证下名正言顺的夫妻。 在万民的见证下。 在万民的祝福下。 在整个裴家老宅里。 他们拜过天地,祭过先祖,夫妻对拜。 一切盛大而完美。 直到徐望月的名字,被裴长意亲自写在族谱里,写在与自己名字并列的地方。 这证明这一生这一世,生生世世,他们夫妻二人都会永远在一起。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 他的妻子徐望月,名正言顺,德高望重。 那场婚礼之后,徐望月就更加忙了。 裴长意远离了朝堂是非,但耳目还是聪明的。 京城那边的书信一封接一封传来。 今日说圣上身体抱恙,已经大病了十几日。 明日又说太医们跪了一地。太后发了,好大的火,说是救不了圣上的话就全都陪葬。 再后来,忽然就成了三皇子,暂代朝政。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裴长意正坐在葡萄架下面,夏日的暖风熏在他的脸上,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和徐望月身上一致。 他深深知道,此消息滞后不过半年,很可能他们就要回去了。 可徐望月呢。 徐望月整天,整天的不在屋子里,流连于各个百姓家,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活。 仿佛他裴长意如今倒成了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两个孩子都被徐望月丢在家中,裴长意从早起一睁眼就是被一儿女拖着,一个要帮编小花,另一个拿着小木剑上窜下跳的,恨不得要将屋顶掀翻了才行。 裴长意总是后知后觉的想,自己小时候也有这么调皮吗? 其实也是有的。 在林氏家里的时候,尽管他非常克制自己的脾气了,可有的时候还是会经不住同村的小孩儿邀请一块儿上山掏鸟蛋。 爬树爬的将一身的皮肤都蹭坏了,林氏回来心疼的大哭。虽然自己是林氏捡回来的。可她带自己的情谊并不比亲生的少。 裴长意想着。觉得回去还可以给他们多置办几套房子。尤其是看徐望月,如今找到自己特别开心的模样,回去应当也给林氏他们开一家店铺,让他们里里外外忙红火起来。 然后小崽子就跳到了他的脖子上:“爹爹,快来陪我玩儿呀。整日整日都见不到娘亲。只剩下爹爹陪我玩了。” 昨天裴钰背着小崽子玩了个半死。今天就告假了。说是他们家娘子怀了,嚷嚷着要吃酸的,所以他要上山摘野果子去。 可他不敢带小祖宗去。裴长意的崽子特别的皮实。又特别调皮。如果有一天把小祖宗不小心弄丢了再像裴长意小时候那般,裴钰有十个脑袋恐怕都赔不起。 裴钰一离开。家里就真的只剩下裴长意一个人相夫教子了。 裴长意退隐之后没有管典狱司的事情。也相对清闲了不少,抓着毛笔想要教孩子写字,结果熊孩子一下子就把毛笔写劈叉了。 好容易哄着骗着写了10多个字,裴长意皱着眉头站在宣纸面前,只觉得这些字看起来十分眼熟。 怎么和他娘亲当初一模一样?一个一个墨水写旧的字,站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如同蚯蚓一般。 裴长意不免想起那场大雪,徐望月蹲在雪地里拿树枝描蚯蚓的模样。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错了。但是他们白天第一次相遇。 那一刻的裴长意还不知道在很久以后的现在,那个写着一手蚯蚓字的姑娘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 他撸了撸袖子,坚定了一下自己的内心。 他就不相信了,自己能将徐望月交出一首漂亮的字来,难道还教不出自己生的小崽子? 于是从日升到日落,从白天到黑夜。 等到屋中的灯一个接一个,被丫鬟点亮的时候,徐望月,才披星踏月的回来。 一进屋子就瞧见了满脸颓废的裴长意,还有边上正睡得香甜的两个孩子。 裴长意一点儿也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整个人斜靠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挫败感。 徐望月心中一惊。 莫不是三皇子失败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竟生出几分雀跃感。 那她岂不是可以一辈子留在这儿? 可转念一想。 她不可以这么自私。 她不过是教一个村子的人,能帮的也不过这个村子而已。就算她再努力一点。最多也不过一个县城。 可裴长意不一样。他所能做的事情,关系着天下苍生。关系着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 只要裴长意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所有的民生,打不打仗怎么打?仗怎么赋税怎么摇曳,这些都可以交在裴长意的手中。 随随便便去治理一个贪官,都能够。造福一方百姓。 这远比她徐望月能做得要多得多。 所以她更加期盼的,更应该感到高兴的是希望裴长意可以回到那个位置去。而不能因为自己目前满足的小幸福拖累裴长意。 想到这里,徐望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手指搭在裴长意太阳穴两侧。不轻不重的揉捏着。 “郎君为何不开心?是上面有什么事儿吗?” 若是三皇子,没有能够成功。裴长意这一生理想抱恐怕就要埋没了。 裴长意从打瞌睡中醒来、伸出手和徐望月的手十指相握。他深吸一口气。满脸严肃道:“我第1次发现,咱们的孩儿比你还要笨。” 徐望月:“…………” 成亲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可是说的,无论我写成什么样子,怎么样都好看。只要耐心的教着,就一定都会有你的风范。 徐望月皱着眉头往桌案上一撇。果然看见了那几幅歪歪扭扭的字。 越写到晚上越发歪歪扭扭起来。倒是有一瞬间理解了裴长意当初教自己的心情。 说起来他当初教授自己也教了快一年时间。快一年时间,她现在写的字也只能勉强说是个娟秀。 孩子果然像母亲一样。 但徐望月可不想承认这点。 她嘟着嘴巴。装作生气的模样扭过头去不看裴长意。 裴长意伸出手从腰上环住她,将自己的媳妇儿,拉进怀里亲了亲,然后亲了又亲。 总觉得怎么也亲不够啊。 徐望月被他弄得痒痒。挣脱开来,扭过身子,与他四目相对。 眉眼里皆是笑意。 “看到你是因为这个字不开心,我便开心了。”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裴长意皱着眉头。 难不成小崽子像她一样笨,她就开心了? “我起初担心你为三皇子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看来这些国家大事都劳烦不了我夫君。” 徐望月伸出一只手点了点裴长意的额头。:“倒是没有想到,堂堂典狱司的裴大人,三皇子的心腹,长平侯府的侯爷,竟然会败在一个三岁小儿身上。” 说三岁都是将孩子说大了。满打满算也才一周岁多。 见徐望月嘴角笑成那样。裴长意只觉得心中幸福异常。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快乐。 但片刻之后。他的脸就严肃起来。 “皇上病重,三皇子奉命监国,恐怕不过半年我们就要回去了,月儿,你可会不开心?” 裴长意难得说的这样严肃。实在是这两天看徐望月特别开心的模样,终于找到了自己,所以他也不愿意打搅这份幸福。 可即使再不愿意,打搅事实摆在眼前。 令裴长意诧异的是,徐望月比他还要诧异。 ‘“为何要不开心?”’ 她怎么没明白裴长意的意思呢?裴长意是不想回去吗? “你在这里,远远比你在京城更开心。” 裴长意意有所指。指的大概是徐望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如果我的夫君不开心,我又怎么能开心起来?况且回到京城之后,我发现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望月满眼写着期待。 她真的发现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若是裴长意主外。操心着百姓的黎明苍生。那她亦不是不可以辅助。 回到江淮之后,徐望月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除了世家贵族之女之外。有太多太多的女孩子。和自己一样,小时候目不识丁。 可他们并没有自己这么幸运。没有一个隔墙的书生教授认字。没有遇到一个好郎君,细心耐心的教他们写字。 导致他们有些人在生完孩子或者垂垂老矣的时候,依旧大字不识。 这让徐望月很是难过。 为何这天下的男子皆可读书识字,女子却全都不行呢。 徐望岳这些天来和他们商讨耕种的技巧。写了许多张纸编撰成册,准备一家一家发放下去。 可是她却发现这个严重的问题。 所有的女子都无一例外的将册子交给自家的夫君,依旧要仰人鼻息的活着。因为他们不认识字。每一部种植技巧都需要夫君念给他们听。若是夫君的心情不好或有脾气不好。就很有可能遭受一顿毒打或者唾骂。 而乡间的男子又特别爱喝酒搞事。 徐望月虽然看不过眼,但是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插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自己心疼。 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心中就萌生了那个想法。他想让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可以和男子一样平等的读书识字。 这件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万分艰难。 且不说每个农家都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待着女子去做。便是即使在江淮开设一个女子学堂,也不过只能抚佑整个江淮的女子。 全天下呢。她依旧是鞭长莫及。 但若是裴长意回到京城那一切就不同了。 三皇子体恤民情。又是由容妃抚养长大。容妃虽然脾气古怪,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回去只要将这个想法如实说出来。同为女子的容妃必然会将这一想法实施下去。 到时候就会有更多的女子可以上学堂,可以读书写字,可以明晓道理。 这才是徐望月应该去做的事。 所以她当然希望。裴长意可以早点回到京城去。 人这一生不该为自己活着。 也是来到这里,徐望月才找到自己真正应该活着的意义? 她和那些名门闺女从此以后再也不一样了。 即使是回到京城之后。她也不会再留连于任何人家的宴会,不会再将目光拘泥于后宅。不会为那些勾心斗角而伤神。 因为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太多太多了。 裴长意很诧异于许望月的变化,却也看明白了她心中的那一股气。 那是一股本来只能在男子身上看到的气魄,可如今他的夫人竟然也明白了这样的道理。 裴长意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开心了,从未想过有一天老天竟然会给他一个这样的夫人。 很久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只要随便取一个高门贵女,能称得上知书达礼,明白事理,温柔贤惠就行。 可随着徐望月的出现,裴长意却越来越不满足于此。 他想要他的妻子,可以与他自己一起并肩而立,放眼去看这天地浩大,不要基于内宅,基于蝇头小事。 这些东西徐望月竟然都做到。 分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个连字都写不像一样的小姑娘。 望着自己一手调教长大的姑娘长成今天这般让人感动的模样,裴长意只觉得心中暖呼呼的。 下意识的就拉着许望月的手走到榻上,将小崽子轻轻的推到一边。 还得动作很轻,万一弄醒了,小崽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要避免徐望月疼痛,但这一夜裴长意就是快活的,快活的不得了。 不仅是与妻子如鱼得水,也是与妻子心意相通。 一夜蜡烛噼里啪啦再燃。迸溅出无数个火花来。 等第2日清早的时候,裴长意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心爱的妻子又失去了踪迹。 裴长意:“…………” 自己好像是个客栈。 他似乎能预料到,即使回了京城。好像也不过每日重复这样的日子。他像个望妻石一样待在府邸里,等待着,不知道夫人何时回来的宠幸。 裴长意黑着一张脸走出屋子,那边本来笑嘻嘻摘了野果子回来的裴钰瞧见自家主子黑着脸。连忙条件反射的,把手里的果子都藏到身后去。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将脸上的笑容收下来,呲着个大牙的模样被裴长意全都看在眼里。 裴长意的脸更黑了。 笑什么笑? 疼媳妇的又不止他裴钰一个,他媳妇儿曾经也每天待在家等着他疼的。 唉。今时不同往日啊。 裴钰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跟在主子后面走到前院。 裴长意忍了又忍。虽然心中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做那妒夫不能去哪里都拘着自己的夫人念着自己的夫人。 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夫人去哪里了?” 好想陪着夫人怎么办? 裴钰眨巴眨巴眼睛,呲着牙拿手一指。“夫人就在前面院子里呀。” 他自己的夫人也在那。 听到这句话。裴长意刚才还黑着脸,当时亮了起来。 徐望月还没有出去! 果然。他的夫人心中还是念着他要知道陪他的。 裴长意只觉得脚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噌噌噌往堂屋外面院子里冲。 等到冲出去的时候,发现他心爱的夫人正带着他的两个崽子在院子里蹲着,不知道逗弄着什么。 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只黄黑相间的小狗。 见他来了。徐望月站起身来温深软雨道。“昨天去乡间看那些苗木的长势,结果在草丛里发现了一窝小崽子。看着实在可爱,又想着两个孩子,平时在家里带着太劳累了,索性带了一只回来,也好过每天他们折腾你。” 你也知道,每天在家相夫教子的是我?裴长意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怨气,却又被徐望月脸上的笑容给抚平了。 两个孩子围着毛茸茸的小狗,一开始还不太敢去摸,看见自己,父亲来了,感觉有撑腰的人,这才壮着胆子上去摸了摸狗头。 这一摸不得了,越摸越上瘾。两个娃轮流的摸着小狗脑袋,小狗疯狂地摇着尾巴。三个小家伙很快就在院子里疯起来。 小崽子交出了自己小时候的布球,一开始还不太熟悉环境的小狗看见球立马眼睛都直了,满院子追着球玩,两个孩子就跟在小狗身后蹦来蹦去,这场景实在是太其乐融融了。 只是他们这院子一开始没有准备养小狗,除了青金石块之外,就只剩下草坪,奈何草坪上也种满了花草树木。 放眼望去,竟然没有一个狗窝。 昨晚这只小狗只是委屈的在角落里睡了一晚。 今日徐望月却想一大早爬起来给他做个狗窝。 但是被两个小崽子缠到现在还没有能够动手。 现在刚好裴长意爬了起来。徐望月立刻递上一只图纸。殷勤的站在裴长意身边。 “郎君你看,我换了一个狗窝,你瞧瞧能不能将它做出来?” 那图纸上的狗窝看着十分简朴。 徐望岳小时候从来没有养过这些猫狗啊。出去去别人家次数也少,能见到的高门贵女中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宠物带出来。所以她平日也没见到像他们这样,侯府人家的宠物窝是该什么样子的? 图纸上画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草窝。有几块木板钉了一下。稍微遮风挡雨,倒更像像是江淮这边乡间的风俗。 江淮这边乡间养狗多为了晚上开门守家。所以狗窝都极尽简单方便小狗跳进跳出,也方便丢骨头什么的,不会弄脏了。更加是开放式的。 适合江淮却不适合他们这样的人家。 裴长意记得小时候侯府是有专门的养兽小院的。 那里面拿木头栅栏焊着笼子,就连最基本的木头也是用红木制作,小奶狗长牙的时候啃也啃不烂。 裴长意很小很小的时候。经常喜欢到院子里玩儿,但是养兽小院里的兽类可不止小狗一个,那边动物太多太杂,赵氏心疼他就不愿意让它过去。于是乎,就让下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建造了一个超豪华的小狗窝,抓了一只纯黑色的小狗过来。 那个狗窝,裴长意至今都记忆深刻。 庞大到可以躺进三个裴长意…… 而侯府的小狗当然都是有专人伺候的,每日的吃穿饮食甚至都要记录下来,不可谓,不奢靡。 裴长意思索了一下记忆中小狗窝的样子。 既然是自己家的狗。 …… 那也得是名正言顺的。 随即取了个长生的名字,然后提笔在徐望月的草稿上,改改涂涂好长时间。 虽然说是改改涂涂,那只是为了让徐望月看起来舒服罢了。 裴长意几乎是将整个手稿全部都推翻重换了一遍。 等稿子送到徐望月面前的时候。 徐望月整个人都惊在那儿了。 一时间不知道裴长意是真的去设计了一个狗窝呢?还是重新设计了一间房子。 徐望月,有些忐忑:‘这会不会太奢侈了?’“再说这么复杂的东西,江淮这里的工匠也做不出来呀?” 裴长意竟然连狗窝门槛上面的雕花都画了出来。这样的工匠在京城是一抓一大把,在江淮这种地方可未必。 再说为了一个狗窝去让工匠来做。徐望月多多少少觉得大可不必。 显然她是小看了裴长意。 “不需要工匠,你夫君可以自己动手。” 说完裴长意就让裴钰将他一双袖子缠起来,像平日里练武一样变成干练的那种束袖。然后让裴钰找到了自己从前喜欢雕刻的工具。 裴长意其实是很喜欢木雕的。 因为从在侯府长大的时候,压力就很大,后来流落到乡间之后,心中有无限的仇恨,自然也是无处宣泄。 木雕就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慰藉。 当坚硬的钢铁在木头上一刀一刀刻出花来的时候,那时候心中的痛苦也渐渐的随着手中东西的成型而慢慢消散。 这是裴长意疏解情绪的一种方式,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在外面疯了的原因。 所以这种小东西它自然是手到擒来。 当然还有另一种原因。 裴长意实在是想在夫人面前表现一下。 如今他的夫人在外面所做的事情越来越为人所称颂,而他不过守着一个区区的典狱司,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定远侯府名头。 看起来确实比不上夫人。 裴长意这可不服,非得要徐望月瞧瞧自己的能力不可。 徐望月带着一脸笑意盯着裴长意大刀阔斧的开始干。 脸上的笑意越发深起来。 你看,一只小狗不仅仅将两个孩子哄好了,还将整日无所事事的裴长意给哄好了。 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做,徐望月,十分满意。 她小声的对裴钰耳语。“去帮我套一辆马车来,今日我答应村民们要去看一看刚种下的苗木,过几日雨水就重了,如果不疏疏土的话,恐怕不能活。” 裴钰是听不懂疏土是什么意思的,但夫人的命令就是主子的命令。 裴钰屁颠屁颠的出去套马车。 等到裴长意哼哧哼哧展现一通的时候,在抬头想要求徐望月夸奖。 结果发现眼前站着的人从徐望月换成了裴钰。 裴长意又拉下一张脸。 “夫人呢?” 夫人早出去了。 您在这里哼哧哼哧一顿乱操作。简直是舞给了瞎子看。 但是裴钰可不敢这样说。只能在心中打嘀咕,然后脸上却陪着笑:“夫人说有事,会尽量早点回来的。” 为了防止裴长意迁怒自己。 裴钰又擅自多加了一句。 “夫人说希望尽快可以看到主子的手艺。” 特指那个豪华巨大的狗窝。 如果今天可以让裴长意忙一整天的话。估计就没有时间对自己黑脸了。 裴长意:“……” 真是一番操作喂了狗。 第一卷 第467章 霜雪落满头,与君共白首(完结) - 替嫡姐与权臣洞房后 - 一善 徐望月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了。 幸好院子里都点上了灯,而裴长意就将那个制作好的购物明晃晃的摆在大堂的正中间。 生怕她回来瞧不见似的。 想着裴长意这么大的人,这么威严的典狱司裴大人,竟然也会做这种小孩子气的事儿。 想到这里徐望月也是整个无语住的。 不过这样小孩子气的裴长意倒是特别可爱。 很难得自家郎君有这样少年气的时候,徐望月也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因为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困在内宅的女子了,她的一生就实现了向她当初写给裴长意字那样,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呀。 不得不说,裴长意的手艺却是真真实实的不错,这一个豪华大狗窝做的远远超过江淮镇上那些手工匠人们,裴长意还贴心的将狗窝上面的横梁加高了,以防小狗长大了以后可能进出会撞到头。 再者两边还做了白色的木头做横幅,只是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所以还没有刷上红漆,但是旁边桌案上摆着的两条小小的对联,让徐望月难得感受到裴长意的孩子气。 像一个心爱的大男孩给他心爱的小狗贴上了像人一样的对联。 两幅小小的对联大概是明天会雕刻上去的,无非是一些祝福的语,长命百岁健康成长。 裴长意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细致的人啊,虽然表面看起来冷酷不堪,但实际上内心如此的细腻,任何一件事情在小细节上都会做到圆满才开心。 照顾小狗是这样的,照顾自己也是这样的。 徐望月正在专心欣赏着小狗,冷不丁后面有人从后一把抱住她,将脑袋轻轻的搁在她的肩膀上,带着熟悉气味的叹息和温热慢慢的攀岩上她的脖子。 裴长意倒是比小狗还要黏人几分。 “我做的东西夫人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裴大人真是天上有地下无啊,什么东西在裴大人的手里都是手到擒来的。”徐望月不吝夸奖着,将裴长意当做孩子一样哄着疼着。 裴长意似乎也很喜欢这样被对待,夫妻两个手牵着手今天没有孩子打扰,在红帐里面滚落翻云覆雨了一整晚。 这样宁静的日子只持续了大概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从京城传来了圣上驾崩的消息。 举国国殇,身为定远侯府侯爷的裴长意自然也是要拖家带口回到京城去。 三皇子终于如愿登上了那个位置,如今也不能叫他三皇子了,是新皇上。 这中间具体的细节,裴长意其实心知肚明。 他只是退隐了不是死了,典狱司那边的明线暗线都无时无刻在向自己汇报着,譬如圣上到底是如何驾崩的。 其实圣上正值壮年,裴长意离开京城的时候身上的身体还好的很,但短短一两个月之间就突然病来如山倒了,说着中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 这就是裴长意坚定了心意自己一定要离开京城的原因。 他即使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但他也要假装自己完全不知道,这样以后才不会被人诟病,自己也不会成为三皇子心中解不开的那道节。 再后来,他们全家都回了京城。 圣上大丧,裴长意在皇城里待了七天七夜才出来,徐望月早已将定远侯府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 最开始裴长意还担心徐望月没有办法收服人心,可现在他发现完全是他自己想多了。 她的夫人在经过江淮这几年之后手段简直是雷厉风行和当年有着天差地别。 如今无人在敢小瞧她的庶女身份,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会恭恭敬敬尊称一句夫人。 徐望月的威严比当初的赵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她所做的远不止如此,第一步便是从侯府里所有的丫鬟开始都跟着后面识字,等林林总总认全了大部分常用字之后,徐望月就开始将主意打到外面的人身上。 京城之中大部分穷苦人家的女儿都是没有资格认字的,可她偏偏想要改变这个命。 事情的起源还源于那天她和红玉单独上街。 "小姐快看!"红玉突然抓住徐望月的手腕,指着茶楼二层窗边抹眼泪的姑娘,"那不是绸缎庄王家二姑娘么?" 徐望月顺着望去,只见王姑娘攥着张泛黄的纸,肩膀一抽一抽地抖。 楼下两个婆子还在扯着嗓子喊:"不识字的赔钱货!白纸黑字写着你爹收了我们老爷五百两,你合该给我们少爷当填房!" 裴钰抱着剑冷笑:"婚书是假的,墨迹都没干透。" "可王姑娘不识字。"徐望月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这是本月第三起骗婚案,那些黑心肠的专挑商户不识字的女儿下手。 当晚她就砸了装嫁妆的樟木箱,二十根金条哐当落在裴长意书案上。" 我要办女学。"烛火在她眼底跳动,"让姑娘们至少能看懂自己的婚书。" 裴长意把金条推回来,从腰间解下玉佩:"用这个去西城盘间铺面,就说裴家要开绣坊。" 女学开在废弃茶楼里。 徐望月带着红玉把掉漆的桌椅擦了三遍,裴钰蹲在屋顶补窟窿,碎瓦片哗啦啦往下掉。 第一张告示是卖烧饼的翠儿帮忙写的——这姑娘常蹲在学堂窗外偷听,手指头在灰土里比划先生教的字。 "免费教识字,每日晌午管饭,学成帮接绣活。" 徐望月念完告示,翠儿突然扑通跪下:"我给小姐磕头,但求别让我娘知道......" 报名那日来了七个姑娘,都是蒙着面从后巷溜进来的。 徐望月教她们握笔,笔杆子却直往地上掉。 "我、我惯会拿绣花针......"翠儿脸涨得通红。 突然外头传来砸门声,泼皮李三带着人踹开前厅:"哪家窑子敢抢老子生意?" 裴钰的剑还没出鞘,徐望月抓起砚台砸过去。 墨汁泼了李三满脸,姑娘们突然爆发尖叫,绣鞋、毛笔、算盘珠子雨点般砸过去。 等裴长意带官兵赶到时,只见李三头顶插着支毛笔,脸上糊着《千字文》的残页,狼狈的不堪入目。 看见帮手来了,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明日加教防身术。"徐望月对惊魂未定的姑娘们说。 小桃突然噗嗤笑出声,露出缺了颗的门牙。 最难缠的是小桃娘。 这妇人举着擀面杖冲进学堂,揪着女儿耳朵往外拖:"赔钱货还想当女状元?隔壁刘婶都笑掉大牙了!" "婶子莫急。"徐望月拦在中间,"让小桃每日帮您记豆腐账可好?若她算错一文钱,我赔您一吊钱。" 转头又对小桃眨眼:"昨儿教的九九歌背熟了?" 三个月后,女学有了三十个学生。 徐望月把绣活分派下去:翠儿描花样子,陈寡妇串珠帘,小桃记账。 那日她们正绣着裴长意送来的蜀锦,突然听见前厅喧哗。 六个婆子揪着自家女儿往外拽,粗话混着哭喊炸开锅。 "都静一静!"徐望月抄起铜锣猛敲,"今日起成立女子互助会。谁家婆婆病了,大伙轮着照看;谁家要打官司,我们帮着写状子。 "她举起一叠银票,"这是上月绣活挣的二百两,愿意留下的,每月给家里交五百文。" 婆子们盯着银票咽口水。 翠儿突然站出来:"我给娘挣了七百文呢!" 陈寡妇晃了晃钱袋:"够买三斗米。" 小桃娘突然抢过女儿手里的账本,眯着眼数上面的红圈圈——那是徐望月给优秀学生画的。 晨雾还没散,徐望月踩着露水推开茶楼门板。三十张缺腿的方桌歪歪扭扭排着,翠儿正踮脚擦最后一块窗棂。 忽然外头传来马蹄声,五六个锦衣少女掀开车帘嗤笑:"侯夫人亲自打扫呐?" 红玉抓起扫帚就要冲出去,被徐望月按住。"她们笑她们的,我们忙我们的。"话音未落,一盆馊水泼在台阶上。 裴钰从房梁翻下来,剑柄上的红穗子滴着脏水。敢这么说他们家夫人。 等他回头回去一定告诉主子。 徐望岳可不管这些。 ,好不容易将女学创办起来,她没有心思浪费在这些别的事情上。 "今日先教写名字。"徐望月铺开草纸。姑娘们围成个圈,小桃的麻花辫扫到陈寡妇脸上。翠儿捏着笔杆像握烧火棍,鼻尖蹭了墨还不自知。 "徐字这样写。"她在沙盘里划拉,"望月是看着月亮升起的意思。"陈寡妇突然抹眼睛:"我本名叫春芽,十二岁被卖进周家就没人叫过了。" 忽然大门被踹开,礼部侍郎家的马车堵在门口。 穿金线裙的少女甩着鞭子:"我爹说你们这破学堂污了官家女眷名声!" "都给我砸了!"礼部尚书家的马车横在茶楼前,林小姐踩着丫鬟脊背下车,金丝裙摆扫过馊水横流的地面。 六个粗使婆子抡起棍棒,咣当砸碎了刚糊好的纸窗。 徐望月把姑娘们护在身后,红玉抄起顶门栓就要冲,被裴钰按住手腕:"侯爷交代过,夫人受委屈时得让他先出场。" 碎瓷飞溅中,裴长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漫不经心:"林小姐的《女诫》抄完了?令尊前日还跟陛下请罪,说家教不严..." "你胡说!"林小姐突然煞白。见到裴长意这个祖宗谁都害怕。 裴长意玄色大氅扫过门槛,腰间白玉扣映着姑娘们惊惶的脸。 他进一步的抛出诱饵,"三年前你祖父挪用军饷的案卷,还在刑部搁着。" 林小姐来的时候有多凶,走的时候就有多灰溜溜。 徐望月早就习惯了裴长意会来帮她处理这些事情,这会儿就专心致志低头捡掉在地上的文房四宝。 一起身,裴长意忽然往她发间插了支木簪,"晨起在街边瞧见的,刻了个月亮。 "红玉噗嗤笑出声,小桃她们挤眉弄眼地偷笑。 徐望月现在就是整个京城穷苦人家女子心中的明月。 她不再是自己的那个月亮。 她会从此高高挂于天际。耀眼的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而裴长意所能做的就是替她守护着这背后的一方净土。 实际的教学比想象中难十倍。 徐望月举着《千字文》念"天地玄黄",下头哈欠连天。 小桃在草纸上画王八,翠儿数着房梁蜘蛛网。 直到她搬出绣绷子:"今儿谁学会五个字,就给谁描新花样子。" 这下可炸了锅。 陈寡妇举着"春"字满屋跑:"这是我!这是我!"翠儿抓着"翠"字往怀里揣,差点撕破纸。 小桃娘扒着门缝偷看,见女儿写出"一斤豆腐三文钱",惊得擀面杖都掉了。 麻烦来得比春雨还急。 那日正教算账,忽然涌进十几个婆子。 打头的是东街媒婆,胭脂糊了满脸:"姑娘们都快及笄了,天天混在这儿像什么话!"说着就要扯人。 徐望月刚要开口,外头响起鸣锣声。 裴长意带着御赐匾额进来,金灿灿"毓秀学堂"四个大字晃人眼。 "陛下听说夫人办学有功,特赐此匾。"他故意抬高声音,"明日还有宫里的嬷嬷来考察。" 婆子们扑通跪了一地。 小桃趁机把算盘塞给她娘:"上个月多赚了半吊钱,就是在这儿学的!"翠儿娘摸着匾额边缘:"这金漆能刮下来不?" 穷苦人家最喜欢的便是这些金啊银啊一样的东西。只要看到金灿灿的,便挪不开道。 要打发这些穷苦人家的母亲容易。最难的还是那些贵女。 端午诗会上,徐望月带姑娘们去卖绣品。这是一场与民同乐的宴会,所以办在京城的大街上,所有的高门贵女都会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 待走到近前,宰相千金用团扇掩鼻:"什么味儿啊?" 翠儿涨红脸——她连夜赶工,袖口还沾着灶灰。 徐望月端起青瓷碗喝光酸梅汤。 "酸味是从这儿来的。"她把空碗往案上一搁,"姐姐们喝着冰镇燕窝,自然闻不见穷苦人的汗味儿。" 她在江淮待了几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徐家庶女了。 现在她徐望月可是唐唐的定远侯府夫人。 虽然平日里穿着朴素了些,但嘴皮子可利索的很。 在这群高门贵女面前,根本就不需要裴长意的帮助。 裴长意在二楼雅间笑出声。 当晚他拎着食盒来学堂,三十个油纸包挨个发。"水晶肘子是给夫人生气的,"他凑近徐望月耳畔,"糖蒸酥酪是给夫人撒娇的。" 第二日宫宴,那些高门贵女们被气的七嘴八舌的去向当朝太后告状,也就是曾经的容妃娘娘。 虽然裴长意从龙有功,但这朝上的功臣家属不胜数。 也不能只疼爱裴长意一人。 徐望月可不怕她们。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些高门贵女的衣服上,然后莞尔一笑。 "你们身上的苏绣,可都是我们学堂姑娘熬了七个通宵赶制的。"徐望月故意晃了晃腰间荷包,里头掉出半片绣样——正是王小姐昨日退回来的并蒂莲,嫌针脚不够细密。 身上穿着他们家女学生做的东西,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 这些人的嘴脸并不比当初的长姐好看多少。 贵女们正要发作,忽听假山后传来皇帝笑声。 裴长意扶着醉醺醺的圣上转出来:"陛下刚夸这荷包上的龙纹鲜亮,说要赏绣娘黄金百两。" 徐望月趁机跪下:"绣娘们就在宫门外候着。"二十个粗布衣裙的姑娘被引进御花园,小桃捧着的金线牡丹帕子,正系在皇后腕间。 但创办女学这件事。对于朝中一些顽固派的大臣来说,确实是天理不容。 用裴长意话来讲说天塌了也不为过。 七日后早朝,十二道奏折雪片般飞上龙案。老臣们颤巍巍跪了一地:"女子识字乱阴阳,徐氏妖言惑众!" 裴长意突然抖开十丈素绢,密密麻麻的红指印惊得满殿哗然。"京城三百寡妇联名上书,求陛下恩准女学。" 他踹开个唾沫横飞的老翰林,"张大人上月还从毓秀堂买了二十幅观音绣像送姨娘吧?" 皇帝捻着胡须看那绢布,突然指着某处大笑:"这个手印旁画了只王八?" 裴长意面不改色:"回陛下,是学子们自创的防伪标记。" 赐匾那日,林尚书带着家丁拦在茶楼前。朱漆匾额上的"毓秀"二字刺得他老眼生疼:"区区贱民也配..." "林大人慎言。"裴长意的剑鞘压住他肩膀,"这匾额用的可是陛下书房拆下来的金丝楠。" 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您嫡孙的乡试文章,是找枪手写的?" 这下挨着典狱司的威严,加上新上皇帝的偏爱。 真的没人敢反对这件事了。 何况典狱司那边真的有许许多多的黑料。抖不抖出来只是看裴长意的心情罢了。 裴长意的心情自然就代表着他夫人的心情。 夫人的心情好,裴长意的心情自然就好。 那夫人想要创办什么,裴长意就没有一句不支持的。 裴长意想要支持,他手里的黑料也就必须得跟着后面支持。 纷纷扬扬的一场闹剧,终于尘埃落定。 女学这个事情也终于毫无阻碍,徐望月站在日光下,只觉得从今天这一刻起,经城里的日光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么毒辣。 红绸揭开的瞬间,二十个姑娘齐声诵起《千字文》。对面酒楼上偷看的贵女们咬碎银牙——她们发现自家马车夫的女儿也在队列中,背得比谁都响亮。 一时间,国子监外挤满了送女儿来认字的百姓。 曾经闹事的林小姐躲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自家庶妹捧着入学文书从茶楼出来。那丫头颈间晃着的银锁片上,赫然刻着"自强"。 这件纷纷扬扬的事情终于燃烧到了那些高门贵女身上。 得到了国子监的认可,徐望月创办的这个女学就是名正言顺。 初雪那日,二十辆马车堵住巷口。高门贵女们捧着束脩要来入学。 徐望月忙的要死,可没空来管这些事情。 只派了红玉站在门口:"我们这儿只收穷学生,"她倚着掉漆的门框,"除非各位亲手缝件棉袍给城外流民。" 裴长意站在廊下看热闹,忽然脖颈一凉——徐望月往他领口塞了个雪球。"侯爷也去缝一件?" "本侯缝的怕是像麻袋。" "那正好,能多装二斤米。" 后来终究是没有收那些高门贵女。 但家家户户所有的高门贵女。都逐渐向徐望月看齐。有一点钱财在手里的,就到金城周边的乡村去花点钱创办个女学。给自己附上一点,才得兼备的名声。 徐望月可不管这个名声。 只要出了钱,就会有更多的贫穷女子有机会上学。 这便足够了。 那些没有多少私房钱的女子们也纷纷为了这样的好名声,干脆在家里喊人教授自己身边的丫鬟。 一时间整个京城里的风气,从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下子转变成了谁身边的丫鬟或者谁家的女儿能够出口成章,吟诵两首诗句就为人追捧。 才女的名头远超了女子无才。 徐望月趴在案上改作业,裴长意把暖炉推过去。"夫人可知,如今京城半数绣庄掌柜都姓女?" "侯爷可知,您偷拿我的朱笔批军报?"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姑娘们举着识字卡片在雪地奔跑。"那个'春'字是我教的!"陈寡妇追着翠儿喊。小桃举着账本扑进她娘怀里,妇人别扭地帮她系紧棉袄。 裴长意伸手接住片雪花,落在徐望月发间像支银簪。"当年你说要教人看懂婚书," 他握住她冻红的手,"如今她们能写和离书了。" 女子的命运,终究到最后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是和离还是成婚,全都由自己决定。 他想这便是,徐望月一开始最想要的自由二字吧。 真正的自由。 家庭篇甜甜小番外: 夕阳把葡萄架染成橘红色时,长生叼着阿满的布鞋满院子撒欢。 五岁的小子光着一只脚蹦过回廊,差点撞翻裴长意手里的公文匣。 “爹快帮我逮住它!”阿满揪着亲爹的袍角往狗洞方向拽, 徐望月倚着门框往这儿抛花生米:“侯爷当心闪了腰。” 话音未落,三岁的宁宁骑在枣树杈上晃悠,石榴裙勾破三道口子,手里青枣啪嗒砸中裴长意的乌纱帽。 “小祖宗哎。”裴长意单手抄起闺女,后背立刻被糊满墨汁。 宁宁蘸着从他笔架上偷的墨,正给爹爹画铠甲呢,阿满还踮脚给妹妹添了两撇胡子。 徐望月端着茶进来,瞅见夫君背上张牙舞爪的涂鸦,笑得茶壶直抖:“明儿早朝可别转身。” 雷雨夜两孩子闹得最凶。 宁宁抱着枕头钻进爹娘被窝,一脚踹醒中间的长生。大狗呜咽着跳上阿满的床,男孩迷糊中把狗头当枕头啃。 晨起时四人一狗缠成麻花,徐望月发间缠着阿满的红头绳,裴长意官服下摆还粘着半块枣糕——昨夜宁宁偷吃留下的罪证。 “这是爹的名字。” 午后徐望月握着女儿小手写字。 宁宁一使劲戳穿宣纸:“像大蜈蚣!”裴长意凑过来添两笔:“蜈蚣戴官帽。” 阿满突然嚷着要学写“长生”,木剑哐当打翻砚台。 墨汁泼上裴长意新换的袍子,长生嗷呜一声窜出门,尾巴扫落架上三本《千字文》。 这下轮到俩崽子罚跪了。 俩崽子打碎御赐花瓶,长生叼着瓷片想拼回去,爪子划出血道子。 徐望月板着脸让他们面壁,转头瞧见裴长意偷偷往孩子手心塞糖瓜。 宁宁舔着糖纸冲娘亲眨巴眼,阿满裤兜还露出半截狗尾巴草——准是又拿长生当诱饵偷零嘴。 月亮爬过西墙时,葡萄架下响起小呼噜。 阿满和宁宁蜷在竹席上睡着了,指尖还勾着描红本。 长生趴在一旁啃被墨汁染黑的爪子,裴长意轻轻揉着徐望月发酸的手腕。 夜风掀起《千字文》残页,泛黄的纸片掠过她松散的发髻,落在他掌心像片月亮。 独属于他的月亮。 后来,徐望月听说了许多事。 比如她回到江淮的那一年,长姐在顾将军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将双腿跪伤了,但是顾怀风最终也没有打开那扇大门。 后来京城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满嘴嚷嚷着她是被负心汉抛弃的。 没有认出她的善良的百姓会偶尔给她一点食物,认出她的人只会关上大门,避之不及。 再后来,长姐就消失了。 红玉绘声绘色的描写着这段八卦,这都是墨玉在书信里跟她说的。 “夫人你说,大小姐,这是死了吗?” 红玉叹了口气。“可是说来也奇怪,后来墨玉又说,顾将军让人在边上买了一个庄子,那庄子里都是一些种田的老妇人,还特意安排了一间房间,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平日只许人送点吃的喝的进去,却也不可以进去探望,他们都说那里面关着的是敌国的俘虏。” 毕竟顾将军可是常胜将军呢。 徐望月却不这么觉得。 她总觉得那里面关着的人,是长姐。 顾怀风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 在当初明知道长姐是错的情况下,也愿意用一生军功去换一个人。 可见他本就是个痴情儿郎。 即使后来长姐背弃他,欺骗他,卷着所有的钱跑路。 他都没有想过去杀掉这个女人。 年少时候的情感最让人觉得珍贵。 徐望月和裴长意走到如今这一步,才更加明白这样的一个道理。 他们二人有的时候坐在一起围炉煮茶的时候,还是会怀念最开始少年相遇的那一段时光。 人果然永远没有办法同时拥有少年的时光和对少年时光的回忆。 所以顾怀风,也是如此。 他不会杀掉长姐,但应该也绝对不会放任长姐疯疯癫癫的游荡在京城的各大街道上。 毕竟曾经是他的妻子,纵使他不要了,也不能让她沦落到人人践踏的地步。 一个疯女人在这,谁都不熟的京城里,难以想象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况且长姐还有一个女儿。放任女儿的母亲被人糟蹋,顾怀风绝对做不到。 徐望月相信那里关的是长姐。 但这显然是顾怀风悄悄做下的。 许多事情,顾淮风不提,她当然也就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相信顾怀风的深情。但同时也相信他只是给长姐最后一点体面。 剩下的就是余生,此生不复相见了。 徐望月偶尔在想,若是自己有一天遇到那样的长姐,是不是也会于心不忍? 不。 她不会的。 如今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拥有什么,人生的路已经走得如此清晰。 不会再为不该去动容的人动容。 再过了一年。顾怀风派人传了帖子来,说是要成婚了。 女儿逐渐长大。他要是拖着一直不成婚的话,是不会有人愿意娶他们家女儿的。 成婚的对象并不是当初那位女将军,或许连顾淮风也觉得,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应该在战场上焕发生机,而不应该被困在后宅,困在内宅里。一生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磋磨掉。 只是徐望月一直都没有收到关于陆遮的只言片语。 圣上重开恩科,当初那场恩科惨案闹得沸沸扬扬。牵连了许多学子。 陆遮不免也牵连其中。 如今终于等到了三皇子即位。举国欢腾重新打开恩科,陆遮又是毫无意外的中了榜。 好多官宦世家,子弟榜下捉婿,几个人将陆遮簇拥在一起,非要喊他回去娶自己的女儿。 结果就是陆遮收拾了行李,连滚带爬的往外县逃。 一边逃一边给,当今圣上写折子,表明自己只想报国的决心,暂时无心婚配,希望圣上给他派一个外放的职位,让他好好的为百姓操劳操劳,从一个简单的父母官做起。 在第5年冬雪落下的时候,徐望月终于等到陆遮哥哥的信。 信里只有寥寥的两个字。 安好。 千言万语,恐怕也只能化作这两个字了。 她分明是知道为什么陆遮哥哥一直未娶妻的原因,但有些东西给不了的就是给不了。 显然过了5年,除了没有娶妻生子之外,陆遮其他方面也都想开了。 不仅在任上将自己的政绩做得斐然,还深受百姓爱戴。短短5年就一路飙升,很快又被调回了京城里。 当年在榜下抓过他的人都灰溜溜的,闭门不敢出,生怕被人抓住小辫子。 陆遮现在比当初的裴长意还要铁面无私,主要是实在是一个清官。 清官嘛,两袖清风,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不像裴长意有了自己的软肋。 所以陆遮行起改革的方式来大刀阔斧,确确实实名头比当时的裴长意还要令人恐惧几分。 但百姓在这样的日子下,却越发过的好起来。 虽然没有孩子传宗接代,却有自己的声名流芳百世。 这恐怕也是陆遮最想要的结果吧。 老年番外: 冬日里下了第1场雪的时候,裴长意把这两天自己亲自打来的食物挂在房梁上。徐望月蹲在檐下将刚刚弄好的东西在屋子里好好摆放起来,炭盆里烤着几颗浑圆的金黄色橘子,外面的风夹杂着雪粒子扑进半开的窗。 他们离开京城已有三年之久。 定远侯的位置,裴长意几乎是直接传给了自家唯一的崽子。 然后就马不停蹄,迫不及待的带着徐望月,离开了京城的是非之地。 皇上人到暮年,却还是清明无比的,不用担心他对忠臣下手。 可是裴长意缺撂挑子,不想干了。 干了一辈子的苦力,最后的人生三四十年,他只想为自己好好活。 就像当年答应徐望月的一样,找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过两个人的平静岁月。 他们又回到了江淮老家。 人到暮年才明白,何为落叶归根。 这便是落叶归根。 江淮当初的老人早已死的死散的散,喊他老侯爷的人也寥寥无几。 裴长意乐得清闲。 整日里带着徐望月在山上打猎,老夫老妻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 “后山兔子肥了。”今夜风雪突起,裴长意突然往她怀里塞了个铜手炉。 徐望月会意地起身系斗篷,顺手把剥好的栗子仁一点一点慢慢的,塞进他箭囊夹层。 山道堆积的雪有一个人膝盖这么厚踩上去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深山里,徐望月突然拽住裴长意衣袖。 前方树叶忽然抖动,漫天的白雪速速而落,然后就看见一只灰兔支棱着耳朵四处张望,。 徐望月几乎是同时和裴长意一起搭着弓箭,两支箭同时离弦,她的箭擦着兔耳钉进树干,他的箭杆却故意偏了半寸。 “侯爷手抖了?”她挑眉去捡战利品。 “饿了而已。”哪里是手抖了。 让了徐望月一辈子。早就让成了习惯。 他哪一次带着许望月出来打猎,不都是将猎物双手奉上。 裴长意很喜欢这样简单的日子。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 暮色染红草庐时,徐望月正将刚刚列到的灰兔交给下人,下山的路有些冷,他们只是偶尔住在山上草庐里,太冷的时候依旧会回到江淮老宅,宅子里日夜暖的炭火,也不知春秋冬夏了。 回去的路上风雪有些大,裴长意解下大氅裹住她,这条路慢慢悠悠的往前走,如今竟真的好像走了一辈子。 回到江淮老家的时候,灶上煨的羊肉汤咕嘟作响时,徐望月低头给几个弓弦涂上蜂蜡。这得收好了,明日还是要用的。 裴长意突然从旁边递来块木牌,新削的桃木还带着毛边,正面刻着“平安”,背面藏着“共老”。 白头偕老。 如今雪落满山,他们可不是白头偕老了呢。 “不如当年你给长生做的狗窝精致。”徐望月嘴上嫌弃,却把木牌拴在了自己的腰间。 三更雪又密了,徐望月忽觉肩头一沉。 裴长意裹着同条毯子睡熟了,掌心还攥她的一缕白发。 霜雪落满头,与君共白首。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