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绣玉谷外说书人 绣玉谷地处云雾山的深处,常年被氤氲雾气所笼罩,气候宜人且栽种奇花异草暗合阵法之秒,而移花宫便处于绣玉谷的深处,移花宫内湖泊星罗棋布,一年四季百花齐放,门人皆为女性,行走江湖往往身穿一袭素纱宫装,秀丽聪慧之中却少了几分生机和感情,以一手“移花接玉”而名震武林。 故传移花宫内有“邀月”与“怜星”二位宫主更是高贵冷傲,相貌出尘脱俗,可与日月争辉,因修炼《明玉功》而青春永驻,且武功惊世骇俗,除却消失江湖的燕南天大侠之外,无人能与其比肩。 位于绣玉谷外百里之遥的捧月坡上,身穿一袭儒生长袍的年轻公子正在遥望春意盎然,绿草满山更有不知名的野花竞相盛开,云雀嬉戏着从山坡上掠过,阵阵清脆的鸣叫声依稀传来,山坡下溪水潺潺,从绣玉谷方向缓缓而来,偶有凋零的花瓣顺溪直下。 包文正望着清澈的溪水,不由得紧蹙着眉头,溪水中浓眉大眼的脸庞略显蜡黄,跟清秀完全不沾边的容貌,如何去勾搭移花宫的两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要知道按照书中所记载,这邀月宫主和怜星公主被绝世美男子江枫所抛弃之后,更是对天下所有的男人恨之入骨,但凡男人接近绣玉谷都是横尸当场。 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连绣玉谷都无法接近,便是一个普通的移花宫侍女,都能将自家轻易斩杀,偏偏系统又强制性要求在三年之内,虏获邀月宫主和怜星公主的芳心,否则就是抹杀的下场。 收养江枫的遗腹子花无缺,苦心栽培其长大成人,而后又设计让花无缺和亲身兄弟江小鱼自相残杀,十八年的隐忍,这等歹毒的心肠和精妙的谋划,可见这邀月宫主和怜星公主的才智也是冠绝天下,这样的女人可怎么勾搭啊! 悠然一声长叹,包文正盘溪坐在溪水之前,摸出了腰间的洞箫,吹奏起了一首曲调,作为绝世渣男的包文正,仗着精通心理学和缜密的心性,同时交往了十七个女朋友,还能彼此不被发现,若不是因为遇到了车祸也不会被识破,重伤之际听闻十七个女朋友和微信上近二百个潜在女性朋友,成立了《妇仇联盟》,而且栽赃陷害自家欺诈钱财,伤愈后有可能要判十年以上甚至无期徒刑,于是狗急跳墙要逃跑之极,失足跌下了高楼,成为了植物人。 而《最强渣男系统》也同时降临了,按照系统所言,包文正乃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渣男,是唯一契合度超越百分之百的宿主,因此在西门庆和“相机男”之后,成为《最强渣男系统》的第三任宿主。 第一项任务,就是穿越到绝代双骄的时代,勾搭这个时代的两个女魔头,绣玉谷移花宫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为期三年不能完成任务,抹杀是唯一的结局。 包文正一曲吹奏完,将洞箫持在手中,摇头叹息着走回了捧月坡上的茅草屋内,开始张罗着午间的吃食,不过是肉脯和一些瓜果而已,望着干草铺设的床榻上泛着霉味的被褥,无奈唯有将被褥和干草抱到了屋外,让午间阳光驱散潮湿,好让晚上入眠不至于被冻醒。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月了,包文正先是在附近城镇的集市酒馆,以说书换来了一些钱财,置办了几身长袍和一些吃食,而后在好心老人的指引下,在距离绣玉谷最近的捧月坡宿下。 “吃不了几日了,还得去城镇上说书了。”包文正望着肉脯已经吃了大半,瓜果也不过寥寥几个,摇头苦笑不已,如今身无长物,手无更无缚鸡之力,更有着三年之期如利刃高悬,实在是无一刻不冥思苦想,但却是一筹莫展。 “不对,移花宫的人总得吃食用度吧,而城郭镇是距离绣玉谷最近的,看来说书这行当是唯一能够接触移花宫侍女的机会。”包文正脑海中一道亮光,喃喃自语说道:“美丽的女人总是孤芳自赏,武功威震天下的女人更是目无余子,但是好奇心却是所有女人的通病。” 包文正思虑渐渐的清晰起来,久日未曾舒展的眉宇之间,终于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用火折子点燃了火堆,将肉脯以木棍贯穿后放在上面熏烤,而后以粗糙的木碗在溪水边饮用之后,包文正又继续以洞箫吹走曲调,只为了指法能够更加纯熟而已,渣男无往而不胜的四大利器“会弹吉他擅书法,情话相声懂星座,风趣幽默一把抓,天下女人全拿下。” 而这个江湖的时代,根本没有吉他这种乐器,而二胡又过于萧瑟凄凉,于是乎包文正就从集镇上购来一只洞箫,这可是吃饭的家伙,因此但凡有空闲时间,便熟悉这洞箫的音符,毕竟与擅长的吉他有所不同,为了能够尽快的将四大利器在这个时代上手,也算是煞费苦心。 入夜后的捧月坡,一弯残月斜挂在天边,璀璨的星光照耀着大地,轻风阵阵吹来几层浮云,遮掩了黯淡的月华,而后又犹如一层轻纱飘向远方,所幸捧月坡这附近也无豺狼虎豹肆虐,虽有蛇虫鼠蚁但只要小心些,也无大碍。 包文正躺在床榻上,不由得回想起现代社会手机上的微信和陌陌,不由黯然叹息,这个时代的女子跟现代社会完全不同,讲究的是轻易不下绣楼,但凡是露出手腕被男子瞧见,也会满面羞红犹如滴血一般,可谓是被封建伦理约束到了畸形的地步。 浅浅的睡去,未及五更天的光景,包文正便从睡眠中醒来,趁着月光来到溪水边梳洗过后,又用干净的绢布将长发擦拭后,用过了尚温的肉脯后,换上了清爽的长袍,将洞箫握在手中,就朝二十里外的城郭镇迈步走去。 城郭镇是济州府治下的小镇,因有泗水流域的便利,因此往来的商船会在码头上停靠,连带城郭镇也略显繁荣,其内青楼和酒肆一应俱全,浓妆艳抹的窑姐倚门卖笑,码头上的苦力若能果腹之后,饮上几口黄汤已经是好光景,春雨绵绵的季节,青石铺设的道路上略显泥泞,青砖绿瓦的古朴建筑尽显古色古香。 孟家酒肆位于城郭镇的西门入口处,因黄汤掺水而闻名,因此只有码头上的苦力才会图便宜来此满足口腹之欲,聊以解馋而已,等闲的商贾或是富贵人家,绝不会在此逗留而有失身份,但是自从半月前包文正在孟家酒肆说书以来,倒是令孟家酒肆的生意为之兴隆,吸引了不少过路人在此逗留,令酒馆的掌柜窃喜不已。 “包公子,用过吃食了吗?我这里还有汤饼。”孟掌柜瞧见“摇钱树”包文正出现在远处,顿时喜出望外的上前奔走了几步,仿佛看到了多年不见的亲人一般,两撇山羊胡也随着笑容而颤抖不已,一脸谄媚的表情。 包文正身穿淡青色长袍,漫步优雅的走了上前,手握洞箫拱手施礼,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扮相,略带笑意婉言谢绝孟掌柜的好意后,与桌案上落座后,这抬头望了望日头已经上了三竿,先是接过孟掌柜递来的清水,润了润喉咙之后,略作歇息。 周边的商贩眼见说书人今天如期而至,不约而同的尽量将摊铺往这边凑了凑,在不影响生意的前提下,也想不花钱图个乐子,自从包文正在孟家酒肆说书以来,可算是寻了个消遣。 城郭镇县衙的赵班头身穿皂色劲装,腰挎钢刀威风凛凛的例行巡查,身后四名差役也是狐假虎威的招摇过市,无意间瞧见孟家酒肆中落座的淡青色长袍的包文正,顿时喜出望外的快步走了过来,大刺刺的在桌案上落座,寻了个最好的位置。 孟掌柜慌忙取出不曾掺水的“老芬酒”,恭敬的送了上来,这赵班头可是城郭镇的三班衙役的班头,负责县衙的缉捕,刑名和牢狱,又岂是孟掌柜这平民百姓敢招惹的,莫说酒水钱不敢接受,每月还要孝敬赵班头一笔钱财,才能得保酒馆能够不被闲汉打秋风。 包文正又静待了半个时辰,眼见孟家酒肆落座的商贾渐渐多了起来,多半是眼熟之人,这才慢悠悠的将洞箫放在了唇边,双眼余光瞧见西门口几名身穿宫装,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缓步而来,强掩住心中的窃喜之色。 一曲婉转悠扬如低吟浅唱,恍若春江花月夜的寂寥惆怅,却又不失淡雅之风,一曲电影中听来的《笑傲江湖》箫声,有几分生涩的吹奏起来。 移花宫的侍女不但武功精妙,而且颇懂音律之美,等闲的曲调早已视若等闲,但是这新颖的箫声,却是吸引了铁杖姥姥的注意,不由得诧异的停下了脚步,朝孟家酒肆望了过来。 铁杖姥姥是移花宫多年的侍女,忠心耿耿蒙邀月宫主的抬爱,负责移花宫每月外出购置用品的示意,因移花宫唯有女子无以排解寂寥,便以音律聊以自谦,因此第一时间被这箫声所吸引。 待瞧见这吹奏洞箫的年轻人,乃是浓眉大眼而又面色略显蜡黄,不由得更为顺眼了几分,自从移花宫遭逢了变故,花月奴那贱人竟然夺取邀月宫主的心上人江枫之后,但凡是相貌俊美的年轻公子,就成了移花宫恨不得诛杀的负心人。 清幽的洞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回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箫声时而温雅婉转,极尽繁杂变幻,却又阴阳顿挫,悦耳动心。 铁杖姥姥将这洞箫的音律尽数记下,顿时心中宽慰之极,但却隐隐觉得这洞箫似有未尽之意,或应于琴声相和才是。 002:花奴禁守捧月坡 一曲终了,铁杖姥姥心中略有迟疑,欲要上前询问端详,但瞧见酒馆之中闲人围的越来越多,心中略有不喜,便与转身离去。 “今日我不讲西游释厄传,讲一桩武林旧事,纯为杜撰而来,供诸位品鉴。” “料敌机先,后发先至,有一套剑法共有九招,却可破解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名为独孤九剑,相传曾有一奇人,仗此功夫纵横江湖三十载,但求一败而不可得,故渐渐忘却了姓名,因复姓独孤,自称独孤求败!” “有一把飞刀,无人得知从何处而来,见过这把飞刀的人,都已经死了。江湖有人赞誉称道,小李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有一套掌法刚猛无俦,名为降龙十八掌,被誉为天下第一掌法,从周易中演变而来,更可阳极阴生,端是威力无穷。” 铁杖姥姥闻言禁不住心中一惊,停下了脚步,只因那“料敌机先,后发先至”这八个字,随即不由得暗自摇头好笑,不过是说书人杜撰而来,但凡江湖中人皆是知晓,若能料敌机先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若能后发先至更是要出手快的不可思议,这等功夫又岂是说说而已这么简单。 包文正眼看着移花宫的侍女再次迈步走了开来,心中急思之下,这才念道这移花宫有一门绝学名为《移花接玉》,应该是非常精妙的武功,与《乾坤大挪移》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遍思却想不到如何将其归纳。 太极拳! “有一套太极拳被誉为天下防守之最,歌诀有云: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为一贯。” 铁杖姥姥面露骇然之色,双眸露出一道寒光,犹如一道利剑朝说书人望了过去,这短短的几十个字内似乎包含着无上的武学至理,竟然似乎与《移花接玉》有异曲同工之妙,迈步便朝孟家酒肆走了过去。 赵班头无意间回头,瞧见了身穿宫装的几名女子,顿时露出几分心悸之色,这移花宫的恶名不但在江湖上流传甚广,而且在这城郭镇上也做过几件恶事,强迫刚拜堂的丈夫修掉发妻,若有不从便要横死当场;或是令举案齐眉的夫妻,必须杀死对方才能活命,可谓是令人发指。 眼见这群穷凶极恶的女子近前来,赵班头忙起身将桌案让了开来,请铁杖姥姥一行人落座,然后惊恐的率领衙役慌忙退却,孟家酒肆内落座的商贾也是察言观色,眼见三班衙役的赵班头都让座后离开,于是也就纷纷先后起身离开了。 原本喧闹的孟家酒肆,就唯有铁杖姥姥一行人落座,孟掌柜眼见这群女子宫装华丽,又手持长剑一副冰冷的模样,心知招惹不起,只能满脸媚笑的上前奉上“老芬酒”和清水。 铁杖姥姥落座后,略带惊疑的望着说书人,一顿拐杖,不悦的问道:“为何不往下说了?” 包文正遥望着众多商贾离去的背影,故作闷闷不乐的撇了铁杖姥姥一眼,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您老人家想听哪一段?若是从头开始讲,只怕是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铁杖姥姥眼见这说书的年轻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不由得啼笑皆非,从怀中取出一锭纹银,放在了桌案之上,略带笑意的说道:“你将那太极拳细细讲来,这纹银便是你的了。” 包文正故作精神一振,拱手施礼后,便将《倚天屠龙记》的故事从头开始慢慢讲起,待删减版的说道大战光明顶后,便无奈的说道:“后面的故事还没有想好,今日只能讲到这里了。” “乾坤大挪移?”铁杖姥姥喃喃自语后,不禁哑然失笑的说道:“你这文弱书生,倒也捏造的有模有样。可是家中有习武之人?” 包文正拱手施礼,尽显儒雅的书生气息,恭敬的回道:“想来武功之道或许与这周易有相同之处,因此全为杜撰而来。” 铁杖姥姥露出几分狐疑之色,身形晃动便来到了包文正身前,伸手便捏住了脉门,将一道内息灌入体内,只觉得空空如也,这才松开了手掌。 包文正只觉得浑身酥软只欲跌倒在地,待这老妇松开手掌之后,这才看到手腕上已经多了几道淤痕,不由得大为疼痛,皱着眉头望着老妇人,也不多言一句。 这些移花宫的侍女,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倘若惹恼了这妇人,挥手间便可将自家斩杀于当场,又找何人说理去。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铁杖姥姥放下了警惕之心,淡淡的开口问道。 “在下包文正,如今在这城郭镇外的捧月坡暂时落脚。”包文正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铁杖姥姥蹙眉望着包文正,而后露出一丝冷冷的笑容,说道:“既然住在捧月坡,那你就待在捧月坡吧。” “花奴,你带着他去捧月坡,没有老身的吩咐,不许他离开一步。” 有一身穿宫装的妙龄女子侧身施礼,应允了下来,而后冷冷的望着包文正,说道:“请吧!” 铁杖姥姥满意的点了点头,率领其他几名侍女,径自前去采购移花宫的吃穿用度,唯有花奴和包文正留在了孟家酒肆。 包文正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这老妇人命令这花奴将自家禁足在捧月坡,到底意欲何为,但是反正勾搭不上邀月宫主和怜星公主,也不过三年就要被系统抹杀,在这两眼一抹黑的江湖之中,早死和晚死也没有多大分别,毕竟是对完成任务迈开了最重要的一步,于是也不再此事过多费神。 上前要拿起纹银,却发现这纹银陷入桌数分之深,清晰的留下了纹银的痕迹,不由的大为诧异,而后露出淡淡的笑意朝花奴说道:“捧月坡也没有什么吃食了,不如先购置一些,再随姑娘返回如何?” “你以为有商量的余地吗?”花奴冷冷的望着包文正,柔荑却按在了剑柄上,眉宇间一股淡淡的杀气萦绕其间。 包文正无奈的摇头叹息一声,转身便朝城郭镇外的捧月坡走去,对于移花宫这群女疯子又多了一份认知,完全是冰冷无情的石头人,且看到了捧月坡之后,这冰冷的花奴,就不需要睡觉和果腹吗? 捧月坡位于城郭镇二十余里之遥,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之后,包文正和花奴才眼见捧月坡的茅草屋,孤零零的一栋茅草屋耸立在山坡上,屋外斜插的竹竿上还晾着衣衫,随着轻风而摇曳着。 包文正径自走了过去,将衣衫收敛了起来后,走到了茅草屋内与床榻上落座,眼前这花奴依旧冰冷的神色,心知多说也是无意,于是便将肉脯放在火堆上熏烤,心中开始揣测这花奴的心思。 移花宫禁止欢笑,一旦被邀月宫主听闻,便是掌毙当场,因此这花奴长久以来习惯使然,但是女子天性只是被硬生生的压抑住了,只要能打破外表的这层“硬壳”,这个时代的女子心思应该是单纯的。 “花奴,我给你讲的故事吧?”包文正面带淡淡的笑意,望着面戴轻纱的花奴,开口问道。 也不待花奴回道,包文正便自顾自的说道:“从前有一个女子,像你这样的喜欢把感情放在心底,从来不笑也不哭,有一天有个人跟她打赌,说能用一句话令她笑,又能用一句话令她生气。” 余光看到这面戴轻纱的花奴,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包文正也不在意,反正这花奴又不是聋子,总归是听得到的。 “这个人走到了一条狗的身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喊了一声爹!” “眼见这个女子露出了笑容,这人又走到女人的身前,再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喊了一声娘!” “这女子顿时气急!” 花奴转首冷冷的撇了一眼包文正,随即蹙眉质问道:“这就是你的故事,你还是闭嘴吧!” 包文正心中一凉,这移花宫的侍女都是木头不成,怎么完全没有一点应有的反应,出于渣男的本能,还是赞叹的说道:“花奴,你的声音真好听。” “再多言,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花奴身形一晃,手指如风连点包文正胸前几处穴道,而后柔荑轻盈一推,就将包文正推到了床榻之上,随即手掌一拂,一道掌风将一块青石的灰尘拂散,而后落座在其上,闭目运动调息起来。 包文正手脚不能动弹,连带嘴巴也无法发出声音,唯有暗自狠狠的咒骂,这花奴简直是一块木头,而后联想到移花宫的两个宫主,更是有些高山仰止的感觉,这群活该一辈子老处女的女人,完全是缺乏男人的滋润。 “也可能是我的方法不对,油嘴滑舌总是让女人觉得不踏实,或许应该学学温文尔雅的书生,又不能过于迂腐。”包文正躺在床榻之上,依旧在煞费苦心的思索着其他的办法,而后脑海中将昔日看过的偶像片逐一筛检。 花奴的内力并非十分深厚,也或许是考虑到包文正只是文弱书生,所以穴道在半个时辰之后就自动解除了,包文正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之后,便将火堆上略有些焦黑的肉脯以匕首割开,将鲜嫩的肉脯奉在了花奴的面前,而后自家将焦黑的那部分吃掉,然后漫步走出了屋外,取出洞箫继续吹奏起来。 一连三日过去了,捧月坡内的肉脯早就吃完了,饥肠辘辘的包文正既然拿定了主意,也不再向花奴开口多言,饿得厉害就去喝一些溪水,而后或是吹奏洞箫,或是躺在床榻上入睡。 003:移花宫主探端倪 移花宫内四季如春,咤紫嫣红的奇花异草竞相开放,正殿更是雕梁画壁,犹如宫阙一般奢华无双,以白玉铺设的前厅演武场上,一名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正在演练武功,只见其腾挪之间迅捷轻快,却又不带一点烟火气息,双掌挥舞之间犹如一朵白莲在风中摇曳着身姿,却若“中通外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正是移花宫的绝学--《莲静掌》。 演武场旁,站立着绝世美人,气质变幻万千。 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一身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她气质变幻万千,虽然娇靥甜美,更胜春花,灵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她的语声灵巧、活泼,仿佛带着种天真的稚气,容易让人产生怜惜之心。 怜星公主纤细而窈窕的身形下,左臂和左腿有着宫装罗裙无法遮掩的畸形,这是年少时与长姐邀月宫主在树上抢桃子时,被邀月宫主从树上推下来摔伤所致,因移花宫内无人敢为怜星公主接骨,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江枫,花无缺......”怜星公主望着花无缺施展《莲静掌》的清淡雅致,却是想起了昔年的负心人江枫,慢慢的两个身形竟然渐渐的重叠在了一起,委实因为这花无缺的相貌与江枫有七八分相似。 “花无缺,你修炼的功夫越高,日后杀了你同胞兄弟的希望就越大,真期待看到你们手足相残,而后痛苦和绝望的表情,江枫,这是你欠我们的!”怜星公主眼神转为凌厉起来,想起负心人江枫竟然与花月奴私奔的情景,不由得心中再次怒火翻腾。 因爱成恨,虽然说江枫即便是留在移花宫,邀月也绝不会与自家共侍一夫,但是这江枫却甘愿为了花月奴而辜负自家姐妹的情谊,这等莫大的羞辱又岂能轻易释怀。 移花宫大殿之上,一朵黑色的梅花镶嵌在其上,以鎏金古篆上书《移花宫》三个大字,迈步走入大殿之内,只见中间一条道路上更是镶嵌美玉珠宝,道路两旁则是两泉碧波,其上有青色莲叶平铺其间莲叶下锦鲤畅游嬉戏,而位于宫阙的上首则是以翠玉为墙,其上有高超工匠雕刻栩栩如生的奇花异草,那纤细的花瓣在立地蟠龙烛台的照耀下,尽显奢华的素雅之气。 邀月宫主一袭白色的宫装,落坐在碧玉雕砌而成的床撵上,面色清冷犹如万载寒冰。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空灵与秀美,身上还飘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铁杖姥姥恭敬的俯身叩拜之后,这才将前几日在城郭镇上偶遇说书人的事情,详细禀告给了邀月宫主。 “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为一贯。” 邀月宫主作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绝世高手,对于武学一道的领悟自不是铁杖姥姥可以望其项背,听闻这一番歌诀之后,顿时若有所思,狐疑的望着铁杖姥姥的面颊,而后淡声问道:“那人如今在何处?” “启禀宫主,如今在绣玉谷外的捧月坡。”铁杖姥姥恭敬的回答道。 “退下吧。”邀月宫主拂袖示意,随即闭目运转内力温养经脉,自从《明玉功》修炼到第八重之后,再也难以寸进。 只有两个渠道可晋升到《明玉功》的第九重境界,其一便是燕南天重出江湖,与其一决高下之际有望撼动瓶颈,《明玉功》和《嫁衣神功》乃是并驾齐驱的功法,而燕南天的手中长剑更是凌厉无匹;其二便是以他山之石攻玉,触类旁通之际或可松动瓶颈。 当然,燕南天自从进了昆仑山恶人谷后已经沦为了废人,再也不是昔年挥斥方遒的南天神剑,便是仗着第八重的《明玉功》已经是所向睥睨,天下之大无人能与其相抗。 “花无缺,江小鱼,你们的兄弟之战我已经苦苦等了十几年了,想到你们兄弟相残,真是令我期盼啊!”邀月宫主忍不住发出欣喜难耐的笑声,那双眸之间的疯狂和怨恨,令人不寒而栗。 入夜之后,邀月宫主依旧是一袭白的宫装,推开了紫檀打造的房门,犹如一道残影掠过了宫阙,径自朝捧月坡而去。 月朗星稀的夜色中,轻风吹拂着宫装的衣袂,宛如仙女一般的窈窕身姿漫步在虚空之中,瞬息便是百丈之外,不过盏茶功夫便来到了茅草屋前,双耳中传来一粗一轻两道呼吸声,便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吩咐花奴退下,而后邀月宫主迈步走进了茅草屋内。 邀月宫主功参造化,与黑暗之中也可清晰可辨,眼见这铁杖姥姥所言的说书人正在沉睡,腹内不时传来饥肠辘辘的声响,也不以为意,待瞧见包文正浓眉大眼,且面色有些蜡黄,身手虚擒,便将包文正的身形抓了起来,身躯一晃便来到了溪水之旁,随即将其抛在了溪水之中。 “咳咳!”包文正熟睡之中突然被扔进了冰冷的溪水之中,顿时醒转了过来,心中压抑住愤怒的神色,抬眼朝不远处白色的身形望了过去,却是模糊不清。 形势比人强,包文正叹了口气,挣扎着从溪水中站了起来,略微擦拭面颊上的水珠,长身而立尽显卓尔不群的风度,也不开口说话,走到了溪水的边缘。 凝神朝身前的白衣女子望了过去,借着月朗星稀的黯淡光线,总算是瞧出了几分仪容,而后拱手施礼说道:“请问姑娘所为何来?” “太极拳是哪个门派的武功?”邀月宫主声音清冷,却如百灵鸟一般的悦耳,透着冰冷的质问语气。 包文正淡然说道:“我只是个说书人,太极拳是我杜撰而来。” “你不通晓武功,何以能说出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为一贯。”邀月宫主冷声质问道。 包文正叹息说道:“周易之中,道德经之中,皆有这天地万物的至理,不需通晓武功,也能以偏概全。” “哼,那你就再说几个道理。”邀月宫主以不容反驳的强硬口吻说道。 “既然姑娘问了,在下便妄言一二。”包文正被轻风吹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开口说道:“天下武功,应该是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常人习武或是从虎豹走兽模仿而来,当属华佗的五禽戏为鼻祖。” “但走兽也不过是畜生而已,不过是依仗天生的利爪和尖牙捕猎,因为在下认为武功练到最后,当与这万物之理,阴晴圆缺相彼此印证。” “若人用剑,能与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般,令人难以估测落点,便是占了一个奇字。” “若人用掌,可将情绪融入功法之内,或可更为高深。” “盲人摸象,一家所言,还望姑娘莫要见笑。” 邀月宫主狐疑的望着包文正那不惜作伪的神情,沉默了良久之后,随即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004:夜半初进移花宫 捧月坡地势略高,白日于山坡上可纵观周遭美景,青草萋萋如绿毯铺满,溪水潺潺与阳光的折射下更显淙淙,但是夜间却无树冠所遮挡,因此浑身湿透的长袍经夜风吹拂,刺骨的寒意令文弱的身躯有些发颤。 包文正缓步走到了茅草屋中,擦拭了双手上的水渍之后,用火折子点燃了火堆,换上了干爽的衣衫后,蹲在火堆旁取暖,摇曳的火光将背影投射在墙壁上,而与此同时身穿宫装的移花宫侍女,花奴也迈步走了进来。 花奴略显惊奇的打量着包文正,对于能够在邀月宫主造访后,还能侥幸活命不由得大感诧异,心中却是巴不得包文正横尸当场,便不用在捧月坡上看守,此地简陋至极,又怎及得上雕梁画柱的移花宫中。 移花宫中侍女众多,大多是自小被收养长大,共分“风.花.雪.月”四苑,寻常的侍女皆无姓名,便以“奴”字为名,花奴隶属于“花苑”,待修为渐长之后,通过院中姥姥的考较之后,才能按照宫中规矩,有名字赐下。 “你所说的太极拳,到底有何深意?”花奴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这说书人包文正,就是因为说了一段书,这才有铁杖姥姥转身落座在孟家酒肆,而后令自家将其看守在捧月坡,今日邀月宫主更是亲自来此,不用揣测便可知也是为了这一段书而来。 包文正抬眼望了花奴,而后起身拱手施礼,淡淡的问道:“花奴姑娘,我已经两日未曾用过吃食了,没有力气跟你讲这太极拳了。” 花奴早就听到包文正饥肠辘辘的声响,本并不在意他的死活,但如今想来确实不能让其活活饿死,不但有铁杖姥姥的吩咐,要好生看守,而且宫主也亲自莅临,于是开口说道:“你将篝火升旺些,我去捉些野味与你果腹。” 言罢也不等包文正回话,转身走出了茅草屋,施展轻功便腾空而起,衣袖翻飞之时犹如仙女御风而起,尽显曼妙的身姿。 包文正遥望着花奴腾空而去的身形,面色阴沉的将木柴添放,而后将适才那瞧不清面貌的女子的质问,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心知已经成功的在移花宫中留下了几分印象,至于日后是吉是凶倒是不可知晓。 捧月坡上,花奴足尖轻点已然飘飞到十丈之外,手中的《流云飞袖》挥舞之间犹如舞蹈一般,却又破空而去宛如巨石横空一般,在那草地上随意一卷,便有两只肥美的野兔被勒断了周身的骨骼,而后犹如牵线的风鸢折回了身躯,朝茅草屋而去。 包文正用匕首将野兔清洗之后,以木棍贯穿后放在火堆上,不时的将盐巴撒上,翻转着说道:“花奴姑娘,我本是自幼爱读些杂记,又对周易和道德经有所偏爱,因此为了生计,便在城郭镇中说书谋求果腹而已。” “太极拳纯属杜撰而来,其中也含有对于周易和道德经的一些理解,如果姑娘愿意听,我便细说分明。” “正所谓无极生太极,两仪四象遁,八卦而衍生万物。”包文正翻转着野兔,油脂滴落在火堆上,崩出火花溅射起来,刚好落在了手腕上,禁不住停顿了下来。 花奴上前伸出柔荑接过了木棍,蹲在了火堆旁继续熏烤,好让包文正能够专心细说分明,值得邀月宫主前来查问的说书人,所说的太极拳必定有过人之处,这对于自家的修炼也或多或少会有所增益。 江湖人过得是刀刃上舔血的日子,若是没有一身厉害的功夫,指不定那天就会身首异处,昔日江枫和花月奴私奔之时,移花宫也派遣了不少侍女前去缉拿,身死的不在少数,一则是花月奴的《流云飞袖》已然登堂入室,二则是宫主所令是只能活捉,此消彼长之下,有不少姐妹都香消玉殒。 “无过不及,随曲就伸?”花奴喃喃自语说道,随即想起移花宫名震江湖的《移花接玉》功法,与这随曲就伸四个字倒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却是更为意简言骇,对于初学者来讲,反倒是这八个字更容易理解。 武林盛传【移花接玉,神鬼莫敌】,乃是一种以柔克刚,后发先至的精妙内功心法,一经练成之后身法极快,更可与双掌上升出一股玄妙莫测的真气,不可抗拒的牵引,随意改变敌手兵刃的方向。 包文正透过火光的映照,也瞧见了花奴被面纱遮掩的容貌,只见其琼鼻之下菱形的樱唇,配以白皙的肌肤更显素雅的气息,偏那冰冷的双眸以及周身散发的寒意,仿佛是寒冰雕砌而成的石像一般。 “再看,我就挖掉你的眼珠!”花奴面带一丝薄怒,冷冷的说道。 包文正听而未闻,反而上前了几步,用手中的匕首在野兔身上划开,捏了一些言罢洒在上面,倒也不再打量花奴的容貌。 野兔熏烤的焦黄,香味扑鼻而来,饥肠辘辘的包文正用匕首分割了一块,待略微不再烫手之后,用匕首大快朵颐起来,而花奴则持着一块兔肉,走到了青石上坐下,背过了身去,取下面纱慢慢的果腹起来。 吃了个半饱之后,包文正从花奴身旁走过,到溪水边清洗手上的油渍,而后与床榻之上假寐,心中继续盘算如何才能从花奴这里打探到移花宫的消息。 花奴用过了兔肉之后,对于《移花接玉》略有些领悟,便走到茅草屋外,与夜色中不断的尝试着修炼,只见白色的身形犹如花间蝴蝶翩姗不定,带起阵阵的气流席卷四下,压低了捧月坡上的野草。 邀月宫主返回了绣玉谷移花宫,在侍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一袭白色的亵衣,而后端坐在窗前的桌案之上,在白色的轻纱悬挂中更显朦胧的身形,偏那黑色的梅花又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邀月宫主看着左臂上点点的针孔,那负心人江枫的身影又浮现了出来。 “你身受重伤,我为救你性命不惜耗费真气,差点走火入魔,又衣不解带的伺候你痊愈。” “你竟然与那贱婢私奔,置我邀月与何地。” “你以为你们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江枫,贱婢,我要你们死不瞑目。” 邀月宫主与生俱来便有一种摄人的魔力,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气质绝尘,绝代风华,拥有绝顶美丽的容颜和明亮的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下来,双眼之中的癫狂和绝望,以及阴冷和肃杀之气,种种复杂的神采相互纠缠。 举起玉盏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挥手便欲以掌风熄灭烛火,脑海中浮现起适才那书生的言词,而后开口说道:“将捧月坡的秀才带回来,与少宫主的无缺苑中,再令铁杖姥姥看守,未得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得与其交谈,违令者杀!” 一道掌风熄灭了蜡烛,邀月宫主身形一晃已经飘到了床榻之上,蜷起手臂握拳支撑,侧身闭目开始修炼《明玉功》,以修炼代替了睡眠。 而门外的侍女则按照宫主的吩咐,前往“花苑”中去寻铁杖姥姥,移花宫中的规矩甚严,倘若明日日出之时,还未能将这捧月坡的秀才带回来,便要接受责罚。 本已入睡的铁杖姥姥,闻听宫主的侍女传来了命令,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当下便令人唤来一手养大的铁屏姑,率领几名侍女来到了移花宫门前,策马扬鞭就朝捧月坡而去。 刚过了及笄之年的铁屏姑也是移花宫侍女中的佼佼者,因资质上佳且修炼勤奋,一手《移花接玉》已然登堂入室,只要不行差踏错,数年后,便可望接掌花苑,并与花信年华得蒙《明玉功》赐下,自此可青春永驻。 移花宫中武学种类不多,但皆是博大精深的精妙功法。 刚入门的侍女以奴为名,只能修炼粗浅的内功,武技以《流云飞袖》为主;待时日渐长且通过考较之后,方可修炼集内功和武技与一体的《移花接玉》;待修炼有成之后以“姑”为名,作为移花宫的弟子行走江湖,数年之后若无差池,才可正式修炼《星月剑法》,并有望接掌“四苑”。 《明玉功》和《莲静掌》则是无上的绝学,非宫主不得修炼,口口相传从不留于文字,而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也仗之冠绝天下,可谓是纵横江湖,未尝一败。 铁杖姥姥携铁萍姑及数名侍女,快马加鞭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经来到了捧月坡前,花奴听闻铁萍姑的吩咐之后,上前便将包文正单手提了起来,抛到了铁杖姥姥的马背之上,而后与侍女共乘,径直朝绣玉谷方向而去。 包文正身躯腾空而起,朝十几步外的马匹上撞去,心知不会有何损伤,轻盈的落在了马背之上,这才略作安定下来,随着骏马的驰骋更觉得颠簸之极,不多时便以面色惨白更是腹内翻滚。 “果然是文弱的秀才。”铁杖姥姥瞧着包文正难受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放缓了速度,抬手度入了一道内息。 今时不同往日,既然邀月宫主下了令,要这包文正前往移花宫的无缺苑,便不能任由其颠簸而不管,若是这文弱的秀才被颠簸出个好歹,耽误了宫主的大事,岂不是令宫主不悦。 一道瀑布从绣玉谷上泼落下来,溅起偌大的声响,阵阵水雾随着夜风弥漫开来,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间,随着骏马进入绣玉谷后,花香更显浓郁,池塘边的离地蟠龙烛台被轻纱遮掩了气流,略显黯淡的辉映着湖泊中的水面,朵朵睡莲平铺其间,亭台水榭顺着湖泊延伸向了远方,青石铺设的道路上纤尘不染,路旁的花圃之内花朵绽放。 包文正在这马背上颠簸了小半个时辰,被铁杖姥姥一把推下了马背之后,浑身酸软之际更是头晕目眩,连忙伸手扶住了路旁的小树,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腹内翻滚,只欲作呕。 005:无缺苑中放豪言 包文正强压住腹内翻滚,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将作呕消散了一些,举目望着移花宫的雕梁画壁均是栩栩如生,且不乏珠宝美玉镶嵌,而身旁这些身穿宫装的女子在夜色中更显朦胧,一阵凉风吹来,池塘的睡莲迎风舒展,宛如进入了梦幻的世界。 “走吧!”铁杖姥姥无奈的看着包文正,有些不耐烦的催促说道,对于这浓眉大眼且面色蜡黄的秀才,确实是无可奈何。 包文正整理了长袍,皱着眉头也不发一言,举步便随着铁杖姥姥而去,尽显儒雅的气度。 无缺苑是少宫主花无缺居住之所,乃是十几年前重新修葺而成,其内银装素裹与富丽之中又带素雅之气,烛台彻夜长明照耀了四下的景致,一座黄瓦为顶的宫阙矗立其间,那屋檐上更有蟠龙攀爬尽显狰狞之色,宫阙门前两名侍女守卫着房门,更有一潭湖水不时碎开波纹,那是锦鲤探头,涟漪浮动着睡莲而后渐渐消弭。 位于无缺苑的侧门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的通向了不远处的湖泊,小径与自湖泊而断,而后每隔一丈距离有石墩与水面齐平,而位于湖泊的彼端则是一栋略显破旧的木屋,这木屋乃是移花宫的坟茔职守所在,因此树冠郁郁葱葱遮掩了月华,更显昏暗和阴沉。 一丈便是三米有余,眼看着铁杖姥姥等人足尖轻点便跃了过去,已然到了湖畔的对岸,包文正站在湖边驻足不前,反复打量了石墩与石墩之间,并无任何可落足之地,反而在身后花奴的一推之下,顿时跌入了湖泊之中,随着“噗通”一声闷响,那冰冷的山涧之水顿时染湿了衣衫。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何以如此戏弄于我!”包文正心中愤怒之极,好端端的在捧月坡睡觉,先是被隔空抛到了马背上,又一路颠簸来到了移花宫,现在又被推到了水中,再也压抑不住怒火,质问喝道:“难道只有女子是十月怀胎长大成人,男子便如此不为人看吗?” 一声怒喝随着湖泊回响在远方,划破了移花宫正的寂静,此刻正值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就寝的时间,此地距离少宫主的无缺苑又是一墙之隔,顿时令花奴有些惶恐不安,须知两位宫主修为旷古烁今,耳目之敏可察觉百丈之内的蚊虫飞舞。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我都不弱于人,若非没有习过武功,怎任由你等如此轻贱与我!”包文正爬到了湖畔之上,擦拭面颊上的湖水,指着湖畔对岸的铁杖姥姥和铁萍姑一行人,傲然喝道:“你们一群人加在一块,也不及我包文正一人,论才学,我车轮战你们移花宫!” 铁杖姥姥冷冷的犹如看着死人一般,任由包文正大放厥词,昔日在城郭镇的孟家酒肆之内,曾亲眼得见其洞箫不过初学而已,须知莫说是两位宫主才学不弱于人,便是少宫主花无缺在悉心传授之下,如今要考个举人也是轻而易举。 “封了他的穴道。”铁杖姥姥一顿手中的拐杖,转身就朝木屋内走去。 花奴闻听铁杖姥姥的吩咐,立刻屈指连点,而后一把提着包文正的长袍,朝湖畔对岸跃了过去。 无缺苑中宫阙的房门开启了,天人之姿,潇洒出尘,翩翩风采如若谪仙的绝世美少年迈步走了出来,对于门前值守的侍女报以微笑,而后径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总是那么谦恭,那么有礼,但这情况却像是个天生谦和的主人向奴仆客气;他虽面上的笑容平和亲切,但一身高贵华丽的气息却是遮掩不住,让别人仍觉他高高在上。 有种人天生就应该骄傲,他纵然将傲气藏在心里,他纵觉骄傲不对,但别人却觉得他骄傲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移花宫的少宫主--花无缺。 打从花无缺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过男人,移花宫只有女人,而自己是移花宫唯一的男人。 自从幼年时的玩伴,也是侍女小竹,因笑声被邀月宫主一掌击毙之后,才知道移花宫的规矩是不容忤逆的。 而适才竟有男子浑厚的声音响起,这可算是一件奇事,虽然未曾听清那男子所言之词,但却引起了花无缺的惊讶和好奇。 “公子,请止步!”铁杖姥姥属下花苑的侍女,上前拦住了花无缺的身躯,将邀月宫主的命令搬了出来。 花无缺诧异的望了望远处木屋,而后潇洒的转身返回无缺苑中,虽是移花宫的少宫主,但是对于邀月宫主的命令却是不敢违背,因为违抗邀月宫主命令的人,都已经死了。 万条垂下绿丝绦。 位于湖畔的对岸,低垂的柳树枝丫优雅的伸到湖面,犹如侍女在对镜梳妆,而在柳树顶端的的枝叶上,一个宫装的女子足尖轻点驻足其上,随着山谷夜风的吹拂,随着柳条而摇曳着身躯,恍若与这柳树融为了一体。 怜星公主诧异的望着湖对岸的铁杖姥姥,以及那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推进木屋的男子,心中升起狐疑之心。 这移花宫中便为长姐邀月为尊,如果没有邀月宫主的吩咐,绝对无人敢带男子进入移花宫,可是自从十几年前江枫和花月奴这贱婢的旧事发生以来,邀月宫主还是第一遭让男人进入移花宫。 这男人到底是谁?又有何魔力,能让邀月宫主破例应允? 怜星宫主遥望移花宫的另一处方向,那是邀月的寝宫,眼神中露出畏惧和怨恨的神采。 幼年时,只因和邀月与树上争抢桃子,便被邀月从树上推了下来,移花宫无人敢给自己接骨,因此左手和左腿落下了残疾。 那江枫来到移花宫中之时,只因心生爱慕,写了一首情诗,被邀月知晓之后,便被赶出了移花宫。 她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自以为是,永远以为可以主宰一切。所以,她在别人眼里,是一团火,一块冰,一柄剑,甚至可说是鬼是神,但绝不是人。 天下间只有两个武林禁地,其一是昆仑山的恶人谷,以阴险狡诈和歹毒凶残著称,恶人谷门前有两行字“入谷如登天,来人走这边”,其内是天下恶人的聚集之地,没有一个人不是十恶不赦,满手血腥,但是许多恶人聚集在一起,旁人纵容恨不得将其扒皮拆骨,但也不敢走近一步。 第二个就是绣玉谷移花宫,武林中人对于移花宫的畏惧,更凌驾与恶人谷之上,只因那恶人谷的恶人,或许会为了金钱,仇恨,女人动手作恶,还能有个由头,而移花宫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或许因为你碍了她的眼,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看到血花如同玫瑰一般绽放的美丽,或许也就是简单的想杀了你。 “不想死,就少在移花宫内喧哗,否则就杀了你!”铁杖姥姥那蛾眉倒竖,面颊上露出冰冷的神情,杀气腾腾的威胁说道。 包文正此刻被封住了全身的穴道,身体僵硬且有口不能言,但作为现代社会的渣男,虽然被这杀气笼罩下来,浑身起了冷汗,但出于对女人那来自骨子里的自信,双眸仍是与慌乱之中泛起一丝坦然的神采。 铁杖姥姥乃是闯荡江湖几十年的人物,又怎会看不出这包文正眼神中的倔强,于是不由低声喝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嗖嗖!”运至如风,铁杖姥姥已然解开了包文正身上的穴道,而后对身后的铁萍姑嘱咐说道:“带他进去,好生看守。” 铁萍姑侧身行礼之后,柔荑一推包文正的肩膀,令其不禁踉跄了几步,随即押解着朝木屋迈步走入。 在离地云龙烛台的烛光映照下,木屋内的陈设清晰可见,这木屋看似简陋其内却极为精致,雕刻着百花齐放的床榻以紫檀木打造,那乳白色的幔帘被红色的丝带分开束缚,床榻上干净整洁,只是那碧玉的枕头却略显稍高,看起来有些不协调。 淡青色的地毯乃是丝绸编制而成,其间更绣有黑色的梅花,平添几分冷冽之气,那中央有一圆形桌案,上面摆放着精巧的玉壶和镂空的玉盏,更有古铜色的香炉正在散发着缕缕青烟,一股麝兰的香味萦绕在房间之内。 “这里是移花宫,你如果想活命,就乖乖听话。”铁萍姑倒不似铁杖姥姥那般的不近人情,反而对包文正有几分好奇,于是低声告诫说道。 包文正强挤出笑意,拱手低声回道:“多谢姑娘。” “好了,早些安睡吧,只盼你能多活几天......”铁萍姑欲言又止,迟疑着走出木屋,将房门也合掩了住。 铁杖姥姥站立在木屋外的湖畔之旁,耳中听闻铁萍姑的脚步声传来,随即压低了声音告诫侍女说道:“这秀才弱不禁风,便连连你等也是不如,一日三餐不可缺少。” “是!”铁萍姑与众侍女侧身施礼应下。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花月奴的前车之鉴,你等要谨记在心,莫要与其交谈,须知我宫中的规矩,并非形同虚设!”铁杖姥姥又言道。 “谨遵姥姥吩咐!”铁萍姑与众侍女岂敢有违,再次应下。 006:观棋不语真君子 铁杖姥姥为防出了纰漏,被邀月宫主责罚,又作了妥善安排,每日须有四名侍女轮班把守木屋四角,而自家则镇守门外,可保万无一失。 木屋内,包文正仍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将被湖水染湿的衣物脱了下来,悬挂在床榻前,而后便寻来丝绢擦拭了身上的湖水,便展开了床榻上的被褥,浑身瑟瑟发抖的蜷成一团,而后开始思索这几日的经历。 其一,这个以武功为尊的江湖,武功的强弱就如同后世的金钱一样重要,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因此既来之则安之,先静观接下来的变化。 其二,这移花宫中的女子,今日所见皆是麻木不仁且冷漠无情,动辄便要封人穴道,以性命相要挟,乃是极度偏激近乎与冷血的女人,须要徐徐图之,不可贸然。 其三,这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不但容貌天下无双,而且武功也是旷古烁今,这等女人皆是眼高于顶,眼睛中容不得一点沙子,因此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就不能试图以甜言蜜语从移花宫侍女这里寻求突破,免得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被褥上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此刻静下心来才稍有嗅到,包文正也不去熄灭烛光,待身体渐渐恢复了暖意,便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随着旭日的光线挥洒在绣玉谷内,铁萍姑便领着几名侍女来到了无缺苑外,施展提纵之术来到了木屋之前,与凉亭中盘膝打坐的铁杖姥姥施礼之后,请姥姥回转花苑处理日常事务,由自家暂领守卫一职。 阳光洒在湖面上,泛起温煦的光晕,湖畔旁的草地上,铁萍姑身穿宫装罗裙,头戴一只碧玉梅花簪子,身形辗转腾挪之间掀起了气流,压低了草地上的青草,一掌出更在湖面上泛出了涟漪,吹拂那静静的睡莲随即摇曳不断。 一个时辰之后,铁萍姑这才做完了早课,收纳内力归于丹田之后,回到了凉亭之内,这才发现吃食尚未送到木屋之内,心中正在疑惑之际,却瞧见那木屋的房门仍未开启,便有些诧异的轻抬莲步叩响了房门。 随即便一推手,将房门开启后,心中有些不悦的走了进去,待瞧见那床榻上悬挂的衣衫之后,才知晓这包文正尚未起身,于是轻启樱唇开口唤道:“快些起身,若是宫主此刻来此,必将你毙于掌下。” 静耳闻听,却听闻那呼吸声有些粗重,迟疑了一下,便伸手掀开了幔帘,只见那包文正并未好生安睡,头颅歪斜在一旁,刚好与碧玉枕头成相抵之状,蜷作一团甚不雅观,而且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红润。 铁萍姑隔着被褥,推了推包文正,见其依然毫无反应的模样,这才伸出白皙的柔荑,一探额头却觉得火热滚烫,这才知晓这秀才已然是患了风寒。 若是女子患了风寒之症,只需饮用些姜汤,而后气走全身经脉,便可将风寒之症尽数祛除,但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谁有愿将这姜汤以汤勺送下。 铁萍姑无奈的转身离去,将房门关闭之后,施展轻功返回花苑,将此事汇报给铁杖姥姥。 “简直是个祖宗。”刚处理完花苑的事务,本欲回转房中休息的铁杖姥姥,无奈的又随着铁萍姑,朝无缺苑外的木屋而去。 铁杖姥姥单掌抵住包文正的后背,以数十年精纯的内力灌注体内,游走与淤塞的经脉之中,先为其培元固本,令其能恢复一些神智。 包文正浑身冰凉,却又感到一阵阵暖流从身躯上涌现,这才头疼欲裂的睁开了双眼,只见眼前一个妙龄女子,这女子面如桃花,眸似秋水,琼鼻之下的樱唇如滴,身穿白色的宫装,手中端着镂空的玉盏。 略微艰难的侧首,这才瞧见了铁杖姥姥就坐在自己的身后,一只火热的手掌抵在了脊背之上,这暖流就是随着手掌传来,从而涌向了全身。 瞧见这铁萍姑欲要以汤勺将姜汤与自己送下,心知男女大防乃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忙伸出双手将玉盏接了过来,而后将辛辣的姜汤一鼓作气的饮下,而后又想躺在被褥中继续睡觉。 “还要睡觉?你给我起身!”铁杖姥姥面带薄怒的斥责道:“你这身子骨,便是连移花宫的幼童也是不如,出去晒晒太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包文正叹了口气,坐起了身子,待铁杖姥姥和铁萍姑出去之后,这才将衣衫穿戴整齐,而后浑身酥软乏力的推开了房门,当触目可及瞧见这恍如仙境的美妙景致,这才呆滞了起来。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湖面之上,那湖面上的莲花或粉红,或粉白,随风摇曳之中争奇斗艳,在阳光下那晶莹的水珠如珍珠一般璀璨反光,青色的莲叶静静的平铺在湖面上,湖中的锦鲤探头摇尾,碎开了湖面,一圈圈涟漪扩散开去。 远处的柳树如侍女一般对镜梳妆,细长的枝叶优雅的在湖面上拨弄,几个身穿白色宫装的侍女足踏碧波,轻盈的在湖面上掠过,身姿娉婷那长袖如扶风玉柳...... 包文正嗅着那隐隐飘来的花香,无视木屋前驻足而立的铁杖姥姥和铁萍姑,自顾自的走到了湖边,蹲在身子拨弄着如碧的湖水,回眸望着阳光洒在铁萍姑那白皙的面颊上,而后陶醉的深深呼了口气,似乎将风寒之症尽数撇开一般。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包文正遍思所知道的古诗,而后选了这首王昌龄的《采莲曲》,这恍如人间仙境的移花宫,更激起了包文正心中的傲气,作为二十一世纪绝世的渣男,这世上在没有比虏获移花宫两位宫主的芳心,更具有挑战性了。 移花宫的侍女皆是修炼内功有成的女子,耳聪目明自不在话下,更在闲暇之余以“琴棋书画”聊作消遣,又怎会不知这首古诗的妙处,顿时与不屑之中泛起了惊讶和欣喜的神情。 这秀才虽然文弱了一些,但是这才学倒是当真了得,只听那“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一句诗词,便道尽了女儿家堪比花容的美貌,较昔日所读过的诗词也不遑多让。 “酸秀才,你这风寒之症想来是痊愈了。”铁杖姥姥已然年迈,对于诗词歌赋的兴致已然大不如前,因此冷哼一声,随即施展轻功越过了湖泊,径自返回花苑中休憩。 “快去用过吃食吧。”铁萍姑本就是聪慧的女子,闻听包文正出口成诗,也略微改变了心中的看法,不动声色的说道。 包文正拱手施礼道谢之后,迈步走入了凉亭之内,只见那桌案之上已然是粥凉菜冷,但是因腹内饥饿,却也顾不得许多,慢条细理的将吃食用下,尽显儒雅的仪容,而后走到了湖边,欣赏着湖面的风景。 荷月奴一手捧着棋盘施展轻功越过了湖畔,略带惊奇的望着湖畔旁的男子,而后走到了铁萍姑的身旁,淡声说道:“姐姐若是无事,可否与我对弈几局,见个高下。” 荷月奴乃是怜星宫主的随身侍女,对于棋道向有几分心得,自从上月与移花水榭中与铁萍姑对弈未见高下,心中对此念念不忘,因此今日闻听铁萍姑在此值守,便孤身前来意欲见个分晓。 “既然姐姐愿意赐教,妹妹又怎敢不从!”铁萍姑见荷月奴咄咄逼人,也不愿失了体面,于是便引手作迎,随其向凉亭中落座。 移花宫中的侍女不但要以武功见个高下,而且这“琴棋书画”受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影响,侍女间也相互暗中较量,只为能获得邀月宫主的赞赏,获赠《明玉功》的前三层心法,以求青春永驻。 铁萍姑跟随铁杖姥姥聆听教诲,对于棋道自信不弱于人,与荷月奴猜先之后,便与棋盘上落子,而荷月奴也落子甚快,不过盏茶功夫,二人的棋子已然彼此入界,纠缠了起来。 包文正对于围棋之道也经过一番学习,少年时加入了少年围棋夏令营之后,便对围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所谓“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而后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围棋之道仅仅是在电脑上观看过大师级的比赛,但这并妨碍包文正对于围棋的痴迷。 举步旁若无人的走到了凉亭之内,站在数步之外远观铁萍姑与荷月奴的对弈,但详细远观整个局势,而后便感到索然无趣,这二人的棋艺仍处于初学的阶段,棋盘上看似杀的翻天覆地,但却对于整个局势却视而不见,果然是难分难解的新手。 观棋不语真君子,包文正眼见这两个妙龄女子一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难分难解的模样,也不忍心在看下去,随即转身便迈步离去,从屋内拿出了那管洞箫,站在湖边,自顾自的吹奏起来。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洞箫的声音在湖面上流淌,随着碧波飘向了远方,似乎在抚慰着那对镜梳妆的少女,又如与那湖中的锦鲤相和,便是那湖塘的莲花也在这洞箫的音符中,平添了几分忧伤的气息。 007:生起涟漪碎湖面 一袭淡青色的长袍,笔挺的身躯犹如松柏,那卓尔不群的气息萦绕其间,发髻随着轻风而摇曳在面颊之上,浓眉大眼似乎破坏了儒雅公子的俊俏,那蜡黄的肤色又削减了几分气质,偏偏那洞箫之声如泣如诉,加上适才那一首诗词,令木屋外的侍女,对于这不甚俊俏的秀才,增添了几分心安理得的好奇。 也亏得包文正的模样并不俊俏,铁杖姥姥自知移花宫的侍女皆是心高气傲,这才不曾担忧,却不料这平庸的模样,却正让移花宫的侍女放下了警惕之心。 铁杖姥姥直道是唯有江枫那般模样的男子,才会令移花宫中的女子神魂颠倒,却不知那些貌似平庸的男子,一旦让女子陷入爱河,便会如飞蛾扑火,明知前路是悬崖,也会甘之若饴的一跃而下。 铁萍姑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落子越来越慢,此刻棋局的形式对自己极为不利,如陷入了滂沱一般,有心于另一区域重开,但却被荷月奴紧紧纠缠。 双眸余光瞧见侍女拎着食盒而来,于是淡声说道:“请姐姐少待,容我去将吃食,与那宫主严令看守之人。” 荷月奴喜怒不形于色,此番这铁萍姑已经无回天之力,于是开口说道:“姐姐自去便是。” 铁萍姑站起了身躯,侧身行礼之后,迈步走出了凉亭,心不在焉的伸手接过了食盒,心中还在盘算着棋局如何反败为胜,只是这凉亭与湖畔不过数步之遥,还未曾有了计较,便已经走到了包文正的身旁。 “围棋十诀你可知晓?”包文正接过了食盒,眼见铁萍姑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于是开口问道。 铁萍姑虽然自负棋道不弱于人,但是这围棋十道却是为所未闻,低声说道:“何为围棋十诀?” “那你便记住,攻彼顾我,弃子争先,舍小就大,势孤取和。”包文正淡淡的笑道:“你与那女子的棋艺不相伯仲,如此便可获胜。” 铁萍姑本就是有了基础造诣的聪慧女子,闻言细细揣摩之下便觉得言简意赅,所论极为中肯,犹如拨云见日,一语道破了这棋盘上的奥妙,于是面颊忍不住露出一丝抽动,随即立刻收敛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撇了包文正一眼,随即朝凉亭之内走去。 “势孤取和”,便如同铁萍姑目前的局势一般无二,既然已经是难有回天之力,那么便不再有取胜之心,以和局为谋划的落子,顿时令荷月奴甚感意外。 对于棋艺悬殊极微的二人来言,虽然铁萍姑的棋局已然出现了败势,但是若是一心求和却令荷月奴压力大增,也绞尽脑汁的故意露出纰漏,引诱铁萍姑借力发难,而后待其转缓之际,可望令其无回天之力。 但这铁萍姑适才听闻包文正所言的“围棋十诀”后,便感到这短短几句话言简意赅,似乎已经将围棋之道尽数囊括其中,因此对荷月奴露出的明显破绽,视而不见,一心一意的按照“势孤取和”的方式落子。 古代围棋没有贴目,下完会出现双方目数相等的情况,就算和局。 荷月奴心有不甘的将棋子归纳,而后看着铁萍姑那略有得色的眼神,狐疑的望向了湖畔边缘的男子,随即便借口还有怜星宫主吩咐的事宜,便起身施礼后,施展轻功越过了湖畔,消失在了远方。 “多谢!”铁萍姑并非不知好歹的女子,此番能够勉强和局,心知多亏这包文正所说的围棋十诀,于是走到了湖畔旁道谢。 “你与那女子的棋艺本就不相上下,若非如此,便是我将围棋十诀告知与你,你也难与其对弈。”包文正拱手施礼,谦虚的说道。 “宫中规矩甚严,我也爱莫能助。”铁萍姑歉意的看了包文正一眼,说道。 包文正迟疑了一下,说道:“如果不违反宫中规矩的话,可否请姑娘明日带来一副古琴,也让我能聊解寂寥。” “须要禀告姥姥,得姥姥应允后,方能带来。”铁萍姑侧身施礼,而后转身离去,不再与包文正多言。 眼见铁萍姑已然走远,包文正也不再多言,恐高声喧哗被周侧的侍女听闻,为这铁萍姑带来不便,于是随即用过了午间的吃食后,便依旧在这湖畔边缘吹凑洞箫,让这袅袅而去的萧声,弥漫在这湖面之上。 无缺苑内,身穿白色儒生长袍的少年,正在前厅上修炼着《莲静掌》,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对于少宫主花无缺的要求极为严厉,起卧行走和日常修炼皆有规矩,十余年来已经成为花无缺的习惯,也并无觉得有丝毫不妥。 只是今日这洞箫之声,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着实坏了少宫主花无缺的心境。 “这洞箫之声便令你心浮气躁,若是他日行走江湖,遇到擅长音波功的高手,你岂不是丢尽我移花宫的脸面!”怜星宫主面显薄怒,斥责说道:“明照四海不遗微,玉走金飞两曜忙。” 怜星宫主将《明玉功》的总诀讲了出来,已然是动了真怒。 “无缺知错!”花无缺跪倒在地,恭敬的说道。 看着这酷似负心人江枫的身形,在自己身前跪了下来,怜星宫主的心中升起几分快意,拂袖离开了无缺苑,任由花无缺反省自己的错误。 这般的责罚对于花无缺来说,只是寻常之事,正所谓“爱之深,关之切”,身为孤儿的花无缺被邀月宫主抱回了移花宫,而且锦衣玉食的抚养其长大,又传授最为上乘的《明玉功》和《莲静掌》,并许以少宫主的身份,这等恩德便是身死也难以回报万一。 怜星宫主迈步走出了无缺苑,不悦的看了一眼萧声传来的方向,而后转身朝“朗月宫”而去,意欲寻姐姐邀月打探个端倪,这男子到底是何人,竟能在移花宫中暂住。 怜星宫主决计不相信,邀月宫主会一时起意,自从那负心人江枫令自家姐妹痛彻心扉,心性大变的邀月宫主,恨不得将这天下间所有的男子全部杀绝,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一男子进入移花宫中。 怜星宫主一身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 邀月宫主一袭白色的宫装,落坐在碧玉雕砌而成的床撵上,面色清冷犹如万载寒冰。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这姐妹二人集钟灵秀气与一身,怜星宫主翩若轻云出轴,兮步迟迟袅娜腰身似斯弱柳,邀月宫主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两女皆是淡眉似秋水,玉肌伴轻风。 “姐姐。”怜星宫主侧身行礼,恭敬的说道。 邀月宫主睁开了双眸,将内力归纳于丹田之内,望着怜星宫主冷淡的问道:“你来此又有何事?” “已经十五年了,何时才能如愿以偿?”怜星宫主叹息问道。 邀月宫主的双眸乍现一道寒光,怨毒的说道:“既然已经等了十五年,就不怕再等上几年,他们兄弟两终究会拼个你死我活。” “你不去督促花无缺练功,就为了此事而来?”邀月宫主浮现一丝冷笑,狐疑的问道。 怜星宫主回答道:“听闻姐姐吩咐侍女,从宫外带来一个男子,却不知道如何安置?” “我要做什么,还需要知会你吗?”邀月宫主孤傲的斥责道。 “妹妹不敢。”怜星宫主再次侧身施礼,而后幽幽的叹息说道:“只是这男子与无缺苑比邻,今日洞箫之音徒惹人心烦。” 邀月宫主狐疑渐消,而后冷冷的说道:“心烦就离得远远的,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将那秀才带回移花宫吗?” 怜星宫主低眉顺眼的不敢分辩,心知已经被邀月识破。 “燕南天已经成了废人,若要将明玉功修炼到第九重,便需以他山之石攻玉,这个秀才虽然不通武功,但却对于武学至理有几分明悟。”邀月宫主看着怜星那畸形的手腕,联想到姐妹俩皆是一般无二的孤苦,耐着性子解释说道。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是姐姐的敌手,何故一心修炼明玉功的第九重?”怜星宫主不解的问道。 邀月宫主傲然的说道:“武学一道永无止境,我的对手永远只有我自己,便是你也不行!” 邀月宫主天生经脉畅通,根骨奇佳当世不作第二人选,偏又悟性奇佳,在《明玉功》修炼一途上,确实较同为第八重的怜星宫主要高深不少,而且又自创《花神七式》,更是将《明玉功》的威力推到了极致,便是《莲静掌》也要黯然失色。 “祝姐姐早日晋升明玉功第九重。”怜星宫主不可置否的回答道,而后侧身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008:故作迂腐觅知音 邀月宫主目睹着怜星宫主渐行渐远,而后闭上了双眼继续修炼《明玉功》,如今的邀月宫主除却要目睹江枫那一对孽子的生死相残之外,保持自己的青春永驻便是最紧要的事情。 宁可自断心脉,也不愿对镜看着白发丛生,面若枯槁,那是比死更难受的事情。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已然年近四十,但因修炼《明玉功》可保青春常驻,如今竟然与花信年华的少女一般无二。 “孤星殿”是怜星宫主的寝宫,奢华与朗月宫一般无二,其内也是雕梁画壁,白色的轻纱自房梁上垂下,那黑色的梅花更显凌冽之气,怜星宫主端坐在窗前,任由荷月奴为其梳理着及腰的长发,望着镜子中如花的面颊,心中却是越发的黯然。 “今天你又去寻铁萍姑对弈了?”怜星宫主将碧玉玲珑簪,递给了荷月奴,开口问道。 荷月奴将碧玉玲珑簪仔细的插在发髻上,而后恭敬的回答道:“是的,宫主。” “弈棋便如这对招拆招一般,是以我移花宫的武功看似曼妙优美,却直指对方要害,与这弈棋有异曲同工之妙。”怜星宫主不但是武功顶尖的高手,而且与弈棋和书画之道也是极为精湛,因这荷月奴随侍左右多年,这才点拨与她,方能有望成为移花宫的四苑的管事。 “那铁萍姑本是败局已定,却突然大改棋风,最终以和局收场。”荷月奴颤声说道。 “啪!” 怜星宫主一掌打在荷月奴的面颊之上,虽不含内力但却力度不轻,顿时将荷月奴打得流出一抹殷红。 “宫主饶命!”荷月奴慌忙跪下,叩首连连的呼道。 “不成器的东西,平白丢了我的脸面!”怜星宫主面带寒霜,冷冷的望着跪倒在地的荷月奴,斥责说道:“滚出去!” 荷月奴心知保住了性命,自不敢有违宫主的吩咐,面颊上五道指印清晰可见,嘴角的殷红也不敢擦拭,立刻起身匆匆离去。 “棋风就如武功一般,轻易就改变不了的,莫非是他?”怜星宫主乃是号令群雄的移花宫二宫主,心思机敏甚至与邀月宫主不遑多让,立刻便想到了症结所在。 “不通武功,却能对武学至理有几分明悟,棋道也能如此造诣,倒令我有些好奇了。”怜星宫主对镜仔细打量了仪容,而后迈步离开孤星殿,径自朝无缺苑而去。 “黯淡稀声物,幽淹波若心,劫灰积复尽,廓尔忘慈心。” 古琴本只有五根琴弦,是乃“宫.商.角.徵.羽”,而文王因思念伯邑考添加一根,名为文王弦,后武王增添一根,名为武王弦,是以古琴有七根琴弦,合成文武七弦琴。 这副古琴以梧桐木打磨而成,其上以墨玉镶嵌了黑色的梅花,本是雅致的古琴却又无端增添了几分凌冽的气息,此刻便置放在湖畔的凉亭之内。 包文正对于吉他是下过一番苦功的,昔日也曾留着过耳的长发,扮作文艺男青年的模样,虏获过不少女孩,与情人节的当晚与朋友打赌,一把破吉他加上一首情歌,一曲终了便能带着女孩当晚去开房,也曾被赞誉为一代“情圣”。 古琴和吉他终究是两种乐器,弹奏方式极为不同,古琴声音厚重,并有“揉弦”和“滑弦”,且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因此包文正一时之间倒是不得章法,试着拨弄琴弦精心分辨音色,而后试着以“揉弦”和“滑弦”,但却极为生涩,反倒令铁萍姑和众侍女有些鄙夷。 “哼,这就是你所言,琴棋书画无一不晓,要车轮战我移花宫!”怜星宫主犹如天外飞仙,从远处飘过湖面,驻足与凉亭之外,冷冷的讥讽说道。 “正主儿来了。”包文正压住内心的震惊神色,将双眼从这宫装女子的面颊上移开,,这是一个绝代风华的女人,她娇魇甜美,更胜春花,灵活的眼波中充满着智慧的光芒,声音柔美而清脆,仿佛百灵鸟在歌唱一般,但那双眸之中的不屑之色,更如同睥睨天下的女皇,在俯视着街旁的乞丐。 令绝世渣男包文正的心中,不仅升起了一丝将其虏获的心态,唯有将这等孤芳自赏的女人虏获芳心,才是梦寐以求的挑战。 包文正呵呵一笑,随即收敛了心神,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具文武七弦琴上,按动了琴弦,虽然弹奏的手法略有生涩,但却可以以曲调为其增益,而这一首《笑红尘》,便是特地为怜星宫主为准备的。 琴声与欢快之中略带一丝寂寥,那寂寥近乎与凄凉,却又在凄凉之中带有无尽的洒脱,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那是经历过世间繁华,而后静看夕阳西下的浪漫。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的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画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歌在唱舞再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这生涩的指法对于怜星宫主来讲,可谓是邯郸学步不值一提,可是偏偏那似吟似唱的曲调,尽显繁华落寞后的寂寥,而又蕴含着无尽的洒脱,那句子犹如清溪潺潺,浇灌在怜星宫主的心田。 “指法生涩可以稍加练习,自可转圜如意。”怜星宫主双眸有些黯然,低声说道:“这曲子却是上佳,这句子非诗非词,犹如乡间俚语,但却与寂寥之中蕴含着洒脱。” “姑娘倒是知音。”包文正起身躬身施礼,而后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可是这移花宫的主人,不知将在下虏来此地,到底意欲何为?” 怜星宫主神色一顿,瞧着包文正浓眉大眼,而且肤色略微蜡黄,宛如城镇之中的秀才一般无二,着实不讨喜,偏听闻适才的曲调,又生不出厌恶之情,而后冷冷的说道:“你可知这移花宫乃是武林禁地,这几十年来,你是第二个走进移花宫,还能活命的男人?” “武林是什么?”包文正故作茫然的问道:“你们是山大王吗?” 怜星宫主闻言顿时气结,与这不通武功的秀才讲述武林禁地,无疑是对牛弹琴,于是也不再出言辩解,挥出一道轻柔的掌风,将包文正从桌案前推开,径自与桌案前落座,而后双手抚琴,以衣袖遮掩左手的瑕疵,而后将那曲《笑红尘》完整的弹奏了出来。 包文正越听越是心惊,这女人居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仅仅是听了一遍,就能将这首曲子丝毫不错的弹奏出来,果然不愧是移花宫的宫主,只是却不知道是哪位宫主? “啪啪啪!”包文正拍手笑道:“姑娘冰雪聪明,仅仅一遍就能弹奏出来,着实令人钦佩。” “这首曲子便送给姑娘,姑娘的声音如此好听,为何不将这词唱出来?” 怜星宫主看着包文正的面颊上并无调笑之意,是出于对琴声无有词作和,双眸中略有一丝遗憾之色,这才将心中的杀气收敛起来,毕竟对方乃是一个秀才,一个以为移花宫就是山大王的寻常百姓,随即也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你就这一首曲子,就敢车轮战我移花宫?”怜星宫主面带阴郁之色,开口冷冷的问道。 “因家境贫寒,故未能有操琴的机会。”包文正走到了怜星宫主的身旁,拱手施礼笑道:“请姑娘容我再弹奏一曲,试看姑娘能否过目不忘!” 怜星宫主听闻这秀才如此无礼,倒也忍住了怒气,一来则是对于音律向来不弱于人,适才一首曲子虽然惊艳,却也不曾让怜星宫主失了分寸;二来则是心知,这秀才眼中并无对移花宫的畏惧,或许在这秀才的心中,自家只是寻常以女子而已。 怜星宫主虽然也杀人如麻,但是却不同与姐姐邀月,动辄要人性命,全然不顾对方是不是寻常百姓,平生掌下只杀那些与移花宫为敌,与自家姐妹为敌,或是出言调戏的登徒子,因此对模样并不俊俏的包文正,倒也释然。 “与城郭镇说书谋生,为了招惹闲人驻足,因此编了一首曲子。”包文正坦然落座与桌案之前,双手按住了琴弦,开口吟道:“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言简意赅,一语道破了江湖中的腥风血雨,无数儿郎闯荡江湖,过着刀刃上舔血的生涯,最后不过是骸骨一堆,坟茔一座。 怜星宫主闻言,心中禁不住升起了一丝赞叹之意,对于这包文正的才学倒是有了几分敬佩。 琴声犹如燕赵悲歌,慷概激昂,令人心潮澎湃,只闻听这拨弄的几个琴弦,已然知晓这一首曲子又是上佳之作,较之适才有所过而无不及。 009:借来才学胜怜星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终了,包文正起身仰天大笑,犹如看透了生死一般,这一首《笑傲江湖》正是江湖中人的最佳写照,一生闯荡江湖,最后不过是痴痴笑笑而已。 怜星宫主乃是天下有数的女魔头,虽然不解那寻常江湖人为了侠义二字,甘愿腥风血雨的纵酒高歌,但是对于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却是所知甚多,闻听这首曲目,却也被撼动了多年冰封的冷淡。 作为绝代芳华的女子,作为天下有数的高手,怜星宫主也曾对江枫产生了爱慕之情,也憧憬过与其闯荡江湖,饮遍天下的美酒,阅遍人间的美景,而后归隐山林与其长相厮守,甘愿洗手作羹汤,养儿育女过此一生。 “你不知武林,偏又对江湖事如此了解?”怜星宫主收敛了心神,恢复了以往的冷漠,双眸中露出一丝寒意,开口斥责说道。 包文正拱手施礼,而后淡然笑道:“看看书,听听别人的见闻,而后自己揣摩一二,料想应当如此。” 怜星宫主回想起邀月宫主所言,这秀才虽不通晓武功,却能与书中明悟武学至理,于是也不再纠缠与此事,开口说道:“铁萍姑,近前来!” 凉亭外站立的铁萍姑,自然不敢违背怜星宫主的吩咐,立刻压住心底的慌乱,走了上前,侧身施礼后站在一旁。 “今日,你与荷月奴对弈,何以棋风大改?”怜星宫主开口问道。 铁萍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立刻回答道:“本已败局,因得获秀才指点,才能以和局收场。” 怜星宫主闻言释然,接着问道:“指点了你什么,与我仔细道来。” “攻彼顾我,弃子争先,势孤取和。”铁萍姑回道。 怜星宫主拂袖示意铁萍姑退下,而后望着包文正说道:“你对棋道也有几分造诣?” “否则,又怎敢车轮战你移花宫!”包文正傲然说道。 怜星宫主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未曾听人如此夸口,但若是与此刻与这秀才见个高下,倒是有损女儿家的清誉,今日也算对这秀才有了几分认知,于是不动声色的起身便欲离去。 “还有人敢车轮战我移花宫!”一声冷冽的斥责声传来,随即听闻衣袂声瑟瑟作响,一道身形已经从远处飞过了湖畔,轻盈无声的落足与凉亭之外。 这是一个绝世美人,拥有绝顶美丽的容颜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气质出尘,绝代风华。她的声音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虽然语调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却又清柔、娇美,摄人魂魄。 邀月宫主一袭白色的宫装,面色清冷犹如万载寒冰,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姑娘有礼了!”包文正压住心中震撼之色,躬身施礼说道,随即不在对方面颊上停留目光。 邀月宫主犹如高高在上的仙女,俯视着包文正说道:“你不懂武功,我便是遣一门中女童杀了你,也不免让你小觑了我移花宫。” “琴棋书画,但凡有一项,你能赢了我们姐妹,我便饶了你性命。” “如若你只是信口雌黄,我便亲手将你毙于掌下!” 包文正躬身施礼,毫不畏惧的回道:“寒门少笔墨,书法一途以吟诗作对如何?” “好胆色,只盼你的才学也能如你的胆色一般!”邀月宫主自负武功天下无双,琴棋书画也不弱于人,立刻应允说道。 邀月宫主擅抚瑶琴和描绘丹青,怜星宫主则精于棋道,以书法见长,作为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自不会当即亲自出手,怜星宫主立刻遣人取来棋盘,而后说道:“既然你言到寒门少笔墨,便以诗词一道为先。” 怜星宫主略一思索,而后开口说道: “你且听好:祝鸪咕闹雨微凉,柳色秋深暗转黄,含霜碧草凝香露,絮叶飞花绕曲廊,生出寒时成傲骨,日行歌舞夜身藏,快将失意严冬去,乐享三春沐暖阳” 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包文正曾无聊的几乎翻烂了一本唐诗,因此闭目思索着怜星宫主的这一首诗,顿时也明晓了其中的含义,尤其那一句“生出寒时成傲骨”虽然看似平淡,却令人心中不胜钦佩。 人家这是真才实学,自家不过是凭借古人的智慧,随便搬来几个诗词大家,就能将这移花宫打的一败涂地。 “不对,万一这唐诗被揭破了,如何是好,按照这移花宫女人的心性和才学,那便是立刻要横尸当场。”包文正顿时打消了搬出唐诗来应敌的想法。 包文正击节赞叹,说道:“姑娘果然才学出众,令我好生敬佩。” 漫步走出凉亭之外,望着湖畔上莲叶朵朵,心中却在百转千回,昔日自城郭镇以及这移花宫的装束,想必是如今身处在明代,为了不出纰漏,就只能借用清朝诗词大家了。 包文正故作有所得的表情,而后先是开口说道:“昔日在城郭镇说书,曾听闻有一秀才高中之后,遗弃了糟糠之妻,令我极为不齿,如今思来仍是心有郁结。” “女人如花,皆有凋残的那一日,百年之后皆是黄土一把,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便是此般道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故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首纳兰性德的木兰词一出,高下立判,尤其第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道尽了人生的寂寥和凄凉以及无奈。 “公子才华出众,怜星不及也。”怜星宫主侧身行礼,而后歉意的看着邀月宫主。 邀月宫主虽然杀人如麻,纵横天下未尝一败,但却并非寡廉鲜耻之流,否则也不会因负心人江枫,而性情大变,闻听这秀才的诗句,心知这秀才的才学却非怜星所能望其项背。 “女人如花,皆有凋残的那一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句话着实令邀月宫主心中升起了一丝凄凉,虽然面容如花信少女,但却年约四旬,而人生又有几何的青春。 “江枫,你这负心人,花月奴你这个贱婢,我会让你们死不瞑目!”邀月宫主心中升起了怒火,回想起昔日的一片痴心,险些走火入魔才将江枫以真气生生救下,却不料竟与那贱婢私奔。 邀月宫主平生最恨的就是负心人,因此开口问道:“公子所说的负心人,可知晓姓名?” “如此忘情负义之人,怎可任由其苟活于世!” 包文正已然将怜星宫主和邀月宫主分辨开来,闻言自知这邀月宫主已经动了杀机,于是摇头回道:“只是道听途说,却不知晓姓名。” “铁萍姑!”邀月宫主冷声说道:“传本宫的令,命风苑的孟姥姥,前往城郭镇查探此事,断然不许那负心人苟活于世!” “遵令!”铁萍姑躬身施礼后,施展轻功越过了湖泊,径自前去传达邀月宫主的命令。 邀月宫主最恨的是负心人,对于那些恩爱的夫妻也同样怨恨,只因自家没有获得昔日的姻缘,因此对于普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没有一丝好感。 “堂堂男儿,何不近前来!”邀月宫主瞧见少宫主花无缺正在湖畔对岸,一直不见其近前来,便是与眼前这秀才相比,胆气也略有不如,因此怒其不争的斥责道。 这是一个面如冠玉,鼻如悬胆,剑眉星目的少年,一袭白色的长袍更显翩翩风采如若谪仙,那白皙的皮肤丝毫不比女子逊色,却又温文尔雅,潇洒出尘。 花无缺与无缺苑中修炼《莲静掌》,却听闻远处传来一曲激昂澎湃的琴声,待其完成了功课之后,这才举步迈了过来,待瞧见姑姑怜星宫主在湖泊落座,念起邀月宫主曾有命令,故迟疑不敢上前,便站在远处观望。 待瞧见邀月宫主施展轻功来到了此地,便欲转身离去,而后听闻那秀才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才震撼之下停住了脚步。 既然已经被邀月宫主看破了行踪,花无缺也不敢再行离去,于是这边施展轻功提身跃了过来,轻盈的落在了地面之上,而后朝邀月宫主拱手施礼,再朝怜星宫主施礼后,说道:“无缺见过姑姑。” 包文正望着这如若谪仙的美少年,方知确实不负这“花无缺”三字,于是拱手施礼,也不多言。 花无缺自幼便得蒙移花宫中的教诲,又怎会空受他人行礼,于是也抱拳还礼,而后静静的站在一旁。 凉亭之内本就放置有古琴,邀月宫主身姿娉婷,折腰身入微步,看似缓慢却又极为轻盈,便与凉亭之中落座,而后一双柔荑按住了古琴,开口说道:“你既然曾言,寒门少笔墨,我若以此为胜,谅你也不会心服口服。” 邀月宫主本就自傲之极,随即起身退开数丈之远,双手拂袖之间,两道白色的绸带便从袖中飞出,夭绕如灵蛇般的轻盈落在古琴之上,这是欲以《流云飞袖》弹奏。 010:生薄怒邀月拂袖 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客归。 邀月宫主婀娜的身躯驻足与数丈以外,双手袖间的丝绸以《流云飞袖》功法驱使,犹如仙女起舞一般翩姗不定,而那柔软的丝绸则在拨弄着琴弦,只听闻古琴声声犹如双手在触碰。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至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污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轻启樱唇,那犹如黄鹂声声清脆,偏又婉转凄凉,更似杜鹃滴血,将这《胡笳十八拍》的忧和怨,以及无奈归去的离别之痛,尽数由古琴如歌似泣的吟唱起来。 并不尽然是位尊权重,掌握着移花宫的生死大权。 这邀月宫主的琴声和歌声却是令人心中震撼,可谓是绝世的武功令人畏惧,绝世的容貌令人痴迷,绝世的才情令人击节赞叹。 包文正沉醉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从邀月宫主的琴声和歌声中,看到了汉末战乱的蔡文姬流落到南匈奴的部族,嫁给左贤王之后过着相对幸福的生活,却十分思念故乡,当朝廷使节迎接蔡文姬返回之际,不得不离开孩子,还乡的喜悦被骨肉离别之痛所淹没。 当邀月宫主一曲终了,包文正久久沉浸在琴声和歌声之中,面带莫名的哀伤,却朝着邀月宫主拍手赞叹道:“姑娘的琴技和歌声,着实令人心折不已。” 言罢,包文正拱手深施一礼,以表达内心中的敬意。 这《胡笳十八拍》虽然在后世听过,但那不过是原声大碟而已,商业化的运作模式,又怎能与这才情无双的邀月宫主相较,虽不能说说云泥之别,但也是朗月和繁星之距,邀月宫主果然名不虚传。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对于邀月宫主而言,自从燕南天沦为废人之后,于武功一途上已经是高处不胜寒,世间再无人能与其一较高下,而这一具瑶琴则是邀月宫主的第二憾,空有无双的才情却无人识得。 望着包文正的面颊,不由得略微缓和下来,这秀才虽不通晓武功,却明白武学至理;寒门少笔墨,却又能说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但这古琴的音符和自家的歌声,便能令其心潮起伏,更是面显忧伤之色,可谓是知音。 若是与这古琴一道也能有独特的造诣,岂不是人生一快事。 “姑娘,若是单凭这琴声一途,我确实甘拜下风。”包文正长身而立尽显洒脱之意,而后拱手施礼将话题一转,继续说道:“我有一曲,乃是琴箫合奏,或可供姑娘品鉴一二。” “琴箫合奏?”邀月宫主娥眉一挑,淡淡的问道。 “此曲乃是由广陵散改变而来,名为笑傲江湖,待我为姑娘演奏一曲,而后以洞箫相和,方能令这笑傲江湖之曲,供姑娘品鉴。”包文正一副谦谦君子的仪表,再次拱手施礼,以纯粹痴迷与音律之人,与邀月宫主相邀说道。 “公子请!”邀月宫主听闻这秀才如此推崇此曲,更是由失传的广陵散改编而来,自是极为动容,竟然出于意料的抬袖示意。 包文正迈步走到了桌案之前坐下,仔细回味起那《笑傲江湖》所表达的韵味,而后双手轻按瑶琴,而后犹如手指变得略微僵硬,无视指尖与琴弦拨弄之时的痛楚,将琴箫合奏中琴声的曲目弹奏了出来。 大失所望,邀月宫主对于包文正的弹奏可谓是有些意兴阑珊,只因这曲调极为单纯,与平庸之中偶尔起伏,突如巨石裂空,又偶如惊涛骇浪,却缺少之间衔接的关键。 邀月宫主紧蹙着娥眉,仔细将这首曲目记了下来,而后不可置否的上前就坐,随即一撇包文正,见其依然手持粗糙的洞箫,也不以为意,而后柔荑一探,拨弄起琴弦。 似断非断的萧声随即响起,这萧声却一改萧瑟之意,反而更有几分与高亢于几近破音的意味,与这古琴声极为协调的融洽在一起。 时而琴声犹如巨石横空,那萧声便如秋风瑟瑟略显低沉而凄凉,时而琴声犹如惊涛骇浪,那萧声便如悬丝直上苍穹,似乎与那湛蓝的天空和缥缈的白云,萦绕在与琴声作和。 一曲终了,邀月宫主叹息说道:“你这管洞箫本就粗凑,音律不甚明辨,而你与洞箫之上未曾下过功夫......” 邀月宫主却瞥见包文正手十指血迹斑斑,才知道这文弱书生适才弹奏古琴,已然被磨破了指尖,便收口不再续言,起身侧身行礼,而后说道:“公子这曲笑傲江湖,曲调变数之快,变征之妙,着实令邀月钦佩。” 莫说是移花宫的侍女,便是连怜星宫主也未曾见过,孤傲的邀月宫主曾向他人侧身行礼,但是在场众人皆是通晓音律之人,这首曲子道尽了含笑傲然面对江湖腥风血雨,正与江湖中人的洒脱诠释的淋漓尽致,因此虽是震惊邀月宫主的侧身行礼,但却对于这秀才,更是高山仰止。 “姑娘琴声之妙,造诣之高,着实令小可钦佩不已,倒是我未能随得上姑娘。”包文正将洞箫握在手中,歉意的躬身行礼说道。 “以公子的才学,料想不多时便能将这洞箫驾轻就熟。”邀月宫主叹息说道:“胡笳十八拍毕竟是前人所作的曲目,而笑傲江湖则是公子所谱,高下自然立判。” 包文正面带苦笑,拱手说道:“姑娘谬赞了,一曲胡笳十八拍道尽离别之伤,又略带一缕淡淡的思乡之情,此等造诣非小可所及。” “今日能听闻姑娘弹奏一曲,此生已然无憾。” 邀月宫主面色缓和了下来,开口说道:“公子既然来到移花宫,便不妨多留一些时日,至于弈棋和丹青之道,择日再行切磋。” “只是男女有别,若无本宫的应允,断然不可随意行走。” 邀月宫主向来目高于顶,今日能与包文正因“琴棋书画”切磋而未见高下,已然升起了知音难求的心思,因此起意将其留在移花宫。 “姑娘,敢问芳名?”包文正拱手施礼,故作不知晓这移花宫主的身份,一副出于礼貌的开口问道。 “哼!” 邀月宫主冷笑一声,拂袖之间,身躯犹如白云出轴,不食烟火气息的飘身离去。 女子家的名讳,又岂是能轻易与人知晓,邀月宫主见这包文正既然是迂腐秀才,又因自家乃是名震江湖的移花宫主,不拘于小节,倒也不曾见怪。 怜星宫主见状轻移莲步,走上前来,侧身行礼后开口说道:“公子好生无礼,可知男女大防,非是至亲又怎能轻易问女儿家姓名。” 包文正眼见怜星宫主不悦的神色,于是歉意的拱手说道:“多谢姑娘,还望勿扰见怪。” “我这移花宫中也有美景数处,待有闲暇之际,或许前去游览一番,若能有诗词做出,可令侍女抄录与我。”怜星宫主冷冷清清的说道,而后也是扶摇直升,施展轻功掠过了湖畔,径自与远处的梅花树后消失不见。 包文正遥望着怜星宫主的身形消失不见,这才心中暗自释然,经过今日的切磋,必定是给邀月宫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才能暂时留在移花宫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铁杖姥姥是伺候邀月宫主多年的侍女,因多年如履薄冰才能做“花苑”的管事姥姥,经过今日之事,已然明了这秀才凭借无双的才学,已然入了宫主的眼中,勉强也能算得上移花宫的客人,自然不能再像“囚徒”一般对待。 “少宫主,已经到了午时了,您是在这里用过吃食,还是?”铁杖姥姥眼见远处的侍女,拎着食盒走了过来,于是便向少宫主花无缺抱拳行礼,恭敬的问道。 花无缺乃是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抱拳回礼说道:“还有午后的功课要做,我回无缺苑便是。” 言罢,再次看了包文正一眼,遥遥抱拳施礼,而后足尖轻点地面,身躯已腾身而起,越过了池塘,朝无缺苑而去。 “公子,请用吃食吧。”铁杖姥姥难得客气,抬起右臂做指引,请包文正回木屋就坐。 包文正依旧是拱手施礼,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做派,而后迈步走进了木屋,与桌案之前落座。 午间的吃食极为简单,一荤一素两个馒头,白玉瓷盘上描绘了一枝梅花,显得娇艳无比,半份酱牛肉薄如树叶,片片如一,山间的不知名野菜,经过烹饪后保留青翠,菜肴皆冷,唯有那两个馒头还有丝丝热气。 风寒之症尚未痊愈,因此包文正也并无胃口,但是顾念这移花宫气候潮湿,久居于湖边若是不得温饱,又不得温酒驱寒,必令身躯逐渐衰弱,因此便举箸慢条细理的享用起来。 铁杖姥姥举步走进了屋内,与桌案之边落座,而后示意包文正继续用餐,而后一把抓起包文正的右手,屈起两指搭住脉搏,约有十余息之后,这才放下了。 “秀才,你这身子骨弱了一些,须得好生调养才是。”铁杖姥姥叹息说道:“我吩咐后厨,每日晚间会熬些汤水,添加些补气壮骨的草药。” “多谢姥姥!”包文正微微欠身,谢过铁杖姥姥的好意。 铁杖姥姥神色略有一些复杂,随即叹了口气,起身迈步走了出去。 铁杖姥姥已经年过六旬,看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从小长大,名为主仆,其实心中也或多或少将两位宫主看做了亲人,自从江枫那负心人和花月奴那贱婢,忘恩负义私奔,而伤透了邀月宫主的心。 已经十五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见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对于男人没有痛施辣手,虽然知道不过是看重这秀才的才学,但是心中仍有一丝渺茫的希冀,期盼两位宫主能够寻得如意郎君,不至于终身孤苦到老。 白云悠悠,轻风依旧,不知不觉已经十余天过去了,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再也没有来过木屋,唯有每日那琴声依旧,包文正或是抚琴,或是操弄洞箫,日子一天一天的越发乏味。 011:听雨阁一试居心 绣玉谷移花宫威震天下,令江湖人谈之色变,并非尔尔,普通的江湖人只知道移花宫主心狠手辣,其手下侍女也多是冷漠无情之人,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移花宫不事生产,却拥有匹敌江湖的财富,宫内雕梁画栋,美艳绝伦,便是连路面上也镶嵌珠玉,美不胜收,那离地蟠龙烛台更是由黄铜打造而成,宫内的奇花异草也是移植而来,花费了甚多的心思。 江湖中除却十二星宿的“不义堂”和昆仑山的“恶人谷”之外,但凡江湖中的绿林豪强,皆每年须供奉移花宫,若有丝毫懈怠,轻则一掌击毙并灭其势力,重则诛杀满门,鸡犬不留,手段之狠可谓是令人发指。 邀月宫主清晨起身之后,身穿素色宫装漫步与朗月宫外,身姿娉婷驻足与桃枝之下,柔荑捻花一嗅芬芳,面色虽是清冷,却较之娇艳的桃花也不遑多让。 “启禀宫主,十二连环坞飞鸽传书呈上了礼单,恳请宫主应允,接管大江帮的地盘。”贴身侍女杏香奴,将信笺双手呈了上去,低声恭敬的说道。 因大江帮办事不利,延误了今年的供奉,邀月宫主不悦之下,亲率“月苑”侍女将其铲除,大江帮的五百里水域便是空缺了下来。 邀月宫主接过了礼单,略一打量而后点头应允,这礼表之上也算是极有诚意,较以往大江帮的供奉又多上了两成。 “那秀才可还安分?”邀月宫主轻启樱口,询问道。 杏香奴昨夜归来,已然前往无缺苑外木屋,寻铁杖姥姥询问了此事,因此侧身行礼禀告说道:“日间或是抚琴,或是吹箫,夜间安然入眠,甚是规矩。” 邀月宫主手指一搓,娇艳的桃花便已化为齑粉,对于这秀才的无双才学确实升起了赞叹之心,但是江湖险诈,焉知这秀才不是另有所图。 “听雨阁内珍藏了世间孤本,传我的令,可任由那秀才前去翻阅。”邀月宫主淡淡的说道:“将我房中的《移花接玉》也放在听雨阁内。” “你在一旁窥探,若是翻阅《移花接玉》,便直接拿下,而后告知本宫。” 《移花接玉》乃是移花宫的独门功法,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寻常女子只要依法修炼,不出二十年便可晋升为一流高手,因此也常有人心生觊觎之心,如果这秀才是他人派遣而来,这功法便是其此行的目的。 杏香奴应下之后,轻挪莲步盈盈而去。 阳光照旧洒在了湖面之上,淡淡的白色雾气萦绕,为这木屋前增添了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境,那娇艳的莲花残挂着露珠,犹如晶莹的明珠璀璨。 包文正推开了房门,与门外的铁萍姑见礼之后,漫步走到了湖畔之旁,负手而立遥望着湖畔上的景致,那湖畔对岸依旧是一群宫中侍女,正在转转腾挪做着晨间的功课。 移花宫内的规矩甚严,不论是行走起卧皆有分明,每日的晨间几时用餐,巡查的侍女几时从湖畔走过,包括这木屋外站立的侍女的言行举止,这十几日来未曾有丝毫的变化。 移花宫侍女皆是容色秀丽,身姿婀娜,美则美矣,唯独却少了几分生气,便是偶尔彼此之间的交谈,也是冷冷清清,仿若乃是冰玉雕刻而成。 “已经半月了,为何邀月宫主再不曾涉足此地?”包文正心中渐渐涌现了一缕忧愁,若是与邀月宫主有交谈的机会,即便是冷冷清清,也能通过言词揣摩。 无缺苑的外墙路径之上,一名身穿宫装的侍女飞身越过湖畔,环视四周不见铁杖姥姥的身形,便来到了铁萍姑身前,将邀月宫主的吩咐传达,而后转身离去。 “公子,适才宫主降下吩咐,若公子乏味,可前往听雨阁中翻阅古籍。”铁萍姑折纤腰入微步,走了上前说道。 包文正闻言拱手施礼,谢过了铁萍姑前来告知,而后丝毫未曾有前往听雨阁的意思,自顾自的望着湖畔。 “半月未曾前来,今日却突然告知,可前往听雨阁中翻阅书籍?”包文正心思急转之下,对于这听雨阁之行抱有一丝警惕之心。 形势比人强,这邀月宫主容貌美奂绝伦,且一身武功冠绝天下,隐忍的性情和狠毒的手段,才能成为武林中威风丧胆的女魔头,这等女人又岂会轻易对人假以辞色,若不是因为“琴棋书画”的切磋,令其升起了一丝好感,那这其中就一定有试探的含义。 低头看着自己湖面的倒影,浓眉大眼的相貌只能说端正,与英俊是丝毫不沾边,无非是因为才学令邀月宫主另眼相看罢了。 就从花无缺的面相上来看,就知道其父江枫是何等的英俊潇洒,自家与那江枫相比可谓是判若云泥,邀月宫主能隐忍二十年,一手调教出少宫主花无缺,只为其与江小鱼一决生死,可见心中对于江枫的怨恨。 由爱生恨,恨有几分,就知道当初爱有几分。 包文正依旧如昨日一般,与木屋外凉亭内抚琴,略显寂寥的琴声萦绕在湖畔之上,偶尔看着铁萍姑与草地上习武,身轻如燕不时的纵身跃起,水袖时而夭绕如银蛇盘旋,时而刚猛如巨斧劈山,掀起阵阵气流压低了绿草,也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 午间用过了吃食之后,包文正这才走到了铁萍姑的身前拱手施礼,言道想要前去听雨阁,寻来几本古卷,聊以排解苦闷。 铁萍姑点头应允,而后略有迟疑的伸出柔荑。 那纤细白皙的柔荑,犹如蕴含着无双的神力,轻巧的抓住包文正的手臂,足尖一点便腾身跃起,与湖面的石柱上借力之后,便已经飘到了湖畔对岸站定。 瞬息之间,犹如荡秋千一般的眩晕感,又令包文正有些不适,但那脱离了地心引力,天空任鸟飞的愉悦,那是比坐飞机翱翔在天空,看着窗外的银光奔泻的云海,更来得惬意。 “多谢姑娘。”包文正站稳了身形,拱手施礼道谢。 铁萍姑虽然已经是花信年华,但是自由居住移花宫,还不曾与男子有过接触,便是今朝携包文正飞身而过,也令其心中略有一丝羞臊之意,闻言退开一步,也不作答,侧身施礼后抬袖作引。 听雨阁位于孤星殿后的梅花香榭,其内栽种的梅花常年不谢,且暗含阵法之秒,若不经人指引,必定会与阵中迷失方向,接踵而来的梅花花雨,夹杂着银针袖箭的暗器,令人猝不及防,便要倒地身亡。 越过梅花香榭,遥遥得见听雨阁青砖绿瓦略显雅致,一丛翠竹随风摇曳,竹叶的摩擦声“瑟瑟”响起,门前屋檐下颇显冷清,唯有几枚铜铃偶尔发出清脆的鸣响。 “这里便是听雨阁了,公子自行前去便是。”铁萍姑止步与竹林处,侧身行礼后退下。 包文正拱手谢过,而后举步走向了听雨阁的屋檐下,推手开启了房门。 听雨阁内朴素无华,结构别致,北面粉墙上深色窗框,将天井中几块石峰,数枝翠竹构成了一幅精致的画卷,四周靠墙摆放着书架,那古朴的书籍平放其上,中间则是长形桌案,拜访了文房四宝,那笔架上悬挂着依次排开的各式毛笔,多以兔毫居多。 包文正故作脚步轻快的走到了书架边缘,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本古籍,乃是范晔编撰的《后汉书》,记载东汉历史的纪传体史书,而后来到桌案上就坐,翻开了书卷静心阅读起来。 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而且这《后汉书》乃是古人书写的习惯,自上而下,自右到左,且皆为繁体小篆,冗词赘句更佶屈聱牙。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防自己秀才的身份被人识破,若是他日与邀月宫主有幸把臂同游,包文正不得不澄空了心思,斟词酌句的将《后汉书》逐字揣摩。 杏香奴站在听雨阁的窗外,双眸透过缝隙注视着包文正的一举一动,丝毫未有半分不耐,《移花接玉》的功法就在听雨阁内摆放,而且在极为显眼的地方,只要这秀才心有企图,定然会将《移花接玉》拿起翻看,便算是完成了宫主的吩咐。 夕阳西下,听雨阁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包文正揉了揉眼睛,将心思从《后汉书》上收了回来,而后小心翼翼的将古籍放回了书架之上,起身关闭了房门,而后在铁萍姑的引领下,返回了无缺苑外的木屋。 接连几日过去了,包文正清晨前往听雨阁,日暮返回无缺苑的木屋,当看到书架被人移动,而原本放置《易经》的位置被人挪开,取而代之的则是移花宫的《移花接玉》秘籍,这才明白邀月宫主为何这般行事。 包文正将《移花接玉》弃之如敝履,反而又在书架上寻找商代的《归藏》,这夏代的《连山》,周代的《周易》和商代的《归藏》并成为三易,只是在后世已然失传,作为含盖万有,纲纪群伦的变化之书,竟然能在移花宫中寻获。 对于《移花接玉》这等高深的武功,包文正心中却是毫无半分觊觎之心,也不敢有半点垂涎之心,一则是这高深的武功往往要修炼上一二十年,才能有所成就,而包文正如今只有三年的性命,二则这分明是邀月宫主的试探之举,只消将这《移花接玉》翻开,只怕立时便有杀身之祸。 华灯初上,朗月宫内明亮如白昼,邀月宫主身穿白色宫装,一根玉带将纤细的腰身勾勒出来,端坐在椅榻之上,那袅袅的檀香随风弥漫,轻纱自房梁下悬挂下来,黑色的梅花徽记依旧是凌冽阴寒。 “启禀宫主,秀才不曾翻阅。”杏香奴将《移花接玉》双手奉上,恭敬的说道。 邀月宫主略显惊奇之色,伸手接过了秘籍,随手放在了一旁,开口问道:“这几日,他都在听雨阁内做什么?” “前几日翻看了《后汉书》,这两日正在翻阅《归藏》一书。”杏香奴回禀说道。 “仅仅是读书而已?”邀月宫主诧异的问道。 杏香奴将衣袖内的宣纸拿了出来,双手奉上,说道:“这是前几日,秀才与听雨阁内留下来的。”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先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邀月宫主双眼中流漏出一丝笑意,而后瞬息消失不见,依旧冷冷的说道:“好丑的字啊,果然是寒门少笔墨。” “明日黄昏,与梅花香榭设宴,邀那秀才前来。” “退下吧。” 杏香奴躬身应下,而后倒退几步,退出了门外。 残月如钩,繁星点点,一抹云朵遮掩月晕,而后复又散去。 邀月宫主此刻对于包文正才散去了狐疑,既然前来移花宫并无企图,又有一身的才学,便是将其一生困在移花宫内,又有何妨,偶有诗词也可一解寂寥。 梅花香榭景致非常,邀月宫主一身白色宫装尽显风华绝代,窖藏多年的“老芬酒”醇香扑鼻,几道精致的素斋不带丝毫荤腥,入口有淡淡的苦涩,而后却有淡淡的清香回齿。 “数日不见芳驾,姑娘可好?”包文正躬身施礼,而后在邀月宫主对面坐下,开口说道。 包文正不过是随口寒暄,但是对于邀月宫主而言则并不寻常,十数年来还未曾有人出言如此,这淡淡的关切之心令邀月宫主有些不适。 “劳公子挂念。”邀月宫主犹如万载冰玉雕刻而成,依旧冷冷清清的启齿说道。 “前些日子出言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勿要见怪。”包文正旧事重提,将昔日询问邀月宫主芳名的事情说了出来,开口致歉。 “无须再提此事。”邀月宫主举杯遥祝,而后衣袖遮掩,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包文正露出淡淡的笑意,双手举杯后一饮而尽。 自有随侍的侍女,手持白色的酒壶,为邀月宫主和包文正斟酒,而后退开了一旁。 包文正见邀月宫主不善言辞,气氛略有些沉闷,于是开口打破了沉默,笑着问道:“姑娘的琴技之绝,实乃平生未见,不知是何人传授?” “不当得公子谬赞,只是依照曲谱习来。”邀月宫主开口答道。 包文正眼见这邀月宫主冷冷清清的样子,一副不会主动开口相谈的模样,心知在这移花宫主的眼中,自家不过是有些才学的秀才,若是将话题引到别处,恐令其不悦。 “若是姑娘明日得有空暇,可否与木屋外抚琴吹箫,共赏月色?”包文正双眼清澈,不染俗物,以音律相邀。 邀月宫主诧异的看了包文正一眼,这才不过半月的光景,莫非这秀才的萧声竟有精进不成,于是点头应允。 杏香奴强掩双眸中的震惊,作为邀月宫主多年的侍女,便是怜星宫主平日的邀请,也多是断然拒绝,非是中秋月圆之夜,邀月宫主甚至从来不跟怜星宫主对坐。 今日,邀月宫主不但邀请这秀才与梅花香榭畅饮,更是应允了这秀才,明日与其抚琴吹箫,共赏月色。 十五年来,杏香奴从豆蔻年华变成了二八佳人,也曾目睹负心人江枫和贱婢花月奴的苟且,心性大变的邀月宫主,还是第一次与男人对坐畅饮,而且有问有答。 这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望着那浓眉大眼的秀才,杏香奴第一次升起了恭敬之心。 012:浣花池怜星施毒计 孤星殿粉妆玉砌,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烛光辉映了殿内陈设,那从房梁上垂落的轻纱颇显寂寥,伊人独自倚窗,那绝美的无双容颜,空叹岁月无情。 “姐姐,你可不能抛下妹妹啊。”怜星宫主眼角流漏出一丝怨毒的恨意,喃喃地说道。 移花宫中对于怜星宫主而言,并没有秘密,这几日邀月宫主恩准那秀才前往听雨阁,今日更和包文正与梅花香榭对坐畅饮,令怜星宫主又升起了恨意。 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是邀月宫主向来冷漠恶毒,几曾将自己当做妹妹看待,年幼正是天真灿烂的孩童,却被邀月宫主从桃树上退下,摔断了左手和左腿,移花宫中竟无人敢给自己接骨,成了一生的遗憾。 天下间没有人能挡住燕南天的轻轻一剑,也没有女人能抵住江枫的微微一笑。 怜星宫主因对江枫产生了爱慕之心,私下送去了一封情诗,便被邀月宫主一掌打成重伤,而后被赶出了移花宫,若不是十年前中秋月圆,怜星主动前来祈求邀月宫主宽恕,恐今生再无相见之日。 “我们姐妹一场,姐姐你制定的规矩,妹妹又怎能眼看着你误入歧途。”怜星宫主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双眼中的怨恨和癫狂,令人不寒而栗。 怜星宫主与邀月宫主乃是一母所出,看似犹如桃李年华的妙龄女子,但却不过是《明玉功》驻颜有术而已,如今已然是年约四旬,若是寻常女子这般年纪,只怕膝下早有儿孙。 岁月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妹妹这辈子一定陪着你,看着你慢慢衰老。” “看着你孤苦无依。” “看着你把假以辞色的男人,亲手杀死。” “一辈子形单影只,做你的移花宫主。” 怜星宫主低声轻轻的笑了起来,那是恶毒的嘲笑,似是泣不成声又蕴含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与此同时双眸中淌落了两行清泪。 荷月奴作为怜星宫主的贴身侍女,一直站在孤星殿外充耳不闻,作为女儿身,心中自然知晓怜星宫主心中的凄苦,闻听怜星宫主开声传唤,便推门走了进来。 “明天,你借机将包文正引到浣花池。”怜星宫主衣袂飘飘,长发无风自动,居高临下,逼视着荷月奴说道。 荷月奴自知怜星宫主已经动了真怒,不敢有违,忙开口应下,而后满心惶恐的走出了门外。 浣花池倒并不是宫中的禁地,因移花宫的侍女极多,若是于居所中开辟沐浴的场所,工程浩大多有不便,故引来地下温泉,供门中侍女晚间沐浴所用。 移花宫中规矩森严,更是忌讳男女之情,莫说是有丝毫逾越之举,便是私下谈论情愫之事,轻则废除武功逐出移花宫,重则当场击毙。 引那秀才前往浣花池,更是置女儿家清白于不顾,此事若是泄漏出去,怜星宫主位高权重倒是无妨,荷月奴在移花宫中将被所有侍女所记恨,一番毒打是难以避免,若怜星宫主置身事外,荷月奴必然在宫规下受死。 翌日清晨,包文正照旧前往听雨阁中翻阅古卷,待晚间与邀月宫主抚琴吹箫之际,也能增长一些谈资,因此寻了几本杂记翻看,心中却在推演与邀月宫主如何自处。 经过这两次与邀月宫主的接触,包文正心中也逐渐的明朗起来,邀月宫主眉宇间犹如万载冰雪,一副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那是还没有从江枫带给她的伤害中走出来,这是一个偏执的女人。 要想打开一个偏执女人的冰壳,虽然麻烦但并不是毫无办法。 但是面对一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女魔头,就只能让她自己解开心结,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潜移默化,犹如旭日一般慢慢融化这层冰壳,才有机会触碰到她的芳心。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渣男们惯用的伎俩,而在这邀月宫主身上就不能如此了,不主动表达爱意,但要将这个时代的含蓄用的淋漓尽致,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将自己偷窃来的才华,令邀月宫主为之心折。 不能令她生厌,要想办法令其开颜,但又不能巧言令色,令其觉得轻浮,要拿捏好其中的分寸。 当邀月宫主逐渐产生了情愫,才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要以一桩意外将自己置身与生死之境,逼迫她做出抉择,是继续沉浸在昔日的怨恨当中,还是放下过往,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该死的系统,一个邀月宫主都这么难搞定,还有一个不相伯仲的怜星宫主,两女共侍一夫的戏码,在心高气傲的移花宫主的身上上演,犹如万丈高空走悬丝,只要一个举棋不定,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包文正心思略有飘忽,而后随即澄空的心神,将精力都放在了这本《归藏》上,不停地屈指掐算其中的术理。 待日头偏西,听雨阁内的光线渐渐暗淡,包文正将《归藏》又放回了原位,合掩了房门,由铁萍姑引领,前往移花宫的松风阁,今日邀月宫主在松风阁设宴,与包文正抚琴吹箫,共赏月色。 松风阁位于移花宫的北侧尽头,相邻的便是绣玉谷那陡峭的山壁,犹如一道利刃直劈而成,高约数十丈开外,山壁光华犹如巧匠磨砌而成,其间溪水潺潺自桥下流淌,各色花朵竞相开放,在水雾的缭绕之下,仿若人间仙境。 听雨阁与松风阁一东一北,沿路有雕梁画栋隔断了去路,需要从移花宫的前门大殿经过,而后沿着渐渐冷清的道路一直向北,盏茶功夫之后才能抵达。 荷月奴身若弱柳,宫装的衣袂随风摇曳,宛若初开的桃花,与神色冷清中别有一番娇嫩,早早的站在松风阁的必经之路,见到铁萍姑携带包文正迈步前来,便收敛了心神,迎了上去。 “姐姐,二宫主令你前去。”荷月奴不动声色的说道。 铁萍姑不疑有他,侧身行礼之后说道:“容姐姐稍等,我将公子带去松风阁后,便随姐姐前去。” 荷月奴说道:“由我引领公子则可,姐姐快些去吧,免得二宫主不悦,责罚与你。” “如此便有劳姐姐!”铁萍姑侧身行礼,而后回转身躯,朝来路而去。 荷月奴侧身抬袖,指引了去路,而后说道:“公子随我来。” “有劳姑娘!”包文正不动声色的说道。 包文正作为系统选定的渣男,能够同时交往十七个女朋友,微信上二百多个潜在的“女朋友”,对女人的了解已经是掌上观纹,甚至比她们本身更了解她们,在这移花宫内,虽然碍于武功和这些女人偏执的性情,不能虎啸山林,但是这荷月奴的细微反常举动,已经令包文正升起了疑惑。 原因无他,这荷月奴曾在无缺苑外的木屋凉亭,曾与铁萍姑对弈了一个多时辰,每次铁萍姑没有看破荷月奴的棋路,这荷月奴的左手尾指就会不自然的颤抖几下。 而刚才,这荷月奴的左手尾指又颤抖了几下。 移花宫中虽是女子,但各个身手高强可力毙虎豹,包文正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常以如履薄冰之心,丝毫不敢松懈,但凡开口说话,必定拱手行礼。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跟着荷月奴朝松风阁方向而去,一前一后的待转过冷清的墙围之后,好端端在身前引领的荷月奴竟然消失不见,心中猛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还未曾环视四周,便觉得一股力量从后背传来,随即眼前一黑便跌倒在地。 荷月奴伸出柔荑,一把抓起了包文正的身躯,施展轻功便一个飘身跃到了墙围内侧,轻盈且迅捷的直奔浣花池而去。 浣花池内温泉常年涌动,散发着淡淡的白色水雾,周边栽种了梅花丛遮掩了视线,那浣花池中更是移植了假山,数名披着白色轻纱的侍女,正在浣花池中沐浴,那白皙的肌肤和凹凸有致的身躯,完全显露出来。 移花宫中皆是女子,倒也不须担心,因此浣花池中的侍女皆是神色清冷,却也落落大方,在这温泉中徜徉。 荷月奴将包文正放在了浣花池的尽头,这里四周皆有高墙阻拦视线,若是移花宫的侍女还可依仗轻功跃过,但是这文弱书生便是难以遁形,待侍女沐浴后更衣之际,必然能发现这包文正。 荷月奴纵身轻盈的跃过了围墙,而后隔空运指如风,一缕内息便打在包文正的身上,松开了被封住的穴道,而后消失不见。 不过瞬息功夫,包文正已然苏醒过来,还未睁开双眼,已经嗅到了女子衣衫的体香,而后耳中传来流水的声响,心中知晓已然被荷月奴暗中算计,此刻置身的所在,必定是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跟荷月奴无仇无怨,她只是移花宫的一名侍女,若无她人的指示,也不至于加害于我。” “二宫主要铁萍姑前去拜见,想必要害我的女人,就是怜星宫主了。” “只要不是邀月宫主,总算是有了一线生机。” 包文正始终不敢睁开双眼,摸索着从长衫衣摆上,用牙齿咬破缺口,而后将衣摆撕下了一块,而后卷作了数层,将自己的双眼用力的蒙住。 “啊!” 一声尖锐的呼声,划破了浣花池的寂静夜空,后厨的厨娘草奴惊骇之余放声尖叫,羞恼的蹲下了身躯遮掩了胴体。 水花声乍起连连,在浣花池中沐浴的侍女,听闻不远处传来的惊呼声,皆是施展轻功纵身跃到了此地。 一名男子盘膝坐在更衣室内,撕开的衣摆遮掩住了双眼,而后皆是花容失措的各自抓起罗裙,七手八脚的将自己的身体遮掩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风声大作,同时便有数名侍女推掌,欲要将这男子击毙与当场。 莲香姑年约四十有余,因蒙邀月宫主赐下《明玉功》前三层功法,因此驻颜有术如那年约三十的女子一般无二,此刻蛾眉倒竖,气的面色惨白,但是却知晓这秀才乃是邀月宫主邀到移花宫,今日更是在松风阁设宴,不能轻易害了他性命。 身形一晃犹如鬼魅般挡在了包文正的身前,而后双手柔荑全力运转《移花接玉》,将这数道掌力尽数迁移开来,刚烈的掌风瞬间将围墙击出了一个硕大的缺口。 “妹妹们且住,此人要交由宫主。”莲香姑羞恼之极,却不得不护住这秀才的性命,愤然的说道。 移花宫主的威名震慑天下,莲香姑将邀月宫主搬了出来,数位侍女便是心有不甘,也不敢违背宫主的意愿,因此羞愤的转身离去。 莲香姑将自家罗裙略作整理,而后上前一把抓起包文正的身躯,施展轻功朝松风阁而去。 邀月宫主一袭宫装,正在花丛中的桌案前落座,周边几名侍女手提灯笼驻足,杏香奴恭敬的举起酒壶,为桌案上的空盏斟酒。 衣袂声瑟瑟摆动,邀月宫主朝远处望了过去,却瞧见莲香姑施展轻功而来,手中还提着无缺苑外木屋的秀才,顿时蛾眉倒竖,面色不悦了起来。 莲香姑随手将包文正抛在了地面上,而后双眼含泪的俯身拜倒,哽咽的说道:“宫主容禀,这秀才擅闯浣花池。” “啪!” 玉石桌案碎成两半,邀月宫主拍案而起,双眸散发着浓郁的杀机,望着地面上的秀才,不意这秀才竟然是登徒子,居然敢在移花宫中行这苟且之事。 包文正忍着身上传来的剧烈痛楚,好整以暇的站起了身子,面色沉静的问道:“这里是何地?” “哼!” 邀月宫主恼羞成怒,自家在松风阁静候这秀才,他却跑去浣花池中辱了女儿家的清白,随即伸出柔荑,衣袖中的一条水袖犹如灵蛇夭绕而去,恶狠狠的朝包文正的脖颈上缠绕而去,欲要将其直接毙命于当场。 “若要杀我,又何必陷我于不义。”包文正冷笑一声,故作凄凉的说道。 邀月宫主双眸中露出错愕的神色,随即柔荑一晃,那流云飞袖也随即在改变了去势,前端揉作一团在包文正的胸前一碰即收。 “噗!” 包文正身若败革横飞出去,口吐鲜血跌落在地面之上,只觉得犹如巨锤当胸砸下,胸膛之中一团热火汹汹燃烧。 “你是怎么到的浣花池?”邀月宫主面色阴寒,冷冷的开口问道。 013:邀月怒袖伤怜星 包文正身形摇晃,挣扎着站了起来,面色惨白,胸前的衣袂上鲜红点点,伸手松开了蒙住眼睛的衣摆,脚步踉跄几欲站立不稳。 “我本与铁萍姑前来松风阁,但中途有侍女拦下,说二宫主令铁萍姑前去拜见,而后与这侍女前来松风阁途中,便莫名其妙的昏倒了,而后就出现在浣花池中。” “我苏醒过来,并未睁眼,撕下了衣摆蒙住了双眼。”包文正勉强说完这段话,只觉得天地一片眩晕,再也站立不稳,忙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梅枝,而后眼前越来越黑,双手抱住了梅花的枝杈。 邀月宫主心中盛怒之下,却也分辨得出其中纰漏,这秀才身躯文弱之极,脚步声沉重,不可能避开浣花池中沐浴的侍女,必定是有人将其打昏后,施展轻功避开了侍女的耳目,这是一处明显的破绽。 铁萍姑乃是花苑的侍女,今日带着秀才前来松风阁,更是昨日已然有的吩咐,遍数移花宫,除了怜星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敢违逆自己的意思。 “将他带回无缺苑外的木屋,不得诊治!”邀月宫主拂袖而去,这秀才不管是何缘由,擅闯浣花池已然是坏了女儿家清白,便是邀月宫主也能轻易护佑其周全,须要给这宫中侍女一个交代。 杏香奴作为邀月宫主的贴身侍女,立刻紧身跟了上前,莲香姑伸手制止了随侍侍女,开口说道:“这秀才受了重伤,你等粗手粗脚只会害了他性命,速去请铁杖姥姥前来。” 移花宫等级森严,侍女作为最低贱的位份,自不敢违背莲香姑的意愿,于是便选出一人前去花苑通禀,其他人则开始整理松风阁的物件,那被邀月宫主一掌劈裂的玉石桌案,原本备好的酒菜,以及远处石案上的瑶琴...... 莲香姑冷冷的看着已然缓缓伏在地面上的秀才,嘴角挂起了一丝阴毒的笑意,而后一闪即逝,这秀才适才吃了一记邀月宫主的《流云飞袖》,多拖延一刻,离鬼门关就更近一步,只要铁杖姥姥稍有耽搁,这秀才便活不得性命。 盏茶功夫之后,铁杖姥姥施展轻功犹如鬼魅一般疾驰而来,一个翻身跃到了包文正身侧,一探脉搏的跳动,面色凝重起来,立刻运指如风,连点包文正后背的十几个穴道,而后重重一掌拍在了“灵台穴”上。 包文正“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郁结的鲜血。 铁杖姥姥年约六旬,数十年精纯的内力修为,才能端坐“花苑”的管事姥姥,此刻头顶散出白色气息,犹如云蒸霞蔚,将内力缓缓灌注进包文正的体内,为其将郁结的经脉尽数打通。 莲香姑面露不悦之色,拂袖转身离去之际,铁萍姑施展轻功如星丸弹跳,也急冲冲的赶来了松风阁。 旁人不知这其中的原委,铁萍姑作为参与者又岂能不知,当前往孤星殿拜见怜星宫主之际,却被告知怜星宫主午间便已经闭关修炼,根本就未曾令铁萍姑前来。 这与荷月奴所言大相径庭,心中正隐约觉得不妥之际,便听闻有侍女言道了秀才擅闯浣花池一事,这才明白一切都是荷月奴所为,那包文正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避开他人的耳目。 铁杖姥姥缓缓的收掌,将内力收敛与丹田之内,而后略有气喘的在铁萍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接过了铁萍姑递来的拐杖,而后微微的摇头,示意铁萍姑不要多言。 “将他带回无缺苑外的木屋,不得用草药诊治。”铁杖姥姥叹息一声,持杖自顾自的走开。 经过此事,铁杖姥姥对于这秀才也放弃了打算,不论是何缘故,这秀才终究是擅闯了浣花池,留下了污名,为人所不齿,日后邀月宫主势必不会再与其相见了。 铁萍姑唤来一名侍女,将包文正一左一右的搀扶,朝无缺苑外的木屋而去。 邀月宫主面罩寒霜,浑身内力翻滚萦绕着气流,拂动了衣袂和发髻,犹如天外飞仙一般直奔孤星殿而去,轻盈的飘落与地面,而后劈掌拍碎了孤星殿的房门。 “怜星,出来!”邀月宫主蛾眉倒蹙,凤眼圆睁,迈步走进了孤星殿内。 怜星宫主掀开了幔帘,从后堂走了出来,故作惊奇的说道:“姐姐息怒,何故如此作恼?” 邀月宫主面色白皙几近透明,这是将《明玉功》催动到极致才有的征兆,一把将怜星宫主推开,一字字冷冷的说道:“从你七岁开始,就喜欢跟我捣蛋,不论我做什么,你都要跟我争一争,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要想法子破坏。” “说,你为什么让荷月奴将包文正带到浣花池!” 怜星宫主看着邀月宫主的面色,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心知这件事已经败露,但回想起昔年的事情,倒竖峨眉,义愤填膺的说道:“不错!包文正是我让荷月奴带到浣花池的,我就是瞧不得你好!” 怜星宫主将左手的衣袖拉了起来,将那畸形的柔荑显露出来,走动几步,不再足尖点地,身躯一顿一顿,行走有些异样,怨毒的说道:“我的好姐姐,这就是你对我做的!” “七岁那年,在桃树上摘桃子,你将我推下了桃树,令我成了跛子。” “我给江枫写了一首情诗,你把我赶出移花宫。” 怜星宫主癫狂的放声大笑:“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住口!”邀月宫主凤眼一寒,身形晃动之间,两条《流云飞袖》已然随着身躯旋转,犹如翩翩起舞一般尽显优美,衣袖夭绕如灵蛇已经朝怜星宫主席卷而来。 怜星宫主面色瞬息白皙也如透明,将《明玉功》第八重的功力施展出来,两条《流云飞袖》也随着身躯旋转,那夭绕的身躯似与邀月宫主相和,一模一样的招式施展出来。 邀月宫主身躯腾空而起,犹如嫦娥奔月,丝毫不带烟火气息,两条衣袖瞬间凭空增长数倍,竟是内力激射而出,划破空气发出“嘶嘶”尖锐声响,衣袖犹如悬挂的布匹一般,当头朝怜星宫主罩下。 怜星宫主双膝一弯,紧贴着地面犹如船桨拨开湖面,尽显纤细的腰身,将这一招躲避开来,而后身躯随即立起,未及回首,便将手臂往后一拂,两条衣袖也在内力的灌注下,凭空增长数倍,划破空气发出尖锐声响,朝邀月宫主的身躯激射而去。 “还敢还手,你的《明玉功》忘了是谁传授给你的吗!”邀月宫主怒形于色,两条衣袖犹如万钧之势朝怜星宫主狠狠的砸下。 怜星宫主心思急转之下,故意露出了破绽,运转《明玉功》护着了身前的大穴,被邀月宫主的《流云飞袖》击飞了出去。 若论《明玉功》的修为,虽然同是第八重境界,但是怜星宫主依旧不如邀月宫主来的深厚,毕竟是邀月宫主传授的功法,而且其他功夫虽然不相伯仲,但是邀月宫主自创的《花神七式》乃是独门功夫,含有无穷变化之道,且威力刚猛无俦,乃是多年苦心钻研,意欲跟燕南天一较高下的绝世武功。 再打下去,若是邀月宫主动了真怒,将这《花神七式》施展出来,那就是生死相搏了。 怜星宫主身躯摔落在地面上,单掌撑地站起身躯,嘴角已然渗出殷红,显然是五脏六腑被《流云飞袖》震伤,面有不甘的愤然看着邀月宫主。 邀月宫主怒意渐渐平息,冷冷的望着怜星宫主说道:“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你......你莫忘了,我毕竟是你的妹妹。”怜星宫主脸色变了,颤声说道。 “你如果不是我妹妹,还能活到今日吗?”邀月宫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声音远远传来。 怜星宫主真气运行与奇经八脉,将五脏六腑的伤势稳定住,而后抬起柔荑擦拭了嘴角的殷红,冷冷的望着邀月宫主渐行渐远。 “呵呵,江枫说的不错。” “你是一块冰,一团火,一柄剑,你可以是神,是鬼,但唯独不是人。” “我的好姐姐,我会一直陪着你,陪着你孤单下去,一直到死!” 无缺苑外的木屋之前,数名把守木屋的侍女,皆是面带薄怒,甚至双眸中隐含肃杀之气,偶尔会把余光扫向木屋之内。 今日浣花池的事情,已然在移花宫中传递开来,这无缺苑外的木屋中的秀才,乃是一个登徒子,居然潜入浣花池中偷窥,已然被邀月宫主打成重伤,而后又吩咐不得给予诊治。 只是说来也怪,这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能在邀月宫主手下保住性命,也可算得上一件奇事。 木屋内烛光明亮,那离地蟠龙烛台将房屋内的陈设倒影,投射到门前的屋檐下,包文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之上,浑身传来的剧烈痛楚令其冷汗淋漓,几次强撑着手掌欲要起身,移步到桌案之前将满头和水拿过来果腹,但是力有不逮最终仍是倒在了床榻之上。 铁杖姥姥端坐在凉亭之内,面色清冷一如往昔,想起今日浣花池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暗自叹息,这秀才来到移花宫已是半月有余,平日并不曾与把守的侍女有过只言片语,也不曾口出轻佻之言,无非是抚琴或是吹箫。 又怎会是登徒浪子,又有何本事能瞒过浣花池侍女的耳目,独自潜入浣花池内,被人陷害已然是铁板钉钉。 只是这移花宫中,邀月宫主要想取了他的性命,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又怎会纡尊降贵的邀请他去松风阁,并且设宴与其对饮。 有荷月奴指派铁萍姑在先,又有铁萍姑前去孤星殿拜见被拒在后,这移花宫中只要不是傻子,都瞧得出来这件事出于怜星宫主之手。 但是,谁有敢说出来。 所幸的是已经用内力为其疏通了经脉,倒也无性命之忧,至于日后是生是死,还要看邀月宫主的吩咐了。 014:一剪梅怜星生悔 无缺苑内烛光常燃,侍女只是及笄年华,但却神色冷冷清清,身穿宫装侧身立于桌案之旁,巧转柔荑不时的研磨,看着桌案前端坐的翩翩少年,轻风自窗沿中吹拂进来,摇曳了烛光。 作为移花宫的少宫主,花无缺可谓是天之骄子,自从被邀月收养以来关怀备至,一应物件皆为上品,便从这无缺苑中的陈设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竹韵,今日宫中可是生了事端?”花无缺左手拂袖,手持兼毫笔,手腕轻转之间,正在临摹王右军的《乐毅论》,开口问道。 侍女竹韵神色复杂,闻言虽是羞于启齿,但却不能不答,轻声回道:“今日,有人擅闯浣花池。” 花无缺停住了手中的临摹,剑眉倒竖,面露不悦之色,追问道:“可是那木屋的秀才?” 这移花宫中,除了自家外,便唯有这木屋的秀才是男子,“擅闯”二字自然不会用于女子,除了包文正还有何人! “正是那登徒子!”竹韵面色羞愤的说道。 花无缺自幼得蒙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教诲,作为移花宫唯一的少年,出了这件事情自然不能不管不问,将兼毫笔放在了笔架之上,而后不发一言的转身从墙壁上取下了佩剑,径自朝无缺苑外的木屋而去。 “公子......”竹韵急忙将研磨搁置,急匆匆的快步追了上去。 昔日邀月宫主的教诲还记忆犹新,作为移花宫唯一的男子,便要肩负起守护移花宫的责任,若有人前来移花宫寻仇,做出危害移花宫的歹事,便要挺身而出。 今日这登徒子居然敢擅闯浣花池,便是将男女大防与不顾,平白辱了女子家的清白,这等恶事又怎能袖手旁观。 花无缺施展轻功凭空跃起,已然立足与湖畔对岸,面带肃杀之气的走进了木屋之内,抱剑拱手行礼后,“呛啷啷”一声长剑出鞘,遥指床榻上的包文正,开口斥责道:“今日你擅闯浣花池,是也不是?” 包文正浑身剧疼难忍,不但饥肠辘辘,而且口干舌燥,待听闻有男子开口斥责,蜷作一团的身躯仍是难以舒展,抬眼朝来人望了过去,只见三尺青锋泛着寒光,那丰神俊逸的少年不是那少宫主花无缺又是何人? “无缺公子,我连这屋外的湖畔都过不去,何来擅闯浣花池一说,你又怎能人云亦云?”包文正的声音有些沙哑,重伤未愈之躯更显的有些狼狈。 花无缺闻言面色略有缓和,与这秀才乃是比邻,又岂能不知但凡外出,皆是由铁萍姑施展轻功跃过湖畔,这秀才手无缚鸡之力,也自然没有能耐擅闯浣花池,便是连移花宫的寻常侍女,也是多有不如。 “那你为何会闯入浣花池?”花无缺将长剑归鞘,上前了几步,追问道。 包文正苦笑说道:“无缺公子,此事已然告知大宫主,其中的内情,不便与公子细说。” 花无缺抱拳拱手施礼,而后歉意的说道:“不论公子是何缘故擅闯浣花池,终究是玷污了女儿家的清白,此事是做不得假。” “公子当以性命,洗刷浣花池侍女的清白。” “无缺公子是要杀我?”包文正诧异的问道。 此事既然是被人栽赃陷害,这花无缺已然知晓,为何却要咄咄逼人,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这花无缺不转圜杀意,今日便无人能救我性命。 “得罪了!”花无缺歉意的说道,而后单掌当胸提起,便欲走上前来,将包文正一掌击毙。 “且慢!”包文正内心巨震之下,忙开口发言,心知这花无缺乃是谦谦君子,自然会让自己说个清楚,但是若不给他一个足以信服的理由,今日终究是难以保全性命。 包文正心思急转之下,知晓这移花宫唯一能阻拦花无缺的就只有两个人,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除非有一人开口,才能得以周全。 而今日的伤势便是邀月宫主所为,按照邀月宫主的性情,不当场将自己击毙,已经是动了恻隐之心,自然不会再为自己网开一面。 只有怜星宫主能救我的性命,我跟她无冤无仇,动辄出手陷我于不义,那就莫怪我了。 不管你是不是武功盖世的武林高手,不论你是不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只要你是个女人,我包文正就有一线生机。 包文正心中发狠,强撑着站起身来,脚步踉跄的来到了桌案之前坐下,而后勉强拱手施礼,说道:“无缺公子,我有一物烦请交给二宫主,而后公子若要杀我,自可动手便是。” “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是重伤之躯,便是苟活个把时辰,也难逃公子剑下。” 花无缺点头应允,既然这是秀才最后的心愿,也不无不可。 包文正将宣纸平铺在桌案之上,艰难的研磨之后,拿起兔毫笔,深吸一口气便欲提笔画下怜星宫主的仕女图,但重伤之躯却是力有不逮,手腕颤颤巍巍的丝毫提不起力气,那轻盈的兔毫也显得有些沉重。 牙齿狠狠的咬住嘴唇,借这股突如其来的痛楚,强迫自己精神一振,这便手腕轻转,将衣服仕女图勾勒了出来。 古代仕女图的画法极为简约,或是倚红偎翠,颇有古意却不甚精细,到了清朝这才盛行起来,如顺治朝侍女衣带飘然,康熙朝侍女妙笔传神,乾隆朝侍女以精细见长,而到了现代社会更是将仕女图画法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包文正寥寥数笔便将怜星宫主的衣带飘然描绘出来,宫装罗裙迎风摇曳尽显身姿娉婷,而后妙笔传神将那风华绝代的脸庞勾勒出来,那更胜春花的娇魇甜美,又与发髻上轻点数笔,将那梅花白玉簪和缀下细丝串珠流苏的碧玉玲珑簪勾勒出来。 这仕女图妙笔生花,栩栩如生,竟然与昔日在木屋切磋“琴棋书画”时,那怜星宫主的装扮没有丝毫偏差。 包文正将这仕女图勾勒完成,精力略有不济,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嗓子眼一热,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零零散散的溅射到了画卷之上。 “人死吊朝上,不死万万年。” 这个时候,有一只香烟该有多好啊! 包文正在心中安慰自己,而后又将那吐出的血渍略加修饰,变成了一朵朵泛着墨色的梅花,而后将李清照那千古流传的《一剪梅》题写在了下方。 待墨迹渐渐干枯之后,包文正细心的将画卷吹拂几下,这才将画卷奉给了花无缺,勉强挤出笑容,颤声说道:“我在这里,恭候公子。” 既然是给怜星宫主的物件,花无缺一直转过身去,不曾观看,于是伸手接了过来,点头应允之后,便迈步走出了房门,施展轻功朝孤星殿而去。 “只盼你是个女人啊。”包文正强撑着身躯,艰难的挪到了床榻之上,未脱去靴子便已昏倒过去。 烛光随着屋外的轻风摇曳,偶尔有湖中的锦鲤探头摇尾,泛起一层层涟漪,扩散到了远方。 孤星殿内烛光常燃,怜星宫主对镜独坐,面对着铜镜中的倒影,心生唏嘘。 今日邀月宫主口出恶言,可谓是恼羞成怒到了极致,令怜星宫主与欢愉之中,也略感心悸,与邀月宫主一母同胞,虽然几十年来也有过摩擦,但是像今日这般倒还是第一遭。 “我的心早就死了,便是空留这驱壳又有何益。”怜星宫主对镜梳妆,拿着玉梳拨弄着发髻,面色冷清的说道。 “宫主,少宫主花无缺求见。”荷月奴轻叩房门,低声说道。 怜星宫主是看着花无缺长大的,因此虽是略有诧异,但还是让花无缺走了进来。 “你不在无缺苑中读书,何事来此?”怜星宫主不曾回头,开口询问道。 花无缺躬身行礼,恭敬的开口说道:“今日听闻那秀才擅闯浣花池,无缺本欲将其毙于当场,但那秀才有一物要奉与姑姑。” “这么说,他还活着?”怜星宫主冷笑连连,而后斥责说道:“你是移花宫唯一的男子,挺身而出便不可瞻前顾后。” “将东西放下,做你该做的事吧。” 花无缺点头应允,双手将画卷呈上,而后退开数步,转身离开了孤星殿,径自前往无缺苑方向而去,便要将包文正毙于掌下。 怜星宫主望着画卷冷笑一声,竟也不曾将画卷翻开,起身便欲到床榻之上入睡,但随即琼鼻抽动几下,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停住了脚步,将这画卷翻开。 一副美轮美奂的仕女图映现在眼帘,那仕女图熟悉之极,正是自家的容貌,画工精细非常,衣袂飘飞更是妙笔传神,不论是发髻上发簪的款式和位置,皆与平日自家一般无二。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漂零水自流......” 怜星宫主内中巨震,柔荑颤抖之间那画卷便飘然落下,这是一首离别的词,霎时间无缺苑外木屋那秀才的模样占据了心间,那抚琴的手法略显生涩,但既然“寒门少笔墨”,自然情有可原。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莫非那秀才,这首词也是为自己而写的不成?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飘摇,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知晓与自家不论相貌还是家世,都判若云泥,这才有独自醉倒? 他将一直对自己有爱慕之心,我却遣荷月奴将他带入浣花池,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不好,花无缺!” 怜星宫主神色复杂了片刻,随即醒悟过来适才又一次将这秀才置身与险死之境,立刻将《明玉功》全力运转到了极致,身躯犹如一道残影便与原地消失不见,而那“花无缺”三字仍在孤星殿中回想。 “花无缺,你若杀了他,我便一掌打死你!” 怜星宫主这十几年来,还未曾有如此心悸,便是昔年与人动手之际,也未曾将轻功施展到如此地步,身形犹如鬼魅一般瞬息在原地消失,而后又在数十丈外出现,随即再次消失不见。 无缺苑外的木屋之内,花无缺大步流星的迈进了房门,便瞧见这秀才已然昏倒在了床榻之上,虽然今日要将这秀才毙于当场,但却要光明正大的将其击杀。 花无缺走上前来,单掌抵住包文正的“灵台穴“,将一股精纯的内力灌入了体内,这才知晓这秀才五脏六腑皆被震伤,若无移花宫的丹药辅佐,再静卧好好调养,只怕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包文正经这内力一催,气若游丝的苏醒过来,勉强挤出笑意看着花无缺。 花无缺歉意的说道:“无缺每年清明,当派遣侍女为你焚烧纸钱。” “命该如此,请公子动手吧。”包文正悔恨难当,如果不是这该死的系统,又怎会到这方世界,接受这难以完成的任务。 包文正回想起伤害了许多女子,令其痛苦的流泪,也终究生出了悔意,露出凄凉的笑容,叹息说道:“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花无缺运功提掌,便欲将包文正毙于掌下,忽然听闻远处一声娇喝:“花无缺,住手!” 其声音犹如凤鸣岐山,掀起滚滚余音,响彻在数十丈开外,随即衣袂声飘飞,一道犹如鬼魅般的残影已经掠进了房内,而后一道阴柔之极的内力,隔空席卷而来。 花无缺惊骇之下,身躯慌忙闪避开来,之间那阴柔至极的内力已然印在了床榻之上,将那床榻击的化为齑粉,而后怜星宫主面罩寒霜的飘身上前,竟然将那包文正揽入了怀中。 015:文正一计瞒怜星 怜星宫主生平第一次将男子揽入怀中,却也顾不得那萦绕在鼻间的异样气息,只见包文正气若游戏,面颊无一点血色,百转千折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双掌抵住包文正的后背“灵台穴”,数十年精纯的真气,便源源不断的涌入经脉之内。 《明玉功》乃是道家无上的典籍,修炼到第八重“清静无为,太上忘情”后更是睥睨天下,移花宫被称为武林禁地,肆虐江湖,便是凭借这功法而来。 化为齑粉的尘埃,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而令花无缺惊骇的则是怜星宫主怀抱着秀才的模样,面罩寒霜的凌冽杀气尚未消散,适才若不是避开了这一道阴柔至极的内力,只怕自家已经是重伤倒地,怜星宫主竟是毫不留情,险有一掌击毙自家的韵味。 花无缺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心中茫然失措,年幼犯错受到邀月宫主责罚时,怜星姑姑也常为自己开脱,可是往昔对自己关怀的怜星姑姑,为何会因为这秀才,对自己动了杀意。 我究竟是哪里错了? 怜星宫主将真气灌入了包文正的奇经八脉之中,心中才稍微宽慰了少许,体内的淤血已经被打散,只要好生静卧调养,数月之后便可逐渐痊愈,真气在奇经八脉中游走一个周天,为其推宫活血,便收回了真气归纳与丹田之内。 包文正身躯随即歪倒在了怜星宫主的怀中。 “出去!”怜星宫主望着花无缺的身形,那与其父“玉郎江峰”七八分相似的面颊,以及那茫然失措的表情,顿时双眸又冷了起来,开口娇叱道。 花无缺神色明显黯淡下来,抱拳拱手行礼后,脚步沉重的走出了木屋。 包文正与昏迷之中,被怜星宫主那精纯的真气游走与经脉之中,神智有了几分模糊的清醒,隐隐听到了只言片语,但身躯剧烈痛楚几近难忍,靠在怜星宫主的怀中,那依稀间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萦绕鼻间。 “不行,还不够,怜星宫主只是未曾尝过男女之情,这一时情急才救下自己性命,要让她彻底的感动,才能在这移花宫保住性命。” 包文正恍惚的睁开了双眼,茫然的看着身边的怜星宫主,那精致的五官犹如春花般娇艳,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灵活的眼波中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这是一个性格极为复杂的女人。 女人的知觉,对于感情是天生的福尔摩斯,要想欺骗她们的感情,首先就要骗过自己,是发自内心,毫无保留的痴心。 “真好,我又看到你了。”包文正恍惚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情,仿佛在这一刻唯有怜星宫主才是世界的全部,勉强举起了手指,划在怜星宫主的面颊上。 怜星宫主的身躯微微一颤,倒也没有制止包文正的无礼,心道这是精神恍惚所致,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羞涩的红润,不曾听过这般深情的言词。 “你为什么......也死了,怎么不活着哪?” “终于能跟你在一起了,真好......” 包文正眼前出现了重影,然后一阵无边的黑暗铺天盖地的涌来,再次昏倒在怜星宫主的怀抱中。 怜星宫主心中五味杂陈,双眸浮现了一丝忧伤和凄凉,以及那一缕淡淡的欢喜,轻柔的将包文正拦在了怀中,眼眶中升起了晶莹的泪珠,顺着面颊淌落下去,或是出于心酸,也或是出于懊悔,也或许是出于芳心轻颤。 “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怜星宫主哽咽的喃喃自语,似乎是说给自己听,也似乎是说给包文正。 抬起衣袖将面颊上的泪痕擦拭,怜星宫主茫然的愣住了,看着衣袖上的泪渍,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 是十五年前,江枫和那贱婢花月奴私奔的时候吗?不对,江枫死的时候,虽然心中痛苦,但也有一丝解脱,没有掉过眼泪。 是十六年前,被邀月宫主赶出移花宫吗?不对,那时候只有怨恨和无助,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是的,只有三十年前,在桃树下变成了跛子,被邀月宫主讥笑的时候,才躲在闺房中独自哭泣。 怜星宫主伸出柔荑,将包文正搀扶了起来,走到了木屋的门前,毫无表情的撇了花无缺一眼,如同看着一块石头,而后施展轻功朝孤星殿飘身而去。 花无缺的神色更显黯淡,无助的看着怜星宫主抱着秀才飘身远去,仿佛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铁萍姑怎敢阻拦怜星宫主,但是职责所在,慌忙施展轻功前往“花苑”将此事告知铁杖姥姥。 怜星宫主揽住包文正的腰身,施展轻功朝孤星殿落下,身形从来不曾有过这般的轻盈,无视侍女们的迎上,独自将包文正搀扶到寝宫之内,而后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床榻之上,为其脱掉了靴子,又掀起被褥为其掩上。 四名侍女乃是怜星宫主多年的随侍,而荷月奴便是其中之一,眼见怜星宫主将这秀才搀扶回来,不但将自家的床榻与此人,而后又亲自为其脱靴,神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去熬制一剂活血的汤药来,将我房中的千年灵芝一并拿去。”怜星宫主不曾回头,冰冷的语气有几分急切。 “是!”四名侍女侧身行礼,依言取出了珍藏的千年灵芝,便要退出孤星殿,前去熬制活血的汤药。 “荷月奴留下。”怜星宫主又言道。 荷月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随即浑身颤颤发抖,耳听三名侍女的脚步渐行渐远,花容失色的跪倒在地,叩首连连呼道:“宫主饶命,宫主饶命。” 怜星宫主走了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荷月奴,充满了稚气的声音,冷冷的说道:“我在死人堆里救了你性命,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也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哀莫大于心死,荷月奴绝望的停住了哀求,而后叩了三个响头,慢慢的退出了孤星殿。 当看到怜星宫主将这秀才抱回孤星殿的那一刻,荷月奴就知道命不久矣,这二十年来何曾见过怜星宫主如此待人,而且是一个男人。 唯有自己担下挟持包文正擅闯浣花池的恶名,才能洗脱这秀才的清白,唯有自己身死,怜星宫主才能跟这秀才一如往昔。 在这移花宫中,何曾有过情份一说,作为孤星殿的侍女,怜星宫主就是天,就是地,是主宰所有侍女生死的主人。 怜星宫主拿出贴身的丝绢,宛如贤良淑德的妇人,,不时的为包文正擦拭额头的汗水。 旁若无人! 待那活血的汤药端来之后,怜星宫主便将包文正搀扶起来,依旧是靠在自己的肩头,拿起汤勺先是凑在樱唇边,轻轻的吹散了热气,而后小心翼翼的灌入了包文正的口中,在温柔的擦拭了嘴边的药渍。 轻风从窗沿吹拂进来,摇曳了孤星殿房梁上的轻纱,那烛光也随之晃动,缕缕檀香萦绕中,将怜星宫主的影子折射在墙壁上。 夜色已深,残月如钩挂在天边,在通过“朗月宫”的道路上,一对身形脚步匆匆。 铁杖姥姥紧蹙着眉头,携铁萍姑前去通禀邀月宫主,须要将怜星宫主将那秀才带到孤星殿的事情,如实禀告与邀月宫主。 移花宫中规矩森严,若有触犯轻则废除武功,逐出移花宫,便是“花苑”的管事,将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一手养大的铁杖姥姥,也是心悸非常。 “这么晚了,你们有什么事?”邀月宫主功力深不可测,早已听闻远处传来脚步声,推开了房门,眼见是负责守卫无缺苑外木屋的铁杖姥姥,不悦的问道。 铁杖姥姥与铁萍姑俯身跪下,回道:“启禀宫主,那秀才.......” 邀月宫主面罩寒霜,双眸瞬间冷了下来,宫装罗裙也随着内息翻滚而无风自动。 铁杖姥姥心中一寒,继续说道:“秀才被怜星宫主带去孤星殿了。” “你就看不得我好,什么都要跟我争......”邀月宫主喃喃地说道,而后蛾眉倒竖,面带肃杀之气,衣袖一拂,身躯已然腾空而起,朝孤星殿方向而去。 十五年来,邀月宫主还是第一次对男子正眼相看,第一次设宴与男子对饮,第一次对男子假以辞色,第一次升起了知音难求的欢悦,但这一切都被怜星给毁了。 那秀才不论是何缘由,擅闯浣花池终究是事实,辱了女儿家的清白,邀月宫主势必不能与其在相见,今日已然是手下留情,也心知这一记《流云飞袖》之下,秀才不至于丢掉性命。 若是寻常世间男儿,怜星便是多杀上几个,邀月也不会有丝毫芥蒂,但是这秀才不同。 “你若杀了他,我就将你逐出移花宫,永远不许你回来。” 邀月宫主犹如天外飞仙,与残月的光晕中飘落下来,驻足与孤星殿的门前,而后迈步走了进去,待看到孤星殿的这一幕,顿时气的面罩寒霜。 三名侍女侧立一旁,怜星宫主将那秀才揽在怀中,正将汤药以汤勺送下,而后细腻的为其擦拭了唇边的药渍。 “都退下!”邀月宫主神色冰冷一如往昔,开口说道。 怜星宫主神色淡然的看了邀月宫主一眼,而后将盛放汤药的玉盏取了过来,而后继续为包文正伺候汤药。 三名侍女侧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怜星宫主将玉盏放下,而后起身掀开了幔帘,径自朝外间走了出去,说道:“出去说。” 邀月宫主蛾眉倒竖,凤眼圆睁,迈步跟随了上去。 怜星宫主面对邀月宫主的逼视,毫无退却之意,面色淡然的看着邀月宫主。 “你到底想做什么!”邀月宫主面罩寒霜的问道。 怜星宫主嫣然一笑,犹如冰川解冻,淡淡的说道:“姐姐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让侍女挟持他擅闯浣花池,而后逼我不得不出手伤了他,你反而在装好人!”邀月宫主说道。 “姐姐,我们斗了三十年了,我累了,不想再跟你斗了。”怜星宫主幽幽的说道。 邀月宫主笑了起来,笑声灵动,缥缈,一双凤眼越发明亮起来,语调冷漠,令人战栗,说道:“从小到大,你何曾赢过我。” “你还记得那枚桃子吗?我一口都没有吃,就把它扔了!” “我的东西,你不许拿,你怎么就记不住!” 016:起争执邀月怀恨 邀月宫主的《明玉功》已经修炼到了第八重境界,距离第九重已然是只差临门一脚,而且自创的《花神七式》更是精妙之极,从小到大在武功一途上,怜星宫主始终是追赶不上。 如果有选择,怜星并不想跟邀月宫主动手,也知道自己打不过邀月,但是如今不动手也是不能了。 “姐姐,你喜欢的是江枫。”怜星宫主那充满稚气的声音,犹如被抢走心爱的布娃娃楚楚可怜,依旧未曾运转内力,不愿触怒邀月宫主。 “江枫......”邀月宫主身形一顿,面色有了几分寂寥,而后苍白无力的轻笑起来,掀开左手的衣袖,露出那被利刃划得纵横交错的伤痕,眼泪随着笑容流了出来,癫狂的说道:“你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吗?” “每当我想起江枫的时候,就用刀划开自己的手臂。” “我耗费真气为他疗伤,险些走火入魔。” “我衣不解带的伺候他,换来的是什么,只是一件血衣而已。” 邀月宫主那轻柔,娇美,摄人魂魄的声音,蕴含着无尽的怨毒,犹如利剑锋芒直刺怜星宫主的五脏六腑,双眸充溢了杀气,一字字的说道:“你很快就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了。” 怜星宫主冷笑连连,《明玉功》瞬息提到了极致,宫装罗裙在内力的翻滚下无风自动,连带发髻也披散开来,说道:“你怕江枫喜欢我,便将我逐出移花宫,最终哪?你也只是被人抛弃!” “凭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你都要夺去!” “凭什么?”邀月宫主双眸中充满了恨意,《明玉功》内力也随之运转,宫装罗裙也无风自动,发髻披散开来,如怜星宫主一般无二,冷冷的说道:“不论相貌,武功还是才学,你哪一样胜得过我。” “我邀他去松风阁抚琴吹箫,共赏月色,你也要从中作梗。” “你不是想让他死吗?我这就杀了他,如了你的心愿。” 《流云飞袖》对《流云飞袖》,《明玉功》对《明玉功》,两道纤弱的身形同时动了,瞬时间轻纱婆娑,衣袖飞舞,犹如两个身姿曼妙的宫廷舞娘翩姗不定,那衣袖在内力的灌注下,凭空增长数倍,发出“唰唰”的破空声将这空间尽数笼罩,那阴柔至极的内息如潮似浪,将孤星殿的陈设化为了齑粉。 怜星宫主身躯晃动挡在了闺房的前面,竭尽全力的将那阴柔至极的内息阻挡开来,恐那床榻上的情郎重伤之躯,横死当场。 邀月宫主双手连拜,数丈长的衣袖旋转瞬间化为一道圆柱形的屏障,将自身笼罩其内,而内力也随即凝集到了极致,而后纤细的右掌当空劈落,一道如炼的白色光芒朝怜星宫主当胸击去。 怜星宫主也是不分先后,数丈长的衣袖旋转化为一道圆柱形的屏障,一道如炼的白色光芒迎着邀月宫主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孤星殿内房梁上的轻纱被这溅射开的内力,化成了片片蝴蝶,跌落在地面上。 邀月宫主身躯晃动一下,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怜星宫主连退三步,面色惨白,伸出柔荑按住了合抱的红色圆柱,以《移花接玉》的功法将这股凝练的内力迁移出去。 “啪!”红色圆柱顿时被击穿,一道纤细的掌印清晰可辨。 “花须蝶芒,你竟然偷学了我的《花神七式》?”邀月宫主双眸隐泛杀机,寒霜当面,娇叱道。 怜星宫主神色复杂的瞥了邀月宫主一眼,而后将内力归纳与丹田之内,走到了床榻之上,极尽温柔的将包文正搀扶了起来,再次走到了邀月宫主的面前。 “姐姐,你要杀,便将我们一起杀了吧。” 邀月宫主宛如第一次见到怜星般,充满了错愕,说道:“你要跟他同生共死?” 怜星宫主侧了面颊,望着怀中包文正那近在咫尺的面颊,泛起犹如春花般的笑容,轻声说道:“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快活过。” “咯咯,同生共死?”邀月宫主笑的花枝乱颤,只是双眸越发的寒冷,随即身形晃动犹如残影,葱葱玉指已然连点怜星宫主胸前数处穴道。 怜星宫主顿时犹如木偶一般,僵硬的站在原地,露出绝望的眼神,怨毒的望着邀月宫主。 “擅闯浣花池,如果他知道荷月奴是你主使的,他还会爱你吗?”邀月宫主上前将包文正搀扶起来,而后慢慢的朝孤星殿外走去,声音随即回响开来:“我不会杀他,我要让他恨你,让你痛不欲生。” “哈哈!”邀月宫主施展轻功犹如白云出轴,癫狂的笑声渐渐隐约不得听闻。 怜星宫主十五年前是动了情愫,但那不过是单相思而已,从来没有被人爱过,所以从来没有尝试过爱一个人,而那包文正温文尔雅的笑容清晰的在眼前萦绕。 怜星宫主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恨过一个人,七岁时候被摔断了腿,成了跛子,没有这般恨过,十五年前因为一封情书被赶出移花宫,也没有这般恨过。 但是现在,怜星宫主恨不得将邀月宫主毙于掌下。 即便是包文正对自己再有情谊,若是知晓令他险些身死,挟持他擅闯浣花池的荷月奴是自己主使的,又怎能不心灰意冷...... 几成废墟的孤星殿中,怜星宫主如同木偶一般,唯有绝望的看着那天边的繁星,一如往昔的璀璨,而与此同时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 邀月宫主一手抓着包文正的腰带,施展轻功直奔“朗月宫”而去,自天空中优雅的滑翔,衣袂随轻风摇曳,更是宛如谪落凡尘的仙女一般,出尘脱俗,不染丝毫烟火气息。 朗月宫外的侍女身穿宫装,犹如冰玉雕成一般神色冰冷,只是遥遥侧身施礼后,推开了房门,便又回到了原地静候吩咐。 邀月宫主将包文正搀扶起来,环视四周也无可静卧的地方,若是将其放在自家床榻之上,终究是心有不喜,思来,索性取出了一枚丹药,放入了包文正的口中,而后单掌抵住后背“灵台穴”催动真气,将药效化开。 这枚丹药不是旁物,乃是移花宫的秘制“百花灵液丸”,乃是采集上百种奇花异草,更需有千年人参,千年何首乌和千年灵芝为辅佐,花费数年才炼制得来,不但有驻颜的功效,而且能增进内力修为,移花宫中须得立下大功,才能赐下此物。 一股暖流在周身游走之际,包文正再一次恍惚的睁开了双眼,只见入目的陈设又一次变换,那房梁上的轻纱随风摇曳,黑色的梅花徽记充溢着凌冽的肃杀之气,而身后隐隐传来的香味也有所不同,并不是怜星宫主身上的梅花香味。 是邀月宫主! 这移花宫中,唯一能扭转怜星宫主意愿的,就是邀月宫主。 邀月宫主衣着鲜艳夺目,高贵无比,绝代风华,武功冠绝天下除却燕南天外无人能与其比肩,她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敢仰视;性格冷漠无情却又如冰似火,令人难以捉摸。 这是一个为了报复,不惜用二十年的时间培养花无缺,只为了看到与江小鱼兄弟相残的女子。 这是一个偏执到了变态的女子,这是一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这是一个只对“玉郎江枫”产生过情愫的女子。 如果说“承认错误不改正”,是渣男的一种伎俩的话,那么“避重就轻”则是渣男的实战升级篇,其中的奥妙犹如“弈剑术”一般,要跟错误的大小,周围的环境因素,以及女孩的生气程度来辨别,不能一概而论。 如果是劈腿被抓了个现行,那就要主动承认鬼迷心窍,坚决承认错误,并言辞凿凿的保证下不为例。 环境的因素也很重要,气氛优雅的咖啡馆和街边喧闹的烧烤摊,环境也能决定女孩善变的心理。 女孩如果怒不可遏的话,那就借故去卫生间,摸一把肥皂涂在眼上,保证红肿的眼眶是忏悔的态度。 只要是个女人,就没有绝世渣男搞不定的事情。 “姑娘,是你救了我?”包文正茫然的双眼充满了恍惚的神色,一副记不清适才发生过什么事情。 邀月宫主冷言说道:“禁声,澄空杂念!” “坏了女儿家名节,又何必救我。”包文正故作凄凉的说道。 邀月宫主无奈的将真气收敛到丹田之内,而后看着眼前迂腐的秀才,直言说道:“擅闯浣花池,并非你本意,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你?” 包文正心知邀月宫主既然出手相救,就不会轻易害了自己性命,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把言词牵引到自己的盘算之中,叹息说道:“无缺公子说得对,终究是害了女儿家的名节。” “原本是跟你在松风阁抚琴吹箫,共赏月色,却不料竟成了一件憾事。” 包文正勉强露出笑容,眼神中充满了落寞,说道:“曾与姑娘琴箫合奏,倒也足慰平生了。” 邀月宫主闻言心中一叹,这秀才本是才学无双,虽不通晓武功,却能触类旁通武学至理,更难得与“琴棋书画”上皆有不俗的造诣,本是难得让自己入眼的男子,却不料被怜星所破坏。 “擅闯浣花池,非你本意,你既已遮蔽了双眼,便罪不至死。” “你好生调理身子,未尽之约,日后还有闲暇。” 邀月宫主言罢,下意识的起身便欲朝朗月宫外走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包文正问道。 这迂腐的秀才确实令邀月宫主升起了几分异样的感觉,明知擅闯浣花池是被他人陷害,却依旧敢于赴死,只为保全女儿家的清白。 而那一句“曾与姑娘琴箫合奏,倒也足慰平生”,更是邀月宫主几十年来未曾听过的,那是一个寻常秀才,对于心仪的寻常女子的由衷之言。 令素来冰冷无情的邀月宫主,从来没有尝过情愫滋味的邀月宫主,令这十五年来对“玉郎江枫”无法自拔,每夜对着血衣,饮酒落泪的邀月宫主,心湖终究升起了一层涟漪。 “我是邀月。”邀月宫主强压去心中的涟漪,开口回道。 迈步走出门外,邀月宫主有些错愕了,这是朗月宫,出门来,这是要去何处? 017:荷月奴报恩赴死 暗香浮动,轻风席卷朗月宫前的梅花丛,摇曳了娇嫩的花蕊,屋檐上残月如钩已然西沉,屋檐前那环绕流过的溪水清澈,数名朗月宫的侍女神色清冷,依旧驻足随时聆听邀月宫主的传唤。 包文正先是服用了孤星殿千年灵芝熬制的活血汤药,又服用了朗月宫的灵丹“百花灵液丸”后,再经邀月宫主以精纯无比的《明玉功》真气为其挥散药效,此刻精神也渐渐恢复过来,除了胸膛仍有阵阵痛楚传来,已然并无大碍。 邀月宫主一袭宫装罗裙罩体,身姿绰约,那一对远胜“星眸”的明亮眼睛和“春山”不及的婉约秀美,虽是语声十分淡漠,但是却无比的优美,这种清雅的魅力,远比那种甜蜜娇媚的语声要灵动的多。 斟酒满杯,邀月宫主一饮而尽,而后遥望窗外残月,淡淡的说道:“有一人他被仇家追杀,重伤弥留之际被一女子救起。” “那女子春心萌动,耗费真气为他疗伤,险些走火入魔,接连半月,衣不解带的服侍左右。” “他伤好之后,不思报答救命之恩,却与一侍女勾搭成奸,并双双出逃。” “出逃也就罢了,暗中诋毁,遇到危难,居然拿出那女子的信物,吓退敌人。” “这对狗男女为了逃避良心的谴责,竟然唆使结义兄长,欲要将救命恩人置于死地!” “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包文正只听邀月宫主说了一半,就已经知道所说的正是“玉郎江枫”和花月奴的故事,而这救命恩人则是邀月宫主,却故作错愕的神情,而后黯然长叹。 “痴情女子负心汉,诚我不欺也。”包文正故作一副就事论事的表情说道:“这男子理应谢过救命之恩,再给这女子一个交代。” “一番情意被弃如敝履,天下间竟有如此可笑的事情?”邀月宫主又饮胜一杯酒,花枝乱颤的笑道。 包文正心知那江枫和花月奴,皆非邀月宫主所杀,乃是江枫的书童江琴以毒酒害死,这绝代风华的女子也因江枫而痛苦了十五年,可谓是痴情至极,因此对于邀月宫主升起了几分怜惜之心。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包文正走到了桌案前,与邀月宫主对坐,拿起玉壶为邀月宫主斟酒后,又给自己倒上一杯,而后举杯叹道。 “好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邀月宫主抬起衣袖遮掩了面颊,将玉盏的酒水饮胜后,依旧笑的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可笑的事情。 “邀月姑娘,月有阴晴圆缺。”包文正举起玉壶为邀月宫主斟酒,说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百年后不过一把黄土。” 邀月宫主收敛了那花枝乱颤的笑容,面色渐渐冷漠下来,一双眼睛分外的明亮,竟有几分逼视的味道,虽是对坐比肩,却又有居高临下,令人不得不仰视的魔力,那被人瞧破了心思后,睥睨天下的移花宫主又“活”了过来。 “秀才,太聪明了未见得是好事。”邀月宫主淡漠的说道,那语调冷漠,无情,一股摄人魂魄的威仪席卷而来,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动了薄怒。 包文正不住的在心中提醒自己,唯有如此反复催眠自己,才能稍微忽略这股席卷而来的压力:她是个女人,她只是个女人,她只是个蠢女人。 “邀月姑娘,人生在世任你武功再高,皆难逃一死。”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包文正心思急转之下,唯有将邀月宫主从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拉到普通人的身份角色上来,以人生百年皆难逃一死,促使邀月宫主正视自己仍旧是个“人”。 否则,这对坐畅谈就无法继续下去。 邀月宫主叹息一声,这秀才的眼神清澈一如往昔,分明就把自家当做普通的女子,但被人瞧破了心思之后,也不愿与其再交谈。 便起身唤过了门外的侍女,携包文正寻一处歇息。 翌日,日上三竿,移花宫大殿之内。 一条玉石铺设的道路镶嵌美玉珠宝,道路两旁则是两泉碧波,其上有青色莲叶平铺其间莲叶下锦鲤畅游嬉戏,而位于宫阙的上首则是以翠玉为墙,其上有高超工匠雕刻栩栩如生的奇花异草,那纤细的花瓣在立地蟠龙烛台的照耀下,尽显奢华的素雅之气。 邀月宫主一袭白色的宫装,落坐在碧玉雕砌而成的床撵上,面色清冷犹如万载寒冰,床榻右首的碧玉雕砌的座椅上,正是怜星宫主那纤弱的身形,绝色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并不比邀月宫主稍有逊色。 “风花雪月”四苑的管事姥姥,皆分左右站立与床榻之前,神色冷漠的朝外凝望着。 荷月奴身穿素色宫装,轻抬莲步走上了大殿,俯身拜下叩首,而后挺直了身躯。 “荷月奴,你可知罪!”邀月宫主冷冷的喝问道。 荷月奴早已萌生了死意,恭敬的叩首之后,答道:“奴婢知罪!” “说来!”邀月宫主说道。 “奴婢因不愤那秀才传授棋道与铁萍姑,便将其打晕后抛于浣花池内。”荷月奴面色淡然的说道。 邀月宫主双眼乍现一道寒光,一瞥身侧的怜星宫主,而后冷笑道:“贱婢,还不如实道来!” 荷月奴恭敬的再次叩首,而后面颊略显倔强的神情,断然说道:“启禀宫主,奴婢所说尽是实情。” 怜星宫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望着跪倒在地的荷月奴,摇头叹息说道:“荷月奴,我移花宫中尽是孤苦的女子,你坏人名节,可知乃是死罪?” “二宫主,奴婢不能伺候你了。”荷月奴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而后单掌反转,便朝自己头顶“百会穴”重重击落。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仍是幼女的荷月奴在死人堆上,被吃惯了尸体的土狗觊觎,险死之际被一条衣袖卷走,那如花般的笑容驱散了心中的恐惧,而后便随着怜星宫主来到了移花宫中,从此再不用担心被人欺负,有人传授武功,有人为她缝制漂亮的罗裙,每日皆有果腹的食物,而这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 也该是报恩的时候了...... 荷月奴身距数丈开外,突然出手自毙是众人所始料未及的,只见其瞬间已然倒地身亡,身躯不时的轻微颤抖,一抹血液顺着白玉地面流淌开来,滴落在移花宫大殿的水池之中。 包文正就站在邀月宫主床榻的屏风后面,那沉重的呼吸声瞒不过大殿中众人的耳目,透过屏风的缝隙瞧见那侍女已然自尽身亡,那生死一瞬间的恐惧占据了包文正的心中。 作为渣男来讲,包文正已然将女人的心思摸索到了极致,这移花宫大殿中的“做戏”也极为粗糙,但是荷月奴这傻姑娘甘愿自尽,也不说出乃是怜星宫主指示,却令包文正升起了荒诞的恐惧感。 一条性命,就这么没有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啊,人命如草菅,将“礼义廉耻”看得重过性命,在那浣花池中明明是被人诬陷,而且也什么都没有看到,而少宫主花无缺却为了女儿家的名节,要让自己一死洗刷侍女的清白。 为了不被花无缺那“谦谦君子”斩杀,就以痴情哄骗怜星宫主生了情愫,而这荷月奴却要以身死,来洗刷自家的清白,证明并非出自怜星宫主的授意。 包文正浑身颤颤发抖的看着荷月奴的尸身,这才知道将这帮女人看得有些简单了,冰冷无情的移花宫是真的会杀人的,书中所言的“女魔头”是用人血为墨,书写而成的。 如果怜星宫主识破,自己只是个渣男,羞恼之下一掌劈落,这地上的荷月奴就是前车之鉴,那比怜星宫主恶毒十倍的邀月宫主,真的就是也要哄骗的女子吗? 包文正激灵灵打个寒颤,这才将“渣男游戏”认真起来,欺骗怜星宫主和邀月宫主的感情,犹如万丈高空走钢丝,一旦稍有不善,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再次透过床撵屏风的缝隙,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荷月奴的尸体,而后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包文正那沉重的脚步声并没有遮掩任何人的耳目,邀月宫主气极反笑,而后冷冷撇了怜星宫主一眼,拂袖转身离去。 移花宫大殿背侧便是桃花苑,株株桃树犹如侍女起舞,白色的桃花洁白如玉似棉,粉色的桃花绽放如杜鹃,那绿草萋萋的花苑中有一白玉雕砌的桌案,上面摆放了酒壶和玉盏,皆是窖藏的美酒,因邀月宫主或许会在此逗留,故而备下。 邀月宫主转身走出了移花宫大殿,便瞧见了包文正正在桃花苑中自斟自饮,心知这秀才已然瞧破了荷月奴的拙劣伎俩,于是便一扫适才不悦,折纤腰入微步走上前来,与包文正对坐。 “公子看我这移花宫景致如何?”邀月宫主轻启樱唇,打破了沉默。 包文正几杯水酒饮胜,已然将荷月奴身死尽数抛之脑后,仍是面带笑意的回道:“可谓是人间仙境,美不胜收,也唯有这人间仙境,才配得上邀月姑娘的绝代风华。” 邀月宫主纵横江湖数十年,阿谀奉承之词不知听过多少,但这不令人生厌的秀才说来,双眼清澈之极的秀才说来,这唯一能入得自家双眼的秀才说来,却是心中略有欢喜。 女子若是压根就瞧你不起,即便你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若这女子对你正眼相看,若是你言词八分情真意切,二分夸耀赞美,她反而会觉得恰如其分。 人往往将自己看的重些,而这风华绝代,气质出尘的邀月宫主,虽是名震天下的移花宫主,但也是个女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018:小竹轩把臂同游 邀月宫主闻言心生惬意,甚感这秀才言词相得益彰,于是举起玉盏与包文正遥遥相祝,而后左手抬袖掩去了面颊,右手将美酒一饮而尽,而后说道:“公子擅闯浣花池,虽被挟持身不由己,但终究是侮了女儿家的清白。” 邀月宫主本意是将包文正逐出移花宫,从此再不相见,也算是淡化了“擅闯浣花池”一事,而且包文正已经识破荷月奴乃是怜星宫主驱策,依照读书人温良俭让的性子,也算是断了怜星宫主的念想。 但是,邀月宫主双眼余光瞧见了怜星宫主脚步匆匆而来,也随即打消了这个主意,这怜星宫主脚步之轻盈似若飘来,面颊上略带惊愕失色,不言而喻,必定是要与这秀才说个仔细。 “松风阁地处幽静,正适合静卧调养身子。”邀月宫主将话锋一转,若怜星宫主私出移花宫,与这秀才同行一处,岂不是反而美了怜星,于是不动声色的说道:“男女有别,公子当谨言慎行。” 包文正原本只见这邀月宫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意欲将自己逐出移花宫的言词,心中本是乌云蔽日,却听邀月宫主将话题一转,更将松风阁让自己调养身躯,心中更是疑惑不解之际,却依稀间暗香浮动,面颊上的发丝也略有起伏,于是故作错愕的回首望去。 那是只柔弱无骨,美盛春葱的纤纤玉手,雪白的绫罗长袖,覆在手背上,却比白绫更白。 那是绝色容貌与高贵气质并不亚于邀月,亦是风华绝代的绝世美人,身穿云震般的锦绣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若流云,她那双灵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楚楚可怜的稚气。 怜星宫主侧身与包文正施礼之后,笑魇甜美,更胜春花,言道:“公子的伤势已见好转,姐姐倒是心狠,平白让公子受了委屈。” 先声夺人,点出包文正之所以受伤,乃是邀月宫主出手所致,而怜星宫主这番故作婉约的做派,也是邀月宫主从来不曾见过的,顿时心中升起了不悦。 “孤星殿的侍女仍需好生调教,如此逾越之举又怎能是女儿家所为!”邀月宫主难得虚与委蛇,竟然面带怒其不争,蹙眉叹息说道。 邀月宫主若是有得选择,自不愿如此做派,但是今日不同往昔,面对妹妹怜星,非是以武功可以折服,否则也不至于与自家三十年相争。 且不说武功强弱,单是这心智和才学,邀月宫主依旧是那高高在山,令人不得仰视的移花宫主,因此便蹙眉长叹,以唇枪舌剑与怜星宫主斗了起来。 “却是妹妹疏于管教,令公子受伤。”怜星宫主除却武功与邀月略微逊色一分,才学和心智与其并驾齐驱,何况此刻落座的就是动了情愫的情郎,于是先是认下自身过错,而后歉意的对包文正说道:“不若公子随我前去,容怜星为公子疗伤可好?” “怜星姑娘。”包文正起身拱手施礼,面带笑意的说道:“已然并无大碍,劳姑娘牵挂了。” 包文正也是无可奈何,如果系统发布的任务,只是虏获怜星宫主的芳心,那要容易的多,只消的三五月的光景,便能令其泥足深陷,坠入情网中不能自拔。 若只是虏获邀月宫主的芳心,也不会过于困难。 这不过旬月的功夫,已进入移花宫中,不但能与邀月宫主应允与松风阁抚琴吹箫,共赏月色,而且受伤之际更令其以真气为自家疗伤,只消的慢慢的水磨,便可令其逐渐走出“玉郎江枫”的创伤,而后再令其动情。 但是要把这两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同时牵动情愫,让她们坠入情网,那就艰难得多了。 原因无他,这移花宫的大宫主和二宫主,是如出一辙的绝色容貌,并驾齐驱的高贵气质,皆是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移花宫主,也同样是杀人如麻,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这样绝代风华的女子,不会与他人共侍一夫,其一能够委身下嫁,已然是烧了几辈子高香,传扬出去必定令人瞠目结舌,除了“天下第一大侠”燕南天和“玉郎江枫”外,又有谁人能配得上移花宫主? 当然,剽窃清代第一才子纳兰性德和李清照的诗词,来自二十一世界的绝世渣男,同时交往十七个女朋友的包文正,则不在其列。 包文正此话一出,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则是一喜一忧。 邀月宫主喜在这秀才婉言拒绝了怜星,想必是心中升起了不悦,对于怜星宫主驱策荷月奴“擅闯浣花池”一事心存芥蒂。 怜星宫主忧在“擅闯浣花池”此事已出,若包文正被邀月宫主蛊惑,长久以往恐会对自家从失望到绝望,从此形同陌路。 “怜星,我在松风阁出手分得轻重,也以“百花灵液丸”和真气为其疗伤,公子此刻已然不打紧了。”邀月宫主闲散自若的说道,将松风阁击伤包文正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怜星宫主双眸神采一现,掩嘴笑道:“适才铁杖姥姥有要事,意欲求见姐姐,姐姐自去无妨,由怜星作陪即可。” 邀月宫主对于怜星的言词孟浪,不悦之极,“作陪”二字明显是将自己视作觊觎这秀才的女子,而对于“铁杖姥姥的要事”,邀月宫主也心知乃是虚言,适才与移花宫大殿之中,为何不讲,偏要此刻由怜星说来。 但邀月宫主却不得不去,怜星对这秀才已然生了情愫,便是再说些“寡廉鲜耻”的言词也是无妨,自家却不能生受的住,于是随即拂袖起身,前往移花宫大殿而去。 “怜星,你便暂陪秀才片刻吧。” 冷漠的声音远远传来,而那“暂陪”二字语调则是重了几分,言下之意无非是“暂陪”和“片刻”。 怜星宫主心中冷笑连连,随即身姿婉约的落座,伸出柔荑为包文正玉盏中斟满酒水,眼见邀月宫主已然步入移花宫大殿之内,不见了踪影,于是面颊上浮现了楚楚可怜的神情,怯生生的说道:“公子,累你受伤了,怜星好生不忍。” “怜星,我已然无碍了。”包文正深情的凝望着怜星宫主的面颊,一副作势欲握住怜星宫主柔荑,而后又恐唐突佳人,不得不无奈落座,而后温柔的说道。 “姐姐是移花宫的大宫主,事务繁多。”怜星宫主只觉得铺天盖地的欢喜将自己淹没,但是恐邀月宫主卷土重来破坏了这份情愫,于是起身说道:“既然公子已然无碍,便由怜星作引,与你欣赏着宫中美景如何?”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拿到篮子里面的,才是自己的菜!” 包文正双眼中频现惊喜之色,起身拱手施礼,一副谦谦君子的仪态,言道:“有劳怜星姑娘了。” 怜星宫主嫣然一笑,恰如春花般灿烂,随即抬袖作引,与包文正便走出了桃花苑。 包文正一袭儒生长袍,将怜星宫主护佑在道路边缘,尽显温文尔雅,与怜星宫主渐行渐远,消失在桃花苑的围墙处。 邀月宫主迈步走入了移花宫大殿之内,却并无得见铁杖姥姥的身形,因也不能当着包文正,与怜星宫主分说端倪,便唯有耳听那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不是怜星宫主携包文正远去,还能是哪个? 小竹轩位于孤星殿外不远处,此刻虽然日上三竿,但那薄雾仍萦绕在竹林间,那是娇翠欲滴,惹人遐思的韵味,竹子一节一节,仿佛是一根根莲藕拼接而成,竹叶宛如一片片晶莹剔透的绿翡翠,嫩叶宛如雨滴一般,清风徐来,竹叶“摩擦”作响,掀起阵阵薄雾和寒意而来。 小竹轩纤尘不染,干净的宛如被暴雨冲刷过一般,远处那几名侍女仍在清扫着道路,而怜星宫主的拖地长裙也是一如往昔的素雅,那纤弱的身形漫步在鹅卵石铺设的路径上,与薄雾缭绕之中,更如那谪落凡尘的仙子,尽显淡雅与高贵,不染烟火气息。 怜星宫主偶尔将双眼的余光扫向包文正,却每每与包文正的炙热眼神碰了个正着,顿时白皙的面颊略带羞涩,而后陷入情网之中的欢喜萦绕在心田。 自从怜星宫主及笄以来,就未曾与男子把臂同游,便是十五年前对“玉郎江枫”也只是心生爱慕,只有一封没有回音的情书,便草草了断了这段情愫。 花无缺送来的画卷上,那美轮美奂的仕女图上,画工精细非常,衣袂飘飞妙笔传神,便是连发簪惯戴的位置和款式,也是丝毫不差,有念到此,怜星宫主的面颊红彤似火,这沉寂了十五年的芳心,已然系给了身侧男子。 “怜星姑娘,你衣着如此单薄,不会着凉吧?”包文正明知这怜星宫主早已寒暑不侵,仍是故作不知,嘘寒问暖说道。 怜星宫主闻包文正的关切之言,心知这情郎乃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不懂内功心法的奥妙,于是也不疑有他,怯生生的回道:“倒是不冷,你可是冷了?” 这小竹轩雾气不散,那淡淡的寒意扑面而来,无孔不入的令包文正手脚冰凉,但是此刻正是与怜星宫主独处的绝佳机会,又怎能因寒意而错开,于是面带笑意,眉宇间缕缕深情的说道:“我也不冷。” “阿嚏!” 语音而落,包文正便打了个喷嚏,将适才的言词自行戳穿。 “公子受伤未愈,倒是怜星思虑不周了。”怜星宫主眼见包文正分明是寒意袭来,却为了跟自家把臂同游,而已然受了风寒,心中更是涌现了丝丝甜意,但情郎执意如此,倒也不能辜负了一番心意。 风寒之症不过尔尔,待午间回转孤星殿,服用些汤药,再以真气为其推宫活血,便能尽数痊愈。 包文正一袭儒生长袍,与怜星宫主并肩在小竹轩中游览,心中却在思量,怎么样才能将今日小竹轩之游,画上完美的句号。 “公子若是不适,不若前往孤星殿少坐,待午后雾气散了,再共赏这小竹轩美景如何?”怜星宫主见包文正未曾答话,道是伤势未愈又染风寒,于是便怜惜的说道。 包文正又怎会轻易受怜星宫主的温柔,此刻染了风寒正是让其感动的时刻,于是低声说回道:“风寒无碍,能有幸与怜星姑娘同行,文正心中十分欢喜。” 怜星宫主身形一顿,望着身侧的男子,眼神乍亮,此言一出,便是将“擅闯浣花池”尽数揭过,心中丝丝甜蜜,那眼眸犹如一剪春水,风情万种。 对于包文正而言,甜言蜜语那是脱口而出的谎话,就像喝白开水一样信手拈来,而要考虑到这个时代得男女大妨,将情话说的含蓄,说的点到即止,说的“此时无声胜有声”,便需要费一些思量了。 019:一词双关如梦令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日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今日,是怜星宫主最快活的一天,晨间与情郎在小竹轩同游,欣赏薄雾中竹叶婆娑的美景,午间与孤星殿中对坐畅饮,各自心中欢喜,那珍馐美馔也较往日别有一番美味;各自小憩后,又与杨柳岸边抚琴吹箫,谈古论今,言谈甚欢。 夕阳西下,即便是怜星宫主不舍与其分离,奈何天色已晚,也唯有与包文正在松风阁前遥遥相望,而后恋恋不舍的各自归去,精致的脸庞面带欢悦,脚步轻快的朝孤星殿而去。 孤星殿内,邀月宫主一袭锦瑟宫装罗裙,手握着那副“一剪梅”画卷,浑身颤颤发抖,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那寂寥的身形仿若寻常的女子,那里还瞧得出睥睨天下的移花宫主半分威仪。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邀月宫主心神激荡之下,面色白皙泛起晶莹柔润的光华,锦瑟宫装罗裙无风自动,那披肩的秀发也随之起舞,一股浩然莫能御之的气息随即萦绕开来。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两句疑问犹如鹤唳云端,远远回荡开来,划破了黄昏中的寂静,语调虽是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却又轻柔,娇美,摄人魂魄。 “我到底有什么错?” “为什么我遇到的就是负心人!” 邀月宫主几近癫狂将手中的画卷撕了个粉碎,而后双手将其扬起,驻足与纸片飞舞之中,那明亮的双眼中充溢着冷酷和怨毒,犹如利剑锋芒,绰约的身姿随即回首,望着近前来的怜星宫主,面颊上晶莹柔美的光晕越发的令人不可仰视。 怜星宫主眼见“一剪梅”画卷被撕得粉碎,心如刀绞,气的浑身轻微颤抖,望着邀月宫主那绝顶美丽的容颜,却和那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重叠了起来。 “这是我的。”怜星宫主双眼中充满了憎恨,一字字的说道:“你为何要撕碎了它?” “你说我与你相争,瞧不得你好?” “我被你赶出移花宫,江枫依然背着你跟花月奴暗结珠胎,双双出逃!” “你一生注定了孤苦,而这一次,我宁死也不容你破坏!” 这唇枪舌剑敲打在邀月宫主的心间,字字恶毒犹如不共戴天的仇敌辱骂,而邀月宫主却偏偏无从辩解,面色阴晴不定,精神恍惚的接连顿足几步,伸出柔荑扶住了屏风,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勉强站立。 “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移花宫二宫主!” “你是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女魔头!” 邀月宫主站稳了身子,抬起娥首,露出足以冻彻心扉的笑容,一字字的道:“他只是个秀才,会迎娶一个视人命如草菅的魔女吗?” 怜星宫主面色瞬间惨白的无一点血色,心中五味杂陈翻涌上来,颤颤巍巍的举起自己的柔荑,那柔弱无骨的纤细手掌,似乎沾染了擦拭不去的血渍,犹如那畸形的手腕一般。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怜星宫主低声自语,只是那茫然的神色,分明将心中的彷徨显露了出来。 邀月宫主折纤腰入微步走上前来,声音灵动,缥缈,不可捉摸,冷漠的说道:“是与不是,到江湖上行走一番,自然可见分晓!” “二十年之约渐近,燕南天已经成了废人,江枫和那贱婢的儿子江小鱼,你也想知道近况如何吧?” “让他们兄弟相残,可是你的主意,我的好妹妹!” 邀月宫主开怀大笑出门去,仿佛将怜星宫主皮囊中的厉鬼,毫无保留的揭露出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乃是最令人快活的事情。 怜星宫主面色阴晴不定,沉吟了片刻,而后望着邀月宫主离去的身形,灵活的眼波恢复了往昔的神采,稚气的声音自言自语说道:“我不会如你的愿的。” 残月慢慢的爬上了柳梢头,清风徐来摇曳了孤星殿外的梅花,暗香浮动摇曳着侍女的罗裙,孤星殿的宫门紧闭,怜星宫主已然告知门前的侍女,今日有些乏了,早些安睡。 待到月上中天,孤星殿的房门悄无声息的开启了,与此同时数道指风已然点中了侍女的穴道,怜星宫主早已收拾了细软,扮作寻常侍女的模样,化作一道轻烟朝松风阁而去。 “逃出去,从此远离移花宫,就再也无人知道以前的行径。” “在这毫无一点人气的移花宫中,便是活上一辈子,也是毫无半点快活可言。” “若能与情郎隐居山林,从此男耕女织,举案齐眉,方不负人生百年。” 遥遥得见松风阁的轮廓,怜星宫主心中更是欢喜,也更是小心谨慎,沿路封住侍女的穴道,满心欢喜的推开了松风阁的房门,触目便看到了邀月宫主那冷漠的笑容,顿时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泼下。 邀月宫主轻启樱唇却无一丝声音发出,以“传音入密”的功法将声音送到了怜星宫主的耳边:“你想走,你走的了吗?” 包文正眼见房门被推开,那身穿寻常宫女罗裙的竟是怜星宫主,而且肩头的包裹,以及看到怜星宫主那错愕的神情,也顿时升起了荒诞的错觉,这莫非是要跟自己私奔的节奏? 这个时代的女子,对待感情完全就是一张白纸啊,若是邀月宫主一掌要将自己击毙,包文正毫不怀疑,这怜星宫主宁死也会将自己护住。 幸亏这邀月宫主此刻就坐在松风阁中,否则怜星宫主要带自己私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怜星姑娘,换了身衣裳,更显得清新雅致。”包文正对怜星宫主的痴情也动了恻隐之心,立刻起身拱手施礼迎了上去,背对着邀月宫主朝怜星宫主挤了一下眼睛,而后不动声色笑道:“本欲前往孤星殿,不料想姑娘先来了。” “姑娘请。”包文正抬袖作引,请怜星宫主与桌案前落座。 这是一个凝重的气氛,犹如劈腿被捉,是一样的尴尬。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下,不能不开头打破沉默,斟词酌句就显得尤为重要,必须将这二女的注意力全数吸引过来,牵引邀月宫主分心他想,令怜星宫主能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缓解略有不安的举措。 剽窃吧,邀月宫主喜欢什么,就只能来什么了。 包文正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渣男,本身是不愿意常以剽窃来的诗词,冒充自己的才华,毕竟纳兰性德和李清照的绝顶妙词也是有限,终究有用尽的那一刻。 “今日见邀月宫主渐行渐远的背影,可谓是风姿绰约,气质出尘,与那桃花苑中竟是犹若谪落凡尘的仙子一般。” “不知可否将邀月姑娘以宣纸承载绝代风华?” 包文正拱手施礼,一副谦谦君子那含蓄的神色,低声歉意的说道。 如是他物,邀月宫主此刻心中暗怒,自然不屑一顾,但是今日与孤星殿中已然得见了那“一剪梅”的画卷,画工精细非常,衣袂飘飞更是妙笔传神,那一首“一剪梅”更是让邀月宫主动了嗔怒,这才从嫉妒转变成了怨恨。 邀月宫主闻言暂熄了与怜星宫主的分说,此事便是押后也是不迟,但这秀才不论画工还是诗词皆是惊艳非常,倒也不好坏了兴致。 “公子才学乃是邀月生平仅见,先行谢过。”邀月宫主收敛了薄怒,那犹如冰玉般的面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侧身行礼说道。 松风阁内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紫檀的桌案上烛光摇曳,包文正将宣纸平铺其上,而后开始研磨,侧首之间背过了邀月宫主,冲怜星宫主露出了歉意的笑容,而后转瞬即逝,撩起右手的衣袖,又深深凝望了邀月宫主一眼,而后开始在宣纸上作画。 那一眼,似乎有三分炙热,三分怜惜,三分愧疚和一分自责,那复杂的眼神顿时收入了邀月宫主的眼中,令其升起了狐疑。 手腕轻转,寥寥数笔就将邀月宫主的轮廓勾画了出来,那孤单而有些寂寥的身影,却充满了令人不可仰视的魔力,那绝代风华的落寞似与飘落的花瓣一般令人惋惜,那绝顶美丽的容颜轻柔,娇媚,那明亮的双眼犹如利剑锋芒,尽显冷漠和无情。 几瓣桃花与罗裙下摆缓缓飘落,更将邀月宫主绰约身姿映衬的犹胜三分。 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这一首《如梦令》却是恰恰应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有劝慰邀月宫主不要沉浸在“玉郎江枫”的过往中;“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则是规劝人生百年,不过草木一秋,任你武功盖世,也难逃身死的那一日;“知否?是否?应是绿肥红瘦。”则有轻敲玉罄之嫌。 只因邀月宫主昨夜,将昔日“玉郎江枫”背情负义当做故事,讲述给包文正。 不可否认,这是一首绝妙的好词,邀月宫主漠然的望着画卷上自家的身形,那一首《如梦令》也似乎蕴含着别样的味道。 而这首《如梦令》在怜星宫主看来,则与邀月宫主的心思恰恰相反,“知否?知否?应知绿肥红瘦”则是告诉邀月宫主,即便你武功盖世,也难以阻断包文正对自己的情愫。 包文正沉默不语,任由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自己寻思其中的韵味,松风阁内唯有轻风从木窗上徐来,摇曳了烛光。 邀月宫主一身武功冠绝当世,能自创《花神七式》又岂是寻常,过目不忘乃是天赋异禀,脑海中“一剪梅”画卷再次浮现了出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满篇除了孤芳自赏的怨叹,以及那含蓄的思念之外,并没有一分一毫对怜星宫主的情愫表白。 目高于顶的女人总是孤芳自赏,在邀月宫主的心中,不论武功,智慧和容貌以及才学,又几曾将怜星宫主这“跛子”当做了可以比肩的女人。 这秀才莫非是在说我? 是的,怜星指示荷月奴,挟持这秀才“擅闯浣花池”,又怎会轻易释怀。 一股异样的心思,涌上了邀月宫主的心头,冷漠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而后将画卷合住,抬步走到了松风阁的门槛前。 “怜星,与我来!” 020:立赌约行走江湖 十五年前。 江湖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玉郎江枫”和燕南天这两个名字,江湖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无一人不想瞧瞧江枫的绝世风尘,和燕南天的绝代神剑。 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抗燕南天的轻轻一剑! 任何人都相信,燕南天的剑非但能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首级,也能将一根头发分成两根,而江枫的笑,却能令少女的心粉碎。 十五年过去了,邀月宫主手捧“血衣”独自落泪之际又何尝不知,江枫之所以与那贱婢暗结珠胎,逃出移花宫后甘愿身死,也将自家一番情意弃若敝履,只因为他是行侠仗义的“玉郎江枫”,而自家却是杀人如麻的移花宫主。 清风徐来,拂动了逶迤拖地的宫装罗裙,邀月宫主衣着鲜艳夺目一如往昔,那婀娜的身躯更是抢眼至极,此刻驻足与松风阁外的花丛之间,在那残月如钩的月晕中,面颊上晶莹柔润的光,竟然丝毫不为之逊色。 “我喜欢的,只是他的一张脸吗?”邀月宫主喃喃自语说道,纤弱的身形更显寂寥,而脑海中又浮现了江枫临死前的一番言词。 松风阁内,怜星宫主将随身的细软放在了桌案上,望着情郎包文正欲语还休,而后轻轻一声叹息,抬步走了出去。 “你也要私奔,你走不了的。”邀月宫主听到了怜星宫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冷漠的说道,似乎那句话便是天地间的至理,一经说出,便不能改变。 怜星宫主身形一顿,怨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折翼的云雀,再也不能飞翔。 “明天启程去恶人谷,如果这秀才还愿意回来,我便不阻你。”邀月宫主轻声笑了起来,回眸望着怜星宫主,那冷漠之中又带着丝丝嘲弄。 怜星宫主凝望了邀月宫主一眼,双眸中充溢了怨毒和绝望,回头不舍的看了一眼松风阁,而后渐行渐远,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清风拂动,邀月宫主也随即不见了踪影。 松风阁内,包文正端坐在桌案之前,侧耳静心倾听松风阁外的声响,却只有那轻风自窗沿透过的声响,而后百无聊赖的看着摇曳的烛火,心知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即便是距离再近上一些,若是不愿自己听到,也终究是有办法的。 这两个女子或许在感情上是一张白纸,但是跟才智和手段无关。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都是绣玉谷的移花宫主,是横行江湖,双手血腥的女魔头,唯有将她们拉倒情愫当中,才能明珠蒙尘,才能完成系统的任务。 夜,太长久,太寂寥。月,依依不舍的道别。 峰峦叠嶂的山峰上,飘出了一缕霞光,旭日初升,天空又漂白了许多。 翌日清晨梳洗过后,包文正便在铁萍姑的引领下,来到了移花宫的入口,触目所及,便瞧见了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皆是换上了寻常的长衫,一副男子的装扮,依旧是风姿绰约不减,反而平添了几分飒爽之气。 轻装简行,除了颇为熟悉的铁杖姥姥和铁萍姑外,尚有两名身姿婀娜的侍女,各自随侍在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身侧,包文正也骑上了一匹骏马,慢吞吞的跟随着众人,随着马蹄声的脆响,缓缓的离开了绣玉谷。 邀月宫主面色冷漠,那淡青色的儒生长袍包裹着婀娜的身躯,柔荑握着缰绳,身躯随之起伏,宛如与胯下白色骏马一体仿若,唯有衣袂随着骏马而摇曳。 包文正也曾骑过马,但那不过是在牧马人的牵引之下,像这样在官道上策马扬鞭,还是第一遭,初始的兴奋过去之后,双腿内侧便隐隐的生疼,脑海中不断的回想昔日在网络上浏览关于“骑术”的文章,而后又仔细的瞧着前面不远处的怜星宫主的姿势,渐渐的调整自己。 而作为武功冠绝天下的怜星宫主,虽然不曾回头,但也察觉到了身后情郎那炙热的眼神,芳心中略有舒缓。 此行虽是前往昆仑山恶人谷,瞧瞧那江小鱼的近来武功长进如何,但此刻在怜星宫主的心中,往事已矣,江小鱼和花无缺的兄弟相残,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当秀才知晓自家并非那弱质女流,不单是与杨柳岸抚琴的“怜星姑娘”,而是满手血腥的,杀人如麻的移花宫主,更是正道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是否还会一如往昔? 怜星宫主转念间略放缓了骑乘的速度,轻启樱唇却无一丝声音发出:“文正,你莫要出言,我用“传音入密”与你交谈,旁人听不见。” 包文正突然听闻怜星宫主那稚气的声音,诧异的朝怜星宫主望了过去,见其毫无一丝异样,便不动声色的静心聆听。 “昨日与你同游小竹轩,杨柳岸边抚琴吹箫,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不管日后旁人如何说我,你须记得,我只是怜星姑娘。” 怜星宫主那稚气的声音,说不出的凄凉和幽怨。 包文正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邀月宫主会突然要带自己行走江湖,但是强弱悬殊犹如云泥之别,也不容许自家有什么推诿,只能跟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闭目前行。 “不管日后旁人如何说我,你须记得,我只是怜星姑娘。” 当怜星宫主这番话说出来之后,包文正这才隐隐猜测到了几分,昨夜松风阁怜星宫主乔装打扮,又身带细软,是要带自己逃出移花宫,必定是跟邀月宫主起了冲突,才不得不走。 而唯一令怜星宫主当真胆怯的,便是她移花宫二宫主的身份。 那个先驱策荷月奴将自己挟持到浣花池,而后又令荷月奴自尽的怜星宫主,唯有当那一副“一剪梅”画卷由花无缺呈上之后,她才变成了怜星姑娘,那个与自己同游小竹轩,与移花宫杨柳岸边抚琴吹箫的纤弱女子。 包文正的眉头皱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怜星宫主那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身份,而是这行走江湖,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势必朝夕相伴,如何在巩固怜星宫主初临的爱情同时,将邀月宫主从“玉郎江枫”的创伤中解脱出来。 日暮先投店,鸡鸣早看天。 黄昏时分,位于泗水流域的徐家渡,正是集镇上商贩沿街叫卖的时刻,身穿粗布罗裙的妇人收拾着摊子上的物件,零散的走过腰挎钢刀的江湖人,牵着黄骠马走进了徐家渡,黄昏时分的徐家渡渡口,已然没有船只起航了。 而徐家渡的福来客栈就是唯一能打尖住店的客栈。 江南剑客风啸雨头戴斗笠,身穿皂色劲装,举起粗瓷海碗,将水酒一饮而尽,而后继续拎起酒坛斟满,静静的端坐在桌案之前,不动声色的瞧着进门来的几名宾客。 “高手!” 风啸雨乃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剑客,与“昆仑七剑”和“少林四神僧”齐名,行走江湖十余年来,也未曾见过如此精妙的轻功。 这进门来当先的两名女子,虽然乔装打扮,但是依然遮掩不住绝代风华,那绝顶美丽的脸冷漠之极,犹如万载的冰霜不化,令人自惭形秽不敢仰视,行走之间犹如鸿毛竟然无一点声响,内功之深厚实乃平生仅见。 这两名女子的身后,则是一脚步声沉重的年轻秀才,浓眉大眼虽谈不上英俊潇洒,但那一副谦谦君子的书生气倒是十足,模样也算得上周正,听其呼吸声想必是不懂武功。 更令风啸雨咂舌的,便是那年轻秀才身后跟随的四名女子,脚步声也是极为轻盈,若非仔细侧耳倾听,倒是极容易被忽略过去。 “风华绝代,内功深不可测,两名女子.......” “移花宫主!” 风啸雨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骇然的看着进门的这一行人,当今天下女子还有何人能有如此修为,连身旁的侍女也是一流高手。 走,不敢走! 坐,不敢坐! 这便是风啸雨心中的真实写态。 包文正强忍着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楚,打量着福来客栈中的陈设。 略有水渍的柜上以破损暗黄的绸带系着木牌,以小篆书写着今日供应的酒水,而柜台的边缘摆放着贴着被酒渍染湿了红纸的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味萦绕在正堂之间。 瞧不出何木打造的桌案上油渍斑斑,上面倒扣了粗瓷小碗和暗黄的水壶,竹筒中的木箸还沾染了水渍,这客栈内少有寻常百姓,触目所及皆是挎刀佩剑的江湖人,满脸横肉的高声喧哗,一副豪气干云的粗鄙模样。 仿佛,生怕别人瞧不出来,他们是行走江湖的好汉。 邀月宫主蹙眉打量着客栈内的陈设,生性淡雅久居移花宫内,若不是因这福来客栈的江湖人多上一些,为了惹出些麻烦,令怜星宫主出手杀几个人,令这秀才认清楚怜星宫主的真面目,又怎会来到此处。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内功修为,已然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若不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根本瞧不出半点端倪,只要不出手,便是纤弱的女子。 铁杖姥姥本欲走上前,将这群江湖人尽数驱赶出去,但只见耳垂似乎抽动了几下,随即放缓了面上的神情,与铁萍姑刚走上前了几步,迎面而来便是客栈掌柜那谄媚的笑容。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客栈掌柜早已瞧出这几名女子衣着不俗,且佩戴的首饰也多是精巧,不敢怠慢,便走上前来,拱手施礼笑着问道。 铁萍姑掏出一锭纹银,抛给了客栈的掌柜,冷声说道:“莫要再招待旁人,此刻起,客栈只许出,不许进。” 客栈掌柜接下了纹银,乐的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应下。 021:遇闲汉玉簪顶喉 铁杖姥姥令掌柜开了六间上等的客房,着店小二引领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自去沐浴更衣,侍女如冰和如霜随侍宫主左右,而后又与铁萍姑前往福来客栈的后厨,叮嘱吃食去了。 包文正则是端坐在客栈的大厅之中,将大厅中的宾客瞧了个仔细。 客栈的临窗乃是通风最好的位置,亦可远观清江码头,落座的乃是一身穿皂色劲袍的男儿,这男子的双鬓丝丝银发,国字脸,浓眉大眼,虎背蜂腰,举着海碗不断的自斟自饮,颇显江湖好汉的豪迈之风,一柄连鞘三尺长剑平放在桌案之上。 这男子从怀中掏出碎银,起身似是要走,而后面显迟疑之色,最后慢慢的又落座了下来。 西侧靠墙的桌案,则是四名獐头鼠目的街头闲汉,那袖口早就染满了污渍,饮酒之际大声喧哗,酒水顺着唇边滴洒下来,而后随意的以衣袖擦拭刚硬胡须,桌案边斜靠着钢刀,待掌柜的小妾掀开后厨的幔帘,便吞了吞了口水,一副被色欲蒙蔽了心智的模样。 “这娘们真是够味,你瞧瞧那身段儿......” “要我说,那秀才倒是艳福不浅,身侧的丫鬟,啧啧!” “.......。” 除了几个寻常低声窃窃私语的商贾之外,那东侧靠墙的桌案上,落座着一衣衫褴褛的粗鄙汉子,这汉子左眼被利刃所伤已然瞎了,那犹如蜈蚣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右手中握着几枚筛子不时的抛落在桌案的海碗之内,不时的低声叫嚣着点数,每一次抛落了筛子,左手总要捏着酒杯喝下。 那左手除却拇指和食指外,其余三根手指齐根而断,那伤口极为平整光滑,但三根断了的手指却是参差不齐,分明不是一刀所为。 “三个六,豹子通杀!”这粗鄙汉子开怀大笑,饮上了一杯。 “二三三,格老子的!”这粗鄙汉子怒不可遏,又饮上了一杯。 这粗鄙汉子竟然是自己在跟自己赌,因此不论输赢皆是有酒可喝,倒也是个妙人。 随着轻盈的脚步声,自客栈的二楼木质楼梯上,走下了绝代风华的女子,犹如蒙尘的宝珠重新焕发光彩,顿时吸引了客栈中所有宾客的双眼,目睹着绝世美人折纤腰入微步,皆是充溢着觊觎和垂涎的神采, 那绝世美人娇魇甜美,更胜春花,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穿一袭素锦留仙裙,外披水蓝色轻纱,微风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包文正瞧着怜星宫主身后竟然无侍女相随,心中狐疑不已,下意识的起身迎上前几步,随即心中猛然一震,醒悟过来后驻足而立,面带笑意,拱手施礼,抬袖作引,和怜星宫主来到了桌案之前。 “怜星姑娘,你真漂亮。”包文正的甜言蜜语本就不值钱,双眼清澈尽显乃是出自本心。 怜星宫主本是被邀月宫主的赌约所迫,无奈换上了罗裙走下大厅,眼见这福来客栈中竟是粗鄙的男子,心中本是有些不快,但是眼见意中人深情款款,欣喜之下嫣然一笑,宛如阳光中的春花一般灿烂。 “怜星姑娘。”包文正想起晨间怜星宫主的“传音入密”所说的言词,略微加重了语气,盯着怜星宫主此刻作了答复。 而后语调一如往昔,歉意的说道:“这里的酒菜也不知合不合姑娘的胃口,虽说君子远庖厨,但文正却是会做几样小菜,若得空暇,愿与姑娘品尝。” 怜星宫主芳心剧震,错愕的盯着意中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而后轻轻的回道:“怎能让你做这些女儿家的事情......” 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或许会由男子外出猎取野味,也或许会以篝火熏烤,而后分食,但不过是权宜之计。 君子远庖厨,并非是一句戏言,当今莫说是武林中人,即便是寻常百姓家,女子浆洗衣物,缝缝补补,洗手作羹汤皆是分内之事,倘若这些事被男子去做,便要被戳着脊梁骨。 而当一个男人,主动说要为你做几个小菜的时候,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了。 包文正哪里知道怜星宫主这片刻之间,就有如此多的心思,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渣男,早已摸透了女人的心思,将女孩带到自己的公寓当中,穿上家居服系上围裙,手脚麻利的烹饪几道美味的菜肴,一副居家暖男的憨厚模样,完全是针对那些大龄恨嫁女的杀手锏。 而当包文正与怜星宫主低声交谈的时候,其一则是临窗落座的江南剑客风啸雨,虽然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但是闻听“怜星姑娘”四个字的时候,仍是打了个寒颤,才知道适才以“传音入密”令自己继续落座的,就是移花宫的邀月宫主,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其二,则是与东侧靠墙,正在玩着筛子,自斟自饮自罚酒的轩辕三光,作为天下十大恶人之一的恶赌鬼,虽然未曾见过移花宫主的庐山真面目,但却也听说过“怜星宫主”的名头,心中已然有些不安。 其三,便是二楼厢房临窗的邀月宫主,透过木窗的缝隙正在观望着福来客栈的大厅,听闻那秀才竟然要给怜星亲手烹饪几道小菜,心中便莫名的涌上了一阵不悦,纤细的青葱玉指,下意识的搓弄着衣袖。 “怜星姑娘,怎么不见邀月姑娘她们?”包文正心中疑惑不解,便开口询问道。 此言一出,恶赌鬼轩辕三光手中的酒杯凑在了唇边停住了,一只眼睛滴溜溜的打转,屁股更是轻轻的抬起,只欲夺路而逃。 江南剑客风啸雨的脸色更白了,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下意识的将右手往连鞘长剑上挪了数寸。 “姐姐有些乏了,在厢房中小憩片刻。”怜星宫主稚气的声音轻轻的说道。 怜星宫主的心情很不好,远处那几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按照平日的性情,便是要随手将其尽数击毙,但是意中人在身侧落座,若是知晓自家视人命如草菅,定然会心有不喜。 包文正也注意到了那几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不但肆无忌惮的打量怜星宫主,而且居然还伸手指指点点,而后低声的窃窃私语,于是随即起身于另一侧坐落,用身躯将怜星宫主尽数遮掩。 “啪!” 远处的桌案上传来沉闷的声响,似乎是用拳头砸击桌案的声音,而后便听见那几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起身踢开了板凳,脚步声由远及近。 “怜星姑娘,你头上的玉簪很漂亮,取下来给我看看。”包文正面色阴沉了下来,而后挤出一丝笑容,对怜星宫主说道。 与此同时,左手将一根木箸抵在桌案上折断,反手握在了衣袖之内。 这当今天下的武林高手,首推的便是移花宫的大宫主邀月,唯一能与邀月宫主比肩的便是失踪多年的燕南天,而紧随其后的便是移花宫的怜星宫主,皆是返璞归真的绝顶高手。 怜星宫主眼见包文正面色阴沉了下来,一边要自己头上的玉簪,一边将木箸撇断露出尖锐的一端,又怎会不知情郎意欲何为? 伸出柔荑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了下来,那发髻便随即滑落下来,更增添了几分妩媚的风情,面带笑意的将玉簪递给了意中人,而后静观其变。 四名獐头鼠目的闲汉满面淫笑的表情,手持钢刀,肆无忌惮走到了包文正的桌案上落座,而后一副江湖好汉的架势,故作凶狠的一拍桌案。 “小美人,陪大爷喝杯酒吧!” “啊!” 一枚尖锐的木箸瞬息便直刺这手掌之上! 木箸被折断之后,尖锐和锋利虽然不如匕首,但也非血肉之躯所能抗衡,顿时将这粗鄙汉子的手掌刺的血肉模糊。 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包文正将这粗鄙汉子的手掌刺破,自己的右手虎口也被磨破,丝丝血渍沾染了木箸的另一端。与此同时松开了木箸,右掌按住粗鄙汉子的后脖颈,左手紧握的玉簪就已经顶住了汉子的咽喉。 “你想喝几杯,我陪你吧!”包文正冷笑着问道,虽是气喘吁吁,但那玉簪却是刺破了脖颈上的皮肤,殷红的鲜血顺着玉簪流淌了下来。 包文正心知,有怜星宫主在侧,这天下便无人能伤的了自己,因此这才逞匹夫之勇,一则自家毕竟是堂堂男儿,须得护住身侧女子的周全;二则是告诉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自家并非迂腐的秀才,若是此行只为了让自家得知,这怜星宫主乃是满手血腥的女魔头,则不必大费周章。 另外三名獐头鼠目的汉子,顿时惊慌了起来,各自将钢刀横在胸前,污言秽语和恐吓之词便是叫嚣起来。 “趁人不备,非好汉所为,快些放手!” “是男人,便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快些放手,否则便将你大卸八块!” 恶赌鬼轩辕三光目瞪口呆的望着这群不知死活的街头喽啰,只觉得今天的太阳,恐怕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江南剑客风啸雨瞠目结舌,即便是死在移花宫中这两个女魔头手中,却能在临死之前见到这一场闹剧,也算是长了几分“阅历”。 “好汉,小人被猪油蒙了心,饶我一条性命吧!”那被玉簪顶住喉咙的闲汉,汗珠从额头上不住的淌落,生怕惹怒了这秀才,自此便要丢掉了性命。 “将你们的兵刃都放下!”包文正故作冷漠的说道,而那因为紧张而颤抖的手仍在打颤。 “都放下,都放下!”闲汉声色俱厉的喝道:“快点放下!” “铛啷啷!” 三柄钢刀都放在了桌案上。 包文正飞起一脚,将这闲汉踹了个滚地葫芦,而后双手握着一柄钢刀,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盯着这四名獐头鼠目的汉子。 一条萦绕着花香的丝绢,温柔的擦拭着包文正额头的汗水,而后一只柔荑将包文正手中的钢刀取了过来。 “文正,我杀了他们可好?”怜星宫主那稚气的声音,怯生生的问道。 包文正望着怜星宫主那绝色容貌,面带笑意的说道:“那岂不是脏了你的手。” 怜星宫主惊讶的瞧着包文正面颊,而后露出了欢愉的笑容,接着又乖巧的坐在了桌案上。 怜星宫主万万没有想到,包文正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也完全出乎邀月宫主的意料之外。 若这秀才说杀了这几名闲汉,那一贯维持的谦谦君子做派,和“温良谦让”皆是伪装出来,寻常秀才不可能动辄便要人的性命。 若这秀才说不杀,那确实是寻常的秀才,邀月宫主自然还有其他的法子,把怜星宫主逼到不得不动手杀人的地步,届时自然可以看到怜星宫主满手血腥的真面目。 而这一句“岂不是脏了你的手”,回答的确实是完美之极。 022:识伎俩逐一退敌 风啸雨心中五味杂陈,诸般酸甜苦辣一起翻涌上来,今日出门是没瞧上一眼黄历,若不是给江南大侠江别鹤祝寿,又怎会这么巧来到清源镇,又好死不活的碰上了移花宫主。 莫说是移花宫主,便是那随行的侍女,武功也不在自己之下,逃是逃不了,想要活命就只能按照“传音入密”的吩咐来了。 江湖人本就是刀刃上舔血,即便是横死当场,也只怪技不如人,只要全家老小能够得以周全,又何惜这一条性命。 风啸雨将桌案上的连鞘长剑拎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上前,一声暴喝犹如炸雷响彻,道:“可是移花宫怜星宫主当面?” “你认得我?”怜星宫主笑魇如花,稚气的声音充满了惊奇。 “你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乃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女魔头!”风啸雨一副英雄豪杰的无双气魄,将连鞘长剑当胸一横,义正言辞的说道。 “倒是有趣,你既认得我,又为何不怕我?”怜星宫主放下了手中的木箸,眨了眨眼睛,轻笑道。 “怕!......”风啸雨脱口而出,而后收敛了面颊上的尴尬神色,右手握住了剑柄,沉声说道:“我江南剑客风啸雨在此,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行侠仗义!” “你既然怕我,为何非要送死不可?”怜星宫主百无聊赖的轻声问道。 风啸雨不时的用眼神撇着在座的秀才,眼见这秀才终于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直如拨开乌云见蓝天一般的喜悦,而后轻咳一声,继续义正言辞的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包文正起身站了起来,只欲破口大骂,这等粗糙的戏码,如果是放到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平台上,不但是差评,而且会把导演及演员的祖宗十八代都骂的狗血淋头。 “这位英雄,敢问你见哪里道路不平,谁人要你拔刀相助了?”包文正依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仪态,温文尔雅的开口问道。 风啸雨眼眸中的喜色不言而喻,慷概激昂的说道:“移花宫主乃是肆虐江湖的女魔头,这位仁兄切莫被她蒙蔽。” “这位英雄,哪里道路不平,谁人要你拔刀相助了?” “她肆虐江湖,敢问江湖在哪里?是这清江码头吗?” “你要替天行道,行侠仗义,敢问这位英雄,天在何处,道在何处,什么又是侠义?” 包文正的嘴皮子功夫,是经过相声“报菜名”多年演练而来,这一番话口若悬河,一气呵成,没有丝毫间断。 “你没听明白是吧?”包文正看着眼前持剑“豪杰”那茫然失措的表情,于是毫无歉意的说道:“你连话都听不明白,不如寻个郎中诊治一番?” 这一番俏皮话,令怜星宫主“咯咯”笑了起来,确实未曾料想,这情郎不但才学举世无双,而且这辩才也是着实了得。 “江湖在哪里?这天下各大门派和移花宫以及恶人谷,正邪两道便形成了江湖!”风啸雨耳朵轻微的颤抖,便依照那“传音入密”的言词说来。 这番话本是说的不错,风啸雨此言的含义倒也说得通,江湖人行走的地方就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包文正叹息回道,将风啸雨这番话作了归纳总结。 这一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却是二十一世纪的“达人”,早已经归纳总结过的,此刻说了出来,却是令风啸雨为之错愕,而后细思起来却是寓意深刻。 包文正适才已然瞧见了风啸雨的耳朵轻微颤抖,这才将这番回答说了出来,心中已然起疑乃是邀月宫主作答,遍思这福来客栈内,能够以“传音入密”功夫的无非两人,而怜星宫主想必是不会暗中指点。 “当你的武功冠绝当世,那么你的心在何处,何处便是江湖!” “当你的剑法凌厉无匹,那么江湖也在你的剑里!” 这三句话,三段不同的寓意,已然将江湖的概念全数说了出来。 “这位仁兄的才学无双,为何要与女魔头随行,岂不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风啸雨犹如个传声筒一般,将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是魔?什么又是佛?”包文正见这人的耳垂再次颤抖,此刻心中已然笃定,这江湖“豪杰”不过是“邀月宫主”的传声筒而已。 “杀人放火,巧取豪夺者便是魔,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者便是佛!”风啸雨掷地有声的说道。 包文正摇头轻笑,故作鄙夷的神色,说道:“没有魔,就没有佛!” “皆是庙里的泥胎而已,朝廷为了便与统治黎民百姓,借读书人杜撰而来的经文,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魔,又何来佛?” “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却有了贞观之治,他是魔还是佛?” “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却黄袍加身,他是魔还是佛?” “移花宫收养孤苦无依的女子,令她们衣可遮体,食可果腹,怎么到你的嘴里,就成了魔?” “所以,魔和佛是相对而立,因人而异!” 风啸雨耳中不再传来指点,立刻喜形于色,抱拳拱手说道:“公子一番话犹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在下多有得罪,告辞!” 言罢,风啸雨退开了几步,见仍无“传音入密”的声音传来,便犹如龙腾虎跃的迈步而去。 包文正这一番言辞,这“佛和魔”的理论着实令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为之动容,便是武功冠绝天下的移花宫主,又何曾会花费心思去揣摩朝廷的“政治”学说,又怎会了解包文正狭义的“相对论”。 邀月宫主驻足与厢房的窗前,面色一如往昔的冷漠,看着风啸雨落荒而逃也未曾理会,心中虽然知晓这包文正乃是暗自曲解和转缓,杀人如麻便是杀人如麻,双手血腥便是双手血腥,却也不能遮掩收养孤苦无依的女子的功德。 但,邀月宫主又怎会掉自己的颜面,这已经不单纯是说怜星宫主,而是说到了整个移花宫,作为移花宫的大宫主,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站得住脚的道理,让移花宫中的侍女能够毫不迟疑的刺出长剑,而不是在自家冷酷的宫规之下。 “且看你的辩才,真的比长剑更锋利。”邀月宫主本就是武功冠绝天下,生性极为高傲的女子,又怎会轻易对人产生叹服之心,于是便继续以“传音入密”指点起来。 恶赌鬼轩辕三光也想夺路而逃,但却知道若是移花宫主有心取自家的性命,根本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也唯有乖乖的站起,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走上前来。 当今武林的十大恶人可谓是臭名卓著,而这恶赌鬼则是一朵奇葩,遇上恶赌鬼,不赌也得赌,嗜赌如命,喜欢迫人和他打赌,一只眼睛也赌输剜掉了,因此江湖上的赌徒传说:遇上轩辕三光是倒大霉,非赌个天光,钱光,人也光才收手。 “噔,嗡嗡!” 一枚寒光凌厉的匕首插在了桌案上。 “我要跟你赌一把!”轩辕三光虽然惧怕移花宫主,但是如果赌起来却是能够忘却生死,此番将瓷碗和骰子放在桌案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说道。 怜星宫主面罩寒霜悄然起身,《明玉功》已然运转开来,罗裙无风自动,长发也随即披散,面带杀机的望着恶赌鬼轩辕三光,冷漠的说道:“你可是非要自寻死路?” 包文正不懂武功,这骰子上便是不灌水银,又怎会是这恶赌鬼轩辕三光的对手,倒不如直接了当的杀了他,而后与情郎细说分由。 轩辕三光晒然一笑,嘲弄的说道:“我恶赌鬼若是赌起来,便可将性命当做赌注,只要能赢了我,这大好头颅你拿去便是。” 包文正呵呵一笑,心知邀月宫主这是文的不成,直接来武的了,硬逼着怜星宫主出手杀人,但只要不是直接动手比武,还能怕了这轩辕三光不成。 “赌注是什么?”包文正面带笑意的朝怜星宫主望去,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淡淡的说道。 轩辕三光咧开嘴笑了起来,而后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掷地有声的说道:“我跟你赌命!” 怜星宫主蛾眉倒竖,凤眼圆睁,怒气上涌,杀气凛凛,娇躯一动,便欲令轩辕三光横尸当场。 “唉!” 包文正叹息一声说道:“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你有钱吗?” 轩辕三光摸了摸钱袋,空空如也。 “你有值钱的物件吗?” 轩辕三光怒声喝道:“我偏要跟你赌命,你若不敢赌,便砍下一只手臂!” “好吧,赌命就赌命!”包文正故作无奈的叹息,而后问道:“既然你非要跟我赌命,那么怎么赌,就依我了吧!” “好,不论是牌九,骰子,单双,我恶赌鬼轩辕三光无所不精!”轩辕三光咧开嘴笑声犹如洪钟。 包文正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递给了怜星宫主,而后说道:“我们猜正反,由她来掷。” 怜星宫主面带狡黠之色,笑语盈盈的将铜钱抛了几下,已然分辨出轻重和落点。 轩辕三光哪里肯依,这移花宫主的武功冠绝天下,这一枚铜钱还不是信手拈来,皆是如意。 “不妥,不妥,你跟我赌,不能涉及她人!” 包文正起身走到了楼梯前,一脚踏上了楼梯,而后回头问道:“那你猜我是要上楼还是不上楼?” 轩辕三光嗜赌如命,却也没有见过这种赌法,更绝对不是傻子,闻言气的暴跳如雷,喝道:“换别的赌法,这个不妥!” 包文正转身走了过来,故作沉思,而后拿起桌案上的一根木箸,说道:“我赌这跟木箸跟你的头颅一般重!” “哈哈,不可能!”轩辕三光放声大笑,而后说道:“你这木箸能有几钱重量,自然是我赢了。” “我却是不信,除非你将头颅砍下来,跟这木箸比上一比!”包文正摇头说道。 轩辕三光暴跳如雷,将桌案上的匕首拔了回来,而后大吼一声:“要杀便杀吧,我不与这秀才赌了!” 转身,便大踏步的走出了福来客栈。 “邀月姑娘,若是小憩过了,不妨下楼用些吃食吧!”包文正转身朝福来客栈的二楼厢房呼道。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了。 邀月宫主一袭白色的宫装,冷笑连连的迈步走下了楼梯,那冷漠的面颊犹如万载不化的冰雪,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虽是一如往昔的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魔力,但也无一不再张扬着高贵和优雅。 023:玉女舫唇枪舌剑 若说先前,邀月宫主对这秀才不过是赞赏而已,即便是一曲《笑傲江湖》尽显琴道无双,即便是那一阕“如梦令”更似乎蕴含了丝丝情意,也只不过令邀月宫主冰封多年的心湖,荡起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涟漪,而后便转瞬即逝,消失不见。 那么此刻,邀月宫主对于包文正便是真正的瞧在眼中,这秀才不但是才学无双,而且心智颖悟绝伦,难怪曾在无缺苑外木屋,曾放言不论“琴棋书画”皆可车轮战移花宫。 若是这秀才通晓些武功,便不再寂寞了。 邀月宫主的面颊一如往昔冷淡,身姿绰约,轻转莲步走到了桌案之前,依旧是居高临下的撇了包文正一眼,而后冷漠的说道:“玉女舫想是已然停靠在清江码头了。” 而后,便形单影只的迈步朝福来客栈外走去,那婀娜多姿的纤弱身躯,仿佛置身与皓月的独照当中,尽显绝代风华的出尘气质,依旧是那绝世美貌的女子,高贵无比,理所当然的令人自惭形秽,不可仰视。 怜星宫主瞧着邀月宫主的背影星眸微转,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笑意,而后含情凝睇瞧上了包文正一眼,随即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后微微一顿,待包文正跟随上来,这才沿着邀月宫主的背影而去。 此番邀月宫主的雕虫小技,尽数被意中人包文正尽数化解,这对于向来目高于顶的邀月宫主可谓是一个“讽刺”,怜星宫主与其姐妹多年,又怎能不知邀月宫主的性子,心中对其讥笑之余,又不仅暗中欢喜。 喜的便是,包文正并非只是温良俭让的秀才,既然能以木箸和玉簪暴起伤人,想必对于“怜星姑娘”,自家这个移花宫的女魔头,也不至于“拘泥不化”。 铁杖姥姥掌管移花宫琐碎事务多年,年老成精,对这一幕又怎会不知,但这大宫主和二宫主皆是主人,于是神色漠然的迈步跟随了上去。 如冰和如霜乃是邀月宫主的随身侍女,神情冷漠也如邀月宫主一般无二,各自手持随身的行囊,快步跟随了上去。 铁萍姑自幼在移花宫中长大,是以冰魂雪魄,谨守宫中的规矩。 与福来客栈牵马的同时,一双眼眸较往昔在移花宫中,却是生动了起来,将适才包文正口若悬河,却又妙趣横生的场景,再次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铁萍姑从来未曾料想,原来男子还能这般的有趣,是已精致的五官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清江码头前,那一字排开的宫装侍女各自手提灯笼,那衣袂随着夜晚的轻风飘动,冷漠的面颊皆是如出一辙,令清江码头的寻常百姓远远观望,竟是不敢上前。 玉女舫赫然是雕梁画柱,宛如宫阙一般,近十丈开外的船身和怀抱粗细的桅杆醒目之极,将码头近半的水面尽数霸占。 寻常商贾的商船唯有远远的避开,从旁侧边缘默默的停靠着。 移花宫能够成为武林禁地,不单只是移花宫主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移花宫中的侍女也皆是身手不俗,且在移花宫主的调教下心狠手辣,当今武林但凡是左道旁门,皆要以供奉呈上,但有不从者,皆是灭其满门。 是以,武林中的两个禁地,恶人谷只是穷山恶水,又汇聚了天下的恶人,故并无正道的侠士前去,为了个“大侠”的名头,便与恶人谷为敌。 而绣玉谷移花宫威名更在恶人谷之上,且宫内奇珍异宝数之不尽,侍女皆是容貌秀美,气质不俗,自从“十二星相之首”的魏无牙被打成重伤,挑断脚筋之后,便再无人敢觊觎移花宫。 玉女舫缓缓的驶离清江码头,沿着泗水流域直上孟津府昆仑山方向而去。 邀月宫主驻足与玉女舫的望月厅中,置身于月光之中更显得出尘脱俗,那河面上的凉风吹拂过来,摇曳着衣袂飘飞,更如谪落凡尘的仙子。 双眸的余光瞧见侍女如霜捧着男子的衣衫,往来与厢房之内,更是面色冷漠,羞怒不已。 这玉女舫上,若无怜星宫主的吩咐,又有何人敢驱使自家的侍女,为那秀才操持沐浴的杂事,身为移花宫的二宫主,越发不知羞了。 “备酒。”邀月宫主冰一般苍白冷酷的面颊上,浮现了玉一般晶莹柔润的光,语调缥缈而无情,灵动而冷漠,接着说道:“请怜星宫主与包文正前来!” “是!”侍女如冰侧身行礼应下,而后退开数步,这才转身走下了望月厅,依照邀月宫主的吩咐,前去准备了。 对于包文正来说,被系统送到了这方世界后,最不习惯的便是沐浴,可偏偏为了保持自己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仪表,还不得不在没有沐浴露,没有洗发水,没有吹风机的前提下,每日都要花费一番时间搭理自己的长发。 在很多古装电视剧中,那些身穿白色儒生长袍的书生,发髻随风漂浮在脸庞,看起来丰神俊逸的模样,着实令人羡慕。 但是当你真的拥有了丰神俊逸的条件后,就知道这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情了。 包文正沐浴之后,换上了侍女送来的长衫,而后拿起已然潮湿的丝绢,把发髻上的水珠弯腰擦拭,心中虽然恨不得拿起一把剪刀恢复“短发清爽”的模样,但也不得不继续擦拭头发上的水渍。 按照邀月宫主的性子,势必不会轻易的忘却此事,这日后定然还有接踵而来的法子,遣旁人继续前来作梗,促使怜星宫主无奈将其击毙,令自己见识到视人命如草荐的移花宫主,那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女魔头”风采。 但包文正又不能直接去告诉邀月宫主,我知道你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不用在我面前演戏了,不论你们怎么变着花样,我也不能将自己“三年性命”于不顾。 眼下,毕竟是温良俭让的秀才,那个不但能抚琴高歌,还能做出“一剪梅”和“如梦令”的无双才子,因此也只能按照自己的身份,自己设定的“角色”,慢慢的去达成系统的任务了。 怜星宫主已然被攻克了,如今陷入了情网当中,已然是不能自拔。 邀月宫主虽然性格偏执,而且目高于顶,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修补邀月宫主那被“玉郎江枫”给予的心灵创伤,也并非是很难的事情。 但是,接踵而来的就是这个任务的巅峰,令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同时陷入情网,这两个女子或许在恋情上是一张白纸,但是能创立移花宫,令江湖中闻风丧胆,这等的智慧又岂是寻常,定然会识破其中的疑点,只要姐妹两个开诚布公的将此事原原本本的道出,那么包文正就将陷入两难。 届时,只有两个结果。 其一,迎娶邀月宫主,完不成系统的任务,三年之期一到,立刻被抹杀。 其二,被邀月宫主一掌击毙,也不用等三年之期了。 怜星宫主的武功及不上邀月宫主,论手段的毒辣和性情的偏执,也不如邀月宫主,所以也不会有第三种结果。 “公子,邀月宫主与望月厅设宴,请公子前去。”吴侬软语,房门外,传来邀月宫主侍女如冰的声音。 包文正推开了房门,依旧是那谦谦君子的风仪,拱手施礼,温文尔雅的谢道:“多谢如冰姑娘。” “公子请!”侍女如冰亦是容貌秀美,身姿婀娜,此刻抬手作引,而后轻转莲步,徐徐前行。 包文正目不斜视,神色坦然的跟随侍女如冰,朝玉女舫的望月厅而去。 望月厅位于玉女舫的船舫的最高处,花梨木楼梯上也是一副画卷,雕工精美,那图案多是奇花异草,偶有身姿婀娜的侍女手持轻罗小扇,与画卷中对溪空望,这般清晰精巧的工艺,想必是名匠精心打造。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已然与望月厅对坐,皆是一般的绝世美人,拥有绝顶美丽的容颜,在月光下更是气质出尘,风华绝代,却如“皓月”与“璀璨的星辰”。 “今日我方得知,两位姑娘的名字,为何唤作“邀月”和“怜星”。”包文正的甜言蜜语是信手拈来,经过现代社会的“实战经验”,自然是双眸清澈之极,面颊极为诚挚。 怜星宫主面色略微冷漠,兴许是因邀月宫主在侧的缘故,但双眸中依然是秋波微转。 邀月宫主性子使然,一如往昔的冰冷,对包文正这句话置若罔闻,举起桌案上的水酒举杯饮胜之后,这才开口说来。 “公子颖悟绝伦,邀月此刻有一事不解,不知可否由公子解惑?” 包文正早已料到这邀月性子偏执,却也不妨接踵而来竟是如此之快,于是将心神沉静下来,拱手施礼回道:“邀月姑娘谬赞了,姑娘本就聪慧过人,若是有疑惑,文正想必也是力有未逮。” “我移花宫中一门功法唤作“移花接玉”,乃是独门秘技,近日却听闻似有外泄,然我宫中习得这门功法的侍女极多,不知有何法子可以查出是何人所为?”邀月宫主冷漠的问道。 包文正心中却是叫苦不已,这邀月宫主明显是设下话套,一步一步把自己往里面引,但是又不能不作回答,于是拱手问道:“按照移花宫的规矩,若是泄漏功法,该当如何?” 这移花宫的宫规之冷酷,动辄要人性命,《移花接玉》唯一泄漏的可能性,就是移花宫的侍女被男子蛊惑,如果按照邀月宫主这般问答,不出几个来回,就会令自己也陷入居心叵测的境地。 “按照宫规,私自外泄功法,罪不容恕,理应处死!”邀月宫主冷漠一如往昔,淡淡的说道。 “有什么诱惑,能令人无惧生死,也要外泄功法哪?”包文正扼腕长叹,故作思索的表情。 邀月宫主面颊上流漏出似有若无的笑意,故作疑惑的问道:“是啊,有什么诱惑,能令人无惧生死哪?” 包文正故作若有所得的表情,而后朗声说道:“明太祖朱元璋言,乱世当以重典,贪官当“剥皮充草”,但仍是屡禁不止,可见在某些诱惑的面前,已然比身死更甚!” 邀月宫主淡淡的否定说道:“我移花宫所用物件皆是上品,侍女甚少出宫,且不乏钱财,应不是如此!” “汉文帝时,仓公之女缇萦,孝感文帝,废除“肉刑”,可见这父女之情也能大过身死之惧!”包文正再次说道。 邀月宫主再次否定答道:“移花宫并不禁侍女返乡探亲,若是被旁人所欺,本宫主也曾亲自将贼人毙于掌下。” “邀月姑娘这般说来,便唯有男女之情,能令侍女两难了。”包文正唯有摇头苦笑,叹息说道。 “世间男子多薄情,惯以花言巧语哄骗女子。”邀月宫主望着夜色有些出神,面颊上的冷漠又重了几分。 包文正开言辩解说道:“《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024:月色寂寥断情愫 “啪!” 怜星宫主乃是锦心绣肠的女子,眼见邀月宫主咄咄逼人,势必要以“唇枪舌剑”令情郎齿冷,顿时升起了怒意,玉掌拍案而起,娇叱道:“是何人偷学了《移花接玉》,我去了结此事!” 移花宫能威震武林,实属来之不易,而这《移花接玉》便是移花宫的独门功法,一旦流传出去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势必令移花宫威名扫地,这已然不逊色与儿女之情了,因此怜星宫主骤然听闻此事,便升起了怒意。 其次,将此事解决之后,邀月宫主也再无其他由头,来阻拦自家与包文正的相处。 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十二生肖的子鼠魏无牙!”邀月宫主苍白冷酷的面颊一如往昔,冷漠的说道。 魏无牙是十二生肖之首,獐头鼠目几近可怖难言,乃是个狡猾又恶毒的侏儒,身高不过三尺,却曾舔着脸来移花宫求亲,被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打成重伤,挑断了脚筋。 “这老鼠居然还活着?”怜星宫主稚气的声音颇为惊奇,而后低声笑道:“应是活不久了。” 邀月宫主闻言,竟似对魏无牙的身死盖棺定论,而后淡淡的说道:“江别鹤居然也学人祝寿,我在江南等你。” 而后转身便轻转莲步,离开了望月厅,也代表了将此事揭过不提,也似乎,怜星宫主若是前往“天外天”,便能轻易的取了魏无牙的性命。 侍女如冰乃是邀月宫主的贴身侍女,脚步不停的跟随了上前。 “你也下去吧。”怜星宫主吩咐身侧的侍女如霜说道,临行在即,自然有些话要与情郎说,又怎会让侍女在侧聆听。 “是!”侍女如霜侧身施礼,而后退了下去。 包文正双眼深情的望着怜星宫主,而后叹息说道:“若非你解围,当真是词穷了。” “只是,我却是要离开旬月了。”怜星宫主也是幽怨的叹息道,似是依依不舍,但又不得不如此。 包文正心中急思言词,这邀月宫主耳聪目明,必定能听闻这望月厅内的言谈,不但要让怜星宫主领会自己的爱意和不舍,不能丝毫衰减她心中的情愫;而且言词还要含蓄的令邀月宫主不能生疑,因为这怜星宫主离开的旬月,便是和邀月宫主独处的绝佳机会。 “武林中的恩怨,便是如此难以消弭吗?”包文正将话题岔开,怜惜的望着怜星宫主的双眼。 怜星宫主因绝代风华,曾被江湖人目不转睛的瞧过许多次,也不曾有丝毫的异样,若是心中不喜,随手杀了便是,但却在包文正这双并不明亮的眼神中退却下来,那直勾勾盯着自家的眼神,仿若是一团火正在汹汹的燃烧过来。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怜星宫主白皙的面颊略有羞臊,下意识的垂下了头,轻声说道,也正是适才包文正在福来客栈,与那江南剑客风啸雨的言词。 “若不是你们创立了移花宫,这些女子焉能如此!”包文正站起身来,俯视着玉女舫上的侍女,皆是身穿绫罗绸缎,佩戴着精巧的佩饰,而后称赞说道。 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包文正焉能不知怜星宫主想听些什么,哪怕是什么也不说,默默的望着怜星宫主,也能令其心中欢喜,但确实不得不说,还得岔开话题,免得被邀月宫主察觉。 因此,便只能以火热的眼神继续盯着怜星宫主,却称赞移花宫主,只因在更准确的程度上来讲,邀月宫主才是移花宫的大宫主。 “怜星宫主远行在即,容我以一曲相送!”包文正心知这是在玩火,若怜星宫主再这般寡与言词,只会令邀月宫主起疑,眼见有侍女怀捧“胡琴”而过,于是便开口说道。 怜星宫主虽然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但却也是个女子,且生平从无与情郎比邻而坐,羞涩也是难免,因此见包文正如此雅达,顺着视线瞧了过去,而后便轻启樱唇,吩咐侍女将“胡琴”呈了上来。 孤独是人生的常态,而“胡琴”便是孤独者的陪伴,那接近人生的音色,那细腻委婉的声音,仿佛是自我的倾诉,那推拉弓张扬而富有韵律的拉扯,仿佛是对于命运的纠结。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笑傲江湖》乃是极为经典的歌曲,但是在这方世界却显得颇为怪异,犹如乡间的俚曲过于直白,音律简单的反复,偏那一股豪情却是随着包文正厚重的嗓音,平添了几分洒脱的韵味,那种纵酒高歌,笑看风云的气魄油然而生。 玉女舫上的侍女尚且不曾安歇,年长者因谨守移花宫的规矩不敢逾越,只是静耳聆听,而那些花信年华的女子则透过窗缝朝这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穿书生长袍的秀才正在拉着“胡琴”,束发的绸带随风摆动,更显得卓尔不群,虽然心知这秀才手无缚鸡之力,但偏偏那浓眉大眼倒是英气十足,较那寻常的江湖男儿也是毫不逊色,反而平添了几分庙宇之上,那羽扇纶巾的韵味。 移花宫中的侍女皆是武艺高强,寻常行走江湖少有敌手,与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耳濡目染下,养成了目高于顶的性子,因此若非极为俊俏的江湖少侠,何曾正眼瞧过。 民风使然,对于朝廷,移花宫的侍女皆是贫苦家的孩子,依旧是保持足够的尊敬,故而对于这望月厅上的秀才,也大多流漏出赞叹的神采。 玉女舫中朗月阁。 邀月宫主端坐在桌案之前自斟自饮,聆听着那秀才的乡间俚曲,苍白冷酷的面颊一如往昔,瞧不出内心的半点折射,但那心中仍旧是泛起了丝丝涟漪。 “三日了,我未曾想起那负心人。”邀月宫主举杯饮胜之际,那衣袖随即滑落下来,露出了伤痕的手腕,而后双眸中露出复杂的神采,喃喃自语说道。 自从十五年前,“玉郎江枫”和贱婢花月奴暗结珠胎,逃出移花宫后,邀月宫主始终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痛楚,时常捧着那件“血衣”而垂泪,而每痛楚一次,便以利刃在手腕划上一道,这十五年来伤痕愈合后,再次被划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邀月宫主将装裹着“如梦令”捧了出来,面色似有希冀欲要掀开,却突然神色一冷顿住了。 那是江枫和花月奴被江琴出卖,引来“十二星相”中的四人围攻,几近身死而被怜星宫主救下的时候。 邀月宫主便站在不远处,内心仍有一丝希冀,期盼江枫能够回心转意,却不料听闻了犹如梦魇一般的冷言,犹如利刃刀刀割在心中。 “好,你若要问我,就告诉你,你姐姐根本不是人,她是一团火,一块冰,一柄剑,她甚至可说是鬼,是神,但绝不是人!” 也因此,在人前依旧是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移花宫主,对于情愫再无往昔的坦然自若,也失去了艳绝天下的从容。 邀月宫主将锦盒又放了回去,而后喃喃地说道:“男子皆薄情,切莫再动情了。” “如冰!”邀月宫主的面颊冷漠下来,而后轻启樱唇呼道。 侍女如冰推开了朗月阁的房门,侧身行礼后站在一旁,聆听宫主的吩咐。 “令绣阁的侍女为那秀才赶制几身衣物,包裹内放上银票,明日午后与徐家渡靠岸。”邀月宫主面色又升起了丝丝迟疑,而后冷声说道。 如冰闻言虽是不解,但却是依言退下了。 “不能再留他了!”邀月宫主举起玉盏,欲要一饮而尽,却是放了下来,似乎此言一出,心中却是轻了许多。 玉女舫的望月厅内,怜星宫主眸若一剪秋水,仿若眼前的男子便是那般的俊朗,占据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轻转莲步走到了包文正的身侧,心中也泛起了从来没有过的欢喜。 月经中天,皎洁的月光洒向了泗水流域,为这漆黑的河面铺上了淡淡的银光,那河面中的倒影也是如此的亲近,偶尔依稀间有两岸的狼啸之声传来,为这玉女舫增添了几分孤寂。 翌日清晨,怜星宫主携移花宫的十余名侍女,离开了玉女舫,勒住缰绳回眸望了一眼那略显寂寥的身形,随即策马扬鞭朝“天外天”方向而去。 侍女如冰已然整理好了包裹,轻启房门,得了邀月宫主的应允之后,这才推门走了进来。 “宫主。”侍女如冰将包裹呈了上来,而后侧身施礼,聆听吩咐。 邀月宫主苍白冷酷的面颊上,似有一丝迟疑,而后挥手示意侍女如冰退下。 “怜星先对你对了真情,我毕竟是姐姐,总不能与怜星相争吧。”邀月宫主低声自言自语,那说话语气体贴和婉又温柔,那柔美的声音,令人心神俱醉。 “待怜星回转之时,我便任由她离开移花宫,去寻你。” 徐家渡因年久失修,早已无商船在此停靠,久而久之这徐家渡也越发清冷,唯有当地的百姓不舍故土,但生计也越来的艰难起来,粗糙的渔船在河面上漂浮,撑着竹竿的渔夫仔细瞧着水面的波纹,偶尔会撒下渔网。 这是包文正第一次腾空而起,被邀月宫主的柔荑抓住了臂膀,从玉女舫上犹如大雁横空,朝数十丈外的岸边飞去。 “她要赶我走,为什么还一手拎着包裹?”包文正微眯着眼睛,那强烈的劲风几乎吹的眼睛落泪,心中却是暗自焦躁了起来。 包文正望着身侧邀月宫主那苍白冷酷的表情,望着邀月宫主那衣袂飘飞的绝代风华,心中暗自思索着对策。 “若是走了,系统的任务就完不成了,三年之后便是死期。” “她既然要赶我走,为什么还要给我准备包裹?” “她若是对我没有一点情愫,依照她的性子,一掌将我击毙,不是更省事?” “到底是不喜怜星宫主对我的情愫,所以要赶我走?” “还是她胆怯了?” “她怕我再不走,就会如怜星宫主一般?” 025:道别离一声珍重 衣袂飘飞与空中更宛若谪落凡尘的仙女,那绝顶美丽的容颜更是艳绝天下,那苍白冷酷的面颊清冷,犹如万在寒冰不化,纤弱且婀娜的身姿更是绝代风华,此刻飘曳在空中如梦似幻。 这不但是一个绝世美人,而且却若“玉郎江枫”所言,邀月宫主是一团火,是一块冰,也是一柄剑,她甚至是鬼,是神,但唯独不是人。 她是移花宫主,是这方世界武功最高强的女子,她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敢仰视。 那随着邀月宫主施展轻功凌空跃来,原本柔和的风也暴虐起来,吹拂着包文正的长衫发出“瑟瑟”声响,双眼也因刺痛而下意识的眯了起来。 柔弱无声的飘落在徐家渡荒芜的渡口之上,邀月宫主松开了包文正的手臂,便欲将包裹递上,而后转身离去。 “邀月姑娘,随我走上一程吧?”包文正露出了落寞的笑容,那是出于无奈不得不离去凄凉,眼神中却仍然保留着丝丝希冀,仿佛那便是唯一的奢望。 邀月宫主瞧着包文正那落寞的笑容,不可置否的将包裹递了过来,而后轻抬莲步当先走去。 “邀月姑娘,我终于还是要离去了。”包文正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语调之中充溢着不舍的离伤。 邀月宫主苍白的面颊一如往昔的冷酷,语调也是冷漠之极,开口答道:“你是男子,与我移花宫而言,终究是不便!” “邀月姑娘你气质出尘,风华绝代,文正初次见到姑娘,便是自惭形秽。”包文正声音弱了下来,轻声说道,却似乎是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初次表露心声,充满了判若云泥的无力感。 “公子的才学无双,怎可妄自菲薄。”邀月宫主淡漠的说道,似乎是在说一件寻常之事,也似乎这件事也不怎么打紧。 “在移花宫这近月,是文正最难以忘却的,即便是自此不再相见。”包文正略微扬起了头,瞧着天边的云彩,与欢喜之中略有苦涩的说道。 邀月宫主并未搭话,依旧是轻转莲步,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 “今日一别后,文正便要考取功名了。”包文正叹息说道,而后似乎又充满了自信,仿若只要愿意去考取功名,便是易如反掌。 “邀月就恭祝公子金榜题名。”邀月宫主反而觉得有些失落,声音增添了几分缥缈,不可捉摸。 包文正快走几步,与邀月宫主对视而立,而后与凄凉之中,又带着几分期盼,声音略有发颤的问道:“若是我金榜题名之后,能否再去移花宫?” “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邀月宫主面颊冷漠之极,直视着包文正的双眼,依旧是那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移花宫主。 “我想提亲!”包文正掷地有声的说道,双眼中浮现了丝丝不舍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情愫。 邀月宫主身形晃动,避开了与包文正的对视,从身侧走了过去,冷漠的说道:“移花宫是武林禁地,宫中的女子皆是满手血腥的女魔头,你既然做官,便莫要来了。” 包文正心知是遇上了难缠的女子,这邀月宫主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犹如万载的冰霜不化,根本不能从脸上瞧出一点端倪,但是这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却是退却了,在自己的直视下退却了,可见心中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 “人生匆匆数十年,做官也罢,女魔头也罢,百年之后还有谁人会记得?”包文正迈开脚步追了上去,与邀月宫主并肩而行。 包文正此言,有两个含义,其一则是人生苦短,百年之后皆是一把黄土;其二则是对于旁人的看法,并不在意,令邀月宫主放下心中的执念。 “你愿来便来吧,只是未必进得了移花宫。”邀月宫主的纤细手指,不自然的搓动了几下,而后冷漠的说道。 十五年前,邀月宫主首次动了真情,也曾盼着能与其双宿双栖,举案齐眉,却被“玉郎江枫”所辜负,竟与那贱婢花月奴暗结珠胎,而后双双出逃。 无数次与睡梦之中,也曾梦到与那负心人拜堂成亲,而后居住与移花宫内,自此不再理会江湖上的纷争,有个一儿半女,从此相夫教子。 但这十五年的煎熬,手臂上的伤痕,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邀月宫主,当日为了替江枫疗伤,耗费真气险些走火入魔,换来的却是什么。 十五年前,怜星宫主只因为给江枫写了一封情诗,就被自家赶出了移花宫,这秀才是怜星宫主先动了情愫,不惜令随侍多年的侍女荷月奴自裁,也只为了顾全这秀才的名声。 若是当真动了情愫,置怜星宫主与何地? 包文正深深叹了口气,而后故作寻常的离别,遮掩了伤感,问道:“今日一别,今生便再无相见之日吗?”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邀月宫主心中也是迟疑,若是怜星宫主与这秀才双宿双栖之际,理应前去恭贺,但想起那一幕却是心中不悦,于是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如果时光能够停住,那该有多好啊!”包文正泛起苦涩的笑容,接着说道:“我们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过春光里的晨曦,走过夏日的荷塘,走过秋风中的枫叶,走过冬雪的寒霜。” “也或许停留在松风阁的那一日,你将我打伤的那一刻。” “也或者你出手再重一些,将我埋葬在捧月坡,能够与绣玉谷比邻。” 邀月宫主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身躯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冷声喝道:“不要再说了!” 这几十年来,邀月宫主从未听过这样的情话,也未曾想过有人能说出这般痴情的言词,心中浮现出一丝酸楚的缠绵,而后立刻将其驱散。 包文正几乎是变了脸色,甚至是有几分惶恐,急忙开口说道:“你莫要着恼,我不说就是。” 邀月宫主望着身侧的秀才,那听闻自己生怒,几乎是有些惶恐的表情,心中也不仅有些酸楚,这秀才虽然相貌并不俊朗,与那负心人江枫更是云泥之别,但是这一番深情,却也是皓月与珠玉之判。 “邀月姑娘,若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可否有书信往来?”包文正泛起笑容,依旧有遮掩不住的苦涩,仿佛是担心对方不悦,而故意将话题岔开。 “你这秀才,为何不依不饶!”邀月宫主的面颊浮现了嗔怒,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声音竟是柔美了许多。 “不要送了......”包文正停失魂落魄的停住了脚步,面色变得极为难看,迟疑了一下,而后又勉强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邀月姑娘,你是移花宫的宫主,不敢有劳了。” 邀月宫主楞了一下,而后仔细的瞧了瞧包文正的脸色,而后下意识的叮嘱道:“包裹里有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银两,但财不露白,你手无缚鸡之力,路上还要多加小心。” “走吧......”包文正紧握着包裹的手,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青,依旧是淡淡的说道。 邀月宫主随即转身,轻抬莲步便走了出去。 “邀月姑娘......”包文正似乎欲言又止,而后高声呼道:“珍重啊!” 这一声珍重尤其响亮,似乎恋恋不舍的无奈呐喊,也似乎将所有的情绪,都随着一句“珍重”宣泄了出去。 邀月宫主身躯又是一颤,而后继续朝前走,这一刻似乎也是不通晓武功的女子,唯有轻转莲步,一步一步的离开。 包文正故作绝望的上前了一步,似乎是追赶伊人远去,而后又顿住了身形,恐扰乱了对方的行程。 邀月宫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孤独,便是手捧“血衣”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的难受,犹如一把把钢刀在心中划过,仿若那冠绝天下的武功也消散不见,那睥睨天下的移花宫主似乎也不再重要,这一刻仿若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百丈之内,飞花落叶皆瞒不过邀月宫主,又何曾听见包文正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人似乎就站在原地,依旧是绝望的注视着自家的背影。 邀月宫主如芒在侧,心中更加慌乱,犹如那身后便是难以匹敌的仇家,下意识的施展了轻功,身躯轻盈犹如鸿毛一般,飘飞出去数十丈开外,这一生便是与人交手,也从来没有这般施展过轻功。 包文正略微收敛了面颊上的绝望和凄凉,依旧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似依旧沉浸在离别的痛楚当中,其实心中却再警惕着,防止邀月宫主并未离开。 “这是一场表演,你不知道观众在哪里,但是依旧要完美的演下去。” “如今唯一能够寄希望的,就是邀月宫主在一侧暗中观望,或者是派遣侍女来跟随,而这个可能性非常的高。” “只要是个女人,对待感情都是自私的,而受过伤害的女人,只是以冰冷的外壳将自己保护起来,避免再次被人伤害,但是内心中仍是对恋情充满了希冀。” 包文正的身形摇晃了,似乎是随着邀月宫主的离去,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唯有扶住旁边的杨树,才能支撑着自己的身躯,依旧站在这里。 地面上的散落枯草,随着风缓缓的移动着,偶尔有樵夫略作观望,而后便再次走开。 邀月宫主面罩寒霜的返回了玉女舫上,立刻回转到了朗月阁内,关闭了房门,独自坐在作案之前,举起玉盏饮胜之后,又接连数杯,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喝过酒。 “宫主!”侍女如冰轻启了房门,开口呼道。 “滚!” “乒的一声!” 玉盏已然被摔在了门楣上,成了粉碎。 侍女如冰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慌忙退开了几步,随侍邀月宫主多年,又怎会不知宫主的性子,但如冰从来没有见过邀月宫主这般失态过。 “定然是那秀才,激怒了宫主!” 朗月阁内沉默了盏茶功夫,而后房门被开启了,邀月宫主面罩寒霜的走了出来,一身杀气更是凌冽,声音比往昔更为冷酷,说道:“你去跟着那秀才,莫要让人伤了他。” “是!”侍女如冰侧身施礼,而后退开了几步,转身便欲领命前去。 “回来!”邀月宫主再道。 如冰急忙迈步上前,聆听吩咐。 “你带如霜前去,暗中庇护他的周全,不得有丝毫的差池,每日轮番来报!” “是!”侍女如冰侧身施礼,而后站在原地不敢轻动,恐又被邀月宫主斥责。 “滚!” 邀月宫主的杀气又凌冽了几分! 026:痴人梦醉酒呢喃 “正经有一段真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当我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周星驰在《大话西游》中那一段深情的忏悔,曾经令无数女孩为之心颤,故而风靡一时,被传颂后引为经典。 但是许多人在赞叹这段经典的台词时,崇拜这段台词的“魔力”时,却忽略了紫霞仙子为何潸然泪下,手中宝剑脱手落地。 紫霞仙子即便身披了嫁衣,与牛魔王成亲在即,心目当中一直还爱着至尊宝。 如果紫霞仙子对至尊宝的爱,再少上一些,那么这一段深情的忏悔,结果就未必了。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射下来,像繁星在空中闪烁,有些刺眼,树影婆娑,透着不可捉摸的静谧,折断的树枝上几片嫩绿的小叶,在轻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 包文正单手扶住皲裂的杨树,面色凄凉的驻足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这才失魂落魄的站直了身躯,抬头又凝望了徐家渡渡口,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落寞,而后缓慢的沿着官道行走。 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孤独。 按照适才邀月宫主轻功的迅捷来看,此刻即便是回到了玉女舫,派遣来的侍女也应该到了附近,或许就在远处暗自窥视。 言行举止要符合自己的“角色”设定,既然是温良俭让的秀才,那么就势必不能死缠烂打,再次回转到渡口远眺玉女舫,这行径或许会令邀月宫主神伤,但却失去了男子的傲骨和卓尔不群的气节,被人小觑。 移花宫的侍女如冰和如霜,确实已然在远处暗自窥视,怎敢有负邀月宫主的吩咐,见这秀才失魂落魄的离开,便施展轻功从枝杈上掠过,暗中跟随。 侍女如冰是邀月宫主多年的侍女,因冰雪聪明识得眉眼高低,因此也少被邀月宫主责骂,而今朝却是先听闻邀月宫主失态摔碎了玉盏,而后更是薄怒斥责,虽知道不过是迁怒而已,但如今目睹这秀才失魂落魄,却也暗自有了几分揣测。 嵯峨黛绿的群山,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云恰好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泗水流域的支流围绕徐家渡而过,那澄清的湖面隐隐泛起了涟漪,倒映着的群山,随着涟漪散而复聚。 青翠的竹筏分开了河面,身穿白色儒生长袍的秀才,撑着竹篙缓缓的分开了水面,随着河面的轻风吹拂,那卓尔不群的俊朗身躯,飘飞的衣袂却更显得寂寥。 竹筏在河面的中心停下了,那寂寥的秀才,将竹篙随意的横在了竹筏上,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了下来,仰头灌上了几口,水渍顺着唇边流淌了下来,而后便孤独的站在竹筏上,遥望着远处的群山,竟是再也不动。 隐隐有歌声在河面上萦绕,若非侍女如冰内功修为有成,只怕也听不清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己,所谓伊人,在水之泗,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诗经乃是《四书五经》中其一,移花宫中的侍女自幼学习,又怎会不知,但听闻这饱含寂寥和落寞的声音在湖面上萦绕,侍女如冰与如霜对瞧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异样神采,而后各自收敛遮掩过去。 这秀才与湖面驻足了将近一个时辰,而后才将竹篙撑起,推动者竹筏朝河面的对岸而去。 包文正将竹筏交付给了船家后,打听到了这徐家渡以北三十余里,便是唯一能落脚的清溪镇,便沿着官道,随着官道上的行人,朝这清溪镇而去。 不行,还不够! 邀月宫主乃是极为偏执的女子,能为了“玉郎江枫”而痛苦的十五年,为了令江枫和花月奴死不瞑目,亲手养大花无缺,传授一身上乘的武功,只为了花无缺和江小鱼兄弟相残,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动情,也不会轻易将往事揭过的。 如果不能让她彻底的感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段渐渐泛起的情愫,反而会烟消云散。 清溪镇的云来客栈中,包文正面色落寞的端坐在桌案之上,将酒杯凑在了唇边,心思急转之下,再次将与邀月宫主初逢在捧月坡,而后在移花宫的无缺苑外,一直把擅闯浣花池,到今日的分别,逐一在脑海中回想一遍。 包文正自斟自饮,酒入愁肠愁更愁,似乎是欲要一醉解千愁,而桌案上的四道菜肴竟是丝毫未动。 夕阳西下,那一抹光芒终究是缓缓的落在西方,云来客栈的宾客也渐渐多了起来,或是寻常的商贾呼朋引伴,或是持刀垮剑的江湖人粗狂豪放,包文正面色落寞的自斟自饮,一遍侧耳聆听着众人的言谈。 “李掌柜,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李掌柜高抬贵手......。” “江大侠此番祝寿,我等兄弟可莫要在人前弱了威风.......。” “掌柜的,再切上十斤酱牛肉,一坛美酒......。” 包文正眼见云来客栈已然是座无虚席,而且持刀垮剑的江湖人也是不少,但心中依旧是暗自叹息,自家并无功夫在身,唯有剽窃纳兰性德或者李清照的诗词,可是在这般粗狂豪迈的江湖人面前,岂不是对牛弹琴。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后马匹一声嘶鸣。 那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年轻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单手握着一柄三尺连鞘长剑,而后伸出了结实的臂膀,将一个身材婀娜的白衣女子搀扶了下来。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满脸谄媚笑容的店小二,忙不迭的走上前去,接过了骏马的缰绳。 年轻人虽是温文尔雅,但对于这店小二却是视若无睹,仿佛眼中便唯有这身材婀娜的白衣女子,面带歉意的说道:“三妹,错过了宿头,只怕今天要委屈你了。” “夫君,与你一起,又何来委屈一言?”白衣女子娇媚的说道,那眉目间的风情既有新婚燕尔的喜悦,又夹带着丝丝羞涩之意。 这对夫妻迈步走进了福来客栈,已然引来江湖人的低声细语。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自斟自饮,已然对这对夫妻有了些许了解。 这年轻人虽是倨傲,但却有倨傲的本钱,不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且二十九岁时,就已成为两广武林的盟主,并迎娶了慕容山庄的“人间九秀”之一。 这白衣女子便是两广武林的盟主夫人,慕容山庄的“人间九秀”的之一,世间女子会的,她无一不精,她抚的琴,在雨中听来,更像是天上传下来的。 江湖中传言,唯一能与“人间九秀”想媲美的,就唯有这九个姐妹自己,如今慕容山庄虽然只有九妹尚未出阁,但早已被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 这“人间九秀”所嫁的郎君,皆是当今武林的青年才俊,若能迎娶慕容九妹,自此便可跻身与武林豪门,不但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而且谁又惹得起慕容九的八个姐夫。 “小二,拿笔墨来!”包文正身形摇晃,似醉似痴的,醉眼惺忪的张口呼道。 才子和才女吗,想来能知晓这一曲“浣溪沙”了。 云来客栈的掌柜使了个眼色,让店小二捧着笔墨走了上前,这秀才已然喝了不少酒水,而且长袍华贵非是寻常,对于不吝啬钱财的客官,云来客栈总是让人宾至如归的。 包文正从包裹中摸出碎银,抛给了店小二,引来又一阵谄媚的奉承之语,而后脚步踉跄的从“慕容九秀”夫妇身旁走过,来到了墙壁之前。 “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将这首纳兰性德的“浣溪沙”剽窃之后,包文正故作寂寥的轻笑起来,而后脚步踉跄的走回到桌案之上,举起了杯中酒欲要饮胜,却醉眼朦胧的察觉空空如也,而后高呼店小二奉酒上来。 未等店小二捧酒上前。 “啪!” 包文正却已然伏在桌案上昏昏睡去。 “慕容九秀”夫妇皆是才学出众之人,又怎会不知这“浣溪沙”的妙处,起身来并肩而立,将这首“浣溪沙”反复的念叨了数遍,露出惊喜的神色,朝着酒醉的秀才,报以叹服的目光。 却是不知这秀才尊姓大名,有如此才学却素未蒙面,当真乃是憾事。 “慕容九秀”夫妇眼见这秀才已然醉倒,便欲唤来店小二,将这秀才搀到厢房,待明日这秀才醒来,再行结识,但只觉得云来客栈门前一双纤弱的身形出现,径自朝这秀才走去,便暂时停下了脚步。 侍女如冰和如霜也是极为美貌的女子,此刻施展轻功轻盈而来,且又身穿宫装罗裙,径自走到了包文正的身侧,二人将其搀扶起身,唤来店小二开了上等的厢房后,便将包文正搀扶了上去。 “移花宫!” 当今武林,唯有移花宫的弟子,行走江湖依然是宫装罗裙。 “慕容九秀”夫妇面面相窥,而后缓缓的落座下来,彼此眼眸中的骇然,皆是遮掩不住。 侍女如冰和如霜将包文正搀扶进了厢房,脱下了靴子,放倒在床榻之上,便欲起身离去。 “邀月.......” “邀月......” 那酒醉之中呢喃之语,模糊却清晰。 如冰和如霜皆是心悸的停下了脚步,而后彼此对视了一眼,这才明白为何邀月宫主今日会如此失态。 “你去禀告宫主,我在这里守着。”如冰低声说道。 侍女如霜点头应允,而后轻转莲步走出了云来客栈。 包文正虽不曾听见邀月宫主侍女的低声交谈,但是此番已然将酒醉的呢喃之语说出,今日所有准备好的“功课”已然完成,走了三十余里的路,又饮了许多的酒水,此刻也感到疲倦,因此便倒头睡下了。 一轮皓月悬挂在苍穹之上,那璀璨的星辰也被遮掩了光华,轻风吹拂而过,泗水流域的河面之上玉女舫正缓缓的航行,一只小船分开了水面,朝玉女舫而去,尚有十余丈开外,便见一道纤弱的身形,犹如鬼魅一般腾身而起。 “宫主!”如霜轻叩了房门,呼道。 “进来!”邀月宫主苍白冷酷的面颊依然是那么冷漠,无情。 “吱呀”一声。 如霜推开了房门,侧身施礼后,将今日包文正的言行举止,事无巨细的向邀月宫主禀报。 “退下吧!”邀月宫主沉默了许久,淡淡的说道。 房门再次被合掩,朗月阁内的木窗缝隙透过了几缕轻风,将烛光摇曳,而邀月宫主婀娜的背影也随之摇晃起来。 “啪嚓!” 玉盏,被柔荑捏碎。 027:三刀落邀月动情 如果江南剑客风啸雨,是出门没看黄历,才会飞来横祸遇上了移花宫主,那么恶赌鬼轩辕三光就是流年不利,好端端在废弃的山神庙中吃着兔肉,喝着美酒,却只觉一阵清风袭来,卷起了地面上的枯草和灰尘,睁开眼却看到了那高贵无比的女人。 那武功冠绝天下,无人能与其匹敌的女人。 那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女魔头。 她依旧是衣着鲜艳夺目,绝顶美丽的容貌更是抢眼至极,她的身形不算高,但却有无穷的力量,她冰一样苍白冷漠的脸上浮现着玉一般晶莹柔润的光。 她绝代风华,高贵无比,她虽然站在那里,却与生俱来便带着一股摄人的魔力,不可抗拒的魔力,令人不敢仰视。 “移...花.....宫.....主!”轩辕三光虽然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十大恶人”之一,但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升不起一点抵抗的念头,甚至连逃跑也不敢。 “你认得我?”邀月宫主的声音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语调虽然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却又轻柔,娇美,摄人魂魄。 “那就容易了,你为我办一件事。”邀月宫主虽然仍是轻声说道,但那仿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经说出来,便无人敢违背。 “你明日一早去清溪镇的云来客栈。”邀月宫主转动婀娜的身躯,眼眸一瞥轩辕三光,那丝丝杀气令其心生寒意,而后身形一晃又随着一阵风消失不见。 轩辕三光心悸的蹲坐在地上,唯有那篝火的摇曳,和随着气流翻起的灰尘,证实了适才所见,并非是眼花。 “若能活命,还是去恶人谷避避风头,流年不利。”轩辕三光低声自言自语,而后恶狠狠的撕咬了一块兔肉,灌了一口黄汤,如同饿狼抢食一般,仿若这就是最后的吃食。 没有人敢违背移花宫主的意愿,那些初出江湖的“少侠”早已用一具具尸骸证实了,那些自诩侠义的江湖豪杰,也用项上一颗颗首级证实了,即便是江湖中恶名远播的“十二星相”和“十大恶人”也不敢与移花宫作对。 燕南天如今生死未卜,当今天下绝无人能与其匹敌。 这个女人,一个一手创建武林禁地移花宫的女人,早已经是江湖中的“禁忌”,甚至没有人敢叫出她的名讳--邀月宫主。 翌日五更时分,山神庙里的轩辕三光就爬了起来,本是粗鄙也没有梳洗的习惯,趁着月色朝清溪镇而去,生怕耽误了时辰,移花宫主说的是一早,那就是一早要到清溪镇的云来客栈。 待到天色蒙蒙泛亮,轩辕三光瞧见那云来客栈尚未开门,便在街边的摊铺上,掏出几枚铜钱,叫了一碗汤大快朵颐起来。 云来客栈的厢房之内,邀月宫主盘膝在床榻上打坐,苍白冷酷的面颊上浮现了晶莹柔润的光晕,耳中聆听到旁侧厢房内的声响,便将真气归纳与丹田之内,起身迈步走到了窗前,透过木窗的缝隙打量着墙壁上的那首“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邀月宫主喃喃的低语,纤细青葱手指,不自然的搓动了衣袖,那明亮的一双眼睛中的凌冽,竟是消散了少许,平添了少许的柔和。 “邀月姑娘......” “唉.......” 包文正失魂落魄的走下了床榻,来到了桌案之前,禁不住低声轻叹,透露着说不出的凄凉和无助。 昨夜虽是故作醉倒,也一直未曾睁开双眼偷瞧,但女子花香味却在鼻间萦绕,包文正又怎能不知,如今怜星宫主已然远赴“天外天”去寻那魏无牙的晦气,唯一可能遣侍女来照顾自家的,便唯有邀月宫主了。 那桌案上的包裹便是佐证。 推开房门,包文正故作宿醉的模样,扶着楼梯的扶手,脚步踉跄的走下了大厅之内,而后略显诧异的望着墙壁上的“浣溪沙”,接着摇头苦笑一声,便欲结过房钱。 “客官,小人有个不情之请。”掌柜谄媚的笑道,而后将笔墨递了上来,说道:“您既然已在小店做了这首词,不妨将名讳留下,房钱就权当润笔了。” 包文正凄凉的笑了一笑,而后将碎银子抛在了桌案上,却在那“浣溪沙”的下首写下了“清溪思月郎”五个字,而后将包裹背在了肩头,长叹了一口气,便欲起身离开。 尚未迈过门槛,一个壮硕的大汉便迎了上前,顿时将包文正撞的倒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那壮汉左眼被利刃剜掉,伤痕在眼眶攀爬如蜈蚣,狰狞的笑容更显恶毒,一把抓住包文正胸前的衣襟,恶狠狠的笑道:“好啊,又碰到你这秀才了,赌一把!” “不赌!”包文正面色凄凉一如往昔,淡淡的说道。 “哈哈!” “我恶赌鬼轩辕三光要赌,你不赌也得赌!”轩辕三光故作凶神恶煞的表情,将包文正硬生生按在桌案之上,咧开嘴笑道。 “叮,嗡嗡!” 一把匕首直插在桌案之上,轩辕三光大马金刀的对坐在包文正的身前,而后从腰间摸出了骰子,将桌案上的粗碗翻转过来,将骰子随意的抛在了里面。 骰子在粗碗内滴溜溜的打转,而后渐渐停止了转动。 “三个六,豹子通杀!” 轩辕三光直接便将包文正手中的包裹抢了过来,眉飞色舞的笑道:“这就是我的了。” “还给我!”包文正错愕之下,顿时怒形于色,起身便要将包裹夺回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括了过来,顿时面颊上多了几个紫青的指印。 “老子说,这包裹是我的了!”轩辕三光恶狠狠的说道,但瞧着这秀才面颊上指印,顿时心中懊恼不已。 眼冒金星! 包文正只觉得天旋地转,脚步踉跄几欲跌倒在地,仍是恍惚的回不过神来,而后勉强扶住桌案这才站直了身躯,只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生疼,下意识的抚摸了面颊,而后却瞧见了一丝血渍。 “她们是移花宫主,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如果被她们识破了,就不只是一耳光了。” “这轩辕三光的左眼被剜掉了,手指也被斩断了三根,这才是血淋淋的江湖。” 包文正故作头晕目眩的闭上了眼,而后用力的摇了摇头,而后依旧是愤怒而倔强的扑上前去,呼道:“把包裹还给我!” 轩辕三光已然懊悔适才的鲁莽,于是将包裹放在身后,依旧是恶狠狠的笑道:“秀才,我轩辕三光的赌品在江湖上可是没的说,你想要回包裹,除非在赌桌上赢了我!” “你只要能赢了我,莫说是包裹,就是我的性命,你也可以拿去!” 包文正气的浑身发颤,而后强耐着怒火,拱手施礼说道:“包裹里有银两,你尽可以拿去,但是把衣物和包裹还给我。” “哈哈!”轩辕三光嘲笑的说道:“秀才,你捉弄过我的事情,莫非便不记得了吗?” “想要包裹可以,我轩辕三光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这把骰子我毕竟是赢了。” 包文正面色铁青的问道:“只要把包裹还我,你欲要如何?” “嗙锒”一声。 轩辕三光将匕首拔起,抛在了桌案之上,讥笑着说道:“你剁.......你扎自己一刀,我便将包裹还给你。”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包文正坦然自若的伸手将匕首慢慢的拿起,那匕首寒光闪闪,分明是极为锋利,心中却是暗自叫苦不已。 既然那移花宫的侍女到此刻还不现身,势必是得到了邀月宫主的吩咐,或许邀月宫主就在一旁暗自窥探,自己对她的情愫到底有几何? “砰!” “嗙锒!” 匕首被其根插入大腿之内,手与大腿碰撞作响,包文正的额头瞬息之间大汗淋漓,而后将沾染了鲜血的匕首拔了出来,那几欲嚎叫的剧烈疼痛令全身瑟瑟发抖,却要强忍着疼痛。 “还......还给我!”包文正的声音已经发颤,大腿上的血液顺着衣袍淌落下去,将靴子也浸湿。 “是条汉子!”轩辕三光双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而后咧着嘴阴呲呲的笑道:“还有两把,这次换你先来!” 包文正左手捂住大腿上的创口,那温热的血液竟是按耐不住,已然如涓涓的溪水淌落出来,汗水顺着鼻间滴落在桌案之上,声音也禁不住有些发颤,说道:“我是个秀才,这一生都未曾碰过骰子。” “这两把都当我输了。”包文正颤抖着抓起了匕首,接着说道:“我再扎自己两刀,此事就此揭过,可好?” 既然要试真心,索性玩把大的,来一出苦肉计,反正匕首扎在腿上,也死不了人,一刀要养伤,三刀也是要养伤。 “好!”轩辕三光狞笑着说道:“今日若不让你受些皮肉之苦,又怎显我十大恶人的恶名。” “十大恶人,名不虚传!”包文正闭上了双眼,恐自己眼中的怨毒被轩辕三光瞧见,故作不得不低头的无助,叹服的说道。 “啪!” “啪!” 接连两道扎在了大腿上,那血液如同泉水一般流淌了下来,在地面上汇成了一滩,血腥味也是轻易可嗅,包文正将如同被血液浸泡过的匕首,无力的仍在了桌案上,虽是坐在长椅之上,仍是浑身无力摇摇欲坠。 “两刀,包裹还我......” 包文正伸出那沾染了鲜血的手掌,用力的抓紧了包裹,而后眼前便觉得越来越模糊,索性就装作昏迷,以防这邀月宫主再有其他的伎俩。 “啪!” 包文正一头倒在了桌案之上,而后顺着长椅滑落在地面上,躺在了血泊中。 但那手,仍是紧紧的攥住了包裹。 “哃啪!” 轰然一声巨响。 二楼厢房内炸响,那门窗尽数被摧毁,木屑横飞之际,一道纤弱的白影瞬息来到了桌案之前,蛾眉倒蹙,凤眼圆睁,邀月宫主眼眶中皆是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淌落下来。 衣袂飘飞,披肩长发也是无风自动,苍白冷酷的面颊被悲伤和懊恼所取代,浑身凌冽的杀气萦绕,那盖世无双的女魔头又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你既然令他伤的这么重!”邀月宫主的语调从来没有这般的冷漠,这般的无情,这般的令人战栗,凤眼圆睁那杀气令人肝胆俱裂,而后那看似纤弱的柔荑却是盈盈之间,向恶赌鬼轩辕三光的头颅上按下。 随即便再也不看一眼,弯腰将躺在血泊中的情郎抱在怀中,伸出青葱玉指,连点周身的十余处穴道,随即那被匕首扎出的伤口,血液也顿时减缓了下来。 “文正,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邀月宫主轻轻的说道,那语气体贴,和婉又温柔,那柔美的声音,令人心神俱醉。 028:窃芳心移花徽记 “移花玉撵”曾出现了两次,皆是掀起了一场杀戮,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至今仍在江湖中流传着赫赫威名,但凡是江湖世家的子弟初次行走江湖,或是宗门的弟子外出,皆需擦亮眼睛,生恐招惹了“移花玉撵”的主人。 二十年前,“移花玉撵”第一次出现在少林寺,移花宫主手持宝剑“碧血照丹青”,百招之内将少林寺的方丈“了空神僧”斩下了首级,而后连斩达摩堂首座“了尘”,戒律堂首座“了凡”和罗汉堂首座“了缘”,令少林寺哀鸿遍野。 十七年前,“移花玉撵”第二次出现在昆仑派,移花宫主手持宝剑“碧血照丹青”,将昆仑派的掌门,连带以剑法冠绝武林的“昆仑四剑”一股脑杀了个干干净净,几欲令昆仑派断了数百年传承,令江湖为之胆寒。 移花宫横行江湖二十余年,绣玉谷移花宫成为武林禁地,多半是来自于这两场杀戮的威慑,其次才是移花宫侍女的辣手无情,在这腥风血雨的江湖之中,已然没人敢直呼邀月宫主,而冠以移花宫主。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四名身穿各色宫装罗裙的女子,那羸弱的肩头各自分抬着“移花玉撵”,犹如凌空虚渡的仙子,凭空与清溪镇的空中飞过,那衣袂飘飞更宛如谪落凡尘的仙女,所过之处,有片片花瓣自空中飘落。 邀月宫主的宫装罗裙,已然被包文正身上的血液染红,即便是那青葱玉指上也血迹斑斑,依然温柔的抚摸着情郎的面颊,往昔苍白而冷酷的面颊上,早已被柔情所取代。 “恭迎宫主!” “移花玉撵”与空中缓缓的落下,而后四名侍女单膝下跪,肩膀上的“移花玉撵”竟是平稳一如往昔。 这“移花玉撵”通体由檀木雕琢而成,细腻的雕刻了奇花异草,镶嵌了名贵的珠玉其上,白色的轻纱将三侧遮掩去了视线,而那“玉撵”的正上方则是由墨玉雕琢的黑色梅花,依旧透着凌冽的肃杀之气。 邀月宫主怀中揽着包文正,身躯便已经腾身而起,轻盈的飘落在玉撵之上,侍女如冰和如霜则分别与玉撵的两侧,而后各自施展轻功腾身而起,宛如大雁横空朝清溪镇外而去。 “文正,你是读书人,想来也未曾有过刀剑之伤,自然是疼的......” “我已将那恶赌鬼杀了,为你出气了,你莫要怪我,可好?” 邀月宫主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了丝丝温婉的神采,那语调体贴和婉又温柔,哪里还瞧得出昔日的风采,宛若寻常的女子在含情脉脉的瞧着心上人。 当侍女如霜前来禀报,包文正与徐家渡外的河面上,唱起《诗经》蒹葭的时候,邀月宫主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愫了,但念起怜星宫主先对其生了情愫,勉强得以自制。 当侍女如霜说道,与云来客栈中,包文正醉眼惺忪的与墙壁上写下“浣溪沙”的时候,邀月宫主将“玉郎江枫”的血衣撕了粉碎,而后又以金疮药首次将手腕涂抹,而后迟疑包文正情深几何? 当包文正在那首“浣溪沙”的下首写上清溪念月郎的时候,邀月宫主彻底将怜星宫主的情愫抛之脑后,当包文正宁愿以匕首连刺大腿三下,倒与血泊之中仍是紧紧拽着包裹的时候,邀月宫主便再也按耐不住,腾身而起将恶赌鬼轩辕三光一掌击毙,而后将包文正揽在了怀里。 邀月宫主要杀的人,普天之下没有人能阻拦的住。 邀月宫主的情郎,普天之下也没有人能抢走,除非如江枫一般,甘愿身死。 泗水流域的河面之上,玉女舫调转了方向,返回绣玉谷移花宫。 朗月阁内,那袅袅的檀香依旧遮掩不住血腥味道,面色惨白几无一点血色的包文正,一袭白色的寝衣也是上好的丝绸缝制而成,躺在邀月宫主的床榻之上,那被匕首刺破的创口早已被包扎起来。 邀月宫主柔荑中握着香帕,不时的为其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而后以汤勺将熬制的汤药送上,又温柔的为其擦拭了唇边的药渍。 “包裹......邀月........” “邀月......邀........” 即便是大腿被匕首连扎了三下,血流如注也是不假,但那皆是外伤,经过数个时辰的昏睡之后,早已恢复了一些神智,此刻勉强睁开了双眼,便瞧见了邀月宫主那近在咫尺的面颊,于是便轻声的呢喃。 “文正,你可是好些了?”邀月宫主轻声问道,用香帕为其擦拭去脖颈上的汗水。 “原来......是梦......啊,邀.......月姑......娘....又怎么.....会在我身边哪?”包文正凄凉的说道,而后继续呢喃说道:“不.....要醒来,不要....醒来。” 已经动了真情的邀月宫主,既然愿以闺房的床榻与情郎,又怎会忍心见包文正如此伤感和落寞,伸出的柔荑握住了包文正的手掌,温柔的说道:“文正,这不是梦,邀月就在你身侧。” “真的....是你吗?邀月....姑娘?”包文正用力握住邀月宫主的柔荑,面颊上浮现了惊喜的神色,眼神中浮现了希冀的光芒,声音仍是颤抖的问道。 “是我!”邀月宫主百感交集,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而后以香帕为自己擦拭去。 “邀月,莫哭,你的眼...泪.....让我好心疼。”包文正伸出了手,抚摸在邀月宫主的面颊之上,那颤抖的手又充满了温柔,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和痛楚。 邀月宫主本就是心神激荡,闻言心中更是懊恼和悔恨,望着情郎那柔情而痛楚的眼神,面颊上依旧残留着凄凉的余采,本已经扼制的眼泪,再次顺着白皙的面颊淌落下去。 “不要....赶我走....了,没有你,我.....不知道.....去哪里......”包文正的眼神中充满了诚挚的深情,仿若这一生如果没有邀月宫主,便是行尸走肉,活着也再无生趣。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去。”邀月宫主握住包文正的手,心酸的哽咽道。 “只要有....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一样。”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神采,流露着丝丝笑意,轻声说道。 “待你伤好了,我随你游遍这锦绣河山,在移花宫中跟你相伴一生。”邀月宫主轻柔的声音,充溢着令人心醉的温柔。 “好....好.....好!”包文正轻声的呢喃着,而后双眼微微的眯了起来,不多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邀月宫主将被褥为其遮掩了身躯,而后将面颊上的清泪擦拭掉,又痴痴的望着情郎的面颊片刻,这才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如冰,令铁杖姥姥告知玉女舫上的弟子,不可大声喧哗,若有违背者,毙于掌下。”邀月宫主走出了朗月阁,依旧是那高高在上,冷漠,无情,令人战栗的移花宫主,适才面颊上的温柔再也瞧不出半点。 包文正一边轻微的发出鼾声,一边心中暗自思索。 自从在徐家渡与邀月宫主飞身下了玉女舫后,但凡是言词无不小心揣摩,为了配合言词还要做出各种面颊的神采,而后一步一步的先从湖面上唱起了《诗经.蒹葭》,又与清溪镇的云来客栈中,故作愁苦借酒浇愁,最后写了那首“浣溪沙”引出侍女,为了令邀月宫主动情,不惜扎了自己三刀,演了一出苦肉计。 终于令邀月宫主动了真情,着实不容易。 可是接下来,就更难了。 系统的任务,是虏获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芳心,这虏获的意思,便是让这两个女子在知情的前提下,依旧对自己有难以遮掩的真情。 这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皆是一般的绝代风华,皆是武功冠绝天下的女子,皆是一般的才智过人,皆是一般的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也因此皆是一般的目高于顶。 这两个女子之间玩弄情愫,那就是火中取栗,若是一个不留神便要烫伤了手,稍有疏忽便会引火烧身,若是处理不好其中的细节和奥妙,那就是引火自焚。 腿上的三刀,就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一定要深以为戒,否则就不用等到三年了,直接就是被毙命于掌下,横死当场。 一哄,二瞒,三雅达。 唯有如此了。 先哄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令这姐妹不至于大打出手。 再瞒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而后暗通款曲,只是这姐妹俩皆是武功高深,耳聪目明可辨百丈外的飞花落叶,这便是一个难处,需要想办法化解,当今唯一可用的法子,就是跟其中一人独处的时候,避开另一人百丈之外。 待拖延过去数月之后,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都已然情根深种,而后再以姐妹之情相劝,令其不至于翻脸无情,非要逼迫自己做出抉择。 包文正在朗月阁的床榻之上装睡,冥思苦想着如何完成系统交付的任务,最后也只能先梳理出来个大致的脉络,至于其中调整和操作,就要根据事态转缓而采取不同的应对策略了。 玉女舫望月厅上,邀月宫主驻足其间,负手而立,遥望着远处河面上的渔船,沉默不语,苍白冷酷的面颊一如往昔,衣袂在风中随之摇曳,更增添了几分摄人的魔力。 “如冰,如霜!”邀月宫主冷漠的开口呼道。 “奴婢在!” “我不许有人接近他!”邀月宫主一双明亮的眼睛,犹如利刃锋芒,逼视着侍女说道。 “奴婢领命!” 一枚黑色的梅花徽记浮现在邀月宫主的掌中,而后叮嘱说道:“你们知道该如何做了?” 侍女如冰和如霜骤见这黑色梅花徽记,立刻双膝跪倒在地,更为恭敬近乎与虔诚,面色也随之肃穆了下来,开口答道:“奴婢知道!” 移花宫中有三物,各自用不同的象征意义。 “碧血照丹青”长剑所指,移花宫弟子不斩仇敌,不得后退半步,违令者死! “移花玉撵”所过之处,皆需长剑归鞘,若有对移花宫不敬之人,皆斩! 为这“黑色梅花徽记”则是邀月宫主的令牌,移花宫中弟子若持有此物,便可遣“风花雪月”四苑管事姥姥做任何事,包括令其自裁谢罪,乃是移花宫至高无上的象征。 甚至,也包括怜星宫主。 029:听雨阁霓裳剑舞 乌云密布乍起银蛇夭绕,与那苍穹中转瞬即逝,而后轰隆作响的雷声滚滚而来,伴随着筛豆子般的雨滴往下直掉,玉女舫在风雨之中也随着略微有些颠簸,但却比平日更增添了几分迅捷,朝绣玉谷移花宫方向而去。 朗月阁内,邀月宫主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那宛若羊脂白玉的脖颈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为其增添了几分雅致中的妩媚,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勾勒出身段窈窕。 包文正因腿伤较重,以寒光闪闪的匕首连扎了三刀,故依旧是面色惨白,斜躺在竹椅之上,面颊之上尽是柔情,痴痴的张开嘴,任由邀月宫主将汤药以汤勺送上。 “你为何一直瞧我?”邀月宫主将汤勺送于情郎口中,终究是承受不住那炙热的眼神,败下阵来,绝顶美丽的容颜上浮现了丝丝羞涩,开口询道。 包文正演绎的“角色”乃是温良俭让的秀才,因此故作略有尴尬之意,而后逼视着邀月宫主,双眼中的炙热又胜了三分,轻声说道:“因为欢喜,只想这一生都能瞧着你。” “睁开眼,就能瞧见你。” “入眠的最后一眼也是瞧着你。” “一生一世都能瞧着你。” 邀月宫主几曾听过这等涓涓细流的情话,不由自主的顿住了手中的汤勺,那明亮的双眼中因为欢喜而浮现了异样的神采,而后面颊的羞涩顿时消散,化作了柔情似水,那手持汤勺的柔荑,更轻柔了几分,颇有几分落落大方。 “待回到移花宫好生调养后,这一生不论你想去何处,邀月都陪着你。”邀月宫主用香帕为包文正擦拭了唇边,本就未曾有的药渍,语气依旧是体贴和婉又柔美,却又透着一股清雅的魅力。 包文正握住了邀月宫主的柔荑,只觉触手之间柔弱无骨,那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萦绕在鼻间,如兰似麝,诚挚的说道:“只要与你为伴,去哪里都不重要。” 邀月宫主将情郎的手掌双手捧起,而后温柔的贴在自己的面颊上,这一刻那冠绝天下的武功不再重要,《明玉功》第九重修炼与否也不再重要,朗月阁外雨声依旧,却仿若随着这场雨水,将那往昔的那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洗涤成了一个被情郎满满占据芳心的女子。 轻风从门窗的缝隙中透了过来,吹拂起邀月宫主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群,泛起犹如涟漪一般的风情。 此时无声胜有声。 包文正却是轻“咦”了一声,面颊上浮现了几分痛楚,仿若腿上又传来了难忍的痛楚,将这份“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给打破了。 邀月宫主也松开了包文正的手掌,面颊上浮现了关切的神色,娥眉微微蹙起,怜惜的望着眼前行动不便的情郎,却也无可奈何,这若是内伤倒还好办,邀月宫主一身浩若烟海《明玉功》,自然可竭尽全力的为其疗伤。 但这外伤,却只能以金疮药包裹,而后慢慢的恢复。 包文正之所以故作痛楚,将这份静谧给打破,就是眼看这邀月宫主已然是情根深种,若是再顺着节奏持续下去,恐这邀月宫主乃是横行江湖的“女魔头”,性子孤傲,甚至有些冷漠礼法,若是直接说出一句“成亲”,又该如何作辩。 “我没关系,身上的疼痛,又怎及得上与你分离的不舍。” “徐家渡,当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仿若整个天地都失去了色彩。” “天不再蓝,云不再白,花不再红。” “仿若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趣。” 邀月宫主闻言,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轻轻的站了起来,低眉颔首的凑了过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吻了包文正的面颊,而后委婉含蓄的说道:“得成比目何辞死。” “愿作鸳鸯不羡仙。”包文正深情款款的接了这句诗词,乃是唐代诗人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而后双手怜惜的捧起邀月宫主的面颊,吻了上去。 包文正“笨拙”的吻着邀月宫主。 (重点圈起来!听过不少朋友说,当他单手解开初恋女友的内衣,换来的却是一嘴巴子,我只能说事事留心皆学问,我两只手都有这个本事,我会用吗?) (以后,为了便于女看官识破这种伎俩,也会说上一说反侦察。) 绣玉谷移花宫常年被氤氲雾气所笼罩,气候宜人且栽种奇花异草,暗合阵法之妙,而移花宫便处于绣玉谷的深处,移花宫内湖泊星罗棋布,雕梁画柱更显气势恢宏,即便是路径上的离地云龙烛台也镶嵌了珠玉,身穿宫装的婀娜女子游走其间,那随着轻风摇曳的衣袂更显得风姿绰约,真可谓是人间仙境。 “移花玉撵”一直到了朗月宫前,邀月宫主这才搀扶着包文正腾空而起,轻盈的飘落在早已备好的长椅旁,扶着包文正坐了上去,而后侍女如冰和如霜将长椅抬起,步入了朗月宫内。 “拜见宫主!”花无缺一袭白色长衫,潇洒出尘,偏偏风采如若谪仙的绝世美少年。 花无缺除却相貌与其父“玉郎江枫”八分相似之外,在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调教下,武功,气质,风度,学识,人品,胸怀,智慧,手段,一切皆是完美无缺,无与伦比,独一无二,故取名“花无缺”。 邀月宫主顿住了身形,那与生俱来的慑人魔力异峰凸起,身躯上又浮现了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气质,面颊依旧是苍白而冷酷,语调依旧是冷漠,无情,令人战栗,在众人面前,依旧是那移花宫主。 “何事?”邀月宫主未曾转身,似乎对于花无缺并不屑一顾,冷漠的问道。 花无缺眼神中泛起一丝落寞的神采,而后恭声回道:“无缺已经炼成了《明玉功》第六层,特来禀告宫主。” 邀月宫主转过身来望着花无缺,面颊上泛起了一丝笑意,而后淡声说道:“好,总算不负我多年的调教,你如今武功已成,可以去江湖上行走了。” “莫要失了我移花宫的颜面!” 花无缺眼见邀月宫主浮现了笑意,心中也顿时为之欢喜,恭声说道:“无缺谨遵宫主的教诲!” 邀月宫主依旧是笑意不衰,叮嘱说道:“你行走江湖之际,倘若遇上了“铜先生”和“木夫人”,需遵从这二人的吩咐。” “无缺谨记!”花无缺拱手施礼,恭敬的回道。 “去吧!”邀月宫主拂袖,示意花无缺退下。 花无缺拱手施礼,而后退下几步,这才转身而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邀月宫主遥望着花无缺远去的身形,眼神中浮现了怨毒的色彩,仿若那远去的就是“玉郎江枫”,并非是一手调养的移花宫少宫主。 邀月宫主沉吟了片刻,而后转身朝朗月宫走去,当轻转莲步跨过朗月宫的门槛,那苍白而冷酷的面色变尽数收敛了起来,换做了一副少有的温婉模样,远胜“星眸”的明亮眼睛中泛起了一剪秋水,“春山”不及的婉约秀眉也灵动了许多。 邀月宫主走到了长椅跟前,而后温柔的将包文正搀扶起来,与桌案之前坐下,而后伸出柔荑将那受伤的左腿抬起,放在垫了丝绢的座椅上,这才一瞧桌案上仍是酒水,便不悦的斥责道:“去沏些雨前的香茗来。” “是!”如冰和如霜侧身行礼应下,而后退下。 “文正,饮酒对伤势无益,待你伤愈之后,我陪你月下畅饮。”邀月宫主横行江湖二十年,视江湖中的伎俩如无物,才智也是冠绝天下,又怎会不知情郎想饮酒暂缓痛楚,便开口劝阻说道。 “昔日松风阁本就是与你相邀抚琴吹箫,共赏月色,虽未能如愿以偿,但仍不曾忘却。”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笑意,望着邀月宫主说道。 邀月宫主闻言,却是眼神略有呆滞,想起了去“天外天”取魏无牙首级的怜星宫主,以及竟然强装打扮,要携情郎私奔的场景,眼眸中略微浮现了一丝狐疑之色。 “文正,你可知怜星对你生了情愫?”邀月宫主性子使然,对于情郎的事情,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不动声色的询问道。 包文正心中“咯噔”一惊,顿时知晓自己失言,令邀月宫主想起了怜星宫主“月夜私奔”和“同游小竹轩”的事情,已然起了疑心。 “怜星姑娘?对我生了情愫?”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错愕的神情,诧异的问道。 邀月宫主认真的打量着情郎的神色,而后淡淡的回道:“那夜若不是我阻拦,怜星已然带你逃出移花宫了。” 包文正皱起了眉头,而后故作醒悟过来,开口询道:“怜星姑娘扮作侍女的那一晚?是要带我逃出移花宫?” 邀月宫主优雅的落座,而后不动声色的瞧着情郎,也不开口接话。 “唉!” “幸亏有你在啊,移花宫中有我朝思暮想的人,又怎舍得离去!”包文正促膝长叹,而后面带真诚的笑意,望着邀月宫主说道。 邀月宫主眼见情郎眼神澄清一片,又有徐家渡分离后的一幕幕浮现在心中,而后便将这狐疑尽数驱散,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听雨阁本是移花宫藏书的所在,与书斋外赏月别有一番风雅,见今夜月色撩人,邀月宫主心知情郎已然静卧数日有余,便令侍女如冰和如霜抬起长椅,携包文正前往听雨阁。 皓月当空,繁星璀璨,与那离地蟠龙烛台的烛光辉映,将听雨阁前照耀的纤细可辨。 桌案上的玉盘中,摆放了各种新鲜的瓜果,侍女如冰为包文正沏茶添水,皆是取自绣玉谷山涧的清澈泉水,那袅袅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一片片嫩叶在水中摇曳着身姿。 邀月宫主面前则是玉盏美酒,侍女如霜随侍左右,为其斟满,而后独自饮胜。 浮云如纱掠过皓月,又被轻风吹散,而后复又相聚,梅花香榭的清香萦绕在鼻间,侧目之间邀月宫主那绝顶美丽的面颊,被月色拂上了一层光华,更显的出尘脱俗,绝世风华。 邀月宫主几杯美酒饮胜,便起意为这月色增添几分雅致,身躯轻盈的跃起犹如鸿毛,飘飞的衣袂中那婀娜的身姿更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伸出柔荑做引,那数丈外听雨阁中的长剑,便脱鞘而出。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邀月宫主与听雨阁前一曲霓裳剑舞,盏茶功夫竟是未曾染尘,犹如仙子一直在飞舞不断,那夭绕的衣袂也随之曼妙而舞。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伸出了手,将邀月宫主的玉盏偷偷拿了过来,而后将玉盏中的美酒饮胜,而后又瞧瞧的放回了原位。 用眼神示意如霜,赶紧将玉盏斟满酒水。 只是,莫说武功冠绝天下的邀月宫主,即便是远处的侍女也是瞧见了。 邀月宫主的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回眸间风情万种,狡黠的打量了一眼情郎,而后轻启樱唇,以“传音入密”吩咐如霜,依照包文正的吩咐便是。 030:朗月宫耳鬓厮磨 邀月宫主收势作罢,拂袖间随手一抛,那长剑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入听雨阁内,归入了墙壁上悬挂的剑鞘之内,竟然是无声无息,一身武功已然是深不可测,犹如“御剑”一般。 “文正,这陈酿味道如何?”邀月宫主轻转莲步,与桌案前与情郎并肩座下,伸出柔荑饮胜了玉盏,而后轻声问道。 “......” 包文正故作尴尬的笑了笑,而后举起玉盏中的香茗,抿上了一口,将话题引到了别处,问道:“适才你这剑舞不但是凌冽生威,寒光闪闪,而且我瞧你竟并无踏于地面,好生奇妙!” 邀月宫主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心知情郎是故意而为之,于是便将斟满了酒水的玉盏,递了过去轻声说道:“今日乃重续松风阁之约,便容你饮上三杯,你伤势未愈,不得贪多。” 包文正伸手接过了玉盏,放在桌案之上,故作情不自禁的牵起了邀月宫主的柔荑,轻声说道:“文正上辈子必定是日行一善,此生得上天眷顾,才能与你相遇。”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邀月宫主本就是横行天下的移花宫主,目中除却情郎,又何曾将她人瞧上,故四周虽有侍女在侧,依旧以《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回道。 包文正举起桌案上的玉盏,将酒水一饮而尽,心知此刻便又要剽窃了,否则就难以维持自己“秀才”的才学无双了,心念急转之下,唯有转换了《画堂春》的语调音律,开口拍手吟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能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这本是纳兰性德的《画堂春》,讲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恋人,怎那分隔两地,黯然神伤的词,但包文正将“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和“若能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的语调作了改变,变成了信誓旦旦的承诺。 寥寥数语,几句诗词,已然能表述了心思,无谓多言。 “适才你问我,为何足不点地?”邀月宫主将玉盏接了过来,心知情郎虽明晓些武学至理,但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于是开口答道:“我修炼的功法与旁人不同,真气循环不息且每时每刻皆有增进,是以在这轻功一道,天下间当属一流。” “并且可青春永驻,即便是身死那一刻,仍与现在一般无二。” 邀月宫主面颊上浮现了自得的神采,却也略有羞涩之情。 “那你的功夫岂不是很厉害?”包文正故作惊奇的问道。 邀月宫主将玉盏中的美酒饮胜,而后又斟满一杯,递了过来,轻描淡写的说道:“二十年前,还有人能与我匹敌,如今已然是没有了。” 二十年前,唯一能与移花宫主匹敌的便是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却却要较之逊色一分,但邀月宫主的性子如火似冰,利刃锋芒,便花费了数年自创了《花神七式》,便是要与这燕南天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 但燕南天多年未出江湖,生死未卜,邀月宫主也再无敌手,原本还有《明玉功》的第九重聊作消遣,如今取而代之的则是身侧的情郎。 便是天下第一又如何,不过是孤独和寂寞而已,又怎及得上与情郎举案齐眉。 “你学的是什么武功?这么厉害?”包文正故作错愕的表情,诧异的问道。 “明玉功!”邀月宫主眉宇间又增添了几分傲意,而后收敛散去,轻声说道:“故而,有我作伴,天下的名山大川皆可去的。” 此言倒是不假,自从二十年前杀尽了少林寺和昆仑派的威风后,当今天下“移花玉撵”所到之处,何人敢长剑在手。 “那你教教我吧。”包文正故作随意的说道,其实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是以用很随意的口吻,轻描淡写的说道。 邀月宫主闻言之下,虽然略有惊讶,但此刻芳心尽数系在情郎的身上,与其成亲之后,便连身子也是他的,又岂会吝啬这《明玉功》,随即想到若是情郎有几分武功修为,也可强身健体,不至于被风寒之症所扰。 “你的根骨和经脉已固,学来与人争斗不足,但却可强身健体。”邀月宫主应允说道。 包文正闻言便将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于是笑着说道:“至少在移花宫中行走,不需她人相助了。” 移花宫中湖泊星罗棋布,落足之处皆在一丈开外,若是没有轻功,倒是诸多不便,这本是包文正想好的应对措词,只是未及说出,邀月宫主已然应允。 听风阁外轻风拂面,皓月的辉映下竹影婆娑,不远处的侍女衣袂随之飘舞,那氤氲的雾气也随着夜深而升起,凉意渐重之余,邀月宫主因恐情郎与伤患之余再惹风寒,便令侍女如冰和如霜将包文正送到了朗月宫内。 如今情郎行动不便,邀月宫主下意识的又不愿侍女与其过多接触,移花宫中唯一的男子便是花无缺,今日也去行走江湖了,因此便唯有亲自服侍。 当那绝代风华的女子,令江湖人为之胆寒的女子,当那杀人如麻,满手血腥的移花宫主,将柔荑伸入木桶之中,以丝绢为包文正温柔的擦拭身躯的时候,那近在咫尺的纤弱身姿,那风情万种的柔媚面颊,以及那股淡淡的体香萦绕在鼻间,令包文正为之动情。 不管她的过往如何,不管她到底杀过多少人,她如今只是一个女子,一个毫无保留付出真情的女子。 “邀月......”包文正将邀月宫主揽在怀里,欲言又止,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 邀月宫主被情郎耳鬓厮磨,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了心头,略有羞涩的淡声说道:“你我未曾成亲,不可如此。” “邀月,我只想紧紧的抱住你。”包文正用力将邀月宫主揽在了怀里,心中升起了几分感触,而后解释说道。 “成亲之后,都随你......”邀月宫主低声的呢喃说道,而后便将情郎的双臂分开,转身之间那回眸一笑,令这移花宫中的奇花异草都失去了眼色。 包文正略有呆滞的望着邀月宫主端起了木桶,朝朗月宫外走去,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杂陈。 她是一个绝世美人,拥有绝顶美丽的脸和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性格如冰似火,利剑锋芒,与生俱来便有着一种摄人的魔力。 她是武功冠绝天下,风华绝代的移花宫主。 她走路的姿态得风神之美,风姿无人能及,蕴含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引之力,即便是移花宫中美貌的侍女在侧,只要她一个背影,就足以吸引天下间所有人的目光。 当这样一个女子,用体贴和婉又柔美的语调,拿起丝绢为其擦拭身躯的时候,早已放下了内心中往昔的孤傲,放下了那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移花宫主”的身份,只是一个渴望与情郎举案齐眉的痴情女子。 “她不应得到的只是背叛......” “她应该得到属于她的爱情......” “她已将被玉郎江枫伤害过一次了......” “她也绝对承受不起第二次伤害了......” 包文正凝望着那摇曳的烛光,开始冥思苦想如何在离去之后,仍然能令邀月宫主不会受到伤害,当然也包括怜星宫主。 一定要想个办法。 约有半个时辰之后,邀月宫主已然换过了一身寻常的寝衣,迈步走进了朗月宫内,而后瞧着情郎那错愕的神色,顿时霞飞双颊,开口说道:“你转过身去,莫要瞧我。” “你若要起夜,终究是不便。” “可你莫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邀月宫主竟是身躯翻转之间,那房梁上的轻纱便相互缠绕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层轻纱平铺,而后慵懒的侧躺在了轻薄的轻纱之上,身躯宛如鸿毛一般毫无半分重量。 “睡吧,我困了。”邀月宫主面颊上的红霞稍稍退散少许,便轻抚烛光,一道轻风将烛光瞬息熄灭,而后不再做声,故作已然入眠。 “我不困,你陪我说说话吧?” “邀月,我后背有些痒,自己挠不到,你帮帮我吧。” “我怕待会又痒,要不你也躺在我旁边吧。” 邀月宫主从未动过真情,又何来与男子耳鬓厮磨,也不知晓这便是顺着杆子往上爬,最后爬到桃花源的惯用伎俩。 “啪!”柔荑将包文正的手推开。 “你手往哪里放!”羞涩的斥责道。 包文正这般做,倒也不仅仅是垂涎邀月宫主的美色,更重要的是终究要离开这方世界,也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归来之期,如果能令邀月宫主怀有身孕,那么出于伟大的母爱,她也势必会有活下去的期盼。 “我就放在这里,不乱动。” “你别贴的这么近!”邀月宫主道。 “你身上好香,我想凑近点嗅。” 邀月宫主心中又羞又恼,但是却又升不起半点气来,见这般耳鬓厮磨终究是于理不合,未曾成亲也不能轻易将身子给他,索性转过了身来,手指在情郎身上点了几下,已然封住了穴道。 而后便安然自若的躺在了身侧,再不用烦躁情郎的无礼。 “睡吧,这下你就睡得着了。” 包文正也是无可奈何,穴道被封了之后,便是有心无力,低声求饶了片刻,见邀月宫主故作沉睡的模样,心知今天晚上已经是大势已去,便唯有老老实实的睡觉。 邀月宫主霞飞双颊,听着身侧情郎传来的呼吸声,也觉得心中被欢悦所填满,而后便运转《明玉功》修炼起来,早已代替了睡眠。 翌日清晨,当包文正醒来的时候,邀月宫主推门而入,早已穿戴整齐,依旧是那一身鲜艳无比的宫装,将其搀扶到长椅之上,用过了吃食之后,便吩咐侍女如冰和如霜将情郎抬到了外面。 和煦的阳光中,邀月宫主附耳上前,将《明玉功》细细道来,但凡是要紧的冲关法门,更以“传音入密”告知,而后便朝移花宫大殿而去。 包文正将这《明玉功》又反复默诵了几遍,直到确认自己已经毫无遗漏,这才开始揣摩这功法的奥妙之处。 明者,日月也,玉者,天地之精也,夺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才可称之为《明玉》。 这《明玉功》乃是正宗的绝顶心法,威力玄妙且可不老长春,只要能修炼到第六层,便可晋入一流高手之境,修炼到第八重便可无敌于天下。 若能修炼到第九重,行功时皮肤透明若玉,功力不往外挥发而是往内收敛,故与人争斗之时,功力反而越来越强。 与人触碰之际,真气产生的可怕寒意,会直接将人凝结成冰。 031:毙无牙怜星归来 无处可逃! 那看似纤弱的宫装女子,莲足所踏之处,皆浮现了一层寒霜,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竟在这初夏时节形成了氤氲之气,令那数以万计的老鼠望而却步,任凭魏无牙如何驱策,也只是掀起阵阵骚乱而已。 “你这贱人,心肠如何恶毒!”魏无牙乃是身若童子般的侏儒,却又獐头鼠目,几近可怖难言,此刻诸般手段使劲,眼看着就要横尸当场,便开口辱骂说道。 二十年前,自负才智技艺都冠绝天下的魏无牙,听闻移花宫主的绝代风华,便备下聘礼前往绣玉谷提亲,却被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打成了重伤,并挑断了脚筋,自此只能与轮椅上苟延残喘。 “魏无牙,我要杀你,你为何不自裁?”怜星宫主晒然一笑,仿若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那稚气的声音更令人胆寒。 怜星宫主一袭宫装罗裙上也沾染了血渍,更如那被鲜血浇灌的玫瑰,在这夕阳下依旧是那般的风姿绰约,三尺青锋凌冽生寒,血迹滴落与尘土之中,那笑魇甜美,更胜春花,偏又不带半点杀气。 风雨欲来时那种绝望的死灰色,在魏无牙的面颊上浮现。 “是啊,你们这对贱人心肠恶毒,杀人又怎会需要个理由。”魏无牙“桀桀”的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却又嘶哑,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充满了怨毒的色彩。 “你活着,就是对我移花宫的羞辱。”怜星宫主的笑魇甜美,一如往昔,莲步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朝轮椅上的侏儒走去。 “桀桀......!” “我去移花宫提亲,却被你们姐妹挑断了脚筋。” “江枫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却又何曾将你们放在眼中。” “宁愿跟移花宫的侍女暗结珠胎,也瞧你们不起!” “桀桀,移花宫主......” 魏无牙早知难逃一死,见这女魔头欺身上前,心怀怨愤的揭起昔日的伤疤,怨毒的嘲笑道。 长剑脱手而出,犹如一道流光贯穿了魏无牙的胸膛,那余威竟是连那轮椅也一并带起,将魏无牙钉在了山崖的绝壁之上,顿时气绝身亡。 “你又怎知我此刻的喜悦......”怜星宫主却是再也不瞧上一眼,转身便脚步欢快的离去,稚气的声音犹如豆蔻年华的少女,获赠了期盼已久的发簪。 天外天的洞府之前尸横遍野,轻风吹拂这衣袂瑟瑟摇摆,只是片刻前还在拔剑相向的人儿,却是早也站不起来了,血液或沿着地势流淌,或顺着泥土渗落下去,或汇成了涓涓细流,或与那芳草萋萋之中,形成了一滩滩暗色浓稠。 十二星相之首,子鼠魏无牙的洞府,天外天将成为江湖上的过往,而绣玉谷移花宫的恶名将再一次响彻江湖。 绣玉谷移花宫内。 包文正一手搭在邀月宫主的肩头,勉强的站起身来,忍住伤口的痛楚,走动了几步后,鼻间已然浮现了冷汗,咬紧了牙关又走动几步,身躯贴的越发紧了。 邀月宫主乃是高高在上的移花宫主,自然也不在意宫中侍女的心思,但却也不愿与情郎与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暧昧的行径。 “再调养几日,便可行动自如了。”邀月宫主面颊上浮现了柔情似水,回想起每夜与朗月宫中同塌而眠,眼神中更是充满了羞涩:“我已吩咐宫中侍女,与松风阁为你添置些物件,过几日你便去吧。” 包文正闷哼一声,而后便一脸痛苦的表情,似乎腿伤越发的难忍了。 邀月宫主乃是何等女子,怎会不知情郎乃是故意为之,嗔怒的瞥了情郎一眼,而后轻啐了一声,却又温柔的将其搀扶到了长椅之上。 “邀月啊,我这伤这般严重,恐怕没有三五个月,是难以行动自如的。”包文正故作悠然长叹,而后满面忧愁的说道。 打蛇随棍上的道理,包文正又岂会不懂,这接连十余日与邀月宫主耳鬓厮磨,已然令其渐渐松动,只是那其中的风情不足与外人道也。 “你这刀伤,经我宫中的金疮药三日一更换,更有温补气血的汤药滋补,已然不碍事了。”邀月宫主没好气的说道。 “不是啊,你看我修炼这《明玉功》万一走火入魔了,可如何是好?”包文正本就是故意如此,便寻来了其他的借口,打算继续赖在朗月宫中。 邀月宫主几曾见过如此赖皮的男子,却又情根深种,偏偏生不起气来。 “明玉功乃是道家至高无上的心法,真气循环不息游走与经脉之内,如你今日的功夫,便是想走火入魔,只怕也是力有未逮。”邀月宫主撇了情郎一眼,故作不屑的说道。 “嘶!”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腿又疼了!”包文正故作唉声叹气的说道,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 邀月宫主心知情郎乃是装腔作势,但那一时一刻都不愿与自家分离的情愫,着实令邀月宫主心中为之欢喜,于是也不揭破,将其搀扶起来,慢慢的朝朗月宫走去。 侍女如冰和如霜远远的跟随,皆是聪颖的女子,又怎不知眉眼高低,想来这秀才也是快要迎娶宫主了。 绣玉谷青草萋萋,野花在其间竞相绽放,招惹了彩蝶和蜜蜂萦绕,阵阵轻风而来,野花也随之摇曳,彩蝶翩姗不定的飞舞其间。 怜星宫主面罩寒霜,一骑绝尘,衣袂飘飞之际与身后的侍女拉开了身形,径自朝绣玉谷内而去。 与天外天诛杀了魏无牙之后,怜星宫主便连夜赶赴了江南,恐邀月宫主再生伎俩,或是令情郎生了厌恶,却不料与欢喜之中奔赴了江南,却听侍女禀告了其中的缘由,包文正竟然是受了刀伤,因此邀月宫主便直接令玉女舫返回移花宫。 怜星宫主闻言当即色变,一则是忧心情郎的伤势过重,否则也不至于中途折返,二则便是对邀月宫主动了薄怒,若非自家前去诛杀魏无牙,这世上还有人能伤的了情郎,必定是邀月宫主不忿,才故意不护佑其周全。 孤星殿内,怜星宫主驻足与门前,闻听了随侍侍女的禀告之后,对情郎伤势的关切略微松懈,但是闻听包文正竟然被邀月宫主强留在了朗月宫,更是升起了丝丝杀意。 “我的好姐姐,你将我指派开,便是存了这般念想.....”怜星宫主蛾眉倒竖,凤眼圆睁,骤闻气急之下真气翻腾,周身的罗裙无风自动,长发披散开来随之摇曳。 怜星宫主明亮的眼神中,非但充满了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原本就是一个性子极为复杂的女子,驻足与孤星殿前了片刻,而后怨毒的远眺了朗月宫方向后,竟是重新泛起了甜美的笑魇,而后便脚步轻快的走进了孤星殿内。 木质浴桶内花瓣香,与澄清的水面上随着浮动,怜星宫主慵懒的躺在其内,慢条细理的沐浴之后,这才换上了白色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一身淡黄色云烟衫逶迤拖地,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 怜星宫主的绝色容貌和高贵气质并不亚于邀月,也是绝代风华的绝世美人。 骤听那天真稚气的语声,谁都会以为她必定是个豆蔻年华、稚气未脱、既美丽、又娇甜的少女。 但站到人前之际,才知至少已是二十多岁的妇人,她长发披肩,宛若流云,她娇魇甜美,更胜春花,她那双灵活的眼波中,非但充满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也充满了稚气。 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稚气! 朗月宫前,侍女如冰迟疑片刻,终究是轻叩了房门,得到应允之下,这才走了进去。 “宫主,怜星宫主已然回转。”如冰侧身施礼,并不敢抬头瞧上一眼,恭声说道。 邀月宫主侧脸望去,面颊上的柔媚和婉又体贴的神采已然消失不见,而后不发一言的走出了朗月宫的大门。 置身与屋檐之下,随着面颊浮现了苍白而冷酷的神采,那一股与生俱来的慑人魔力凭空而生,依旧是是那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移花宫主。 与适才在朗月宫内,判若两人。 径自朝孤星殿方向而去。 随着朗月宫的房门合掩起来,坐在长椅上的包文正,眼神也随即明亮起来,凝望着那半合掩的宫门,心中升起了一丝风雨欲来的感触。 这姐妹两一般的才智过人,一般的目高于顶,一般的情根深种,也是一般的冷艳清雅,骄傲高贵,却若“皓月”与“繁星”,与风华绝代之余,也是一般的狠辣无情。 包文正闭起了眼睛,开始将从捧月坡开始,跟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每次相处,每一句话都逐一想了一遍,而后才轻轻松了口气。 第一,从未与怜星宫主当面表露过情愫,即便是那一首《一剪梅》,也只是充溢了幽怨和神伤,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设计好的剧本。 第二,与邀月宫主虽然耳鬓厮磨,但依照女儿家的性子,势必不会将此事告知与怜星宫主。 第三,移花宫中邀月宫主为尊,性子也最为偏执,因此也无侍女敢将听风阁那一晚的事情,私下告知怜星宫主。 第四,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不至于拔剑相向,当真拼个你死我活。 包文正心思急转之下,虽然心中很想去观望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说些什么,但是却知道自己便是那引爆炸药的导火索,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 移花宫大殿外的桃花苑中。 怜星宫主驻足在一根桃树枝下,冷漠的望着这棵桃树,而后面颊上流露了淡淡的怨毒之色。 三十年前,就是在这棵桃树上,被邀月宫主推了下来,摔断了左手和左腿,而后落下了一生的残疾。 怜星宫主缓缓的转过身,凝望着无缺苑的宫阙。 十六年前,因为一封情书,被邀月宫主赶出了移花宫。 双眼的余光中,瞧见了那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邀月宫主缓缓走来。 “我的好姐姐,你是不是盼着我死了?”怨毒的言词由稚气的声音说来,怜星宫主面颊上浮现了癫狂的笑容,令人心悸。 邀月宫主的身形纤弱,犹如扶风玉柳,但却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莲足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苍白而冷酷的面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是令人胆寒,逼视着怜星宫主说道:“你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离死就不远了。” 032:修缝隙花神七式 那是只柔弱无骨,美盛春葱的纤纤玉手,雪白的绫罗长袖,覆在手背上,但却比白绫更白,但那流云长袖,及地长裙,却也遮掩不住左手和左足的畸形。 “你应知晓,若是我豁出性命,必定能挠破你的脸。”怜星宫主的言词恶毒之极,偏那白皙的面颊却是浮现了笑容,宛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一字字的说道。 邀月宫主双眼中寒光乍现,面颊上浮现了杀意,逼视着怜星宫主说道:“你当真是疯了吗!” “哈哈!”稚气的声音却如同夜枭一般,发出刺耳又凄凉的笑声。 “我是被你逼疯的!” “我的好姐姐,冠绝天下的邀月宫主,竟然如此寡廉鲜耻,抢自己妹妹的情郎!” “百年之后,你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父母!” 怜星宫主伸出青葱玉指,摇摇指向身前的邀月宫主,笑的花枝乱颤,眼泪却是顺着面颊淌落下来,凄凉而怨恨的说道。 “怜星!” “见泉下的父母,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何干!” “你以为我真不会杀你吗?” 邀月宫主的双眸中略显迟疑,而后只因已于情郎耳鬓厮磨,又情根深种,却也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凤眼之中泛现了杀机,冷漠的说道。 怜星宫主仿若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那一阵轻风竟然将她吹得脚步踉跄,低声似自言自语,又似作答,泪水从面颊淌落到地上,染湿了一颗泪痕,无助的说道:“你会,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只是,我宁死,也不容你这般作为!”怜星宫主发丝在面颊漂浮,冷冷的斜眼盯着“好姐姐”,一字一字的说道。 邀月宫主闻言,蛾眉倒竖,凤眼圆睁,浑身颤颤发抖,几欲将其毙于掌下,而后终究是迟疑下来,冷漠的说道:“从小到大,你都争不过我,你也打不过我!” 怜星宫主气的浑身发颤,面颊上早已失了眼色,苍白之极,怨恨的问道:“就因为你是姐姐,就因为你武功高上一些,便可以夺走文正吗?” “怜星,我也是个女子......”邀月宫主遥望着那花枝上的花瓣,是那么的娇艳,将心中最后的迟疑,也尽数驱散,冷冷的望着怜星宫主,仿若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轻声说道。 “你竟然也是个女子?” “我与你相伴三十余年,为何竟然不知你是女子?” 怜星宫主眼神中充满了惊奇,望着邀月宫主冷笑着问道,那面颊的笑容说不出的怨毒,甚至令邀月宫主都为之动容。 “你只要出手......”邀月宫主却是转过了身躯,望朗月宫方向走去,声音远远传来,说道:“我势杀你!” 那声音从没有过这般的灵动,缥缈,不可捉摸,语调却又冷漠,无情,令人不寒而栗,昭示着邀月宫主的唯我独尊。 怜星宫主的白色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无风自动,淡黄色云烟衫逶迤拖地乍起飘舞,披肩长发犹如被狂风席卷,那《明玉功》第八重的真气已然尽数提起,掀起了暴虐的气流,竟然摇动了身侧的桃枝,令那娇艳的桃花瑟瑟飘落。 莲足微微一动,便欲欺身上前。 邀月宫主竟似置若未闻,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走着,那逶迤拖地的罗裙依旧是那般的优雅,那般的曼妙,桃花犹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吹来,宛若谪落凡尘的桃花仙子一般。 直到邀月宫主的背影消失在桃花苑的尽头。 怜星宫主苍白的面颊上泪流不止,眼神也越发的阴寒,越发的怨毒,而后竟然轻声笑了起来,深深的凝望了一眼朗月宫,而后转身离去。 碧血照丹青! 移花宫中的移花三宝之一,乃是万载寒铁所锻,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只是寻常,便是寻常江湖上的神兵利器,也难当其锋锐。 唯有手持“碧血照丹青”,才可以邀月宫主一战! “你等着......”怜星宫主转身之际,依旧是笑魇甜美,更胜春花,唯有那苍白面颊上的泪痕,昭示着适才的一幕。 邀月宫主冰一般苍白而冷酷的脸上,浮现了玉一般晶莹柔润的光芒,薄薄的嘴紧闭着,缓步走进了朗月宫内,也是不减弱些许。 “说!你跟怜星到底如何?”邀月宫主的语调极为冷漠,望着在长椅上的包文正,羞愤不已的问道。 “邀月,你怎了?”包文正故作错愕的表情,而后诧异之极,说道:“我跟怜星,怎了?” “你若不曾与她说些什么,她怎会令荷月奴自裁,怎会险些与我拼个生死!”邀月宫主眼神中充满了失落与绝望,犹如第一次见到包文正,那是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的绝望。 包文正忍着大腿的痛楚,站起了身来,脚步一顿一顿的走了上前,深情的望着邀月宫主,说道:“邀月,莫非你此刻还不懂我的心吗?”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包文正的眼神中充满了凄凉,充满了被人误解的酸楚,本就勉强站立的身形更是摇摇欲坠,面颊上却尽数被令人心悸的哀伤所取代,伸出略显粗糙的手掌,似要抓住眼前的女子,却又颤抖着停顿了下来。 “邀月......” “佛说,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前生五百次的擦肩而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遇。” “前生五百次的相遇,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识。” “前生五百次的相识,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知。” “前生五百次的相知,才换来今生的一次相爱。” 包文正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轻声的呢喃说道:“邀月......” 那对邀月宫主的神情,而又被心上人误解的酸楚,以及此刻的凄凉,尽在一声“邀月”中蕴含。 邀月宫主面颊上浮现了难以形容的痛楚,而后长叹一声,伸出柔荑将包文正搀扶起来,扶到了长椅之上,低声说道:“不论以前如何,你都不许再跟她说话。” “好!”包文正诚挚的双眼,流露出纯净的情愫,柔声说道:“除了你之外,我未曾将任何女子放在心上。” “你若敢骗我,我便一掌打死你!”邀月宫主冷漠的说道,而后低声叹息道:“而后自尽......” 包文正将邀月宫主一把揽入怀中,轻声的呢喃说道:“永远都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还要拜堂成亲,你再给我生个娃娃,我教他读书写字,你教他习武,一家人在一起,是那般的美好。” 脑海中想到这一幕,包文正的面颊上浮现了相望和希冀的神采,那声音也是分外的柔和,分外的深情,仿若那就是不远处的将来。 “谁要跟你成亲,谁要给你生娃娃。” “不知羞!” 邀月宫主心中已然将所有的狐疑驱散,面颊上浮现了丝丝红霞,用体贴和婉又温柔的声音,轻声说道。 任由情郎将其揽在了怀里,也不再抗拒。 “我们都那样了,你还不跟我成亲?还不给我生娃娃?”包文正故作幽怨的说道,意思是指两人已然同塌而眠了许多日子了。 邀月宫主羞恼不已,恨得牙根直痒,分开了情郎的怀抱,柔荑便捏住了包文正的耳垂,微微用力,羞臊不已的说道:“不许说!” “疼,疼!” 包文正故作愁眉苦脸,而又无可奈何,长吁短叹的呼道。 “我还不曾用力!”邀月宫主嗔怒的说道。 “我腿疼......”包文正眨了眨眼睛,而后解释说道。 邀月宫主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情郎,而后青葱手指微微用力的掐了下去,狡黠的说道:“那现在哪?......” “都疼了!”包文正苦着脸,求饶说道。 “看你还敢不敢如此说话!”邀月宫主松开了手指,面颊上浮现了笑意,而后调侃的说道:“你可知,我是武功冠绝天下的女子。” 包文正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把大嘴凑了上去,突兀的吻住了邀月宫主的樱唇,而后略显笨拙的轻叩银牙,一双手臂也揽住了邀月宫主的纤腰。 邀月宫主猝不及防,只觉得异样的感觉涌遍了周身,不由得浑身发软,一身冠绝天下的武功,竟然仿若消散了一般,只能任由情郎这般肆意。 包文正却是浅尝即止,而后依旧揽着邀月宫主的纤腰,柔声说道:“邀月,你在我的心中,便如那天上的明月一般,永远悬挂。” “啐!” 邀月宫主心中羞臊难耐,便是这般情话又怎能抵消他的无礼,于是分开情郎的双臂,霞飞双颊,唯有无奈的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包文正遥望着邀月宫主羞涩的“落荒而逃”,轻声呢喃说道:“邀月,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只是,我并非是这方世界的人啊! 终究是要离去的...... 包文正与长椅上落座下来,而后扼腕长叹,心中升起了愧疚之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与这女子同榻而睡了多日,虽不曾逾越雷池一步,但却已融化在万种柔情之中, 若是不完成系统交付的任务,三年之期一到,就要被抹杀。 又何来他朝的举案齐眉...... 邀月宫主来到了朗月宫后的洞府之前,运转真气推开了沉重的石门,那洞府内极为素朴,当中唯有一个蒲团,乃是邀月宫主闭关静修的所在。 从蒲团下拿出了一张羊皮卷,上面记载了自创的绝世武功《花神七式》,而后叹息一声,将羊皮卷放在衣袖之内,转身朝孤星殿的方向而去。 孤星殿内风景一如往昔,白色的轻纱自房梁下悬挂而下,黑色的梅花徽记依旧是冷厉肃杀,怜星宫主凄苦的独坐在桌案之前,玉盏中的水酒一杯又一杯的饮胜,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止不住的划落下来。 “啪!”羊皮卷被摔落在桌案之上。 “等你学会了《花神七式》,再来跟我打过。”邀月宫主竟吝啬再出一言,转身便朝孤星殿外而去。 自家妹妹的性子看似柔和,但若是当真偏执起来,要与邀月宫主生死相搏,也非邀月宫主的本意,如今情郎势必不能想让,便唯有将这门至高无上的《花神七式》相赠,一则引的怜星宫主能够分心他念,二则待时日过去一些,或许会将此事渐渐遗忘。 若非到了不能缓解的地步,邀月宫主也不愿亲手将自己妹妹,毙于掌下。 怜星宫主错愕的看着桌案上的羊皮卷《花神七式》,而后面颊上浮现了极为滑稽可笑的神情,遥望着邀月宫主远去的身形,轻声说道:“谁稀罕你的武功!” 那语调依旧是那般的怨毒。 033:成眷侣怜星盗宝 玉兔东升隐隐浮现在苍穹,虽已然昭示了夜晚的来临,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仍在眷恋凡尘,迟迟不肯落下,轻纱随着风儿偶尔掀开,将那四角凉亭中的背影显露了出来。 只仅仅是个背影,已经足够令全天下所有的女子为之兴叹,只怪这世上为何有如此完美的女子,只消她坐在那里,便足以将全天下所有男人的眼神吸引过去。 她是一个绝世美人,她绝顶美丽的脸上有着一对远胜“星眸”的明亮眼睛,“春山”不及的婉约秀眉,薄薄的嘴紧紧闭着,那坚挺的鼻子使她看上去有一种慑人的威严,令人不可仰视。 自斟自饮了许久,从孤星殿离开后,邀月宫主一直在凉亭中饮酒,因不曾用真气将酒排出体外,此刻已然有些醉眼惺忪,只是那柔荑却是不停,已然在一杯杯的饮胜。 “邀月......” 轻声的叹息,说不出的怜爱和自责,随即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按住了邀月宫主柔荑,正是包文正见邀月宫主迟久未曾回转,便忍着大腿的刀伤,寻了过来。 今日玉兔东升,略有满月后的残缺,女子在骤逢变故之下,皆有一丝伤感,如果望月独坐,必定会顾影自怜,升起淡淡的哀思。 邀月宫主却是将包文正的手一把推开,而后将另一个玉盏中也斟满了酒水,放在了一旁,而后举起了手中的玉盏,也不开口。 包文正非常自然的扶着邀月宫主的肩膀落座,举起了玉盏与邀月宫主共同饮胜,心知此刻说任何话也不再重要,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喝酒。 她不是个普通的纤弱女子,当她收敛了体贴和婉又温柔之后,她是风华绝代,武功盖世无双的邀月宫主,安慰对她而言只是一种讽刺,一种羞辱。 侍女如冰将一坛又一坛美酒奉上,凉亭中的一对人一直在喝,一直喝到了华灯初上,喝到了包文正人事不省,而后栽倒在桌案上,邀月宫主才停住了玉盏,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了笑意,而后依旧温柔的将情郎搀扶起来,回到了朗月宫中。 只是未曾过半个时辰,邀月宫主尚且不曾从“心有灵犀”的喜悦中退却,对于情郎醉酒之后的憨态可掬,就开始无奈的蹙起了眉头,而后又流露出爱怜的温柔。 “......我不想走......” “我走了......,我就死了........” 那揽住邀月宫主的一双手臂,怎么也分不开,还不断的把口水蹭到了罗裙之上,呢喃的说着梦话,只听的邀月宫主为之心颤,醉酒之余,唯有无奈的任由情郎这般无礼。 当身侧的情郎发出轻微的鼾声,手臂也略微无力之后,邀月宫主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只是当刚与木质浴桶中沐浴不过片刻,听力超绝已过百丈的耳中,又听闻情郎在床榻上的醉酒呢喃,唯有无奈的穿上了寝衣,只是这般被人需要,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喜悦。 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男女不喝醉,宾馆没人睡。 假寐之中的邀月宫主,只觉得醉酒的情郎,熟稔的把手又揽住了自己,心道酒醉之余,倒也未做理会,却不想被那身躯贴了过来之后,便蛮横起来...... “云髻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翌日日上三竿之后,包文正头疼欲裂的醒了过来,恍惚间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当掀开被褥看到了那一朵梅花之后,才顿时有些错愕,而后便听见朗月宫的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了。 举目望去,邀月宫主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走上前来后却是低声说道:“让开些。” 包文正诧异的看着邀月宫主,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只得卷着被褥挪开了少许。 “再让开些......”邀月宫主霞飞双颊,羞臊之极的低声说道。 包文正讪讪地笑着,将那一朵血色梅花显露了出来。 “看清楚了?”邀月宫主撇了包文正一眼,眉宇间风情万种,说不出的惹人心醉。 “看清楚了。”包文正很老实的回答说道。 邀月宫主伸出青葱食指,朝那血色梅花上一绕,而后将“落红”折了起来,攥在了衣袖之内,轻声说道:“你去松风阁暂居......” 那语调依旧是体贴和婉又温柔,但却是不容拒绝。 包文正遥望着邀月宫主的纤弱身形离去,欲哭无泪,心中懊悔之际: 什么都发生了,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松风阁位于移花宫的北侧尽头,相邻便是绣玉谷那陡峭的山壁,犹如一道利刃直劈而成,高约数十丈开外,山壁光滑犹如巧匠磨砌而成,溪水潺潺从桥下流淌,各色花朵竞相开放,仿若人间仙境。 侍女如冰遵从邀月宫主的吩咐,故而便远远的守在松风阁的路径入口,一袭翠颜色宫装罗裙罩体,白皙的肌肤犹若冰雪,面色冷漠无一丝表情外露,发髻在面颊上浮动,便如那天山上的雪莲一般,冷艳至极。 包文正的伤势已然不打紧了,可以勉强走上些许路,也深知邀月宫主不喜自己与侍女多言,故从松风阁内将古琴抱了出来,放在了桌案之上,欲要在这明媚的阳光中抚上一曲,一则是久日之下未免手拙,二则便是这松风阁与孤星殿并非极远,此刻便是怜星宫主最为痛苦的时候,意欲以琴音劝慰一二。 只是,却也不得不继续令怜星宫主痛苦,唯有掀起她难耐的情愫,才能完成系统交付的任务...... 拂动琴弦,将那一曲意境黯然销魂的曲子弹奏了出来,仿若凋零的花朵随着潺潺溪水顺流直下,虽偶尔被那溪水中的枝杈暂时阻拦,却终究无可奈何的消失在尽头。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 “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慢慢又长远。” “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 “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来啊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这一首李丽芬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充满了黯然和洒脱的曲意,与此时此景也恰如其分,完全是包文正对怜星宫主的无奈的诉求。 第一句“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讲的是与这万丈红尘中,能与怜星宫主相逢,岂非是上天的安排。 第二句“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讲的是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感慨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也有感慨不知何时才能与心上人相聚的苦涩。 第三句“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红花讲的是邀月宫主乃是移花宫的大宫主,绿叶的“叶”便是指昔年的“玉郎江枫”,而包文正的这生必将郁郁寡欢,行尸走肉的在世上走了一遭。 第四句“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则泛指与怜星宫主初识到行走江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但是此刻却被邀月宫主紧闭与此地,叹息世事无常。 第五句“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则是说人生苦短,红颜易老,每日唯有借酒浇愁,而后望着孤星殿的方向,叹息河水无情,为何不做停留。 第六句“来啊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则是说如果引得怜星宫主的蹙眉不快,倒不如一醉解千愁,索性将自己忘记,蕴含着包文正的深情和凄凉。 而这首曲子随着唱腔的不同,也能变为另外一种含义,也能做劝慰邀月宫主所用,指的是如果邀月宫主心中还有不快,可以如昨夜凉亭一般,与其畅饮直到醉倒,而美人两个字又蕴含了异样的味道,则是指在心中将邀月宫主视作自己的女人。 孤星殿后的洞府,乃是怜星宫主闭关静修的场地。 洞府内,怜星宫主正在演练《花神七式》,只见身影瞬息之间化作了无数道残影,青葱玉掌犹如千手观音一般弥漫在洞府内的方寸空间,一股至阴至柔的真气看似平淡无奇,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威力,竟然将那洞府的墙壁也削落了一层,而那齑粉却是被这股真气压制在地面之上,丝毫不曾飘动。 那一阵琴声传来,顿时令怜星宫主停下了身形,这移花宫中除却邀月宫主和自家之外,便唯有情郎包文正可以随意抚琴,本就是心中凄苦之下,骤闻这首乡间俚曲的无尽黯然之意,更是心中酸楚难忍,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 “文正,原来你心中,还是念着我的......” 怜星宫主那面颊上又浮现了笑魇甜美,而后喃喃自语说道,只是那两行清泪的淌落与笑魇之上,蕴含着凄苦和心酸,以及眉宇间平添的几分坚毅和一丝丝对于邀月宫主的怨毒之色。 “我的好姐姐,《花神七式》我也学会了,只要今夜盗来碧血照丹青宝剑,我便再也不惧你了!” 怜星宫主将心中的酸楚暂时摒弃,而后依旧与洞府之内修炼《花神七式》。 碧血照丹青宝剑乃是移花宫的宝物之一,一把切金断玉的利器。剑长一尺七寸的墨绿色短剑,骤看似乎没有什么光泽,但若多看两眼,便会觉得剑气森森,逼人眉睫,连眼睛都难睁开。 江湖中,没有第二把神兵利器,能与其比肩。 只是邀月宫主武功冠绝天下,天下第一大侠燕南天生死未卜,已然多年未曾与江湖中出现,这宝剑虽利,却也无人配邀月宫主凭之匹敌,因此便放在移花宫的宝库之内。 当晚三更时分,孤星殿的闭关洞府的师门轻盈的开启了,而后一道犹如鬼魅般的残影瞬息自原地消失不见...... 移花宫的藏宝库虽是重地,其内则是这二十余年来,移花宫或是剿灭江湖中各门派得来的宝物,或是江湖上绿林豪杰奉上的奇珍异宝。 自从花月奴与江枫暗结珠胎,而后双双出逃,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便重新寻了能工巧匠设置了藏宝库,那一道石门有万斤之重,便难倒了九成九以上的江湖人,这石门更需以独特的手法才能开启,便唯有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知晓。 因此,这藏宝库虽是无人看守,却是可令人高枕无忧。 只是,却难不住怜星宫主...... 034:松风阁怜星问情 紫檀木的桌案镶嵌了墨玉,与那桌面齐平宛若一体,无非是盛夏将至,便与美酒清凉,镂空紫金香炉升起了袅袅的熏香,乃是采集鲜嫩的花瓣凝练而成,萦绕在松风阁之内,那烛光随着门窗的缝隙而摇曳,将包文正的背影投射在墙壁上。 那背影偶有晃动,却是仿若人的心思一般。 包文正一袭白色儒生长袍,头顶以蓝绸束发,因旬月的静养亦修炼了《明玉功》,故而原本蜡黄的肤色已然消散,此刻浓眉大眼且面如冠玉,原本温文尔雅的儒生气息中,又增添了几分英气,更显得卓尔不群的风采。 手持书卷端坐在桌案前,面色似乎沉静,却又近乎与肃穆,仿若有无尽的心事在牵挂一般。 今日为何邀月宫主会令自家与松风阁暂居,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则因昨夜朗月宫红烛初照,终究是未曾拜堂成亲,于理不合,故恐同榻而眠耳鬓厮磨;其二则是这松风阁临近孤星殿,若自家与怜星宫主当真有情愫,夜深人静之时便可一目了然。 今夜,怜星宫主必定前来松风阁,当面问自己一个明白,对此包文正心知肚明,但邀月宫主是否会暗自窥探,却是拿捏不准,但却要谨慎行事,不能令邀月宫主为之齿寒。 毕竟,那一朵“落红”,还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却是不可辜负这一片深情。 难,当真是难! 怜星宫主当面,要令其彻底明白自己的无奈和黯然神伤,令其彻底的对自己情根深种;而提防邀月宫主在暗中窥探,言辞之际又不能令其狐疑,近而齿冷生怒。 每一句话,都要一语双关,措词断然不可有半点偏差,否则这姐妹不但动手相残,而且即便是自己保住了性命,但系统的任务无法完成,三年之期犹若利刃高悬。 似有一阵清风拂过,松风阁的房门随即被吹开,而后一道身形凭空出现在眼前,正是那身穿皂衣的纤弱女子,手提连鞘短剑的怜星宫主。 一袭皂衣将本就婀娜的身姿勾勒的纤细可见,白皙的脖颈依旧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柔润,那面颊上浮现了更胜春花的笑魇,眼神中又蕴含着乍见之下的欣喜,和那淡淡的疏远,以及几缕狐疑的神采。 “怜星姑娘......”包文正眼神中随即浮现了如潮水般的神情,而后又无奈的黯然,单手按住了桌案,这才侧身站了起来,而后拱手施礼,说道。 怜星宫主瞧见了情郎那伤势未愈的行动艰难,心中已然升起了怜惜之情,但随即拂拭不见,而后轻抬莲步走了上前,却是单刀直入的问道:“文正,我先不问你如何受伤,也不问你为何一直在朗月宫,就问你一句话。” “你可愿与我寻一处庄园,自此相伴终生?” 这一言,令包文正心中升起了寒意,对于怜星宫主的开门见山,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若是措词稍有偏差,便无法在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之间游刃自如,必定会令其中一人为之齿冷。 “怜星姑娘......” 包文正面色凄凉和落寞,但语调却依旧平和,叹息一声而后回道:“你风华绝代,这世间不论哪个男子,得知能与怜星姑娘相伴终生,纵使万刃加身,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包文正面颊上更显苦涩,眼神泛起了空洞,仿若浮现了与怜星宫主与庄园中相伴终身的欢悦,而后说道:“怜星姑娘对文正青睐有加,着实令小可为之......。” 将话语顿了一顿,面颊上浮现了感动的神色,仿若已然感动的难以出言,语调略微放慢,乍听起来依旧是平缓。 这两句话,皆是一语双关,因为面颊上的表情不同,而令房内的怜星宫主和房外窥探的邀月宫主,各自会理解成不同的意思。 怜星宫主的面颊上浮现了柔情,此刻已然听到了最想听的话,情郎这两句话便是最深情的感触,也是对自己的作答,慢步上前伸出了纤细的手臂,将情郎拥在了一起,而后樱唇犹如蜻蜓点水,吻上了面颊。 即便是邀月宫主可聆听到百丈之内的飞花落叶,却也瞧不见这房内人的身形,只因包文正早就将灯烛放在了外侧,背影决计不会投射到窗纸上去。 包文正伸出手臂揽住了怜星宫主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深情的凝望着,仿若怀中人便是独一无二,便是这世界的全部,而后也轻轻的吻上了怜星宫主的樱唇,也如蜻蜓点水般一般。 “我会告知侍女闭关静修,明晚子夜,我们逃出移花宫,一生一世再也不分离。”怜星宫主的身躯埋在了包文正的胸前,聆听着情郎那平静的心跳声,将心中最后的疑虑也尽数驱散,轻启樱唇却以“传音入密”说道。 包文正点了点头,而后再次吻住了怜星宫主的樱唇,以一吻作了回应。 怜星宫主犹如喝了蜂蜜一般,布满红霞的面颊上,露出了一丝羞臊,而后温柔的将情郎搀扶坐下,附身下去将包文正的长衫撩开,轻轻的抚摸那大腿上的创伤,而后露出了心酸的苦涩,张口欲言。 一只食指挡在了怜星宫主的唇边,而后露出了幸福即将来临的笑容,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你无碍吧?”,只要一句柔情的关切之言,就会前功尽弃,邀月宫主势必会立刻察觉,随即破门而入,当面锣对面鼓的细说端详。 届时,如何作辩?因此这句话,不能让怜星宫主说出来。 “我不能待太久,恐邀月起疑,明晚子时。”怜星宫主虽是心有不舍,但为了明日的远走高飞,为了日后的举案齐眉,也唯有以“传音入密”说完之后,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去。 怜星宫主的《明玉功》仍旧是差邀月宫主一线,因此但凡是紧要的话,皆以“传音入密”作言,生恐行踪泄漏,惹出诸多不便。 包文正脚步声略有沉重,走到了门前将木门中心合掩,仿若不愿与怜星宫主再行接触一般,而后回到桌案之前,继续拿起书卷翻阅。 果不其然,约有盏茶功夫时候,房门再次被开启,一身宫装罗裙的邀月宫主推门而入,而后看着情郎包文正那惊喜的神采,面颊上浮现了羞臊之意,开口说道:“你莫要多想,我只是来瞧瞧你而已。” 在邀月宫主的心中,却是已道情郎乃是温良俭让的秀才,为防怜星宫主颜面上挂不住,顾念与自家的姐妹之情,这才婉拒了怜星宫主。 “你来的正好,腿确实又疼了,快扶我。”包文正故作痛楚的笑道,又以调侃的语气说道。 “啐,当真是不知羞!” 邀月宫主虽知晓包文正乃是装腔作势,意欲哄骗自己搀扶其落座与床榻之上,而后又会赖皮的以各种借口和理由,令自家与这松风阁就寝,但却也是不由自主的走了上前,温柔的将包文正搀扶起身。 “移花宫的金疮药莫不是徒有虚名,为何我这腿上依旧是疼痛难忍?”包文正落座在床榻之上,便熟稔的将邀月宫主揽在了怀里,却不料本在怀中的佳人,却如同油脂一般虚不受力,极为灵巧的便挣脱了开来。 “你早些睡吧,莫要再动心思。”邀月宫主撇了情郎一眼,而后轻转莲步便起身离去,竟然是再也不回头。 随着松风阁的房门合掩,包文正那本带着笑意的面颊,这才慢慢的平复下来,一模脊背,竟是一把冷汗,依旧是心悸不已,若非适才故意出言调侃,若邀月宫主与这松风阁内多坐上片刻,万一发现了端倪,岂不是心中起疑。 起身吹灭了蜡烛,包文正躺在床榻上彻夜难眠,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与邀月分离,但是却不得不狠心,与这怜星宫主离开移花宫,只因这便是对怜星宫主最有力的的睡服。 只是却要装作被挟持的模样,这才能令邀月宫主不至于齿寒。 幸亏有这腿伤未愈,如此说来,反而要感谢那恶赌鬼轩辕三光了...... 包文正躺在床榻之上,一双眼睛依旧是睁得老大,那无尽的黑暗也不能遮掩内心中的孤独和无助。 孤星殿的闭关静修洞府之内,怜星宫主犹如鬼魅一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次将洞府的石门关闭,而后面颊上浮现了一丝丝希冀的神采。 后日旭日东升之际,便能远远的离开绣玉谷移花宫了,自此与庄园之中与情郎厮守一生,从此跟移花宫,跟这个江湖在无半分牵扯了。 “我的好姐姐,你即便是武功高强,又能如何?” “这一生终究是要孤苦,而我却能与文正双宿双飞。” “这一次,你终究是输给了我......” 洞府之内,回荡起一阵轻笑,那笑声悦耳之极宛如风中的银铃一般。 朗月宫中,邀月宫主独坐在窗前,遥望着那天空中的明月,心中最后的猜忌尽数烟消云散,想起日后再这移花宫中,与夫君举案齐眉的画面,嘴角也是浮现了一丝笑意。 转身走到了床榻之前,挥掌隔空将蜡烛熄灭,而后慵懒的躺在了床榻之上,却觉得这张床榻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却是那手脚不规矩的情郎,此刻被自家赶去了松风阁中,邀月宫主的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羞涩的红霞。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明月高悬,将皎洁的月光洒向了苍茫大地,也映照了绣玉谷移花宫,而那苍穹上的繁星也依然璀璨,点缀了夜色。 几缕浮云被轻风吹拂,为那皓月披上了一层如雾似纱的迷幻色彩,只是谁又会看到,苍穹中繁星点点滴滴,也一同被浮云略微遮掩了光华。 浮云终究会被风吹散,也不知被风吹向了何方。 皓月如故,繁星也如故。 这一夜,移花宫中的三个人,三分不同的心情。 松风阁内的愧疚,无奈,却要狠下心肠。 孤星殿的憧憬,希冀,以及犹如飞蛾扑火般的向往光明。 朗月宫的憧憬,希冀,以及那成亲之后的举案齐眉。 是的,谁都没有错...... 只怪一只不属于这方天地的“蝴蝶”,却被某种至高无上的神秘力量,硬生生扯进了这里...... 035:定婚约双双出逃 阳光明媚的早晨,绣玉谷内的氤氲雾气尚且未曾散去,那枝头早有百灵鸟奏起了欢快的乐章,因有侍女由远及近,故扑打着翅膀轻盈的飞向了远方,芳草萋萋中那娇嫩的花朵依旧残挂着露珠,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光芒。 包文正一袭青色长袍驻足与溪水边,身躯笔直犹如青松,手持书卷更显儒雅,只是那书卷许久不曾翻动一页,看似心神皆在书卷中,还不时的微微颔首,其实不然,此刻心中正在盘算着今夜子时能否成功离开移花宫。 善用兵者,未虑胜先虑败。 一则,在子时之前,就要在松风阁内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佐证自家乃是被怜星宫主挟持而去,如此即便是成功离开移花宫,邀月宫主本是颖慧绝伦的女子,自然可以轻易看破,方能不令其齿冷,邀月宫主势必会不惜动用一切力量,追查自家和怜星宫主的踪迹,日后便有回旋的余地。 二则,倘若子时与怜星宫主的逃离,被移花宫的侍女稍微拦阻,邀月宫主势必提剑而来,届时三头六面势必会将话语挑开,自家一脚踏两船,百辞莫辩,将陷入极为尴尬的处境,这便是最难的地方。 三则,如今与邀月宫主的关系非同寻常,那一朵“落红”便是因情根深种,故而即便是是跟怜星宫主离开移花宫,也势必不能长久的藏匿行踪,否则必定会令邀月宫主越来越痛苦,那将会比“玉郎江枫”给予她的伤害,更令其悲痛欲绝。 需要有一件事情发生,令整个移花宫为之忙碌起来,当所有侍女的精力都放在这件事情上,必定会懈怠移花宫的防守职责,才能为怜星宫主创造更有利的契机。 还有什么能比向邀月宫主提亲更好哪? “提亲”可谓是一石二鸟,首先证明了自己对邀月宫主的真情,以及为那一朵“落红”要承担的责任。 当然成亲的日子不能太近,否则这消息一旦传到江湖上,便是覆水难收,这日子也不能太远,还要令移花宫的“四苑”侍女开始动作起来。 “如冰姑娘。”包文正转身朝侍女如冰呼道。 侍女如冰本是花信年华,身穿宫装罗裙更显风姿绰约,本是随侍邀月宫主多年的侍女,如今奉了邀月宫主的命令,伺候包文正左右,闻言便轻抬莲步,走了上前,侧身施礼后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不知邀月宫主,此刻是否得有闲暇?”包文正开口问道。 “此刻应是在移花宫大殿之内,是否由奴婢前去禀告?”如冰神色冷漠与邀月宫主如出一辙,却恭声回道。 如今这移花宫内,谁人不知这秀才与邀月宫主乃是情侣,非但与朗月宫中宿下了月半,而且邀月宫主还令“花苑”侍女将这松风阁重新修葺,也是为了这秀才,便是连自家这随侍邀月宫主多年的侍女,也要在这秀才处随侍。 这秀才已然是移花宫的半个主人。 包文正拱手施礼,谢道:“有劳姑娘了。” “奴婢不敢。”如冰侧身施礼,而后便轻抬莲步,离开了松风阁,径自前去移花宫大殿内通禀。 包文正遥望着侍女如冰的脚步渐行渐远,禁不住轻轻作叹,虽然并不想伤害对自己情根深种的邀月宫主,但是却不得不如此行径。 移花宫大殿,一朵黑色的梅花镶嵌在其上,以鎏金古篆上书《移花宫》三个大字,大殿之中,白玉铺设而成的道路上镶嵌翠玉珠宝,道路两旁则是两泉碧波,其上有青色莲叶平铺其间,莲叶下锦鲤畅游嬉戏,而位于大殿的上首则是以翠玉为墙,其上有高超工匠雕刻栩栩如生的奇花异草,尽显奢华的素雅之气。 邀月宫主一袭白色的宫装,落坐在碧玉雕砌而成的床撵上,面色清冷犹如万载寒冰。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样闪烁着的深邃双眸,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空灵与秀美,身上还飘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有所不同,如冰乃是邀月宫主多年的侍女,若非情郎遣来,必不会擅自离开松风阁。 “退下吧!”邀月宫主苍白而冷漠的面颊一如往昔,已然听闻百丈外侍女如冰的脚步声,于是便打断了“风苑”管事孟姥姥,冷声说道。 “是!奴婢告退!” “是!奴婢告退!” 移花宫不但对江湖人狠辣无情,便是宫内侍女若是违了邀月宫主的意愿,也不会有丝毫情面,因此“风.花.雪.月”四苑管事姥姥,上前与邀月宫主侧身行礼之后,这才依次退了下去。 不多时,邀月宫主便携侍女如冰和如霜,前往松风阁而去。 包文正温柔的牵着邀月宫主的柔荑,深情的说道:“邀月,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邀月宫主拂袖,示意侍女如冰和如霜远远退开,而后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红霞,低声问道:“你说吧。”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予一己真心,盼一生偕老。” ‘邀月,我们成亲吧!” 邀月宫主的娇躯微微一颤,心中从来未曾如此喜悦,虽是霞飞双颊,但仍是轻启樱唇回道:“好!” 包文正温柔的将邀月宫主揽在了怀中,虽是光天化日,但邀月宫主也未曾抗拒,面颊上浮现了喜悦的笑容,落落大方的依偎在情郎的胸前。 邀月宫主横行江湖二十年,一手创建了武林禁地移花宫,武功冠绝天下无人能与其匹敌,又怎会“犹抱琵芭半遮面”的作态。 这一言出,便是定了下婚约。 “邀月,岳父和岳母大人哪?”包文正轻声的问道,当邀月宫主同意了亲事之后,那么当即改口,并要前去拜见,乃是晚辈应有的礼节,虽然料想,邀月宫主的双亲应已作古。 邀月宫主轻轻叹息,而后牵着情郎的手便沿着松风阁的路径走去,一直走到了移花宫的无缺苑,跃过了昔日木屋的湖畔,顺着一条曲折的小径,来到了一处幽静的竹林之中,那一角屋檐隐现与竹林的深处。 气魄恢宏的祠堂庄严肃穆,古木参天更显幽静,松柏森森中有香雾缭绕,庙宇更有秀竹郁郁,芳草青青,迈步走进了祠堂之内,触目之间那供桌上摆放了三牲祭品,更有灵位供奉其上。 有侍女将清香奉上,包文正与邀月宫主各自持在手中,便当先与蒲团上俯身跪下,而后口中念念有词:“岳父岳母在天之灵容禀,文正无缘不得与二老生前聆听教诲,实乃憾事。” “今与二老掌上明珠情投意合,愿结为夫妻,日后必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小婿包文正拜过双亲。” 邀月宫主心中感慨颇深,而后也恭声说道:“父亲母亲大人在上,女儿也愿与文正结为夫妻,望二老在天之灵庇佑包家人丁兴旺。” 包文正与邀月宫主双双将清香奉与香炉之中,与蒲团之上三叩九拜,起身之后相视一笑,又附身焚烧了纸钱后,这才转身离开了祠堂。 一袭青衫却不显孤傲,一袭宫装罗裙更近婉约,二人已然是并肩而行...... 夜色渐渐的降临了,月光如水,静静的洒在大地上,也为绣玉谷移花宫披上了一层银沙,而松风阁与清风朗月之中也更是寂寥。 包文正驻足在松风阁内,将自己束发的绸带取下,放在了床榻的枕边,也将被褥调整成凌乱的模样,而后将床榻的幔帘也放了下来,伪装成入睡,而后被人挟持不得不走的模样。 与书案之前研磨,而后将宣纸平铺,拿起狼毫笔运转手腕,写上了《诗经·邶风·击鼓》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不管是怜星宫主瞧见后的喜悦,还是邀月宫主明日瞧见后的释然,都是这次被“挟持”留下的佐证。 包文正端坐在桌案之前,手持书卷,等待着子时的临近...... 孤星殿的精修洞府之内,随着石门的缓缓开启,而后又缓缓的合掩,身形纤弱的黑衣人犹如鬼魅一般凭空消失,与十余丈外藏匿与暗影之中,待手持灯笼的侍女走过之后,朝松风阁方向而去。 怜星宫主将《明玉功》提到了极致,方原百丈之内的飞花落叶皆逃不出掌握,却依然是小心谨慎,与松风阁外的暗影之中窥探了许久,直到确信“好姐姐”并不在附近之后,这才飘然落在了松风阁的门前,轻轻的推开了门。 松风阁内虽是黑暗一片,但在怜星宫主看来却与白昼毫无分别,眼见情郎早已端坐于桌案之前,心中升起了丝丝甜意,而后轻盈的走了上前,心中柔情百转,而后低声说道:“文正,你未曾修过轻功,为防行踪泄漏,我需封住你的穴道。” 包文正面带笑意,微微颔首,心知自己脚步声沉重,而且怜星宫主多年行走江湖的阅历,也是自家望尘莫及的。 怜星宫主青葱玉指在包文正身上接连封住数个穴道,而后柔荑轻轻一按情郎的后脑,只见情郎的身躯犹如泥胎一般直挺挺倒下,怜星宫主伸手将其揽住,樱唇犹如蜻蜓点水,在包文正面颊上吻了一下,而后轻声呢喃道:“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们便离开移花宫了。” 移花宫作为武林禁地,这十余年来不曾有人前来撒野,因此久而久之的戒备也开始松懈起来,虽有侍女手提灯笼不断的巡查,但又如何能发现怜星宫主的踪迹。 绣玉谷移花宫主之名,虽多指的是邀月宫主,但怜星宫主的武功只仅仅较邀月宫主差了一线而已,对于移花宫的守卫又极为熟悉,不断的与暗影中藏匿身形,已然渐渐的来到了移花宫的正门入口。 怜星宫主本就是身穿夜行衣,包文正身穿的则是青色的长衫,故而即便与夜空之中也不易被人瞧出端倪。 一团云彩随着轻风吹拂,遮掩了月色的光华,使得略微有几分黯淡。 一个飘身已然凌空跃到了数十丈之高,犹如夜枭一般消失不见。 036:移花宫令行江湖 当破旧的柴门被一脚踢开后,一把剑横在脖颈之上,“车把式”老张头很听话的选择接过那一锭纹银,而后麻溜的将黄骠马套上了马车,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抽了个鞭花,载着江湖上的好汉,驰骋在通往孟津府的官道上。 当然,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做“车把式”了。 随着马车在坎坷的官道上驰骋,包文正也逐渐的恢复了清醒,睁开的第一眼便是那笑魇甜美,更胜春花的怜星宫主,一股淡淡的体香萦绕在鼻间,也冲淡了车厢内的怪异味道。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怜星宫主面颊上浮现了笑意,双眼中也有对于长相厮守的愉悦,而后温柔的将情郎搀扶了起来,以陶渊明的《归田园居》而吐露心声。 包文正面颊上也浮现了欢喜,仿若挣脱了笼牢的云雀,即将能够自由自在的飞翔,握住怜星宫主的柔荑,以《诗经.野有蔓草》感触的回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怜星宫主柔荑被情郎握住,面颊浮现了丝丝羞涩,轻声说道:“只盼你能善待我。” 包文正深情的凝望着眼前的伊人,心中却泛起了歉疚之情,怜星宫主本就是风华绝代的绝世美人,更是情根深种,否则断然不会携自家逃出移花宫,只为了能长相厮守。 在这个时刻,即便是把《诗经》中最优美的诗句拿出来,也不如一个拥抱,一个吻,更能表达自己的情意。 包文正温柔的将怜星宫主揽在了怀里,而后犹如蜻蜓点水在面颊上轻吻,而后双臂微微用力,似乎生怕一个松手,怀中的伊人就会化作一缕轻烟而消失不见。 怜星宫主也被这股温柔而迷醉,伏在情郎的怀中,感受着彼此心灵的水乳交融,从此远离江湖中的杀戮,远离那冰冷无情的移花宫,开始如同寻常女子一般,憧憬着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日子。 旭日东升,官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是寻常装束的百姓,当今朝廷无道,生计也越发艰难,身穿破旧的粗布衣衫,肩挑干柴或是推着独轮车,省吃俭用的挤出些,前往附近的集镇换些铜钱,看着那马车驰骋在官道上,掀起了阵阵灰尘,更是敢怒而不敢言,唯有任由这灰尘慢慢的挥散。 绣玉谷移花宫内。 侍女如冰眼见松风阁的房门未曾合掩,又不见包文正的踪迹,便诧异的呼了几声后,推开了房门,眼见床榻上的幔帘还未曾掀开,便壮着胆子又唤了几声,却是未曾听见回应,面色瞬间就变得极为苍白。 掀开了幔帘后,瞧见包文正束发的绸带在侧,伸出柔荑一探那被褥内的温度,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在松风阁游走一圈,而后眼神中已然有了绝望。 “公子,你别吓我,你快出来啊!” 如冰吓得花容失色,沿着松风阁的路径一直往移花宫沿路问去,皆是未曾瞧见包文正的身形,禁不住浑身酥软。 邀月宫主苍白而冷酷的面颊上浮现了浓郁的杀机,拂袖之间身躯便已然飘飞如鸿雁,与原地凭空消失,朝松风阁方向掠去。 松风阁内空空如也,百丈之内也无情郎的脚步声,便是连沉重的呼吸声也未曾听见,邀月宫主心中越发的焦虑,待掀开床榻的幔帘后,瞧见那昨日束发的绸带还在枕边,被褥也可见杂乱,心中越发的怒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邀月宫主瞧见了宣纸上的字迹,心中更是凌冽杀机,拂袖走出了松风阁,足尖轻点便已扶摇直上,犹如大雁横空一般朝孤星殿而去,不过几个呼吸便已然驻足孤星殿的精修洞府之内。 未发一言,运转《明玉功》便将那沉重的石门开启,顿时气的蛾眉倒竖,凤眼圆睁,浑身的罗裙无风自动,披肩的长发也随之飘摇,一股沛然莫能御之的气息乍起,立足之地已然浮现了一层白霜。 “怜星,滚出来!” 娇叱声嘹亮之极犹如梧凤之鸣,声震四野竟然连那孤星殿外的梅花树枝也随着瑟瑟摆动,而后凤眼中蕴含着无尽的杀机,冷冷的瞧着侍女如冰,语调冷漠,无情,令人战栗,一字字的问道:“我让你随侍左右,为何他不见了?” “奴婢知罪!”如冰当即跪倒在地,浑身颤颤发抖,连连叩首哀求道:“宫主饶命,宫主饶命!” “啪!”的一声。 邀月宫主的柔荑已然拍在了如冰的头上,而后转身而去,再也不瞧一眼这随侍多年的侍女,有声音传来:“你的命,又怎及得上他一根发丝!” 侍女如冰当即倒地而亡,尸身上浮现了一层白霜,那面颊上仍是哀求的神采,说不出的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风苑,雪苑,月苑,尽数去寻怜星宫主的行踪,若是找不到,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花苑着侍女将怜星宫主的画像,分发与江湖各门派,十日内寻不到踪迹,当尽数诛绝!” 邀月宫主的性子本就极为偏执,犹如利刃锋芒,如冰似火,此刻那冰一般苍白冷酷的面颊上浮现了玉一般晶莹柔润的光,语调之中也充满了寒意,双眼之中的杀机犹若冰雪一般凌冽。 “奴婢遵命!” “奴婢遵命!” “风花雪月”四苑管事姥姥,当即闻之色变,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起身各自回转,不过盏茶功夫,数以千计的侍女便各自骑乘骏马,蜂拥而动,前去追寻怜星宫主的踪迹。 “花苑”的侍女也不敢怠慢,不过半个时辰,移花宫内的上百只信鸽便“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天空,而后更是胆战心惊的与移花宫内,即便是喘息都不敢大声。 邀月宫主的狠辣无情,不单纯江湖中人为之胆寒,移花宫中何人不畏惧,便是随侍多年的侍女如冰也被毙于掌下,还有何人不可杀! “怜星......” “我前日便该杀了你!” 言词出自邀月宫主的口中,与咬牙切齿之中,却是说不出的怨恨和恶毒,更是凝聚了无尽的杀机,这一刻在邀月宫主的心中,已然与怜星宫主不死不休。 “启禀宫主,藏宝库中的碧血照丹青宝剑失窃!” 铁萍姑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面色也是绝望的说道。 “滚!都给我滚!” 邀月宫主拂袖之间那阴柔至极的真气四散乍起,身侧的地面犹如狂风肆虐一般,将那梅花树枝寸寸震断,而后那娇嫩的花蕊也之飘落在地面上。 今日与祠堂中叩拜双亲还历历在目,只是情郎却已然被怜星挟持: “今与二老掌上明珠情投意合,愿结为夫妻,日后必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小婿包文正拜过双亲。” 邀月宫主气的浑身颤颤发抖,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淌落,悔恨不已的说道:“我不该让他去松风阁,我不该让他去松风阁......” 铁萍姑侥幸活命之余,磕头如捣蒜,而后慌忙的起身告退。 黄昏时分,位于泗水流域的长康镇码头,一辆马车中走出了一对年约三十左右的夫妇,男子身穿粗布长衫,肤色蜡黄,乍看毫不起眼,却又似乎多了几分儒生气息,妇人相貌也是寻常,浆洗干净的襦裙,头上仅一根寻常的银簪束发,而且行走之际略有些异常,若是仔细查看,便可发现这妇人竟然是个跛子。 “夫君,这便到了码头了。”妇人的声音略有些稚气,悄无声息的将手掌挥动几下,而后不动声色的依偎在夫君身侧,随着人流朝码头而去。 “娘子,快走几步,且看是否还有船。”男子的左腿行走也是不便,声音也略有些沙哑。 这一对夫妇,竟皆是跛子。 “车把式”老张头猛然间觉得浑身有些寒意,而后下意识的将粗布衣衫又裹了裹,随即摸着怀里的一锭纹银露出了欢喜的神色,蹿上了马车后,甩了个响亮的鞭花,而后慢悠悠的离去了。 只是不过盏茶功夫,便觉得鼻间有些暖意,下意识的擦拭了一下,却看到了殷红的血液从鼻中源源不断的淌落,而后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栽倒在马车上。 黄骠马正是老马识途,依旧不紧不慢的沿着官道而去。 包文正牵着怜星宫主的柔荑,随着人群挤到了渡口前,从怀中摸出了同前后,反复的数了两遍之后,这才递上前去,而后与怜星宫主缓慢的迈入了船舱之内,也是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静静的坐在一旁。 “娘子,腹内可饥饿?”包文正瞧着怜星宫主装扮过的模样,却是丝毫瞧不出半点昔日的绝代风华,心中更是升起了温馨,柔声问道。 怜星宫主微微摇了摇头,心知自家稚气的声音,难免会引起他人的侧目,故而不言。 “娘子,可要喝些水?”包文正挤在怜星宫主的身侧,依旧是柔情蜜语的问道。 怜星宫主依旧是摇了摇头,嗔怒的撇了情郎一眼,依旧是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船舱坐满了百姓之后,便缓缓的离开了渡口,顺着泗水流域的支脉河流一路直下,约有两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一处城镇,夜色已深自然要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寻了个较为干净的客栈,开了一间寻常的客房。 店小二无精打采的提着一桶清水,而后将洗漱的物品放在了桌案之上,便转身离去了,微弱的声音远远传来:“夜间闭好房门。” 轻风从门窗的缝隙中吹来,令烛光为之摇曳,待怜星宫主略作梳洗之后,面颊上的“易容术”尽数拂拭,又是一副绝代风华的绝世美人,霞飞双颊的钻进了被褥之中,故作假寐的模样。 包文正略作了梳洗之后,吹灭了蜡烛,躺在了怜星宫主的身侧,而后轻声问道:“你这是要穿着襦裙入睡啊?” “......”,怜星宫主无言以对,只好继续装睡。 “窸窸窣窣”的声响,包文正躺在被褥中开始脱下衣衫。 “你别脱了......”怜星宫主察觉到情郎当真仅剩下贴身衣物,顿时羞臊不已的轻声呢喃道,却犹如蚊子一般。 “已经脱了......”包文正低声说道。 “再穿上......”怜星宫主心如鹿撞,此刻一身冠绝天下的武功竟是凭空消失了,心中说不出的胆怯和羞臊,身子又往里面挤了挤,紧紧贴着墙壁。 “这么黑,瞧不见,没法子穿了......”包文正低声说道。 “那你离我远些,别贴过来。”怜星宫主只觉得一团火正在背后燃烧,胆怯的说道。 “床榻有些窄,不贴你近一些,我就跌下去了。”包文正说道。 怜星宫主下意识的要辩解,转过身来低声说道:“你那边还有偌大的位置......” 却不料,一张大嘴已然吻了上来,将剩下的言词尽数堵塞...... 宁杀错,不放过! 037:云雾山百花洞府 日暮先投店,鸡鸣早看天,乘船仓里坐,策马慢扬鞭。 随着客栈内的家鸡高亢而连绵不绝的的鸣叫声,怜星宫主已然从床榻上起身,整理了身上的罗裙后,拿着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而后回眸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床榻上宛若泥胎的情郎,那狡黠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异样的温情。 “怜星,解开我的穴道吧......”包文正再次轻声说道。 佳人在侧,包文正又非是柳下惠,昨夜本是想趁着同塌而眠的机会,一尝芳泽,只是唐突之下,虽然怜星宫主一时有些惊慌失措,但随着越发无礼的举止,这才想起自家的功夫,便出手封住了情郎的穴道。 “试看你还敢如此轻贱与我!”怜星宫主想起昨夜令人羞臊的场景,顿时霞飞双颊,嗔怒的说道。 “发乎于情嘛。”包文正眼神中澄清一片,丝毫不觉得有任何的羞耻,爱怜的说道。 怜星宫主撇了情郎一记白眼,低声嗔怒的说道:“岂不闻止乎与礼?” 拂袖轻动,柔荑隔空挥出一道至阴至柔的真气,将床榻上的情郎解开穴道,而后自顾自的开始梳洗起来,只是刚把清水倒进木盆之中,一双臂膀就把怜星宫主从身后抱住。 怜星宫主身躯微微一颤,面颊上再次羞臊不已,正欲开口斥责。 “娘子,能跟你相伴,真好!” 此时这厢房之内虽是简朴清寒,一盏蜡烛也是黯淡无光,但却较那美轮美奂的移花宫中,越发来的真实,这一句娘子,便宛如携手多年的夫妻般坦然自若,一时间倒是令怜星宫主更为感触。 包文正凑到怜星宫主的发髻上深深嗅了一口,而后松开了手臂,低声说道:“厮守一生,白头偕老,一生一世都不放开你。” 怜星宫主闻言,只觉得犹如置身与温泉之中,周身传来说不尽的温暖,面颊上的羞臊也消失不见,低声以《华山畿》回应道:“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包文正闻言却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呆滞的望着怜星宫主的背影,心中那歉疚油然而生,从未曾如此的灼热,说不出的愧疚和无颜。 南朝宋少帝时,南徐的一个读书人,从华山畿往云阳,偶然见到了一位女子,很喜欢,从此相思成疾,终于缠绵病死。 读书人遗言要葬在华山旁,他初见那女子的地方。于是素车白马,迤逦而行,到得山脚下,突然拉车的牛不肯走了,正是女子的家。 女子出来,见了士子的棺木,没有悲伤,没有惊愕,很平静地说等一下。然后回屋,梳洗、沐浴,盛装而出,唱着这一阙歌。棺木应声而开,女子纵身而入,不再出来。 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绝世美人,一个横行天下二十年,狠辣无情的怜星宫主,宁愿舍弃移花宫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舍弃了绫罗绸缎和珍馐美馔,换上了寻常百姓的破旧襦裙,宁愿粗茶淡饭而果腹的女子,只为了与情郎长相厮守。 换来的却是欺骗和背叛,换来的却是甜言蜜语背后的薄情寡义。 怜星宫主梳洗之后,又为情郎换上了清水,而后将丝绢递了过来后,便从包裹中取出了易容所用的瓶瓶罐罐,对着铜镜开始装扮起来。 包文正将所有的歉疚和懊悔从心中驱散,而后又恍若无事的梳洗起来,只是那瞧着怜星宫主的眼神,开始真诚起来,那关切和爱怜也发自真心,不再是虚情假意。 云雾山位于孟津府的极西之地,山势险峻之极,其内虎豹藏匿身形择人而噬,每逢月圆之夜更是狼嚎声此起彼伏,故即便是樵夫和猎户也不轻易来此。 峰峦叠嶂,碧水如镜,青山浮水,倒影翩翩,两岸景色犹如百里画廊,依稀间有猿声隐隐传来,一叶竹筏泛起了层层的涟漪,竹筏上一对璧人并肩而立,其间徜徉,衣袂随着轻风飘摇,更恍若神仙眷侣。 百花洞府乃是昔年怜星宫主无意间所知,位于云雾山的悬崖之下,方圆百丈开外,却是隐蔽之极,置身其中之间青山对峙,参天古树虬曲苍劲,拏云攫石,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更难得枝叶滴翠。抬头奇峰遮天,脚下清流潺潺,怪石卧波。 怜星宫主笑魇甜美,更胜春花,闭上了双眼仿若置身于世外桃源之中,稚气的声音充溢着惬意的语调,秋水明眸,顾盼生辉,开口言道:“文正,你看此地如何?” 却是包文正与怜星宫主经过半月有余的路程,这才来到了云雾山百花洞府。 “世外悠悠隔人间。”包文正走了上前,将怜星宫主揽入怀中,柔情蜜语的说道:“此地便是我们的家园了。” 怜星宫主温柔的伏在情郎的胸前,轻声呢喃说道:“待成亲之后,生一对儿女,而后看着他们成亲生子,而我们一天天的老去,死则同穴。” 那迷离的眼神,仿若已经瞧见了与情郎逐渐的老去,虽是迟暮之年芳华已逝,却恩爱如故,虽是死则同穴,却仍是笑看福孙荫子。 “结发为夫妻,来生我也定然在这茫茫人海中去寻你。”包文正在怜星宫主额前轻吻,而后深情款款的说道。 怜星宫主轻声“嗯”了一下,仿若这世间再无旁物,唯有这情郎的怀抱才是唯一的归属。 “娘子!”包文正趁热打铁,轻声呼道。 怜星宫主一缕芳心早已系在了情郎身上,此地已然远离了尘世的纷争,便壮着胆子低声回道:“夫君。” 包文正感触的将怜星宫主紧紧的揽住,触目之间瞧到那古树虬曲苍劲,树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却更觉得自家的渺小和无力,仿若不用些力气揽住伊人,这怜星宫主下一刻就会随风消散一般。 怜星宫主运转真气,推开了百花洞府的石门,触目便是宽敞的大厅,石桌和石凳虽略显粗糙,但却也算素雅,地面也略有凹凸不平,有数间石室分两侧排开,只是那床榻之上皆是布满了灰尘,墙壁的角落更有蛛网攀爬。 点亮了油灯之后,二人便开始整理这日后居住的家园,将床榻上的被褥拿到了洞外与阳光下暴晒,以布块开始擦拭灰尘,只见洞府内渐渐升起了灰尘扑扑,不多时便蓬头丐面,对视而笑,心中却是泛起了喜悦。 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为云雾山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洞府外升起了篝火,包文正将随身携带的肉脯和干粮略作熏烤,耳中聆听着远处“戏水”的声响,那是怜星宫主正在泉水旁沐浴,不时忍不住侧目望去,却尽数被悬挂的罗裙遮掩了视线,遗憾之极。 “怜星,饿了吧,要不我给你送过去?”包文正轻声呼道,故作谦谦君子的口吻,只是明知伊人在沐浴,分明是另有企图。 “别过来!”怜星宫主嗔怒的斥责道。 而后就听见水花声急促了些,约有盏茶功夫之后,怜星宫主身披罗裙犹如出水芙蓉,面颊上仍有羞红之意,轻转莲步娇羞带怯,落座与篝火的对面,远远避开情郎那炙热的眼神,只觉得浑身发软。 “你莫近前!”怜星宫主羞臊不已的说道。 包文正坦然自若的贴着怜星宫主而坐,而后故作惊奇的说道:“我只是递给你果腹的肉脯和干粮?”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包文正调侃问道。 怜星宫主是冰清玉洁的女子,若论这情侣间相互调侃的本事,那就如同武功一般,二人彻底颠倒过来,判若云泥。 瞧着怜星宫主轻启樱唇,慢条细理的食用着果腹之物,那面颊被篝火辉映的生起了红霞,却也不知到底是篝火辉映使然,还是羞臊使然,只是那出尘的气质一如往昔,说不出的优雅。 用过果腹之物后,兴许是怜星宫主已然释然,明知必然难逃情郎的“魔掌”,便也落落大方的依偎在包文正身侧,深谷中的山风极弱,但夜间的寒意却是极重,包文正如今也修炼了《明玉功》,故而倒也不惧这寒意,二人望着夜幕中的繁星,以诗词歌赋载情,却若一对神仙眷侣。 这怜星宫主本就是颖慧绝伦的女子,“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与“诗词歌赋”一途的造诣当真不浅,包文正越聊越觉得词穷,而且“纳兰性德”和“李清照”的诗词也不能大材小用,动不动就搬出来。 “夜深了......”包文正无奈之下,唯有搬出了“杀手锏”,柔情蜜语的说道,言下之意便是应该回洞府之中休憩了。 怜星宫主狡黠的瞧了一眼情郎,而后伸出了青葱玉指,虚抚在眼前,轻声问道:“文正,你困了?” 包文正错愕,而后讪讪笑着说道:“怜星,我知道你武功高,但是能不能别封住我的穴道。” “你若不无礼,我自不会那般......”怜星宫主羞臊不已,啐了一口,低声说道。 包文正连连点头,而后拥着怜星宫主朝洞府内走去,更是温柔体贴,先哄上床榻再说,至于答应的礼数,却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别贴过来......” “怜星,山里寒意重,我冷。”包文正的借口是花样繁多,这理由也是理直气壮。 怜星宫主娇躯微微一颤,而后心如鹿撞,却也不再多言,只是霞飞双颊,娇羞带怯。 “啪!” 柔荑轻打了那炙热的手掌。 “手拿出去!” “手也冷......”包文正低声说道。 怜星宫主伸出柔荑,将情郎的手掌死死抓住,而后轻声说道:“你的手比我还暖。” “那是因为你握住的缘故,一旦松开,就冷了。” 终于,又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怜星宫主才知晓情郎的赖皮,羞臊不已的再次封住了包文正的穴道,而后反而温柔的伏在了情郎的胸前,聆听着心脏的跳动声,这才入眠。 包文正无可奈何,谁叫这怜星宫主的武功太过于高强,这动不动就封住人穴道的功夫,实在是无法破解。 看来,还有再剽窃一首诗词,令其彻底的感动,才能得偿所愿。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被封住了穴道也是一件好事。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女子曰,动则便是禽兽。 男子不敢名声受损,故一夜不敢稍动。 次日,女子气恼不已,曰:你连禽兽也不如。 故而,被封住了穴道,便是无计可施的真男儿。 038:明玉功怜星落泪 翌日晨曦,细雨如丝为云雾山带来了一缕忧伤,对峙的青山也被薄雾披上了一层轻纱,依稀间仍有狼嚎的声音微弱的传来,而参天古树上筑巢的鸟雀,却欢快的谱写了乐章。 推开百花洞府的石门,一股清凉而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怜星宫主犹如天真灿漫的孩童,置身在濛濛细雨之中,那远离了移花宫的惬意,与情郎在这家园中厮守一生的甜蜜,已然令怜星宫主为之沉醉。 即便是风华绝代的绝世美人,即便是武功冠绝天下的移花宫二宫主,也渴望得到情郎的呵护,渴望与情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虽然,每夜的耳鬓厮磨至今思来令人羞臊不已,但这不就是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吗? 怜星宫主一袭淡蓝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白色丝锦腰带将纤纤楚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发髻上仅仅插了一根玉簪,却依然是那般的淡雅清新,那般的出尘脱俗。 将木盆揽腰端起,怜星宫主脚步轻快的来到了溪水旁,而后卷起了袖子,露出了那更胜白绫的柔荑,如寻常妇人一般的将浆洗衣衫,那晶莹的水珠不时的溅射开来,倒映着伊人更胜春花的笑魇,随着涟漪不断的扩散。 这百花洞府中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怜星宫主也不愿将婚姻大事草率而办,自也不能轻易将身子给了情郎,但这整日同塌而眠终究只是权宜之计,仍需前往临近的集市,置办些物件回来。 包文正翻身之际却察觉到了异样,下意识的伸过手去,而后这才睁开了眼睛,原来怜星宫主已然起身了。 翻身才能够床榻上坐了起来,整理了衣物之后,悠然自得的来到了洞府之外,便瞧见了怜星宫主正在泉水般浆洗衣服,顿时心中道不尽的温馨涌现。 如果自家便是这方天地的人,就此在这百花洞府中终老,有佳人为伴,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只是天不假人愿,三年之期犹如利刃高悬,移花宫中的邀月宫主也不知近况如何,却也不能就此在这云雾山中蹉跎了。 包文正缓步朝怜星宫主走去,心思急转之下,以一首《白莲》为赞,吟道: 莫是仙娥坠玉珰,宵来幻出水云乡, 朦胧池畔讶堆雪,淡泊风前有异香。 国色由来兮素面,佳人原不借浓妆, 东皇为恐红尘涴,亲赐寒潢明月裳。 怜星宫主闻听这首诗,面颊上也浮现了笑意,知晓乃是情郎对自家的夸赞,虽然未曾对镜装扮,却依然是国色天香,虽然未曾身穿绫罗绸缎,却犹若谪落凡尘的仙女,不曾稍减。 将衣物浆洗干净之后,怜星宫主足尖轻点,身躯便扶摇直上,轻盈的飘落在那参天古树的树杈之上,将衣物悬挂其上,而后与夫君来到了洞府之内。 这洞府之内极为清苦,彼此唯有并肩驻足与洞府门前,静静的依偎在一处,望着对峙青山上的云雾缭绕,洞府前稀稀疏疏的小雨,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接连数日之后,随身携带的盐巴已然告竭,纵使知晓如今江湖上必定是风声鹤唳,但却也不得不下山一趟。 这百花洞府四面皆是悬崖峭壁,包文正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自然无法独立攀爬,也唯有怜星宫主乔装打扮后,与约五更时分,起身后又柔情蜜意一番后,施展轻功而去。 包文正站在洞府的石门之前,静静的遥望着夜色,虽然瞧不见怜星宫主的身形具体到了哪处,但却依旧是目送其离去。 约有盏茶功夫之后,包文正这才回到了石室之内,本是欲继续与床榻之上休憩,但忽然心中一动,将眼神望向了那角落中放置的包裹,便下意识的将其打开,将那张羊皮卷取了出来。 《花神七式》乃是怜星宫主自移花宫携带而出,本是意欲修炼成功之后,再潜心思索破解之法,这些时日也曾见怜星宫主时常观摩,而后蹙眉沉思,包文正心中好奇,也对于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武功由衷的羡慕,便想一探究竟。 这《花神七式》言简意赅,通篇除了七段口诀之外,便是招式的几种不同变化,将这羊皮卷牢牢镌刻在脑海之中后,再次放置与包裹之内,这才继续躺倒了床榻之上。 至于修炼这《花神七式》,包文正却是从来没有动过心思,毕竟邀月宫主在传授《明玉功》的时候就说过,自家的根骨已定,不论怎么修炼也不会有多大的进境,与人争斗是不可能了。 更何况,系统给予的任务,跟武功的强弱没有半分的关系,即便是武功再强,难道还能企及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吗?唯有以己之长攻其之短,才能完成这方世界的任务。 一直到了将近正午时分,怜星宫主这才拿了两个硕大的包裹返回了百花洞府,包文正心中好奇便走了上前,先是递上了一杯清水后,嘘寒问暖之后,这才随手打开了包裹,日常的用品和吃食倒是不足为奇,反而另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令包文正顿时眼神一亮。 那是一坛酒,两个酒杯,以及两件大红色的衣服,只见那喜服上雕龙画凤,分明是拜堂成亲所用的物品。 “娘子,这本是我该去置办的物件......”包文正故作歉疚的说道,而后将怜星宫主的柔荑牵起,叹息之后深情款款。 怜星宫主拥入了情郎的怀中,低声说道:“夫君,移花宫三苑侍女齐出,并且已然下令江湖上的各门派打探你我的踪迹,只怕这几年我们都要在这洞府中了。” “只要有你在,这洞府便是人间仙境。”包文正不动声色的说道,如今既然已瞧见了这成亲用的喜服,那么距离完成系统的任务,就更近了一步。 “去洗漱吧,今日我们就拜堂成亲!”怜星宫主轻轻的将情郎推开,平添了几分为人妻的坦然和落落大方,只是那面颊已然有几分羞意。 “你先去吧,这一路行来势必是辛苦了。”包文正体贴入微的说道,面颊上浮现了怜惜的神采。 怜星宫主颔首之后,便拿着洗漱的用具前去泉水之旁了。 包文正无奈的暗自叹息,与怜星宫主成亲之后,就要想方设法的向江湖中传递消息了,而后便是邀月宫主的到来,届时便是这系统任务最艰难的环节了。 三头六面要将这“一脚踏两船”的事情讲述清楚,可是不论如何解释,都难以达到完美的地步。 如何是好? 约有半个时辰之后,怜星宫主这才洗漱完毕,出水芙蓉的丰韵更是动人之极,那脖颈上仍有水珠自酥胸滑落,清晰可见的锁骨,以及那面颊上略有的红霞,着实令包文正为之一颤。 “娘子,你真是绝代风华的女子。”包文正由衷而发,赞叹说道。 没有那个女子不愿意听到甜言蜜语,尤其是情郎说的情话,怜星宫主闻言更是心中甜蜜之极,将梳洗的用具递给了情郎,便与桌案前落座,开始准备成亲时用的物件。 包文正心中感触颇深,却也不得不朝泉水走了过去,因这虽然是另一方世界,但却是自家第一次拜堂成亲,为了尊重怜星宫主也丝毫马虎不得,于是在泉水旁梳洗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这才回到了洞府之内。 怜星宫主已然换上了凤冠霞帔,虽是不施脂粉,但依然是妩媚动人,略有些拘谨的端坐在床榻之上,轻声说道:“夫君,你也换上喜服吧。” “好!”包文正朗声说道。 与这百花洞府内拜堂成亲,自然是一切从简,二人先是来到了洞府之外,拈香奉与地面,而后彼此双双跪下,朝这方天地叩首,这“一拜天地”便算是礼成,而后并肩而立,再次拜倒在地,朝这青山绿水遥遥相叩拜,“这二拜高堂”也算礼成,而后彼此相对,怜星宫主侧身行礼,包文正拱手施礼,这“夫妻对拜”也算礼成。 包文正温柔的牵着怜星宫主的柔荑,走入了洞府之内的石室之内,而后为怜星宫主揭开了凤冠上掩面的珠丝,便瞧见了那笑魇甜美,更胜春花的笑容。 怜星宫主将凤冠取了下来,而后将自己的发髻与夫君的发髻绕在一起,“结发夫妻”便是由此而来。 两个酒杯以红线系上杯底,而后斟满了酒水之后,彼此端起酒杯抿了半口,彼此交换后饮胜,便算是“合卺酒”。 而后包文正牵着怜星宫主的柔荑朝床榻走去,遮掩了幔帘后,行那“周公之礼”...... 约有盏茶功夫之后,包文正揽住怜星宫主的娇躯,却察觉有些异常,忙朝面颊上望了过去,只见怜星宫主竟然是泪眼涟涟,顿时心中惶恐之极。 “娘子,你这是怎了?”包文正错愕之极,急忙低声问道。 怜星宫主竟是将夫君的手臂拨开,翻身之后低声哽咽起来。 “你别哭啊,娘子,到底是怎了?”包文正心中更是惶恐不安,急声问道。 怜星宫主的面颊上浮现了难以言明的酸楚,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盯着包文正哭泣说道:“你为何会修炼明玉功?” “是邀月传授给你的,对不对!” 适才怜星宫主与夫君行“周公之礼”的时候,无意间握住了手腕的脉门,顿时便察觉到了夫君竟然修炼了《明玉功》,虽然火候尚浅,但体内却有一道精纯的真气,除了邀月宫主还能有谁! 若不是夫君与邀月宫主当真有情,又怎会将这移花宫的镇宫之宝《明玉功》相传,而且体内那一道真气又如何解释。 包文正闻言顿时为之一惊,随即面颊上浮现了责怪的笑容,故作皱眉的不悦道:“这明玉功确实是邀月宫主教我的,可是有什么不妥?” 怜星宫主掀起被褥遮掩了娇躯,而后坐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凄凉的说道:“她为什么会教你明玉功,又将真气渡给你?” “唉!”一声责怪而无奈的叹息。 “你还记得我的腿伤吗?”包文正心思急转,而后柔声说道:“那日,你离开玉女舫之后,我就被.....邀月宫主赶了出来。” “只恐日后再不能遇你相见,心中更是....痛苦至极。” “你还记得那要跟我对赌的轩辕三光吗?” “我又碰见了他!” “他强要跟我对赌,以骰子论胜负,我本是读书人,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而后被迫以匕首与大腿上扎了三刀,本以为自此与你....阴阳两隔。” “待醒来后....已然回到了玉女舫上。” “你多日未回,邀月宫主或许因为歉疚,这才将明玉功传授给我。” 这一番话已经是能短时间想到的最完美措词,从被邀月宫主赶出玉女舫的无助,到不能与怜星宫主相见的痛苦;从又遇到恶赌鬼轩辕三光的敌强我弱,到与这恶赌鬼对赌的无奈;从大腿上被连扎三刀,担心与怜星宫主阴阳两隔的绝望,到醒来后置身与玉女舫的绝境重生。 措辞之妙,可谓是环环相扣。 039:结发情三日期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今日是拜堂成亲的大喜日子,在刚“云雨之欢”后本是郎情妻意,你侬我侬,但此刻怜星宫主泪眼涟涟,眼神中满是幽怨,那伤心的哭泣声令包文正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是横行江湖二十年的女魔头,所行之处皆是尸横遍野,满手的血腥令人胆寒,却放弃了移花宫中锦衣玉食,甘愿来这百花洞府过着清苦的日子,只为了能与情郎长相厮守,换来的却是背叛。 “娘子,莫要哭泣了......”包文正好言哄骗说道:“你若不喜欢,我再也不学这《明玉功》了。” “甚至,可以想法子把这点功夫尽数给废了。” “看着你哭泣,我心中好生难受。” 怜星宫主心中凄苦之极,只觉得身侧的夫君变得极为陌生,看似近在咫尺,却极为遥远,在未曾真正了解的前提下,却已然与其拜堂成亲,行了“云雨之欢”。 邀月宫主的性子如何,作为一母同胞的妹妹,怜星宫主与其相处了三十多年,又如何不知,邀月宫主性子冷漠,无情,莫说是夫君被轩辕三光强逼受了三刀,即便是被乱刀斩成肉酱,又何尝放在邀月宫主的心中。 除非,邀月宫主也对夫君动了真情,否则根本就不会令玉女舫中途折返移花宫,更不会把夫君留在朗月宫中半月有余,甚至在移花宫的桃花苑中,差点出手斩杀了自家。 这一切的一切,都必然不会是邀月宫主的一厢情愿,夫君也势必与邀月宫主有了私情。 “莫说了,我不想听!”怜星宫主哽咽着说道,而后将夫君的手臂推开,接着冷淡的说道:“别碰我!” 包文正心中酸楚之极,将手臂从怜星宫主的娇躯上收了回来,一股寒意自心中涌现出来,叹息说道:“我们已经离开了移花宫,也结为了夫妻,若是因为此事令你心中不快,我宁愿当日便死在轩辕三光的手中,也好过你此刻泪眼涟涟。” “娘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若伤心不妨打我几下,出出气也是好的。” 怜星宫主心中紊乱之极,凄凉,怨恨和爱意兼而有之,凄凉来自于夫君到了此时还不说清真相,怨恨来自夫君与邀月宫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偏偏早已对其情根深种,也有了“云雨之欢”,已然是结发夫妻。 转过身去,伏在夫君的身上,便张口朝夫君的肩头咬了上去。 “咝!” 那剧疼自肩头传来,包文正倒抽了一口凉气,却也明知怜星宫主这是在发泄心中的不快,于是双臂搂住了不着片褛的娇躯,依旧是温柔的在脖颈上吻了一口。 “十里平湖霜满天,青丝寸寸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娘子,莫要哭了......” 怜星宫主松开了银牙,而后瞧着已然那肩膀上的牙痕,两行清泪自面颊淌落下来,而后伏在了夫君的胸前,幽幽的说道:“你我已经是结发夫妻,自此你便是我的夫君。” “而我,便是你的娘子!” “你若负我,我便杀了你!” “而后,自尽......” 包文正心中亦然酸楚难耐,轻声说道:“娘子,我这一生一世都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双手虽然在不着片褛的娇躯上,但心中却无半点欲望,包文正呆滞的望着床榻的顶端,那暗黄而斑驳的幔帘,心中升起了无尽的伤感,也只盼这时光能够自此停止,就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远离凡尘的云雾山百花洞府。 “还疼吗?”怜星宫主柔荑轻轻抚摸牙痕,低声问道。 包文正怜惜的望着怜星宫主,面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温柔的说道:“看着你哭泣,我的心中才是当真的疼,远胜这百倍的疼。” 怜星宫主伸出柔荑擦拭了面颊的泪痕,哽咽的说道:“夫君,我真怕有一天,邀月会找到我们。” “我打不过她,我怕,我当真是好怕.......” “莫怕!”包文正深情的将怜星宫主紧紧的拥抱住,凑在怜星宫主耳旁轻声说道:“我们已经是结发夫妻,生则同床,死则同穴。” 怜星宫主微微浮起身躯,凝望着包文正的面颊,希冀的说道:“如果有那一天,我先杀了你,而后随你共赴黄泉,好不好?” “好!”包文正怜惜的望着怜星宫主那风华绝代的绝世容颜,心中竟无一点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说不出的柔情百转,眼神也满是清澈的诚挚,面带微笑的说道。 “到了地府中,也做一对鬼夫妻......”怜星宫主轻轻的伏在夫君的胸前,聆听着彼此心脏的跳动,轻声呢喃说道。 “好!”包文正用力的抱着怜星宫主的身躯,眼眶中已然有些湿润,语调有些颤抖,动情的说道。 石洞外阳光普照,洒落在参天古树那遮天蔽日的树冠上,斑驳的树影随着树叶的摇曳而晃动,树枝上那鸟雀三五成群,依旧在欢悦的嬉戏鸣叫,那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朵朵,说不尽的清澈和深邃。 二人又在床榻上缠绵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怜星宫主面色有些羞臊的将被褥拿到了阳光下暴晒,而后便落落大方的在泉水前沐浴,也不再避开夫君的视线,只见那宛若羊脂白玉的娇躯,在阳光下更显诱人,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包文正与洞府外升起了篝火,将肉脯和干粮在旁边熏烤,而后与怜星宫主并肩依偎在一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两人的影子紧密的贴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绣玉谷移花宫内。 大殿之上,邀月宫主一袭白色的宫装,落坐在碧玉雕砌而成的床撵上,苍白而冷酷的面颊更甚几分,双眸中若有似无的杀气萦绕,目光流转之处众侍女皆是不寒而栗。 “一个月了......” “我还要等多久!” 邀月宫主缓慢的站了起来,落足之处皆有寒霜浮现,顾盼之间双眸犹如利刃锋芒,语调冷漠,无情,令人战栗,而后逼视着“花苑”的管事,如今移花宫中唯一的管事,杀气凌厉的问道:“铁杖姥姥,你说,我还要等多久!” “启禀宫主!”铁杖姥姥侧身行礼之后,忍住心中的心悸,开口答道:“二宫主虽是乔装打扮,但其行走较之常人不同,如今已经有些线索了。” “啪!” 柔荑突兀的击在铁杖姥姥的肩头,犹如败革一般被打飞数丈开外,顿时口吐鲜血。 “三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邀月宫主双眼中浮现了怨毒之色,罗裙无风自动,长发随之飘荡不已,足下的寒霜一直绵延到了大殿的泉湖之中,隐隐结出了一层薄冰。 铁杖姥姥鲜血顺着唇边流淌下来,却不敢擦拭,跪倒在地,浑身颤颤发抖,可见伤势不轻,颤声说道:“宫主息怒,奴婢办事不利,请宫主责罚!” “我杀了你有什么用!” “十天之内,如果再找不到怜星,你们就都去死吧!” 邀月宫主径自朝移花宫大殿之外走去,语音更是绝情和冷漠,仿若这句话便是天经地义,一经说出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侍女如霜轻转莲步,紧跟着邀月宫主随侍左右,眼神中却也是惧意极重,生怕一个不喜便被邀月宫主毙于掌下,如冰便是前车之鉴。 邀月宫主迈步走到了松风阁内,面颊这才松动起来,那面上的伤感和凄凉溢于言表。 环目四周,松风阁内依旧是包文正离去的模样,丝毫不曾有过改变,床榻上的幔帘依旧是垂落,书桌上的宣纸也不曾挪动,甚至那桌案上的半杯香茗也是依旧。 伸出柔荑将那束发的丝带温柔的拿起,而后身躯竟然颤颤发抖,两行清泪也顺着面颊淌落下来,哪里还瞧得出狠辣无情的移花宫主半分往昔的风采,分明是个用情极深的纤弱女子,那一身冠绝天下的武功也仿若从身躯上消失,唯有扶住桌案才能支撑着身躯。 “文正,你到底在哪里?” 令人心悸的凄凉和绝望,以及那一丝愤愤不甘的怨恨,更令松风阁外的侍女如霜为之胆战心惊。 仰望云雾山,只见那嵯峨黛绿的群山,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云恰好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只是这莺飞草长的时节,云雾山脚下的众人却是面色肃穆,甚至眼神中有几分心悸和胆怯,数百江湖上的豪杰皆如惊弓之鸟,竟有几分风声鹤唳的气氛。 移花宫“风苑”的管事孟姥姥一袭绛紫色的罗裙,面颊上冷漠一如往昔,缓步走了上前。 身穿皂衣的汉子上前几步抱拳拱手,这汉子年约四十开外,豹首圆眼,身躯极为壮硕,腰间横跨一柄百炼钢刀,正是这云雾山上的草莽,奔雷刀沈万年。 沈万年壮着胆子说道:“姥姥,几日前与集镇之中,却有一年约三十多岁的妇人,购置了吃穿用度,行走虽略有不便,但与画像上的女子相差甚远。” 孟姥姥与这一群江湖草莽之前,颇显睥睨天下的傲气,不屑的撇了沈万年一眼,而后开口问道:“那这妇人现在何处?” “这个......”沈万年面色尴尬起来,讪讪的笑了笑,退了下去。 “啪!” 身形晃动犹如鬼魅一般,竟无人瞧见孟姥姥是何事到了沈万年身前,却已然在其脸上括了数记耳光,那乌黑而纤细的指印已然在沈万年的面颊上浮现出来,不多时就依然肿了起来。 “姥姥知道你们的心思,生恐我移花宫追寻之人在你们的地头,吃罪不起!” “但是,我告诉你们!” “如果再找不到那女子,莫说是你们,就连姥姥自己的性命也是不保!” “届时,你们将无人能够幸免,皆要一死!” 孟姥姥阴呲呲的说道:“宫主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 宛若一阵阴风吹过,虽是艳阳高照,却是令这数百人不寒而栗。 移花宫主的狠辣无情,即便是未曾亲眼见过,也是听说过的,就连少林寺和昆仑派这江湖中两大门派,都险些被移花宫主灭了数百年传承,寻常的江湖门派又怎敢触犯移花宫主的“虎威”! 那是一手掀起江湖中腥风血雨的女魔头! 那是武林中令人心悸的名字! 邀月宫主! 040:结珠胎合围洞府 云雾山百花洞府。 一道绿影与空中苏沓如流星,瞬息消失于原地,又凭空出现在他处,那冰冷的寒霜在这夕阳的余晖中泛起了氤氲之气,这绿影犹如幻影一般,同时出现在方寸空间,,千百道白芒犹若丝绸萦绕,说不尽的迷幻。 地面上的芳草萋萋竟有了几分凋零之意,恍若已然是寒冬来临,那参天古树上也逐渐起了寒霜,郁郁葱葱的枝叶也不再自由的舒卷,略显僵硬的随着纤细的树枝而晃动不已。 包文正驻足与洞府之前,却也瞧不清楚怜星宫主的身法,只是隐隐觉得便是《花神七式》中的功法,心中更是惊讶非常,着实料想不到那羊皮卷上记载的功法,竟然有如此威力。 自从怜星宫主知晓夫君修炼了《明玉功》后,便对于邀月宫主的警惕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不再整日陪伴在夫君身侧,得有闲暇之时便修炼《花神七式》,而夜晚同塌而眠之时,更是紧紧的伏在身侧,仿若夫君就会突然之间不翼而飞。 包文正心中暗叹怜星宫主的聪颖绝伦,仅仅是从这《明玉功》便察觉出了端倪,与此推断,即便是藏匿在这云雾山的深谷之中,恐怕也瞒不过邀月宫主的耳目。 怜星宫主已然这般聪慧,邀月宫主却能凌驾于其上,又有“风花雪月”四苑千余侍女,以及号令江湖草莽的人手,如果当真要寻一个人,除非那人已然不在人间,迟早都会找上门来。 届时,便是三言两语将包文正揭穿的时刻,如何是好? 这和在二十一世纪是完全不同的心理谴责,那是一个“上了床都不一定会结婚的年代”,那是一个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时代,所有失恋的伤心都会随着另一段感情的开始,而渐渐的淡忘。 而这一方天地,是“牵了手就要白头”的年代,所以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横行江湖二十余年,还是冰清玉洁的女子。 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披衣更向门前望,不忿朝来鹊喜声。 联想到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识破了自家的真实面目,那羞愤之后面若死灰的凄凉表情,那绝望和冷漠的眼神,包文正心中便觉得羞愧不已,宛若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在了心上,无时无刻不在谴责着自己仅有的良知。 怜星宫主一套《花神七式》演练完毕之后,这才犹若谪落凡尘的仙子轻盈的飘落下来,将真气归纳与丹田之内后,便瞧见了夫君那略有忧郁的面颊,顿时心中升起了歉意,泛起了笑魇甜美,更胜春花,语音灵巧,活泼,仿若带着天真的稚气,令人产生怜惜之情。 “夫君......”怜星宫主伸出那比白绫更白的柔荑,温柔的依偎在包文正的身侧,生恐这些日子的沉心修炼武功,陪伴夫君的时间少了些,才是夫君不快的缘由。 “娘子。”包文正将所有的谴责尽数驱散,而后泛起了笑容,将怜星宫主揽在了怀中,轻轻吻了怜星宫主的面颊。 怜星宫主略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轻轻凑在包文正的耳边,呢喃说道:“夫君,我这个月的月事没有如期而至......” “月事......”包文正闻言有些恍惚,而后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下,震惊的看着身侧的女人,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可能有身孕了?” 怜星宫主面颊有些羞红,而后轻轻的点头说:“应该不会错的......” “我.....我要当爹了?”包文正喃喃的自言自语说道。 怜星宫主有些错愕的看着夫君那呆滞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夫君到底是怎么了。 包文正突然一把将怜星宫主揽在了怀中,疯狂的吻上了怜星宫主的面颊,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的不停,而后放声大笑起来:“娘子,我要当爹了,你要做娘了。” 瞧着夫君这喜出望外的神情,怜星宫主也是感同身受,面颊上已经涌现了慈祥的笑容,柔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而后轻声说道:“十月怀胎,现在还早着哪。” “不早了,等到来年,你就是孩儿的娘了。”包文正面颊上喜悦之极,抱住怜星宫主的身躯,将头放在了怜星宫主的肩膀之后,眼神中却是说不出的绝望。 一直心中也有这个打算,只要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有了身孕,这次的任务难度就会迎刃而解,本也是在计划之内,但是这一刻当真如期而至,想到自己在这方世界只能停留三载,那时候孩子还不过两岁般大小,就再也听不到那稚气的声音,心中就犹如刀割一般的难受。 一定还会有什么办法的,能够让自家停留在这方世界...... 云雾山山脚下。 数百名江湖豪杰在移花宫孟姥姥的驱策下,最后将搜寻的范围锁定在了云雾山上,只因曾有船家依稀间瞧见,曾有身形犹如仙人一般腾空而起,这般旷古烁今的轻功,当今世界也唯有两个人能够如此,其一便是移花宫的邀月宫主,第二个便是移花宫的怜星宫主。 只是这云雾山山势雄奇,且连绵百里开外,皆是百年开外的古树郁郁葱葱,遮掩了视线,其内的豺狼虎豹倒是不惧,但是那毒虫却是当真麻烦,且那看似寻常的枯叶下偶尔竟有虚不受力的泥潭,且每日早晚皆有薄雾缭绕。 若非有附近的猎户被强行驱策,只怕这云雾山便是旬月也不能走上一遍。 孟姥姥虽恐这云雾山中搜寻不到二宫主的踪迹,但是邀月宫主的十日之期已然渐渐临近,为求活命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便以信鸽将此地的消息传递给了移花宫。 移花宫中。 侍女如霜接到了“花苑”侍女的禀告之后,心中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忙拿着信笺叩响了朗月宫的房门。 “进来!” 邀月宫主独自站在窗前,面颊上的苍白和冷酷一如往昔,蛾眉倒竖,星眸之中依旧是令人心悸的杀气,这朗月宫也较之往常更为阴冷。 侍女如霜透过那房梁上的轻纱,瞧见了邀月宫主的身形,恭敬的侧身行礼后,说道“宫主,孟姥姥飞鸽传书,在云雾山发现疑似二宫主的踪迹。” 一股至阴至柔的气息乍起,犹如狂风席卷一般,将这房梁上的轻纱吹佛起来,邀月宫主猛然回首之际,面颊上的惊喜和怨毒兼而有之,轻抬柔荑便将那信笺接了过来,眼眸中顿时精光四射犹如利刃锋芒,而后厉声说道:“备马!” “是!”侍女如霜恭敬的应道,而后退下散步之后这才转身离开。 邀月宫主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信赖,面颊上的阴冷更甚,而后柔荑却是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语说道:“孩儿,娘这就去救你爹回来。” “再杀了那个贱人!” 语调冷漠,无情,令人战栗,一如往昔! 盏茶功夫之后,邀月宫主一骑绝尘,携十余名移花宫的宫女,便离开了绣玉谷,直奔孟津府的云雾山而去。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那黯淡的月光为云雾山披上了一层银沙,平添了一份静谧之美,远山凝重,天空薄暮轻垂,暗蓝的星辉点点,随着山风漂浮而来的淡淡花香,以及那参天古树的枝叶随之摇曳,为这百花洞府笼罩了神秘,寂寞,孤独以及温馨。 一双璧人驻足与洞府之前,相互依偎,抬望眼那月色如水,而后又伊人轻启绛唇,那低吟浅唱在深谷中萦绕,那稚气的声音偏有说不尽的风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这本是清代词人李清照的《一剪梅》,被包文正剽窃来送给了怜星宫主,这才与移花宫中免于花无缺的剑下冤魂。 这词本就雅致的紧,被怜星宫主这等灵巧,活泼又充满了稚气的声音唱来,那尾音也因气息的缘故而格外悦耳,淡雅之极,意犹未尽的女儿家心思,被怜星宫主演绎的极为传神。 “娘子,夜深了,我们去安歇吧。”包文正揽着怜星宫主轻声说道。 怜星宫主依偎在包文正的胸前,颔首之后,便落落大方的走进了洞府之内,随着石门的合掩,此种风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百花洞府本是一处深渊,那悬崖峭壁约有百丈之高,而此刻在那悬崖之旁,火把犹如一道长龙随风摇曳,强烈的山风吹拂过来,掀起了衣袂飘飞“瑟瑟”作响。 孟姥姥驻足在悬崖边上,朝那深不见底的下方望去,而后冷声问道:“将那人带上来!” 盏茶功夫之后,一个身穿皂衣的年轻汉子略带惊恐的走上前来,已然是双腿发软。 “你说,这深谷之中有人?”孟姥姥逼视着年轻汉子,冷声问道。 年轻汉子双腿发软几欲跌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是的,小人在这深谷下方的湖泊之中,发现了被啃食过的鹿腿,明显有被篝火熏烤的痕迹。” “小人乃是这云雾山附近的子弟,因此知晓这水脉的走势,那骸骨应该就是与深谷之中抛落下去的。” 孟姥姥闻言心中更是欢喜了几分,不动声色的拂袖,示意这汉子退下,而后更传令下去不可高声喧哗,只因这深渊峭壁有百丈之高,无声无息的以轻功下去,便是孟姥姥也力有未逮。 但却也不能用绳索下去,倘若怜星宫主当真在这深谷之中,这绳索发出的声响势必惊动怜星宫主,怜星宫主的武功何等之高,即便是这几百人也拦之不住,不过徒劳送死而已。 为今之计,就只能等邀月宫主亲临。 孟姥姥有念到此,心中也是惶恐不安,倘若怜星宫主当真在这深谷下面还好,奴婢遵照邀月宫主的吩咐办事,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倘若怜星宫主并不在这深谷之中,恐怕这数百人的性命,就要被邀月宫主迁怒夺去了。 一个“玉郎江枫”已经令移花宫丢掉了几十条性命,但那江枫和花月奴的武功低微,还生不起什么乱子,可是这怜星宫主就不同了,而且宝剑“碧血照丹青”在手,当今世上除了邀月宫主,根本就无人能敌。 孟姥姥心中暗自叹息,凝望着深谷蹙眉不语。 041:生死决姐妹相残 晨曦中的云雾山中,那薄雾萦绕了对峙青山,如同侍女的轻纱正在拂拭着亘古的沧桑,山风徐徐而过,那薄雾散了复聚,终究是挥散不去,那柔和的阳光自树冠的缝隙中投射下来,虽是看似明媚,但却不曾驱散深谷之中的寒意。 百花洞府中的日子极为清苦,肉脯和干粮用完之后,怜星宫主便猎取山间的野味果腹,总算是盐巴还是充足,泉水也算清澈,虽然有些寂寥,但有佳人在侧,倒也聊以解忧。 清晨下了床榻之后,包文正眼见怜星宫主又在修炼武功,心知也劝阻不住,唯有寻了些干柴以火折子点燃,将昨日的鹿肉熏烤,供怜星宫主用上一些吃食,一来是修炼武功若是时常腹内饥饿,终究是对身子无异,如今怜星宫主也日渐消瘦,二则怜星宫主毕竟是有了身孕,若是长期下去,对腹内的孩儿也是不利的。 包文正一边翻转着鹿肉,一边凝望着怜星宫主化作一道流光闪烁不定,只是这干柴上沾染了露水,因此烟熏火燎之下面颊上已见干燥,而怜星宫主挥散开来的气流也将这篝火吹拂的摇摆不定,偶尔炸响的火花溅射在手臂上,倒是有几分痛楚。 将鹿肉熏烤的再次滴下油脂后,放在了一旁以篝火温上,而后包文正就朝泉水旁走去,意欲洗漱一番,泉水依旧是那般的寒冷,如今已然是夏日尚且如此,真不知道若是冬季来临,又该如何。 那虚无缥缈的薄雾之中,一道纤弱的身形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子,飘飞的衣袂更显的出尘脱俗,早已凌空跃来,身躯却是曲折而来更如同云中漫步一般,可见轻功之高绝当世不做二人,这女子拥有绝顶美丽的脸和一双明亮的双眼,面颊如冰一样苍白而冷酷,又笼罩着玉一般晶莹柔润的光。 她衣着鲜艳夺目,高贵无比,与生俱来便带有一种摄人的魔力。 她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 她的性子如冰似火,犹如利刃锋芒,且武功冠绝天下,一手创建了武林禁地移花宫。 她横行江湖二十余年,狠辣无情令少林寺和昆仑派险些断了数百年传承,当今武林无人敢提及她的名讳,只能以移花宫主为称。 邀月宫主! 衣袂声渐渐的微弱响起,正在修炼《花神七式》的怜星宫主随即停下了身形,往昔的笑魇甜美,更胜春花已然是尽数消散不见,一股凌冽的寒意也随即遥相呼应,双眼中同样杀气腾腾的朝空中望去。 两道眼神彼此凝望,均已瞧出对方那令人心悸的杀气,却也无需善了,既然是江湖人,自当一决生死。 包文正附身在泉水上洗漱,只觉得怜星宫主修炼武功的声响已然消失,本欲起身去让怜星宫主用一些吃食,却又听见空中似乎传来衣袂声“瑟瑟”作响,还不曾抬头观望,就已然从泉水的倒影中,瞧见了邀月宫主那熟悉的身形。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邀月宫主早已瞧见了情郎那憔悴的身形,正在那泉水旁梳洗,待又近了一些后,再次瞧见那身上的长衫也是残破了一些,似乎是烟熏火燎的缘故,待瞧见情郎面颊上蜡黄之色后,以及那日渐清减的身躯,心中对怜星宫主的怨恨又增添了几分。 轻盈无声的落足在泉水之旁,邀月宫主伸出柔荑将情郎搀扶起来,待瞧见包文正面颊上的惊喜之后,心中更是酸楚不已,轻启樱唇语调柔和了许多,道:“文正!” 这一声“文正”不知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日夜的思念,多少柔肠百转。 “邀月,你来了......”包文正面颊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寂寥,挤出勉强的笑容,那语调中说不出的落寞,以及淡淡的疏远,淡淡的自责。 邀月宫主伸出柔荑就欲抚摸这日思夜想的情郎,自己腹内孩儿的父亲,那明亮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令人心醉的温柔,这一刻似乎这整个世上,唯有这个人存在。 包文正却是微微一颤,将面颊往后挪动了少许,眼神中复杂的神采涌现出来,那是三分炙热的思念,三分黯淡的疏远,三分歉疚的无奈,和一分造化弄人的落寞。 “你到底知不知羞耻,从移花宫一直追到了云雾山!”怜星宫主瞧着夫君避开邀月宫主,心中涌现了几分欢悦,却也顾不得细想这邀月宫主的行径,便勃然大怒,稚气的声音娇叱道。 邀月宫主闻言也顾不上心中的错愕,回首冷冷的瞧了怜星宫主一眼,而后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前,仿若第一次见到怜星宫主一般,逼视着说道:“你既然知道羞耻,为何不在移花宫中与我分说清楚,何故携文正逃出移花宫!” “你可知,他是我的夫君!” 那语调一如往昔的冷漠,无情,令人战栗,且蕴含着无穷的杀机。 邀月宫主曾与包文正与祠堂中叩拜过双亲,虽然未曾拜堂成亲,但早已同床共枕,若不是怜星宫主将其挟持,早已与移花宫中完婚。 “哼!” “文正已经跟我拜堂成亲,莫不是姐姐要做小不成?”怜星宫主早已无有退路,面颊上突然浮起了笑容,但那语调却是说不出的嘲弄,眼神中更是鄙视和不屑,讥笑着说道。 邀月宫主那纤弱的身躯涌现了氤氲之气,刺骨的寒意随着足下蔓延开来,竟是结成了一层薄冰,而后慢慢的转过了头,满是寒意的瞧了包文正一眼,那眼神中有了几分疏远和怨恨,而后怨恨的神采消散了几分。 “你死了,就没有人跟我争了!”邀月宫主那苍白而冷酷的面颊上,浮现了若有似无的讥讽笑容,而后一步一步朝怜星宫主走去,便欲将其毙于掌下。 包文正心中焦虑无比,心知自家便是导火索,上前相劝也是于事无补,但是却也不能任由这两个女人打起来,便欲奔跑上前横在中间。 一阵苍凉和悠远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那声音仿若远在九霄之外,有仿若近在耳边萦绕,那声音犹如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又如龙吟虎啸般令人心悸无比,那声音犹如击金钟摇动宇宙,又如同敲玉罄晃动乾坤。 “倾情七世----朗月孤星!” 包文正犹如一道甘霖从头顶浇灌而下,顿时心领神悟,这方世界的任务已然是完成,而且只要心念一动,便可化虹而去。 单纯的对自己情根深种是不够的,即便是拜堂成亲也是不成,原来,是要她们在知情的前提下,以生死来决定日后的归属。 包文正心思急转虽是一时想不出办法,却也顾不上许多,便欲上前阻拦这两个情根深种的女人,却不料身躯恍若一道寒风吹过,便是再次被封住了穴道,宛如泥胎一般的站在原地,便是有口难言,竟是连哑穴也是一并封上了。 心中愧疚之极,却是有口难言,这两个女子不论任何一个人受伤,都非自家所愿。 “怜星,你如今有碧血照丹青在手,也不算我欺负你!”邀月宫主依旧是那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女子,婀娜的身姿虽不高大,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那缓步上前所过之处皆是一层薄冰凭空出现,更显得孤傲,与生俱来的孤傲,仿若她就应该是这般的孤傲。 怜星宫主的绝色容貌和高贵气质,并不必邀月宫主有丝毫逊色,亦是绝代风华的绝世美人,面颊也是冰一般的苍白而冷酷,浮现了玉一般晶莹柔润的光,稚气的声音萦绕在这方寸空间,更显得怨毒。 “你跟我的武功不过一线之差,我有宝剑在手,而你却手无寸铁,你可知你并无胜算?” 邀月宫主的宫装罗裙随风飘摇,发髻略显凌乱却更添了几分风韵,冷漠的说道:“你依旧是善于蛊惑人心,只是在我面前却是无用!” 高手之间生死相决,但凡是在言词上占了上风,也必然会令另一人的气机稍弱,届时此消彼长之下,趁隙出手便可抢占上风。 身形瞬息从原地消失,犹如一道白光泛起遮天盖地的青葱玉手,或并做剑指迸射出锋利气芒,或柔荑握拳泛起一道寒霜,或是纤细玉掌化作了千手观音,一时间这方寸空间皆是邀月宫主的身形,犹如大潮翻涌一般夹杂着刺骨的寒意,朝怜星宫主身上笼罩下去。 碧血照丹青长约一尺七寸,周身墨绿骤看似乎没有光泽,但若多看两眼,便会觉得剑气森森,逼人眉睫,乃是一把切金断玉的神兵利器,当今天下若论锋锐,无出其右。 一道墨绿色的剑气化作一道流光,将怜星宫主的身躯萦绕,那长剑挥舞之间无声无息,偏那剑气却犹如巨蟒一般更是“嘶嘶”作响,所过之处皆乍起了凌冽的气流,将那磐石分成了光华的两半,将那参天古树的树枝也劈落下来,那蕴含着的寒霜也丝毫不为逊色,将邀月宫主的招式尽数破解。 包文正只见一白一绿两道光芒互相追逐,夭绕之极,看起绚丽却又蕴含着无匹的气流,身在十余丈开外仍是被这寒意笼罩,只觉得浑身冰凉如水,鼻中酸痒难耐,却又因被封住了穴道,连喷嚏都打不出来。 邀月宫主衣袖乍起一道白光,凭空增长了数倍有余,犹如仙子起舞一般与空中翩姗不定,那衣袖所过之处皆是一道道寒霜袭来,掀起了犹如飓风一般的气浪,令这地面的尘土也随之飞扬。 怜星宫主有碧血照丹青为依仗,却也是丝毫不惧,墨绿色的巨蟒更显妖娆,便朝这衣袖直劈而去,碰撞之间更是犹如炸雷作响,地面上泛起一阵圆形的气浪,二人的身躯各自退了开来。 邀月宫主退了一步,面色更显苍白而冷酷,可那双眼中的杀气却是更甚了几分。 怜星宫主退了两步,往昔笑魇甜美早已被苍白而取代,也是犹如针尖对麦芒,杀气腾腾。 二人虽是蓄势待发,寻找对方气机上的破绽,但彼此之间足下的寒霜却是不断的碰撞,犹如水波一般的相互席卷,适才那被劈断的树枝上的落叶,打着旋四下翻飞,竟是犹如一层光罩一般将二人庇佑,丝毫不见飘落与二人身侧。 修炼同样的功法《明玉功》,一母同胞的姐妹本是资质不分伯仲,移花宫中所有的武功皆是一模一样,相处三十余年早已对彼此的修为了若指掌。 怜星宫主本是比邀月宫主差了一线,但如今却有碧血照丹青在手,这一打将起来,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更是不分伯仲! 042:弥天谎朗月孤星 《花神七式》乃是邀月宫主数年苦心钻研而来,吸收少林寺七十二项绝技的底蕴,昆仑派镇派功法《九曲劫云剑》的精髓,以《明玉功》至阴至柔功法为基础,蕴含《移花接玉》的奇妙变化,可算是邀月宫主一生的巅峰绝技。 邀月宫主昔年虽未曾与燕南天一战,但观其剑法凌厉无匹,内力如炎阳般炙热暴虐,心知要逊色一筹,但邀月宫主一生孤傲,不愿屈居人下,因此这《花神七式》便是为了与燕南天一战而创,只可惜燕南天十余年下落不明,空有这《花神七式》,竟无一展锋芒的契机。 邀月宫主的两条衣袖同时迸射出两道白芒,扬手之间这两道白芒就蜿蜒盘旋犹如白龙飞舞,而后相互纠缠在一起夭绕灵动,那本是因真气消耗而逐渐衰弱的寒霜,又出于意料的增长数倍,那空气中竟有淡淡的冰晶浮现,如同雪粒一般的晶莹。 怜星宫主将“碧血照丹青”横在当胸,青葱玉指化为剑指,掐剑诀往剑锋上引去,真气已然尽数灌注与宝剑之上,那墨绿色的巨蟒随即凝聚与剑锋之上,竟是将那冷漠的面颊也辉映成了墨绿色,更显得阴冷和狰狞,宛如黄泉中走出的妖艳厉鬼一般,再加上那冰冷刺骨的寒意,更是令人心悸。 包文正心中惶恐不安,只怕这二人有丝毫损伤,但是只因被封住了穴道,却也动弹不得,唯有眼睁睁的看着邀月宫主和联星公子生死相搏。 怎么办,邀月宫主的性子孤傲之极,素来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中,既然对自家情根深种,那就断然不会允许怜星宫主活着,以免将来再有私情,势必要将怜星宫主毙于当场。 怜星宫主虽然性子不似邀月宫主那般的孤傲,但是依照她的性子,也势必不会允许夫君再有其他的女人,今日是必定要分个生死,早已经没有退路。 穴道终有解开的时刻,也唯有撒一个弥天大谎,才能令着二人罢手言和,只是这“故事”该从何讲起,这二人皆是聪颖绝伦的女子,否则也不至于令江湖中万千儿郎为之胆寒,等闲的“故事”是行不通的。 生死相搏虽是因自家而起,但是如今已经是牵扯到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孤傲性情,以及绝对不会共侍一夫的自尊,必须分个生死,即便是自家穴道解开后,上前阻拦,也不过是再被封住穴道而已。 这一场决斗从日出战到了日暮,眼见那一轮明月在山谷中升起,而这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仍是战个不休,而且已经略有了损伤,邀月宫主的肩头被“碧血照丹青”划破,早见血如泉涌,但却冷漠如常,竟是未曾将那流淌的鲜血放在心上,一对衣袖挥舞的更显凌厉,那热血溅射在地面上,面颊更显苍白。 怜星宫主的也挨了邀月宫主一记掌力,樱唇上的血渍已然干枯,但那眉宇间的杀气却是丝毫不减,“碧血照丹青”依旧是寒光凌厉,与邀月宫主厮杀于一处。 百花洞府外的草地上犹如飓风过境,竟是无一点杂草和尘埃,那地面宛如被暴雨冲刷过一般纤尘不染,这二人本就是修炼至阴至柔的功法,白日间便有寒霜出现,气温异常的寒冷,这夜间深谷之中本就是寒意深重,两相叠加起来,更是宛如冰天雪地一般的寒冷刺骨。 包文正修炼过《明玉功》,体内也有一道精纯的真气,但却也抵挡不住这等寒意,身体犹若泥胎一般不能动,更觉得浑身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再加上一日未曾进食,目光也不如先前那般清澈,瞧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也越发的模糊。 “砰”的一声,身躯已然摔落在地面之上,虽然穴道已然自行解开,但是身躯竟是不听使唤,便是想站起身子,也是万万做不到。 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乃是寻常,又何况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这等冠绝天下的武功,百丈之内的飞花落叶皆难逃耳目,与此同时二人也各自退开数丈之远。 “明日再打过!”邀月宫主面颊上苍白和冷酷一如往昔,虽然已然渐渐占了上风,但却也不能将情郎的生死于不顾,于是罢手说道。 “好!”怜星宫主也是丝毫不惧,应允之后便当即朝夫君走去。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几乎同时来到了包文正的身侧,各自伸出了手臂要将情郎搀扶起身,而后各自怒形于色,彼此互瞧一眼,再次翻转柔荑,皆是朝对方周身的要害攻去,皆是一般的狠辣无情。 “啪!”两只青葱玉掌碰撞于一处,各自身躯晃动一下,彼此杀气腾腾的互瞧一眼。 篝火再次被点燃,辉映着三个人的面颊,包文正恢复了知觉之后,瞧见邀月宫主那肩头血渍仍在,心中酸楚之极,先是撕下了衣袂来到了邀月宫主的身旁,为其肩头上的剑伤作了包扎。 “坐在我身侧!”邀月宫主冷声说道,而后伸出柔荑将情郎拉在身旁,只是那面颊上多是挑衅之色,语调更是有着淡淡的疏远,再不如从前在移花宫中的体贴和婉又温柔。 “我跟文正是结发夫妻!”怜星宫主面颊更是含霜罩面,冷漠的说道。 “没有三媒六聘?作不得数!”邀月宫主冷笑说道。 怜星宫主冷笑连连,说道:“我腹中已有包家的血脉,莫非也做不得数吗?” 邀月宫主凤眼中寒意凌冽,而后缓缓的转过头来,瞧着包文正的面颊,而后一字字的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包文正从来未曾瞧见过邀月宫主这般模样,这般冷漠的瞧着自己,仿若看着一人陌生人,一个从来未曾相识的人,眼神中除了寒意之外,更多的是怨恨和绝望。 “是......”包文正心中愧疚之极,但却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啪!” 一记耳光括在了包文正的面颊之上。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邀月宫主浑身颤颤发抖,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 邀月宫主一声凄凉的长笑,而后绝望的说道:“你可知,我也怀你的骨肉!” 包文正面颊上虽是火辣辣的疼痛,但是又怎及得上内心的愧疚,以及这初闻邀月宫主怀了自家骨肉的喜悦,伸出手指擦拭着邀月宫主的面颊。 邀月宫主侧面躲了过去,犹自目不转睛的盯着包文正。 “你.....你也怀了孩子?”包文正颤声问道。 邀月宫主泪流满面,绝望的看着眼前昔日的情郎,而后又看着篝火对侧落座的怜星宫主,怒极反笑的声音也越发的凄凉。 这已经不是生死相搏可以了结的事情了。 即便是杀了怜星宫主,也同时杀了她腹中的孩子,势必不能让包文正忘却了此事,而与其厮守一生。 “终究是到了这一天了......” 包文正起身站了起来,身躯上萦绕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气息,那面颊上尽是无奈和落寞,而后起身走了几步,任由那星光洒在身躯之上,轻风吹拂着身躯仿若要乘风而去。 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错愕的看着包文正的神情,只仅仅是无奈和落寞,竟然毫无愧疚和自责的表情,心中一时间也揣测不到究竟意欲何为? 还未曾细想,便瞧见那璀璨的星光竟然朝包文正的身躯上萦绕了过去,而那本是沉重的身躯竟然缓缓的漂浮了起来,仿若神仙一般。 “邀月,怜星,你们可知这世上的女子多如恒沙,为何你二人却能如何聪颖绝伦,创建移花宫横行天下?” “邀月,怜星,你们可知为何那玉郎江枫不会对你们产生情愫?” 包文正的身躯犹如横沙一般,正随着星光渐渐的飘忽起来,双腿已然渐渐的化为了星光,面颊上蕴含着无尽的柔情和爱怜,语调也越发的轻灵起来: “因为,你们本是地府黄泉的一株血色并蒂莲。” “只因我前往地府为阎君贺寿,醉酒之际瞧见了你们,故而轻轻一笑,便触犯了天条,被打落了凡尘。” “我本是天庭的文曲星君,因与你们有一段姻缘未了,故而你我三人的姻缘乃是月老牵的红线,这世间即便是远隔千山万水,终究也会走到一起。” 包文正的身躯越发的璀璨,恍若那星光一般令人不可仰视,而腰身以下已然尽数化为了星光,眼神也越发的充满了爱意,深情款款的说道: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本就是神仙,在天庭数千年,却不及与你二人相处的短短半载光阴。” “我此番回转天庭,便启奏玉帝,甘愿削去仙骨,贬为凡人,也当临凡,与你二人厮守一生,不负海誓山盟。” 包文正的身躯越发的明亮起来,将这百花洞府映照的纤细可辨,而脖颈以下也尽数化为了星光,面颊上浮现了笑意,凝望着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说道: “只是那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好生的将我们的孩儿养大,等我回来,与你们团聚。” “邀月,怜星,等着我......” 星光璀璨夺目将这洞府映照的如同白昼,那星光缓缓的黯淡下去,而后化作了一道流光飞出了洞府,直奔了天河而去。 “夫君!” “夫君!” 两道纤弱的身形也同时扶摇直升,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一道流光消失不见,苍穹中再次黑暗一片。 邀月宫主梨花带雨,泪眼涟涟,遥望着那苍穹哭泣连连。 怜星宫主泪流满面,浑身酥软的几乎站立不住,遥望着苍穹哽咽不已,眼中却是充满了希冀。 即便是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武功冠绝天下,又何曾听闻人躯竟然能化作星光,那已然是传说中仙家的神通。 二人泪流面满,泣不成声,约有半个时辰之后。 “姐姐,我们怎么办?”怜星宫主轻声问道,那稚气的声音犹如迷路的孩童,充满了茫然。 邀月宫主沉默了许久,而后冷漠的说道:“回移花宫,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 “他真的是天上的神仙,文曲星下凡吗?”怜星宫主问道。 “你相信吗?文曲星就会是这种做派?”邀月宫主冷笑说道。 “我瞧着也不像,但他要是不再回来了哪?”怜星宫主问道。 “我们腹内是他的骨肉,他若不死,又怎会不回来!”邀月宫主叹息说道。 第一卷《移花宫主》终。 001:短松冈书斋叩门声 残月如钩,斜挂在苍穹之上,秋风吹拂起山坡上的野草,也摇曳了书斋前的槐树,那郁郁葱葱的枝叶也随之瑟瑟作响,那斑驳的树影投射在木窗上,偶有荒芜山林间传来的夜枭沙哑的鸣叫声,为这荒芜山坡上增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那书斋内极为简朴,藤木编制的桌椅和那墙壁上悬挂的仕女图,增添了几分雅致,厚厚的一摞摞书卷随着门缝中的风儿,偶尔掀起了几页,仿若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翻阅一般,那略显暗淡的油灯不时的摇曳着火光,为这身侧躬耕的少年增添了几分迂腐的气息。 这少年浓眉大眼,面如冠玉,双眼也是明亮之极,乍观之下便要暗赞,却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桌案之前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把三尺连鞘长剑,却是沾染了灰尘,仿若只是装饰而已,而这少年的坐姿却也奇怪,身躯似坐似起,面色冷漠之极,双眼之中略有呆滞,心思却是不在这书卷之上。 自从半月前以寒窗苦读的名义,搬来这短松冈之后,包文正可谓是风声鹤唳,心中无一时不再提心吊胆,对于那敲门声似有希冀,却又有些惧怕,只因这一方世界再也不是《绝代双骄》,而是《聊斋志异》的世界。 自从与云雾山百花洞府,包文正撒下了弥天大谎之后,还未曾返回现实世界,就被系统直接传送到了这方天地,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有一口怨气不散,勾魂夺命的百年厉鬼,有饮毛茹血,青面獠牙的千年妖怪,也有娇媚动人,低吟浅唱的狐仙出没,也有借来“风雨雷电”天地之威的修道之人。 移花宫的《明玉功》只是在寻常俗世中冠绝天下,《花神七式》也只是与寻常江湖人比斗的功法,在这御风而起瞬息出入青冥,轻烟遁形可游历地府黄泉,镜花水月可凭空造物的世界中,早已不足保全性命。 包文正到这方世界已经有十三年了,乃是投胎转世重新长大成人,只因人有三魂七魄,需在娘胎中与肉身融合,这便是十月怀胎,待三魂七魄与肉身彻底融合之后,才能瓜熟蒂落一朝分娩,而在这地府的生死簿上才算有了姓名,否则地府的阴差巡查到此,必定视作那百年的厉鬼夺舍重生,哭丧棒下必定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位于这方世界的极西之地,有一座黑色的山脉绵延千里,山势雄奇直入云霄,自亘古之时便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而后与千年之前化形,自号“黑山老妖”。 这方世界的极南之地,有一座百莽山终年瘴气缭绕,那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其内豺狼虎豹出没无间,更有一绝世妖王乃是千年蜘蛛精化形,据传国色天香之貌,世间男儿若能得见,便会心甘情愿的踏入床榻之上,一夕之欢后被吞噬皮肉,这千年蜘蛛精自号“春三十娘”。 这方世界的极北之地,有一直入幽冥黄泉的九幽涧,终年笼罩着云蒸霞蔚,即便是青天白日也被乌云笼罩,怨气直冲云霄,阴魂做兵,百年的厉鬼为将,这统御九幽涧的便是令地府黄泉也束手无策的鬼姬,自号“九幽娘娘”。 而这方世界的任务,则是令包文正一筹莫展的“妖妻鬼妾”,同时迎娶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而且这还不算完! 妖妻鬼妾战黑山! 需要迎娶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之后,挑唆这妖妻鬼妾去剿灭了“黑山老妖”,才能返还移花宫,去见那已然怀有身孕的两个妻子,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 这桩任务的期限原本是三十年,而《绝代双骄》的“朗月孤星”任务因为提前完成,也空置出了两年零七个月的时间,因此这“妖妻鬼妾战黑山”的任务,一共给的时间就是三十二年零七个月,届时未能完成,唯一的结局就是抹杀! 这方天地不知是何缘故,《明玉功》的修炼出乎异常的顺利,已然不过修炼了七个年头,就修炼到了第八重的境界,已经和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并驾齐驱,一旦全力催动亦可有冰霜浮现与脚下,举手投足之间也是真气犹如惊涛骇浪。 只是那《花神七式》的修炼却是略窥门径,往往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与昔日在云雾山百花洞府中所见,邀月宫主施展开来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女,而自己施展出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包文正如今耳目之聪,百丈内飞花落叶皆难逃掌握,端坐在桌案之前虽是手持书卷,但心中却是有些毛骨悚然,短松冈就这一间书斋,倘若这房门被轻叩,那么门前所站立的就不是人。 既期盼这静候旬月的敲门声响起,又对于这敲门声心悸不已,对于女子的情愫掌握,心中是丝毫不曾怀疑,但是这山间的精怪,无形无影的鬼魅,当真有情愫吗? “笃笃......” 敲门声响起,近在咫尺,就是自家这短松冈上书斋的敲门声。 身侧的蜡烛也随即摇曳了几下,黯淡的险些熄灭,而后又重新“亮”了起来,包文正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壮着胆子轻声问道:“何人在门外?” “公子,小女子与这荒郊野外迷了方向......”门外传来“吴侬软语”,语调轻灵而怯懦,仿若那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与荒郊野岭中迷失了方向,又正被风寒露重所侵袭着娇嫩的身躯,说不出的柔嫩娇弱。 包文正凝望着桌案上的蜡烛,而后强自压下心中的惧意,面带谦谦君子的儒雅之气,手持书卷开启了房门,那触目之间便瞧到了一个身姿羸弱的女子。 这女子身着一袭白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白色纱衣,那若如雪的肌肤透亮,三千发丝散落在肩膀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只是带了许多繁花,红白的繁花衬托着哪张雪白透晰的脸庞,身上缠着黄丝带,显得十分妖艳迷人,在这昏暗的月色中,显得楚楚动人,令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怜惜。 暗香浮动,一股如花似麝的香味随着轻风萦绕在鼻间,包文正抬眼望去,只见这女子柳叶弯眉,双眸犹如一剪春水,琼鼻樱口,白皙的皮肤更若凝脂,那肩头轻纱遮掩下,清晰的锁骨若隐若现,更是充满了魅惑的气息。 “姑娘,不知你从何处而来,要往何处而去?”包文正心中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开口问道,只是这模仿的语调似乎有一些调侃的味道。 “噗嗤!” 这女子掩嘴一笑,更若那夜色中的梨花,说不出的风情万种,轻启樱唇说道:“小女子本是远山府人士,今日与侍女来这山中踏青,不料迷失了方向,侍女也不知了去向。” “夜深露重,不知公子是否能收留小女子一晚。” 这女子说罢,竟是笔直朝房内走来,竟是不管不顾的朝包文正迎面而来。 包文正故作君子之风的模样,忙侧身让开,却也不合掩房门,以昭示自家毫无苟且之心,眼见这女子肆无忌惮的就来到了桌案之前,四下打量一眼,就与那床榻之上就坐,心中的惧意更深。 “公子,秋寒露重,不若合掩了房门吧。”那女子蜷做了一团,浑身颤颤发抖的说道。 包文正拱手施礼,一副温良俭让的君子之风,双眼中清澈之极,开口说道:“姑娘稍待。” 而后起身将那篝火上的铜壶取下,翻转了瓷碗倒上了温酒之后,放在了床榻前的桌案之上,开口说道:“姑娘既是迷失了方向,想必还未曾用过吃食,我这书斋中还有些干粮,温酒也可供姑娘驱寒。” “姑娘不妨在寒舍中歇息一晚,待明日天亮,再走不迟!” 那女子伸出青葱玉掌,捧起了瓷碗凑在唇边轻抿了一口,而后媚眼如丝的说道:“既蒙公子收留,小女子为以为报,愿以薄柳之姿与公子共度春宵。” 包文正心中寒意更深,拱手施礼,双眼清澈无比的说道:“姑娘莫要担心,小可乃是读书人,深知姑娘的担忧,请姑娘大可放心,安心住下便是。” “这篝火上的温酒,姑娘大可放心饮用,干粮我也放在篝火旁温上了。” “姑娘好生歇息吧......” 包文正这一番言辞说完,便故作谦谦君子的风度,走了上前将那墙壁上的长剑取下,而后转身走到了门前,回首说道:“姑娘好生休息,小可便在门外为姑娘守夜!” “吱呀”一声,房门随即合掩了。 如烟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书生竟然当真与门前端坐,一副君子不欺暗室的凤仪,忍不住伸手在面颊上摸了几下,而后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凹凸有致的婀娜身姿,开始怀疑自家今日这变化,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当? “公子,门外风寒露重,小女子怎忍心看着公子受冻,不如公子也入内来吧?” 包文正既然已经走出了房门,又怎会愿意与这诡异的女子共处一室,焉知下一刻不会变成青面獠牙的精怪扑上前来,或是施展邪术蛊惑自己的心智。 “姑娘放心,小可年轻力壮,不畏这秋深露重!”包文正朗声说道。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房内这女子又轻声说道:“公子?你还在门外吗?” “在的!”包文正朗声说道:“小可今夜就守在门外,护佑姑娘的周全。” “公子,可是小女子一个人,有些害怕,不若你进来吧......”那语调楚楚可怜,说不出的诱惑,仿若包文正只要进去,便要扫榻相迎,任由怎么折腾都好。 包文正轻声说道:“姑娘莫怕,小可为你唱一首曲子吧。” 望着那天边的残月如钩,夜枭那沙哑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而这身后的女子也不知是人是鬼,脑海中却浮现了与移花宫中的岁月。 邀月宫主那绝代风华的高贵气质,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偏又体贴和婉又温柔,与朗月宫中如寻常女子无微不至的服侍左右。 怜星宫主抛弃了移花宫中的绫罗绸缎,珍馐美馔,与云雾山百花洞府内那朝夕相处的清苦日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邀月,怜星,你们还好吗? 孩子多大了?会叫娘亲了吗? 有没有问父亲在哪里? 保重身子,等我...... 002:来无影妖兮鬼兮 如烟端坐在床榻之上,望着那桌案之上摇曳的烛光,心中却是错愕之极,闻听姐妹们曾说,这凡间的男子皆是极易为美貌女子动心,因此今日变化之后,还特地与铜镜之前仔细查看,得了姐妹们的赞许之后,这才入夜前来。 为何这书生宁可与门外受那秋寒露重之苦,也不愿入门来与自家同塌而眠,做那一夜夫妻,莫非真如这《诗经.蒹葭》所言一般无二,已然有了心上人,这才退避三舍? 如烟虽是心中暗赞这秀才的情义,但却也不能将良宵虚度,于是便轻转莲步推开了房门,瞧见这秀才就坐在门前,便开口低声说道:“秀才,小女子今日本是落难于此,蒙公子不弃收留,怎敢让公子与门外受那秋寒露重之苦。” 包文正头皮一阵阵发麻,这女子走路无声无息,直到开门才有所察觉,心中惧意更深,谁知晓这皮囊之中到底是什么妖孽,如何敢跟她共居一室,置自家的性命于不顾。 “姑娘勿要困扰,若与姑娘同居一室,不但玷污了姑娘的名节,而且也会令小可为之惶恐,只因小可早已经有了妻子!”包文正抬头正视着这女子,开口将早就准备好的言词说出。 这方世界不论是妖精,还是厉鬼,所得的寿元皆是以百年而算,早已瞧尽了这世上的“劳燕分飞”和人性的阴暗诡诈,那么反其道而行之,以情深似海之策,不但能博得敬重,而且也不至于在心中歉疚,歉疚那与移花宫中苦等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 而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出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早已天人远隔,便可为自己留下退路。 专为百莽山“春三十娘”和九幽涧“九幽娘娘”而准备的退路。 如烟掩嘴笑道:“公子何须在意这些,此地除了你我,再无二人,便是做那露水夫妻,又有何人会去禀告你家娘子。” 暗香浮动,那如兰似麝的香味萦绕在鼻间,月下的女子娇媚可人,一副愿扫榻相迎,任君采撷的妩媚风情,只是包文正虽近在咫尺却并无半点垂涎之意,而后幽幽的叹了一声。 “姑娘说笑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行事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方为男儿。” “即便是我家娘子不知,但小可又怎能薄情寡义......” 如烟望着这月晕下与地面上饱受风寒露重之苦的秀才,心中着实升起了敬佩之意,却也不知哪家的女子,能有如此造化,觅得这样情深义重的夫婿。 不对! 这秀才元阳之躯,几曾与人婚配,莫不是瞧出了端倪,这才哄骗与我? “公子既然已经婚配,却为何让你家娘子独守空房?”如烟的语调略微冷淡了下来,却仍是媚笑着说道。 包文正却是故作不知,开口叹息说道:“我并未婚配,不过是单相思而已,只是早已认定了,此生必定要非她不娶!” 如烟错愕的瞧着这痴情种子,委实料想不到,这世间还有这样迂腐的秀才,只是单相思,便将投怀送抱的女子弃如敝履。 “若是她嫁人了哪?莫非公子还要终身不娶不成?”如烟惊奇的问道。 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凝望着那天边的残月如钩,柔声说道:“只要她能够一生平安喜乐,便是遥遥的看着她,想着她,心中也是欢喜的。” 如烟呆滞的看着身侧的男子,心中升起了荒谬的感觉,这秀才浓眉大眼,面如冠玉,一身温良俭让的谦谦君子之风,可谓是英俊之余又得儒雅之风,如此男儿的性情竟是孤洁的如那皓月一般。 “公子为了一个女子,便甘愿犯下不孝之名吗?”如烟犹自不甘的开口问道。 所谓不孝者,无非是说,无后为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包文正凄凉的呢喃道:“当有一日,姑娘也遇到那人,便知道小可如今的心境了。” 包文正起身脚步踉跄的迈上几步,而后如歌似泣的继续吟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附身走地上捡了一片树叶,放在月光下仔细凝望,继续长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有应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云,只影向谁去。” 包文正凄凉一笑,而后身形似乎佝偻了一些,如同被这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这才又走到书斋的门前,仿若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扶着门框这才黯然的坐下。 “千山暮云,只影向谁去......”如烟怜惜的瞧着身侧的秀才,口中喃喃自语,这一首词可谓是用情极深,往昔也从来不曾听闻,莫非竟是这痴情的秀才所做的不成。 如烟修炼至今不过百年,幻化人形生了情愫,也向往这人间的恋情,闻言心中只觉这秀才令人痛惜之极,便下意识的伸出了柔荑,轻轻的拍了拍这秀才的肩头,而后幽怨的叹息一声,起身走入了夜色之中。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呼道:“姑娘,这夜深露重,莫要独自下山。” “秀才,你还是好生顾全好自家吧。”如烟一声轻笑,走入了夜色深处,觉得那秀才已然瞧不见自己的身形,便运转法门,身化一道轻烟消失不见。 包文正的《明玉功》已然与邀月宫主比肩,耳目之聪可感知百丈内的飞花落叶,这夜色虽浓却也能视物,眼看这女子原地化作了一道轻烟消失不见,心中的惧意这才稍微减轻了一些。 而后,又故作关切的轻声呼喊了几声,不见有所回应,又与书斋门前徘徊了片刻,这才回转到了房内,仍是低声感触的说道:“这荒山野岭的,孤身女子可莫要出事才好......” 而后又故作关切的走到门前,遥望了一番,这才叹息一声,吹灭了蜡烛。 夜色笼罩着书斋,包文正心中毛骨悚然,暗自开始回想自这女子叩门,到最后身化轻烟离去的言词和举止以及神态,而后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而后躺在床榻之上,一直到了约有五更,这才沉沉的睡去。 这女子虽然举止轻佻,也一直在魅惑自家,但却也不是那饮毛茹血的妖怪,更非那勾魂索命的厉鬼,却也不知到底是何方妖孽。 短松冈之北约有百里之外有一座青丘山,这青丘山上终年烟雾缭绕,曾有人见那妙龄女子出没其中,便是武艺高强的猎户也是一去不复返,便有传言此处乃是狐仙修炼之所,擅于迷惑那些精壮的男子,虏回去不消数日,便会成那干尸,被吸尽阳气而亡。 一道轻烟自地面上凭空乍起,而后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形出现,径直朝那青丘山中一处绵延十余里之遥的庄园走去。 这庄园门青砖绿瓦中更有梅花盛开,早已探出了围墙,四周环水,唯有一道石桥连接其内,尚未踏足这石桥之上,便隐隐传来女儿家的低吟浅唱。 “呦,三妹,这天还未亮,你便回转了,可是那秀才不如心意?”一个身穿粉红色罗裙的妩媚女子调笑说道,这女子面若桃花,双眼含春,身躯婀娜多姿且仅以轻纱罩体,那凹凸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说不出的云雨风情。 如烟面色却是冷漠了下来,反唇相讥说道:“你道都是那寻常男子,也不知你何处探查得知,徒劳让我走上一遭。” 这妩媚女子错愕的问道:“你莫非是未盗来阳气不成?” “虽未曾盗来阳气,但却是不虚此行。”如烟面有得色的说道。 “啧啧,这倒是奇怪了。”妩媚女子的媚眼如丝却是收敛起来,诧异的说道:“未曾盗来阳气修行,何来不虚此行?” “二姐,你素来偏爱那人间诗词歌赋,可曾听闻有一首词。”如烟走了上前,与这妩媚女子并肩而行,接着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妩媚女子蹙眉寻思了片刻,摇头说道:“我修行三百余年,倒是未曾听说过,你不妨将这词仔细说来!” 如烟也是惊奇之际,也确实想知晓,这词到底是何人所作,于是便轻声吟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有应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妩媚女子心中感慨之极,这一首词竟是唤起了消散多年的情愫,顿时喜形于色的说道:“三妹,不与你细说了,我这修炼了三百年,今日逢了契机,有望长出第三条尾巴了。” 说完,这妩媚女子便脚步轻快的朝一处院落而去,竟是要闭关修炼。 如烟也是喜从心起,瞧着二姐如霞的身形消失与房门之后,而后便径自朝大厅中走去。 狐仙一族因蒙天地造化,生来便灵智聪颖绝伦,在这妖族之中虽不以争斗为强,却也不容小觑,随着修炼渐长,更需要人间男子的阳气调和,否则功法便不得寸进。 但若是想重返上古狐族的盛世,却需要以情愫为引,才能增长出一条尾巴,只是这人妖有别,凡人的寿元不过百年,因此这第二条尾巴倒是不难,只消与凡人彼此动了真情即可。 但是从第三条尾巴开始,则是难上加难,只因昔日的情侣已然命赴黄泉,未曾忘却前缘,又何来再涉情缘一说。 而这狐仙一脉,每增添一条尾巴,修为便可大进,若能化身为九尾,更能领悟血脉神通,以“九尾天狐”为名,纵横寰宇。 003:结善缘赠酒相酬 大厅内的物件可谓是别具匠心,紫檀木打造的床撵上却遍布着奇怪的符文,似有荧光在这符文上流转,床撵侧有铜鹤展翅栩栩如生,自鹤喙中升起袅袅清香弥漫,那四周的墙壁上镶嵌了明珠正萦绕着光晕,其侧便是那以上好的宣纸撰写的诗词,也有身姿婀娜的仕女图悬挂其上,尽显素雅。 那床撵上落座着一花信年华的女子,那女子双眸犹如盈盈秋水,琼鼻高挺更显孤洁,樱唇未点而红,偏那面颊上却是有着淡淡的冷漠之意,乍看之下仿若百花园中的牡丹艳压群芳,细观之下却如那冰山上的雪莲不可亵玩,这大相径庭的气质竟是完美的凝合在一起。 这女子身穿是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如烟,可是此行未果?”这女子轻启樱唇,语调淡雅,空灵,仿若那屋檐前的银铃一般悦耳。 如烟侧身行礼后,含笑的走了上前说道:“娘亲,此行虽是未果,但却成全了二姐。” “让你们姐妹读些诗书,却是不听。”这女子掩嘴而笑,摇头说道:“那首词本是元问好的《摸鱼儿》,你二姐修为渐深,修至三尾之境本就只差临门一脚,不过说来也算得了那秀才之助。” 如烟轻拉着娘亲的青葱玉手,笑道:“那秀才却是痴情之人,似不若母亲所言,人间的男子皆是寡情薄意。” 女子摇头笑道:“你才化形几年,岂知这人间男子,寡情薄意者如过江之鲫,痴情之人却犹如凤毛麟角,” 女子叹息说道:“倘若这秀才果真是那痴情之人,待你二姐功成之后,便将我族的气息留于那书斋之上,也免得被那乱葬岗上的厉鬼害了性命。” 说话间,只听那院落中突生了异象,只见那屋檐之上升起了云蒸霞蔚,而后化作了一头白色的狐狸,竟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狐狸的轻声鸣叫声,说不出的欣喜和快活,而后便随着轻风而消散,紧接着那屋檐下的房门开启,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正是如烟口中的二姐如霞。 这如霞一改适才的媚笑连连,云雨风情,倒是有几分庄重起来,面若桃花,眼若秋水,轻抬莲步便朝着大厅走来。 与此同时,那另一侧也走出一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恍若那池塘中的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犹如扶风杨柳一般也朝大厅走来,更是面带笑意的说道:“恭喜二妹,修为精进。” “大姐见笑了,可叹我蹉跎三百年才修至三尾,跟姐姐相比可谓是愚钝。”如霞轻笑着走上前来,与大姐如月并肩走上了大厅,而后与娘亲侧身行礼。 青丘山千狐洞虽是已然势微,但却能独立与妖族圣庭百莽山之外,便是全依仗这絳雪娘娘昔年与妖王“春三十娘”有姐妹之情,因此莫说是那九幽涧不愿轻易招惹,便是人间的修道之士也是避之不及,纵有些许百姓与这青丘山被吸尽元阳而亡,也只能置若未闻。 絳雪娘娘笑着说道:“吸取元阳修炼,有伤天和,若非必要,还是自行修炼才是。” “谨遵娘亲教诲!”三姐妹各自侧身施礼,恭敬的应下。 “如霞,既然你修成三尾,那秀才便算与你有了因果,你可将我族的气息留于书斋之上,庇佑那秀才的周全,便算是还了这段恩情。”絳雪娘娘叮嘱说道。 如霞恭声应下,言道聆听完娘亲教诲之后,便前去偿还这段恩情。 絳雪娘娘望着身前的三个女儿,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一桩秘闻说了出来。 狐族虽是可以吸取阳气增进修为,但却已然沦于旁门左道,终究会因为有伤天和而难以修成正果,倘若能寄情与一人,以相思之情抵御住欲火,才是天狐一族的不二法门。 “如月,你如今仍是未损元阴之气,倘若能与至情至性的男子相恋,借助他的元阳之气阴阳调和,是极有希望晋升到六尾之境的,届时我青丘山千狐洞一脉,不需仰仗妖王的名号,便可屹立与狐族中称雄!” 如月上前一步,侧身行礼后说道:“女儿又何尝不知,只是这世间男子多是负情寡义之辈,至情至性的男子也是无处寻觅。” 如烟眼神一亮,张口说道:“那短松冈的秀才不但俊俏而且儒雅君子之风,更难得是痴情之极,不若姐姐前去窥探一番,或可成就一段姻缘。” 如霞闻言有些错愕,开口说道:“三妹应许是道行尚浅,魅惑不住那秀才,且容我今夜前去试探,若是当真至情至性,大姐再去也是不迟。” 如月心中冷笑连连,开口说道:“二妹今日刚增进了修为,莫不是连我也不放在心里了,莫非我这五重天的修为,还及不上你吗?” 如霞讪讪的笑了笑,而后退下不再言语,本是打算今夜前去与那秀才做一露水夫妻,趁机吸取了元阳之气,却被长姐所识破。 絳雪娘娘嗔怒说道:“自家的姐妹,何苦为一男子生了间隙!” “今夜你姐妹二人同去,先由如霞施展魅惑之术,试探这秀才,倘若未果也算是验证了一番,届时再由如月扮作人间修士,你二人略作缠斗便是!” “切记,那秀才与如霞有一段因果,我族的气息需由如霞打上,方能化解!” 二姐妹上前侧身行礼,恭声应下后,又与厅前闲话家常一番,而后便各自退下了。 絳雪娘娘眼望着三个女儿皆自离去,起身便欲转身退下大厅,却迟疑了一下,走到了墙壁之前,望着那一副仕女图泛出追忆的眼神,似有几分心酸的喜悦,几分离别的不舍,还有几分无奈的黯然之意。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陆游 絳雪娘娘望着那熟悉的笔墨,双眼中的泪水盈盈打转,又瞧着那仕女图一颦一笑皆是与昔年变化的模样如出一辙,幽幽地叹息一声,而后转身离去了。 短松冈的书斋占地不过一亩有余,四周皆是用翠竹当做围墙,因此若有轻风吹拂,翠绿色的竹叶便摩擦作响,为这书斋增添了不少雅致,而这院落中便有一颗老槐树,却也不知道是何年栽种,那浓郁的枝叶遮掩了大半个书斋,倒也可勉强称得上遮天蔽日。 包文正身穿青色的长袍,与院落中躬耕不倦,琅琅的读书声随着轻风飘扬开去,便是那槐树的枝叶也沙沙作响,确实平添了几分阴冷的气息。 《明玉功》便是至阴至柔的功法,因此对于阴寒之气更是极为敏锐,包文正第一时间就感觉头皮发麻,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双眼正在打量着自己,但是这百丈之内的飞花落叶皆难逃感知,确实不曾察觉有人接近。 莫非,又不是人!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槐树前,心中虽是毛骨悚然,却是轻轻抚摸着那遍布着裂痕的槐树,轻声呢喃说道:“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 尽日后厅无一事,白头老监枕书眠。” “槐树啊槐树,若是如你一般,不为那情愫所扰,沐浴那阳光雨露,静观人间百态,世事无常,笑看那沧海桑田的变迁......” 叹息一声后,负手而立竟是依偎在这槐树脚下,故作淡然洒脱的模样。 包文正之所以选择这短松冈的书斋,便是因为这里有这一棵老槐树,甚至连杨家坳的老人,都不知道这老槐树到底有了多少年月,但这老槐树下的书斋中,数十年来有不少读书人皆是平安来回,与荒山野林中竟是不受侵害。 槐字拆开写,便是木与鬼毗邻,倘若这老槐树当真其内有鬼魅藏匿,便也不是那勾魂夺命的厉鬼,否则又何至于数十年来平安无事,这也就是包文正敢在此地书斋的原因之一。 其次,便是当真的没有办法了,该要面对的终究是逃不过的,三十二年的性命终究是无益,那方世界的妻儿老小还在等着自己归去,即便是知道此行是困难重重,所遇皆是青面獠牙的妖精,勾魂夺魄的厉鬼,变幻万千的狐仙,也自当一往无前。 夕阳终究是收敛了最后一抹余晖,夜幕再次降临了,残月如钩斜挂在苍穹之上,那阴冷的秋风摇曳着树冠“哗哗作响”,远处再次传来夜枭那幽怨的鸣叫声,为这短松冈的书斋平添了几分寒意。 包文正点亮了蜡烛,手捧着书卷故作姿态,以己身做饵,等待着下一刻的敲门声。 猛然间,只觉得一股困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这困意来的如此猛烈,竟是令双眼都有些难以睁开,虽是心中毛骨悚然,头皮一阵阵发麻,但是依旧难以阻挡这一股困意。 全力驱动体内的《明玉功》,体内的真气犹如江湖奔腾席卷翻涌,抵御着这一股困意的袭来,但耳聪目明却已然不恢平日,却仍旧隐约听到庭院中传来轰鸣作响,以及那狂风大作,庭院中的老槐树也是“哗哗声”响成一片。 “起风了......”包文正故作抵御不了困意的模样,而后透过那木窗的缝隙一扫而过,却是瞧见了那空中竟是有两道乌黑的流光夭绕纠缠不休,便躺在了床榻之上假寐。 书斋外,那空中两道乌黑的流光纠缠不休,约有了盏茶功夫之后,才各自退开。 紧接着两道白光自远方乍现,瞬息便来到了书斋之前,而后白光消散之后,两道纤弱的身形出现在原地。 那身穿红色罗裙的女子,伸出柔荑便打出一道白色的光华,将这书斋当头罩落,而后冷眼打量着空中流转的一道乌黑光晕,蛾眉倒竖,杏眼圆瞪,娇声喝道:“莫不是要本姑娘,打得你魂飞魄散不成?” 那乌黑的光晕迟疑了片刻,终究是飘飞离去,竟是不愿招惹这女子。 而另一道黑光却是径自栖身与槐树之上,消散不见。 红色罗裙的女子不屑的冷哼一声,而后泛起了笑颜,对身侧的白衣女子说道:“大姐,娘亲有言在先,此番要我先来。” 白衣女子冷漠的瞧了二妹如霞一眼,随即足尖轻踩地面,便化作一道轻烟消失不见。 如霞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罗裙,而后略微将罗裙摆弄一番,将自家如若凝脂的肌肤再显露一些,而后便走上前去,连叩了房门,呼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语调说不出的哀伤和惶恐,仿若身后便有恶贼追赶,倘若房内的人不开门相救,便要香消玉殒一般。 包文正故作昏昏欲睡的模样,在床榻上翻了个身,而后听而不闻的继续睡着。 如霞接连叩门,语调更是焦急了几分,再次呼道:“救命啊,救命啊!” 老槐树上黑光乍现,而后一闪即逝。 如霞错愕的打量了这老槐树一眼,这才知晓这秀才乃是中了这老鬼的法术,但是此刻这老鬼已然将这法术驱散,唯有再次连叩房门,呼道:“救命啊,救命啊!” 包文正只觉得神智从来未曾如此的清醒,于是便急忙开口回道:“何人在门外,为何要呼救命?” “吱呀”一声,便将房门开启,顿时一个娇弱的身躯便迎面扑来! 004:姐妹戏剑仙斩妖 温香软玉,那颤颤发抖的娇嫩身躯直扑包文正的怀中,面若桃花的脸庞充满了怯懦的神色,眼泪正在眼眶中盈盈打转,娇躯挤压的丝毫不露空隙,娇弱的身姿上萦绕着一股香味,直扑包文正的鼻间。 包文正早就心悸非常,心中哪里来的欲念,但是这女子的娇躯却是躲之不及,似慢实快笼罩了这方寸角落,一头钻进了自家的怀中,虽是心中澄清一片,但却不能抑制的萌生了一股欲望。 “姑娘,莫要如此。”包文正宛如泥胎雕塑一般,站立不动的开口劝慰说道,语调中升起了错愕及不喜。 “公子,救命啊,有恶人在追我......”如霞却是不管不顾,施展自己的魅惑手段,仿若受了惊恐的麋鹿,正在祈求保护。 包文正淡淡的说道:“姑娘,你气息平稳,发髻丝毫不乱,面颊上更无一点汗水,何故如此欺我?” 如霞闻言心中升起了诧异,修炼三百余年也曾魅惑过不少书生,投怀送抱却是第一遭闻听到如此言辞,而且只觉得这秀才心跳声再次平稳下来,呼吸也不急促,语调竟然有些冷漠,便松开了一双玉臂。 “公子,我怕......”如霞眼眶中已是泪眼涟涟,顺着面颊缓缓的淌落下来,那楚楚可怜的面颊和怯懦的眼神,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包文正故作将信将疑,而后转身从墙壁上取下那沾染了灰尘的连鞘长剑,仗义而言朗声说道:“姑娘莫怕,自可与书斋内休憩,有小可在此,必然不会令你受了欺负。” 语调中充溢了孤傲的意味,仿若长剑在手,便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如霞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狡黠,而后再次拥抱着秀才的后腰,将丰韵的娇躯紧紧贴了上去,颤声说道:“公子,他们都是强盗,你还是熄灭了蜡烛,与我躲藏起来,或许能逃过一难。” 包文正却是朗声说道:“姑娘莫怕,有小可在此,便是十个八个强盗,也奈何不了姑娘。” 院落中挺拔的青竹随风摇曳,与这昏暗的月色下更显凄迷,那老槐树在月光下树影婆娑,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掠向了远方,而后脚步不停,竟是走出了书斋的门槛,长剑在手大有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更有试问天下谁是英雄的胆魄。 自从突然困意袭来,包文正心中便是升起了警觉,而后故作昏昏欲睡之时从窗缝中望去,便瞧见了那两道乌黑的光晕夭绕纠缠,碰撞之际乍起了轰鸣作响,掀起了狂风大作,便是知道这书斋外正在斗法。 而后虽然不知何故,变得安静下来,甚至连风从窗缝中的声音也是停息,而后不多时便听闻叩门声和求救声,却故作昏昏欲睡的姿态,紧接着便感觉那困意尽数退散,反而犹如大睡了三天三夜后的振奋,就知道这装睡的戏码是演不下去了,便唯有起身推开了房门。 这书斋此刻的妖孽,绝对不止一个,但却不是为了要夺取自家的性命,否则也不至于投怀送抱,虽有些功夫在身,但却决计不是这些“东西”的敌手。 如霞眼睁睁的瞧着这秀才驻足与庭院之中,一副温良俭让的谦谦君子风仪,心知今夜这“头羹”便是要错过了,但瞧着那元阳之躯却是心中不胜觊觎,索性便施展出了《天狐魅术》樱唇轻启,吐出了一道淡淡的轻风。 包文正只觉得周身突然燥热难耐,一股难以按捺的欲火汹汹燃烧了起来,眼前竟是浮现了与云雾山百花洞府那耳鬓厮磨的场景,怜星宫主那绝代风华的一颦一笑皆是萦绕不休,那娇羞带怯的神采更是令气血翻腾,耳中也清晰的聆听到了怜星宫主的轻声呢喃:“夫君......,夫君....... 《明玉功》本是至阴至柔的道家心法,却是抑制不住那股欲火,但此刻虽是浑身燥热难耐,气血翻腾不已,而包文正的心中却是依旧澄清一片,心知那身后的女子施展了邪术。 拨剑出鞘,“呛啷啷”一声剑吟,包文正挥剑之际身影腾挪翻转,将那邀月宫主自创的《花神七式》施展了开来,只见剑光凌厉,更有那划破空气的锋锐之声,身上的衣袂随着身形晃动,颇有一番卓尔不群的英武之气。 语调如泣如诉,那难以遮掩的凄凉和相思之情,响彻在这庭院之中,在这残月如钩的竹影婆娑中,更显寂寥,开口吟道: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一首元问好的《摸鱼儿》吟罢,包文正单膝跪地,凝望着手中的长剑,那身形和背影却是说不出的佝偻和无助,但那情比金坚的相思之情,却着实令人触动非常。 如霞错愕的瞧着这单膝跪地的秀才,心中总算明悟了昔年娘亲所言,这世上至情至性的男子虽是犹如凤毛麟角,这三百余年来也是从未得见,但是今朝却有一个,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前。 “大姐,你倒是好福缘......” 如霞下意识的撇了一眼那竹影婆娑中的气息,而后却是无可奈何,唯有将气息一变,掀起一阵阵阴风,席卷着地面上的尘土飞扬,语调也变得凄厉和狰狞起来,故作怨恨的呼道:“本欲与你一夕鱼水之欢,既然你弃如敝履,便唯有剜出你的心肝来下酒......” 包文正故作骇然的回首一看,却是当真吓得头皮发麻,只见那适才还国色天香的女子,此刻竟是面色惨白宛如死尸,双眼血红一片更显凄厉,那本是樱唇小口却是越长越大,占据了半张面颊更是可惧,身躯凭空漂浮起来,发髻凌乱的披散着极为阴冷。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包文正毛骨茸然,将长剑当胸横起,语调颤抖,可见心中的恐惧。 如霞挤出了一丝笑容,与那血盆大口上更显诡异,语调却是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弥漫在这方寸空间,呢喃之音却是忽高忽低:“我......不是......人,也......不是......鬼” 包文正心中虽是恐惧之极,但神智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下来,左手握住了剑身,右手缓缓抽出,将鲜血浇灌与长剑之上,而后足尖一点地面,便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纵身跃去,一招《花须蝶芒》泛起凌厉的剑气,便朝这“妖孽”当头罩落。 “嘻嘻......”那妖孽却是轻笑声自四面八方传出,身形已然消失不见,在这《花须蝶芒》的剑气笼罩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包文正环首四顾,只见那妖孽与空中漂浮不定,那面颊上却是说不出嘲弄之色,依旧讥笑着说道:“来啊......来啊.......” 《披星戴月》乃是《花神七式》中最凌厉的招式,身形一晃那手中长剑泛起一道白光萦绕,犹如流星一般瞬息斩落下去,直刺那“妖孽”的脖颈之上,这一招已经是包文正修炼至今的巅峰所为。 即便是磐石当前,也能劈斩成两半。 那“妖孽”却是未曾躲避,伸出了那乌青的手掌,似慢实快的一把握住了长剑,仿若娴熟的捉蛇人捏住了“七寸”一般,而后便瞧那长剑之上泛起了红光,而后便一寸一寸的被融成了铁水。 包文正惊骇之下松开了剑柄,身形便往后飘飞了开来,脚步踉跄几下才站稳了身形。 “你逃不了的,乖乖的让我剜出你的心肝吧......”如霞故作阴呲呲的说道,而后缓缓的向前飘去,犹如猫儿将老鼠挤在了墙角,充满了嘲弄的语调。 “嗖!” 一道皎洁的白光自远处闪烁,而后瞬息便化为一道光影来到了庭院的上空,只觉得剑气纵横竟是泛起了尖锐的嘶鸣之声,而后那白光稍凝却是一把古朴的三尺长剑,那长剑轻颤之间便分出了数把,凭空而立。 “妖孽!受死!” 一声娇叱宛若凤鸣之音,回荡在这方天地,而后一道纤弱的身形缓缓飘落下来。 那女子与这庭院中缓缓飘落,娇弱的身躯却是泛起凌厉的剑气,身穿白色的道袍更显孤洁,白皙的面颊犹如凝脂,明眸皓齿,蛾眉倒蹙,宛若那谪落凡尘斩妖除魔的仙女一般。 这白衣道袍的女子伸出柔荑掐动法诀,而后并做剑指之际,那数把古朴长剑便以轻颤不已,清亮的剑吟之声宛若银铃般响彻,剑光大作泼亮了这庭院,竟与那残月各擅立场。 “攒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这白衣道袍的女子冷叱一声,那数把古朴长剑便泛起紫气,更显肃穆凌厉,便夭绕的朝这“妖孽”合围。 如霞故作惊恐之极,不断的挥舞双手排出一道道乌黑的气流,泛起恶臭令人只欲作呕,却如同滴水落滚油,“呲呲”声不断,而后任由那剑光越来越近,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声,却已然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不见。 唯有一块衣袂自空中飘落下来。 如月一声轻叱,而后捏转法诀,将那数把古朴的长剑凝为一柄,随即那古朴长剑倒飞过来,随着“剑吟”声已然归入背后的剑鞘之内。 包文正心中暗笑,故作劫后余生的庆幸喜悦,脚步踉跄的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颤声说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斩妖除魔本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无需答谢!”如月面颊依旧是清冷之极,单掌当胸作揖回礼,而后故作叮嘱的说道:“你这秀才为何不在城中苦读,来这荒郊野外,招惹那些妖魔?” 包文正故作讪讪的说道:“小可本意欲寻这清冷之地,又怎知竟有妖魔要坏我性命。” “今日若不是女侠搭救,小可便要惨死当场了!” 如月叹息说道:“当今世上,妖孽作祟,鬼魅横行,何处又是清净之地。” 包文正再次拱手施礼,一身儒雅的谦谦君子做派,谢过了这女侠的救命之恩。 “不知女侠尊姓大名,日后也好立长生牌位,每日焚香祈求上苍眷顾!” 如月心思急转,而后淡声说道:“我乃是峨眉山向道之人,青萍剑吕三娘!” 包文正故作骇然的说道:“女侠便是青萍剑仙吕三娘?” 只因这青萍剑仙吕三娘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御剑而飞出入青冥,这十余年来早有民间传闻,这吕三娘神通广大,一柄仙家至宝“青萍剑”斩妖除魔,所过之处无不闻风丧胆,甚至曾亲赴极西之地的“黑山”,与那“黑山老妖”大战一场,而后毫发无损得以返回。 乃是当今世上,首个冠与“剑仙”的修道之人! 005:寻炉鼎天狐魅术 如月之所以谎称自家乃是“青萍剑仙吕三娘”,便是知晓这书斋的秀才也是心思细腻之人,适才便通过二妹如霞的种种迹象察觉了不妥,倘若不给自家一个合适的“身份”,知晓待这秀才冷静下来,便会有所狐疑。 这短松冈方原十余里毫无人烟,哪里有如此巧的事情,这边刚有妖孽害人,便有侠女前来斩妖除魔,岂不是犹如戏码一般令人猜疑。 “吕三娘”面色略缓和一些,开口言道:“妖孽已诛,只消你紧闭房门,料想已无大碍,我这便告辞了!” 包文正故作满心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拱手施礼尽显儒雅之风,说道:“虽不敢耽搁女侠的行程,但今有浊酒一壶,聊表小可的敬意,为女侠以壮行色。” “吕三娘”故作迟疑,终究是念在这秀才盛情难却,便开口言道:“既然如此,便叨扰了。” 包文正喜形于色,请“救命恩人”少待,便转身朝书斋内走去,同时浓眉也微微的皱起,心中升起了寒意,多有毛骨悚然。 这戏码一出接着一出,先是与昨夜投怀送抱,自荐床榻之上,而后被自家拒绝后化作一阵轻烟消失不见;今日换了个模样,被自家识破后便凶性大发,言道要剜出心肝下酒;却又突兀来了一女子将其驱逐,却毫无洒脱之意,更有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与鼻间萦绕。 那青萍剑仙吕三娘乃是修道之人,一把“青萍剑”便敢远赴极西之地,与“黑山老妖”一较高下,如此轻生死,英姿飒爽的奇女子,被黎民百姓尊称为剑仙之人,料想应不至于如此。 残月如钩已然行至中天,繁星黯淡与那层云中藏匿着身形,夜深露重的短松冈上秋风瑟瑟,远处依稀传来夜枭那阴冷的叫声,老槐树下点燃了篝火,铜壶上正温着浊酒,月下竹影婆娑略显孤洁。 包文正将粗瓷碗放于桌案之上,拱手施礼尽显谦谦君子之风,更是温文尔雅,将那左掌上的剑痕与不顾,感触的说道:“今以浊酒聊表寸心,谢过女侠救命之恩!” “请!” 如月伸出柔荑端起了那粗瓷碗,凑在唇边饮胜,而后言道:“公子无需再谢,斩妖除魔本是修道人的本分,公子倒是一身好武功,与这荒山野岭中耕读诗书,今借花献佛,祝公子金榜题名!” 包文正摇头苦笑,言道:“便是有些武功在身,与那妖魔之前仍是束手无策。” “当今朝廷无道,乃至民不聊生,小可又怎愿投身官场,与那贪官污吏为伍!” 如月不动声色的开口劝慰说道:“在这世俗之中,能与你匹敌之人已然不多,只是公子未曾晋级先天之境,借不来这天地之威,故而非是妖邪的敌手。” “先天之境?借来天地之威?还望女侠为小可解惑!”包文正闻言起身,恭敬的拱手施礼,正色言道。 如月故作法不可轻传,避而不答,却是知晓这秀才初逢大难,险些身死,抛出个诱饵,否则这浊酒饮罢,便更无理由在此逗留。 包文正虽然狐疑这“吕三娘”乃是妖魔变化,但是适才性命悬于一线之上,倘若能得来这女子的只言片语,日后便可聊以自保,不至于束手无策,故而便再三恳请赐教。 如月故作无奈,而后开口说道:“世间之所以有妖魔鬼怪作祟,便是因这灵气的缘故,若能感知这灵气之妙,自可晋级天人之境,届时若得功法修行,便可借来这天地之威。” 包文正张口再问:“如何感知这天地之间的灵气?” “需体有灵根,方能感知灵气!”如月叹息说道:“只是这身具灵根者,万中存一,故而这天地间妖魔势大,只因一开灵智,便可采撷天地日月之精华。” “如何得知是否有灵根?”包文正接着问道。 如月淡声说道:“这世间的修行法门极多,但我峨眉山剑修一脉却是以剑载情。” “何谓以剑载情?”包文正问道。 如月也只是听絳雪娘娘提及过,峨眉山剑修一脉乃是“以剑载情”的功法,故而御剑之术凌冽无匹,但修行功法都是秘而不宣,因此所知也是不多。 即便是通晓其他门派的修行粗浅功法,又怎会告知与这秀才,不论这秀才是否能作为自家的炉鼎,皆是有害而无益。 包文正见再三追问,这“吕三娘”也是闭口不答,心知再问也是无果,便唯有暂时搁置,只消这女子有所企图,必定会有重逢的机会,届时若有契机也是不迟。 铜壶中的浊酒能有几何,二人虽是各怀心思,却也随着残月西移,浊酒已然见底。 如月已然知晓这秀才乃是至情至性的男儿,至今仍是元阳之躯,但若有无双才学,便可如娘亲絳雪娘娘一般,自此《天狐魅术》便如康庄大道,因此辞别之前请包文正以雅致之物一观。 包文正本就是演绎着“痴情”的秀才,便回转书斋之中将一管洞箫取了出来。 萧声哽咽,如泣如诉,与这书斋前萦绕,低迷之处宛如藕断却还丝连,说不尽的辛酸凄凉,仿若那深秋中的枫叶,因为寂寥而变了颜色,随着风儿缓缓的摇曳,竹影婆娑也为之披上了幽怨和寂寞。 如月瞧着这月下的秀才,身形虽是文弱,但相貌俊俏之极,而且这一身长衫随着秋风而飘摇,更是与孤洁之中平添了几分黯然,面对二妹变化的“妖魔”而拔剑相向,宛如飞蛾扑火却一往无前,此刻洞箫在手,却依旧是那温文尔雅的秀才,说不尽的哀伤和无助。 音律如人心,是半点掺不得假,如月的《天狐魅术》已然修炼到了第五重,本就是修炼的有情和无情之道,自然能听得懂这萧声中饱含的凄凉和寂寥,以及那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 如月静静的聆听着萧声,瞧着这月下的秀才,心中却是涌现了一股怜惜之情,也不知谁家的女子能有如此福缘,竟然令这秀才如此牵肠挂肚,却只能独自在这荒郊野外,在这书斋之中仰望残月如钩,唯有与清风明月为伴。 越听越是心酸,温良俭让的秀才本就令人心生好感,文弱的身躯却受这秋寒露重之苦,孤洁犹如这翠竹迎风而立,寂寥却如同那深秋中的野草,仿若心以成灰。 一曲终了,包文正拱手相送,目睹这“吕三娘”御剑乘风而去,而后又与这庭院中收拾了篝火之后,才转身回到了书斋之内。 熄灭了烛光,躺在床榻之上,禁不住身躯瑟瑟发抖,那面色惨白宛若死尸,樱唇小口慢慢的占据了半张面颊的诡异,与空中飘来飘去之际,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犹然在耳边呢喃:“我......不是......人,也.....不是........鬼.....” “我......要剜了......你的.......心肝来.....下......酒” 包文正虽然心中知晓这不过是一出戏码,一出由“妖魔鬼怪”上演的戏码,但是内心的恐惧依然随着黑暗而涌上了心头,只能睁大了眼睛,凝视这书斋内的一景一物,心中却是毛骨悚然,总觉得不知何时,那“妖怪”就会凭空出现,而后狰狞的扑上前来。 以剑载情,因极于情故极与剑?舍剑之外再无他物吗? 包文正心中思索着“以剑载情”,直到了约有五更之后,才沉沉的睡下。 如月施展御剑之术直入青冥,而后身化一道轻烟这才幻出了真实的面目,遥望着短松冈的书斋,那如泣如诉的萧声依旧在耳边萦绕,那秀才文弱的身形一直在心中浮现,轻轻地叹了口气,便施展遁法返回青丘山千狐洞。 那原来的庄园本就是《镜花水月》之术变幻而成,随着五更即将日出,也变得模糊起来,而后渐渐的化为了一片荒芜的林地,似有涟漪与空中浮现,淡淡的氤氲雾气依旧是遮掩了此地。 如月径自朝这涟漪迎面而去,便如泡沫一般消失不见,这处阵法将千狐洞隔绝开来,即便是修道之人也轻易无法察觉端倪。 洞府之内倒也算是雅致,那青石长椅之上,浑身洁白如雪的狐狸正在休憩,两只前爪作枕更显优雅,身下的六条尾巴披散开来,蕴含着圣洁的气息,如同那天地之间有数的灵兽一般无二,哪里还瞧得出修炼《天狐魅术》的丝毫痕迹。 这六尾狐狸微微的睁开了眼睛,而后便乍起了一股青烟,青烟散去后那长椅上出现了身形婀娜多姿,身穿宫装的花信年华的女子,正是千狐洞的絳雪娘娘。 “你出手为何不分轻重,竟然将你二妹打伤?”絳雪娘娘蹙眉说道。 如月却是盈盈一笑,上前牵着娘亲的柔荑,乖巧的说道:“娘亲只知道怜惜如霞,却也不问女儿是否寻得炉鼎。” 絳雪娘娘嘴角浮现了笑意,宛若那青莲与荷塘之中绽放,柔声说道:“你们都是娘的乖女儿,瞧你这模样必定是满意了?” 如月颔首之后,蹙眉说道:“只是那秀才心思细腻,女儿确实不知如何接近于他?” “这桩事情你可去问问如霞。”絳雪娘娘柔声说道。 如霞这三百年来不知吸取过多少男子的阳气,对于魅惑之术的造诣确实不在如月之下,如今如月下手略重,将如霞打伤,也能借此修补姐妹之间的情谊。 如月不动声色的点头应下,而后又在娘亲身侧巧言了一番,这才径自朝如霞的石室而去。 “姐姐倒是心狠,为了那秀才便将自家妹妹打伤!”如霞瞧见如月迈步走了进来,面若桃花的脸上随即生出了不忿的神色,撇了一眼冷声说道。 如月忙上前拉住如霞的柔荑,赔罪说道:“姐姐给妹妹赔罪了,只因那御剑之术乃是以妖气初试,还请妹妹勿要着恼。” “姐姐,那秀才如何?可能做得炉鼎?”如霞听闻姐姐赔罪,便将此事搁置不提,而后泛起了笑容,开口问道。 如月故作无奈的叹息说道:“那秀才倒是做得炉鼎,只是心思缜密,姐姐却是不知如何接近于他......” 如霞面有得色,笑着说道:“姐姐勿要烦恼,此事有妹妹在,可保姐姐得偿所愿。” 如月笑魇如花,恭维说道:“那就请妹妹指点一二。” 姐妹两与床榻之上落座,彼此窃窃私语,而后不时的轻笑起来...... 006:杨家坳午夜尸变 和煦的阳光洒在山坡上,野草在寒风中不时被吹低,而后又顽强的摇曳着身姿,不知名的黄花大多已然凋零,花瓣埋葬在泥土之中,在那短松冈的杨树林后,一个身穿碎花布襦裙的少女,挽着竹筐脚步轻快的往书斋而去。 这姑娘不过及笄年华,身姿因操持家务却也不显羸弱,皮肤略显粗糙,蜡黄的面颊娇羞带怯,但那一双眸子却是泛着希冀的神采,遥望那书斋已然不远,又拍打了身上那不曾有的灰尘,心如鹿撞的走上前去。 “笃笃!” 小翠轻轻的叩门,而后轻声呼道:“文正,我给你送吃食来了。” 声音却是清脆,犹如那林中的百灵鸟在歌唱,只是语调却是有些颤抖,面颊更是羞红,仿若能滴出血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而这从小青梅竹马的邻家弟弟,便是小翠心中牵挂之人,今日恰逢包家出了事情,便自告奋勇的携吃食前来,并能与邻家弟弟一同返回杨家坳,可谓是这数年来第一次能与邻家弟弟如此亲近,怎能不欢喜。 “吱呀”一声,门开了。 “小翠姐姐,难怪晨间喜鹊枝头闹,原来竟是姐姐来了。”包文正心中有些错愕,眼见这小翠挽着竹篮,分明是来送吃食,便下意识的开口说道。 小翠臻首几乎低在了胸前,霞飞双颊,便从包文正身侧走进了书斋之内,将竹篮放在了桌案之上,也不发一言,便走到床榻之前开始整理被褥,那手脚麻利之余仍是娇羞带怯,生恐邻家弟弟多做猜想,但却又盼着能够明白女儿家的心思。 包文正瞧着小翠,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去年便在杨家坳中拒了几家亲事,常装作有意无意的跟自己说话,又在二老跟前乖巧听话,打小但有些糕点,也不舍得自己吃,而是偷偷拿来,今日更是为自家整理床榻。 这是如溪水一般清澈的少女,这两年来也是令包文正躲之不及,原本料想搬来书斋,久而久之便可令小翠打消了念头,却不想更是被其误解,自家乃是苦读诗书,胸有丘壑的男儿。 “小翠姐姐,数月不见,怎能有劳姐姐......”包文正掀开了竹篮,瞧见那竹篮里面以油纸包裹的肥鸡后,心知家中是不会如此奢侈,必定是这小翠又偷偷攥了许久的私房钱,更是难以下咽。 “打小,你劳烦我的还少了?”小翠心中渐渐平缓下来,面颊上浮现了笑意,继续说道:“你才六岁那年,就会哄我去偷家中糕点,害我被母亲一顿好骂。” “也不知你小小年纪,哪里来这些心思......” 包文正闻言更是尴尬不已,幼年时家中断粮,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是受不了,便哄着小翠回家偷了过节的糕点,而后被小翠的娘,提着耳朵来家中要个说法。 “咳” “小翠姐姐,今日怎么是你来送吃食,可是家中有了变故?”包文正将话题一转,恐再纠缠下去,便将这窗户纸给捅破了。 小翠叹息了一声,而后走到了桌案前坐下,面色有些复杂的说道:“你先用过了吃食,我再讲给你听。” 包文正错愕的放下了手中的鸡腿,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妥,开口问道:“可是我双亲出事了?” 小翠连忙摇头,开口说道:“这倒不是,是你堂嫂昨日失足跌下河中被淹死了。” 对于堂嫂蒋氏跌下河中,是死是活,包文正心中根本就不在意,只因这蒋氏为人尖酸刻薄,不孝敬公婆不说,常有传闻说其不守妇道,也就是堂兄为人忠厚木讷,才一再的被蒋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给活活的戴了绿帽子。 但如今堂嫂已死,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包字,所以用完了午间的吃食后,还是要返回杨家坳,与灵台前凭吊一番,劝慰堂兄及二老。 杨家坳便位于短松冈东面十余里,待瞧见了那破旧的山神庙,与木桥上行过了那流淌的小河,便依稀间听闻有哽咽之声传来,再走上几十步后,便瞧见了庭院中人来人往,皆是在忙碌着丧事,皆是愁容满面,那一股肃穆和哀伤的气息扑面而来。 农家人本就是缺衣少食,因此这灵台上也是极为简单,木板上停放着蒋氏的尸身,一张黄纸覆盖在额头之上,双足被一根麻绳绑住,供桌上两根蜡烛常燃,瓦盆中的纸钱升腾。 年约四五岁的侄女已然懂事,那瘦小的身躯跪在灵台前不时抽搐着,泪痕早已干枯,哭泣着轻声呢喃:“娘......,娘.......” 那少不更事的侄子,虽是跪在地面上,却聚精会神的玩着手中稻草,却不知生育他的娘亲,自此便要阴阳两隔了。 包文正走到了堂兄的身前,看着他那皱纹沟堑的面颊,佝偻而消瘦的身形,虽是壮年却苍老之极,那粗布包裹的发髻已然有了斑白,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张口欲言劝慰一番,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反倒是堂兄用那遍布着裂痕和老茧的右手,无奈的拍了拍包文正的肩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也是不发一言,径自去张罗着出殡的事情了。 包文正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免除了徭役,便是见了知县老爷也可口称学生,因此便是有心上前帮忙,族内的老人却不愿失了体统,唯有陪着父母与一旁好言宽慰。 在木匠的敲打声中,那以杨木打造的薄棺也然竣工,因是族内之人,故只以红布包裹了一文钱,留下用过了晚间的吃食后,便各自离去了,不多时这堂兄家宅中便走的干净了。 堂兄为人忠厚木讷,也不曾少了兄弟情分,此刻正是心中凄苦,因此包文正便嘱托二老早些回转家门,便独自留下来陪伴。 残月如钩与柳梢之上,秋风瑟瑟卷起地面上的尘土和木屑,茅草屋与这月色中也更显寂寥,远处不时有家犬的吠叫声传来,堂兄便蹲在灵堂外,伺候着侄子的吃食,包文正则拉着侄女的小手,轻声的安慰着。 夜色渐渐的深了,杨家坳中已然是漆黑一片,那阴冷的秋风却无孔不入的席卷而来,毕竟是蓬头稚子,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包文正便抱着侄子,牵着侄女的小手,将他们带到了床榻之上早些休憩。 “荷花!荷花!” 嘶哑的语调有些毛骨悚然,伴随着牙关轻颤的声音清晰入耳,一股极为阴冷的气息自灵台席卷而来。 堂兄那惊恐的语调已然变声,跌跌撞撞的朝院外奔跑了几步,而后又驻足拎起了一根手臂粗的长棍,颤声说道:“荷花,我是你夫君啊......” 包文正透过木窗的缝隙,便将这一幕尽数收在眼底,那早已死透的蒋氏,此刻竟然站立了起来,犹如负重千金行动迟缓,但却是慢慢朝堂兄而去,额头上的黄纸还在风中摆动不已,依稀间看到那惨白的面颊一双白眼,十指的指甲竟是增长了一指来长,与这灵台前更显恐怖。 一个闪身将侄子和侄女抱入怀中,而后足尖一点,便施展轻功撞破了茅草屋顶,发出闷声作响,便犹如大雁横空飘到了院落之外,急声呼道:“堂兄,快跑!” “晃啷一声”! 那手臂粗的长棍竟然掉落在地面上,堂兄老泪纵横的缓缓朝蒋氏而去,沙哑的声音却充溢着朴实的真情,甚至有几分欣喜的颤声问道:“娘子,你活过来了?” 包文正心中惊悸之极,将怀中的侄子和侄女放在地上,快声叮嘱侄女带着侄子去自家躲避,而后眼瞧着侄女和侄子脚步蹒跚的奔跑,这才转回了身躯,单手将那薄棺一掌推起,便朝那蒋氏撞击而去。 “堂兄,她已经死了,不是你娘子!” 趁着这尸身被薄棺撞击而后退,包文正上前一把抓住堂兄的手臂,便将其拖拽过来,怒声的斥责说道。 堂兄那佝偻的身躯颤颤发抖,泪水在皱纹沟堑的面颊上淌落下来,双眼中那朴实的真情竟是令包文正有些心酸。 这是一个脊梁能扛起数百斤担子的男人,任凭风吹日晒却依旧木讷的笑着,只为了养活妻儿老小,便是昔年被砸伤了小腿,血肉模糊也依然不成落过眼泪,还曾经笑着对包文正说,男儿即便是饿死,也不应去哄骗女儿家偷盗糕点,以后莫要如此了...... 这样一个朴实木讷的男人,忍受了妻子的尖酸刻薄,忍受了妻子的水性杨花,却念在结发夫妻的情分,依旧不离不弃。 怎能任由被这“尸变”的蒋氏,再来祸害堂兄的性命! 一股极为压抑的闷气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仿若周身承载了数千斤的重担,也仿若置身与滂沱之中难以举步,一股心酸和苦闷的情愫堵塞在胸中,不吐不快! “啊!” 在《明玉功》的灌注下掀起一阵气浪,宛如龙吟虎啸一般振聋发聩,依稀间包文正似乎懂得了什么是夫妻之情,那是相懦以沫,白首不相离的情义,那是即便千斤重担肩头挑,昂首阔步往前走,那是瞧见了妻儿老小平安喜乐,便可以打落了牙齿往里吞的情义。 这一拳不打出去,心中的怒气便是难以消弭。 身躯微微下蹲,犹如渊渟岳峙,握拳停驻与腰间,而后吐气开声,凝聚着《明玉功》第八重的毕生真气,一道凌冽的寒霜便迎面朝着“蒋氏”的身躯而去。 也不再去瞧这一拳能不能伤了这“蒋氏”,一把抓起堂兄的胳膊,便施展轻功犹如弹丸星跳一般,远远的逃了出去。 “诈尸了!” “诈尸了!” 007:猫戏鼠剑仙再临 那一股沛然莫能御之的真气,一经离体便生成刺骨的寒霜,席卷而过涌到了“蒋氏”的尸身上,“砰”的一声将其震飞了数步之外,静静的倒在地面之上,那原本就潮湿的襦裙也凝结了寒霜,丝丝寒气的萦绕挥散。 “这秀才倒是有一把力气,姐姐是有福气了。” 那尸身前乍起一股青烟,随着轻烟消散之后,千狐洞的如月和如霞出现在“蒋氏”的身前,如霞身穿粉色的鱼鳞百褶裙,一根翠烟色的束带将腰身盈盈一握,丰韵的身姿热火之极,面带娇羞之意,轻声笑道。 如月一身白色留仙裙,虽是狐仙,但却性子较为清冷,如今还是元阴之身,又怎受得住如霞这般轻浮的调侃,眉宇间的不悦一闪即逝,而后轻声说道:“你这法子也不好施,这尸身的骨头已被震碎,如何是好?” 如霞掩嘴一笑,说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且看妹妹的手段。” 如霞柔荑当胸捏转法诀,樱唇轻启,一颗圆润的红色珠子便吐了出来,在那“蒋氏”的尸身上略一萦绕,便将那寒霜尽数驱散,而后便瞧见那尸身瞬息立起,白色的瞳孔中泛起了血红,两颗獠牙也从嘴中探了出来,惨白的身躯泛起青色,十指的指甲又长了几分,一股似有若无的低沉嘶鸣自嘴中传出。 “你那里学来的御尸之术?”如月错愕的问道,只因这御尸之术乃是旁门左道的微末小计,不值当去修炼,但二妹如霞耗费十年的修为,催动内丹,强行将这尸身的骨头和血肉凝练如一,分明是修炼已久,如何不令如月为之诧异。 如霞掩嘴一笑也不答话,随即掐动法诀运转如意,驱策这“行尸”再次朝秀才追去,如月也不过随口一问,对于未见答复也不在意,随即姐妹俩再次化为一股青烟消失不见。 “蒋氏”的速度轻快了不少,看似如常人一般行走,却一步一丈之余,落足闷声作响,偏那额头上的黄纸仍是不曾甩掉,依旧在寒风中剧烈的摆动着,与这漆黑的夜色中更显诡异。 “汪....汪汪!” “汪汪......汪” 寒风之中杨家坳的犬吠声连成一片,焦躁,癫狂,攀爬着栅栏只欲挣脱束缚,冲出院落之外,百姓也勉强果腹,家犬哪有喂食一说,皆是自行去林间捕捉野物果腹,因此三五成群便敢与野狼撕咬,一旦见血便极为凶残,也是为了防止“尸变”伤人,因此几乎户户都有家犬。 “嚎.......” “蒋氏”也同时发出一声沙哑而深沉的吼声,一股浓郁的尸臭味随风飘散,那嘶吼声比嗜血的野狼更为凄厉,也犹如巨蟒的嘶鸣却更为阴冷,那嘶吼声说不出狰狞和怨恨。 “汪......呜......” 随着“蒋氏”这一声悠长的嘶吼声,大多数的土狗皆是夹起了尾巴,但杨家坳的土狗之中也有被激出了野性的,竟是不顾那栅栏划破了皮肉,也是跳了出去,十余条土狗汇集在一起后,竟是缓缓朝这“蒋氏”迎了上去。 包文正已然将堂兄和两个侄子送到了家中,却也不愿闭门祈求老天的庇佑,让堂兄将笨重之物阻挡门板,便施展轻功潜入了夜色之中,与那树冠之上藏匿了身形,窥探这“蒋氏”意欲何为。 十余条土狗皆是俯下了身躯,蓄势待发,慢慢的将这“蒋氏”团团围住,而后不断的各自游走,锋利的狗牙也是滴下了垂涎,却未曾发出丝毫叫声。 “汪!” 一声犬吠乍起,顿时这十余条土狗蹿起了身躯,自四面八方朝这“蒋氏”撕咬上去,皆是一往无前,凶狠异常! “噗!” “噗!” “蒋氏”却是出乎意料的灵活,双手那一指多长的指甲锋利之极,更是力大无穷,瞬间便将一只土狗撕成了两半,那血液犹如瀑布一样溅射开来,也洒落在“蒋氏”的尸身之上,而身上正在撕咬的土狗也是凶狠,扯下来一块块肉来,立时便将这“蒋氏”的襦裙扯的七零八落,那恶臭也更为浓郁起来。 “行尸”一见血,暴虐长三分! 尸毒! 撕咬下“蒋氏”肉块的土狗,突然身躯皆是开始颤抖起来,“汪....汪...汪..!”,发出更为癫狂的吠叫声,便再次朝“蒋氏”扑咬了上去,只是这一次却是失去了几分力气,似是已然撕扯不下肉块,但却是紧紧咬住不松口。 不过盏茶的功夫,十余条土狗已经被“蒋氏”撕成两半,而这“蒋氏”也露出了森森白骨和模糊的血肉,却依旧是一跳一挑的往前,而且径直朝包文正藏匿的这颗树而来。 瞬息! 一跳数丈之高,那锋锐的细长的指甲摧毁了树杈,青面獠牙和腥红的双眼出现在了眼前,伴随着一股凌冽的阴冷气息,便朝包文正恶狠狠的扑来。 “瑟瑟”的枝叶摩擦声刚刚响起,包文正便已经施展轻功高高的飘飞出去,心中却是惊骇之极,这“蒋氏”为何不去找别人,单单朝自己而来。 《明玉功》乃是道家无上的内功心法,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曾仗之与百丈悬崖而来去自如,包文正虽然未曾学过轻功,但却也身法轻盈之极,瞬息便拉开了十余丈开外,一个翻身便飘落在树冠之上,而后回首一看心中的寒意满满的占据。 “蒋氏”竟是如常人一般,一步一步的朝自家的庭院而去,而且还扭动了脖颈发出“嚓嚓”声响,往包文正这边似乎看了一眼,这才一把就将柴门打出了一个窟窿。 这行尸竟是如同生人一般! 包文正瞬间反应了过来,却是来不及细想到底是昨夜那“妖孽”前来报复,还是这几日以来所见都是安排好的戏码,只能一个纵身便朝那“蒋氏”而去,身躯犹如巧燕钻林,已然堵在了家门之外,《明玉功》与体内犹如江河翻腾,一股淡淡的寒霜自脚下浮现出来,虽是手无寸铁,但也要誓死一搏。 “儿啊!快跑!” 房门内,传出母亲那惶急的呼声,随即传有桌椅板凳的摩擦声,“哐啷”一声房门开启了。 身形佝偻的母亲拿着一把菜刀,老泪纵横的奔了出来,当先将包文正挡在了身后,身躯颤颤发抖,年迈的父亲抱着一条板凳也犹如万夫不当之勇,喘出粗气恶狠狠的站在一旁,堂兄怀中抱着侄子绝望的走了出来,看着这举案齐眉的“结发妻子”。 “儿啊,快跑,爹拦着这东西!” 那遍布着裂痕和老茧的粗手,推了一把包文正,露出焦躁不安的神采,只欲破口大骂。 包文正如何能走,十三年的养育之恩,若是一走了之与禽兽何异,任由年迈的父亲和佝偻的母亲以性命阻拦这“蒋氏”,即便是侥幸保得性命,又有何面目活在这天地之间。 “哈哈!” “我就不信,移花宫横行江湖的武功,会输给你一具尸体!” 包文正朗声大笑,却是说不出的愤慨,身侧的父母已然拿起了菜刀和板凳,既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便是一家人横尸当场,又有何惧。 劈手将母亲手中的菜刀夺了过来,而后身形一晃便朝这“蒋氏”的脖颈劈落下去,却也无需使用什么招式了,倒不如这一招“力劈华山”更来得刚烈! 快,准,狠! 一股浓郁黑气夹杂着恶臭自“蒋氏”的口中喷出,包文正虽心知这黑气中含有尸毒,但却只能屏住了呼吸,去势不改冲出这团黑气,一刀便斩落在“蒋氏”的脖颈之上,那披散着长发的头颅犹如石块一般在地面上滚落着。 一阵头晕目眩,体内的《明玉功》真气也随即呆滞起来,包文正转身回头,本是认为斩落了这“行尸”的头颅之后,这“蒋氏”便应该直挺挺的倒落下去,却瞧见这与肩膀齐平的尸身,却仍旧是慢慢的转过了身躯。 残月如钩,秋风萧瑟,地面的尘土和落叶打着旋儿飞向了远处,那缓缓近前来的“平肩尸身”,着实令人心惊肉跳,包文正强提着一口真气便要将这“蒋氏”大卸八块,却只觉得浑身竟是不听使唤,那尸毒已然侵入了五脏六腑。 “嗖嗖嗖!” 一道白色的荧光瞬息出现在远方的天际,眨眼间便托曳着光晕来到了庭院之上,随着轻盈的剑吟之声,犹如凤鸣一般清澈而嘹亮,一声娇叱回荡开来:“攒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那古朴的长剑萦绕着光晕瞬息轻颤,幻化成了数柄,而后势若流星一般朝那尸身斩落下去。 包文正眼瞧着那“蒋氏”被这长剑斩成了一块块血肉,顿时明白了这又是一场戏码,一场犹如猫儿戏弄老鼠的戏码,心中虽是升起难以遏制的怒意,但却生恐此刻怒形于色被这“吕三娘”识破,唯有故作毒气攻心的模样,一头栽倒下去。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臂却是揽住了自家的身躯,一股淡淡的莲花香味萦绕在鼻间,包文正故作错愕的瞧了瞧这眼前的“吕三娘”,而后挤出笑意,眼眸中泛出劫后余生的庆幸,颤声说道:“女侠,你又救了我一次......” 而后,便是当真的昏迷了过去。 “吕三娘”柔荑在包文正后背一拂,将一道精纯的灵气打入体内,护住了五脏六腑后,淡声朝那近前来家人说道:“他此刻毒气攻心,我需带他寻一僻静处疗伤,待好转之后自会回来!” 言罢,“吕三娘”掐动法诀令长剑迎风而涨,莲足轻点已然揽着包文正踏了上去,而后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与青冥之中。 青丘山上终年云雾缭绕,与那竹林之中却是驻足着絳雪娘娘,身穿云锦宫装更显出尘脱俗,此刻伸出柔荑泛出一道道氤氲之气,那氤氲之气笼罩之处却是飞来了木桩,而后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形状,片刻之间便深嵌与石面之下,而后那山峰不知从何处飘来,与空中铺天盖地的分成了光滑的砖石,便纷纷扬扬的落在了地面,形成了一堵堵围墙。 地面上奇花异草肉眼可见的生长出来,而后各自吐露着芬芳,亭台楼宇,雕梁画柱,随着氤氲之气而生,皆如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美轮美奂之极。 絳雪娘娘无奈的叹息道:“大丫头,我折损百年的修为,就为了你建一处院落......” 008:识纰漏各逞心机 一阵轻烟自远处乍起,尚未显出身躯,便有轻笑声宛如银铃般悦耳,开言说道:“娘亲,我也要从千狐洞搬来这里......” 轻烟散去,如烟身穿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如若凝脂,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身后还站立着数名神情呆滞的妇人,皆是面容姣好,一看便知是被妖术迷惑了心智,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胡闹!”絳雪娘娘撇了小女儿如烟一眼,笑骂着说道:“娘亲不过遣你去魅惑几个凡人,就来讨好卖乖,邀功请赏了?” 如烟连连摇晃絳雪娘娘的手臂,不依的说道:“娘亲,千狐洞又怎及得上这庄园的景致,女儿也要陪大姐居于此地,还能策应一二。” 旭日东升,将柔和的光芒洒向了青丘山,在这美轮美奂的庄园之中,絳雪娘娘一袭云锦宫装罗裙在身更显风姿绰约,肤白如雪,明眸皓齿,樱唇不点而赤,如那湛蓝天空中的渺渺白云,不染俗世尘埃。 “眼下却是不成,你与如霞也曾前往短松冈书斋,却是无功而返,可见那秀才并非寻常之人。”絳雪娘娘柔声劝慰道:“待娘亲暗中窥探一些时日,若是不打紧,娘亲便携你一同前来如何?” “谢谢娘亲!”如烟得偿所愿,自是满心欢悦,忙侧身行礼恭声说到。 絳雪娘娘轻抬莲步,便朝那神情呆滞的众妇人走上前去,樱唇轻启便轻轻吹去,一阵轻风掠过发髻,那数名神情呆滞的妇人却是渐渐恢复了神采,而后整齐如一的侧身行礼,口呼:“见过表小姐,见过三小姐。” “退下吧。” 絳雪娘娘再也不去瞧着这些侍女,便与三女如烟自顾自的朝大厅中走去,而那数名妇人也各自退下,皆是犹如久居此地多年的侍女,各自忙碌去了。 这玉漱庄园之内,所用的物件皆非《镜花水月》变化而来,便是连随侍左右的侍女,也是从百里之外虏来,并且经絳雪娘娘亲手迷惑了心智,可谓是滴水不漏,便是生恐这心思缜密的秀才,洞察了端倪,从而令如月事倍功半。 空山新雨后,天色晚来秋,明月松前照,清泉石上流。 夜深人静的玉漱庄园内,明月高悬为其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寒风摇曳着树冠,倒映着树影婆娑,那九曲廊桥清冷寂寥,薄雾为其笼罩了神秘的面纱,唯有厢房中的烛光还在常燃。 如月身穿一袭粉色的石榴裙,淡黄色的棉衣,腰间系着粉色的绸带,侧身与桌案前蜷臂假寐,几缕发髻在白皙的面颊上萦绕,与清冷之中多了几分娇弱,与淡雅之中又有几分书卷清气。 如月早已散去了“吕三娘”的变化,那英姿飒爽的气息早已消失不见,便是连惯用的莲花香囊也是取下,如今正是化形之后的面目,身穿棉衣正是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份,扮作不耐秋寒露重的寻常女子,与这厢房中等着秀才的醒来。 “爹!娘!快跑!” 包文正惊呼出声,从床榻之上猛然坐起,便瞧见那轻风吹拂幔帘优雅的摆动,并非置身与家中或是书斋,一股寒意从心中升起,回首朝那烛光处望去,便瞧见了一陌生的女子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掩嘴轻轻打了个哈欠,说不出的慵懒而优雅。 “既然醒来便无大碍了。”如月起身后并未上前,故作一副冷淡的模样,轻声说道。 包文正心中错愕之后便升起了狐疑,却不动声色的恭声说道:“多谢姑娘,敢问姑娘此地乃是何处?” “这里是玉漱山庄,你中了尸毒,乃是吕三娘将你带来医治的。”如月淡声说道:“你的余毒未清,还需再服下几付汤药,安心静养。” 包文正面颊浮现了感激之色,恭声说道:“多谢姑娘的活命之恩,不知吕女侠现在何处?” 如月面颊上浮现了憧憬的神采,希冀的说道:“吕三娘本是当世奇女子,又怎会在这玉漱山庄蹉跎时光,自然是行走天下,斩妖除魔去了!” “吕女侠两次活命之恩,小可真是铭感五内,只叹不能当面拜谢......”包文正感慨的说道,心中的狐疑更深,这些“妖魔鬼怪”皆能变化,焉知这当面的女子,究竟皮囊之中是何物? “你安心静养便是,日后痊愈或可当面拜谢。”如月冷淡的说完,便轻转莲步走出了厢房。 “姑娘慢走......”包文正寒暄了一句,便瞧见那房门被合掩了,而后便听那女子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包文正勉力的从床榻上站起身来,走到了桌案前落座,拎起了白瓷水壶,只觉触手之间竟是冰冷,心中的警惕便升了起来。 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两次遇险之际,“吕三娘”都能恰好在危急关头出手相救。 “她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千方百计的要施恩于我? 包文正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梳理一遍,心中才明朗起来,第一次那女子便是自荐枕榻后未果,便化作一道轻烟而去;第二次那女子也是投怀送抱,未果之后便化为厉鬼,意欲勾魂夺魄。 都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跟自家“云雨之欢”,可这些“妖魔鬼怪”的妖术并非凡人所能抗衡,为何不直接了当的迷惑自己的心智,那岂不是易如反掌,为何反而劳师动众的上演一出出戏码? 但,既然两次相救,暂时就不会轻易害了自家的性命。 既来之则安之,先静观其变,瞧瞧这群“妖魔鬼怪”究竟意欲何为。 翌日清晨,包文正端坐在桌案之前,用过了侍女呈上的吃食后,朝故作随意的徘徊,开始仔细的打量着厢房内的陈设。 那临窗的桌案是用花梨木打造而成,棱角之处因磨边的缘故,也瞧不出来是何时的物件;床榻是沉香木雕琢而成,更有云纹显流畅之韵味,不是俗物;只是,为何那些边角旮旯中也是一尘不染哪? 推开了房门,一股夹杂着草药味的寒风迎面吹来,这庭院中竟是栽种着草药,各色药圃径向分明,又形成了不逊色花园的景致,铁皮石斛与晨曦中露水还未曾散去,更显青翠欲滴;青绿色的雪莲与石头下探出了粉色的花蕊,宛如及笄少女那青涩的面颊,不足一尺高的木墩侧面生长着巴掌大小的灵智,或暗红或乌黑。 而就在那药院中耸立着一座四角凉亭,那女子身穿粉色的的石榴裙,淡黄色的棉衣,手持一卷古籍与晨曦中翻阅,那淡黄色的阳光洒落下来,辉映着那白皙的面颊,更增添了几分幽雅和静谧,以及那一分书卷的清气。 包文正脚步轻快的走了上前,拱手施礼尽显温良俭让的书生气息,感触的说道:“文正多谢姑娘的活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日后也好报答!” 如月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冷淡的说道:“救你只是念在三娘的情分上,日后当无相见之日,活命之恩也无需记在心中。” 包文正故作错愕,再次拱手施礼,开口说道:“姑娘虽是念在三娘的情分,但小可却不敢稍忘,日后倘若还能面见青萍剑仙,必然拜谢。” 言罢之后,包文正也不再与凉亭之中停留,径自转身离去,尽显迂腐的书生意气。 如月双眼余光瞧着这秀才径自离去,心中却是错愕之极,这秀才也忒孤傲了些,自家略作冷漠,无非是想挟救命之恩,让这秀才落一落面子,占上一丝上风,而后再行转缓面色和语调,方可令这秀才的猜忌彻底消散。 莫不是这秀才,顾虑男女之大防,是而不愿多做停留? 包文正心中却是不可置否,既然这女子一副冷若冰霜的做派,索性就故作迂腐将其当真,尸毒终究数天内就会彻底解除,届时便告辞离去,试看这“欲擒故纵”的独角戏,这女子还如何唱下去。 但,这两次猫戏老鼠的把戏,若是不还以颜色,岂非便是吃了个哑巴亏! 远远瞧见那九曲廊桥上摆放着琴台,便故作随意游览这山庄中的景色,走了上前与廊桥前驻足,文弱的身形与这寒风中更显寂寥,青色长衫的衣摆也随风而飘摇不定,凝望着远处的湖泊沉默不语,故作满腹心事的模样。 心中却是在思索到底该剽窃谁人的诗词,而这诗词还不能是明朝之前,才能彰显自家才学无双,才能符合自家这几日来的言行举止。 拨弄琴弦,宛若淙淙溪水叮咚作响,淡黄色的阳光挥洒在湖面之上,寒风阵阵袭来吹拂起束发的绸带,将背影留给了凉亭之中的女子。 琴声不断,开始剽窃明代才子唐伯虎的《桃花庵歌》,开口吟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琴声是丝毫做不得假的。 如月本就一直在注视着包文正,乍听那琴声悠扬且蕴含着一丝寂寞和洒脱之意,便心中便知晓这秀才心中的黯然之意。 待听闻这秀才吟道“世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之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黯然。 这秀才已然是看淡了尘世,看淡了功名利禄,也看淡了生死。 如月心中赞叹包文正才学之余,也升起了一丝悔意,始觉适才的言词冷漠,多番筹谋的心计,对于这秀才可谓是毫无作用。 还需转圜一下态度才是...... 009:琅嬛曲投其所好 千狐洞的长撵之上,絳雪娘娘怀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狐,不时的轻捋,双眸中浮现了诸般光影,已将这玉漱庄园尽收眼底,不由得微微蹙眉,面颊也是冷漠了下来。 “相貌俊俏且儒雅,至情至性,琴声寂寥,才学也不错,心性孤傲且心思缜密......” “如月这丫头,性子清冷且不屑施展《天狐魅术》,炉鼎可莫要变成心障才好......” 絳雪娘娘心中已然有些迟疑,如今看来这秀才虽是炉鼎的绝佳人选,但如月却不见得能动摇这秀才的情愫,从而一举突破《天狐魅术》的第六重境界,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扭转这秀才的性子,把他的孤傲收上一收才好。 柔荑翻转,一道白光在掌中浮现,而后凭空多出几页残篇,而后捏转法诀,这几页残篇就化作一道白光,径自朝玉漱庄园飞去。 “琅嬛曲,虽是鸡肋之术,但也是道家失传的功法典籍,如此大礼还怕你不收起性子......” 絳雪娘娘冷笑一声,而后便继续窥探着玉漱庄园,只因若是如月能够一举突破《天狐魅术》第六重境界,自此青丘山千狐洞便无需依仗“春三十娘”的妖王之威,足以在妖族之中异军突起,重现昔日的荣光! 玉漱庄园内的凉亭之中,如月遥望着廊桥之上的秀才蹙眉不已,不料这秀才竟然如此迂腐,早知今日还不如听从二妹的主意,直接挟救命之恩与其谈笑风生,或许要比如今故作清冷的局面要好上一些。 那一道肉眼不能瞧见的白光飞来。 如月错愕之余,捏动法诀,伸出柔荑将那白光收在了玉掌之上,而后唇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心知这《琅嬛曲》一出,必定能令这秀才俯首称臣,这孤傲的性子必定要收上一收了。 《琅嬛曲》全篇乃是周文王长子伯邑考撰写而成,据传这《琅嬛曲》一出如凤鸣岐山,引孔雀携百鸟而来起舞,便是那汹涌澎湃的海水也要平静,自伯邑考入殷商身死之后,这《琅嬛曲》便由狐族藏匿下来,只因年代久远已然不得全篇。 故而,这《琅嬛曲》也蕴含着音律的无上奥妙,若能领悟这残篇,虽说斗法之际乃是聊胜于无,但若是应付寻常的“行尸”或者“鬼魅”,倒也足以自保。 这秀才两次险些送了性命,若是让他瞧上一眼这《琅嬛曲》,还怕他不乖乖的前来讨要余篇,届时有求于人必将受制于人。 如月心中有了主意,便将这秀才如今的孤傲全数释怀,继续手持书卷故作静心翻阅,只待明日为其祛除尸毒之时,再借故将这《琅嬛曲》抛出来,以共同探讨的方式,与其转缓此时的冷漠。 包文正心无旁骛的抚琴,那一股寂寥和哀伤的曲调回荡在湖泊之上,渺渺的轻烟之中更显洒脱,只欲乘风而去,恍若谪落凡尘的仙人一般。 一曲终了,便故作沉浸在琴声之中,静坐了良久,这才举步往厢房而去,更是避开了适才冷漠,如今在凉亭中翻阅书卷的如月,仿若不愿再令其不悦。 回转到厢房之内,包文正盘膝打坐开始尝试着凝聚真气,希冀以《明玉功》将这残余的尸毒排出体外,在这不知何处的玉漱山庄中,也聊有一丝自保之力,总好过束手待毙。 不多时便已然入定,一缕缕白烟自头顶浮现,而后真气运转之下,左手的手指渐渐涌上了如墨的尸毒,而后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之上,那尸毒的腐臭味道只欲令人作呕,随着风儿飘向了远方。 如月本就是修行近五百年的狐仙,《天狐魅术》也修炼到了第五重,法力之深厚仅在絳雪娘娘之下,自然对于玉漱庄园内明察秋毫,虽是错愕这秀才还有这般本事,但现如今有了这《琅嬛曲》,却也不担心与这秀才无相处的时间,因此便故作不知。 翌日,旭日东升,雾气依旧渺渺不曾散去,山中的寒风席卷而来,晃动了玉漱山庄的树冠,郁郁葱葱的枝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却是吹散不去这宛若实质的薄雾。 与那厢房的廊厅之中,如月一袭素白色长棉衣,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一朵朵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了腰际,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径自朝厢房而去。 “笃笃!” 包文正早已听闻了这女子的脚步声,却是故作不知,此刻见了敲门声之后,这才走了上前拉开了房门,触目之下故作惊奇,拱手施礼说道:“姑娘有礼了。” 如月的冷淡面色略微有了几分收敛,却依旧是淡淡的说道:“我来为你把脉。” 言罢,竟是径自朝厢房之内走去,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与桌案之前落座,而后以眼神示意包文正与对面落座。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落座,而后将手臂伸了出去,略带歉意开口问道:“姑娘,有劳了!” “悬壶济世本是医者的本分,只叹身为女子,不便与世俗之中抛头露面。”如月淡声说道,也是意指为何隐居在这玉漱山庄之内。 “难怪青萍剑仙吕女侠与姑娘亦是好友,吕女侠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姑娘悬壶济世医术高明。”包文正牵动话题,开始旁敲侧击,便是想看看这女子如何作辩。 如月本就转圜了心思,不再故作冷漠,便开口自圆其说,道:“昔日我也曾险些身死,多亏了吕姐姐现身相救,只叹资质愚钝,空有这些微末本领,不能如吕姐姐一般。” 包文正开口劝慰说道:“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缘法,姑娘医术高明,此番便是就了在下的性命,又何必妄自菲薄。” 如月将青葱玉指挪开,而后示意包文正伸出另一条手臂,而后说道:“昔日我曾有缘获得一卷琴谱,据说若能演练一番,便可与“妖魔鬼怪”手中有自保之力。” “只因粗通音律,却是许久无法领悟这其中的奥秘,昨日听闻你与廊桥之上抚琴,琴艺之高确实在我之上,愿将这琴谱与你一同钻研。” 包文正错愕之余,故作毫无觊觎之心,开口说道:“若能为姑娘解惑,自是尽力而为。” 如月松开了包文正的手腕,起身说道:“你用过了晨间的吃食,便去廊桥之上的琴台,我与那处等你。” “不敢劳烦姑娘等候,同去便是。”包文正拱手施礼,依旧是温良俭让的谦谦君子之风。 如月故作嗔怒的说道:“你便是不用吃食,莫非我也不得吃食不成?” 包文正故作尴尬的表情,而后拱手相送,言道稍后便前去廊桥之上等候。 目睹这女子离去,包文正依旧是不动声色的落座与桌案之上,心中既然不知晓这“妖魔鬼怪”的妖术,便只能当做时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言行举止皆要符合自家扮演的“角色”,在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环境中,才能保全自家的性命。 用过了晨间的吃食之后,包文正便起身朝湖泊之上的廊桥琴台而去,遥遥便瞧见了那女子纤弱的身形,与那烟波浩渺之中,发髻随着阵风而摇曳着,说不出的清冷和风情万种,宛若那天上上的雪莲花透着一缕缕娇媚。 “竟是劳姑娘久等了。”包文正拱手施礼,歉意的说道。 如月瞧见这秀才依旧是风度翩翩,儒雅之极,心中早就生了好感,此刻也无需再装腔作势,因此便开口说道:“无妨,我本名胡月如,既是与你共同钻研这琴谱,倒是要请教公子的姓名了。” 包文正拱手报出了自己的姓名,而后故作不忍风寒之苦,开口说道:“今日风寒,为免姑娘贵体有恙,不若由小可携这古琴,换一处避风之地如何?” “也好,你随我来。”如月本是修行五百年的狐仙,又怎会将这风寒放在心上,但一则念到包文正体内仍有余毒,二则自家扮作的是寻常的纤弱女子,三则也不能将这秀才的一番心意置之不理,便开口作答说道。 包文正便上前将古琴小心翼翼的捧在怀中,尾随着“胡月如”朝玉漱庄园的另一处而去。 010:修情愫闻兰若寺 只因那书房外绿树郁郁葱葱,故而光线略有些黯淡,其内里侧摆放着花梨木桌案,磊着宣纸蜷起的书帖,数方砚台旁便是悬着各种豪笔,桌案旁则是官窑的大盆,里面盛着娇黄玲珑的大佛手,花梨木桌案后面的墙壁上,则是悬挂着左右一副对联: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书房内寒意依旧,胡月如便遣侍女升起了炭火,故作身躯娇弱的寻常女子,伸出了青葱玉手在那炭火旁取暖,开口说道:“山中寒意重了些,但我这玉漱山庄并无男子,故而也未有男子衣物与公子御寒。” “多谢胡姑娘的一番好意,小可也习练过拳脚功夫,故而倒是不畏冷。”包文正将古琴放在桌案之上,闻言之下便拱手施礼,一副谦谦君子的仪表,开口谢道。 《明玉功》乃是移花宫的绝学,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便是百丈悬崖也是来去自如,寒暑不侵本就是寻常之事,故而包文正碍于年岁,身躯虽是文弱,但四季皆是一袭长衫。 侍女端来山泉水,沏上了香茗后,如月便双手捧着玉盏抿了数口之后,这才故作缓了身上的寒意,从书架上取出了几页《琅嬛曲》残篇后,伸手递给了包文正,而后与桌案前落座,青葱玉指抚在古琴之上,开口说道:“我也苦思了数年,略有一些得益,先与公子共享。” “姑娘请!”包文正接过了那几页残篇,拱手施礼说道。 胡月如乃是修行五百年的狐仙,对于这《琅嬛曲》残篇的微末小计也不曾放在心中,本是还意欲藏拙韬晦,却不想这拨弄琴弦,才始觉有些孟浪,这《琅嬛曲》的残篇本就不全,且瞬息之间便要改“振索鸣铃”之势,化为“野雉登木”之势,而后下一音则需以“粉蝶探花”势,种种变幻皆需一气呵成。 若是显露修为,这《琅嬛曲》依旧是微末小计,一蹴而就也不在话下,但是在隐匿修为,扮作寻常女子的前提下,胡月如竟是力有未逮,这残篇竟是耗费了一炷香的功夫,而且接连错音,才勉强将其收尾,不由得心中羞愧不已。 “这琴谱着实奇怪......”包文正叹息说道,心知即便是此刻自己抚琴,也未见得比这胡月如强上几分,只因这数个音符便要换一种指法,换指之快生平未曾见过,节奏之快已然追近了钢琴曲《野蜂飞舞》,但以古琴弹奏的难度更凌驾其上。 胡月如起身之后,故作羞愧的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只能抛砖引玉,请公子解惑了。” “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悬壶济世活人性命,这微末小计无需介怀,何必妄自菲薄。”包文正双眼清澈之极,诚挚的劝慰说道。 胡月如侧身施礼,谢过包文正的劝慰,而后便驻足与一旁静观。 包文正拱手还礼,而后走到了桌案前落座,却是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中将这《琅嬛曲》预演一遍,约有盏茶功夫之后,这才运转《明玉功》驱策真气,令十指更为轻盈迅捷,而后便抚上了琴弦。 琴声悠然处如山岚萌动,低沉处如湘水呜咽,清如溅玉,孱若龙吟,依稀间似那残月下竹影婆娑,山涧溪水潺潺而过;又如那挺拔青松傲雪,湛蓝天幕白云朵朵,仙鹤振翅,尽显孤洁。 玉漱山庄内的草木灵气也紊乱起来,好在有絳雪娘娘的阵法压制,也随即平息下去,胡月如错愕的看着那心无旁骛的秀才,心中与怜惜之中这才升起了敬意,确实未曾料想,这秀才的琴艺竟是如此之高,《琅嬛曲》初学乍练,虽是指法还嫌生涩,但便已然得了个中三味。 柔荑在衣袖中掐动法诀,《天狐魅术》也只能施展出来,随着炭火的升温,也逐渐在这书房中萦绕,白皙的面颊上清冷弱了几分,多了几分深山医女那隔绝尘世,宛若空谷幽兰暗自芬芳,令人见之便会升起怜惜之情。 包文正本是一介凡人,本是察觉不了这胡月如那衣袖内的柔荑动作。 但是此刻弹奏这《琅嬛曲》之时,心神也随着琴声而逐渐升华,这琴声萦绕之地,仿若心神化作了一双眼睛,这玉漱庄园也随即明亮起来,变得五彩缤纷,那缕缕轻烟散了复聚,竹叶上的脉络也清晰可见,纤细之物尽在心中浮现。 “幸不辱命......”包文正恍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抬头望着身前的胡月如,眼神中浮现了一丝怜惜之情,而后起身拱手施礼,面颊浮现了笑意,说道。 胡月如上前数步,眼神中也浮现了赞叹的神采,将往昔的冷淡尽数收敛,低声说道:“公子琴艺之高,却非小女子能望其项背,只是还要劳烦公子指点一二。” 包文正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而后忙收住了脚步,语调也柔和了下来,拱手施礼说道:“只愿与姑娘共同研习,指点愧不敢当。” 而一双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的瞧着胡月如,故作动了一丝情愫,升起了怜惜之情。 胡月如见这《天狐魅术》已然奏效,心中暗自欢喜,便走了上前与桌案落座,而后伸出了纤细的柔荑按住琴弦,那青葱玉指也是柔弱无骨,侧脸之间也升起了一丝娇羞之意,仿若对包文正站在身侧,有些羞怯一般。 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包文正依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凤仪,却也碍于这桌案后位置不大,只能站在胡月如的身侧,甘之如饴的与胡月如一同讨教这《琅嬛曲》,却偶尔将目光停留在胡月如的身上,呼吸声也略微有些起伏。 胡月如乃是修行五百年的狐仙,对于这鸡肋之极的《琅嬛曲》本就未曾放在心上,一腔心思尽数放在身侧的秀才,神识早就洞察了包文正的目光偶尔流转,却故作不知,频频弹错曲调,任由包文正伸出手指前来指点,面颊也浮现了一丝羞意。 如月跟二妹如霞不同,修行五百年仍是元阴之身,虽未曾与男子共赴“云雨之欢”,但耳濡目染之下却也早就知晓。 此刻那一股男儿的气息在身侧萦绕,心中窃喜之余,身躯也不仅有些酥软,耗费了诸般的力气和手段,又求絳雪娘娘以百年修为建下了这玉漱山庄,便是只为这身侧的秀才,为了能跟其厮守百年,一则是为了突破《天狐魅术》第六重,自此法力大进,二则便是清修着实苦闷乏味,一尝人间男女之情。 包文正此刻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与这胡月如身侧站立的越久,那心中的情欲就又增添了几分,虽然知晓这胡月如定然非人,但那脖颈肤若凝脂,甚至可以隐约得见那清晰的锁骨,女儿家淡淡的体香在鼻间萦绕,一颦一笑皆是与娇弱中蕴含着妩媚的气息。 心念急转,便转身走到了篝火之前,拎起了铜壶中的泉水,为胡月如玉盏中续上了水,而后端到了桌案之前,开口柔声说道:“歇息片刻,也不急于一时。” 经过这一分神,心中的情欲却是衰减了几分。 胡月如心中本是诧异,如今这《天狐魅术》已经见了效果,本应与自家越来越贴近才是,何故突然转身离去,但是瞧见包文正端了香茗过来,语调更为柔和,便也将这诧异尽数驱散,心中却是更为欢喜,欢喜这秀才的知寒问暖,心中的柔情也增添了几分。 “公子为何会中了尸毒?”胡月如开口打破了沉默,故作不知,随意的问道。 包文正叹息说道:“只因堂嫂失足溺水而亡,却不料夜半诈尸,竟是直奔我家宅之中,这才中了尸毒,若非吕女侠现身相救,只怕已然是性命不保!” 胡月如起身走到了炭火之前,伸出青葱玉掌取暖,而后沉默了片刻,这才叹息说道:“昔日我随师父悬壶济世,途径金华郭北县,便曾听闻那兰若寺中鬼魅出没,只是鬼魅未曾祸害我等性命,反而是那杀人越货的贼人,意欲将我虏去卖于青楼,若非吕姐姐出手相救,只怕早已凌辱而死!” 胡月如此言,一则是告知包文正,这郭北县兰若寺的凶险,二则便是说这世间不但有“妖魔鬼怪”,人心却是更险,为日后被识破自家乃是狐仙,提前打下伏笔,三则讲述自家为何能解尸毒,却隐居与这山林之中。 “兰若寺?”包文正错愕之余,心中也升起了寒意,却是不料这兰若寺中还有妖怪,莫非那童生宁采臣还未曾前去与聂小倩邂逅,豪气干云的剑客燕赤霞还未曾将那树妖姥姥斩杀不成。 不过,这方世界光怪陆离,妖魔鬼怪兴风作浪,与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和九幽涧的“九幽娘娘”相比,那兰若寺的树妖姥姥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只是若有契机的话,倒是不妨前往郭北县,尝试着能不能跟那燕赤霞结交一番,便是打探打探这百莽山和九幽涧也是好的。 胡月如眼见包文正的错愕之情,心中有些惊奇,于是便开口问道:“莫非,你也曾听过这兰若寺?” 包文正不动声色,故作忌惮不已,压低了声音说道:“听人说,这兰若寺有个千年的树妖,吸食人的精血为生,幸亏你没去,否则......” “你那里听来的留言,说的煞有其事的。”胡月如故作不信,掩嘴笑道,心中却是升起了错愕之心。 这兰若寺中的千年树妖姥姥,也曾来青丘山的千湖洞盘桓数日,与絳雪娘娘也有几分交情,倒是得知这树妖姥姥驱策了数百的艳鬼,吸食男子的精血和魂魄,如今更是暗中与“黑山老妖”来往密切,也有几分不把百莽山“春三十娘”放在眼中,昔日来青丘山,便是要拉拢絳雪娘娘,从而夺下百莽山妖王之尊。 只是这树妖姥姥枉自修炼近千年,因本体远离百莽山,却是不知那“春三十娘”的厉害,絳雪娘娘与青丘山千狐洞中,又怎愿与其为伍,去做那无端孟浪之事,放着自家清闲的日子不过,去多生事端。 011:梅绛雪六尾妖狐 包文正也走到了炭火边,伸出了双手取暖,含笑说道:“胡姑娘隐居于此,不受妖魔鬼怪之祸害,与世外桃源无异,着实令人羡慕!” 胡月如自然也明白包文正言词的用意,却不动声色的回道:“我这玉漱山庄内培育了数种不同时节的药材,全是姑家表姐以阵法庇佑所为。” “原来如此!”包文正叹息一声,而后说道:“如今这世道,若是不修习点道术,便是困守家中,只怕也是难以保全性命。” 胡月如本就是狐族,天性聪颖绝伦,又怎会不明白这秀才乃是旁敲侧击,心知这秀才心思缜密,言多必失,便将话题打住,感叹着说道:“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奈何世道如此......” 包文正也不以为意,心知这胡月如乃是装腔作势,因此便摇头苦笑道:“小可待余毒祛除,便回到家宅之中,自此潜心习练这《琅嬛曲》,或可聊以自保。” 胡月如闻言却是沉默下来,只因这话根本就没法子接,只能劝慰着说道:“这《琅嬛曲》也是道家的秘术,听闻姑家表姐言及,若能修到精深之处,自保应是绰绰有余。 “姑娘不但为小可解了尸毒,还将这《琅嬛曲》容小可一观,日后姑娘但有差遣,文正自当义不容辞!”包文正拱手施礼,感慨的说道。 胡月如却是寒暄说道:“我辈本就是悬壶济世,这《琅嬛曲》与我手中多年也是明珠蒙尘,今日得蒙公子的指点,总算略有精进,故而公子也无须客气。” 包文正心中却是越来越警惕,不动声色的说道:“尸毒想来这几日便能祛除,届时小可便要向姑娘请辞,也该回家宅去了。” “本欲向公子多请教这《琅嬛曲》,但公子牵挂家中高堂,唯有日后有缘,再行当面请教了。”胡月如淡淡的说道,一副去留随意的姿态,心中的想法丝毫未曾泄漏。 只因,若是不愿这包文正离去,即使他将《琅嬛曲》尽数融会贯通,这青丘山也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于书房前停下。 “笃笃!” “小姐,表小姐来了,如今在大厅中奉茶!” 门外有侍女通禀说道。 胡月如心中错愕,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这便前去,请表小姐稍等片刻。” “是!”,侍女自门外应下,而后便径自离去。 包文正闻言便起身拱手施礼,说道:“既然姑娘有客登门,那文正便告辞了。” “最近几日得有闲暇,再向公子请教《琅嬛曲》。”胡月如起身相送,侧身行礼之后,便目睹着包文正渐行渐远,心中却是疑惑不解,为何娘亲此刻突然临门,比原先商议的日子要提前不少。 玉漱山庄大厅,镂空的红木门敞开两扇,触目望去便是那正厅上悬挂的“松鹤延年”画卷,左右则是一副对联:晴山有雪传松性,碧落无云畅鹤游;正厅的桌案旁两把太师椅毗邻摆放,四盏紫檀木为棱角的灯笼悬挂正厅的四角,裹纱上则以“梅.兰.菊.竹”,为点缀。 那黄衫女子身形高挑且不显羸弱,却依然是将完美的弧线勾勒出来,此刻背对着正厅正在打量那“松鹤延年”,背后一柄剑鞘上镶嵌两颗墨绿色珠玉,略微遮掩了肃杀之气,发髻略微扎的高些,那披肩的长发如墨,随意的散落,随着入室的微风而摇曳,手背上一朵翠玉珠花与中指出打结,萦绕着淡淡的光华,虽未曾露出面颊,但已然是英姿飒爽,风姿绰约。 “表姐!”胡月如惊喜的走上了正厅,开口呼道,而后走到了身旁,低声问道:“娘亲,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絳雪娘娘转过身来,那白皙而冷峻的唇角浮现笑意,低声说道:“那秀才不是常人,我现在是你表姐,梅绛雪。” 胡月如颔首应下,而后恢复了如常的语调,欢喜的问道:“多日不见,表姐一向可好?” “梅绛雪”的语调也稍微柔和下来,增添了几分轻灵,开口答道:“姐姐闭关静修三载,途经此地便来瞧瞧表妹,不知你近况如何?” “有姐姐的阵法庇护,妹妹甚少外出,自是安好。”胡月如语笑嫣然的开口回道,而后便上前拉着“梅绛雪”的柔荑,与听中落座。 “梅绛雪”挥手萦绕出一道白光,将这正厅上尽数隔绝起来,而后叹息说道:“大丫头,这两日我一直在瞧着那秀才,却是心思缜密之人,恐到此刻还在怀疑你的身份,这才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胡月如错愕之余,开口问道:“娘亲,我可是哪里做的不妥吗?” “梅绛雪”双眼中浮现了一丝复杂的神采,摇头说道:“这秀才的心智异于常人,恐怕自第一次三丫头前往短松冈,便已被这秀才瞧出了端倪。” “而后你与二丫头两次设局,以“吕三娘”的身份施恩与他,而后送到了这玉漱山庄,你虽然又化名“胡月如”,只怕也是瞒不过他。” “非是你们之过,委实是你选择的炉鼎,非是你力能所及的!” 胡月如闻言踌躇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难怪今日与书房中,我已经施展了《天狐魅术》,却被他轻飘飘的给借故化解了。” “梅绛雪”劝阻说道:“二丫头,趁现在你还未曾动情,再寻其他的炉鼎吧......” “有娘亲相助,女儿自信定然能令其情根深种,心甘情愿的做女儿的炉鼎!”胡月如性子本就孤傲,心中也对这秀才极为满意,便开口执意如此。 “梅绛雪”无奈的瞧着大女儿,而后叹息说道:“便是娘亲相助于你,只怕也难尽全功。” “这可怎生是好?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总不能任由这秀才离去吧?”胡月如蹙眉说道,心中也开始有些迟疑。 若是旁人说了这话,胡月如只会置若未闻,但是这话从娘亲口中说来,只怕是当真如此了,只因絳雪娘娘这近千年来便已谋略见长,所行之事皆非无的放矢,所说之言十有八九皆能料中。 絳雪娘娘昔年为了修行,化身民间女子“唐婉”与那陆游相恋,一段爱情故事至今流传与民间,那一首《钗头凤.红酥手》至今仍于文坛经久不衰,因此对于《天狐魅术》的修行,对于炉鼎选择,胡月如深信不疑。 “梅绛雪”遥望着厢房的方向,双眼中已然浮现了诸般景象,将那秀才的言行举止尽数了然,而后开口说道:“今晚与玉漱山庄设宴,你邀那秀才前来共饮,而后我便御剑离去。” “待过上几日,我扮作江湖上的恶客前来上门抢亲,届时将这秀才打伤。” “你衣不解带的伺候左右,届时我以言辞挤兑与他,若他不能化解,便唯有娶你为妻!” 胡月如颔首应下,而后迟疑的问道:“若是未能如愿,难道就放他离去吗?” “娘亲耗费了百年的修为,又亲自出手,倘若这秀才还能化解......”梅绛雪收了双眼中的诸般景象,意味深长的笑道:“便能做娘亲突破《天狐魅术》第七重的炉鼎了!” 胡月如闻言虽为娘亲高兴,只要能突破《天狐魅术》第七重,青丘山千狐洞当冠绝天下狐族,但是心中却是一点欢喜不起来,反而有了淡淡的失落,随即便将这失落感尽数驱散,依旧谈笑风生起来。 “梅绛雪”拉着胡月如的柔荑,随即起身便走出了正厅,扮作多载未见的姐妹,一路上聊些女儿家的闺房话语,偶尔发出轻笑声,与这玉漱山庄中随意畅游。 包文正端坐在厢房之内的桌案前,手持书卷正在翻阅,一副任他屋外天塌地陷,静坐房中不管己事,便是听闻那正厅中有片刻未曾言语交谈,此刻那胡月如的表姐亲临,依旧是不动声色。 形势比人强,倘若这胡月如和那表小姐都是“妖魔鬼怪”的话,那么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养好伤之后,试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再想办法化解,这玉漱山庄逃是逃不出去,除非这胡月如放人,否则根本不能轻易尝试,唯一的结果便是逼的对方图穷匕见。 寒冷的月光静静的泻在玉漱山庄,池塘中又升起了薄雾,任凭那山林中的寒风也是挥之不散,那九曲廊桥与月光下更显朦胧,时常消失在眼中,月光隔着树冠洒落下来,树荫也更显斑驳,在这孤寂的庄园中,那一股股寒意,一直萦绕在包文正的心中,从未曾散去。 随着侍女的引领,穿廊走阁朝玉漱山庄的膳房而去,既然胡月如遣侍女来请,自然是不能不去。 膳房内一袭黄衫的女子负手而立,长发如墨的披散在肩后,身躯婀娜多姿,但一股冷艳的凌厉气息便是扑面而来,仿若那是一柄归鞘的长剑依旧寒光逼人,宛若那冰山之巅的雪莲花傲雪迎霜,令人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敬意。 “文正见过胡姑娘,表小姐!”包文正不卑不亢,拱手施礼,尽显读书人温良俭让的君子之风。 胡月如面颊上浮现了笑意,抬手指引,说道:“山庄本就清冷,难得我表姐来此,便邀公子前来共饮,好过我姐妹俩略显冷清。” “梅绛雪”转身之间,依旧是略有冷漠之意,也未曾回礼,便开口说道:“这玉漱山庄中皆是女子,请公子须谨记不可逾越,待尸毒祛除之后,便早些下山去吧。”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再次拱手施礼,歉声说道:“文正本是读书人,自不敢有丝毫逾越,待这两日身躯好转,不敢多做停留。” “多谢胡姑娘的活命之恩,日后定然相报!” 胡月如心知此刻已然是字字珠玑,但却不可不答,便含笑说道:“表姐或是不知,这秀才乃是吕姐姐送来玉漱山庄,如今伤势未愈,怎能轻易离开,教妹妹日后如何向吕姐姐交代?” “梅绛雪”的面颊略有缓和,轻转莲步走了上前,与桌案前就坐,开口说道:“既然是吕三娘送来,自然是光明磊落之人。” 胡月如见气氛略有不悦,于是便举起桌案上的酒杯,笑着说道:“我这玉漱山庄平日少有人来,今日得蒙公子指点《琅嬛曲》,表姐闭关三载后到此看望妹妹,月如今以一杯水酒,庆这清风朗月之谊!” “祝愿公子日后金榜题名,表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梅绛雪”嗔怒的瞧了胡月如一眼,而后无奈的苦笑,便将这杯中的水酒饮胜,说道:“我本是修道之人,平生只为斩妖除魔,何曾想过儿女私情,日后切莫再言!” 包文正含笑说道:“文正倘若日后金榜题名之日,定来相谢胡姑娘今日的吉言!” 012:祛尸毒刀客抢亲 包文正此言,不过是为了缓和这膳房之内的气氛,一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二则这表小姐言词凌厉犹如寒剑,本就与这膳房的气氛不符,三则是故作不知,念在“胡月如”的活命之恩,故意如此说话。 “梅绛雪”面色又冷了下来,以斥责的口吻说道:“当今天下之所以民不聊生,便是因为贪官污吏横行肆虐导致,若是你为官一任,却不造福一方,休怪我剑下无情!” 包文正缓缓的站起了身躯,退下一步后,拱手施礼说道:“承蒙表小姐的教诲,文正铭记在心!” “胡姑娘医术高明,活了文正的性命,此恩必定铭记于心,如今尸毒已然不打紧,明日一早便告辞下山!” 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包文正虽是语调轻缓,但这不悦之色已然呼之欲出。 胡月如闻言忙起身相劝,请包文正与桌案前落座,而后嗔怒的对“梅绛雪”说道:“表姐,须知我这玉漱山庄的客人,并非是你剑下的“妖魔鬼怪”,我好心请秀才与此作陪,你为何咄咄逼人?” “梅绛雪”之所以如此言辞,无非一则试探这秀才,到底对于这玉漱山庄的戒心几何,倘若这秀才对于斥责之词,也能甘之若饴,势必是已然对玉漱山庄的惧意到了无法扭转的地步,那么所作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徒劳无功;二则是给大丫头胡月如一个仗义执言的契机,令这秀才心中升起好感;三则即便是二丫头的心思白费,也无非是恢复自家本来的面目,再伺机将这秀才当做炉鼎。 “啪!” “梅绛雪”拍案而起,怒声说道:“表妹你隐居与玉漱山庄,却是不知民间百姓疾苦,若是这秀才日后为官一任,我也不过是略作警示,难道连一句话也说不得了吗?” 包文正面色有些阴郁下来,但却不发一言,静静的端坐着,故作念在胡月如活命之恩的情分上,才忍气吞声而已。 胡月如也缓缓的起身,冷漠的说道:“表姐大可不必言词如此锋利,若是他日危害地方,即便表姐斩妖除魔不得空暇,难道吕姐姐会坐视不理吗?” “你今日上门是客,如此喧宾夺主,置妹妹与何地!” “梅绛雪”很是惊讶的瞧着胡月如,而后犹自不信,蹙眉摇头,一字字的说道:“表妹,你可是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若不是一念之仁,救了那狗官,你胡家何至于阴阳两隔,与今日之状何其相似!” 胡月如白皙的面颊阴晴不定,而后眉宇间浮现了一丝凄苦,幽声说道:“悬壶济世本就当活人性命,若是因为一人忘恩负义,便将医术束之高阁,实则有违师傅的多年教导,以及换命之情。” “梅绛雪”面上的怒容稍微收敛,冷冷的撇了包文正一眼,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而后径自走出膳房,便是要离席而去。 月色寒如霜,山风吹拂着膳房外的大叶黄杨,“簌簌”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在那膳房外的庭院之中,一身黄衫的“梅绛雪”更显身躯高挑,肩后的长发也随之飘摇,白皙的面颊不悦之极,颇有几分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孤傲之气。 左手萦绕着白光,掐动法诀之际,自玉漱山庄便飞来一道紫色的流光,瞬息便停与身前的三尺之高,那紫色光晕中包裹着一把连鞘长剑,也是戛然出鞘,迎风而涨。 “梅绛雪”随意踏出一步,便如登天之梯落在了剑身之上,婀娜的身形与这宝剑的紫色光晕增添了几分高贵和典雅,而后回眸撇了胡月如一眼,足下的宝剑便初期缓缓腾空,而后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与青冥之中,竟是来去皆如流水行云,不滞于物。 包文正心中歉疚不已,拱手施礼说道:“胡姑娘,此番皆是小可的过失,原不该前来膳房,心中当真惭愧!” 胡月如眉宇间的阴郁却是化不开,强笑说道:“此事与公子无关,我那表姐终年不是闭关练功,就是行走天下斩妖除魔,少了几分世俗中的气息,今日这以偏概全,倒是令公子难堪了。” “小可本是世俗中人,待余毒祛除便要请辞,届时胡姑娘与表小姐相逢,便请代为转告,文正若是他日金榜题名,也定然谨记造福一方!”包文正叹息说道,而后便是极为落寞的转身离去。 胡月如也是欲言又止,而后轻声叹息,便也轻转莲足,朝另一侧走去,不多时便隐匿在拐角之中,今日这晚宴自是作罢。 厢房之内,包文正与床榻之上盘膝打坐,运转《明玉功》祛除体内的余毒,如今这玉漱山庄之内,越来越扑朔迷离,先是胡月如冷漠之极,而后便因这《琅嬛曲》而一改往昔,紧接着便是这“表小姐”说话夹枪带棒,但是自始至终便是,只要自家的尸毒祛除干净,便可以离开玉漱山庄。 此地不宜久留,尽早抽身离去方为上策。 翌日清晨,柔和的阳光洒在玉漱山庄,却依旧是毫无一丝暖意,山风较之昨日又烈了几分,将那湖泊中也吹起了涟漪,摇晃着厢房外郁郁葱葱的树冠,“簌簌”的摩擦声不绝于耳,便是连那往昔的薄雾也是不见,触目可及便只见那青砖绿瓦,亭廊水榭,也是青翠了几分,落叶随着狂风席卷而去,飞上了远处的尽头消失不见。 “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那脚步声尚且模糊,但焦躁不安的惊呼声已经传来,包文正心中升起了警惕和一丝不安,便迎了上去推开了房门,眼见那侍女花容失色的奔跑过来,发髻也是凌乱,心中的寒意更深。 “出了何事?”包文正错愕的急问道。 “有恶人闯进了山庄,要抢我家小姐!”侍女浑身瑟瑟发抖,那花容失色的面颊上满满皆是恐慌和祈求。 “呛啷啷!” 包文正伸手一招,那墙壁上悬挂的长剑便脱鞘而出,握在了掌中,随即便施展轻功朝玉漱山庄的正厅掠去,足尖轻点那树冠上的枝叶,宛若灵猿般几个起伏后,便远远瞧见了那手持鬼头大刀的陌生人。 这壮汉燕颔虎须,豹首环眼,黝黑的面颊被火烧伤,半张脸已然失形,倘若夜间乍见定然疑其乃是恶鬼所化,身高七尺有余且极为壮硕,那柄鬼头大刀便是抗在肩头,挤出几分笑容,却是说不出的狰狞和可憎。 “小美人,你昔日救我一命,便是与大爷有恩,今日大爷便要以身相许,与你共结连理!”那壮汉缓步走了上前,双眼中贪婪和觊觎的神采毫无遮掩。 胡月如花容失色的惊退几步,面色惨白之极,身形瑟瑟发抖,羞怒的呼道:“你这贼子,我昔日救你性命,你为何恩将仇报!” “簌簌”的衣袂声响起,包文正便手持长剑,立于胡月如身前,神情肃穆的盯着眼前的壮汉,而后轻声问道:“姑娘莫怕,有小可在此,必定保全姑娘的安危。” 胡月如犹如受惊的鸟雀,躲在包文正的身后颤颤发抖,柔荑轻拽着包文正的衣袂,颤声说道:“公子救我......” “姑娘莫怕,去寻一处躲藏起来。”包文正伸手将胡月如的柔荑拂下,柔声说道,即便是敌强我弱,也要当仁不让,仗剑走了上前,朗声喝道:“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那壮汉本是狰狞的面颊上浮现了怒容,将肩头的鬼头大刀立于地面,那沉重的碰撞声作响,厉声喝道:“滚开,今日是大爷的好日子,不愿杀人!” 而后将目光与胡月如的娇躯上流转,淫笑着说道:“只怕惊了我的小美人。” 既然多说无益,那边是先下手为强! 三尺长剑浮现一层光晕,包文正足尖一点,便将《花神七式》的“披星戴月”施展出来,身化一道残影便朝这壮汉欺身上前,长剑轻颤不已“瑟瑟”作响,直刺这壮汉的脖颈之上。 这壮汉双手握刀直劈,竟是将这长剑视而不见,意欲以命换命,那鬼头大刀之上也是泛起了淡淡的白光,便朝包文正的头顶劈落下来,那一股劈山裂地的气势油然而生,颇有横扫千军的气魄。 包文正长剑之上“簌簌”作响,乍现一道剑气激射而去,手腕轻转之间,凌冽的剑气如匹,犹如江湖翻涌一般,皆是朝这壮汉席卷而去。 这壮汉本是絳雪娘娘变幻而成,为免出了纰漏,自然不可使用半点妖术,但这近身搏杀之术却非自家所常,眼见这剑气凌冽,若是不施展一些手段,今日便难以全功。 这壮汉故作惊慌便退身几步,而后从伸出左手从怀中取出一物,乃是明黄色的符咒,将其抛在了空中,化作一道黄色的光罩,将身躯团团护住。 “嗡嗡!”声不绝于耳,剑气与这黄色光罩碰撞之时,便犹如敲打在黄铜古钟之上,泛起一层层涟漪,而后消散不见。 “秀才,立刻滚开,否则莫怪大爷下手无情!”那壮汉又从怀中取出一张明黄色的符咒,恶狠狠的威胁道。 包文正心中已经释然,江湖人一旦动手厮杀之际,哪里还有人讲什么规矩,自然是诸般手段用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又怎会刚动手,就又退开出声威胁,必定又是这些“妖魔鬼怪”的伎俩,眼见自己的尸毒祛除,便又升一计,上演了上门抢亲的戏码。 “有什么本事,就施出来吧!” “只要我包文正不死,便断然不许你碰月如姑娘,一根指头!” 那壮汉冷笑一声,便将手中明黄色的符咒抛在空中,那符咒光华大作而后化成一道黑光,萦绕在这鬼头大刀之上,而后便是身距两丈开外,便是一刀劈落下来。 风声大作,那呼啸而起的刀光惨烈之极,伴随着浓郁的黑雾和阵阵鬼哭狼嚎之声,一刀出便令地面生出了裂痕,可见这刀光的威力刚猛无俦,那黑雾中的鬼哭狼嚎之声,已然不是武技所能匹敌。 包文正心知今日也皆是“戏码”,是而心中丝毫不曾畏惧,但那连番被人设计和愚弄,一股无名的怒火也涌了上来,身躯轻盈犹如鸿毛一般扶摇直上,手中的长剑却是慢了下来,仿若在牵引那无形无相的风儿一般。 “移花接玉”本就是移花宫成名江湖的武技,最擅的就是借力打击,邀月宫主独创的《花神七式》之中便有这一招,更是去芜存菁,凝聚了一身武学所长,便是为了对付燕南天那刚猛无俦的“嫁衣神诀”。 那风儿似乎慢了一些,连带着黑雾也略微呆滞,包文正身躯犹如风中的落叶盈盈打转,长剑牵引之下骤逢巨力传来,却是嗓中一热,便是喷出了一口鲜血,而那一股黑雾也逐渐变换了形态,化作一道螺旋气流,与包文正身躯三尺之外打转,犹如那溪水流淌而被石头分开。 包文正一跃而起,手中长剑直指那壮汉,身侧的黑雾便改变了去势,席卷而去直奔那壮汉。 013:立赌约絳雪烧贴 这一团浓郁的黑雾竟是被转缓了方向,径自朝这壮汉席卷而去,絳雪娘娘心中着实诧异,未曾料想这秀才的武功已然如此之高,于俗世之中已少有敌手,眼见这秀才已然口吐鲜血受了重伤,这黑风与浓雾迎面而来,也不愿与其再行缠斗下去,便故作不敌飞身退下。 “小子,今日大爷不与你一般计较,来日江湖再见!”絳雪娘娘故作色厉内茬,鬼头大刀与地面拖拽出火星,而后便腾身一跃,足下轻踏便消失于玉漱山庄的围墙之外。 包文正长剑在手,那文弱的身形与寒风中平添英武之气,目睹着那壮汉飞身离去,这才身躯一软拄剑而立,面颊也更见了几分惨白,适才那强自使用“移花接玉”,已然是受了内伤。 胡月如颤抖着跑了上前,伸手青葱玉掌搀扶起包文正,面颊仍有余悸,关切的问道:“公子,你如何了?” 随即,仿似才想起了自家的医术,忙探指搭了上去,泪水已然是盈盈打转,哽咽说道:“你受了内伤,我这就为你疗伤,定然保你无恙!” 包文正身躯摇摇欲坠,惨白的面颊却是浮起了笑意,轻声说道:“只要姑娘无事,文正自是不打紧的。” 胡月如瞧着包文正那嘴角的殷红血液,心中着实升起了愧疚之心,便将其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半搀半背的往厢房而去,眼泪已经顺着面颊淌落下来,轻声抽泣着说道:“你也会没事的......” “我也不会让你再有事的!” 声音轻微,但语调却是强硬起来,与适才的柔弱大相径庭,仿若此言一出,任他黑云压城城欲摧,也可静观云卷云舒一般,那五百年修行的“五尾妖狐”的峥嵘却是显露了出来。 一股淡淡的体香自鼻间萦绕,包文正双眼中也浮现了柔情,微微侧首看着胡月如那白皙的面颊,泪水晶莹的滑落下来,以及那因为搀扶自家,而略有起伏的胸部,柔声说道:“只要文正不死,便不容他人欺负于你。” 逼的着实是没有办法了,这群“妖魔鬼怪”非凡人所能匹敌,如今要想幸免于难,便只能令这胡月如心中升起情愫,而后令其慢慢放松警惕,至于日后寻个借口逃出了这玉漱山庄,再想方设法另做计较吧。 厢房之内,包文正与床榻之上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解开了衣衫,将脊背显露了出来,让这胡月如以针灸之术拔出体内的淤血。 包文正虽是受了内伤,但以《明玉功》自行调息,料想旬月之间便可痊愈,但却是知晓,即便是内伤痊愈也于事无补,短时间之内势必要禁足与这玉漱山庄之内,而这胡月如并无伤害自己的意思,便唯有任其施为。 “月如姑娘,其实我自己疗伤即可......”包文正怯懦的说道,毕竟如今演绎的是谦谦君子,男女大防却是不得不顾,也不得不说这婉拒的言词。 “别动!”胡月如轻声斥责道,只是那语调却是说不出的轻柔,仿若情侣之间的呢喃之语,却又蕴含着柔情似水。 那青葱玉掌柔弱无骨,在包文正的脊背上虚按着,那一股淡淡的体香味如兰似麝,便是胡月如吐气如兰,也在脊背上掀起了一股异样的情调,整个厢房之内,若不是脊背上的银针,便是那“云雨之欢”的前兆一般无二。 “一理通,则百法融!” 胡月如虽然对于这医术不过是囫囵吞枣,知晓个大概,但是这五百年的修为却是丝毫不假,这双眼之中浮现了诸般景象,早已将包文正体内的伤势观在了眼中,虽能拂袖之间便使其痊愈,但心知这秀才一旦伤愈,便会告辞离开,因此只能以这银针缓缓的调和体内的伤势。 约有半个时辰之后,那一双柔荑又温柔的将衣衫披在了包文正的身上,胡月如轻声说道:“接连三日以针灸为你推宫活血,便可无碍了。” 包文正回首瞧着胡月如面颊上的关切和怜惜神色,柔声说道:“月如,谢谢你......” 前几日若不是称呼“胡姑娘”,便是“月如姑娘”,这是包文正第一次如此称呼,将彼此的关系又拉近了一分,那双眼之中也浮现了似水柔情,甚至连呼吸声也粗重了几分,目不转睛的盯着胡月如。 “你休憩一会儿,我去给你熬一贴汤药......”胡月如面颊上浮现了羞涩,黔首也是微微低垂,轻声呢喃说道,而后便有些手足无措的起身离去。 包文正依依不舍的瞧着胡月如的身影消失不见,又呆滞了盏茶功夫,而后这才与床榻之上盘膝打坐,运转《明玉功》真气来疗伤,自丹田而起,运转与周身经脉中,不多时缕缕轻烟便在头顶浮现。 胡月如拿着蒲扇蹲坐在陶罐旁,小心翼翼的算着时辰往里面放置药材,柔荑中白光一现,却是浮现了一枚千年朱果,乃是天材地宝,一旦给包文正服用,顷刻间便会痊愈,欲要将其放于陶罐之中,却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收了起来。 “你的伤若是好了,只怕就又要走了......”胡月如自言自语说道,这语调竟是有几分酸楚之意。 今日,当看到包文正横在身前,为了阻拦“娘亲”的上门抢亲,被打得口吐殷红之际,胡月如的心中却是生出了痛楚和不忍,甚至想惊呼住手,这才知道自己已然对包文正升起了情愫,是以昨日“梅绛雪”言及另选炉鼎,才会心中有些不悦,竟是不愿相让,才会如此。 汤药的熬制需要数个时辰,因此胡月如回眸之间诸般景象,将包文正与厢房之中运动疗伤收在了眼中,便身化一道轻烟直扑千狐洞而去,意欲在娘亲处多做言词,息了娘亲心中的念头。 关心则乱,即便是只有一分可能,也要毕其功于一役! 千狐洞的通道黑暗无光,曲折蜿蜒不知深有几何,且暗藏阵法,而那正厅之内则因有夜明珠镶嵌,故而柔润之光辉映,在那床撵之上则是落座着絳雪娘娘,身穿浅色罗裙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眼神清澈如冰下的溪水,一双柔荑纤长白皙,如玉的耳朵上带着浅蓝的缨络坠,那璎珞轻盈,随着一点风就能摇曳。 絳雪娘娘面颊浮现了笑意,与娇媚之中又带有丝丝高冷之意,与这胡月如当面,竟是如同姐妹一般,何人敢猜竟是修炼近千年的“六尾妖狐”当面。 “你不好生照顾你那情郎,回千狐洞可是有话要对娘亲讲?”絳雪娘娘爱怜的瞧着大女儿如月,柔声说道。 胡月如遁光现形,便上前侧身行礼,而后淡笑着说道:“几日未曾见到两位妹妹,心中甚是牵挂,故而抽的身来。” 絳雪娘娘掩嘴笑道:“傻丫头,你牵挂妹妹是假,是恐娘亲寻那秀才做炉鼎吧?” 胡月如乖巧的依偎在絳雪娘娘的身侧,柔声说道:“那秀才焉能有如此造化,值得娘亲相伴百年,女儿多亏娘亲指点,今日已然与那秀才修好了缝隙,料想不出数日,便能令其舍不得离开女儿半步了。” 絳雪娘娘爱怜的轻拍着女儿的柔荑,而后笑着说道:“只要你能与这秀才厮守百年,娘亲自是乐见其成......” 絳雪娘娘话锋一转,蹙眉说道:“抛出修为不说,那秀才竟是让娘亲觉得有些错愕,故而倘若你未能虏获于他,娘亲便要寻他做炉鼎了。” 胡月如心中惶恐不已,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娘亲放心,那包文正不过是区区凡体肉胎,不劳娘亲出手,女儿便可令其情根深种,心甘情愿的留在玉漱山庄!” 絳雪娘娘双眼中诸般景象流转,而后声音略微冷漠了下来,开口说道:“那娘亲就跟你赌一赌,你若是心甘情愿的放这秀才离开玉漱山庄,便要另寻炉鼎!” ‘届时,便由娘亲会一会这包文正,试看他究竟还有多少能耐!’ 胡月如闻言,心中便安定了下来,自家五百年的修为在身,只消执意不放这包文正离开玉漱山庄,便是稳操胜券,娘亲即便有再大的神通,也绝不会有机会染指。 “娘亲,瞧你说的,女儿好歹也有五百年修为,更是将《天狐魅术》修到了第五重,又怎会拿不下一个秀才......”胡月如故作谄媚,拉着娘亲的手不依的说道。 絳雪娘娘柔声说道:“娘亲自是盼着你好。” 胡月如又跟絳雪娘娘闲话家常,而后便借故退下了,身化一道轻烟径自返回玉漱山庄。 絳雪娘娘遥望着女儿远去,不仅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人生只有短短百年,但情之一字,却是覆水难收,而世间的男子并非是《天狐魅术》便可尽数奏效的......” 《天狐魅术》是狐族的修炼功法,寻常的狐仙修为不深,倒也不知这其中的弊端,但对于絳雪娘娘来说,如今却是深受其苦,只因昔年化身“唐婉”与那陆游的一段恋情,便自此陷入了梦魇,只因刻骨铭心故难以忘却,自此修为驻足不前。 数百年前,絳雪娘娘也曾寻遍这妖族的功法,只为了能窥探阴曹地府的轮回奥秘,去寻情郎的轮回转世之身,再续前缘,却不料任这妖族修为通天,却也不能硬闯阴曹地府,夺下那“生死簿”一观。 絳雪娘娘走到了墙壁之前,凝望着那一卷《钗头凤.红酥手》,面色凄苦起来,回忆起昔年的肝肠寸断,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 “非是“婉儿”不愿寻你,而是力有未逮,与你的情缘早已经断了......” 絳雪娘娘伸手将这一卷《钗头凤.红酥手》取了下来,泪水涟涟淌落在画卷之上,而后轻声叹息,便施展“狐火”将其化作了一道轻烟。 “包文正,我“梅绛雪”等着你出玉漱山庄!” 幽幽的声音在千狐洞中响起,那语调说不出的寂寥,说不出的清冷,却又蕴含着丝丝的希冀,仿若在絳雪娘娘的心中,这包文正离开玉漱山庄已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014:故动情返家探亲 尸毒本就未曾全部祛除,而“移花接玉”虽是四两拨千斤之术,但那黑雾中携鬼哭狼嚎之声,已然非人力所能抗衡,故而包文正此刻是尸毒未祛,又增添了内伤,所幸《明玉功》乃是道家至高无上的心法,又有胡月如以银针渡穴,因此这一运转真气疗伤,便要较先前好转了许多。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了,胡月如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眼见包文正已然下了床榻,便惊讶之余,关切的说道:“你须安心静养才是,怎可随意走动,快躺下!” 将汤药放在桌案之上,便轻转莲步走了上前,伸出青葱玉掌意欲搀扶其登上床榻,那怜惜和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倒不似做伪。 包文正任由胡月如搀扶其自己的手臂,与床榻之上落座,而后便瞧着胡月如的面颊,笑着说道:“我虽是读书人,但却也是习练过几年武功,哪有如此娇贵。” 胡月如撇了包文正一眼,而后将汤药端了过来,开口说道:“你本就尸毒未祛,又受了内伤,莫非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吗?” 这言词和语调之中,皆是流露出一丝不悦,分明是气恼和怜惜,兼而有之。 包文正接过了那如墨的汤药,便皱起眉头,轻声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但,着实太苦了一些......” 屏住呼吸,而后一副极难下咽的神情,这才勉强将汤药喝了下去,而后便是苦着脸,一副极为难受的样子。 “噗嗤!” 胡月如掩嘴一笑,说道:“只有那蓬头稚子才怕吃药,你适才的长剑在手,将那恶人击退的豪情,哪里去了?” 包文正本就是故意为之,便尴尬的笑了笑,解释说道:“我自小就怕吃药,往昔都是娘亲拿糖水来漱口的。” 胡月如接过了汤药碗,笑着说道:“等晚间给你送汤药来,便也给你备上一碗蜂蜜水。” “唉......!” “也不知谁家的男儿能有这等福气......”包文正抬头瞧了胡月如一眼,另有所指的说道。 胡月如面颊上浮现了羞涩之意,但是心中却是着实有些欢喜,也不枉诸般手段用尽,又是解下衣衫银针渡穴,又是亲手端来汤药,终于令这包文正升起了一丝情愫。 “娶了月如,便算是有福气吗?”胡月如黔首几乎垂到了胸前,霞飞双颊,声音弱不可闻的呢喃说道。 包文正闻言便是大为懊悔,对于胡月如这娇羞带怯着实错愕,此番只要上前几步,与其对视片刻,便可以牵起柔荑,但又怎愿如此为之,眼见这胡月如羞臊不已,心知乃是女儿家脸皮薄,于是便脱口而出,说道:“若能与姑娘结为连理,却是不知前世要与佛前叩拜多少年,才能有此造化。” 胡月如心中更为欢喜,一双眼眸双瞳剪水,竟是含情脉脉,但终究是不能接话下去,便盈盈一笑,分外的妩媚动人。 “山中寒冷,你毒伤未愈,又受了内伤,我去给你缝制一身衣袍御寒......” 言罢,便端起了药碗,脚步轻快的转身推门而去。 包文正故作依依不舍的瞧着胡月如的背影,而后轻声叹息说道:“这般女子又怎会钟情与我,不过是因救她免于贼人之手,才心存感激罢了......” “当今世上妖魔鬼怪何其之多,便是这一身武功也难以护全自家,便是豁出性命又有何益......” 意犹未尽,分明是说自家武功不济,保全不了胡月如的安危,倒不如索性死心,胡月如与这玉漱山庄中,有阵法的保护,倒是更为安全。 一则,是说如今对胡月如已然有了爱慕之心,只是奈何自家武功低微,不敢奢求,为日后请辞打下伏笔;二则,是给这胡月如指引一条途径,倘若自家的武功突飞猛进,便敢开口示爱。 既然是妖魔鬼怪,自然有法子令自己受益! 胡月如乃是“五尾狐仙”,虽是走远,但对这厢房内却是如同亲眼目睹,闻言之下心中的欢喜更甚,径自回到了闺房之内,本是打算缝制衣服,但却临时改变的主意,掐动法诀开始炼制法衣。 青葱玉掌一拂,那幽蓝的“狐火”瞬息乍现,挥袖之间便以晶莹纤细的蛛丝做线,茧丝交织为布,闺房中弥漫了铺天盖地的丝线,而后便朝这“狐火”上涌去,顷刻之间那一件五彩斑斓的法衣便已见雏形,而后随着丝线的涌入,逐渐的丰盈起来。 胡月如虽是“五尾狐仙”,但这五百年来还是元阴之身,法力之精纯不在絳雪娘娘之下,故而这法衣不过数个时辰便已然炼成,收去了“狐火”之后,伸出柔荑将法衣放在手中,右手泛起白光盈盈扫落,这五彩斑斓的法衣就变作了寻常的衣袍,而后便也不曾稍坐调息,径自朝厢房而去。 刚走了数步,心思一动,便右掌虚晃,泛起一道黯淡的白光,两只空碗便立于掌中托盘之上,轻启樱唇吐出一道红光,空碗中便是汤药和蜂蜜水,而后面有得色的,脚步轻盈的转过了拐角,叩响了厢房的房门。【零↑九△小↓說△網】 “笃笃!” 胡月如还未曾开口问话,便已经隔着虚掩的房门,瞧见了包文正几步上前,打开了房门。 “月如,劳你为我缝制衣袍,文正心中着实......欢喜........”,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几缕情愫,而后柔声说道。 胡月如闻听了“欢喜”二字,心中也是欢喜不尽,低声说道:“女红本就是女儿家应会的,你为月如受伤,做一件衣袍也不打紧的。” 包文正接过了托盘,侧身迎胡月如走进厢房,而后笑着说道:“有了蜂蜜水,就不怕吃药了。” 胡月如眼望着情郎憨态可掬,心中更是柔情似水,轻声说道:“吃了药,换上衣袍,若是不合身,我在拿去改过。” 包文正也不做声,便端起了汤药一饮而尽,依旧是面显愁苦之意,慌忙端起蜂蜜水慢慢的饮下,这才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起身上前接过了那天蓝色的衣袍,仔细的打量后,笑着说道:“绣工当真了得,确实比我娘亲要厉害许多。” “啐!” 胡月如娇羞不已,转身朝厢房外走去,有声音传来:“你换好衣袍后,便出声唤我。” 包文正应下之后,便将这衣袍穿戴起来,察觉并无异样后,便上前将房门开启。 胡月如只觉得眼前一亮,那天蓝色的衣袍拿在手中还不觉得,此刻穿戴在包文正的身上,却是越发觉得自家的眼光无差,原本情郎就浓眉大眼,面如冠玉,乃是玉树临风谦谦君子,如今这天蓝色的衣袍着身,又与儒雅之中增添了几分英气。 下意识的伸出青葱玉指,与这衣袍上仔细丈量分毫,宛若寻常的妇人在服侍夫君一般,说不出的温和贤惠,柔情似水。 “无须改过......”,胡月如搭在包文正前胸的柔荑,却是不曾放下,柔声说道。 包文正故作情动的模样,伸出双手就要将胡月如揽在怀中,却猛然一惊,面颊上浮现了落寞的笑意,说道:“你缝制的衣袍,自然是极好的。” “那我,给你缝制一辈子的衣袍,好不好?”胡月如眉目传情,却又含蓄温婉的说道。 包文正沉重的退开了脚步,深情的凝望着胡月如的面颊片刻,这才微微的摇头,面颊上浮现了苦涩的笑容,缓缓的说道:“月如,我配不上你......” “当今世上,妖魔鬼怪何其之多,你若是在这玉漱山庄,还有表小姐能保护你,若是随我回到杨家坳,只恨我力有未逮......” “爱慕一个人,便是要看着她平安,喜乐......” “而不是,令她置身与朝不保夕的境地之中!” 胡月如心中感动不已,莫说是听过这等情话,便是想也未曾想过,虽是被情郎婉拒,但那一份情谊却是比应下,更令自家动容。 “我不怕!” 胡月如扑上前去,一双玉臂揽住情郎的腰身,哽咽的说道:“我真的不怕......” 包文正轻轻的拍着胡月如的脊背,叹息一声说道:“可是我怕,等我有朝一日能保护你,再上玉漱山庄来寻你。” “只盼那一日,你还未曾变心......” 胡月如五百年来未曾动情,此刻这情愫再心中翻腾而起,再也抑制不住,嗅着情郎身上的味道,轻声说道:“我这一生都等着你......” 厢房内烛光昏暗,那山林中的寒风从木窗的缝隙中送来,更是将黯淡的烛光摇曳的几乎熄灭,折射着拥在一起的身影,投射在了墙壁之上,那丝丝温馨和深情,着实令胡月如为之沉醉,竟与那千年陈酿一般无二。 包文正故作动情,下身便有些异样,而后尴尬的松开了胡月如的身躯,退开了几步。 胡月如霞飞双颊,羞涩的几乎抬不起头来,终究是时机未到,便一言不发的转身推门而去。 又接连过了几日,包文正与胡月如相处之际皆是深情款款,畅游玉漱山庄的草木院中,与那九曲廊桥上抚琴吟诗,令这胡月如的羞涩之情稍减之余,这才叹息说道,已然久日未曾回转家门,心中对二老着实牵挂,便意欲暂离玉漱山庄。 胡月如生不起婉拒的言词,但与娘亲打赌便是不能让情郎离开玉漱山庄,故而心中有些为难,便寻了个借口,说身体虽然已经痊愈,仍需再静养两日,将返家的日子延后。 包文正毫不迟疑的就应下了,面带笑意的凝望着胡月如的面颊,也是一副依依不舍的神采。 晚间分别之后,胡月如便身化一道轻烟直奔千狐洞而去,意欲与娘亲说个分明,此刻已然与情郎皆是情根深种,这赌约便应当废除,不再奏效。 “姐姐,你今日怎生回来了,莫非已然成全了好事?”如烟身穿翠烟罗裙,宛若那湖畔中的荷叶一般清纯,惹人怜惜,错愕的开口问道,面颊上浮现了笑意。 胡月如嗔怒的笑道:“三妹,这才几日不见,你也与你二姐处,学会了调侃与我?” “妹妹不敢。”如烟侧身行礼,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而后便忍不住笑道:“姐姐今日可是思念妹妹,故而回千狐洞?” 胡月如没好气的撇了如烟一眼,开口问道:“为何不见娘亲?” 如烟蹙眉冷声说道:“还不是兰若寺的树妖,请娘亲前去品鉴法宝,真不知这近千年的修为都修到哪里去了,竟敢妄言与“春三十娘”争那妖王之位,忒是不知死活!” 胡月如心中宽慰,按照往日来推算,娘亲若是前往兰若寺,没有旬月时间是不会回转青丘山的,而情郎回转杨家坳不过数日功夫,如此说来,便无差池。 胡月如又与三妹如烟闲话家常片刻,便借故离去了。 翌日清晨,朝阳依旧是那般的冷淡和高雅,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缕缕白云,山中的寒风席卷而来,吹拂那树冠“簌簌”作响,自玉漱山庄中缓缓的走出了一对璧人,正是那胡月如依依不舍的送别情郎。 “早去早回......”胡月如将包裹递给了情郎,柔声说道:“下了山一直往东走,百里之外就是杨家坳。” “山中风大,你也要注意御寒......”包文正凝望着胡月如的面颊,深情款款的说道。 “去吧......”胡月如挥手送别,犹如妇人在送别夫君一般,说不出的不舍和希冀,只盼情郎能早日回来。 包文正走出几步,回头又看了看胡月如,而后便故作沉下心,迈步沿着山路而去。 胡月如之所以未曾相送,便是因为情郎身上穿的便是自家炼制的法衣,有青丘山千狐洞的印记,方圆千里之内的“妖魔鬼怪”谁敢造次,也是不愿在此刻露出破绽,被心思缜密的情郎察觉了端倪,唯有驻足与玉漱山庄门前。 包文正刚走了盏茶功夫,与岔路口辨认那下山的路径之时。 一道流光自苍穹之中乍现,瞬息便直奔包文正而来,而后停与浮空之中,正是那一袭黄杉,清冷孤傲近乎不近人情的“梅绛雪”当面。 “你这可是伤好了,既然如此,本姑娘就送你一程,自此远离玉漱山庄!” “梅绛雪”伸出青葱玉掌,虚抚之间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包文正托起身躯,落在了莲足之下的长剑之上,而后冷声说道:“你最好闭上眼睛,否则被风给吹瞎了,可莫要怨我!” 015:轻薄举絳雪逼婚 那青葱玉掌随意一招,包文正便觉得一股绵力托起了自己的身躯,宛若泥胎一般的缓缓立足与那一柄长剑之上,心中正是错愕与惊喜皆而有之,便腾空升起,眼看这郁郁葱葱的树冠已然尽在足下。 俯视这足下的山林轮廓以及那蜿蜒曲折的山路,那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涌上心间,寒风呼啸而过吹拂着衣袂,恍若谪落凡尘的仙人一般,更有几分餐霞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 随着长剑直入云霄,只是不过数息时间,包文正就感觉那寒风越发的猛烈,从衣袍的缝隙中钻入,饶是有《明玉功》护体仍是浑身冰冷刺骨,而这黄衫女子的秀发也在风中飘摇,纤细却极为有韧性,在面颊上萦绕之余竟是生了疼意,且几乎将自家的面颊尽数遮掩,与疼意之中又有些瘙痒。 包文正不得已只有伸手,意欲将这黄衫女子的发丝拨开。 “你再碰我一下,就把你踢下去!”梅绛雪冷漠说道,那语调之中的果决和不悦之意,分明最后的警告和通牒。 包文正心中叫苦不已,若是知晓这御剑而起便是眼下的场景,倒是宁愿施展轻功返回杨家坳,便欲开口说话,请这黄衫女子将自家放下地面,谁曾想这千丈高空狂风肆虐,未曾吐字便被寒风直呛入嘴中,竟是说不出只言片字。 不得已只要身躯后仰侧首,只是这黄衫女子的发丝甚长,依旧是躲避不开,唯有缓缓的蹲低了身子,避开这发丝萦绕。 足下的长剑猛然加速,如同流星一般疾驰出去,包文正身躯一晃,猝不及防便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这黄衫女子的腰身,身躯寒冷颤颤发抖,只觉得这腰身极为纤弱,还未曾有丝毫异样情怀之时,便听见又有声音传来: “你找死?撒手!” 那语调与气恼之中更有羞臊之意,依然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和孤傲。【零↑九△小↓說△網】 “你慢点飞......”包文正躲在这黄衫女子的身后,避开了风口大声喊道,心中焦躁且惶恐之极,这若是松开手,不定下一刻就立足不稳被抛下了长剑。 长剑缓了几分,包文正这才缓缓的松开了双臂,依旧是虚抱之势,生恐这黄衫女子骤然加速,将自家从这百丈高空抛下,必定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你再敢碰我一根指头......” 黄衫女子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清冷孤傲之极,宛若带刺的玫瑰一般,多了几分杀气,那警告和最后的通牒,仿若已经到了临界点。 寒风凌冽如刀,刮在面颊上生疼,包文正只欲蹲下身躯,躲在这黄衫女子身后,但这长剑却是容不下更多的空间,便唯有抬袖以左袖遮掩面颊,防止那发丝和寒风的侵袭,右手轻轻的拽住这黄衫女子的衣袂。 眼见这黄衫女子并未出声,包文正才稍微松了口气,心知着这长剑飞行如此之快,再忍耐盏茶功夫,便可回到杨家坳了,届时便可免遭这等罪了。 此刻身躯已然是不再发抖了,竟是被冻的有些麻木了,若非是《明玉功》在,恐怕这片刻功夫已然是被冻僵了。 长剑的飞行速度衰减了一些,有声音传来轻灵之极,道:“你那村子在何处,指与我看!” 包文正闻言站直了身躯,探出头去已然瞧见了短松冈的轮廓,以及那不远处的小村庄,正是生活十余年的杨家坳,便开口说道:“那就是杨家坳。” 长剑瞬息加速。 包文正立足不稳,身形猛然一晃。 “呲刺~嚓......” 手中竟是一空,将这黄衫女子的衣袂扯掉了一块,那肤若凝脂的玉臂已然出现了眼中。 包文正心中惊骇之余,便觉得一股推力传来,不由自主的朝前扑去。 那长剑又瞬息停住了,黄衫女子羞恼之极的转身过来,正欲开口叱骂。 “咚!” 二人的额头便是碰撞在了一起,唇唇相碰,包文正已将这黄衫女子一个熊抱,彼此双眼直视,皆是错愕。 黄衫女子的双眸中竟是错愕,而后浮现了羞恼之意,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寒光中萦绕着泪痕,几欲盈眶。 包文正身躯一颤,忙松开这这表小姐的身躯,站直之后,惶恐之余,喃喃说道:“我......我......” 先撕了这黄衫女子的衣袂,令其春光乍泄,而后又抱住了这黄衫女子,而且吻了上去,即便这些都并非出自本意,但却是事实,包文正立足这千丈高空本就胆怯,一时之间竟是无从解释。 黄衫女子气的银牙咯咯作响,两行清泪从面颊上淌落下来,而后伸出一臂抓住包文正的肩头,身化一道流光便朝这地面落下。 本是深秋将过,初冬将来,但是这地面的温度仍是高了许多,包文正落在了地面上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抬头瞧着这黄衫女子身形婀娜犹如扶风玉柳,风姿绰约更有英姿飒爽之气,竟是出尘脱俗,惊艳之极,但此刻蛾眉倒竖,杏眼圆瞪,白皙的面颊更是泪眼涟涟,竟是咬牙切齿的走上前来。 “姑娘,你听我说......”包文正还未曾拱手施礼,便只觉得一股黄影拂来,身躯便向后飞了出去,忙施展轻身功法将这股力泄了出去,一个腾身立足在地面之上。 “姑娘,你听我说......” 黄衫女子气极反笑,身躯一晃便欺身上前,更是秀恼不已,银牙咬的咯咯作响,说不得羞臊和气愤:“你还敢躲?” 那青葱玉指盈盈一引,一道白光便将包文正的身躯束缚起来,而后上前就是一顿粉拳捶打,倒是未曾蕴含法力。 包文正本就是理亏在先,也心知乃是粘板上的鱼肉,下意识的抬起了双臂,就欲抱着头,任由这黄衫女子发泄心中的怒气。 “把手放下去!” 黄衫女子余怒未消,泪水仍是在面颊上淌落,冷声斥责的喝道。 包文正此刻身上虽是有些痛楚,但心知并无大碍,便颤颤巍巍的将双臂放下,正欲开口说道:“姑娘,你听我说......” “我让你说!” 黄衫女子握起了粉拳,竟也不顾如藕的玉臂敞露出来,力气比先前大了几分,就朝包文正身上劈头盖脸的捶打起来。 约有半盏茶的功夫,这疾风骤雨才停息了下来。 黄衫女子的怒气似乎消散了许多,一手捂着自家的如藕玉臂,防止春光乍泄,而后怒声说道:“把你的衣袍脱下来!” 包文正龇牙咧嘴,浑身酸疼不已,心知这黄衫女子乃是雌虎,招惹不得,于是便将自家的衣袍脱了下来,而后抛了过去。 黄衫女子将衣袍披在身上,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说,这般轻薄与我,如何给我个交代?” “姑娘,你听我说......”包文正对这黄衫女子心悸不已,拱手施礼。 “闭嘴!” 黄衫女子凤眼含煞,走上前来,开口说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包文正心知,跟这黄衫女子是没有办法正常沟通,于是唯有开口说道:“蝼蚁尚且贪生,自是要活......” 黄衫女子迟疑了片刻,而后开口说道:“一月之后拜堂成亲,不管你以前跟哪家女子有过婚约,皆需断个干净,否则我就将你们两家尽数杀个干净!” “我叫梅绛雪!” “走!去你家!” 言罢,这梅绛雪便转身朝杨家坳的方向而去,那高挑的身躯行走之间却不失优雅,却又有几分落落大方的英姿飒爽之气,那一股孤傲的气魄竟是不逊色与男儿。 包文正故作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前,尾随着梅绛雪朝杨家坳而去,心中却是暗自心悸不已。 第四个了,加上这梅绛雪已经是第四个女子,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接近自己,只是皆不如这梅绛雪如此强硬而已,与御剑飞行之际迫使自己轻薄于她,而后硬逼着自家一月之后拜堂成亲。 这可怎生是好...... 梅绛雪便是这青丘山千狐洞的絳雪娘娘,修行近千年的六尾狐仙,不但化身“唐婉”与陆游发生了一段流传至今的恋情,那一首《钗头凤.红酥手》更是与文坛经久不衰,对于男女之情可谓是如掌上观纹,与千狐洞窥探玉漱山庄甚久,因此便行这“一力降十会”的手段。 不管这包文正的心思如何缜密,但是未曾有修为却是弊端,既然是那温良俭让的谦谦君子,那么逾越了“男女大防”便势必要有一个交代。 因此,更无须上演那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才子佳人。 杨家坳本是穷乡僻壤,即便是那集镇也在几十里开外,因此村中的百姓只是聊以果腹而已,此刻正是炊烟升起的午时,故而村中的男丁皆是扛着农具返家的时刻,眼瞧着梅绛雪和包文正一前一后的走入村中,而包文正则是未穿外袍,而身前的女子身形高挑,更是批了一件男子的外袍。 皆是错愕之余,流露出了异样的眼神,沟堑纵横的面颊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不外乎是赞叹杨家坳的少年秀才,竟有如此本事,不但在那诈尸的“蒋氏”当面,护住了自家的二老,并领着这等貌若天仙的女子上门。 看来,包家的喜事将近了。 016:静旁观乖巧儿媳 用篱笆围成的破落院墙,黄土地面早已被足迹夯平,随着风吹日晒也转换成了黑色,那茅草屋兴许是数年未曾翻修了,已然隐见了凹痕。【零↑九△小↓說△網】 院落中那身穿襦裙的老妇人,正在草棚下忙碌着午间的吃食,也不过是寻常的野菜和糙米而已,那佝偻的身形在寒风中更见颤颤发抖,略有些杂乱的发髻上白发丛生,以粗布包裹后以木钗束发。 “娘啊,文正回来了......”包文正望着那生养之恩的娘亲,心酸不已,开口之间已有了哽咽。 十三年的养育之恩,自襁褓之时便无微不至,随着自家的长大,昔日满是青丝的鬓角已然白发丛生,夏日的夜晚会摇着蒲扇驱赶蚊虫,白天牵着自家的小手串门之际,总会抱在怀中,坐在膝盖上,即便是是挣脱了怀抱,那双眼的余光也一直关注着。 娘亲身形猛然呆滞,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扶住了灶台,这才费力的转过身来,皱纹沟堑的面颊上浮现了慈祥的笑容,眼泪已经淌落下来,脚步蹒跚的走了上前,拉着包文正的手,柔声哽咽说道:“儿啊,你回来了。” “娘啊,儿回来了,你别哭了......”包文正热泪盈眶,伸手擦拭娘亲面颊上的泪水,挤出笑容说道:“劳娘亲担心了,儿好生生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亲破涕为笑,抬起衣袖低头擦拭泪水,这才瞧见了身侧的黄衫女子,留意到包文正竟是未曾穿外袍,倒是这黄衫女子身上多了一件外袍,疑惑的问道:“这位姑娘......” 梅绛雪面颊上浮现了娇羞的神色,却落落大方的上前侧身行礼,低声说道:“梅绛雪见过婆婆......” “姑娘,你唤我什么?”娘亲错愕之余,以为老眼昏花生了错觉,便拉着包文正的手,佝偻的身形又上前一步,疑惑的问道。 “婆婆......”梅绛雪声音略大了一些,面颊上的羞涩更重,开口说道。 “嗙锒”一声, 迈步走进门槛的小翠,失手将手中的粗碗跌落在地面上,适才听闻有村里人说,包文正已然返回了杨家坳,小翠尚且未曾搁下饭碗,就急忙碎步轻快的走来,还惹得娘亲的取笑,却不想刚迈入包家的门槛,就听到了这一声称呼。 包文正心怀歉疚的注视着小翠,这个清纯的如同冰下溪水的女子,这个时常来家宅之中与娘亲闲话家常的女子,这个攥下一文钱一文钱,只为给自己买肥鸡果腹的女子。 “小翠......”包文正心中难忍,便欲上前略作劝慰。 黄影一闪,梅绛雪便横在了身前,白皙的面颊又冷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小翠,淡声说道:“一月之后,我将与文正拜堂成亲,届时便会搬去城镇。” 梅绛雪明眸皓齿,冰肌玉骨,身形高挑更是风姿绰约,宛若那云中的黄鹤出尘脱俗,逼视过来更是泛着高贵的气息,与这杨家坳的寻常女子,皮肤蜡黄且发髻略有凌乱,身穿破旧襦裙的小翠相比,那便是凤凰与麻雀毗邻,不论是相貌还是身段,不论是气质还是谈吐,皆是判若云泥。 小翠恍若那秋风中凋残的野花,凄苦之中还怀有一丝的希冀,避开了身前的女子,已然泪眼涟涟,凝视着包文正的面颊,哽咽着问道:“她说的,可是当真?” 包文正对这梅绛雪可谓是怒极,但如今却是犹如砧板上的肉,毫无抗拒之力,心中更是不忍这清纯的邻家姐姐如此神伤,便欲开口劝慰。 “我说过的话,你可是忘记了......” 梅绛雪淡然一笑,未曾开口,但却有声音送到了包文正的耳中。 一月之后,拜堂成亲!不管你跟谁家的女子有过婚约,皆需断个干净,否则我便将你两家尽数杀个干净! 包文正忍气吞声,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是真的,一月之后便要拜堂成亲。” 娘亲心知此刻气氛极为尴尬,便走了上前站在了包文正的身侧,欲言又止,最后叹息说道:“闺女,婶婶也是刚听闻此事......” 小翠凝视着包文正,眼泪止不住的淌落,却是一言不发,仿若那被抛弃的怨妇一般,道不尽的凄凉和哀伤,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失去了眼色,变得黯淡无光。 梅绛雪嗔怒的盯着身前的女子,而后转身便走到了包文正的身侧,伸出柔荑牵住了包文正的衣袂,轻声说道:“文正,这是谁家的女子,何故来此哭哭啼啼,惹人生厌。” 这梅绛雪即便是人,那也是可飞天遁地的修道之人,也是冷漠孤傲的女子,非是自家所能抗衡;若不是人,那就是是茹毛饮血,勾魂夺魄的“妖魔鬼怪”,更是万万招惹不得。 若是真梅绛雪当真动怒,拔剑将小翠杀了,将杨家坳杀个干干净净,自家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也是毫无抵御的能力。 包文正便故作有些厌烦,却也在告诫梅绛雪不要过分,于是淡淡的说道:“这是邻家的小翠,与我乃是青梅竹马。” “哼!” 梅绛雪冷笑一声,回眸不屑的撇了一眼小翠,而后走到了娘亲的身旁,面颊浮现了笑意,轻声说道:“婆婆无需如此操劳膳食,待絳雪去置办酒宴回来,日后便携婆婆和公公,前往城中的百亩家宅,自有侍女随侍左右。” 娘亲更是惶恐不已,那酒宴一说倒还好些,可是那百亩家宅岂不是比这杨家坳还要宽敞,侍女随侍左右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时间略微有些呆滞。 梅绛雪盈盈一笑,伸出柔荑单手一引,一道白光便从背后乍现,而后变作一柄三尺长剑横与空中,踏前一步便立足其上,柔声说道:“婆婆稍等,待絳雪前往城镇置办酒宴,去去就回!” 言罢,身躯便化作一道白光直冲云霄,仿若那御风而起的仙女一般,说不出的洒脱和孤洁,以及一股若有似无的娇媚。 随着长剑瞬息而去,那乍起的疾风席卷开来,吹拂着院落的篱笆墙也轻微晃动,更是令娘亲有些立足不稳,包文正伸手便将娘亲搀扶,而后神情复杂的看着身前的小翠,叹息一声说道:“小翠姐姐,回去吧......” “儿啊,这女子莫非是神仙不成?”娘亲呆滞的望着那直上云霄的流光,喃喃地问道:“她当真是叫我婆婆?” 包文正搀扶其娘亲,便径自朝茅草屋内走去,无奈的将小翠晒在一旁,只盼她莫要在此停留,以免惹怒了那梅绛雪,又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片刻之后,小翠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院落,抬脚迈过门槛却是险些摔倒,包文正望着邻家姐姐那黯然的背影,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酸楚,但即便是没有这梅绛雪,也不能与其婚配,“妖妻鬼妾战黑山”系统的任务,若是到期不能完成,便是抹杀的唯一结局。 故而,这邻家姐姐不能娶,便是这梅绛雪也是不能娶,正妻便是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妾室便是那九幽涧的“九幽娘娘”,唯有保持元阳之躯,以至情至性,无双才学作为筹码,才能增添几分胜算。 至于如何逃避这一月之后的拜堂成亲,唯有与这梅绛雪单独相处的时候,静坐对谈的时候,才伺机想办法吧。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道流光自空中闪过,直扑包文正的家宅之中,那呼啸而过的风声摇晃了茅草屋的顶棚,甚至坐在屋内也能感觉到茅草屋的颤抖,父亲虽是听闻包文正此番带回家了儿媳,却是未曾见过梅绛雪,触目瞧见了那一袭黄杉的梅绛雪,自浮空之中降落在自家院落,仿若那迎春花一般的娇艳和柔媚,也是错愕之极。 “梅绛雪拜见公公!”梅绛雪眼见这皱纹沟堑的老人,诧异之余竟有些恐吓,便上前侧身行礼,宛若那乖巧的儿媳一般,恭声说道。 与那适才粉拳捶打包文正,冷艳之容逼视小翠,则是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父亲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声说道:“梅姑娘,你与我儿的婚事,你父母可曾知晓?” 梅绛雪恭声的说道:“公公莫要担心,絳雪的父母早已仙逝,此刻是孑然一身,因此这婚姻大事,絳雪便可做主!” 父亲闻言便不再出言,既然这姑娘能御剑飞行,自然不是常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多说无益。这姑娘落落大方,相貌竟是像那画中的女子一般,倒是自家的孩儿高攀了。 娘亲已然将桌案整理出来,并且擦拭了数遍,生怕家宅简陋,令包文正面上无光,而后便讪讪笑着站在一旁,杨家坳的农妇一生也未曾出过方圆百里,何曾见过这等貌美的女子,更是有这飞天遁地的本领,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梅绛雪适才御剑与空中,无非是伎俩而已,既然令包文正已然应允了婚事,日后厮守一生,也心知不可过激,如今便需要扮作低眉顺眼的儿媳,来讨未来公婆的欢心。 伸出柔荑与那桌案上盈盈一扫,便见一道柔润的白光泛起,那桌案之上便摆满了菜肴,皆是酒楼中的宴席,色香味俱全,依旧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梅绛雪轻转莲步走了上前,搀扶起娘亲与桌案上落座,柔声说道:“絳雪本在山中修道,却与文正一见钟情,因此便私定了终身。” “日后有絳雪在,这方原千里的妖魔鬼怪皆不敢造次。” “絳雪也会好生侍奉公婆,还望公婆能应允我与文正的婚事。” 一边低眉顺眼的扮作儿媳说话,一边双手将箸奉与二老,说不尽的温柔和贤惠,那面颊上浮现的柔顺和乖巧,着实令包文正咂舌不已。 适才动辄就要将自家与千丈高空抛下,又将自家拳打脚踢,此刻身上还有些酸疼,这会儿却扮作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梅绛雪”? 哪个又跟你一见钟情了? 包文正故作不屑,撇了撇嘴巴,而后便落座与桌案之前,不发一言的开始享用吃食。 却见那青葱玉指以木箸夹起了鸡腿,装模作样的奉给了双亲,引来二老的心花怒放,满面笑容。 “文正,这个给你......” 却见这梅绛雪夹了一块鱼肉侧身直接放在自家的唇前,而那宛若秋水的双眸中,却是浮现了一丝狡黠之色。 017:短松冈虚与委蛇 申时左右,包文正便以不敢蹉跎光阴,前往短松冈书斋中苦读为名,起身拜别了二老,本料想这梅绛雪不至于尾随前去,总要顾忌女儿家的名节,借故抽身先行分开,也好思索如何应对之法,却不想梅绛雪直接以书斋多日未曾打扫为名,定要一同前去。 这梅绛雪不但是花容月貌,而且御剑飞仙非是常人,又在二老前百般乖巧柔顺,今朝本是初次临门,故二老虽知于理不合,但也不便出言反对,只能叮嘱包文正要多照拂梅绛雪,便起身依依不舍的送到了门外。 书斋前翠竹随着疾风而晃动,那老槐树本就树大根深,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枝叶在风中也是“簌簌”作响,包文正虽是心中对着梅绛雪不悦之极,但却也是不动声色的并肩而行,这梅绛雪动辄就开言威胁,且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如今敌强我弱,便唯有虚与委蛇。 推门了书斋的房门,触目之间依旧是干净整洁,想必是每日皆有打扫的缘故,包文正心知必定是邻家姐姐所为,便更为歉疚,含笑请梅绛雪落座之后,开口说道:“梅姑娘,我们一月之后便要拜堂成亲,只是家宅之中并不富裕,只怕要委屈姑娘了。” 梅绛雪身躯本就高挑且婀娜多姿,相貌可谓是国色天香,那发丝披落在黄衫之上,犹如那迎春花一般的妩媚和娇艳,与这桌案前落座依旧是落落大方,开口回道:“我虽是修道之人,但却依旧是女子,今日本是心善携你一程,却不料与你竟是肌肤相亲。” “你本是无心之失,但终究是有损我的名节,既然你不愿一死顾全我的清白,便唯有我委身下嫁,方是上全之策。” 包文正起身拱手施礼,尽显温良俭让的谦谦君子风仪,而后说道:“文正有错在先,自不敢推诿抵赖,既然姑娘心意已决,文正虽无飞天遁地之能,但也会善待姑娘,只盼姑娘日后能与二老前,尽儿媳的本分。” 梅绛雪起身侧身回礼,面颊之上虽有羞红,但却从容不迫的说道:“絳雪既然愿与你拜堂成亲,自然便是你包家的儿媳,将视二老如自家父母,孝字当先。” 言词说道这里,包文正心知多言也无法令这梅绛雪难以转圜心思,但也越发确定这梅绛雪并非是“人”。 一则是这梅绛雪与玉漱山庄中冷漠孤傲,因言谈不欢便径自御剑离去,并未曾念及与胡月如的姐妹之情。 二则自家刚离开玉漱山庄,这梅绛雪就突兀出现,强硬的携自己御剑而起,那长剑本就空间甚小,却又骤飞骤停,这肌肤之亲乃是意料中事。 三则,既然这梅绛雪是修道之人,焉能不知这门外的老槐树中藏有鬼魅,却故作不知。 “如此,文正便谢过姑娘了……”包文正故作无言以对,唯有默认的表情。 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只是文正本是秀才,日后定然是要考取功名,可官场之上需和光同尘,姑娘可知晓?” 梅绛雪闻言本是有些色变,而后略微收敛,接口说道:“和光同尘?莫不是意欲鱼肉百姓,巧取豪夺不成?” “姑娘误会了,文正身为读书人,岂会如此作为!”包文正勉强抑制怒气,解释说道:“当今官场本是藏污纳垢之所,非文正一人能力挽狂澜,唯有和光同尘,方能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保一方百姓的平安。【零↑九△小↓說△網】” 梅绛雪撇了包文正一眼,淡声说道:“既然一月之后拜堂成亲,便是你欺压百姓,莫非我还会谋杀杀夫不成?” 语调说不出的轻柔和淡然,仿若在讲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包文正忍住心中的不悦,故作一副将成夫妻的熟络,开口开始拉进彼此的关系,随意的说道:“你的衣袖不是被我扯破了吗?什么时候又缝补好了?” 梅绛雪意味深长的瞧了包文正一眼,淡声说道:“你莫非还盼着我被人看了去不成?” “哪里话!”包文正板着脸不悦的说道:“看,也只有我能看!” “梅绛雪,我不管你道术有多厉害,但你也是我包家的儿媳!” 梅绛雪嫣然一笑,仿若大雪纷飞季节里的梅花一般娇艳,竟是颇有风情万种的魅惑之意,轻声说道:“是,嫁给你,自然是你包家的儿媳。” “可是,你若是平白无故欲要一振夫纲,也要看本姑娘的心情了……” 这语调中蕴含着落落大方的意境和一丝我见犹怜的柔媚,仿若在挑逗一般。 包文正闻言心中更是警惕了起来,这梅绛雪言辞滴水不漏,即便是服软也带着倔强,更是若即若离的保持着彼此的距离,既不亲密的过于暧昧,也不疏远的令人冷淡,一直是落落大方,少有女儿家的娇羞带怯,倒是让人难以下手。 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不够! 既然想从梅绛雪这里打探一些消息,就势必要击破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闷鼓则要用重锤! (当一个女人对你若即若离的时候,证明你可能是备胎,也可能只是在她选择的阶段,这个时候不要妄想用痴心和深情去慢慢感动她,直接干脆的把她逼到墙角,做个选择。) (包文正这里是端一碗水,放到现在,那就是一份足以表达情意的礼物,或者凝造一个浪漫的气氛,迫使她做个选择,如果她拒绝了,那就直接转身就走,世上女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再换,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包文正随意的起身,给梅绛雪倒了一碗水,而后走到身后,双手便搭上了梅绛雪的肩头,说道:“你这手臂如此纤弱,为何竟能有这般力气,今日将我捶打此刻还是痛楚!” 梅绛雪娇躯一颤,顿时面颊上升了红霞,手足无措,轻声呢喃的说道:“快松手,你这像什么样子。” 包文正心中冷笑连连,却依旧未曾松手,反而将身躯贴近一些,也是柔声说道:“你觉得像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了……” “未曾拜堂成亲,你不可对我无礼……”梅绛雪身躯颤颤发抖,那羞臊的呢喃之音,若不是近在咫尺,恐难以听闻。 “你说的极为有理!”包文正将双手从梅绛雪的肩头收了回来,略带自嘲的口吻说完,不悦的径自走到桌案前落座,拿起一本破旧的书卷就自顾自的翻看起来,将梅绛雪晒在一旁。 梅绛雪独自沉默的端坐着,望着桌案前翻看书卷的包文正,一时间也是摸不准头脑,隔了良久之后,才不悦的问道:“你心中可是猜想,今日是我算计与你,逼你定下婚约?” 包文正将书卷合了起来,回头看着梅绛雪说道:“你既然有这飞天遁地的神通,自然就应该知晓,骤飞骤停之际,我必定会碰撞到你!” “只是,我包文正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便是答应与你一月之后成亲,自然也不会届时反悔。” “至于你说的,拜堂成亲之前,不可对你无礼,文正深以为然,故而为了姑娘的清誉......” “还是请姑娘暂时离去吧......” 梅绛雪面色阴晴不定,眼见这包文正背过身去,再也不理睬自己,心知但凡有才学的男子皆是有些偏执,更何况这文武双全的包文正,于是轻声一叹,便转身走出了书斋,朝杨家坳而去。 包文正手中持着书卷,心思却在聆听着梅绛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依然是不动声色的端坐在桌案前,心知这梅绛雪乃是示敌以弱,晚间的时候,必定还会携吃食而来,皆是将又是一番心思的较量。 而当梅绛雪携吃食再来短松冈书斋的时候,便也是她气势有所衰竭的时候,届时便可略有宽慰,趁机打探这百莽山和九幽涧,而后再一步一步的紧逼于她,迫使她承受不了自家的偏执,从而改变心思。 (这一章写的是故事的剧情,更重要的是写在爱情这场拔河比赛中,若即若离并非只是女人的杀手锏,男人也同样可以用,但是怎么用,分寸怎么把握,却要看具体的情况而言。) 018:妖魔道母女反目 凌冽的北风呼啸而过,无情的吹拂着短松冈上的茅草屋,老槐树和那纤细的翠竹,茅草和郁郁葱葱的树冠,以及那竹叶皆是发出呜咽哭泣的声响,就连那苍穹上的明月,也是透着刺骨的寒意,书斋内的烛光本就黯淡,随着树冠“簌簌”的响声晃动,几欲熄灭。【零↑九△小↓說△網】 短松冈本就远距杨家坳十里开外的荒芜之地,毗邻四五里外就是杨家坳的乱葬岗,常有流言说那乱葬岗中鬼火与深夜飘摇,更有低吟浅唱依稀间不知从哪里传来,更令人毛骨悚然,仿若那书斋外的狂风呜咽之声,就是鬼怪乱舞所致,更令人坐立不安。 包文正端坐在桌案之前,依旧是手持破旧的书卷翻阅,心中却是寒意不断,如今已然是酉时了,早就过了晚间吃食的时间,但这梅绛雪却依然未曾前来,想来便是要等自己饥寒交迫的那一刻,再拎着热气腾腾的美酒佳肴叩门而入,便可将今日的气势挽回几分。 合起了书卷,打了个哈欠,故作困乏的模样,便径直走到了床榻之前,开始整理被褥,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逼着梅绛雪叩门而入,否则便是枉顾女子家的贤良淑德,届时便就又有了新的说辞。 “笃笃!” “文正,我给你送吃食来了......” 书斋外传来梅绛雪那轻灵的声音,那语调有三分落寞,和四分落落大方,以及二分怯意。 包文正缓缓的走到房门前,推开了房门后,也未曾多瞧梅绛雪一眼,便径自回到了床榻之前,淡漠的说道:“劳烦姑娘这么晚,还为文正送吃食,辛苦了......” 梅绛雪却是换过了一身衣衫,虽是寻常的粗布襦裙,但依旧是遮掩不住国色天香和英姿飒爽之气,反而与烛光照耀之下,平添了几分清纯和质朴,此刻挽着竹篮走了上去,将肥鸡美酒摆放在桌案之上,心中却是一点也不着恼,反而是甘之若饴。 《天狐魅术》的炉鼎本就是走情愫之道,人生的悲欢离合和生离死别,才是炉鼎的磨砌之道,故而梅绛雪反而是乐见其成。 盈盈走了上前,柔声唤道:“因侍奉了二老就寝,故而来迟了。” 包文正闻言叹了口气,说道:“倒是有劳你了,二老已然安睡否?” “睡下了,快来用过吃食,我怕你不合口味,御剑去城镇中给你带来的吃食,还有一壶酒……”梅绛雪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羞涩之意,轻声说道。【零↑九△小↓說△網】 包文正无言以对,唯有走到了桌案之前,说道:“你也累了,陪我一起享用吃食吧。” “本是儿媳的本分,降雪不敢言累。”梅绛雪哽咽着说道:“只是你需知晓,絳雪皆是因你,才这般……” 包文正为梅绛雪斟酒,而后柔声说道:“以后无需去城镇中置办吃食,粗茶淡饭便可。” “听闻,这极西之地有一座百莽山,其內终年瘴气弥漫,更有一绝世妖王春三十娘?” 梅绛雪扮演的便是修道之人,闻言也不好不答,说道:“这百莽山地处极西之地,辖三十六处洞府,各有凶残嗜血的妖怪盘踞,而春三十娘更是修为千年的蜘蛛精,统御百莽山三十六洞府,乃是通天彻底的绝世妖王。” “那极东之地有一九幽涧,据闻方圆数百里皆是不见天日,乃是厉鬼盘踞之所,更有一千年厉鬼自号九幽娘娘?”包文正追问道。 梅绛雪心中有些疑惑,也是不知包文正为何询问这些,但今时不同往日,彼此对坐桌案之前,也是不能不答,便开口说道:“九幽涧乃是通往地府黄泉路的一条深渊,因黄泉之水每逢月圆之夜皆会涌出,阴魂若是得法,可炼化这黄泉之水,非鬼魅若是触碰,顷刻间便化为乌有,故这九幽娘娘依仗这地利之便,倒是无人敢去招惹。” 梅绛雪怯生生的问道:“文正,这百莽山和九幽涧即便是修道之人,也要避之不及,你问这些作甚?” 包文正故作畏惧,而后这才释然,低声说道:“民间流传甚多,但也不知是真是假,今日与你对坐,闲聊而已。” “只要你不去招惹这百莽山和九幽涧,我自然护的住你……”,梅绛雪面颊略带怯意,低声说道,似是怕这言辞说出,令包文正失了颜面,故怯生生的说道。 “我与玉漱山庄中,曾听闻胡月如姑娘言及,若是修炼那《琅嬛曲》有成,或可聊以自保,可是当真?”包文正一边为梅绛雪夹菜,一边故作随意的开口问道。 “《琅嬛曲》本是残篇,故只是养气静心的曲谱,等闲的鬼魅也无非是蛊惑人心的手段,只要坚守本心,自然可保无碍。”梅绛雪任由包文正为自家夹菜,面颊略微有些红霞,说不出的娇媚动人,接着说道:“《琅嬛曲》对于音律的造诣要求极高,若是能当真能悟出“琴心”,便再无妖魔鬼怪能以变化,迷惑与你了。” 包文正为梅绛雪再斟上了酒,接着问道:“我曾听闻“以剑载情”之说,又是何道理?” 梅绛雪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却不动声色的将酒饮下大半,开口柔声说道:“这“以剑载情”乃是峨眉山剑修一派的独门秘术,故而我也不得而知......” 包文正闻言心中已然知晓,于这梅绛雪处,也只能问上一些修道之人的常识性问题,若是涉及到修行的法门,必定是顾左右而言他,不会为自家解惑,以免节外生枝。 “文正,我们拜堂成亲之后,不如搬去附近的城镇中居住吧?”梅绛雪将话题岔开,也不愿再与这修行之事上多做言词,以免包文正触类旁通,当真领悟出一些法门。 包文正还未开口答话,便只听这书斋外突兀的传来一句声响...... “表姐,你准备和谁拜堂成亲?又准备搬去哪里居住?” 一声讥嘲的冷笑从书斋外响起,随即“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正是那玉漱山庄中的胡月如,此刻突兀的出现在短松冈书斋的门前。 胡月如一身锦缎绣花襦裙,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清雅而不失华贵,发簪上斜插了一根青色竹叶的翡翠玉簪子,此刻随着寒风迈步走入了书斋,白皙的面颊似笑非笑,一对眼眸中却是萦绕着冷漠和怒意。 妖便是妖,天材地宝和炉鼎皆关乎赖以生存的修为增进,故而胡月如一直收敛气息与远处窥探,此刻见“梅绛雪”竟是枉顾母女的情分,便推门而入,开口斥责问道。 包文正呆滞的起身,凝望着推门而入的胡月如,说不出的羞愧和自责,以及那藕断丝连的情愫,却是叹息一声,默默的退开了几步,任由这“梅绛雪”和“胡月如”相对而立。 “梅绛雪”的眼神也冷漠了下来,凝视着“胡月如”,而后柔声说道:“表妹或是不知,我与文正已然定下了婚约,还未来得及告知表妹,不想表妹却是来了。” “表姐数日前与玉漱山庄中,和文正还不欢而散,为何文正今日刚离开玉漱山庄,表姐便跟文正订下婚约,何以教我?”胡月如冷笑着问道:“表姐可是忘了情份,是否要小妹与你细说一二?” 胡月如这番言词,乃是暗指娘亲,本是有言在先,但为了炉鼎便不顾母女的情份。 “梅绛雪”站起身子,逼视着“胡月如”,淡淡的说道:“表姐倒是未曾忘记情份,却不知表妹可还记得,是谁护佑你在玉漱山庄的?” 梅绛雪这番言词,便是在说,这五百年来是自家耳提面授,才有今日“胡月如”这五尾妖狐的修为,告诫“胡月如”莫要无故生事,须知若是争斗起来,便是坏了母女的情份。 “胡月如”的寒意和怒容有所衰减,但仍是余怒未消,声音略缓之后,开口问道:“表姐!” “我与文正本在玉漱山庄之内,已然互生了情绪,还望表姐成全!” 言罢,“胡月如”便是俯身跪下,眼眶之中浮起了水雾,语调有几分哀求。 “梅绛雪”心中升起了怒意,未曾料想这一手养大的“胡月如”竟是当面与自己难堪,更是在书斋之内,在包文正之前,而后便侧身对包文正施礼后,柔声说道:“我与表妹有些私房话要说,你早些安睡吧。” 言罢,便径直朝书斋之外走去,有言辞传来依旧是云淡风轻,说道:“表妹,出来细说分明。” 胡月如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深情的凝望了包文正一眼,面颊浮起苦涩的笑意,两行清泪已经顺着面颊淌落下来,而后欲言又止,终究是一声叹息,便转身走出了书斋之外。 包文正心知此刻便要装聋作哑,只能静等这二人分个高下,而后再做打算,但却故作焦躁的徘徊几步,而后仿若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跌坐在床榻之上,面容也是愁苦不堪,关切不已。 短松冈依旧是狂风怒号,吹拂过毫无遮掩的茅草屋和老槐树,发出不绝于耳的鬼哭狼嚎之声,那阴冷恐惧的呜咽哭泣之声犹如群魔乱舞,令人毛骨悚然。 而位于这短松冈十余里外的云层之中,却是与那三尺剑身上站立着一身穿青衫的女子,这女子一件青色的石榴裙,宛若一朵青莲盛开在云巅之上,这女子柔荑中拎着杏黄色的酒葫芦,不时的仰头将那美酒纳入口中,竟是不逊色与男儿的豪爽。 这女子肤光似雪,那精致的五官本是美丽之中略带妖娆,但那双眸却是犹如一泓清水,更是泛起似有若无的亮光,但是瞧上一眼,便觉得有凌冽的剑气扑面而来,身段亭亭玉立且风姿绰约。 青萍剑仙吕三娘! “咦?这青丘山地界倒是奇怪,两只狐妖打起来了,却不知是为了那般?” 吕三娘本是洒脱的女子,一身修为早已然登顶,当世之中便有掌中青萍剑,何处不可去,心中称奇便要去看个究竟,于是便将剑光收敛的毫无一点外泄,御剑便迂回的朝这短松冈而去。 “如月!你当真要跟为娘动手不成?”梅绛雪已然显露了真身,一身宫装罗裙与风中飞舞,那妩媚和孤洁的气息萦绕与一处,更增添了几分绝世风华,薄怒不已的斥责说道:“为了一个炉鼎,你便要不顾为娘五百年的教诲不成!” 胡月如也是化作了真身,那一袭锦缎绣花罗裙后,竟是生出了五条数丈长的尾巴,夭绕的在身后轻颤不已,冷声说道:“娘亲可是忘了,在千狐洞中的约定,莫非要依仗修为,令女儿止步与修行一道?” “咯咯!” 絳雪娘娘冷笑连连,摇头自嘲的说道:“我早就该知道,娘亲是狐妖,你也是狐妖,我们即便是读了人族的经史子集,却依然是茹毛饮血的妖怪。”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是我们妖族的法则。” 如月面罩寒霜,那浓郁的妖气冲天而起,几欲令这寒风为之肃穆,五条尾巴晃动不已,眼神更是怨毒不已,冷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女儿们好,却将《天狐魅术》的总纲故意隐藏。” “除了三妹如烟年幼,还被你蒙在鼓里之外,二妹如霞故作放浪形骸,只能私自去偷学人族的功法,便是因你藏私。” “你将我们姐妹留在身边,又故作疼爱,便是要露出破绽,试看何方妖王会率先出手针对于你,将我们姐妹挟持,令你投鼠忌器!” “却不知,则是正中下怀!” “为何“春三十娘”将你逐出百莽山?便是早知你心怀不轨,却顾念了昔日的姐妹情谊。” “你虽然是狐狸,却比那蜘蛛更为狠毒......” 019:吕三娘御剑驱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胡月如如今修炼《天狐魅术》正是从无情到有情的紧要关头,一旦炉鼎被人夺走,心境必然受损,修为跌落自是不言,便是日后渡劫,也会因此而被心魔所累。【零↑九△小↓說△網】 轻则修为止步于此,重则五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故,绝计不能退让,便是绛雪娘娘也不能相让。 妖族修行本就是采撷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化为了人形是为了修行,读了这人族的经史子集,为的是《天狐魅术》的修炼,而不是将自家彻彻底底的变成人。 妖就是妖,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妖族的法则! 绛雪娘娘错愕的看着如玉,仿若这五百年来皆是蹉跎,今日才认清自己女儿的本来面目,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心中涌现,娇躯颤颤发抖,竟是气的险些说不出话来。 一股淡淡的,哀伤的气息随即萦绕开来。 “如月……,我是生你,养你,一手调教你长大的娘亲……”绛雪娘娘热泪盈眶,浑身的妖气尽数收敛,哽咽的说道:“即便是我未曾将《天狐魅术》的总纲告诉你,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怎可如此污蔑你的娘亲……” “娘亲乃是六尾狐仙,又何至于如此下作,以自家的女儿为筹码,这数百年来可曾有人敢来青丘山撒野?”绛雪娘娘泣不成声的说道:“你幼时就偏执,只因那百莽山的青狼妖王,觊觎你的美色,你就骗娘说,它轻薄于你……” “娘提着吟雪剑一直追出百莽山,将它诛杀后为你出气,这莫非是假的吗?” “你一意孤行非要以元阴之躯修炼《天狐魅术》,这些年来若不是为娘以近千年的修为助你行功,可有你今日这般颐指气使?” “我是妖,但我也是生你,养你的亲娘!” “虎毒不食子,何况我们本是狐狸!” 绛雪娘娘这一番话说完,仿若浑身再无一点力气,竟是脚步蹒跚几欲摔倒在地,哪里还有修行近千年的模样,分明只是一个孤独的母亲,一个被女儿恶言重伤的母亲,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不就是个炉鼎吗?” “你拿去,娘不要了……” 绛雪娘娘潸然泪下,娇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是不知骤闻如若雷击,令其难以自持,还是这短松冈的孤寂使然,更多的可能是凄凉和无助,为了挽回长女如玉的血脉亲情,故而低头。 “胡月如”望着絳雪娘娘的凄凉身形,心中五味杂陈,收敛了妖气后那五条雪白夭绕的长尾也消失不见,面颊之上百感交集,走上前来,懊悔之极的哽咽说道:“娘亲,是如玉不该如此恶言。” 絳雪娘娘面容凄苦,泪眼涟涟,颤声说道:“你的性子本就偏执,但却不该对娘亲恶言相向......” “娘亲,如月再也不敢了。” 胡月如热泪盈眶顺着面颊淌落,心中歉疚之极,往昔娘亲的点滴恩德,皆在脑海中浮现,颤声的祈求说道。 絳雪娘娘泣不成声,将“胡月如”揽在了怀里,说道:“娘.....虽然......是妖怪,但舔犊......情深却不......会有假,娘亲......即便是能........杀了任何人,又怎舍得......令你有......一丝丝不快。” “这包文正......并非你.......能降服......的,故而娘亲......才出手......。” 《天狐魅术》本就善于玩弄情欲,更有“一尾一重天”之别,絳雪娘娘本就是“六尾狐仙”,修行已近千年,与无声无息之中,已然令“胡月如”改变了心思,只是这一番“舔犊情深”却是不知究竟有几分......。 凌冽的北风丝毫未曾停歇,将这茅草屋的稻草卷飞出去,瞬息不见了踪影,那老槐树的树冠也随之晃动不已,那嘶吼声犹如群狼望月凄厉之极,又如同那乱葬岗中的厉鬼,正在哽咽哭泣,不绝于耳。 包文正与窗前负手而立,从窗缝中吹来的寒风,摇曳了身上的衣袍,额前的发丝也是晃动不已,静静的等待着梅绛雪和胡月如的再次返回。 吕三娘极为错愕的打量着茅草屋中的少年秀才,犹如青松笔挺的身躯较为文弱,但浓眉大眼却是面如冠玉,那一身遮掩不住的儒雅之气,分明只是个普通人,何故能与这荒郊野岭之中安然自若,却是为何? 但无论如何,却也不能任由这秀才成为狐妖的炉鼎,便悄无声息的迈步走入了茅草屋之内,开口说道:“秀才,你可知这两个女子,都不是人?” 语调如黄鹂出谷,却少了婉转悠扬,却依旧是清澈动听,仿若玉罄之声一般。 包文正闻言之下更是汗毛乍起,眼睁睁的瞧着极远处梅绛雪和胡月如的身形,却不想又有声音自不远处响起,顿时毛骨悚然之极,强耐着心中的惶恐回头望了过来。 这女子秀美之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身形高挑,一身青色的衣衫和襦裙,迎风略微浮动,更如那荷塘上的莲花一般,尽显清雅和孤洁的气息,眼眸的光泽宛若一泓剑光。 “吕女侠?”包文正望着这熟悉的身形,拱手施礼面现惊喜之色,说道:“昔日若非吕女侠两次相救,文正早已命丧妖魔之手......” “且慢!” 吕三娘甚少来这青丘山地界,心知必定是这秀才认错,于是侧身避开这一礼,错愕不已的说道:“我何时救过你,你可是认错人了?” 包文正眼见这吕三娘神情不似做伪,但心中仍有狐疑,自家肉眼凡胎也瞧不出端倪,便将这茅草屋外初逢和杨家坳“尸变”之事道出,而后叹息说道:“吕女侠行走天下,斩妖除魔,或是忘了对在下的救命之恩,但文正却牢记心中,不敢稍忘这恩德。” 吕三娘眼见这秀才言之凿凿,面颊之上更是浮现了恭敬之意,那双目之中清澈异常,心中便有了计较,开口说道:“秀才,我便是吕三娘不假,但却从未救过你!” “今日,也是见这短松冈妖气弥漫,恐这青丘山的狐仙为非作歹,故而稍作停留。” 包文正对这吕三娘的警惕之心稍减几分,故作错愕的说道:“这短松冈乃是荒芜之地,怎会接连有妖怪出没?” 吕三娘无奈的说道:“你这门外的老槐树上,便有一修行百年的山魈,若不是有它庇护与你,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早就死了。” “那狐仙又是何意?”包文正此刻已然对这吕三娘放下了大半的戒心,心知若非是修道之人,定然不会随意道破这老槐树上的山魈,但却故作迂腐,顺着吕三娘的话追问道。 “天地日月,照化其身,暂开天门,九窍皆明!” 吕三娘伸出青葱玉指,一点荧光与指尖浮现,仿若一只萤火虫飘舞,口中念念有词,而后便将这荧光朝包文正扫去,那荧光与空中分做两道,各自射入包文正两眼之内。 那是一股从来未曾有过的清凉之意,自包文正双眼之中传来,仿若堤岸上奄奄一息的游鱼,骤逢暴雨之际的喜悦,自心底随即浮现出来,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这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发生了变化。 穿过墙壁便瞧见了那老槐树,一只犹如牛犊般大小的山魈正在闭目休憩,血红色的鼻梁两侧,皆是径向分明的白色纹理,浑身细腻的鬃毛正与风中泛起如水的皱纹。 极远处只见一片白光晃动不已,定睛望去却是一丈之高的长尾正在摇晃不已,那长尾约有十余条皆是雪色之白,粗壮犹如碗口,且夭绕灵动之极,包文正心中骇然的顺着那长尾打量,却见两只犹如磨盘般大小的狐狸,正在相互依偎与一处,皆是直立行走,何人竟是一般无二。 那两只狐狸皆是一身白色的皮毛,泛着柔润的光晕,本是修长而优雅的身躯,却因身穿罗裙从而令人心悸不已,而那罗裙更是眼熟之极,分明就是梅绛雪和胡月如适才的装扮。 “狐妖......” 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痛苦之色,脚步踉跄的朝茅草屋外走去,心中却知晓这一刻有吕三娘在侧,自家的性命已然得到了保全,但这连月来的戏弄和羞辱却不能一言蔽之,若不令这梅绛雪和胡月如百辞莫辩,终身留在忏悔和悔恨,焉能一解心中的怒意。 即便是离开杨家坳后,也要令梅绛雪和胡月如因为愧疚,小心的照看二老的安危,才能去伺机完成系统“妖妻鬼妾”的任务。 “梅绛雪!” “胡月如!” 包文正怒声呼道,语调之中尽是被谎言欺骗后的凄凉,热泪盈眶的面颊更是抽搐不已,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更显心中的无助,仿若不敢相信这眼前的真实。 絳雪娘娘和长女如月骤闻此声,均是心悸不已的望了过去,只见包文正双眼之内清光萦绕,分明是瞧出了自家的原形,而那身后不远处则是一道剑气冲天而起,一名一袭青衫的女子,青色的石榴裙缓缓走来,那白皙的面颊上皆是冷漠和无情,双眼明亮之极,犹如一泓剑光直刺心扉之内。 “青萍剑吕三娘!” 这股骇人听闻的剑气,犹如一壁孤傲凸起的山峰直入云巅,是任务变化都无法得其精髓,乃是修道之人诚与法剑,多年的磨砌才能有成,便是未见剑气迎头劈落,便已然令絳雪娘娘和如月心悸之极。 “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包文正神情落寞,黯然的轻声问道,这文弱的身形在寒风之中更显无助和凄凉。 “胡姑娘,我与你在玉漱山庄之中,你待我百般深情,为我缝制衣袍,抚琴共修《琅嬛曲》的情谊,仍历历在目......” “梅姑娘,你可知你已然在我二老面前,言及一月之后便要跟我拜堂成亲,你本是狐仙,为何如此戏弄于我?” 包文正脚步踉跄似乎要被这狂风吹倒一般,仍是疑惑的轻声问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们,为何这般对我?” “为什么亲手编织一个美梦,又轻易撕碎了它......” “你们为什么不躲得远远的,莫要让我看到你们的原形!” 吕三娘闻听这秀才的言词,以及那失魂落魄的身形,心中更是无语之极,委实未曾料想,这秀才瞧到了狐妖的原形,依旧是有些余情未了,便上前冷声说道:“因为她们是妖,根本就没有人性!” “秀才,闪开!” 吕三娘抬步上前,掐动法诀便要御剑诛妖,那一股凌冽的剑意冲天而起,恍若即便是山峦与前,也势必要将其劈斩成两半,大有千军劈易之气魄。 包文正施展轻功一个纵身,就跃到了梅绛雪和胡月如身前,伸开了双臂挡住了吕三娘,将梅绛雪和胡月如遮在身后,焦躁的怒吼道:“快跑啊!” 面容之上却是说不出的决绝之意,仿若要以死为梅绛雪和胡月如赚来逃脱时机,语调之中竟是深情,令人荡气回肠,文弱的身躯在这一刻仿若山峦一般的高大。 020:黯然别初涉天下 絳雪娘娘错愕的看着身前的包文正,心中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却是始料未及,这包文正竟然如此的至情至性,即便是瞧破了自家的原形,也依然挺身而出,以文弱的凡人之躯阻在这吕三娘的剑气之前,只为自家母女能有一线生机。 一股暖意自心中升起,即便是昔年化身“唐婉”与陆游相恋之时,也只仅仅是动情,未曾如此刻这般感动,犹如江湖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人与妖相恋本就为世所不容,这近千年来,絳雪娘娘见过许多人与妖精相恋最终的黯淡收场,那怕是形势所逼,最终以内丹相赠,也终究是无疾而终,皆因被瞧破了原形。 却从未曾敢想,这世上当真有一诺千金,重情重义的儿郎。 絳雪娘娘妖气冲天而起,蛾眉倒蹙,杏眼圆睁,一只柔荑中白光乍起,一柄犹如“青蛇咬柄”的三尺长剑显露出来,上前将包文正按在身后,也同时驱散了包文正双眼中的清光,面罩寒霜的冷声喝道:“吕三娘,我好端端的在青丘山修行,护佑这一方水土,何以咄咄逼人!” “莫非我梅绛雪,就当真怕了你不成!” 修行近千年的“六尾妖狐”又岂是易与之辈,当今这方天地妖族称雄,而絳雪娘娘又与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有昔日相逢与危难之谊,若是当真争斗起来,必定引起妖族和人族的一场血雨腥风。 吕三娘将掐动法诀将剑光转向,化为一道流光夭绕的盘旋在头上,而后缓步走了上前,冷声说道:“若非你素日并无恶性,焉能活到今日!” “把这秀才放下,回你的青丘山千狐洞去吧!” 人族势力孱弱,非是吕三娘一柄青萍剑,便可挽回如今的时局,也心知若是当真斩杀了絳雪娘娘,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必定震怒,届时万妖齐出祸乱苍生,乃是意料中事,也唯有将絳雪娘娘驱除才是两全之策。 絳雪娘娘面色阴晴不定,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掌中吟雪剑收了起来,而后转身望着包文正,沉默不发一言,委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絳雪......”包文正却是开口打破了沉默,面带凄凉的笑容,柔声说道:“你虽是狐仙,但对我的好,文正不会忘记。” “只是我们的缘分,于今日却是断了。” “你有望长生,而文正不过人生百年,却是无法与你厮守一生。” “珍重......” 包文正身形佝偻了一些,仿若失去了浑身的气力一般,与寒风之中更见凄凉,走了数步之后停了下来,转身凝望着絳雪娘娘的身形,叹息说道:“有时间的话,去杨家坳去看看二老,你依旧是那柔顺乖巧的儿媳......” “就说,是文正负情薄义,辜负了你吧......” 狂风也似乎衰竭了许多,那圆月正经中天,皎洁的月光冰凉如水,洒落在短松冈的书斋之上,絳雪娘娘眼瞧着包文正走进了书斋之内,将那一身衣袍穿在身上,而后拎起了一把长剑,挥手作别后便故作洒脱的踏着月色,萧瑟的身形沿着林间的小路渐行渐远。 絳雪娘娘歉疚之极,未曾料想这情郎瞧破了自家原形之后,还能如此深情,宁愿背负负情薄义之名,从而暂别杨家坳双亲膝下,也要令自己的颜面保全。 絳雪娘娘拂袖之间,一道流光便朝那渐行渐远的身形飞去,痴痴的凝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淌落下来,欲要上前相送却又惧与吕三娘的长剑无情,唯有哽咽的说道: “这把吟雪剑你带着防身,但凡妖族见了此剑,无人敢碰你分毫......” “即便今生有缘无分,絳雪必定以儿媳之礼侍奉二老......” 吕三娘茫然的看着这一对痴男怨女,仿若是自家棒打鸳鸯,硬生生的拆散了这一对情侣似得,只觉得滑稽之极。 秀才与狐妖之间莫非当真有了深情,这絳雪娘娘将手中的法剑相赠,只为了护住这秀才的性命;这秀才不惜背井离乡,不惜背负薄情寡义之名,被堂上双亲斥责,也要顾全这絳雪娘娘的儿媳身份。 吕三娘一时之间难以释然,但也不愿在“六尾妖狐”面前露出心境上的破绽,便抽身而去隐入了夜色之中,几个起伏就追上了那林间缓步行走的秀才。 絳雪娘娘与长女如月彼此面面相窥之下,皆是黯然之极,絳雪娘娘心中哪里还有“炉鼎”一说,分明是失去了情深义重的情郎,那足以值得相伴一生的爱侣,幽幽的叹息一声,便轻转莲步走进了茅草屋之内,呆滞的与那床榻之上就坐,柔荑触摸着冰凉的被褥却是说不出的温馨,鼻间嗅着那残留的气息,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淌落下来。 “娘亲......” 如月黯然的望着絳雪娘娘这凄苦的神情,心中也升起了难以言诉的酸楚,上前与絳雪娘娘身前就坐,轻声的劝慰着。 絳雪娘娘叹息一声,抬起衣袖擦拭了泪水,犹豫了一下伸出柔荑,将那桌案上的蜡烛熄灭后握在手中,而后起身与长女如月走出了茅草屋,又将房门紧闭后,遥望着老槐树上的山魈,冷声说道:“好生照看这里,若是有丝毫损伤,必取你性命!” 言罢,再也不看一眼,随即与如月化作一道轻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山魈错愕的看着轻烟随风消散,又打量了一眼这平平无奇的茅草屋,而后茫然了片刻,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休憩了,只是那一双耳朵却是灵动了几分,聆听着周遭的响动。 短松冈的林间小道曲折蜿蜒,通向了二十余里外的官道,沿路皆有树林更是郁郁葱葱,那斑驳的树影随着渐渐衰竭的西北风依旧晃动不已,身形文弱的少年秀才手中握着两柄长剑,踏着斑驳的树影径自离去。 吕三娘几个飘身便来到了包文正身侧,略有些歉意的开口说道:“秀才,你这是要去何方,不若我御剑送你一程如何?” 包文正心思急转,便故作黯然的说道:“此行并无目的,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吕女侠要去何方?” “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兴之所至,便去何方!”吕三娘从腰中取下酒葫芦,递给了身侧的秀才,说道:“夜间寒冷,饮些烈酒,驱驱寒意!” 包文正接过了酒葫芦,长叹了一口闷气,而后笑着说道:“在下虽不如吕女侠这般有御剑飞天之能,但修炼内功多年有成,早已寒暑不侵,但既有烈酒在手,焉能辜负吕女侠一番美意。” 吕三娘本是洒脱之人,不耐繁文缛节,便开口说道:“莫要张口闭口皆是女侠一说,你若当真是迂腐之人,便唤我一声吕姑娘,若是不拘俗礼,唤我一声三娘亦可。” 包文正将这酒葫芦凑与唇边,饮上几口之后,便觉得腹内一股热流涌上,催动着《明玉功》犹如江河翻腾一般,几欲驾驭不住,便忙收敛心神运转真气,瞬息之间身侧浮现丝丝冰晶,足下方寸空间也是寒霜浮现。 生者,未来之死;死者,过去之生。 玄者,微明之心;关者,今之难也。 真气自丹田之内源源不息,积攒犹如浪潮一般连绵不绝,径直朝《明玉功》第九重的最后关隘“生死玄关”而去,包文正只觉得耳中一阵轰鸣之响,那本是犹如天堑的“生死玄关”已然被叩开,随即未曾睁眼便清晰的洞察到了周遭气流的变化,缓缓的睁开双眼,一道亮光犹如一泓剑光乍现,便是这黑夜之中的纤细之物,也尽数收于眼中。 “秀才,世俗之中的武功,修炼到你这般,已然是极致了!” 吕三娘双眸之中略显惊奇,开口赞叹说道:“若是抛却道术和神通不言,只以武功而论,便是三娘也不见得是你的敌手。” 包文正手持两柄长剑,唯有抱拳施礼,却依旧是谦谦君子的风仪,恭声说道:“若非吕姑娘以药酒相助,只怕小可这内功,至少还要数年的磨砌。” 吕三娘接过了酒葫芦,含笑说道:“你如今武功大进,又有吟雪剑为凭,只要不去招惹九幽涧的鬼王,这天下倒也任你行走了。” 包文正闻言便知这吕三娘已有了离别之意,便叹息说道:“小可又何尝不愿与吕姑娘这般斩妖除魔,只因自保有余,却是难以如姑娘一般,庇佑黎民百姓。” 吕三娘游历天下多年,又怎会不知这秀才言词之中的含义,但师门的功法又怎能轻传,便将酒葫芦系在腰间,御剑而起盈盈笑道:“秀才,待他日有缘重逢,三娘便与你以武会友。” 青色的剑光瞬息直入青冥,消失不见,唯有这林间小路上的树影晃动不已,唯有那朗月下包文正一人独自行走,片刻前那英姿飒爽的吕三娘早已不见了踪迹。 包文正足尖轻盈一点,身形便也犹如御风而起,凭借《明玉功》第九重的修为,犹如大雁横空一般朝远处飘去,瞬息也消失与夜色之中。 021:百姓苦小吏如豺 年久失修的缘故,即便是官道也依然凹凸不平,此刻也不过天色隐约见亮,便有那满脸蜡黄色的百姓已然出门,身穿着已然绽线的破旧棉衣,推着独轮车走在官道上,将省吃俭用保存下来的物件,前往附近的集镇上去换上几个铜钱。 包文正本就是浓眉大眼,面如冠玉,一袭儒生长袍更显温良俭让的气息,那天蓝色的大氅虽是与这时节有些不切适宜,但手中两柄连鞘长剑,确实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天色已然蒙蒙泛亮,自然不能再施展轻功赶路,况且包文正也并无所去之处,不论是百莽山还是九幽涧,都不是眼下可以轻易涉足的,故而便顺着官道一路前行,兴之所至,权当游历天下。 云岩镇也算是方圆百里的重镇,因地处毗邻官道,故而往来客商多会暂居一晚,此刻已然是天色泛亮,云岩镇四门处百姓便络绎不绝,或是推着独轮车和挑着扁担进镇,皆要与那城防差役一枚铜钱,方可平安无事,寻常的行人若是形迹可疑,城防差役便会上前探查一番,多半只是为了收受些贿赂而已。 而这云岩镇西门素来被百姓所忌惮,只因这西门处有一衙役唤作“赵二爷”,若是及笄的女子打此经过,便会借形迹可疑之名,一双大手便在这女子身上游走,占些便宜,便是那已然徐娘半老的妇人,若是有几分姿色也定然不肯放过,故而也有百姓背地里骂其为“赵二狗”。 赵正康一身皂衣浆洗的还算干净,腰间挎着一柄制式的衙门长刀,身形本就魁梧,偏那一双狭长的双眼却是游离不定,呲牙咧嘴的吆三喝四,在这云岩镇西门的地头上,端是趾高气扬,威风之极。 “且慢!这女子为何鬼鬼祟祟,不敢露出正脸!” 赵二爷此言一出,西门前的众衙役皆是心领神会,顿时长矛一振,皆是满脸狰狞肃杀之气,吆喝着围了过来。 那手推独轮车的青年汉子顿时噤若寒蝉,壮着胆子颤声说道:“各位官爷,我是河西村的李山,这是我刚过门的媳妇,今日随我来云岩镇购置些过年的物件。” 赵二爷手握腰间的钢刀,缓步走了上前,不屑的打量了一眼这汉子,怒骂道:“哪个认识你是什么东西!” 随即,咧开嘴将钢刀拔了出来,一指这独轮车上的女子,狭长的双眼中露出觊觎的神采,却义正言辞的说道:“行迹如此可疑,莫不是朝廷缉拿的要犯,抬起头来!” 寻常的妇人眼见这钢刀临颈,顿时花容失色浑身颤颤发抖,忙不迭的从独轮车上下来,哭哭啼啼的说道:“官爷,民女乃是河西村李杨氏,还望官爷明察......” 赵二爷顿时眼中一亮,这小妇人虽是粗布襦裙,头戴木钗,但却是清秀非常,此刻哭泣之时犹如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楚楚动人,那脖颈之间的皮肤犹如羊脂白玉,喘息也不由得粗重起来。【零↑九△小↓說△網】 “你说你是河西村的,可有人证?”赵二爷故作义正言辞的说道:“随我去城防处问话,若是属实,自然不会刁难与你!” “若是那朝廷缉拿的要犯,我赵正康刀下定不容情!” 言罢,赵二爷便伸出大手,一把将这小妇人的衣袂抓起,便如饿虎捕兔一般,拖拽着朝西门的城防处走去。 “官爷,官爷,我有人证,我有人证!” “三叔,三叔,你快告诉官爷,这是我家娘子!” 年轻的汉子顿时恐慌之极,心知自家娘子若是被这“赵二狗”带去城防处,必定是要被欺凌,忙不迭的向同村的人求助,只盼能说一句公道话,免去今日的这般劫难。 只是却未曾想到,这本是同宗的三叔,却是避之不及,慌忙的连连摆手,侧身走开了数步,惧与这“赵二爷”素来的恶名,不敢为其出言。 “九弟,九弟,只盼你能说一句公道话!”李山眼见这长矛所指,皆是寒光闪闪,心中知晓不可力敌,心急如焚的朝远处的青年喊道:“九弟,婶娘去年卧病在床,哥哥曾借过你钱财,说一句公道话吧!” 那身穿粗布棉衣的青年顿时惶恐之极,眼见这云岩镇的衙役皆是面色不善,竟是挑起扁担就远远的躲避开来。 一时间,这西门口的百姓竟是纷纷远离,唯恐躲避不及,被这云岩镇的衙役记恨在心,日后定有祸事临头。 质朴的汉子眼见求助无望,壮着胆子上前喝骂几声,便被那手持长矛的衙役,反转长矛以木棍如雨点般的落下,犹如蓬头稚子一般蜷成一团嚎啕大哭,那语调说不出的绝望。 赵二爷单手抓着这小妇人,心中更是欲火翻涌,自从在这云岩镇西门当差以来,倒是少见这等姿色的女子,这小妇人哭哭啼啼的模样,反而助长了心中的欲火,只欲将这小妇人剥成小绵羊,而后大快朵颐。 一阵剧疼从后背传来,恍若那长矛刺中了一般,赵二爷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眼便是一热,张口便喷出了殷红,而后才觉得那长矛好生寒冷,便缓缓的摔落在地面之上。 包文正漠然的环视着云岩镇门前的百姓,尽是各扫门前雪,便是连一句公道话也惧之,心中不胜唏嘘,这才屈指弹出一道指风,将那衙役击成重伤,而后目睹这西门口一片糟乱,所幸这“赵二爷”此刻重伤昏迷,倒也无人在意这小妇人,又鸡飞狗跳了盏茶功夫之后,云岩镇的西门这才如常。 那小妇人满面惨白的搀扶其自家的相公,推着独轮车便往来路而去,再不敢进入这沿溪镇。 包文正顺着人群走入了这云岩镇中,心知这“赵二爷”被《明玉功》的真气击伤,没有一年半载是下不了床榻,便也将此事抛之脑后,顺着街道走了盏茶功夫,腹内已然有些饥饿,便与沿路的汤饼摊子上落座。 云岩镇内倒也称得上繁华,那货郎敲着拨浪鼓游街串巷,吆喝着针头线脑,但凡有妇人过问,皆是未语先笑走上前去;身材魁梧的猎户拎着野兔和山鸡,大声的吆喝着钱财,不断的与客栈门前低声询问,被那倨傲的店小二喝骂也是不恼,依旧是谄媚的笑着,而后朝其他的客栈再去问询...... “菜市口杀头了,快去看啊......” 极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声,顿时这云岩镇的行人皆是面现惊喜的神采,便是汤饼摊子上享用吃食的宾客,也是急忙抛下几枚铜钱,顺着人群便往那菜市口而去。 包文正闻听这菜市口杀头,倒是不出奇,但这百姓皆是围观,却是有些诧异,闻听这汤饼摊子的老汉发出一声叹息,便从腰带中掏出了几枚铜钱,笑着说道:“老人家,这菜市口今日杀的是何人?” 老汉已然年过半百,须发皆白,手脚麻利的收拾着桌案,叹息说道:“是那药铺的掌柜......” “少年人,这云岩镇非是善地,若是无事,早些离去吧......” 包文正眼见这老汉欲言又止,便也不再询问,便径自顺着人流往菜市口方向而去。 022 : 遇侠女并肩御敌 遇侠女并肩御敌 菜市口的行刑场上,膀大腰圆的刽子手皆是一身短打劲装,各自将大刀怀抱,满面肃穆之色,聆听着那“生死牌”的摔落,便要将身前这死囚的大好头颅斩下,虽是那衙役持着水火棍乱棒打落,却是视若无睹,只是端望着这死囚的脖颈之上。 “时辰已到,行刑!” 王师爷眼见县令大人将那“生死牌”摔落下来,立时便高声呼道,心中也是知晓尽快的行刑,张县令也好早些返回衙门,不至与这菜市口上受这风寒之苦。 身穿大红色劲装的刽子手,各自从腰间拿出酒囊,饮上了几口驱驱寒气,而后朝着那寒光闪闪的大刀上喷落,将那死囚身后的“命签”取下,便高高的抡起大刀,朝着那脖颈上劈落下去。 “骨碌,骨碌......” 身躯应声而倒,头颅顺着行刑场的台阶滚落下去,那血液和发髻纠缠在一起,已然模糊的辨认不清这头颅分属何人,而那行刑场上的死囚脖颈上流淌的血液,早已汇集于一处,宛如溪水一般顺着台阶流淌下去。 “爹!” 那被衙役的水火棍打的蜷成一团的青年,顿时凄厉的呼喊起来,而后强撑着身躯朝那头颅爬了过去,癫狂之极的大声喊道:“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轰隆!” 一声炸雷自这云岩镇的上空响起,犹如晴空霹雳一般振聋发聩,与这初临冬季的季节,居然尚有冬雷乍乍响,顿时令这菜市口行刑场上的百姓为之侧目不已,谁人不知这“六月飞雪”和“寒冬炸雷”皆是反常的异象,莫非今日这菜市口上的死囚之中,当真有莫大的冤屈不成! 菜市口的百姓望着那刑场上的尸身,那桌案之前身穿官服的张县令,露出异样的眼光。 包文正便是站立在远处,目睹这菜市口上行刑的一幕,心中本就有些兔死狐悲,此刻闻听这“冬日炸雷”后,也为之震撼不。 这方天地本就与现代社会不同,与那《绝代双骄》的世界也是不同,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因此对于这天地异象虽是错愕,但却并不震惊。 终究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包文正自知难以改变贪官污吏的骄横跋扈,也难改变这世间的世态炎凉,随着这逐渐退散的人潮而离去。 云岩镇的朋来客栈位于小巷中,不过是破旧的大堂中摆放着几张桌案,与这寒冬时节更是冷清,唯有那店小二有气无力的倚门观望,却是心知百姓聊以果腹,这年头的商贾也是越来越少了。【零↑九△小↓說△網】 “客官,是搭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眼瞧那身穿绸缎的少年走了上前,虽是手中持着两柄长剑有些发怵,但仍是谄媚的笑着呼道。 包文正适才刚目睹了菜市口杀头,心中有些烦躁和不适,便随意寻了处客栈,意欲饮些酒水借酒消愁。 “随意来几样小菜,再来一壶酒!”包文正走进了客栈,从怀中摸出了散碎的银子,抛给了店小二后,与那临窗的桌案之前落座。 “好嘞!”店小二接过了碎银,手脚麻利的在桌案上擦拭了一番,便先去斟茶端上之后,去后厨张罗去了。 包文正凝望着窗外的行人,心中却是着实郁闷之极,虽是叹息这贪官草菅人命,而自家虽是有一生武功,但却也是前途坎坷,不知该如何自处。 如今虽然离开了杨家坳,也有那狐妖梅绛雪和胡月如因为歉疚,而不得不顾全二老的性命,可谓是解决了后顾之忧,可是这系统的任务又该如何完成,可谓是一筹莫展。 昨夜借助吕三娘的药酒,突破了《明玉功》的第九重境界,但包文正也刻意的叹息,言及自家对吕三娘行走天下斩妖除魔的赞叹,无非是想向吕三娘讨教一二,却被轻描淡写的婉拒了。 不懂这法术和神通,莫说是完成“妖妻鬼妾”的任务,便是前去百莽山和九幽涧也是力有未逮,这一路上的妖魔鬼怪何其之多,皆非是这一身武功所能抵御的。 不多时,桌案之上便端上来了四样小菜,以及一壶烫好的水酒,包文正便自斟自饮,心中开始费尽思量,筹谋这如何踏出这第一步。 一名身穿粗布襦裙的年轻女子,迈步走进了客栈之内,这女子年约二十多岁,亭亭玉立端是秀丽美雅,但那蛾眉倒蹙,且面罩寒霜,一双凤眸含煞,恍若那刀剑一般令人心悸。 “阳春面一碗。”这女子眼见临窗的桌案也有人落座,略有不喜后,也唯有与这临窗毗邻的桌案上落座,却是不断地用余光打量着客栈外的动静。 包文正对于这入内的女子也并不在意,只是却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道萦绕,初始还以为是这后厨内传来,而后才有些错愕,未曾料想这奶香竟是从这女子身上出来。 姬青莲一路行来,心中虽是毫无所惧,但这天下虽大,却也不知何处方可立足,但却也不愿连累旁人,故而只有报恩以后,远走他乡。 “妖气……” 姬青莲蛾眉倒蹙,下意识的将青葱玉掌按住了怀中的剑囊,而后运转神通开了“天眼”后,才略有些狐疑,这秀才一身武功倒是不俗,却是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妖剑,竟是和光同尘,一时不察竟是险些被蒙蔽了。 店小二有些不屑的将那一碗“阳春面”端了上来,眼瞧这女子一身粗布襦裙,且一身风霜明显是远道而来,自然是囊中羞涩,只能食用一碗素面而已。 包文正凝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时之间也找不出可行的法子,心中更为郁闷,而这股奶香却是越来越浓,举杯自斟自饮,意欲借酒浇愁,却是又想起了那绣玉谷移花宫,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邀月和怜星如何,那孩儿也不知有多高了…… 包文正招手唤来了店小二,将这桌案之前未曾动过的四道小菜,端去给这女子享用,本是念到这女子生育不久,给其补补身子。::::““:””: 023 : 御剑起文正起心 姬青莲端详着眼前的少年人,心中肃然起敬,未曾料想这少年人竟是如此的侠肝义胆,当真是素味平生,只为了侠义二字,便愿意挺身而出。【零↑九△小↓說△網】 “好!公子既然不畏死……” 姬青莲话音未落,便已然听见了那箭雨破空声“簌簌”传来,双眼的余光中瞧见了那铺天盖地的箭矢迎面撒来。 青葱玉掌朝欲一拍剑囊,借助这法器之威护住二人的周全,却只见一道寒光乍现,竟是身侧这少年拔剑而起,这剑气凌冽生寒,且清音声不绝而耳,长剑所指之处,皆有凌厉的剑影如氤氲之气,炸射开来,瞬息便将这朋来客栈的墙壁破碎开来。 包文正拔剑而起,挺身而出挡在了姬青莲身前,运转剑光“点,拨,荡,挑”将这方寸空间尽数笼罩,将那激射而来的箭矢抵御下来,趁着这数十名衙役一阵箭雨后的空隙,接连挥舞出数道剑气,朝那屋檐上的衙役立足之地击出,掀起一阵气浪。 “轰隆!” 剑气何等凌厉,落在那屋檐之上可谓是无坚不摧,屋檐顿时断裂,响起轰鸣之声,掀起漫天的灰尘,那原本拉弓引箭的衙役皆是摔落下来,发出连声凄惨的呼喊之声。 包文正修炼《明玉功》有成,这百丈之内的飞花落叶皆难逃洞察,早已知晓这身后的女子本有所动,但又停顿了下来,便故作不知,将这女子护在身后。 “姑娘,你先走,在下为你断后!”包文正不曾回头,开口低声喝道。 体内真气犹如江海翻腾,发髻和衣袂也随着飘荡起来,那身后的大氅更是犹如狂风席卷一般,说不出的挥斥方遒,千军劈易的气势。 姬青莲本就是修道之人,且不乏飒爽英姿,又怎会让这寻常的习武之人断后,故开言说道:“一起走!” 朋来客栈外的衙役中,那手持强弓者虽是摔落下来,在那残砖断恒中哀声四起,但那手持钢刀长剑者却是毫发无损,依仗人多势众,壮着胆子就围了上来。 “杀!” 彼此面面相窥之后,皆是瞧出了惧意,但身系官府的司职,却也不容退却,唯有横心怒声大喝,冲杀了上来。 官府的衙役倒也并非是酒囊饭袋,皆是有一身不弱的功夫,那钢刀挥舞之间也是虎虎生风,刚猛之中倒也有几分惨烈,深得“快.准.狠”刀中三味,一刀劈落后绝不恋战,趁势便退了下去,而紧随其后便是另几名衙役的钢刀已然劈来。 包文正本无心伤人性命,但见这衙役的钢刀皆是狠辣无情,顿时将心一横,三尺长剑迸射出道道剑气,便朝这近前来的衙役劈去,“嘶嘶”声犹如巨蟒吐信,剑气如中败革一般,就将这四名衙役的身躯一分为二,鲜血如瀑溅射开来,立时毙命。 姬青莲眼见这少年如此狠辣,竟是丝毫未曾将人命放在心上,心中不由的一寒,随及胆气一生,也放开了手脚,既然这少年拔刀相助,都不曾畏惧死后那阴曹地府的地狱之刑,自家又有何惧。 一拍腰间的剑囊,一道虹光乍现犹如蛟龙一般,腾射而起便是翻江倒海,这虹光与朋来客栈内夭绕闪烁,莫说那衙役的身躯立时破碎开来,就连这客栈的房梁和立柱也是轰然倒塌,瞬时间偌大的灰尘纷纷扬扬,几欲迷住这方寸空间。 一只青葱玉掌伸来,抓住了包文正的胳臂,而后那一道虹光便乖巧的盘旋而回,姬青莲足尖一点便腾身跃上,瞬息便与青天白日一飞冲天,直入青冥,那一道淡淡的,几不可见的虹光逐渐消失与云海之中。 这朋来客栈已然成了废墟,那灰尘随着疾风而逐渐飘散,那残砖断础之下尽数一片死寂,唯有那一抹抹鲜血犹如泉水一般,这不过盏茶功夫,适才还色厉内茬的衙役,此刻多半埋葬与残砖断础之下,少许幸存的衙役,则是在庆幸劫后余生,若不是从屋檐上跌落下来,恐也将性命不保。 渺渺的白云从身下掠过,那狂风却是被一层光罩所隔开,包文正双足踏着那虹光犹如实地,俯视着身下的城镇轮廓,以及那细巧的官道曲折蜿蜒,一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豪兴涌上心中。 莫怪这方世界的妖魔鬼怪危祸苍生,这等视常人百姓为蝼蚁的力量,足以令任何物种为之痴狂,覆掌之间便可决定一城一镇数千人的生死,御剑而起直入云巅,朝游东海而暮宿西山,何等的肆意。 也莫怪那吕三娘言到有缘再见,再行切磋武技,只因已然脱离了常人的范畴,便是自家的武功修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也依然是云泥之判,是以不过是推脱之语罢了。 欲要完成系统的任务,与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结为夫妻,纳妾与那九幽涧的“九幽娘娘”,就势必要踏入这修道之门,拉近这功法和境界的悬殊,才有几分希望。 而这踏入修道之门,也就要落在这御剑的女子身上了。 衣着朴素到了只能覆体,仅以一碗阳春面而果腹,可见囊中羞涩到了极致,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那一股奶香味,分明是生育过不足半载,何以会抛下夫君和孩子,去斩杀朝庭命官,而后又流落江湖,这个女子的性子倒是刚烈且恩怨分明。 只是有些不似女子的柔肠百转,有些另类。 包文正暗自分析这女子的性子,为稍后降下飞剑的交谈而准备一番说辞,如何打动这女子也好结伴而行,才能伺机从这女子的口中套出一些修行的法门。 姬青莲一路御剑飞行,已然将适才斩杀官差尽数从心中挥散,只是心中却对这少年剑客有几分敬意,不过小小年纪,便已是轻生死,重侠义,也不知是得何方高人言传身教,为何之前却未曾听闻。 这一路飞行已然有了百余里之遥,姬青莲按下了剑光寻了一处荒芜之处,而后本欲伸手携这少年施展遁光,却不防这少年却是一脚踏出了剑身,犹如柳絮一般轻盈的飘落下去,那身法虽是缥缈与轻盈兼得,却委实不如遁光轻便。 包文正施展《花神七势》中的轻身功法自空中落下后,便上前几步抱拳施礼,面带笑意谦声说道:“不知姑娘竟是修道之人,小可不自量力出手,还望姑娘莫怪。” “公子侠肝义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青莲倒是多谢了。”姬青莲抱拳还礼,面带笑意说道。 024 : 打酒去怒毙恶犬 “姑娘谬赞了,在下包文正,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包文正再次抱拳行礼,面带笑意的开口问道。【零↑九△小↓說△網】 姬青莲对这少年也不乏好感,便抱拳还礼,言道:“在下姬青莲,师承鸠磐上人座下,因有家仇未报,故而与顺天府斩杀仇家,却不想行踪泄露,招惹了官差。” “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有缘与姬姑娘并肩迎敌,却也误了午间的吃食。不若寻一处酒家,与姑娘把酒言欢如何?”包文正故作洒脱,直面开口相邀说道。 姬青莲虽是秀丽之极,但本就是不拘于俗礼之人,否则又何至于为了报恩,便为人生下麟儿,便颔首笑道:“既是把酒言欢,又何必去那酒家,此时烈日当空,清风为伴,就在此地如何?” 包文正心知这姬青莲囊中羞涩,便开口言道:“那就请姑娘稍等,容在下前往附近的城镇中购些美酒,与姑娘开怀畅饮。” 姬青莲也不争辩,便开口说道:“公子沿此地一路向西,约有二十里外,便有酒家。” 包文正心知这姬青莲意欲寻些野味,眼见其身无利器,便将手中的普通长剑留下,也好处理野味的毛皮和内脏,便只携“吟雪剑”施展轻功,按照姬青莲所指引的方向而去。 “到底是什么法器,为何会蕴含如此强的妖气?”姬青莲遥望着远去的文弱身形,双眸中流露出狐疑的神采,喃喃自语说道,而后便拎起三尺连鞘长剑,径自去寻找吃食。 包文正施展轻功一跃十余丈高,犹若御风一般朝那集镇而去,因这《明玉功》修行到了最高境界,故而真气已然生生不息,自无需再行借力,漂浮之间更显身形与轻快之中且不乏优雅。 王家寨便是因地处官道毗邻,且因方圆村落较多,故也常有货郎与此处徘徊,久而久之便衍生了一处小集市,酒肆之中虽无上好的酒水,但些许黄汤倒是不乏,修建了通铺供人下榻。 此时日近正午,王家寨的集市上已逐渐冷清,寻常的百姓哪里有闲钱与这酒肆中果腹,包文正远远的瞧见了集市的轮廓,便一个翻身稳稳的立于地面。 那王家寨的岔路口的茶馆边,一名衣衫褴褛的妇人神情呆滞,大半条腿已然没有衣衫遮挡,那黄褐色的精斑早已干枯,恶臭味距离老远便可嗅到,与一条肥壮的土狗蹲在茶馆的外边,那土狗不时的围绕着妇人打转,摇着尾巴发出意欲交配的犬吠声,令人咂舌不已。 身穿衙门官差服饰的汉子,鄙夷的打量着那妇人,随手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窝头,抛了过去,嘿嘿的笑着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这一路你可是我们哥俩的摇钱树!” 另一名略显粗壮的衙役,也是满脸淫笑的说道:“不光你的吃,你的狗夫君也得吃饱,才能博人一乐,哈哈!” 这女子本是青州寻常人家的妇人,只因夫君外出多日不得回转,便难以雌守的冷清,竟突发奇想与豢养的土狗**多日,待夫君回转之后,被这土狗瞧见了床榻之上的“云雨之欢”,便凶性大发,扑身上前将这男子咬死,被告上了县衙,押解到了部院的途中,这二衙役便一路专寻那喧闹的集镇,只晓有闲人打赏,便松开这土狗的绳索,上演一出“活春宫”,而这妇人已然是待死之身,兴不起反抗的念头,这一路行来如今早已经犹如朽木一般。 说话间,有一乡绅之家的员外漫步与王家寨的岔路口,待瞧见那官差与茶馆中就坐,便眼神一亮走上前来,笑着说道:“据闻,十枚铜钱便可一饱眼福?” 两名官差相视一笑,开口说道:“今日倒是好彩头,竟是连这茶钱都有了着落。” “正是,十枚铜钱便能一睹这千古奇闻,你可是愿否?”那矮胖的官差淫笑着说道:“过了这个村,以后可是想瞧都没地瞧了。” “桄榔……” 那员外从怀中摸出了十枚铜钱,又仔细的数了一遍,这才放在了桌案之上,笑着说道:“那就烦请二位官爷了!” “好说!”那矮胖的官差将那十枚铜钱拨弄为二,将五枚铜钱放在了怀中,而后便嘿嘿的笑着走了出去,将那土狗的绳索解开。 那土狗顿时低声嘶吼着便围着这妇人打转,伸出前爪不断地撕扯着妇人的衣衫,胯下那话儿已然张牙舞爪起来,不断地往这妇人身躯上磨蹭。 那妇人双手捧着窝头正在咀嚼,下意识的就伏倒了身躯,任由那土狗撕扯着衣服,爬了上来…… 茶馆中的闲散宾客见状,也围了上来,面面相窥皆是淫笑连连,不时的开言指指点点。 “左边,左边,右边……” “这土狗,倒是艳福不浅,啧啧!” 不过片刻功夫,那土狗已然用前爪将这妇人的衣服撕扯开,身躯伏了上去,低声嘶吼着焦躁不安,那锋利的爪在这妇人的脊背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畜生!” 一声暴喝自远处传来,这怒吼声振聋发聩令人头疼欲裂,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形自空中飘落,犹如神龙一般令人耳晕目眩,发出“簌簌”的衣袂飘舞声。 “砰!”的一声闷响,那不过弱冠的少年,便一掌拍击到了土狗的头颅之上,那土狗犹如被千斤巨锤轰击一般,身躯如败革一般的横飞了出去,而后软绵绵的倒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之上,殷红的血液这才顺着口鼻渗落出来,显然已经毙命。 王家寨的寻常百姓,哪里见过如此场面,顿时吓得鸟雀飞散,骇然的遥遥看着这满身肃杀之气的少年,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包文正心中愤怒之极,委实意料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寡廉鲜耻的一幕出现与茶馆之外,眼见这围观的百姓皆如潮水一般散去,便伸手解开了大氅,披在了这妇人的身躯之上。 “你二人好生恶毒,竟作践妇人为乐,为你二人敛财,如此作为有何面目立足于天地之间!”包文正面罩寒霜,双眼之中杀气萦绕,单手拎着“吟雪剑”大步流星的走了上前。 “你是何人,竟敢私自杀死这罪证!”那粗壮的汉子倒是有几分胆色,将手中的茶碗摔落在地面之上,一把抽出了钢刀,恶狠狠的开口喝道。 包文正冷笑连连,“吟雪剑”更不值当出鞘,便朝这两名官差劈头盖脸的砸落上去,怒形于色的喝骂道:“莫非你二人便没有老娘和姐妹,便是这妇人犯下惨绝人寰的大恶,一刀杀了便也是了,何以如此不做人看!” 025 : 逐官差大氅裹尸 “好汉爷,莫要打了……”二官差滚地求饶,凄惨的叫声哀呼不已。【零↑九△小↓說△網】 “吟雪剑”本就是绛雪娘娘随身多年的法器,坚硬自是不言,而包文正的《明玉功》也已经修炼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便是不蕴含真气,举手投足亦有千钧之力,这一番劈头盖脸的抽打下去,不过数息已然将这二官差打的皮开肉绽,倒地哀求不已。 侠以武犯禁,朝廷虽是昏庸无道,但这律法的立意本是好的,若有人触犯了律法,本就受到制裁,故而包文正虽不耻这二官差的宵小行径,但却也不愿无端夺去性命,故而听闻求饶声,便停下了抽打。 “这妇人到底犯了何罪!”包文正面罩寒霜,冷声喝问道。 那矮胖的官差忍住身躯上的剧疼,颤声说道:“好汉爷,这妇人与土狗**致其夫君被这土狗坏了性命,我二人也只是依照衙门的上令,押解前往府院。” 包文正错愕之极,回首望着那茶馆外仍瑟瑟发抖的妇人,心中虽鄙夷这妇人的行径,但却也不能与这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取乐,厉声说道:“这土狗已死,即刻便押解这妇人前往府院,若是再行这等恶事,势必取你二人性命!” “好汉爷,我等再也不敢了......”那矮胖官差忙不迭的应下,而后便将钢刀归鞘,满是惧意的上前将那高瘦的官差扶起,抛下了两个铜钱,便欲尽早抽身离去。 包文正迟疑了片刻,这才走到了那身披大氅的妇人身侧,欲言又止,正欲抽身离去,却眼见这妇人轻声的抽泣起来,那丰韵的身躯若隐若现,与这寒风中颤颤发抖。 “公子......” 那妇人转身之间泪流满面,俯身跪下叩拜不已,泣声说道:“小妇人耐不得雌守之苦,累夫君丧命,便是一死也难以赎罪,这一路行来,早已是心如死灰......” “只是这临死之前,却蒙公子心善,尚且将奴家作人来看,奴家叩谢公子的慈悲......” “小妇人已无颜苟活人世,望公子能大发慈悲,容这大氅为奴家裹尸所用,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必定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包文正闻言驻足而立,拱手施礼说道:“大姐毕竟是触犯了朝廷的律法,在下虽能诛杀了这土狗,免去大姐的羞辱,却也不能罔顾朝廷的律法......” 那妇人叩首再拜,泣声说道:“小妇人如今唯有一死谢罪,不敢劳公子相救,将死之人,惟愿公子一生平安。【零↑九△小↓說△網】” 言罢,这妇人站起了身躯,伸出满是裂痕的手掌,撩了发髻的凌乱,而后侧身再向包文正施礼,便一头朝那茶馆外的树桩上撞去。 “砰!” 那妇人发髻之间,有殷红如淙淙溪水流淌,不多时便顺着下颚淌落到了大氅之上,身躯也随即软弱无力的摔倒,已然是呼吸渐弱,唯有那濒临死亡前的身躯痉挛。 活生生的人命,就自缢与眼前,包文正心中却只有如释重负,心知对于这妇人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再也不用遭受旁人异样的眼光,至于死后走过黄泉路,到了地府之中,那已然是另一方世界了。 包文正走了上前,也不嫌这妇人身上的恶臭之味,径自将大氅包裹好这妇人的身躯,而后将其拦腰抱起,施展轻功便一跃而起,朝这王家寨的东边而去,只因沿路曾瞧见,约有十余里外,便是那漫山遍野的无名坟茔。 “吟雪剑”锵然出鞘,凌冽的剑气与这空旷之处斩落,抛出一处足以掩埋尸身的凹处,这才又将这妇人的尸身抱起,缓缓的放了进去,又下意识的为这妇人拂拭了面颊上的污垢,以及那凌乱的发髻。 包文正将“吟雪剑”放在一旁,拱手深施一礼,神情复杂的叹息说道:“人死如灯灭,来生好自为之......” 伸手抓了几把黄土,抛落与尸身之上,而后运转《明玉功》真气灌注与双掌之上,将那地面的黄土朝凹处掩埋。 此时日经中天,因位于山坡的侧面,故而风倒也不大,那温煦的阳光洒落在崭新的坟茔之上,轻风吹拂着山坡上的杂草,也偶有晶莹的露珠残留,斑驳的老树上有漆黑的乌鸦栖在枝头,偶尔发出沙哑而刺耳的鸣叫声,与这荒芜而僻静的坟茔处,略有毛骨悚然之意。 王家寨东面二十里外,已然升起了缈缈的炊烟,姬青莲与那河畔之旁升起了篝火,一只肥美的野兔早已扒皮,与木棍上贯穿,不断的翻转着,那油渍不时的溅落与篝火之上,发出“呲呲”的响声,一股肉香也随风飘散。 那温煦的阳光洒落在丰硕的身躯之上,白皙的皮肤更如凝玉一般透亮,姣好的面颊虽是清冷依旧,但那遮掩不住的飒爽之风,与这河畔之边缘,却更为惹眼,虽是一袭略显破旧的衣衫,天生的丽质却是更为惹眼,“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句话,却再也也不适应了。 姬青莲一边翻转着野兔,一边不时的朝那王家寨方向张望,心中诧异这少年为何还不归来,莫非是寻错了道路不成,心中正迟疑是否御剑而起,迎上一迎,便听见了那轻微的衣袂声自远处传来。 举目望去,那少年单手拎着一坛美酒犹如谪仙一般飘然而至,本就是浓眉大眼,面如冠玉,与这温煦的阳光中更显丰神俊逸,便是清冷的姬青莲也不由的心中暗赞,确然是翩翩少年,与侠肝义胆之中且不乏儒雅的气息。 “劳姑娘久侯了。”包文正将酒坛放落于地面之前,便席地而坐,谦声说道。 姬青莲含笑说道:“公子无需客套,此行可是有事牵绊,只见公子身上的厉气倒是少了几分。” 包文正叹息一声,将此行在王家寨茶馆中,那衙门的官差竟是枉顾礼法,与众目睽睽之下,任由那土狗和妇人***借机敛财供人观看,一五一十的讲述与姬青莲知晓。 故作惊奇的出言询问道:“这世间的修道之人如此之多,为何却对此视而不见?” 姬青莲将贯穿野兔的木棍取下,放在一旁待其略微散去热气,回道:“修道之人如非牵绊甚深,本是不染俗世因果,否则便有心魔作祟,轻则修炼受阻,重则天劫之下化为齑粉。” 姬青莲拍开了酒封,青葱玉掌抓起坛口,而后便如鲸吸一般,那约有小指粗细的水流涌入了樱唇之内,而后规劝说道:“朝廷之中也不乏那旁门左道之士,故而你便是有一身武功,也莫要轻易犯险……” 026:对酒歌行侠仗义 “修行之人与凡尘本就有一条天堑鸿沟划开,这世俗的诸般情愫皆能沾染道心,故而唯有了无牵挂,返璞归真,方为修真之道......” 姬青莲随手将酒坛抛给包文正,苦笑着说道:“非是我辈麻木不仁,无视这世间的百姓疾苦,而是一旦踏入了修行之路,便需遵守这八百年前立下的约定,若事不关己,便不得插手俗世。” “自然,那些旁门左道之人,依仗些许微末本领,便投身与朝廷享受荣华富贵,自然有修道的前辈管束,倒也不敢肆意妄为;未曾受的百莽山妖庭管束的小妖,与凡尘作乱,则有这旁门左道之人制衡;那些有冤屈而一口怨气不散的厉鬼,自然有城隍和地府阴差缉拿,而后走黄泉路而入十殿阎君处,自有秉公而断......” 包文正接过酒坛,饮上数口后,擦拭了唇边的酒渍,而后故作愤慨的问道:“百姓可算是与夹缝之中艰难存活,莫不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姬青莲面色略显黯淡,叹息说道:“非是不愿插手世俗,而是不能,我辈修道之人不比妖族和厉鬼,寿元终究有所限制,有大神通者或是飞升,或是转世重修,如今日渐凋零,确实不能与那百莽山和九幽涧相较!” “修行一路争洞天福地,争天材地宝,差上一线若要相争,动辄便是身死道消,今日的好友或许就是明日的大敌,故而皆是一盘散沙,各扫自家门前雪.......”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皆要化为尘土,只要三魂七魄不失,不过是重新投胎转世罢了。【零↑九△小↓說△網】” 包文正心中错愕之极,委实意想不到,这些修道之人竟是如此的冷漠和麻木不仁,竟是将寻常百姓视作蝼蚁一般,更将凡人一世性命如此的轻描淡写,以不过是重新投胎转世而一言蔽之。 “昔日曾有缘,面见青萍剑仙吕三娘,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行走天下斩妖除魔,更有传闻说,曾仗剑与那黑山老妖一战?”包文正心中疑惑,便开口问了出来。 倘若修道之人皆是不理会凡尘,那吕三娘又何必游走天下,一路斩妖除魔,径自闭关静修以期早日得道飞升,与这姬青莲所言并不吻合。 姬青莲闻言之下,一双黯淡的眼眸,又浮现了几缕敬佩的神采,而后叹息说道:“吕三娘出身峨眉山中,那青萍剑乃是仙家至宝,倘若解开封印,舍身一击便能引来“南明离火”,故而这百莽山的“春三十娘”,九幽涧的“九幽娘娘”,以及那黑山老妖都不愿与其性命相搏。” 随着与姬青莲的交谈之际的旁敲侧击,这方天地不为人知的的隐秘也逐渐的清晰,包文正心中渐渐的明朗起来,始知为何那吕三娘婉拒了自家的求教道法,只是言道日后有缘再行切磋,也明白了这姬青莲为何以修道之人,却愿意与自家把酒言欢。 在吕三娘的眼中,自家不过只是生就一副好皮囊的秀才而已,与那“狐妖”纠缠不清,未曾“明志”何以愿折身结识,不愿伤了自家的颜面,故而径自离去。 而今日与姬青莲并肩御敌,一副侠肝义胆的扮相,这才有了这对坐饮酒,将这世间的隐秘娓娓道来。 “在下虽不通道法之妙,但也有一身武功,既然尔等修道之人,皆是不顾百姓的死活,文正愿以这手中长剑,杀尽这世间的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地方豪强,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包文正侧眼望着姬青莲,已然略显不屑之色,伸手一招,那一柄三尺长剑已然飘到了手中,更是齿冷的说道:“祝姑娘早日得道飞升,这凡尘之事,便由在下这一介凡人,自行前去料理!” 包文正拂袖而起,两柄长剑已然握在了手中,便欲举步离去,竟是不愿与这姬青莲再行对坐,神情和语调已然是冷漠之极,大有不屑与其为伍的模样。 “公子且慢!” 姬青莲虽恪守门规不敢轻易沾染凡尘,但此番下山为父报仇,早已对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心有怒气,对百姓的颠沛流离心怀不忍,生就侠义心肠更不堪包文正这冷嘲热讽,便起身正容说道:“公子侠肝义胆,愿以三尺长剑肃清贪官污吏,青莲虽不敢有违门规,但愿护住公子免于那妖魔鬼怪的妖法所害!” 包文正错愕之余,回头凝望着姬青莲的神情不似有伪,便抱拳行礼朗声呼道:“若有姑娘同行,文正愿持手中长剑,为黎民百姓撑起湛湛青天!” “有贪官污吏鱼肉百姓者,剑下定不容情,杀之以平民愤!” “有地方豪强欺行霸市者,剑下定不容情,杀之以儆效尤!” “有那妖魔鬼怪为祸一方者,剑下定不容情,便是玉石俱焚,也要肃清朗朗乾坤!” 这一番言辞铿锵有力,大有千军劈易之势,便是那高山在前,也要拔剑相向一剑劈开,便是那前路便是荆棘,也当披肝沥胆,纵使粉身碎骨,也当一往无前! 姬青莲虽是秀丽无双,但苦修道术多年,却也不乏豪情,闻言站起了身躯,白皙的面颊浮现了欢愉之意,娇声呼道:“公子有如此气概,青莲便有一口气在,也势必护住公子的周全,请饮下美酒,一壮此行!” 包文正朗声大笑,挥手间将两柄连鞘长剑扎入树桩之内,上前单手一招,便有真气将那酒坛隔空卷来,而后仰头灌下数口美酒,那酒水顺着唇角流淌下来,沾湿了胸口的衣襟,虽是文弱的身躯却更显豪迈,纵酒高歌吟道: “白日堂堂杀袁盎,九忂草草人面青,我非窃贼谁夜行?” 时至午时,正是艳阳高照浮生暖意之时,姬青莲目睹这少年在阳光之下更显英姿勃发,轻风晃动着衣袂更显玉树临风,胸中也是激荡不已,青葱玉指掐动法诀,将那酒坛摄来,单手握住那酒坛的坛口,接连饮下数口,也任由那酒渍染湿了胸前的衣袂,言道:“青莲此行下山,能与公子结识,实乃人生快事,何惜百年后朽木归尘,今日便与公子相约,涤净这世间的魑魅魍魉!” 包文正眼见这姬青莲已然有了决断,心中也是快活不已,此番有这姬青莲结伴同行,便再也不惧那宵小的“妖魔鬼怪”,只要秉持本心,行侠仗义,便能与这方天地闯出偌大的名声,届时便是修道之人,有哪个敢小觑自家。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蓄力提升自家的名望,成为侠义的化身,百姓心目中的侠客,再慢慢的涉足到这修行界中,方能有机会站立在百莽山“春三十娘”和九幽涧“九幽娘娘身前”。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急也是急不来的。 027:陆判之白家灵堂 云岩镇城西的白家药铺本是三代行医,医术自是高明,且不论四季和昼夜,但凡有人叩门,必定为人诊治,仅以微薄的药费勉强糊口而已,本是这云岩镇上被人交口称赞,但今日却被与菜市口枭首示众,故只能闭门办理丧事。 书生白杨变卖了家产为父伸冤告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横尸当场,心中自是绝望,只恨这世间皆是官官相护,竟无黎民百姓的活路,凝望着父亲的尸身,那一双眼睛却是未曾闭上,分明是心有所怨,更是捶胸顿足,嚎哭不已。 灵堂内一片缟素,白幡随着门外的寒风而晃动,瓦盆之中纸钱常燃,那烟灰也随之弥漫,白杨热泪盈眶,边哭边将头颅缝合在父亲的尸身上,往日白家曾活人无数,但今日这白家冷冷清清,竟无一人前来吊唁,分明是畏惧那贪官的迁怒,故而不敢前来送父亲这最后一程。 枯黄的野草弥生在墙头,随着北风而摇曳不已,大门敞开的白家门前,一名身穿缟素的妙龄女子不顾他人异样的眼光,径自走进了灵堂之内,已然是梨花带雨,哽咽哭泣。 白杨与张小曼早已有了婚约,本是待上京赶考之后,便要拜堂成亲,此刻眼见张小曼一身缟素,虽仍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堪,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温馨的暖意,张小曼俯身跪在瓦盆之前,默默的将纸钱焚烧,彼此无言却已然胜过了千言万语。 郎才女貌这一词用在白杨和张小曼的身上是最恰当不过,白杨英俊潇洒冠绝云岩镇,弱冠之年不但精于医术,且已然有了秀才的功名,乃是这方圆百里数得着的才俊;张小曼容貌秀丽,且精于琴棋书画,更有一手精湛的女红之术,上门提亲之人如过江之鲫,却唯独钟情与白杨一人。【零↑九△小↓說△網】 愁容惨淡,气氛肃穆凝重,白幡随着轻风吹拂而“簌簌”作响,本是冷冷清清的白家门前,却是传来了叩门声。 白杨错愕之余,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希冀,父亲生前活人性命无数,倘若有几人有感恩之心,前来相送父亲最后一程,也足以令冤魂与那黄泉路上聊以安慰,擦拭了面颊上的泪水后,便举步走到了灵堂之外。 “白公子,节哀顺变......”包文正抱拳行礼,面色沉重的叹息说道。 “节哀顺变!”姬青莲依旧是一身破旧衣衫,但却是英姿飒爽分毫不减,因也曾丧父,故而感同身受,愁容惨淡的说道。 却是包文正与姬青莲与王家寨重返云岩镇,意欲为这与菜市口上被枭首示众的郎中,讨回一个公道,行侠仗义便是自这云岩镇开始。 白杨本是聪颖绝伦的书生,眼见这前来吊唁的少年,也是剑眉星目且面如冠玉,手持两把连鞘长剑,虽是文弱身躯但却自有一股豪侠之气,知晓定非是云岩镇的人氏,却是想不起何事与白家有过交往;而这身穿破旧衣衫的女子,却是秀美娴雅,一双眼眸也是明亮出奇,明眸皓齿且面带愁容,也是未曾见过这等英姿飒爽的女子。 “请!”白杨拱手回礼,既然是吊唁而来,此刻自然不能探问究竟,便请这二前往灵堂之内,尽显谦谦君子的风仪。 长剑终究含有戾气,不可携带入灵堂之内,与死者不敬,故而包文正随手将手中两柄长剑一抛,轻微一声闷响,已然深扎地面数寸有余,而后与姬青莲迈步走入了灵堂之内,便瞧见了那侧身行礼,一身缟素的张小曼梨花带雨,颇有楚楚动人的娇弱仪容。 张小曼点燃了清香,碍于男女有别,递给了同是女儿身的姬青莲,而后退下了两步,与白杨并肩侧立与一旁。 包文正接过了姬青莲递来的清香,作揖之后,恭敬的奉与香炉之内,叹息说道:“一生悬壶济世,活人性命无数,却被那贪赃枉法的知县祸害了性命......” 包文正此言有两个意思,其一则是告知姬青莲,这世上破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有多少本性良善的百姓,成了刀下冤魂,为他人替罪而死,若是有自家二人结伴而行,势必犹如利刃高悬,足以令那些贪官污吏有所忌惮;其二则是与灵堂之上,告慰这亡魂以及家人,为稍后的探问究竟打下伏笔。 白杨和张小曼跪倒在地,叩首回礼。 包文正和姬青莲分别搀扶起二人,而后便与这灵堂之上叙话。 “听闻今日令尊被那云岩镇的知县诬陷贩卖假药,坏人性命,我二人曾听百姓议论令尊乃是被人陷害,故而上门来吊唁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意欲为令尊讨回公道!”包文正长身而立,面罩寒霜,掷地有声,开诚布公的出言说道:“请公子如实道来,若是属实,必定去摘下那知县的首级,还令尊一个公道!” 白杨闻言心有错愕,而后眼见这陌生人的神情不似做伪,虽是感激涕零,但却也知晓这乃是杀官之罪,自不愿牵连旁人,拱手深施一礼之际,面颊抽搐已然是热泪盈眶,哽咽的说道:“公子此心,白杨谢过,但朝廷律法在前,我白家与公子萍水相逢,怎敢有劳公子犯下杀官之罪......” 张小曼也是惶恐不已,这文弱的少年看似弱不禁风,但张口便要摘下知县的头颅,分明是目无王法,视人命如草菅,久居深闺之中的妙龄女子,怎能不胆怯。 包文正闻言心中更生敬佩,这白杨分明是悲愤之极,却仍不愿牵连旁人,分明是光明磊落的男儿,与其相较,自家反而是步步筹谋,不惜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妖魔鬼怪”和女子,只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可谓是自惭形秽。 “白公子,倘若朝廷的律法当真无私,令尊又何至于如此下场!” “令尊仍是不肯闭眼,作为人子,莫非你竟不愿报仇?只消把你知情之事,详细道来,至于如何做,便是我等的事情,与你无关!” 包文正将心中的杂念尽数澄空,指着那棺木中尸身,疾言厉色的喝道。 白杨闻言身躯巨震,顺着手指看到那棺木中的尸身,父亲的音容笑貌依旧在脑海中浮现,面色更是凄苦不已,热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张口欲言之际,却被身侧的张小曼轻拽衣袂。 白杨回首凝望着一身缟素的张小曼,伸手将那柔荑拨开,颤声说道:“小曼,白杨若不能为父报仇,便枉为人子,又有何面目立足与天地之间......” 言下之意,儿女私情着实不能与杀父之仇相提并论。 张小曼也是通情达理的女子,闻言面色更显愁苦,心知若是这一对陌生人,倘若真的去杀了云岩镇的知县,届时这二人抽身而去,势必会牵扯到白杨,但伯父尸骨未寒,若是不报此仇,也确实妄为男儿。 白杨拱手施礼,强自忍住哽咽,将这云岩镇知县收受贿赂,以李代桃僵之计将父亲屈打成招,认下了贩卖假药,自家变卖了家产,只因行贿未果且告状无门,一五一十的仔细道来。 “白公子且待,我二人此刻便前往县衙,翻看卷宗,若是此言不虚,便将那知县的头颅奉与灵前!” 包文正虽是扮演自家设定好的“侠客角色”,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眼见这白杨七尺男儿热泪盈眶,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也是恼怒之极,便欲起身径自离去。 白杨闻言,便与那房门之后拎起了手臂粗细的长棍,羞恼不已的说道:“白杨虽不曾习练过功夫,但却也是堂堂男儿,愿与公子同行!” 自家乃是文弱书生,告状无门只能眼看父亲被斩首示众,与这灵堂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缝合首级,心中本就是羞愧不已,既有这一对侠客愿意主持公道,哪有躲在家宅之中的道理,便意欲同行一壮声色,便是死于县衙之内,也仰无愧于天。 包文正心中更是赞叹这白杨的胆色,便运转《明玉功》招手摄来那灵台之外的三尺长剑,将那寻常的长剑递给了白杨,朗声说道:“有我二人在侧,必定能护住你周全!” 白杨本就是文弱书生,哪里见过信手一招,那数丈外的长剑便凭空飞来,心中更是大振,伸手接过了长剑,愁容惨淡的面颊上浮现了丝丝冷意,抱拳行礼说道:“此行不论生死,我白杨皆先行谢过二位的恩情,只消白杨不死,日后必定报答!” 包文正又哪里需要这白杨的日后报答,但也不适出言婉拒,便回首朝那棺木中的尸身拱手施礼,言道:“请白郎中少待,我等去去便回!” 言罢,便单手拎着“吟雪剑”,一马当先朝白家的大门外走去,姬青莲则是落后几步,随着包文正和一身缟素的白杨,朝这云岩镇的县衙而去。 028:陆判之云岩县衙 包文正一袭长衫,面罩寒霜,手提“吟雪剑”,大步流星的直奔云岩镇县衙,但因身形文弱,虽是手提长剑,与寻常百姓看来不过是动了薄怒的少年而已,而姬青莲依然是一身破旧襦裙,秀美的面颊依旧清冷,坦然自若的紧跟着白杨身后。 白杨本就是这云岩镇方圆百里的才俊,不但少年成名得中秀才,而且医术精湛,已然得了其父的真传,一身缟素且面色肃穆,拎着三尺连鞘长剑与闹市中行走,这分明就是要去县衙寻仇,自然引来街头众人的侧目咂舌不已。 有好事者便尾随跟上,意欲瞧个热闹,只是谁也不看好,这文弱的书生当真能闹的了县衙,杀的了县令,报的了父仇。 云岩镇的县衙门前,自有衙役腰挎钢刀,身穿浆洗干净的皂衣,却是百无聊赖的值守着县衙的大门,以防无故擂响这衙门外的大鼓,惹来县令和师爷的不快,生出借口再罚没了本就只能糊口的月俸。 “干什么的!”值守的衙役王二,遥遥瞧见了那刚丧父的白杨,手提着长剑气势汹汹的而来,不由得色厉内茬的喝道:“衙门重地,还不速速退下!” 这年头,哪里还有刚正不阿的衙役,皆是为了糊口而已,谁愿与这满腹怨气的书生以命相搏,须知刀剑无眼,倘若有个损伤,这衙门可是不管汤药钱的,届时还要自己贴钱进去,故而王二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无非是知晓这白杨乃是一介书生,借县衙和朝廷的威严,令其幡然醒悟。 稍后,召集了衙役再行缉拿,棍棒之下,定然让其知晓厉害。 包文正冷笑一声,手中的“吟雪剑”并未出鞘,隔空便挥舞出一道真气,径直朝着衙役的小腿胫骨击落,只见一道淡白色的气流一闪即逝,“咔擦”那微弱的声音传来,王二瞬息瘫倒在地,抱着双腿哀嚎不已,豆大的汗珠从面颊上浮现,那凄厉的声音与衙门口回荡开来。 “云岩县衙?”包文正抬头望着那苍劲有力的牌匾,已然在风水日晒中略有古朴之状,脱落的黑漆中显露了木纹的纹理,那两座饱经风霜的石狮依旧是冰冷无情,索性伸手运转真气,便将那牌匾摄在掌中,而后单掌推出,牌匾破空发出嗡声大作,便朝这县衙内飞去。 “啪嚓”一声巨响,那牌匾不知撞击到了何处,已然是粉碎炸裂开来,随即便远远传来尖锐的喝问声: “牌匾?谁人敢在县衙撒野!” “鸣锣,三班衙役何在!” “铛铛铛”,铜锣的敲打声随及响起,簌簌的脚步声纷乱的响起,衙门内开始糟乱起来…… 王师爷本就是巡视了六房后,意欲前往后庭去寻县令通禀,恍惚的看着这粉碎的县衙牌匾,随即便清醒过来,而后放声大呼,却趁机脚底下抹油,先躲避到一旁看个分晓再说。 未曾迈开几步,王师爷便突然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传来,随即身躯犹如被鲸吸一般,竟是身不由己的朝后飘去,犹如牵线的木偶一般,心中更是惶恐不安,还未曾回头,便开口哀嚎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包文正曾与菜市口瞧见过此人,正是随侍在县令身旁,为虎作伥的县衙师爷,便将其摄到身旁,“吟雪剑”搭在肩头,就宛如千斤之重,迫使其跪倒在地,而后冷生问道:“县令可在?” “在的......”王师爷只觉得浑身的寒意更重,那一只手冰冷刺骨,心中惊骇之极,颤声回道,闻言之下倒是暂缓了口气,双腿仍是簌簌发抖,这少年既然追问的是县令,那就跟自家牵绊不深,想必是性命无碍了。 县衙内此刻已然脚步声杂乱,蔡典史本是这云岩镇的官吏之一,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更显粗狂,手持一柄钢刀仓皇分开衙役,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生寒,那地面上粉碎的牌匾本击成粉碎,那文弱的少年单手持剑,就将王师爷压的跪倒在地,分明是一身精湛的内功修为,蔡典史不过是自幼打熬气力,通晓些粗浅的刀法,心知即便上前以命相搏,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 “少侠!”蔡典史抱拳行礼,面色肃穆的沉声说道:“敢问何以擅闯我云岩县衙,砸坏我县衙的牌匾,莫不是视朝廷律法如无物!” 蔡典史身负云岩镇的典史一职,却是不得不上前问话,欺这少年不过弱冠之年,便借朝廷之威意欲震慑,故而先行抱拳行礼,而后义正言辞的质问道。 包文正又怎会任由这典史拖延时间,待这云岩县衙的衙役合围,故而充耳不闻,手中的连鞘“吟雪剑”连连挥舞,一道道真气迸射开来,随着地面乍起了泥土和轰鸣声,这县衙内的衙役皆是横飞出去,大多已然被敲断了胫骨,与地面之上哀嚎连连,漫天的泥土和灰尘纷纷扬扬。 “走,去大堂之上,将云岩县衙的卷宗搬来!” 包文正手中的连鞘“吟雪剑”抵住王师爷的后背,推着颤颤发抖的王师爷,便朝云岩县衙的大堂走去。 大堂之上正中则是一副色彩暗淡的“红日跃海”图,其上的牌匾已然斑驳,以鎏金大字雕琢“明镜高悬”四个大字,那枣木三尺法桌放置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法桌的左右则是红木圆柱,上嵌木联一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却是分外的刺眼。 王师爷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大堂之内,开口问道:“大爷,云岩县衙的卷宗堆积如山,不知您要瞧哪一年的卷宗?” “将县令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卷宗搬来!” 包文正此刻《明玉功》真气循环不息,衣袂无风自动“簌簌”作响,发髻也是随之飘动摇曳,冷生喝道更是杀气凛凛,言道:“生死此刻全系于你一念之间!”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王师爷闻言心中的惊骇消散了大半,这少年剑客随手便将众衙役尽数打断了腿,分明是武功高强,且目无王法的江湖草莽,这云岩镇的三班衙役显然无法遏制此等暴行,而今之计为求活命,也只能依照而为之了。 姬青莲这一路行来皆是不动声色,这包文正先是辣手打断众衙役的胫骨,可谓是先声夺人,却又只是轻伤,不曾随意坏人性命,而后又恐吓这师爷去搬来贪赃枉法的卷宗,行事毫不拖泥带水,不由得暗自赞叹不已。 包文正接过王师爷抱过来的卷宗,随意的翻开,面颊上的寒意却是越来越重,将那甚至草草书写,漏洞百出的卷宗递给了姬青莲后,便提气朝外冷声喝道:“没死的都跟我滚进来,十息之内爬不进大堂,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蔡典史的一双小腿的胫骨尽数被敲断,本就是剧痛难忍,倒地哀嚎不已,但闻言这“煞星”的言辞更为杀气冷冽,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夺人性命,虽是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渗出,却也不敢不爬进大堂。 包文正面罩寒酸,负手而立与大堂之上,一双眼睛更是明亮,令人心悸不已,眼见这些衙役左右搀扶着,或是爬进了大堂之内,便开言喝道:“今日只诛首恶,尔等若是推诿惹我不快,便将你们一干人等,尽数杀个干净!” “还能站着的,去将县令给我绑来!” 言辞冷冽且杀气腾腾,浑身的衣袂随之真气的翻腾而摇曳,暴怒的眼神逼视过去,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啪!卡擦!” 单掌劈落在三尺法桌之上,那法桌顿时犹如朽木一般碎裂开来,掀起一阵灰尘。 四季常青的南天竹隔绝了衙门的肃穆气氛,那回廊之后便是县衙的眷属宅院,开阔幽静,宅邸之中的张知县慵懒的躺在长椅上,任由那刚及笄的小妾在身后捏着酸疼的肩膀。 “老爷,那白郎中也算是个善人,何必要选他替罪?”小妾如意那青葱玉掌拿捏的轻重适宜,柔声问道,语调犹如百灵鸟一般的悦耳动听。 张知县叹息说道:“皇上下旨为国师修建庙宇,户部层层摊派下来着实棘手......” 话音未落,便只听回廊下脚步声噪杂一片,张知县心中错愕之余,也是不由得暗自恼怒不已,刚升起罚没本月月俸的念头,便瞧见这房门被一脚踢开。 “混账东西!” 张知县勃然大怒,吹胡子瞪眼睛的正欲破口大骂,便瞧见这几名衙役居然胆大包天的上前,皆是面色阴晴不定,心知必定是出了大事,强忍住怒火,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凭借往日的官威,喝道:“滚出去,把王师爷给我唤来!” 几名衙役彼此面面相窥之余,皆是瞧出了果决之意,言了一声“得罪”,便将张知县七手八脚的抬了起来,扛着便朝大堂之上而去。 小妾如意神情呆滞,仍是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幕,直到那衙役抬着老爷渐行渐远,这才醒悟过来,忙飞身追了上去。 县衙大堂之上,包文正负手而立凝望着那“红日出海图”,那木柱上嵌的对联“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以及那牌匾上的鎏金大字“明镜高悬”,耳中听闻脚步声由远及近,便回首朗声喝道:“去鸣锣开道,前往菜市口!” 此言一出,堂下的众衙役那里还瞧不出用意,这菜市口本就是斩首囚犯所用,这押解云岩县令前往菜市口,莫非是要当众枭首示众不成? 029:陆判之枭首示众 申时末,天色已然逐渐暗淡,十余名衙役皆是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县衙,不得不敲响了铜锣,羁押着云岩镇的张县令,前往菜市口而去。【零↑九△小↓說△網】 “锵锵!” 早就在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却是瞧不出这是意欲何为,只见往日耀武扬威的衙役,大多是鼻青脸肿,心中快意之极,但却强自压住面颊上的笑意,生恐来日被迁怒,仔细观望过去,竟是将县令大人五花大绑,顿时骇然之极。 云岩镇这天,莫非是要变了吗? 沿路铜锣声阵阵,吸引了众多闲散的百姓,低语声嗡嗡一片,皆是面带错愕以及骇然之意,远远跟随一路行到了菜市口之上。 待瞧见那被麻绳捆绑的竟是县令大人,众多围观的百姓多是侧目咂舌不已,即便是张县令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但毕竟是这云岩镇县衙的县令,乃是当今朝廷册封的官员,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一时间皆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白杨便站在菜市口的刑场之上,望着那面如死灰的县令,心中快意之极,午时之前这张县令“生死牌”落下,刽子手便砍下了父亲的头颅,一日尚未过去,此刻这张县令便要以血偿还,心中对这一对尚不知姓名的侠客,更是感恩戴德! 包文正挥手示意,令这王师爷上前宣读张县令的罪状,一双眼眸犹如利剑直刺心底。 那王师爷早已被吓破了胆,倒是不敢不从,颤颤巍巍的走了上前,跟随张县令多年的心腹,自是知晓其中的隐情,手握卷宗便开始宣读。 姬青莲眼看着包文正不过半个时辰,就将这云岩镇县衙的罪状掀了出来,而且强令衙役押解县令与菜市口,一言所出皆是不敢不从,如此堂而皇之的宣读县令的罪状,而后将其枭首示众,可谓是大快人心,一时之间着实升起了敬意。 王师爷颤颤巍巍的宣读着张县令的罪状,不过寥寥数语,已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寻常百姓委实不知这张县令竟如此贪赃枉法,为了敛财居然害的人无辜替死,而后家破人亡,群潮汹涌起来。【零↑九△小↓說△網】 “狗官!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畜生!那李家的妇人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孩,投井自尽,竟是你硬生生逼死的! 包文正负手而立,面色平淡的俯视着刑场下的百姓,心中却是恍惚不已,行侠仗义并非是一句空话,如今与这菜市口的刑场之上,当真是要杀了这县令的,这一步跨出,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届时将朝廷的通缉将遍撒天下,一个不慎便是横尸当场的结局。 但,却不能不做这“侠客”! 以行侠仗义为名,这名声不显的姬青莲才一路相伴,唯有游历天下闯下赫赫名声,才有可能引来那些道法精深的修道之人折身结交,最终才有机会站在百莾山“春三十娘”和九幽涧“九幽娘娘”的身前,去完成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迎娶“妖妻鬼妾”去大战黑山老妖。 虽然只有一线渺茫的希望,但却不可不去尝试,在那不知名的远方,还有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在等待着自家,还有那腹内的孩子,已经十三年过去了,确实不知道长得是像他们的娘亲,还是像自家多一些...... 包文正眼见这王师爷宣读了过半,这刑场之前的百姓已然是愤慨至极,将手中的杂物不时的砸在张县令的身躯之上,心知若不稍行阻拦,不消片刻就难以控制这局面了。 上前一步,提起《明玉功》朗声喝道:“朝廷昏庸无道,任由这奸佞狗官贪赃枉法,祸害百姓,却置之不理,乃令哀鸿遍野!” 声音振聋发聩,犹如在耳旁回荡,一言出便压得刑场的嗡嗡声停息下来,待听清这刑场上的少年,口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妄言,更是骇然之极。 “苍天无眼,这等草菅人命,狼心狗肺的畜生,竟能苟活到今日!” 当真语不惊人死不休,与这众目睽睽之下指责这苍天无眼,着实令这刑场前的百姓鸦雀无声,恍惚的看着这手持连鞘长剑的文弱少年,心中巨震不已。 “然,朝廷昏庸无道,苍天无眼,视百姓为刍狗,我辈岂能任由这等狗官鱼肉百姓!” 包文正一剑指天,满面愤慨之容,大义凛然的呼道:“吾今日于此立誓,但有一口气在,必提手中三尺长剑,杀尽这世间的贪官污吏,还黎民百姓湛湛青天!” 声震四野,犹如龙吟虎啸一般,那《明玉功》全力运转开来,寒霜自足下浮现,披肩的发髻无风飘动,那身侧的白霜竟凝结成冰晶漂浮,更显气势绝伦,配以那浓眉大眼且面如冠玉的英俊相貌,着实令人心悸之余,又暗赞孤傲卓绝的侠义之心。 更有一剑在手,便欲千军劈易的豪情。 虽是心知这白杨更欲亲手割下这县令的首级,回去祭奠其父的冤魂,但如此一来这诛杀朝廷官员的罪名就落在了白杨身上,毕竟是寻常的男儿,又怎能抵御朝廷的缉捕,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命相抵。 其次,便是这行侠仗义的名声,必须一肩担之,才能尽快的与这世上流传开来,故而包文正单手一招,将白杨手中的三尺长剑摄来,刚行握在掌间,便朝这跪倒在地的张县令的脖颈之上斩下。 “噗呲!” 热血瞬时溅起半丈来高,那无头的尸身已然倒在了地面之上,犹如涓涓溪水的血液淌落下去,包文正单手提着张县令的首级高高举起,朗声呼道:“吾与城西十王殿中静候朝廷的官差,若有本事,便来取吾性命!” 那首级上的血液顺着手掌淌落下来,滴落在地面之上,这等杀伐果断的凶性着实震慑了菜市口的百姓,鸦雀无声之余,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惊骇的瞧着这少年侠客手提县令的首级,虎视鹰扬的四下环视,而后大步流星的走下了刑场,围观的百姓如潮水一般让开了道路。 包文正手提张县令的首级,坦然自若的一马当先,那沾染了鲜血的剑身仍是血迹斑斑;白杨手持剑鞘也是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前,今日大仇得报可谓是快意恩仇,至于日后以命相抵,也终究是不负男儿之躯;姬青莲旁若无人的轻抬莲步,从那无头尸身旁经过,仿若不过是寻常的瓦石一般,竟是懒得再瞧上一眼。 自这云岩镇一路行来,包文正有张县令首级威慑,无人敢拦其去路,皆是骇然之极的远远避让,一直走到了距离白杨家门不远的岔路口,这才暂时停下了脚步。 “白公子,这人头便是祸端,你若要拿去奉与令尊,便要受那朝廷的缉捕,不若由我等带走,终究也算与令尊灵前有个交代了......” 包文正犹豫了再三,还是出言劝慰说道。 白杨心知这少年侠客乃是一片好意,但今日蒙受如此屈辱,已然同行前往县衙,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便拱手施礼,热血沸腾的朗声说道:“不然!既有这狗贼的项上人头,又怎可不奉与家父灵前,还望恩人以人头相赠!” 白杨此言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意欲一肩担之这杀官之罪,既然恩人为自家报了大仇,又怎愿因此而牵连过多,这朝廷本就是昏庸无道,届时只要以命相抵,势必会不了了之。 包文正伸手将张县令的首级递了过去,而后说道:“我这一月之内,皆在城西的十王殿中,若是有事便可前来寻我!” 白杨伏身跪倒在地叩谢之后,这才双手接过了张县令的首级,开口问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日后白杨若是不死,定然报答恩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何须言谢,若是有官差寻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号......” 包文正转身携姬青莲渐行渐远,远远有声音传来,言道:“包文正是也。” 白杨遥望着包文正远去的身形,尽显事了拂衣去的洒脱,双眼浮现出希冀的神采,而后转缓为黯然,手捧着首级朝家门中走去,也心知今日一别,自此便是阴阳两隔。 包文正与姬青莲径自走出城外,朝那十王殿而去,沿路所过只因手掌上沾染的血迹,依旧是令百姓心有余悸,远远的避让开来。 姬青莲嫣然一笑,说道:“适才与菜市口的几句豪言壮语,着实令人热血沸腾,此行倒是不虚!” 包文正悠然一叹,低声说道:“扶着我,我有些腿软.......” 姬青莲错愕之极,惊奇的问道:“你莫非从未杀过人,何以腿软?” 虽是出言询问,但仍是伸出了柔荑扶住了包文正的胳臂。 包文正未免被这姬青莲小觑,但却又当真的有些作呕,毕竟是生平第一次斩下他人的首级,便叹息说道:“虽说这县令死有余辜,但拎着淌血头颅走了许久,终究有些作呕。” 姬青莲这才有些释然,心知这文弱的秀才或许有些洁癖,所以一时有些不适,与自家倒是有些相仿,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故而倒是又多了一分柔情。 云岩镇外的十王殿已然是残砖断础,破旧不堪,那少半露天的庙宇阻拦不住风雨,杂草丛生之中便瞧见那丈余高的木质雕塑神像,便是那世人供奉的十殿阎罗天子,皆是栩栩如生,面目狰狞之极,那寒风席卷而来,这十王殿中更显阴气森森,此刻已近黄昏,更是令人风声鹤唳。 十王殿后不远处便有一条河流,包文正略微洗漱了沾染了血液的手掌,又用凉水擦拭了面颊,这才逐渐消散了作呕之意,返回了十王殿中,已然瞧见了篝火点燃,一只野兔正在翻烤,姬青莲眼见包文正回转,便将贯穿野兔的木棍递来,接过了包文正递过来的银两,便御剑而起,意欲购回水酒,供夜间驱寒所用。 包文正蹲坐在篝火之前,翻转着木棍上的野兔,那“噼啪”作响的干柴燃起了旺盛的火焰,辉映着那面如冠玉的清秀面颊,也将这十王殿的木质神像的影子投射到了墙壁之上。 十王殿东廊有一木雕神像,绿色的双目,红色的胡须,面目更显狰狞,正是那地府的判官,那肉眼不可瞧见的红光闪烁,一名与那神像如出一辙的红衣判官便驻足与地面之上,而后径直朝这十王殿燃起的篝火处走去。 030:陆判之对酒当歌 《明玉功》乃是移花宫横行江湖的无上绝学,百丈之内的飞花落叶皆清晰可辨,故包文正虽是在翻烤野兔,但那脚步声突兀响起,与这荒芜的十王殿内立时便惊悸起来,忍住内心的惶恐,不动声色的继续翻烤着野兔。 陆判一身大红色的判官服饰,绿面如碧波潭水,赤红色的胡须如鲜血般刺眼,面色尤其狰狞,身躯魁梧,昂首阔步的一路行来,朗声笑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语调犹如破锣敲打,沙哑刺耳之极。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包文正压抑着心中的骇然,含笑说道:“相逢即是有缘,若是不弃,何妨同谋一醉。” 陆判含笑与篝火前席地而坐,尽显放荡不羁的豪爽本色,言道:“吾非是凡人,生前俗世姓陆,没有名字,如今与地府中任职,便是这十王殿西廊中的陆判。” 陆判眼见这少年心性沉稳,目睹自家的相貌非是常人,却能安然自若,心中称奇之余,便直言相告说道。 包文正见这陆判不拘俗礼,便也不好起身施礼,便含笑说道:“原来竟是东道主当面,非请自入,稍后当以美酒赔礼,还望陆判官莫要嫌弃酒贱才好!” 陆判朗声长笑,而后摆手说道:“这十王殿早已荒废多年,今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陆某身无长物,便唯有厚颜了。” 包文正与这陆判寒暄片刻,眼见这陆判并无恶意,便将心中的不安尽数驱散,因意欲旁敲侧击探问这地府中的隐秘,故而便扮作一副豪爽的性情,与这陆判畅谈起来。 “常言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陆兄身为地府的判官,当真是位高权重,却不料能与我这凡夫俗子同座畅谈,着实令在下快哉。”包文正恭维了几句,而后开言问道:“只是这十王殿为何竟荒废至此,当真是匪夷所思?” 陆判常年与地府中任职,也少有闲暇与凡尘中行走,今日又能与这甚有胆色的少年畅谈,心中也是欢喜,便叹息回道:“三界之内皆有律法,阴司不得干预阳间的尘事,故而即便是凡人作恶多端,也终须等阳寿已尽,魂魄入了地府之后,才能依照生前善恶而秉公而断!” 陆判此言已经是另有所指,包文正瞧着陆判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如何听不出来,分明是知晓了这云岩镇前斩杀张县令的行径,故而出言作辩。【零↑九△小↓說△網】 包文正扼腕长叹,面色沉重的说道:“陆兄此言一出,小弟心中这才有些释然,只叹百姓疾苦,不但有那贪官污吏横行无道,乃至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更有那妖魔鬼怪肆虐,只叹黎民如那待宰的牛羊,着实令小弟心中不忍!” “小弟虽是不通道法,只有一剑相伴,唯有拍案而起为这黎民百姓讨还个公道,誓杀尽这世间的贪官污吏,即便是身死之后,因杀虐过重下那十八层地狱,也当无悔!” 包文正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面色沉重肃穆,但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却是油然而生。 陆判神色复杂之极,欲言又止,终究是一声叹息,沉声说道:“皆是个人选择的缘法,既然贤弟心意已决,日后身死魂归地府,鬼门关前愚兄当亲自相迎!” 陆判心中也钦佩包文正的侠肝义胆,心知无论如何行侠仗义,夺人性命便是枉造杀虐,地府向来秉公而断丝毫不容情,这十八层地狱自是难逃走上一遭,故而唯一能做的,便是与那鬼门关前亲自相迎,也算不枉这包文正呼一声兄长。 若非这包文正如此侠肝义胆,陆判本是地府中的阴神,又怎会折身下交,认下了这一声兄长,呼了一声贤弟。 天色越来越昏暗,那一轮残月已然悄悄的爬上了树梢,寒风中那枯黄的树杈轻微的晃动,十王殿外的尺余高的杂草随风而荡,寒风吹进了殿内摇曳了篝火,连带那干柴的“噼啪”作响,野兔的油渍滴落在干柴上,那晃动的篝火也将这十王殿内的人影,和那十殿阎罗的雕像投影,一并在墙壁上纠缠着晃动不已。 远处的天边乍起了一道白光,笔直的朝这十王殿而来,却是姬青莲前去购置美酒后已然翻转,剑光与十王殿门前降下身形,便已然察觉到了殿内的异样,那一股浩荡且蕴含着神性的阴气,以及淡淡的香火愿力,分明是阴司正神才能有之的气息。【零↑九△小↓說△網】 姬青莲也不以为怪,昔日随恩师鸠磐上人游历天下,就已曾有幸目睹“天师钟馗”当面,深知这阴司的正神却是管不得生人,因此便落落大方的迈步走了近前,便瞧见了那一袭阴司官袍,绿面赤须,与这篝火前更显面容狰狞的陆判。 “莫怪贤弟与这十王殿中,原来是有佳人相伴。”陆判开言笑道,而后接着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愚兄有些冒昧了。” 陆判本就是性子放荡不羁,故而这言辞之中略带调侃之意,倒是令这素来雅达的姬青莲,在尴尬之余也略有些不适,毕竟与这包文正结伴而行,令这陆判误解,也非言处无端。 包文正闻言便立刻起身,叹息说道:“陆兄此言有些不当,姬姑娘本是修道之人,与我结伴游历天下只为行侠仗义,因念在小弟不通道法,恐被妖魔鬼怪所害,这才一路保护。” 陆判闻言心知孟浪,便起身歉意的说道:“倒是陆某不涉尘世多年,出言无状损了姑娘清誉。” 陆判作为阴司的正神,能开口致歉一来却是出言无状,二来是因这姬青莲乃是修道之人的情分上,三来也或多或少念在包文正的情面上,虽是相识不过盏茶功夫,这包文正的侠肝义胆已然令陆判心折不已。 不惜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也要仗剑还这世间黎民百姓一个公道,如此大仁大义的行径,犹如尘世中的一股清流,确实多年不曾得见。 “无事!” 姬青莲身穿粗布衣衫,那秀美白皙的面颊与这篝火的辉映下,宛若一颗璀璨的明珠生辉,坦然自若的将一坛水酒放在了篝火前,而后席地而坐接过了贯穿着野兔的木棍,继续与篝火上翻烤。 包文正拍开了酒封后,单掌托起酒坛递给了陆判,含笑说道:“今日与陆兄一见如故,今以浊酒共谋一醉,请!” 陆判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接过了酒坛,嘬嘴长吸,便见那酒坛中升起了一道拇指粗细的水流,源源不绝的纳入了口中,足有十余息的功夫后,这才停下了畅饮,朗声大笑道:“浊酒若逢对眼的人,便是那琼浆玉液!” 语调沙哑洪亮,虽是绿面赤须,相貌狰狞,但与这僻静的十王殿内却是相得益彰,更是流露出粗犷豪爽的性情。 包文正本欲将这酒坛递与姬青莲,但却是想到这姬青莲的身姿有异,便笑着说道:“既是天寒,这“琼浆玉液”若是温上,岂非更好!” 言罢之后,包文正运转《明玉功》单手作引,这酒坛中的酒水便升起一道涓涓细流,与这篝火侧宛如灵蛇夭绕,而后又源源不绝的回流与酒坛之内,约有盏茶功夫之后,那酒坛已然触手不再冰冷,更有酒香萦绕开来。 包文正将这酒坛递给了姬青莲,含笑说道:“夜间寒冷,姑娘也饮些温酒驱驱寒意。” 言罢便伸手将姬青莲手中的木棍取来,继续放在篝火上熏烤,笑着说道:“今日先是斩杀了那狗官,为云岩镇的惨死的冤魂报了大仇,值此朦胧月色之下,更有陆兄和姬姑娘作伴,实乃平生快事!”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慷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首曹操的《短歌行》,于此刻吟出这半阙却是应景,包文正将贯穿着野兔的木棍直刺入地面,携斩杀云岩镇张县令的余势,尽显仗剑江湖载酒行的洒脱之意。 姬青莲本就是更育下麟儿,那一股温酒吞入腹内,暗叹包文正心细如发,下意识望着身侧包文正的英俊面颊,以及那一股洒脱的翩翩风采,双眸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缕女子的柔情,但随即一闪即逝,又转为淡漠的惯有神情。 陆判含笑起身,吟道:“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首高适的《别董大》,乃是赞叹包文正的侠肝义胆,若是游历天下杀尽贪官污吏,这黎民百姓怎能不感恩戴德。 “贤弟,这夜色来临,却是愚兄忙碌公务之时,待日后有闲暇,当携地府的美酒前来,共谋一醉,今夜却是不能相陪了。” 陆判叹息说道,碍于公务在身,却是不得不暂时离别,约定日后再行把酒言欢。 包文正与姬青莲起身相送,而后便见这陆判朗声大笑的走出十王殿的门槛,身形便凭空消失不见,唯有那爽朗的笑声还在殿内回荡开来。 与这篝火之旁,包文正伸手将这野兔撕开,将最肥美的一块递给了姬青莲,面带笑意的柔声说道:“为了不牵连他人,便要与这十王殿中一月,静候那官差前来,累你也要清苦些了。” 姬青莲伸手接过了这最肥美的一块兔肉,轻笑着说道:“我与山中静修多年,清苦的日子本就习惯了,既然与你结伴同行,还世间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包文正心思急转,暗自思索,这姬青莲英姿飒爽的豪情不逊男儿,便是旁敲侧击那修行之法,也势必不会轻易相告,为今之计还是要令其恢复女儿家的腼腆和柔情,才能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伸出手掌将那十王殿外的一枚树叶摄来,笑着说道:“良辰美景奈何天,我与姑娘暂居此地,今以一曲聊以解闷。” 言罢,就将那枚树叶折叠,而后凑与唇边,尝试了几番后,那一枚树叶便发出了略显单调的乐调。 仍是那首曹操的《短歌行》,与这树叶吹奏起来,虽是略显曲调粗糙,却也颇有一番雅致,篝火辉映着十殿阎罗的雕像,也辉映着包文正面如冠玉的英俊脸庞,姬青莲慢条细理的咀嚼着肥美的兔肉,聆听着这悦耳的曲调,饮用着温酒,寒风摇曳着包文正面颊上的发丝,时值残月的光晕挥洒着山坡,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心境涌上了心头。 (吕三娘放到现代就是成功创业的年轻女企业家,知性和才华并重的白富美,所以竞争的难度也非常的大,所以要创造出自己的优点,将自己的优点时刻保持,而清爽的装扮只是最基础的。 如果你的情敌都是一些富二代,也不用胆怯,因为泡妞比的不单纯是钱的多少,因为对真正有钱的女人来说,钱已经不算是难以跨越的鸿沟,她的社交圈子中的浪子太多了,所以希冀的反而是只取一瓢饮的爱情。 宁愿在宝马车里哭的女人,是穷怕了的女人,不是所有女人都跟马诺一样的。 勤奋,上进,持之以恒的行动,拉近彼此的差距,泡妞之路既然选择了高山,首先要做的不是豪言壮语,而是去买一双登山用的鞋子,行走在路上。) 031:陆判之踏雪寻梅 轻手轻脚的站起了身子,顶着狂风走出了十王殿,意欲前去寻一些干柴,将这篝火升的旺上一些。 姬青莲略有奇怪的睁开了双眼,看着包文正与夜幕中消失不见,猜测可能是“人有三急”,也不以为意,又重新闭风越来越寒,与这荒芜之地的十王殿中更显好冷,呼啸而来的怒风将那殿顶的瓦片也晃动了下来,落在地面上“呯啪”作响,姬青莲坦然自若的闭着双眼,盘膝与地面上打坐,那略显暗淡的篝火辉映着秀美的面颊,于柔美之中略显惯有的冷漠。 包文正却是睁开了双眼,虽是寒暑不侵,但这等清寒俭朴的环境,自家虽是不在意,但却不能不顾姬青莲的感受,那已经消弭的女子柔弱,此时正是唤醒的绝佳时机。 上了双眼。 随从恩师鸠磐上人修行多年,姬青莲早已惯于清寒的修行岁月,对于这十王殿的残砖断础本就习以为常,本就并不在意。 十王殿外本就是林木深深,也不乏枯朽的老树,包文正大袖一挥,一道真气便自掌间劈出,将那本就枯死的老树拦腰打断,而后拖着半拉子树叉便十王殿反转。 细小的雨滴随着寒风席卷而来,迎面更觉得凉意,虽是因《明玉功》有成已然寒暑不侵,但这雨水淋落与身上,终究会沾染灰尘,梳洗本就不易,故而包文快走了几步,拖拽这树叉与地面摩擦生响,来到了十王殿的门前。 姬青莲早就听闻了响声,错愕的起身相迎,惊奇问道:“深夜为何要拖这树叉回来?” “看着天色估摸着要下雪了,你这衣衫单薄……”包文正坦然自若的开口说道,自顾自的拖拽着树叉走进了殿内,伸手折断几根树枝,放在了篝火上,开口说道:“你晚间没用多少吃食,若是饿了,我去捉只野兔来?” 篝火辉映着包文正文弱的身形,那面如冠玉的面颊上的微笑,依稀间如那旭日东升般温煦,姬青莲自慈母仙逝之后,已有多月未曾听过嘘寒问暖,秀美的面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修道已久,旬月不食已是常态......” 姬青莲自为报恩而育下麟儿后,道心本就有了一丝裂痕,此刻心中泛起了一层涟漪,下意识的便察觉到了不妥,随即将笑容收敛,依旧如先前一般的淡然,言道:“你顾着自家便是......” 语调一如既往的轻灵和悦耳,但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韵味却是尽显无疑,姬青莲径自与篝火稍远处盘膝打坐,合上了眼帘,不再理会包文正与这十王殿中如何。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折断了树杈,放在了篝火之上,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的外出捕捉野味,便继续与篝火前盘膝打坐,十王殿之中那寒风席卷而来,将这旺盛的篝火吹得“呼呼”作响,偶尔仍有那松动的瓦块脱落,摔在地面上“呯啪”作响。 细雨随着猛烈狂风吹进了殿内,雨滴也逐渐如黄豆般大小,泼打在房顶上,顺着屋檐滴落下来,也从那残缺的屋顶流淌下来,一时间风助雨势,刺骨的寒意笼罩着十王殿内,那殿外的灌木丛也是“簌簌”作响,宛如妖魔鬼怪御风而来,虽是不至毛骨悚然,但那心悸的感觉却是油然而生。 寒风晃动着衣袂“簌簌”作响,面颊上散落的发丝也随之飘忽摇曳,包文正略有些呆滞的望着那漆黑的夜色,风雨非请自入,不由得勾起了心中的回忆,与那云雾山百花洞府中的岁月。 怜星宫主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柔情似水,嘘寒问暖的情意绵绵,与那清澈的溪水般浣纱洗衣,说不出的优雅和贤淑,施展轻功跃上了遮天蔽日的斑驳老树,只为了晾晒衣衫,那回眸一笑之间的万种风情,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遥不可及。 包文正缓缓的抬起了头,那眼眸中的寒意一闪即逝,聆听着身后姬青莲绵绵不绝的呼吸声,虽是心中愧疚为了尽快的涉足这修行界,势必要勾动这姬青莲的情绪,要殃及池鱼,但却也顾不了许多了。 过犹不及,此刻已然不适宜再开口打破沉默了。 包文正将残余的酒坛略微靠近篝火,保持酒水不至于刺骨,不动声色的端坐在地面上,看似运转真气修炼,实则暗自思索,明日该当如何跟姬青莲相处。 适才这姬青莲分明是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证明其心中并非清心寡欲,丝毫不沾染男女之间的情愫,但却偏偏转瞬即逝,可见是另有顾虑,这才强自压抑而已。 一夜无话。 翌日约有五更时分,包文正睁眼之间便瞧见了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那泛白的积雪足有三指之厚,便是这十王殿的木雕神像也有薄薄的一层雪,而那篝火也已然熄灭,狂风丝毫不减衰减,依旧是晃动着那尺余高的杂草,将轻盈的雪花吹向了远方。 迈步踏出了十王殿的门槛,便觉得心中的闷气一扫而空,施展轻功掠过地面却是未见有足印留下,分明是在《明玉功》的加持下,轻功已经到了“踏雪无痕”的至高境界,几近与空中御风而行,便朝那略有轻微响动声音发出的方位寻了过去,正是两只野兔正在雪地上觅食,一双灵敏的长耳警觉地聆听着响动。 屈指连弹,两道指风便将这两只野兔击毙,大袖一招便将这两只野兔摄到了掌中,身形与空中盘旋后径自朝殿内飘去,身法之精妙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姬青莲早已聆听到了包文正的行径,此刻以木棍贯穿的野兔,正在重新燃起的篝火上熏烤,轻微的响动不时的传来,也唯有收敛了功法,睁开了双眼。 “醒了?去梳洗下,等下就能用有东西吃了。”包文正自然而然的开口说道,双手分别各持一根木棍,与这篝火旁熏烤着野兔,如闲话家常一般的。 姬青莲对于包文正的熟络的自然,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是结伴同行,也寻不出婉拒的理由,起身朝十王殿后的溪水旁走去,却是开始思索着包文正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女人是天生的福尔摩斯,对于情愫泛起的涟漪总是敏锐的,因此在冒昧和唐突的前提下,要做的是扮作自然,便如那旭日东升一般,不知不觉的让对方习以为常,才能迈出这最关键的一步。) 洁白的雪花遮掩了世间的一切黑暗,也令人的心情为之好转,在这静谧的荒芜之地,似乎将那斩杀云岩镇县令,即将而来的官兵缉捕,也变得有些遥远,汹汹的篝火辉映着十王殿的木雕神像,将那原本薄薄的雪花融化,化作水珠轻灵的滴落下来。 那干枯的树杈因被雪水沾染,故而焚烧之时也有黑烟升起,姬青莲回转到了十王殿中,便瞧见了包文正的面颊上多了几道黑色的手指印,分明是擦拭之际无意间的存留,便上前接过了木棍。 “去梳洗一番吧。”姬青莲露出了娇媚的笑魇,说道:“昨日与云岩镇那般的豪情,一剑便欲涤净这世间的龌龊......” 包文正茫然的看着姬青莲,而后下意识的伸手擦拭了面颊,而后这才瞧见手掌上的不洁,尴尬的笑了笑,便起身朝十王殿后的溪水走去。 姬青莲原本对于包文正的嘘寒问暖还有些不安,此刻却是尽数的消散,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当真起了心思,又怎会不留意自家的仪容,焉能如那蓬头稚子一般。 包文正脚步匆匆的离开了十王殿,面色依旧是尴尬不已,径自来到了溪水旁,不需看着清澈的倒影,已然将面颊上的黑指印尽数洗去,适才本就是有意为之,这才故意将面颊上沾染,本就是为了博这姬青莲一笑,也好打消其心中的猜测,好为今日的“踏雪寻梅”打下伏笔。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 “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依稀间有声音随着东风而来,姬青莲侧耳聆听之后,心中不由升起了赞叹之意,虽然自幼与恩师座前修行,但却也曾熟读这经史子集,虽不至于出口成章,但这诗词的精妙之处,倒也是听得懂。 这一首词是清代曹雪芹所著的《红楼梦》中的《咏红梅花得“红”字》,自幼一股出尘脱俗的雅致之气,包文正梳洗之后更显风度翩翩,漫步与雪地之上却是不留丝毫足迹,负手而立与十王殿门前,遥望着银装素裹的苍茫精致,那儒雅的书生意气也恢复了往昔,寒风吹拂着衣袂飘飘欲仙。 姬青莲虽是修道之人,却也是女儿身,时值育下麟儿不久,本就是道心有些裂纹之际,却是瞧见了包文正的长身而立的书生气息,那一首《咏红梅花得“红”字》的诗句在耳边回响,那晶莹的白雪中驻足而立的文弱身躯,一时间心中泛起了涟漪。 侠肝义胆,且文武双全,偏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似乎尽数囊括在一人身上。 “青莲姑娘,想必今日官差也不会前来,不如稍后与那后山游览一番可好?”包文正颇有些意犹未尽,转身淡然笑道:“有几枝梅花凌寒盛开,踏雪寻梅乃是雅事.....” 姬青莲颔首笑道:“只是青莲粗通文墨,恐不能与公子吟诗作对。” 包文正与这姬青莲不过初识,自是不知此言有几分属实,不过也委实不愿再剽窃他人的诗词,便笑着说道:“诗词歌赋不过是消遣而已,倒是文正恰逢初雪,一时兴起,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用过了晨间的吃食后,包文正与姬青莲并肩走出了十王殿,朝那后山的梅花寻了过去,只见这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那寒风吹动着衣袂飘飞,包文正身形文弱,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姬青莲虽是粗布衣衫,那衣袂的边角已然磨损,但那丰韵的身躯却萦绕着小妇人的异样魅力,白皙的面颊与清冷之中略带了几分欢悦,与这积雪上踏过却是未曾留下足迹。 一对璧人与这山坡上渐行渐远。 032:陆判之抬龙有殿 徘徊在雪海之中,遥遥的瞧见了那美而不艳,香而不腻的冰清玉洁,数丛梅花与这百花凋零的季节中,傲然挺立在凌冽的寒风中,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姬青莲伸出了纤细的葱葱玉指,轻抚那微微颤动的花枝,零星的雪花随风飘走,与那或红如火焰,美若朝霞,白如珍珠的梅花枝旁,柔美的面颊浮现了清澈的笑容,与这梅花争奇斗艳,皆是一般无二的出尘脱俗。 包文正故作呆滞的凝望着姬青莲的面颊,喃喃地说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这一首《诗经.国风.郑风.野有蔓草》,姬青莲熟读经史子集,又怎能不知其中的寓意,错愕的回头瞧着包文正的面颊,那一双萦绕着淡淡情愫的双眼,犹如篝火一般的令人难以自持。 姬青莲身形一颤,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心湖中泛起了一层涟漪,却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转身便朝十王殿而去。 自幼修行道法的姬青莲,本就无意涉足尘世之中的男女之情,与人诞下了麟儿,也不过是报恩而已,未曾动过真情,本是回转恩师座前,自此便不再与尘世之中行走,潜心修行以期能修成正果。 但却不意与这包文正相遇,并蒙其与客栈中相助,时值道心正是不稳,故而因包文正一番言词而相约行侠仗义,但如今已然是残花败柳,又岂敢有所奢求,故而唯有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包文正遥望着姬青莲的身形独自走远,却也丝毫不觉得奇怪,本就是意料中事,今日与这梅花丛中不过是投石问路,试探这姬青莲的反应,故而仍是驻足而立,欣赏这白雪中的梅花清冷。 姬青莲与这雪地上渐行渐远,心中隐隐浮起了一丝阴霾,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四分来自于修道之人的清高和对男女之爱的不屑一顾,三分的命数坎坷,为了报恩而育下麟儿,如今亦是妇人之身,也不配再拥有这男女之情,二分近乎错愕的欢喜,竟能蒙包文正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做赞,而最后一分则是芳心的惶恐和不安,以及一丝淡淡的喜悦。 捋了鬓角那被风吹的有些零散的发丝,姬青莲侧首遥望了梅花丛一眼,瞧见包文正仍驻足其间,深深的凝望了一眼那文弱的身形,仿若这一眼便能永远烙刻在心底,而后轻轻叹了口气,本是一剪秋水的眼眸也逐渐清澈下来,复之如常的冷淡。 包文正遇这梅花丛停留了约半个时辰,心知依然将姬青莲晒得差不多了,这才故作面色略有黯然得回转到十王殿。 姬青莲抬眼打量了包文正得神色,心中升起了一丝怯意,生恐这秀才咄咄逼人,将话儿揭破,因有约定在先,届时必定进退两难,该是如何自处? 包文正本就是为了与姬青莲保持暧昧关系,好伺机套问出修行之法,故而勉强挤出笑容,言道:“瞧这天色,估摸着还要降雪,官差应是不会来的……” “不如你去附近的集镇中,寻一处客栈宿下?” 包文正蹲下了身躯,折断了几根木柴填在了篝火上,这丝丝的关怀情意,与适才那一首《诗经.国风.郑风.野有蔓草》后,却掺杂了淡淡的情愫。 姬青莲本是洒脱的修道之人,虽是感触包文正得一番情意,但明知有缘无分,故而不愿这没有结果的情愫持续下去。 但也不愿洒脱的性子,伤了包文正,于是略一思索,借用诗词吐露心声。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姬青莲轻声吟道,语调之中也有了几分黯然,套用李商隐的《锦瑟》作答,望着包文正英俊潇洒的仪容,轻声说道:“我本是修道之人,无意眷恋这世间的情愫,为了报恩已诞下子嗣,非是完壁之身。” “虽知晓你一番情意,但只能道一声有缘无分……” 姬青莲端坐在台阶上,面色略有些凄迷,羸弱的手臂抱着双膝,盯着摇曳的篝火,那席卷而来的寒风飘摇了额前的发丝,白皙而柔美的面颊上流露出一丝黯然神伤。 包文正一则只是跟姬青莲保持暧昧的关系,接机套问修道之法,二则姬青莲既然婉拒,碍于自家一惯为之的“角色”,也势必不能死缠烂打,故而略显沉重的叹了口气,扮作心事重重的模样,并未出声作答。 拎起那身侧的酒坛,仰头灌上了几口,那清澈的酒渍顺着唇角流淌下来,染湿了胸前的衣袂,而后面色略有苦闷的盯着那篝火,欲言又止道了一声:“青莲......”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九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包文正面颊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容,眼眸中的复杂的神色溢于言表,而后又拎起酒坛灌上了几口,伸手一招将那三尺连鞘长剑摄来,而后故作洒脱的起身朝十王殿外走去。 “呛啷啷”,三尺寒光乍现,文弱的身形与这冰天雪地之中宛若蛟龙夭绕,那剑吟声清澈之极,剑锋所指皆有剑气迸射而出,与这寒风席卷之中激扬起雪花,更增添了几分孤洁和凄苦的气息,一个飘身犹如御风而行,而那回眸之间却是深情的凝望着台阶上端坐的身形,虽是惊鸿一现,却是令人难以忘怀。 姬青莲不敢直视那殿外的身形,但双眸的余光却也瞧得清晰,这文采风流的秀才,本就是英俊潇洒的儿郎,一身武功已然与尘世中登峰造极,却又一副侠义心肠,如此风度翩翩,文武双全,本就是世间绝大多数女子所希冀的,但却偏偏与自家有缘无分,那惊鸿一瞥之极的黯然眼神,着实令人为之不忍,也略有一丝酸楚...... 沉沉的叹息了一声,姬青莲再次压抑内心的涟漪,盘膝与这石阶上打坐,静修师门所传的法门。 云岩镇的县衙之中。 四名相貌清癯或是矮胖,皆是一身绫罗绸缎的老者,与这大堂之上奉茶,彼此谈笑寒暄,而与一旁的官差则是腰挎钢刀,各个皆是满面肃杀之气,鸦雀无声的静候吩咐,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张道友,这抬龙殿谁不知你的本事,如今国师提议增添副殿主,除却道友之外,还有何人能担此重任!” “正是!张道友的符咒之术威力绝伦,撒豆成兵之术更是国师大人亲传!” 相貌清癯的老者,面带得意的笑容,却连连摆手假意说道:“众位道友皆是法力高深,怎轮得到贫道担任这副阁主之位。” 张默昌轻咳一声,与胸前打了个稽首,接着说道:“我辈既然分属抬龙殿,便当以黎民百姓的福祸为己任,不意这区区江湖人竟敢当众斩杀县令,分明是视朝廷的威严如无物,不知我抬龙殿道法的神通?” “哪位道友,愿意前去十王殿,将那贼子擒来,也好明正典刑?” 此言一出,余下三人却是沉默不语,彼此面面相窥之下,皆是装聋作哑,气氛一度凝重起来。 道法的威力绝伦自是不假,若是江湖人的武功若是精深到了极处,也不可小觑,此番前来便以这张默昌为首,如今抬龙殿副殿主虚位以待,焉知这一番言辞之中究竟属实,还是在试探自家是否别有用心,对那副殿主之位有所觊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张默昌本就道法精深,更有国师大人撑腰,还是莫要多生事端。 张默昌环顾四下,却是暗自释然,清癯的面颊露出丝丝笑意,起身说道:“既然三位道友懒去,便有贫道走上一遭罢了。” “温上酒,贫道去去便回!” 张默昌大袖一拂,便起身朝大堂之外走去,有声音远远传来,言道:“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日试看贫道能否不让先人专美与前.......” 佶屈聱牙的咒语自远处念念有词,张默昌掐动法诀约有数息之后,身躯之下浮现了一道斑驳的青光,而后缓慢的浮上了县衙的空中,这才朝那城西的方向而去,那县衙中的官差瞧见了仙师大人的神通,均是流露出狂热的神色,却碍于规矩不敢轻动,眼望着那一道身形飘上了云端....... “千里风行术”乃是《龙虎符咒门》中高深的功法,张默昌本是无意中获得了传承,一直隐匿不宣暗自修行,但终究是传承不全,虽是苦修了二十余年,碍于本身的资质有限,再也无法有所精进,便依仗这符咒之术进入了抬龙殿。 当今朝廷之内,何人不知国师普渡慈航的神通,张宗昌一直大献谄媚,紧抱国师普渡慈航的大腿,可谓是声势已是无两。 “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便是如今张默昌心中的写照,他日回转顺天府便再无争议的成为副殿主,此刻御风而行俯视着云岩镇的轮廓,视众生为蝼蚁的豪情顿生。 还未曾降下御风之术,便已瞧见那江湖人正与殿前习武,张默昌远远的降下了身形,掐动法诀先是布下了数层符咒护住了身躯,这才负手的朝那十王殿而去,尽显修道之人的孤傲卓绝的气势。 包文正本是做戏给姬青莲看,突兀的察觉到了呼吸声,而后那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中凌然侧首望去,便瞧见那身穿道袍的清癯老者,一副漠然且不假以辞色的神情,心中便是一寒,足尖轻点便飘飞到了殿前,伸手一招将那“吟雪剑”提在了手中。 姬青莲早已察觉到了此人,仗着剑囊中的法器凌厉,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子,轻转莲步朝殿前走去,待冰冷的凤眸远远打量了一番后,这才略微释然,静静的驻足而立,意欲先由包文正出手与其较量一番,毕竟结伴行侠仗义,势必要与这抬龙殿做个高下,增添一些与修道之人拼斗的阅历,也能在护佑不及之时,多少有些自保之力。 “便是你,杀了云岩镇的县令?”张默昌轻捋颚下胡须,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做派,因有这符咒之术护住了身躯,故而不屑的出言说道,那眼神之中的讥讽之意,说不出的蔑视。 包文正将体内的《明玉功》催到极致,犹如江河奔腾一般与经脉中运转,提剑上前冷笑连连:“既是修道之人,不思山中静修,却甘做朝廷的鹰犬,令人齿冷!” “那狗官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百死难赎其罪!” 包文正断然喝道,手中的“吟雪剑”已然缓缓抽出,一股妖气随着那弯曲的剑身显露而冲天而起,竟是将身侧的积雪尽数扫拭开来,“吟雪剑”与掌中颤颤低吟,犹如活物一般只欲脱手而出,择人而噬! 033:陆判之妖剑逞凶 妖气犹如浓墨一般冲天而起,竟是将浮云也化为乌云阵阵,寒风席卷而来也是减缓,“吟雪剑”乃是青丘山千年狐妖絳雪娘娘的随身至宝,近千年虽少造杀孽,却曾与百莽山中饱饮妖王的精血,威力在这妖族之中也是声名赫赫,倒是首次显露与世人面前。 清癯老者面露骇然之色,双腿禁不住颤颤发抖,方知今日乃是遇上了硬茬,却是平生未曾见过这等浓郁的妖气,犹如遮天蔽日一般,远距数丈之外已然心惊胆战,心知这一剑扫来,定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花神七式》乃是邀月宫主集一身武功之大成,本就是意欲与燕南天一较高下而创,也是包文正唯一懂得武技,心知这方世界的光怪陆离,自是不敢心存侥幸,仗着有姬青莲在身后掠阵,先下手为强,一招最为凌厉的杀招《披星戴月》已然出手。 身形与原地渐渐模糊,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乍现,那如墨的剑身便朝张默昌的前胸直刺,“吟雪剑”萦绕的妖气随风飘散,威力却是丝毫未损,悄无声息的已然破开了符咒之术的屏障。 张默昌心中大骇,趁着还有一道符咒护体,大脚一踏地面,身躯便如沉没与水面一般陷了下去,只见地面凸起了小土堆,犹如土拨鼠一般在地下游走不断,轻灵与轻功就是不逊分毫。 包文正错愕之极,足尖一点身躯便腾空而起,凝望着地面的小土堆不断流窜,侧耳静静的聆听着地下的响动,而后挥舞着“吟雪剑”朝那小土堆一尺之前劈落下去。 “咚咚咚!” 剑气经“吟雪剑”而出,威力不可同日而语,那黑色的剑气和妖气相互纠缠,以剑气为引,妖气为之倾泻,一片一片的妖气犹如天打五雷轰,将这地面砸出了深坑处处,妖气扫落之处,积雪化为黑色而后不知去向,枯草也化为齑粉,那浓郁且如墨的妖气之中,隐隐有妖狐的轻声作鸣,却是说不出的惬意和欢悦。 姬青莲面色凝重的望着包文正,委实意想不到这柄剑竟有如此威力,若是不出鞘还倒是寻常,此刻出鞘却是令风云变色,着实令人心悸不已,这等宝物的妖气如新,分明是绝世大妖的随身之宝,若非有意相赠,绝非常人所能御使。 张默昌此刻却是面如死灰,与地下施展“土遁之术”,接二连三的以符咒之术护体,已然是油尽灯枯,身上的符咒却犹如艳阳下的冰雪一般,须弥之间便是化为乌有,心中一发狠便咬破了舌尖,借助体内数滴精血再度撑起一道护身符咒,用力一跃出了地面,狼狈不堪的呼道:“住手!” “吟雪剑”与电光火石之间停在了脖颈之前,那凌冽而阴寒至极的妖气扑面而来,将那以精血撑起的护身符咒化为乌有,便是几根胡须也被剑锋斩断,随着那剑风轻盈的飘舞。 张默昌心中绝望只道是必死无疑,面如死灰,身躯已然有些僵硬,约有数息之后,这才升起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还有何话要说?”包文正一剑在手,抵在张默昌的咽喉,面罩寒霜的冷声问道。 张默昌不敢稍动,生怕这一剑刺下便是横尸当场,勉强挤出诚恳的笑容,颤声说道:“少侠,我不过是来问话而已......” “那张县令罪不容恕,朝廷本就颁下了旨意,要将其满门抄斩!” “少侠此举上映天心,下和朝纲之道,乃是大快人心之举!” 只要能保住性命,谁又管这偏远之地的小小县令的死活,此刻张默昌恨不得将这张县令祖宗十八代尽数诛绝,也懊悔此行,哪里知道这寻常的武夫,竟有妖族的凶煞之物,又岂是自家能够抵御一二。 包文正齿冷的看着张默昌的巧言令色,面颊浮现了戏黠的笑意,故作惊奇的问道:“这么说,我杀了县令,反而是大功一桩了?” “有功!有功!”张默昌将脖颈稍微后移,面色诚恳之极,恨不得赌咒发誓,言之凿凿的说道:“除暴安良,行侠仗义,少侠宅心仁厚,义薄云天,乃是我辈之典范......” 张默昌本就善于拍马溜须之辈,这一番话脱口而出,竟是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华藻之词,尽数用于眼前这武夫身上,只要能打消这少年的杀心,甚至恨不得跪下求饶,将新纳的小妾也拱手送入床榻之上,只要能保证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若是放了你.......”包文正故作将信将疑,面显狐疑的神色,开口说道:“焉知你不会再携人前来?” 张默昌拍着胸脯作响,强笑着说道:“少侠哪里话,我好歹也是修道之人,怎会出尔反尔!” 包文正面带释然的欢悦,“吟雪剑”却是不曾挪开,追问道:“那这云岩镇的白家公子,也是有功无过了?” “当然!吾必定上奏朝廷,一并嘉奖!”张默昌信誓旦旦的开口说道,而后面露怯意的低声说道:“少侠,既然是误会,还是莫要刀剑相向了。” 包文正虽是心知这张默昌不过是惧与剑寒,焉知日后是否会前来寻仇,但自家可一走了之,但那云岩镇中的白杨却是难逃一死,唯有抱着侥幸的心理,将“吟雪剑”收了回来,而后朗声笑道:“既然是误会,倒也是不打不相识,不知尊驾高姓大名,这道法当真是奇妙之极,有幸结识,幸有余焉!” 张默昌与抬龙殿中多年修道,本就是善于溜须拍马之辈,此刻见无身死道消之祸,自然不敢再惹恼了这武夫,便堆起了笑容,说道:“少侠一身武功冠绝天下,贫道张默昌,愿举荐少侠入抬龙殿,日后可保一生荣华富贵!” 张默昌生死之祸消弭,便立即又动了心思,将主意打到了这把妖剑身上,便以荣华富贵为谈资,开口说道。 包文正将“吟雪剑”归鞘,那遮天蔽日的妖气又随即如漏斗一般收敛与剑鞘之内,这十王殿外又恢复如常,悠然长叹说道:“功名利禄与我如浮云,寄情与山水之间方为平生之愿,只盼你能信守承诺。” “哼!” 姬青莲轻转莲步走上前来,一拍腰间的剑囊,那如虹的剑光乍现,宛如蛟龙夭绕盘旋,那凌冽的剑气绵延不断与空中盘旋飞舞,而后又转瞬扑入剑囊之内,冷声说道:“若是所言不实,杀你如屠狗!” 张默昌骇然之极,却是未曾料想,这一身破旧衣衫的女子,竟也是修道之人,且一身道法竟是难以望其项背,便将心中的宵小心思尽数收敛,强掩着惧意,颤颤发抖的说道:“二位放心,我张默昌也是言出必践,自不会有假!” “他日有缘相逢,再与老兄把酒言欢!”包文正抱拳行礼,寒暄相送说道。 张默昌闻言自是喜出望外,也稽首施礼,含笑说道:“他日江湖相逢,不醉不归,告辞!” 言罢,又暗自窥探了姬青莲的神色,眼见并无异常,这才接连退下数步,而后大脚一踏地面,又如同土拨鼠一般,与地面凸起的土堆流转,施展道法径自遁去,生恐这二人心生悔意,竟是不敢与地面行走。 包文正遥望着那张默昌远去,这才侧首端详着姬青莲的面颊,轻声问道:“如果官府一直不来,我们就能在这十王殿中待上一月了.......” 语调之中那丝丝深情,竟是希冀与这姬青莲独处,仿若身至清寒之地,也是甘之若饴一般。 姬青莲心中剧烈一颤,连带娇躯也有些微颤,却是犹如数九寒冬,一盆凉水自头顶泼下,那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的情愫,也随着这一言而真正与心中生根,轻声回道:“走吧......” 言罢,便径自转身朝十王殿而去。 道心的裂痕本就自诞下麟儿而生,此刻遇见这包文正之后,却是更明显了几分,虽是明知不妥,也明知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但修道之人的道心一旦蒙尘,尤其是沾染了情缘,却并非轻易可擦拭去的。 包文正望着姬青莲有些落寞的身形迈入了十王殿中,萍水相逢却一步一步被自己拉入了情愫之中,心中也是略有不忍,但终究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举步追了上去。 (撩妹分为两种,一种是为了满足情欲的征服快感,那就要以连绵不绝的攻势,视对方的保守程度,在能够接受的时间范围内达成目的;另一种则是迂回战术,是为了搞定对方的闺蜜,这才保持着暧昧和友情之间的关系,三人成虎,人云亦云,比单纯的痴情追求,来的更为迅捷。) 十王殿内,包文正和姬青莲也并无随身的行囊,故而不需要略作打理,与西廊陆判的木质神像前拱手辞别后,二人便踏着积雪沿路西去。 云岩镇白家灵堂之前,书生白杨视死如归,却是坦然自若,但灵台的供桌前张县令的头颅仍在,那未婚妻张小曼则是梨花带雨,轻声抽搐不语,心知朝廷的官差已然莅临县衙,这杀官之罪定然要以性命偿还,自此便要与情郎阴阳两隔。 一直等到了日暮之后,却是依旧不见那官差上门拿人,错愕之余才闻听有人前来报信,言道是官差不知何故,已然与适才纷涌而去...... 034:风嚎渡口鬼迎亲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多日,位于风嚎渡口因河水结冰,故而船只无法航行,往来的客商皆是与客栈中翘首以盼,围着炉火取暖,偶尔狂风掀起了那厚重的幔帘,零星的雪花非请自入,刺骨的寒意令人咂舌不已,唯有再次紧裹破旧的棉袄,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了吗?青天剑客又出现了......” 有身穿泛黑棉袄的车夫,伸出满是裂口和老茧的双手,往篝火前挤了挤,面有忌惮之色,眼神之中却浮现了异样的神采,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言既出,立刻引起了骚乱,众人皆是侧耳聆听了起来。 据说这青天剑客嫉恶如仇,一身武功冠绝天下,乃是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跑的马的好汉,这两月以来杀贪官,除恶霸,所过之处犹如秋风扫落叶,但凡敢鱼肉百姓者,皆是难逃一死,更是横行两州,数次仗剑闯出朝廷大军的围捕。 “老黄历了!” 那桌案前落座的大汉满面风霜,一柄连鞘钢刀斜靠在身前,饮胜了杯中烈酒,压低了声音说道:“数日前,我曾有幸见过那青天剑客一面.......” 此言一出,客栈大堂内的众人皆是望了过来,那满是菜色的蜡黄面颊上,流露出了希冀的神采。 大汉轻咳一声,面有得色的说道:“莱阳的鬼宅,听说过吧?” 莱阳鬼宅的凶名可谓是如雷贯耳,那每逢夜间便有身材矮小的老婆子,雪白的发髻足有二尺长,与那宅院中如鹤行走,躬身之间便有清水源源不断犹如泉喷,这二十年来也有人贪那宅院的便宜,但却无一善终,皆是平白无故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久而久之,那莱阳鬼宅,便成了人人为之胆寒的凶宅! “青天剑客行至莱阳,夜宿鬼宅之内,与深夜子时之际便只听狂风大作,鬼哭神嚎令人胆战心惊,那滔天的巨浪竟是生生冲垮了围墙!” “你们可知后来如何?”满面风霜的大汉故作神秘的顿住了话头,环视了客栈内的众人,见皆是满面忌惮和期待的神色,这才又饮胜了杯中烈酒,稳住了心神,沉声说道:“青天剑客自子时与那水鬼战到了天色泛亮,这才将那水鬼诛杀!” “好家伙!那鬼宅的水井约有十余丈深,皆是累累白骨,莱阳的衙役接连打捞了三日!” “后来哪?”有性急的青年,开口追问道:“青天剑客去何处了?” 大汉拎起了酒壶,却是空空如也,咂咂嘴有些意犹未尽,自有商贾唤来小二,又为这大汉奉上了一壶烈酒。 “自然是行侠仗义去了!”大汉满面欢喜的拎起了酒壶,轻描淡写的将这故事告一段落,白白的赚了一壶烈酒,又美滋滋的自斟自饮。 嘘声大作,客栈内的百姓满心期待,却换来草草的结束,自是有些不快,便再也不理睬这汉子,又围着篝火继续天南地北闲聊畅谈。 风嚎渡口的风雪依旧不见停歇,反而与夜色之中越演越烈,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便是这篝火在前,也无法略有暖意,也就在这客栈内众人闲聊之际,一阵突兀而起的女子哭泣声,与这客栈门外由远及近,而后便听闻糟乱的哭泣声,求饶声,以及镣铐拖地的摩擦声...... 这般天色,为何还有远行之人? 店小二错愕之际,紧紧裹住棉袄走到了门前,掀开了幔帘后便呆滞住了,任由那风雪吹拂在身上,也吹动了篝火乍起了星星火光,令那篝火迎风面的人群喝骂不已,然而这店小二却是充耳不闻,本是臃肿的身躯,仿若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却是渐渐的滑落在了地面之上。 嘹亮的唢呐声和震天作响的锣鼓声,与悄无声息之中直上云霄,那声声欢快竟是唯有成亲才有的“百鸟朝凤”曲调,更是令这篝火旁围坐的人群为之心悸不已,这般寒冷的天气,便是与这篝火前也不见暖意,为何会有人迎亲? 这已然是夜色初降,哪里有这般的风俗,与这般时刻拜堂成亲? 客栈内的百姓以商贾居多,皆是走南闯北有着一番阅历,彼此面面相窥之余,寒意自心中浮现,竟是比这身上的冷意更甚了几分,面色一瞬间也变得极为难看。 “天地因日月而分昼夜,人行与昼,故为阳世之人;阴魂惧炎阳之火,行与夜,故称为夜鬼!”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便是那阴魂和厉鬼出没之时,也唯有“鬼迎亲”才与这般时刻,才会以唢呐和锣鼓之声这般喧闹,又伴随着哭泣之音。 年轻的小厮少见世面,却是下意识的朝那幔帘之外瞧了过去,一瞬间便是面色惨白之极,只见那一片朦胧的黑雾之中,隐隐侍女装扮的模糊身形晃动,那一座床撵之上白纱拂动,依稀间有容貌秀美的女子,身穿凤冠霞帔更显绝色无双,似乎是察觉到了,面带笑意的朝此处望了过来。 小厮色与魂授,面现痴呆的笑容,嘴角已然留下了垂涎,浑然不知的掀开了幔帘,竟是意欲追上前去,身侧见过世面的商贾,立刻伸手将这小厮强自按住,生恐惊扰了这阴间的“鬼迎亲”,害的这客栈之内无人幸存。 嘹亮的唢呐声和锣鼓声戛然而止,那一片朦胧的黑雾顿时停下了漂浮,与此同时那数不清的厉鬼齐刷刷的望了过来,皆是怒容相向,一声怨毒而凄厉的叫声,犹如那绝境的孤狼最后的一声嚎叫,随即那数不清的厉鬼皆是纷涌而至,渗过这客栈的围墙,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片黑雾之中乍现了血光如幕,那凝稠且乌黑的血泊中,则是尸横遍野,再无活口....... 风雪依旧,不过数息之后,那震天的锣鼓声再次响起,嘹亮的唢呐声依旧欢悦,那凤冠霞帔的凄美女鬼与轻纱床撵之上,渐行渐远。 莱阳县城的城南二十里外,那荒芜的山间洞穴之内,旺盛的篝火驱散了大半的黑暗,将一对璧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篝火上架着雄鹿的熏烤,滴下的油渍与干柴中“呲呲”作响。 姬青莲身穿素色襦裙,那凹凸有致的身躯尽显成熟妇人的韵味,银狐披风上那柔顺的皮毛随风颤动,本就是秀美雅致的面颊,与这篝火之前辉映的增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情,安静的蹲坐在一旁,不时的打量着运功疗伤的文弱少年,眼眸中萦绕着挥之不散的关切之意。 数日前,与莱阳鬼宅之中一场大战,可谓是如火如荼,那厉鬼这数十年来吸取了数百人的阳气,凶性便是那地府的阴差也有所忌惮,姬青莲手段使劲更有包文正从旁策应,这才将那百年厉鬼诛杀,但二人也是受了重伤。 姬青莲有佛家神通护体,故而不过数日便以痊愈,但包文正修炼的只是世俗的道家真气,因真气精纯之极且与佛家神通大相径庭,故而阴气郁结在体内,唯有以抽茧剥丝慢慢化解,便是姬青莲也无法相助,这一连十余日昼夜不停,运转《明玉功》这才略有好转。 包文正周身笼罩着一层氤氲之气,身躯已然略显朦胧,更增添了几分缥缈的意味,良久之后这才缓缓的收功,将真气纳入丹田之内,缓缓的站起了身躯,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却是洋溢着几分欢悦的神色。 “以剑载情”乃是昔日与杨家坳外的书斋之中,听闻那扮作吕三娘之人所言,一直以来也思不透彻,但与这莱阳鬼宅之中,包文正与那千钧一发之际,心中却是想起了与邀月宫主与朗月宫中的耳鬓厮磨,想起了与怜星宫主与云雾山百花洞府中的举案齐眉,绝望之余却是携“吟雪剑”之威,硬生生将那百年厉鬼斩杀与当场。 扬眉剑出鞘,便当一往无前,不斩仇敌不罢手,这本是江湖人以鲜血和累累白骨,归纳而成的至理名言。 而包文正领悟到的“以剑载情”却是有几分出入,本就形势所迫才仗剑行侠,只为了能够有直面“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的机缘,,待身陷绝境之际,那自此不能与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重聚的悔恨和愧疚,以及那追忆的不舍之情,竟是比身死更令人黯然,更令人绝望。 “跟我回山吧!”姬青莲鼓起了勇气,一双眼眸中浮现了希冀的神色,直面包文正说道:“我师尊鸠磐上人佛法精深,定然能将你治愈。” 这接连两月来与包文正朝夕相处,若是说对其一番情意视若无睹,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如今父母已逝且年关将近,回到鸠磐山中本就是常理,再加上包文正此时伤势未愈,便是绝佳的借口和理由,届时便连那儿女之情,也一并由师尊做主,故而姬青莲如此说道。 包文正走到了篝火旁落座,却是摆手笑道:“已然不打紧了,又何必劳烦你师尊,再有上旬月便可痊愈。” 既然本意只是与姬青莲保持暧昧和友情,伺机套问修行之法,就势必不能随其回转鸠磐山中,届时若那鸠磐上人出言问起男女之情,根本就无法作答,因此包文正含笑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扯开。 姬青莲虽是英姿飒爽的侠女,但却也是女儿家,闻言自是羞于启齿,便也不再相劝,含蓄的问道:“年关将近了,你当真不跟我回鸠磐山吗?” 包文正故作错愕表情,而后缓缓的收敛了笑容,这山洞之中唯有木柴与篝火之中“噼啪”的响声,气氛有些异样起来。 “快过年了,你也该回鸠磐山了......” “但是我却不能回转家门,恐连累了双亲。”包文正扼腕长叹,而后径自走到了山洞之前,故作黯然的神情,心中却是思索着如何婉拒姬青莲,又不使其心中不悦。 (当你压根就不想娶一个女人,就千万不要去见他父母,否则分手时的那种伤害,太令人难以承受。) 撩妹秘籍第一式:示之一诚,如果你身边有年龄略大的女汉子,结婚有小孩的,不妨关系走的亲近点,认个姐姐,没事都给小孩买点玩具。 但目的是这个姐姐的伴侣,俗称姐夫,多走动,没事就去吃个饭,喝喝酒。 等遇到让你心动的妹子,就带着姐夫一起以家人的名义吃个饭。 杀手锏,无往而不利! 杀手锏,无往而不利! 杀手锏,无往而不利! 重要的事说三遍! 035:陷绝境剑出有悔 包文正又何尝不知姬青莲得心思,这所言前往鸠磐山疗伤只是其一,与那鸠磐上人当面,这姬青莲碍于女儿家颜面无法出口的言辞,如果这鸠磐上人直面相询,该当何以自处。【零↑九△小↓說△網】 姬青莲沉默了片刻,委实难以启齿吐露心声,婉转的说道:“御剑飞行本就不远,你若是不愿前往,便好生疗伤,旬月我便归来……” 语调依旧有几分黯然,那失落感与这清冷的洞穴中,更显几分希冀。 包文正自然不能再装作无动于衷,含笑凝望着姬青莲的面颊,柔声说道:“待来年我伤势痊愈,且与这尘世略有声名之时,再与你一同前去。” 此言一出,姬青莲心中的失落感消散了许多,随之升起了一丝欢愉,原来倒是自家有些误解了,不如包文正思考的周全,本是略有冷淡的神情也随即转圜,浮现了丝丝笑意。 “你那日一剑竟能沟动天地之威,可是与武学一途上另有所悟?”姬青莲心中释然,便面带笑意的开口询问道,语调犹如黄鹂出谷,轻灵悦耳之极。 包文正心中本是疑惑,有心与姬青莲处探究端倪,便偷梁换柱,故作心有余悸的说道:“与你并肩御敌,虽是无惧生死,但这世间的美景尚且未曾阅遍,终究是心有不甘。”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包文正清澈的双眼萦绕着深情,面带微笑的伸出了手掌,将姬青莲面颊上散落的发丝,温柔的捋到了耳畔,不经意的触碰到宛若凝脂的肌肤,只觉得光滑细腻如绸缎一般。 姬青莲白皙的面颊浮现了羞涩的红润,黔首微微垂下,丰韵的身躯也是颤颤巍巍的发抖,经历过“云雨之欢”的妇人自是不同,此刻霞飞双颊,更是娇美动人之极。 包文正轻咳一声,将这暧昧的气氛打破,随即与篝火前落座,轻声说道:“待来年得有闲暇,与我去家宅之中拜见二老吧……” 姬青莲却是有些踌躇,毕竟已然非是完璧之身,心中有些怯意,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毕竟本性便是洒脱之人,无需为了明日之事,徒令今日烦忧。【零↑九△小↓說△網】 翌日清晨,寒风席卷这荒芜的山坡,枯黄的野草山洞之外,漫步走了许久之后,姬青莲才依依不舍的御剑而起,直入青冥而去。 鸠磐山位于祁连山脉之中,地处偏远的荒芜之地,沿路数百里渺无人烟,常有虎豹豺狼出没,故而常人皆不会涉足。 一座破旧的庙宇已然无法遮蔽风雨,那早生苔藓的屋顶上凹凸不平,已然是多年未曾修葺,屋檐下的铜铃黯淡无光,随风晃动之际的空灵声却是不减分毫,声声悠扬清澈,洗涤着红尘的世俗杂念。 身穿粗布衲衣的老僧,盘膝与这庙宇中打坐,一柄钢刀不知何物所锻造,萦绕着凶煞之气,分明乃是绝世凶物,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便悬挂在刀鞘之上,将那凶杀之气尽数压制。 “戒刀佛珠镇妖邪,慈悲白骨飘禅香。” 老僧身材寻常,那消瘦的面颊上一双浓眉却是斜插鬓角,平添了几分厉色,丝毫未曾有悲天悯人的气质流露,反而背道而驰,满身肃穆而庄严的气息,倒是与那“怒目金刚”的不怒自威有几分相像。 一道流光与青冥之上掠向了鸠磐山,如烟花一般绽放盛开,而后瞬息消失的无影无踪,与那庙宇之前却是凭空浮现一道身影,正是那身穿素色襦裙,身披银狐披风的姬青莲,却是轻抬莲步径自朝庙宇而来。 “徒儿,可是路上耽搁了?”鸠磐上人肃穆的面颊上浮现了和蔼的笑容,待瞧见姬青莲一身绫罗绸缎和那银狐披风之后,却是错愕之极,料想幼徒不至于行那苟且之事,私自盗取世俗的钱财,故而虽是狐疑但也不好多言。 姬青莲盈盈拜倒叩首,恭敬的说道:“报完家仇之后,眼见一名少年侠客杀贪官,除恶霸,为防被贪恋权贵的旁门左道所害,故而随行保护,于此刻方回转师门。” 鸠磐上人闻言心中宽慰之极,含笑说道:“我鸠磐山一脉势微,但数百年来逢大义却不落人后,你能顾念黎民百姓福祉,随行护佑那少年的周全,不枉为师多年教诲。” “那少年一身武功已是登峰造极,便是徒儿也不敢小觑。”姬青莲早就怀了心思,此刻故作惆然的叹息说道:“数日前与莱阳鬼宅之中,那少年与徒儿联手除妖,虽是将那厉鬼打的形神俱灭,但却也受了重伤......” 鸠磐上人闻言色变,面带怒容的斥责说道:“既是如此,你何故回转鸠磐山!” 姬青莲眼见师尊鸠磐上人动怒,忙恭声回道:“那少年一身内功已然旷古烁今,徒儿又护佑了多日,此刻已然不打紧了。” “嗯......” 鸠磐山上林深草密,而位于这庙宇附近却有阵法庇佑,故而那豺狼虎豹于此绝迹,且庙宇之外栽种了谷物,是以非是必要,师徒二人也少食荤腥,这虽是新春佳节即将来临,却也一如往昔清冷异常。 日上三竿之后,那莱阳县城内喧闹非常,自从数日之前,青天剑客诛杀了这鬼宅之中的厉鬼后,这笼罩莱阳县城数十年的阴霾皆是扫之一空,百姓也无需再远远绕开这昔日的鬼宅,更有那素来胆大的汉子,更是壮着胆子入内一观,虽是心有余悸,但走出院落后那威风凛凛的仪容,宛如亲手诛杀厉鬼一般的快意。 一名老妇人已然是风烛残年,脚步蹒跚来到了鬼宅之前,那佝偻的身躯与寒风中更显卑微,与这人群中仔细聆听了片刻后,缓缓的朝莱阳城西而去,满是皱纹沟堑的面颊上,却是浮现了怨毒之意。 “老姐姐,我今夜便为你报仇......” 一百三十年前,有一对老妇人因儿女不孝,终日忍饥挨饿,以乞讨活命,与野狗争食,久而久之便情同姐妹,相互搀扶苟延残喘,对夜无言泪流,与除夕之夜眼看百姓阖家团聚,与绝望之余便相约投井自尽,死后一口怨气不散,化为了厉鬼索命。 只因这莱阳鬼宅声名渐恶,生人未至黄昏便远远躲避开来,故而少有血肉和怨气补益,是以这老妇人便附身人躯到了旁处,近日却是察觉尸骨有所迁移,心知生了变故,这便再次附身人躯,与这莱阳城中查看,这才得知了近况。 遥遥得见了那城西二十里外气血犹如狼烟,老妇人浑浊的眼眸之中浮现了厉色,却是寻了一处树荫下栖身,一直等到了日头落了西山,这才与躯体之中走出,纤细可辨的身躯栩栩如生,一股凝若实质的阴气呈血色之光,隐隐有凄厉的哀嚎声四下回荡,那厉鬼御风而起,满面狰狞之色,朝那洞穴而去。 包文正心中突兀生了惊悸之感,头皮发麻犹如被虎狼环视,心脏剧烈的跳动不已,一股焦躁不安随之压抑不住,仿若有大难临头一般。 单掌虚握摄来了“吟雪剑”,“呛啷啷”拔剑出鞘,那犹如青蛇咬柄弯弯曲曲的剑身,一抹妖气随即铺天盖地的浮现,拥簇着身侧,凝神以待的走到了洞穴之前。 “小崽子......” 刺耳而尖锐的声音,犹如锋利的指甲在墙壁上划过,那声音飘忽不定却是不知从何处而来,又仿佛从四面八方回荡开来,语调怨毒之极,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滚出来!” 包文正一声怒喝,将《明玉功》运转到了极点,百丈之内莫说是飞花摘叶,便是空气流动也隐隐有所洞察,却是依旧不知这厉鬼身在何处,便抱元守一,身躯犹如渊沉岳峙,“吟雪剑”上妖气与剑气凝聚纠缠,蓄势待发。 “呼~~!” 一阵黑风席卷而来,与那半空之中竟是停滞,而后那黑风之中隐隐有佝偻的身形浮现,而后那身形清晰起来,佝偻的老妇人纤细可辨,竟是如常人无异,却是凭空足踏黑风,散落开来的白发更是约有一丈来长,垂落在地面上随风飘动,狰狞的面颊上满是怨毒之色,黑风之中夹杂着血色,更有凄厉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小杂种,我要将你的魂魄拘禁,不得轮回,日夜被百鬼撕咬,饱受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包文正长剑在手,扬天长笑,其声犹如龙吟虎啸,声震四野,《明玉功》犹如江海翻涌与经脉之中,足下寒霜浮现更有冰晶与身侧围绕,发髻无风自动,衣袂飘飞摇曳,正是人到绝境需放胆。 “披星戴月”乃是《花神七式》的绝招之一,此刻身侧已无姬青莲随行,虽知今日凶险,却也不能任其鱼肉,包文正足尖轻点,身形与原地凭空消失,“吟雪剑”夹杂着剑气和妖气,更有轻灵的狐狸鸣叫之声,恶狠狠的便朝这厉鬼直劈过去。 看似纤细的发髻犹如孔雀开屏一般,瞬息更是坚如钢铁,发出“嘶嘶”尖锐的破风之声,宛如一片白光便铺天盖地的朝包文正席卷而来,竟是丝毫不惧这“吟雪剑”的妖气,意欲针锋相对。 “吟雪剑”的虽是以剑气纠缠着妖气,但妖气之威犹如煌煌烈日,于此刻将剑气驱逐出去,精纯之极的妖气犹如浓墨,与这白光一经正面相撞,便是迸射出气流翻腾,犹如飓风过境一般。 包文正一声闷哼,那“吟雪剑”便是脱手而出,铺天盖地的妖气犹如乌云压低,竟是凭借灵性和妖气,与这厉鬼自行争斗起来,那本是轻灵欢快的狐狸叫声也越发的尖锐起来,更蕴含着丝丝怒气,尽显其凶威滔天。 那厉鬼怒啸连连,接连不断的血色红光和漆黑如墨的怨气,驱动着一丈来长的发髻,虽是不断的被“吟雪剑”削断,但却源源不断的增长出来,更与这夜色之中不断的吸取引起充盈自身,一时间虽是节节败退,但却强自支撑,并且消耗着“吟雪剑”的妖气。 “吟雪剑”虽是千年狐妖梅绛雪的随身至宝,与这百莽山中也有着绝世凶名,但不在梅绛雪的手中,却是犹如无根浮萍,只能仗着近千年的祭炼,和本身蕴含的妖气与其相抗,虽一时占据了上风,但随之妖气不得补充,威力不得尽数驱动,此消彼长之下,已然渐渐成了拉锯之势。 “小崽子,没有了这把剑,你不过是一个蝼蚁......” 厉鬼此刻也是元气大伤,原本纤细可辨的身躯也变得朦胧起来,但那怨毒之去却是更浓烈了几分,一双眼眸之中满是血色红光,与这夜色之中更显狰狞,顶着“吟雪剑”衰弱的妖气,竟是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望着包文正咬牙切齿的恨声说道。 包文正文弱的身形依旧犹如挺拔的青松,浓眉倒蹙与鬓角,眼睁睁的看着这厉鬼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招手之际将另一柄连鞘长剑摄来,面色略显几分凄凉,脑海中又浮现了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的身形,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 “邀月,怜星,我回不去了......” 036:望无言灯火阑珊 夜幕之中的杨家坳万籁寂静,寒风掠过树冠,发出呼啸而过的“簌簌”响动,一晚残月如钩斜挂在天边,地面上的积雪还未曾化开,****的道路上凹凸不平,粘足的黑泥之中夹杂着野草,偶尔几声闷咳更显的沙哑和无力,从家宅之中传出。 梅绛雪一身粗布襦裙,面带忧色的望着破败的茅草屋,终究是无奈的摇头叹息,公公的寿元将尽,非是灵丹妙药所能挽留,若是强自以天材地宝续命,虽能一时苟延残喘,但他日魂归地府后,生死簿上仍需来世偿还,不过是徒劳而已。 依门望着柴扉外的夜幕,昔日与短松冈书斋外的一幕又浮现在了心中,梅绛雪心中更觉有些凄凉,虽是修为近千年,娇弱的身躯却是有些轻颤不已,似是不耐寒意,但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 那文弱的身躯伸开了双臂,拦在了裂天碎地的剑气之前,以命相阻不惜一死,只为能为自家赢来一线生机,焦躁的一声断喝则是蕴含着刻骨铭心的情意,饶是梅绛雪近千年的修为,又是修炼的“天狐魅术”,却也不能轻易忘怀,反而随着与杨家坳中随侍二老,听闻包文正幼年时的趣事,情愫反而越演越烈,竟是泥足深陷。 “咦!吟雪剑?”梅绛雪心血来潮,那随身至宝“吟雪剑”竟是衰弱到了极点,心中惊骇之余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黔首上发髻挣断了木钗,三尺青丝披散与后背飘荡,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了寒霜冷意,蛾眉倒蹙,凤眼含煞,莲足立锥之地乍起了一道白烟,身躯已然激射到了苍穹之上,冲天而起的妖气浓稠如墨,拥簇着娇弱的身躯如流星一般,朝那性命交修的“吟雪剑”方位而去。 那位于莱阳城外百里之外的千丈云霄之上,一道纤弱的身形驻足与剑身之上,青色的罗裙包裹着身躯,与月色如水之中更显孤洁,红色的酒葫芦握与白皙的柔荑,衣袂和发髻随着渐缓的风儿飘荡,那秀美且精致的容颜随着侧首之间,与那黯淡的月色相互辉映,竟是令这残月的光晕也为之黯淡。 “以剑载情?” 吕三娘错愕之余,微蹙着娥眉,明亮的双眼流露出诧异的神采,狐疑的朝那百里之外望了过去,神识隐隐察觉到了那怨气和妖气相互纠缠,以及一股羸弱的剑意已有溃散之势。 “以剑载情”乃是峨眉山一脉的秘传功法,当世之中也唯有吕三娘因缘际会,这才修炼成功,与这衰弱的正道之中,成为了中流砥柱,因此这“以剑载情”的名声便是流传开来,故而这剑意乍现,便心有所感。 吕三娘眉宇间浮现了一丝喜意,若有人能参悟这“以剑载情”之法,只消修炼峨眉山一脉的《裂天剑典》,便可与剑冢之中重聚剑灵,届时凭借峨眉山一脉仙剑之威,便可与百莽山和九幽涧较一日之短长,便是那黑山老妖也要为之忌惮三分。 一道剑光犹如电闪雷掣,擎天而起的凌厉剑意,朝那处方位瞬息而至。 山洞之外的怨气黑雾之中,那厉鬼的身形又逐渐的清晰起来,周身的血色红光之中,诡异的娇笑声仿若天真无邪的孩童令人毛骨悚然,哭泣声犹如深闺之中的怨妇令人头皮发麻,惨白如雪的面颊上满是狰狞,那一双血色的瞳孔满是怨毒,身躯携浓烈的杀机,凌空缓慢的漂浮过来。 包文正凄凉的面颊上浮现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落寞的凝望着手中的三尺长剑,心中对这厉鬼的行径洞若观火,心中却是黯然之极,发髻和衣袂随着狂风而飘荡不已,更显寂寥,与这厉鬼身前却是束手无策。 “回不去了......” “邀月,怜星,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返回移花宫,但这厉鬼却非人力能及,我已经尽力了,莫要怨我......” 三尺长剑缓缓的遥指这厉鬼的身躯,剑气凌冽吞吐不已,足下的寒霜已经凝结成冰,身侧环绕的冰晶皆如蚕豆大小,眼神之中的惨烈气息却是更为浓烈几分,便是明知必死,也当一往无前! 那厉鬼随手一拂,那地面之上磨盘大小的石块,便犹如连珠一般,朝包文正砸落过来,巨石破空的闷声大作,呼啸而来,皆有千钧之力。 包文正身形晃动,辗转腾挪飘飞不断,依仗轻功身法将这连珠磨盘尽数躲避开来,手持三尺长剑吞吐着凌厉的剑气,便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朝这厉鬼一剑劈落下去。 “铮!” 那厉鬼伸出了苍白的手掌,握住了这三尺长剑的剑身,发出犹如玉琢的清脆声响,由怨气凝聚的身躯也随之朦胧,而后又再次清晰起来,怨毒的冷笑说道:“这就是你全部的本事?” 包文正运剑回抽,这长剑仿若与这厉鬼手中生根一般,竟是丝毫未曾松动,而与此同时,厉鬼那如血的红光,顺着剑身流淌了过来,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撤下了掌中剑柄,身躯连连退开几步,心中的绝望之意更甚了几分。 “嗖嗖!” 一道剑光乍现在苍穹之上,宛若灵蛇夭绕盘旋,便朝这山洞前径自扑下,那凌厉无双的剑气如练,更犹如一道惊鸿瞬息而至,虽是身居数里开外,却犹如近在咫尺一般,令人浑身生寒。 “攒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轻灵的娇叱声犹如凤鸣一般,响彻这方天地,随着这口诀的吟诵,一道横跨亘古的五彩的氤氲光华,将这黑夜辉映的犹如白昼,那光华之中涌现了一把擎天立地的巨剑,犹如乾坤倒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笼罩了下来。 浮空之中,一道看似纤弱的窈窕身形御风而行,轻盈之极,犹如谪落凡尘的仙女一般,那出尘脱俗的秀美容颜之上,又萦绕着孤洁的气息,发髻那几缕发丝与面颊上摇曳,又增添了几缕柔媚,携巨剑之威已然落足与地面之上。 《裂天剑典》乃是峨眉山一脉至高无上的功法,吕三娘携“青萍仙剑”之威,一剑乍现便犹如煌煌烈日,令人不可仰视,那本是怨气滔天的厉鬼,恰如阳光下的露珠,瞬间便烟消云散的无影无踪。 “归鞘!” 吕三娘掐动剑指,作势一引,那擎天立地的巨剑便瞬息崩塌,化作一道流光戛然而至,落于后背的剑鞘之内,寒风之中那窈窕的身形极是坦然自若,面带盈盈的笑颜,回眸之间便将满怀欢悦的打量着包文正。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吕三娘含笑以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开篇,委实料想不到,这不过两月有余未见,昔日与短松冈上的书生,竟能领悟“以剑载情”的心法,更能与这百年厉鬼争斗盏茶功夫。 包文正错愕的看着吕三娘的身形,劫后余生的喜悦浮上了面颊,拱手施礼感慨的说道:“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文正谢过吕姑娘的活命之恩。” 漆黑的月色之下,面如冠玉的书生温文尔雅,寒风掠过吹拂了衣袂和发丝,那卓尔不群的翩翩风采,与这荒芜的山洞之前,更显不卑不亢,以及那略有收敛的孤傲之意,洋溢着重逢故人的欣喜和欢悦。 吕三娘一身罗裙罩体,风姿绰约的袅袅而来,长剑在背更是英姿飒爽,举手投足之间更显优雅万千,精致秀美的面颊上那一缕浅笑,醉了天地,迷了夜色,仿若那碧波池中的青莲,令人叹息只可远观,自惭形秽不敢近前。 “昔日你曾有言,意欲求教这修道之法,来日恰逢修道者小聚,可愿随我一同前往?”吕三娘本是直爽的性子,故而直言相告,邀约说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包文正满面欣喜之容,拱手施礼言道。 吕三娘嫣然一笑,背后的“青萍剑”出鞘,化作一道丈余长的巨剑,泛起五彩霞光,足尖轻点便立足其上,回眸示意包文正上前,而后便冲天而起,直入青冥而去。 那夜色之中突如其来的妖气,硬生生的藏匿起来,梅绛雪一双凤眸之中的煞气略有转圜,遥望着那仙剑之上的一对身形,心中与庆幸之余,又浮现了失落之感。 “吕三娘......” 梅绛雪浑身轻微颤抖,银牙紧咬着樱唇,眼睁睁的瞧着那仙剑消失不见,心灰意冷之际又浮现了怨气,喃喃自语说道:“你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你有仙剑在手,我自非你的敌手......” “但,这天地之间,却也有不惧你的春三十娘......” 梅绛雪心中发狠,面罩寒霜,冷冷的瞥了一眼那剑光消失的去向,拨转了妖风,朝极西之地的百莽山而去。 百莽山位于极西之地,山势绵延约有万里之遥,林深草密,终年被瘴气所包裹,其内的腐败的淤泥之中蛇虫鼠蚁流窜,凶猛的虎豹豺狼与此地也不敢长啸,乃是妖族的圣庭。 位于百莽山的绝高之巅,便是云彩也只与山腰处漂浮,竟是不敢与那宫殿比肩,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袅袅的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阙,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石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雕砌的墙板,镶嵌着碗口大小的璀璨明珠,尽显奢华。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串串为幔帘,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榻边缘,镶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雾海一般。 那犹如花信年华的少女慵懒的斜靠在床榻之上,一身红衣尽显绝代风华,倾世的容颜随着侧身而显露,那一双眼眸似有诸般景象流转,不经意的的飘过宫阙,似是阅遍了这百莽山的方寸角落,本是寂寥的眼神之中,竟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梅绛雪,她来百莽山做什么?”春三十娘蹙眉疑惑的低声自语,但碍于相识寒微之情,却也不能视而不见,便起身朝宫阙之外迎去。 那轻风吹拂着红衣,乍泄了一缕春光,肤若凝脂的肌肤充满了无穷的魅惑之力...... 037:念贫微凰鸾山前 瑰姿艳逸的身影从宫阙中袅袅而来,一袭红衣罩体尽显风华绝代,与这绝高之巅的寒风之中,衣袂随之飘舞更显出尘脱俗,仿若下一刻便会乘风而起,那一枚蝴蝶流苏簪微微颤颤,但较之那绝美无双的明眸皓齿,却是相形见绌,貌似清冷,一双凤眸之中漠然之意,仿若这世间早已无任何琐事牵挂于心。 春三十娘与这绝高之巅上驻足而立,那浮云似也只能匍匐与脚下,那冲天而起的妖气遮云蔽日,霎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笼罩了百莽山绵延数千里的地域,与此同时这百莽山的群妖皆拜倒在地,与这孤绝的山脉叩拜不已,犹如高山仰止从而癫狂的膜拜。 莫说这百莽山的万千妖族,即便是那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和十殿阎罗,以及尘世之中的凡夫俗子,那个不知这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的威名,那是以无边血海和累累白骨,终结了妖族数千年来的纷乱,与百莽山划地为界,铸造的妖族圣庭,但有忤逆者皆抽魂夺魄,“妖王令”一出,便是九幽涧的“九幽娘娘”以及那睥睨三界的黑山老妖,也要为之忌惮不已。 宛如银铃般的轻笑声与苍穹之中浮现,梅绛雪御风而来未语先笑,一道白烟与这宫阙前乍现,而后走上前来,却是先侧身行礼后,才笑语盈盈的说道:“数十年不见,妹妹的风采更胜往昔,着实令绛雪汗颜不已。” 语调柔顺无间,虽依仗昔日的情谊唤了一声妹妹,但却不敢当真以姐姐自居,梅绛雪之所以远离这百莽山,便是唯恐相处之时过多,那昔日结交与贫微之时的情谊逐渐的淡化。 春三十娘闻听此言也不以为意,望着这曾相逢与贫微之时的狐妖姐姐,身前这素以心计著称的梅绛雪,淡声说道:“梅家姐姐,多载不见,向来可好?” 语调虽是淡漠,但却已经是殊为难得,这万千妖族的圣庭百莽山中,也唯有这梅绛雪能听闻这淡漠的语气,能听到春三十娘的寒暄之词,余下那些一方妖王皆是与春三十娘之前噤若寒蝉,不敢高声言谈。 梅绛雪盈盈走了上前,伸出青葱玉掌拉住了春三十娘的皓腕,如世俗之中寻常的姐妹一般,与这宫阙之外随意行走,含笑说道:“有妹妹的照拂,絳雪与青丘山中倒是素来安好,如月和如霞倒是多番提及,许久不曾见到姨娘.......” “如月?”春三十娘闻言有些错愕,随即仿若想起了往昔的趣事,清冷的面颊上浮现了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这丫头巧言令色,仗着你我的宠爱,便诬陷青狼妖王调戏与她。” 梅绛雪摇头苦笑说道:“说来惭愧,青狼妖王数百年修行不易......” “死了便死了,提他无益!”春三十娘依旧是面带笑意,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姐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梅绛雪幽幽一叹,停住了脚步,故作迟疑片刻,却是盈盈拜倒在地,抽泣之际,已有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哽咽着说道:“请妹妹为我做主......” 语调说不出的凄婉惆然,这梨花带雨的悲伤之态,仿若孤苦无依的弱女子,在祈求亲人的举手之劳。 春三十娘悠然一叹,伸手将梅绛雪扶起,言道:“姐姐无需如此作态,有何委屈与我说来便是!” 终究是相逢与贫寒之时,得过梅绛雪的滴水之恩,春三十娘眼见梅绛雪俯身跪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只能应允答道。 梅绛雪随着春三十娘的搀扶站起身子,依旧是梨花带雨的悲伤之态,将与短松冈上与情郎订下婚约,却被青萍剑吕三娘给搅局,自此劳燕分飞,这一番说辞独具匠心,分明是那吕三娘仗剑逞凶,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说到动情处更是身躯颤颤发抖,孤苦无依的模样令人心生不忍。 春三十娘面色却是越发难堪起来,面罩寒霜,凤眼含煞,逼视着梅绛雪,冷声说道:“我把你梅绛雪当姐姐,一直尊你,敬你!” “你当我春三十娘是什么!” 语调已然动了薄怒,春三十娘心中气急,梅绛雪修炼的《天狐魅术》本就是以炉鼎练功,贪图那云水之欢,与妖族采撷天地日月精华的修炼一途背道而驰,乃是旁门左道的修行法门,素来孤洁的春三十娘心中本就不齿,碍于昔日情谊不好多言。【零↑九△小↓說△網】 若是它事,梅绛雪来求自是无有不允,但此事,却是绝无可能! 春三十娘面色不悦,拂袖径自而去,梅绛雪与春三十娘相识多年,也心知此事并非三言两语便能令其出手相助,毕竟那吕三娘的青萍剑乃是仙家至宝,更能勾动“南明离火”,若非迫于无奈,无人愿与其生死相搏。 “妹妹.......” 梅绛雪轻转莲步,满面愁容的紧跟了上去,那语调凄然哀伤,泪眼涟涟依旧与面颊上流淌。 凰鸾山地处蜀山群巅之中,因古老流传曾有凤凰和青鸾与此处栖息,又因这山中漫山遍野的梧桐树,从远处看郁郁葱葱,重重叠叠,望不到头,而位于凰鸾山的梧桐树海之中,更有一棵参天的梧桐古树高耸入云,犹如那擎天之柱屹立在天地之间。 一道五彩的剑光划开了云海,夭绕灵动的与这凰鸾山的浮空之中徘徊,待那凰鸾山的云雾缭绕之中分开了一道路径,这才瞬息流转并放缓,显露出一双璧人。 吕三娘御剑飞行约有数个时辰之中,这才携包文正来到了这凰鸾山前,只见一身罗裙衣袂与清风之中飘飞,那发髻与白皙的额前稍有散乱,却平添了几分柔媚的气息,清冷孤洁之意却是丝毫不见有损,一身凌厉的剑意傲然而至,那睥睨天下的“青萍剑仙”吕三娘,便是如此的绝代风华。 包文正负手而立与剑身之上,衣袂飘飞之际更显翩翩风采,俯视这凰鸾山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海,却丝毫无有孤傲之意,心中却一直盘算着如何与吕三娘相处。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明玉功》和《花神七式》早已不足为凭,便是连那寻常的厉鬼也无法抵御,焉能赢来“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的青睐,正所谓虎豹岂能与麋鹿同居一穴,若不能修炼道法,这方世界的任务就根本无法完成。 与姬青莲相处两月有余,也算初解这方天地的奥秘,但姬青莲道法微弱,便是那百年厉鬼也只是不相伯仲,焉能与这吕三娘一剑出,便能令那厉鬼魂飞魄散相比,因此这修炼道法的契机,也就落在了吕三娘的身上了。 凰鸾山前那古色古香的道观之前,早已数人与檀木桌椅上落座,装扮纷杂不已,或是身穿儒生长袍的清癯中年,手持木简含笑不语,遥望着那剑光而来的方向;或是身穿缁衣的老尼,手持拂尘也显慈面善目,稽首单宣佛号并不多言;也有那身披明黄袈裟的老僧,燃香于顶,戒疤与锃亮的头顶清晰之极,紫铜禅杖上凸显蟠龙纹,其上的金环更萦绕着佛光。 蜀中有仙山,峨眉天下幽,当世之中便以“青萍剑”吕三娘为尊;青城天下秀,当世之中以“松溪剑”周三阳为尊;与这身穿儒生长袍的清癯中年,身穿缁衣的老尼,以及那身披袈裟的老僧,并称“正道五仙。” “诸位道友,有礼了!”吕三娘降下了剑光,作势一引,那“青萍剑”便戛然归鞘,尽显英姿飒爽之风,坦然自若之际,含笑上前说道。 包文正故意落后几步,暗中打量这场中的数人,那身穿儒生长袍的清癯中年,时常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手中的木简从不离手,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丝毫未曾与自家身上流转,似是视而不见,不屑一顾。 那身穿缁衣的老尼,虽是手持如雪拂尘,但面颊上看似慈眉善目,双眼之中却萦绕着冷意,反倒更是瞧不出端倪,也不知是不是素来如此。 那身穿明黄袈裟的老僧,却是满面肃穆之意,虽有戒疤燃香于顶,非但不像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那蟠龙纹的禅杖在手,浑身肌肉峥嵘,更像是沾染杀孽的武夫一般。 而更令包文正心生警觉的,则是那上前几步,满面欢悦,剑眉星目俊朗之极的青年剑客,身后一柄长剑萦绕着华贵的紫光,与丰神俊逸之中又增添了英姿,那下意识流露出的觊觎之色,以及望向自家时一闪即逝的寒意。 “吕妹妹,多年不见,一向可好?”松溪剑周三阳忍住心中的不快,换上惯有的儒雅笑容,上前抱拳施礼问道。 吕三娘峨眉微蹙,似是不悦这周三阳的故作熟络,但碍于同道之谊,却也不好当众驳了颜面。 “这位兄台乃是何人,为何与吕妹妹一并来此?”周三阳故作诧异的开口问道,却是将心中的狐疑问了出来,却面带和煦的笑容。 包文正闻言自是不能无动于衷,便上前数步,拱手施礼尽显儒雅的书生意气,说道:“在下包文正,随吕姑娘一并前来,冒昧打扰,还请诸位见谅!” “原来是青天剑客到此,倒是老尼失迎了!”那身穿缁衣的老尼却是上前几步,稽首作礼之际,面颊上却是转圜起来,言道:“曾与莱阳镇中,见过少侠一面,贫尼法号“慧静”!” 青天剑客之名不过流传与世俗之中,因此若非恒山“慧静”老尼途经莱阳,也是不知这等侠义之举,以寻常武者的身手,却一路杀贪官,除恶霸,更仗剑与鬼宅之中涤清鬼魅,这等豪杰之士,焉能不令人钦佩有加。 衡山的柳清风闻言虽是不解,但能令这素来目高于顶的“慧静”师太稽首行礼,想必这文弱少年定有侠义之举,但这“松溪剑”周三阳素来对吕三娘有爱慕之心,故而也不好上前行礼,以免为周三阳所不喜,故而不动声色。 嵩山的圆空大师,手持禅杖上前一步,稽首宣了一声佛号,便退了下去,与衡山柳清风距离稍近,隐隐与“松溪剑”周三阳稍显亲近了几分。 038:我辈岂是蓬蒿人 “松溪剑”周三阳不但道法精深,乃青城一脉的仅存卓绝之士,担负这振兴师门的重任,而且亦是文采风流,乍看那丰神俊逸的无双风采,便要暗赞一声浊世佳公子。 修道之人“法财地侣”皆为缘法,与这当世之中唯一入眼的,可“水火相济熔阴阳”,与修行一道互有增益的,便是同为“五仙”的吕三娘了。 吕三娘容貌秀美无双,风姿绰约,且领悟剑修一道“以剑载情”的至高境界,乃是首屈一指的道侣不二之选。 “原来是江湖中的侠少,失敬了!”周三阳拱手施礼,却是面带笑意,也随之放下了戒心。 这包文正并非是修道之人,只是凡夫俗子而已,因缘际会随吕三娘来到这凰鸾山,倒不妨略做寒暄,以示胸襟,或可令吕三娘素来的清冷略有松动。 包文正拱手施礼,苦笑摇头,故作窘迫的说道:“周仙师的夸赞,文正愧不敢当。” “若非吕女侠相救,早已踏上了黄泉路……” 包文正将姿态放的极低,也顺势撇清与吕三娘的关系,这周三阳适才的神情,分明是对这吕三娘有垂涎之心,如今与这凰鸾山一众修道人的身前,犹如蝼蚁一般,表面的寒暄客套,不过是看在吕三娘的情面上而已,若是当做理所当然,那便离死不远了。 周三阳却是连连摆手,故作不悦的说道:“何须妄自菲薄,惠静师太乃是佛门高人,又岂能有假?” “我辈修道之人本就是斩妖除魔为己任,与小兄弟与江湖中行侠仗义,皆是守护苍生之举。” 周三阳快人快语,一则劝慰了包文正,更以守护苍生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加与“五仙”身上;二则却是不着痕迹的告知包文正,自家等人乃是修道之人,于其判若云泥,倒是不可不自知。 周三阳身为“五仙”之一,大义凛然的这一番话,谁也挑不出半点纰漏,却唯有那相熟的柳清风听了个仔细,依旧不动声色的含笑不语,仿若当真人如其名,不论何事临头,皆是犹如清风拂面一般。 吕三娘淡淡的不悦略有转圜,他人不知这包文正已然领悟了“以剑载情”的法门,只要潜心修炼剑修之道,便可一日千里,数年之后若论剑光之妙,当不弱与人。 但此事,却要暂时押下不提,这等剑修的奇才,乃是各门派都要垂涎三尺,为防生变,自是不宜声张。 众人与檀木座椅上寒暄,酒过三巡之后,这才说到了此行小叙的正题,那便是开诚布公,将这十余年与道法上的领悟与众人分享,与彼此修为仿佛的道友之前,又涵盖“儒家,佛门和道法”,可谓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衡山柳清风乃是儒家的修道之人,那手中的木简便是随身之宝,拂袖之间那木简便与空中飞舞萦绕,接连有斗大的墨字脱颖而出,或是熊熊烈火化作一道火龙,炙热的气流已然泛起氤氲;或是狂风大作呼啸而至,风助火势更加暴虐,却被这木简如臂使车,与方寸空间之内不见一丝一毫的外泄,可见道法之精湛,“五仙”之一,名不虚传! 恒山慧静师太,一柄拂尘挥洒如意,那厚重的山峦闷声大作,以万钧之势如压下,却又聚散无常,更如乱石穿空,令人咂舌不已,莫说是凡体肉胎必定碾做肉泥,就算是琼楼玉宇也当化为齑粉。 嵩山圆空大师更是威猛绝伦,手中禅杖化作与空中化作一条十余丈长的蟠龙,那鳞甲与阳光下纤细可辨,与空中蜿蜒盘旋,龙吟阵阵,声震四野,令人惊骇之余,神往不已。 “松溪剑”周三阳不愧是青城仙门的卓绝之士,背后的长剑戛然出鞘化作满天朦胧细雨,与这清风之中更增添了若有似无的哀伤之意,看似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平平无奇,却又蕴含着一缕剑意,那是“以剑载情”的临门一脚。 包文正遥望着这蒙蒙细雨如丝,便不由得回想起与邀月宫主“玉女舫”上岁月,那一日被轩辕三光对赌后利刃贯腿,便是邀月宫主细心服侍左右,玉女舫与泗水流域逆流而行,蒙蒙细雨中那风铃清脆作响,那绝代风华的女子一改往昔的苍白冷酷,那语调轻柔,娇美,体贴和婉又温柔…… 与云雾山白花洞府之内,邀月宫主得知怜星宫主有了身孕后,那冷漠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怨恨和绝望,以及那颤颤发抖的身躯,和那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时,凄凉的道出腹内也有了骨肉。 与这蒙蒙细雨之中,那歉疚和悔恨,以及遮掩不住的相思之情,化作一股黯然神伤的心境油然而生。 细雨似乎更为惆怅,如同开始轻声抽泣,分出一股笼罩过来,抚慰着包文正一般与身侧围绕,却不忍湿了衣袂,与这朦胧细雨之中,那文弱的身形更显落寞与孤寂,绕是“五仙”这等修为之人,却碍于心境未曾达到笑看云卷云舒,故而也为之涌起了漠然的心颤。 “以剑载情!” 恒山慧静师太动容,惊呼出声,本是不染凡尘俗世的慧眼,也升起了欣喜,随即便是有些黯然,这剑修一途当推峨眉一脉,便是青城仙门也要为之逊色三分,此等良材美玉又是吕三娘携来,又怎会轻易割爱。 衡山柳清风动容不已,当今天下正道势微,峨眉一脉出了个吕三娘,便有重振山门之势,若是这少年也投身峨眉,不消十余年后,这正道五仙门,便要以峨眉为尊了。 柳清风眼眸中的阴霾一闪即逝,继续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嵩山的圆空大师一心要称雄五仙门,自不会见峨眉一脉独大,而青城的周三阳对吕三娘向有觊觎之心,也不会乐见其成…… 吕三娘本就是性情孤洁的女子,眼见包文正与“以剑载情”一途又有领悟,心中更是欢喜不已,念在其以武者之修为便闯荡天下,杀贪官,除恶霸,更在莱阳城外与那厉鬼拼死相斗,此等侠肝义胆乃是世所罕见,心中已然将其视作“禁脔”,断然不许他人染指! 周三阳错愕之余,心中升起了嗔念,已经不单纯是因为对吕三娘的爱慕之心,容不得有他人心怀觊觎之念。 更多的则是仙门之争,当今世上修道者已然势微,五仙门均是数千年的底蕴传承,天材地宝自是不缺,但能御施仙家至宝者却是凤毛麟角,是已空怀宝山,却少有良材美玉。 这包文正虽眼下是凡夫俗子,但却万万不可拜入峨眉一脉,若是能入青城仙门自是幸事,但若是事与愿违,宁可“失手”将其斩杀! 吕三娘莲足轻转,含笑上前几步,不动声色的将包文正庇护在身侧,朗笑一声说道:“三娘这十余年来,道法一途毫无所得,徒仗仙剑之利,着实汗颜不已。” 此等谦虚之言,不过是寒暄而已,谁人不知“青萍剑仙”的威名,便是那黑山老妖也敢一战,而后毫发无损的反转,“南明离火”之威谁人敢捋虎须。 众人皆是修行百年有余,焉能不知吕三娘此言分明是有告诫之意,若是有龌龊之念,便要一尝“仙剑”的锋芒! 若是说单打独斗,吕三娘本就是剑修,性命交修一口剑,有“青萍仙剑”在手,无人能与其匹敌。 盈盈间如白云出轴,背后的“青萍剑”已然出鞘,虽是悄无声息,却泛起漫天霞光绚丽多彩,一道青色的剑光与霞光之中流动宛如溪水潺潺,洋溢着静谧之感,毫无剑出风雷动的凌厉,分明是剑意已然达到了江海凝清光的轻松写意之境界。 周三阳心中惊骇不已,未曾料想这不过十余年,吕三娘的《裂天剑典》已然修炼到了如此境界,看来只身挑衅黑山老妖,并非是凭借“青萍剑”勾动“南明离火”之威,已然堪与其一战! “少侠虽是俗缘未了,但老衲愿收你为徒,入我嵩山仙门,日后长生可期!”圆空大师轻宣佛号,径自走上前来,那戒疤与阳光下更显庄严,雪白的胡须随风飘动,言真意切分明是得道高僧。 周三阳自是不敢怠慢,也走了上山含笑说道:“佛门需守清规戒律,若是少侠瞧得上我青城仙门,愚兄愿保荐你入我青城,日后你我兄弟御剑乘风,朝观东海日出,暮宿西山赏月,仗剑江湖载酒行,岂不快哉!” 周三阳这一番话乃是由衷而发,若能引荐这等良材美玉入青城仙门,与师门的传承乃是极有增益之事,也同时隔断了这包文正与吕三娘莫须有的情愫,可谓是一举两得。 包文正故作迟疑,却是退下一步,与吕三娘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橄榄枝,错愕之余有些茫然失措。 吕三娘的“青萍剑”戛然归鞘,蛾眉倒蹙,面色不悦之极的走上前来,冷声说道:“承蒙各位的垂青,但包文正须得入我峨眉一脉!” 说话间,面罩寒霜,大有一言不合就做过一场的果决之态! 039:青萍在手无畏惧 吕三娘面罩寒霜,蛾眉倒蹙,走上前来果决之极,倒也并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莫说是吕三娘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的架势,这衡山仙门的柳清风,恒山仙门的惠静师太,嵩山仙门的圆空禅师和青城仙门的周三阳,若是逢到了此般场景,也势必会与人见个高下,这已经是关乎到师门的颜面,断然不容退却。 包文正此时固然可以故作惶恐,趁势任由吕三娘出头,但却与心中的筹谋背道而驰,既然要与这修道仙门中崭露头角,就势必不能如此做派,现成的借口又岂能不用。 “诸位仙师,文正身受吕姑娘救命之恩,又岂能不思回报!”包文正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后掷地有声,一副侠肝义胆的口吻,颇有义薄云天的气势,朗声说道:“待文正学有所成,必定随诸位仙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涤清这朗朗乾坤,还我黎民百姓一片湛湛青天!” 此言说罢,便已经堵死了所有人的口舌,若是转投别派,便是枉顾救命之恩,乃是不义之人,且势必会如同吕三娘一般行走天下,掀起腥风血雨。 这四位仙师虽是同列“五仙”,但声名不显,以此推断便是与自家的“侠肝义胆”所不符,因此与峨眉仙门的吕三娘倒是极为契合。 无言以待,四人皆乃城府极深,尤以衡山仙门的柳清风以舌灿莲花著称,但此刻却是寻不出一丝言词之上的纰漏,嵩山圆空禅师轻宣佛号,退了下去不再言语;恒山慧静师太与黯淡的眼神之中,又浮现了“孺子可教”的希冀神采。 唯有青城仙门的周三阳却是动了薄怒,如此一来便是鸡飞蛋打,不但令峨眉仙门平添剑修奇才,十余年后便是如虎添翼,且孤男寡女时常相处,若是当真动了情愫,近水楼台终究也无可奈何。 周三阳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含笑恭祝说道:“如此一来,吕家妹妹得收高徒,日后峨眉仙门中兴,便是指日可待!” 周三阳一语道过,看似平平无奇,但却包含着两个意思,可谓是其心可诛,一来则是指明吕三娘乃是“五仙”之一,若是这包文正入得峨眉门楣,也势必与其师徒相称,方可不落“五仙”的颜面;其二则是开诚布公的恭贺峨眉仙门中兴可期,无非是提醒令恒山慧静师太,衡山的柳清风以及嵩山的圆空禅师,十余年后这包文正一旦修行有成,将打破五仙门的平衡,自此峨眉仙门将一家独大! 吕三娘虽是性子孤洁之人,但却并不愚笨,心知五大仙门数千年来,若遇外地虽是同气连枝,但彼此之间也常互争长短,便以退为进含笑说道:“峨眉仙门如今不过仅存小妹一人尔,世间的良材美玉何其之多,孤木难成林,又怎及得上青城仙门和嵩山仙门,那才叫中兴可期!” 青城仙门与嵩山仙门,皆是弟子众多,虽是良莠不齐,但也不乏后起之秀,与五大仙门之中,中兴之势已成,早有互较短长之意,吕三娘不过是烈火烹油,将此事轻飘飘的一语带过而已。 只是这推诿之言,又何尝能令人信服。 当今五大仙门虽然势微,但皆是有这数千年的传承,门派阵法之内底蕴深厚,非是无有仙家至宝驱策,只是但凡至宝唯有有缘之人方能驾驭,如这吕三娘,便是领悟“以剑载情”之后,便与剑冢凝聚“青萍仙剑”的剑灵,重振了即将湮灭的峨眉仙门。 “南明离火”一出,便是那黑山老妖和百莽山的春三十娘,以及那九幽涧的九幽娘娘也不敢小觑,何尝是门人之众,所能比拟! 柳清风含笑上前,开言说道:“峨眉仙门得此高徒,亦是我正道之幸,我五大仙门本就是同气连枝,不论这位少侠拜入何派,皆是我仙门之幸,黎民百姓之福!” 此言一出,提及五仙门同气连枝之谊,将本略有些凝重的气氛转圜不少,但随即柳清风一番言词说出,令青城仙门的周三阳心生欢喜,令峨眉仙门的吕三娘却是生了薄怒。 “少侠随三娘远道而来,日后拜入峨眉仙门之后,便是我正道之士,我等身为长辈,却是不可空手!” “我近来炼制一件宝物,名为“洗砚笔”,少侠不妨持剑近前,待我为你演练,权当见面礼可好?” 柳清风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便是施展这“洗砚笔”也不会伤了包文正,反倒当真会将这宝物赠与,足以令吕三娘生不出一点怒气。 但除了那恒山仙门的慧静师太之外,那嵩山的圆空禅师和青城仙门的周三阳,若是值此良机,略微下了重手,便能令包文正道基受损,而后故作羞愧的模样,吕三娘碍于五大仙门同气连枝的情谊,便要生生吃了个哑巴亏,忍下这口恶气。 包文正早已将这五大仙门的龌龊瞧在了眼中,心知若是应下这持剑近前,有吕三娘在侧,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又岂肯无辜犯险。 “倒是多谢仙师的好意了,只是文正曾与莱阳镇与恶鬼厮杀,重伤未愈之时,又骤逢厉鬼,若非吕姑娘出手相救,早已性命不保!”包文正故作无奈的叹息,一副铭感五内的欣喜,拱手施礼尽显文弱的书生之气,神色黯淡之极,就只差没有吐出一抹殷红,装作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来逃避这场无畏的“演练”。 嵩山的圆空禅师却是上前一步,伸手之间便有一道明黄色的光晕笼罩过来,为包文正涤净了身上的阴气,含笑说道:“我嵩山仙门的佛法,本就专克这阴魂怨气,日后斩妖除魔若是力有未逮,不妨来我嵩山。” “五仙门同气连枝,自是不会坐视不理!” 圆空禅师坦然自若,用言词堵死了包文正最后的退路,却是一副冠冕堂皇的腔调,瞬息之间便收回了佛光,含笑退了下去,依旧是慈眉善目,宝相庄严,佛家高人的做派。 包文正拱手施礼,不动声色的谢过圆空禅师,心中却是寒意更重,委实料想不到这仙门之中,竟是如此的做派,拿言词硬生生将自家挤兑的无路可退。 “凡铁铸造的长剑,未免沾污仙师的宝物,便唯有借吕姑娘的宝剑一用!” 包文正遍思之下,只能希冀吕三娘的“青萍剑”,能与梅绛雪的“吟雪剑”一般,具有无上的神通,或可幸免于难。 吕三娘却是盈盈一笑,伸出青葱玉掌将背后的“青萍剑”拔了出来,掐动法诀略有转圜那凌厉无匹的剑意,而后递给包文正,笑着说道:“青萍剑乃是我峨眉仙门的至宝,能勾动“南明离火”,剑灵我已然施法蛰伏!” 吕三娘虽是面带笑意,但是那眉宇之间的不悦已然呼之欲出,谁人不知这青萍剑能勾动“南明离火”,此刻再次道出,便是动了真怒,意欲震慑众人,若是当真宵小行径,便休怪自家了! 青萍剑长二尺七寸,剑身有数片青色浮萍宛如龙纹鳞甲,青光与龙纹鳞甲上流转不已,与古朴之中更显森森寒意,触手之际便涌来一阵暖流,心念一动真气涌入其内,便乍现了一尺长的剑气吞吐不已。 包文正有峨眉仙家至宝青萍剑在手,又有吕三娘在侧,适才心中的忌惮便一扫而空,仗剑走了上前,摆出《花神七式》之中最为娴熟的“披星戴月”杀招之一,却是扮作后生小辈肯请前辈赐教的神色,恭声说道:“还请仙师赐教!” 柳清风眼见包文正温文尔雅,尽显书生意气,与儒家修行之途也是契合,心中虽是暗赞不已,却唯有抛砖引玉,不可坐视峨眉仙门独尊五大仙门。 由乌金锻造的“洗砚笔”通体紫青,便是那笔毫也是浑然一体,柳清风拂袖之间便将“洗砚笔”抛在空中,夭绕灵动的泛起紫青色光晕,便朝包文正缓缓的逼了过来,那“洗砚笔”虽是不过寻常兼毫笔粗细,但却是与轻颤之中“哗哗声大作”,仿若正与那宣纸之上疾书一般。 包文正体内的《明玉功》流转犹如江河翻腾,足尖轻点便犹如巧燕钻林,轻盈的掠起之际,手中的青萍剑便朝这“洗砚笔”斩落下去,出剑便不能容情,便是那忘却生死,一往无前的悍勇之风。 “洗砚笔”虽是柳清风祭炼的宝物,但又怎能与峨眉仙门的仙家至宝针锋相对,尤其是那青萍剑上吞吐不已的剑光,分明是吕三娘打入其内,这一剑已有吕三娘《裂天剑典》三成的功力。 柳清风本就是抛砖引玉,虽是不惧包文正手持青萍仙剑,但又怎会枉做小人,自有青城仙门的周三阳效犬马之劳,故而掐动法诀,“洗砚笔”交织出一副山水画卷略微阻挡,将这“洗砚笔”的几种变化道出,便施法收回了宝物。 包文正拱手施礼,谢过了柳清风的美意,而后便故作拘谨的退了下去,心知这恒山仙门的慧静师太自是不会出手,便是这嵩山仙门的圆空禅师,也未见得枉做小人,唯一要忌惮的便是那青城仙门的周三阳。 果不其然,惠静师太与圆空禅师各自上前,皆是言及佛门的宝物,与道家的宝物本就大相径庭,难以运转自如,倒不如以丹药相赠,免去数十年的苦修。 吕三娘虽是瞧不上恒山仙门和嵩山仙门的灵丹妙药,但却是含笑令包文正上前谢过,既然无需动手倒也是一件幸事,而后凤眼含煞的冷冷瞧着“松溪剑”周三阳。 周三阳虽知上前动手,必定令吕三娘不快,日后意欲与其结成道侣也是镜花水月,但是这包文正已然领悟“以剑载情”的剑修法门,势必不能让峨眉仙门如虎添翼,儿女私情不过是过眼云烟,当以师门中兴为重。 “我青城仙门与峨眉仙门同为蜀山一脉,日后倒要好生亲近,他日斩妖除魔,涤净这世间的魑魅魍魉,乃是极为凶险之事......” 周三阳迈步走了上前,面颊上浮现了悲天悯人的神采,含笑说道:“我青城仙门有一套剑法,名为“万剑归宗”,不妨与你演练一番,至于能学到几成,便要看你的缘法了!” “不劳烦周师兄指教!”吕三娘踏步上前,冷声说道:“若是技痒难耐,便由三娘领教一番!” “试看你青城的《万剑归宗》和我峨眉的《裂天剑典》,孰强孰弱!” 吕三娘一袭长裙风姿绰约,此刻面罩寒霜,凤眼含煞,更显孤洁的气息,那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呼之欲出,招手便将青萍剑摄来,缓步走到了周三阳身前,大有一剑可抵百万师的无双气魄,便是令须眉也为之折服不已。 040:以剑载情燕双飞 “松溪剑”周三阳眼见吕三娘动怒上前,自然不愿一尝《裂天剑典》的锋芒,若当真动起手来,那“南明离火”之威,非是自家所能抗衡,便是连黑山老妖,百莽山的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和那九幽涧的千年厉鬼九幽娘娘,都不愿与其生死相搏,如今这“五仙”之中,更是无人能与这吕三娘匹敌。 但,若是轻易释然,岂不是令峨眉仙门作大,由着吕三娘这只知剑利的女子统御五大仙门,这纷乱的格局,何年才能偃旗息鼓,这世间的妖魔鬼怪,何月才能被尽数诛绝,这无辜的黎民百姓,何日才能重展欢颜! 故而,势必不能轻易退让,这已然非是儿女私情所能牵绊,因此包文正即便不死,也需坏了道基,为了天下苍生的万年长久,也不能让峨眉仙门如虎添翼! 周三阳摇头苦笑,故作被误解的无奈神色,沉声说道:“吕姑娘,我们五大仙门同气连枝,向来以斩妖除魔,护佑天下苍生为己任,又怎可无故妄动刀兵!” 叹息一声,面色惆然且落寞,遥望着那渺渺的浮云,说不出的黯淡,低声说道:“今日这少侠未曾拜入峨眉仙门,故而便是领悟几分《万剑归宗》,也不过是聪颖绝伦,日后拜入峨眉仙门之后,得五仙门同气连枝的余荫照拂,青城仙门的师长自然也可释怀!” 周三阳神色一整,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五大仙门皆是敝帚自珍,若是能抛除门户之见,集各家道法之长,便可与百莽山和九幽涧分庭抗之!” “今日,便由我青城仙门,率先做出表率!”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词,从周三阳的口中说来,倒是令人有几分信服,这青城仙门的《万剑归宗》乃是极为奥妙的剑诀,变化多端可谓是鬼神莫测,威力也大得惊人,是以若不得剑意,修行难得其法,便是这周三阳也只是略窥门径而已,更是不惧他人观摩,非是诚心施展,根本就无法与这纷杂的变化中,探的虚实! 其次,五大仙门敝帚自珍的陋习,由来已久,若是当真能摒除门户之见,以他山之石攻玉,虽是师门的典籍外泄,但却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日后得道飞升的机缘就又大上几分。 个中的得失,较之天下苍生的祸福,焉能相提并论! 吕三娘闻言收敛了怒意,面颊上浮现了敬佩之意,歉声说道:“倒是小妹无礼了,周兄勿怪!” 言罢,便脚步轻转退了下去,含笑将青萍剑交付给包文正,与不远处翘首以待,试看这周三阳是否言词属实,同是剑修一脉,却是糊弄不过! 包文正暗自苦笑不已,这吕三娘倒是性子直爽,这等故作大义凛然的冠冕堂皇之言,竟能将其糊弄过去,但形势比人强,却也不得不持剑走了上前,依旧是恭敬的抱拳行礼,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做派,言道:“请仙师赐教!” 周三阳本就是丰神俊逸的公子仪表,此刻漫步走了上前,却是含笑说道:“《万剑归宗》变化极多,少侠倒要好生瞧个仔细,莫要令本座徒劳无功!” 说话间,伸出剑指作势一引,那背后的“松溪古剑”便脱鞘而出,与浮空之中化作一片剑光轻吟不已,霎时间便分出无穷无尽的剑刃,首尾相连交织成一片,泛起寒光大作乍现无穷奥妙,犹如孔雀开屏一般令人眼花缭乱。 青城仙门的《万剑归宗》于其说是剑法,倒不如称作剑阵更为恰当,以剑修之中的“分光散影”之术,一人一剑便可布下剑阵,变化之穷,威力之大,乃是赫赫有名的无上剑典。 周三阳与阳光和剑光下负手而立,置身与相互辉映的光晕中,衣袂随风而“簌簌”飘摇,虽是施展这无上剑典,却依旧是云淡风轻,更显那丰神俊逸之姿。 剑阵与浮空之中缓缓流转,那寒光凛冽的剑影纤细可辨,沿照独特的方位排列,似有无穷的奥妙蕴含其中,虽是剑阵未曾降临,但那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却是令人心悸之极。 “少侠,小心了!”周三阳依旧是面带笑意,一副指点晚辈的高人风范,那“松溪剑”演化的剑阵之中,由剑光汇流成的一道“瀑布”,便朝包文正不紧不慢的笼罩下来。 那一道剑光瀑布有丈余方圆,犹如一条银龙携泰山压顶,那轻颤的剑吟之声犹如蝉鸣一般,饶是包文正有青萍剑在手,也是不敢触及锋芒,但那剑光瀑布却是缓缓而来,笼罩了这方寸空间,竟是退无可退。 螳臂当车,虽知定然难以阻挡,但有峨眉仙门的吕三娘在侧,这周三阳也早有所言,乃是心存善念刻意指点,故而包文正也不能俯首称臣。 既然这“以剑载情”被众仙师所推崇,必然有可取之处,昔日也曾与莱阳镇中斩杀那恶鬼,所引出的威力更是几近道法,那就唯有行险一搏了。 那与泗水流域的玉女舫上的点滴,浮现在心头,邀月宫主的一颦一笑仿若就在眼前萦绕,包文正面颊上凄然一笑,身躯如扯线的风筝往后飘飞,手中的青萍剑却是盈盈一划…… 这盈盈一划并非是《花神七式》中任何的一招,只是心灰意冷之际的信手拈来,只因邀月宫主多年所创的《花神七式》似乎已然成了笼牢,与自家的心境难以契合,反倒不如这随意的一划,更来的写意。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青萍剑瞬息光华大作,被暂时压制的剑灵已然复苏,原本吞吐不已的剑气,已然悄无声息的被剑光所取代,那紫青色的剑光泼洒开来,化作了点点星光,犹如迷幻的朦胧细雨。 三阳虽惊不惧,心中却是更动了杀意,焉知这少年竟是绝世奇才,还不曾拜入峨嵋仙门修行道法,就能与尘世之中领悟“以剑载情”这无上的剑道至理,如今与当面更是能勾动青萍剑的剑灵,若是十余年后,这峨眉仙门有吕三娘和包文正,必定雄峙五仙门,断然留他不得! 周三阳大袖一拂,身躯便御风而起,飘然浮于剑瀑之下,掐动剑指,引动这银龙剑光化作绵绵丝网,竟是将这青萍剑这一道凌厉的剑意消弭开来,依旧是一副指点后生晚辈,手下留情的防守之势。 吕三娘面颊上的寒意稍有转圜,蓄势待发的《裂天剑典》功法,剑指与那青萍剑的遥相呼应,也变得只是藕断丝连,继而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万剑归宗》的下一刻变化。 此时此刻,吕三娘对包文正的关注,已然随着唤醒剑灵,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世间的良才美玉本就是凤毛麟角,能领悟《以剑载情》者更是屈指可数,更难得本就是侠肝义胆,正与吕三娘的品行极为契合,故而断然不容他人坏其道基。 嵩山仙门的圆空禅师轻宣佛号,金黄色的袈裟伤镶嵌珠宝美玉,与这剑光的辉映下萦绕着佛光,更有禅唱声隐隐回荡,那九颗戒疤纤细可辨,更显宝相庄严。 恒山仙门的慧静师太拂尘在怀,缁衣的衣袂与清风中飘摇不已,面色也略有凝重起来,凝望着这《万剑归宗》的无尽变化,沉默不语。 衡山仙门的柳清风身穿儒生长袍,相貌本就清癯,此刻轻捋胡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恍若那世外的高人,笑看“松溪剑”周三阳指点后生晚辈道法,大有其乐融融的惬意之风。 周三阳乃是青城仙门的卓绝之士,同为“五仙”之一,又怎能不知这吕三娘的戒心,因此未曾流露出一丝杀意,便将这《万剑归宗》的剑光银龙收敛回来,而后这剑阵瞬息散开,从四面八方凝而不发,剑吟之声轻颤犹如盛夏之时的蝉鸣,此起彼起,剑光也全然隐匿与剑身之中,乍看之下便如那寻常的长剑一般无二,想来也是奈何不了手持青萍剑的包文正分毫。 周三阳的冠冕堂皇之言辞,瞒得住孤洁清冷的吕三娘,又如何能骗过心思缜密的包文正,这迟迟未曾降临的杀意,反而令包文正心中更为忌惮,因此当这《万剑归宗》的剑阵一变,犹如千百锋利的箭矢蓄势待发,便心知周三阳的做戏已罢,到了生死关头! 包文正孑然一身,驻足在这凰鸾山上,心中的落寞和孤独油然而生,遍数天下却无人可倾诉内心的酸楚,自从与这方世界降生以来,便十载寒窗苦读为了得那秀才的功名,日夜不停的修炼《明玉功》和《花神七式》,只为了能完成系统的任务,早日回到移花宫中,见到已为妇人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 只是这方天地的“妖妻鬼妾”任务,便是难如登天一般,以肉体凡胎之身,行走江湖杀贪官,除恶霸,与朝廷为敌,缉捕文书早已天下传遍,与莱阳镇中诛恶鬼,几经生死无非是想赢得侠肝义胆的美名,或可得修道之人的指点,能距离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和九幽涧的九幽娘娘,稍微拉近一些距离,变得不再遥不可及而已。 与这青天白日的凰鸾山上,突兀之间那青萍剑盈盈一动之间,与这《万剑归宗》的剑阵之中,一轮由青色剑光凝集而成的残月幽幽升起,包文正手持青萍剑面带决绝之意,犹如飞蛾扑火的便朝周三阳劈落下去。 一股黯然销魂的诀别和相思的情意,与这青萍剑斩落之际,清晰的映入在场“五仙”的眼帘之中,始知这包文正哪里是刚领悟“以剑载情”,分明是已然到了“驾轻就熟”的境界! 今日若是不死,周三阳,青城仙门,咱们来日方长! 041:君子仇日后再言 《万剑归宗》乃是青城仙门的无上秘典,与这“松溪剑”周三阳手中的威力可见一斑,那无穷无尽的剑光笼罩这这方寸天地,那轻颤之声大作犹如万千夏蝉嘶鸣,令人心浮气躁,气血翻腾不已,更以瓢泼之势便朝包文正合围过来。 那一弯残月与青萍剑三尺之遥,剑光细腻交织宛若机杼一般,迎着那严阵以待的《万剑归宗》剑阵而去,那一股凌冽的寒意与“青萍剑”的剑灵加持之下,剑光直入剑阵一丈有余,但却犹如陷入蛛网一般...... 包文正虽是领悟了“以剑载情”的剑道至理,但无奈一则修为判若云泥,寻常的内家真气怎能与仙家功法相提并论;二则这“松溪剑”周三阳同列五仙之一,这青萍剑虽是仙家至宝,但与包文正的手中,却是无根浮萍,难以搅动风云。 “周三阳,尔敢!” 吕三娘一声怒叱犹如凤鸣九天,面罩寒霜,杀意凌冽,三尺青丝无风自动,飘扬不已,与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掐动了剑诀,驱策那暂持与包文正手中的青萍剑,乍现了氤氲青光,挡住这《万剑归宗》的凌厉剑阵来袭。 那纤弱的身躯御风而起,周身的衣袂飘扬不已,恍若那枝头的寒梅傲雪,白色的流光与双手的法诀上流转,更如那谪落凡尘的仙子尽显曼妙之姿,孤洁之意,蛾眉倒蹙娇叱之际,已然将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裂天剑典》御施开来。 周三阳却是充耳不闻,那万千道剑光犹如瓢泼大雨,与瞬息之间便硬生生撞破青萍剑演化出的氤氲之气,便欲要坏了包文正的道基,甚至横死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恒山仙门的慧静师太勃然大怒,手中拂尘挥洒如意,一座山峦便朝这《万剑归宗》剑阵砸下,更是隐隐笼罩了“松溪剑”周三阳的身躯,大有若不收手,便令其重伤溃败之势! 于衡山慧静师太而言,五仙门之内平日虽是互较一日短长,却与中兴正道仙门而言利大于弊,故而向来乐见其成。 但,若是为了称雄五仙门,便要扼杀峨眉仙门领悟了“以剑载情”剑道至理的高徒,将这与江湖中行侠仗义的少年斩杀,此等行径与那妖魔鬼怪又有何异? 那百莽山和九幽涧如虎狼在侧,正道仙门中兴之说,无疑是痴人说梦! 周三阳心中一寒,心知虽能将这包文正击毙于当场,但若是接连坏了与峨眉仙门和恒山仙门的情意,莫说是意欲整合五仙门的雄图霸略化为泡影,就连如今五仙门“同气连枝”也将因此而频生枝节。 事有轻重缓解,这“剑修奇才”即便有峨眉仙府的天材地宝增进修为,但《裂天剑典》却至少需要十余年的水墨功夫,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如今吕三娘和慧静师太如芒在背,更是不可一意孤行。 周三阳朗声一笑,大袖飘飞之际便将《万剑归宗》结阵自保,身躯也轻飘飘的后退开来,驻足与凰鸾山前更显飘然若仙的洒脱之气,那万千道剑光犹如倦鸟归巢,皆是朝“松溪剑”萦绕过去,那绚丽且密集的剑光辉映了一方天地。 青城仙门的卓绝之士,五仙之一的周三阳,又岂是徒具虚名! “慧静师太,吕妹妹!”周三阳故作落寞的摇头叹息,意境深远的说道:“莫非还认为,我还会失手伤了他不成!” 故作被人误解,面颊上浮现了一丝不悦的神采,转身便走到了一旁负手而立,那衣袂随风摇曳,只欲乘风而去,且也不再多言。 吕三娘缓步走到了包文正得身前,白皙的面颊上冷笑连连,讥讽说道:“周师兄道法高明,小妹也是敬佩不已。” “只是贵派的《万剑归宗》过于精妙,有缘得见已是福缘,只能谢过周师兄的好意了!” 吕三娘的这一番话,何人听不分晓,分明是说周三阳颇多借口,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倘若有心相传一二,又怎会突施辣手,险险将包文正斩杀与当场。 恒山仙门的慧静师太,轻宣佛号退了下去,既然事态没有到无法转圜的地步,也唯有轻轻揭过,终需给彼此留下几分颜面,不能坏了五仙门“同气连枝”的情谊。 包文正故作惊犹未定的模样,而后面颊上浮现了心驰神往的崇拜之情,上前几步拱手施礼,恭声说道:“多谢周仙师指点,只是文正资质愚钝,倒是未能有所领悟,实在是汗颜之极。”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云:意欲取之,必先予之! 吕三娘错愕的打量了包文正一眼,眼见其神色不似有伪,虽是有些不解,但却也随即释然,暗自思忖想必包文正不知这《万剑归宗》的威力。 “诸位道友,此番与凰鸾山一晤,余兴未尽,但峨眉一脉与小妹肩上早感独立难支,即日起便要悉心授徒,故而少陪了。”吕三娘拱手与慧静师太和圆空禅师施礼,青萍剑泛起五彩霞光浮与空中,而后充耳不闻衡山仙门柳清风的挽留之言辞,竟是再也不瞧青城仙门的周三阳一眼,便携包文正御剑而起,直入青冥而去。 一层光罩隔绝了狂风呼啸,包文正立足于剑身之上,清晰的瞧见缕缕白云仪态万千,似乎可捻在指间,神思飞越,浮想联翩,适才劫后余生的恨意早已尽数潜藏在心底,随吕三娘径自便朝峨眉仙府而去。 位于蜀山之麓的峨眉山,向有“蜀中多仙山,峨眉邈难匹”之名,有诗云: 峨眉天下秀,气象起万千;一山含四季,十里不同天。 新春萌万物,入夏百花鲜;金秋红叶艳,隆冬冰裹岩。 双桥清音美,雷洞涌云烟;灵岩叠翡翠,罗峰彩虹翻。 象池新月夜,洪椿晓雨潸;大坪赏霁雪,九老遇神仙。 那一道剑光自云海之巅瞬息而来,遥遥之间便瞧见了那银装素裹的峨眉仙山,重峦叠嶂,此起彼伏之余,依稀仍凸显那婉约,柔美的风情,便犹如轻罩面纱的妙龄女子说不尽的幽冷。 峨眉仙府便坐落在仙山之中,那与皑皑白雪相连的云雾缭绕,虚无缥缈之中一道剑光盈盈落下,那刺骨的寒意从衣袂之中无孔不入,便是包文正有《明玉功》也是有些簌簌发抖,张口说话间便是白雾萦绕。 吕三娘伸出皓腕挥手之间,那原本绿苔攀爬的山壁便虚无缥缈起来,恍若流水一般泛起光晕,依稀间便瞧见那彼端的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更有仙鹤与绿茵萋萋的湖畔徘徊,那娇艳的梅花枝头更有露珠萦绕,一股令人舒爽的气息迎面而来。 吕三娘携包文正迈步行进了峨眉仙府,说道:“我峨眉仙府本是五仙门之一,向以斩妖除魔,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历代师门前辈无不前赴后继,你若拜入我峨眉仙门,却是不可不知!” “文正谨记!” 包文正将姿态放的极低,恭声说道,心中却是希冀不已,这几近三个月江湖闯荡,杀贪官,除恶霸,几次硬生生闯出官兵的围捕,又与莱阳镇与恶鬼殊死一搏,赢得侠义之名,终于能真正的跻身与道门之内。 有了自保之力后,便可伺机前往百莽山与九幽涧,真正开始着手完成系统任务,距离返回移花宫又近了一步。 峨眉仙府宫阙之内,吕三娘轻转莲步携包文正迈步朝祖师祠堂而去,那祖师祠堂之内清香常燃,那依次排列的灵位自上而下,皆是峨眉仙府的历代祖师,大多为了斩妖除魔,庇佑天下苍生而无缘与得道成仙。 吕三娘拈香叩首,奉与香炉之内,而后回首义正言辞的开口呼道:“包文正,你可愿拜入我峨眉仙门,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义之所向,百死不悔!” “弟子愿意!”包文正掀起长袍前摆衣袂,跪倒在地,恭声说道。 “包文正,你可能持我峨眉仙门的戒律,一则不得欺师灭祖,同门相残;二则不可私传功法……” 包文正跪倒在地,静心聆听吕三娘讲述峨眉仙门的清规戒律,面色与希冀之余且浮现憧憬之意,仿若能拜入这峨眉仙门,乃是得天之幸。 “弟子能持!” 待吕三娘将这清规戒律仔细讲完,便立刻恭声回道。 “既然能持,便磕头拜师吧!”吕三娘面带笑意,纤弱的身躯盈盈而立,未曾料想此番游历天下,居然能获此佳徒,已然领悟“以剑载情”的剑修奇才,自此峨眉仙门传承有望,便是身死已然无憾矣。 042:峨眉仙门得传承 与这庄严肃穆的峨眉仙府的大殿之上,一副“仙人舞剑图”尽显出尘之意,其下那铜鹤分立左右,引颈振翅,袅袅的檀香自鹤喙中升起,紫檀木的太师椅上端坐着峨眉仙府的唯一传人吕三娘,行这峨眉仙府的入门之礼。 吕三娘一袭青色道袍罩体,那衣袂的下摆则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各式图案,一根墨玉的道簪束发,泼洒下来的三尺青丝辉映着白璧无瑕的面颊,琼鼻高挺,那一双浓密的长眉更显英气,樱唇不点而赤,光彩流转的丹凤眼角下,一颗泪痣却平添了几分风情。 “《裂天剑典》乃是我峨眉一脉的镇派绝学,遥想当年........”吕三娘遥望着那大殿之外的景致,回想起昔日与师门学艺的岁月,追忆之余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而后爱怜的瞧着俯身跪倒在地的包文正,面色有了几分黯然,接着说道:“你与世俗之中的武功已然是登峰造极,又领悟了“以剑载情”的剑修至理,故而寻常入门的功夫,与你已然是无用了。” “如今峨眉一脉成了单传,是以唯有真传弟子方能修炼的《裂天剑典》,今日我便传授给你!” 包文正心知这三月以来的“行侠仗义”终于有了回馈,虽是大喜过望,却是依旧不动声色的叩首行礼,恭声说道:“多谢师尊!” “随我来......” 吕三娘一语作罢,便轻转莲步朝这大殿之后而去,那青色的道袍与行走之间飘摇,更显风姿绰约,恰如一朵青莲与池塘之中随风摇曳,暗自吐露着芬芳,却濯清涟而不妖,莫怪那“松溪剑”周三阳对其向有爱慕之心。 随着那布满蝌蚪文的厚重石门开启,一股荒凉且孤寂的苍凉之感迎面而来,只见那师门之内竟是遍地碎裂的剑刃,那傲然斜插与地面的长剑早已锈迹斑斑,且那豁口遍布剑身,分明是酣战之后,又经无尽岁月的腐蚀,举目远眺竟是不知有几何....... 吕三娘遥望着这铭刻着遥远回忆的剑冢,那曾令妖魔鬼怪威风丧胆的“七夕剑”已然裂纹斑驳,早已不复昔日万一的风采;那曾一剑落而令大江断流的“荡魂剑”,早已拦腰折断;那曾驱龙逐月的“峰回剑”,也随之剑灵的消散而化作了齑粉。 这剑冢之内,每一柄宝剑都伴随着峨眉仙门的一位前辈,放弃了得道飞升的机缘,遵从峨眉仙门“义之所在,百死不悔”的誓言,为了护佑天下苍生,前赴后继的与妖魔鬼怪酣战,而后湮灭与这天地之中。 “《裂天剑典》便散落与剑冢之中,至于能寻获几篇,就要看你的机缘了。”吕三娘回眸虽是盈盈一笑,却是说不出的落寞和凄然,说道:“仙剑若无剑灵便是寻常凡铁,青萍剑亦是如此,去吧.......” 包文正躬身施礼之后,便迈步朝着剑冢漫步走了上前,一双明亮的眼睛随着脚步,仔细的打量着这剑冢之内的柄柄仙剑,心中却是狐疑再三,却不知如何甄选出能与青萍剑相聘美的仙家至宝。 吕三娘遥望着包文正文弱的身形渐行渐远,却碍于峨眉仙门的门规,不可出言指点,以免重聚剑灵徒生枝节,反而威力锐减,更何况若是机缘到了,寻常的凡铁之中重聚的剑灵,也未必不如那昔日曾赫赫威名的仙家至宝。 看似纤弱的身躯与这剑冢石门前,驻足了良久,而后悠然长叹一声,便转身走了出去,将这剑冢的石门紧闭,留待包文正他年的功成出关。 剑冢之内那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萦绕流转,已然分辨不出东南西北,包文正眼见此行的路径之上皆是断剑凡铁,那锈迹斑斑的豁口,那分明是撞击后裂纹清晰可辨,却也不知酣战到了何般境地,竟能让这仙家至宝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与这剑冢之中渐行渐远,一块断裂的石碑出现在了眼前,上面只是几道剑痕,却是一股荒凉的气息迎面而来,剑痕之上有光晕流转,恍惚之间便瞧见一柄横跨亘古的长剑,那孤傲的长剑吞吐剑光,摄人心魄之余以凌冽无匹之势,将高约百丈的山峦揽腰劈断,而后那石碑上的光晕便黯淡下去,仿若适才所见只是梦魇一般。 包文正早已澄空的心神,将这适才恍惚所见的一幕,闭目与心中篆刻,约有半个时辰,确保心中再无一丝遗漏之后,这才心潮澎湃的继续朝前而去。 因不知这《裂天剑典》有几座石碑,故而包文正一路兜兜转转,早已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到底在这剑冢之中停留了多久,只见这沿路的断裂仙剑越来越少,往往走上十几步外,才有一柄略显光鲜,暗叹这峨眉仙门的剑冢,便是这方天地妖魔鬼怪与正道仙门势成水火,酣战的缩影,那本是剑客故作的孤傲和“侠肝义胆”,却是第一次从心中浮现出来。 回想起这十余年来对妖魔鬼怪的道听途说,以及行走江湖之际夜宿莱阳,与那厉鬼殊死一搏后,与那水井之中看到的累累白骨,心悸之余那一股愤然和不甘,涌上了心头。 “嗡嗡嗡!” 本是寂静的剑冢之内,无数柄裂痕斑斑的仙剑,也仿若察觉到了这股宁折不弯的剑意,轻颤不已发出剑吟之声,或有那早就豁口斑斑的长剑,与轻颤之中化为了碎块,但那傲意依旧随着化为齑粉,这才湮灭与剑冢之内。 “不!” “这方天地的争斗,跟我无关......” “绣玉谷移花宫中,邀月和怜星还在等着我回去......” “正道仙门若是当真了得,又怎会任由那百莽山和九幽涧留存至今!” “便是青萍剑仙吕三娘都无计可施,上兵伐谋,迎娶妖妻鬼妾去与黑山老妖殊死一搏,不论胜负皆是对正道仙门有利!” 包文正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叹息一声,汗颜之余也为自家寻找到了借口和理由,不但能令妖魔鬼怪死伤遍野,而且与返回移花宫并不冲突,以情愫而利用“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虽是极为卑鄙的手段和伎俩,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人妖殊途,却也顾不了许多了。 这番心思刚升起心头,心中的孤傲之意,和愤然与不甘的气节顿时消散了许多,随之而来的便是原本剑吟之声不绝于耳的剑冢,也再度寂静下来,仿若适才那一幕不过是幻觉而已。 “啪!” 一声石壁崩裂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一道剑光瞬息光华大作,辉映着剑冢的这方天地,那五色霞光驱散了那原本流转萦绕的薄雾,清澈的琴音犹若溪水叮咚作响,依稀间又恍若凤鸣九天清澈嘹亮,那孤洁的韵味虽是远距数十丈外,却是如芒在此,尽显无疑。 “青鸾祁仙剑”化作一道流光瞬息而至,与包文正身前漂浮,那剑光萦绕之中看似只是一剑,却极为轻薄,重重叠叠有七柄之多,那五彩霞光与七剑之上浮现,哪里有这剑冢之中万剑碎裂黯淡的模样,晶莹犹如蝉翼竟是纤尘不染,分明是藏匿与剑冢之中,未曾显露与世人面前。 “青鸾祁仙剑”与浮空之中轻颤不已,而后五彩霞光尽数收敛与剑身之内,随即仿若失去了所有的仙剑神通,如寻常剑冢之中的残剑一般无二,斜插在包文正身前三尺之地。 包文正伸手握住这般通灵仙剑,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冲天而起,却是柔和的充盈着身躯,那一股血脉相连的心境与心中浮现,与此同时这“青鸾祁仙剑”所蕴含的剑灵便是水乳相交,也瞬息明悟了这“青鸾祁仙剑”的神通之术。 这“青鸾祁仙剑”没有青萍剑那般可勾动“南明离火”,焚烧万物的霸道,宋代柳永《木兰词》有云:坐中年少暗销魂,争问青鸾家远近;这“青鸾祁仙剑”所蕴含的神通便是“鸾凤和鸣”。 “鸾凤和鸣?真是讽刺啊......”包文正凝望着手中的“青鸾祁仙剑”,喃喃的自语说道。 亘古相传,有一对神鸟名为青鸾和火凤,一生不离不弃,火凤被射伤囚禁与深洞之内,青鸾每日与上方的天空之中盘旋,凄厉的悲鸣,日复一日,直到虚弱到无法飞翔,羽毛也失去了光泽,哀伤的呼唤声越发的低沉,有意殉情而亡。 直到火凤伤势好转飞出了深洞之后,青鸾与火凤悠扬的和鸣,自由的飞翔与蓝天之上...... 峨眉仙门的东侧,那芳草萋萋有仙鹤与湖畔驻足,锦鲤摇碎了湖面,泛起了一层涟漪扩散,也连带着湖面上的荷叶随之摇曳,吕三娘一袭素色的罗裙罩体,青萍剑斜背与身后,三尺青丝如墨泼下,那衣袂随着轻风摆动,与本是婀娜多姿的娇躯之上,更是增添了几分清冷,亦有几分柔美的女儿之态。 吕三娘回首遥望那师门禁地剑冢方向,错愕之余,喃声自语说道:“这股剑意倒是奇怪,剑灵初聚便是凌厉无匹,甚至不在这性命交修百年的青萍仙剑之下,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蕴意,倒是好生奇怪......” 接连道了两句奇怪,只因吕三娘是这峨眉仙门唯一仅存之人,对于剑冢之中的仙剑知之甚多,却是从未得知,剑冢之内还有这等仙剑,心中狐疑之余又升起了几分希冀,只盼自家的弟子能获得仙家至宝,自此斩妖除魔便可无往而不利,事半功倍! 043:忆往昔裂天剑典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吕三娘侧首遥望着峨眉仙门的青山绿水,那黄鹤与大殿之上的氤氲之气中飞舞盘旋,道不尽的孤洁及逍遥之态,与双眸之中浮现了一丝酸楚的神采,岁月的流年,尘封的过往,一晃已是数十年穿梭而过,曾经以为永不离散,如今已然是消失殆尽,唯有与风中一声叹息,无奈时光亦是匆匆。 一百二十年年前,及笄年华的吕三娘不过是心神未定的仙门弟子,莫说是“以剑载情”这等剑修至理无法参悟,便是连《裂天剑典》也是囫囵吞枣,因入门以来便有师兄代师传艺,吕三娘情窦初开,却是难以启齿,便将这份少女的情愫掩在了心底。 那是吕三娘平生最惬意的岁月,与王师兄畅游峨眉山,清风朗月之下御剑修行,对坐饮酒只为昙花的那一现芳华,从及笄的少女褪去了青涩,本欲与花信年华禀告恩师,与王师兄结成道侣。 突逢那黑山老妖下聘百莽山春三十娘,一场恶战席卷开来,那战火纷飞殃及到了天下的苍生,五仙门誓师青城山,师尊携王师兄一去不返,自此峨眉一脉几欲断绝了传承。 吕三娘骤闻噩耗,心若死灰,往昔的少女情怀化为了泡影,接掌了峨眉仙门后,闭府潜心静修,这才显露出那超尘拔俗的绝顶资质,入剑冢获《裂天剑典》石碑有九,重聚仙家至宝青萍剑,自此一骑绝尘,为了磨砺剑意游历天下,单人独剑斩妖除魔,一剑邀战黑山老妖,虽是无功而返,但却撑起了峨眉仙门几欲断绝的传承。 世人不知“五仙”之一吕三娘,却皆知“青萍剑仙吕三娘”之名,那是数十年来护佑苍生,那些与妖魔鬼怪手中存活下来的百姓口中慢慢流传,从而赢来的剑仙美誉。 数日过去了,峨眉仙门的景致一如往昔,那氤氲的薄雾与那肃穆的峨眉大殿上萦绕,更平添了几分朦胧和迷幻的色彩,松鹤延年振翅飞舞,时而引颈高歌。 与那湖畔的玉桥之上,一袭淡青色襦裙的女子,尽显婀娜的身姿,清风拂面之时,雾鬓风鬟增添了几分柔弱的女子气息,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一股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剑意绵绵之中蕴含的寒意犹如深秋的一江秋水,那晶莹柔润的光芒之中,那文弱的身形缓步而来,仿若涤清了尘埃一般,浓眉斜插鬓角,一双眼眸犹如剑光萦绕,明亮似那璀璨的星辰,剑意翻腾令衣袂也随之飘摇,更显出尘脱俗的英姿。 包文正面颊上浮现了几分意气风发,不急不缓的走到桥梁之上,拱手深行一礼,恭声说道:“见过师尊!” “好!”吕三娘面颊上浮现了一起笑容,欣喜的朗声说道:“不过数日便重聚了剑灵,果然是剑修的璞玉!” “《裂天剑典》寻获了几篇?” 包文正故作尴尬的低声说道:“徒儿福薄缘浅,仅寻获了五篇……” 日后完成“妖妻鬼妾”的系统任务,与峨眉仙门的戒律和入门之誓乃是背道而驰,因此包文正不敢如实道来,以免日后令吕三娘勃然大怒,生了杀机,所以打了个对折刻意隐瞒。 吕三娘沉吟片刻,劝慰说道:“《裂天剑典》共有十三篇,为师也只寻获了九篇,日后自然会悉心传授与你!” 包文正故作惊喜,忙躬身再施一礼,谢过吕三娘的师恩,但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即便是将《裂天剑典》的十篇尽数练成,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轻易显露出来。 “舍剑之外,再无他物!”吕三娘义正言辞的叮嘱说道:“便是我门的剑修之法,需谨记在心!”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包文正恭敬的说道。 “修行一道需张弛有度,非一蹴而就,去精舍之内歇息吧。”吕三娘眼见包文正温良俭让,极为恭敬,清冷的面颊上浮现了笑意,接着说道:“明日晨间,我便传你峨眉派的道法《九步蹬天》!” 《九步蹬天》乃是与《裂天剑典》并称峨眉仙门的镇派典籍,向有一步一蹬天,九步即成仙之说,乃是无上的练气法门,也是与《裂天剑典》的剑光之根,自古以来便是峨眉仙门必修的功法。 世外悠悠隔人间,冬去春来又一年。 云岩镇乃是朝廷治下,自不可空悬县令之职。 县衙大堂之上,新任的孟知县骤闻远处传来的鸣冤鼓声,依稀间听闻白杨的呼声,便是皱起了眉头,一脸忌惮之余无奈的神情,碍于职责所在,唯有传唤白杨进了这大堂之内。 白杨一身皂衣迈步走上了大堂,因有秀才功名,故而可见官不跪,是以拱手施礼,凄然之中更是愤慨,朗声说道:“恳请孟大人为晚生做主!” “啪!” 那惊堂木与三尺法台之上呯然做响。 “妖言惑众,那朱尔旦之妻早已亡故,新纳的妾室不过是与张小曼有些相似而已!” “何来换头之说!” 孟县令勃然大怒,望着堂下的狂生,若不是忌惮那“青天剑客”再次归来,早已将其乱棍赶将出去,哪里会有这些言辞。 “子不语,怪力乱神,枉你也是秀才,怎可与公堂之上胡言乱语!” 白杨来这云岩县衙已非一日,初次击鼓鸣冤,孟知县虽感此事匪夷所思,但依旧是衙役前去传唤朱尔旦,并将那酷似张小曼的女子一并带到了公堂之上。 虽有那张家的“无头命案”在前,又有张家二老的当场几欲哭死过去,白杨及云岩镇的街坊四邻也是言之凿凿,证明这朱尔旦的妾室,分明就是“无头女尸”张小曼。 但,这朱尔旦的妾室却是一口咬定人有相似,对于此事拒不相认,那朱尔旦不知何故聪慧绝伦,对于本朝的律法极为熟悉,舌灿莲花,当堂将众人辩驳的哑口无言。 白杨愤然上前,强自忍住心中的怒火,拱手施礼朗声说道:”敢问大人,张家的无头命案何时可破?那人头又去了何处!” “为何小曼的人头不知所踪,那朱尔旦的妾室便以小曼的面目出现?” “难道这其中便当真没有纰漏吗!” 白杨俯身跪下,身躯犹如青松一般挺拔,眼眶已然泛红,哽咽之余颤声呼道:“请大人,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这一句话刺痛了孟知县,面色也越发的冷峻起来,一则碍于这白杨尚有秀才的功名,不得擅自用刑;二则便是这云岩镇便是青天剑客扬名之地,与这白杨也不知缘深缘浅。 孟知县拂袖而起,满面怒容的径自朝后堂而去,自有那随侍的师爷呼了一声退堂,便再也不看这俯身跪下的秀才白杨,紧随着孟知县一路行去。 那大堂之上手持水火棍的众衙役,也是司空见惯了此般场景,各自淡然的鱼贯而出,将这秀才白杨空留在大堂之上。 片刻间,便是人去楼空,唯有秀才白杨孤零零的跪倒在大堂之上,神色与愤然之中更显绝望,无奈的站起了身躯,眉宇间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自嘲的冷笑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我不欺......” “若是这世间再无公道,便唯有去找那能拨开云雾之人!” 白杨回转了家门,收拾了行囊之后,便离开了云岩镇,依照坊间的传闻,朝那青天剑客最后停留的莱阳镇方向而去...... 峨眉仙府之内,因有阵法庇护,故不见四季流转,终年便是那春意盎然,青翠的竹林婆娑,那摇曳之际的“簌簌”声响不绝于耳,位于那大殿之后的焚香剑亭外,七柄晶莹透亮的剑身夭绕飞舞,剑意凌厉竟是令这竹林落叶缤纷,更与这“青鸾祁仙剑”上有音律作鸣,那“宫.商.角.徵.羽.文王弦和武王弦”的声色铮铮,与剑光流转之际,那一曲意境清冷的琴曲也是回荡在竹林之中。 吕三娘一袭素色的襦裙,那青萍剑依旧斜背与肩后,三尺青丝与衣袂随风摇曳,白皙且清冷的面颊之上,早已被愉悦所取代,唇角浮现了一缕笑意,望着包文正与竹林中修炼《裂天剑典》。 峨眉仙府的天材地宝虽是珍贵,但却留存不少,故而在千年朱果和黄精的功效下,包文正的《九步蹬天》虽是修炼不久,但已然到了第三重天的境界,已然可以御剑飞行。 但是这《裂天剑典》的修炼,便是有些不尽人意了,与那剑冢之内寻获的五篇剑典只是初窥门径,却也不知从何处领悟“以剑载情”的剑道至理,竟是与昔日料想有些大相径庭,却也不知是何缘故! 044:杨家坳玉漱山庄 精舍之内精致绝伦,阵法那盈润的光华流转拂拭了尘埃,一副“碧海潮生”的画像悬挂与墙壁之上,那浩渺的云海与平静的海面似水天一线,一轮旭日与尽头正跃出,道不尽的意境深远。 包文正负手而立与窗前,眉头紧锁遥望这美轮美奂的琼楼玉宇,心中却是寝食难安,却不知如何向吕三娘请辞,意欲尽早离开此地,返回杨家坳,通过梅绛雪的玉漱山庄,开始筹谋百莽山,与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有这一面之缘。 若是妄想以这峨眉仙门的功法称雄,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便是“五仙”之一的吕三娘都力有未逮,更何况自家这第三重《九步蹬天》的修为,唯有以情愫令“春三十娘”动情,然后故作无可奈何的与九幽涧的“九幽娘娘”结成连理,届时虽是凶险万分,但依仗自傲的情商和过人的演技,虽是万丈高空走钢丝,但也并非是十死无生。 这一步踏出,便是背叛师门,与入门誓言“义之所在,百死不悔”背道而驰,吕三娘嫉恶如仇,又怎会轻易释怀,必定仗剑而来,意欲清理门户。 除非令自己的师尊,青萍剑仙吕三娘,与师徒之谊外,再动了男女之情,或许仙剑悬颈之时,还有一线生机。 峨眉仙府地势宽广,位于那剑冢互为犄角之地,飞檐斗拱的古朴道观古色古香,铜铃无风自动,时而发出清澈悠长之声,吕三娘一袭素色的襦裙,本是清冷的面颊上,也因手握古卷而增添了几分异样的魅力,青丝如墨与肩头微微颤起,偶尔轻抬皓腕,捋了鬓角那几缕发丝,更显风姿绰约。 自家收的徒儿,乃是凡尘之中便领悟《以剑载情》的剑修奇才,修炼《裂天剑典》本应是一日千里,但现如今修炼之慢已然有悖常理。 那皓腕之中的古卷白光升腾之中,那密密麻麻的小篆符文涌现,与吕三娘双眸之中倒映,良久之后才黯淡下去。 “青鸾祁仙剑……”吕三娘合起了书卷,凝望着峨眉仙府的远处的大殿,蹙眉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青鸾孤洁情为伴,冷眼看红尘几场别离……” 始此,吕三娘才知晓这“青鸾祁仙剑”个中的奥妙,竟是与所知皆是不同,非是勤学苦练所能有所精进,乃是红尘之中以情愫磨砺,另辟蹊径的修行《裂天剑典》之法。 翌日晨间,包文正一袭淡青色的长袍罩体,行至峨眉仙府的大殿之内,躬身与师尊吕三娘见礼之后,面颊上浮现了黯然的神采,故作迟疑的开口说道:“师尊容禀,弟子离家已有数月之久,心中思念双亲……” 言辞亦是过犹不及,点到即止便是正好。 性命交修一口剑,既然这“青鸾祁仙剑”与其他仙家至宝不同,便是留在峨眉仙府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放其下山,或可与修行一途有所精进。 “你已然是峨眉一脉的真传弟子,庇佑天下苍生斩妖除魔,当义之所在,百死不悔!”吕三娘回想起昔日那短松冈上,包文正挺身而出以命相抗,将那一对狐妖护在身后,便是有些不悦,故而再次告诫说道:“峨眉的清规戒律并非形同虚设,你需牢记在心!” 语调之中的不悦溢于言表,那清冷的面颊上更显肃穆,竟是有几分警告的厉色。 “弟子谨记!”包文正躬身行礼,依旧是温良俭让的一派君子风仪,恭敬的应下,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此番一别最后不再相见。 吕三娘济危扶困,行侠仗义,本是一心向道的“五仙”之一,又倾囊相授一身道法,对于自家的恩德却如“天地君亲师”这五常之伦。 那坏其道心,欺师灭祖的行径,若非是万不得已,还是莫要为之! 包文正感触的叩别师尊吕三娘,面带恭敬的笑意随师尊迈步来到了峨眉仙府的阵法之前,与吕三娘的驻足目送之下,平生首次御剑飞天,直入青冥而去。 那烟波浩渺的云海,与朝阳之中璀璨生辉,辉映出万道霞光,那狂风呼啸而过以至云卷云舒,与那依稀之间,一道流光瞬息流转,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大地的之上的城郭轮廓犹如泥丸,却是接连不断,数个时辰之后,包文正这才渐渐感觉有些熟悉起来,仿若是那莱阳镇已然在望。 “一步一蹬天,九步即成仙”,如今包文正得《九步蹬天》已然修炼到了第三重,是以剑光较为缓慢,但这御剑而起,俯视苍茫大地的豪情,却是与胸中激荡不已。 新年已过,杨家坳的百姓生活极为清寒,但那积雪尚未融化,田间碍于时节的缘故,尚且不能劳作,也唯有与家宅之中以篝火取暖。 那杨家坳的破旧柴扉之内,一对老人依门兴叹,那浑浊的双眼黯淡无光,满脸的褶皱是岁月篆刻的沧桑,那悬挂在房梁上的竹篮中还有腊肉留存,希冀儿子归来之时,尚有肉食可以果腹。 “唉……” 二老彼此面面相窥不已,神色中的落寞不言而喻。 045:腊梅傲雪妖王冷 花信年华的女子慵懒的躺在碧波池中,那散去绝世妖王的肃杀冷意后,与美目盼兮之余,那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依旧是令草木凋零,寒色逼人,一身玫红色的亵衣更显妖艳之姿。 春三十娘百无聊赖的接过了玉盏,将那窖藏多年的琼浆一饮而尽,优美的脖颈犹如羊脂,清晰可见的锁骨,一双英气十足的娥眉,眼眸之中那不经意间的漠然,令近在咫尺的梅绛雪心中为之心寒。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百莽山的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和九幽涧千年厉鬼的“九幽娘娘”,各自统御了妖族和游魂野鬼,眦睚之怒便是风云变色,血流成河,若论手段和谋略,这方天地无人能与“妖王”和“鬼王”比肩,便连峨眉仙门的“青萍剑仙吕三娘”亦是不能! 春三十娘不经意的侧首望去,一双美目之中诸般景象流转,却是轻咦了一声,清冷的面颊上浮现了几缕贪婪的笑意,仿若瞧见了可口的美味,但与那美艳不可方物的面颊上,却平添了几分妖异的风情。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至理。妖怪未开灵智前只知牙尖嘴利,死与猎户的强弓之下,只是一顿美味的佳肴而已;妖怪开了灵智,粗通了修行之法,以凡人为果腹之物,本也是寻常。 春三十娘久居百莽山之内,偶尔也会打打牙祭,但都不过是凡夫俗子而已,此刻却是瞧见了一身灵气萦绕的修道之士,不由得动了口腹之欲。 梅绛雪的修为自是及不上春三十娘,这才瞧见了那文弱的身形驻足远眺,似是瞧见了玉漱山庄的轮廓后,清秀的面颊上浮现了欣喜和希冀的笑容,竟是径直而来。 “文正……”梅绛雪心中的情愫犹如潮水翻涌,感触之余竟是惊呼出声,那一双眼眸之中早被柔情所占据,隐隐之中有水雾萦绕。 春三十娘错愕不已,侧首望着与凄然之中夹杂着欣喜的梅绛雪,唯有休了口腹之欲,心中却是升起了狐疑之心,不解这明显修行了道法和微弱剑意的少年,竟是梅绛雪口中的情郎,与先前与百莽山所言的文弱书生,却是大相径庭。 梅绛雪轻纱罩体,凹凸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已然与碧波池中升腾而起,挥洒开来的水滴犹如细雨,盈盈打转之际已然罗裙着身,那三尺青丝依旧水渍滴落,便赤脚朝玉漱山庄的门前掠去。 春三十娘蛾眉倒蹙,面有薄怒,但碍于昔日相逢与贫微的情谊,倒也不好开口斥责,恰似出水芙蓉一般浮出水面,便有罗裙自远处飞来,将那腰如束素,肌如白雪的娉婷身躯遮掩,却是不悦之极。 那文弱的少年从风中走开,一柄连鞘长剑与肩头探出,那星星点点的雪花随风而逝,犹如冠玉的面颊上流露出希冀的神采,驻足遥望这玉漱山庄,手中那一柄长剑弯弯曲曲,犹如青蛇倒咬剑柄,正是包文正再次踏上了青丘山。 唯有通过这狐仙梅绛雪,才能与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一面之缘,是以与杨家坳数日之后,便御剑而起,开始筹谋这“妖妻鬼妾”的系统任务。 包文正蜷指欲要扣门之时,那本是厚重的木门也随之开始,如今修炼了峨眉仙门的“九步蹬天”功法,依然是无法洞察丝毫,心中着实升起了心悸之感。 梅绛雪近身上前,却碍于女儿家的矜持,停住了莲足,那美目盼兮犹如秋水,颤声说道:“君,安好否?” 包文正端详着梅绛雪那欣喜若狂的神色,面颊上也浮现了情深柔情,故作久别重逢的心潮澎湃,回道:“数月不见……” 言辞说到这里,便已经是恰到了好处,既孤身来到了玉漱山庄,来到了梅绛雪的面前,那款款的情深自是不言而喻,无需刻意的表述。 其二,那便是胡月如的存在,未知与梅绛雪到底是何关系之前,依然要给自己留下退路,免得令人齿冷。 梅绛雪上前几步,与包文正一步之遥,面颊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但眉宇间的欢喜却是遮掩不去,言道:“你已知晓,我是狐妖……” “那又如何?”包文正故作惊奇,双眼之中清澈之余,那近乎于炙热的眼神,却将心思表漏无疑。 梅绛雪嫣然一笑,也将此事押下不提,而后与情郎并肩便朝玉漱山庄中走去,那连月来越发浓郁的阴霾,却是尽数挥之一空,虽然费尽心机请来春三十娘,但既然得偿所愿,也无需再无吕三娘做过一场,可谓是皆大欢喜。 未及数步,那一身红色罗裙的高挑女子负手而立,虽是风姿绰约,仪态万千,但那素来清冷的面颊上,睥睨天下的傲气却是未曾收敛,那逶迤的裙摆随风漂浮,青丝与看似柔弱的肩头起舞,一双萦绕着红光的眸子仿若充盈着无边的魔力,淡淡一眼便能摄人心魄。 包文正心中错愕不已,只因这女子的气势犹如高山仰止,便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若俯视着一切,更无人能与其比肩一般。 这种旁若无人的傲气似曾相识,昔日的邀月宫主身上便有这股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神采,那是以累累白骨和横尸盈野为基,所向披靡的武力和掌中观纹的谋略为石阶,通往至高无上权利的巅峰,心中不喜便会血流成河的冷漠和无情。 梅绛雪眼见春三十娘驻足与庭院之中,似是专门等候自家朝思暮想的情郎,心中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势必不能视若无睹,唯有含笑快走几步上前,轻轻挽住春三十娘的衣袖,故作娇羞带怯的附耳上前,低声说道:“妹妹,这便是包文正。” 春三十娘微蹙着眉头,却也不能拂了梅绛雪的颜面,唯有微微颔首,却是仔细端详着包文正,也并未率先出言。 包文正心中揣测这女子的身份,上前几步面带笑意,双眼之中却是清澈之极,丝毫不夹杂男女的情愫,不动声色的拱手行礼,依旧是一副温良俭让的书生之气,温文尔雅的说了一句:“见过姑娘。” 而后坦然自若的与这女子的面颊上一扫而过,仿若寻常。 春三十娘乃是呼风唤雨的妖王之尊,自是不屑这世间男女的情愫,淡笑一声便抽出了手臂,碍于梅绛雪的颜面,便冷声说了一句:“公子有礼了。” 自百莽山来到这青丘山,便是因梅绛雪以泪洗面,多番哀求,碍于昔日贫微之际的援手之情,推脱不过,既然这梅绛雪朝思暮想的情郎已然平安归来,日后便当面与吕三娘细说分明,那“南明离火”虽是炙热霸道,有焚尽世间一切之名,但也非轻易便能施展,因此春三十娘虽是忌惮,但却也不惧。 九曲廊桥之上青梅煮酒,那清风吹拂而来,袅袅的酒香随之萦绕,衣袂飘飞之际,皆是风姿绰约仪态万千,更有出尘脱俗之意,梅绛雪面带笑意举起皓腕斟酒,春三十娘坦然自若的举杯饮胜,包文正拱手谢过梅绛雪的斟酒之情,而后与其举杯做迎,共同饮胜。 “曾听闻姐姐言及,公子本是寻常之人,不知何处学来的道法?”春三十娘虽是淡淡的相询,但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犹若质问,不容他人推诿,接着言道:“你背后的这柄剑,亦非凡品......” 莫说是春三十娘,便是梅绛雪也早已察觉,包文正已然今非昔比,一身道法已然有了进境,尤其是这柄“青鸾祁仙剑”虽是收纳与鞘中,但剑意依旧凌厉,却是仙家至宝。 包文正故作洒脱的一笑,但那眉宇间的阴霾却是随之浮现,叹息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若非绛雪以“吟雪剑”相借,恐文正早就身死......” 叹息之后,包文正便将这数月来的经历,轻描淡写的讲述了出来,自是眼见这世间的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便一怒拔剑行走天下,杀贪官,除恶霸,与官军的围捕之中几经生死,而后与莱阳鬼宅之中,与那厉鬼生死相搏,多亏有这“吟雪剑”之威,这才能幸免于难。 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杀贪官,除恶霸的行径倒是令春三十娘升起了一丝惊奇之心,却与敬佩风马牛不相及,与官军围捕之中的几经生死,以及与莱阳鬼宅之中的生死相搏,却是委实生不起半分兴致,不过是蝼蚁一般随手便可碾死。 包文正虽是未曾直视这红衣女子的神情,但是又怎会不知,对于千年狐妖梅绛雪和这高高在上的红衣女子而言,不过是犹如蓬头稚子学垂纶,何尝会放入心中。 “满地榆钱莫笑贫,看花又负一年春。” “窘拦鹤翼桥偏窄,惊入梅林梦未真。” “欲毙炎凉思骨肉,枉提山水愧风尘。” “浮生赋得诗千百,输与当街卖卜人。” 包文正起身遥望着九曲廊桥外的碧波池水,轻声吟道,那略有寒意的轻风拂来,吹动了衣袂也随之飘摇,眉宇间却是有些黯淡,语调也有些落寞。 梅绛雪曾为了修炼《天狐魅术》,也入了凡尘之中,手不释卷之余,自是知晓这诗词之中的韵味,而对于绝世妖王春三十娘而言,素来便推崇妖法和血腥残暴的手段,闻听无病呻吟之词,又怎有半分在意,更是不屑之极。 046:佳人倩兮片语寒 妖亦有道,这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便是妖族的至理,也是妖族的道,狐妖一族修炼的《天狐魅术》以“情愫”和炉鼎为道,终究只是旁门左道,是以梅绛雪近千年的修为,也只是落了个“八面玲珑”而已。 春三十娘自通了灵智后,便采撷天地日月的精华,千年以来,无数个日夜的修炼不曾懈怠,不知吞噬了多少觊觎妖族内丹的修道之人,与数十场刹那间便决生死的厮杀之中存活下来,见过多少尔虞我诈的险恶伎俩,在通往妖王之尊的道路上更是辣手无情,以尸山血海之中的累累骸骨,铸就了百莽山的圣庭。 人间的情愫,不过是镜花水月,甚至不如那干渴之时的一滴水,能够滋润唇齿;不如那受伤之际的一株黄精,能够滋补气血;妖族之中虽然有痴迷情愫者,但却绝对不是百莽山的妖王,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 眼前这包文正文弱的身形驻足与九曲廊桥,那一首无病呻吟的诗词与耳边萦绕,春三十娘淡然一笑,凡尘俗世之中的寻常事,又怎么滞留与心中片刻,伸出柔荑举起玉盏,饮胜之后依旧是吝啬言词,对梅绛雪的情郎不屑一顾。 包文正心中早已升起了惊疑,暗自揣测这红衣女子到底是何方妖孽,那目空一切的气魄,却仿若是与生俱来,那是对任何事都不会眷恋的漠然,那看似娇弱的身躯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傲气,便是连千年狐妖梅绛雪都要陪着小心,也开始推测这红衣女子的身份。 只是,还不能确定这红衣女子,便是那“妖妻鬼妾”之一,百莽山的妖王,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 梅绛雪素来知晓春三十娘的性子,自是不以为意,望着那飘然出尘的包文正,那昔日与短松冈书斋前的拼死相护,今日解开心结后重游旧地的情深,以及此刻看透世情的落寞和洒脱,重叠在了一起,竟是又平添了几分睿智和从容。 “既然世道不易,何处不是桃花源?”梅绛雪却是坦然自若,一语双关的说道:“侍奉二老百年,方为人子本分……” 梅绛雪此言并非那么单纯,而是直指人伦大道,不孝有三,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为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嗣,三不孝也。 意欲以此为牵绊,令包文正不再远游,方可水到渠成的结为秦晋之好,厮守一生。 “自当如此!”包文正含笑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愧疚不已。 养育之恩不能不报,如今双亲已然年迈,养老送终本是人子的本分;但系统限制的寿元如利刃悬颈,迎娶“妖妻鬼妾”更是难如登天,那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于移花宫中苦等。 若是枉顾养育之恩,便不当人子;若不改初衷,便是无情无义。 为今之计,欲要两全其美,就只能以情愫为羁绊,寻一女子侍奉双亲终老,颐养天年。 春三十娘眼见梅绛雪锦绣心肠一如往昔,却将心思尽数总在了男欢女爱之上,更是觉得无趣之极,便起身驻足与湖畔之前自斟自饮,漠然的望着玉漱山庄中的景致。 “天道有缺,成仙之路早已断绝,世间一切皆是过眼云烟……” 春三十娘的语调清冷,突兀之言辞冲淡了九曲廊桥上的郎情妾意,大有焚琴煮鹤之意,却也是性子使然,百莽山高高在上的绝世妖王,又何尝会在意他人。 “成仙……”包文正眼见这红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便顺着话茬接了上去,故作惊奇的望了过去,轻声说道:“却是不知,成了仙人,又能如何?” 春三十娘负手而立,那婀娜的身姿于红装素裹之中,衣袂飘飞只欲乘风而去,淡声说道:“自此摆脱轮回之苦,与日月同寿,三界之中最尊贵便是神仙。” 那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自看似纤弱的弱质女流身上涌现,却不觉突兀,反而平添了高山仰止的气概。 包文正闻言之下,对于这红衣女子的身份又有了几分清晰,能令千年狐妖梅绛雪作伴,更放言要矢志成仙,除了百莽山的妖王春三十娘,还有何人! 包文正拱手施礼,面颊之上流露出钦佩的神采,言道:“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咦!” 春三十娘惊奇的侧首望了过去,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浮现了嘲弄之色,冷笑着说道:“苦心人天不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天地不仁,亘古便以万物为刍狗!” “这贼老天,又何曾在意过蝼蚁的死活!” 那淡淡的妖气萦绕与纤弱的娇躯,秀美绝伦的面颊更显妖异之感,一双明亮眸子之中光彩夺目,红衣飘飞之中那蔑视天地的傲气,令人震撼不已。 包文正三缄其口,不再出言辩驳,在未了解这“春三十娘”性子之前,多说无益,反倒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不如旁观仔细。 梅绛雪本就是聪颖绝伦的千年狐妖,眼见春三十娘流露出妖王本性,恐被其牵连,徒令刚迈入修行之境的情郎生了魔障,便含笑走了上前,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妹妹却是不知,文正的琴技极高,愿以舞相合,共酬谢这春光似锦。”梅绛雪嫣然一笑,轻抬皓腕便有白光乍显,一副瑶琴便显露与琴台之上,而后走了上前驻足,静待琴音。 包文正暗赞梅绛雪的蕙质兰心,不动声色的走到了琴台前落座,手指拨弄琴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缥缈的云雾之中,国色天香的梅绛雪轻展腰肢,水袖飘飞,曼妙的舞姿令人神往不已,包文正以琴音相合,铮铮之音轻柔处如溪水潺潺,高亢之处犹如浮云飘摇,不沾染一丝烟火气息。 春三十娘虽只是粗通音律,但也知晓这琴音雅致,已有曲高和寡之意,梅绛雪霓裳之舞本就冠绝百莽山,琴舞相和更是妙不可言,素来淡漠的眼眸之中,也有了转圜的神采,一曲终了,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包文正手按琴弦轻颤,那余音犹如悬丝,发髻与面颊上萦绕,与翩翩风采之余更显洒脱之情,叹息说道:“流云千丈堪醉卧,是谁月下独酌?浮生谁能一笑过,明灭楼台上灯火......” 一言叹罢,包文正便拱手告辞,言道短松冈本就与玉漱山庄毗邻,日后得有闲暇再来叨扰,便与梅绛雪的相送之下,朝山庄的大门而去。 春三十娘难得来了兴致,见这包文正请辞本是不允,但念在梅绛雪的颜面之上,却也不能多言,唯有撇了一眼二人离去的身影,便与桌案之前自斟自饮,留待他日再行计较。 “莫要再来玉漱山庄,日后我会去书斋寻你。”梅绛雪眉宇之间浮上了一丝阴霾,微蹙峨眉低声叮嘱道。 春三十娘乃是乖张暴戾的千年蜘蛛精,若是情郎包文正失言,当真触怒了春三十娘,便是梅绛雪也没有把握,春三十娘会念在昔日贫微的情谊,留下情郎一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好暂不相见,等春三十娘回转百莽山,再与情郎耳鬓厮磨。 包文正故作不解,但却颔首应下了此言,与依依不舍之余,“青鸾祁仙剑”化作一道晶莹柔润的光华,挥手作别后,便御剑而起,直入青冥而去。 剑光何等迅捷,未过盏茶功夫便与短松冈的书斋之中落下,包文正举目望着那山魈依旧栖息在老槐树上,似被剑意所惊扰,忙拱手谢过昔日的相护之情,便迈步推开了书斋的房门。 书斋之内纤尘不染,一如往昔,却也不知是何人来此打扫,只是包文正心中却也来不及细想,便与桌案之前落座,开始将今日与玉漱山庄的所见,事无巨细的与脑海之中回想。 拨开云雾见青天,那直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傲气,那矢志成仙从此摆脱轮回之苦的豪情,令千年狐仙梅绛雪也要收起了素来的倨傲,当世之中还有何人? 这红衣女子,便是百莽山的绝世妖王春三十娘! “妖妻鬼妾战黑山”的妖妻,系统任务其中的一环! “这样的女子,该如何是好.......” 包文正心中一筹莫展,叹息一声,喃喃自语说道。 047:暂别离远赴郭北 玉漱山庄,春三十娘瑰姿艳逸的身形自风中袅袅而来,一身红色罗裙随之飘摇,那清冷的面颊逐渐清晰,美目淡然的打量着梅绛雪,嘲弄的说道:“你怕我吃了他?” 对与春三十娘而言,这世间的凡人皆为果腹之物,当然也包括梅绛雪的情郎,适才与九曲廊桥上抚琴的包文正。 梅绛雪闻言心有所动,自知适才的低声窃窃私语,已然被春三十娘知晓,轻转莲步走了上前,眼眸之中流露了怯意,恭声说道:“妹妹若是生了口腹之欲,便由絳雪去虏些凡人......” “言笑而已,何必当真。”春三十娘上前拉住梅绛雪的柔荑,粉面含笑威不露,言道:“既然姐姐得偿所愿,那么兰若寺一事,便要仰仗姐姐了。” 兰若寺的树妖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打着分属百莽山的旗号豢养鬼魅,捕捉世间的男子,吸取阳气修炼,却一直与黑山老妖暗通款曲。 树妖图谋百莽山妖王之位,便为黑山老妖出谋献策,这才有了黑山老妖下聘百莽山,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一场大战,故而欲杀树妖之心早生,但恐黑山老妖与树妖姥姥联手,这才与锦绣心肠的千年狐妖梅绛雪合谋。 春三十娘直面青萍剑仙吕三娘,令梅绛雪和包文正成全好事;梅绛雪与兰若寺的树妖虚与委蛇,探查兰若寺的端倪,伺机由春三十娘出手,将其斩杀。 “妹妹宽心则可。”梅绛雪面颊依旧是笑语盈盈,与春三十娘并肩而行,心中却是鄙夷之极。 情郎包文正的归来,春三十娘何曾出过半分力,但逢诛杀兰若寺的树妖,却是急不可耐,不愧是千年蜘蛛精,性子果真是贪婪之余又越发的毒辣阴狠。 短松冈山坡之上,竹林随风摇动,竹叶摩擦“簌簌”做响,本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是以尚且有些冷冽,唯有那老槐树上的山魈依旧安然自若,那腹部一起一伏,似有纤细红光自口鼻吞吐不已,等分明是在采撷太阳的精华。 书斋之内,包文正一袭淡青色的长袍,对窗凝望景致而沉默不语,那一柄“青鸾祁仙剑”便悬挂在墙壁之上,萦绕着晶莹柔润的光芒。 如日前所见,那红衣女子目空一切,便是连苍天也并无敬意,那偶尔流露出的妖气极为深邃,竟是比千年狐妖梅绛雪更为浓郁,且那漠然的一双眸子,分明是俯视蝼蚁的生杀予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唯我独尊的霸道。 如果这红衣女子便是“妖妻”春三十娘,倒是一件幸事,不用远赴百莽山,但同时也是一件难事,难就难在梅绛雪在侧,欲要在她面前玩弄心术,机会并不多,所以便要殚精竭虑,以求神来一笔。 小翠一身寻常的襦裙,提着竹篮遥望着书斋的轮廓,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老槐树,回想起昔年的两小无猜,清秀的面颊上萦绕着迟疑和彷徨,这才走了上前,叩响了房门。 “笃笃” “文正,你可在?” 怯懦的声音与书斋的门外响起,小翠今日听闻包文正回转杨家坳后,与双亲的冷嘲热讽之中,再次来到了短松冈的书斋,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包文正又何尝不知邻家姐姐小翠的心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是这世上最静好的姻缘,但也终究是有缘无分而已。 “小翠姐姐……”包文正打开了书斋的房门,面颊上浮现了惊喜的笑容,只为驱散昔日梅绛雪的逼视和冷言冷语,带给小翠的伤害,望着小翠明显清瘦的脸庞,心中不忍,故而柔声说道。 小翠望着熟悉而陌生的邻家弟弟,面色更加黯然,低着头便走进了书斋之内,将竹篮放在了桌案之上,娇弱的身躯瑟瑟发抖,已然是泣不成声。 “我要成亲了……”小翠哽咽说道,不曾回头。 包文正无言以对,以至于书斋内的气氛有些凝重,望着小翠哀伤而哭泣的身形,始觉昔日的行径过于孟浪,只是时过境迁,已然回不到从前了。 “小翠姐姐……”包文正心中有些歉疚,正欲出言劝慰一番,却眼见小翠回眸之际,已然是潸然泪下,说不出的凄婉。 “你娶了我吧,好不好?”小翠泪流满面以至于语调颤抖,肝肠寸断之余又抱着一丝希冀,强挤着笑容说道:“我会好生孝敬公婆,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我已经有了婚约……”包文正退下一步,拱手施礼歉声说道:“祝小翠姐姐平安喜乐,与夫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既然有缘无分,便当快刀斩乱麻,莫要给她人留下一丝念想,否则便是害人害己。 小翠身形一颤,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不已,幽怨的眼神被绝望所取代,泣不成声的说道道:“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对吧?” 回想起昔日与杨家坳所见,那梅绛雪明眸皓齿,仿若云中的黄鹤出尘脱俗,冰肌玉骨更是高贵之极,身形高挑可谓是风姿绰约。 小翠凄凉的笑着说道:“也不怪你,我本是杨家坳的麻雀,那女子却是枝头的凤凰……” “咣当!” 身形高挑的梅绛雪推门而入,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也是寒霜与嘲弄并存,走到了情郎包文正得身侧,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小翠,冷笑着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是麻雀,就莫要痴心妄想!” 梅绛雪与春三十娘有过约定,唯有亲赴郭北县兰若寺,探查树妖姥姥与黑山老妖的虚实,临行之前却是有言要叮嘱情郎,故而来到短松冈之前,恰逢这杨家坳的村姑小翠,便推门而入。 形势比人强,倘若与此刻对小翠有一丝不忍和眷恋之心,依照梅绛雪的性子,只怕回头便会杀了小翠,正所谓卧榻之地岂容他人酣睡。 包文正故作惊喜的神采,牵着梅绛雪的柔荑,触手之间柔若无骨,柔声说道: “二老已然再三叮嘱,让你随我回转家门……” 这一句言辞,便胜过了诸多的甜言蜜语和解释,昔日梅绛雪在杨家坳随侍双亲两月有余,搬出二老的首肯,与以“孝道”而言,自然是情真意切。 小翠凄凉一笑,既然已成定局,又何苦作践自己,失魂落魄的走出了书斋,那脚步蹒跚仿若已了无生趣。 春寒料峭的时节,积雪尚未融化,寒风刺骨而来,那一身襦裙的身形渐渐地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绛雪,你今日怎生来了,可是你那妹妹已走?”包文正心中更在意的,便是那红衣女子春三十娘,便故作欢喜的问道。 梅绛雪望着情郎那炙热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暖,此番前往兰若寺窥探黑山老妖和树妖姥姥的底细,本是险象环生,但为了能与情郎长相厮守,早已是势在必行。 “文正,我有些琐事要离开,少则旬月,多则一年半载。”梅绛雪趁势伸出了玉臂,附在包文正得胸膛,聆听着心脏的跳动声,嗅着情郎身上熟悉的味道,柔声说道:“我那妹妹非是寻常,如果不是生死一瞬,莫要去玉漱山庄。” “男女有别,你有事暂离,我怎会去玉漱山庄……”包文正淡然一笑,将梅绛雪紧紧的拥入怀中,随口说道:“既然是你妹妹,来日便是内亲了。” “不!”梅绛雪推开了情郎,面颊上的忌惮之色溢于言表,蹙着娥眉,叮嘱说道:“千万莫要如此作想……” “她就是百莽山春三十娘!” 包文正身形一颤,面带骇然之色,心有余悸的轻声说道:“春三十娘!” “难怪会直呼贼老天,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之言!” 面色虽是骇然,不过是惺惺作态,给梅绛雪一个正常的反应,但心中却是翻起了浪潮,“妖妻”近在咫尺,梅绛雪又因故远行,可谓是天赐良机! 逢大事需有静气,包文正随即将春三十娘一事从心中拂拭,与梅绛雪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一番之后,这才依依不舍的送别,遥望着那妖风直入青冥而去。 心中涌起一股恶寒,昔日吕三娘为自家开了天眼,自是知晓梅绛雪与胡月如乃狐妖,那如磨盘大小的白狐长身而立穿着罗裙,十余条一丈来高的尾巴夭娆灵动…… 遥望着玉漱山庄的方向,包文正心中揣测着千年蜘蛛精的本体,八条弯曲分节的长腿上遍布着鬃毛,圆球似的腹部色彩斑斓,一对带着毒素的大颚,以及那一对恶毒的眼睛…… “肉眼凡胎,倒是挺好的……” 包文正面颊上长吁短叹,落寞的低声自语道,随即又返回书斋之内,既然梅绛雪至少旬月不能回转,那就先等上一等,也不用操之过急。 048:携酒来抚琴赏月 玉漱山庄内,春三十娘一袭红衣仍是绝代风华,白皙而纤细的玉足富有节奏的摇曳着,百无聊赖的依在床榻之上,远离了百莽山后的闲暇,嗅着玉漱山庄的脂粉气,反而有些不适。 “果然是狐媚子……”春三十娘举步走到了大堂之外,那一弯半月升风檐,薄雾笼罩这九曲廊桥,抬起皓腕便有一坛美酒浮现与玉掌之间,红衣袅袅便朝那凉亭而去。 黛眉开娇横远轴,绿髻淳浓染春烟。 “锦绣心肠……”春三十娘精致的面颊上浮现了冷漠的笑意,却轻声细语说道:“你若是与树妖合谋,那这诸般算计岂不是一场空……” 春三十娘眼眸之中浮现了戾气,拂袖而起便直入青云,与那月华之中御风而行,径自便朝短松冈的书斋而去。 “我便令你投鼠忌器,你的情郎在我手中,还怕你不俯首帖耳……” 情意又值几何?春三十娘从寻常的化形小妖,踏着累累白骨成为绝世妖王,所见过的临阵脱逃和背叛太多了,是以关系到兰若寺树妖,便是连相识与贫微的梅绛雪,也是不敢轻信,抱有戒心。 那妖气浩浩荡荡绵延数里之遥,遮天蔽月将月光尽数采撷,当这妖气升腾之时,那荒芜的山林中死一般寂静,除了寒风吹拂而过,再无野兽敢发出丝毫声响。 “吱吱吱!” 书斋外老槐树上的山魈吓的蹿到了地面,俯首跪在地面上,浑身微微颤颤的抖动不止。 “滚!” 清冷的语调之中萦绕着不悦之意,婀娜多姿的红衣女子飘然而来,衣袂与寒风之中摇曳不已,那白皙而纤细的美腿乍泄了春光,与妩媚之余更是荡人心魄,只是那妖异的笑容与这深夜,却是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了,包文正故作错愕的表情,而后拱手施礼,言道:“姑娘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适才“青鸾祁仙剑”泛起光晕,剑意凌厉轻颤不已,只欲脱鞘而出,便听闻门外有女子冷声斥责,便知是春三十娘深夜而来。 春三十娘白皙的面颊浮现了惊奇的神色,诧异的问道:“梅绛雪既然告知与你,我便是蜘蛛精春三十娘,为何却不怕我?” 那猩红的舌尖轻舔樱唇,说不出的魅惑和妖异,妖气冲天而起席卷衣袂飘飞,那肤若凝脂的娇躯若隐若现,一副择人而噬的贪婪,却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姑娘携酒而来,若是自荐床榻,文正又怎会不依?”包文正眼神清澈之极,却出言调侃说道,而后抬袖作引请春三十娘入内。 一只蝼蚁信誓旦旦的说要跟大象入洞房。 “咯咯!” 春三十娘本就是携酒而来,意欲对月听琴,聊解寂寥之意,听闻此言笑得花枝乱颤,眼神之中萦绕着戏黠之色,故作柔声说道:“你便是宁可被我吃了,也要春风一度?” 若是常人如此言辞,早已被春三十娘剜出了心肝下酒,但这包文正乃是梅绛雪的情郎,如今正值梅绛雪亲赴兰若寺之际,便难得来了兴致。 “发乎于情,止乎于理......” “姑娘请!”包文正故作尴尬的笑了一笑,侧身请春三十娘入书斋就坐。 “哼!” 春三十娘眼见这书生好生无趣,意兴阑珊的迈步走进了书斋之内,眼见这书斋之内虽是简朴,但胜在雅致,木架上的书卷随风掀开书页,烛光也是摇曳不断,倒是比玉漱山庄的狐媚气息强过几分,便一拂衣袂与桌案之前落座。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与桌案之前就坐,面带笑意的翻起了粗瓷茶碗,极为随意的拍开了春三十娘带来的酒坛封口,斟满了美酒之后,那醇香扑鼻而来,不由得大为惊喜的说道:“果然是好酒!” “酒自然是好酒。”春三十娘语笑嫣然,眼眸之中却是冷了下来,淡声说道:“只是,你不见得配与我对坐畅饮!” 包文正心中愕然,将酒碗放在了桌案之上,疑惑不解的开口问道:“姑娘携酒而来,又有何意?” 春三十娘举起粗瓷茶碗,将琼浆玉液一饮而尽,那白皙的脖颈与烛光之中更显清冷和魅惑,而后揶揄的说道:“我春三十娘已经有几百年未曾笑过,你若能令我开颜,便许你对坐畅饮如何?” “这有何难?”包文正晒然一笑,仿若逗春三十娘开颜,乃是极为容易的事情。 “莱阳镇有个书生,素来雅洁,一日晨间外出,恰逢下人挑着夜香出城,因顺风故臭不可闻,便掩鼻而行,只是行至中途却气闷难耐,与夜香擦肩而过之际,大口喘息!” “下人曰:公子喜好,与常人不同也!” (一小伙装干净,一天老远发现一挑大粪的农夫。就开始捂着口鼻前行,到了靠近粪桶的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开始大口喘气,农夫自语道;“还有这喜好!!!”) 春三十娘错愕之余,目瞪口呆的望着对坐的包文正,心中浮现了这场景之后,唇角的笑意一闪即逝,淡声说道:“也是寻常......” “可能当的一碗美酒否?”包文正端详着春三十娘的面颊,清澈的目光却是不带丝毫情欲,仿若瞧着极美的侍女画卷,洒脱之极的说道。 “你这人倒也风趣,除却抚琴之外,却不知还有何本领,居然能令梅绛雪如此痴情?”春三十娘举起酒碗示意,而后将美酒一饮而尽。 这美酒醇香扑鼻,且冰冷之极,入喉却犹如一道烈火,一碗入腹便已然燥热之极,分明是由天材地宝酿造而成,与包文正而言,却是有些虚不受补,只觉得气血翻腾,只欲癫狂的拔剑起舞。 “这酒乃是妖猴采撷灵果酿造,用九幽涧的黄泉之水,且以千年朱果调和,若是修为不够,这一碗便要爆体而死……”春三十娘笑语盈盈的说道,仿若平常,只是那揶揄的口吻,眼神的漠然和冰冷,分明是纯粹的欣赏一出好戏。 “多谢姑娘的盛情!”包文正浑身燥热已然有氤氲之气自周身升腾,却是拱手施礼后,足尖一点便如扯线的风筝向后飘飞,与此同时那墙壁上的“青鸾祁仙剑”萦绕着琴音,晶莹柔润的光晕之中一柄接着一柄脱鞘而飞,仿若琴弦一般与包文正身侧萦绕。 《九步蹬天》本就是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包文正一直强压着功力不敢晋升,《裂天剑典》本就参悟透彻,却也不敢施展,唯恐随吕三娘行走天下斩妖除魔,令“妖妻鬼妾”的筹谋再生波折,他日背叛师门后,与吕三娘不好相见。 只是此刻,却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那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老槐树那郁郁葱葱的枝叶被绞的粉碎,随风而逝飘向了远方,那本是挺拔的竹林也犹如飓风过境,竟是齐刷刷的拦腰斩断,“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青鸾祁仙剑”光华大作,似有那清亮而孤洁的青鸾与云巅长吟,与这半月清凉的月光中,更是凸显君子卓尔不群的傲然和洒脱,一袭淡青色长袍的文弱少年,便与这月华和剑光之中,漂浮而起。 “吕三娘的裂天剑典?”春三十娘冷笑连连,对于梅绛雪素来锦绣心肠,却因为情愫而蒙蔽了双眼,升起了鄙夷之心。 这包文正竟是吕三娘的亲传弟子,却与千年狐妖梅绛雪有了儿女私情,日后若是吕三娘得知,定然极为有趣…… 书斋因春三十娘驻足,却是剑意不侵,是以安然无恙,一身红衣与这飓风之中飘摇不已,那冰冷和蕴含着贪婪的眼眸之中,分明是诱惑在前。 “谢过姑娘的盛情!”包文正势如破竹的将《九步蹬天》修炼到了第四重天,周身的剑意尽数收敛,与寻常一般无二,拱手施礼依旧是温良俭让的君子之风,含笑说道。 那月华笼罩之中,文弱的身形长身而立,更显翩翩风采,便是春三十娘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好皮囊。 “你竟是吕三娘的弟子,为何会与梅绛雪有了儿女私情?”春三十娘语笑嫣然的开口说道,眼眸之中的贪婪早就挥之一空,心有不解便开口问道。 包文正故作洒脱的朗然一笑,竟是反问道:“姑娘可是说,我与绛雪人妖殊途?” 不等春三十娘回话,便抬袖作引,便书斋走去,说道:“人又如何?妖又如何?” “妖族未化形之前,只是为了果腹才吃人。” “而人杀人,却只是因为贪婪,仇恨以及欲望!” “妖族化形后,譬如姑娘你,与人又有何区别?” 春三十娘惊奇的端详着包文正,这番言辞倒是新颖,细细想来却是一般无二,白皙而秀美的面颊上,却是浮现了久违的笑容,更是与清冷之中不乏妖异的魅惑。 春三十娘虽然依然是百莽山妖王之尊,倒也是与化形小妖披荆斩棘走到了今天,昔年也曾被人族修士觊觎内丹,只一句妖魔鬼怪皆为异类,便当做了替天行道的借口。 “不意世间的男子,还有你这般胸襟,竟为我妖族道了一句公道!”春三十娘拂袖之间,那酒坛之中涌出美酒斟满了瓷碗,却是正色的说道:“有你此言,日后若是前往百莽山,必保你无恙!” “请!” 言罢,春三十娘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而后放声长笑,那一袭红衣袅袅而去,却是说不尽的洒脱和惬意,御风而去瞬息不见了踪影。 “暂栖沧海与虾同,鳞角生成便化龙。” “日月星辰重置换,天高云淡我为峰。” 那清冷的声音自月华中回荡开来,一股绝世妖王的豪情犹如孤峰突起,与这天地之间,大有一时无两之意! 049:剑意如丝绕指柔 包文正遥望春三十娘的身形没入云霄,不见了踪影,却依旧是惺惺作态,驻足于门前,良久不曾回转与书斋之内。 遥想当年与绣玉谷移花宫中,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被耳目之聪的邀月宫主识破,可谓是如履薄冰。 今朝不但将《明玉功》修炼到了巅峰,更是拜入峨眉仙门,将《九步蹬天》也修炼到了第四重境界,已然可以御剑飞行,但与春三十娘而言,虽是距离玉漱山庄数十里之遥,却犹如掌上观纹一般,仍需小心翼翼,朝夕戒惧! 玉漱山庄之内一片黑暗,唯有寒风席卷而过,那树冠的枝叶“簌簌”的声响,与略显皎洁的月色之下,九曲廊桥的薄雾依旧,那风吹树叶的声音,与这荒芜的庄园之内,仿若幽魂低声的哽咽,说不出的阴森和恐怖。 一身红衣与漆黑的夜色之中更显诡异,衣袂与这轻风之中飘摇,婀娜的身姿更是说不出的魅惑,缓步走入了大堂之内...... “咦?” 春三十娘诧异的遥望着远方,那双眼之中诸般景象流转,拂袖之间,玉漱山庄的烛火突兀燃起,辉映之下明亮犹如白昼,春三十娘慵懒的斜躺在床榻之上,红色罗裙本是轻薄,与那莲足摇曳之中,便是那纤细的美腿也是若隐若现。 未及盏茶光景,一道妖风与远处的天际席卷而来,径自便朝这玉漱山庄落下,一道白烟突兀乍起后,那娇小玲珑的绿衣女童显露了身形,这女童看模样尚且未曾及笄,褐色的眼睛过于狭长,充盈着畏惧的神采,恭敬的俯身跪下,呼道:“王!” 春三十娘困意袭来,便是连眼也未曾睁开,掩嘴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出言问道:“何以来此?” “麋鹿,黑熊皆与兰若寺来往密切……”蛇女俯身与地面不敢起身,几乎贴在了地面之上,怯懦的说道。 “你倒是忠心耿耿?”春三十娘睁开了眼睛,冷笑着注视着伏地的蛇女,不屑的说道:“麋鹿待你犹如己出,昔年曾护你化形,如此恩德你居然出卖他?” “奴婢心中唯有我王,”蛇女露出谄媚的笑容,娇小的身躯匍匐上前,意欲亲吻春三十娘的莲足,以示恭敬之心。 “你还是太嫩了……”春三十娘索然无趣的呢喃说道,随即从床榻上走了下来,轻盈一脚便将蛇女踢飞了出去,讥笑着说道:“蛇蝎心肠果然不假,你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 “咔嚓”一声! 蛇女撞破了门楣后,除了发髻凌乱外却是毫发无损,但面色惊恐,磕头如捣蒜,不敢用妖气护体,额头上已然是殷红,声泪俱下的说道:“奴婢绝无二心,请我王明察!” “你知道吗?”春三十娘精致的面颊上笑魇如花,语调却是越发的冷冽,讥笑着说道:“昔年,你娘亲也是这般的信誓旦旦,你想为她报仇,却未免有些小觑我春三十娘了!” “我那幽昙灵酒岂是寻常,又怎会平白赏赐给你等饮用?” 蛇女面颊上的祈求和谄媚瞬息收敛,狭长的双眼之中均被恶毒所取代,缓缓的站起了身子,面若死灰之余却是疑惑不解的说道:“你一直怀疑麋鹿和黑熊……” “咯咯……” 春三十娘掩嘴嫣然一笑,美目之中却是萦绕着揶揄的神采,优雅且曼妙的伸出了青葱玉掌,一股妖气如丝如线便以将蛇女束缚,随即那柔荑轻轻合拢,淡声说道:“本来还留着你逗个闷子,未曾想如此沉不住气,便唯有送你去见你娘亲了。” 那妖气如丝如线自是坚韧无比,与春三十娘的柔荑缓慢合拢之中,丝线深深的勒入身体,已然是鲜血顺着罗裙流淌,蛇女仿若砧板上的鱼肉,除了粗声喘息外,只有怨毒的眼眸盯着春三十娘,便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春三十娘笑语盈盈的看着蛇女血流如注,已然到了弥留之际,依旧是神色不变,仿若随意的折断了花蕊一般,将柔荑握紧之际,蛇女已然被妖气丝线勒成了数段,几近一丈来长的墨绿色大蟒,那断裂开来的身躯依旧扭动不已。 “无趣的紧……” 春三十娘兴味索然,拂袖之间自有晶莹如玉的火焰升起,将那墨绿色大蟒笼罩起来,不多时便将血肉分离,升起一枚鹅蛋大的血珠,轻启樱唇便将这血珠纳入了口中,而后轻转莲步与床榻之上,遥望短松冈书斋方向,冷酷且秀丽无双的面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低声自语说道:“有趣的人儿…….” 一阵寒风自远处吹来,荒芜的玉漱山庄内烛光随即尽数熄灭,那寒风抚动树冠发出的声响,却是分外的清晰,几近幽魂的哽咽,令人毛骨悚然。 翌日,东边天际的一缕阳光斜射了过来,晨雾有些疏松,有些缥缈,在风中飘动,与朝阳东升之中,渐渐地消散,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这短松冈的书斋与晨曦之中,似是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嗖嗖嗖!” 数道剑光连绵不绝,与这书斋外蜿蜒盘旋,那“青鸾祁仙剑”薄如蝉翼,七柄长剑与这空中纵横交错,晶莹柔润的剑光仿若蛛网一般,封锁了这方寸空间。 《裂天剑典》虽然是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向有凌厉无匹,斩天碎地之名,但却剑典虽妙,《九步蹬天》的修为不够,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因此包文正别出心裁,另辟蹊径,意欲将这无坚不摧的剑意化为绕指柔,或多或少也能增添一些保命的本事。 “砰!” 那“青鸾祁仙剑”的流转越来远快,几欲化“网”之际,两道剑光却是因操控不住,与空中摩擦相撞,那剑意本是凌厉之极,掀起的气浪瞬息炸射出去。 “噗!” 一口殷红自口中喷出之际,包文正便已经从浮空中失足跌下,那本是流光萦绕的七柄“青鸾祁仙剑”也是无力的跌落下来,斜插入地面轻颤不已。 “咯咯!” 清灵的笑声犹如风铃,从身后不远处响起,春三十娘语笑嫣然惬意之极,那大红色的罗裙与晨曦中鲜亮之极,衣袂飘摇之际那白皙的肌肤清晰可见,凹凸有致的身躯若隐若现,盈盈一握的纤腰更是荡人魂魄,秀美绝伦的面颊上,一缕揶揄的意味深长。 “每次见到你,都是这么有趣,哈哈!” 春三十娘笑的花枝乱颤,指着包文正说道:“吕三娘若是见到裂天剑典被你这般施展,也不知会是何般脸色……” 包文正闻言,面色尴尬不已,拂袖擦拭了嘴角的殷红,故作愤愤然的反唇相讥说道:“我爱怎么用,与你何干!” 言罢,便是连“青鸾祁仙剑”都未曾收敛,转身就不悦的朝书斋内走去,重重的将柴门关闭。 “嗙,吱呀……” 那柴门与重力之中来回开合。 春三十娘错愕之极,望着包文正摔门而去的身形,宛如赌气的蓬头稚子,与昔日那九曲廊桥的抚琴之际的翩翩风采,与昨夜论起人族与妖族的睿智和豁达,完全是判若两人。 春三十娘忍俊不已的飞身飘来,推开了柴门走进了书斋,看着包文正满脸郁闷的神采,鬼使神差的出口说道:“喂,不就是修炼出了岔子,何至于如此!” “要你管!”包文正连头也未曾抬起,依旧是闷声闷气的说道,却是一副极为熟络的口吻,随意之极。 050:牡丹亭以退为进 “青鸾祁仙剑”本就晶莹如玉,薄如蝉翼,与这阳光下折射光芒更是美轮美奂,此刻却是被弃如敝履,与这书斋外七零八落,而咫尺之外的书斋之内的语笑嫣然却是不时的响起。 终日错错碎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林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春三十娘委实没有料到,这梅绛雪的情郎包文正,竟是如此的有趣,这一首唐代诗人李涉的《题鹤林寺壁》却是道尽了心中的惬意和欢悦。 人也好,妖也罢,之所以修行无非是要与天地同寿,摆脱六道轮回之苦,图那逍遥与快活,图的便是肆意的平生,如今天道有缺,成仙之路已断,以春三十娘今日的位高权重,无非图一个随心所欲而已。 “这幅画确实不错,画工细腻,栩栩如生……”春三十娘将这仕女图悬空挂起,品头论足之余,爱不释手的说道,但因素来不喜人间的经史子集,故而言辞贫乏,也说不出什么华躁之语。 “你的酒,走的时候别忘了。”包文正一副闷闷不乐的神采,竟是率先出言有逐客之意,却是明知这春三十娘有揶揄之心,定然不会离去。 “哼!” “莫说是你这破书斋,这天下之大,我春三十娘爱去那里,又岂是你可左右!”春三十娘望着那仕女图未曾回头,却是冷冰冰的出言威胁说道:“再敢对我不恭,我就把杨家坳杀个干干净净!” 语调依旧是平静如故,仿若只是碾死一群蝼蚁一般,伸出青葱玉掌将那酒坛摄来,斟满了一碗琼浆饮胜,这才将仕女图拂袖一扫,不知收到了何处,竟是突兀消失不见。 包文正闻言心中忌惮不已,却是不动声色的瞥了春三十娘一眼,无奈的说道:“我要温习史书了。” “读什么史书,枉你也是修道之人,难不成还要去做官?”春三十娘惊奇的问道,而后有些恍然,面色冷漠了下来,双眼之中戾气萦绕,一步步的走上前来,逼视着包文正说道:“你当真以为我在说笑不成?” “我春三十娘修炼已有千年,平生未曾食言,也无人敢辱我!” “你一个小小的凡人,居然两次逐我,真当我不会杀你!” 春三十娘一怒色变,已然有妖气与周身萦绕,那大红色的衣袂随之飘摇,秀美绝伦的面颊上也浮现了冷冽的杀意,眼眸之中竟有淡淡的红芒,似有尸山血海一般说不出的妖异。 偏那衣袂飘飞之际,看似纤细的美腿若隐若现,无暇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触目可及,又充满着魅惑和肃杀。 “我要去看大戏,你爱待在书斋,就自便吧!”包文正撇嘴说道,一副不情不愿的神采,叮嘱道:“我娘亲午间会来送吃食,你就说我读书苦闷,出去走走。” 包文正对于春三十娘已然逐渐的明澈,逶迤着五彩羽翼的骄傲孔雀,对着湖面顾影自怜之际,却瞧见了蜉蝣轻盈的踏波而行,那隔水相望的缘悭一面,泛起了惊奇和叹息。 “你要去看大戏?” 秀美绝伦的面颊犹如变脸一般,冷冽的杀意渐渐地消散,转而来之的则是惊愕和恍惚。 《牡丹亭》全名为《牡丹亭还魂记》,共有五十五出,是剧作大家汤显祖的代表作之一,《题词》中有言:如杜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 这昆曲本就是吴侬软语,与《牡丹亭》这缠绵秾丽,至情弘贯苍茫人世,逶迤而来,一经梨园演绎,便是家传户晓,几令《西厢》减价。 包文正起身走到了书斋之外,将那散落的“青鸾祁仙剑”收敛起来,而后又悬挂在墙壁之上,眼见春三十娘依旧老神自在的与桌案之上,便以退为进的寒暄说道:“人间的大戏,想来也入不得你眼,少陪了!” 言罢,便一副避犹不及的表情,脚步轻快的朝要径自离去,将春三十娘留在短松冈书斋之内。 这人间的大戏,对于春三十娘而言,委实是乏味之极,寿元不过百年的凡夫俗子,不论情愫有多跌宕离奇,也不过是朝露昙花。 反倒是这包文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来的更为有趣几分,毫无噤若寒蝉的惧怕,竟然如寻常相熟之人那班坦然自若,殊为难得。 “走吧,我与你同行!”春三十娘婀娜的身形一晃,便追了上前,大红色的衣袂随风飘摇,与风姿绰约之余尽显颐指气使的妖王之态。 “你要跟我去看大戏?”包文正故作惊愕的瞧着春三十娘,上下打量一番后反而避开了一步,眼神之中分明是迟疑和不愿,叹息的说道:“你先去换身衣衫吧……” 春三十娘摇身一转,便有清风瞬息升起,凹凸有致的身躯涌现了黑雾,待那黑雾散去之际,一个寻常山坳村女取而代之,浆洗干净的襦裙有些磨损,未施脂粉却是天生丽质,明眸皓齿自是顾盼生辉,发髻上仅以一根银簪束发,那做工略显粗糙的碎银流苏摇曳,颇有几分怯懦与羞涩的。 “天然去雕饰,绿水出芙蓉……”包文正啧啧称奇,打量着春三十娘品头论足,眼神却是清澈一片。 心中却是升起了骇意,能统御百莽山的春三十娘,果然是变幻莫测,让人难以窥探端倪,适才的初见之时的语笑嫣然,仿若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动怒之际的冷冽肃杀,妖气萦绕的漠然,分明是那视众生为蝼蚁的绝代妖王;此刻摇身一变,竟成了清新脱俗的乡间村姑,怯懦和羞涩竟是随手拈来。 “咳!” 包文正呆滞的双眼从春三十娘身上收了回来,不由得轻咳一声遮掩春三十娘揶揄的双眼,有些担忧的说道:“咱们是去看大戏的,那梨园之中本就是图个热闹,你不会当成是去赴宴的吧?” 人与百兽互为果腹之物,早已是优胜劣汰的法则,人以百畜为食,妖采撷日月星辰精华修炼,也以人为果腹之物,故而春三十娘这千年蜘蛛精若是莅临梨园之中,若是性起,分明是一场饕餮盛宴。 “妖族不乏以人族血肉和魂魄为修炼,但我春三十娘早已不屑为之,因此你宽心则可!”春三十娘揶揄的打量着包文正,故意露出略有垂涎的神采,随即掩嘴笑道。 包文正却是分不清春三十娘此言是真是假,但也不能将诸般盘算夭折与此,便故作信以为真,将担忧尽数挥之一空,与春三十娘并肩朝杨家坳方向走去。 杨家坳那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早有佝偻的百姓迎着阳光,推着独轮车便集镇方向而去,虽是上元节已过,但寒风依旧冷冽,只是那赶集的喜悦却是上了眉梢,更有蓬头稚子与独轮车上的嬉闹之声,依旧洋溢着年味的气息。 “二叔……二叔……” 那独轮车上年幼的侄女,不过四五岁,瘦小的身躯裹着花布缝制的冬衣,凌乱的发髻分明是多日未曾梳洗,冻得通红的小脸却是兴奋之极,站在独轮车上蹦蹦跳跳,大声的呼喊。 堂兄缓了脚步,错愕的朝丫头呼喊的方向望去,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正欲开言呼道,却眼见堂弟身侧为伴的女子,却是自惭形愧,怕贸然搭话,反而令这女子小觑了自家兄弟,便手足无措的与原地相侯。 对于杨家坳的百姓来讲,秀才的身份已经是了不得了,不但免除徭役,更有官府以廪粮果腹,若有公事可直接求见县令,是以虽是近亲,但也不可不敬。 包文正与春三十娘并肩走了上前,极为亲昵的伸手便把侄女抱在了怀里,捋一捋那凌乱的发髻,心中却是黯然叹息,无娘的孩子…… “二叔,抱抱……” 侄子的年龄更幼,虎头虎脑的极为可爱,红扑扑的小脸洋溢着羡慕和嫉妒,张开了手臂遥遥的伸了过来,与这独轮车上摇摇晃晃,那根冲天小辫却是分明! 包文正无奈只有将侄女放在了独轮车上,将年纪更幼的侄子抱在了怀里,而后含笑对堂兄说道:“这是赶集去?” 堂兄手足无措的点了点头,推起了独轮车朝官道上走去,这才低声问道:“兄弟,你已有婚约,当谨言慎行才是……” 梅绛雪与杨家坳中伺候二老二月有余,温良贤淑早已被交口称赞,且乃是可飞天遁地的“神仙”,容貌之秀美宛如画中的仙子,堂兄又怎能不知,是以见包文正又携一妙龄女子,便出言规劝。 “堂兄误会了……”包文正迟疑了一下,却是不知如何告知春三十娘的身份,只因百莽山春三十娘之名,流传虽是不广,但却也非无人知晓,是以只能言及此处。 “姐姐,抱抱……” 小侄子突兀的伸出了小手,朝春三十娘怯生生的说道,小脸上那希冀的神采仿若在跟姐姐争夺一番,若是被二叔身旁的姐姐抱上一抱,便是占了上风。 春三十娘错愕的看着包文正怀中的孩童,那纯真的面颊上洋溢着无邪的童趣...... 051:惊愕心何为情愫(a噬星魂加更) 堂兄虽是木讷且敦厚的农妇,但因自惭形秽本是敏感,眼见这女子充耳不闻,便知乃是心中不愿,便忙斥责说道:“莫要胡闹!” “乖乖听话,莫要惹你爹不悦!”包文正随意的拨弄了侄子头上的冲天小辫,而后将其放回了独轮车上,若无其事的笑着说道:“晚间给你带冰糖葫芦。” “二叔,我也要吃......”侄女怯生生的说道,只因娘亲已逝,故而听闻父亲的斥责,便不敢再嬉闹。 “好,一人一个冰糖葫芦!” 莫说是春三十娘不愿,便是包文正也不愿侄子被其抱入怀中,谁知晓这千年蜘蛛精那根弦不对,若是一把将年幼的侄子抛出去还好,若是一口给吞吃了,形势比人强,也是毫无办法,为今之计便是远远避开家人。 “堂兄,就此别过,得有闲暇在与你小叙......” 包文正拱手施礼后,便含笑携春三十娘径自迈步朝先而去。 庆平县乃是距离杨家坳最近的县城,只因世间多有妖魔作祟,故而百姓朝不保夕,更是无心劳作,日子也是越发的清贫,倒与这“庆平县”之词乃是名副其实,虽是上元节刚过,沿路的百姓也多是破旧的冬衣,或多或少的皆有几个补丁,那针脚细腻乃是精通女红的妇人巧手缝补,浆洗的也算是干净。 九腔十八调,棕绳撬扁担。 货郎挑着扁担,摇着拨浪鼓游街串巷,不时的放声吆喝,却是专朝那脂粉气较浓之处寻去;虽是日近正午,那饼汤摊的沸水之中白烟弥漫而出,老汉虽是卖力吆喝,却是少有人落座,来往的寻常百姓不过是从怀里掏出窝头,凑合着填饱肚子便已经知足,何来的闲钱去贪那一口吃食。 一对璧人自庆平县的城门处结伴而来,腹有诗书气自华,包文正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文弱的身形却是自有一股儒雅之气,春三十娘虽是寻常襦裙,一根银簪斜插与发髻,但那秀美绝伦的容颜却是不曾有损,反而多了几分小家碧玉的娇弱和可人,但是淡然的打量着这世俗的喧闹,面带不屑之色。 庆平县的梨园本是冷清,近月来却因这《牡丹亭》昆曲而名声大噪,故而虽是与这百姓清贫的年月,依旧有几分热闹,那身穿绫罗绸缎的商贾呼朋引伴,与台前上好的桌案前落座,更有寻常的干果和茶水在侧;那为了省些茶水钱的百姓,便随意的与梨园内落座,聚精会神的瞧着台上的精彩演绎。 《牡丹亭》共分五十五出,今日上演的便是其中一折《惊梦》,那昆曲的唱腔细腻婉转,犹如明珠走盘,晶莹圆转,那饰演刘梦梅者也是女子,却是与午夜梦回之际,依稀瞧见那花园的梅树下立着一位佳人,说同他有姻缘之分...... 包文正聚精会神的欣赏着这一折《惊梦》,而双眼的余光却尽数放在了春三十娘的身上,一直唯恐这千年蜘蛛精不喜这梨园的喧闹,也好早作筹谋,借故再去寻别的去处,终归是要窥探出春三十娘的心性到底如何。 春三十娘却是心不在焉,终究是人与妖分属不同,素来便不喜人间的无病呻吟,故而对这《牡丹亭》委实提不起兴致,反倒是这梨园之中的安静和祥和,冲散了心中的予智予雄,一时之间虽是心有不耐,却也未曾出言离去。 “噼啪......” 包文正随手从桌案上抓了一把干果,拨开后自己尝了尝,而后将果实递给了春三十娘,依旧是若无其事的观看着台上的演绎,还不时的摇头晃脑,一副沉醉于其中的模样。 春三十娘诧异的接过了拨开的果实,伸出纤细的青葱玉指,默默的捻起了一粒,放在了口中,本是漠然的双眸却是柔和了一些。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本是妖族的法则,而作为蜘蛛精的春三十娘更是深谙其理,自从与卵袋中降生那一刻起,便是与幼蛛啃食母蛛才能生存下来,春三十娘从一只寻常的蜘蛛成为如今的妖王之尊,便是依仗更毒辣,更凶残的本性,不断的掠夺吃食而促使自己强壮,生了灵智之后便掠夺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修炼,化形之后掠夺天材地宝供自己修行,将本性的毒辣和凶残发挥的淋漓尽致。 只有畏死之人,俯首求饶之际,才双手将天材地宝奉上,这本是春三十娘千年来的认知,是以梅绛雪的情郎包文正,极为随意的将这一把拨开的干果递来的时候,却是令春三十娘有些恍惚,甚至有些错觉,这一把轻若无物的干果,竟是有几分沉甸甸的。 “锦绣心肠的梅绛雪.........” 春三十娘生平第一次有些感触,明悟那千年狐妖梅绛雪为何会求上了百莽山,宁愿以身犯险前往兰若寺,也要与这包文正厮守一生,原来往昔极为不屑的情愫二字,果真有令人甘之如饴的力量。 明亮的双眸收敛了百无聊赖,开始仔细的观摩《牡丹亭》的这一折《惊梦》,或许是为了衡量情愫二字与梅绛雪心中的分量,来日也好钳制青丘山的千年狐妖,而更多的则是以懵懂的心态,去揣摩那本是镜花水月的情愫,何来如此大的魅力,令世俗之中的痴男怨女甘之若饴,令妖族那些不思修炼之辈甘愿蹉跎寿元。 稀稀疏疏的小雨与寒风之中落下,令这春寒料峭的时节更为阴冷,梨园本是四面透风,故而那些不耐风寒的百姓,或是借光与草棚之下躲避,或是纷纷离去,不多时这梨园之内也是越发的冷清,唯有那台上依旧是粉墨登场,将这一折《惊梦》演绎到了尾声。 “下雨了......” 包文正与春三十娘走到了梨园的入口处,眼见这本是朦胧的小雨已然愈演愈烈,天色也是泛起了昏暗,便与草棚下稍待,待那小雨渐停之际再行离去。 春三十娘清冷的面颊依旧是蹙着娥眉,对于这一折《惊梦》之中的戏文尽数了然,却委实不解那贫寒书生“刘梦梅”何以如此,本是互不相识的二人,便因为午夜梦回,便从此结下了一生的宿怨。 包文正眼见这春三十娘沉默不语的神色,心知这《牡丹亭》已然多少触动那本是漠然的妖性,便打铁趁热的举起了衣袖,遮掩在春三十娘的头上,说道:“走吧,这一时片刻估摸着,雨是不会停了。” 春三十娘错愕的看着梅绛雪的情郎,这才知晓梅绛雪不在青丘山中修炼,何以会在纡尊降贵的在杨家坳中,侍奉包文正的二老两月有余。 只是,世俗中的痴男怨女因寿元有限,会因为情愫二字而厮守一生,也绵延了后代;那么这包文正和梅绛雪本分属不同,一个是峨眉仙门吕三娘的弟子,一个是青丘山的千年狐妖,何故为因为情愫而走到一起? 不懂,当真是想不明白...... 与包文正的抬袖遮掩之下,春三十娘也与疾步快走之间,同包文正近在咫尺的身躯相互的摩擦而碰撞...... —————————— 教学时间: 和妹子相处,要义就是:若她涉世未深,就带他看尽人间繁华;若她心意沧桑,就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这两句话如今已经说烂了,因此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只能依照大概的轮廓,若是生搬硬套则一定会弄巧成拙。 记得那一年,从陌陌上撩妹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限于岁数有点大,几近三十岁还未婚,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聊了几天,便相约周末,与西安的城墙上骑自行车。 那一日阳光明媚,双人的自行车几近逶迤的徐行,沿路逆行也见了不少的外国人在骑自行车,彼此闲聊约有两个小时,所聊的甚少涉及家世和现实,不过是风月和西安的旅游景点,从言词之中也揣测到了一些东西,不知不觉的到了中午,这才在附近的商场的美食城用过午餐。 下午去看了一场电影,看的片子早已记不清楚了,便是这姑娘的名字也早已忘记,晚上又搬出了杀手锏,把姐夫又请了出来...... 我如果说,心存善念,放过了这煮熟的鸭子,你们相信吗? 052:兰若寺阴翳蔽日 郭北镇二十里外的兰若寺,本是一香火鼎盛的庙宇,只因世间妖魔鬼怪肆虐,百姓畏惧道路崎岖难行,荒废多年后竟成了乱葬岗,更有那阴翳蔽日的老槐树成了气候,是以闻其名者皆是噤若寒蝉。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顿时这百里树林中栖息的昏鸦便犹如受了驱赶,慌忙的扑打着双翅飞向了远方。 寒风凄怆而过,将腐朽的树叶打着旋儿吹向了远方,却见那参差不齐的树冠剧烈摇晃,萧索与阴冷之中,还有那弱不可闻的低吟浅唱,却是不知从何处传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吱呀”一声,那破旧的柴门被阴风推开,摇曳的烛光几近熄灭,本是手不释卷的青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侧目而视便是惊愕不已,不知何时竟然有一女子隔窗驻足,那女子长发与面颊上萦绕,娥眉修长犹如春黛,眼眸之中更是洋溢着秋水,那忧愁的婉约令人心碎,只是缘锵一面,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书生惊愕之余却是情不自禁,上前便迎了上去,还未开口说话,便见竟是空荡荡,伊人早已不知了踪影。 “公子……”那女子的衣衫有些凌乱,白皙的肩头与烛光之中更如凝脂,那脖颈下的酥胸也是若隐若现,媚眼如丝的神情凝望,一副自荐床榻,任君采撷的风情。 书生几曾见过这等绝色佳人,早已将兰若寺的鬼魅之说忘却,恰逢残月如霜的朦胧,红袖添香之说涌上心头,便口干舌燥的走了上前,微微颤颤的双手似要握住佳人,却因蒙诗书之教诲而有所却步。 “姑娘……” 书生的话音未落,那绝色佳人便伸出了柔荑将书生拉了近前,恰如干柴烈火便是难以自禁。 “嗡嗡,簌簌!” 一根手臂粗细的青藤自远处夭娆而来,其长不知几何,如巨蟒一般穿过房门径自便那书生扑上。 绝色佳人轻盈的翻转身体,那本是语笑嫣然的面颊却被冷漠所取代,不屑的瞧着那青藤自书生的口中灌入,不过数息便已将阳气尽数采撷,而后那青藤抽出之际,将那仍在跳动的心脏摘出。 绝色佳人漠然的眼神之中,却是流露出了一丝不忍和歉疚,幽幽然叹息之后,略微整理了凌乱的罗裙,轻转莲足的开门而去,已然是消失与夜色之中。 残砖断础的书房之内,烛光依旧与微风之中摇曳,那微黄的书卷时而翻开数页,若不是那干尸依旧有清爽的衣袍罩体,身上依稀升起的白色雾气,几乎与片刻前一般无二。 兰若寺外的潺潺河流旁,篝火熊熊的燃烧,木棍上贯穿的肥鱼已然焦黄,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端坐与礁石之上,仰头便是灌下几口烈酒,任由酒水与唇边流淌,却是豪气干云。 “又出来害人了……” 燕赤霞扬眉之际颇显英武之气,满脸的络腮胡须虽是凌乱,却更显放荡不羁的江湖气息,那一柄阔剑便与篝火旁直插入地面,而身侧的长形剑匣篆刻着蝌蚪文,更有流光与其上萦绕。 “般若波罗蜜!” 一句简短的咒语自燕赤霞口中念出,那剑匣顿时剑意冲天而起,一柄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脱颖而出,与这篝火旁散落开来,将这方空间护佑。 酒足饭饱之后,燕赤霞便席地而眠,正是天作被,地做床,说不尽的逍遥与恣意,与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亦是毫无冷意。 兰若寺后殿的偏远之处,却是烛光辉映如昼,那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栋古意盎然,无数身材婀娜的侍女鱼贯而入,将各种奇珍异果奉了上去,却是各自面带怯意,如履薄冰的随侍左右。 梅绛雪一身暗红色的罗裙逶迤,那高挑的峨眉以及猩红的樱唇,顾盼之间则是语笑嫣然,并不时的与“树妖”寒暄。 “梅姐姐,今日远道而来,小妹这兰若寺可谓是蓬荜生辉!” 这语音忽高忽低,时而沙哑如憨厚男子,时而尖细如少女的呢喃之语,说不出的诡异。 “树妖姥姥”身穿黑色的罗裙逶迤及地,面颊犹如中年男子一般,却是浓施脂粉,一副女子的梳妆打扮,此刻却是面带笑意,举起手中的玉盏说道:“小妹谢过姐姐昔日的援手之情!” “妹妹客气了……”梅绛雪落落大方的端起了玉盏,含笑遥遥相迎,而后便一饮而尽,说道:“多年不见,妹妹的兰若寺倒是热闹。” 树妖姥姥面有得意,拂袖间便有一绝色女子盈盈上前,与瑶琴相奏之中起舞,那婀娜的身姿可谓是惹眼之极,舞姿曼妙也是少有得见。 聂小倩便是树妖姥姥心中最得意的奴婢,不但时常勾引世间男子气血翻涌,供自家吞噬精血修炼,且知眉识趣颇的己意。 “小倩见过绛雪娘娘……” 一曲舞罢,聂小倩盈盈上前侧身行礼,恭敬之极,更与其它鬼魅有所不同,却是不卑不亢仿若大家闺秀一般。 以千年狐仙梅绛雪今日的修为,今日在百莽山的地位,便是兰若寺的树妖也不敢小觑,尚需设宴款待,亲自作陪,又怎会将这区区鬼魅瞧入眼中。 聂小倩心知入不得绛雪娘娘的眼中,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与远处静候树妖姥姥的吩咐,心中却是升起了唏嘘,更是羡慕不已。 自十八岁病逝之后,被家人葬于这兰若寺后,便被千年树妖驱策,不得不魅惑凡间男子供其修行,且无法入轮回重新投胎转世做人,仗着聪明伶俐倒也颇得姥姥的宠信,与这一众鬼魅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是以能与绛雪娘娘亲近兰若寺之时,以歌舞献上。 梅绛雪放下了玉盏,望着树妖叹息说道:“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一晃眼便是五百年过去了。” “还记得那时,你我姐妹均是修为不高,终日东躲西藏,稍有不慎便有被修道之人诛杀之险……” 树妖姥姥放下了玉盏,那怪异的面颊上浮现了追忆的神采,叹息说道:“若非姐姐舍命相救,焉有妹妹今日!” 053:郭北镇午夜升堂 千年狐妖梅绛雪素来以才智见长,近千年来长袖善舞,广结善缘,妖族之中但凡方兴未艾之辈,多半皆曾施恩,故而树妖若要与兰若寺自立门庭,一则需仰仗黑山老妖震慑百莽山,令春三十娘不可轻举妄动;二则便是与绛雪娘娘重叙昔年姐妹之情,或能得梅绛雪声援一二。 “往事已矣,今日恰逢姐姐亲近兰若寺,却不知何以教我?” 酒过三巡之后,树妖心知梅绛雪无事不登三宝殿,与这聪慧绝伦的狐妖玩弄心机,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因此开诚布公的问道。 梅绛雪本是语笑嫣然的寒暄对话,闻言却是面露黯然及惋惜之色,轻抬皓腕示意树妖屏退侍女。 树妖姥姥见状便依言而行,挥手示意众孤魂野鬼尽数退却,数息之后便已然是空空荡荡,仅有梅绛雪与兰若寺树妖对坐互视。 “退一步海阔天空。”梅绛雪叹息一声,规劝说道:“春三十娘又岂是易与之辈,何苦为了虚名争个你死我活,便是作了妖王之位,又怎及得上你今日的逍遥快活。” “姐姐慧眼如炬……”树妖姥姥凝望着兰若寺外的夜色,那本是怪异的面容上却露出了癫狂的笑容,妖气萦绕更显戾气,冷笑连连说道:“春三十娘恶毒凶残,以“幽昙灵酒”控制妖族,若有不从皆难逃魂飞魄散。” “小妹也同是修炼千年,为求自保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梅绛雪此行乃是窥探黑山老妖是否在侧,至于春三十娘和兰若寺树妖之间的深仇大恨,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故作唏嘘之态,言道:“妹妹性子素来孤傲,不愿受制与春三十娘。” “凡事需三思而后行,不可贪功冒进,你我毕竟是姐妹一场……” 梅绛雪蹙眉长叹,白皙的面颊也越发的落寞,仿若极为担忧兰若寺树妖,那数百年的姐妹之情,颇显情真意切。 “姐姐宽心则可!”树妖姥姥欲言又止,神色有些歉疚的望着梅绛雪。 树妖姥姥生平的密友着实少有,而这青丘山的梅绛雪却算其中一个,五百年前曾拼死相护之情,岂能轻易释怀,只是此番图谋干系甚大,委实不能轻易告知。 梅绛雪自是瞧出了树妖的神色有异,但既然欲言又止,便是不愿与自家知晓的要事,自是不好追问,以免被其生了戒心。 一道微弱的剑意与数里外乍起,其后便有道法之威接踵而来,显然是有修道之人闯入了兰若寺的地界,与树妖驱策的孤魂野鬼争斗起来。 梅绛雪秀美的双眸中似乎满载着星空,星辰萦绕着璀璨的光芒,自有诸般景象流转,便朝那数里之外望了过去。 “燕赤霞!” 树妖姥姥本体乃是遮天蔽日的老槐树,树根绵延百里纵横交错,心念一动便已悉数洞察,怪异的面颊涌上狰狞和怨毒之色,咬牙切齿的说道。 “喔,青城弃徒,辣手判官?” 梅绛雪诧异的出言问道,委实这燕赤霞也算是极有盛名,本是青城仙门的弟子,却因修了佛门的功法被逐出师门,先是投身与朝廷做了捕头,抓尽江洋大盗,而后厌倦了官场的污浊,又单人独剑游历天下,与那“青萍剑仙吕三娘”倒是有些仿佛。 树妖姥姥虽是不惧燕赤霞,但如今有春三十娘大敌当前,也不愿多生枝节,唯有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恶气,待来日再做过计较。 兰若寺林深草密,寒风吹拂晃动枝叶“簌簌”做响,因春雷已过,故蛇虫鼠蚁已然复苏,燕赤霞手提阔剑当胸而立,那以“乾坤借法”牵引来的法力汹涌澎湃,“掌心雷”所向之处皆有惊雷乍起,大有睥睨天下之气。 聂小倩惊骇之极,躲避在老树之后,极力收敛自身的气息,唯恐与这道人手中魂飞魄散,娇弱的身躯微微颤颤,暗自懊悔不该再与那书生再逢。 蓬蒿将那文弱的书生遮掩,轻手轻脚的意欲避开这凶神恶煞的“江洋大盗”,恐被其割下头颅前往衙门邀功请赏。 宁采臣本是清贫的书生,赴郭北镇收账,逢大雨躲入传说纷纭的兰若寺投宿,入夜之后被一阵琴音吸引,邂逅绝色佳人聂小倩。 而这“江洋大盗”望风而来,手段毒辣之极,已然砍下一妙龄女子的头颅,宁采臣自是胆怯惊恐,便躲藏蓬蒿之内。 “报官去!” 宁采臣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此刻眼见这“江洋大盗”定会危及那女子的性命,便升起了英雄救美之心。 “啪!” 脚步移动之时,却是无意踩断了枯枝,本是草木皆兵之际,更是肝胆俱裂,下意识望去,便见那“江洋大盗”已然持剑凌空劈落过来。 “嗖!” 流云飞袖与阴气灌注之下宛如箭矢一般,聂小倩虽是恐惧这燕赤霞的道法精深,但也不愿这有趣的书生丧命,便出手惊扰,而后便驾驭阴风逃遁。 燕赤霞本就是名震关东广西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退出江湖之后潜心修炼,佛道双修更是法力高强,便是那千年树妖也是不惧,岂能任由这区区孤魂野鬼肆虐害人。 “般若波罗蜜!” 引弓搭箭便见那箭矢萦绕一道佛光,朝逃遁的孤魂野鬼射去。 那箭矢虽是与数丈开外,但夭娆飞行任凭聂小倩如何折转飞行,依然是穷追不舍,那萦绕的佛光已令聂小倩阴气衰减,一旦被击中便是魂飞魄散。 “哼!” 这一声冷哼怪异之极,仿若沙哑的憨厚男子与少女的呢喃之音同时作响,犹如利爪与墙壁上划过,令人难受之极。 平整的地面凸起青藤,仿若蛛网一般阻拦了箭矢,碰撞之际乍起了火光,与这青藤之上熊熊燃烧起来。 “算你跑得快,呸!” 燕赤霞怒不可遏,与那燃烧的青藤之前阔剑在手,豪气干云的呵斥道。 “咱们大家都想找个地方栖身,干嘛你老跟我过不去!” 树妖姥姥那忽男忽女的声音再度响起,与这林深草密之中萦绕回荡,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呸!谁跟你过不去,我躲在这个鬼地方,只不过是避开江湖恩怨!” 燕赤霞鄙夷之极,阔剑挽了个剑花后戛然归鞘,朗声喝道。 “大家都想在人间,减少罪恶之辈,都是在造福人群,说起来也算是同道中人!”树妖姥姥强忍着心中的恶气,好言好语的说道。 “呸!同道中人?同你妈的大头鬼!”燕赤霞怒形于色,上前几步侧耳聆听这声音传来的方位,大发雷霆的喝道:“你杀坏人我不管,你只要杀错一个好人,我就要除掉你!” 寒风席卷这蓬蒿摇摆不已,与这昏暗的月色之中更显阴冷和孤寂,身材魁梧的燕赤霞便是一人一剑,置身于兰若寺地界,非但毫无忌惮之心,更大有视这千年树妖如土鸡瓦狗的傲气。 约有四更时分,文弱的书生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却是与这郭北镇县衙之前擂响了大鼓,那鼓声绵延不断催促着县衙的烛光亮起,与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中,那值守的衙役皆是手忙脚乱的纷涌而至,各自拿起水火棍与衙门大堂之上分左右站定。 “大人,我发现了杀人犯柳一刀……” 宁采臣慌忙上前拱手行礼,只盼衙门之中的衙役能赶赴兰若寺,将那“柳一刀”缉拿归案,令那佳人幸免于难。 衙门口自古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当今官场污浊不堪,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与当堂若要贿赂未果之际,县令自然是恼羞成怒,便要将其打的皮开肉绽,而后退堂下去。 宁采臣本是文弱书生,怎挣扎的开诸衙役,与那白腚显露之时,燕赤霞便已然登堂入室,高呼且慢动手。 县衙大堂之上鸡飞狗跳,当听闻这书生所言之地,竟是那城北的兰若寺,更有阴风阵阵席卷而来,吹翻了火盆“当啷”做响,屋檐下的灯笼也是烛光突兀熄灭,更是令这郭北镇县衙之内噤若寒蝉,与县令的高呼退堂之际,皆是鸟雀四散。 县衙外,那一对石狮饱经风雨的洗礼已然是口鼻模糊,想来不过是寻常工匠所为,那一对已然熄灭的灯笼与风中摇晃不已,一个文弱的少年却是漠然,负手而立望着衙门内的闹剧,那一柄“青鸾祁仙剑”便与手中所握。 郭北镇外兰若寺,倩女幽魂宁采臣。 这一出经典的爱情故事自然是脍炙人口,包文正又怎能不知,但委实未曾料到,居然会如此之巧,与梅绛雪与兰若寺做客,春三十娘需要斩杀树妖之际,这宁采臣和聂小倩的故事也恰恰上演。 十里平湖霜满天,青丝寸寸愁华年,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对不住了……”包文正轻声呢喃出声,却是自言自语,深深的凝视了一眼那同是书生的宁采臣,以及那侠肝义胆的燕赤霞,昔日名震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而后径自走入了夜色之中。 “咦,修道之人……” 燕赤霞终究将这迂腐的书生劝动,去那兰若寺后的乱葬岗一探究竟,走出县衙的大门却是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剑意逐渐远去,顿时多有惊奇和疑惑之心。 “哒哒!” 既然未曾当面,燕赤霞自然不会追赶前去,便与宁采臣跨上黄骠马,径自朝兰若寺方向而去。 054:兰若寺粉墨登场(一) 万籁俱静,残星与这夜色之中也越发的黯淡,寒风扬起地面的尘土,没入了黑暗之中,也摇晃了浮生客栈外破旧的旗幡,与这险恶的世道中,对于百姓来说,或许唯有一堵单薄的墙围,才能与惊悸之中入眠。 时值将近五更,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深邃,那寒风如泣如诉如同孤魂野鬼的啜泣,浓如墨的阴暗角落中,似有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藏匿,而浮生客栈那一盏烛光自是犹显突兀,将文弱的身形与木窗上显露出来。 数日前,包文正同春三十娘的虚情假意终于有了阶段性的进展,得春三十娘另眼相待后,这才对极南之地“百莽山”,极北之地“九幽涧”和极西之地黑山老妖,有了相对清晰的认知。 这确实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同时也是一个孤峰突起的时代,所谓的百莽山三十六洞妖王,九幽涧数以千计的鬼将,皆不过摇旗呐喊的小卒而已,与真正修有神通之辈的眼中,只是拂袖可灭的蝼蚁。 九幽娘娘的“九幽白骨火”一出,百莽山三十六洞的妖王皆是顷刻间化为乌有;黑山老妖的“黄泉鬼门关”一开,九幽涧的千万厉鬼如蜉蝣一般皆被送葬;春三十娘的“八方噬魂网”一出,血肉魂魄皆被吞噬而滋养己身,歹毒异常。 “倩女幽魂……”包文正推开了木窗,与这漆黑的夜色之中,遥望郭北镇兰若寺方向,喃喃的自语,唏嘘不已。 春三十娘的临时起意,强邀包文正来到这郭北镇,而后便不知去向;梅绛雪辞别之际,也曾有言要暂别一年半载,虽也不知何故,但既然春三十娘在此,想必梅绛雪也在这郭北镇附近;今夜又与县衙中看到了那名震二十六省的捕头燕赤霞,文弱书生宁采臣击鼓鸣冤…… 这种种线索拼接在一起,答案就呼之欲出,除了兰若寺的千年树妖之外,还有何物能令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和千年狐仙梅绛雪来此? 包文正起身熄灭了烛光,与床榻之上假寐,世事如棋局局新,聂小倩与宁采臣的爱情故事虽是缠绵悱恻,催人泪下,终究是镜花水月,与自家而言却不外如是。 她是一个绝世美女,她绝顶美丽的脸上有一对远胜“星眸”的明亮眼睛和“春山”的婉约秀眉,她气质出尘,绝代风华,她走路的姿态得风神之美,风姿无人能及,纵然身旁都是貌美如花的绝色少女,但她只要露个背影,便足以将天下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再也不会瞧到别人身上。 她便是绣玉谷移花宫的邀月宫主,那个横行江湖二十余年,满手血腥的邀月宫主,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令人不可仰视的邀月宫主,那个衣着鲜艳夺目,高贵无比的邀月宫主。 “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你可知,我也怀了你的骨肉!” 与云雾山百花洞府之内,得知怜星宫主也怀有身孕的时候,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那冷漠的眼神之中萦绕着怨恨和绝望。 寒风从木窗的缝隙之间透过,床榻之上的幔帘也时而微微荡起,包文正睁开双眼呆滞的看着厢房内的陈设,浮想起昔日与短松冈书斋前,因吕三娘之故而暂开天眼,得见梅绛雪和胡月如的本体,犹如磨盘大小的狐狸,却身穿罗裙口吐人言,一丈来高的长尾夭绕灵动;虽未曾见过春三十娘的本体,但既然是千年蜘蛛精,也必定是八条弯曲分节的长腿....... “为何不睡?” 清冷的声音自厢房内响起,与此同时地面之上乍起了一道白烟,与那白烟散去之后,身穿一袭红衣的女子袅袅而来,与妩媚之中却别有一股“一览众山小”的傲气,三尺青丝如飞瀑般飘洒下来,丽目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白皙的面颊萦绕着坦然自若的气息,晶莹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曼妙纤细,清丽绝俗。 春三十娘似笑非笑的轻抬莲步走了上前,近乎几分逼视的瞧着包文正那惊喜的神情,却是出言调侃说道:“莫不是思念梅绛雪那狐媚子了?” 春三十娘修行千年,自背叛与杀戮,尸山血海之中登上百莽山妖王之位,又岂会将断黑山老妖臂膀,斩杀树妖的大事,尽数放心托付与梅绛雪,今夜化作一只寻常的蜘蛛潜入了兰若寺中,窥探了虚实之后,与梅绛雪传信一般无二,自是心情大好,便会转到郭北镇中寻到了包文正。 包文正闻听到春三十娘那熟悉的语调之后,便将对邀月宫主的思念和愧疚尽数深藏与心底,故作惊喜的上前几步,目光清澈犹如欣赏绝美的画卷,自春三十娘曼妙的身躯上仔细的端详,却是反唇相讥的笑道:“若是思念你哪?” “是吗?”春三十娘坦然自若的走了上前,傲挺的双峰反倒把包文正逼的连连退开,樱舌轻抿红唇,一股放荡形骸的魅惑随即升腾,柔荑轻抬包文正的下颚,仔细的端详了一番,戏黠的说道:“你若是有心,便去与梅绛雪说个清楚,而后随我去百莽山,做个男宠也不无不可......” 那一股女子的体香自鼻间萦绕而来,那祸国殃民的绝色容颜近在咫尺,那柔弱无骨的柔荑便触摸着自己的下颚,包文正惊愕的瞧着春三十娘,问道:“你,调戏我?” 语调的惊奇和错愕,仿若依旧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做我的男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春三十娘媚眼如丝,风情万种的说道:“天材地宝应有尽有,任你享用! “莫说梅绛雪只是我麾下的妖王,不敢说半个不字;便是你那便宜师傅,也不敢来百莽山寻你的晦气......” 春三十娘笑魇如花抛了个媚眼过来,一副良禽择木而栖的语调,说不出的魅惑和妖异,蛊惑的说道:“考虑一下......” “你做梦了!”包文正故作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春三十娘的柔荑,却是再退开几步,一个脚步踉跄跌坐在床榻之上,愤愤然的说道:“男宠,亏你想得出来!” “呦,还没过门就要争宠不成?”春三十娘故作鄙夷的白了包文正一眼,而后一副施舍的口吻说道:“难不成我百莽山妖王之尊,还及不上人间的帝王?就不能多寻几个男宠?” “好吧......”春三十娘一副故作无奈的神色,走了上前狡黠的端详着包文正的面颊,劝慰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就宠你一个!” 包文正气的有些恍惚,抓起床榻之上的枕头,就朝春三十娘抛了过去,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能端庄一些吗!” “呦,生气了......”春三十娘随意的将枕头拨弄过去,故作心疼的说道。 “咯咯!” 春三十娘瞧着包文正那哭笑不得的神色,忍俊不已笑的花枝乱颤,便是昔年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群妖俯首叩拜之时,也不见得有今日的欢悦,良久之后才收敛了笑容,望着床榻之上惊恐交加的俊俏男子,素来漠然的眼眸之中却是升起了一缕缠绵悱恻,而后一扫而空,叹息说道:“若非我春三十娘,无意沾染情愫,便当真将你虏去百莽山......” “千万别!你好好修炼,早日得道飞升!”包文正一副义正言辞的口吻,极力规劝春三十娘说道:“你自己说过,世间的情爱皆是过眼云烟,千万别自食其言!” “包文正!我春三十娘哪一点比不上梅绛雪!” 春三十娘眼见包文正一副弃如敝履的神色,顿时犹如被羞辱了一般有些气急败坏,轻转莲步那大红色的衣袂随即飘飞,三尺青丝萦绕更显风姿绰约,轻薄的罗裙之内那纤细的美腿和腰肢也是美不胜收,犹胜凝脂的肌肤却是抢眼至极。 “我同梅绛雪已有婚约。”包文正呆滞的瞧着春三十娘那绝代风华,而后眼神之中似有一些慌乱,将目光移到了别处,故作淡然的说道。 “咯咯!” 春三十娘自是瞧见了包文正眼神之中的慌乱,便将此事轻轻揭过不谈,而后迈步走到了木窗之前,遥望着郭北镇北方兰若寺方向,那本是纤弱的身躯依旧是孤傲之极,自尸山血海之中登上百莽山的绝世妖王,颐指气使的说道:“明夜,你陪我去兰若寺!” 语调冰冷且漠然,已然不是与包文正谈笑,更不是与其商谈,而是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仿若一言落便再无余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包文正自知这兰若寺并非善地,不愿轻易犯险,故作听不出春三十娘的异常,随意的说道:“这郭北镇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若明日就启程离开吧?” 春三十娘纤弱的身躯缓缓的转了过来,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已笼罩了寒霜,逼视的双眸更是萦绕着冷酷和漠然,以及一缕若有似无的杀意,略有讥讽的柔声说道:“你早些睡吧,明日晚间我来寻你!” 言罢,便化作一道青烟与窗缝之中消失不见。 包文正故作悻悻然的躺在了床榻之上,掀起了被褥便将自己的身躯裹起,闭起了双眼生恐露出一点纰漏,心中念道明日即将前往兰若寺,便是泛起了滔天巨浪,更是对于“妖妻鬼妾”的系统任务,升起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心。 055:兰若寺粉墨登场(二) 翌日,日上三竿之后。 春日明晃晃的阳光照耀着郭北镇,早已唤醒了镇中的百姓,忙碌着一天的生计,也照耀着那荒芜的兰若古寺,枯黄的落叶覆盖着早已是残砖断础的亭台,有风吹过掀起灰尘扬上了天空,那遍布着蛛网和青藤的庙宇,依稀间还能瞧出昔日的香火鼎盛。 身材魁梧的壮汉身穿破旧的衣衫,满面络腮胡须多日未曾打理,已与发髻连在了一起,却颇显燕赵之士的豪迈之风,阔剑在手拨开一人多高的蓬蒿丛,便瞧见兰若寺后的乱葬岗,斑驳的石碑早已在风吹日晒中黯淡了碑文,更有蓬蒿攀爬,哪里有聂小倩所说的庄园和府邸的存在。 “你自己看看吧!”燕赤霞驻足与乱葬岗之中,漠然的环视着处处坟茔,仿若置身与亭台楼宇一般,叹息说道。 宁采臣乃是文弱书生,自有一股尔雅温文之气,此刻却是极为窘迫,身穿书生长袍早已磨损,昨夜跑去郭北镇击鼓鸣冤,更是与林深草密之中挂破了衣衫。 今日随燕赤霞前来兰若寺,本是昨夜与郭北镇县衙之中,得知了燕赤霞的身份,将信将疑之中,却也想知晓那绝色女子到底是人是鬼,故而来到这兰若寺。 此刻身处这乱葬岗之内,虽是胆战心惊,却依然壮着胆子,伸出了手掌微微颤颤的拨开了石碑上的枯藤和杂草。 那石碑上被灰尘所覆盖,但因碑文乃是钢钎凿刻而成,故仍隐约可以辨认。 爱女聂小倩之墓! 那坟茔上杂草丛生,显然已有多年。 宁采臣面色顿时惨白一片,一股惊悸瞬息占据了心头,脚步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回想起昨夜与湖畔的亭台之中的低吟浅唱,耳鬓厮磨之际的心猿意马,更是毛骨悚然。 是啊,天底下哪有如何荒谬的事情! 《西厢记》和《牡丹亭》本是戏文而已,又岂能当真,绝色的女子怎会垂青穷书生,原来早已是摄魂夺魄的厉鬼。 “她是鬼,她为什么不杀我?”宁采臣面色惨白,失魂落魄的问道,本以为聂小倩只是商贾人家的女子,岂料早已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 “我也不明白,或许你还有利用价值吧。”燕赤霞侧首望着文弱书生,也是疑惑不解的说道,但凡与夜间涉足兰若寺之人,从无人能活命。 “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宁采臣苦笑着问道,那发髻在面颊上萦绕,说不出的凄凉和心灰意冷。 “这只有鬼知道!总之鬼与人一样,为了利益相互利用!”燕赤霞上前几步,阔剑一指那下山的路径,规劝说道:“宁兄弟,趁天黑之前,快点离开这里吧!” 这宁采臣虽是文弱书生,但却不乏气节,连夜前去郭北镇报官,如此品行故而得燕赤霞呼了一声兄弟。 “那你呢?”宁采臣心知昨夜能保住性命,多半便是因这燕赤霞相救,便升起了感恩之心,既然这兰若寺并非善地,便意欲邀燕赤霞同行。 燕赤霞望着宁采臣那关切的神色,伸手抚摸那被枯藤缠绕的石碑,神色落寞的说道:“我不走,人的世界太复杂,难分是非!” “跟鬼神在一起,黑白分明,反而简单!” “我留下,你快走吧!” 燕赤霞本是青城仙门的弟子,生性急公好义,只因不得已修炼了佛门的功法,被逐出师门后便投身于官府,缉拿江洋大盗数之不尽,“辣手判官”之名威震二十六省,因厌倦了官场的污浊,索性便退出了江湖,隐居与这兰若寺中,与妖魔鬼怪毗邻,倒也落个清净。 宁采臣见燕赤霞心意已决,又有一身令聂小倩也要畏惧的道法,便也不再相劝,拱手行礼辞别之后,便沿着乱葬岗那一条来时的路径,跌跌撞撞的朝山下跑去。 “瑟瑟”之声响起,一道身形踏着一丈多高的蓬蒿,犹如大雁横空一般跃了过来,一个翻身便稳稳的落足与地面,正是那手持阔剑的燕赤霞,已然与宁采臣身前不远处站定了身躯。 “我想过了,你还是留下来吧!”燕赤霞朗声说道。 宁采臣惊愕的说道:“留下来?那些女鬼会害我的!” “我就是要利用你引那些女鬼出来,我要彻底将她们除掉,你留下来,她就会来找你......”燕赤霞与希冀的眼神之中,又萦绕着不忍,迟疑的说道,从怀中取出铭刻着蝌蚪文的银铃,递了过来正色说道:“到时候,你摇这个铃,我就会来救你!” “你想利用我杀小倩?”宁采臣满面错愕的问道,却未曾伸手接过银铃。 燕赤霞开诚布公的说道:“不错,最近她们对我很不满,也容我不久了!这个妖怪法力很高,能不能替天行道,尤未可知!” 宁采臣伸手接过了银铃,迟疑的问道:“你真的能对付得了她们吗?” “你放心,邪.....绝对不能胜正!” 燕赤霞阔剑擎地,望着那苍穹上的烈日,意气风发的说道。 寒风吹拂着兰若寺的蓬蒿和那光秃秃的树叉,栖息在枝头的昏鸦被这声响所惊动,扑打着翅膀飞向了远方,日头经过中天又西移,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这寂静的兰若寺不多时就传出了震耳的鼾声,一夜未眠的燕赤霞已然呼呼睡去,只等夜色来临之时,便要与这兰若寺的千年树妖分出个生死。 宁采臣手握着银铃,抱着那泛黄的《金刚经》,聆听着燕赤霞的鼾声,却是落寞和惊悸皆而有之,虽是困乏之极,却是无法入眠。 回想起昨夜与湖畔的耳鬓厮磨,宁采臣凄凉的一笑,喃喃自语说道:“小倩……” 郭北镇中,包文正一袭淡青色的长袍,手持“青鸾祁仙剑”却是与闹市之中穿梭而过,沿着镇中凹凸不平的道路,朝北面二十里外的兰若寺而去。 一只小指般大小的银蛛,仿若饰品一般悬挂在发髻之上,那银蛛栩栩如生更如能工巧匠精心所制。 “我已然抑制了你的剑意,进入兰若寺后静观其变,待我杀了树妖,你就能和那狐媚子双宿双栖了!”春三十娘化身银蛛,与包文正耳边犹如悬丝的低声说道。 “不会这么简单吧,你既然有把握,何必有梅绛雪在前,又让我掩人耳目?”包文正已然对春三十娘知之甚深,对此言嗤之以鼻,直接揭破这其中的凶险,说道:“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实不相瞒……”春三十娘叹息说道:“那黑山老妖的法力高强,较之我犹胜一线,此番与兰若寺地界杀树妖,也要提防黑山老妖在侧,击杀不成反而陷入重围。” “为何不集结你百莽山的群妖,与黑山老妖做过一场?”包文正疑惑的问道:“便是耗损一些百莽山的群妖,直接诛杀黑山老妖岂不更为一劳永逸?” “哼!” “你以为我春三十娘便想不到这点,还用你告知与我?”春三十娘羞愤的说道:“昔年黑山老妖硬闯百莽山,意欲迎娶我过门,猝不及防之下,我百莽山已然是折兵损将,声势大不如前!” “好吧,你怎么说,就听你的吧!”包文正心知春三十娘的予智予雄,因闻听黑山老妖昔年有迎娶春三十娘未果,便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便正色说道。 “放心,我虽较之黑山老妖略有不如,但护住你却是绰绰有余……”春三十娘笑语盈盈的说道:“修为到了我等的境界,纵使不敌也能逃脱。” 包文正脚步一顿,面颊上萦绕着落寞和黯然,轻声说道:“若是事不可为,你自己保命便是,莫要因为我而受累……” “你活着便好……” 春三十娘错愕的无言以对,这本是宽慰包文正的言词,若是当真身陷重围,又怎会当真,只是包文正这一句洒脱而黯然的言词,却是轻颤了春三十娘那尘封已久的心。 一块万载寒冰如何才能融化? 无他,以欢声笑语和调侃去靠近,以深情去慢慢融化,而当这万载寒冰融化的时候,那尘封多年的爱意,将如同岩浆一般汹涌和炙热,足以焚化万物! 《明玉功》乃是绣玉谷移花宫的绝学,轻功之卓绝可一跃百丈开外,飞花落叶皆难逃洞察,昔日包文正就仗《花神七式》闯出“青天剑客”的赫赫威名,数次与围捕之中保住性命,如今虽不能施展《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但却也不是毫无自保之力。 走出了郭北镇后,人烟就越发的稀少,包文正足尖一点便凌空跃起,犹如大雁滑翔一般与树冠瞬息飘飞出去,约有盏茶功夫之后,便与空中瞧见了那兰若寺的轮廓。 兰若寺多年荒芜几成一片废墟,那碧瓦朱楹之上枯叶和杂草已然腐朽,任凭寒风也是拂之不去,飞檐之上的灰尘与缝隙之中藏匿,曲折蜿蜒的路径上经幢依次排开,却已然破损或是倒塌,便是惊鸿一瞥瞧见那偏殿之中,本是宝相庄严的天王,也是灰尘扑扑且攀爬着蛛网。 “簌簌”的衣袂声与远处传来,本是熟睡的燕赤霞便已警觉,翻身跃起来到了窗前,便瞧见一道淡青色的身形犹如御风而行,便与这屋舍之前飘然落下。 “高手!” 燕赤霞本是名震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行走江湖多年,又怎会不知这少年乃是一等一的高手,甚至以武功而论,便是自家也要自愧不如。 包文正既然收敛了峨眉仙门的功法,与这兰若寺之中,便唯有扮作寻常的江湖中人,已然洞察到了两道呼吸声一轻一重,便抱拳行礼朗声呼道:“何人在此,还不现身相见!” “吱呀”一声,燕赤霞推门而出,抱拳还礼呼道:“在下燕赤霞,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哼!” “燕赤霞?名震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包文正故作不屑的说道:“在下包文正,江湖人称“青天剑客”!” “却不意与辣手判官当面,不知何以教我?” “哈哈!” 燕赤霞放声大笑,再次抱拳行礼,须发相连的面颊却是升起了敬意,说道:“燕某早已退出江湖中,便是身在官府,又岂能与青天剑客为敌!” “燕某人生平缉拿江洋大盗无数,皆是祸害百姓,满手血腥之徒,青天剑客杀贪官,除恶霸,天下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燕赤霞也是敬佩之极!” 包文正抱拳还礼,面颊上的冷淡和鄙夷一扫而空,正色说道:“朝廷昏庸无道,狗官鱼肉百姓,我等习武之人本就以侠义为本,不当得辣手判官之言!” 青天剑客之名,在俗世之中已然流传开来,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令那些贪官污吏畏之如虎,唯恐夜半被摘去了项上人头。 是以,便是隐居在兰若寺的燕赤霞,也是曾有听闻。 056:兰若寺粉墨登场(三) 兰若寺屋舍之内已然被宁采臣清理出来,也升起了篝火,只因寻来的树枝有些潮湿,故而有浓烟袅袅的升起,火堆不时“噼啪”做响,宁采臣凑近了火堆取暖,却是近乎崇拜的打量着青天剑客。 宁采臣虽也是饱读诗书,一表人才,但与这青天剑客当面,却生不起比较之心,委实乃是珠玉与星辰之别。 年仅弱冠,却能仗剑横行数府,杀贪官,除恶霸,所过之处令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便是朝廷官差围捕,也能硬生生闯出重围,更是与莱阳县城与恶鬼争雄,魑魅魍魉扫之一空。 偏又玉树临风,翩翩风采,此番与屋舍内与燕赤霞对坐畅谈,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此等文武双全的少年侠客,可谓是人中龙凤,普天之下能与其比肩者着实不多。 “少侠何以会来这兰若寺中?”燕赤霞眼见天色已晚,兰若寺的妖魔鬼怪势必群起而攻之,包文正虽是武功超群,但自保仍是堪忧,便升起了劝阻之心。 包文正起身走到了窗前,负手而立叹息说道:“世道险,人心恶,杀不尽的狗官!” “若是宿于客栈,朝廷的狗腿子追来,难免殃及池鱼,故而闻听这兰若寺还算清净,这才到此!” 燕赤霞闻言更是敬重不已,明知兰若寺有鬼魅出没,但为了不殃及百姓,仍以身犯险,果然不负青天剑客之侠名。 “少侠,燕某知你武功超群,但这兰若寺凶险万分,非莱阳鬼宅可比!”燕赤霞自是不愿包文正葬身与兰若寺,便唯有开口婉言劝说道:“天色不早,还请早些下山吧……” 包文正侧身端详着燕赤霞,神情已然是冷了下来,足下自有寒霜犹如波纹生出,淡青色的衣袂无风自动,身侧更有冰晶隐隐浮现,冷笑连连的说道:“莫不是辣手判官意欲指点一二?” 伸出手掌作势一引,那斜靠在屋舍边缘的“青鸾祁仙剑”便飞了过来,持在了手中,凌厉的剑气呼之欲出,一副江湖人被人小觑的怒容。 燕赤霞叫苦不已,心知此言有些孟浪,这青天剑客单人独剑便敢与朝廷为敌,江湖人颜面大过天,但同时也有些着恼,本是好心好意,却被人直言挑衅。 单掌将阔剑持在了手中,言道:“若是在下侥幸赢了一招半式,便请速速离开兰若寺!” 包文正朗声长笑,说道:“若是不敌,便是头颅也由你拿去,请!” 拂袖之间便将屋舍的房门拍开,足尖轻点已然飘飞出去,一个纵身犹如鹃起燕落,轻盈的与屋舍外经幢上站定,连鞘长剑斜指身侧,静待燕赤霞近前。 “看招!” 燕赤霞阔剑出鞘,身躯犹如巨石横空,便朝包文正胸前落去,阔剑古朴森森,刚猛无俦,走的便是一力降十会。 《花神七式》是邀月宫主数年苦心钻研而成,本就是精妙绝伦的功夫,今日的包文正领悟峨眉仙门的《裂天剑典》十篇之后,更是较邀月宫主有过之而无不及。 “青鸾祁仙剑”并未出鞘,足尖立于经幢之上便是渊沉岳峙,又似欲要乘风而起,单掌轻轻一拂,那地面上的枯黄且腐朽的落叶,便突兀升起,犹如箭矢一般朝燕赤霞劈头盖脸的迸射而去。 燕赤霞缉拿江洋大盗不计其数,却也少见如此精妙的武功,心知若是纯以武功较量,非是百招之内可以分出高下,此刻日头西移,唯有以道法佛功将其折服,还能赶得及离开兰若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赤霞身躯如龙夭娆盘旋,以阔剑硬生生闯过这漫天的枯叶后,将阔剑擎与地面,咬破了食指后用鲜血与掌上画了太极阴阳鱼,双掌一合念动法咒。 浩渺的法力无边无际,自天地之间朝燕赤霞的身躯上涌入,澎湃的气流将地面的落叶吹飞开去,双掌隔空朝包文正罩去。 “掌心雷”夹杂着风火,又有雷霆之威,本是道家无上神通,若非经过“乾坤借法”的法力加持,便是燕赤霞也难以施展,此刻犹如炸雷作响,双掌笼罩之处,便见浮空之中火光乍现,石屑迸射。 包文正身躯拔高数丈,与空中辗转腾挪,左手施展《移花接玉》将那石屑尽数牵引开来,手中连鞘长剑“击,刺,格,洗,挽”,将那较大的石块拨开,却也心知燕赤霞手下留情,双掌只在身侧落下,否则这一个照面便要逼出峨眉仙门《裂天剑典》自保。 一道寒光乍起,“青鸾祁仙剑”悄无声息的出鞘,轻薄如蝉翼,晶莹柔润的光华犹如月光一般,却是冷冽之极,峨眉剑冢之内藏匿不出的仙家至宝,首次与这兰若寺中露出了峥嵘。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青鸾祁仙剑”一分为七柄,皆是轻薄之极,那晶莹柔润的光华与剑身之上萦绕,星星点点犹如迷幻的朦胧细雨,一股黯然销魂的诀别和相思之情,与这瞬息万变的七柄仙剑之上,更显凄凉和惊艳之极。 “以剑载情”!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此招一出,令凰鸾山前“五仙”为之动容,皆叹乃是剑修的良材美玉,更是让青城仙门的周三阳动了杀心。 这一招昔日在“五仙”眼中只是瞧出了包文正得剑修资质,也称不上有何等厉害,但是如今在燕赤霞的眼中,便已经不敢小觑了。 原因无他,包文正领悟峨眉仙门《裂天剑典》十篇之后,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般若波罗蜜!” 燕赤霞眼见这长剑仙气萦绕,便心知乃是至宝,那一股剑修的剑意呼之欲出,更是如临大敌,单手将阔剑持与手中,便将“佛道双修”的独门功法施展出来。 右手阔剑萦绕着明黄色的佛光,左掌道家的神通“掌心雷”,魁梧的身躯更显豪迈之气,端是威风凛凛,便将近前来的剑光或挡或拍,却是只守不攻,便将周身一丈之内的剑光尽数挥之一空。 包文正不能施展峨眉仙门的两大功法《九步蹬天》与《裂天剑典》,纯粹以《明玉功》和《花神七式》自然不是燕赤霞的敌手,这“青鸾祁仙剑”只凭借己身的剑意,犹如无根浮萍,每与阔剑佛光相撞,均是剑身轻颤不已,晶莹柔润的“月光”也越发的暗淡。 燕赤霞也是越发的惊愕,未曾料想这青天剑客不但领悟了“以剑载情”,以精妙绝伦的世俗武功御使仙家至宝,便是自家也要小心应对,心中却是升起了欢愉之心。 “且住!”燕赤霞一声长啸,将功力提到了极致,将那瞬息万变的剑光震散开来,而后便罢手休战。 包文正身躯犹如雷击,接连退下数步,一剑作引,六柄长剑便归纳与剑鞘之内。 “单凭武功而论,燕某不是对手!”燕赤霞上前一步,抱拳朗声说道:“燕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兄台能助我一臂之力!” 燕赤霞未等包文正开言,便抢先说道:“这兰若寺有千年树妖,法力高强,已然成了气候,更是驱策孤魂野鬼害人性命……” 包文正面色肃穆,抱拳还礼朗声说道:“既然是斩妖除魔,便是万死也当一往无前!” 燕赤霞乃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辣手判官,性情虽是豪放却是粗中有细,心知今夜与那千年树妖斗法,胜负犹未可知,若能增添一份助力,便多一份把握,便以言辞拿捏这青天剑客。 包文正眼见这燕赤霞前倨后恭,也不以为意,出言应下相助,也不过是因春三十娘和梅绛雪的缘故,这千年树妖盘踞与兰若寺多年,更有孤魂野鬼供其驱策,便是如何小心也终将会露出马脚,反倒不如“灯下黑”,就与燕赤霞身侧静观其变。 即是罢手休战,包文正便与燕赤霞又回转到了屋舍之内,宁采臣眼见这两位高人重归于好,并会与今夜迎战兰若寺的妖魔鬼怪,虽是文弱书生,却也升起了与有荣焉的豪情。 三言两语便将今夜的筹谋和盘托出,无非是以宁采臣为诱饵,促使那兰若寺的艳鬼前来魅惑,趁势尾随将千年树妖一举歼灭。 为防斗法之时,不能分神兼顾宁采臣的生死,便由青天剑客保护周全,若有余力便一同围攻千年树妖,即便不能诛杀,也要令其元气大伤,将其封于此地,可保百年之美不能祸害苍生! “便依燕兄所言!”包文正颔首应下,而后说道:“趁天色尚早,我自去与此地查看地形!” 言罢,便起身持剑径自离去,依旧是孤傲之极,不负世间传言,性喜独来独往的青天剑客。 燕赤霞自是不以为意,含笑目送包文正得身形远去,这才低声笑道:“宁兄弟,今夜有此人护你周全,大可宽心!” 宁采臣强笑着随声附和,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昨夜与湖畔廊亭之中与聂小倩的相逢,又清晰的浮现在心中。 素白的罗裙逶迤,纤弱的娇躯令人生怜,忧愁的婉约令人心碎,娥眉修长犹如春黛,眼眸之中的哀伤似是祈人呵护,三尺青丝与面颊之上萦绕,那清冷的妩媚风情,着实令宁采臣为之痴迷。 甚至,明知聂小倩是鬼魅,依然升起了怜惜和爱意…… 兰若寺屋舍之外,包文正施展轻功观察着地形,看似仔细认真,其实更多的心思也是放在与春三十娘的交谈之上。 “你大胡子虽然佛道双修,但绝对不是树妖的敌手,你不妨近前掠阵,瞧准时机后,我便能将其诛杀!”春三十娘语调又冷了下来,而后狐疑的问道:“青天剑客?” “包文正!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边与世俗之中行侠仗义,又投身与吕三娘的门下,却又与梅绛雪生了情愫?” “若是青萍剑仙吕三娘得知,定然不会饶了你?” 包文正面颊上涌现了笑意,叹息说道:“不是还有你吗?难道见死不救?” 春三十娘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只要今日除掉树妖,你随我回百莽山,任凭吕三娘“南明离火”如何霸道,也不敢来百莽山撒野!” “我百莽山的天材地宝数之不尽,供你修炼峨眉仙门的功法……” “这么好?你不会有其他的企图吧?”包文正故作惊奇的疑问道。 “闭嘴!此刻起我便要将尽数收敛妖气,你就是死在那些孤魂野鬼的手中,我也不会出手!”春三十娘气急斥责说道:“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 语调虽是冰冷而漠然,只是那语调之中,却是多了一丝羞恼!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天边的残月泛着清冷的光华,悄无声息的与树梢悬挂,寒风凛冽而来,兰若寺的林深草密皆是摇晃不止,“簌簌”响动之中,那枯黄而腐朽的落叶打着旋儿飞向了远方,仿若有瞧不见的鬼魅正在恣意妄为。 两道纤弱的身形自远方由远及近,皆是一般无二的幽怨,哀艳,风拂青丝,衣袂飘然,摄心动魄的眼神萦绕着杀机,而尤其以那身穿紫衣的女子堪最,与清冷之中,魅惑之中,却有几分清秀脱俗的气息。 兰若寺树妖姥姥手下最得力的女鬼,小倩与小青联袂…… 057:兰若寺粉墨登场(四) 兰若寺后的乱葬岗,孤魂野鬼不计其数,皆被千年树妖禁锢与此地,不得投胎转世,而与这一众孤魂野鬼之中,首当其推的便是聂小倩和小青。 聂小倩出身官宦人家,自幼便通读诗书,与“琴棋书画”也有不浅的造诣,容貌秀美更有一股婉约的书香清气,那楚楚动人的气质令人一见生怜,因此魅惑读书人可谓是无往而不利。 小青自幼流落风尘,自是阅人无数,身段丰硕惹火,一副娇羞带怯的模样,看似清纯却是媚眼如丝,但凡粗鄙的男子,一见之下无不直欲大快朵颐。 唯有挑动男子血气上涌,才能令树妖姥姥的修炼再增一分功效,是以与这兰若寺一众孤魂野鬼中,聂小倩与小青更得树妖姥姥的宠爱,又因知眉识趣,故而便是责骂也极少有之。 聂小倩与小青相互瞥了一眼,相处多年早已是心领神会,便朝那洞若观火的屋舍各自而去。 屋舍之内自是残破之极,烛光与门窗缝隙筛透的微风中摇曳,将文弱的身影与墙壁上摇晃着,青色幔帘遍布着灰尘与房梁斜挂,偶尔星星的飘落下来,与这屋舍的正中,淡青色衣袍的少年盘膝而坐身侧有冰晶若隐若现,那寒霜自身下蔓延出去,一柄连鞘长剑便擎地而立。 高挺的鼻梁和那斜入鬓角的浓眉,虽是微闭双眼,却是冷峻之极的剑客扮相。 “救命啊,有鬼啊……” 那呼声说不出的娇弱和惶恐,语调宛转悠扬犹如空谷幽兰,伴随着仓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便叩响了屋舍的房门。 那纤弱的身躯上穿着淡蓝色的罗裙,外披着一件洁白的轻纱,及腰的长发因风吹的缘故萦绕飞舞,白皙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因仓皇失措的脚步滑落出来,娥眉微蹙,幽怨的眼眸中满是怯意和慌张。 “救命啊,有鬼啊……” 女鬼小青已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对于这屋舍内的男子志在必得,只因这男子元阳更为浑厚,只消令其气血翻腾,便可与姥姥身前立下大功,彻底压过聂小倩,自此独得宠爱! 包文正睁开了双眼,伸手隔空一拂便震碎了门栓,那寒风之中夹杂着阴气席卷而来,扬起屋舍内的灰尘,更令那烛光几欲熄灭。 凝视着那脚步踉跄的妙龄女子,衣衫不整且满脸惊悸的扑身而来,那白皙的脖颈下酥胸起伏,荡人魂魄是魅惑之极,纤细的小腿与罗裙逶迤之中清晰得见,萦绕的发丝更是与面颊上更显凄迷。 “嗡!” 包文正单手持剑直指这女子,因恐梅绛雪在这兰若寺中,自是不能于其巧言令色,冷声喝道:“莫要近前!” 女鬼小青错愕的站住了身形,与这兰若寺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不近人情的男子,但随即仗着自家的曼妙的身姿和绝色的容颜,面色凄苦的上前几步,祈求着说道:“公子救我……” 那逶迤的轻纱被莲足踩到,立足不稳便将罗裙扯破,丰硕的身躯已然是若隐若现,那楚楚可怜的面颊更显无助,仿若任君揽在怀中,必定百般逢迎的娇弱。 “低头看看你的影子,早已露出了纰漏!”包文正冷峻之极的面颊露出讥嘲的笑意,说道:“本就是鬼,却谎称被鬼追,你道世间的男子,都会被你蛊惑不成!” 女鬼小青闻言便是气不打一出来,本道今日能胜过小倩,与姥姥处占得上风,不料竟遇到了这般心思缜密的男子,摇身一晃身上的淡蓝色罗裙便生了变化,取而代之的则是素白色的亵衣,那秀发随着纤弱的身躯摇曳,面颊上的楚楚可怜被冷漠和鄙夷所取代。 “来到了兰若寺,只怪你时运不济,本欲与你春风一度,既然你不解风情,便莫怪我了……”女鬼小青缓步走了上前,阴气如墨与身躯上乍现,苍白的面颊上涌现了狰狞的笑容,眼眸之中的红光萦绕,满布着怨毒的神采。 “你这孤魂野鬼,也敢妄言我时运不济!”包文正义正言辞的说道:“速速退去,否则莫怪我打的你魂飞魄散!” “好大的口气……”女鬼小青揶揄的瞧着这持剑的男子,禁不住冷笑连连,两条白色衣袖有阴气滋生,夭娆如灵蛇,“嘶嘶”做响便朝包文正卷了过去。 “青鸾祁仙剑”瞬息出鞘,那一泓银光犹如皓月般冰凉皎洁,凌厉的剑气隔空朝那衣袖上斩落,虽是无影无形,倒那长剑所指皆是乍起波纹与浮空。 “噼啪,咚!” 剑气与衣袖瞬息相撞多次,“青鸾祁仙剑”乃是峨眉仙府的至宝,便是不经《九步蹬天》功法的驱策,不经《裂天剑典》的功法加持,那仙剑的威力也不是区区孤魂野鬼若能抵御! 女鬼小青看着衣袖化作蝴蝶与空中盈盈飘落,那柄长剑散发的荧光依旧冰凉如月,便将心中的小觑尽数挥散,如临大敌忌惮不已的瞧着眼前的剑客。 “叮铃铃……” 女鬼小青已然晃动身躯,那脚腕上的银铃清脆之极,与这寂静且荒芜的兰若寺回荡开来。 女鬼小青本就以魅惑见长,不善与人争斗,见这剑客手中的长剑不凡,自是不愿以身犯险,便晃动银铃请姥姥现身。 毗邻的屋舍内,聂小倩泪眼涟涟的讲述了过往,被姥姥逼迫之下才不得不去魅惑男子,稍有不从便是一番毒打,并撩起及腰的长发,将那肤如凝脂的脊背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给宁采臣一观。 “小倩……”宁采臣心中酸楚不已,怜惜之心油然而生,拥住聂小倩那纤弱的腰肢,柔声说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明日带走我的金坛,我就可以投胎转世了。”聂小倩纤弱的身躯依偎在宁采臣的怀中,聆听着那唯有活人才有的心跳声,面颊上露出了希冀的神采。 若非被树妖姥姥所禁锢,聂小倩早已去投胎转世了,与这兰若寺中被姥姥逼迫去魅惑男子,稍有不从便是抽打魂魄,恐魂飞魄散这才不得不从之。 “好!明天我就带你离开兰若寺!”宁采臣深情的拥抱着小倩,笨拙的吻着那冰冷的额头,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炙热,一股豪情自胸中激荡而起。 “叮铃铃……” 女鬼小青的银铃与兰若寺中回荡,也被聂小倩收在了耳中,顿时色变颤声说道:“姥姥已经不信任我了,快走!” 言罢携宁采臣快步走到了门前,打开了房门便瞧见一堵微微颤颤的红色鲜肉,不断地移动却是铺天盖地,沾满了暗黄色的浓稠液体,那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宁采臣骇然的望着这把房门堵住的肉山,竟然将屋舍尽数包裹,且不断地收缩,禁不住发声问道。 “是姥姥的舌头!”聂小倩一把抓住宁采臣的肩膀,身躯便犹如青烟一般冲天而起,意欲夺路而逃,蹙眉之间更是惊悸不已,颤声言道:“姥姥是千年树妖!” 一条宽约一丈,长度不知有几何的猩红长舌轻颤如巨蟒,自木块拼接的地板破地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朝聂小倩和宁采臣卷去。 一道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似有青鸾那清澈嘹亮的叫声与虚空之中隐约可见,清凉而柔润的月光一泻千里,数柄薄如蝉翼的剑光盘旋飞舞,包文正与生死攸关之际,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已然施展开来,斩破那犹如巨蟒的长舌,已然逃出生天! 包文正足踏“青鸾祁仙剑”环视四下,禁不住骇然之极,此刻这兰若寺已成鬼蜮,一眼望不到边的肉山长舌,皆是恶臭熏天的蠕动,无数孤魂野鬼漂浮其上,那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皆是满脸怨毒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嗵!” 脚下的屋舍瞬间爆射出两道人影,正是那文弱书生宁采臣,在一纤弱女子的搀扶下冲天而起,那纤弱的女子与月色之中犹如一道青烟,却颇为勉力的躲避那数条猩红长舌,险险与合围之中蹿了出去。 虽是惊鸿一瞥,但那秀美绝伦的容颜已然入了眼中,那婀娜的身姿犹如扶风玉柳,衣袂飘飘荡荡恍若惊鸿,阴气绕体却是遮掩不住书卷清气,着实不似这兰若寺中的孤魂野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眸,与凄凉之中似是哀怨,又有几分生不逢时或是天不假年的落寞,以及与绝望之中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神采…… 曾几何时,包文正便见过这样一双眼眸,埋藏在心底的记忆随之翻涌出来,与云雾山百花洞府诀别前夕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怜星宫主听闻邀月宫主也怀有了身孕,那一瞬间的惊愕,而后的凄凉和绝望,婀娜的身躯似是颤颤发抖,同床共枕数月的夫君,竟早已与邀月宫主有了私情。 与绝望之中的那一丝希冀神采,竟与这聂小倩的眼神一般无二,恍惚间仿若又回到了那间石室,依旧是篝火如炬,伊人在侧。 “怜星……”包文正面色黯然的呢喃细语,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至此才明悟昔日怜星宫主心中的凄苦和哀伤,才懂偷盗“移花三宝”之一的碧血照丹青宝剑,而后带自家远遁而去,抛弃移花宫的锦衣玉食,放弃移花宫主的威名,甘之如饴的与百花洞府内过着清贫的日子。 那是一段悠闲而自得其乐的岁月,彼此依偎望着日出月落,那静谧的时光仿若可以直到白头,与那清冷的泉水中浆洗衣袍,寻些干柴熏烤鹿肉便是吃食,看着落叶缤纷而随风起舞…… 包文正望着聂小倩那仓促逃避的身形,每每险之又险的躲避犹如巨蟒的长舌合围,却始终将宁采臣紧紧的抓住,心中的愧疚和懊悔也越来越浓。 望着手中那越来越晶莹剔透的“青鸾祁仙剑”,仿若也感触到了自家的相思之情,更有清澈嘹亮的青鸾叫声划破了苍穹,念道有梅绛雪和春三十娘在侧,终究是挥剑斩落下去。 《裂天剑典》毫无保留的斩落下去,这也是包文正离开峨眉仙府之后,第一次御施《裂天剑典》! “赤,橙,黄,绿,青,蓝,紫”,犹如黑夜之中的一道彩虹乍现,那清冷且凌厉的剑光夭娆,瞬息之间便迎上了那巨蟒般的长舌,无声无息的刺穿了一条长舌,那腥臭的黏液犹如泥浆一般迸射出来,洒落在地面上便将枯黄且腐朽的落叶,腐蚀的化为了污水,散发出刺鼻的白烟。 聂小倩眼见这英姿勃发的男子竟能一挫姥姥的锋芒,心知一时难以逃脱这“长舌地狱”,便携宁采臣飞了过来,还未站定身躯,便眼见那千百根长舌更显急促和暴虐,纷涌而起铺天盖地的包裹下来。 “宁采臣……”聂小倩露出了凄凉的笑容,绝望的说道:“是我害了你!” “小倩!”宁采臣面带笑意的望着身侧的伊人,柔声说道:“能与你相识这几日,便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时光。” “本来想带走你的金坛,送你去投胎转世,只怕要食言了……” 四目相对,均是柔情蜜意,仿若顷刻而来的灭顶之灾,竟是遥不可及,唯有那心有灵犀的情愫才是唯一的永恒。 遮天蔽日的长舌猩红犹如残阳,那恶臭浓郁到了极点,包文正手中的“青鸾祁仙剑”如何全力御施,也是无法突破这长舌重峦叠嶂,值此千钧一发之际,身侧的春三十娘仿若死物一般,毫无丝毫的动静,心中更是暗骂不已。 一声清灵的狐狸叫声响彻苍穹,轻烟与包文正身前乍现,妖娆的身影突兀的浮现出来,那把“吟雪剑”吐露着璀璨的寒光,一股令人心悸的妖气冲天而起。 “树妖!”梅绛雪一身宫装罗裙与虚空之中站定,衣袂飘飘更显绝代风华,面罩寒霜,蛾眉倒蹙,怒声喝道:“可是要与我见个高低不成!” 青丘山千狐洞的千年狐仙绛雪娘娘,与这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按耐不住焦躁,出现在包文正身前! 058:兰若寺粉墨登场(五)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她,化身唐婉,与陆游上演一段流传至今的恋情,那一首《钗头凤.红酥手》依旧被人传唱,那凄美浪漫的故事令人唏嘘不已。 她,施恩与妖族后生晚辈,如今妖族稍有道行者皆要尊称一声绛雪娘娘,便是这兰若寺的千年树妖也要尊称一声姐姐,与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也是姐妹相称。 她,促使妖族齐聚百莽山,力保春三十娘登上了妖王之位,铸就妖族的圣庭。 她,也曾擅闯地府颠倒阴阳,意欲夺取魂魄令情郎夺舍重生,虽是事与愿违,与地府落败被擒,依旧是不改初衷,若非妖族几乎倾巢而出,早已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 她,就像一颗明珠,平日和光同尘,但若是璀璨生辉,露出了峥嵘,任谁都要为之忌惮不已! 而此刻,随身之宝“吟雪剑”再度出鞘,昔日那独闯地府的梅绛雪又回来了! 那本是笼罩天地的“长舌地狱”骤然停住。 黑雾弥生,兰若寺千年树妖也显露了身形,一袭黑色的逶迤锦装罗裙,面容如男子般粗犷,那浓眉却是精心勾勒,涂抹脂粉之余更是说不出的怪异,错愕的望着梅绛雪那冷冽的神情。 “梅姐姐,你这是何意?” 那语调如男子的粗重和低沉,又夹杂着女子的清灵和婉转,与这“长舌地狱”之中更令人毛骨悚然。 梅绛雪本就秀美绝伦,此刻衣袂飘飘恍若谪仙,长发及腰与风中摇曳,那清冷的面颊犹如万载寒冰积年不化,逼视着树妖说道:“你杀尽世人也与我无碍,但欲杀包文正,便是与我为敌!” 《天狐魅术》本就是梅绛雪修行的功法,以情愫为引,若是炉鼎一旦夭折,势必会有走火入魔之险;其次便是梅绛雪早已动了真情,有短松冈书斋前包文正以性命硬拦吕三娘剑意,为梅绛雪和胡月如赢得一线生机在前,才有梅绛雪以随身之宝“吟雪剑”相赠,并与杨家坳侍奉二老数月在后。 故而,梅绛雪这才闯入树妖的“千舌地狱”,将岌岌可危的包文正护在身后。 “既然梅姐姐与这男子有旧,径自离去便是!”树妖姥姥心思急转,便开口笑道:“日后再与姐姐赔罪,请!” 说话间,这重峦叠嶂的“长舌地狱”便挪开一条通道,直通兰若寺外的郭北镇方向。 梅绛雪眼见这树妖无意起争斗,便将“吟雪剑”归鞘,也是浮现了盈盈笑语,说道:“今日便不叨扰妹妹,日后与青丘山翘首以待!” 言罢,梅绛雪转身望向了情郎包文正,本是柔情蜜意之际,却瞧见了发髻上的银蛛,哪里不知此物就是春三十娘变化而成,顿时心中便升起了怒意,不动声色的上前柔声说道:“文正,随我下山去吧……” 对于梅绛雪而言,承诺春三十娘的事情已然做到,至于春三十娘和树妖的恩怨,已然与自家无关,此间事了,未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唯有与此刻抽身离去,才是上策! 包文正深情的凝望着梅绛雪那秀美绝伦的面颊,柔声应允说道:“走吧,我们回杨家坳……” 身侧不远处的聂小倩却是惶恐不已,一旦绛雪娘娘携这男子离去,便是自家与宁采臣受死之时,只盼这男子真有宁采臣所言的侠义心肠,才能有一线生机。 身躯飘飞上前,便与跪地祈求之际,突闻一声龙吟虎啸响彻苍穹…… “般若波罗蜜!”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那重峦叠嶂的长舌地狱之中,燕赤霞青黄两色光华萦绕,已然破开千年树妖的禁制,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挡在了宁采臣的身前。 那浩渺如烟海的法力自天地之间纷涌而至,与燕赤霞周身萦绕,与“佛道双修”的两色光晕之中,身材魁梧的燕赤霞神威凛凛,恍若天神下凡一般。 “你怎么现在才来?”宁采臣面带欣喜之色,但双眼之中的阴霾却是挥之不散,惊疑的问道。 “让你摇铃你不摇,差点害死我!”燕赤霞闻言便是气不打一出来。 宁采臣无言以对,此刻与生死攸关之际,唯有与小倩躲避在燕赤霞身后。 燕赤霞心中凝重之极,面黑似碳,皱眉沉默不语,此刻莫说是跟千年树妖交手,只恨不得远远的避开此地。 原因无他,本是相约共同抵御千年树妖的青天剑客,此刻居然和另一尊“大佛”比肩而立,那妖气浓如墨冲天而起,与千年树妖相较也毫不逊色,这变数委实令人措手不及。 树妖姥姥眼见这燕赤霞脱困而成,丝毫也不曾惊奇,身躯化为黑雾消散不见,那原本通向郭北镇的路径也被“长舌地狱”再次合拢。 “燕赤霞,你屡次跟我作对,今天便要你神魂俱灭!” 树妖姥姥那怪异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回荡开来,数之不尽的猩红长舌带着恶臭,犹如千百条巨蟒夭娆翻腾,遮天盖地的朝此处砸来。 梅绛雪暗恨不已,已知被困与这“长舌地狱”之中,妖气更加汹涌澎湃,罗裙后钻出六根洁白如雪的长尾,皆有一丈来长且夭娆灵动,“吟雪剑”已然出鞘,却是牵着情郎包文正远远避开。 只要树妖不来招惹,便隔岸观火,若是当真有了恶意,虽与“长舌地狱”之中,却也丝毫不惧! 燕赤霞眼见这千年狐妖远远避开,竟是只管护住青天剑客,无意相帮千年树妖,心中这才稍定下来。 “呸!老怪物,看是你死,还是我死!”燕赤霞佛道双修,经过“乾坤借法”的加持后,法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将手中的阔剑擎与地面,咬破了右手食指,以精血与左掌画下“太极阴阳鱼”,而后双掌一合,便是双掌连绵不绝的拍出。 掌心雷又唤作天罡五雷正法,乃是道家无上的神通之一,当今世上能御施此法者屈指可数,便是以燕赤霞佛道双修的修为也是力有未逮,唯有凭借“乾坤借法”才能勉强施展。 风助火势,夹杂着雷霆之威,随着燕赤霞连绵不绝推出的双掌,那一股股红光迸射而出,朝这千年树妖的“长舌地狱”纷涌而至,刹那之间便惊雷阵阵乍响,那“天罡五雷正法”无坚不摧,无物不破,正是这“长舌地狱”的克星。 黏稠的液体从重峦叠嶂的肉舌中淌落出来,所过之处尽数被腐蚀,更有丝丝白烟升起,夹杂着恶臭令人作呕,几欲汇流成河。 “长舌地狱”乃是千年树妖仿照地府“拔舌地狱”参悟的神通,地府的“拔舌地狱”为十八层地狱其一,本是为惩罚那些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善变,说话骗人;死后与拔舌地狱,被小鬼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拉长,拖拽…… 千年树妖以那阴翳蔽日的本体为凭,那纵横交错的根须吸收戾气和怨气,以妖气加持后化作长舌,也是厉害非常。 “般若波罗蜜!” 燕赤霞一个转身将背后的剑匣取了下来,反手之间便将一道明晃晃的符文贴与其上,那剑匣泛起光芒之际,早已有沛然莫可御之的威势显露出来,一柄犹如黄金锻铸而成的千年古剑已然与剑匣内升起。 “轩辕神剑”两面雕刻日月星辰,花草树木,农耕畜牧之术,统御四海之策,黄帝曾仗之与涿鹿斩杀蚩尤,故而也因受到万民敬仰,尊称为“圣道之剑”! “龙啸九天!” 燕赤霞掐转法诀,那与空中大放光华的“轩辕神剑”如臂使车,泛起漫天的剑光,已然将青城仙门的《万剑归宗》御施了出来! 那“轩辕神剑”以一化千,分出千道剑光犹如瀑布一般一泻千里,却是无坚不摧,所过之处便将那“长舌地狱”尽数摧毁。 “轰隆隆!” “噗,嘶嘶!” 肉山长舌被“轩辕神剑”贯穿之处,皆是乍响了闷雷,那腥臭且黏稠的液体流淌出来,将这兰若寺的残砖断础再次腐蚀,丝丝白烟袅袅的升起。 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响彻云霄,那将兰若寺团团笼罩“长舌地狱”,那无数的肉山长舌竟然拼凑出了一张脸,那蠕动的“脸”有山峦般大小,不时淌落出黏稠的液体,那浓如墨的妖气萦绕,仿若鳞甲笼罩,竟是比适才的威势,又强盛了几分! “长舌地狱!”梅绛雪面罩寒霜,鄙夷的的说道:“树妖是抓狂了……” 那语调虽是淡漠和讥讽,但柔若无骨的青葱玉掌却是按在了剑柄之上,一双眼眸也更显冷冽起来,六条狐尾更显夭娆和灵动,已有“狐火”与身侧萦绕漂浮。 与这兰若寺的一处角落,一道漩涡突兀的形成,仿若一道门户正在浮现,那漩涡之中突兀的伸出一条遍布着花纹的胳臂,仿若青铜浇灌而成,硬生生撕开了漩涡…… “小心!” “黑山老妖!” 春三十娘与耳边低声私语,那语调之中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凝重和专注! 059:兰若寺粉墨登场(六) 位于极西之地的荒芜之所,那里终年被五彩斑斓的瘴气围绕,随着沧海桑田的变迁,一座高达百丈的巍峨大山,不知何时生了灵智,昼夜吸收日月精华,才与千年之前在九天雷霆之中化形。 若是说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与尸山血海中铸就了百莽山妖族圣庭;千年鬼王九幽娘娘阻断了黄泉之路,与九幽涧统率万千孤魂野鬼;那么黑山老妖便是凭一己之力,震慑正道五大仙门,令百莽山和九幽涧也要忌惮万分的盖世妖魔。 一百余年前,黑山老妖静极思动,与兰若寺千年树妖的献计之下,亲临百莽山迎娶春三十娘未果,一场恶战殃及了正道五大仙门。 春三十娘携百莽山群妖之力,与黑山老妖激战了半月有余,又逢正道五大仙门群起攻之,这才寡不敌众,含恨作罢! 至此一役,百莽山哀鸿遍野,死伤过半,正道五大仙门几近全军覆灭,黑山老妖的赫赫威名已然成了禁忌,一个无人提及的存在。 若不是春三十娘与“幽昙灵酒”控制了妖族的生死,九幽娘娘以“九幽白骨火”篆刻与鬼族的魂魄之内,五大仙门各有护山大阵守护,这方世界早已是黑山老妖的玩物。 仿若青铜浇灌的身躯篆刻着奇异的符文,隐隐牵引着月华与之遥相呼应,那一头血红色的长发与风中飘舞,冷峻的面颊上浮现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分明是视众生为蝼蚁的不屑。 甚至自始至终便不曾正眼瞧过兰若寺千年树妖,不曾正眼瞧过那秀美绝伦的千年狐妖梅绛雪,更是对那“轩辕神剑”在手的燕赤霞,以及“青鸾祁仙剑”在手的包文正视若无睹。 便是有些寂寥的遥望着那苍穹上的残月如钩,仿若那清冷的月色如新,从未见过一般。 仿若这世间配得上正眼打量的,便唯有百莽山的妖王春三十娘,或许还有那九幽涧的九幽娘娘了…… “黑山老爷!”树妖姥姥桀桀的笑了起来,极为谄媚的说道:“世事如棋局局新,若不是您亲自设局,谁又能瞒过锦绣心肠梅绛雪,引得春三十娘入我这长舌地狱之中,行这一箭双雕之果!” 言罢,兰若寺树妖姥姥面带揶揄之色,望着那“吟雪剑”在手,面色惨白的梅绛雪,讥讽的笑道:“梅绛雪,你素来自诩锦绣心肠,莫非已然忘了……” “唯有人族才会知恩图报,感恩戴德!” “我们便是变化了人形,穿上了衣袍,依旧是饮毛茹血的妖魔!” “咯咯!” 梅绛雪嫣然一笑犹如山花灿漫,却是上前了几步,眼眸之中的冷意越发的深邃,轻启樱唇说道:“妖魔也好,凡人也罢,虽分属不同但皆是天生地养。” “天道有缺,我等妖魔皆无法得道成仙,但若是引得怨气滔天,那九天雷霆之威,可曾饶过谁!” “千年大劫之期已近,树妖妹妹,好自为之吧……” 梅绛雪依旧是衣袂飘飘,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一副叹息的神采,转身便携包文正意欲径自离去。 “哈哈!” 一阵豪迈的狂笑响彻云霄,引起地动山摇,已然令聂小倩魂魄为之不稳,宁采臣面色金黄,唇角已然有殷红渗出,身躯摇摇欲坠,几欲昏厥倒地。 黑山老妖仰天长笑,首次将视线放在了梅绛雪的身躯之上,那漠然的眼神中流露出赞叹的神采,言道:“事到如今,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城府之深果然无愧锦绣心肠之名!” 那纤弱的身形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青丘山千狐洞的梅绛雪,这千百年来又何曾怕过谁,便是与这黑山老妖当面也是不卑不亢。 “此言何意?”梅绛雪面颊上浮现了冷意,望着黑山老妖故作不解的问道。 这凝重的气氛与梅绛雪的一句言词,而逐渐的露出了端倪,已然到了水落石出的边缘。 与兰若寺千年树妖的“千舌地狱”合围之中,黑山老妖面带揶揄的笑容,不屑的打量着千年狐妖梅绛雪; 包文正故作坦然的驻足而立,因有梅绛雪和春三十娘在侧,尚且能保持镇定; 燕赤霞手持“轩辕神剑”拦在聂小倩与宁采臣身前,面如黑炭的静观其变; 唯有兰若寺千年树妖却是怨毒不已,那硕大无比的“头颅”上浓稠的黏液悬丝滴落,却是打量着兰若寺内的一众! 黑山老妖负手而立,那丈余高的身躯与月色下更显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恍如神魔一般睥睨天下,铜铃般的双眼凝视着包文正发髻上的银蛛,冷哼一声说道:“春三十娘,还不现身!” 一股妖气突兀之间冲天而起,萦绕着无尽的威势和冷冽的杀意,兰若寺清冷的月色之中飘舞着大红色的逶迤长裙,身形纤弱的女子驻足与虚空之中,长发及腰随着气流飘摇更显凄迷,白皙的玉腿萦绕着魅惑,婀娜的身姿和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与那予智予雄的气势之中,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终于显露了踪迹。 “树妖,你便祈求黑山老妖永远与你身侧吧!”春三十娘居高临下俯视着黑山老妖,与这本是鬼蜮的兰若寺之中,与黑山老妖当面,便是直言不讳的势杀树妖。 “终于舍得出来了?”兰若寺树妖姥姥癫狂的放声大笑,那长舌地狱也为之抖颤不已,故作惊奇的呼道:“春三十娘,你莫非以为还能活过今日不成!” “聒噪!”春三十娘缓缓的转过的身躯,面色冷漠的瞥了树妖一眼,那秋水明眸之中已然萦绕了红光,抬起柔荑不见如何作势,那苍穹之上便浮现了晶莹剔透的光华,笼罩了兰若寺这方天敌,那漫天的光华缓缓散落,春三十娘的神通“八方噬魂网”已然从天而降! “八方噬魂网”所谓八方者,东南西北,上下,阴阳,一经施展便封锁天地,疏而不漏,处于万毒蛛网之内,生死皆不由己,与黑山老妖和兰若寺树妖当面,春三十娘出手便是最强的神通。 “长舌地狱!” 兰若寺树妖一声怒喝,那本是蓄势待发的肉山长舌,瞬息犹如千万条巨蟒擎天,迎着“八方噬魂网”撞击了上去。 饶是燕赤霞佛道双修,以“乾坤借法”能牵引无穷无尽的浩瀚法力,值此千年树妖和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斗法之际,身处“长舌地狱”和“八方噬魂网”内本是险象环生,更有宁采臣和聂小倩需护佑,可谓是备受煎熬。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剑归无极!” 一声怒喝,燕赤霞掐转剑诀,那与空中飞舞的“轩辕神剑”光芒大作,分出数百道剑光“嗖嗖”掠过,与立足之地方圆斜插入地,泛起的光华隔绝了这方寸空间,既然已然无法逃遁,便以峨眉仙门的“万剑归宗”庇佑周全,静观其变。 与那“长舌地狱”和“八方噬魂网”相撞击的前一刻,暴虐的气流犹如飓风过境,早已地动山摇,包文正虽然已将《九步蹬天》修炼到了第四重,但与这一刻依旧是与蝼蚁并无差异。 梅绛雪六条长尾凭空又增长数倍,犹如羽翼一般将自家的身躯护佑,凌空立于包文正得身前,那浓如墨的妖气深邃之极,将这两种神通的余威尽数的消弭,恐情郎险遭不测。 黑山老妖伸出青铜色的手臂,单掌擎天,那身躯上的符文吐露着柔润的月华,面色也凝重起来,值此两种神通交锋之际,却也不敢小觑。 术法不及神通,涉猎广泛不如专精一道! 那“八方噬魂网”以蛛网为形,那根根白色的蛛丝皆是晶莹如雪,而空隙之间则被妖气所填补,仿若一张遮天幕布。 与兰若寺树妖的“长舌地狱”则是千百条巨蟒擎天,相撞之时那暴虐的气流所过之处,消弭了一切所见,兰若寺本是残破的雕栏画栋,尽数随风而逝。 “八方噬魂网”纹丝不动缓缓的压下,“长舌地狱”的肉山巨蟒与“八方噬魂网”一经触碰,便犹如海边用泥沙堆砌而成的堡垒,与土崩瓦解之中,终究无力回天。 与险死之际,兰若寺树妖姥姥失声尖叫了起来:“黑山老妖……” “够了!” 一声冷冽的怒喝犹如雷霆乍响,那一头血红色的长发与风中飘荡,青铜色的身躯萦绕着璀璨的月华,双掌缓慢犹如万钧,撕扯开一道土黄色的漩涡,那漩涡之中突兀亮起,一道黑色的大门篆刻着冥文,冥文犹如蝌蚪弯曲难以辨别,且流淌着血色的光晕。 随着大门的开启,无数条漆黑的锁链纷涌而出,径直便朝天幕上的“八方噬魂网”迎去。 “黄泉鬼门关”! 黑山老妖的神通与兰若寺树妖险死之际,终于出手! 060:兰若寺粉墨登场(七) 那纤弱的身形与虚空之中漂浮,逶迤的罗裙仿若绽放的花朵,那白皙的美腿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春三十娘本是戾气萦绕的面颊,也浮现了凝重的神采,值此黑山老妖的神通“黄泉鬼门关”之前,便身化一道流光直扑与“八方噬魂网”上,不知何时已然幻化了本体,一只犹如山峦的蜘蛛驻足与“八方噬魂网”的正中央。 这犹如山峦的蜘蛛周身布满了诡异的花纹,那花纹猩红如血,那一双怨毒的瞳孔俯视着“黄泉鬼门关”纷涌而至的锁链,那浓如墨的妖气之中萦绕着黑色的毒雾,随风飘散之际,早已令人头晕目眩。 术法不及神通,是以神通之道,便是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最强的手段,是轻易不施展的杀手锏,是一经御施便立判生死的绝招! “般若波罗蜜!”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燕赤霞也曾是青城仙门的弃徒,如何不知那险些令正道五大仙门断绝了传承的妖魔,与黑山老妖和春三十娘的神通笼罩之内,心中已然生出了绝望,与法力源源不断汇集之时,再次以佛道双修的独门功法,借来已然无法承载的浩瀚法力。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鲜血从五官之中渗出,犹如涓涓的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去,青筋从肌肉之中凸显,魁梧的身躯颤颤发抖,犹如螳臂当车一般,却是义无反顾的守护着宁采臣与聂小倩的周全。 梅绛雪值此两大神通争锋之际,却是瞬息将情郎包文正揽入了怀中,六条长尾犹如羽翼一般夭娆灵动,将千年的修为毫无保留的倾泻出来,深情的凝望,轻声说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淡淡的笑意,分明是知晓难以幸免的执着,也是在这一刻,梅绛雪仿若又回到了短松冈书斋的那一夜,包文正也是伸出双臂以挡在了身前,不惜一死也要守护自家的性命。 “绛雪……” 包文正无言以对,那源自灵魂深处传来的惊悸,仿若无根的浮萍与风雨之中飘摇,唯有用力的揽住梅绛雪纤弱的腰肢,才能寻来一丝希冀。 “轰隆!咔嚓!” 那漆黑的锁链与蛛网与电光火石之间相撞,其声响犹如雷霆与耳边响彻,“黄泉鬼门关”与“八方噬魂网”相互纠缠,一层层暴虐的气流连绵不绝,犹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所过之处尽数化为齑粉。 燕赤霞周身被鲜血沾染,仿若一根钢钉被硬生生砸入地面,那“轩辕神剑”幻化的剑光越发的黯淡,且是颤抖不断,那暴虐的气流混乱之极,早已将宁采臣吹的飞起,若不是聂小倩以衣袖裹缠,只怕已然不见了踪影。 “采臣,别放手!”聂小倩柔荑抓住一柄擎地的剑柄,因“轩辕神剑”本就是至刚至阳的圣物,孤魂野鬼又怎能轻易触碰,身躯已然越发的模糊和浑浊,却只恐宁采臣丢掉了性命。 “小倩……” 宁采臣已然与飓风之中不能睁眼,文弱的书生何来的气力,又如何抓得住那光滑的衣袖,与险象环生之中,却只欲与小倩生死与共。 而与那六条夭娆灵动的狐尾之中,却是恍若另一番天地,一个风波不起的方寸空间。 “文正,我是狐妖,你当真不悔吗?”梅绛雪的面色越发的苍白,却将黔首埋在包文正得怀中,依然柔声细语的问道。 “我只悔恨为何当日离去……” “若是能与你多相处几日,便是一死又有何妨!” 包文正嗅着梅绛雪身上的体香,望着那夭娆灵动的六根狐尾,言不由衷却是深情之极,心中却升起了“行尸走肉”的感触。 “噗!” 梅绛雪妖气翻腾之际,一口鲜血喷出,那本是白皙的肌肤之上已然生出了异相,一根根柔顺的狐狸长毛已然弥生,只因妖气尽数倾泻去抵御神通的余波,再无力去维持幻化的绝世容颜。 这是一只优雅的白狐,全身的毛色如绸缎一般的光滑,磐石般的身躯已然撑破了罗裙,那六条长尾依旧萦绕着浓如墨的妖气,犹如蒲扇一般拂散了暴虐的气流,柔顺的将头颅埋在了包文正的怀中,依旧散发着异样的香味。 倘若闭上了眼睛,定然会误认为,这依旧是秀美绝伦的纤弱女子…… “绛雪,你无碍吧?”包文正闭上了眼睛,拼命在脑海中浮现往昔梅绛雪的容颜,这才能维持着此刻的深情和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 “嘤嘤!” 梅绛雪已然显露了本体,无法口吐人言,唯有轻声作鸣,此刻幻化了本相仍能得情郎的怜爱,虽是身受重伤之际,却是说不出的欢愉。 一道氤氲气流涌现,随即那远方的夜幕之中乍起了电闪雷驰,随即有冰冷的寒风席卷而来,雷声滚滚由远及近,却是清晰可辨! “春三十娘!”黑山老妖神色凝重的举目望天,喝道:“若是再打下去,我虽是难逃雷云之劫,只怕你也要形神俱灭!” “你羞辱我在前,便是形神俱灭,也要拉你同归于尽!”那蛛网之上色彩斑斓的山峦巨蛛,口吐人言依旧是怨毒的喝道,大有不死不休之意。 黑山老妖惊愕的瞧着蛛网上的春三十娘,而后露出揶揄之色,彼此皆是千年修行的妖魔,羞辱与颜面不过是托辞而已,心知春三十娘本就恶毒,以同归于尽相要挟,只不过是要斩杀兰若寺的树妖而已。 “你意欲如何?”黑山老妖委实不愿再度九天雷劫,手中的“黄泉鬼门关”越发深邃,那黝黑的锁链层出不穷,与“八方噬魂网”撞击连连,厉声喝道。 “将树妖交给我!” 春三十娘八只长腿已然略有破损,那“八方噬魂网”更是越发的黯淡,却是戾气大作,瞳孔之中红光更是惨烈几分,大有鱼死网破的恨意。 那微微颤颤的肉泥大山,便是兰若寺树妖的“长舌地狱”土崩瓦解的现状,适才还叫嚣不已的兰若寺千年树妖,与黑山老妖和春三十娘的两大神通之中,早已隐匿了本体,潜藏在大地之中,本是意欲隔山观虎斗,此刻闻听此言心中惊骇,也唯有钻出了地面。 “翁嗡嗡!” 地动山摇,那兰若寺的地面凸起,开始晃动,仿若地龙翻身,那拏云攫石的老槐树显露峥嵘,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由远及近仿若天塌下来,恶狠狠的朝“八方噬魂网”砸落下去。 若说万钧之力只怕难以企及百一,千年老槐树的枝冠阴翳蔽日,仿若擎天之柱一般,便是兰若寺千年树妖的本体显现,鱼死网破的倾力一击。 黑山老妖满面肃杀之气,双掌之中的“黄泉鬼门关”再生变化,那无数根锁链瞬息汇集与一处,宛如一根黝黑的长棍,也是朝春三十娘“八方噬魂网”恶狠狠的捣去。 就在春三十娘一声怨毒的长啸声中,那“八方噬魂网”也弥生了变化,犹如蚕茧一般包裹住那堪比山峦的蜘蛛本体,却是意欲凭借神通硬抗这上下齐攻。 “攥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青鸾祁仙剑”瞬息出鞘,那晶莹柔润的光华仿若月光一泻千里,孤傲凌厉的剑意直入云霄,那七柄薄弱蝉翼的长剑交汇融合于一处,那青鸾鸣叫声极为惨烈,仿若失去一生挚爱“火凤”后,意欲与敌偕亡的疯狂。 包文正双手持剑,那晶莹柔润的光华璀璨至极,已然隐没了身形,孤傲凌厉的剑意便朝这兰若寺的千年树妖斩落下去。 春三十娘若是不测,“妖妻鬼妾”的系统任务便无疾而终,一荣不见得俱荣,一损便是俱损,包文正眼见春三十娘险象环生之际,唯有推开了怀中的白狐,将《裂天剑典》的第一篇“五行斩灵”施了出来…… 061:兰若寺粉墨登场(八) 燕赤霞仿若血人一般,身躯摇摇欲坠,掐转法诀以“轩辕神剑”之威,青城仙门《万剑归宗》的绝学守护着聂小倩与宁采臣的周全。 眼见兰若寺对我树妖幻化了本体之后,才心知过于自负,这千年的树妖已然即将度九天雷劫,早已非寻常的神通和道法所能降服。 值此极西之地的黑山老妖,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和兰若寺千年树妖斗法之际,天塌地陷之际早已是险象环生,心知无论谁胜谁负,只怕都要丢掉性命。 当瞧见青天剑客自那千年狐妖身后蹿出,施展出峨眉仙门的《裂天剑典》之后,便心知再无他途,唯有相助包文正,才或能有一线生机。 “无名无相,万法归宗!” “日月齐攻!” 燕赤霞掐转法诀,随着那浩渺的法力涌入“轩辕神剑”之中,一柄本是暗黄的大剑迸射起刺眼的黄芒,且萦绕着流光溢彩,这大剑一面篆刻日月星辰,一面篆刻山川草木,于此刻也是辉映与天幕,一股苍凉的气息弥生开来。 那一头优雅的白狐却是目露惊愕的神采,梅绛雪极为不解情郎为何要插手其中,将事态导致彻底无法转圜的境地,磐石般的身躯有些呆滞和迟疑,终究无奈的叹息。 梅绛雪心思急转,此刻春三十娘大势已去,唯有两不相帮,既成全了与兰若寺树妖的姐妹之情,也算是完成了与春三十娘的约定,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乃是妖族生存的法则倒也怪不得自家! 至于情郎包文正触犯兰若寺树妖的举动,无非是事后再行弥补,只消自家不插手,便不算彻底的撕破脸。 梅绛雪未曾施展神通参战,只是将那孤魂野鬼和宁采臣护佑,而后便遥望着那两道剑光犹如流星般璀璨,只向兰若寺树妖劈落而去。 “找死!”树妖姥姥那雌雄莫辩的声音极为诡异,已然洞察了这只“蝼蚁”的举动,虬曲苍劲的树冠分出数枝,恶狠狠的扫落下来。 峨眉仙门的《裂天剑典》不负盛名,包文正以《九步蹬天》第四重的修为勉强施展出第一篇“五行斩灵”,那锋锐至极的凌厉剑光牵引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犹如璀璨的流星,与青鸾的鸣叫之声中,劈中了兰若寺千年树妖的根须,势如破竹的一往无前! “轩辕神剑”在燕赤霞的驱策下,那股堂皇的苍凉气息扑面而来,在“乾坤借法”牵引浩渺的法力之中,一道金色的巨剑也劈落在树妖的根须上,威力比“青鸾祁仙剑”有过之而无不及,颇有一泻千里之势! 绕是兰若寺树妖有千年修为,此刻也不能视若无睹,唯有将攻向“八方噬魂网”的威势散去大半,先护佑本体的根须,那犹如龙蛇的根须更显急促,“嗡嗡”的破空声不绝于耳,劈头盖脸的朝这两道剑光袭来。 “砰砰砰!” 断裂的树枝层出不穷,抛飞出去便是“嗡声”大作,砸落到地面上更是翻滚不已,一时间犹如浩渺的大海掀起了滔天巨浪,相互碰撞着迸射开来。 燕赤霞的“轩辕神剑”仍有余力,剑光只是略显黯淡,凝视着前方那更为斑驳的树根密集,浓如墨的妖气更显深邃,心知乃是有进无出,已生了暂退之心。 “罢手,青天剑客!” 眼见包文正的剑光越来越黯淡,那晶莹柔润的剑身已然显露出来,乃是修为不济,已然是几近油尽灯枯,便急声喝道。 那淡青色的身形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之极,依旧是充耳不闻的御剑前行,虽是剑光犹如萤火虫一般,更是摇摇欲坠,却大有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的一往无前。 兰若寺树妖恼羞成怒,委实不意这两只蝼蚁,居然能将自家逼迫到如此境地,若是根须被尽数摧毁,那就不是元气大伤而已,无奈之下唯有瞬息止住了已然堪堪砸落到“八方噬魂网”上的树冠,与电光火石之间将神通强自转向,迎着这两只蝼蚁犹如惊涛骇浪一般砸落下去。 那漂浮与苍穹之上,位于春三十娘的神通“八方噬魂网”之上,早已是电闪雷驰,那浓郁的乌云之中不时有银蛇出没,伴随着惊雷滚滚。 黑山老妖手中的“黄泉鬼门关”那锁链汇集凝聚的黝黑长棍,直捣犹如蚕茧的“八方噬魂网”,便欲将春三十娘击退而陷入那九天雷霆之中,借雷霆之威绝杀! “哼!” 这一生冷哼传来,那蚕茧瞬息展开,犹如昙花一般绽放与夜空之中,那纷涌而至的蛛丝竟是朝锁链形成的黝黑长棍上缠绕过去,竟是不闪不避,任由这蛛网落入九天雷霆之中。 “来日方长!” 那“黄泉鬼门关”锁链形成的黝黑长棍,在即将撞击“八方噬魂网”蛛丝的一瞬间,化为乌有消散与天地之间。 黑山老妖凝视着那九天雷霆已然喷之欲出,终究是不愿与春三十娘同归于尽,唯有含恨怒声长啸,近百年的筹谋一朝化为泡影,岂能释然。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黑山老妖一步踏出,便与那“黄泉鬼门关”中消失不见,唯有那言词还在兰若寺前回荡,那一头血红的长发似乎还在眼前萦绕。 一道银蛇突兀的闪落,随即那滚滚雷声乍响,那因两大妖王神通引来的“九天雷劫”终于与此刻降临,刹那间犹如白昼一般,那无数条银蛇铺天盖地的倾泻,笼罩了兰若寺的地界。 那犹如山峦的斑斓蜘蛛瞬息与“八方噬魂网”上消散不见,那袅袅的红衣女子再次显露了身形,伸出那青葱玉掌便朝那正欲逃遁的树妖笼罩下去,怒声喝道:“树妖,你万死难消我心中之恨!” 与那虚空之中,包文正那倒飞出去的身躯已然被树脂所糊住,唯有手中那“青鸾祁仙剑”依旧闪烁着黯淡的光华,犹如死物一般与那暴虐的气流之中摔落出去。 燕赤霞手中的“轩辕神剑”擎与深陷的地面之中,浑身的鲜血和树脂相互沾染,早已是不辨人形,尚且依旧能够自保,却也无力去顾及青天剑客的死活。 宁采臣那羸弱的身躯随风飘舞,若不是那一条丈余长的衣袖缠绕住身躯,只怕早已随风而消逝。 聂小倩那纤弱的身躯越发的黯淡,本就是修为浅薄的孤魂野鬼,值此神通引发的暴虐气流之中,值此九天雷霆喷涌而至的前夕,没有魂飞魄散已然极为庆幸,却依旧面带笑意的望着宁采臣。 那一双眼眸之中分明是生死与共的爱意,分明是拼死相护的执着,以及宁愿魂飞魄散也要护住情郎的决绝。 与那暴虐的气流之中,一只白狐飒沓如流星,六条夭娆灵动的长尾分开了气流,无限温柔的以身躯顶住了包文正,口中“嘤嘤”之声不断,那一双眼眸之中早已淌落了晶莹的泪水,与那妖气的拂拭之中,那浓稠的树脂尽数消弭,熟悉而陌生的面颊再次出现在梅绛雪的眼中。 大红色的身影一闪即逝,那漫天的长发与空中飘舞不已,白皙的掌中已然平添了一颗犹如萦绕着血色的珠子,春三十娘抬手就把千年树妖的“内丹”吞入了腹内,而后缓缓的转过了身躯,凝望着六尾妖狐梅绛雪身侧的人儿。 那本是萦绕着杀意和戾气的眼眸,逐渐的消散,随之被懊恼和悔恨所取代,竟是弥生了一层水雾,随即厉色一现身躯便飞了上前。 “啪!” 那青葱玉掌涌现了滔天的妖气,携几缕神通的余威,毫不留情的将六尾妖狐梅绛雪击飞了出去,而后却是柔情似水的将包文正揽入了怀中。 “梅绛雪,你也配!” 值此宛如白昼的兰若寺中,那滔天的银蛇与那“八方噬魂网”上劈落,春三十娘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早已苍白之极,樱唇更是不断地流淌着鲜血,却是凝望着梅绛雪,泛起了鄙夷和齿冷。 大红色的衣袂飘飘,与这兰若寺滔天的银蛇乱舞之中,春三十娘拂袖之间将兰若寺前的众人卷起,突兀的消失不见。 与九天雷霆之中的“八方噬魂网”,也仿若无根浮萍逐渐的化为乌有。 唯有那一颗遮天蔽日的老槐树,与这漫天的银蛇之中,化为了齑粉后随风消逝不见。 062:兰若寺粉墨登场(九) 百莽山位于极南之地,山势绵延约有万里之遥,林深草密,终年被瘴气所包裹,其内的腐败的淤泥之中蛇虫鼠蚁流窜,凶猛的虎豹豺狼与此地也不敢长啸,乃是妖族的圣庭。 位于百莽山的绝高之巅,便是云彩也只与山腰处漂浮,竟是不敢与那宫殿比肩,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袅袅的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阙,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石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雕砌的墙板,镶嵌着碗口大小的璀璨明珠,尽显奢华。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串串为幔帘,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榻边缘,镶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雾海一般。 与那云山雾海之中,那一道红色的魅影袅袅而来,那罗裙与风中飘舞依旧是乍泄了春光,那白皙纤细的美腿是那么的完美,如扶风玉柳般的腰肢只堪盈盈一握,本是不胜的旖旎风光。 随着脚步由远及近,那婀娜的身躯更是清晰,那一张苍白而冷冽的面颊显露了出来,依旧是如先前一般的妩媚和妖异,那猩红的眼眸流转之时,一股令人心悸的恨意和杀气随之萦绕,春三十娘尚未擦拭青葱玉掌上的血渍,就走进了殿内。 “娘娘……”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与殿外俯首叩拜,凌乱的发髻与风中飘舞,斑斓的虎纹与地面上,并不敢抬头打量妖王,强忍着心悸和惊骇,苦苦哀求说道:“求娘娘慈悲,念在我恶虎涧多年忠心耿耿,请饶过我母的性命!” 恶虎涧“飞天白虎”之名,与这百莽山一众妖魔之列,也算是战功卓绝之辈,这数百年来追随春三十娘左右,曾与“百莽山一役”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乃是春三十娘的股肱之臣,此刻却是绝望之中,仍旧有一丝希冀,只盼妖王能顾念往昔之情。 “白虎......”春三十娘身形一顿,转身走到了大殿门前,俯视着虎背熊腰的大汉,大红色的衣袂随风飘舞,那周身的杀气和恨意略有衰减,眼眸之中的猩红也有所减退,叹息说道:“你追随我已经有五百多年了!” 春三十娘追忆起往昔的岁月,面色有些黯淡的说道:“昔日我平定百莽山,你一口虎啸刀所向披靡,但有不顺者,不服者,你未曾顾及昔日老友之情,皆是一一斩杀!” “百年前,黑山老妖硬闯百莽山,你率领恶虎涧一众妖魔死战不退!” 白虎那颤抖的身躯这才安稳下来,心中浮现了一股暖流,未曾抬头直视妖王,恭声说道:“愿为娘娘……” 那滔天的妖气之中夹杂着恨意和杀气,春三十娘及腰的青丝随风飘荡,白皙的面颊极为狰狞,猩红的双眸之中流露出怨毒和癫狂,那莲足轻抬便踹到了白虎的前胸,一脚将其踹飞出去。 “你知不知道,这一味药引有多重要!” 春三十娘怒不可遏,身躯自原地凭空消失,柔荑一把掐住白虎的脖颈,将其从地面提了起来,那纤弱的身躯与白虎魁梧的躯体反差极为明显,与这寒风呼啸而来的山巅之上,怨恨的说道:“太阳下山前,不将药引献上,我就取了她的内丹! 春三十娘松开了柔荑,转身便朝大殿之内走去。 “啪”的一声,白虎的身躯摔落与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而后神情呆滞的遥望着妖王春三十娘的背影,眼眸之中也是越发的黯淡和绝望…… 春三十娘慢步走进了大殿之内,怨毒和癫狂也挥之一空,妖气与身躯上萦绕,凝望着床榻之上的人儿,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酸楚,幽幽一叹,与床榻之旁侧坐,轻声说道:“舍命相护,我当真值得你这样吗?” 回想起十日之前与兰若寺中,春三十娘依旧是不寒而栗,值黑山老妖的“黄泉鬼门关”和千年树妖的倾力一击中,更有那九天雷劫喷薄欲出,本是修行至今未曾遇过的大劫,已然是危在旦夕。 便是连多年的姐妹梅绛雪,也是袖手旁观! 那一刻,春三十娘任凭将“八方噬魂网”催到了极致,依旧是无力回天,与那生死一线之中束手待毙。 唯有包文正挺身而出,施展峨眉仙门的《裂天剑典》拼死的攻向了树妖,若非逼的千年树妖回身,值此黑山老妖的神通“黄泉鬼门关”与兰若寺树妖加攻之际,春三十娘便当真是要与“九天雷劫”之中魂飞魄散。 春三十娘呆滞的凝望着那气若游丝的男子,往昔与短松冈书斋中的会晤又浮现与心中,那风趣伴随着欢愉,本是洒脱之人却被戏黠时的稚子笑容,以及与梨园观看《牡丹亭》时,意如流云的细腻,下雨时以衣袖遮雨的呵护,这点点滴滴涌上了心头。 “值得吗……?”春三十娘叹息说道,柔荑温柔的擦拭了包文正额头的汗水,而后却停留与那微弱起伏的胸膛,神色也更为落寞和寂寥,以及些许的歉疚。 梅绛雪与兰若寺中两不相帮,本就是最明智的举措…… “娘娘,溯源阵已经布好。”有侍女如履薄冰的缓步上前,俯身跪倒在地,恭敬的说道,眼神自始至终不敢朝床榻之上停留。 春三十娘伸出了玉臂将包文正轻柔的抱了起来,更是与身前三尺凝聚妖气驱散山风,面色冷漠一如往昔,大红色的衣袂随着脚步摇曳,便山巅大殿后的洞府而去。 洞府内早已弥漫了氤氲雾气,皆是自古铜的大鼎之中传来,水泡声“咕咕”做响,那精纯的灵气被阵法封锁,为防人躯孱弱虚不受补,故而那千年的朱果和黄精依旧随之翻滚。 古铜的大鼎四角,则是随侍春三十娘多年的侍女,正凝神催动妖气打入数枚内丹之中,内丹中那精纯的真元呼之欲出,只待妖王一声令下。 春三十娘怀抱着包文正缓步走来,双臂平伸之际,包文正的躯体便被托浮了起来,而后与那大鼎之上悬空,那由天材地宝藏纳的灵气化作纤细的红线,开始包裹那悬空的身躯。 早已准备就绪的侍女不敢怠慢,各自催动内丹的真元开始涌入了大鼎之中…… 溯源阵乃是百莽山妖族所长,但与这百莽山配得上此阵者着实不多,只因不但要七种天材地宝,且需五行内丹为辅佐,才能将这溯源阵摆出。 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内丹相生相济,将七种天材地宝的药效彻底的挥发出来,只要魂魄不曾归入地府,这“溯源阵”一出,皆能起死回生! 与那氤氲的灵气包裹中,包文正逐渐恢复了几分神智,恍惚的睁开了双眼,忍住身躯上的剧疼缓缓的侧首,便瞧见了春三十娘那略有几分欣喜的神色,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轻声呢喃说道:“我这是在哪里?” “百莽山!”春三十娘的笑容仿若茶花般灿烂,往昔的阴霾尽数挥之一空,说道:“你终究是醒了……” “静心凝神,将这灵气归纳与体内,获益匪浅!” 春三十娘含笑的叮嘱说道,而那白皙的柔荑却是不自然的抽搐,自兰若寺一役中受得伤,饶是有千年树妖的内丹补益,此刻随着心神略有松懈,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包文正自兰若寺一战之后,才知道现如今虽然修炼了峨眉仙门的功法,能够御剑飞天,但与这当世的大妖相较,依旧不过是蝼蚁而已,自然是言听计从,便催动体内的《九步蹬天》功法,开始吸取这充沛的灵气。 一道道犹如实质的灵气自周身涌入,修补这那本是有了裂痕的道基…… 春三十娘笑语盈盈的凝望着包文正的身躯,面色泛起不自然的潮红,转身便走出了洞府。 压制不住了! 兰若寺一战本是落入算计之内,黑山老妖的“黄泉鬼门关”霸道之极,又有兰若寺树妖的围攻和九天雷霆的如芒在背,故而春三十娘拼死一战这才能与黑山老妖以神通抗衡多时,早已是身受重伤。 若非顾念包文正的伤势,又怎会强自撑到这“溯源阵”开启之时。 洞府外依旧是寒风呼啸,那大红色的纤弱身形腾空而起,仿若惊鸿一现,便不知隐入了何处消失不见。 百莽山山腰处的“断龙台”山,那与山风腐蚀下更显峥嵘的石柱上,水桶粗细的巨蟒色彩斑斓,缠绕与石柱之上纹丝不动,褐色眼眸充溢着冷漠和无情,静静地看守着断龙台。 断龙台内的第一层囚牢之中,羁押着百莽山的精怪,皆是触犯了妖族的律法,与这断龙台中禁闭悔过。 燕赤霞虚弱的躺在囚牢之内,面色蜡黄再也不复往昔的豪气干云,任你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若是将近半月不曾有一口吃喝,只怕离死也是不远了。 那文弱的书生早已是体无完肤,被拷在邢台上被严刑拷打;便是孤魂野鬼的聂小倩也是惨不堪言,魂魄被妖鞭抽打的也是越发的模糊! “你们不就是想要“乾坤借法”吗?” 燕赤霞与绝望之余,癫狂的放声大笑,那虎目之中更是恨意滔天,喝骂不已的言道:“包文正,你勾结妖族蒙蔽世人,夺我“乾坤借法”!” “你不得好死!” 063:狼女花乾坤借法 断龙台刀砍斧削,掏空了近半的山腹布下了阵法,之中羁押的皆是妖族,是以腥臭味虽有山风拂散,但依旧浓郁。 石室之中,宁采臣与严刑拷打之下衣衫褴褛,乌黑的血渍将绽开的皮肉和衣衫黏合,浑浊的双眼无力的望着聂小倩,此刻已然是气若游丝,若不是为了逼迫燕赤霞奉上“乾坤借法”,强以灵药护住五脏六腑,早就魂归地府去了。 “呜呜呜……” 聂小倩身躯模糊,与妖鞭之下魂魄已然开始溃散,绝望的端详着宁采臣的脸庞,柔荑微微颤颤的轻抚着面颊,泣不成声的说道:“采臣……采臣……” “小倩……”宁采臣忍着身躯的剧烈疼痛,伸出手掌握着聂小倩的青葱玉掌,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勉强说道:“我没事,你还好吗?” 晶莹的泪水从白皙的面颊滑落,滴在了宁采臣的手臂上,聂小倩将宁采臣揽入了怀中…… 十里平湖霜满天,青丝寸寸愁华年,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百莽山崇山峻岭,其内的妖魔鬼怪不知几何,与这妖族圣庭百莽山的断龙台中,只要妖王春三十娘未曾开口,可谓是插翅难逃,一对璧人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此刻已然是穷途末路了。 与断龙台另一处囚牢之中,燕赤霞因曾与兰若寺中有围攻树妖,也算对春三十娘有援手之情,倒不曾受这些皮肉之苦,只是接连半月不曾有果腹之物,便是连一口水也未曾沾唇,是以虚弱之极。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若是仅燕赤霞一人,便是死在这百莽山中,也势必不会将“乾坤借法”的口诀泄露,容那“伪君子”青天剑客与妖魔勾结,日后凭借这口诀再增神通,兴风作浪。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文弱书生宁采臣每日被严刑拷打,仿若抽打在燕赤霞的心头一般,委实令人难以自持,这才起了心思委曲求全,若能逃离百莽山,势必揭露这峨眉仙门的弟子,届时,这包文正若是胆敢离开百莽山一步,自有正道“五仙门”清理门户! 天下虽大,再无他容身之地! 燕赤霞将自创的“乾坤借法”口诀,恨恨不已的抛飞了过去,冷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卷口诀不过聊聊百字而已,却是燕赤霞以“佛道双修”为本,另有机缘才领悟的独门秘法,一经施展便可借来天地之间的灵气化为浩渺的法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狼女“水雾”淡色罗裙罩体,立足于囚牢之内,面颊上泛起了欣喜的神采,伸手接过了羊皮卷后略一打量,嗤笑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燕赤霞,你昔日屠戮多少妖族,可曾想过,今日会沦为阶下囚?” 燕赤霞虽是蓬头垢面,犹如枯槁,便是面颊的颧骨也更显清晰,却依旧是豪气不减,明亮的双眼犹如利剑一般,缓缓的凝望在“妖女”的身上,淡声说道:“区区一个饮毛茹血的小妖,狐假虎威罢了!” “如你这般,燕某剑下斩杀不知几何!” 语调淡漠,那鄙夷和不屑说来更是云淡风轻,虽是虎落平阳被囚禁与断龙台中,但也不曾自轻,焉能被这小小的狼妖所辱! 狼女“水雾”闻言娥眉微蹙,怒容浮上了面颊,但与那一双犹如利剑的眼眸之下,更念及此番乃是“揣摩上意”,故而唯有忍住了心头的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燕赤霞鄙夷的望着妖女离去,面颊上的青肌起伏,而后眼眸的余光端详了这刀砍斧钺的囚牢,再次与那枯草上躺下,只为惜一些气力。 狼女“水雾”御风而去,直飞那百莽山的山巅大殿,心中泛起了此番立下的功绩,与妖王春三十娘身前得到嘉奖的喜悦。 数日前,妖王春三十娘携一重伤的男子回转百莽山,豹女“香草”随侍娘娘多年,因与这男子多言了几句,或曾稍有懈怠,便被娘娘废了内丹,打回了原形。 至此,狼女“水雾”这才明悟于心,威逼利诱来“乾坤借法”之术,只盼这男子能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日后必定多少有所增益。 百莽山山巅的大殿之外,包文正一袭淡青色的长袍驻足与云雾之中,那呼啸而来的寒风凛冽,飘摇的衣袂“簌簌”做响,独自与这妖族的圣庭百莽山之中,心中除了对梅绛雪的歉疚,也或多或少有几分终履坦途的释然。 自降临这方世界以来步步维艰,与短松冈书斋守株待兔,才有青丘山千狐洞的狐妖叩门;与江湖中行侠仗义,才有鸠磐上人的弟子姬青莲为伴;与莱阳镇鬼宅中孤注一掷,领悟“以剑载情”之后,这才有青萍剑仙吕三娘的慧眼识英才。 最终与兰若寺中拼死相助,才换来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的另眼相看……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而这方世界的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总算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总算不负近来的诸般筹谋和算计。 包文正回首遥望这百莽山的山巅大殿,唏嘘不已。 妖族的“溯源阵”果然是功效卓绝,那“金木水火土”五行内丹的真元与七种天材地宝的药效,一经布成便几乎痊愈了包文正的伤势,更是与《九步蹬天》修炼一途起到了助力,或许可以说是因祸得福。 狼女水雾御风落与大殿之前,缓步的走了上前,环视四下之后,这才略带怯意低声说道:“公子,奴婢有一物献上!” 包文正心中咯噔一下,升起了惊喜之情,却不动声色,更是错愕的说道:“水雾姑娘,你是春三十娘的随身侍女,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奴婢一词万万不可再提!” 狼女“水雾”心知不过是寒暄之词,若是当真生了傲慢之心,那豹女“香草”便是前车之鉴,故而依旧是谦卑之极的将“乾坤借法”从衣袖中取出,恭敬的奉了。 包文正故作惊愕的接过了这羊皮卷,略一打量便认出了其上的功法口诀,正是那燕赤霞与兰若寺中大发神威的“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凝神静心将这百余字的口诀尽数默记在心,而后心知不会有所遗漏之后,这才苦笑连连的对狼女水雾说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却不知,燕赤霞如今何处?” 狼女水雾侧身行礼,将这“乾坤借法”的羊皮卷收敛与衣袖之内,言道:“只因这燕赤霞曾屠戮我妖族,故而囚禁与断龙台中,以儆效尤!” 包文正沉吟不语,良久后叹息说道:“燕赤霞与兰若寺中对春三十娘也算有援手之谊,还请水雾姑娘关照几分,一切等春三十娘出关之后,再做计较。” “不知水雾姑娘以为如何?” 狼女水雾侧身行礼,眼波流转之际已然听懂了包文正的意思,便缓步的退了下去。 包文正遥望着狼女水雾远去的身形,面颊之上浮现了难以克制的欢愉之色,而后漫步便朝大殿之内走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的威力,包文正与兰若寺之中亲眼目睹,委实令人神往不已,那浩渺的法力无穷无尽,若能以“乾坤借法”为己用,日后与“妖妻鬼妾战黑山”之际,就又多了几分活命的本钱。 只是,这燕赤霞却是万万不能让其生离百莽山…… 064:言别离惺惺作态 与那百莽山大殿的下方,则是漆黑如墨的洞穴,这洞穴之中不时传出“嗡嗡”的声响,不知从何处传来,又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似是群蜂萦绕飞舞之声,又似乎是丝线的拨弄之声,诡异且恐怖。 春三十娘那大红色的罗裙逶迤,纤弱的身躯犹如被黏在蛛网之上,白皙的肌肤如玉一般清澈,便是连骨骼都清晰可见,妖气萦绕身躯,修补着昔日与兰若寺的伤势。 “虚伪……”春三十娘怪异的面颊上浮现了笑容,语调却是说不出的轻挑和窃喜,洞悉了包文正的筹谋之后,反而有几分“人以群分”的欢喜。 妖族本就是物竞天择,肉弱强食,以赤裸裸的杀戮和占有,掠夺天材地宝来修炼,因此倒是颇为赞赏包文正的行径。 纤细的蛛网开始溃散,化作精纯的妖气萦绕,与春三十娘的身躯中收纳,良久之后才悉数吸收,那纤弱身躯与虚空之中漂浮,而后瞬息消失不见。 大殿之内无数枚夜明珠镶嵌,将诸般陈设照耀的纤细可辨,暗红色的梁柱之上也是纤尘不染,与那沉香木的桌案之前,袅袅的檀香从香炉中随风飘散,与这山巅之上似有阵法守护,故而本是凛冽的寒风也极为和缓。 包文正一袭淡青色的长袍负手而立,遥望着那云蒸雾集的山巅美景,虽是接近了“妖妻”春三十娘,携若有似无的情愫以及施恩与这百莽山狐假虎威,夺了燕赤霞的“乾坤借法”,但这行径已然是为正道五仙门所不容,莫是说配不上昔日“青天剑客”之名,若是被师尊吕三娘得知,便是要提剑来清理门户。 一袭罗裙直入青冥,以掌中青萍剑便可直面黑山老妖,当世之中除了吕三娘之外还有何人? 那红色的酒壶常伴,剑光如夏花之绚烂行走天下斩妖除魔,何人不知青萍剑仙吕三娘之名;闲时虽不施脂粉,但那清冷更孤洁的身形,便犹如秋叶之静美,又何人得知与峨眉仙府之中的寂寥? 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女子,这样一个冰肌玉骨的女子,这样一个循循善诱的师尊,这样一个孤傲的女子,若是得知弟子居然要迎娶“妖妻鬼妾”,清理门户必定是唯一的决断! “你在想什么?” 那大红色的魅影袅袅而来,与那孤冷而白皙的面颊之上充盈着疑惑,虽不曾刻意为之,但那睥睨天下的霸气却是遮掩不住,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漫步走了上前,轻声问道。 “没什么……”包文正故作黯然,端详着春三十娘的面颊,强笑着说道:“你身子好些了吗?” 语调之中那淡淡的关切却是溢于言表,眼神更是凝视着春三十娘不曾移开,那怜惜之情与黯然的笑容,着实更令人为之动容。 春三十娘本是与欢愉之中,更有调侃包文正巧取豪夺“乾坤借法”之意,此刻目睹这黯然的笑容,便是将这些言词尽数挥之一空,设身处地的想起包文正此刻的境地,心中也是泛起了涟漪。 “留下来吧。”春三十娘轻转莲步走了上前,美目深邃平视着包文正,似是不容置疑的要求,又似心怀忐忑的希冀,那青丝与秀美绝伦的面颊萦绕,更增添了几分与清冷之中的妩媚。 包文正平视着春三十娘,眼眸之中的情愫也是无法遮掩,俊郎的面颊却更显落寞,叹息了一声无奈的说道: “我留下来,吕三娘势必杀上百莽山……” “你与梅绛雪的姐妹之情也会荡然无存……” 包文正眼眸之中的情愫更浓,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手掌抬起似要牵住春三十娘的柔荑,却恐唐突佳人又无奈的放下,接着说道:“我走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与这微风吹拂之中,那暧昧的气氛似乎将这时光凝固,春三十娘这一刻端详着包文正,始觉这山巅的大殿不再孤寂,往昔的寂寥也逐渐的远去,仿若这男子若能留在百莽山,才是真正的完美。 “吕三娘虽有“南明离火”,却不是我的敌手!” “梅绛雪我自有法子对付!” 春三十娘闻听此言更是感触不已,朗声接着说道:“有我在,无人敢动你分毫!” 春三十娘乃是自尸山血海中登上了妖王之位,自是予智予雄,对于包文正今日的境地如掌上观纹,只要兰若寺一行败露出去,必定为正道仙门所不容,届时难逃一死。 唯有留在百莽山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个男人!”包文正洒脱一笑,将面颊上的落寞尽数收敛,目不转睛的端详着春三十娘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来日方长,或有重逢之时……”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虽说包文正与春三十娘之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兰若寺中拼死相护之后,更是令春三十娘难以自持,这才有了狐假虎威巧取豪夺燕赤霞的“乾坤借法”。 但,这一切的核心,就在于春三十娘的情愫到底有几分? 趁虚而入,便是屡试不爽的伎俩,值此春三十娘心湖泛起涟漪之时,便要将这情愫无限的放大,令春三十娘情根深种,一则是早日迎娶“妖妻”,与这方世界彻底有了依仗,不惧正道五大仙门,不惧峨眉仙门的吕三娘清理门户;二则是为了这方世界的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 “真的要走?”春三十娘端详着包文正那俊郎的面颊,心中升起几分迟疑和眷恋之意,神色略有几分黯然,叹息说道。 这已然是春三十娘数百年来第一遭的妥协。 包文正心中咯噔一下,却不动声色的调笑说道:“莫非与这百莽山中做你的男宠不成?” 春三十娘至此才恍然大悟,眉宇间略有喜悦和羞涩的神采,轻声说道:“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包文正凝视着春三十娘那娇美如花的面颊,这才伸出的手掌有些怯意的上前,将春三十娘那柔若无骨的柔荑握住,动容的说道:“那我,就再也不放手了……” “随你……”春三十娘坦然自若的说道,那眼眸之中犹如一剪秋水,亦是有情愫的萦绕,语调却是有几分颤抖和欢喜。 打蛇随棍上,包文正轻轻一拉春三十娘的柔荑,便将其揽入了怀中,凑近那羞红的耳垂柔声说道:“能得姑娘的垂青,莫不是上苍的眷顾不成?” 春三十娘身躯微微颤抖,近千年来与腥风血雨中走到了今天,依仗的便是心狠手辣,便是弱肉强食,便是物竞天择,甚至从来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动了真情,会被一男子揽入怀中,嗅着包文正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心中往昔的狠辣和予智予雄渐渐地消散,始知青丘山千狐洞的梅绛雪这几百年来的岁月,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春三十娘乃是百莽山妖王之尊,自无寻常女子的矜持和温婉,以香唇凑与包文正的面颊,轻轻的触碰后,轻声说道:“这下子不走了吧?” “我又不是傻子!”包文正用力揽住春三十娘那纤细的腰肢,嗅着那若有似无的体香,动情的说道。 “有件事,我需有言在先!”春三十娘推开了包文正的身躯,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涌现了几分冷意,叮嘱说道:“我春三十娘与她人不同,尤其是梅绛雪,你若敢对她再有半分情愫……” “我不但会杀了梅绛雪,也会杀了你!” 语调冷漠之极,分明是由衷之言,那纤弱的身躯上却是升起了往昔的豪情和断然不容置疑的傲气! 包文正心中升起几分寒意,但事已至此也不容迟疑,依旧是满面深情的笑容,上前再次牵起春三十娘的皓腕,凝望着那秀美绝伦的面颊,轻声说道:“你知道吗?” “自我第一次瞧见你,便再难以忘怀,能与你相伴一生,别无他求!” 情话越是简单,便最是直接,与此刻包文正的心中本就对梅绛雪无几分眷恋,他日的“鬼妾”九幽娘娘既然能与春三十娘齐名,也自然不会有所畏惧,只要能在其中小心应对,今日春三十娘的告诫自然无需太过于介怀。 065:断龙台举杯相送(求首订) 万丈红尘,芸芸众生,无数英雄豪杰和妖魔鬼怪与这世间兴起了多少波涛,又随着时间沉静下去,供人与茶余饭后聊作消遣而已。【零↑九△小↓說△網】 即便是饮毛茹血的畜生,尚且有几分情愫;便是皇宫大内的官宦和宫女,也会“虚凤假凰”聊解心中的寂寥;那皈依佛门的比丘尼,也是与俗世之中方看破了红尘……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一袭淡青色的身形驻足与百莽山大殿之外,遥望这美不胜收的云蒸雾集,寒风凛冽而来,仿若直欲乘风而去。 大红色的衣袂随风飘舞,那纤弱的身躯并肩与包文正而立,一览百莽山自是挥斥方遒,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与往昔的漠然之中,却是多了几分和婉与温柔。 “对于燕赤霞,你如何计较?”春三十娘任由青葱玉掌被包文正握住,轻启樱唇开口问道。 原本在春三十娘的心中,这燕赤霞根本就无足轻重,但与兰若寺之中也算有援手之情,故而与九天雷霆之中将其救下。 可是现如今却又是不同了,刚好可做包文正的一块试金石,正道仙门和百莽山妖族本就水火不容,而这燕赤霞的生死便可瞧出包文正的心意。 这倒是难了......”包文正心思急转,略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燕赤霞毕竟也算对你我有援手之情。” 在包文正的心中,断然不能让燕赤霞活着离开百莽山,否则这兰若寺一行将彻底败露,也再无转圜的余地,那正道五仙门向来同气连枝,势必会动手清理门户,对于日后的九幽涧一行,将增添诸多的阻力。 然而,与人族而言,这燕赤霞本就是斩妖除魔的豪杰之士,因此杀燕赤霞的言词,又不能从包文正的口中说出,这狠辣的做派与昔日一贯演绎的“角色”则是背道而驰,虽一时之间春三十娘或会赞赏,但若是日后与九幽涧之中传出与九幽娘娘的暧昧,回想此事,会彻底寒了春三十娘的心。 “待我与燕赤霞见上一面,若是能令其不提及此事,便放他离去可好?”包文正侧首凝望着春三十娘的面颊,柔声的问道。 春三十娘那美目瞥了包文正一眼,说不出的妩媚和风情,却是哑然失笑的说道:“何必多此一举,直接打散他的三魂七魄,岂不是再无人知晓?” 那语调虽是和婉又温柔,似是劝解心上人莫要优柔寡断,而这言词却是冰冷无情,动辄便要打散三魂七魄,这便是消散与天地之间,便是连投胎转世也是不能,可谓是歹毒到了极点。 “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便是爱慕与你,又岂惧他人!”包文正言词掷地有声,而后伸开手臂把春三十娘揽入怀中,沉醉的嗅着伊人如兰似麝的体香,凑在那翠玉流苏耳垂轻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春三十娘几曾听过这炙热的情话,任由娇躯被心上人揽入怀中,那纤细的手臂也动情的揽住包文正,却是落落大方的低声说道:“若非对你有情,又怎会容你如此?” 兰若寺之中春三十娘施展“八方噬魂网”之时,曾化出了本体,那色彩斑斓的蜘蛛如山峦般大小,那血红色的双眼流露着狠毒的杀意,圆球似的腹部花纹相间,八条弯曲分节的长腿雄壮且锋锐,这一幕幕依旧与脑海之中挥之不散,包文正揽着这纤弱的身躯,却唯有与恍惚间回到云雾山百花洞府,将那绝代风华的怜星宫主取而代之,才能有所释怀。 “你我携手相伴,再不会寂寞了。”包文正松开了春三十娘的身躯,深情的凝视着那秀美绝伦的面颊,轻声说道:“只恨不能早日与你相逢,令你一步一步的与腥风血雨之中,登上了这百莽山的妖王之位......” 但凡人间的女子,若是抛头露面撑起了一片天地,势必是被逼迫的走投无路,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有得选择,又何尝不愿择一遮风避雨之地,做那藤蔓之上的花朵。 以此推想和揣测,春三十娘以一女妖,与这弱肉强食的天地之间,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磨难和险阻,与腥风血雨和尸山血海之中,这才一步步登上了百莽山妖王之位。 春三十娘闻言惊愕的瞧着心上人,瞧着那款款深情的歉疚眼眸,仿若炙热的阳光驱散了心中最后的迟疑,依稀间也回想到了化形之时的岁月,那柔情似水的眼眸之中的痛苦和落寞一闪即逝,白皙的面颊浮现了洒脱笑容,轻声说道:“莫非你还能回到千年之前不成......” 包文正遥望着那云蒸雾集的山峦,青翠与荒芜时而起伏,紧握着春三十娘的柔荑,语调更是惬意之极,朗笑着说道:“虽不能回到千年之前,却能与千年之后,与此时此刻在等着你......” “也等到了你.......” 那百莽山山巅本就是寒风凌厉,吹拂这一对璧人的衣袂飘飞,更无燕雀敢从山巅飞过,与那唯有寒风呼啸的寂静之中,与这孤高险绝的山巅之上,俯视这百莽山的一众妖族,也仿若俯视了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一股豪情也因身侧的佳人而弥生。 黄昏时分,与这百莽山的断龙台之前,那荒芜的囚牢之前盘踞着巨蟒,与那石柱之上围绕,尺余长的蛇信吞吐“嘶嘶”作鸣,冰冷无情的凝视两道身形由远及近,待瞧见妖王侍女“水雾”之后,这才转收敛了那嗜血的杀意,视若无睹的任由“水雾”携那陌生的人族男子近前来。 一对羽翼突兀展开,如乌云一般遮掩了断龙台的天色,而后一道黑烟与地面乍起,那身形佝偻的老妪狐疑的打量着“水雾”身后的人族男子,而后开口问道:“水雾姑娘,你这是何意?” 这老妪发髻凌乱,面容丑陋不堪,面颊上一道伤痕更是破了面相,那褴褛的罗裙更是沾染了灰尘,刺鼻的恶臭味扑面而来,配以那深红色的眼眸之中的惨烈杀意,与怪异之中更是极为狰狞,那沙哑的声音犹如破锣敲打,说不出的刺耳。 这老妪便是修炼五百余年的秃鹫,生性凶残且善斗,本是曾追随春三十娘多年,却因昔日酒醉之后误了妖王的差事,便被贬到了这断龙台上作了狱卒一职,以抵昔日犯下的过错。 狼女水雾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这令牌不过手掌大小却漆黑如墨,其上篆刻着古怪的符文,更有淡淡的妖气萦绕,递给了老妪仔细查看之后,娇笑着说道:“姥姥倒是仔细!” 老妪双手将这令牌接来,仔细查看之后,这才换上了谄媚的笑容,说道:“姑娘莫怪,老身受了教训,自不敢再有疏忽。” “不知娘娘派遣姑娘来这断龙台,可有老身能够效力的地方?” 狼女水雾轻咳一声,将身形侧开之后,朝老妪施了个眼色,这才朝包文正侧身行礼,更是恭敬的叮嘱说道:“姥姥还不来见过公子!” 老妪错愕的瞧了这人族的男子一眼,而后再次仔细的瞧了瞧狼女水雾,已然有了积分揣测,既然娘娘的随身侍女也要侧身行礼,并且如此恭敬,自不敢有所怠慢,忙上前侧身行礼而后讪讪的的笑道:“老奴见过公子!” “姥姥折煞我也......”包文正虽知这老妪乃是妖怪,但依旧一副温良俭让的做派,面带笑容拱手还礼说道。 “噗通”一声!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狼女水雾已然是面色惨白,俯首跪倒在地叩首连连,浑身更是颤颤发抖,胆战心惊的说道:“公子乃是贵人,怎能与我等奴婢行礼!” 066:燕赤霞撞壁气绝 他人或是不知,但狼女水雾乃是春三十娘多年的侍女,又怎能不知这男子已然与娘娘有了情愫,且耳鬓厮磨从不避忌他人,乃是娘娘的心上人。 遍数这百莽山上的一众妖魔,何人能当得娘娘心上人的拱手还礼,若是此事传到了娘娘的耳中,轻则必定是蟒鞭之下一番毒打,重则便是剥皮抽筋,剜出内丹。 那断龙台上的老妪巨震不已,瞬息便冷汗淋漓,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奴婢不知公子身份,还请公子赎罪!” 春三十娘本就是千年蜘蛛成精,生性凶残更是恶毒,统御百莽山多年,这一众妖魔鬼怪谁人不骨寒毛立,谁人不噤若寒蝉,便是得一句好言也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 “起来吧,无事的!”包文正依旧是温良俭让的歉意说道,更是清晰的知道了春三十娘的予智予雄,以及与尸山血海之中形成的积年之威,心中也是升起了寒意,不动声色的接着问道:“燕赤霞如何了?” “回禀公子!”老妪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躯,那冷汗依旧是挥之不散,更为恭敬的说道:“以“蝎勾”锁住了道行,已然旬月不曾进食,仗着身躯还算壮实,还有几口气息。” “去取一坛水酒,引我前去与其畅饮一番!”包文正心中最后的一丝忌惮也消散的无影无踪,而后叹息一声,故作唏嘘不已的说道。 “奴婢领命!”老妪恭敬的应下,而后挥手之间自有一股妖气升起,将这断龙台前的囚牢禁制解除,前行引领在侧,朝那还算干爽的囚牢之中走去。 包文正挥手示意狼女水雾止步,而后便随着这老妪走进了这恶臭扑鼻的断龙台之中。 断龙台之中刀砍斧削,分明乃是蛮力开凿而成,那拇指粗细的栅栏将犯了过错的妖族囚禁,虽是伸手便可撕扯断裂,但却有几分画地为牢的意味,与这百莽山春三十娘的多年积威之下,又有谁个敢再僭越! 囚牢之中那衣衫褴褛的燕赤霞虚弱之极,斜靠在墙壁之上面色惨白,昔日与兰若寺之中施展“乾坤借法”后,与那千年树妖直面的豪情早已消散不见,此刻分明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蝼蚁。 昔日那大发神威的“轩辕神剑”早已被封禁起来,又被妖族的“蝎勾”锁住了道行,旬月未曾有一口吃食入腹,任凭是何等的英雄豪杰,此刻与这百莽山之中,也不过是穷途末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 将军难免阵前死,瓦罐难免井边碎! 与燕赤霞而言,自从矢志斩妖除魔的那一刻起,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这名声遐迩的“青天剑客”,却是欺世盗名之辈,这峨眉仙门的真传弟子,居然与妖魔为伍,若不忍辱偷生,焉知这包文正他日会做出如何令人发指的行径。 “吱呀”一声,那囚牢的房门开启了。 包文正手拎这一坛水酒走进了囚牢之内,端详着那已然憔悴之极的燕赤霞,却是面露不忍和愧疚,叹息的说道:“燕兄,多日不见!” 燕赤霞强忍住心中的怒火,眼眸之中的怨恨却是一闪即逝,缓缓的转过了头,故作错愕的说道:“兄弟,你还活着?” 那语调也是略有几分震惊和欢喜,仿若当真不知威逼“乾坤借法”是何人所为一般。 包文正瞧着燕赤霞那不自然的勉强神采,啼笑皆非之余哑然失笑说道:“燕兄无需如此,今日包某前来,本是与燕兄把酒言欢!” 燕赤霞心中咯噔一跳,依旧是强笑着说道:“兄弟此言何意?” 与燕赤霞此时的心境而言,头等大事已然不是宁采臣和聂小倩的生死,而是这欺世盗名的包文正,这等险恶的居心若不公之于众,日后若是与妖族里应外合,势必会动摇正道五仙门,届时这天下苍生,将成为妖魔鬼怪的果腹之物,必定是生灵涂炭,贻害万年! 老妪亲自将一张简陋的桌案放在了囚牢之中,更是亲自将那座椅擦拭干净之后,这才谄媚的笑着退了下去。 燕赤霞见状便是心中一寒,既然包文正已然肆无忌惮到了这等地步,当面驱策妖族如奴婢,断然不会容许自家生离百莽山,恐怕这断龙台便是自己的丧命之所。 “呸!” 那浓稠的唾液迎面吐来,却因气力不支却落与地面之上,燕赤霞再也无需强忍,撑着墙壁站起了身躯,破口大骂说道:“包文正,你枉生一副人躯,居然与妖魔为伍,我燕赤霞当真是瞎了眼,居然与你称兄道弟!” 包文正拍开了酒封,翻转了那粗瓷碗,将醇香的美酒斟满,却是充耳不闻,坦然自若的端详着燕赤霞,仿若这恶毒的咒骂声竟是事不关己一般。 “包文正,你这个伪君子,枉自号“青天剑客”,却是欺世盗名之徒!” “妖怪本就以人族为果腹之物,厉鬼更吞噬三魂七魄修炼,乃是我人族生死之大敌,你却背弃人族的道义,有何面目或在天地之间!” 燕赤霞双眼充血,虽是虚弱之极,却依旧是破口大骂,而且言词也越来越不堪,却因旬月未曾有一口吃食,语调也是逐渐的微弱起来,愤愤不甘的指着包文正。 “喝碗水酒吧,如果不解气,你继续骂!”包文正挥手示意那老妪无需上前,依旧是面带强笑的望着燕赤霞说道。 泥人也有三分土气,何况是忍辱负重的包文正。 这方世界的人族孱弱已然是事实,与百莽山和九幽涧尚且只能退守仙门以阵法自保而已,更有那极西之地的黑山老妖俯视苍茫大地,这已然不是正道五仙门所能力敌。 妖怪以人族为果腹之物,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包文正自小便耳濡目染又何尝不知;厉鬼吞噬人族的三魂七魄修炼,便是那莱阳鬼宅之中的恶鬼,那水井之中的累累白骨也是数之不尽,莱阳官府足足打捞了三日,恶臭熏天,包文正亲眼目睹又怎会有假! 唯有一个法子可以缓解这正道五仙门的势弱局面,那就是迎娶“妖妻鬼妾”,而后挑起内讧去迎战黑山老妖,不论战况如何,不论结局如何,百莽山和九幽涧必定是元气大伤,黑山老妖即便是不死,也必定是重伤退守与黑山之中,这方天地至少可保一百年的安详。 以以情愫为引,以一己之力,便能转圜正道五仙门的势弱境地,更能完成系统的任务,从而反转绣玉谷移花宫之中。 燕赤霞癫狂的放声大笑,那刻骨的恨意与双眼之中更是凝固,若非是一身道行被妖法禁锢,若不是此刻已然没有了气力,奈何不了这包文正分毫,只欲生啖其肉,端起那粗瓷碗将水酒一饮而尽,而后便将那粗瓷碗摔落与地面之上。 “呯啪!” 那粗瓷碗被摔倒的粉碎! 燕赤霞鄙夷的瞧着包文正,怨恨的说道:“举头三尺有神灵,你终有一日,不得好死!” 包文正举起了粗瓷碗,将那醇香的美酒一饮而尽,起身便朝囚牢之外走去,落寞的说道:“宁采臣和聂小倩不会有事的......” 言下之意无非是说,你燕赤霞便要丧命与这断龙台中。 燕赤霞凝视着包文正远去的身形,面颊上浮现了死意和绝望,以及对宁采臣和聂小倩能够生离百莽山的欢愉,几声凄凉的嘲笑之后,便是飞身一头撞在了这坚硬的石壁之上,瞬息便有热血自头颅上溅起,而后缓缓的滑落与地面之上...... 包文正昔日修炼《明玉功》之时,便能洞察百丈之内的飞花摘叶,今日峨眉仙门的绝学《九步蹬天》已然有成,怎会不知这燕赤霞此刻的境地,聆听着那气息越来越微弱,便是心脏的跳动也渐渐的停息,身躯略有一丝呆滞,而后便举步走出了断龙台。 燕赤霞,一路好走,三两年之内,你便知晓我包文正的所作所为,才是还这天下苍生百年太平的唯一法子。 只是,你确实瞧不见了...... 067:百莽山云雨之欢 独坐山巅赏孤峰,流年不与昔日同! 犹记得与那绝代双骄的世界中,与怜星宫主与云雾山百花洞府之中的点滴欢愉,仿若只是昨日而已,那一颦一笑皆是在眼前萦绕。 那百花洞府位于云雾山百丈之下,隐蔽之极,置身其间便见那青山对峙,参天古树虬曲苍劲,拏云攫石,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抬头奇峰遮天,脚下清晰潺潺,怪石卧波。 怜星宫主的绝色容貌和高贵气质并不逊色与邀月宫主,也是绝代风华的绝世美人,那笑魇甜美,更胜春花,稚气的声音充满了惬意的语调,秋水明眸,顾盼生辉。 那云雾山百花洞府虽是清寒简陋,与隆冬时节更是寒冷异常,但有怜星宫主作伴,便是那没有盐巴的鹿肉,也胜过眼前唾手可得的天材地宝无数。 包文正凝望着那云蒸雾集的百莽山,回想起昔日与云雾山百花洞府的岁月,面颊上浮现了几分追忆的欢愉之色,随即缓缓的收敛,听到不远处传来衣袂飘飞的声音,依旧是面带笑意的回首望去。 魅姿艳逸的身形自云雾缭绕之中而来,那曼妙的身姿优雅万千,倾世的容貌逐渐显露,较之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也是毫不逊色,美目淡淡的飘了过来,风过天地皆是一片肃杀,忽而停留与包文正的身上,那一抹浅笑似是醉了百莽山,便是这云雾也为之挥散一空。 “可是有些气闷?”春三十娘便是平视着包文正,仿若这世上再无旁物会滞留心中,那秋波微转便接着言道:“百莽山也有几处不俗的美景,不妨同去一游?” 包文正走了上前拉住春三十娘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指,却是婉言谢绝,更是体贴备至的说道:“来日方长,到也不急于一时......” “你的伤势如何了?” 春三十娘如今也逐渐习惯包文正的关怀备至,嫣然一笑说道:“早已经不碍事了。” 包文正故作迟疑,欲言又止,眼见春三十娘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这才双手将春三十娘的柔荑皆是握在了手中,炙热的眼神萦绕着希冀的神采,说道:“若是不碍事了,便随我回家禀告双亲......” 春三十娘更是疑惑不已,却是不知包文正到底何意。 “我们成亲吧!”包文正凝望着春三十娘的面颊,掷地赋声的说道:“我包文正要娶你春三十娘,做我的妻子!” 春三十娘这才恍惚起来,始知按照人族的礼法而言,需要禀告父母之后,才能按照三媒六聘迎娶过门,才算是全了礼数。 而与此同时,梅绛雪与心上人昔日的婚约,也与春三十娘的心中闪过,未曾细想便翻转了柔荑,自有妖气升腾,便出现了盛放着琥珀色美酒的玉盏。 “你喝了它,我便做你的妻子!”春三十娘的眼眸之中似有几分迟疑,又似乎有几分希冀,语调变的有几分柔情蜜语,竟是有几分蛊惑之意。 包文正心知这玉盏之中的美酒必有蹊跷,但事到临头却也不能迟疑,便接过了玉盏一饮而尽,便觉得自咽喉之中升起一股炙热的暖流,更是蕴含着充沛的灵气,分明乃是天材地宝酿制而成。 春三十娘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防,那眼眸之中被浓郁的情愫所遮掩,首次主动的抱住了包文正的身躯,柔声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 “这酒中有我的蛛毒,唯有与我***方能暂时缓解。” “你若是躲藏起来,让我寻不到,或是惹我生厌,便小心你的性命......” 包文正本就只有三十多年的性命,若是不能完成系统的任务,便也唯有被抹杀的唯一结局,又怎会将这蛛毒放在心上,心中虽是更为厌恶春三十娘以剧毒相要挟,却是浮现了惊喜的神采,凑近春三十娘的耳垂低声说道:“我感觉好像你的蛛毒要发作了.......” “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解毒吧......” 春三十娘千年以来皆是寡居,何曾有过这“云雨之欢”,闻言有些羞涩的推开了包文正,那一眼望去更是与嗔怒之中,更多的则是故作鄙夷之情,笑着说道:“我的蛛毒分量极弱,三年才会发作一次。” “我岂会平白的作践自己,容你以解毒为名,趁机......” 春三十娘虽是与尸山血海之中登上百莽山妖王之位,但依旧是未尝过“云雨之欢”的女妖,与这包文正当面不免有些女子的羞涩,故而那妩媚之极却是有几分任君采撷之意。 包文正心知若是趁机上前,自然能坐实了春三十娘“妖妻”的位份,虽是知晓这春三十娘乃是千年蜘蛛成精,那丑恶的本体至今想来仍是不寒而栗,但是却也没有了退路,为防他日再生枝节,便泛起了惊喜的神情,上前便狠狠的揽住了春三十娘那纤细的腰肢。 故作恶狠狠的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毒是你下的,自然也得由你来解!” “嘤.....” 春三十娘被这宽阔的手臂揽入了怀里,想到要与包文正行那“云雨之欢”,那情欲便是如春潮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白皙的面颊也浮起了羞涩的红意,任由包文正强拉强拽的朝大殿之内走去。 寝殿之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串串为幔帘,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榻边缘,镶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秀珍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雾海一般。 那鲛绡宝罗帐之内则是旖旎的风光,春三十娘酥胸急促的起伏,似是娇羞带怯,又似有几分期待的神情,更是霞飞双颊说不尽的妩媚,望着眼前本是文弱的心上人,却是犹如娇弱的女子一般。 包文正凑近了春三十娘,伸出那微微颤颤的双手,揽住了那纤弱的腰肢后,便是...... 不多时,那鲛绡宝罗帐内便传来异样的声响,以及几声有些痛楚的闷哼声。 “你别挠我啊......”包文正不胜其扰的说道:“你瞧瞧你把我抓成什么样子了!” “你轻点......”春三十娘那剧烈喘息之余,有些不悦的嗔怒说道。 “正经点,我这是在解毒!”包文正言之凿凿的说道,便瞧见那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榻有些晃动,所幸并未传出其他的声响。 “我挠死你......”春三十娘那痛苦且欢愉的声音传来,却是近乎有几分癫狂之意。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直到翌日的天色大亮,与那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榻之中,那白皙的玉臂掀开了幔帘,已然与羞涩之中有了几分坦然自若,将大红色的罗裙裹在娇弱的身躯上,便掩嘴偷笑的走到了铜镜面前梳妆打扮。 包文正低头望着身躯上的道道血痕,依旧有几分刺痛传来,而后望着那铜镜前梳妆打扮的春三十娘,故作不悦的开口说道:“你要挠死我啊!” 春三十娘面色再泛起了羞涩,低声说道:“忍不住嘛......” “下次把你的手绑起来!”包文正故作恶狠狠的说道,只是那眼眸之中的柔情却是更显深邃,语调也是略带笑意。 春三十娘那纤弱的身躯原地一转,随着大红色的衣袂飘飞,那白皙的玉腿再次呈现在包文正的面前,却是狡黠的调笑着说道:“我有八只手,看你怎么绑!” 包文正心中咯噔一跳,昨夜“云雨之欢”动情之时,却是忘却了春三十娘乃是千年蜘蛛成精,此刻与脑海之中再次浮现了与兰若寺之中,那宛若山峦的丑陋本体,本是深情款款的面颊也有了几分不自然。 春三十娘统御百莽山数百年,焉能瞧不出情郎的异样,瞧着那身躯之上的抓痕遍布,倒也当真有几分歉疚,便轻抬莲步走了上前,柔声说道:“我下次尽量忍住,不再挠你了......” 068:传王令百莽大殿 青丘山千狐洞本是隔绝与这俗世,终年有烟雾萦绕使那樵夫和猎户迷失了方向,与那曲折通幽的洞府之中,那洁白如雪的狐狸正在休憩,两只前爪作枕更显优雅,身下的六条尾巴披散开来,若不是有那浓如墨的妖气萦绕周身,便是仿若天地之间的灵兽一般,哪里还有狐妖的半分妖异。 这六尾狐狸便是一直闭着眼睛修炼,恢复着与兰若寺之中的伤势,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的流逝,狐狸那狭长的眼眸这才缓缓的睁开,那眼眸之中的恨意一闪即逝,乍起了一股青烟散去后,便出现了那身形婀娜多姿,身穿宫装的花信女子,正是以锦绣心肠而著称的六尾妖狐梅绛雪。 “春三十娘,你好狠的心肠!” 梅绛雪微蹙峨眉,面罩寒霜冷冷的说道:“枉我扶持你登上妖王之尊,你便是这般回报与我!” “不曾出半分力,便驱策我前去兰若寺为你打探消息!” “过河拆桥,黑山老妖和树妖不曾出手伤我,反而是你打了我一掌!” 这怨毒的语调与这曲折通幽的洞穴之中回响,梅绛雪遥望着百莽山方向,回想起那一夜与兰若寺中,情郎包文正反而拼死攻向了千年树妖,如今心灰意冷之下自是察觉了不妥,升起了狐疑之心,喃喃自语说道:“春三十娘,我能扶你登上妖王之尊,也能将你拉下!” “包文正.......包文正.......” 叹息一声,梅绛雪身化一道流光便是直奔百莽山而去,此行势必要寻春三十娘和包文正追问个究竟,春三十娘为何与一掌击出之时,竟然口出鄙夷之词;包文正为何拼死相助春三十娘...... 这一切的一切,梅绛雪并非不知其中的端倪,但却不愿意凭空猜测,终究是情根深种,一腔柔情皆系在包文正的身上,故而逢此事仍需当面问个清白,才能彻底做个抉择。 百莽山之巅孤峰崛起,常年有云雾缭绕,便是狂风也散不去,那大殿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与正午阳光下,更是平增几分出尘的气息,若不是那冷冽的妖气萦绕,便是尽得人间仙境之美誉。 而与百莽山的山脚下,另一座古朴而荒凉的大殿则是恰恰相反,妖王殿与无尽岁月的洗礼下几近废墟,石柱为梁依旧残留着刀砍斧钺的痕迹,大块的山壁为顶也是投射进了阳光,宛如残砖断础的大殿,更显妖族那惨烈的杀戮本性,风沙随着狂风席卷而来,便是那驻足其间的一众化形妖魔,也要眯起了眼睛,静候妖王春三十娘的莅临。 一道白烟与妖王殿中乍起,那美姿艳逸的身形刚落座与巨石雕琢的座椅之上,便听闻一众妖魔俯身行礼。 春三十娘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残留着潮红,分明是刚经历了“云雨之欢”,俯视这百莽山的一众大妖,眉宇间便升起了不悦的神采,顷刻间那冷冽的杀意和怒气便充斥着妖王殿。 “我还要等待几时!”春三十娘那冷漠的语调与妖王殿之中响彻,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美目之中萦绕着红光,那狠辣凶残的本性尽显无疑,竟是比这凌冽的寒风更为之无情。 与这妖族圣庭百莽山之中,有一把一百多年尚未锻造成功的妖枪,这柄妖枪名曰“戳天”,自昔日黑山老妖擅闯百莽山求亲,兴起一场杀戮之后,春三十娘便耗尽百莽山千年的积累,强令妖族全力锻造,至今仍是未果。 妖枪戳天一日未曾出世,春三十娘便不是黑山老妖的对手,春三十娘自尸山血海之中登上了这百莽山妖王之尊,本就是素来目无余子又怎会释怀,故而本是与夫君包文正朝夕相伴,也不得不莅临妖王殿督促此事! “启禀娘娘!”那满头棕发的魁梧巨汉,双手那厚厚的老茧分明是惯用蛮力,满身烟熏火燎的气息,迈步走了上前俯身行礼后,心悸之中也泛起了得意,恭敬的说道:“妖枪再有一月,便可出世!” 春三十娘缓缓的站了起来,以娇弱的身躯逼视着这棕发的魁梧汉子,眼眸之中的红光更为浓郁,本是凌冽的杀机也逐渐的消弭,那大红色的衣袂随风飘飞,却是放声大笑说道:“好!” “一月之后,本王便要亲眼目睹妖枪出世!” “届时,必定手刃黑山老妖!” 一众妖魔皆是喜出望外,这百年来妖枪锻造一事犹如山峦压的喘不过气来,无不战战兢兢,更是几乎倾尽了百莽山的奇珍异宝,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各自俯首跪拜口呼:“祝娘娘旗开得胜!” 春三十娘本就是千年蜘蛛成精,生性凶残且暴虐,自登上百莽山妖王之位后,便以可助长道行的“幽昙灵酒”控制麾下,因此这百莽山一众妖族的生死尽数被春三十娘操控,任你有何种手段,也难逃这溶于血脉之中的剧毒。 “簌簌”之声响起,那一颗颗柔滑的黑色丹药与空中乍现,顿时妖王殿内衣袂翻飞之声不绝于耳,这丹药星罗密布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按照一众妖魔的修为和功法远近各有不同。 这丹药也是视春三十娘的心情,必定会缺少几枚,若是这三年来修为无所寸进,也势必会因此而经受三年的折磨,可谓是苦不堪言。 “咯咯……” 与那清冷且不乏讥讽的笑声中,春三十娘御风而去便渺然而去,唯有这妖王殿之中的一众妖族,势必再凭本事抢夺别个的丹药,只为暂缓那“幽昙灵酒”的剧毒! 妖魔本是饮毛茹血之辈,少有感激涕零之心,施与恩德便妄想换来忠诚,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甚至及不上一株天材地宝,唯有以生死相胁迫,才能令行禁止,这也是昔日黑山老妖来犯,百莽山一众妖魔誓死相搏的原因。 与这百莽山的地底深处,那暗红色的熔碌之中燥热难耐,无数化形的妖族皆是神情呆滞,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将那惨白的骸骨抛到了熔碌之中化为乌有,唯有那令人神智癫狂的戾气越发的惨烈,只欲放声嘶吼,时而便有妖族失足跌进了熔碌之中,更是悄无声息。 与这熔碌的上方,一柄漆黑如墨的长枪漂浮,仿若亘古长存一般的不曾挪动一丝一毫,这妖枪乃是以妖族的身躯铸就而成,以“毒蛇,蜈蚣,蟾蜍,蜥蜴,蝎子”等五毒为枪头,以“雄狮,猛虎和猎豹”的脊椎为枪柄,以妖魔的内丹为枪端,一柄妖枪凝聚九个千年妖怪的血肉魂魄,名为“戳天”! 便是,将天也能戳破之意! 也是位于这百莽山的山巅大殿之内,包文正依旧与那六尺宽的沉香床榻上假寐不起,昨夜的“云雨之欢”虽是旖旎风光,但与那动情之处,这春三十娘依旧是故态萌发,不但是挠的包文正血痕遍布身躯,便是肩头也被那一口银牙咬住不松口,那清晰可辨的牙痕至今未曾散去。 得走! 再留下来,非死在这春三十娘的床榻之上不可! 回想起昨夜那完美无瑕的躯体,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那低吟浅唱的魅惑呻吟,以及那略显狂野的行径,身躯上挠痕的痛处再度传来,便起了暂别的心思。 “还不起床!”春三十娘推门而入,便瞧见了夫君与床榻之上恬睡的模样,轻转莲足走了上前,轻吻那俊郎的面颊,柔声说道。 包文正一把将春三十娘拉上了床榻,先是亲吻了一下那白皙的面颊,而后便将甜言蜜语信手拈来,惹的春三十娘再次泛起了情欲之后,这才故作叹息的说道:“我得回转家门,去二老身前禀告此事!” “也好,早日迎娶你过门!” “不如,你随我同行吧?” 包文正心知春三十娘如今炼制妖枪不容分身,偏偏挑选这个时机开口,便是只愿独自离去。 与春三十娘这两月以来,皆是甜言蜜语的哄其开颜,更与春三十娘已有了“云雨之欢”,这妖妻之位分已然坐实,便要开始筹谋九幽娘娘这个鬼妾了。 其次,青丘山千狐洞的梅绛雪终究有一日,会亲临百莽山与春三十娘和包文正当面质问,若不早日离开,届时必定令梅绛雪齿冷,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波折。 唯有暂时避开直面相见,才能另想他法,最好是直接前往青丘山去面见梅绛雪,以“春三十娘和梅绛雪的姐妹之情”为引,解释与兰若寺之中的拼死相救,才能将这波折化于无形之中。 只是,元阳之身已失,该如何对梅绛雪解释? 嗯…… 我包文正只是粗通道法而已,那春三十娘乃是千年的妖精,被魅惑之后强迫的…… 069:寻借口暂别百莽 与那烟雾缭绕的百莽山之巅的大殿之外,包文正一袭白色的长衫更显孤洁出尘,与那云雾缭绕之中仿若谪落凡尘的仙人,肩头那一柄“青鸾祁仙剑”则是晶莹柔润,萦绕着淡淡的剑意,与这一月的“云雨之欢”和每日的耳鬓厮磨之后,包文正终究是寻到了借口,与今日辞别春三十娘。 “早去早回......”春三十娘依旧是一袭大红色的罗裙与风中飘舞,那妩媚且动人的面颊之上,则是依依不舍的眷恋,以及几分黯然之色。 包文正上前牵起春三十娘的柔荑,也是难舍难分的叹息说道:“父母在,不远游!” “终将与师尊吕三娘说的仔细,即便是被逐出师门,又有何妨!” 春三十娘眼眸之中的戾气一闪即逝,那衣袂随风飘舞之际,百莽山挥斥方遒的妖王气息挥散了开来,叮嘱夫君包文正说道:“若是吕三娘胆敢伤你,你便将击碎那物,便能护住你一时三刻!” “为妻势必顷刻而至,断然不与其干休!” “这世上胆敢伤我春三十娘夫君之人,定要他血债血偿!” 那冲天的妖气喷薄欲出,但却有生生压了下去,转圜了往日的柔情和和婉,略有几分歉疚的说道:“待我炼成了至宝之后,日后便是黑山老妖也是不惧,此时却是不能随你回转家门,叩拜双亲与当面了.......” “来日方长,二老得知之后,也定然会盼着你早日登门……”包文正再次用力将春三十娘揽入了怀中,柔声的劝慰说道,而又是怜惜的说道:“莫要太过劳累……” “真不舍得与你暂时分别。”春三十娘也是紧紧拥抱着包文正,轻声呢喃说道,嗅着夫君身躯上的味道,更是有几分无奈和叹息。 任谁将这妖娆的女子揽入怀中,皆是如包文正一般无二的叹息,春三十娘以“幽昙灵酒”操纵百莽山一众妖魔的生死,积威之下便是一个面色不悦,也要令那妖魔肝胆俱裂,可谓是狠辣恶毒。 但对于包文正却是情根深种,柔情似水,与妖族的溯源阵愈合了与兰若寺的伤势不说,这百莽山的天材地宝,任由包文正享用,只要是春三十娘有的,包括与床榻之上行那“云雨之欢”,也是从来不曾有丝毫的推诿。 细节决定成败,与女子辞别之时更需恋恋不舍,那一个转身离去自是潇洒,自是轻松写意,却不免令那一片痴情的女子有些黯然,只因她的心思尽数与你的身上。 包文正依旧是唏嘘不已,牵着春三十娘的柔荑不曾放开,一直到了日经中天之时,这才在春三十娘的挥手送别之下,仍旧频频回头的御剑而起,驻足与空中深情的凝望了一眼,这才与山脚下携宁采臣而去。 宁采臣衣衫褴褛,憔悴之极,怀中抱着金坛,神情呆滞的沉默不语,本是一文弱的书生,只因世道艰难这才前往郭北镇收账,夜宿兰若寺之中,那楚楚动人的小倩竟是孤魂野鬼,那生性粗鄙的燕赤霞竟是斩妖除魔的道人,那六尾妖狐却是英姿飒爽,更是曾护住自家和小倩的性命,虽然那妖魔鬼怪着实狠毒和凶残,但是最险恶不过的却是人心…… 若非有冰雪聪明的小倩从旁解惑,宁采臣委实不敢相信,这素来杀贪官,除恶霸,以侠肝义胆著称的“青天剑客”居然是个伪君子,居然与妖魔为伍……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宁采臣心中寒意更甚,足下踏着包文正的“青鸾祁仙剑”直入青冥,略一俯视那起伏的山峦便是双腿发软,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金坛,闭目也是不发一言,唯恐露出马脚而丧命于包文正之手。 如今兰若寺一行终究将“妖妻”春三十娘正了位分,当世之中唯一还知晓此事的燕赤霞已然死去,仅存的就剩下凭空猜测的宁采臣,至于那金坛之中的聂小倩本是孤魂野鬼,所说的话不足为信。 若是要毫无一丝遗漏,此刻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这宁采臣手无缚鸡之力,只消收了“青鸾祁仙剑”的道法,自然会将其摔落与千丈之下,与这烈日骄阳之中,便是聂小倩也护之不休。 包文正杀心已起,又念道这宁采臣也是苦读诗书的文弱秀才,与自家的出身一般无二,这又缓缓的按捺下去。 “宁采臣,你能与兰若寺之中保住性命实属不易……”包文正故作叹息的说道:“这方世界光怪陆离,并非是读书人可随意游历……” 宁采臣好歹也是多年的秀才,又怎会不知包文正言词之中的意思,便强笑着说道:“此言甚是,回转家门之后便苦读诗书,只盼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 “那便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包文正面带笑意,朗声说道。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迎娶妖妻鬼妾一事迟早会败露,而且随着包文正刻意前往九幽涧,筹谋“鬼妾”九幽娘娘而提前传扬开来,届时正道五仙门必定除之而后快。 何必枉造杀孽,还是放过宁采臣和聂小倩这一对本就苦命的鸳鸯吧。 与这苍茫云海之中,“青鸾祁仙剑”那晶莹柔润的剑光瞬息便是数里之外,那孤傲卓绝的剑意撕开云幕,径直前往杨家坳的方向寻去,便是要先行前往青丘山千狐洞,寻那梅绛雪以花言巧语先行欺瞒,免得再生波折。 唯有到了百莽山之后,这才知晓梅绛雪之名可谓是如雷贯耳,虽不以道行和斗法见长,但若是论心智和手段,却是无愧“六尾妖狐”之名,无愧于锦绣心肠之名。 越复杂的计策就越容易出纰漏,简单的法子却不见得有效,而梅绛雪便是洞悉了昔日妖族的势力强弱和其中的摩擦与仇恨,以上古奇珍为饵,邀当世之中的一方妖魔共聚百莽山,倾尽青丘山的天材地宝,助春三十娘酿制“幽昙灵酒”,助春三十娘登上了妖王之位。 此事说来简单,但若是实施起来却是不易。 但凡是一方妖魔,哪个不是倨傲不羁,便是有上古奇珍为名,又怎会轻信?妖族本就是饮毛茹血之辈,彼此之间的仇恨本就极深,上古奇珍虽好,但却不见得有性命去享用。 配得上喝这“幽昙灵酒”者皆是有些道行,也不乏博闻强记之辈,更不乏狡诈阴险之徒,为何会放下戒心,去享用这能增进道行的灵酒? 在梅绛雪的筹谋和算计之下,在春三十娘予智予雄的狠辣手段中,数千年各自为营的妖族臣服与百莽山,与九幽涧的“九幽娘娘”南北对峙,故而俗世之中也有那贪嘴之人,戏言为“南娘娘和北娘娘。” 与这道晶莹柔润的剑光飞行之中,那烈日骄阳也逐渐的西移,云海之上烟波浩渺,与云层之中俯视下去,便见那泥丸般大小的城镇轮廓,尚且不及放声长啸,舒缓与那百莽山中殚精竭虑的疲倦,便感知道一股冷冽的妖气数息便由远及近。 包文正驾驭着剑光便要远远避开,却不料那妖气瞬息便直扑近前,而后与那漆黑如墨的妖气之中,便是一身翠颜色罗裙的六尾妖狐梅绛雪。 梅绛雪长发披肩与风中飘摇,本就是秀美绝伦,清丽胜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尤其是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观之亲切,表情温暖中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漠然。 包文正停下了剑光之后,错愕的面颊上不停地抽搐,那是一种痛苦而又充满了欢喜的笑容,黯淡的双眼之中则是无限的柔情和悔恨,甚至有些水雾浮现在眼帘。 梅绛雪本是微蹙峨眉,面颊含着疏远的冷意,眼见包文正如此这般,那本是渐渐消散的情愫又再次浮现与心间。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梅绛雪感知到包文正的元阳之身已失,更是恨得面罩寒霜,倒不是因为“炉鼎”的缘故,而是那朝思暮想的情郎,居然背叛了昔日的诺言。 莫不是,这一切都是花言巧语,虚情假意不成? 070:山神庙绛雪心寒 残月如钩,斜挂与树梢之上,远离了百莽山之后的也稍缓了寒意,与那几成废墟的山神庙前,篝火随着风儿摇曳不定,焦黄的野兔被木棍贯穿,油脂滴落下来“嘶嘶”做响,而围坐的数人也是沉默不语,与这荒郊野岭更是显得寂寥。 梅绛雪蹲坐在篝火旁,妖娆的身躯更显羸弱,发髻略有凌乱的与秀美绝伦的面颊上萦绕,出神的凝视着,却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只有那峨眉微蹙,面色也是越发的难看。 聂小倩依旧是一身素色罗裙,美目之中那怯意不时的萦绕,紧紧牵着宁采臣的衣袖,才似乎寻到了依靠,那披肩长发倾泻下来,与微风之中时而飘动,那楚楚动人的身躯,以及那略带书卷清气,与这荒郊野岭之中,更是我见犹怜。 宁采臣沉默的蹲坐在石块之上,不时的轻抚小倩的柔荑,对于此刻山神庙前的凝重气氛,也是不敢大声喘息,唯恐触怒了“伪君子”包文正,以及那六尾狐妖梅绛雪。 “你与春三十娘不是姐妹吗?”包文正面色不甘,神情激奋的说道:“我包文正乃是堂堂男儿,虽知不敌那树妖,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用得着你救吗!”梅绛雪冷冷的反问道:“我早就告知过你,她就是春三十娘!” “依你的道行,真是不自量力!”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梅绛雪沉寂已久的怒火,随着包文正的强词夺理终于爆发,面颊之上冰冷异常,双眸之中也是怒其不争的恨意,以及那几分心酸的神采。 “对,我是不自量力!”包文正本就是要引梅绛雪堵在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故而依旧是面显倔强,振振有词的说道:“但,若不拔剑相助,焉知能从兰若寺保住性命,焉知那黑山老妖与树妖不会施以毒手?” “你是眼盲吗?”梅绛雪气极反笑,眼神越发的冷漠和疏远,嗤笑着说道:“树妖若是起了杀意,可曾会暂时散开“千舌地狱”?” “用你那读书人的脑子想一想!” 语调与气急败坏之中,也是越发的尖锐,与这寂静的夜空中更显清灵和怨愤。 包文正心知第一个回合已经结束了,梅绛雪对于兰若寺的猜疑尽数宣泄出来,便摇头苦笑,瞥了梅绛雪一眼,淡淡的说道:“我们离开了吗?” “你是否忘记黑山老妖的言词了?” 与那兰若寺中,黑山老妖一头红发尽显睥睨天下的豪情,首次将那鄙夷的视线放在了梅绛雪的身躯之上,那漠然的眼神中流露出赞叹的神采,言道:“事到如今,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城府之深果然无愧锦绣心肠之名!” 梅绛雪顿时为之词穷,与这清冷的月色之中也为之清醒了几分,心知被妒火蒙蔽了神智,反而与这唇枪舌剑中败下阵来。 聂小倩轻轻掐了一下宁采臣,递了个城门失火的眼色,那心悸的眼神与宁采臣的眼中却是分外的生怜,便起身告罪一声,以净手为由头,携聂小倩踏入了夜色之中。 与穿过树林的树叶“簌簌”响动声中,聂小倩附耳上前,用极低的呢喃细语说道:“这二人都是翻脸无情之人,明日一早便独自离去,切莫听到了不该听的……” 聂小倩随侍兰若寺千年树妖多年,又怎会不知妖魔的秉性,皆是狠辣歹毒,动辄取人性命;而那包文正也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能与那绛雪娘娘以情侣相伴,又能与百莽山之中来去自如,更是居心叵测之辈。 以聂小倩区区孤魂野鬼的修为,只怕挥手聊便要魂飞魄散,便是自家也是难保,又怎能护住情郎宁采臣的性命。 趁绛雪娘娘和包文正还未曾起了杀心,远远的避开才是唯一的生路! 宁采臣张口欲言,却被聂小倩以樱唇堵住了话语,却是生恐情郎气息过重,令绛雪娘娘和包文正起疑,唯有如此这般才能遮掩过去。 清冷的月光遍撒山岗,凉风徐徐而来,与那山神庙的篝火之前,包文正与梅绛雪再次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曾率先开口出言,也任由那木棍贯穿的野兔与篝火上变的焦黑,更无人前去翻动。 包文正依旧是呆滞的凝望着篝火,心知稍后便是梅绛雪的质问,质问为何失了元阳之身,而这沉默的时间越长,那喷之欲出的言词也会更加的犀利,更加的刺耳。 但,物极必反! 与这男女之间的情愫也是同理,只要梅绛雪的心中还有余情未了,只要寻一个完美的理由和借口,便能转圜目前的局面,就能令梅绛雪生起几分怜惜之情。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 梅绛雪却是嫣然一笑,竟是走到了包文正的身侧,那青葱玉手牵起包文正的衣袂,略带调笑的说道:“你听,这一对痴男怨女在做什么?” 包文正侧脸凝望着梅绛雪,眼眸之中升起了几分柔情,聆听着与风中传来衣衫“簌簌”摩擦的声响,仿若气消了一般,哑然失笑之余轻声说道:“别人家做什么,都是别人家的事……” 虽是故作轻描淡写,包文正的心中却是暗自警惕,知晓这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梅绛雪乃是故意松懈自家的神智,待自己当真的讲述出百莽山一行之后,那才是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 “你与百莽山之中,定是受了委屈……”梅绛雪将身躯依偎在包文正的肩头,语调更是痛惜不已的抽泣说道,那两行清泪顺着白皙的面颊便淌落下来。 闻言之下,包文正便是深深感觉头疼,这梅绛雪不愧有锦绣心肠之名,果然是名副其实,闻弦音而知雅意,这是要包文正将百莽山一行和盘托出的铺垫之词。 与百莽山中有一月有余,若是当真事无巨细的讲述出来,只怕要半个时辰之久,这等缜密的故事从何讲述,又如何欺瞒过这六尾狐妖梅绛雪…… “唉!” 包文正沉重的叹了口气,再次与脑海中将早就准备好的故事推演了一遍,与这篝火之前仔细的讲述了出来。 故事本就是编制的谎言,是经不起推敲的,况且那宁采臣便虽被囚禁与百莽山断龙台中,却也是当事人之一,至此包文正才有些懊悔,应当早些将其随意撇在一处,不该与梅绛雪碰个照面。 这故事本就疑点有三,其一便是梅绛雪最为关注的,为何会失去元阳之身,又是与哪个女妖? 其二,便是那曾经与春三十娘有援手之情的燕赤霞,为何会葬身与百莽山中。 其三,则是包文正为何会毫发无损的离开百莽山,而且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已然直追当日兰若寺中的燕赤霞! 这是三个无法规避的疑点,也是无法用故事掩盖的事实,果不其然,梅绛雪笑语盈盈的起身走到了篝火的另一旁,那充满了智慧的眼眸之中浮现了讥讽之意。 “燕赤霞便是再死上一千次,也与我无关!”梅绛雪冷笑连连的说道:“你会在兰若寺中,拼死相救春三十娘……” “你会在百莽山中修为精进……” “你会失去了元阳之身……” “只有一个原因!” 梅绛雪那冷漠的双眼浮现了刺骨的恨意,那银牙也是咯咯做响,随着浓如墨的妖气升腾,那三尺青丝也是随之飘摇,与娇弱的身躯和秀美绝伦的面颊上,也涌现了千年狐妖的滔天威芒。 “我求春三十娘下山,是为了救你出吕三娘之手,好跟你举案齐眉,长相厮守!” “我去兰若寺,是与春三十娘交换的条件!” “我梅绛雪枉自修炼了千年,衣不解带的侍候你的双亲!” “包文正,你对得起我吗!” 梅绛雪那滔天的妖气瞬息消散不见,娇弱的身躯与簌簌发抖之中,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流淌了下来,与清冷的月色之中泣不成声。 “我为你,不惜以身犯险……” “你却与春三十娘有了私情……” “包文正,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包文正凝望着梅绛雪那近乎于绝望的身形,以及那面颊之上的泪痕,回想起与短松冈书斋至今的一幕幕,本是冷漠的心中,也终究泛起了一丝涟漪…… 071:生怜惜不忍再伤 语言是一种神奇的力量! 同样的一句言词,由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配以不同的语调,再配上不同的神情,产生的效果也有所差别。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用在此处也丝毫不为过。 “幽昙灵酒!” 包文正落寞而凄凉的笑着说道:“自你离开短松冈书斋的那一夜,我便误饮那毒酒!” “这就是我,为何要拔剑相助春三十娘的根本原因……” “春三十娘若是死了,你以为我还活的成吗?” 过犹不及,包文正与此刻还有两句话未曾说出来,一句则是将话题引到死后,与杨家坳的双亲无人赡养,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凄凉;另一句则是和梅绛雪至此阴阳两隔,至此独自徘徊,黯然神伤。 只是女子皆善妒,只愿彼此才是唯一,故而将言词说到此处,才是恰好! 再者,便是祸水他引,春三十娘本就是百莽山的妖王之尊,便是梅绛雪也是招惹不起,并且与兰若寺曾打伤梅绛雪,这几句话说出来,也好勾起梅绛雪心中的记恨,升起同仇敌忾,且同病相怜之心。 包文正转身迎着梅绛雪强挤出一丝笑容,将自家的无奈和苦涩尽数显露,而后再次沉默的与篝火面前蹲坐,仿若依旧陷在往昔的生死抉择之中,那清冷的月光下,微风抚动起鬓角的发丝,那俊俏脸庞亦是被落寞所沾染。 梅绛雪与篝火前蹲坐,一双美目之中的恨意也消散了几分,望着情郎包文正那 黯然的苦楚,本是稍微浮现了怜惜的情愫,但随即料想到情郎竟是与春三十娘媾和,这才失掉了元阳之身,便又是怒气上涌,既恨春三十娘的寡廉鲜耻,又恨情郎的背弃诺言。 一个是姐妹相称多年的妖王春三十娘,一个是早已情根深种的情郎包文正,这二人的媾和对于梅绛雪而言,犹如一记耳光,生生的括在了梅绛雪的面颊之上,而且是清脆作响,羞臊的无地自容! “哼,咯咯……” 那凄凉的笑声与荒山野岭上更显清冷,那语调犹如杜鹃啼血,满腔委屈以及绝望心境。 “包文正,你告诉我,你的元阳之身……”梅绛雪联想起情郎与春三十娘的媾和,便是再生怒火,气的几欲说不出话来,接着问道:“是不是跟春三十娘!” 包文正心知这暴风雨会来的更为猛烈,当然也会消退的极为迅捷,只是那残存的余恨却不是可以消弭的,失去元阳之身毕竟是事实,不容推诿和抵赖的事实。 篝火前,包文正神情更加黯然,仿若理亏的低下了头,对于梅绛雪的质问不曾开口说话,以默认的神色来反馈。 梅绛雪眼见包文正沉默不语,心中虽然早就揣测的清楚,但是依旧想听情郎说出来,见状便是怒不可遏,身躯一动便飘到了包文正身侧,那柔若无骨的粉拳,便朝情郎身上打了下去。 “你说!你说!”梅绛雪面色凄苦之极,粉拳打到包文正的身上,却是潸然泪下,那粉拳犹如疾风骤雨却不蕴含一丝妖气,而且随着梅绛雪的痛哭流涕,也逐渐酸软无力,最后却是抚摸在情郎的肩头。 包文正望着梅绛雪那凄苦之极的神采,心中也终究是升起了怜惜之情,却心知与此刻,唯有谎言才是治愈梅绛雪最好的一剂良药。 伸手将脖子前的衣袍用力扯开,将那未曾结疤的抓痕显露了出来,那抓痕一道道纵横交错,殷红均是清晰可辨,乍看之下竟是有些惨不忍睹,更有旧伤未愈,又增新伤。 这抓痕是与春三十娘“云雨之欢”时,情动之余已然癫狂,与包文正身上留下的,但皆是皮肉之伤,与包文正今日的道行而言,若是有心,一昼夜便可尽数痊愈。 梅绛雪依稀之间瞧见了情郎身上的伤痕,便心知乃是春三十娘所为,那伤痕纵横交错几乎是体无完肤,这才知晓包文正乃是被春三十娘胁迫,依稀间如同拨开了云雾,见到了那湛湛青天,那泪眼涟涟的面颊几欲破涕为笑。 “绛雪,对不起……” 包文正神色更为落寞的说道,凝望着梅绛雪挤出苦涩的笑容,那懊悔和愧疚遍布了面颊。 梅绛雪沉默不语,虽然对于情郎的怨气几乎是挥之一空,但是事情已然发生了,终究不能释怀,心中对于春三十娘的恨意更是无以复加。 包文正歉疚及懊恼的端详着梅绛雪那凄苦的神采,心知此刻近前也不是,必定惹来梅绛雪的再次嗔怒,再次的醋海生波;蹲坐于篝火前也不是,会引起梅绛雪的心灰意冷,误认为自家不解风情。 犹豫了片刻,包文正终究是未曾走上前去,原本与梅绛雪的相遇和相知,就是接近妖妻春三十娘的途径,此刻已然是功成,何必再去伤害这一片痴心的女子,哪怕她只是个狐妖…… 既然连相懦以沫都做不到,倒不如早些放手,相忘于江湖,才是对梅绛雪而言,最好的结局。 落寞的叹息一声,包文正起身便朝那清溪潺潺的方向寻去,意欲让梅绛雪能够独自冷静冷静,甚至最好将自己慢慢的淡忘,否则那接踵而来的“妖妻鬼妾”,势必再狠狠地伤害梅绛雪的一片痴情。 梅绛雪蹲坐于篝火前,神色与怨恨之中又浮现了造化弄人的哀伤,美目余光也瞧见了情郎独自走开,也瞧出了包文正落寞的身形,碍于女儿家的矜持和余气未消,依旧是不予理会。 月色清冷,洒落在那曲折的溪水上,微风晃动了那尺余高的蓬蒿,与风中摇曳着,仿若寂寥的空谷幽兰一般。 包文正遥望着那浮云与残月如丝如带,那梦寐以求的女子却是遥不可及,却不知绣玉谷移花宫近况如何,甚至不知道是否还会有重逢之日,那笑靥如花,绝代风华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样子,那青丝是否因为相思,而多了几丝白发,还有那腹内的骨肉,到底是男是女,如今又有多高了…… “公子,去用些吃食吧……” 聂小倩无声无息的飘了过来,本是不愿前来通禀,唯恐情郎宁采臣愚钝,被绛雪娘娘又套出话去,惹得这“伪君子”的记恨,顷刻间便是性命不保。 但,绛雪娘娘有了吩咐,又不得不听从,不过是兰若寺的孤魂野鬼而已,与这千年狐妖面前,生死又怎轮得到自家做主。 包文正回眸望着聂小倩那清冷且娇怜的身形,与这月色之中更显的楚楚动人,那双眼之中的怯意却是遮掩不住,也心知所为何故。 “明日,你和宁采臣自去便是……”包文正叹息一声,劝慰着说道:“只盼你们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光,莫要如我这般……” 包文正本是思念绣玉谷移花宫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心知此事无人知晓,这才念及《倩女幽魂》的故事,念及聂小倩和宁采臣阴阳两隔的生死相恋,从而触景生情,叹息着说了出来。 那语调极为的落寞,极为的懊悔,也极为的凄凉,与这月色下也极为黯然神伤。 聂小倩喜出望外,心中的郁结,随着包文正的一句话终于散开,忙侧身行礼谢过,而后劝慰着说了一句:“是前生注定,就莫错过姻缘!” 而后,聂小倩便不再停留,轻转莲步朝山神庙之前飘了过去。 包文正遥望着这相对单纯的女鬼,逐渐的消失与蓬蒿深处,心知明日一别后,与这方世界应不会再有重逢之日,却不知宁采臣与聂小倩的结局如何,聂小倩是否会因为情愫,放弃投胎转世的机会,宁愿与宁采臣与阳世之中做百年之好。 将这纷乱的思绪尽数拂拭,包文正便是将梅绛雪也放置一旁,开始思索着如何去接近“鬼妾”九幽娘娘,数月未曾回转师门,却不知师尊吕三娘近况如何。 只盼她能自去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千万莫要想起还有一个亲传弟子才好…… 梅绛雪那罗裙逶迤,妖娆的身躯与风中盈盈飘落,缓步走了上前,冷声说道:“我遣聂小倩前来,莫非还唤不动你?” 那语调虽是冷漠,而这言词却是关切,包文正凝视着梅绛雪那秀美绝伦的面颊,回想起与百莽山的道听途说,念及梅绛雪的锦绣心肠,心中再次浮现出了寒意。 这样的女子,还是莫要招惹为妙…… 072:杨家坳三女聚首 包文正错愕的凝视着梅绛雪,身躯却是不曾稍动,与今夜的一席话已然知晓梅绛雪情深,却委实不料竟然如此无法自拔。 “绛雪……” 包文正欲言又止,知晓此刻不是辞别的侍候,无奈叹息了一声,随着梅绛雪朝山神庙的篝火前走去。 那逶迤的罗裙与蓬蒿上划过,纤弱的身躯与行走间摇曳着清冷,月色下那秀美绝伦的面颊更是美艳不可方物,唯有那凄凉而又和婉的气息,令人不忍相负。 包文正端详着梅绛雪的背影,这才开始正视与梅绛雪之间的情愫,虽然心中隐隐有些黯然,以及丝丝的愧疚,但却知最好的结果,便是自此不再相见,免得来日的伤痕累累。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多少痴男怨女演绎着一段段海誓山盟的恋情,却又奈何造化弄人,也在演绎着一曲曲离殇。 终将会随着光阴的流逝,逐渐淡忘那曾经刻骨铭心的脸庞。 而对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包文正来说,对于每个女子都是一般无二的,相聚的时候自是你侬我侬,分别之后便淡忘与脑海,也在众多女子当中,唯有那怀了自家骨肉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才是一刻不曾稍忘。 而妖魔鬼怪原本不在其列,只是完成“妖妻鬼妾战黑山”的任务而已,只为了能返回绣玉谷移花宫,去面见魂牵梦绕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若有的女妖皆是任务途中的踏脚石。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梅绛雪本就是国色天香且一片痴情,既然“妖妻”春三十娘的位分已定,三十余年的寿元与妖族而言,不过是昙花一现,又何必令其刻骨铭心,无法自拔。 山神庙之前篝火依旧燃烧,几块新柴增添的火焰之上,被木棍贯穿的锦鸡已然泛起了焦黄,那油脂滴落发出“呲呲”的响声,宁采臣翻转着木棍与聂小倩低声私语,那眉宇间流露的情深,委实令人惊叹不已,仿若与百莽山断龙台中受的折磨,竟是过眼云烟一般。 聂小倩乖巧的蹲坐在宁采臣身侧,那恬静的笑容便是犹如这月光一般无暇,披肩的长发与风中萦绕,美目盼兮,仿若宁采臣便是这世间的唯一,他物皆不能滞留与心中。 梅绛雪端详着宁采臣和聂小倩的郎情妾意,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仿若不愿去惊扰这一对苦命的鸳鸯,那眼眸之中也随之浮现了几丝羡慕的神采。 包文正眼见梅绛雪停下的身形,心中更是苦笑连连,触景伤情便是此刻梅绛雪的心境。 “我们回杨家坳吧……”梅绛雪幽幽的叹息,那秀美绝伦的面颊更是浮现了黯然,美目之中与凄凉之余又多了几分希冀,接着说道:“从此再也不招惹春三十娘了……” “从此与青丘山中远离世事,做一对神仙眷侣,好吗?” 那语调低迷更是说不出的幽怨,竟是与希冀之中有几分哀求的味道,值此月色之中,更是令人心酸不已。 “好!”包文正一把将梅绛雪那纤弱的身躯揽入了怀中,心中也是悸动不已,或许有那么一闪念,忘却绣玉谷移花宫的一切,为了不负梅绛雪的痴情。 但几乎是与此同时,就把这个念头给摒弃掉了,委实难忘那绣玉谷移花宫中的一对痴情女子,难以忘记与邀月宫主那远胜“星眸”的明亮眼睛和“春山不及”的婉约秀眉,难以忘记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难以与朗月宫中耳鬓厮磨时娇媚绝世容颜,难以忘记与移花宫祠堂中叩首,相约一生为伴的诺言,又难以忘记与百花洞府中流泪的脸庞…… 那才是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人”啊! “绛雪,我如今是峨眉仙门的弟子。” 包文正叹息一声,松开了揽住梅绛雪的娇躯,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了漠然,眼神中更是有了几分疏远和黯淡,说道:“吕三娘断然不会放过你我……” 梅绛雪闻言微蹙娥眉,那一双眼眸之中浮现难以描绘的光彩,抿嘴笑道:“若是她当真纠缠不休,我自有办法取她的性命!” 那语调虽是柔情蜜意,而这言词却是冷冽之极,分明是有十足的把握。 包文正惊愕的瞧着梅绛雪那恬静的面颊,心中的寒意犹如江海翻腾,已与百莽山知晓梅绛雪的锦绣心肠,能一力促成春三十娘登上妖王之尊,若是当真起了杀意,诛杀吕三娘也并非是难如登天。 “驱虎吞狼”之计,当世之中能杀的了青萍剑仙吕三娘的,就唯有黑山老妖和“南北二娘娘”,若是师尊吕三娘穷追不舍,只消梅绛雪和包文正逃遁到百莽山,必然引来春三十娘的震怒,值此妖枪“戳天”出世,吕三娘必定是危矣! “不……”包文正故作不悦的直面拒了梅绛雪的杀意,面色沉重的说道:“吕三娘与我有师徒之情,若是将其诛杀,置我与何地!” “那就见机行事吧……”梅绛雪虽不在意吕三娘的生死,但却不能不顾及情郎包文正的态度,唯有暂时将此事搁置,不再提及。 篝火前宁采臣乃是文弱书生,自是听不见绛雪娘娘和“伪君子”的这一番言词,而聂小倩乃是兰若寺的孤魂野鬼,也算略有一些修为,闻言之下不由得胆战心惊,强忍着内心的惧意,心知听到了不该听。 “咯咯!” 梅绛雪本是修行千年的狐妖,更以锦绣心肠著称,怎会不知隔墙有耳,与情郎包文正的一番言辞尽数被聂小倩知晓,那美目盼兮之余,已然萦绕了若有似无的杀意。 一个是修行不足百年的孤魂野鬼,一个只是俗世之中的文弱书生,与青丘山千狐洞绛雪娘娘的眼中,不过是抬手便可碾死的蝼蚁而已。 “娘娘,小倩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不会说!” 聂小倩本就是兰质蕙心的女子,自是瞧出了绛雪娘娘的杀心一起,立刻魂不附体的跪倒在地,身躯颤颤发抖,叩首连连。 宁采臣骤然色变,惊愕的瞧着远处的一对“妖魔鬼怪”,虽是不知为何,但这女子本是饮毛茹血的狐妖,自是不将人命放在心上,那“伪君子”更是歹毒异常,与妖魔为伍,自是不会顾及许多。 包文正上前拉住梅绛雪的柔荑,漫步走了上前,对聂小倩和宁采臣说道:“当今世道不易,你二人毕竟是阴阳殊途,不如我为你二人寻个去处,如何?” “公子请说!” 聂小倩心知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是不依从包文正所言,今夜便是与宁采臣魂飞魄散之时。 “青丘山有一庄园名为玉漱山庄,风景如画,九曲廊桥更是美轮美奂,倒是人个好去处……” 包文正侧首凝望着梅绛雪,浮现了丝丝笑容,似是建议,又似是与众人相商。 梅绛雪闻言那杀意才逐渐的消弭,而后漠然的打量着篝火之侧的聂小倩与宁采臣,既然情郎包文正开口,区区小事自是不愿相争。 “多谢娘娘,多谢公子!”聂小倩那满是惧意的面颊上,这才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心知绛雪娘娘与兰若寺树妖姥姥不同,若能与宁采臣随侍绛雪娘娘左右,倒是一个绝佳的归宿。 也是唯一的生路! 宁采臣本就不在意身在何方,只要能与小倩为伴,便是黄泉地府也是甘之如饴,闻听此言自是从善如流,便与小倩一同拜谢。 山神庙之前月色依旧清冷如故,潺潺溪水随着山风将潮湿送来,包文正接过梅绛雪递来的吃食,并且彼此皆是含情脉脉,再也不避及与一旁随侍的聂小倩与宁采臣。 只是心中却是再次浮现了一层阴霾,却不知如何,才能令梅绛雪自己淡了情愫…… 杨家坳依旧是清贫的村落,晨间那袅袅的炊烟升起,春季已然来临,正是农耕劳作的时节,与家犬的吠叫声中,村里的农夫三五结伴的朝梯田上走去。 如今的包家已经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这才不过短短数月,便是第二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登门了,每日随侍在包家二老的身前,宛如儿媳一般。 姬青莲一身浆洗干净的粗布襦裙,发髻上仅有一根银簪,那丰硕的身躯却是亭亭玉立,白皙的面颊更是和婉温柔,将晨间的吃食奉上了破旧的桌案之上,伺候二老用过了吃食后,又搀扶着文正的父亲与避风处晒晒太阳,那剧烈的咳声每逢传来,便去轻拍脊背,那恭敬和柔顺便宛如生身之父一般无二。 “……” 母亲叹息一声,欲言又止,却也不知儿子上辈子是烧了多少高香,这美貌的女子竟是接连不断,个个如花似玉,皆是贤良淑德。 而与那千丈高空的浩渺云层之中,一道纤弱的身形与青萍剑上驻足而立,淡蓝色的罗裙迎风飘舞,那暗红色的酒壶似乎是源源不断,将那醇香的美酒纳入口中。 吕三娘娥眉微蹙,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气闷,平生唯一的弟子言倒是思念二老,这才放他暂离山门,岂料竟是一去不返。 修行一途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作为师尊,焉能不加劝阻,故而吕三娘无计可施之下,便唯有守株待兔,与杨家坳等候弟子的归来。 “咦,终于回来了!” 吕三娘遥望着那极远处的剑光凝而不散,不是修炼了《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的包文正,又是哪个! 073:动嗔怒针尖麦芒 姬青莲遥望着那云巅的剑光夭娆而来,虽是碍于修为不能瞧见乃是何人,但却是心知并非是包文正,毕竟分别不过数月而已,本是江湖中人,何来这等道行。 幽幽的叹息一声,便走进了屋舍之内收拾着残留的吃食,如今官府的苛捐杂税越发的重了,好在文正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只是那禀粮却是断了。 姬青莲本就是穷苦人家的女子,自幼便学得一手女红,故而以此工贴补家用,农田在文正堂兄的耕种下,倒也没有荒废。 “闺女啊……”母亲看着姬青莲操持着家务,心中委实有些不落忍,已然开口说道:“我那儿子不值当你如此啊……” 说话间便是泪眼涟涟,上前伸出粗糙的老手,便要接过姬青莲手中的粗瓷碗,这一月有余怎能看不出这闺女的性子,可谓是再寻不出的“儿媳”了。 家境本是清贫,故而这闺女便紧衣缩食,不但是以那上好的女红贴补家用,往往是待二老过了吃食之后,这才清汤寡水的对付一口,本是体态丰硕的女子,如今这一月有余便有些清减了。 姬青莲忙劝慰文正老母亲坐下,一边说些家长里短,一边操持着家务,还未曾来得及走出柴扉,便感知到那剑光竟是由远及近,心中自是惊愕不已,便捋了捋略有些凌乱的发髻,遥望了过去。 包文正驾驭着剑光遥遥瞧见杨家坳的轮廓,心中自是与欣喜之余涌现了对二老的愧疚之心,侧首端详着梅绛雪驾驭妖风的媚姿艳影,报以深情款款的笑容后,便降下了剑光,落足与自家的院落之内,便是瞧见了那一身粗旧襦裙的姬青莲。 心中咯噔一下,与江湖中行走的画面再次浮现在心头,那一幕幕生死与共的场景又岂能轻易忘怀,那踏雪寻梅之时的故作深情,一步步将这“侠女”以情愫为网,裹的是密不透风。 “青莲!”包文正故作惊喜的开口言及,身后便是瞬息而至的梅绛雪,值此两女碰面之时,一时之间竟是头大如斗,更是尴尬不已。 “啪嚓!” 手中的粗瓷碗便失手摔落,姬青莲却是不管不顾,久违的笑靥浮现与面颊,脚步轻快的上前几步,却碍于女儿家的矜持驻足不前,惊喜连连的呼道:“文正……” 仿若一切的相思之情,尽数归纳与这一句中,自是生死相伴,相懦以沫的真情。 自云岩镇与菜市口斩杀贪官以来,姬青莲与包文正朝夕相伴,三次与官府的围剿下拼死突围,与莱阳鬼宅之中更是险象环生,可以说如果没有姬青莲相助,包文正的“青天剑客”之名,绝不会有如今的声势。 姬青莲是第一个肯折身相交的修道之人,也是引包文正看到这方天地魑魅魍魉的女子,更是数次护了包文正性命的人。 梅绛雪远远便将这熟悉的宅院收入了眼底,也自是瞧见了那已经病入膏肓的老父,尚且来不及升起救助之心,便瞧见了那一身粗布襦裙的女子,那是个英气逼人的女子,也是个美貌的女子。 不过,也是个残花败柳的女子而已。 梅绛雪本就是六尾狐妖,生性便是机敏狡黠,修炼的又是《天狐魅术》,惯于揣摩人心,曾与世俗之中游历多年,怎会瞧不出这姬青莲非但不是元阴之身,而且阴气斑驳不堪,与那生育过的妇人一般无二。 梅绛雪一双美目端详着姬青莲,那嘲讽之意若有似无,也未曾开言搭话,却是上前与情郎包文正几乎是并肩而立,秀美绝伦的面颊笑靥甜美如花,那微风摇曳了做工精细的罗裙,那婀娜多姿的身段更是完美无瑕,更是同姬青莲相较立判高下。 包文正却是故作坦然自若,抱拳便朝姬青莲施礼,而后洒脱的笑着道:“多日不见青莲姐姐,一向可好?” 姬青莲望着那意气风发的包文正,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却委实生不出一点欢愉。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不过数月的功夫,昔日那侠肝义胆的少年侠客,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道行高深的修道之人。 那女子虽是秀美绝伦,宛如璀璨的明珠一般夺目,但姬青莲乃是鸠磐上人的亲传弟子,虽然修为有限,却也瞧得出这女子一身浓郁的妖气,分明是道行极高。 姬青莲惊愕的瞧着包文正,那一双眼眸之中的疏远和陌生,仿若完全不敢相信,昔日“踏雪寻梅”之时的少年侠客,昔日那侠肝义胆的包文正,居然会堕落成如今的模样。 包文正眼见姬青莲呆滞的神采,以及那脚下摔得粉碎的粗瓷碗,心中虽是感慨,但事到如今却也顾不了许多,论起对于系统任务“妖妻鬼妾”的危害和枝节,姬青莲是翻不起什么浪花,而梅绛雪则是不同了。 对于姬青莲而言,倒不如早些与其断个干净,也免得藕断丝连,最后如梅绛雪一般的无法自拔。 包文正心念急转,便侧首朝梅绛雪笑着说道:“绛雪,容我为你引荐,姬青莲便是我与你提起过的女子,那与我行走江湖数月的侠女!” 梅绛雪闻言这才释怀,虽压根未曾听闻包文正说过什么侠女,但既然情郎已然划清了界限,已然也就无需锱铢必较,便语笑嫣然的上前侧身行礼,淡然的说道:“多谢了……” 与梅绛雪而言,这姬青莲不过是粗通道法的修士,较之蝼蚁也强不了多少,又怎会瞧入眼中,无非是碍于情郎包文正的颜面而已。 “你说的话,都忘记了吗?” 姬青莲低头望着那粉碎的粗瓷碗,有些手足无措,面颊也逐渐变的苍白,语调竟是有几分颤抖,本就是粗布襦裙,发髻凌乱,与梅绛雪略显鄙夷和嗤笑的眼神中,回想起这一月来的行径,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包文正又怎会不知姬青莲所指何意,但只盼姬青莲能早日抽身离去,便顾左右而言他,笑着说道:“多谢青莲姐姐还牵挂与文正,如今我已然拜入峨眉仙门,唯有谢过姐姐的好意!” 梅绛雪美目盼兮,幽幽叹息,瞥了一眼情郎包文正,本就是锦绣心肠,怎么瞧不出这姬青莲的异样,分明是对包文正有了儿女私情。 那本就未曾消散的妒火又再次浮现出来,确实不知包文正到底跟多少女子有了情愫,抛去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不言,这杨家坳的村女小翠不言,为何又平白无故的冒出一个! 若不是碍于这姬青莲在侧,若不是碍于包文正的父母在侧,梅绛雪只恨不得当场再说个清白,此刻也唯有恨的牙根发痒,却不动声色,依旧是笑语盈盈。 “你还知道,你拜入了峨眉仙门!” 那清冷的声音自云霄传来,仿若凤鸣岐山,清灵且极为嘹亮,依稀间便瞧见那一道剑光瞬息破开了云层,只扑这杨家坳的院落而来。 吕三娘一袭淡蓝色的罗裙,足踏青萍剑与云中破空而来,那凛冽的剑意内敛却是森寒之极,随着剑光的由远及近,更可见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虽是身躯婀娜多姿,那明亮的美目宛如星眸一般,竟是令人不敢直视,发髻与微风中在面颊萦绕,却是面罩寒霜。 吕三娘轻盈飘落与地面之上,那青萍仙剑也瞬息戛然归鞘,举步便朝包文正近了上前,极为不悦的瞥了狐妖梅绛雪一眼,犹如剑光吞吐不已,竟是令梅绛雪心生惧意,不由自主的退开了一步。 峨眉仙门的当代掌门,当世五仙之一,曾仗剑与黑山老妖缠斗,而后毫发无损的青萍剑仙吕三娘,也正是包文正的师尊。 “弟子拜见师尊!” 包文正与这堪若星眸的双眼下,被硬生生抓了个现行,虽知吕三娘不善言辞,而兰若寺一行也并未流传开去,但离开师门之后便是一去不返,不但失了元阳之身,此刻又和梅绛雪纠缠不清…… 吕三娘仔细端详这亲传弟子,便是气的浑身簌簌发抖,一身道行看似精进不少,却是斑驳不堪,不知吞吃了多少天材地宝,却不知炼化,更可气的则是竟竟然失了元阳之身。 “孽徒!” 吕三娘面罩寒霜,娥眉微蹙,轻启樱唇便是怒不可遏,侧首间杀意更是萦绕,言道:“我峨眉乃是正道仙门,自古正邪不两立,去杀了梅绛雪!” 那青葱玉指掐动剑诀,肩后的青萍剑戛然出鞘,便化为道道剑光犹如孔雀开屏夭娆飞舞,而后皆是簌簌落下,那凌厉的剑光与日光下遍体生寒,瞬息便是将这院落尽数封住。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梅绛雪冷哼一声,那浓如墨的妖气冲天而起,仿若阴云一般遮天蔽日,那六条丈余长的狐尾夭娆灵动,已然与罗裙后显露出来。 抬袖间便有妖气萦绕,那一柄随身多年的至宝“吟雪剑”便已轻盈出鞘,犹如青蛇倒吞剑柄,也是森寒之极。 “吕三娘,你意欲何为!” 梅绛雪秀美绝伦的面颊更显妖异,那罗裙与妖气升腾之中飘飞,双眸之中更是萦绕着红光,亦是杀气腾腾! 074:吕三娘欲行门规 姬青莲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唯有扶着门框才能勉力驻足,望着梅绛雪手中犹如青蛇倒噬长剑,与一般长剑大相径庭,正是昔日包文正手中所持之物,更以此剑与莱阳鬼宅之中扬威,又怎会不识。 原来包文正早就认识这狐妖,能以随身之宝相赠,又怎会是泛泛之交…… 这剑光闪烁将院落辉映的极为森寒,便是老父亲病入膏肓,也是察觉到了异样,颤颤巍巍的扭过头来,瞧见那六条狐尾夭娆灵动,与惊骇之中反而流露出释然的神色。 这女子在侧之时,总有法子缓解病重,误认为是医术超群,原来竟是狐仙…… 那森寒的剑光本就是冷冽之极,虽然尽数内敛未曾有一丝泄露,依然令老父亲难以自持,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那一阵咳嗽声极为刺耳,也极为痛楚,仿若快要将心肺也咳出一般,声声敲打在包文正的心头。 “吕三娘!” 包文正缓缓的站起了身躯,面色也是转寒,与这森寒的剑阵之中则是动了真怒,一则与自家的宅院之中大动干戈,分明是当真以“天地君亲师”五常自居,包文正便是受了吕三娘的传艺之恩,也势必不会因此而令二老受累;二则这梅绛雪虽是狐妖,但却是用情极深,随侍二老数月在前,又亲迎春三十娘下山在后,更是以身犯险前往兰若寺中,如此一片痴情的女子,包文正又怎会拔剑相助。 这一句直呼其名,便是错愕了姬青莲和吕三娘,便是与剑光闪烁之中的梅绛雪,也是愕然之极,委实不料包文正竟然如此的决绝。 “我虽唤你一声师尊,但与我包家院落之内,也容不得你肆意妄为!” 语调之冷可谓是犹如冰雪,言词之烈更是无法无天。 包文正身形晃动飘到了老父亲身前,一边轻拍脊背,一边舒缓老父的胸膛,直待那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这才转身走了上前。 形势比人强! “师尊!”包文正忍住心中的怒火,再次拱手行礼朗声说道:“我老父病入膏肓,已然是时日无多,师尊却拔剑相助,可是要送我老父驾鹤西游不成?” “梅绛雪虽是狐妖,但却助春三十娘一统妖族,如今齐聚百莽山,少去多少生灵涂炭,非但无过,更是有功与天下苍生,何以非要斩杀?” “妖王春三十娘与梅绛雪姐妹情深,只为一时之快,若是百莽山群妖下山寻仇,又势必会生灵涂炭,师尊有青萍仙剑在手自是不惧,更可退守峨眉仙山以阵法暂避,可这天下苍生何以保全性命?” 包文正慷慨激昂的将这一番道理讲述出来,便是欺吕三娘性子沉闷,不以口舌见长,虽是借百莽山的威风且漏洞百出,但这世间知晓春三十娘和梅绛雪的恩怨者本就寥寥无几,而吕三娘更是不在其列。 吕三娘冷冷的打量着弟子包文正,罗裙与剑意萦绕中更是飘摇不已,发髻与面颊上萦绕,眉宇间的杀意萦绕,冷冽的剑光更是吞吐不已,沉默良久之后这才将杀意内敛下去,双眸之中的漠然和疏远却是越来越浓,看着自家的亲传弟子,却仿若看着极为陌生的人一般。 人有三尊,君父师是也! 更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是以尊师重道早已是至理名言,与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能寻得名师修行,已然是莫大的造化,故而包文正这一番言词出口,已然是惊骇了院落。 “文正!”姬青莲呆滞了几息,心知唯有挺身而出前去劝慰,若是引的“五仙”之一吕三娘雷霆之怒,便是当真要清理门户。 包文正回首递给姬青莲稍安勿躁的眼神,制止了欲要上前的身形,面色更显大义凛然,拂拭去对姬青莲的感激之心,朗声说道:“师尊若是一意孤行,弟子愿意以命相抵,请师尊饶恕梅绛雪。” 言罢,便是叩首连连! 莫说是吕三娘性子孤洁,平生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见识过多少魑魅魍魉的伎俩;莫说是梅绛雪素以锦绣心肠而著称,曾一盘棋局扶春三十娘登上了百莽山妖王之尊;便是名声不显的姬青莲,也瞧得出包文正的咄咄逼人,分明是以大义将吕三娘逼的无以遁形。 杀,便是为逞一时之快,无视天下苍生生死的心胸狭隘之人,至此“青萍剑仙吕三娘”之名,将令人齿冷。 不杀,虽是顾全了大义,但与亲传弟子当面顶撞,近乎于忤逆,莫说是吕三娘的颜面扫地,便是峨眉仙门的威严也将一朝丧尽。 吕三娘性子孤洁,一把青萍剑横行无忌,平生斩杀妖魔不知几何,并非是没有见过舌灿莲花之辈,但是这言词从自家的亲传弟子口中说出,委实有些难以承受。 “三日之后,随我返回峨眉!” 吕三娘掐动剑诀,那森寒无比的剑光瞬息收敛,与浮空之中融为一体,青萍剑戛然归鞘后,便转身朝院落之外走去。 那语调有几分漠然,也有几分清冷,与这一瞬间仿若昔日的师徒之情,也是淡化了许多。 那婀娜的身姿与微风之中轻转,发髻与肩后略显凌乱的飘摇,竟是有了几分寂寥。 包文正缓缓的站起身躯,意味深长的端详着师尊吕三娘的背影,眼眸之中却是与黯然之中,又浮现了几分难以描述的歉疚之情。 如此咄咄相逼,与众目睽睽之下落了师尊的颜面,居然不曾大发雷霆,着实出乎包文正的意料之外,由此便可推测得出,与师尊吕三娘的心中,必定是对自家寄以厚望。 只是,拜师峨眉仙门,本就是为了完成“妖妻鬼妾”的系统任务,虽感谢吕三娘的授艺之恩,却也不能弃了系统的任务,断了返回绣玉谷移花宫之念,与这短短二十年的光阴中,全了与吕三娘的师徒之情,最终被系统所抹杀…… 梅绛雪收敛了妖气后,青葱玉掌翻转之间,那“吟雪剑”也不知被收到了何处,面色更是柔顺无比的走了上前,感触的说道:“文正……” 与这一幕之后,梅绛雪对于包文正所有的猜忌和怀疑尽数挥之一空,不惜忤逆师傅,不惜以命相抵,也要护住自家的深情,着实令梅绛雪起了生死相随之念。 包文正甘之若饴的端详着梅绛雪,仿若适才的一幕不过是云淡风轻,牵起梅绛雪那柔若无骨的柔荑,低声说道:“将二老请回玉漱山庄,好生照顾。” “嗯!”梅绛雪此刻已然彻底被情愫所融化,将娇弱的身躯附在情郎的怀中,青葱玉臂紧紧的拥住包文正的身躯,柔情似水的轻声问道:“你真要随吕三娘回峨眉吗?” “师命怎能不遵!” 包文正义正言辞的朗声说道,却是用那揽住梅绛雪的手指,轻轻的与那娇弱的脊背上滑动,写出了几个字来。 梅绛雪虽与情郎彼此心心相印,却也从未有过耳鬓厮磨,那手指滑落之际便是羞涩之余更是情动,勉强稳住心神自持。 “安,三,等!” 梅绛雪本就是锦绣心肠,不假思索的就猜出了包文正的意图:稍安勿躁,三月之内,等我回来! 梅绛雪浮现了笑意,而后朝包文正递了个狡黠的眼色,这才推开包文正的身躯,故意朗声说道:“人妖殊途自是不假,但我梅绛雪便是钟情于你!” “你既然返回师门,二老便由我接回青丘山赡养!” 又是一番冷嘲热讽,便是暗指那吕三娘枉顾人伦之道,与包文正老父病入膏肓之际,却强令弟子返回师门,不能与床前尽孝。 其二,便是以妖族之身去赡养包文正的父母,去衬那吕三娘的冷漠,更是存了挑拨吕三娘和包文正师徒之情。 包文正皱起了眉头,示意梅绛雪莫要再惹吕三娘,免得多生枝节,而后便是转身走到了姬青莲的身前,抱拳行礼笑着说道:“青莲姐姐,数月不见本是应尽地主之谊,却不料事与愿违,却是又要分别了。” 姬青莲呆滞的瞧着包文正,目光也越来越黯淡,那本是凌乱的发髻与微风之中更显有些凄凉,低声问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言罢,便朝院落后的山坡走去,那脚步有些沉重,身躯与襦裙的包裹下也是娉婷,只是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却如秋风中的凋零的花朵,与阳光下更显的落寞和凄凉…… 075:自话言分讲三人 三月初,杨家坳的山坡上的青草刚吐露了嫩芽,斑驳的杨树沐浴着明媚的春光,不知名的野花尚未彻底摆脱寒冬,不显眼的隐匿在野草中,唯有蛇虫鼠蚁偶尔拨弄,随即也不知去了何方。 姬青莲一袭粗旧的襦裙,罩住小妇人那略显丰盈的体态,心灰意冷的面颊,落寞几近凄凉的眼神,缓步踏上了这荒芜的山坡。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说不清,也道不明…… 犹记得那是年前的一个深夜,满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与那皓月清冷的光辉中,朝廷终于调兵遣将合围了黄杨镇,誓言将恶贯满盈的青天剑客毙于当场。 那也是一场险象环生的恶战,火把长舌,数千的大军将黄杨镇围的水泄不通,箭雨“簌簌”犹如飓风过境,而姬青莲与包文正本是御剑而起暂避锋芒,却被朝廷“抬龙殿”的高手以阵法封住去,无奈只有背水一战。 那一夜姬青莲与包文正生死相依,那一夜始终不离不弃,那一夜与刀光剑影之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姬青莲遥望着天空中的浮云,回想起昔日生死与共,苦涩的面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聆听着包文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 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还记得与十王殿外,你说过的话吗?”姬青莲那略显凌乱的发髻与白皙的面颊上萦绕,却是依旧遥望着那天边的浮云,那清灵的语调将昔日的那首《咏红梅花得红字》淡淡的吟诵出来,而后问道。 自始至终,姬青莲不曾抬起眼帘去看包文正一眼,面颊上却是萦绕着苦涩的笑容:“我本是回转鸠磐山静心修炼,你既然心有所属,为何还要来招惹与我?” 姬青莲回过头来自是泪眼涟涟,端详着包文正之时,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面带笑容的问道:“我早已说过,为了报恩,与人诞下子嗣……” 姬青莲与这和煦的微风中会想着昔日的点点滴滴,依旧是笑容不改,却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也是凄苦到了极点。 包文正满腹的甜言蜜语,与此刻却是哑口无言,并非是哄瞒不过姬青莲今日所见,委实是不论是师尊吕三娘还是梅绛雪,这山坡上的一言一行皆是难逃洞察。 既要令姬青莲不至于心如死灰,又不能令梅绛雪生了醋意,还要与吕三娘面前扮作至情至性,委实是难了…… “青莲姐姐……”包文正心思急转,走到姬青莲的身侧落座,叹息说道:“数月不见,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犹记得与你并肩御敌,若非你多次维护,恐文正已然与黄杨镇险遭不测……” 这一句言词,乃是包文正斟词酌句,看似只是追忆往昔平平无奇,但入梅绛雪,吕三娘和姬青莲的耳中,却是各有不同。 与姬青莲而言,则是并未忘却昔日的患难之情,也未曾忘记昔日与十王殿外踏雪寻梅,为稍后的言词打下伏笔,也做个铺垫。 与梅绛雪而言,则是为何与今日在杨家坳中见到姬青莲,乃是昔日离开短松冈书斋之后,与姬青莲相逢曾经策马江湖,也曾生死相依。 与吕三娘而言,则是青天剑客包文正确乃侠肝义胆,也为适才大义凛然的言词,作了更有力的佐证,并非是贪恋梅绛雪的美色,乃是心怀天下苍生。 “青莲姐姐与文正行走江湖多日,应是知晓,当今天子昏庸无道,苛政猛如虎以至于哀鸿遍野,百姓易子而食……” “文正昔日只是习武之人,故而单人独剑行走江湖,便是为还这世道一个公道!” 包文正将背后的“青鸾祁仙剑”与掌中凝望,面颊上浮现了苦涩的笑容,叹息说道:“蒙师尊吕三娘不弃,拜入了峨眉仙门之中修行,既为修道之人,便当以胸怀天下苍生,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只是,这妖魔鬼怪当真是正道仙门所能力敌吗?” 包文正语调越发的沉闷,满腹沧桑的站起身躯,遥望着那大日当空,平静的说道:“极西之地的黑山老妖如日中天,一己之力曾险些灭绝正道仙门的传承;极北之地的九幽娘娘,麾下万千厉鬼俯首听令,便是地府阴神也束手无策;极南之地春三十娘,一统妖族与百莽山建立妖庭,皆是睥睨天下盖世妖魔!” “有朝一日群魔乱舞,这天下必定是一场浩劫……” 姬青莲师从鸠磐上人修道多年,自是知晓当世三大妖魔的威名,但却也想不透彻包文正此言,又有何意? 便是正道五大仙门都束手无措,便是你包文正拜入峨眉仙门,也不过是后学末进,便能化解不成,与此刻说来又有何益? 便能掩盖你言而无信不成? “若是群魔乱舞,我辈修道之人便是不惜一死,也当护佑天下苍生!”姬青莲终究是不愿恶言相向,便将目光从包文正的身上移开,淡淡的说道。 “可是若有法子,令这一幕不再上演哪?”包文正回头望着姬青莲,面颊上浮现了略显苦涩的笑容。 此言一出,莫是说这蹲坐在山坡上的姬青莲惊愕,便是与那千丈云巅的驻足的吕三娘也是蹙眉聆听,均是不解包文正所谓的法子,何以令三大妖王不再为祸苍生。 唯有那院落中以锦绣心肠著称,曾一盘棋局扶持春三十娘登上妖王之尊的绛雪身形一顿,美目之中流露出难以描述的神采,却是猜测到了几分,那本是笑语盈盈的面颊也是凝重起来,更是泛起了丝丝苍白。 春三十娘,兰若寺,拼死相救,百莽山,元阳之身,这一幕幕与心头浮现…… 梅绛雪幽幽一叹,索性散去了双眼中的诸般景象流转,心知与此刻便是洞悉了包文正的筹谋,为时已晚,且也不愿再为那薄情寡义的春三十娘出谋献策了。 个扫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以生身父母相托,与玉漱山庄中颐养天年,竟是以示情真之意。 若是说与昔日,梅绛雪只是动了真情,这才有亲迎春三十娘下百莽山,只为与情郎包文正长相厮守,那么此刻便是升起了“伯牙子期”之叹,虽是不齿包文正的行径,但却也知晓,这便是唯一死中求活的法子…… 九幽娘娘,竟是另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 不愿想,更不敢想…… 梅绛雪搀扶起情郎的双亲,拂袖间便驾驭妖风缓缓升起,朝青丘山玉漱山庄而去,便是再也没有回头。 包文正与百莽山一行后,峨眉仙门的《九步蹬天》有成,自是知晓了梅绛雪御风而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言词便略有一些情真,凝望着姬青莲说道:“回鸠磐山吧,若是今日是你犯险,也是一般无二。” 姬青莲那眼眸之中的哀伤依旧是不曾散去,蹲坐与草地上沉默不语,与江湖中几番同生共死,侍候包文正双亲如自家爹娘一般无二,又怎是为了这么一句。 “九死一生,于其令你牵肠挂肚,倒不如相忘与这杨家坳。”包文正与姬青莲身侧就坐,心知姬青莲乃是极为单纯的女子,下意识的便说道:“若是……”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将这言词咽了回去,既然姬青莲本是单纯的女子,何必为了一时的欢颜,而令其与鸠磐山苦侯一生,去等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 “若是怎样?”姬青莲一时却是有些恍惚,不解包文正为何欲言又止,待仔细的思索后,那黯淡的双眼之中浮现了一丝狐疑,而后端详着包文正的面庞,问道:“自此一别,便是后会无期了。” “你若有话,不妨说个清楚……” 包文正强笑着摇了摇头,回想起昔日与姬青莲江湖中生死相伴,皆是犹如昨日一般重现与脑海之中,再次凝望了姬青莲一眼,将这单纯的女子烙在心中,而后便缓缓的朝山坡之下走去。 姬青莲与这意味深长的一眼之中,与这落寞的笑容之中,仿若有些恍然,起身急追了两步,又顿下了身形,遥望着包文正的身形渐行渐远,喃喃自语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一直都比我聪敏,如今的道行也比我高……” “我会在鸠磐山等你的,一直等……” 076:心敷衍伺机而遁 杨家坳破旧的院落一如往昔,与时光荏苒中双亲也逐渐的老去,那粗糙的木马因侄女和侄子的缘故,与黝黑中略显光滑,回想起儿时家境清贫,便是野菜和糙米也常有不继,哄着青梅竹马的小翠姐姐去偷家中的吃食,最后被大人捏着耳朵找上门来,着实令人不堪追忆。 包文正环视这篆刻着岁月流年的院落,与村落人的遥遥观望中,举步便朝杨家坳的村外而去。 梅绛雪携二老去玉漱山庄颐养天年了,姬青莲返回鸠磐山与修行之余翘首以盼,春三十娘与百莽山炼制妖枪不容分身,本来正是筹谋“鬼妾”九幽娘娘的绝好机会,但师尊吕三娘却是不期而至,犹如一道天堑隔绝了包文正的诸般打算。 近有师尊吕三娘携师恩强令返回峨眉仙府,责罚倒未曾放在包文正的心头,只是那时间却是拖延不起,按照春三十娘的性子,一旦炼成妖枪后,势必会前来搜寻。 正魔不两立,届时与吕三娘和春三十娘必定会有一场恶战,作为症结的包文正再想溜走,去图谋九幽娘娘必定是难如登天。 必要生个法子,先将师尊吕三娘糊弄,否则二十年弹指一挥间,被系统抹杀将成为包文正唯一的结局。 一道剑光与云海之中夭娆闪烁,淡蓝色的罗裙裹体,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那曼妙的身姿御剑而至,仿若一朵孤洁的莲花与空中飘然落下,出现在包文正的身前。 吕三娘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肤如凝脂,那一双堪比“星眸”的双眼,仿若那剑光般凝而不散,纤眉上挑更显英气十足,虽是体态婀娜多姿,便是与梅绛雪和春三十娘相较也是春兰秋菊各擅立场,但谁又当真敢当吕三娘是个娇弱女子。 她是峨眉仙门的当代掌门之尊,贵不可言;她是当世五仙之一的青萍剑仙,为世人所敬仰;她是将《裂天剑典》融会贯通,可勾动“南明离火”的奇女子;她也是仗剑邀斗黑山老妖,最后安然无恙归来。 她像一颗璀璨的星辰,悬挂在这夜色之上,只要抬头仰望,任谁也不会忽视她的存在。 “回峨眉!”吕三娘漠然的逼视着亲传弟子包文正,仿若欲要将其看个分明,看个透彻,多年的道心却是有些黯然,甚至有些陌生。 青天剑客包文正以弱冠之龄行走江湖,堂而皇之的杀贪官与菜市口,除恶霸与大庭广众之下,引百姓拍手称快,以武者的修为与莱阳镇诛恶鬼,更领悟“以剑载情”的剑修至理,乃是吕三娘心中的得意门生,也是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这才以天材地宝筑基,更亲传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 只是,这得意门生太过于桀骜不驯,甚至到了目无师长的地步,今日与杨家坳院落之中的一席话,着实令吕三娘与惊怒之中又有些汗颜,明明是不愿诛杀狐妖梅绛雪,却舌灿莲花将这诡辩这词说的大义凛然,那鸠磐上人的弟子姬青莲分明是一腔真情,却被其花言巧语哄骗,宁愿与鸠磐山苦侯。 对于这样一个资质奇高,聪颖绝伦,又舌灿莲花的亲传弟子,吕三娘心知若是不好生调教,一旦行差踏错,非但不是正道仙门之福,反而会酿成大祸。 “师尊,弟子知错!”包文正眼见吕三娘那漠然的表情,心知若想去图谋“鬼妾”九幽娘娘,就要先俯首帖耳,趁其松懈之时,才能有机会不告而别。 言罢,包文正便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师尊吕三娘的面前,接着说道:“师尊之名莫说是天下苍生为之敬仰,便是妖魔鬼怪也是畏惧至极,本就是以苍生的福祉为重,是弟子出言无状,请师尊责罚!” 语调与慷慨激昂之中,更萦绕着愧疚和忏悔之情,包文正叩首之后便直挺挺的跪在吕三娘的面前,那诚挚的眼神不敢凝望师尊的面颊,静候吕三娘的责罚。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起来吧……”吕三娘虽是余怒未消,但眼见亲传弟子跪地认错,唯有叹息的说道:“莫非我峨眉仙门便容不下你双亲,何以与那玉漱山庄颐养天年?” 包文正闻言自是从善如流,起身之后满是怯意的侧立一旁,低声回禀说道:“老父病入膏肓,不堪长途跋涉,且梅绛雪昔日照顾家父,也有缓解之相。” 吕三娘心知与生离死别之时,便是自家也是一般无二,但既然是师傅,便是传艺解惑,只能规劝说道:“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只要三魂七魄无恙,便可投胎转世。” “回峨眉之时,去恒山仙门求一篇佛经,可保来世富贵一生……” 包文正自然是感激涕零的谢过,心中与几何念头之间不断地筛选,却也不知哪个借口能转圜回转峨眉仙门之行,一旦出口便是覆水难收,故而唯有先再细细揣摩,便开口说道:“师尊难得来杨家坳一次,应是不知这五十里外屈水渡,有一口吃食也算是名扬百里,不知师尊可愿移驾?” 吕三娘修道至今已少食荤腥,但欲要好生调教这聪颖绝伦的亲传弟子,已然不是闭门造车可行,须得与俗世之中言传身教,念在包文正知错之余,便颔首应下。 屈水渡两岸青山对峙,那江水清澈倒映山峦,几叶扁舟略显形单影只的徜徉其间,虽是午时过后阳光明媚,因毗邻江水却依旧有些寒意,与那简陋的木桥连接两岸之处,一杆黯淡的旗番迎风招展,簌簌生响。 屈水渡年久失修已然不再有船只停靠,自从王家老妇携从良的青楼名妓梅三娘前往京城寻子之后,那本是秘制的“鲜鱼三吃”也不复昔日的口味,令慕名而来的商贾败兴而归,久而久之更是冷清之极。 “二位客官,里面请!” 距离老远便传来吆喝声,那身穿粗布衣衫的店小二喜笑颜开的快步上前,谄媚的引领者二位客官,走进了王家的酒肆之中。 作为酒肆的店小二,每日不知迎奉了多少宾客,但如今日这般俊俏的公子,却是不多见,便是与安旭少爷相较也是不遑多让。 那女子虽是美如天仙,但却清冷异常,且肩后斜背着一柄长剑,一看便是行走江湖的女侠,虽是英气逼人,却委实不如梅三娘那般的贤良淑德…… “二位客官,可是慕名而来,品尝鲜鱼三吃?”店小二收敛了胡思乱想,手脚不停的将桌案再次擦拭,依旧是谄媚的笑着说道。 “师尊,这家便是弟子所言。”包文正本是弟子,只能随侍左右不敢落座,更是恭敬的说道。 如今的峨眉仙门已不复昔日的鼎盛,唯有吕三娘与包文正二人,便也不计较这些俗礼,便示意包文正一并落座。 “小二,鲜鱼三吃。”包文正从怀中掏出散碎银两抛了过去,而后与桌案之前落座,翻起粗瓷碗斟上茶水,奉与吕三娘的面前。 店小二接过银两后自是乐的眉飞色舞,忙不迭的去后厨招呼去了,已然许久不曾有出手阔绰的宾客了,只盼用过了鲜鱼三吃后,莫要因此而动怒才是。 也就在后厨的厨娘见到了白花花的银两,拿出了浑身解数张罗鲜鱼三吃的时候,与这大堂之内,吕三娘却是耳提面授,教导起亲传弟子包文正来。 “我峨眉乃是正道仙门!”吕三娘面色转寒,心知与这舌灿莲花的弟子相较也是相形见绌,便斟词酌句以师命不可违的口吻说道:“梅绛雪是何物,你并非不知,自此当画地绝交,不可再有来往!” “谨遵师傅教诲!”包文正故作迟疑不决,以免吕三娘生疑,而后才故作幡然醒悟,恭敬的说道:“弟子他日必定不再与梅绛雪来往。” “回到峨眉,你便闭关静修,将体内的灵气尽数炼化……”吕三娘也并未与人为师,并且终究是女子之身,这“元阳已失”的言词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与吕三娘的循循善诱之中,与包文正的从善如流中,这王家酒肆的“鲜鱼三吃”终究是端了上来,只见那鲜美的鱼汤中漂浮着葱段,清蒸的鲜鱼之上也是生姜和葱段,红烧的鲜鱼上亦然,便是瞧这扮相那有包文正说的那般远近驰名。 吕三娘欣慰的接过包文正奉来的木箸,将那鲜鱼置于口中后,便是蹙眉不语,却是意兴阑珊,竟是与寻常酒肆的吃食一般无二。 念在弟子的一片孝心,只能享用几口。 包文正眼见吕三娘似是不喜,心知有异,便也将这鲜鱼三吃一一品尝之后,更是心中不悦之极。 本道讨来师尊欢心之后,伺机便要远遁,却不意出了岔子,竟是坏在这一口吃食之上。 “师傅,百姓能有一口吃食已是不易……” 包文正急中生智,便将话题引到了这黎民百姓生计之上,借此劝慰吕三娘莫要生嫌。 吕三娘自从百年前拜入峨眉仙门之后,便皆是以珍馐美味果腹,虽是不喜却也无话可说,身为师傅自不能被弟子小觑。 077:叶缤纷艳鬼复仇 一轮皓月悬挂与中天,将这竹林辉映的纤细可辨,那清冷的月光犹如一层轻纱,不知何时弥生了淡淡的薄雾,为这竹林的书斋增添了几分凄迷的色彩。 一袭深黑色的罗裙逶迤,梅三娘那国色天香的面颊却是萦绕着怨毒,驾驭阴风便朝那仓皇逃窜的王安旭追去,誓要将这禽兽的心肝剜出,看看到底有多黑,有多脏。 王安旭一袭书生长袍更显丰姿隽爽,湛然若神,与狂奔之中一手拉着已然皈依佛门的老母,一手牵着怀了身孕的娇妻陈月惠,已然是气喘如牛,那满是骇然的面颊上却是不敢回头。 梅三娘乃是含恨而死的女鬼自是怨气冲天,已然可以在白日现行,又岂是王安旭区区文弱书生所能逃遁,犹如一块幕布萦绕着阴风,不过数息便已御风而至。 “嘶嘶!” 那大黑色的流云飞袖犹如巨蟒,勒住了仓皇逃窜的王安旭,将其拽离了地面,径直朝前飞去。 “安旭……” 陈月惠眼见夫君落入厉鬼之手,自是惊骇之极,与精疲力尽之余已然顾不上婆婆,绝望之极的呼喊。 “安旭……” 皈依佛门的老母舐犊情深,眼见梅三娘化为厉鬼前来复仇,也是泪眼涟涟的凄苦悲鸣。 “嗵!” 那黑色的流云飞袖化作黑烟消散,身躯自是重重的空中摔落沉闷做响,王安旭狼狈的附死了身躯,便瞧见那烈火与地面突兀升腾,竟是团团围住足有一丈来高,滚滚的热浪席卷而来,更是插翅难逃。 梅三娘飘散而至,与这火焰之外凝视着王安旭,更是怨气冲天,禁不住癫狂的放声大笑:“王安旭,今日便要你偿命!” 那语调极为恶毒,也极为愤慨,望着王安旭那丰神俊逸的面颊,阴气化为泪痕,从白皙的面颊上淌落。 命运多舛,自幼流落到青楼的梅三娘,虽是国色天香却性子孤洁,与“琴棋书画”一道颇有造诣,引来自诩风流的读书人只盼一亲芳泽,以清倌人之躯成了杭州青楼的头牌。 与王安旭相识本是因一幅画而起,便被其才华和深情所打动,与那甜言蜜语之中度过了明媚春光,也与海誓山盟中有了“云雨之欢”。 本相约进京赶考后,不论是否中举皆回杭州完婚,岂料竟是一去再无音讯,梅三娘却是与“云雨之欢”后有了身孕,被赶出了青楼无以立足,便洗净铅华寻到了王家,更是苦苦翘首以盼。 春去冬来又一年,梅三娘才生了千里寻夫之心,与婆婆风尘仆仆赶赴京城,岂料王安旭另结新欢,竟与官宦之家的掌上明珠勾搭成奸,且为防被人识破,与劝离不果后,先狠心将襁褓中的婴儿溺死后,又活活烧死了梅三娘。 或许是心有忏悔,也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王安旭与人皮作画,竟与梅三娘有七八分相似,梅三娘的魂魄附与画卷之内,每逢欲要报仇之时,总被王安旭的款款深情所触动,竟是下不去手。 梅三娘幽居与书斋之内,与王安旭再续前缘,本已消了复仇之念,只愿自此长相厮守,却不料王安旭无意之中识破“画皮”,便与抬龙殿中请来灵符,欲要将梅三娘打的魂飞魄散,这才激起了梅三娘新仇旧恨,誓要杀了这个畜生。 “安旭……” 陈月惠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远远瞧见夫君与熊熊烈火之中那痛苦的神情,便是心如刀绞一般,欲要扑身上前,却被那滚滚的热浪隔断,绝望之余放声大哭。 “三娘,你要杀就杀我吧,放过我儿安旭……”皈依佛门的老母心系独子,竟是不逊儿媳陈月惠,也是老泪横秋的哀求道。 梅三娘那凹凸有致的身躯与火焰之前,被辉映的风姿绰约,那三尺青丝与肩后随风飘摇,拂袖轻盈的推开了老母,沉默不语的凝望着火焰中的王安旭,那貌美如花的面颊上也是潸然泪下。 回想起往日的海誓山盟,本是怨毒的眼神也渐渐地消散,念道人鬼殊途,想起自家被烈火灼烧的面颊,梅三娘的发丝与微风中在面颊上萦绕,那身形却是说不出的落寞和酸楚。 “妖孽!” 一声长啸自远处响起,张默昌身穿一身明黄色的道袍已然近前来,单掌伸出便有符文升腾,大袖一挥更是说不出的意如流云般写意,便将那熊熊的烈火驱散开来。 抬龙殿以荣华富贵引那旁门左道之士为朝廷效力,以国师“普渡慈航”为尊,护佑天下苍生免除妖魔鬼怪的肆虐,是而逢家丁来报,翰林院编修王安旭遇厉鬼索命,副殿主张默昌便奉昭而来。 正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今日的张默昌得国师“普渡慈航”以灵丹赐下,修为已然是今非昔比,故而一道灵符便驱散了梅三娘的妖法。 “臭道士,你找死!” 梅三娘本是熄了烧死王安旭之念,但妖法被破却是不能释然,动怒之际阴风大作,白皙的面颊更是萦绕了戾气,伸出猩红的纤细手指,身化黑烟便恶狠狠的朝张默昌扑来。 “哼!” 张默昌冷哼一声,口中念念有词之际,便有明黄色的光华大作,三道灵符自周身浮现,迎风而涨化作一丈来高,以泰山压顶之势朝梅三娘砸下。 那灵符光芒大作,更是隐隐有佛音禅唱,未曾合围便是令梅三娘身躯溃散, 惊愕之余便化作一道黑风飘散,夭娆飞舞盘旋。 张默昌捻须而笑,道袍与微风中衣袂晃动,望着厉鬼与灵符合围之中仓皇逃窜,却是云淡风轻,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大师,放过三娘吧……” 那皈依佛门的老妇人,本就是心善之人,知晓独子罪恶深重,自是不愿让含恨而死的梅三娘魂飞魄散,便哀求呼道。 “娘,你糊涂啊!”王安旭与险死之中被救下性命,自是对厉鬼梅三娘誓要赶尽杀绝,未曾擦拭面颊上的烟熏火燎,便上前制止了母亲的言词,怀恨在心的说道:“张殿主,不可放过这厉鬼,安旭日后必报今日救命之恩!” “王翰林,本殿主身负皇恩,怎容这厉鬼与顺天府中撒野!”张默昌闻言自是心中欢喜,碍于身份唯有冠冕堂皇的回道。 皆是一殿为臣,这官场上的言词,哪句当真自是心中知晓,倒也不必说的直白。 “安旭,三娘待你情深,不可忘恩负义啊……”老母亲眼见梅三娘已然岌岌可危,更是痛哭失声,却是挣脱不了独子的阻拦,那悲伤的语调与微风之中更显凄凉和无助。 “三娘……三娘……” 老妇人望着那昔日贤良淑德的梅三娘,周身黑烟飘散,痛苦不堪的神情,无力的蹲坐在草地上嚎啕大哭,声声呼喊撕心裂肺。 与这千丈云巅之上,两道剑光却是停滞不前,吕三娘一袭淡蓝色罗裙,与清冷月光中更显出尘脱俗,蹙眉凝望着那灵符包裹中的厉鬼,却是不发一言。 “走吧……” 那清灵的语调响起,吕三娘便驾驭剑光瞬息而动,化作一道流光溢彩朝峨眉山方向而去。 包文正却是面显愠怒,押下了剑光径自朝这灵符方向瞬息而至,既然诸多借口和理由都无法拖延回转峨眉仙门,倒不如令吕三娘动怒,趁机一拍两散,最好将自家逐出师门。 与那灵符的佛音禅唱之中,梅三娘的魂魄犹如烈火烹油,那怨气几近挥之一空,凄厉的叫声与这寂静的夜空更显毛骨悚然。 “攥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那浑厚的语调与夜空中回荡之际,晶莹柔润的剑光夭娆而至,数道凌厉的剑意便生生劈在那灵符之上,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梅三娘本就是苟延残喘,眼见那凌厉无匹的剑意瞬息而至,更是心知绝难幸免,已然是闭目只待魂飞魄散,却突兀的感到灵符的佛音禅唱消散与无形,而那凌厉无匹的剑光却是一触即收,惊愕的睁开了眼帘。 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与这清冷的月色下更显丰神俊逸,那长袍与微风之中飘摇,竟是面露犹如出春风般的笑容,更是伸出了温暖的手掌。 梅三娘本是青楼的清倌人,虽是卖艺不卖身,却也难免与那狂蜂浪蝶纠缠,下意识的便伸出了柔荑,与那温暖的手掌中站起了身躯。 “抬龙殿的张默昌,倒是许久不见了……” 包文正洒脱的回首望着故人,望着昔日的手下败将张默昌,面显丝丝嘲弄之意。 “青天剑客包文正!你何时竟有如此高的道行!” 张默昌惊骇不已,再也不复适才的仙风道骨,再也不复适才的举重若轻,指着这包文正骇然的问道。 这灵符名为“五行收鬼符”,乃是张默昌平生所学的灵符之最,不但能降服孤魂野鬼,而且三道灵符结阵,更合“天地人”三才之道,如此轻描淡写的就被包文正破除,焉能不动容失色。 “老人家,你适才要保这女鬼,不知为何?” 包文正一手牵着梅三娘的柔荑,缓步走了上前,却是满面笑容的问道。 078:话往昔人面兽心 王安旭虽是面显恐慌,那一双星眸之中更是怯懦之极,望着梅三娘险死还生后,便恐昔日的行径与众目睽睽之下被揭破,届时传扬开来岂不令人齿冷,莫说是与朝堂之上平步青云,便是如今的翰林院编修也势必难保。 “梅三娘,你本是杭州青楼中的歌姬,便是我王安旭今非昔比,却已然有了家眷,如今更是阴阳两隔,莫要纠缠与我!”王安旭心念急转,便率先开口撇清关系,将脏水泼在梅三娘的身上,届时各执一词,谁能辩清真伪。 王安旭本就是貌似温良俭让的君子,此刻更是义正言辞,搀扶起皈依佛门的老母亲,与陈月惠并肩而立,好一副慷慨激昂,且振振有词的说道。 “王安旭,你这个畜生,我几次饶你性命,你竟如此污蔑于我……”梅三娘本就是险死还生,心中激愤不已,眼见王安旭这虚伪的嘴脸,泣不成声的说道:“王安旭,你花言巧语哄骗我失了身子,进京赶考却一去不返……” “我洗尽铅华,每日侍候母亲不曾有丝毫不敬,生育之后才千里寻夫……” “你却贪恋权贵,驱赶我不成,活活烧死我……” “举头三尺有神明,王安旭,你死后必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语调与颤抖之中却是悬丝拔高,愤怒之极更是凄惨的呼道,那戾气牵引着阴气,自四面八方纷涌而来。 与这番话脱口之后,梅三娘怨恨且无助的凝望着王安旭,泪水自眼眶中淌落下来,竟是失去了气力。 那娇弱的身躯与黑色罗裙逶迤中更是颤颤发抖,虽是孤魂野鬼不复躯体,与凄凉之中仍是无力驻足,那悲伤且绝望的面颊上泪眼涟涟。 “三娘……” 王老妇人也是羞愧不已,掩面痛哭流涕,抽泣的低声呢喃说道。 张默昌虽是旁门左道之士,但一路如履薄冰的爬到抬龙殿副殿主之位,自不会轻易犯险,但与此刻却是尴尬不已。 身后数里之外便是顺天府的城墙,国师“普渡慈航”道行之高,自然是如掌上观纹,不能一走了之失了抬龙殿的颜面。 可是与此地却是力有未逮,这青天剑客包文正轻描淡写便破了自家的灵符阵法,若是起意要杀这翰林院编修,又岂是自家能阻拦。 王安旭以寻常书生一步步爬到翰林院编修之职,自是心思缜密之人,眼见这梅三娘揭破了昔日的丑事,却是不动声色,拂袖上前朗声说道:“荒唐!我王安旭乃是堂堂翰林院编修,焉能任由你信口雌黄,毁我清誉!” 王安旭当众颠倒黑白,并非无的放矢,乃是自有一番计较,老母舐犊情深虽心怀愧疚却不会揭破独子昔日的行径;娇妻陈月惠只知与书斋藏娇,而张默昌本是泛泛之交,皆是不知实情。 “你…你…!”梅三娘虽是气急,但望着那唯一知情的老妇人面显愧疚的沉默不语,那王安旭的娇妻更是鄙夷与不屑,心中凄苦之极,却是无言作辩。 “唉!” 那沉重的叹息声响起,包文正哑然失笑后摇头叹息,径自走了上前,瞧着那面如冠玉的王安旭嗤笑之余,鄙夷的说道:“这世间怎会有这般寡廉鲜耻之人?” 这王安旭虽是振振有词,说的梅三娘哑口无言,但与包文正的眼中却是洞若观火,从那老妇人适才的哀求留下梅三娘一命,以及此刻面颊之上的愧疚之情,便可断定这梅三娘所言必是实情。 相形见绌,这一词与包文正的心中浮现,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先是与短松冈书斋哄骗青丘山的狐妖,与江湖上行走又哄骗姬青莲生死相随,与百莽山中哄骗春三十娘以身相许,又与杨家坳中哄得梅绛雪与玉漱山庄侍奉二老颐养天年。 但,包文正从不未曾想过,断送这些痴情女子的性命,去完成系统的任务,便是那“妖妻鬼妾战黑山”,也只是“战”而已! “梅三娘,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包文正似笑非笑的望着王安旭,却是杀意与眼眸之中萦绕,说道:“你若要报仇雪恨,便自去便是。” 言罢,包文正上前几步迎在了张默昌的身前,含笑的端详着昔日的手下败将,却是不发一言,大有张默昌若是相拦,便与再次分个高下之态。 “包文正,你可知此地乃是京畿顺天府,我张默昌断然不容你与此地撒野!”张默昌心中叫苦不已,只能色厉内茬的放声呼道,只盼入得“普渡慈航”的眼中,前来收服这无法无天的贼子。 包文正眼见张默昌虽是色厉内茬,却似乎有恃无恐的模样,分明乃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候他人前来相助,虽是今日道行精进如斯,却也不愿多生枝节。 更何况,此刻助厉鬼梅三娘杀王安旭,本就是为了激怒师尊吕三娘,便掐指间“青鸾祁仙剑”出鞘,晶莹柔润的剑光升腾,大有张默昌一旦出手便将其斩杀的肆无忌惮。 前有御剑而来时的口呼《裂天剑典》的真言,必定是令师尊错愕之下更是洞若观火;此刻峨眉仙门的仙剑出鞘光华大作,便是逼吕三娘现身相阻。 梅三娘缓缓的从地面飘起,那黑色的罗裙逶迤且“簌簌”飘摇,与微风吹来之时竟是分离了一副画卷,那本是美貌的面颊自是露出了真容。 那是被火焰灼烧的面颊,丑陋且狰狞,与三尺青丝飘摇中若隐若现,黑风之中漂浮的厉鬼更是进令人毛骨悚然,梅三娘阴测测的笑着,缓缓的朝王安旭飘去,那猩红的十指更是锋锐之极,与清冷的月光下更显寒气逼人。 “三娘,放过安旭吧,要杀就杀我吧……” 老妇人虽知独子罪孽深重,但舐犊情深,那浑浊的双眼之中泪如泉涌,苦苦的哀求道。 “你要杀便杀我,放过我相公!”陈月惠身穿绫罗绸缎,挺身而出挡在了夫君的身前,虽是官宦人家刁蛮的千金小姐,却是夫妻情深,自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厉鬼坏了夫君的性命。 与这皓月清冷的月华之中,浩渺的云层很是美轮美奂,吕三娘面色凝重的端详着顺天府的轮廓,与那京畿重地之中虽是看似祥和,那一股淡淡的妖气潜藏不知何处,竟是隐隐与那龙气相互萦绕,几成了一体。 一步一蹬天,九步即成仙,《九步蹬天》乃是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与吕三娘今日的道行自不是包文正所能企及,昔日更仗着《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以及青萍仙剑与黑山老妖当面。 而此刻,吕三娘却是丝毫不曾小觑这顺天府的妖魔,那淡蓝色的罗裙与风中飘摇,发丝与面颊上萦绕,足下的青萍仙剑更是光华大作,御剑便朝这顺天府的上空而去,意欲寻出这妖魔的踪迹。 正道五仙门向以庇佑天下苍生为己任,而这京畿的龙气便是立国之本,一旦龙气被这妖魔窃取,届时天下将揭竿而起,国将不国,不需妖魔鬼怪肆虐,与这天下苍生而言便是一场浩劫。 作为京畿重地的顺天府,与这午夜子时依旧是人声鼎沸,那青楼酒肆之中自是莺歌燕舞,身穿绫罗绸缎的商贾皆是推杯换盏,身穿皂衣的捕快手持火把巡防与街头,时而有更夫敲着铜锣…… 一座数十亩方圆的庙宇便是坐落在皇宫的毗邻,虽是午夜子时依旧是灯火通明,那青砖琉璃瓦也是辉映生辉,更有那诵经之声回响,普渡慈航大殿之前更是僧人驻足,纹丝不动的守护着当朝国师的静修之地。 与这慈航大殿之中更是金碧辉煌,那一排排蜡烛常燃,将那宝相庄严的佛陀照耀的纤细可辨,那袅袅的檀香萦绕之中,慈眉善目的得道高僧盘膝与佛前静坐。 “吕三娘……” 普渡慈航那祥和的面颊上浮现了一丝惊容,而后那身躯竟是逐渐的干扁起来,与那袈裟之中却是唯有一张人气残留,与佛陀的拈花长笑之中,更是诡异之余更是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这庙宇之中的禅房之内,本是是盘膝诵经的高僧,也各自只残留了衣袍和人皮,那血肉均是不知了去向。 吕三娘御剑与这京畿顺天府上空飞过,面色却是越来越狐疑不已,适才那淡淡的妖气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瞧不出半点异样。 “春三十娘?” “不对,不会是她……” “到底是谁?会垂涎这龙气?” 079:梅三娘魂魄归兮 枯草与烈焰之中化为了齑粉,随风而逝,梅三娘与空中漂浮缓缓的逼上前去,脱去人皮之后本就是丑陋而狰狞的面颊,周身的戾气更是黯淡了月华,与那树影婆娑之中似有孤魂野鬼与这荒郊野外低声哭泣,那大黑色的衣袂逶迤,更是令人骇然。 那一夜细雨如丝竟惹寂寥,杭州青楼之中的初次相逢,王安旭便是鹤立鸡群,如今日这般的丰姿隽爽,湛然若神,那一副“冬梅傲雪”不仅是栩栩如生,更是将腊梅与冰雪之中的傲骨描绘的淋漓尽致,恰与梅三娘与青楼之中的境地吻合,那首王安石的《梅》更是道尽了梅心中的寂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三娘端详着这禽兽不如的王安旭,那丰姿隽爽的面颊上却是瞧不出一丝悔意,仿若所作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那一双深邃的眼神之中更是萦绕着倔强和不屈,以及那一丝丝的失望和落寞,仿佛这一切倒是自家错了...... 一丝酸楚涌上了心头,真的错了吗? 那腥红的十指与王安旭脖颈之前,却是突兀的停下了,或许是爱的太深了,即便是死与他手,只为那片刻的欢颜,也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忍坏了他的性命;宁愿以人皮为躯体,以美色与这书斋之中任由他金屋藏娇;宁愿放弃转世投胎的机会,只为与他耳鬓厮磨,便是唯恐与那黄泉路上的一碗孟婆汤,从此不再记得他...... “莫要杀我娘,我王安旭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就杀我吧!” 眼见梅三娘突兀的停下了那腥红的十指,王安旭却是颇显大丈夫的担当,挺身而出将皈依佛门的老母护在了身后,闭目挡在了身前,那俊朗的面颊之上却是萦绕了愤然之色,虽是闭目待死却掷地有声的说道。 “相公......” 陈月慧本是刁蛮任性的千金小姐,又怎能不惧这厉鬼,眼见夫君即将丧命于此,便奋不顾身的冲上前来,那花容月貌的面颊虽是惨白,确实不曾退下一步。 梅三娘望着这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今王安旭的娇妻陈月慧,那绝望且执着的面颊竟是如此的熟悉,分明与自家与杭州青楼翘首以待的执着一般无二,与那汹汹烈火中丧掉性命的绝望也有几分相似,漂浮的身形缓缓的退开,仿若竹叶与风中飘零一般凄凉和孤寂。 “若有一天,他要攀附权贵,也会杀了你的......” 梅三娘那凌乱的发髻随风飘舞,娇弱的身躯上黑色罗裙逶迤与风中轻摆不已,语调却是说不出的凄凉,遥望着那云巅之上的皓月当中,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呢喃的说道:“就像活活烧死我一般......” “三娘,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去投胎吧!”王安旭睁开了眼睛,那俊朗的面颊上竟是露出祈求之色,却因身躯本就挡在前方,故而不曾被娇妻陈月慧和老母亲瞧见。 梅三娘闻言之下,那娇弱的身躯更是摇摇欲坠,那本是狰狞的面颊却是说不出的凄迷,抽搐的哭泣说道:“已然来不及了......” 与旬月之前,本就是梅三娘魂归地府的最后期限,只因与书斋之中痴迷那似水柔情,以至于“云雨之欢”却是耽搁了时辰,以至于三魂七魄融为一体,成了孤魂野鬼,自此逐渐的烟消云散,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了。 或许是放下了心中的仇恨,也或许是被张默昌的“灵符阵”所伤,梅三娘此刻身躯上阴气竟是开始飘散,自那黑色的逶迤罗裙开始模糊,随着轻风潜入了夜色之中,与那清冷的月光中逐渐不见了踪影。 包文正动容的端详着梅三娘那狰狞的面颊,那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婀娜的身姿犹如扶风玉柳,凄苦的遥望着那天际的皓月,与这清冷的月华中,却是从未见过的娇艳和美丽。 “可有法子能救她?” 那晶莹柔润的剑光突兀的将张默昌合围,包文正面罩寒霜,冷声呼道,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将其斩杀之势。 张默昌骇然之极,脱口而出说道:“九幽涧,九幽涧的黄泉水!” 九幽涧位于极北之地,深渊之中的怨气喷涌而出遮天蔽日,浩瀚几如云海,更是不曾有昼夜之分,与这人间另成一方鬼蜮,阻断了阴阳之路。 九幽涧其深不知几何,竟与地府黄泉之水相连,每年七月鬼门开,与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之际,那黄泉之水喷涌而出,孤魂野鬼若是与这黄泉之水中洗涤,便可固体成形,几与常人无二。 也是免除梅三娘烟消云散的不二法门。 包文正接过了张默昌奉上的法器“槐木金坛”,径自走到了梅三娘已然黯淡的身躯之前,望着那狰狞的面颊,却也不知与那烈火之中受了多少煎熬,心中亦是酸楚不已,柔声说道:“梅三娘,我送你去九幽涧!” “墙角数枝梅,林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三娘遥望着那皓月当空,轻声的呢喃,那狰狞的面颊上浮现了凄凉笑容,淡淡的说道:“三娘已再无牵挂,倒不如与这月色之中随风消散......” 那皈依佛门的老妇人泪流满面,瞧着这本是温良贤淑的女子,身化一道道黑烟随风飘散,与羞愧之中却是欲言又止。 王安旭望着那即将烟消云散的梅三娘,仿若陌生人一般,竟是毫无一丝忏悔和怜悯之心,反而那一双星眸之中浮现了淡淡的释然和喜悦。 “你不随我去九幽涧,我便杀了王安旭!” 包文正面罩寒霜,为这梅三娘的痴情,为那王安旭的寡廉鲜耻义愤填膺,一手托起“槐木金坛”,一手掐动剑诀,便驱策着“青鸾祁仙剑”凌厉生寒,将王安旭一家人尽数笼罩,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意。 多少多管闲事的孟浪之举,都可以用一句行侠仗义修饰的冠冕堂皇,而包文正昔日行走江湖“青天剑客”之名,便是最好的“金字招牌”。 梅三娘惊愕的端详着那丰神俊逸的少年,以王安旭的生死逼自家与这“槐木金坛”中躲藏,护送前往九幽涧,已然超过了行侠仗义的界限了…… 那是一双澄清的眼眸,宛如皑皑白雪般的散发着寒意,又分明透着秋风萧瑟的寂寥和怜惜,与那丰神俊逸的白皙面颊之上,更是令梅三娘不胜唏嘘。 却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有幸与这般男子相依相伴…… 梅三娘落寞叹息一声,终究不愿王安旭死与此地,与那阴风消散之中,化作一道乌光躲入了这“槐木金坛”之中。 “好自为之吧!” 包文正冷冷的瞥了一眼王安旭,手托着“槐木金坛”,拂袖之间便足尖轻点踏着“青鸾祁仙剑”直入青冥而去。 顷刻间人去楼空,这荒郊野岭之上便只剩下了王安旭一家老小以及抬龙殿的副殿主张默昌,彼此面面相窥之余,竟是寡廉鲜耻的寒暄起来。 “承殿主相助,安旭感激不尽,日后必定有谢!”王安旭含笑上前拱手行礼,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君子风仪,分明是被人污蔑后的虚怀若谷。 张默昌稽首后捻须兴叹:“宵小贼子,若非贫道轻敌,未曾携带随身法器,怎容他安然离去……” 王安旭与张默昌均是心中鄙夷不屑,面颊上则是春风满面,一副多年好友重逢的欢悦,更是将娇妻与老娘抛在一旁。 “阿弥陀佛……” 那身穿衲衣的老母,遥望着剑光与夜色中一闪即逝,那满是酸楚和愧疚的面颊上依旧是泪痕流淌,唯有口宣佛号祈福,来减轻安旭的罪孽。 陈月惠搀扶着婆婆,后怕不已却得不到夫君一句宽慰,心中与心悸之余又生起了不悦,遥望着那清冷的月华遍撒山岗,心中的疑惑与一丝丝不安却是不知从何生出…… 080:吕三娘剑镇京畿 皓月当空,那浮云与空中萦绕,如丝如纱时而遮掩月华,吕三娘一袭淡蓝色的罗裙,驻足与青萍仙剑之上,与这顺天府上空缓缓的飞过,那微蹙的峨眉却是流露出内心的凝重。 到底是什么妖怪,居然会窃取龙气,这妖怪又有何种神通,居然能藏匿的如此之深,竟是连自家的“法眼”都无法窥探出个究竟…… 与这顺天府的地表之下极为深邃的角落中,一条起伏蜿蜒的石岭隐匿与暗影之中,与土石遮掩之中,那百足之虫色彩斑斓,周身犹如铜铸钢浇一般,却是与死物一般无二,动也不动。 “普渡慈航”已然收敛了浑身浩渺的妖气,因所图者甚大,故而唯有避开这青萍剑仙吕三娘,不愿逞一时的威风,将这十余载的图谋毁于一旦。 龙气者,无形无质,却有灵性,不但是人族江山稳固的依仗,更是能抵御九天雷劫的屏障,“普渡慈航”修炼千年已然是雷劫临头,这才费尽周章的化作人躯,入朝堂之上被敕封为国师,伺机吸收龙气修炼。 “天地日月,照化其身,暂开天门,九窍皆明!” 吕三娘伸出青葱玉指,自有荧光青灵仿若萤火虫一般闪烁,作势于眉宇间划过,那本是明亮的美目竟是浮现了色彩,那是如湛蓝天空的深邃,与那清冷的面颊之上,增添了一丝魅惑的色彩。 一道晶莹柔润的剑光夭娆而至,与吕三娘的身前驻足之后,包文正手托“槐木金坛”与狐疑之中,却是恭敬的说道:“师尊,弟子……” “噤声!”吕三娘未曾转身便打断了包文正的言词,那精致的面颊与月色之中萦绕着光华,语调更是清灵,言道:“你自去九幽涧后便回转峨眉,为师需与此地停留!” “九幽涧厉鬼虽多,只要你不深入其中,以你今日的道行,自然无碍!” “去吧!” 吕三娘一眼言罢,便驾驭着剑光独自前行,与这顺天府的夜空之中仔细探查,势要将这妖魔寻出,以免龙气被这妖魔吞噬,皆是必定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包文正惊愕的遥望着吕三娘的身形渐远,却依然不知究竟出了何事,竟是无暇顾及自己,但此言正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与狐疑之中便是不胜欢喜,径自驾驭剑光朝那极北之地九幽涧而去。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皓月当空与云巅之上几如白昼,那浩渺的云层更是无穷无尽,一道晶莹柔润的剑光转瞬即逝,飒沓如流星穿过了层峦叠嶂的浮云,包文正负手而立与这清冷的月光之中,那微风自是不能透入剑光之中,却与瞬息远去之时,那衣袂无风自动更是恍若谪仙,发髻与肩后飘摇,更显丰神俊逸的无双风采。 若能赢得“鬼妾”九幽娘娘的芳心,届时只要演一出苦肉计,与黑山老妖势成水火,便可怂恿“妖妻鬼妾”前去邀战,这方世界的任务便算是已尽全功,返回绣玉谷移花宫指日可待。 十四年了,十四个草长莺飞,春去秋来,与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而言,五千多个日升月沉自是韶华逝去,却不知那对镜梳妆又增添了多少银发,那与夜色之中望着残月如钩,聊以薄酒解愁之际,可会醉倒与那亭台水榭中…… 包文正侧目凝望着那皓月当空,那清冷无暇的月华遍撒云海之间,剑光夭娆灵动且瞬息远去,与这极速之中回想起昔日与绣玉谷移花宫中的一幕幕,心中更是酸楚不已…… 那黑暗的永夜之花盛开在天地之间,地底之下的戾气和怨气源源不断升腾而出,使这永夜之花与白昼之中依然绚丽多姿,任狂风席卷而来不曾消散,唯有那怨气冲天与云层相互纠缠,遮掩了那湛蓝的天空。 整个天地一片昏暗,阳光也无法与此处有一丝光明,那风中的抽泣之声若隐若现,似是深闺妇人的幽怨呢喃细语,盼良人归来的希冀;似是鹤发鸡皮的老人无以果腹,弥留之际的咒骂世俗不公的绝望;似是刑场上囚犯含冤而死,念道家中孤儿寡母无以苟活的嚎叫;又似蓬头稚子与棍棒之下的哀求,声声凄惨不已…… “九幽涧……” 那晶莹柔润的剑光迟疑不前,与遥遥得见永夜之花之处驻足,那丰神俊逸的弱冠少年一袭书生长袍与微风之中飘摇,面色多了几分凝重,低声细语说道。 事非经过不知难,当包文正驾驭剑光与天色大亮之后来到这九幽涧,才知晓这处的凶险,那戾气和怨气已然遮天盖地,数之不尽的厉鬼四处游荡,看似杂乱无序却隐隐封住了所有的路径,面容纤细可辨几与活人无二,那双眸之中萦绕着红光,更有那厉鬼竟是身穿甲胄,手持刀枪棍棒,仿若军阵之中的将士一般。 若是不闯进去,则无法与九幽娘娘当面,若是擅闯这万千厉鬼的军阵之中,不免要厮杀一场,势必交恶与九幽涧,要想完成系统的任务“鬼妾”,则是多生枝节。 便思无他法,唯有走上前去,按照人间的礼数通禀,自报家门以峨眉仙门抬高身份,以这“槐木金坛”中的梅三娘为楔子,且看九幽涧的态度如何,再随机应变。 有念到此,包文正驾驭着剑光缓缓的上前,自是凝神以待,待与这阴气升腾之地时,便瞧见那一众身穿甲胄的厉鬼几乎不约而同的逼视过来,顷刻间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凄厉的嚎叫声唤醒了这九幽涧的万千孤魂野鬼,皆是用那怨毒的眼光凝望了过来。 “好胆!”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地府!” 数道鬼影与远处消散,又突兀的与近前凝形,诡异之中却颇显九幽涧厉鬼的修为,得黄泉之水的造化后却非等闲,皆是魂魄凝实与常人无二,身穿鱼鳞甲胄萦绕着乌光,却是纤细可辨,各自刀枪在手更是寒意逼人。 阴风乍起消散,为首那女子银色的鱼鳞甲胄紧紧包裹了曼妙的身姿,三尺青丝尽是火红色的长发,正与这风中轻轻飞舞,赤红的雪花徽记与眉宇之间,又似有烈焰跳动,与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娇艳却不失飒爽,虽是厉鬼却并无阴气森森,反而增添了一些诡异的魅惑。 左疏影手持一柄漆黑如墨的长枪走上前来,对这擅闯九幽涧的人族男子自是恨意难消,长枪当胸斜指,已然是杀气腾腾娇喝道。 “途径顺天府,见这女鬼命运多舛,不忍见其魂飞魄散,故而前来九幽涧……” 腹有诗书气自华,包文正此刻足踏“青鸾祁仙剑”而立,那衣袂随风摇曳,更显风度翩翩,却是拱手施礼不卑不亢的淡然说道。 “可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左疏影历经生与死,千年以来早已看透世情,更是九幽涧万千厉鬼之中的翘楚,这才蒙九幽娘娘的赞许,接掌统领一职,又怎会轻信这人族修士所言,故而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浮现讥嘲之色,冷漠的开口说道。 左疏影乃是这九幽娘娘敕封的统领,这一言刚落,麾下万千厉鬼顿时剑戟林立,刀兵四起,纷涌而至如同潮水一般的合围上前,本是厉鬼皆是面显狰狞,自是阴风阵阵,却是令行禁止,静候大统领发号施令,便要一拥而上生啖其肉,故而狞笑连连。 那凌厉的剑意升腾而起,大有裂天碎地之势,森寒之气与“青鸾祁仙剑”上乍现,未见的较之阴风稍弱,与那晶莹柔润的剑光大作之中,辉映着包文正足踏仙剑的身躯更是恍若谪仙一般,那清澈之极的青鸾长吟之声与空中回荡开来…… “姑娘莫非,就不曾为人?” “生则为阳,寿元尽成鬼!” 包文正对于这近前来的万千厉鬼却是坦然自若,唯有端详着这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却是面显错愕,反问说道。 说话间便将手中的“槐木金坛”抛起,与那浓郁黑烟萦绕之中,梅三娘的身形呈现与身前…… 081:故声喧裂天剑典 “槐木金坛”本就是张默昌的法器,祭炼之后也有温养魂魄的妙用,故而梅三娘显露了身形之后,便察觉那浓郁的阴气令通体舒泰,不由得环目四盼,便是动容不已。 近有那身穿甲胄的一众厉鬼傲立于空中,为首的“女将”更是劲节竹翠,傲骨梅馨,容貌不但是秀美绝伦,看似娇弱的身躯却是阴寒之极,飒爽之余更显挥斥方遒,手持长枪当前一立,便是犹如璀璨的星辰令人不敢逼视。 待瞧见那一朵与天地间盛开的黑暗之花,与其深不知几何的深渊中生长,梅三娘心中更是激荡不已,双眼之中禁不住浮现了希冀与祈盼的神采,忙不迭的侧身行礼,怯意却是恭敬的说道:“枉死之人梅三娘……” “聒噪!”左疏影漠然的瞥了一眼这不知何处的野鬼,卑贱之身却不分尊卑,胆敢擅自开言,便不悦的打断了梅三娘的礼数。 梅三娘本就是杭州青楼中的花魁,多年迎来送往自然识得眉高眼低,怎敢与这九幽涧中造次,眼见这“女将”颜面不悦,便噤若寒蝉的退下了几步,甚至不敢相谢包文正的万里相送。 “念在你送这野鬼前来我九幽涧,今日便饶过你的性命,滚吧!” 左疏影那清冷的神色一如适才,眼眸之中的杀气却略有转圜,长枪在手携万千厉鬼的威势俯视这御剑而来的正道修士,以倨傲的口吻冷笑着说道。 包文正本就是胸有丘壑之人,自不会将这羞辱放在心上,但若是就此离去,连九幽娘娘当面都未曾见到,这诸般算计岂不是前功尽弃。 “姑娘倒是好大的口气,我包文正的性命又岂是你想拿,便能取走的!” 虽是身陷重围,更是与这九幽涧之前,有万千厉鬼虎视眈眈,却也不容包文正心有退却之念,故而唯有一副孤傲的做派,放声长啸喝道。 “文正?这谥号但是不俗,既然口出狂言,本姑娘不妨让你实至名归,自此与这九幽涧中由我驱策!” 左疏影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上却是流露出了癫狂与贪婪之意,那猩红的樱舌轻抿银牙,美目之中的红光乍现,手持长枪缓缓的飘了上前,乍起阴风阵阵那惨烈的战意更是升腾而起。 “诛!” “诛!” “诛!” 军阵之中百年恶鬼为兵,凝形固体的厉鬼为将,本就是被戾气和怨气遮掩了神智,听闻大统领左疏影再次持枪邀战,皆是面色狰狞兴起鬼哭狼嚎之声,远远的回荡开去。 好一朵娇艳的玫瑰,倒是有些棘手,若施展重手误伤,必然交恶与九幽涧,届时与九幽娘娘面前自是多生枝节。 “小姑娘,伶牙俐齿终究无用,不妨前来一战!” 包文正面显揶揄之色,以极为轻蔑的口吻说来,却已然掐动剑诀,足下的“青鸾祁仙剑”瞬息分出六道剑光夭娆飞舞,已然将周身护住。 “咯咯!” 左疏影那娇弱的身躯上顿时升起无匹的战意,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更是肃穆之极,双眸之中分明乍起了凝重的色彩,与这九幽涧本就是难逢对手,此刻有来敌挑衅,自是见猎心喜。 漆黑的长枪当胸刺出,与空中嗡嗡作响宛如巨蟒择人而噬,长枪牵引着“黑暗之花”的数道黑芒,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左疏影白皙的面颊寒意更深,眉宇间的烙印更加赤红,及腰长发飘舞更是杀气腾腾,便是出手不容情! “攥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包文正将心中的杂念尽数驱散,与这九幽涧之中既与千年狐妖梅绛雪掠阵,春三十娘更是远在百莽山祭炼妖枪“戳天”,唯有以一己之力折服这“女将”,方能有当面九幽娘娘的机会,再不济还有春三十娘所赠的保命之物,一旦用出自是性命无忧,便将《裂天剑典》的第一剑施展出来。 六道剑光瞬息融为一体,一柄晶莹柔润,薄如蝉翼的长剑便与身前浮空而立,包文正举轻若重的托起“青鸾祁仙剑”,那剑身之上已然光华大作,凌厉的剑意只欲裂天碎地,牵引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凝聚与剑身之上,更显五彩斑斓那一声清澈嘹亮的青鸾鸣叫之声响彻寰宇…… “第一枪!” 左疏影那逝若流星的身躯凭空生出六道,将包文正团团合围,皆是一般无二的手持长枪当胸扎去,皆是杀气腾腾,竟是分不清真伪。 与这电光火石之间,包文正虽惊不骇携“青鸾祁仙剑”之威,便直斩这迎面而来的一道身形,意欲凭借剑光的凌厉和无匹破出重围。 那一道身批鱼鳞甲胄的娇弱身躯,犹如镜花水月一般化为了泡影,而毗邻的那一道身形却是灵动起来,长枪之速平增数倍,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贴上包文正那剑光瞬息远去。 璀璨的剑光犹如星辰一般孤洁而森寒,夭娆灵动不断地盘旋飞舞,便是如花间蝴蝶翩姗不定,难以捉摸轨迹,与这九幽涧的黑暗之花前纵横驰骋。 左疏影如影随形,那一柄长枪吞吐着乌光直刺包文正的剑光某一处,也是犹如花间蝴蝶相互嬉戏,更是近在咫尺。 这一白一黑两道光华瞬息东去不见了踪迹,又瞬息往返远遁到了西方,宛如太极阴阳鱼一般相互萦绕,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空旷,但有孤魂野鬼不及躲避,便是化作了齑粉,而后融入那黑暗之花中。 “嗵!” 一黑一白两道光华不知何时已然交融与一处,霎时间迸射轰鸣巨响振聋发聩,那光华碎裂溅射开去,恍若飓风过境一般将那稍近的游魂野鬼绞杀。 左疏影面色清冷一如往昔,周身更是毫发无损,唯有那战意与阴气相互纠缠升腾,与狂风中的发髻飘摇,已然瞧不出一起娇弱女子的半分模样,猩红的双眸之中萦绕着更是一片血色,分明是堪得一战的炙热神采。 包文正驻足与“青鸾祁仙剑”之上,那剑光却是略显黯淡,满头长发迎风飘散,虽是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知晓吕三娘与杨家坳之言不虚。 自家的道行全依仗天材地宝堆积而成,平日御剑飞行自是不显,与此刻斗法之际却是有些相形见绌,更是全无与人斗法的决绝之意,与这女子一个交锋便是落入了下风,周身气血翻腾不已。 “第二枪!” 左疏影与这九幽涧难逢对手,素来寂寞正是战意激昂,长枪在手便犹如残影突兀消失与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枪直刺包文正前胸,便是十荡十决,所向披靡之势。 包文正毫无掐转剑诀施展《裂天剑典》第二剑的蓄势伺机,便已然见到那长枪破空无声无息的攻来,心中动容之极,不待有念头闪过,便剑光闪烁远遁开来,毫无一丝的呆滞,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九幽鬼枪》乃是左疏影与这九幽涧数百年参悟黑暗之花的生灭变化,又结合生前疆场之上的厮杀之技,独创而出的功法,又因多年守护九幽涧不曾有失,得九幽娘娘的指点而尽了全功,与这九幽涧之中更是勇冠三军,从无敌手能接住第七枪,便要落败化为齑粉,以至于统领一职再无“鬼”觊觎。 包文正远遁之际已然是寒意渐生,毫无一丝间隙容自家施展《裂天剑典》,那“女将”之速又是快不可言,不过数息已然洞察近在咫尺,犹如跗骨之蛆紧紧缠住不放。 一味躲避不但难以幸免,且有失男儿的本色,便是得见九幽娘娘也是面上无光,包文正虽是胸有丘壑,却也是狠辣之辈,否则也不会曾匕首三次贯腿以苦肉计赢得邀月宫主的芳心,更不会与百莽山断龙台上夺了燕赤霞的性命。 豁然转身,尽起孤注一掷之力,携“青鸾祁仙剑”的威芒以玉石俱焚之势,迎着那漆黑如墨的长枪斩了下去。 “砰!” 犹如巨石砸落水潭之中,那闷响再次响彻寰宇,滔天的气浪迸射开来,将包文正与左疏影的身形各自震飞。 左疏影身形犹如轻烟一般随着气浪漂浮退去,鱼鳞甲胄更是光鲜亮丽,与这黑暗之花的辉映下升起银光,长发飘舞犹如癫狂的放声大笑,近百年未曾有今日这般尽兴,焉能不快意。 只是望着那被气浪席卷开去的身形,依旧升起了一丝黯然,如此道行,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却是如邯郸学步一般,委实能人有些不能酣畅淋漓。 “若你技止此耳,第三枪便要跪地求饶!”左疏影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更是杀气腾腾,冷冷的凝视着包文正的身形,那语调却是说不出的癫狂和喜极的颤抖,呼道:“而我,会一枪一枪的划破你的身躯!” “你的鲜血一定会令我愉悦……” 包文正被这气浪震的倒飞之际已然心知肚明,这九幽涧的“女将”却是骁勇善战,也非虚张声势之辈,既然放言自家接不住第三枪,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一声暴喝与这黑暗之花前,那浩渺如烟海的法力无边无际,自虚空之中,自天地之间,自那荒芜的土地中,源源不断的牵引而来,朝包文正的身躯上萦绕。 燕赤霞以“佛道双修”独创的神通,与包文正的身上再次显露与九幽涧之前! 082:北娘娘一语罢战 包文正那面如冠玉的面颊浮现了潮红之色,如同贪杯多饮了琼浆玉液一般,衣袂飘飘之际发髻迎风飘舞,本就是丰神俊逸更是飘若谪仙,掌中的“青鸾祁仙剑”大放光华,几近皓月一般尽显孤洁之意。 “有趣……” 左疏影本是癫狂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不再有堪得一战的小觑,也不复嗤笑的轻蔑之意,那浩渺的法力如纱如雾且无穷无尽,与这黑暗之花前更是景象分明,那本是孱弱的包文正于此刻仿若参天巨人一般,剑光虽是斑驳却颇有浩荡之势。 “看来三枪令你伏地求饶,但是口出狂言了。”左疏影遥望着包文正的身形,与冷漠的面颊上流露出揶揄之色,言道:“这借来的法力,不知能延续几时?” 若论心思缜密,这左疏影便是拍马也难以企及,包文正淡然一笑,却是未曾搭话,掌中的“青鸾祁仙剑”便迎头朝左疏影劈落,刹那间如练的剑光犹如泼墨挥毫一般,皆是一般无二的凌厉森寒。 左疏影蓄势以待,更是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的小觑,虽不知这包文正何以神通,竟能借来这浩渺如烟海的法力,但必定不能持久,这“疾风骤雨”撑不过便要落败,与这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颜面无存。 左疏影本就是阴魂不散,经这九幽涧的黄泉之水凝形固体,看似与常人一般无二,却本就以飘忽不定见长,这《九幽鬼枪》便是深谙此道。 身躯盈盈晃动之际,已然化出了犹如星罗棋布的身形,皆是鱼鳞甲胄手持长枪而立,或如及笄少女嫣然一笑娇羞带怯,或如深闺妇人顾影自怜,幽幽一叹更显寂寥…… 这魑魅魍魉的魅惑手段皆是千篇一律,或是以钱财以至于利欲熏心,令其升起贪婪之心;或是以别样风情和楚楚可怜迷惑人的心神,令其生出一丝不忍和怜惜之心。 只是这些蛊惑人心的伎俩,与包文正眼中却是视若无睹,那管你是何等国色天香的绝世佳人,终究不及邀月宫主的鲜艳夺目,怜星宫主的风华绝代,梅绛雪的秀美绝伦,春三十娘的睥睨天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凌厉森寒的剑光一泻千里,仿若清冷的月华遍撒九幽涧这方寸空间,所过之处皆是化作了齑粉,那本就是镜花水月的身形如泡影一般消散不见。 “好心性!” 左疏影见此虽是情急万分,却也是开口赞道,与这九幽涧中数百年,久日未曾涉足阳间,倒是未见过如此无情的男子,如此决绝的男子,辣手摧花不见有丝毫的迟疑。 左疏影那娇弱的身躯犹如暴风雨中的巧燕,轻盈且迅捷的不时避开这夭娆而至的剑光,瞻之在前,忽之在后,每每与千钧一发之际闪避开了剑光,便是心知包文正空有浩渺的法力无穷无尽,但未曾与剑诀上细细打磨,也是左疏影看似险象环生,却是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凌厉森寒的剑光将这九幽涧辉映,几近清冷的月色遍撒,也将那一朵黑暗之花映衬的清晰了几分,就在这九幽涧之前,包文正与左疏影一番大战已然是酣畅淋漓…… 九幽涧那深渊的怨气和戾气纠缠升腾,一如往昔的漆黑如墨,曲折通幽不知深有几许,亘古相传便是与阴曹地府毗邻,那黄泉之水便是与这深渊的极深处。 白骨为香,遍野茫茫,子宁不归,魂兮何往。 以卿白骨,铸长生香,从此之后,不忆 过往。 那晶莹剔透的亭台萦绕着白光,耸立与干涸的湖畔边缘,这亭台以累累白骨拼接而成,因胫骨及腿骨长短不一,故而造型奇特,亭台的飞檐之上则是森白的头颅骸骨,仿若无声的狞笑,自是阴寒之极,且令人毛骨悚然。 亭台旁便是那干涸的湖畔,此刻未至中元节,阴曹地府的鬼门未开,故而不见那黄泉之水流淌,仅有那几处泉眼汩汩做响,有丝丝缕缕的暗黄之气弥生而出,精纯的阴气滋润着这方九幽深渊。 三千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摇…… 与这白骨亭台之中有一魅影负手而立,仅是粗布劲装疾服,皓腕白皙如凝脂,阴风吹拂将娉婷的身姿显露出来,那发髻及腰却尽是银丝,咋观之下竟是不知芳龄几何,斜插雕花木簪,苍白似有病容的面颊更显清雅绝俗。 阴风阵阵席卷而来,荡起了那一头如雪的长发飘舞,深邃的双眸有荧荧火焰闪烁却不显炽热,却似积雪之下的溪水一般冷澈。 这是一个妖异且绝美的女鬼,也是雄峙九幽涧与阴曹地府为敌的千年厉鬼,也是与百莽山春三十娘合成“南北二娘娘”的九幽涧之主。 “黄泉水涌,彼岸花开……” 九幽娘娘凝望着那干涸的湖底,苍白的面颊泛起一丝叹息,而后抬起螓首遥望着那被深渊隔绝的方向,蹙眉之际深邃双眸的荧荧红光更盛了几分,而后寂寥的说道:“裂天剑意……吕三娘……峨眉仙府?” 九幽娘娘念到吕三娘之名,那不悦的神色才略有转圜,轻转莲步来到这白骨亭台的角落,柔荑轻轻抚摸着那一杆银枪,是那般的温柔,那般的细腻,仿若在触摸情郎的面颊一般,清雅脱俗的面颊也是有了几分黯然。 “兵罢淮边客路通,乱鸦来去噪寒空。” “可怜白骨攥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 九幽娘娘擦拭那一杆银枪,追忆起生前与疆场之上的腥风血雨,多少袍泽为了保家卫国,奋勇杀敌死与刀枪之下,甚至无法入土为安,那威风八面的上将军,在坦然自若享受荣华富贵之际,可曾会想起与烈焰中焚烧殆尽的尸骸,可会念及每年中元节,以香火纸钱吊唁的不过只是衣冠冢而已。 声响自九幽涧外传来已是微弱,却惊扰了九幽娘娘的思绪,瞬息之间及腰长发无风飘摇,戾气升腾,那清雅脱俗的面颊浮现了怨毒的色彩,双眸之中的莹莹火焰更为炽热起来,九幽娘娘抬步之间凭空消散,已然朝九幽涧的黑暗之花而去。 那一杆银枪也是不见了踪影...... 九幽涧外,那森寒凌厉的剑光源源不断,道道晶莹柔润的光芒瞬息远去,又逐渐消散与不可目及的尽头,掀起了狂风大作溅射开来,但有鬼卒不幸与这剑光袭来,幸免于难者则是少之又少。 左疏影如同巧燕钻林与这剑光之中躲避,虽是毫发未损却也不由得动了嗔怒,已经半柱香过去了,这包文正非但不曾衰弱借来的法力,这凌厉森寒的剑光反而开始凝练,竟是以临阵之际在磨砺剑诀。 “枪九!” 与这一声娇喝响起之时,左疏影的身躯突兀的凭空消失,与那残影尚且栩栩如生之际,已然出现在黑暗之花的方向,青葱玉掌擎起黝黑长枪,与那甲胄包裹的娉婷身躯略显夭娆,一头红发迎风飘舞更显战意炽热,那矗立在天地之间的黑暗之花也是缓缓舒展,虽只是一丝丝,一毫毫,却普通沉睡千年的梦魇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眼帘。 九幽涧的戾气和怨气本就极重,常人若是涉足其中,不消一时三刻便会蚀骨销魂,此刻黑暗之花被左疏影唤醒之时,更是有丝丝缕缕的血雨从阴翳蔽日的云层之中落下,戾气和怨气更如解开了掣肘一般,一时间漆黑如墨犹如子夜时分。 天空中银蛇撕裂了天空,辉映了九幽涧这方天地,炸雷由远及近响彻寰宇,令这万千厉鬼惶恐哭泣,本就是不容于天地的黑暗之花,于此刻也将迎来九天雷霆的之劫。 左疏影已然是戾气大作,那猩红的长发飘舞更显狂热的战意,秀美绝伦的面颊也被血雨沾染,更显妖异中的狰狞,手中的黝黑长枪已然蓄势待发,携黑暗之花的戾气和怨气,便要向包文正做倾力一击! “哼!” 清冷的声响自左疏影耳畔响起,那熟悉的语调响起之时,一只纤弱的玉掌已然按住了左疏影紧握的长枪。 “越发不长进了,区区小辈也值得你动用秘术!” 九幽娘娘那一头及腰长发与风中飘摇,如青松一般挺直的身躯更是婀娜多姿,单手擎着银枪更显目空一切的孤傲,冷艳的面颊蹙眉更是杀意萦绕,冷声说道:“许你一场造化,每月受我一枪!” “接不住,就再死一次!” 与满头白发飘摇之际,九幽娘娘冷漠的回头望向包文正那丰神俊逸的身形,眼眸中虽有轻蔑之意,战意却是升腾而起,与这满天血雨之中,银枪作棍随意隔空扫落,仿若只是镜花水月一般的虚张声势,也犹如虚晃一枪罢了。 包文正与兰若寺中就见识过春三十娘斗法之时的手段,见过那化出山峦般本体的狰狞和凶残,见过百莽山一众妖魔噤若寒蝉的惊骇,心中料定这白发银枪的女子便是九幽娘娘,又怎会抱有侥幸之心。 躲不知该躲向何处,却也要避开这长枪做棍隔空划来的轨迹,包文正驾驭剑光便要飘飞,却不知何时有一条黑色巨蟒已然近在咫尺,这巨蟒周身鳞甲纤细可辨,与栩栩如生中更是散发着戾气和怨气,包文正骇然之际身躯倒飞开来,心知与这九幽娘娘相差甚远,唯有运转借来的法力尽数汇聚与“青鸾祁仙剑”上,护住了自家的身躯。 与惊鸿一瞥中,那痴情的女鬼梅三娘竟是避犹不及,与城门失火之际,便有殃及池鱼之险。 “斩!” 那一柄晶莹柔润的“青鸾祁仙剑”泛起“赤橙黄绿青蓝紫”等七彩光芒,恰如彩虹与这九幽涧再度绽放,而后凝聚与一处,朝着这黑色巨蟒迎头斩落。 包文正虽未及细想,却也知晓这可能是唯一的契机了,以万里携“槐木金坛”护送梅三娘远赴九幽涧,来彰显自家的侠义心肠,有别与寻常修道之人对厉鬼的“偏见”;以不惜一死护住孤魂野鬼梅三娘的魂魄,来彰显自家的至情至性。 若是还不能令九幽娘娘稍有动容,便唯有取出春三十娘相赠的保命之物,自此或与百莽山中,或与青丘山中,或与峨眉仙府中,度过这余生了。 以重伤来赌九幽娘娘未曾灭绝了七情六欲,或能赢来这九幽娘娘罢手言和,当面话茶的机会。 值! 083:叹惊艳九天雷劫 与阳世之中梅三娘还能以厉鬼之身兴风作浪,但与这九幽涧万千厉鬼之中则是碎石溅入大海,浪潮之中便是连个涟漪也不曾泛起。 那一黑一白两道光华飒沓如流星转瞬即逝,掀起气浪犹如飓风过境,所过之处皆是化作了齑粉消散的无影无踪,梅三娘心中虽是胆怯,却被那万千厉鬼合围的水泄不通,唯有与原地祈求天见可怜,免受池鱼之灾。 包文正如临大敌,将浩渺如烟的法力凝聚与“青鸾祁仙剑”上,希冀能挡住与九幽娘娘信手拈来一击,并护住痴情女鬼梅三娘。 当这黑色巨蟒势如破竹的穿透了绚丽多彩的剑光,如同利刃与涓涓溪水中划过,临至与“青鸾祁仙剑”交锋的最后一瞬间,当那凄厉的青鸾鸣叫之声与九幽涧撕裂长空之时,当春三十娘相赠的护身之宝已然捏在手中的那一刻…… 那条黑色巨蟒突兀的消失了,适才巨蟒那乌黑的鳞甲纤细可辨,黄褐色的瞳孔遍布着漠然和杀意,携怨气和戾气而来的怨毒,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在吕三娘的情分上,今日饶过你性命!”九幽娘娘转身之际,与血雨之中手持银枪便与那黑暗之花处飞去,那九天雷劫的风驰电掣中,那似有病容的苍白面颊和白发飘摇惊艳了夜色,唯有漠然的语调远远传来。 九天雷劫一旦落下,这九幽涧的屏障“黑暗之花”必定难以幸存,九幽娘娘虽心中不愿直面这雷霆之威,却也无可奈何,唯有单人只枪御风而去,与这电闪雷驰之中,傲然屹立与天地之间。 九幽涧外的万千厉鬼与这雷劫临头之际,已然是惊骇的簌簌发抖,却始终阵营不曾有半分紊乱,值九幽娘娘无法分神他顾之时,九幽涧的统领左疏影一声凄厉的长啸,令这万千厉鬼化作数道黑色长河鱼贯而入,潜藏与深渊之中。 “快走吧,九幽涧才是你的去处。”包文正望着那簌簌发抖的梅三娘,潮红的面颊和颜悦色说道。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梅三娘凝望着包文正感触的说完,侧身行礼之后,便也化作阴风涌入了那黑色河流中,前往无尽深渊之中躲避雷霆之威。 包文正遥望着那黑暗之花上空的傲然身形,九幽娘娘手持银枪,那一头披肩白发与狂风中飘舞,与电闪雷鸣之中乍显了森森骸骨,虽是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那清雅脱俗的面颊却更是惊艳之极。 左疏影身为九幽涧的统领,又是这九天雷劫的始作俑者,与这血雨之中更显义无反顾,驾驭阴风便驻足与九幽娘娘身侧,与这银蛇乱舞之中,那一头披肩红发更显癫狂与不羁的傲意。 这是曾与疆场之上浴血奋战的女子…… 退?自此之后再与前来九幽涧的理由和借口,系统任务的一环“鬼妾”便无疾而终! 并肩御敌? 这九天雷霆之威,连黑山老妖和春三十娘都要远遁逃避,岂是自家这道行所能抵御一二? 包文正驾驭着剑光停留与原地,与这银蛇乱舞之中也是望而生畏,心思急转之下,眼见那一道银蛇当头劈落与那一对女子的身侧,乍起了雷鸣响彻寰宇,森白的骸骨呈现在天地之间,已然将骸骨与长枪之外的所有衣物化为了齑粉。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一声暴喝与这雷鸣的间隙之中响起,那本与九天雷霆之中更为紊乱的法力,铺天盖地的朝包文正身侧涌来,“青鸾祁仙剑”瞬息犹如星辰一般璀璨,一道流光溢彩朝直扑九幽娘娘与左疏影而去。 “狗贼,当诛!” 左疏影那森森白骨之上戾气大作,已然浮现了漆黑如墨的怨气,手持黝黑的长枪当胸回首,与这银蛇乱舞之中,便是宁可烟消云散,也要诛杀这貌似忠良的贼子。 鬼,阳人死后一口怨气不散,逃避阴曹地府的缉拿,与月华中三魂七魄凝聚为一,乃是至阴至邪之物。 与这九天雷霆之前,修行千年的九幽娘娘已然无法分神他顾,虽知那人间的修士趁人之危仗剑而来,只能留与左疏影应对,将全部的心神放在应对这雷霆之威上。 黑暗之花的怨气和戾气乃是黄泉之水浇灌而成,此刻经九幽娘娘的秘法催动,已然尽数的收敛起来,但那夜幕中的银蛇乱舞却是未曾消散,似是感应到九幽娘娘的怨气和戾气,大有纷涌而至将其化为齑粉之势。 “轰隆隆!” “喀嚓!” 与雷鸣响彻寰宇之际,数道银蛇撕裂了苍穹,乍现了白昼,九幽娘娘那森森骸骨与这瞬息的白昼之中,将手中的银枪抛出,迎着那银蛇掷去。 这一枪携九幽娘娘的千年修为,夹杂着滔天的怨气和戾气,与脱手之际已然漆黑如墨,萦绕着惨烈的战意,没入了银蛇乱舞之中,不见了踪影。 九幽娘娘瞬息收敛了怨气和戾气,宛如寻常的骸骨一般从天空中跌落下来,希冀自此摆脱九天雷霆,待瞧见那一道略显羸弱的银蛇却是锲而不舍,撕裂了长空直劈而来! 左疏影的修为于九幽涧中仅次九幽娘娘,自是知晓形势危急万分,调转长枪便要弃包文正的凌厉剑光与不顾,宁愿烟消云散也要替九幽娘娘拦下这雷霆之威。 “吾剑裂天!” 一声暴喝与这雷声滚滚中被尽数遮掩,那一道流光溢彩携凌厉无匹的剑光,直劈这撕裂长空的银蛇,与乍现的白昼之中,与左疏影的错愕之中,与九幽娘娘的惊愕之中,那棱角分明的面颊,那丰神俊逸的身形,却是说不出的伟岸和决绝! “呖!” 青鸾那凄厉的叫声与这银蛇之中戛然而止,银光大盛已然淹没了那决绝的身形,也终于将这银蛇阻了几息,九幽娘娘的骸骨也至此转危为安。 极远处的满天银蛇更为狂躁,与那一杆银枪之上狂轰乱炸,将那戾气和怨气尽数消弭之后,这才偃旗息鼓,与夜幕之中渐渐消散。 左疏影遥望着那周身犹如焦炭的身形跌落下来,惊愕之中下意识的张开了骸骨手臂,欲将这以德报怨的君子接住。 “你受不住雷霆余威!” 九幽娘娘森森骸骨上有阴风萦绕,瞬息之间凝体固形又化作了人间的女子,伸出了青葱玉掌抓住了那几成焦炭的身躯,丝丝缕缕的白芒萦绕,那一头华发也随之飘舞。 “娘娘!” 左疏影的骸骨上也生长出了血肉与鱼鳞甲胄,单手持枪驾驭阴风近了身前,神色复杂的端详着那气若游丝的包文正,有些后怕的说道。 雷霆! 九天雷劫! 一切的孤魂野鬼,触之皆要魂飞魄散,从此消失于天地之间,不论你有再高的道行,除非修炼到阴极阳生的境界,才能与这九天雷霆之中成就“鬼仙”。 只是如今天道有缺,阴极阳生的境界又谈何容易,故而九幽娘娘也只能与银枪为凭,将九天雷霆引至他处。 “只怕是活不成了……” 九幽娘娘望着气若游丝的包文正,神情的冷漠一如往昔,平淡的说道:“若是死了,与这九幽涧中与我等为伴倒也不差。” 说话间,九幽娘娘想起这包文正身负吕三娘的功法,又蹙眉叹息说道:“那吕三娘不能轻易招惹,去取来“九子鬼母还阳散”,且看能否包住他的性命……” 左疏影颔首抱拳行礼,上前接过了包文正黝黑的身躯,驾驭起阴风阵阵便朝这深渊之中而去。 “唉,你若不是我的后人,今日又怎会饶过你的性命……” 幽幽一声叹息,九幽娘娘化作一道黑烟消散不见,遁入了那黑暗之花下方的深渊之中。 084:忆往昔七夕剑仙 这是哪里? 为何会是一片荒芜的废墟,这极近荒凉的残砖断础为何会这般的熟悉,似曾相识? 美轮美奂的雕梁画壁皆被灰尘所遮掩,那宫阙屋檐上的蟠龙被利刃斩断,那湖畔上被浮萍尽数覆盖,且有尸臭味扑面而来…… 绣玉谷移花宫? 一道灵光乍现与包文正的心头,心中便是惶恐不安之极,下一刻诸般景象流转,两座荒芜的坟茔呈现在了眼前,那以被风雨腐蚀的墓碑上,仔细还能辨认碑文的字迹。 “移花宫邀月宫主之墓!” “移花宫怜星宫主之墓!” 包文正犹如雷震,脚步踉跄的跌倒在墓碑之前,心底一直不敢触碰,一直潜藏在最深处,那几乎是不敢面对的情感终于浮上了心头。 邀月宫主纵使武功盖世,横行天下,也难逃寿元的限制,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到了老去的那一刻,也会长埋与地下,香消玉殒…… 怜星宫主的性子孤洁,武功只稍逊邀月宫主一分,便是再风华绝代,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对镜梳妆之际,也会青丝变白发,韶华逝去最终化为一把尘土…… 这便是包文正心中不愿去触碰,甚至不敢去想的,唯恐与这方世界完成系统的任务之后,回到移花宫中唯有两座坟茔而已。 在这被九天雷霆余威所劈,气若游丝之际,却是浮现在了心头…… 九幽涧的深渊不知有何其宽广,便是万千厉鬼藏匿于此处也是空旷,位于那深渊的极深处却是有一座荒芜的院落,与这阴气弥漫之中更显诡异和恐怖,那铮铮作响的古琴声犹如号角一般回荡开来,闻之便令近处的厉鬼凶性大发,猩红的瞳孔更显怨气腾腾,只欲厮杀一番聊解心中的戾气。 左疏影卸去了鱼鳞甲胄,一身皂衣端坐在院落的石案之前,那纤细的玉指与琴弦之上拨弄却是铿锵有力,那笔挺的身躯仿若青松一般,三尺血红色的长发与肩后随着阴风而萦绕,面颊之上与冷漠之中却也多了几分黯然。 今日战意方酣之际,为了挫败这包文正,竟妄自以秘法引动“黑暗之花”,戾气和怨气冲天而起,这才引来了九天雷霆,莫说九幽娘娘险些遭遇不测,便是自家也几欲烟消云散。 危机时刻,竟是敌手包文正出手挡住了撕裂长空的那一道银蛇,回想起不远万里护送野鬼梅三娘的情谊,左疏影心中便是升起了歉疚和懊恼,也有淡淡的自责之情。 那由山石堆砌的屋舍之内,一盏闪烁着蓝光的蜡烛燃烧,与微风不起之时,那微弱的烛光依旧是摇曳不断,便是这九幽涧中的一物,名曰“护魂灯”! “公子,你可要醒过来啊……” 梅三娘一袭黑色的罗裙逶迤,苍白的面颊已然恢复如初,不再有生前灼烧的凄惨恐怖,远远的驻足端详着包文正的身形,低声近乎祈求的叹息说道。 与数个时辰之前,梅三娘便被唤来此地,暂时充作丫鬟随侍包文正身侧,待用过了“九子鬼母还阳散”后,便与此处看守这展“护魂灯”,试看包文正是否能够醒来。 左疏影一曲《将军令》作罢,起身举步朝这屋舍走了进来,挥手示意梅三娘无需多礼,而后仔细的端详着包文正的三魂七魄,蹙眉叹息之际,略有些寂寥的说道:“生也罢,死也罢,一具臭皮囊……” “统领……”梅三娘生前与杭州青楼迎来送往,心知与这九幽涧中如何自处,意欲恭维统领左疏影,便低眉顺眼的轻声说道。 左疏影的身躯上突兀的浮现了几丝戾气,缓缓的转过身来逼视着梅三娘,那瞳孔之中隐见红光萦绕,那一头血红的长发更显高贵冷艳,轻抬柔荑便抽了上去。 “啪!” 梅三娘的身躯被这力道打退,魂魄一阵紊乱更是苦不堪言,胆怯且是惶恐不安,忙俯身跪下正欲谢罪求饶。 “还敢聒噪!” 左疏影冷漠的俯视着侍女梅三娘,迁怒之际更是戾气大作,已然摇曳了那“护魂灯”微弱的蓝色烛光,这才收敛了气息,鄙夷的说道:“不管你生前如何,与这九幽涧若不俯首帖耳,便将你打的魂飞魄散!” 语调虽是微弱,但那一股杀伐之气虽是扑面而来,却是令梅三娘心中稍安,恭敬的侧身行礼后,便驻足与一旁不敢再出口搭话。 左疏影自不会将这寻常的女鬼放在心上,见其识趣便不再多言,又与床榻之前观望了一阵之后,却是惊愕的说道:“这阳世莫非有值得你留恋之人,三魂七魄始终不离躯体,倒是不多见……” 左疏影心知这包文正与雷霆余威之下,一时半刻还不能醒转,便转身走出了屋舍,御风而起前往九幽娘娘处请罪。 九幽涧深渊之中的宫阙之中,九幽娘娘一袭白色的劲装疾服驻足与湖畔之侧,那一头华发与阴风之中摇曳,与那清雅脱俗的面颊之上漠然之色一如往昔,蹙眉凝望着那汩汩做响的干涸湖底沉默不语。 千年的时光何其漫长,与这九幽涧之中早已模糊的记忆,今日与这九天雷霆之下,与这包文正拼死相救之时,又清晰的浮现在心头。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峨眉仙门剑光寒,不裂苍穹势不还! 九幽娘娘左月素也曾与峨眉仙府拜师学艺,且是正道五大仙门辉煌鼎盛之时,作为峨眉仙门的真传弟子,左月素的《九步蹬天》与《裂天剑典》的修为也不弱于人,一柄“七夕剑”所过之处,妖魔鬼怪尽数伏诛,端是英姿飒爽,世人多以“七夕仙子”美誉而称。 那也是与九天雷劫临头之时,师尊与寿元无多之时孤注一掷,气冲寰宇意欲斩出一条成仙之路,左月素作为真传弟子前去观礼之时,却被那雷霆之威殃及池鱼,虽是得天材地宝之助保住了性命,一身道行却是化作了乌有。 本是御剑飞仙的“七夕仙子”,自此跌下了云端,初时还有同门师兄弟好言相劝,待久而久之无法凝气入体后,便渐渐地疏远,竟成了纵使相逢应不识的路人。 左月素心中自是不胜凄凉,便索性离开了峨眉仙门回到了俗世之中,眼见天下苍生饱受战乱之苦,便女扮男装投身军中,与疆场之上浴血奋战,仗着峨眉仙门《裂天剑典》的精妙,以一杆银枪塑造了勇冠三军之名。 昔日的袍泽一个个死去,当左月素手持一封封遗书之时无语泪流,眼见那遗孤与野狗争食被撕咬的遍体鳞伤,回转峨眉仙府祈求师门未果之后,心灰意冷之下便持枪擅闯那位极人臣的大将军府,死与乱箭之下…… 那一日寒冬凌冽,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野狗翻出了积雪遮掩中的尸骸,撕咬成了森森白骨。 那一夜的子时恰逢天狗食月,尸骸与月光之中怨气冲天,左月素与九幽涧中得黄泉之水之助,麾下万千厉鬼为将,成就了九幽娘娘之名,与百莽山春三十娘并称“南北二娘娘”。 “娘娘……” 左疏影俯身跪倒在地,望着这亦师亦母的九幽娘娘悔恨难当之时,血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恭敬的说道。 九幽娘娘被打断了思绪,俯视着左疏影叹息一声,折身将其搀扶了起来,说道:“我九幽涧与阴曹地府为敌,便是仗着黄泉之水浇灌的“黑暗之花”……” “你可知你今日招致九天雷霆临头,险些为九幽涧招惹灭顶之灾!” 语调转寒,左月素动怒之际,那戾气冲天而起,牵引着汩汩做响的黄泉之水,那三尺华发随之飘摇,那清雅脱俗的面颊更显妖异和绝美,也是惊艳了流年。 “疏影知罪,请娘娘责罚!” 左疏影纤弱的身躯却是笔挺,宛如青松一般,抱拳行礼之后恭声说道,面颊之上的愧疚自是溢于言表。 “去领十鞭噬魂!” 九幽娘娘与这九幽涧中本就是令行禁止,左疏影犯下如此大错,却是不可不罚,而后遥望着屋舍的方向,那瞳孔之中的荧荧火光浮现,戾气慢慢的收敛,淡漠的说道:“我等虽已非阳人,但知恩便思图报,包文正今日救了你性命,不可懈怠!” “待其醒转之际,设宴与幽魂殿,我九幽娘娘当面言谢!” 左疏影恭敬的抱拳行礼之后,便退下了数步后,这才转身离去。 九幽娘娘左月素遥望着左疏影驾驭阴风离去,那瞳孔之中的星星火光渐渐地消散,叹息的说道:“包文正……” 那语调一如往昔的冷漠,也似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感触之情。 085:左疏影领受噬魂 九幽涧的鬼牢之中,已然不是滴水成冰所能形容,阴冷寒意几欲冻僵了魂魄,其内刑具则是花样繁多,由人间的酷刑造化而来,专门责罚九幽涧犯错的万千厉鬼,但凡提及这鬼牢,便是多年的厉鬼也会不寒而栗,惶恐万分。 与那幽蓝的鬼火辉映之中,手持噬魂鞭的鬼卒全无戾气,竟是颤颤巍巍的踌躇不前,端详着那孑然一身的纤弱女鬼,更是心悸之极。 “休要聒噪,快打!” 左疏影回眸冷冷的望着迟疑不前的鬼卒,薄怒之时自有戾气升腾,依旧是傲骨梅馨。 “统领,得罪了……” 负责行刑的鬼卒叫苦不已,但九幽涧的律法乃是九幽娘娘所立,千年以来早已根深蒂固,今日左统领奉娘娘口谕前来领受责罚,职责所在也是无可奈何,唯有抱拳行礼,色厉内茬的说道。 “啪!” 鬼卒将那约有一丈来长的噬魂鞭自手中散落,那黝黑的鞭身上倒刺尖锐,微微一抖便留有余力抽了过去,清脆做响。 “你平时就是这般行刑的?” 左疏影身躯丝毫不动,唯有那单薄的衣物被倒刺卷落,露出了那宛若凝脂的肌肤,转身之时那血红的长发随之飘动,面罩寒霜的逼视着鬼卒,戾气略有升腾,斥责的喝道。 不论是疆场之上身先士卒,还是鬼牢之中领受噬魂鞭的责罚,左疏影依旧是那 劲节竹翠的九幽涧统领,本就是九幽娘娘的股肱之臣,自当严以律己,又怎会视九幽涧律法而不顾。 鬼卒羞臊不已,却也无法从那漆黑如墨的面颊上瞧出半分,扬起手中的噬魂鞭重重的抽打过去。 “啪!” 左疏影身躯略有晃动,且有阴气萦绕扩散,那单薄的衣物再次便卷起一片,已然无法遮掩曼妙的身姿,本是羊脂的美肤也是血肉模糊,但是有些惨烈的狰狞。 烂肉随着噬魂鞭的倒刺而卷落,已然可见那森森白骨,本就是单薄的衣物也褴褛的几欲滑落下去,鬼卒早已闭上了双眼,不敢直视左统领那尊贵的娇躯,心中更是惶恐不堪,那握着噬魂鞭的手掌也是颤颤发抖。 “统领,十鞭已毕!” 鬼卒骨汗毛立,立时跪倒在地,惴惴不安的说道,今日以噬魂鞭行刑左统领,自是惊惧万分。 左疏影驻足与原地未曾稍动,自有一阵阵阴风席卷而来,与那曼妙的身姿上萦绕,本是模糊的血肉再次生长,不过数息便已回复如初,依旧是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未曾转身,血红色的长发飘舞之时,诡异的笑容与左疏影唇角泛起,那青葱玉掌微微合拢,便有阴风大作将那鬼卒包裹,蚀骨销魂的阴风撕扯着鬼卒的魂魄,化作一道道纤细的气流,源源不断的与左疏影的掌中汇聚。 黑雾与曼妙的的身躯上萦绕,那本是褴褛的衣物再次恢复如初,本是苍白近乎病态的面颊上,浮现了几丝潮红之色,又逐渐的消散不见,举步朝走出了鬼牢。 鬼牢之中再度恢复了寂静与阴寒,幽蓝的鬼火也更显黯淡,那令万千厉鬼忌惮万分的噬魂鞭,则是弃如敝履的与地面之上…… 荒芜的院落便是左疏影的居所,这院落之中粗糙简陋,皆是九幽涧中的山石堆砌而成,阴风“呜呜”做响,因空旷而更显寂寥。 鬼,一口怨气不散,故而无需果腹之物,只用采撷月华与这九幽涧的阴气修炼便可,因此莫说是天材地宝,便是一颗粮食也没有,唯一的水源便是这九幽涧的至宝黄泉之水。 梅三娘已然换上了寻常侍女的罗裙,驻足与屋舍之中守候着那床榻之上的男子,回想起不远万里相送的情谊,也是感触颇深。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王安旭也是这般的丰姿隽爽,湛然若神,那耳鬓厮磨时的温文尔雅,“云雨之欢”时的深情款款,早已令梅三娘生死相许,只愿此生常伴左右。 烈焰之中那恶毒的眼神,狰狞的面庞,至今思来仍是犹如一场梦魇,不寒而栗! “他怎么样了?” 那清冷的语调传来,虽不曾颐指气使,虽不曾咄咄逼人,依旧令梅三娘身形一颤,惊惧之极。 左疏影迈步走进了屋舍之中,眼见侍女未曾回禀,便是心有不悦,还未曾开口斥责,便被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打断了话语。 “邀月!” 那床榻之上的男子猛然坐了起来,俊郎的面颊上满是细腻的汗水,凌乱的发髻披散,那一双血红的眼睛也是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浓郁到了极致的杀机,随着微弱的剑意席卷开来,瞬息吹灭了那幽蓝色的鬼火;那是满满的恨意,只欲毁灭一切的癫狂;那是绝望的痛楚,那也是无助的哀嚎…… 饶是左疏影历经了几番生死,历经了几番灰飞烟灭的大劫,乍见包文正这宛如独狼啸月的凄厉,也是为之动容。 “你醒了……” 左疏影美目之中的冷漠更为浓郁,三尺血红的长发也随着阴气飘舞,不动声色的说道。 包文正已然瞧见了左疏影和梅三娘当面,心知乃是一场梦魇,身上依旧隐隐作疼,却挤出了笑容,叹息说道:“一梦醒来,却是阴阳两隔,自此要与二位姑娘作伴了……” 那凄凉的笑容似曾相识,那逐渐收敛的绝望眼神,已然撼动了梅三娘的心湖,只是惧于左统领的威严,不敢擅自搭话。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左疏影俯视着醒转的包文正,本就是统御万千厉鬼的统领,心智自是不俗,回想着包文正行径,蹙眉冷声问道:“你是阳人却护送阴魂前来九幽涧,是何居心?” “依你的道行,岂会不知那九天雷霆之威,却拼死相救,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意欲何为?” 左疏影一番言辞极便如同那一杆长枪一般的犀利,见包文正醒来的神色之后,更是狐疑之极,便开诚布公的问了出来。 “我与姑娘斗法,才触怒姑娘施展了秘法……”包文正回忆起那御剑斩雷霆也是心有余悸,叹息说道:“文正本是见这梅三娘重情重义,这才不忍其魂飞魄散,唯有九幽涧才能救她,故而不远万里前来。” 包文正凝视着这一头血红长发的左疏影,余光却在打量这屋舍内的陈设,那阴冷的气息浓郁之极,怨气亦然,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姑娘,不知这九幽涧中有何物,值得在下甘犯生死之险?” “黄泉之水吗?我乃阳人唯恐避之不及才对!” “若是意欲为九幽涧引来灭顶之灾,那雷劫之时,只要剑斩那黑暗之花,岂不是一劳永逸?” 包文正本就是胸有丘壑,舌灿莲花之人,却是不瘟不火的含笑说来,一直将心神放在这左疏影的身上,留意着那眉宇间的一丝丝神色的变化。 左疏影闻言之下,面色略微转圜了下来,美目之中的寒意也淡了下来,言道:“娘娘有话,待你醒来之后,便赐宴与九幽娘娘宫!” 包文正既然来了九幽涧中,与九幽娘娘当面已然是势在必行,但在此之前却要先从九幽涧的所见,对这九幽娘娘多上一些了解,故而面显痛楚,含笑的便要撑起身躯,言道:“客随主便,姑娘请引路便是!” “啪!” 身躯离开床榻不过几寸,便又重重的跌坐下来,显然是重伤在身,一时力有未逮。 “你再歇息几日吧,娘娘处我自会禀告!” 左疏影心中的疑惑尽释,也不再冷漠待之,难得以和婉的语调说出言词,便转身朝屋舍外走去,那三尺血红长发与曼妙的身姿下摇曳,虽是厉鬼之身,却也有几分诡异的魅惑之意。 “梅三娘,好生伺候……” 有清冷的语调远远的传来,那傲骨梅馨却是一如往昔,倒是有几分敷衍的意味。 086:生死簿阴兵将至 浮云掠过残月,春夜的微风有些幽冷,与这九幽涧约有千里之遥的山巅,氤氲的雾气不知何时开始凝聚,这雾气暗红似橙,且有黑色的阴气萦绕,与那九幽涧黄泉之水的色泽一般无二,泛起了如涟漪的波纹,一只破旧的靴子踏出了门户。 豹头环眼,铁面虬髯,发髻也是枯焦,相貌更是丑陋之极,便是惨死的厉鬼也不过如此,令人乍见便要吓破胆。 这粗鄙的大汉乃是鬼中之王,阳世之中亦有姓名,便是那衣破针线缝,靴破赤脚行,伞破补窟窿的伏魔大将军天师钟馗是也。 一身大红色的长袍已然是久日未曾浆洗,与这惨淡的月光中驻足而立,手持破伞有月华疏漏,偏又一把折扇在手附庸风雅,七星斩魔剑斜挎腰间,面色肃穆之极,遥望着九幽涧沉吟不语。 “左月素……” 钟馗端详着九幽涧那一朵矗立在夜色之中的黑暗之花,本是丑陋的面颊也越发的凝重。 此物乃是由枉死之人的怨气和戾气成形,黄泉之水浇灌而成,故而有莫大的威力,地府几次围剿九幽涧,皆因此物导致功败垂成。 天道有常,地府有序,岂能任由这群魑魅魍魉与人间自立“地府”,阻断阳人投胎转世,故而钟馗受十殿阎罗天子之令,请地府崔判携“生死簿”,黑白无常率十万阴兵将九幽涧夷为平地,还这阳世一个朗朗乾坤。 未至七月中元节,鬼门尚未开启,与阴曹地府征剿九幽涧前夕,钟馗为防有失,孤身前来再探这“戾怨之花”。 “若不是天道有缺,本将军的法身不能亲临,岂容你这女鬼与阳间兴风作浪!” 钟馗声音响亮了几分,与这山巅却是回响开来,更如龙吟虎啸一般,声震盈野。 “我道是哪个?原来是伏魔大将军亲临!” 清冷的语调与浮空之中响起,一团黑芒夭娆瞬息而至,一杆银枪与月光之下更显森寒,纤弱的身躯身穿鱼鳞甲胄,与黑芒散去后显露了真容。 九幽娘娘左月素三尺白发与肩后飘舞,清雅脱俗的秀美面颊也是凝重之极,踏着阴风驻足与空中,望着天师钟馗冷漠的说道。 “我道你有胆立与本将军身前,原来竟是快修炼到了阴极阳生的境界!”钟馗那铜铃般的双眼瞪着左月素,与这月色之中更显狰狞,嗤笑着说道:“左月素,莫说你还差临门一脚,便是当真修到了阴极阳生,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咯咯!” 左月素笑的花枝乱颤,美目之中的鄙夷之色却是更为明显,手中银枪斜指那夜幕苍穹,面颊之上的癫狂之色也更加明显,美目之中的白色火焰闪烁,冷声说道:“钟馗,休要与我夸口!” “你法身若能出地府,我左月素束手就擒,阴曹之中任由你等发落便是!” “哈哈!” 天师钟馗仰天大笑,那语调却是不胜凄凉与落寞,堂堂的阴司正神伏魔大将军,却被修行不过千年的女鬼当面奚落,三次交手皆是败北,心中自是悲愤之极。 “若不是天道有缺,本将军覆手便能将你化为齑粉!” “左月素!中元节至,生死簿现,便让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天师钟馗冷冷的凝视了九幽娘娘一眼,随即一顿手中的八宝伞,便身化红光消散不见,那义正言辞依旧回荡与这山巅之中。 左月素美目含煞,凝望着天师钟馗消散的山巅沉默不语,手中那杆银枪依旧森寒无比,三尺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扬,娉婷的身姿却是显得有些寂寥和落寞。 “生死簿……”左月素抬起皓腕将白发捋到了耳畔,幽幽叹息之际,清雅脱俗的面颊回眸望着那矗立与九幽涧的黑暗之花,唇角又浮现了一丝凄凉的笑容,周身的戾气和怨气却是冲天而起,手握银枪战意升腾,低声说道:“你护佑了我千年,只怕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言语刚行落下,这身穿鱼鳞甲胄的白发女子,却是身化一道黑风消散不见,唯有那浮云依旧掠过残月,为这山巅又增添了几分孤绝和清冷。 微风吹拂,山巅的奇石怪峰与月色不曾照见的那处,秃鹫振翅高飞...... 九幽涧的深渊之中,灰色的烟雾缭绕着那一座刀砍斧削的宫阙,这宫阙气势恢宏,门前更有身穿甲胄,手持刀枪的狰狞厉鬼守护,却是任由那身穿侍女服饰的女鬼鱼贯出入,皆是容貌秀美,将寻常的瓜果奉至了宫阙中的石案之上,谨言慎行绝不敢窃窃私语。 左疏影一袭襦裙在身,负手而立与这九幽娘娘宫阙之中,静候那阳人包文正前来赴宴,三尺红发与肩后散落,清冷的神色一如往昔,若非娘娘遣下话来,又怎愿亲自作陪。 “左姑娘,文正有礼!” 包文正与梅三娘的引领之下来到了这宫阙之内,便瞧见那三尺红发披肩,襦裙罩体的娉婷女子,暂停了心中的思绪,拱手施礼,含笑说道。 左疏影转身望去,只见包文正一袭书生长袍迈步而来,却是丰神俊逸,风度翩翩,那深邃的眼眸之中更是清澈如斯,含笑迈步而来,拱手行礼之际更显温良俭让的君子之风,便是以左疏影心中的不悦,也是无可挑剔。 “这九幽涧几近千年,公子倒是第一个赴宴的阳人。” 左疏影生性便不善言辞,故而此言已然是难得的寒暄之词,拂袖作引请包文正落座,接着说道:“阴阳两隔,故而九幽涧中并无果腹之物,还望公子莫要生嫌,也莫要误认为有所怠慢。” “左姑娘客套了……” 包文正眼见这左疏影言词生冷,更有一些气势凌人,却也不会滞留心中,便拱手含笑说道:“昔日斗法之际,便对姑娘极为钦佩,这九天雷劫虽是姑娘而起,文正却也难辞其咎。” 包文正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胸有丘壑,舌灿莲花之人,眼见这左疏影面色的冷漠一如往昔,哪有半分设宴作陪的脸色,便先行赔罪,转圜其心中的郁结。 梦中的一幕幕清晰的篆刻在心头,想起绣玉谷移花宫中的伊人不知何般,包文正对完成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之心更显迫切,也豁出了良知和廉耻。 左疏影惊愕的打量着包文正的神色,不见有违之后,心中的怨念这才略有转圜,释然的说道:“你倒是个怪人……” “你护送梅三娘前来九幽涧,却险些招致身死道消……” “那九天雷劫也是因我而起,与你并无关系……” 包文正经此一言,对于这“恩怨分明”的左疏影又多了一份赞赏与洞悉,便将此言岔开,含笑说道:“阴阳虽是两隔,但姑娘也曾在世为人,如今天道有缺,待文正寿元将近,与姑娘也一般无二。” “咦?”左疏影略有惊奇的问道:“修道之人只盼能与天地同寿,如你这般的倒是少见……” “人,打从生下娘胎,莫非还能活着回去不成?”包文正摇头苦笑,尽显自嘲与豁达,而后故作无意的问道:“左姑娘,今日只见九幽涧中刀戢林立,将士战意升腾,不知因何而起?” 自从那日与左疏影斗法,引来九天雷劫临头之时,这九幽涧中的万千厉鬼依旧是阵型不乱,便知晓这九幽娘娘必定生前乃是军伍出身,也或是饱读兵书战策,方能令这九幽涧如臂使车。 今日一路行来,已然瞧出了有些异样,却是不知这九幽涧有何等大敌,能令这万千厉鬼皆是战意升腾,便不动声色的相询。 左疏影神色复杂的端详了包文正一眼,心中却是泛起了波涛汹涌,敕令下达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也只是寥寥数人知晓,此事关乎九幽涧的生死存亡,又怎会轻易告知。 左疏影本就不善言辞,正欲斟词酌句将这话题岔过。 “地府要征剿九幽涧?” 包文正将心中的推测抽茧剥丝后,有些狐疑的开口问道。 无他,与百莽山春三十娘处,与青丘山梅绛雪处,早已然对这九幽涧的形势有几分了解。 兰若寺一役之后,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已经是水火不容,春三十娘与百莽山炼制妖枪“戳天”,黑山老妖也不会蠢到另起战端。 与师尊吕三娘分别不过数日而已,未曾听闻正道五大仙门意欲图谋九幽涧。 那就剩下唯一的可能,阴曹地府意欲征剿九幽涧! 087:献二策可解死局 “啪!” 左疏影拍案而起,周身有戾气升腾,盈盈转身之际便将襦裙褪去,那一身鱼鳞甲胄裹身更显身段婀娜,血红的长发随之飘舞,与清冷之中略见诡异之余的妖娆和妩媚。 左疏影面罩寒霜,蛾眉倒蹙,长枪一指包文正:“说!地府派你前来,意欲何为!” 包文正错愕之极的望着左疏影这一副怒发冲冠,动辄便要斗个你死我活的神色,故作高深莫测的说道:“左姑娘,这世间并非是所有事,都可以用刀剑解决的……” “黑山老妖与百莽山积怨已深,都不会另启战事,兵指九幽涧!除却阴曹地府之外,还有谁会令这九幽涧如临大敌?” 包文正起身走到这宫阙之内,背过身去遥望着闻风而动的一众鬼卒,与这刀戢林立之中依旧是坦然自若,更是侃侃而谈的说道:“几日前听闻姑娘曾言,九幽涧以地府自居,想来早已与阴曹地府势成水火,兵戎相见本就是意料中事,又何来意欲何为之说?” “啪啪!” 这鼓掌之声与这刀戢林立之中更显突兀,与这九幽娘娘宫阙之内,便是统领左疏影也不敢如此孟浪,除却九幽娘娘左月素又有哪个? “退下吧!” 左月素不知何时已然高居与上首的撵床之上,那清雅脱俗的面色不乏赞赏,白发与面颊几成一色,一身翠烟色广袖流仙裙更显身姿娉婷,美目端详着包文正。 “娘娘!” 左疏影手握长枪当胸施礼,退在了一旁不再出言。 包文正直视着这上首高居的女子,雪白的长发及腰略显怪异,清雅脱俗的面颊也瞧不出乃是鬼魅,更没有雄踞九幽涧千年之久的颐指气使,翠烟色广袖流仙裙罩体,竟是与凡间的美貌女子一般无二。 “峨眉弟子包文正,见过九幽姑娘!” 包文正面带笑容拱手施礼,尽显洒脱之意,与这九幽娘娘当面却是坦然自若,更是直唤“九幽姑娘”,稍显无礼却也无妨,只消九幽娘娘不当面斥责,他人又怎敢多言。 “九幽姑娘?” “几百年没有人这么唤过我了……” 左月素哑然失笑,望着峨眉仙门的后辈弟子,回忆起昔日与峨眉仙门拜师学艺,一柄“七夕剑”所过之处妖魔伏诛,便是略有自嘲的说道:“小伙子,论述起来,你便是唤我一声祖奶奶也不为过……” “只怕把姑娘唤老了……”包文正依旧是神色不变,平视着九幽娘娘说道:“若是与他处相逢,只怕会误认为,姑娘与我一般年岁才是。” 左疏影闻听这包文正言词如此无礼,便上前一步,冷声斥责说道:“那是你有眼无珠!” 包文正见这左疏影三番五次的言出无状,已然动了不悦之心,却是神色不该的含笑说道:“只怪二位姑娘皆是一般的风姿绰约,若非今日得见,又怎敢轻信……” 因心中不悦,故而这一席话已经是在含沙射影,将左疏影与九幽娘娘相提并论,意在敲打这左疏影身为下属,却与九幽娘娘当面擅自出言。 梅三娘来到这九幽涧不过数日,便要谨言慎行,且看这左疏影到底在九幽娘娘面前有多得宠,也好再行应对。 左疏影面有呆滞,随即推开一步住嘴不言,心中对于这包文正却是怨恨再起,自从遇到这人之后,便是接连受挫,碍于九幽娘娘当面,却是不好发作。 “你瞧我这般,还是风姿绰约吗?”左月素本就是蕙质兰心的女子,否则又怎会拜入峨眉仙门,生前亲历世态炎凉,死后千年雄踞九幽涧统御万千厉鬼,怎会听不出包文正这敲打之意,便含笑说道。 那翠烟色的广袖流仙裙瞬息化作黑烟飘散,血肉也消散不见,与那上首的撵床之上也是一副森森白骨端坐,那白色的长发凌乱的与骸骨上萦绕,自是说不出的惊悚和恐怖。 “红粉佳人皆骷髅,倾国倾城皆白骨,诚我不欺!” 包文正面颊之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收敛起来,曾与兰若寺中见过春三十娘化作了山峦大小的蜘蛛,却在百莽山中与其“云雨之欢”;见过梅绛雪化作了六尾狐狸,却敢与其耳鬓厮磨;又怎会惧怕这区区一具白骨。 “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 九幽娘娘左月素颔首之际,一阵阴风包裹后又散去之时,又恢复了血肉之躯,那翠颜色的广袖流仙裙依然完好无缺,俯视着包文正升起了狐疑之心,面色转冷问道:“依你的心性,若是说动了恻隐之心,这才送梅三娘前来九幽涧,我便是有些不信!” “九天雷劫当前,你无缘无故的拼死相助,不知何以教我?” 包文正知晓适才的淡然,已经令九幽娘娘生疑,与这气氛凝重之时便孤注一掷,心念急转之时缓缓说来道:“娘娘的道行之高,文正自是望尘莫及……” “与那九天雷劫临头之时,娘娘随手一击,更是令文正大惊失色……” 与这数息之间的思索之中,包文正已然察觉到有些异常,便继续抽丝剥茧,缓缓的说道:“我终究是与娘娘有拼死相护之情,这才有今日这宫阙之中的赴宴……” 思路渐渐地清晰,包文正端详着上首盘踞而坐的九幽娘娘,惊奇的问道:“依文正的道行而言,对于娘娘无异与蜉蝣而已……” “娘娘设宴相谢,却因我伤重而推迟了三日,今日剑拔弩张倒是有些鸿门宴的意味……” “不妨由文正猜上一猜!” “九幽涧将有大劫,娘娘故而失了分寸,这才会当面化作白骨相戏……” “因深知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这才意欲在大劫将起之前,或驱或杀,将文正摒弃与九幽涧之外……” 包文正缓缓的与这宫阙之中度步,闭着眼睛殚精竭虑的思索,慢慢的说道:“春三十娘与百莽山炼制妖枪“戳天”,与黑山老妖必有一战,如今能令娘娘如临大敌的,绝非我正道五仙门,那就唯有阴曹地府了……” “九幽涧阻断阴阳路,地府数次围剿皆是无功而返,想来这次定然非同寻常,故而连娘娘也无必胜的把握……” 九幽娘娘越听越是毛骨悚然,俯视着这只蝼蚁居然将中元节一战尽数料中,缓缓的从撵床之上站起了娇弱的身躯,面颊之上羞恼之意萦绕,身形晃动之时已然欺身上前,那青葱玉掌竟是轻轻的按在了那跳动的胸膛之上。 “你这般算无遗策,不妨再猜上一猜,今日是否能生离九幽涧!” 左月素美目之中的冷焰闪烁,戾气大作之时令三尺白发飘舞,那清雅脱俗的面颊之上杀意凌冽,蛾眉倒蹙的嗤笑说道。 “便是九幽涧大劫将至,却也不是无计可施,娘娘又何必如此?”包文正毫不怀疑这雄峙九幽涧的千年女鬼的狠辣手段,便将活命的筹码第一时间抛了出来,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含笑说道。 “好大的口气!”左月素冷笑连连,美目之中的惊奇却是溢于言表,将柔荑从包文正的胸膛收了回来,询问道:“天师钟馗将携带地府至宝《生死簿》征剿九幽涧,你有何办法,能保我九幽涧度过此劫?” “哈哈!” 包文正仰天狂笑,尽显赳赳男儿的豪情,放言说道:“莫说是钟馗携《生死簿》前来,便是那十殿阎罗亲至九幽涧,也管叫他偃旗息鼓无功而返!” 左月素闻此狂言,冷笑不已,且看这狂生有何手段,便任由他将话说来。 “我有二计,管叫九幽涧度过此劫,若是天道自此有缺,并可保九幽涧永世长存!”包文正端详着九幽娘娘那清雅脱俗的面颊,面色再次转圜下来,淡然的说道:“阴曹地府本就是轮回转世之所,而娘娘阻断了阴阳之路,这是症结所在,也是九幽涧的生路!” “去阳世携十万生灵的生死相胁迫,与这九幽涧之前,地府一旦举兵来犯,便尽数屠杀,且看那钟馗可受得起?” 九幽娘娘左月素身形巨震,清雅脱俗的面颊之上也是动容之极,骇然的望着这温良俭让的峨眉弟子,依旧是湛然若神,却说出这番骇人听闻的计策来。 九幽涧历经千年,也不是万千厉鬼而已,这十万生灵便是十个九幽涧,这是挟十万无辜百姓的生死,逼迫阴曹地府投鼠忌器。 左疏影那纤弱的柔荑紧握着长枪,至此闻听此言,才算是认清了这包文正的真面目,心中也是犹如巨浪翻腾。 “此计甚好,只是那《生死簿》一出,我这万千鬼卒皆是化为齑粉,若是将十万百姓囚与九幽涧,一时三刻便要被怨气侵袭,死于非命!”九幽娘娘左月素摇头叹息说道:“不知先生有何妙法,还请直言!” 左月素不是没有想过此策,但碍于《生死簿》和地利之变,无法替换和变通,所以只能作罢。 此番包文正也说出此策,或有解决之道,故而左月素与九幽涧生死大劫前,已然改口呼了“先生”。 包文正唇角泛起了笑容,与左月素与左疏影看来,却是冷酷的令人心寒,再也不负适才的如沐春风。 “第二策,请百莽山春三十娘相助,群妖出山挟十万生灵,击掌为誓共诛黑山老妖!” 左月素摇头叹息说道:“我与春三十娘并无深交,且有旧怨,昔日她酿造“幽昙灵酒”之时,前来九幽涧求黄泉之水,我对她百般刁难……” “无需娘娘前去相求,文正便能将此事办妥!”包文正从怀中取出了纤细的蛛丝,与这宫阙之中萦绕着晶莹的白芒,摆手笑道:“只要娘娘答应我一个条件,九幽涧大劫迎刃而解!” “说吧,什么条件”左月素眼见这纤细的蛛丝,其上更有妖气萦绕,正是百莽山春三十娘的气息,更是面色凝重,深知必定是所图者甚大。 “嫁给我为妾,我便保你度过此劫!” 包文正面色清冷,双眸之中也无半分杂念,冷漠的与九幽娘娘说道这“冥婚”一事。 088:九幽涧约法三章 “这就是你的条件?”左月乍闻包文正此言便是觉得荒谬之极,好整以暇的端详着这相貌堂堂的后辈子弟,揶揄之余更是笑的花枝乱颤,美目之中的寒意也越发的浓郁起来。 九幽娘娘左月素纵横阳世近千年,所过之处无不闻风丧胆,以白骨之身又听闻这阳世婚姻大事,竟是从一后生晚辈的口中说来,羞愤之情便是涌上了心头。 “你的目的绝不是这么简单?”左月素端详着包文正那淡漠的神情,暂压下了怒意,美目之中的光彩也明亮了几分,雄峙九幽涧千年的九幽娘娘则是予智予雄,开口问道:“你不惜引百莽山万妖下山挟持十万生灵,已然是判出峨眉之举,更是与正道五仙门为敌!” “冥婚一结,自此你便不容与天地!” 左月素缓缓的度步围着包文正仔细端详,那三尺白发与肩后飘舞,清雅脱俗的面颊因近乎与病态的苍白,与这白发相互辉映,更显与诡异之中的惊艳之美,嘲讽之余已有戾气开始萦绕,美目之中火光闪烁,却是笑语盈盈的说道:“要娶我左月素为妾,也不知你正妻又是哪个?” 妾,本就是位分卑贱之人,生不得同妻一案用食,死不得入宗祠受香火供奉。 妻妾的位分之别,阳世亦有律法为明:夫殴妻者,非折伤勿论;妻殴夫者杖一百;妻殴伤妾者,与夫殴妻之罪同! 九幽娘娘左月素阳世为人,拜入峨眉仙门得真传弟子之名,以一柄“七夕剑”游历天下斩妖除魔,所过之处群魔伏诛,得“七夕仙子”之美誉! 百年道行与观礼之后尽丧,左月素眼见天下苍生饱受战乱之苦,女扮男装投身军伍之中,浴血奋战又获赞“勇冠三军”之名。 与大将军府乱箭身亡后,又被野狗撕咬尸身,一口怨气不散才化为厉鬼,又与这九幽涧中雄峙阳间,数次击退阴曹地府的征剿。 生当作人杰,死亦作鬼雄! 便是九幽娘娘左月素的写照,如此傲骨梅馨的女子,又怎愿与人为妾,便是宁可与《生死簿》下魂飞魄散,与阴曹地府永世不能超生,也不会为了活命,而受如此奇耻大辱! 左月素周身的戾气呼之欲出,浮动那三尺白发飘飞不已,广袖流仙裙也随之摇曳,美目之中的杀意凌冽,缓缓的走了上前,便要将这湛然若神的阳世男子毙命与当场。 “吾只要这一虚名,行过冥婚之礼后,便即刻启程奔赴百莽山,届时九幽涧大劫迎刃而解!”包文正眼见九幽娘娘左月素满腹杀机的迎面而来,便将最后的筹码抛了出来,端详着这惊艳之极的女子,说道:“我的正妻便是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与这宫阙之内虽是语调不甚响亮,却是震惊了九幽娘娘左月素以及作陪的统领左疏影。 “你真是不知死活!”左月素身形停顿了下来,逼视着这蝼蚁一般的男子,唇角浮现了揶揄的冷意:“春三十娘与我对峙千年,手段恶毒及狠辣,连我左月素也为之忌惮不已。” “你娶了春三十娘还不够,还要将“南北二娘娘”尽数收与房中,果然是色胆包天……” 包文正眼见左月素神情有所转圜,心知也是不愿于大劫将起之时,再与百莽山春三十娘为敌,故而一时有些踌躇不决。 “想想看,无非一个虚名而已,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化解九幽涧之劫。”包文正语调放的轻柔,如同和煦春光一般,开始蛊惑左月素,说道:“只要你我不提及此事,谁又能知晓……” “你千年的道行来之不易,与这九幽涧中自立地府为王何等快活,莫非为了区区虚名,便要自此魂飞魄散不成?” “魂飞魄散倒是一了百了,若是被缉拿入了地府之中,与那十八层地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那可是比魂飞魄散更来的煎熬……” 左月素美目含煞,冷冷的凝望着这大奸似忠的峨眉弟子,与这丰神俊逸,湛然若神的皮囊之外,却是丝毫瞧不出究竟意欲何为。 “你要娶我左月素为妾,倒也不是不行……”左月素美目之中依旧是杀气萦绕,三尺白发与清雅脱俗的面颊上萦绕,漫步走了上前,却是盈盈笑道:“只是,你我需约法三章!” 包文正闻言之下却是有些心悸,这左月素本就是千年厉鬼,却也不知到底会有何言词说来,虽知定是极为苛刻的条件,但既无退路,倒不妨且听上一听。 “姑娘请讲,文正洗耳恭听!” 包文正拱手施礼,依旧是含笑温文尔雅的说道。 “其一:你若要娶我为妾,需得峨眉仙门知晓此事,虽无需三媒六聘,但一应礼数不可缺少!” “其二:你迎娶春三十娘之时,也是你我冥婚缔结之夜,需其知晓!” “其三:如你所言,只有虚名,若是要我左月素扫榻相迎,却是万万不能!” 这一番言词也是有理有据,依照九幽娘娘的位分而言,却是一点也不为过,但却也是试探之言,正所谓漫天要价,且看这包文正如何与吕三娘作辩,又如何与春三十娘前转圜。 更可得知,这包文正究竟愿意付出何等的代价,宁愿背叛师门,也要与妖魔鬼怪为伍,幕后的居心何在! “我倒是奇怪了!”包文正平视着九幽娘娘左月素,浮现了冷漠的笑容,如今时值九幽涧大劫临头,不知何处来的倨傲,居然如此的咄咄逼人。 师尊吕三娘之处,倒也还好说,无非是与其彻底决裂,有春三十娘之物护身,保命自是无忧。 但百莽山春三十娘处,却是万万不可让其知晓,春三十娘本就是千年蜘蛛成精,若是得知此事动了大怒,便是念在“夫妻之情”不曾翻脸无情,日后“妖妻鬼妾战黑山”便要多生枝节,甚至要付之东流。 “这本是极为公平的交易,为何与你口中说来,反倒是我包文正求着你了不成?”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淡然说道:“一个名分而已,自此之后你我两不相干,九幽涧更是不会涉足一步,却能化解你大难临头……” “左姑娘若是有所迟疑,不妨再细细思索一番!” “文正难得来这九幽涧中,一时三刻倒也不着急离去……” 包文正拂袖背过身去,更是彻底堵死了左月素意欲殃及池鱼的伎俩,宁愿与这九幽涧中静候阴兵来犯,也不愿有丝毫让步。 既然要逞勇斗狠,索性就此奉陪便是,一则这九幽涧中万千厉鬼,包文正却是孑然一身,地府阴兵本就是征剿而来,便是不幸同归于尽又有何妨! 二则,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抹杀便是唯一的结局,再多的天材地宝也无法多续寿元,与其每日痛不欲生的思念绣玉谷移花宫,倒不如与这左月素赌上一赌。 往昔与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行走江湖中之时,便听闻一句旧话,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今日便试看,到底是哪个更怕这灰飞烟灭! “咯咯!” 左月素眼见包文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起了激将之意,美目之中鄙夷之极,嗤笑着说道:“看来你不但是怕吕三娘,对于春三十娘也是畏之如虎!” “堂堂男儿之躯,适才的赳赳气魄那里去了?既然对我等这些女子畏之甚深,又何必另行招惹?” 包文正对于左月素的讥笑依旧是云淡风轻,不为所动,负手而立望着九幽涧宫阙之外,神游天外,充耳不闻。 “你既然娶了春三十娘还不够,也要我九幽娘娘嫁与你为妾,不如将吕三娘也收入房中,届时这阴阳两界岂不是任你驰骋,岂不妙哉!” 左月素心知如今形势所迫,却也心有不甘,另行蛊惑言词,笑语盈盈的说道:“一人坐享齐人之福,便是人间的帝王也无此等福分,啧啧,便是妾身身为女子,也是羡慕不已啊!” 包文正这才回转身躯,端详着九幽娘娘左月素,对于齐人之福依旧是充耳不闻,说道:“既然左姑娘以妾身自居,便是应下了文正所言,完了“冥婚”之后,九幽涧大劫便由我一肩担之!” “正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日后春三十娘寻仇黑山老妖之时,还请左姑娘相助一臂之力!” 时值阴曹地府攻打九幽涧,乃是千载难逢的绝佳契机,故而包文正便逼婚左月素,行下这一石二鸟之计。 春三十娘有北娘娘左月素相助,寻黑山老妖报仇便是如虎添翼。 左月素得南娘娘春三十娘相助,这阴曹地府征剿九幽涧便可迎刃而解。 包文正的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也因此而成,可谓是三全其美,皆大欢喜! “若是,我非要你迎娶吕三娘那?” 那满腹怨气和戾气的言词脱口而出,与这九幽娘娘宫阙之内响起…… 089:怨难消峨眉旧恨 恨海难填! 那是刻骨铭心,至此千年依旧不能释然的,那是那怕故人尽数身死道消,依旧耿耿于怀的恨意! “七夕仙子”左月素本就是蕙质兰心的绝代佳人,拜入峨眉仙门之后得真传弟子的位分,与正道五仙门之中也是无人不晓。 一朝道行丧,落地凤凰不如鸡,历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才离开了师门峨眉仙府。 与俗世之中眼见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才以女子之身入军伍之中,浴血奋战历经几番生死,获朝廷兵部嘉奖得“勇冠三军”之名。 当昔日的袍泽与疆场之上舍身取义,后人无以果腹与野狗争食,悲愤之下重返峨眉,恳请师门与庙堂之上主持公道,未果之下这才持枪擅闯大将军府,死于乱箭之下。 左月素虽是女子,却不让须眉,却一生孤洁坦荡,道行在身之时斩妖除魔,军伍之中勇冠三军,死后却落了个暴尸荒野,尸身被野狗所噬,焉能不怨! “包文正,你既然能娶了千年蜘蛛精,又能迫我嫁给你为妾!”左月素美目之中顾盼生辉,笑语盈盈的说道:“只要你能再娶了吕三娘,我左月素扫榻相迎,甘愿与你为妾!” 语调虽是和婉温柔,说不出的柔情似水,只是这居心却是恶毒之极。 包文正与吕三娘本是师徒,便是这事情传扬开来,无论成与不成对于峨眉而言,皆是难以洗刷的羞辱。 若是当真如愿以偿,峨眉将沦为天下的笑柄,届时有何面目并列与正道五仙门之一。 “我只要一个虚名,谈之何益?”包文正不动声色的婉拒说道,随即将话题岔开,说道:“大劫将起,何必横生枝节,冥婚缔结之后,地府征剿便迎刃而解……” “不!”左月素怨气萦绕着纤弱的身躯,衣袂飘飞,三尺白发随之飘摇,那清雅脱俗的面颊上则是布满了怨愤,美目之中的火光炽热闪烁,一字字的说道:“你若是不答应,便径自离去,九幽涧的大劫也无需你相助!” “我左月素是魂飞魄散,还是与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都与你无关!” 戾气绕体,怨气升腾,这森寒的语调决绝之极,那蹙眉之间的癫狂恨意与这宫阙之中回荡,逢阴曹地府征剿之时,包文正强逼纳妾之际,左月素悲苦之中的宿怨自此翻腾出来。 “我虽不知你与峨眉有何深仇大恨,但吕三娘与我有师徒之情,你我今日的婚约不过是交易而已,未曾成亲之前,讨论此事实属强人所难!”包文正故作叹息,望着左月素那癫狂的神色,劝慰说道:“既然已经等了千年,又何必急于一时三刻,待地府大劫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包文正此言不过是虚与委蛇,将话题另行岔开,虽然迫切的想要回到绣玉谷移花宫,完成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则是前提,但吕三娘毕竟有师徒之情,饮水思源迎娶“妖妻鬼妾”已然是背叛师门,若是再行这龌龊行径,届时传扬开来,置吕三娘与何地,置峨眉仙门与何地! “好!”左月素的戾气和怨气尽数收敛下来,凝望着包文正揶揄的笑道:“九幽涧大劫过后,若你还不曾动手,我左月素虽破不开峨眉的护山大阵,但若是取你的性命,却是轻而易举……” “官人,你可莫要逼我弑夫啊……” 左月素漫步走到了包文正身前,那清雅脱俗的面颊依旧是笑语盈盈,美目之中的杀意萦绕,分明不是信口雌黄。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在敌强我弱的屠刀面前,保持沉默是下下之策,舌灿莲花将话题岔开也无济于事,唯有先行应允下来,日后再慢慢的图谋,最不济将系统任务完成之后,自此离开这方世界,且看这九幽娘娘左月素的弑夫之举,如何能如愿以偿! 峨眉仙门数千年都将传承延误了下来,若是这九幽娘娘左月素当真恨意难平,便自去与吕三娘斗法,且看这“九幽白骨火”和“南明离火”到底孰弱孰强…… “中元节转瞬即至,地府征剿九幽涧一事已经是迫在眉睫,左姑娘何以对吕三娘一事念念不忘?”包文正望着左月素那发髻与面颊一色雪白,美目之中的杀意萦绕,含笑提醒说道:“姑娘若是当真要扫榻相迎,甘为文正妾室,便是迎娶吕三娘之后,莫不是每日皆要兵戎相见不成?” 左月素对于包文正的忌惮已然是无以复加,这世间最风华绝代的青萍剑仙吕三娘是他的师傅;统御百莽山万妖的千年蜘蛛精,予智予雄的春三十娘是他的妻子;自家这九幽涧统御万千厉鬼,数次击退地府征剿的九幽娘娘,则是他的妾室。 这阳世之中的男子,得其一便可横行天下,如果三女齐聚,“八方噬魂网”与”九幽白骨火”和“南明离火”三大神通一出,便是黑山老妖也要退避三舍! 左月素缓步的回到宫阙的上首落座,拂袖示意左疏影退下,一双美目凝望着包文正,唇角的笑意再度浮现,轻启樱唇柔声说道:“地府征剿九幽涧,你却是比我还要关切三分,倒是令我好生不解啊……” “左姑娘久居这九幽涧中,却是不曾听闻这阳世的好事之人,与茶余饭后的笑谈……”包文正好整以暇的端详着九幽娘娘左月素,含笑说道:“南北二娘娘,独缺一君王!” “咯咯!”左月素冷笑连连,任由这包文正将孟浪之语说下去。 “文正十年寒窗苦读得中秀才功名,若论武功当世已无敌手!”包文正负手而立平视着左月素,升起哄骗之心后,便故作自嘲的说道:“那时,便立下宏愿,此生若不能迎娶南北二娘娘,宁愿孤独终老!” 左月素闻听此言便觉得荒谬绝伦,漠然的笑道:“儿时的戏言而已,春三十娘乃是千年蜘蛛精,而我左月素更是孤魂野鬼,你既有些道行在身,何不潜心苦修,以期与天地同寿?” “哈哈!”包文正仰天长笑,那洒脱的笑声与宫阙之内回荡,而后这才说道:“左姑娘以为是文正儿时的戏言,却不知我这秀才功名不过是两年前得中。” “我与左统领斗法将近一盏茶,却不知半载之前,文正与莱阳鬼宅之中,险些被那不足百年的恶鬼夺了性命!” 这语调放荡不羁,也更显孤傲之意,包文正与这方世界中也不过十四载而已,却已经搅乱了风云。 当然,这身躯里面却是包裹着另一方世界的魂魄,因转世投胎故而不为他人知晓。 “你的道行看似不弱,却驳而不纯,是春三十娘用天材地宝堆砌而成……” “你的乾坤借法精妙绝伦,但也不过是初学乍练,且其中另有隐患,恐怕也是来路不正吧……” 左月素意味深长的说道:“还有,缔结冥婚,你可莫要生悔啊……” 包文正虽然不知道这缔结冥婚,到底会有何等难以承受的后果,但这“最强渣男系统”必定能凌驾其上,否则与这方世界十几年,也无人能够看破,便是这千年女鬼左月素也瞧不出半分纰漏。 “言出必行,九死不悔!”包文正掷地有声的说道:“冥婚缔结之后,即刻启程前往百莽山!” “好!”左月素本就是多谋善断的女子,既然这是唯一的生路,便也是洒脱的说道:“三日后与这宫阙之内,我左月素嫁给你为妾!” 深深的凝望了包文正一眼,那美目之中不乏挑衅与讥讽之色,拂袖之间便迈步走出了九幽娘娘宫,那纤弱的身躯随之广袖流仙裙摇曳,三尺白发与肩后飘摇。 宴席便自此告终…… 包文正不动声色的转身迈步走出了宫阙之外,与梅三娘的引领之下径自返回那刀砍斧钺的屋舍。 只待三日后,迎娶鬼妾左月素,这方世界的系统任务,最重要的缓解“妖妻鬼妾”便尽全功。 只待中元节过后,挑唆“妖妻鬼妾”去邀战黑山老妖,便可返回绣玉谷移花宫了…… 090:结冥婚棺椁同眠 骸骨廊亭森白的流光萦绕,与那阴风吹拂之中,左月素一袭广袖流仙裙罩体,那纤弱的身躯随着衣袂的飘动更显婀娜多姿,三尺的白发与白皙的面颊几成一色,凝望着那汩汩做响的干涸湖底沉吟不语。 千年了,太漫长了…… 漫长的已淡忘了光阴的流逝…… 忘记了那春季杨柳依依,百花绽放的景致,不知鸟雀是否还在枝头喧闹嬉戏。 忘记了夏季蝉鸣的喧闹,忘了桃红柳绿,莺飞燕舞的阳世美景,不知美酒是否依旧醇香。 “想不到我左月素,也有嫁人的一日……” 语调有些落寞与寂寥,与这骸骨廊亭之中,左月素追忆起与阳世之中的过往,清雅脱俗的面颊竟也柔和了许多,白发与风中微微荡起,那戾气和怨气尽数的消散之后,已然与寻常的女子一般无二。 “娘娘……” 左疏影缓步走了上前,面色黯淡的望着九幽娘娘,那血红色的长发随着阴风与肩后萦绕,施礼之后一时竟不知如何启齿。 “你可是奇怪,我为何会答应?”左月素不曾转身,伸出柔荑便有那一杆银枪突兀出现,凝望着这杆陪伴了千年的“白骨戾魂枪”,语调淡漠一如往昔。 “娘娘!”左疏影抱拳行礼之后,鱼鳞甲胄在身更是英姿飒爽,三尺血红长发飘舞更是战意升腾,恭敬的言道:“地府征剿九幽涧,也不是第一次了!” “天道有缺,这地府阴神的真身皆无法亲来,便是钟馗携生死簿前来,也未必能破“怨戾之花”!” 左疏影亲历地府数次征剿九幽涧,作为万千厉鬼的统领,曾与那大名鼎鼎的白无常谢必安斗法半个时辰未分胜负,故而对道行深不可测的九幽娘娘为何应允包文正,始终是疑惑不解,并且耿耿于怀。 “青丘山六尾狐仙梅绛雪,数百年前便曾亲闯地府,在鬼门关前被白无常谢必安一个照面生擒,你相较梅绛如何?”九幽娘娘擦拭着“白骨戾魂枪”,漫不经心的问道。 左疏影闻言之下面色有些凝重起来,遥想那犹如星辰般璀璨的女子,蹙眉冷声说道:“绛雪娘娘的道行,疏影自是不及!” 九幽娘娘左月素将“白骨戾魂枪”斜靠在廊亭边角,负手而立叹息说道:“若非天道有缺,地府的阴神无法真身前来,只消一个白无常谢必安,便能将我九幽涧夷为平地!” “生死簿乃是阴曹地府的无上至宝,亘古从来未曾离开过地府,天师钟馗既然携生死簿前来征剿九幽涧,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心!” 左疏影闻言便退在了一旁,心知娘娘算无遗策,既然心意已决,便也不再生扰。 “冥婚……”左月素唇角浮现了丝丝冷笑,拂袖之间便径自离去,那婀娜的身躯与白发飘舞之际更显惊艳,便是那英姿飒爽的左疏影也要为之黯淡。 那杆“白骨戾魂枪”也随着左月素的离去,而消失不见,唯有左疏影神色略有一些复杂与纠结,遥望着九幽娘娘的远去,沉默不语。 冥婚跨阴阳,命数生死连,一朝结连理,世世不分离。 故而,若非如今天道有缺,九幽娘娘又怎会轻易应允此事…… 三日后,九幽涧之内亦是张灯结彩,左月素麾下的鬼卒,也不乏生前与戏班中度日之亡魂,便是吹吹打打的喧闹起来,那身穿侍女服侍的女鬼也是喜上眉梢,将这九幽涧中窖藏多年的美酒起出,采摘瓜果奉与宫阙之内。 宫阙之中,那一红一白两个“囍”字张贴其上,便是草率的暗合阴阳之礼,与百鸟朝凤的唢呐声声喧闹中,左疏影一袭白色罗裙,将那凤冠霞帔的粉衣女子搀扶出来,本是耳听这唢呐声面带笑意,待瞧见那一身书生长袍的包文正时,美目之中又萦绕着不悦。 与左疏影的心中,九幽娘娘本就是当世之中绝无仅有的女子,更是亦师亦母,如那皓月一般辉映着这九幽涧,今日成亲本是大喜之事,但与人为妾则是莫大的羞辱,只是娘娘心意已决,唯有将这不悦压在了心底而已。 包文正望着那阴气萦绕,身穿凤冠霞帔的左月素,心中更是甚觉荒谬之极,便是瞧来清雅脱俗又有何益,便是乍见只觉惊艳之极,也终究不过是一具骸骨而已,这血肉,这喜服,这所有的美好皆是幻化。 触手之间只觉得冰冷刺骨,那柔荑看似白皙纤细,除了毛骨悚然之外却是别无旖旎,包文正从左疏影处牵起左月素的玉手,依旧面带笑意的引领着来到了正堂之中。 “一拜天地……”左疏影侧立与这婚堂之上,望着凤冠霞帔的九幽娘娘与包文正并肩而立,强颜欢笑的朗声呼道。 眼见九幽娘娘侧身行礼与这红白“囍”字,包文正则是深施一礼,心中更是有些黯然与不舍,一时间竟是有些酸楚难耐。 虽是知晓这冥婚不过是形势所迫,却觉得这锣鼓震天的宫阙有些陌生,而娘娘也有一些疏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与这九幽涧万千厉鬼之中,左疏影心知包文正也不敢造次,便依照阳间娶妻之礼照本宣科,堂而皇之的呼了出来。 与众目睽睽之下,包文正闻言便是暗怒不已,却不动声色的含笑以对,“鬼妾”乃是系统任务中的一环,而妾便是妾,岂有对拜之礼。 但若是不与左月素行礼,与这宫阙之中落了左月素的颜面,也非包文正的本意,无奈之下便故作行礼,双手未曾合拢之刻,上前伸手与左月素侧身行礼未毕之时,刚好将双手伸出,将其搀扶了起来。 “送入洞房……” 与唢呐声声之中,包文正搀扶着“鬼妾”左月素与侍女的引领之下,缓步走入了洞房之内。 这洞房便是临时修葺而出,却也如阳世之中一般无二,暗红色的床榻以水曲木雕刻而成,其上也有精细的祥云朵朵,那大红色的幔帘斜挂与床榻之上,且由森白的骸骨为饰,那一具硕大的檀木棺椁便停于洞房的中央,可谓是大煞风景,颇有焚琴煮鹤,令人为之恶寒。 “咯咯!” 那清冷的笑声与这棺椁前响起,左月素拂袖之间便将这凤冠霞帔尽数驱散,一袭白色的罗裙罩体,丝带将纤弱的腰肢盈盈一系,将娉婷的身躯勾勒出来。 柔荑轻柔的抚摸着棺椁,面颊之上的冷漠渐渐散去,淡声说道:“你娶的,便是一具棺椁而已……” “左月素早在千年之前,便被野狗撕咬成了森森骸骨,如今出现在你面前的,不过是由怨气和戾气成形的厉鬼而已。” 丝丝自嘲的冷笑与这洞房之中响起,那语调与落寞与寂寥之中,也有几分无助的怨意。 包文正与惊悸之中瞥了一眼左月素,依旧是那般的清雅脱俗,那秀美绝伦的面颊极为白皙,和那白发成一色,与纤弱的身后萦绕,偏偏与这棺椁之前却是令人令人不寒而栗,近乎于毛骨悚然。 “那这棺椁就是我的!”包文正伸手抚摸着那阴寒的棺木,端详着左月素的面颊,却是掷地有声且不乏情深,声情并茂的说道:“你我已然拜过天地,那你左月素便是我的女人!” “你便是鬼,也是我包文正的鬼!” 左月素惊奇的瞥了一眼这信誓旦旦的男子,望着那清澈的眼神更是错愕之极,回想起那日与宫阙之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唇角却是泛出了揶揄的笑容,讥嘲的说道:“你既然这般深情,不如今夜就与这棺椁中安睡,可好?” “如果娘子愿意与棺椁中为伴,又有何不可?”包文正心中虽是恶寒之极,但依旧不动声色的含笑说道。 “唉……” “你若是早生千年,该有多好……” “便是明知你花言巧语却是居心叵测,或许我左月素也会……” 左月素感触之余欲言又止,追忆起往昔的岁月,戾气再次与身侧萦绕,美目之中转寒之后,拂袖之间便将这棺椁开启,冷笑着说道:“今日,妾身便成全你的情深,与这棺椁中与你洞房花烛!” 言罢,左月素那冰冷刺骨的柔荑抓起包文正的衣袂,便跳进这硕大的棺椁之中,而后将这棺椁合掩…… 091:虞诈心相思成灾(盟主加更) 唢呐声渐渐地微弱,最后不可听闻,这棺椁之中漆黑一片,便是以包文正今日的道行也不能视物,身侧的骸骨冰冷之极,与这寂静的棺椁之中,便是心跳声也清晰起来。 “我的官人,这便是妾身的栖身之所……”左月素幽幽的叹息,那语调似乎在极远处,又似乎在耳边萦绕,竟是说不出的落寞与淡然,却也充满了孤寂。 包文正头皮发麻,却闭着双眼强忍着惊悸之感,虽然心知这左月素有大劫当前,不会当真痛施辣手,但一时之间也是难以适应与骸骨同眠。 “你怕了……”左月素叹息一声,却是说不出的平静,瞬息之间这骸骨上有血肉长出,那白皙的柔荑泛起了白色的流光溢彩,将这黑暗驱散,说道:“你知道吗,我早就知晓你心思深沉,甚至令我这千年女鬼为之动容……” “直到此刻,我才觉得你是活生生的人……” 左月素将柔荑放在了包文正的胸膛,感受着那阳人的气息,语调也越发的柔弱,轻声问道:“官人,你为何不潜心修行,以梅三娘之名来九幽涧,今日我已经与你缔结了冥婚,可否告诉妾身,你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只要我有的,你但说无妨……” 那语调柔情似水且深情款款,大有一副妾意随郎心,甘之若饴之意。 包文正回眸端详着近在咫尺的女鬼,那一副柔情似水的深情,那苍白近乎与病态的秀美绝伦面颊,心中冷笑连连,却是故作情真意切的说道:“我只是为了你,绝无其他的企图!” 左月素闻言之下,那本是柔情蜜意的面颊渐渐地呆滞,而后被冷漠所取代,紧接着则是被戾气所萦绕,美目之中又有柔润的火焰闪烁,却是说不出的狰狞与怨毒。 “啪!” 柔荑将这棺椁的盖子拍飞,左月素突兀的与棺椁内消失不见,已然出现在这洞房之内,那三尺白发与怨气之中升腾,冷冷的凝望着包文正,却不知想到了那般,突然笑的花枝乱颤的言道:“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倒是令我左月素也有些心仪了。” “等地府征剿九幽涧之后,不如设计杀了春三十娘,我当真与你为妻可好?” 包文正似笑非笑的端详着左月素,叹息之后这才转圜,面色平静的说道:“既然你一直耿耿于怀,索性我便告诉你实情吧。” “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势同水火必有一战,中元节春三十娘助你消弭地府征剿之危,日后你助春三十娘杀了黑山老妖!” “合则两利,分则两弊!” 包文正自然不能将系统的任务和盘托出,退而求其次便只能如此作答。 “咯咯!”左月素掩嘴笑道:“春三十娘是饮毛茹血的蜘蛛精,我左月素则是噬魂夺魄的厉鬼,你以为凭借婚约便可令我等冰释前嫌,你又何来的把握,我不会食言而肥?” “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之时,我坐收渔人之利,岂不是更妙?” 左月素心知依包文正的城府,这显而易见的局势自然另有计较,索性坦然的说了出来,且看这“如意郎君”究竟有何打算。 “正道五仙门虽然势弱,但若是阻你一阻,倒也并非难事!”包文正含笑说道,却是说不出的智珠在握,气定神闲。 “吕三娘……”左月素黯然的低声自语,至此方知晓这一切都在包文正算计之内,便罢口不言,美目之中的神采却是亮了起来,仔细的端详着今日的“如意郎君”,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感触。 “看来,你的情深倒是不假。”左月素心中浮现了另一道身形,那青丘山千狐洞的梅绛雪,那个一盘棋局就扶持春三十娘登上妖王之尊的狐妖,那个以锦绣心肠著称的奇女子。 “如果梅绛雪见过你,定然会引为知己……” 包文正闻言之下却是恍惚起来,那与青丘山玉漱山庄中的女子,那个痴情一片的女子,那个在赡养自家双亲的女子,便是唯一能抽丝剥茧,猜出几分的知情人。 为了防止多生枝节,这前往百莽山的途中,必然要前往青丘山玉漱山庄,势必不能让其将此事道破…… 若是……若是梅绛雪当真生了醋意…… 说不得只有驱虎吞狼,不论是吕三娘还是左月素都能将其斩杀! 不妥…… 依照梅绛雪的心机,与青丘山中定然有自保的手段,只会令这“妖妻鬼妾战黑山”再增变数。 七月中元节,地府征剿九幽涧后,便挑唆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去邀战黑山老妖,迟则生变! 包文正心思急转之下,便望着左月素笑着说道:“若是你觉得寂寞,梅绛雪与你做个姐妹可好?” 左月素缓缓的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端详着包文正,却是讥笑着说道:“你倒是好福气啊……” 这世间除了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不言九幽涧的左月素,以及那一柄青萍剑直面黑山老妖的吕三娘外,便数那青丘山千狐洞的绛雪娘娘了。 那算尽天下无遗策的锦绣心肠梅绛雪了…… 包文正心知话到了此处,便是难以转圜了,便含笑说道:“娘子,今夜正是洞房花烛之时,何必为她人徒生烦恼……” 左月素似笑非笑的端详着包文正,说道:“你可是要我以这一身幻化的血肉之躯,与床榻之上侍奉不成?” 包文正本就是故意言之,唯有将话题引到此处,才能转圜左月素的不悦和讥笑,便笑着说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若是娘子愿意扫榻相迎,为夫自然却之不恭……” “你就好好做你的白日梦吧!”左月素嗤笑之余,便盈盈转身之际消失不见。 唯有那余音还在这洞房之内萦绕,与那开启的棺椁当前,却是令人为之侧目咋舌,毫无半点旖旎风光。 那一红一白两个“囍”字,更是与这洞房之中刺眼之极,与那宫阙之中的唢呐声中,也仿佛是无声的讥讽和嘲笑…… 包文正心中凄苦之下,走到那洞房之中的铜镜之前,望着那朦胧的身形,唯有回想与绣玉谷移花宫中的光阴,那一颦一笑依旧在心中萦绕,当想起梦中看到那荒芜的坟茔,念道寿元不过百年的世俗,便再次走到了这棺椁之旁。 翻身竟再次躺倒了这棺椁之内,闭目回想起与邀月宫主在移花宫中的过往,想起与怜星宫主在云雾山百花洞府那清贫却惬意的岁月,因不知相见之日是否岁月静好,心潮起伏之中已然是潸然泪下…… 邀月,一定要好好的,等着我回去…… 怜星,时光荏苒,虽不知青丝多了几缕白发,但我始终不曾忘记你…… 与这漆黑的棺椁之中,那翻涌而来的思念和牵挂,令包文正难以自制,那滚烫的眼泪也或许只有躲在这无人之处,才敢有流淌下来。 吕三娘,不要拦我,否则莫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092:临起意同赴百莽 “毕竟只是个弱冠的少年……” 左月素与骸骨廊亭中叹息说道,那棺椁本就是真身的栖息之所,道行千年的鬼魅又怎会不知包文正此刻的异常,因已然缔结了冥婚,便生了一丝不忍。 不论这“夫君”如何足智多谋,便是说一句寡廉鲜耻也不为过,但这冒死前来九幽涧,也是为了那春三十娘日后与黑山老妖之战,这一番深情却是不曾有假。 近千年来,百莽山与九幽涧分南北而对峙,春三十娘以“幽昙灵酒”驱策百莽山万妖,敕令之下莫敢不从,昔日率万妖迎战迎战黑山,死伤惨烈几曾退却半步;左月素以“九幽白骨火”统御九幽涧万千厉鬼,与阳间自成鬼蜮,扰乱阴阳两界,数次击退地府阴兵的征剿,自号“地府”!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台水连天。青女素娥皆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这一首《霜月》浮现了左月素的心头,却不禁哑然失笑,自嘲着低声细语说道:“大劫将至,又怎会有这般念想……” 皆是一般顾盼自雄,高高在上;皆是一般的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皆是一般的专横跋扈,颐指气使;皆是一般的风华绝代,狠辣恶毒! 依包文正所言,挟十万阳间生灵逼阴曹地府投鼠忌器,便是上策,但百莽山春三十娘麾下万妖便是最重要的一环,左月素又怎肯将此等大事尽数托付,闲留于九幽涧“静候佳音”。 “久年未出九幽涧,也不知这阳世之中,是什么样子了……”左月素轻声低语,遥想昔日春三十娘来求黄泉之水酿制“幽昙灵酒”的百般刁难,也是蹙眉叹息,有些悔不当初。 美目遥望那宫阙的洞房之内,那诡异的且惊艳的面颊浮现了强笑,盈盈转身之际,便身化一道黑光瞬息消散不见。 洞房的棺椁阴冷异常,便是滴水成冰也不能与之相较,那丝丝的寒气升腾而起,包文正躺在那森森骸骨之旁,聆听着那唢呐声渐渐的远去,将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与心头再度浮现,仔细的揣摩…… 这次与九天雷劫之中,拼死相救这左月素过于孟浪,虽是千钧一发不得不如此,但今日“妖妻鬼妾”尽数全了位分,以身犯险非智者所为,日后再不可如此。 这左疏影骄横跋扈,仗着统领的身份和左月素的宠信,几次三番的挑衅与我,却也不能轻轻揭过…… 还有那青城仙门的“松溪剑”周三阳,与凰鸾山的昔日仇恨,时值如今“妖妻鬼妾”已然全了位分,不令其身死道消,又怎泄心头之恨! “我这棺椁竟是成了你的床榻了?” 那清冷的声音夹杂着无奈的叹息,与这洞房之中幽幽的回响起来。 左月素回转到了洞房之内,却瞧见这包文正依旧与棺椁之中,与森森骸骨并肩,却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不由得为之惊愕之余,又升起了恍惚的叹息。 “洞房花烛夜……”包文正从棺椁中坐了起来,望着左月素那略有些无奈的神情,与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侧,那白发随着阴风而萦绕,更有红烛辉映着婀娜的身姿,与诡异之中却是惊艳,心中虽是叹息“花期已过”,却依旧含笑答道。 “出来!”左月素冷冷的瞥了一眼这舌灿莲花的“夫君”,大有今日便要与这棺椁之中就寝之意,秀美绝伦的面颊略有抽搐,拂袖便下了逐客令。 “唉……” 一声满腹怨言的叹息传来,包文正故作悻悻然的翻身出了棺椁,却也心知今日既然被左月素逐出这棺椁,日后应是不会再用这些“物件”来做无用功了。 左月素拂袖之间便将这棺椁合掩,而后自有阴气与其上萦绕,便突兀的与这洞房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日,我随你共赴百莽山!”左月素迈步走到了床榻之前,回眸流露出几丝莞尔的笑意,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怕死,不妨与我同赴巫山……” 那秀美绝伦的面颊浮现了讥讽的笑容,更是几分挑衅的神采,自己那美目之中似有若无的轻蔑之意。 无他,千年厉鬼的怨气何等之强,若是常人便是近身也要被生生冻毙,与这修道之人本就是水火不能相融,一旦交合行那“云雨之欢”,便是龙虎相斗必有一亡,以左月素千年的道行,毙命的自然不用质疑,必定是包文正。 “姑娘若是乏了,不妨休憩片刻。”包文正呵呵一笑,却也不再去看这左月素,因今日本是洞房花烛,故而也不能行与他处,唯有静待而已。 “咯咯……” “官人倒是薄幸……!” 左月素故作幽怨的叹息,那秀美绝伦的面颊顾盼生辉,嫣然一笑之时便有阴气萦绕,那身上的罗裙便消散不见,那单薄丝滑的亵衣与凹凸有致的身躯之上,已然是若隐若现,一股魅惑之中又掺杂着惊艳与诡异的错觉,令人心神摇曳。 包文正故作一副色与魂授的模样,竟是缓缓的走到了那床榻之前,那一双眼眸与左月素的身躯上游走,便是存心试看这左月素当真能坦然自若? “登徒子……” 左月素错愕的看着近前来的“官人”,忙拂袖幻化出罗裙罩住了身躯,秀美绝伦的面颊上已然有了寒意,斥责说道。 因今日彼此的身份已然不同,便是心有生薄怒,自不能因此事而当真动怒。 左月素本道这包文正乃是峨眉弟子,能拜入吕三娘门下学艺,又与百莽山春三十娘有了婚约,且情深似海的前来九幽涧寻求援手,有言在先只是“名分”而已,定然是个谦谦君子。 “娘子,登徒子又是何意?”包文正故作惊愕,望着那将罗裙遮掩身躯的左月素,望着那羞怒不已的九幽娘娘,心中快意之极,却是恍然不解的问道。 “倘若拜堂成亲之后,这周公之礼还以登徒子而论,这世间岂不是尽是如此了……” 左月素闻言为之气结,望着这丰神俊逸,湛然若神的翩翩少年,一时竟无言以对。 包文正朗然一笑,转身便不再去瞧这床榻之上的女子,既然与口舌之上占了上风,便也无需咄咄逼人…… 洞房花烛夜,那与蜡烛辉映之中,墙壁上张贴的“囍”字一红一白并列,与这诡异且不乏旖旎的气氛中,却是令人不胜唏嘘 093:百莽山妖枪现世 日落又黄昏,温煦的春风抚慰着顺天府那即将来临的夜色,满月自天边探出那孤洁的身形,勾栏酒肆之中已然门庭若市,好一副烟花三月的太平盛世。 顺天府便是这大明嘲的京畿重地,自从当今天子册封法师普渡慈航为国师以来,聚集天下有道之士与抬龙殿之内,与这九州之中斩妖除魔,四海之内为之一清,虽偶尔有那妖魔鬼怪肆虐苍生,但终究不过是沧海一粟。 吕三娘身穿淡青色的罗裙,足下轻点那青萍仙剑,与盈盈光晕之上辉映着娉婷的身姿,驻足与这顺天府的云巅之上,修道百年有余,吕三娘早已对这孤寂习以为常。 “为何迟迟不返……”吕三娘遥望着那极北之地九幽涧蹙眉叹息,如今分身乏术明知包文正已然过了返回之期,却碍于这京畿的龙气无人镇守,却也不能轻易离去。 这妖孽藏匿之深,吕三娘这十余日来早已将这顺天府查探了数遍,除了这京畿的龙气之中有妖气萦绕,令吕三娘深信必有妖孽作祟外,却是再无丝毫所获。 “左师祖,时光荏苒,莫非你还放不下昔日的旧怨……” 吕三娘追忆起峨眉仙门剑冢之内的“七夕仙剑”,那淡青色的罗裙迎风摇曳,犹如荷叶与这云巅更显孤洁,略有些凌乱的发髻与面颊上萦绕,也增添了几缕落寞。 极北之地九幽涧,那矗立在天地之间的黑暗之花一如既往,怨气与戾气相互纠缠翻腾,将这方圆千里的白昼变为了黑夜,早已与阳世另成一方鬼蜮。 九幽涧的深渊之上,九幽娘娘左月素那淡粉色的华衣裹身,外批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 “疏影,仔细巡防,若有地府阴兵前来窥探,尽数斩杀!”左月素那华发与阴风之中萦绕,冷声言词之际,那统御九幽涧的颐指气使自是寻常,却也令统领左疏影为之肃穆和恭敬。 “走吧。”包文正淡声出言,掐动剑诀之际,肩后的“青鸾祁仙剑”戛然出鞘,迎风而涨,与那晶莹柔润的光晕之中驻足,眼见左月素颔首之后,便驾驭剑光直入青冥而去。 左疏影遥望着那遁去的光影,转身之际便严令这九幽涧的万千厉鬼,与方圆千里之内严加防范,以免地府的细作暗中窥探九幽涧的虚实。 极南之地百莽山与极北之地九幽涧南北相对,这千山万水路程之遥,若是常人策马扬鞭,无三五年的光景,只怕也难以企及。 此刻百莽山孤峰耸立的云巅之上,妖气如墨也是遮掩了这大日当空,层峦叠嶂的将这百莽山陷入了黑暗之中,且隐隐有血色红光与那云巅乍现,那惨烈的杀意已然是呼之欲出。 “嗵!” 一道黑芒瞬息自地下乍现,与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已经化为身长十余丈开外的蛟,这蛟通体黝黑且鳞甲纤细可辨,与巨蟒倒是更为相似,那头上的肉瘤更是狰狞,猩红的双眼之中杀意凌冽,更有一种喋血的惨烈和暴虐。 蛟乃是龙之前身,渡劫之后那肉瘤生角,腹下可有三爪,褪去蛟蛇残留的凶性,始成为龙。 “妖枪戳天……” 那大红色的衣袂飘飞,春三十娘与狂风之中喜形于色,端详着这“妖枪戳天”更是豪情顿生,那癫狂的笑意更是令身侧的妖族为之心悸。 “哈哈!” 春三十娘仰天大笑,眼见这宝物却是与众不同,一经出世便弥生出惨烈与暴虐的蛟蛇,不是这妖枪戳天的枪魂又是哪个? 皓腕盈盈翻转之际,便有那万千道纤细的蛛丝纷乱而出,将这蛟蛇团团包裹其中,与那似蛟非龙的嘶吼声中,那万千蛛丝却是越收越紧。 约有半盏茶的光景后,春三十娘拂袖之间那万千道蛛丝尽数挥之一空,一杆黝黑的长枪与这浮空之中漂浮,那长枪通体黝黑,且有纤细的鳞甲遍布其间,一股淡淡的腥味与枪尖之上挥散开来…… 春三十娘柔荑紧握枪身,一震之下便身随枪走与这浮空之中演练起来,霎时间便见妖风滚滚,煞气腾腾,犹如不世的名将与这疆场上纵横驰骋。 “黑山老妖,你欺我太甚!” 春三十娘一直舞了盏茶光景,这才罢手遥望着极西之地,露出了怨恨的神采,有这妖枪戳天在手,便将兰若寺一战中的不甘尽数驱散,美艳不可方物的面颊上浮现了战意,丝丝冷笑着说道。 “旗开得胜,一战功成!” “旗开得胜,一战功成!” 万妖俯首齐声呼道,也是为这“妖枪戳天”的威势而癫狂不已,那红衣飘飘的纤弱女子手持妖枪当空而立,更如那大日当空睥睨天下,令这万妖也不敢直视。 闲云生叶不生根,常被重重蔽石门。赖有风帘能扫荡,满山晴日照乾坤。 几场潇潇的春雨过后,山青了,水绿了,山下那淙淙的一条小溪,愈发的湍急秀丽起来。 荒芜依旧的茅屋中又升起了炊烟,与这偏远且寂静的山脚下增添了几分生灵的气息,那篝火与破旧的茅屋内熊熊燃烧,山涧之中肥美的银鱼正在熏烤,左月素似笑非笑的端详着包文正,心中明知这“官人”分明是有所忌惮,从而胆怯,这才与百莽山千里之外暂时停留,并不时的好言相劝。 “月素,你何必执意跟我去百莽山……”包文正将这茅屋简单的打扫之后,便是悻悻然的低声说道:“你瞧这里山清水秀,不妨暂时歇息。” “你与春三十娘并无深交,且有宿怨,那百莽山万妖群集,何必以身犯险……” “不消三五日,我便能说动春三十娘,届时九幽涧大劫便可迎刃而解,何必多生枝节!” 包文正言之凿凿却是有感而发,倘若这左月素与春三十娘当面,皆是一般无二的孤傲,目无余子,一旦言词之中略有不睦,这万妖群出百莽山,挟持十万生灵令地府投鼠忌器,欲解九幽涧免与地府征剿,便或会化作泡影。 “你是怕我说出,你与九幽涧迎娶我的婚事吧?”左月素鄙夷的端详了包文正一眼,不屑的说道:“你与九天雷霆之中的气概哪里去了?” “你敢做,还不敢当吗?” 包文正满面春风的走到了左月素面前,伸手握住那冰冷的柔荑,依旧是深情款款的说道:“纸虽是包不住火,但这引燃却也要分个时候。” 左月素不喜这包文正如此亲密,欲要将玉手抽离,但只觉握的甚紧,毕竟已然缔结冥婚,便也任之。 “你宽心便是,我左月素能活到今日,又怎会拎不清缓急。”左月素讥笑着说道,侧脸端详着这丰神俊逸的官人,叹息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是我九幽涧有求百莽山,故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自是知晓。” “官人,我左月素毕竟是九幽涧的九幽娘娘,若不亲自上门,又怎能显出诚意!” “春三十娘又怎会轻易相信,今日助了我左月素,他日我便会与其联手去杀黑山老妖……” 左月素抽出了柔荑,径自走到这茅屋的门槛之前,遥望着这山清水秀的春日风光,那不知名的野花倒也姹紫嫣红,回眸一笑那华发随之摇曳,与那清雅脱俗的面颊相互辉映。 “官人,你还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尤其是我左月素与春三十娘,一个是女妖,一个是女鬼!” “春三十娘统御百莽山万妖,我与九幽涧画地而踞统御万千厉鬼,既然号称南北二娘娘,自不是寻常的女子!” 左月素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捋了那被春风吹乱的发髻,那美目之中首次流露出似水柔情,情真意切的说道:“碍于你在,春三十娘会令万妖齐出百莽山,那也不过是有感你的一片苦心。” “真到了与黑山老妖当面,即便我前去相助,春三十娘也不会轻信,大战一起皆是神通迎战,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左月素再次走到包文正的身侧,意味深长的含笑说道:“你我虽无夫妻之实,但你若是有难,我左月素却也不会坐视不理……” 包文正故作愕然的打量着这含情脉脉的左月素,心中本是嗤之以鼻,却再次牵着左月素的玉手,感触的说道:“月素……” 也是一副感慨的深情,与这篝火熊熊燃烧的屋舍之内,包文正伸手揽住了左月素那纤弱的腰肢,心中虽一时分辨不清这言词到底有几分由衷,却也当真有些感触之意。 094:明月夜妖妻鬼妾 一字谓之情,这滚滚红尘中引来多少痴男怨女的海誓山盟,又有多少生离死别湮灭与芸芸众生之中,终究如浪花与潮水中消失不见,时过境迁,不过是文人墨客的几声唏嘘罢了。 千年的怨恨和孤寂,多少个日夜的煎熬和痛楚,对于一口怨气不散的九幽娘娘而言,这“情”之一字,不过是九幽涧如今大劫当前,为了寻求百莽山春三十娘相助,这才故作几分柔情似水而已。 “官人,与九幽涧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左月素轻轻叹息,伸出皓腕将那银鱼取来,奉与包文正的面前,说道:“待地府的阴兵退去,若是不嫌妾身手拙,为官人烹制几道小菜。” “这阳世之中的景致,妾身已有千年未曾赏过了……” 左月素侧首依偎在包文正的肩头,凝望着那篝火呆滞的出神,轻声细语之时更是落寞与黯然的紧。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包文正叹息之际,也是温柔的揽住左月素的肩头,说道:“都过去了……” “如今你与日光下行走,与阳人早已一般无二,待此间事了,与春三十娘守望相助,自此便可高枕无忧,再也不惧那阴曹地府的征剿。” 这语调虽是柔和之极,但与包文正的心中却是觉得可笑,昔日与郭北镇兰若寺中,聂小倩亦是鬼魅却与宁采臣耳鬓厮磨,便可知这左月素口腹蜜剑,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 “一千年了……” “我已有一千年未曾见过那春季的杨柳依依,夏季的荷塘月色,春季红枫似火和冬季漫天大雪……” 左月素追忆着千年前与阳世之中的所见,却是已然记不清是何等美景了,心头升起了感慨与凄凉,苦涩的说道。 “这有何难?”包文正牵着那冰冷的柔荑,故作酸楚的说道:“只要你愿意,我便陪着你,去赏尽这人间的美景……” 左月素感受着包文正身上的暖意,那一千年未曾有过的暖意,华发与微风中摇曳,惊艳的面颊之上却是布满了凄凉,幽幽的说道:“官人,你若是早生一千年,该有多好……” 如果与一千年前相识,相知,相恋,或许便不是今日这个模样,便是短短百年历经生老病死,或许也比今日要快活几分。 九幽娘娘之名虽然响彻云霄,但是又有何人知晓左月素这一路行来,从“七夕仙子”跌下云端,从疆场之上浴血奋战到暴尸荒野被野狗撕咬,从孤魂野鬼到与九幽涧中躲避阴曹地府的缉拿,数次击退地府征剿其中的凶险,这个中的滋味又有几人知晓…… “我虽迟了一千年,但终究是来了……”包文正紧紧握住左月素那冰冷的柔荑,有念鬼妾左月素这千年的孤独和寂寞,感触之下便柔声劝慰说道。 左月素略有惊讶的侧目而视,望着包文正那苦涩却情深的面颊,望着这丰神俊逸的“夫君”,虽是有些羡慕春三十娘的好福气,也不知曾饶恕几个阳人的性命,才能换的如此情深的郎君。 便是因为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必有一战,这微末道行的包文正便亲赴极北之地九幽涧,与九天雷劫临头之时,以螳臂当车之势也要阻上一阻,便是为了给春三十娘寻一个帮手。 “你不过是为了给春三十娘寻个帮手,又何必花言巧语哄骗与我……”左月素落寞的说道:“说什么陪着我,你以为我和春三十娘会相敬如宾不成?” “你若与我厮守,春三十娘必亲率万妖与我九幽涧做过一场。” “我若是当真爱你,又怎会任由春三十娘与你举案齐眉,也必定率万千厉鬼奔赴百莽山……” 左月素的言词说到这里,面色也渐渐冷漠下来,这缔结冥婚本就是一场交易而已,又何必徒惹寂寥。 “月素,拜过天地之后,在我心中你与春三十娘早已一般无二。”包文正眼见左月素面色冷漠一如往昔,那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摇,念其心中的酸楚和不易,略有一丝不忍便宽慰说道。 “你用过吃食,我们便去百莽山吧……”左月素径自走出了茅屋,纤弱的身躯驻足阳光之中,观望着这山清水秀,与这春风之中的衣袂飘飘,三尺白发也随之萦绕。 话说到这个地步,左月素已然走到了门外,包文正若是大快朵颐必令左月素更为疏远,便起身将“青鸾祁仙剑”负与肩后,走出了门外掐动剑诀,足踏晶莹柔润的剑身,与左月素一道直入青冥径自朝百莽山而去。 日落西山,圆月与云巅显露身形,将那皎洁的月光倾泻与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夜晚的凉风习习已然少了寒意,唯有百莽山山巅的云雾缭绕依旧,将这宫阙增添了几分迷离和虚幻。 “咦……” 春三十娘蹙眉遥望,美目之中已有诸般景象流转,那浓郁的怨气和戾气由远及近,也是动容不已。 “左九幽?” 话音未落,一道白烟自宫阙之中乍起之后,便已经是空空如也。 银色的月光与云层中一泻千里,包文正驾驭剑光与那浩渺的云海之中灵动穿梭,左月素驾驭漆黑的阴云紧随其后,遥望着那百莽山孤峰突起,与云雾之中的轮廓隐约可见。 一道红光飒沓如流星,与云巅之中瞬息而至,春三十娘手持妖枪戳天,那三尺青丝迎风飘舞,面罩寒霜便迎了上前,待瞧破那剑光中的人影后,面颊更是动容不已,一声娇喝便手舞妖枪,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九幽娘娘与包文正分割开来。 “左九幽,你找死!” 春三十娘一手将包文正拦与身后,那妖枪斜指苍穹,妖气冲天而起,戾气与周身萦绕,语调森寒之极,美目含煞自是杀气腾腾。 “官人,你先暂避,待为妻与你出气!” 春三十娘与九幽娘娘对峙南北,焉能不知这左月素的狠辣和歹毒,眼见包文正似乎并未受伤,但情急之下已然不及细想,便急声说道。 “春三十娘,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左月素与这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当面,也是凝重之极,一袭白色罗裙与月光下更显出尘脱俗,三尺白发迎风飘舞,也是将那“白骨戾魂枪”显露出来,朗声说道。 春三十娘一袭红衣与左月素一袭白色罗裙,立足与云巅之中四目相对,皆是如临大敌的忌惮不已,衣袂飘飘与这柔润的月光中,若不是那妖气和怨戾之气相对,更如那谪落凡尘的仙子一般。 南北二娘娘皆是一般顾盼自雄,高高在上;皆是一般的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皆是一般的专横跋扈,颐指气使;皆是一般的风华绝代,狠辣恶毒! “左九幽,闲话少叙,你意欲何为!”春三十娘心中疑惑渐生,不解这左月素为何孤身前来百莽山,更不解为何任由自家解救夫君,深色不变,语调却是略微缓和。 “姐姐倒是找了个好夫君,万里迢迢与我九幽涧中,请妹妹助你迎战黑山老妖……”左月素淡漠的瞥了一眼包文正,唇角泛起了丝丝笑意,却是感慨的说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春三十娘闻言面色反而寒了下来,美目含煞,面罩寒霜,妖枪戳天当胸直指九幽娘娘冷声说道:“左月素,休要聒噪!” “我夫君待我情深,这无需你多言!” “依你左九幽的狠辣歹毒,若非另有图谋,又怎会来我百莽山!” 嗤之以鼻,春三十娘对于九幽娘娘又非是初见,又怎会轻信这等荒谬的言词,妖枪戳天在手,战意更是升腾。 “咯咯!” “姐姐莫非是要欺小妹孤立无援不成?” 语调森寒之极,左月素的怨气冲天而起,秀美绝伦的面颊遍布着戾气,手持银枪斜指苍穹,亦是战意涛涛。 两大神通“八方噬魂网”与“九幽白骨火”更是蓄势待发,大有一决生死之势! 095:针锋对顾盼自雄 驻足于“青鸾祁仙剑”上,望着春三十娘美目含煞妖气冲天,左月素面罩寒霜银枪在手,皆是战意凌冽杀气腾腾,包文正预到左月素同行百莽山必定是多生枝节,却也不料这二女如此暴戾乖张,动辄便要大战将起。 “左九幽,昔日我前往九幽涧求取黄泉之水,你对我百般刁难,今日居然敢来我百莽山……” 春三十娘冷笑连连,美目之中更是怨毒不已,那狂风吹拂起衣袂和发髻迎风飘舞,那犹如羊脂的肌肤若隐若现,却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春三十娘,异地而言,你又能强过几许?”左月素三尺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摇,手持“白骨戾魂枪”斜指苍穹,周身那森白的火焰闪烁,恍如无暇梨花一般,与这阴气萦绕之中更是惊艳且诡异。 本是月朗风清也风云突变,那阴翳蔽月的乌云滚滚而来,狂风大作更是有滚滚雷声隐隐响起,丝丝银蛇自极远处略有闪烁,妖也好,鬼也罢,本就不容于阳世之中,而南北二娘娘皆是千年道行,故而此刻已然引动了异变。 “娘子,且听为夫一言!”包文正眼见这风云突变,心知若在僵持下去,便是唯有大打出手,唯有驾驭剑光上前朗声呼道:“你与九幽娘娘并无深仇,今日孤身前来百莽山,便是投之以诚。” 春三十娘依旧是冷漠的凝望着九幽娘娘左月素,语调却是略有转圜,回道:“夫君,左九幽并非善类,心思之歹毒比那兰若寺的树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非你春三十娘便是菩萨心肠?”左月素心中的戾气渐生,反唇相讥冷声说道,那美目之中的讥讽和嘲笑更是溢于言表。 包文正目睹着春三十娘与左月素都是一般无二的恣睢无忌,自家这个始作俑者竟成了可有可无的旁观者,而与这九天雷劫将至之时,左月素虽有其求与百莽山春三十娘,却依旧是反唇相讥丝毫不让,这才知晓这南北二娘娘的暴戾乖张。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包文正故作苍凉的放声长叹,黯然的遥望着春三十娘与左月素依旧剑拔弩张,呼道:“娘子不惧那黑山老妖,左姑娘想来也是不惧地府征剿,着实令文正为之钦佩……” “时值这风起云涌,电闪雷驰,若不与这九天雷霆之中分个高下,又怎显的出南北二娘娘的威风!” 包文正这番话饱含怨气,开诚布公的将春三十娘与左月素本就是形势所迫,合则两利才是上策之事说出,便是任由这二人做出个抉择。 到底是握手言和,还是与这九天雷劫中分个生死道消。 春三十娘自尸山血海中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以“幽昙灵酒”驱策这万妖如臂使车,;左月素与九幽涧中令行禁止,率万千厉鬼数次击退阴曹地府的征剿;又怎会分不清这其中的利害…… “姐姐若是不吝啬几杯水酒,不如容妹妹将话说尽,届时若要分个高下,自当奉陪!”左月素与这电闪雷鸣之中坦然自若,银枪在手更显睥睨天下,不卑不亢的说道。 春三十娘那秀美绝伦的面颊浮现了冷漠的笑意,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九幽娘娘左月素,而后便伸出皓腕,牵住夫君包文正的衣袂,身化一道红光径自朝百莽山山巅而去。 左月素见春三十娘一言不发径自离去,面色不改,心头却是略有羞愤之心,拂袖之间,手中的“白骨戾魂枪”也消失不见,驾驭阴风远远的跟随上去。 百莽山山巅孤峰突起,与月色之中更显迷幻,袅袅的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轮廓,白玉铺造的地面流转着温润的荧光,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水晶玉璧在明珠的折射下,将这宫阙之内辉映的纤细可辨。 宫阙之外的廊亭被月华撒上了一层银光,春三十娘与包文正并肩相伴,那如花美眷的郎情妾意,令左月素与这清风朗月中也不免为之黯然。 与九幽涧中的缔结冥婚不过几日之前,虽是虚名而已,但此刻顾影自怜也为之落寞与神伤。 “百莽山景色秀丽,姐姐倒是好福气啊……”左月素美目与包文正丰神俊逸的身躯上扫过,正视着春三十娘却是一语双关的说道。 “妹妹若是喜欢,不妨与这百莽山中久居,地府征剿九幽涧之事,我春三十娘自然责无旁贷!”春三十娘一改适才的冷言冷语,笑靥如花的说道。 既然九幽娘娘亲赴百莽山,必定是生死存亡的大劫临头,若能趁机将九幽涧归附与百莽山,莫说是正道五大仙门将成土鸡瓦狗,便是黑山老妖伏诛也是指日可待! 左月素盈盈一笑,婉言谢绝说道:“百莽山固然风景如画,却非久留之地,倒是多谢姐姐的美意了。” “妹妹与九幽涧中何等快意,阻断投胎转世之路,更数次击退地府征剿……”春三十娘将话锋一转,故作不解的说道:“不知今日何以来我百莽山?” 皓腕轻抬之间,自有醇香美酒与浮空之中呈现,举杯遥敬左月素,一副岁月静好的淡然之色,故作不解的言道。 “这便是姐姐的福气了……”左月素举杯饮胜美酒后,端详着包文正轻笑着说道:“亲赴九幽涧,便是为姐姐寻个帮手。” “如今地府意欲于中元节鬼门开时,再度征剿我九幽涧,于其久日不得安宁,倒不如毕其功于一役!” 左月素轻飘飘的说来,将天师钟馗携地府至宝“生死簿”征剿九幽涧一事只字不提,因有数次击退地府征剿的旧事在前,将此行的来意换成了不胜其扰。 “毕其功于一役?”春三十娘蹙眉不解的问道:“若非天道有缺,黑白无常真身一至,九幽涧顷刻间化为乌有……” “你所谓的,毕其功于一役……” “却不知从何说起?” 春三十娘作为百莽山的妖王之尊,又岂能不知阴曹地府的利害,昔日梅绛雪擅闯地府,一个照面就被白无常谢必安生擒,以此类推,便是春三十娘如今妖枪戳天在手,也不是白无常十合之敌! “咯咯!” 左月素美目之中顾盼生姿,凝望着包文正说道:“还是姐姐的如意郎君想出了法子……” “若是百莽山万妖群集,挟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便可令阴曹地府不敢来犯!” 春三十娘错愕之余,端详着包文正也是动容不已,与心头仔细揣摩后,这才有些释然,言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只是正道五大仙门自不会袖手旁观,届时战端一启,我百莽山势必损兵折将,妹妹何以投桃报李?” “杀黑山老妖!”左月素唇角浮现了森寒的笑容,那一头华发与风中飘摇,语调自是说不尽的决绝。 “合则两利……”春三十娘蹙眉低声轻语,与这廊亭之中度步沉思,而后美目凝望着左月素,语调又冷了下来,言道:“若你言而无信,应该知道后果!” “妹妹亲赴百莽山,莫非还显不出诚意?”左月素望着春三十娘,正色的说道。 包文正与廊亭之中也是洞若观火,心知言词说到了这里,已然是盖棺定论。 春三十娘能令万妖齐出百莽山,挟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强逼阴曹地府投鼠忌器,化解九幽涧大劫,若是左月素食言而肥,同样也能与阴曹地府围剿九幽涧,无非是再动刀兵罢了。 “万妖齐出百莽山,势必天下大乱,届时正道五大仙门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黑山老妖也会知晓你我联手,不知妹妹有何锦囊妙计?” 春三十娘将这难题推了出来,便是想瞧瞧这左月素何以能雄踞九幽涧千年之久。 “姐姐!”左月素骤然侧身行礼,略有些低眉顺眼的说道:“姐姐有锦绣心肠梅绛雪,有这如意郎君在侧,些许小事莫非还能难住姐姐不成?” 春三十娘眼见左月素侧身行礼,秀美绝伦的面颊也浮现了笑容,上前将左月素搀扶起来,说道:“既然如此,妹妹便可高枕无忧!” 以九幽娘娘左月素今日的身份,愿意侧身行礼,适才的姐妹相称便不再是寒暄之词。 包文正望着这“妖妻鬼妾”终究是达成了盟约,与大战黑山老妖又近了一步,心中自是欢喜不尽,但转念想到那青丘山千狐洞的梅绛雪,却是升起了骨鲠在喉的不适。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 锦绣心肠梅绛雪,这个唯一瞧出自家图谋的女子,这个与玉漱山庄赡养自家二老的痴情女子…… 096:镜中花意若流云 中毒已非一日了…… 《九步蹬天》乃是峨眉仙门的无上秘典,历来非真传弟子不得修行,其中的奥妙非旁人若能揣测一二。 一丝丝阴寒之气犹如跗骨之蛆自道基中升起,包文正坦然自若的与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含笑而对,眼见这南北二娘娘皆是视若无睹,心中的寒意和落寞自是不言而喻。 果然全部都是假的…… “幽昙灵酒”是春三十娘用来驱策百莽山万妖的,若是说怕自家一去不复还,故而于“云雨之欢”后不曾解除这“蛛毒”还情有可原。 但是与左月素来到这百莽山后,依春三十娘的千年道行,莫非也瞧不出自家已然中了左月素的剧毒? 为了将九幽涧聚于麾下,竟是连只言片语都欠奉? 罢了,本就是尔虞我诈的一场交易而已…… “挟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这其中的难题便在正道五仙门和黑山老妖。”包文正含笑上前,负手而立遥望这皓月当空,言道:“若能引正道五仙门与黑山老妖做过一场,此事便可尽全功!” “若有妙计,不妨说来听听……”左月素美目之中乍起了光亮,凝视着包文正柔声说道。 “无非是挑起事端,驱虎吞狼,至于如何行事,却要回转峨眉山后,才能再做图谋!”包文正陈沉声说道,却是有感而发。 正道五仙门能传承到今日,自然不乏胸有丘壑之人,单那青城弃徒燕赤霞,便能佛道双修创出“乾坤借法”这奥妙神通,便可见五仙门必定是能人辈出。 故而,此事还需深入五仙门之中,才能再做计较,若能伺机将那五仙之一的松溪剑仙周三阳诛杀,也可消昔日的旧恨。 “官人,时辰不早了,先去休憩吧……”春三十娘美目之中柔情似水,对于包文正亲赴九幽涧寻来左月素,只恐自家与黑山老妖争斗之时险遭不测,这一番深情却是为之感触不已。 “姑娘请自便!”包文正便朝九幽娘娘左月素拱手行礼,与春三十娘相视一笑,便坦然自若的径自离去。 与这清冷的月色之中,包文正的身形渐行渐远,终究步入了宫阙之内,便是那清风徐来,也无法聊解心中的寂寥与落寞。 左月素美目余光之中瞧着包文正的身形远去,望着这红衣飘飘的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虽是表面虚与委蛇,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千机引,乃是九幽涧的厉鬼之一,那生前医术超群的大内御医,死后与九幽涧炼制的奇毒,无色无味,无影无形。 若不是包文正中了此毒,左月素又怎会轻易涉足这万妖群集的百莽山,如今虽是得春三十娘应允相助九幽涧,但世事无常,自是不会轻易说破。 “天道有缺,成仙无望,姐姐倒是慧眼识珠,如今已然是有了如意郎君……”左月素略带赞叹与钦佩的口吻,与春三十娘闲话家常,便是故意试探这“千机引”是否被春三十娘识破。 一则是探问春三十娘与包文正之间的情愫到底深有几许,这包文正何以会不惜背叛师门,设下这等毒计;二则是为了日后包文正中毒,“千机引”败露提前转圜,莫要因小失大,反而横加掣肘,反而不利于百莽山与九幽涧互为犄角,守望相助。 “天道有缺,成仙无望……”春三十娘遥望着那皓月当空,却是可望而不可及,不免意兴阑珊,叹息说到:“不过聊解这修行路上的寂寞罢了。” 这番话出自春三十娘之口,入左月素之而,却是各自升起了提防之心和冷笑之意。 与左月素看来,这春三十娘自然是言不由衷,无非是忌惮自家包藏祸心,故而轻描淡写,不愿将情郎置身与险境。 与春三十娘而言,这左月素阴狠毒辣,故意淡言处之,便是恐有朝一日左月素升了歹意。 “黑山老妖......”左月素蹙眉叹息,将话题又引到了春三十娘身上,意欲借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年的仇怨,淡化九幽涧之劫,说道:“只是粗略知晓,姐姐与其有不可化解的仇恨,却不知从何而起?” “哼!” 春三十娘煞气萦面,瞥了一眼那极西之地,语调又复森寒冰冷,说道:“黑山仗着度过了九天雷劫,便擅闯百莽山出言羞辱与我,这等旧恨又岂能释然!” “你我姐妹若论道行,也未必不能度过这九天雷劫”左月素闻言颔首沉吟,故作同仇敌忾的怒容满面,语调也是冰冷之极,言道:“既然这黑山老妖妄自尊大,便让他知晓我姐妹的神通。” 当世之中,若论道行最深者,莫过于度了九天雷劫的黑山老妖,若非天道有缺,已然可白日飞升,是已便是春三十娘和左月素也难以与其争雄。 但,天道有缺,即便是度了九天雷劫,也不过是道行更为精深几分,若想捉星拿月却是痴人说梦而已,故而春三十娘今日有妖枪戳天在手,便已然不惧。 若是有九幽娘娘左月素相助,便是诛杀黑山老妖也并非戏言! 皓月西移,那皎洁的月光遍洒绵延起伏的百莽山,与这山巅的云雾缭绕之中,春三十娘与左月素驻足与廊厅之中,又将这挟持十万生灵令阴曹地府投鼠忌器一事,又做了细细商讨。 “当今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春三十娘负手而立,遥望着皓月当空,蹙眉沉思说道:“五仙门虽说势弱,但常以正道而自居,应不会坐实我百莽山万妖挟持十万生灵,若是倾巢而出钳制我百莽山,必定事倍功半。” “黑山老妖也不会眼见我百莽山与你九幽涧结盟,必定前来相阻,届时更有阴曹地府的大军,此事却是不易.......” 左月素闻弦音而知雅意,便开声将春三十娘的言词中断,笑着说道:“姐姐倒是健忘之人,莫说你那如意郎君包文正胸有丘壑,还有青丘山的六尾狐仙梅绛雪......” 春三十娘意犹未尽,本是意欲将共诛黑山老妖一事,置于陈兵九幽涧之前,但左月素既然将锦绣心肠梅绛雪言了出来,这心思便算是无疾而终,谁人不知青丘山梅绛雪的锦绣心肠.......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梅绛雪自从与兰若寺一役之后,姐妹之情已荡然无存...... “姐姐便当主这阴阳两界,故而才有这等贤才相助!”左月素笑靥如花,更是口腹蜜剑的说道:“待诛杀那黑山老妖之后,这天地之间便当属姐姐为尊!” 春三十娘眼见左月素低眉顺眼的刻意逢迎,心中却是更为忌惮,含笑说道:“若能一扫这昔日的旧恨,便是于愿足矣,何谈你我姐妹谁人为尊。” 百莽山虽然万妖齐出陈兵九幽涧,但这出现的契机便掌握在春三十娘的手中,只要刻意延误了时辰,待九幽涧损兵折将,死伤殆尽之时,与千钧一发之际以“幽昙灵酒”相逼,至此便可令左月素不敢再起宵小心思。 南北二娘娘与这清风朗月之中皆是各有心思,却又是笑靥如花的彼此寒暄,春三十娘红衣飘飘更显风华绝代,左月素一袭白衣也是出尘脱俗,这轻灵的笑声与这孤峰突起的百莽山上萦绕,与那云雾缭绕之中,更如谪落人间的仙女一般...... 097:水中月梦幻泡影 袅袅的茶香随着雾气萦绕,与那白玉桌案之上随着微风飘散,明珠的光晕将宫阙辉映的纤细可辨,“水雾”身穿淡绿色的罗裙与远处侧立,面色清冷自不敢随意出言,随侍左右不敢有半点疏忽懈怠。 包文正故作困乏的蜷手为支,与桌案之前假寐,虽明知春三十娘今夜必定与左月素彻夜畅谈,却依旧与此处静候伊人的回来,便是要令春三十娘知晓自家情真,再无半点心疑。 分则两弊,合则两利,百莽山与九幽涧结盟已经是势在必行,只要能确保百莽山万妖出动,令阴曹地府征剿九幽涧功败垂成,那么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就不远矣。 然而挟持十万生灵此举,必定是生灵涂炭,引来正道五仙门倾巢而出乃是意料中事…… 百莽山一旦陈兵九幽涧,与九幽娘娘结盟一事便是昭然若揭,黑山老妖又怎会冷眼旁观,也必定闻风而动。 还有那阴曹地府的天师钟馗,携地府的至宝“生死簿”,率领阴兵前来更是意欲毕其功于一役…… “水雾,你自去歇息吧……”包文正睡眼惺忪的遥望了一眼宫阙之外,春三十娘果然未曾回转,心中反而有些释怀,故作惊愕的瞧着那不远处侧首而立的“水雾”,那曾胁迫燕赤霞交“乾坤借法”的可人儿,面颊浮现了笑意淡声说道。 “公子,水雾告退……”那明媚动人的侍女水雾侧身行礼后,便轻转莲步退了下去。 宫阙之内再无一人,自始包文正的眉宇之间才浮现了阴霾,透过那窗栏的缝隙遥望那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华一泻千里,为这绵延起伏的百莽山披上了神秘的面纱,随着一声叹息,如历经沧桑的迟暮老人,衰老了许多,更是说不出的孤寂…… 以十万生灵的生死为筹码,只为了返回绣玉谷移花宫,这代价也未免有些太大了。 若是借“妖妻鬼妾战黑山”之际,将这方世界的妖魔鬼怪尽数诛绝,肃清这朗朗乾坤,则又另当别论…… “官人……” 那清灵的语调自远处响起,那媚姿艳逸 的身形袅袅而来,一袭红衣尽显风华绝代,语笑嫣然之际却是说不出的情深似海,美目之中顾盼生姿,暗香浮动已然扑到了包文正的怀中。 “你怎会只身前往九幽涧,若是有个好歹,可教为妻何以自处……”春三十娘感触颇深,幽幽的说来,哪里还有半分恣意妄为与挥斥方遒的气息。 “我与兰若寺中曾目睹黑山老妖的神通,这不是怕你有所损伤……”包文正紧紧相拥着春三十娘,虽是甜言蜜语深情款款,心中只因中毒而耿耿于怀,貌合神离的齿冷之极。 “我只盼你能平平安安,以后再也莫要以身犯险了……”春三十娘心中的感触更深,那樱唇与情郎额头轻吻,美目犹如一翦秋水,那秀美绝伦的面颊更是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娘子,你如何打算?”包文正不动声色的抽身开来,凝望着春三十娘故作动情,再次将其揽入怀中,柔声问道。 “令五仙门与黑山老妖先起战端,无暇他顾!”春三十娘那青葱玉臂拥住情郎,轻声说道。 包文正便是再等春三十娘这句话,闻言便说道:“左九幽一旦假冒黑山老妖,便成了众矢之的,孤立无援就唯有依附百莽山了。” “青城仙门?”春三十娘美目之中的漠然萦绕,柔声询问说道。 “松溪剑周三阳!”包文正含笑说道,将凰鸾山前露杀机,青城仙门的中流砥柱,当世五仙之一说了出来。 “周三阳若死,五仙门同气连枝,虽明知不敌黑山老妖,为了颜面也要做过一场。”春三十娘颔首说道:“却只怕是色厉内茬,轻轻揭过……” “兔死狐悲,只要推波助澜一番,黑山老妖和五仙门便无暇顾及百莽山!”包文正轻吻春三十娘的樱唇,而后深情的说道。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却为我连番置身与险境……”春三十娘凝望着情郎包文正,柔肠百转的叮嘱说道:“危急关头,用银蛛护住性命,为妻顷刻之间便倒!” “中元节转瞬即至,事不宜迟,我与左九幽明日便下山!”包文正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情,恋恋不舍的凝望着春三十娘,故作酸楚的强笑道:“缘锵一面,又要暂别了……” “虽是天道有缺,成仙无望.......”春三十娘眉目含情的凝望着情郎,柔声说道:“若能自此厮守到地老天荒,成不成仙又有何妨!” 她是当真不知吗? 包文正凝望着春三十娘那诚挚且灼热的眼神,那含情脉脉的柔肠百转,一时间本是耿耿于怀的身中剧毒,也变得有些迟疑起来。 “包文正追忆起《倩女幽魂》的一对璧人,此刻与青丘山玉漱山庄中的聂小倩和宁采臣,借机欲要再探春三十娘,说道:“十里平湖霜满天,青丝寸寸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还记得兰若寺中侥幸活命的丫鬟和书生吗?” 春三十娘依偎在包文正的怀中,回想起与兰若寺中的风雨飘摇,生死须弥之间却是始终不离不弃的,至此刻也是感触颇深,叹息说道:“万物皆有缘法,一对苦命鸳鸯倒是可敬可叹......” 包文正闻言之下,心中的惊疑却是更甚,委实不意如今的春三十娘竟也有些伤秋悲月,对聂小倩与宁采臣也有了几分怜悯之心。 若是说自兰若寺一役后,春三十娘便对包文正升起了难以遏制的情愫,这才与百莽山以身相许,只是素来知晓阳世之人皆是薄情寡义,以“幽昙灵酒”之毒便是恐包文正一去不复回;那么自从包文正前往九幽涧寻来援手,携九幽娘娘回转百莽山后,春三十娘所有的戒心尽数挥之一空,千年以来压抑的情愫毫无保留的尽数与情郎身上。 皓月高悬与苍穹之上,那皎洁的月光挥洒在孤峰突起的百莽山山巅之上,那云雾缭绕之中的宫阙若隐若现,与这清风徐徐中,包文正与妖妻春三十娘相拥而笑,皆是眉目含情,明珠辉映着一双璧人,倒也有几分此处无声胜有声。 与这百莽山山巅的一侧,左月素一袭罗裙罩体,置身与云雾缭绕之中更显出尘脱俗,那三尺白发与肩后飘摇,身形却是有几分寂寥和落寞。 以他今日《九步蹬天》的道行,又怎会不知身中剧毒,与这前来百莽山的途中不提也就罢了,为何与春三十娘当面之时,依然不曾道破此事。 是了,他能为了春三十娘只身前往九幽涧,险些陨落与九天雷劫之中,便是只为寻个援手...... 我与他缔结了冥婚,故而虽然心知,却是不愿说破...... 莫非在他心中,这已然不仅仅只是一桩交易了? 098:忆往昔方寸大乱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春日的阳光遍洒着孤峰突起的百莽山,那云雾缭绕亦是更为绚丽夺目,置身其间有春风吹拂之际,那衣袂飘飘更是犹如谪仙一般,青丝与秀美绝伦的面颊上萦绕,那故作冷漠的眼神分明是遮掩情深,美姿艳逸的身形尽显风华绝代,驻足与宫阙之前举目遥送。 眼见那晶莹柔润的剑光直入青冥而去,春三十娘这才蹙眉叹息,美目之中的丝丝柔情浮现上来,唯有心中期盼情郎能够安然无恙。 是的,有遗蜕“银蛛”护命,理应无碍才是! 这千年以来,春三十娘从未如今日这般患得患失过,便是昔日与尸山血海之中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也不曾如此刻这般伤秋悲月,仿若随着包文正的离去,竟是掏空了自己,与百莽山之上也变得如此寂寥....... 湛蓝的苍穹在上,深邃的令人望之不尽,浩渺的云海在下,仿若烟波一般令人目不暇接,那晶莹柔润的剑光瞬息远去,方有云海翻腾而起,又随之变换了另一番形态,唯有那一道黑光如影随形,与这剑光相互萦绕,正是包文正与左月素离开百莽山,伺机挑起正道五仙门与黑山老妖的一场大战。 “官人,我有话与你说......” 左月素虽是恣意妄为的九幽娘娘,此刻远离百莽山千里之外后,便深为“千机引”一事而不解,滞留在心头久久不能释然,便开言之际,皓腕穿过了剑光,牵住包文正的手臂,朝这地面降了下去。 一股山泉自山堑间流淌,最终汇入了那清澈的湖泊之中,嵯峨黛绿的群山倒映在湖泊之中,缥缈的几缕云,那与湖畔饮水的麋鹿,与这泛起的涟漪之中更显雅趣盎然。 左月素与这湖畔之旁驻足,那一袭素白色的罗裙衣袂随着轻风摇曳,清雅脱俗的面颊透露着病态的白皙,三尺华发与肩后飘动,娇弱的身躯更显婀娜多姿,捻手相招便有一朵娇艳的野花飞到了柔荑之中。 “好美的花儿,可惜我却嗅不到这香味......”左月素轻捻指尖,将这娇艳的野花化作了齑粉,而后回头望着那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叹息问道:“你可是奇怪,为何我能透过剑光将你带来此地......” “你的道行如此之高,能透过剑光也不足为奇。”包文正端详着左月素此刻神情有异,心中虽是疑惑,但对于此言却是据实以告。 “你错了!”左月素凝望着包文正肩后的那柄“青鸾祁仙剑”,幽幽一叹美目之中也是黯然之色,说道:“《裂天剑典》乃是峨眉仙门的无上绝学,剑光之凌厉森寒冠绝五仙门,不论道行再高也只能破开你的剑光,若要透过剑光却是休想!” “莫非.......”包文正动容不已,凝望着左月素白发飘飘,却是欲言又止。 左月素轻转莲步走到了包文正的身侧,轻抬柔荑牵住了包文正的手掌,苦涩的说道:“只因我也曾拜师峨眉!” “峨眉剑冢之中的七夕仙剑,想必已然锈迹斑斑......” “七夕仙剑?七夕仙子左月素?”包文正愕然的望着左月素,望着那酸楚不已的面颊,问道:“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包文正与峨眉仙门修行之际,也曾从师尊吕三娘口中听闻峨眉昔日的鼎盛,与这千年的岁月长河之中,便有一位孤洁的女子也是如吕三娘一般无二,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却不知何故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一把“七夕仙剑”遗留与剑冢之内。 “都是陈年旧事了,时过境迁多说无益.......”左月素抬起青葱玉指捋了那被春风抚乱的发丝,那清雅脱俗的面颊随着侧首,美目凝望着身侧的包文正,开口问道:“你应是知晓已然中了剧毒,为何却从不言及?” 包文正凝望着那美目之中的疑惑神采,却是心中释然,遥望着那清澈的湖水泛起一层层涟漪,言道:“还记得我们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吗?” “我说过,自那一日起,你便是我的娘子!” 左月素闻言却是有些恍惚起来,说道:“你可曾见过,给夫君下毒的娘子?” 那语调竟是多了一丝落寞和伤感,与这白发与面颊萦绕之际,更有几分寂寥。 左月素一生孤苦,拜入峨眉仙门之后便潜心修道,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得“七夕仙子”之名,但却从未有过半分快乐;道行尽丧之后依然心系苍生福祉,与袍泽浴血奋战,死后被野狗撕咬尸身,这才怨气冲天化为了厉鬼。 千年以来,从未有人如包文正这般情深,便是明知身中剧毒也是无怨无悔,甚至绝口不提此事,依旧是温文尔雅....... “死了,就陪你一起做鬼夫妻啊。”包文正含笑的望着左月素,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说道,那情深自然是不言而喻。 包文正至此已然确信,这左月素不知为何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已然是方寸大乱,原本恣意妄为,阴毒狠辣的九幽娘娘,与这一刻竟与昔日的“七夕仙子”,与阳世之中的女子一般的多愁善感起来。 “你若当真是我的夫君,倒也不差.......”左月素将螓首轻轻贴在包文正的肩头,望着湖面泛起的涟漪,低声说道:“只是,九幽涧的冥婚却是当不得真......” “是啊,未有周公之礼!”包文正顾左右而言他,将左月素的感慨一言带过,故意调笑着说道:“娘子可是因此事不悦,要不趁此地四下无人.......” “嘶!” 言词未尽,那痛楚便传了过来,包文正侧首便瞧见左月素竟是羞臊不已,那银牙已然狠狠的咬住了耳垂,那钻心的疼痛自是不言而喻。 “包文正,我左月素便当真与你为妻,也断然不容你如此轻贱与我!”左月素气的便是牙痒,余怒未消之下那青葱玉指再次掐住了包文正胳臂,言道:“你以为我左月素是什么人?是那青楼的狐媚子吗?” “娘子.......”包文正凝望着那娇媚动人的面颊,柔声说道:“既然唤了一声娘子,既然缔结了冥婚,你便是我的女人!” “即便是鬼,也是我包家的鬼!” 左月素闻言之下身形一顿,松开了青葱玉指后,唇角浮现了苦涩的笑容,凝望着包文正问道:“若是我与春三十娘,你只能选一个哪?” “你应知晓,我与春三十娘虽然意欲结盟,但若是牵扯到你,则势必不能两存!” “届时,莫说是万妖挟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付之东流,只怕春三十娘便要第一个站出来,与阴曹地府合力征剿我九幽涧,势必将我打的魂飞魄散!” 包文正伸出双臂将左月素揽入怀中,贴在那精致的耳垂上,轻声说道:“我们先不告诉她,等这些凡尘俗事尽数终结之后,再来做个决断......” 与包文正而言,这本就是花言巧语,只要妖妻鬼妾与黑山老妖大战一起,便算是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届时便来个突遭横祸魂飞魄散,从此便消失于这方天地,至于日后的福祸吉凶,便各安天命。 “好!”左月素犹豫了一下,这才伸手与包文正相拥,柔声说道:“春三十娘虽然有妖枪在手,我却也不惧她!” 那美目之中的煞气却是森寒之极,转念之间左月素便已有了计策,只要包文正能一直这般情深,便与共诛黑山老妖偿还相助之情后,便邀春三十娘与九幽涧之中,届时以“怨戾之花”将其诛杀! 以“九幽白骨火”驱策百莽山万妖,同样能令阴曹地府投鼠忌器...... 099:青丘山清扬婉兮 空山新雨后,天色晚来秋,明月松前照,清泉石上流。 夜深人静的玉漱山庄内,皓月高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华,寒风摇曳着树冠,倒映着树影婆娑,那九曲廊桥清冷寂寥,薄雾为其笼罩了神秘的面纱,唯有那琴声与这湖面上回荡…… 那纤弱的身形便孤单的端坐与琴台之上,淡蓝色的罗裙包裹着娉婷的身姿,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那垂细如水滴的银链,微一晃动便犹如雨意缥缈,衣袂随着拨弄琴弦而微动,宛如淡梅初绽,未见奢华却见恬静,眉清目秀,清丽胜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那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却也有几分淡淡的漠然。 “世情薄,人情恶,与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梅绛雪拨弄着琴弦,那惨淡的语调几近抽泣,将这昔日化身唐婉所做的《钗头凤.世情薄》,与今夜的玉漱山庄内复又吟起,只是心头浮现的早已不是那一把黄土,而是与短松冈书斋外只身挡剑的包文正。 “春三十娘与九幽娘娘皆是睚眦必报,歹毒狠辣的妖魔鬼怪,你以为都是我梅绛雪这般好心……”梅绛雪皓腕一顿,琴声戛然而止,那白皙的面颊上已然是潸然泪下,犹如梨花带雨却是说不出的酸楚和幽怨,而更多的则是那牵挂之心。 “你好大的胆子,去挑唆春三十娘与九幽娘娘去邀战黑山老妖,正道五仙门坐收渔翁之利……” “你可知,但凡有一丝纰漏,你便死无葬身之地,这天地之间绝无人能护得住你……” 梅绛雪起身遥望着烟雾缭绕的湖面,那两行清泪缓缓的淌落面颊,形单影只更是说不出的凄凉和无助,于那皓月倒映之中,更是无语泪千行。 “娘娘……”聂小倩轻转莲步缓缓走了上前,那曼妙的身姿与这烟雾缭绕之中,更显清冷与几分诡异。 “小倩,多采撷月阴之气修行,终究有一日亦能与白日现形……”梅绛雪抬起衣袖擦拭了泪痕,这才转身淡然的说道:“宁采臣毕竟只是凡体肉胎……” 梅绛雪毕竟乃是女子,故而这床榻之事只能点到即止,以聂小倩的聪慧自是知晓其意。 “娘娘,你又思念公子了……”聂小倩侧身行礼,上前搀扶着梅绛雪,低眉顺耳的问道。 “也不知他是否能归来。”梅绛雪幽幽叹息说道。 “娘娘的痴情公子怎会不知,况且公子的双亲还在庄内,或许此刻已然在回家的路上了……”聂小倩好言劝慰说道。 话音刚落,一道晶莹柔润的流光溢彩乍现与天边,竟是朝这青丘山的方向径直而来,剑意凌厉森寒划破了苍穹…… “公子?” “公子!” 聂小倩笑靥如花,惊喜的呼叫出声,摇这梅绛雪的衣袂喜不自禁。 梅绛雪美目之中诸般景象流转,那愁容惨淡的面颊上也被欣喜若狂所取代,却是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小倩,你瞧我今日这脂粉可还适宜?” “娘娘便是不施脂粉,依然是国色天香,足以颠倒众生!”聂小倩盈盈笑道,且也目睹那剑光夭娆而来,不过几息已然来到了玉漱山庄的上空。 那一袭书生长袍与微风之中飘舞,剑眉斜入鬓角,星眸深邃且不乏柔情,发丝与面颊上萦绕,那唇角泛起的笑容也是那般的灿烂,衣袂飘飘更是丰神俊逸,足踏剑光更是湛然若神。 “绛雪……”包文正自“青鸾祁仙剑”上飘落下来,那晶莹柔润的剑光夭娆飞舞,戛然归鞘,凝望着这曾一力扶持春三十娘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以锦绣心肠而冠绝天下的青丘山六尾狐仙梅绛雪,故作欢喜不尽的情深似海,心中却是惧意颇深。 “文正……”梅绛雪眼见情郎安然无恙的归来,意欲近前却骤然发觉,似乎竟是陌生和疏远了许多。 物是人非,这已然不是哪个与短松冈书斋前,舍命相护的文弱书生了,而是胸有丘壑意欲掀起一场浩劫的正道修士。 甚至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青天剑客”包文正。 未至一年,却是恍若隔世…… 包文正见状心中更是升起了寒意,含笑迎了上前将梅绛雪揽入了怀中,语调更是有些喜极而泣,说道:“绛雪,我回来了……” 是了,他还是那个在杨家坳不惜忤逆吕三娘的情郎。 “回来就好……”梅绛雪伸出青葱玉臂与包文正相拥而泣,便是唯恐一松手便是消失不见,永远消弭与这天地之间。 “绛雪,我好生思念与你!”包文正闻言之下,心中的怯意这才有所转圜,甜言蜜语自是脱口而出,柔声说道。 “……”梅绛雪欲言又止,将相劝的言词又咽了下去,既然明知情郎早有决断,势必不会回头,又何必徒惹不快,便轻声说道:“那便多留几日……” 包文正闻弦音而知雅意,心中的寒意再起,柔声说道:“绛雪,与这玉漱山庄内自此相守,才是文正平生所愿!” “文正,收手吧……”梅绛雪深情的凝望着情郎的面颊,面色神伤不已的黯然说道:“还来得及!” 那语调之惨淡,已然是有了几分希冀与哀求,美目之中也是浮现了水雾,与眼眶之中盈盈打转。 这言词恍如一盆凉水泼落,将包文正淋了个落汤鸡,方知所做的种种皆已然被梅绛雪瞧破…… “来不及了……”包文正强笑着说道:“已然为时已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梅绛雪绝望的凝望着情郎,抽泣的说道:“那么多正道修士,你为何偏要强出头,你可知此事的凶险……” “你招惹了春三十娘好不够,还要去招惹九幽涧的左月素……” “你可知,除了黑山老妖,当世之中根本就无人能匹敌春三十娘与左月素!” “你只要露出一点马脚,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连转世投胎都不能,自此消失与天地之间……” 包文正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对于梅绛雪的锦绣心肠自此方是高山仰止,仅仅从杨家坳中的一席话,便是推演出了自家的筹谋。 “绛雪,若是你我易地而处,虽是方式不同,但欲行之事却是一般无二吧……”包文正叹息说道,自此亦知晓梅绛雪的痴情,必定不会将此事揭破。 “我助春三十娘登上妖王之尊,却留有退路和余地,再不济也能自保无虞……”梅绛雪泣不成声的说道:“你这般是全无退路,岂是智者所为?” “莫哭了,看着你落泪,令我好生心痛……”包文正伸出手指擦拭梅绛雪面颊上的泪水,心中的情愫翻腾,柔声说道。 聂小倩闻言之下却是一时难以揣摩清楚,索性便将此事抛之脑后,轻转莲步退开了几许,望着这一对聪颖绝伦的璧人,却是暗自叹息造化弄人。 空有这般道行,却是不能长相厮守,举案齐眉…… 100:叹流年光阴不滞 既然包文正说为时已晚,必定事情已经无法转圜,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瘦了……”梅绛雪伸出皓腕,轻抚包文正的面颊,勉强挤出笑容说道:“小倩,去准备几道小菜!” 聂小倩闻言后便遥遥行礼,转身退了下去,依言前去准备珍馐美味。 包文正牵着梅绛雪的柔荑,驻足与这九曲亭廊之前,那纷乱的心境也渐渐地平复,遥望着那皓月当空遍撒月华,柔声说道:“绛雪,还记得那一夜与书斋暂别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我不欺!” 云岩镇书生白杨只因无钱财贿赂官员,其父便成了替罪羔羊;莱阳鬼宅的水井之中,骸骨累累恶臭熏天;风嚎渡口鬼迎亲,百姓便是待宰的羔羊,那鲜血染红了江面…… 梅绛雪看着包文正那一脸悲愤的神采,自是知晓所为何来,幽幽叹息说道:“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天道有缺,成仙之路早断,为山九仞岂一日之功……” 微风徐徐而来,抚动罗裙褶皱如同涟漪散去,那青丝与面颊上萦绕,漫不经心的随意捋过,那风姿绰约更是说不出的和婉温柔。 包文正牵着梅绛雪的柔荑,自是不动声色的沉默不语,终究是人与妖分属不同。 在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妖也罢,人也好,沐浴日月精华得以滋养,皆是天地之间的生灵,故而有这“万物为铜”一说。 梅绛雪为了遏制妖族的连年征战不休,辅佐春三十娘登上了百莽山妖王之位;包文正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在梅绛雪看来也为了令人族免受妖魔鬼怪的荼毒…… 此战一起,百莽山与九幽涧必定死伤殆尽,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和左月素也必定是强弩之末,届时正道五仙门趁强弩之末之时,以大阵封住那一方天地,自有九天雷劫临头,将这纵横捭阖的三大妖王化为齑粉。 “我本道你必将功败垂成……”梅绛雪不寒而栗,唇角泛起苦涩的笑容,落寞的说道:“左月素乃是千年厉鬼,恣意毒辣犹胜春三十娘,你竟能哄骗住她?” “南北二娘娘,居然成了你手中的棋子……” 那语调之中的凄凉和怨意,与这烟雾缭绕的九曲亭廊中更有了一些讽刺的意味。 “绛雪,你与她们不同!”包文正侧首凝望着梅绛雪,那清澈的眼神与此刻也是饱含着希冀,说道:“你与青丘山与世无争,若非所知甚深,又怎会将二老与这玉漱山庄内颐养天年!” “你助春三十娘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可是换来的又是什么?” 梅绛雪凄凉的笑着说道:“为了你,我与春三十娘的姐妹之情荡然无存,只盼你莫是花言巧语,自始至终皆是口腹蜜剑才好……” “我修炼《天狐魅术》几近千年,委实看不透你……” 那语调的忐忑与惶恐,以及令人心悸的酸楚,与那充盈着水雾的秋水明眸中,更充满着与孤苦之中希冀神采。 “虽道是画皮画虎难画骨……”包文正泛起了情深似海的笑容,柔声说道:“书斋之前我不惜一死为你挡剑;杨家坳中不惜忤逆师尊,也要助你离去;莫非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 “爹娘近来可好?”包文正便再次将这杀手锏用了出来,更是未分你我,直呼爹娘,更显将生身父母托付之意。 梅绛雪闻言自不疑有他,心中暖意涌上,叹息说道:“爹爹病入膏肓,若非我以天材地宝护住,恐早已撒手人寰。” “那阴司的鬼差已然来过数次,皆被我驱赶走了。” 包文正轻拍梅绛雪的柔荑,感慨的说道:“绛雪,侍奉好爹娘,中元节一至,阴司鬼差便再也不会出现了……” 梅绛雪闻言惊愕之余,一时却也不解何以有此言,回想起昔日擅闯地府的孟浪之举,规劝说道:“文正,生老病死乃是命数,只要三魂七魄不失,投胎转世不过是换了个皮囊而已。” “我们便是有些道行,强留住爹爹性命,一旦魂归地府也必定多受折磨……” 梅绛雪曾闯入地府,亲眼目睹了阴曹地府的戒律之森严,又因修道千年所知甚多,生死皆有命数,故而出言规劝。 “不用说了!”包文正沉声说道:“既然天道有缺,何以不能逆转生死,中元节一至,我便要阴曹地府续命!”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无奈之言而已,人族修道便可得寿,妖族得寿元千载有余,以十万生灵令阴曹地府投鼠忌器,何以不能再续命。 续命之后,若能时值“妖妻鬼妾战黑山”之际,以自家的“玉石俱焚”为代价,请师尊吕三娘收与峨眉仙门传授功法,再不济也可与百莽山中在春三十娘的庇佑之下,自是不忧生死之劫。 便是与九幽涧中修行,修行百年之后,与日光下行走,又与常人何异! 终究比投胎转世,不知来生福祸吉凶来的恣意快活! 梅绛雪幽幽一叹,心知如今的情郎早已不是昔日书斋之中的少年,能将百莽山与九幽涧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副棋局就要逆转这天下大势,踌躇满志又岂会听自家的妇人之言。 “娘娘,公子,酒菜已然备下!”聂小倩款款而来,侧身行礼后禀告说道。 包文正颔首笑道:“绛雪,莫要说这些凡尘俗事徒惹不快,今夜月朗风清,只谈风月可好?” 梅绛雪将心中的疑惑尽数驱散,盈盈笑道:“却不知那《琅嬛曲》还记得几分?” 《琅嬛曲》本就是上古的名曲,乃是周文王长子伯邑考所著,青丘山中也不过是残篇而已,昔日包文正与这玉漱山庄中,曾与梅绛雪的长女胡月如处修习,此番梅绛雪落落大方的说了出来,便是存了敲打之意。 “早已记不得了……”包文正自嘲的笑着说道:“琴声曲调那绕梁三日不过是虚言而已……” 梅绛雪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包文正一眼,而后便与聂小倩的引领之下,携手同行便玉漱山庄的西厢房而去。 皎洁的月光静静的泻在玉漱山庄,池塘中的薄雾任凭那山林中的冷风也是挥之不散,那九曲廊桥与月光下更显朦胧,渐渐消失在眼中…… 101:盈盈笑洞若观火 翌日清晨,温煦的阳光遍撒青丘山,也照耀着玉漱山庄的亭台水榭,九曲亭廊的薄雾也渐渐消散,湛蓝的湖水倒映着白云朵朵,偶尔锦鲤探尾摇碎了湖面,泛起涟漪扩散开来。 “爹,咱家的田有堂兄帮衬,您就好好享清福吧!”包文正搀扶着老父,梅绛雪搀扶着娘亲,四人缓缓的走到了这湖畔边缘。 “儿啊,你打算何时去京城赶考?”老父与石椅上落座,满面红光却是透漏着不同寻常的神采,中气十足更是浑身有使不完的气力,唯有印堂的黑气却是越发的浓郁。 “爹爹,你且安心与此地,绛雪会好生侍奉二老。”包文正无奈的说道:“孩儿的事,你们便不要牵挂了。” “儿啊,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的道理,你是懂的……”老父悻悻然的说道,若论口舌之辩自是望尘莫及,这个道理是从包文正七八岁的时候,便已经知道的。 梅绛雪笑语盈盈的接过玉盏,将香茗奉于二老身前,捉狭的瞧着包文正无奈的辩解,拂袖示意宁采臣退下。 宁采臣依旧是一身书生长袍,与这玉漱山庄中远离了世俗的险恶后,自是惬意,唯有一件事如鲠在喉…… 燕赤霞! 那嫉恶如仇名震二十六省的辣手判官,那气吞寰宇斩妖除魔的燕赵之士,就是被包文正这个伪君子活活逼死的…… 罢了,形势比人强! 能与小倩与这玉漱山庄中厮守一生,已经是这个伪君子动了恻隐之心,也全赖绛雪娘娘的庇佑,百无一用是书生,即便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 包文正的心思何等缜密,宁采臣不过是迂腐的书生,那目光躲闪之时的漠然,已然尽入包文正的洞察之内。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包文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梅绛雪,借这首《滁州西涧》暗指聂小倩与宁采臣二人居心叵测,示意梅绛雪还需在意,莫要多生枝节。 梅绛雪本就是蕙质兰心,自是知晓情郎所言何意,这聂小倩与宁采臣能与兰若寺一行之后保住性命,无非是包文正心生怜悯,如今大战一触即发之时,自不能有半点纰漏。 “二老宽心即可,无需担忧钱财……” 梅绛雪好言宽慰说道,接过娘亲用过的玉盏后,与情郎使了个眼色示意,而后便低眉顺耳的小心侍奉左右。 闲话家常,娘亲与梅绛雪不知为何谈起了包文正儿时的趣事,明明是蓬头稚子却一副老气横秋,前脚将一干叔伯等驳的哑口无言,后脚就去哄骗邻家小翠的糕点,被人与街头巷尾骂骂咧咧,不知躲在何处直到日暮才回转家门。 随之日经中天,梅绛雪便起身前去吩咐准备午间的吃食,眼见那娉婷的身形修炼远去。 “儿啊,你也准备何时迎娶绛雪?”娘亲便低声询问道:“这姑娘不但模样俊俏,还知书达礼,切莫蹉跎年华……” 包文正自是好言好语的应允,这才与娘亲追问何时成亲中败下阵来,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答辩。 有百莽山妖王春三十娘在前,有九幽涧左月素在侧,这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一旦全功,便要离开这方天地,跟梅绛雪注定是有缘无分…… 与这九曲亭廊湖畔之侧,那波光粼粼折射着金灿灿的阳光,鹤发鸡皮的二老自是老态龙钟,皱纹深邃的面颊露出欢悦的笑容,那粗糙的双手拉着包文正迟迟不肯松开,因时常不再二老膝下,自是舐犊情深嘘寒问暖。 包文正尚且不及感慨“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便猛然洞察到一股黑芒自天边瞬息而至,直扑这玉漱山庄而来。 左月素! 她不去伺机诛杀五仙之一的松溪剑周三阳,为何又折转到了这青丘山? 回想这自初至九幽涧的一幕幕场景,与那棺椁之中语笑嫣然之际悄无声息的便下了剧毒,若论恣意阴毒,这千年厉鬼犹胜春三十娘! 包文正本就对其惧意极深,也是殚精竭虑这才哄骗住左月素,本道是分别之后各自行事,却不料被其尾随而来,更令包文正不寒而栗的不是别个,不是梅绛雪与左月素的直面相见,而是玉漱山庄中颐养天年的二老…… 一道黑烟与玉漱山庄外乍现,那身穿素色罗裙的纤弱女子便显露了身形,苍白的面颊近乎与病态的柔美,三尺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摇,那婀娜多姿的娇躯自是说不尽的风姿绰约,清雅脱俗的面颊泛起盈盈笑意,轻转莲步便踏入了这玉漱山庄。 “姑娘,不知你所为何来?”宁采臣眼见这女子径自前来,仿若与自家的宅院一般的旁若无人,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毛骨悚然,却也唯有上前拱手行礼,问道。 “滚!” 左月素甚至不曾拿正眼去瞧,心中没来由便是不喜,若不是今日来访这青丘山另有所图,拂袖之间便要夺其性命,故而冷漠轻声喝道。 “姑娘,不知尊姓大名,也容小可前去禀告!”宁采臣强忍着屈辱之感,再次拱手施礼,上前一步便要阻住这白衣女子的去路。 “采臣!” 那尖锐的呼声却是说不出的惊恐万分,聂小倩眼见情郎居然阻拦敢这怨气冲天的女鬼,自是毛骨悚然且肝胆俱裂。 聂小倩本就是孤魂野鬼,与肉体凡胎的宁采臣不同,与这白衣女子临门之时已然是胆战心惊,那漆黑如墨中怨气中夹杂着猩红的戾气,那每一步踏出,便令聂小倩的魂魄为之紊乱。 “咦?”左月素揶揄的美目打量着那置身与阳光下的女鬼,被炎阳直射之刻丝丝缕缕的黑雾自身躯上升腾,不消一时三刻便要魂飞魄散。 “小倩,你快躲起来!”宁采臣惊恐万分的转身迎了上去,将衣袍慌忙遮掩住阳光,已然是有些撕心裂肺的痛。 “我若要杀他,你又能如何?” 左月素似笑非笑的说道,美目漠然的瞥了一眼,那不屑和鄙夷便是这般的恣意妄为。 “原来竟是九幽娘娘大驾光临,着实令我这玉漱山庄蓬荜生辉!” 梅绛雪自远处款款而来,娇弱的身躯犹如扶风玉柳,那罗裙与风中泛起了褶皱犹如涟漪一般的,秀美绝伦的面颊却是笑靥如花,尚未及近便有言词远远的传来。 “只怕我这恶客临门,绛雪姑娘有些言不由衷吧……” 左月素泛起了冷漠的笑意,端详着这锦绣心肠梅绛雪,美目之中也不乏赞赏之色,淡淡的说道。 “娘娘哪里话,九幽涧雄峙极北之地,数次击退阴曹地府的征剿!” “这天地之间,何人不知娘娘的威名!” 梅绛雪由远及近,依旧是神色不变,笑语盈盈的寒暄说道。 聂小倩至此才恍然大悟,方知晓为何自这白衣女子登门,心头便是惶恐不安,周身酸软无力,只欲要瘫倒在地…… 102:狐女泪造化弄人 左月素昔日便听包文正言及,与青丘山梅绛雪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故而分别之后尾随一路,便是想洞悉包文正究竟准备如何行事,毕竟关系到九幽涧大劫,不得不慎重。 待看到这剑光直奔青丘山而来,更是暗中观望了许久,只待包文正与这玉漱山庄中停留不去,这才按耐不住现身前来。 此刻,眼见这梅绛雪一袭罗裙袅袅而来,仿若空谷幽兰一般萦绕着孤洁的气息,那美目之中又充盈着不可描述的智慧神采,虽是笑靥如花却是不卑不亢,道着实令左月素为之有些赞叹。 “这一别已然数百年,绛雪姑娘竟是寡居与这青丘山……”左月素蹙眉叹息,语调也是有了几分黯然,便是怀了心思离间梅绛雪与春三十娘的姐妹之情。 谁人不知,春三十娘能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锦绣心肠梅绛雪的扶持也是不可或缺。 “区区小事竟劳烦娘娘牵挂,着实令绛雪汗颜……”梅绛雪闻弦音而知雅意,既然左月素对于兰若寺一役毫不知情,心中便有些释然,借春三十娘的威风必能令左月素心有忌惮,故而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那夫君竟是将双亲托付与妹妹,令我好生汗颜!”左月素故作愧疚不已,竟是上前与梅绛雪侧身行礼,而后说道:“此番便是来亲迎二老,也免得日后被人嚼了舌根,说我左月素恣意妄为,有失孝道……” 梅绛雪避犹不及,生受了九幽娘娘左月素一礼之后,闻言心中的寒意升起,知晓这左月素有失孝道是假,意欲挟持二老才是本意。 “娘娘倒是令绛雪受宠若惊!”梅绛雪侧身还礼后,便唯有将包文正搬了出来,说道:“却不知娘娘何时竟已成亲,敢问又是何人有幸,竟能迎娶娘娘?” 左月素与这梅绛雪当面,自是不用如百莽山一般的正襟危坐谨言慎行,眼见包文正迟迟未曾现身,便有些不耐的说道:“官人,便是乐不思蜀也需分个时日,莫不是要我请你不成?” 这语调夹枪带棒,更是暗含讥讽之意,分明是轻贱这梅绛雪乃是放荡的妖狐精。 “娘子,虽一日不见,却令为夫好生牵挂……”包文正含笑自远处迈步而来,虽是眼见梅绛雪羞恼不已,置若罔闻的走到了左月素身边,故作捉狭的说道。 “只怕你有了新人忘旧人,不知被哪个狐狸精把魂儿都勾了去……”左月素也是故作柔情似水,那青葱玉指牵起包文正的衣袂,一副嗔怒的模样笑道。 梅绛雪虽然明知包文正与这左月素不过是虚与委蛇,眼见这一对璧人“郎情妾意”并肩而立,耳闻这左月素冷嘲热讽,心中自是不免凄凉。 “原来娘娘的如意郎君竟是……”梅绛雪勉强挤出笑容,只是这言词到了嘴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与这春光明媚的庭院之中,照耀着梅绛雪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也照耀着左月素那清雅脱俗的笑靥;微风徐徐而来,抚动着梅绛雪的罗裙褶皱犹如涟漪,也抚动着左月素那三尺白发飘飘…… “不错!”左月素淡淡的说道:“既然绛雪姑娘知道了,就莫要自误……” 与九幽娘娘左月素心中,其一,这青丘山梅绛雪虽是锦绣心肠,但道行却是不值一提;其二,梅绛雪与包文正的私情,也定然是瞒住了春三十娘。 故而,既然撞破了此事,便可要挟梅绛雪,若不想惹来杀身之祸,便唯有“良禽择木而栖”,转投九幽涧的麾下。 “娘娘说笑了……”梅绛雪将这纷乱的心境平复下去,不动声色的笑道:“恭喜娘娘觅得如意郎君,绛雪与文正公子耐是故交,日后定随同妖王前去九幽涧恭贺新禧!” 包文正时值左月素与梅绛雪唇枪舌剑,心知若是再任由其交谈下去,唯有各自将怒意变成恨意,也非心中所愿,便开口中断了这冷嘲热讽。 “娘子,我与绛雪姑娘结识在先,怎能如此诋毁绛雪姑娘的清誉!” 包文正言词有些强硬起来,面色更有了一些不悦,一则是左月素明火执仗的诋毁梅绛雪,委实有些欺人太甚;二则便是知晓梅绛雪一片痴情,这才将双亲托付在玉漱山庄本中颐养天年,又怎能置若罔闻,途令梅绛雪齿冷意寒。 左月素缓缓的转过头来,冷漠的打量着包文正,望见那义正言辞的狡辩之言,清雅脱俗的面颊上便浮现了戾气,美目之中的盈盈火光闪烁,漆黑如墨的怨气与娇弱的身躯上开始升腾…… 左月素雄峙极北之地九幽涧千年,麾下的万千厉鬼谁胆敢出言无状,与春三十娘并称“南北二娘娘”,哪方妖魔鬼怪不闻风丧胆,谁又敢直呼其名! 与梅绛雪当前,被包文正落了颜面,心中的怒意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三尺白发与肩后随风飘摇,那近乎于病态的苍白面颊自是森寒之极。 梅绛雪心中咯噔一下,素来知晓这左月素恣意阴毒,更是无法无天,眼见这怨气冲天而起,心知唯有“低眉顺耳”,方能转圜此刻的杀局。 “娘子……”包文正时值梅绛雪与二老皆在玉漱山庄,苦思无策之下,便唯有上前将左月素揽在怀中,强忍住几欲冻彻骨髓的阴寒,泛起深情款款的笑容,说道:“莫要动怒,被爹娘看到了,岂不吓坏了二老!” 左月素蹙眉望着包文正那湛然若神的清澈眸子,那深情款款的笑容,与这青天白日被其揽入了怀中,那几欲耳鬓厮磨的旖旎,分明是硬生生括了梅绛雪一记耳光,快意之中心头的怨气这才消散不见。 “快撒手,你怎可如此……”左月素美目盼兮,故作娇嗔的说道,那语调自是说不尽的欲拒还迎。 梅绛雪本是孤洁的女子,眼见情郎与左月素与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这般,心中的凄苦可想而知,但却也不得不押下了恨意,笑语盈盈的打量着这一对“璧人”。 宁采臣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伪君子的行径,心中更是鄙夷之极,毫无半点廉耻之心,当真是羞与其为伍,唯有搀扶着小倩轻轻的转身离去。 “官人,还不带我拜见二老……”左月素从包文正臂弯中挣脱,那美目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却是未曾拿正眼去瞧梅绛雪,恣意的说道。 “儿啊,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斥责的语调自远处传来,那被春风抚乱的发髻更显皱纹深邃的面颊痛心疾首,脚步蹒跚的走了近前更是羞臊不已的颤声说道。 带着审视的目光与这白衣女子身上扫落,而后又带着怜惜的目光看着那孤零零的梅绛雪,眼见这不孝子拈花惹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这个混账东西,枉你饱读诗书……” 说话间便四下观望,微微颤颤的从地上捡了根小指般粗细的树枝,便朝包文正身上抽打过去。 “娘,你听我解释……”包文正尴尬不已的退后几步,虚手将左月素护在了身后,说道:“这才是你的儿媳……” 娘亲时值此刻也是骑虎难下,若不给梅绛雪一个交代,这好生生的女子势必错过,又去哪里寻这如花似玉,知书达礼的姑娘? “你长能耐了是吧?” “你还没做官,就招惹这么多的女子!” 包文正揽着左月素不断地抱头鼠窜,与这娘亲的抽打下更是尴尬之极,却是始终护住左月素,不让那树枝碰触分毫。 毕竟是老态龙钟的妇人,又能有几分力气去当真抽打,不过数息功夫便已经是气喘吁吁。 “啪!” 娘亲将那树枝扔在了地上,怒容满面的说道:“见你爹,今日就说道个清楚!” 言罢,便脚步蹒跚的朝那九曲亭廊而去。 “娘,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包文正慌忙撇下了左月素和梅绛雪,快步上前搀扶着娘亲,谄媚的笑着解释。 左月素无奈的叹息,便是雄峙极北之地九幽涧,与这夫君的二老身前,与那寻常的女子又有何异,也是恍惚之余,啼笑皆非的漫步跟了上去。 梅绛雪孑然一身的站在原地,目睹着包文正搀扶着娘亲先行,九幽娘娘左月素与不远处紧跟其后,羞臊更觉无颜,更觉的无地自容。 明媚的春光,和煦的春风,抚慰着姹紫嫣红的玉漱山庄,那娇弱的身躯颤颤发抖,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落下来…… 陆游如此,为何你包文正亦是如此,为了你们心中的大义,便是一次又一次轻贱与我…… 103:妖魔道郎心如铁 妖,饮毛茹血之辈,窥天地日月之精华,久存于阳世之中荼毒生灵,如包文正自百莽山所见一斑,便是不寒而栗。 这百莽山上至妖王春三十娘,下至寻常的妖魔,乃至仍披鳞带甲的飞禽走兽,哪一个不曾以凡人为果腹之物。 鬼,生前一口怨气不散,逃避阴曹地府的缉拿,留存与阳世之中肆虐,以生人阳气和三魂七魄修行,更是暴虐凶残之物,如包文正与九幽涧所见,例梅三娘这等尚有一丝怜悯之心也是不多……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若非被系统逼迫,不得不完成“妖妻鬼妾战黑山”的任务,或许包文正宁愿去考取功名,与这朝堂之上甘为鹰犬,享受这百年的荣华富贵;或是与峨眉仙门之中潜心修道,如师尊吕三娘一般的游历天下斩妖除魔。 但与系统抹杀的威胁下,心系绣玉谷移花宫的一对伊人,便唯有: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日近正午,金灿灿的阳光遍撒波光粼粼的湖面,与这九曲亭廊却上演了一场“三娘教子”的戏码,老父沉默不语无奈的叹息,仔细的端详着那一身“孝服”的美貌女子,面色依旧是冷漠之极,那白发与肩后随风摇曳,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柔顺和温婉。 “啪!” “给我跪下!” 老父拍案而起,那语调与愤慨之中又充满了惭愧,满面怒容的指着包文正喝道。 “爹,您听我解释……” 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包文正撩起衣袍前摆,苦笑着跪倒在地,故作不解的说道:“敢问二老为何这般动怒?” 老父一辈子伺候农田,性子虽是沉闷却极为朴实,如今与这玉漱山庄中暂居,始终有寄人篱下的苦闷,好在梅绛雪终日以儿媳自居,这才稍有释怀,此刻眼见包文正又不知从哪里招惹了妙龄女子,羞臊之下早已是动了肝火,怒不可遏的喝道:“自小你便有主见,八年苦读诗书如今前功尽弃,不去进京赶考也就罢了!” “你还没做官,就准备有三妻四妾不成?” 包文正眼观鼻,鼻观心,聆听爹爹的教诲,待着雷霆之怒暂缓之后,再好生的劝慰。 “咯咯!” “老人家或是不知,文正如今早已有了妻妾,但却不是此地的梅绛雪……” 左月素从来未曾想过,今日与这玉漱山庄中还能如此有趣,这胸有丘壑,湛然若神的包文正尴尬且无奈的跪倒在地,被二老训得哑口无言,便心中欢悦之余忙不迭的火上浇油,笑语盈盈的说道:“二老,奴家左月素,与数日之前也跟文正拜堂成亲……” 娘亲闻言满脸不可置信的神采,颤声说道:“儿啊……,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当真背着爹娘,与人拜堂成亲?” 包文正苦笑着颔首,时值此刻左月素唯恐天下不乱,更是头大如牛,便是有再多的心思,也终究用与二老面前。 “唉……” 二老见状也是摇头叹息,眼见女子已然找上门开,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彼此面面相窥之下,一时之间竟是无话可说。 包文正望着二老那满腹苦闷的神采,与那鹤发鸡皮,皱纹深邃的面颊上更为酸楚,心中更是自责与愧疚,缓缓的站起来身躯,说道:“爹,娘,孩儿没有去考取功名,是已然拜入仙门修道,自不能再入朝堂之中……” “而且,我迎娶的娘子,便是比那金枝玉叶更为尊贵!” 此事终究有一日会败露,日后二老便是与峨眉仙门修道,长久之时也会知晓,倒不如趁此刻左月素当面,更有一石二鸟之意…… 包文正心知二老平生未曾出过方圆百里之外,一辈子与杨家坳中清贫度日,目不识丁或应不知这“妖妻鬼妾”的威风,斟词酌句的说道:“爹,娘,日后若是身犯险境,不论是妖魔,还是鬼怪……” “不论是谁,若要起了歹意……” “只管告知它们,你们的儿媳,是百莽山的春三十娘,是九幽涧的左月素!” 语调极为平淡,意欲一言带过,便是唯恐这“妖妻鬼妾”的大名,也曾入过爹娘的耳中。 “借奴家的名号,倒是说的理直气壮……”左月素这千年来甚少开颜,今日没来由的便想瞧瞧这包文正,与双亲面前多受责骂,故而依旧是火上浇油的递言,笑靥如花的轻声说道。 “百莽山……春三十娘……!” 娘亲乃是妇人,与杨家坳中也喜与人闲话家常,故而依稀间仿佛听说过这个名字,与皱眉苦思之中,突然面色剧变,骇然的指着包文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老,奴家乃是极北之地九幽涧,九幽娘娘左月素!” 左月素依旧是笑靥如花,那三尺白发与肩后飘摇之际,怨气漆黑如墨的冲天而起,辉映着那病态的苍白面颊,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和森寒,与这春日明媚的阳光下,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够了!” 包文正怒容满面的望着左月素,疾言厉色的喝道。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春三十娘莫非还能强过我不成?” 左月素故作委屈的模样,只是那美目之中依稀是揶揄的神采,面颊上的委屈更多是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长。 不过,那娇弱身躯上的怨气却是瞬息消弭的无影无踪,依旧是好整以暇的站立与原地,依旧是那般的恣意妄为。 眼见二老骤闻自家的身份,吓得已然是胆战心惊,便失了兴致,又见包文正此刻已然是怒极色变,更是对于这玉漱山庄索然无趣。 “二老,这梅绛雪还不配与我和春三十娘姐妹相称!” “安心与这玉漱山庄颐养天年,她但凡有半点懈怠,我便剥了她的皮……” 左月素有念到包文正的情深,揶揄之心尽消之后,这才正色的说道:“若当真论起年岁,我与春三十娘皆是千年有余,但有令郎在侧,今日便尊称一声爹娘!” 言罢,左月素侧身行礼接着说道:“人与鬼并无不同,只是奴家阴气重,恐不能随侍与二老身前。” “但,若是包文正不负我,左月素必定以礼相待!” “少则旬月,九幽涧便会有下人前来,拱卫二老的周全!” 左月素退开几步,再次侧身行礼后,足尖一点地面便化作一道黑风凭空消散,唯有那清冷的语调还在九曲亭廊中回响。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便是包文正的堂嫂都曾午夜诈尸,故而二老眼见左月素身化黑烟散去,虽是毛骨悚然但却也未曾当真昏厥过去。 “爹,娘!” 包文正俯身跪倒在地,叹息说道:“爹爹与家宅之中已然是病入膏肓,若非有梅绛雪相救,恐时日无多……” “爹娘应知梅绛雪乃是狐妖,但与这玉漱山庄中以来,可曾有半点薄待?” “若与我那过世的堂嫂相比,更是云泥之别!”” “春三十娘也好,左月素也罢,都是二老的儿媳,也必定会侍奉左右……” “还请爹娘莫要惊恐!” 包文正叩首连连,却也担忧二老若是执意返回杨家坳中,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好言相劝,据理力争。 沉默良久之后。 “儿啊,我跟你爹爹还能活上几年?”娘亲叹息一声,上前将包文正搀扶起来,面色更是黯然之极,言道:“不定哪一天就魂归地府,只盼你能平安才好!” 包文正双手握着那粗糙的手掌,强笑着说道:“爹娘无需担忧,您二老的寿元,那阴曹地府也不敢夺去!” “安心的与这玉漱山庄中暂居,待孩儿回转之时,便送二老前往洞天福地中,届时长生亦是有望!” (光阴总是短暂的,在有限的时间内去筛选合适的女朋友,往往造成“脚踏两只船”被很多人误认为花心。 既然是一个上床都不一定白头的年代,却非要去向往牵手就能白头的爱情,无非是一次又一次碰壁之后的无奈妥协。 所以,当有朝一日被揭穿的时刻,身边的就是最合适的,因为近火需要熄灭,远处燃烧的火,慢慢去熄灭。 好吧,这是我自己的苍白辩解!) 104:顺天府蜈蚣现身 与浮空之上自有流云逶迤而过,俯视着青山绿水的青丘山,那榆树庄园的轮廓也是越发的遥远,包文正驻足与“青鸾祁仙剑”上心中也是极为落寞。 “但愿君心似我心!” 那娟秀的楷书提与宣纸之上,便是包文正意欲前去寻梅绛雪,被一纸信笺婉拒后离开了玉漱山庄。 回想自从与短松冈书斋得见胡月如始,便是踏入了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一路行来若非有梅绛雪的“吟雪剑”之功,便无包文正得“青天剑客”之美誉,又何谈拜入峨眉仙门。 若非梅绛雪亲赴百莽山请春三十娘下山,这“妖妻鬼妾”的系统任务,根本就无从谈起…… 她虽是狐妖,却不逊色与任何阳世女子的才情,虽然也曾有过争吵和怨意,都终究因为情根深种而释然。 奈何,终究是妖…… 这一别或许不会再有重逢之日…… 包文正深深的凝望了一眼,将这玉漱山庄的轮廓,将那清丽胜仙的梅绛雪篆刻与心头,那一颦一笑确认不会遗忘之后,便御剑直入青冥而去。 晶莹柔润的剑光掠过烟波浩渺的云海,瞬息远去犹如流星一般,已然迸射与那天际,而与这玉漱山庄的屋舍之中,那凭窗驻足的娇弱女子,美目之中诸般景象流转,沉默的遥望着剑光消失不见,蓦然回首已然是黯然神伤…… 自日出东方到日落西山,京畿重地顺天府依旧是繁花似锦,莫谈这官道之上车水马龙,便是青楼酒肆之中也是歌舞升平,往来者非富则贵皆是鲜衣怒马,仿若乾坤盛世一般。 而那些偏僻的街头巷尾,则是孤苦无依的乞儿无助的跪地乞讨,只盼有心善之人施舍些吃食;那满脸蜡黄的寻常百姓则是紧衣缩食,只盼将货物换来几个铜钱,添置些粗盐或是布块,也能苟活下去。 位于顺天府地下极深之处,因无一丝光线自是漆黑一片,那与暗影处潜藏的百足之虫依旧是纹丝不动,仿若死物一般与泥土和岩石混为一体。 半月了,“普渡慈航”躲藏与此地收敛了妖气,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唯恐被那云巅之上的青萍剑仙吕三娘瞧出半点端倪,从而令吞噬龙气的筹谋功败垂成。 妖,本是飞禽走兽通了灵智后,本能的采撷天地日月精华修炼,与无数个春去秋来中才能褪去鳞甲化身为人,故而若论隐忍,自然非阳人若能企及。 对于“普渡慈航”而言,便是错过吞噬这龙气,宁愿与九天雷劫临头,也不愿与青萍剑仙吕三娘当面一战,只因与那九天雷劫之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与吕三娘当面必定是化为齑粉,消散与这天地之间。 绝无侥幸之理! 夕阳中的晚霞依旧是那般的绚丽多姿,位于顺天府的云巅之上,那一袭淡蓝色的罗裙与风中飘摇,孑然一身的驻足与青萍仙剑之上,发髻与肩后随风摇曳,那一身出尘的清冷之意不染丝毫烟火,仿若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一般,便是扎根与这云海之中。 吕三娘游历天下已非一日,生性孤洁不染尘埃,既然得知这顺天府有妖孽作祟,妄想吞噬龙气必引的天下大乱,早将旁事尽数押后。 “咦,终究是回来了……” 吕三娘遥望着那天际的剑光乍现,已然瞧见正是弟子包文正的身形,心中那一份牵挂也有所释怀,依旧洞察着顺天府的妖气,静候剑光的由远及近。 “师尊!” 包文正驾驭剑光自青丘山而来,本是不意吕三娘依旧与此地徘徊,心中自是疑惑不解,但与何处也是一般无二,故而停下剑光拱手行礼。 “你中毒了……” 那轻灵的语调突兀的响起,蹙眉之际的关切神采自是溢于言表,皓腕翻转便有一枚丹药浮现与玉掌之中,屈指一弹便飞了过来。 “这尸毒一时也不打紧,服下丹药可压制毒性,待日后再为你驱毒!” 吕三娘略有几分漠然,端详了弟子包文正一眼后,便淡言说道:“为师一时还不能离去,你且回峨眉仙门去吧……” “修行一道贵在清心寡欲……” 言词说到一半,吕三娘终究还是孤洁的女子,并顾及包文正的颜面,未曾将失去元阳之身再次提及。 这吕三娘自从收下自家为徒之后,便不曾有丝毫的懈怠,与峨眉仙门之中传授《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功法更是耳提面授,今日又赐下驱毒丹药,着实令包文正心生敬意与愧疚之心。 “师尊,弟子有事禀告!” 包文正抬眼望着吕三娘那纯净无暇的神采,心中的黯然更甚了几分,但此番面见吕三娘,本就是意欲挑起正道五仙门与黑山老妖之战,为九幽涧之劫赢来契机,却也不能自此夭折,唯有硬下心肠恭声说道。 吕三娘沉默不语,瞥了一眼这目无尊长的弟子,因怜其资质奇佳领悟“以剑载情”,且一副侠义心肠,故而对杨家坳中忤逆一事虽是心有芥蒂,但依旧未曾动已峨眉门规。 “师尊,此事关系重大……” 包文正斟词酌句,将这一路行来的“故事”再次梳理,并未有丝毫纰漏之后,故而面色凝重的说道。 “你说吧……” 吕三娘美目瞥了包文正一眼,淡声说道。 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包文正拱手施礼,正色说道:“弟子有一计,可扭转五仙门今时的局势,还请师尊借一步说话,容弟子细细禀告!” 吕三娘面显迟疑,蹙眉凝望着脚下的京畿重地顺天府,言道:“为师此刻另有要事,却是一时抽不开身。” “这顺天府乃是龙气凝聚之地,关乎到苍生的福祉,今竟有妖孽意欲吞噬龙气,一旦有失势必天下大乱……” 包文正眼见吕三娘面显踌躇之色,便知为何旬月之后依旧于顺天府停留,必定是这妖孽道行不浅,潜藏极深,故而唯有守株待兔。 “师尊,待弟子施计将这妖孽诈出……”包文正心知若不与此时显些手段,如何令吕三娘深信自家可以扭转五仙门今日渐衰的局势,故而未曾迟疑便脱口而出。 “你有何计?不妨说来!” 吕三娘眼见包文正坦然自若的神情,心中却是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自家与这顺天府中手段尽施,都无法洞察这妖孽的踪迹,故而不可置否的说道。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请师尊去旁处稍待,待弟子诱这妖孽露出踪迹,再请师尊御剑斩妖……” 包文正恭声说道,双目余光却注视着吕三娘的神色,只因此言未免有些僭越,倘若惹来吕三娘的不快,便需另有言词转圜方可。 吕三娘沉吟片刻,美目之中的神采奕奕,适才的阴霾也驱散了几分,打量着一袭书生长袍的包文正也多了几分善意,颔首之后便驾驭剑光瞬息远去。 杨家坳之中的一幕,令吕三娘骨鲠在喉难以释怀,若非念其年少轻狂不免忘形,还需细心教导,又怎会不予追究。 包文正眼见吕三娘驾驭剑光瞬息远去,这才凝神俯视着京畿重地顺天府,也驾驭着剑光先行暂离顺天府…… 夜色逐渐将近,一弯半月悬挂与苍穹之上,将清冷的月色遍撒苍茫大地,顺天府内的青楼酒肆之中,依旧是歌舞升平,那莺歌燕舞处处昭示着盛世太平的光景。 位于地底之下的极深之处,妖气与百足之虫身躯上略有萦绕,便随即消散不见,经几次三番之后,“普渡慈航”这才化作一道黑烟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普渡慈航大殿之内也是突兀的浮现了一尊身形,与那鎏金的佛陀之前轻宣佛号…… 105:剑光寒勾魂魔音 普渡慈航大殿之外,那檀木门楣之上以鎏金撰写对联一副,上联为: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下联为: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横批:回头是岸。 随着沉重的大殿开启,那本是与禅房中闭关静修的僧人也是鱼贯而出,沉寂了旬月的佛门圣地再次弥漫着佛音禅唱,香火缭绕之际更显佛像的庄严肃穆。 寻常的善男信女自是无福得进这慈航大殿,但凡能与佛前奉香者皆是非富则贵,更以当朝的官员为先,皆是寻常的便服为装扮。 与这鱼贯而入的达官贵人之列,便数那一袭儒生长袍的年轻人“木秀于林”,年少得意已然官拜翰林院编修,面若冠玉泛着笑意不时的低声寒暄,不卑不亢与一身贵气之中更显丰神俊逸。 王安旭今日携娇妻陈月惠也是前来奉香,一则祈求佛祖保佑官运亨通,护佑陈月惠腹中的胎儿平安;二则是祈盼有缘面见国师“普渡慈航”,也好求些安宅护院的符咒,以防厉鬼梅三娘死灰复燃前来寻仇。 陈月惠一袭襦裙盈盈跪倒在蒲团之上,双手捻香口中念念有词,那清秀的面颊之上更显虔诚,与佛祖之前默声祈求。 王安旭与佛前叩首本是流于形式,早早的捻香递给了僧人之后,便故作不经意的流转目光,只盼能与慈航大殿之中有缘得见国师。 是他! 那一袭淡青色书生长衫的少年,随着人群缓缓的由远及近,旬月之前与荒郊野岭中的场景又浮现在心头。 那不是救下梅三娘,护送至极北之地九幽涧的少年剑仙! 王安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正欲将目光收回之际,却骤然与那少年的目光交汇与一处,与那似笑非笑的面颊之上,与那冷漠的眼神之中分明是揶揄之色。 包文正进入这京畿重地顺天府后,便听闻寻常百姓言道,这慈航大殿与旬月之后重启,国师普渡慈航大人已然出关,便与百姓的雀跃之中深感疑惑,故而便迈步寻到了此地。 与这佛音禅唱之中虽是未曾洞悉妖气,但却也察觉出了不妥…… 出家人应慈悲为怀,为何与这佛门重地所见的僧侣,与香火缭绕之中皆是目显漠然之色,若是说四大皆空瞧破了红尘也有失偏颇,只因那漠然之中更多的则是冷漠之色。 到底是与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中,佛法已然有所不同,还是这慈航大殿之中另有玄机? 为何吕三娘与这顺天府停留旬月,这国师普渡慈航便一直闭关静修;而吕三娘昨日离去之后,今日这国师便出关? 难不成,这国师普渡慈航便是那吞噬龙气的妖孽? 包文正随着那佛前奉香的善男信女缓缓来到大殿的门槛之外,屈指一弹自有气劲无声无息的而出,将那即将与僧人擦肩而过的男子一推,便朝那僧人身上跌去。 跌跌撞撞的与那僧人一触既分,更有一股暗力自僧人身上涌现,顿时将那男子震了开来,一丝妖气也随即收敛,仿若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包文正拂袖之间便分开了接踵摩肩的人群,手掌似慢实快的罩向了那僧人的肩膀,法力凝聚与掌中含而不吐,轻飘飘的印在那僧人的肩头。 “啪!” 与那相触之际,一道精纯的妖气反扑与法力相撞,顷刻间一股气浪席卷开来,犹如掀起了狂风一般,那普渡慈航大殿之中的佛音禅唱也戛然而止。 寻常的百姓怎能生受这突兀而起的狂风,被拂散开来跌跌撞撞之时,眼见这些平日慈悲的僧人异状,均是茫然不知所措。 一双双怨毒的目光自无数僧人处望了过来,那本是丝毫不显露的妖气也随即翻涌而出,竟是弥漫但这数十亩开外的大殿之内。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声悠扬的佛宣之声,与这颇为凌乱的人群中响起,也似从这大殿的每一寸角落中传来,那慈悲之念顿时犹如日光遍撒,将俗世迷离子的诸般贪嗔痴欲尽数的挥之一空。 那诡异的笑容浮现与善男信女的面颊之上,不约而同的俯身跪倒在地,与那一双双怨毒的目光之中,唯有包文正长身而立更显突兀。 一股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随着“青鸾祁仙剑”化作数道晶莹柔润的光华,那依稀间一声青鸾的鸣叫之声,与这佛宣之声中虽是微弱,却也尽显孤洁之意。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与诡异之中方显慈悲之意,自四面八方回响开来,犹如浪潮波涛汹涌澎湃,一时之间更如晨钟暮鼓敲打着人心,牵引着心头泛起了昔日的罪孽。 那俯身跪倒在地的善男信女,忏悔之余皆是泪流满面的嚎啕大哭,叩首连连之际已然是额头渗出殷红。 包文正骇然的望着这佛门重地的诡异场景,倒吸一口凉气更是泛起毛骨悚然之感,这是何方的妖孽,竟有如此的神通! 与那慈航大殿之中有人群分开,身穿明黄色袈裟的高僧缓步而来,满脸慈悲之色更是隐隐有佛光浮现,每一步踏出皆有花香之味依稀而来,那宝相庄严且捻指而笑,似大慈大悲的佛陀降临与俗世之中。 “佛门清净之地,难容叵测人!”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悲天悯人的语调犹如春风化雨,滋润在干涸的心田,仿若唯有俯首跪拜才能稍解罪孽,若能常伴与这宝相庄严的高僧身侧忏悔,或能直达西天极乐净土一般。 “经幢檀香,佛音禅唱,妖魔也敢妄言成佛?” 包文正御剑而起,那森寒凌厉的剑意笼罩身躯,鄙夷且不屑的喝道:“你便是披着人皮,依旧是茹毛饮血的畜生!” 言罢,不待这“普渡慈航”反唇相讥,便挥舞掌中的“青鸾祁仙剑”,一道凌厉的剑光凝练如匹,便朝这当朝国师劈落下去。 “阿弥陀佛!” 普渡慈航面显慈悲之色,双手合十与胸前,口宣佛号之际周身泛起佛光普照, 竟是对这凌厉森寒的剑光视而不见。 那佛光犹如涟漪一般泛起褶皱,已然将这凌厉的剑光尽数消弭,普渡慈航那明黄色的袈裟飘动,白皙柔润的手掌拂拭,自有佛光弥漫开来,缓步上前更如佛陀临尘,唯有那双眸之中的寒意显了几分。 “攥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包文正掐动剑诀之际,足下的“青鸾祁仙剑”已然化出六道晶莹柔润的剑光,与身侧夭娆飞舞宛如流光溢彩,泛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那本是依稀的青鸾鸣叫之声,也越发的清扬嘹亮起来。 七道流光溢彩瞬息凝聚在一处,那宛如霞光一般的绚丽多姿,包裹着晶莹剔透的剑身,再一次当头朝国师普渡慈航劈落。 与众多善男信女在侧,那裂天碎地之势却是肆无忌惮,森寒之极的剑光一泻千里! 普渡慈航面色一寒,那双眸之中已然泛起了怨毒之色,口宣佛号未曾间断,抬起白皙柔润的手指做拈花之状,弹出一道斑驳的佛光与妖气纠缠,向这剑光迎了上去。 相触之时,包文正身形剧震跌飞了出去,心中虽惊不骇早已掐动剑诀,与那黯淡的“青鸾祁仙剑”上,化作一道流光直入苍穹而去。 “慈航国师假慈悲,人皮之内藏妖孽!” 那揶揄且讥嘲的语调与这顺天府中回荡开来,包文正眼见这国师普渡慈航未曾追来,便御剑与浮空之中驻足长声呼道。 声如洪钟大吕远远的回荡开来,与顺天府街头巷尾的百姓惊愕的抬头望去,只见有仙人与浮空之中停留,本是心生惶恐及欢愉之色,闻听这“无稽之谈”后却不由面显狐疑之色…… 普渡慈航时值那青萍剑仙吕三娘刚远去,就乍见这峨眉仙门的《裂天剑典》,因怀疑乃是计谋故而不曾追赶,意欲吞噬龙气后远遁开来。 眼见这小辈一副招摇过市的模样,禁不住怒生心头,拂袖之间便驾驭佛光冲天而起,那白皙柔润的手掌化作遮天之势,便朝包文正笼罩过去。 包文正故作惊骇之色,驾驭剑光抱头鼠窜,与险险之刻躲避了这“佛掌”合拢,便将这国师普渡慈航朝顺天府外引去。 那一袭罗裙的女子与云巅之中驻足,美目凝望着夭娆的剑光而来,清丽胜仙的面颊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揶揄的打量着真传弟子包文正,以及那弥漫着妖气与佛光的“妖孽”…… 却是置若罔闻! 106:第十剑南明离火 普渡慈航周身笼罩着佛光,却是以妖气幻化而成,与那顺天府的慈航大殿外冲天而起,与无数善男信女的叩拜之中,更有佛音禅唱隐隐做响,尾随包文正而去。 云巅之上,包文正驾驭剑光在前,排开烟波浩渺的云海,与那骄阳绚丽夺目的辉映之中,沿着师尊吕三娘离去的方向,将这国师普渡慈航引离顺天府。 依包文正今时今日的道行,已然直追兰若寺一役中的青城弃徒燕赤霞,而峨眉仙门与青城仙门数千年来并驾齐驱,故而那国师普渡慈航虽如跗骨之蛆,一时之间自保无虞。 驾驭剑光直入青冥足有半盏茶的光景,而包文正始终不见师尊吕三娘现身,面颊之上虽是坦然自若且不动声色,而心中却开始有些焦躁不安,若不是有春三十娘所赠之物在身,且以防吕三娘在远处观望,只怕已然按耐不住要施展“乾坤借法”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宣之声近在咫尺,却依然是杀意凌冽,普渡慈航身躯一震之间,本是萦绕的佛光尽数化为乌有,那漆黑如墨的妖气冲天而起,已然与瞬息之间挡住了包文正的去路。 那本是慈眉善目的面颊也被怨毒所取代,明黄色的袈裟泛起了浓郁的妖气,这片刻前还宣着佛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国师,此刻已然化身了妖魔,鄙夷且讥讽的打量着这“无名小卒”! 包文正彻底的沉下来,与这生死一线之间,已然愤怒的情绪,将吕三娘尽数驱出心头,将与峨眉仙门剑冢之内领悟到的《裂天剑典》,一直藏匿不出的“第十剑”毫无保留的御施出来。 《裂天剑典》在剑冢之中散落,唯有缘之人方能得见石碑,便是吕三娘也只寻获有九,故而这“第十剑”久年未曾显露与世。 一股令人心悸的剑意渐渐地复苏,犹如星星之火燎原一般,瞬息之间便升腾开来,已然与身侧泛起了涟漪的波纹,包文正足下的“青鸾祁仙剑”突兀的漂浮与身前,湛蓝的光晕辉映着那丰神俊逸的少年。 那是暴虐且癫狂的杀伐之气,意欲湮灭一切的尘埃;那是深邃且静谧的目光,却充盈着冰冷和无情;那是一剑在手便裂天碎地的决绝之意;那是忘却了生死聚道基所有法力的倾力一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法由心生,生生不息!” 那漠然的语调与这天地之间回荡开来,牵引着浩如烟海的法力汇聚与包文正的身侧,一时间令这炎阳的光芒也有些黯淡,竟是泛起了氤氲之色。 伸手,握剑! “唳!” 那凄厉的青鸾鸣叫之声响彻云霄! 浮空之中,那湛蓝的光芒比那苍穹更为深邃,几欲遮掩住了那弱冠少年的身形,唯有那令普渡慈航生寒的剑光凝练如一。 “裂天剑典,名不虚传!” 普渡慈航那怨毒的眼眸之中也流露出忌惮之色,正容之下那周身萦绕的妖气也逐渐的升腾,与生后渐渐凝聚成型,那百足之虫宛如山峦一般,虽是由妖气所化却是纤细可辨,与云巅之上迎风扭动。 位于那天际的云巅之上,吕三娘一袭淡蓝色的罗裙驻足与青萍仙剑之上,三尺青丝与娇弱的肩后飘摇,清丽胜仙的面颊自是清冷,美目遥望之时早已动容不已。 非是为这吞噬龙气的妖魔所惊愕,而是为真传弟子包文正此刻显露得道行为之侧目,为这将暴虐的剑光而震惊不已。 非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这包文正与峨眉仙门学艺之时,便是耳提面授也是有些愚笨,那《裂天剑典》简直犹如明珠暗投一般。 这才不过短短数月的光景,居然势如破竹将《裂天剑典》尽数领悟,且更是御施出了早已失传的“第十剑”! 这世间绝无此等的剑修奇才,这《裂天剑典》为峨眉仙门的秘典之一,第十剑也绝非资质奇高便能领悟,除非是包文正自峨眉剑冢之中寻获,却故意有所隐瞒。 吕三娘不及细想,本意是一搓包文正心中的傲气,不料竟与峨眉仙门后另有奇遇,可暂借这天地间的浩渺法力,以此刻的道行在身,这“第十剑”一出便能与这妖孽分庭抗争,心知此刻若是再不出手相助,这年少轻狂的剑修奇才必定心生不快。 “南明离火”为四象之一朱雀神兽统御,辖“井、鬼、柳、星、张、翼”合称南方七宿,此火乃是天地之间五种灵火之一,亦是朱雀神兽的本命灵火。 青萍仙剑瞬息之间已至,吕三娘自远处将这妖魔合围,驾驭着剑光却是夭娆飞舞,与这浮空之中以剑光篆刻下南方七宿的星痕轨迹,一股炽热的气浪也油然而生。 国师普渡慈航骇然之际也无暇细想,那人皮因凸起尖锐而撕裂开来,五彩斑斓的百足之虫泛起暴虐的妖气,自这人皮之中显露了本体,自不敢与这青萍剑仙吕三娘当面而再有疏忽。 猩红的两条长须节节分明,犹如竹节一般斜指苍穹,色彩斑斓的甲胄包裹着周身,犹如铁汁浇灌而成,那一对对黄褐色的对足犹如长矛一般的森寒,不断地蠕动着更是令人毛骨悚然,犹如山脉一般的躯体与这云巅之上扭动,漆黑如墨的妖气萦绕周身,与凌冽的狂风之中更是腥臭味弥漫。 汩汩之声从这百足之虫身躯中传来,瞬息那布满了倒刺的血盆大口之中,喷出幽蓝色的液体犹如瀑布一般,便朝那驾驭剑光夭娆飞舞的吕三娘而去。 与此同时,如烛火般微弱的火焰凭空出现与这天地之间,那火焰晶莹剔透犹如雪花一般纯净,却是与青萍仙剑的剑尖之上萦绕飘摇,那火焰一经出现便是焚尽了浩渺的层云,便是这千丈高空之上的狂风也为之消弭。 “南明离火”霸道之极,向有无物不焚之说,这飘摇的火焰随着青萍仙剑盈盈一划,便将那百足之虫的幽蓝色毒液尽数的消弭,且犹如烈火烹油一般倒卷了过去。 戛然而止,毒液犹如无根之水,与“南明离火”几欲蔓延开来的电光火石之间,如山峦般的斑斓蜈蚣非但中断吞吐,且与百余对足的蠕动之下,身躯也是往后退飞,意欲远远避开这“南明离火”之威。 飞舞之间狂风大作,漆黑如墨的妖气萦绕之时犹如阴云一般,那婀娜的身姿手持仙剑更显飒爽英姿,清丽胜仙的面颊依旧清冷,美目凝视着这百足之虫,御剑便瞬息近前。 三尺青丝与肩后随风飘摇,淡蓝色的罗裙早也化作残影突兀消散,那逶迤的身形尚且模糊之时,那森寒的剑光便从蜈蚣的身躯中掠过。 “嘶嘶!” 那如山峦般的蜈蚣身躯剧颤之后便疯狂的扭动,宛如甲胄般的躯壳发出刀剑撞击的尖锐声响,那百余对锋利的长足也是与蠕动之时彼此摩擦起响,猩红的两条长须更是颤动不断。 洁白无暇的火焰与破开的血肉中蔓延开来,如涟漪一般的燃烧,所过之处皆是化作了乌有,将这山峦般的百足之虫慢慢的化为了齑粉…… 吕三娘持剑之势未曾有变,也不曾回头再去瞧上一眼,那秀发与秀美绝伦的面颊上萦绕,美目之中的漠然亦是未曾稍减,婀娜多姿的身躯便驻足与这云巅之上。 一直到这百足之虫化为了乌有,自此消失于这天地之间…… 包文正缓缓的驱散了这浩如烟海的法力,身躯上令人心悸的剑意也消散下去,那晶莹柔润的剑光再次黯淡下去,与双足之下显露了真容。 “师尊出手,妖魔伏诛,南明离火之威,果然所向披靡!” 包文正含笑凝望着那手持青萍仙剑的吕三娘,心中的怒意虽是升腾,却是虚与委蛇说道。 “你也不差,《裂天剑典》第十剑!” “青城弃徒燕赤霞的《乾坤借法》!” 吕三娘美目凝望着真传弟子包文正,心中的错愕哪有半分转圜,因欺瞒而动怒,故而出言之时更有几分讥讽,言道:“我峨眉仙门中兴指日可待!” 包文正驻足与“青鸾祁仙剑”上拱手行礼,含笑说道:“还是师尊教导有方,这才有文正今日的道行!” “《裂天剑典》第十剑也就罢了,终究还是我峨眉的秘典……”吕三娘冷笑着说道:“只是那燕赤霞的《乾坤借法》乃是不传之秘,便是青城仙门也未曾收录,却不知你从何处学来?” “此事说来话长,不如返回峨眉之后,弟子再向师尊细细禀告!”包文正坦然自若的含笑说道,面颊之上的谦恭之意更是显而易见。 “好!” 吕三娘那冰冷漠然的言辞刚落,便驾驭青萍仙剑朝那远方天际而去。 包文正面色这才有些冷了下来,望着那堪称英姿飒爽的身形瞬息不见了踪影,一丝冷笑与面颊之上一闪即逝,随即驾驭着剑光便追了上去。 107:叩师恩归剑出门 绿苔攀爬的山壁恍若流水一般泛起光晕,可见峨眉仙门之内琼楼玉宇,雕梁画栋,触目所及之处皆是美轮美奂。 置身其中,瞧见那仙鹤与绿茵萋萋的湖畔徘徊,娇艳的梅花枝头更有露珠萦绕,淡淡的花香随着水雾而来,更是沁人心脾。 挺拔的身躯外罩书生长袍,那长剑归鞘与肩头探出,鬓角的发丝与面颊上萦绕,平添了几分英气。 包文正驻足与静谧的湖畔之侧,与这峨眉仙门的阵法庇佑之下,心中自是说不尽的祥和与平静,遥望着那古朴庄严的飞檐大殿,其间必有那孤洁且刚烈的女子,却是不禁暗自叹息。 为防吕三娘久等之下再多猜疑,包文正唯有平复了心中的涟漪,心念“君子欺之以方”,面色更是肃穆,迈步朝这大殿之内而去。 大殿之内的三清祖师像前香火缭绕,一袭道袍罩体更显身姿娉婷,卸去了肩后的青萍仙剑后,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多了一分柔和的女子气息。 吕三娘长身而立与这大殿之上,三尺青丝与肩后披散萦绕,清丽胜仙的面颊之上却是清冷异常。 “师尊!” 包文正迈步走进了大殿之内,俯首跪下之后却是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面色阴沉犹如冰霜,语调更是落寞之极。 “你可是知错了?” 吕三娘转身回首之际,美目之中的严厉之色更是不曾稍减,俯视着跪倒在地的包文正,冷漠的说道:“你勾结狐妖梅绛雪,置我门规与何地?” “入门不过数月,莫非你便忘了入门所立的誓言不成!” 吕三娘心中委实怒极,便也有怒其不争之意,峨眉仙门的《九步蹬天》和《裂天剑典》已然是旷古烁今的仙家秘典,穷极寿元也难以修到无上境界。 而这本是寄予厚望的剑修奇才,与剑冢之中机缘获取了“第十剑”却隐匿不宣,本就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吞服了甚多天材地宝却不思炼化,急功近利将道基推到了第五重的境界,乃至于后患无穷;又与那狐妖梅绛雪藕断丝连,生生坏了元阳之身,殊不知自此之后便长生无望…… “师傅,你觉得我们修道又有何益?” 包文正缓缓的站起了身躯,凝望着吕三娘泛起苦涩的笑意,不答反问更是落寞的说道:“天道有缺,早已断绝了成仙之路……” “五仙门虽是庇佑苍生为名,但与百莽山和九幽涧当真有一较之力吗?” “一百余年前,黑山老妖迎娶春三十娘掀起了一场大战,五仙门一朝莽撞之举,险些断绝了传承……” “师尊,你说,我们修道还有什么用?” “若百莽山与九幽涧当真荼毒天下,五仙门除了与各自山门阵法之内聊以自保,还能做些什么?” 这语调与落寞之中也饱含着无奈与凄凉,最终苦涩的一笑之后,将所有的疑问抛给了师尊吕三娘。 “道听途说而已,不必信以为真!”吕三娘闻言略有呆滞,而后神色一正,劝慰着说道:“我五仙门传承数千年,昔日也曾肃清寰宇,虽时局略有……” 吕三娘游历天下斩妖除魔,性子本是孤洁,故而一时竟无已为言,唯有略过不谈,接着勉励说道:“这天地之间除了黑山老妖,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之外,皆是土鸡瓦狗一般!” “我正道五仙门虽一时势弱,但正所谓邪不胜正,终究有一日能重返昔日荣光!” 包文正静静地望着师尊吕三娘,耳闻略显振奋人心的言词,眼眸之中的黯然之色更甚了几分,唇角浮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师尊,你莫非不知九幽娘娘究竟是何人?” “百莽山春三十娘已然炼制了妖枪戳天?” “兰若寺的千年树妖已烟消云散,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迫于九天雷霆,这才休战罢手?” 包文正接连将这三件事抛出,眼眸之中的惊愕之色已然是溢于言表,更是有几分自嘲与怜悯的神采,接着问道:邪不能胜正?” “邪?当真不能胜正吗!” 与吕三娘错愕不已的神色之中,包文正更是颇显鄙夷之色,质问吕三娘之际更是讥嘲冷笑连连。 “妖枪戳天?” “兰若寺……” 吕三娘惊言出声,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早已凝重之极,望着这离开师门不过数月的弟子,便对于时局的洞悉犹胜自家,放言九幽涧的九幽娘娘与百莽山春三十娘,仿若当面目睹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一战,更是深感匪夷所思。 包文正背过手去,开始卸下肩后的仙家至宝“青鸾祁仙剑”,提在了手中后转过身去,遥望着那静谧的碧波湖畔,洁白的仙鹤徘徊其间,淡声说道:“九幽娘娘生前亦有姓名,便是峨眉仙门的“七夕仙子左月素”!” “九幽涧的怨戾之花,乃是阴曹地府的黄泉之水浇灌而成,以此为凭才与阳世之中自号“地府”,左月素以“九幽白骨火”驱策万千厉鬼,以军阵之法数次击退阴曹地府的征剿!” 包文正负手而立沉吟不语,任由吕三娘将此言仔细分辨,而后又接着说道:“春三十娘以“幽昙灵酒”驱策百莽山妖魔,麾下数万妖魔为其马首是瞻,早已是水泼不进!” “妖枪戳天更是耗尽百莽山几近千年的底蕴,此枪现世之日便可化形,春三十娘意欲凭借妖枪戳天再战黑山老妖!” “届时大战一起,必定殃及苍生,试问五仙门又当如何自处?” 包文正回首端望着吕三娘,望着那娇弱的身躯却承担着峨眉仙门传承的重担,已然有些不堪重负,依旧淡声发问说道。 “若是如你所言,我五仙门以庇佑苍生为己任,自当舍生取义!”吕三娘心念苍生福祉,断然说道。 那言词掷地有声,且是决绝之极,大有披肝沥胆,百死不悔之意。 “师尊,强弱悬殊过大,便是不惜一死,又有何益?”包文正心中暗赞吕三娘的寒梅傲雪,面颊之上却是故作惊愕,与此刻仿若是身份互转,诧异的发问说道。 “莫非,你便有法子不成?”吕三娘蹙眉苦思之际,平视着这轻狂的弟子,那一双眼眸之中却是流露着不可描述的神采,唯有不耻下问说道。 “师尊,弟子自幼苦读诗书,本意考取功后为天子牧守一方,庇佑百姓……” “随着年岁渐长,方知朝堂之上皆是衣冠禽兽,狼狈为奸!” 包文正面显激愤之色,却是心灰意冷的说道:“弟子勤修武艺,意欲仗剑肃清这朗朗乾坤,与杨家坳一别之后行走天下,杀贪官,除恶霸,奈何积重难返……” “外有妖魔鬼怪虎视眈眈,以人族血肉魂魄为果腹修行;内有朝廷昏庸无道,贪官污吏巧取豪夺,乃至与百姓易子而食,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吕三娘与包文正慷慨激昂的言辞之中面显落寞之色,扪心自问游历天下数十年,这妖魔却是层出不穷杀之不绝,自是无言以对…… “黑山老妖的神通“黄泉鬼门关”,春三十娘的神通“八方噬魂网”,左月素的“九幽白骨火”……”包文正无奈的叹息问道:“师尊,这五仙门之中唯有你得悟神通“南明离火”……” “只是,你当真打的赢黑山老妖吗?” 今日,包文正眼见吕三娘施展“南明离火”瞬息便焚尽了国师普渡慈航,虽是拿捏不准这“南明离火”与“黄泉鬼门关”到底孰弱孰强,但依照吕三娘的性子而言,若是当真有几分胜算,又怎会坐视百莽山与九幽涧荼毒生灵,故而便大胆的揣测。 吕三娘望着包文正智珠在握的神采,心中的小觑之心尽数消散,素知这真传弟子乃是剑修奇才,却不知竟是胸有丘壑,此刻与这大殿之中的侃侃而谈,虽是生出了“无力回天”之感,但与此同时却也有了几分希冀。 “我便是不惜一死,也只能重创黑山老妖……”吕三娘面颊之上虽有几分黯然,但坦然的说道,昔日曾与黑山老妖当面拔剑一战,若是无功而返,却也毫发未损。 “文正有一计,可一举逆转时局!” 包文正俯首跪下,将“青鸾祁仙剑”双手奉上,言道:“千古骂名由文正一肩担之,恐牵累峨眉清誉,文正与此时此刻请师尊收回仙剑,自此叛门而出,日后一行行径,与峨眉再无半点干系!” 一言既出,吕三娘面色骇然! “你……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吕三娘面罩寒霜,蛾眉倒蹙,那一袭罗裙也随着娇躯的缓步,犹如涟漪一般的褶皱频现,又终究平复下去,指着包文正娇喝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随你到峨眉山,本以为你会代师收徒,岂料竟成了你的弟子……” 包文正凝视着吕三娘那清丽胜仙的面颊,黯然的说道:“你以女子之身,却承担起峨眉仙门的传承重担,孑然一身却游历天下斩妖除魔,或许唯有如此,才能毕其功于一役……” “你也再不用,轻易的挥舞这青萍仙剑了……” 108:断前缘信口雌黄 “你在胡说什么!” 吕三娘心中气恼故而已然是美目含煞,不悦之极的望着包文正,冷声呵斥道。 三纲五常乃是自古有之,吕三娘一生孤洁,便是那五仙之一松溪剑周三阳也不敢放肆,此刻骤闻孟浪之语,竟是出自亲传弟子之口,自然是羞愤不已,若非此刻眼见包文正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只气不过一掌劈落下去。 包文正将“青鸾祁仙剑”放与地面之上,拂袖之间走到了那大殿门前,仿若事如春梦了无痕,负手而立淡声说道:“不论你如何作想,今日之后,我便与峨眉仙门再无半点瓜葛!” “日后,不论我做出何事,也与你吕三娘无关……” 吕三娘抬目注视着那似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形,一时之间更是茫然若失,耳提面授倾注了心血的真传弟子,仿若从未曾当真有所认知。 “你到底要做什么!” 吕三娘心中的惊愕之感更甚,这修道不足一载的轻狂少年,短短数月便将百莽山与九幽涧的隐秘之事尽数知晓,震撼之余蹙眉冷声问道。 “我要灭了黑山老妖,将春三十娘和左月素尽数诛杀,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包文正缓缓的转过身来,凝望着那清丽胜仙的吕三娘,眼眸之中的寒意萦绕,漠然的说道。 “五仙门这数百年来,惊才绝艳之士如过江之鲫,何尝有人能扭转乾坤……”吕三娘伸出皓腕将“青鸾祁仙剑”摄入掌中,那晶莹柔润的仙剑依旧寒意逼人,自是不信包文正这狂言,叹息说道:“世间本无侥幸之理,潜心修道才是正途!” 这数百年来五仙门也曾多做筹谋,挑唆百莽山与九幽涧生过间隙,但终究被识破后功亏一篑,反而令五仙门铩羽而归,春三十娘与九幽娘娘左月素皆是杀伐果断的当世妖魔,才智更是不弱于人,与那黑山老妖宛如三座大山彼此牵制,这才令五仙门与夹缝之中存留至今。 “你看,这是何物!” 包文正早知吕三娘修道百年有余,自不会轻信自家之言,便将春三十娘所赠的遗蛻“银蛛”与掌中,置放与吕三娘眼前。 那遗蛻“银蛛”只有拇指般大小,圆溜溜更如珍珠一般,一点羸弱的红芒闪烁,更有淡淡的妖气与周身萦绕,那气息阴毒且暴虐,正是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所独有,自是令吕三娘为之动容不已。 “你怎会有此物?” 吕三娘美目之中寒意凌冽,逼视着包文正开口问道,心中更是犹如江海翻腾,焉能不知此物另有玄机,若非春三十娘亲手相赠,依包文正的道行怎能获取。 这语调本是质问,故而极为疏远与强硬,那清冷的面颊且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怒容,待将那萧疏轩举的少年映入眼中之后,却是逐渐的转圜。 与那丰神俊逸,湛然若神的少年身上,强挤出的酸楚笑容一目了然,眼眸更萦绕着死灰般的黯然,那文弱的身形竟是说不出的寂寥和无助,那鬓角的发丝与面颊上萦绕,面对吕三娘的质问却是置若罔闻。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包文正面色黯然的轻声吟道,凝望着这清丽胜仙的绝色佳人,以女子之身手持仙剑叱咤天地,所过之处群妖伏诛,心中的强压的惶恐也转为赞叹,望着那婀娜多姿的孤洁身形,因垂涎而平添了几分心仪的爱慕之意。 “《周书》曰:将欲取之,必姑予之!” “佛家也曾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包文正始终未曾正面作答,面色与激愤之中也涌出了万丈豪情,疾言厉色的呼道:“以吾之生死,赚来苍生的福祉,虽死无憾矣!” 几次三番,与吕三娘追问之时,包文正皆未曾正面作答,却将“荆轲刺秦”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怀激烈,演绎的入骨三分,更令吕三娘目睹春三十娘的遗蛻“银蛛”之后,凝重之色也是溢于言表。 “你身上中了两种毒,应该是春三十娘的幽昙灵酒和……” 吕三娘欲言又止,蹙眉苦思不解,着实因另一种毒却是从未听闻,深入五脏六腑之内,却不侵蚀道基,拿捏的分毫不差可谓是妙至巅峰。 “左月素的千机引!” 包文正漠然的说道,静静地端详着吕三娘,苦涩的面颊泛起一丝笑意,说道: “若想此计得尽全功,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吕三娘闻言之下已然逐渐明晰起来,包文正离开峨眉仙门之后,便失了元阳之身,今朝又有春三十娘的遗蛻“银蛛”在手,分明是与虎谋皮。 行如此凶险之事,却从未有半点口风泄露,到了此时依旧不直言相告,吕三娘与羞恼之余也是感慨万千。 无他,黑山老妖威慑天下,春三十娘与尸山血海中问鼎妖王之尊,九幽娘娘左月素数次击退地府征剿,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士,挑唆春三十娘与左月素以及黑山老妖之间的间隙,怎是一区区后学末进之士所能及? “此事莫要再提,你自此与峨眉潜修问道,所中的剧毒为师自会设法化解!”吕三娘虽是面罩寒霜,语调却是与严厉中不失柔和,乃是断然不容置疑之态。 “来不及了,阴曹地府将与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时,由天师钟馗携至宝生死簿而来,届时九幽娘娘左月素一旦身死道消,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必定先诛尽五仙门……” 包文正心中感叹吕三娘的一番师徒情谊,但自家受制与系统,三十载寿元弹指一挥间,又得陇望蜀希冀重返绣玉谷移花宫,也唯有硬下心肠,将此事说了出来。 “天师钟馗?生死簿?” 吕三娘震惊出声,望着这长身而立的包文正,心中的惊愕可想而知。 阴曹地府之中除却黑白无常谢必安,范无救之外,尚且有牛头马面镇守十八层地狱,而天师钟馗更是天庭册封的伏魔大将军,倘若携地府至宝“生死簿”而来,势必要毕其功于一役,将九幽涧化为焦土。 如今正道五仙门能与夹缝中苟延残喘,也是因为百莽山与九幽涧南北对峙,黑山老妖与一侧虎视眈眈,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阴曹地府马到功成,日后正道五仙门便成了众矢之的,凶险可想而知。 “莫要担忧,此次天师钟馗携“生死簿”而来,也必定铩羽而归……” 包文正凝望着吕三娘那清丽胜仙的容颜,叹息说道:“我虽与你有缘无分,却也不会坐视五仙门被妖魔鬼怪所荼毒!” “便是为了你,也会保住峨眉的数千年传承……” “还记得,与短松冈书斋的那一晚吗?” 丰神俊逸的少年面颊上泛起柔和的笑意,与那悲伤且绝望的眼眸中更令人心悸不已,黯然的说道:“我依旧不曾忘怀,你手持青萍仙剑的飒爽英姿……” “原以为若能拜入仙门修道,或许能有一线期许,却不料最后跟你却成了师徒……” 109:恶毒策衣冠楚楚 妖族开了灵智之后,若是寻地潜修不惹事端,寿元动辄便是千年;九幽涧的厉鬼来无影兮去无踪,更是超脱了寿元之限。 人族孱弱乃是不争的事实,自天道有缺,断绝了妖族飞升之路后更是如此,积年的大妖唯有与阳世之中停滞,久而久之便耐不住山中苦寒,与人间兴风作浪。 阴曹地府也因天道有缺,阴司正神无法以真身降临阳世,只能任由九幽涧聚沙成塔,竟生生阻拦阴阳两界的投胎转世之路,更狂妄自大以“地府”自居。 正道五仙门以各自仙门的数千年阵法而绵延传承,且历年来斩妖除魔前赴后继,为人族撑起了最后的屏障,恐这阳间成了妖魔鬼怪的乐土。 一旦九幽涧被地府征剿之后,唯有百莽山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纵横寰宇,这世局将立时打破,五仙门再难与夹缝中苟延残喘,又谈何重振峨眉仙门,恢复昔日的鼎盛荣光。 “莫要胡言乱语!”吕三娘眉宇间的凝重化作阴霾,美目之中满是焦虑之色,急声问道:“地府征剿九幽涧,你有何计快些与我说来!” 她,秀雅绝俗。 面颊自是肤白如雪,美目之中的清冷似一泓清水,娉婷的身躯罩着一袭罗裙自是清雅高华,青丝与面颊之上萦绕,虽无青萍剑在手,依旧是冷傲孤洁。 莫怪那松溪剑周三阳为之魂牵梦绕,当时五仙之中,便唯有青萍剑仙吕三娘一人得悟神通,更以女子之身存续了峨眉仙门。 包文正面色渐渐地阴沉下来,深谙“君子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故而不答反问,斟词酌句言道:“倘若,阴曹地府征剿了九幽涧,吕姑娘以为会对世局有何变动?” 吕三娘此刻已然顾不得计较包文正直呼自家姓氏,倘若无从转圜此症结,届时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神通一起,五仙门将自此湮灭与阳世之中。 “……” 吕三娘沉吟不语,想起世局变动之后,五仙门也将迎来大劫,何谈庇佑苍生福祉,便是五仙门的千年传承也将自此而断,这阳世之中便是当真要成为妖魔的乐土。 “百莽山群妖齐出,挟持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令阴曹地府投鼠忌器!” 包文正仔细的端详着吕三娘的神色,却是故作破釜沉舟的悲壮之色,含恨不已的愤慨说道。 “你……!” “这便是你的计策!” 吕三娘骤闻此言已是怒形于色,周身凌厉的剑意吞吐不已,那一袭罗裙随之飘摇不已,那三尺青丝也是无风自动,美目之中更是寒意逼人,漠然的逼视着包文正喝道:“你可知,此举必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语调与愤慨之中已然萦绕了淡淡的杀意,吕三娘自幼与峨眉仙门之中修道,斩妖除魔更是数十年如一日,将苍生的福祉看的何其之重,乍听包文正此计竟是以十万生灵的生死胁迫阴曹地府,这等丧心病狂的毒辣计策,竟是出自峨眉的真传弟子,焉能不怒海惊澜。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包文正摇头叹息,面色亦是沉重不已,落寞的说道:“若不如此行事,谁人能阻天师钟馗,谁人能阻那地府至宝“生死簿”之威?” “中元节鬼门一开,三足鼎立之势必将瓦解,又有何人能阻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席卷天下?” 包文正心知此言百密一疏,便接着言道:“今日春三十娘陈兵九幽涧,解了左月素生死大劫,与五仙门而言便是赢来了徐徐图之的契机!” “且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宿怨在先,左月素投桃报李也需助春三十娘一臂之力,届时南北二娘娘邀战黑山老妖之时,才是五仙门毕其功于一役的千载良机!” 冷漠之语与包文正口中娓娓道来,更是令吕三娘为之胆寒,只因那眼眸之中也不乏痛楚与沉重,与吕三娘心头仔细回想再三,依旧是难以出言附和。 以十万生灵的生死为筹码,天师钟馗虽携地府至宝“生死簿”而来,却十有八九会投鼠忌器,不会一意孤行而至生灵涂炭。 只是,此事也绝非如包文正所言这般轻描淡写,十万生灵尽数与百莽山万妖之手,无异与砧板上的鱼肉,便是九幽涧之劫可解,也必当难以尽数保全。 自然,百莽山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左月素,也不会当真激怒阴曹地府。 只是,那可是十万生灵啊…… “包文正,你莫非与四书五经中便学到了视人命如草芥!”吕三娘怒不可遏的迈步近前,美目之中亦含了丝丝煞气,周身的剑意森寒凌厉,俯视着这离经叛道的“逆徒”,断然喝道。 “若青萍剑仙有一搏之力,若五仙门当真有回天之力,不妨拿出个章程……”包文正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漠然,平视着吕三娘淡淡的说。 这本就是包文正多日殚精竭虑的筹谋,早已将所有的枝节尽数思之周全,这才与吕三娘当面诉来,也是唯一可化解正道五仙门颓败的时局,亦然称得上是万全之策。 只是吕三娘的冷声呵斥,也委实令包文正心中平添了几分小觑之心,吕三娘枉自修道百年有余,斩妖除魔那赫赫威名冠居五仙之首,提起青萍剑仙之名何人不击节而赞,却依旧有“妇人之仁”。 面对包文正这云淡风轻的反问,吕三娘虽是怒火中烧,却委实难以出言反驳,更无法从中另辟蹊径,寻出可行之计。 “所以……”吕三娘恨恨不甘的出言说道:“你才要归还仙剑,要离开峨眉?” 事有轻重缓急,说话亦是如此。 包文正落寞的叹息,凝望着吕三娘那清丽胜仙的面颊,自嘲的笑道:“世人多是愚昧,只知我包文正自甘堕落与妖魔为伍,焉知此计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便是日后五仙门趁势崛起,也会言道是邪不胜正,何人能洞悉此计之妙……” “只是,我也不在意他人的唾骂……”包文正唇角泛起了一丝落寞的笑意,凝望着吕三娘轻声说道:“你,依旧是名声遐迩的青萍剑仙……” “这峨眉仙门也将因你而重振昔日的荣光……” 吕三娘闻言之下心中更是自责,甚至多了几分突如其来的惶恐与不安,原本是一对师徒,却不妨这包文正深谋远虑,早就有了许多“心思”,更是自甘万劫不复,也要化解峨眉仙门的来日之劫。 对于包文正的良苦用心,以及那一份感人至深的情愫,吕三娘心中却是动容,然而清心寡欲数十年,更有师徒之情在先,势必不能有丝毫的…… 110:心生寒无中生有 涟漪自心湖之中泛起,终究沉寂与清心寡欲的道心之中。 “此事定然还有他法,坐视十万生灵的生死与不顾,岂是我正道仙门所为!” 吕三娘缓步走到大殿之前,遥望着那远处几近死寂的雕廊画栋,银铃与屋檐下纹丝不动,曾鼎盛的峨眉仙门凋零如斯,蹙眉之际面色更为凝重,沉声说道:“我峨眉数千年来以庇佑苍生为己任……” “英名岂能与我吕三娘手中尽丧!” 这语调铿锵有力,那本是迟疑与纠结的神色也终于沉静下来。 吕三娘蓦然回首,逼视着包文正尽是漠然和疏远,冷声说道:“包文正,“青鸾祁仙剑”我今日收回,自此将你逐出师门……” “你日后所行之事,与我峨眉再无半点干系……” 吕三娘身系峨眉仙门断续存亡,虽是孤家寡人,却也不能有损峨眉数千年来的清誉,与此刻唯有撇清了干系。 包文正凝望着吕三娘沉默不语,对于这一番言词自是心如明镜,知晓吕三娘已然是默许了此计,却无法宣之于口。 然而心中的忌惮越来越甚,自家的道行皆是来自峨眉仙门所授,唯恐吕三娘依照门规要毁了自家这一身道行,与九幽涧大劫将起之时,沦为蝼蚁之后再无搅动风云之力,焉能不暗自焦虑。 “今日一别,日后只怕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包文正心悸之下唯有故作黯然神伤,叹息说道:“至多不过一年半载,春三十娘与左月素邀战黑山老妖,鹤蚌相争之际得见五仙门意欲渔翁得利……” “便是我受死之时……” 语调淡然处之,偏眼眸之中那欲盖弥彰的情愫却是尽数显露,目光游离不定更是眷恋与不舍。 “当你重振峨眉仙门之后,若能念到曾有一人……” 包文正欲言又止,那眼眸中的情愫似又绵绵不绝,俊郎的面颊上流露出苦涩的笑意,自嘲的叹息说道:“是了,修道之人应清心寡欲,只盼你当真有一日,能一剑裂天,得道成仙……” 吕三娘耳闻这一番至死不悔的言词,便是心知三纲五常断然不容僭越,心中又何尝不曾动容,美目凝望着包文正那黯然神伤的神色,一时之间更是五味杂陈。 犹记得,与这峨眉仙门之中言传身教《裂天剑典》,包文正却是如老牛拉车,进境之缓慢令人侧目不已。 那与凰鸾山显露“以剑载情”的剑修奇才,藏匿起《裂天剑典》第十剑,故作资质愚钝无法得其精要,不过是要与自家与峨眉山中日日相见…… 至此方知,也不过平添了几声唏嘘罢了。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包文正眼见吕三娘一时之间难以自处,语调依旧是寂寥与落寞之极,深深的凝望了吕三娘一眼之后,这才叹息一声拂袖而去,有声音远远传来: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吕三娘遥望着包文正那落寞的身形渐行渐远,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便是心知这一去势必难以保全性命,更是留下千古的骂名,又能如何? 苍生的福祉与个人的荣辱相较,委实是微不足道。 一袭罗裙缓步走到了那碧波湖畔,美目遥望着剑亭沉默不语,昔日也曾海誓山盟,曾欲“结为道侣”的临别之言,随着阴阳两隔那消逝的情愫,今日却又被包文正重新勾起。 抬起皓腕,掐动剑诀,一道青色的流光溢彩自远处瞬息而至。 青萍剑戛然出鞘,化作一泓碧水遍撒剑光,随着身形的辗转腾挪,娇躯犹如花间蝴蝶翩姗不定,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更显清冷,本是孤洁的面颊也浮现了几分黯然…… 山壁之上泛起一层涟漪,那丰神俊逸的少年迈步而出,依旧是面色落寞的驻足停留,回望着自此再无干系的峨眉仙门,面颊之上的苦楚更是令人心悸不已。 “三娘,我走了……” “多保重……” 包文正黯然神伤的低声轻语,因“青鸾祁仙剑”已然归还师门,再也无法御剑直入青冥而去,唯有以《九步蹬天》御风而行。 峨眉仙山终年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与阳光的折射下更是璀璨生辉,寒风凛冽搅动浩如烟海的层云,包文正一袭淡蓝色的书生长袍与这云层之中缓慢飞行,面色黯然一如适才,便是做戏须得全套罢了。 “咯咯,吕三娘居然不曾坏了你的道基,着实令为妻诧异之极!” 那轻佻的语调犹如画眉鸟一般的婉转动听,一袭素白色的罗裙与黑风之中显露了身形,三尺白发与风中飘摇更显妖异,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浮现了丝丝笑意。 左月素伸出皓腕牵住了包文正的衣袂,揶揄的笑道:“官人,便由为妻携你一程,如何?” 包文正心知左月素既然敢现身此地,便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吕三娘察觉,时值九幽涧大劫将起,左月素自然不会儿戏。 “得手了吗?”包文正含笑端详着左月素的神色,问道。 “周三阳空有五仙之名,却不悟神通,焉能与为妻手下逃脱!”左月素嫣然一笑,面颊之上却是云淡风轻,对于周三阳自是不屑之极,而后美目仔细打量一番包文正,戏黠的言道:“与峨眉门规戒律之下,官人能毫发无损的离开,委实有过人之处……” “此事已尽全功,吕三娘会去阻拦黑山老妖的……”包文正回首再次遥望了皑皑白雪中峨眉仙门的方位,叹息说道。 许多话,无需当真说破,彼此心照不宣便是恰到好处;许多事,也无需当真,不过是这方世界的过客而已,身后的骂名就由人去说吧…… 左月素驾驭着阴风阵阵,席卷着包文正呼啸而去,心中也是为之惊愕不已。 如今这天地之间,撇开黑山老妖不谈,春三十娘一统妖族与百莽山高居妖王之尊,左月素与九幽涧自号“地府”,数次击退地府征剿,南北二娘娘可谓是平分秋色。 这包文正却能瞒住春三十娘与自家缔结冥婚,直至此时依旧未曾露出半点纰漏,奔赴百莽山之行更是水到渠成,春三十娘已然首肯了挟持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令阴曹地府投鼠忌器。 峨眉仙门的青萍剑仙吕三娘,以“南明离火”曾邀战黑山老妖而毫发无损,这数十年来游历天下斩妖除魔,那性情何等孤傲,却也能坐视百莽山挟持十万生灵而不顾,这包文正到底又与吕三娘说了些什么? 左月素与九幽涧经营几近千年,以“九幽白骨火”和“黄泉之水”驱策万千厉鬼,早已是如臂使车,虽是地府征剿在即,如今却反而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闲暇之意。 然而若是不知这包文正究竟是何居心,终究是难以释然…… 左月素本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厉鬼,驾驭阴风而行更见迅捷,那九幽涧虽有数万里之遥,几个时辰后已然可见轮廓。 虽是日经中天,临近九幽涧却是越发的黯淡无光,那一朵由戾气和怨气的成型,由黄泉之水浇灌而成的黑暗之花,依旧是拿云攫石,耸立与天地之间。 黑暗之花遮蔽去了阳光,将这数千里辉映成了黄昏夜色,幽蓝的鬼火星罗棋布与风中飘摇,那身穿甲胄的厉鬼与这九幽涧中肆意的游荡,却是暗合军阵章法。 与那一处山巅之上,娉婷的女子身罩鱼鳞甲胄,手持银枪而立更是飒爽之极,那一头如血的长发与风中飘摇,清冷异常的面颊之上更是戾气萦绕,美目凝望着那天际的黑芒瞬息夭娆而至,这才恢复了几分神采。 左疏影身化一道黑风便迎了上前,伴随着九幽娘娘驾驭的阴风,一同归入了九幽涧的深渊之中。 111:风云变凰鸾山会 位于那极西之地的万里之遥,那层峦叠嶂的群山皆与云雾缭绕之中,这群山几近荒芜更与青翠之色,便是走兽也不见踪迹,那死寂的群山之间唯有山风呼啸而过,时而恣意犹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宏,时而犹如深闺怨妇的叹息余音袅袅。 皓月当空,璀璨的星辰与苍穹之上遍撒,辉映着这孤峰突起,高耸入云的黑色山峰,皂色的大氅与狂风之中飘摇,血红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锋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达却不粗狂的身材,孑然独立便是傲视天地。 抬望眼,凝视着那明月高悬的清冷之色,黑山老妖那漠然的双眸也萦绕了几分落寞之色,纵使修行千年有余又能如何,也不过与这阳世之中如井底之蛙一般。 “上天若当真有好生之德?为何断绝成仙之路……” “莫非还要继续等下去吗?何日又是穷尽……” 黑山老妖那低沉的声音与这群山之中回荡,尽是愤愤不甘的怒意,抬望眼仰视苍穹,希冀之余一股豪情与胸中激荡。 一剑裂天,褪凡成仙! 黑山老妖追忆起往昔那清丽胜仙的女子,孑然一身奔赴此地邀战,一柄青萍剑在手委实孤洁清冷,森寒的剑光凌厉无匹,眼眸之中也是不乏赞赏之色,而更多的则是沉思与凝重。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若能一睹《裂天剑典》……” 语调刚行落下,那本是驻足与山巅的身形便御风而起,与那月华的辉映之中,垂直的长发与肩后飘摇更显狂放不羁,大氅也是“簌簌”声响,瞬息之间便消失与浩渺的云层之中。 山风依旧呜呜做响,如疆场之上的号角,浮云如纱如绸黯淡了明月,巍峨的黑山亘古不变,依旧在月光的辉映中耸立与群山之中……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晨曦之中的凰鸾山青翠欲滴,那梧桐树海郁郁葱葱,绵延数百里之遥,山巅的瀑布飞流直下,水势渐缓汇聚成河流蜿蜒而过,那一棵参天的梧桐古树高耸入云,犹如那擎天之柱屹立在天地之间。 一道道流光溢彩与云巅乍现,如五彩的丝绸与浮空之中徘徊,绚丽多姿且是美不胜收,宛如星河一般凄迷梦幻,待那凰鸾山的云雾缭绕之中分开了一道路径,绚丽多姿的星河这才汇入了凰鸾山中。 凰鸾山中早已是粉饰的焕然一新,五方彩旗悬空各自萦绕光芒,当世五仙门与今日广邀天下正道之士,却是少有的盛会。 姬青莲依旧是寻常的粗布襦裙,发髻之上仅以一根银簪束发,与恩师鸠磐上人身后随侍,眼见出入者皆是道行精深之士,故而虽是目不斜视秉承恩师威仪,却以余光打量这凰鸾山上。 是她? 为何孑然一身,包文正为何不见踪影? 姬青莲眼见那清丽胜仙的绝色女子,正是青萍剑仙吕三娘当面,心中本是略有欢悦,只是遍寻不到熟悉的身形,不免有些失落。 “吕师妹,大劫将起啊……” 衡山仙门掌教柳清风面色稍显肃穆,目睹今日五仙门后起之秀云集,来日却不知还能剩下几人,心中不免更为悲痛。 一甲子之前,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一场大战殃及万里城郭,所过之处皆是土崩瓦解,五仙门倾巢而出庇佑苍生,却是死伤殆尽。 遥想昔日周三阳与这凰鸾山前,一柄松溪仙剑以一化千布下《万剑归宗》,挥洒如意且是举重若轻,剑光瀑布一泻千里凌厉森寒。 昨日收到青城仙门的飞剑传书之后,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只因同列五仙之一松溪剑周三阳,竟是陨落与黑山老妖之手。 “妖魔本就是批鳞带甲的畜生,虽幻化人形,难改饮毛茹血的本性!” 身批袈裟的圆空大师面色肃穆,手持蟠龙禅杖迈步上前,沉声说道:“周师弟昔日便力主我五仙门合一,抵御妖魔与山门阵法之外,静待时机重振我五仙门昔日荣光,不想壮志未酬,竟是身死道消……” 这一番言词悲痛沉重,因周三阳陨落而升起兔死狐悲之感,便是衡山仙门柳清风也不免有些动摇。 “吕掌教,以为如何?” 柳清风望着沉吟不语的吕三娘,正色的问道,委实虽是同列五仙,若是当真斗法之时,不悟神通之术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左次无咎,未失常也……”吕三娘逢柳清风两次发问,并从“吕姑娘”至“吕掌教”而呼,自然不能再置若罔闻,但如今的时局本就是无回天之力,唯有如此说道:“勤修道法,静悟神通,留待他日涤净寰宇!” 嵩山仙门圆空禅师心中一喜,手持蟠龙禅杖近前一步,尚且不曾开言,便察觉到一股耸人听闻的剑意呼啸而至,回首观望之时,更是心中升起了惊愕之感。 与此同时,这凰鸾山上的众人也是不约而同,皆仰视那一道剑光瞬息而至。 绛紫色的道袍与风中飘摇,鹤发童颜的清癯老道足踏仙剑而来,负手而立自有一股威仪,深邃的双眼仿若如星辰璀璨,俯视着这凰鸾山上的后学末进。 “恭迎苍澜祖师!” “恭迎苍澜祖师!” 青城仙门的众多弟子齐声长呼,犹如浪潮一般与这凰鸾山中回荡开来,令那本是低声寒暄的正道之士,也不由肃静下来,遥望着那缓缓落下的清癯老者苍澜真人。 当今五仙门之中,若论辈分最高的,便莫过于青城仙门的苍澜真人,也是一甲子之前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一战劫后余生的唯一生还者,德高望重自是不言,当今世上能与其比肩者也是乏陈可数。 “苍澜师叔有礼……” “苍澜师叔有礼……” 峨眉仙门吕三娘,衡山仙门柳清风,恒山仙门惠静师太,嵩山仙门圆空禅师皆是上前行礼,而后各自与檀木座椅之上安然落座。 与这人声鼎沸之中,苍澜真人面色肃穆一如适才,抬掌虚按之刻便渐渐地安静下来。 “今日,承蒙各位同道大驾光临,与凰鸾山上齐聚一堂,我青城仙门铭感五内!” 苍澜真人稽首施礼之后,与上首的檀木座椅之上安坐,接着说道:“今日能有峨眉仙门吕掌教,嵩山仙门圆空禅师,恒山仙门惠静师太与衡山仙门柳掌教联袂而来,苍澜感激不尽!” 日上三竿,金灿灿的阳光遍撒凰鸾山上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海,苍澜真人位居上首更是面色肃穆,言词铿锵有力且是大义凛然,那语调犹如龙吟虎啸与这凰鸾山中回响开来。 吕三娘不动声色的与座椅之上坦然自若,聆听着青城仙门苍澜真人的陈词滥调,不时的颔首…… 周三阳当真身死道消不成? 若是未有包文正离别之时的言词,吕三娘或许会与这久不出世的苍澜真人当面,相信松溪剑周三阳当真陨落与黑山老妖之手。 再则…… 百莽山万妖齐出,挟持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逼迫阴曹地府投鼠忌器;九幽娘娘左月素投桃报李与春三十娘邀战黑山老妖,大战一起那九天雷劫必至,方是五仙门唯一的伺机。 只是,若能与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时,将黑山老妖一并引入九幽涧,借助阴曹地府至宝“生死簿”之威,岂非是毕其功于一役! 只是,此事又该如何筹谋? 吕三娘沉吟不语,心中也不免升起狐疑之心,此事当真有如此简单吗? 他,若是还在,便不用费尽思量了…… 112:黑山至滔天魔威 这凰鸾山中的盛会,虽是集结了当今世上的正道之士,又怎轮到声名不显之辈上前多言,归根结底不过是五仙门商讨如何应对今日的时局。 五仙门虽各自皆有传承,但皆是先辈所创,后人学来却是拾人牙慧,若不能与道行渐深之后明悟本心,如吕三娘一般从《裂天剑典》中得悟神通,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故而与这凰鸾山中,便是青城仙门的苍澜真人也不得不好言相商,只因唯有吕三娘的“南明离火”,方能与黑山老妖抗衡一二。 一袭淡青色的道袍罩体,包裹那娉婷的身姿,面色虽是清冷且不苟言笑,但有只言片语皆是令人静心聆听,暗自揣测这青萍剑仙的心思。 吕三娘与这凰鸾山中虚与委蛇,心中也是渐感不耐,不论是嵩山仙门圆空禅师还是青城仙门的苍澜真人,到底不过是一个心思。 以五仙门数千年来同气连枝的情分,时值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和九幽娘娘势大,力主五仙门自此合一结阵自保。 “苍澜师叔,你言道五仙门合一,曾是我师尊的遗愿……”吕三娘不动声色的起身问道:“却是不知六十年前一战后,还有几人幸免于难?” 语调轻飘飘的虚不受力,仿若只是寻常,只是其中的韵味却不寻常。 片刻之前,青城仙门的苍澜真人便大放厥词,言道昔日与峨眉仙门的道友谈经论道,皆是赞成五仙门合一之举。 “吕掌教,我五仙门合一乃是形势所迫,也是大势所趋……”苍澜真人义正言辞的说道:“苍澜痛定思痛,方知若再拘泥与门户之别,焉能庇佑苍生福祉!” “一甲子之前,黑山老妖与春三十娘一场大战殃及万里,令我五仙门死伤殆尽,几欲断绝了传承……” “今日,黑山老妖卷土重来,若不众志成城,我五仙门危矣,苍生危矣……” 苍澜真人这一席话语重心长,且是颇有振聋发聩之意,与这凰鸾山前回荡开来,更颇显大义凛然。 “苍澜师叔此言,与贫僧却是不谋而合,为了天下苍生福祉,我嵩山仙门愿抛除门户之别!”圆空禅师身披明黄色的袈裟,手持蟠龙禅杖上前一步,掷地有声的说道。 衡山仙门柳清风相貌堂堂,一袭儒生长袍更显儒雅之风,捻须沉吟不语,对于今日的凰鸾山会早已是洞若观火。 只是,五仙门各有传承数千载,倘若形势所迫合一,又该以哪一派为尊?涉及到佛门的清规,道家的戒律以及儒家的圣人教诲,还有各门派流传至今的功法典籍,何人能担此重任? 是青城仙门的苍澜真人? 柳清风目睹苍澜真人坦然自若,与这凰鸾山上侃侃而谈,力主五仙门合一,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狐疑之心…… 昔日那一场大劫唯有苍澜真人幸免于难,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几分玄机? “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抛除门户之别,却是不二的抉择!” 柳清风缓步上前,将恒山仙门惠静师太那略显惊愕的神色,嵩山仙门圆空禅师那略显动容的神色,峨眉仙门吕三娘那略显不悦的神色,以及青城仙门苍澜真人那略显快慰的神采,一一收入了眼中,含笑拱手施礼,说道:“只是我五仙门之中,何人能担此重任?” “若论德高望重,自是首推苍澜师叔……” 柳清风眼见那苍澜真人含笑摆手谦让,未等其将言词说出便接着说道:“只是,与黑山老妖斗法委实过于凶险,青城仙门痛失英才,还要依仗苍澜师叔主持大局……” 苍澜真人闻言之下心中不悦,但却也不好拂了柳清风的颜面,唯有不动声色的含笑颔首。 “除却青城仙门吕掌教之外,试问还有谁人敢厚颜担此重任!” 柳清风回首便朝吕三娘拱手施礼,接着义正言辞的朗声说道:“莫要谈依仗阵法退守山门,此举置天下苍生与何地!” “若当真与黑山老妖当面斗法,除却吕掌教之外,还有谁人!” 柳清风这一番话慷慨激昂,却是大公无私,着实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一时之间更是令苍澜真人与圆空禅师面面相窥却是哑口无言,恒山仙门惠静师太却是含笑说道:“柳掌教此言,却是中肯之至。” “我恒山仙门愿惟吕掌教马首是瞻!” “我衡山仙门愿……” 一股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本是安然静坐的吕三娘突兀浮空而立,那一袭道袍与娉婷的身躯上飘舞,三尺青丝与肩后随风摇曳,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则是凝重之极。 那衣袂飘飘与清风之中泛起褶皱,仿若一朵浊世青莲与浮空之中盛开,足下的青萍仙剑泛起光晕萦绕,辉映着那清丽胜仙的女子,值此刻那剑意凌厉森寒,蹙眉凝望着远处的苍穹,更是令凰鸾山上为之侧目不已。 不知何时,这凰鸾山的上空之中,竟是多了一道身形…… 黑色的大氅迎风飘舞,如血的长发垂直披落下来,青铜浇灌的身躯篆刻着奇异的符文,隐隐牵引着日光与之遥相呼应,冷峻的面颊上浮现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分明是视众生为蝼蚁的不屑。 四道流光乍起,几乎不约而同的出现在吕三娘的身侧…… 青城仙门苍澜真人手持仙剑当空而立,鹤发童颜且是道袍飘飘,五彩缤纷的剑光萦绕身躯,恍若出尘脱俗的仙人…… 衡山仙门柳清风一把随身多年的儒家仙剑,手持竹简面色肃穆,一身浩然正气犹如紫气东来…… 恒山仙门惠静师太手持拂尘,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与身前漂浮,万丈佛光普照之中,已然有佛音禅唱之声回响开来…… 嵩山仙门圆空禅师手持蟠龙禅杖,那明黄色的袈裟亦是佛光萦绕,一条碗口粗细的金龙与身侧围绕,面色狰狞直欲择人而噬,口宣佛号更如怒目金刚一般…… “土鸡瓦狗一般的废物,也敢与本座面前呲牙!”黑山老妖面色不屑更甚,未曾正眼相瞧,便淡漠的说道:“吕三娘,一别经年,不知你的“南明离火”可有精进?” 众人皆是潜心修道多载,早已不染世俗,区区恶言又怎会轻易心起波澜,皆是面色肃穆且严阵以待。 “黑山老妖,今日与这凰鸾山前,意欲何为!”吕三娘本就性子清冷不善言辞,青萍仙剑在手更是无所畏惧,故而冷声喝道。 “将《裂天剑典》与我一观,本座今日便饶恕尔等的性命!”黑山老妖负手而立,更是尽显睥睨天下的威仪,淡声说道:“否则本座黄泉鬼门关一起,你或许能保住性命,余者皆难逃身死道消!” 这言词虽是威胁,语调也是漠然之极,仿若此言与黑山老妖说来,便是天经地义,断然不容忤逆的霸道。 “哈哈哈……” 吕三娘放声大笑与凰鸾山前回荡开来,久日清冷的面颊之上也泛起了癫狂之意,手中的青萍仙剑亦是泛起了晶莹剔透的白色火焰,瞬息之间便有滔天的热浪席卷开来。 “你这妖魔,也妄想垂涎我峨眉的《裂天剑典》”吕三娘笑声渐缓,眉宇之间战意升腾,断然拒绝喝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吕三娘又岂容你以我峨眉功法,贻害苍生!” “好,我便看你能护住几人!” 黑山老妖泛起冷笑,抬起双手便硬生生撕开了涟漪,一道篆刻着符文的门户与身前浮现,隐隐之间早有锁链之声传来。 黑山老妖的无上神通“黄泉鬼门关”,已然祭了出来…… 113:青萍剑南明离火 那朵黑暗之花依旧矗立与天地之间,遮掩了九幽涧数千里方圆,便是日光也渗透不入,幽蓝色的鬼火点缀其间,更有身披甲胄的厉鬼徘徊,时值中元节阴曹地府征剿在即,九幽涧早已是枕戈相迎,不敢有丝毫懈怠。 深渊之中的湖泊本就连接地府的黄泉之水,此刻与也是暗黄之气萦绕,汩汩之响不绝于耳,每逢中元节将近,便是黄泉之水再次喷涌而出之时,九幽涧万千厉鬼或可得赐,借助精纯的阴气来增进道行。 那晶莹剔透的亭台萦绕着白光,耸立与干涸的湖畔边缘,这亭台以累累白骨拼接而成,因胫骨及腿骨长短不一,故而造型奇特,亭台的飞檐之上则是森白的头颅骸骨,仿若无声的狞笑,自是阴寒之极,且令人毛骨悚然。 由骸骨铸就的亭台之中,左月素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一袭素白色的罗裙逶迤,一改往昔清冷的神色,抬起皓腕翻转以头骨雕琢而成的酒杯,将九幽涧珍藏数百年的陈酿,与这酒杯之中斟上。 “官人,你如何得知,我会杀了松溪剑周三阳?”左月素将酒杯递给了包文正,并肩与包文正身侧,叹息问道。 “杀周三阳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包文正举起这头骨雕琢的酒杯,心中自是生寒,却不动声色的淡笑说道:“能阻拦黑山老妖者,不过吕三娘一人尔,所以周三阳死与不死,皆是无关紧要 ...... ” “美酒在手,能与娘子与这湖泊共赏黄泉之水,当真乃是人生快事!” 若论歹毒狠辣,便是曾饮毛茹血的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也不及这九幽娘娘左月素泯灭人性,故而与这九幽涧之中的一言一行,包文正均是小心谨慎,虽是不喜这左月素以头骨为饮酒器皿,却也唯有硬着头皮饮下了这陈酿,且甘之若饴的出言赞叹。 “可惜官人身边的女子却非我左月素一人,只怕若是与那百莽山中,又会赞叹那云雾绕山,美不胜收吧 ...... ”左月素美目之中涌现了几分异样的神色,拂袖作引之刻,那酒坛之中的陈酿便化为涓涓细流,涌入了头骨酒杯之内。 “娘子,倘若唯有你我二人厮守,日子久了也未免无趣 ...... ”包文正对于左月素的心性善变早有预料,故而也不曾当真,毕竟只是空有“冥婚”之名而已,又何必当真。 “得陇望蜀,官人倒是好生风流 ...... ”左月素故作不悦的拂袖起身,那三尺白发与罗裙几成一色,娉婷的身姿与这嗔怒的面颊,在骸骨亭台之中却是极为惊艳。 包文正自是虚与委蛇,含笑的起身走了上前,伸出手臂自身后揽住了左月素那纤细的腰肢,柔声说道:“倘若先逢到了你,又怎会去招惹春三十娘。” “那就由官人出谋划策,为妻动手诛杀了春三十娘,日后也好与官人长相厮守!”左月素抬起柔荑抚摸着包文正的手掌,将樱唇凑在包文正的耳边,低声的呢喃说道:“只要你答应,为妻今夜便自荐枕榻,如你的心思便是……” 毒辣的言词,与左月素口中说来却是情意绵绵,并以自荐床榻为“交换”,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包文正面色黯然,柔声说道:“月素,我与你缔结了冥婚,与春三十娘也行过周公之礼,你二人与我心中,本是一般无二。” “我不会助你去杀春三十娘,反之若有人谋害与你,我也断然不许!” 温文尔雅且是深情款款,但言词的果决却未曾有丝毫动摇,将左月素这魅惑之言尽数的摒弃。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任何的筹谋皆非一成不变,如左月素会去草率的诛杀了松溪剑周三阳,吕三娘是否真的能阻拦住黑山老妖,春三十娘又是否会在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时,另有其他的图谋,以及迎娶“妖妻鬼妾”若是走漏了风声,这各种变数或许会突如其来。 是已,与中元节鬼门大开之时,阴曹地府征剿九幽涧之际,最凶险不过的便是,吕三娘与正道五仙门力阻百莽山万妖,时值春三十娘和黑山老妖汇集与九幽涧,天师钟馗携地府至宝“生死簿”将黑山老妖和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尽数诛杀,毕其功于一役。 包文正松开了揽住左月素腰肢的双臂,不动声色的含笑应对自如,心中却隐隐有些汗颜和不安。 左月素姑且不论,那春三十娘乃是千年蜘蛛成精,毒辣暴虐自是不言,这千百年来也不知坏过多少人的性命,麾下百莽山万妖哪一个不是饮毛茹血的畜生!但,与妖王大殿中“云雨之欢”多日,耳鬓厮磨却也是郎情妻意,但有所求无不应允,那百莽山中的天材地宝更是不曾吝啬,暂别之时唯恐有失,更以遗蛻“银蛛”护身保命 ...... 或许是“妖妻鬼妾战黑山”在即,返回绣玉谷移花宫为时不远矣,虽有九幽娘娘左月素与身侧,一时间仍有诸多感慨泛起心头。 与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最愧疚的还不是百莽山的春三十娘,应该是与青丘山玉漱山庄中赡养双亲的梅绛雪了。 左月素依仗神通欺梅绛雪在先,虽非包文正本意,却也难辞其咎。 离别玉漱山庄之时,梅绛雪避而不见,唯有那一页书笺之上的“君心似我心”,却是道尽了心中的酸楚。 湖畔之中那咕咕之响不绝于耳,精纯的阴气萦绕与骸骨亭台之中,左月素一袭罗裙逶迤,美目盼兮且笑靥如花,三尺白发与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摇曳,抬起皓腕不时的斟酒,更是令人忘却了明日的烦忧。 “娘子,满饮此杯,早些上床安歇吧 ..... ”包文正伸出手掌牵住左月素那冰冷的柔荑,炙热的眼神凝望着左月素的面颊,略显轻浮的含笑说道。 左月素娇嗔之际自是道不尽的风情万种,虽雄踞九幽涧却也未尝“云雨之欢”,笑骂一声后转身径自离去了。 与这欲拒还迎之时,包文正心知若是追上前去,未尝不能将这“冥婚”的虚名坐实,但时值此刻心中烦闷,却也不愿再去招惹这九幽娘娘。 目送左月素婀娜多姿的身躯渐行渐远,包文正故作自嘲的叹息一声,这才凝视着这咕咕作响的黄泉之水,澄空了心中的浮想联遍。 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也不会再来,令这些痴情的“女子”与离别之后不生怨恨,或许当真需好生思量才是,也是为了双亲能得保寿元常驻吧 ...... 绣玉谷移花宫,势必要回去的! 凰鸾山前妖气冲天而起,遮掩去了日光,昏暗之中那五道流光溢彩凭空而立,夹杂着剑光吞吐不已,佛音禅唱不绝于耳,更有紫气浩荡东来。 一时间凰鸾山中的正道之士皆是作鸟雀四散,各自施展遁法或是御剑而起,趁黑山老妖与五仙门当今掌教真人大战将起之时,未免殃及池鱼,速速逃离此地方是上策。 114:神通起黄泉鬼门 大氅与浮空之中“簌簌”做响,漆黑如墨的妖气与那身躯之上萦绕,锋锐的指尖更有红芒闪烁,硬生生从虚空之中撕开了涟漪,那拱门非金非石更不知是何物煅铸而成,篆刻着诡异的符文泛起幽蓝色的光晕,一股荒凉的气息弥漫开来。 与黑山老妖的神通“黄泉鬼门关”当面,谁人敢有丝毫懈怠之心,与这电光火石之间早已将各自仗之成名的道法施展开来。 “龙啸九天,万剑归宗!” 苍澜真人掐转剑诀,那一柄仙剑轻颤之间泛起氤氲之气,“簌簌”之声不绝于耳之时,万千道流光溢彩汇聚成孔雀开屏之状,随着一声断喝之时,那万千道流光溢彩化作一道剑光瀑布,颇有一泻千里之势朝黑山老妖围剿了过去。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柳清风儒雅之风不曾稍减,面色肃穆之极,那周身萦绕的紫气越发深邃,手中的竹简泛起白光抛飞出去,与那萦绕着浩然正气的法剑相互辉映,便朝黑山老妖当头罩下。 “南无勃陀瞿那迷,南无达摩莫诃低,南无僧伽多夜泥,底哩部毕萨咄担纳摩……” 圆空禅师口颂《日光菩萨咒》更显宝相庄严,那碗口粗细的金龙与佛音禅唱之中直入青冥,随之一声龙吟响彻寰宇之刻,云雾之中隐现鳞甲更生寒意,如山峦般的蛟龙已然兴风布雨,恶狠狠的朝黑山老妖扑了下去。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 浩浩红莲安足下,湾湾秋月锁眉头。 瓶中甘露常遍洒,手内杨枝不计秋。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 惠静师太口颂《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周身泛起佛光萦绕,那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更是大放光华,于那佛光之中竟是出现了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虚幻法身,那普度众生的慈悲之意油然而生,纤细柔润的手掌便朝黑山老妖当头罩下。 “倒是小觑你了,一线之差便能得悟神通!” 黑山老妖瞥了一眼恒山仙门惠静师太,讥嘲之色略有转圜,淡漠之色一如适才,拂袖之间自有万千条锁链铺天盖地,将苍澜真人的剑光瀑布尽数绞碎,将圆空禅师的“大威天龙”化为了齑粉,将柳清风的法剑竹简打的黯淡无光…… 与那佛音禅唱之中,观世音菩萨的虚幻法身凝实了几分,与那万千条锁链僵持数息之后,才化为泡影消散与风中。 “攥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与众人道法被破,口吐鲜血倒飞开来之时,那手持青萍仙剑的女子,口吐真言,皓腕翻转之时,那凌厉无匹的森寒剑光,已然一泻千里。 剑出,炙热的“南明离火”席卷开来,迎着那万千条锁链劈落下去。 锁链镣铐的摩擦声响连成一片,瞬息合拢更是严丝合缝,如锤似棍泛起漆黑如墨的妖气,自那“黄泉鬼门关”中纷涌而至,迎着青萍仙剑而去。 神通一起本就无一丝转圜的余地,胜则生,败则亡,黑山老妖与吕三娘更是明悟于心。 “嗵!” 青萍剑与如锤似棍的锁链碰撞,随着一声巨响与凰鸾山上回荡,迸射出的气浪摇散了那冲天而起的妖气,其下的梧桐树海更如飓风过境,摇晃之中已然坍塌了百里开外。 苍澜真人及惠静师太等人皆如风中急草,被吹飞的无法驻足,骇然的目睹着那英姿飒爽的女子,手持青萍仙剑以“南明离火”神通,与黑山老妖战在一团。 黑山老妖面色肃穆,两只手臂仿照星辰的轨迹而动,似暗合无上的玄机,身前的黑色拱门泛起腥红的血色光晕,锁链更是犹如江河奔涌一般,划破长空的锋锐之声连成一片混响。 吕三娘婀娜的身姿犹如风中荷叶,美目凝重更显清冷孤洁,青葱玉指接连掐动剑诀,泛起柔润白光,辉映那清丽胜仙的面颊,更如谪落凡尘的仙子一般。 青萍仙剑与这法诀之下增添了无尽的威芒,脱手而去便迎风而涨,犹如廊亭的梁柱一般粗壮,其上的“南明离火”也略见羸弱,焚尽一切的炙热却不曾有减。 “想逃……”黑山老妖那冷峻的面颊浮现讥嘲笑意,拂袖之间那犹如江河翻腾的锁链再生变化,九条漆黑如墨的蛟龙去势不改,凶威涛涛的朝吕三娘而去,余者化作纤细如发的黑芒,则朝这凰鸾山四散逃窜的正道之士洒落。 吕三娘道行不过百余年,仗着领悟“以剑载情”的剑修至理,以及峨眉仙门的《裂天剑典》精妙绝伦和这神通“南明离火”,才能与黑山老妖当面斗法,焉能分心他顾。 御施青萍仙剑萦绕着南明离火,以裂天碎地之施朝那锁链凝形的蛟龙斩落下去……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恒山仙门惠静师太面如金纸,眼见黑山老妖的“黄泉锁链”泼洒开来,便要与电光火石之间绞杀凰鸾山正道之士,再次将那已然黯淡的佛珠抛了出去,口颂《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淡淡的虚影与佛珠上显露真容,一股慈悲之念与这凰鸾山上萦绕,观世音菩萨的法身虽如梦幻泡影,但佛音禅唱之声却是回荡开来,端坐与莲台之上更是升起了佛光万丈。 那佛掌似慢实快且含有莫测的玄机,笼罩了这方寸空间,将那纤细如发的黑芒尽数合拢与掌中…… “噗!” 惠静师太身形巨震,口吐殷红几欲跌落下去,面色惨白的几无一点血色,目睹着逃避开去的正道之士,这才释然的轻宣佛号,那慈悲之意却然不负佛门神尼之名。 “吕三娘,裂天剑典你给是不给!” 黑山老妖眼见这凰鸾山上人去楼空,意欲以正道蝼蚁的生死,逼迫吕三娘献上《裂天剑典》自是付之流水,面色暴虐狰狞的瞥了一眼惠静师太,怒声喝道。 “白日做梦!” 吕三娘美目含煞,一袭道袍与风中飘摇,凭空而立更显绝代风华,青葱玉指掐转剑诀,面色清冷犹如腊梅傲雪,断然喝道。 “咎由自取,峨眉仙门的传承今日当绝!” 黑山老妖那垂直的血色长发飘舞,铁浇铜铸的身躯上符文闪烁,大氅与狂风之中簌簌做响,面色更是暴虐之极,那蒲扇般的粗大手掌重重拍打在拱门之上。黄泉鬼门剧震之下,锁链镣铐之响戛然而止,与静谧之中的啼哭之声微弱的响起,随即便犹如浪潮汹涌,凄惨的哀嚎之声越发高亢起来。 黑山老妖这神通“黄泉鬼门关”歹毒异常,但凡诛杀生灵之后,便将其血肉魂魄囚禁其内,永世不得超生,杀的生灵越多,威力便越是强横。 峨眉仙门的《裂天剑典》向有“一剑裂天,褪凡成仙”之美誉,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是黑山老妖意欲得道成仙的唯一契机。 黑山老妖眼见吕三娘两次回绝,自是怒不可遏,喝道:“今日不交出《裂天剑典》,我将你五仙门夷为平地!” 这言词暴虐凶残,语调更是惶惶不可一世,仿若将五仙门夷为平地本是自然。 “阿弥陀佛……” “你莫非还想要成仙不成?” 惠静神尼御风而来,手持佛珠拈花而笑,这一刻竟是说不尽的慈悲之意,面颊之上的惨白也逐渐的被红润所取代,一时之间周身的佛光萦绕,那浮空之中隐隐有天花降下…… 115:舍身决我佛慈悲 惠静神尼与佛光中御风而来,语调清脆犹如黄鹂出谷,余音渺渺又如鸾凤和鸣,与适才大相径庭,那慈悲之意遍撒开来,仿若西天灵山的菩萨降临凡尘。 “黑山老妖,你罪孽太深,无缘以仙道……” 惠静神尼泛起氤氲之气与身后逐渐凝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再次浮现,足踏莲台与佛光中更显圣洁,那本是呢喃的诵经之声渐渐的清晰,犹如晨钟暮鼓一般洗涤着杀伐之气,双臂盈盈晃动之间,仿若千百条臂膀与身后突兀浮现,且灵动之中蕴含着无上的奥妙。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乃是恒山仙门的无上典籍,更是直指菩萨法身的修行之道,惠静神尼耳闻黑山老妖的暴虐之言,心知若是不助吕三娘一臂之力,恐当真无人能阻拦这盖世魔头。 佛家有“割肉喂鹰,舍身喂虎”之说,又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言,与这神通相争险象环生之际,惠静神尼碎了手中的佛珠舍利,借恒山仙门的镇教之宝,强行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蕴含的神通施展出来。 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净瓶甘露年年盛,斜插垂杨岁岁青。 静穆纯净的双眼俯视着世人,娴静端庄的面颊流露着慈悲之意,与这金色佛光之中,那婀娜柔美的千手呈万般变化,似孔雀开屏之绚丽,又似莲花绽放之静谧…… “……” 苍澜真人与衡山掌教柳清风均是面色悲壮,目睹着惠静神尼此刻的气息暴涨,悲愤之余却是不进反退,心知这《地藏菩萨舍身咒》一旦施展,便要永坠轮回不得解脱。 “阿弥陀佛……” 圆空禅师面色肃穆,手持蟠龙禅杖轻宣佛号,言道:“诸位施主暂避锋芒,待来日再行斩妖除魔!” 目睹吕三娘与黑山老妖一战之后,众人方才幡然醒悟,妄想集五仙门底蕴斩妖除魔,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便是仙门的阵法也仅能自保无虞,若想庇佑苍生,恐唯有留待吕三娘他日神通大成之时。 只因神通,也唯有神通方可匹敌…… “走!” 苍澜真人与柳清风对视一眼,皆是面色黯然,张口急呼开言,催促吕三娘尽快抽身离去,留待有用之身。 众人皆是修行百年开外的有道之士,又岂会如世俗中人优柔寡断,心知不可为便无需多言,与惠静神尼身化千手观音之际,圆空方丈与虚空之中盘膝而坐,佛光萦绕面显慈悲之色,轻颂《日光菩萨咒》之际,驾驭剑光瞬息直入青冥而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惠静神尼轻宣佛偈,与佛光普照之中,身躯已然缓缓与千手观音的法身相合,手臂牵引着法身而动,那千手观音的手臂瞬息合拢与当胸合十,与佛音禅唱响彻寰宇之中,朝黑山老妖当头罩下。 “逆转阴阳!” 黑山老妖面色癫狂,暴虐的战意席卷天地,一声暴喝更是震耳欲聋,掀起无边的气浪迸射开去,那拱门之中缓缓涌出黑色的擎天巨掌,蠕动之刻更有无尽的魂魄声声凄厉,迎着那佛掌对攻了上去。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是佛门的至高无上典籍,若能行十万功德便可生出神通,更可请南海珞珈山观世音菩萨真身降临…… 只是天道有缺后,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早已不复昔日的威能,此刻全仗惠静神尼手中的佛珠舍利显威,又怎敌得过那千年之前便度过九天雷劫的妖魔。 漆黑如墨的妖气与漫天的佛光碰撞,相互抵消且源源不断,与佛音禅唱和鬼哭狼嚎之中,惠静神尼依旧面显慈悲之色,轻宣佛号渐渐的随风而逝……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圆空方丈双掌与当胸合十,与佛光普照之中,慈悲之念也是一般无二,明黄色的袈裟泛起褶皱却更显宝相庄严。 那悬空漂浮的蟠龙禅杖嗡嗡作响,瞬息飞入了云巅之中发出嘹亮的龙吟之声,那五爪金龙与云层之中探出了身躯,森寒的双眸冷漠的俯视着黑山老妖…… 圆空方丈身躯逐渐的消散,突兀的浮现与五爪金龙的头颅之上,那明黄色的袈裟与风中簌簌做响。 “阿弥陀佛!” 那悠扬的佛偈之言与苍穹之中回响,余音渺渺尚未消散之时,五爪金龙便是一声龙吟响彻寰宇,负着圆空禅师便朝黑山老妖扑了下去。 “雕虫小技!” 黑山老妖抬袖擦拭了嘴角的殷红,适才与惠静神尼斗法之时,虽是将其诛杀与当场,却也非安然无恙,此刻眼见圆空方丈驾驭金龙而来,却是不屑说道。 泛着腥红光泽的锁链夭娆飞舞,漆黑如墨的妖气弥漫萦绕,如千万条巨蟒择人而噬,迎着那金龙便迸射开去。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与那慈悲的佛偈之中,五爪金龙被千万条锁链化为齑粉,佛光黯淡之中终究消弭,也贯穿了圆空禅师的血肉身躯。 嵩山仙门圆空方丈,陨落…… 与那千里之外的云巅之中,三道流光溢彩掠过烟波浩渺的云海,直扑衡山仙门而去。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黑山老妖双眸之中有诸般景象流转,遥望那极远处的云巅,三道流光溢彩遁入了衡山仙门之中,随即那衡山便笼罩了紫气东来,那癫狂的神色不曾转圜,讥笑着低声说道。 拂袖之间,大氅与狂风之中簌簌做响,已然是驾驭妖风而起,直扑衡山仙门而去。 衡山仙门自是傍山而建,一簇楼阁庭院尽在参天古树的掩映之中,许是圣贤诗书的渲染,连带殿阁也沾染了清幽风雅的韵致。 朱色大门洞开,回廊辗转曲折,虬曲苍劲的古树郁郁葱葱,清溪潺潺沿着河渠缓缓流淌,手持竹简的书生三五作伴,与这明媚的春光中,引经据典且是高谈阔论。 琴声悠扬与林间回荡,余音渺渺之中似有女子的低吟浅唱之声,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发乎于情,止乎与礼,衡山仙门也并非如佛门那般不近人情。 “咚嗡……咚嗡…………” 那清幽的钟声与远处回荡开来,那本是引经据典高谈阔论的年轻书生,均是面显愕然之色,随即不约而同的汇入了人流之中。 林间的悠扬琴声也是戛然而止,衣袂飘飘之际便是腾空而去。 衡山仙门大殿之内,柳清风一袭儒生长袍尽显君子如玉之风,屈指之间便与身前泛起一层涟漪水雾,映照着衡山的轮廓,远观着这山峦的方寸空间。 吕三娘面色清冷一如往昔,修道之人斩妖除魔本就极为凶险,生死往往尽在一念之间,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早已将个人生死与荣辱置之度外。 今日,惠静神尼与圆空方丈身死道消,他日或许是苍澜真人,也或许是衡山掌教柳清风,也或许是吕三娘自家…… 黑山老妖独来独往,仗着神通横行天下,动辄便是杀人盈野已非一日…… 春三十娘麾下万妖贻害无穷,哪一个不是以人族的血肉为果腹之物,饮毛茹血的畜生又岂是虚言…… 九幽娘娘麾下万千厉鬼,虽依赖黄泉之水的精纯阴气修行,但又何尝不曾吞噬人族的三魂七魄修行,更与九幽涧自号“地府”,阻断了阳人投胎转世之路…… 是的,他早就知道黑山老妖绝非五仙门所能力敌,也知晓除非春三十娘与左月素联袂邀战黑山老妖,才能有一丝契机。 后学末进的道行,欲行此事本就极为凶险,又归还了“青鸾祁仙剑”,只为不损峨眉仙门的声誉…… 那丰神俊逸的文弱少年,与峨眉仙门归还仙剑之后的落寞与寂寥身形,又浮现在吕三娘的眼前,那面颊之上苦涩的笑容与此刻竟是有些,有些令吕三娘心头升起酸楚和不忍…… 或许是修道百年早已是古井不波,将情愫二字尽数的淡忘,也或许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与今日黑山老妖接连诛杀惠静神尼与圆空方丈之后,方知五仙门却是岌岌可危。 想到那黯然神伤的少年,欲行那绝难之事不为其他,只为了峨眉仙门传承的存亡断续,只为了自家无需再游历天下斩妖除魔,只为了自家与闲暇之时或会念起…… 那湛然若神的翩翩少年,与恋恋不舍的辞别之时,不尽落寞与丝丝凄凉之中,吟起的那首《定风波》下半阙,又萦绕在耳边。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116:月如钩春雨淅沥 修行之道贵在静心,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刀剑加身而坦然自若;有宠辱不惊,笑看庭前花谢花开,有去留无意,望天边云卷云舒…… 沉闷的声响与衡山仙门的护山大阵传开,那浩渺的紫气也随之泛起涟漪,终究缓缓的平静如初,衡山仙门的传承已有数千载,那“诸圣瞻礼大阵”更是汇聚儒家先贤之道,故而黑山老妖虽是凶威滔天,却也难擅入雷池一步。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故而与这衡山仙门之内便是竹影婆娑,与清冷的月光中簌簌声响…… 那婀娜多姿的女子漫步而来,与清溪潺潺的亭台之中静静驻足,遥望那天际的残月如钩,清风徐来抚动罗裙泛起褶皱,虽是清丽胜仙不曾稍减,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终究有些黯然。 “若我早生百年,又岂会由他欺上门来……”吕三娘聆听着阵外的沉闷之声依旧声声传开,美目之中隐见煞气,那三尺青丝与肩后萦绕,一丝寂寥与落寞终究是浮现心头。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这数百年来,峨眉仙门除却吕三娘外,虽不乏惊才绝艳之士,却无人能寻获剑冢之内《裂天剑典》的全篇,便是吕三娘也不过修到了第九剑而已。 峨眉仙门本就是道家传承,“法、财、地、侣”这四者缺一不可,而与传承数千载的峨眉仙门而言,恰恰就难在这“侣”之一字…… 修行一道乃是夺天地之造化,窃阴阳之变数,故而逆转生死之穷尽,随着道行的日益精深,可得寿元也随之与日俱增。 可是,这世间哪有旷日持久的恋情,也哪有永久不变的真情,终究会随着光阴的流逝,也逐渐的归于平淡。 而“以剑载情”的法门虽多,或是授道解惑之恩情,或是手足情深之莫逆之情,也或许是胸怀苍生福祉的大义,但却是终究及不上男女之间那你侬我侬的生死相依之情……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吕三娘今日能将《裂天剑典》修至登峰造极的境界,便是因为昔日情窦初开之时,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曾祈盼与归来后结为道侣的师兄,却与那一场大劫之中身死道消,那慈祥温厚的师尊,那急公好义的同门师叔,那温婉爽朗的同门师姐,一夜之间便是天人永隔…… 偌大的峨眉仙门,一夜之间便仅存了吕三娘一人,形单形只与悲痛欲绝之中生生煎熬,肩负峨眉仙门的存亡断续,身负血海深仇的凄苦女子,这才孤掷一注的推开了剑冢的门户。 以剑载情,若是无情又何以拔剑…… 这数十年来,吕三娘借庇佑苍生福祉的大义,斩妖除魔名列五仙之首,又何尝不是在修自己的道。 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进境日益缓慢的吕三娘又何尝不知,欲要有朝一日重振峨眉仙门,诛杀黑山老妖和春三十娘与青萍剑下,一雪昔日的血海深仇,便唯有彻底忘记昔日的那一段情愫…… 可是这芸芸众生之中,又有几人能配得上青萍剑仙吕三娘这清丽胜仙的女子…… 淅淅沥沥的春雨随风而至,为这衡山的夜色又增添了几分哀愁,青翠的竹林与风雨弥生的烟雾中更显凄迷,吕三娘抬眼凝视着深邃的苍穹,终究是无可奈何的落寞叹息。 是了,周三阳虽身死道消,还有那被逐出师门的剑修奇才,那明知有缘无分却依旧百死不悔,那已然与妖魔鬼怪中暗自图谋的少年了…… 那一首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又与吕三娘的心头泛起……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顾不得许多了……” 聆听着黑山老妖与《诸圣瞻礼大阵》恣意妄为,一股羞愤之意与心头滋生,今日接连陨落了惠静神尼与圆空方丈,与正道五仙门再无力庇佑苍生福祉之际,那叹息声与亭廊之中幽幽响起…… 光阴似流水,一去不复回。 与日复一日炎热,那夏蝉与枝头声声喧闹之中,黑山老妖与这《诸圣瞻礼大阵》之外闹腾了旬月离去之后,衡山仙门终归回复了昔日的静谧与祥和,而中元节也是如期而至。 与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中,百姓对于七月中元节皆是三缄其口,忌讳莫深。 中元节至,地府的鬼门大开,那生前未曾了结的恩怨,也会因这鬼门关的开启,地府之中的亡魂再次归于阳世,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故而,若是为富不仁的乡绅之家,皆会去寺庙中求上一些灵验的符咒,希冀佛祖保佑,能与这中元节平安无事。 那城隍庙中更有警世恒言篆刻与牌匾之上,乃是: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迟或来早。 民间更有童谣流传于世: 七月半,鬼门开,鬼门开了出鬼怪。 鬼怪苦,卖豆腐,豆腐烂,摊鸡蛋。 鸡蛋鸡蛋磕磕,里面坐个哥哥。 哥哥出来上坟,里面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 姑娘出来点灯,掉到河里回不来。 顺天府京畿重地,自从国师普渡慈航一去不复返,民间的流言日甚一日,传入朝堂庙宇之中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抬龙殿中的左道旁门之士,慷慨激昂的据理力争…… 但与此同时,翰林院编修王安旭则是春风得意,又将迎娶明霞公主成为驸马,倒成了炙手可热的朝中新贵。 庚子年,六月二十四,宜嫁娶、纳彩、订盟、祭祀、祈福。 位于顺天府的驸马爷府邸之外,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瓣,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人逢喜事精神爽。 王安旭身穿御赐的状元官服,与府邸之中宴请宾朋,纵使城府极深与此刻也难免得意忘形,便更显意气风发之色。 “杨大人,请满饮此杯,日后还要仰仗大人提携一二……” “江大人,这松花桂鱼乃是下官吩咐御厨特意为您烹饪,请慢慢享用……” 王安旭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此刻面带笑意且是温文尔雅,与这酒宴之上长袖善舞,寒暄之词信手拈来,倒是丝毫不显心中的冷漠。 薄情寡义也罢,虚与委蛇也好,将梅三娘与烈焰中活活烧死,买通“稳婆”将陈月惠与分娩之际“一尸两命”,这些与王安旭的心中虽是稍有愧疚,但与迎娶明霞郡主,以及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和高官厚禄而言,则是微不足道。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 戌时将至之时,驸马爷府邸的宾客便已然是纷纷请辞,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又有何人会不知趣的,与驸马府邸之中再行叨扰。 王安旭假意挽留再三,这才亲送宾客至府邸之外,那俊郎不凡的面颊泛起丝丝冷笑,转身便朝洞房之内走去。 浮云如纱如雾掠过了黯淡的月华,阴风阵阵而来摇曳了红烛,与这寂静无人的后院的水井之中,黑色的怨气升腾萦绕,白衣女子缓缓的飘出了水井,那湿漉漉的长发极为凌乱,遮掩了苍白的面颊,随着身形的漂浮,长发随之晃动,那一双呆滞的双眸尽是怨毒…… “啊……” “啊……” 接连两声惊恐的惨叫声响彻府邸,本是常燃的红烛顿时熄灭,将偌大的府邸陷入了深邃的黑暗之中,或有哪些未曾合掩的门窗,也与惨叫声中紧紧关闭…… 夜色之中,那一袭寿服的女子则是面显狰狞的笑容,那苍白且锋锐的手掌之中,两颗依旧蠕动的心肝,更有猩红的血渍溅落与地面之上…… 陈月惠轻抚那空空如也的小腹,白色的寿服与阴风之中抚动,那狰狞的笑容渐渐的收敛下去,那呆滞的双眼更有水痕滑落,或是发髻之上的井水,也或许是遇人不淑的悔恨…… 117:九幽涧风云再起(一) 积善余庆,积恶余殃! 凡天地万物生灵,死后其魂魄归入阴曹地府,其与阳间的善恶在“生死簿”上皆有记载,故而也需与地府中做个了断。 黄泉之路崎岖蜿蜒,尽头则是巍峨的山峦,鬼门关便与这山腹中凿穿而开,那古朴肃穆的城门之上悬挂着苍劲有力的一副对联,更是令人振聋发聩的惊世箴言。 上联为:阳间三世,伤天害理皆由你;下联为: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那横批“你可来了”虽仅有四字,但那明正典刑之意,更是令这黄泉路上的阴魂心生惶恐之意,悔不当初…… 灰蒙蒙的雾气弥漫与鬼门关前,那一眼望之不尽的阴魂在黄泉路上蹒跚而行,镣铐毗邻相连而清脆作响,青面獠牙的拘魂小鬼手持玄阴钢叉,不时的催促着阴魂快些行走,与鬼门关前验明正身后,也好早去卸下今日的差事。 鬼门关前有鬼卒不知其数,皆是青面獠牙极为凶恶,魁梧的身躯腰系镣铐,手持专打阴魂的哭丧棒,那漠然的双眸注视着鱼贯而行的阴魂,但有撒泼打诨者便是一顿毒打,也好令其知晓,生前便是权倾天下,与这阴曹地府中早已是一死百了。 这鬼门关前十八鬼王暴虐凶残,身穿如墨甲胄更是凶威滔天,任择其一也要较九幽娘娘左月素有过之而无不及,皆是与地府奉职数千年之久,虽不列仙班神位,但与这阴曹地府之中却也是赫赫有名。 “赤发老鬼,来日天师意欲再征九幽涧,可曾令你随行?” 这语调犹如刀剑撞击,那尖锐的声响与鬼门关前突兀响起,且不乏讥嘲之意。 大肚鬼王身高九尺开外,便是甲胄也无法尽数穿戴,尤以那布满了裂纹的大腹,更是几欲垂落与膝盖,那浑身的虚肉随之颤动,呲牙咧嘴的笑着说道。 “哼!生死簿一出,那九幽涧焉能幸存……” 赤发鬼王本就是周身赤红似火,倒也瞧不出半点异样的神色,语调洪亮犹如钟鼓齐鸣,唯有那愤愤然的不甘却是显而易见。 三百余年前,黑白无常亲率五百阴兵意欲征剿九幽涧,赤发鬼王静极思动便主动请缨,更是夸下了海口,愿一力荡平这阻断阳人投胎转世之路的九幽涧。 这鬼门关十八鬼王哪个不是数千载的道行,乃是司职鬼门关前的鬼吏,有地府至宝在手,若是当真斗法之际,莫说是九幽涧的九幽娘娘,就算是南北二娘娘与那黑山老妖联手,也未见的能讨得好去。 但,如今天道有缺,便是地府正神黑白无常与天师钟馗也是望而兴叹,无法以真身降临阳世,又怎是这久不出地府的赤发鬼王所能料及。 故而,这笑柄便自此流传开来,也成了今日大肚鬼王嘲笑赤发鬼王的由头。 “报……!” 手持令旗的鬼卒与鬼门关内疾步而出,径直来到了赤发鬼王与大肚鬼王之前,将手中那漆黑如墨的令旗奉上,抱拳行礼之后,这才恭声说道:“启禀统领,伏魔大将军令赤发统领即刻前往酆都城!” “喏!” 赤发鬼王接过令旗验证无误之后,自是不敢怠慢,手持令旗随着传令鬼卒,面色肃穆的径自前往酆都城而去。 天低云暗酆都府,虚幡叠影夜叉行。 一轮血月悬挂与苍穹之上,那诡异的月光笼罩着酆都鬼城,因鬼卒禁守与鬼城八门,故而与这十殿阎君常驻的城池之中,等闲的野鬼焉能擅入雷池一步。 豹头环眼虬髯翁,色正芒寒气如虹;杀鬼常留三分慈,英雄原本是书生。 那大汉不怒自威,随意的驻足与大殿之外,便是渊沉岳峙,更有一股气概迎面扑来,那官袍破旧已然久日未曾浆洗,那丑陋的相貌更是在这地府之中也是难寻。 “钟馗,那九幽涧阻断阳人投胎转世之路,更与阳世以地府自居,为何数次征剿皆是徒劳无功!” “堂堂伏魔大将军焉能尸位素餐,今令崔判携至宝生死簿,黑白无常君携十八鬼王随你再临阳世,若不能征剿九幽涧……” “本阎君定上奏天庭,告你一个失职之罪!” 一殿秦广王蒋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善人寿终、接引超生之职,故而这对于这九幽涧更是怒火中烧,适才更是暴跳如雷的拍案而起。 钟馗虽是相貌丑陋,但心性却极为刚烈,否则也不会怒撞金銮殿而亡,与大殿之内闻听此言,更是倍感无地自容。 赤发鬼王昂首阔步的行至了大殿之外,便瞧见天师钟馗面色肃穆,那本就极为丑陋的面颊更是隐现怒容,心中便升起忐忑之意,行至近前忙拱手施礼。 “天师,不知何事惹您不快!”赤发鬼王与这阴司数千载,焉能不知眉高眼低,低声谄媚说道:“只要天师示下,卑职定当披肝沥胆,但有所令,无不遵从!” 钟馗虽不喜赤发鬼王的谄媚之言,但与地府为官至今却也司空见惯,且正值用兵之际,故而不动声色的说道:“赤发统领,今日本座受十殿阎罗之命,再征九幽涧,不知你可愿相随?” “但有所命,卑职无不遵从!” 赤发鬼王再次抱拳行礼,正色的说道。 莫说钟馗今日得了十殿阎罗之令,便是以伏魔大将军正神之位分以一道令旗传下,赤发鬼王又焉能不从。 “三日后,本将军与平都山设宴,届时你们十八鬼王,便由你代为通传吧!” 钟馗淡漠的说道,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双眼却暗自窥探着赤发鬼王的神情,眼见赤发鬼王大喜过望,这才略微安定下来。 地府之中有“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有天庭敕封的十殿阎罗天子,虽是各自修行但却份数不同,还有那忘川河畔的孟婆,游离于天庭和西天佛教之外…… 钟馗斜挎七星伏魔剑,威严肃穆自是不凡,缓步迈出这大殿之外,这才御风而起,径自朝酆都城的无常神君大殿而去。 自三界六道有判初始,黑白二无常便缉拿寿元已止,万物生灵的魂魄,送转至阴曹地府之中,故而莫说是与这阴曹地府之中身居要职,便是与阳间尘世之中更是威名赫赫。 无常神君殿以阴山之石堆砌而成,本是漆黑如墨的宫殿,与大殿房顶之上却粉砌成雪白之色,枣红色的牌匾悬挂与门楣之上,那笔走龙蛇,离而不绝的“无常殿”三个上古象形文更是萦绕着光晕。 “原来是伏魔大将军到此……” 尖细的声音远远传来,白无常谢必安这才从无常殿中行来,只见其身材高瘦犹如竹竿,那惨白面颊之上的笑容千载未变,那高尖的长帽之上更有“一见发财”四个大字,仿若乃是以人血所书。 紧随白无常谢必安身后,则是满面怒容的黑无常范无救,矮小之极却又身宽体胖,肤色之黑犹如黑炭一般,乍一看彷如粗瓷水缸一般,那高尖的长帽与黑衣浑然一色,也以人血上书“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二位神君,钟馗今日到此,乃有要事相商!”钟馗面色之肃穆未曾转圜,近前来拱手施礼说道。 “不知所为何事?”白无常谢必安心如明镜,却老神自在的淡声说道:“钟天师受玉帝敕封,乃是威风八面的伏魔大将军,我兄弟二人何德何能……” 这语调不乏讥讽之意,自从这天师钟馗入地府之后,便是扰了清净,明知如今天道有缺真身不能降临凡尘,却是一意孤行数次与阳世九幽涧铩羽而归,也令黑白无常与十殿阎罗处受了瓜落,焉能轻易释怀。 “钟馗,可是再征九幽涧?” 黑无常范无救瓮声瓮气的说道,身居阴曹地府无常神君之名,与这阴曹地府之中早已不知岁月几何,焉能不知今日钟馗所为何来。 “八弟,此言差矣,钟天师乃是玉帝敕封的伏魔大将军……” 白无常谢必安刻意咬重了“玉帝敕封”这四字,而后不乏揶揄之色,却是不愿与这天师钟馗来往过密。 黑无常范无救与白无常谢必安相伴数千载,早已是默契之极,闻言也是面色沉重的闭口不言。 “二位神君,钟馗只认天规戒律……” 钟馗再次拱手施礼,另有所指的朗声说道。 白无常谢必安沉吟不语,良久才叹息一声,言道:“天道有缺,本就是那位……” 白无常指了头顶,示意那凌霄宝殿之上,而后接着说道:“只要未曾尘埃落定,我等皆需小心行事……” “七哥,此事既有阎君之令,你我兄弟职责所在……”黑无常范无救叹息说道:“便随钟馗走上一遭吧……” 白无常谢必安颔首笑道:“那是自然!” “好!多谢神君!” 钟馗拱手行礼,神色复杂的欲言又止,终究是未曾入了无常殿,与这殿外得此一言后,便转身径自离去。 118:九幽涧风云再起(二) 中元节将近之时,九幽涧的万千厉鬼皆是披坚执锐,与统领左疏影的驱策下,为防地府阴兵突如其来,“万鬼跗骨大阵”与这黑暗之花下早就枕戈待旦。 两道流光溢彩自深渊之中乍起,与浮空之中夭娆飞舞,瞬息远去不见了踪影,而后轻盈的与那千里之外的山巅之上驻足。 左月素一袭素白色罗裙亭亭而立,纤腰裹素更是盈盈一握,三尺白发与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萦绕,回眸嫣然一笑的说道:“官人,此剑可还使得?” 九幽白骨剑,长二尺六寸,通体森白更有丝丝裂纹形成诡异的符文,乃是左月素亲取自家遗骸的一节,以神通“九幽白骨火”熔炼而成,是以与戾气萦绕之中更有缕缕红光,更是蕴含了神通之妙。 包文正掐动剑诀,将那“九幽白骨剑”归入剑鞘之内,牵着左月素冰冷的柔荑,更是泛起款款深情,柔声说道:“失之东偶,得之桑隅,此剑论御剑之速,较那峨眉仙门的“青鸾祁仙剑”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左月素凝望着那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与清风徐来之时生了些许的感慨,孑然一身与这阳世千载,从未曾有人与大劫将起之时,依旧相伴与身侧。 “官人,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战又太过于凶险……”左月素心中犹豫不决,蹙眉叹息说道:“你去春三十娘处暂避吧……” 与这九幽涧中数月以来,左月素心中的快活也是日益见长,与包文正那诙谐风趣的谈吐之中更是笑靥常展,虽然至今不曾同床共枕,但偶尔有之的耳鬓厮磨却也不再生厌。 “娘子何出此言?”包文正故作惊愕之色,双手紧握住那冰冷的柔荑,犹自不信的端详着左月素,更有丝丝不悦浮现与眉梢之上,一字字的沉声说道:“你我本是夫妻……” 左月素凝望着包文正那不悦的神色,心中反而有些庆幸和欢喜,美目盼兮自是风情万种,与这山巅之上衣袂飘飘,更是惊艳之极。 “是的……” “我们是缔结了冥婚的夫妻……” 左月素泛起了释然的笑容,动情的凝望着包文正,那清澈的眼眸之中涌现了柔情蜜意,语调虽是平淡犹如波澜不惊,却是正色的说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包文正伸出手臂揽住左月素的腰肢,与那耳垂边轻声说道,那相懦以沫的款款深情,自是不容置疑。 走? 何尝不想走! 只是,不能走罢了! 与这阴阳交割的山巅之上,一对璧人与那清风徐来之时,衣袂飘飘更仿若神仙眷侣,并肩而立细说这九幽涧的“万鬼跗骨大阵”…… 位于百莽山的绝高之巅,便是云彩也只与山腰处漂浮,竟是不敢与那宫殿比肩,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袅袅的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阙,檀香木雕刻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石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雕砌的墙板,镶嵌着碗口大小的璀璨明珠,尽显奢华。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充盈着戾气与杀机的冷冽言词,与这大殿之内响起,那红衣女子秀美绝伦的面颊上笼罩着怒意,妖气萦绕之时罗裙翻飞,一双白皙的美腿更是显露,充满了妖异的气息。 春三十娘缓缓的起身,一双眼眸之中隐现红光,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俯视着跪倒在地的蛛女香草,柔荑之中已有妖气凝聚,大有将其当场斩杀之意。 “娘娘,奴婢不敢妄言……” 蛛女香草面色惨白,磕头如捣蒜,胆战心惊的怯懦说道,深为这孟浪之语而惶恐不安。 “你如果有半字虚言,便将你剥皮抽筋,熬制成灯油……” 春三十娘美目含煞,银牙咯咯做响,逼视着蛛女香草,语调更是森寒之极,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左月素与他在九幽涧中朝夕相伴,形影不离?” “你可是亲耳听到,这对狗男女以夫妻相称?” 狼女水雾一袭罗裙罩体,纤弱的身躯与明珠的辉映下也是面色惨白,心知若是这蛛女香草再出言无状,杀身之祸也势必牵连到自身。 “娘娘莫要听信这贱婢之言!” 水雾走上前来侧身行礼,而后一记耳光狠狠括在了蛛女香草的面颊之上,义愤填膺的说道:“公子前往九幽涧中,寻那左月素前来,便是为了娘娘与黑山老妖日后的一场大战!” “公子两次暂别百莽山皆是依依不舍,也饮过幽昙灵酒,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也势必不会辜负娘娘……” 春三十娘闻言之下细思过往,那双眸之中的红光渐渐平复下去,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却依旧激荡,俯视着蛛女香草再次问道:“你可曾亲眼得见,亲耳听闻?” “奴婢昔日奉娘娘之命,与五仙门和九幽涧中皆安插了眼线,此事虽不曾亲眼目睹,但应不会有假……” 蛛女香草几乎瘫软与地面之上,娇躯瑟瑟发抖更是惊恐万分,但此刻已然全无退路,唯有据实相报说道。 “这变化之妙,非是我百莽山妖族所独擅……” 狼女水雾巧舌如簧,心思急转之下便言之凿凿的说道:“娘娘昔日曾提及,便是亲眼得见也未必是真,香草这贱婢的道行刚至百年,焉能辨别是真是假!” 狼女水雾这一席话倒并非是空穴来风,“亲眼得见也未必是真”这一句话更是春三十娘数百年前亲口所言。 自春三十娘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后,便设宴赏麾下万妖饮用幽昙灵酒,随后更有精与变化妖魔暗中搬弄是非,若不是六尾狐妖梅绛雪识破,春三十娘当机立断斩杀此獠,险些与根基未稳之时再生波澜。 “不错!” “亲眼得见也未必是真……” 春三十娘蹙眉冷声说来,与那撵床之上落座之后,戾气与杀意平复下去,冷眼的打量着蛛女香草,言道:“此事押后暂且不谈,九幽涧如今局势如何?” 蛛女香草劫后余生心神稍定,忙叩首谢过娘娘教诲,接着说道:“九幽涧已经披坚执锐,摆下了万鬼跗骨大阵……” “五仙门这群宵小之辈,近况如何?”春三十娘打断了蛛女香草,开口问道。 “启禀娘娘,惠静与圆空已然陨落在凰鸾山,黑山老妖与衡山仙门的诸圣瞻礼大阵外闹腾了多日,此刻已然不知所踪……” “青城的苍澜,峨眉的吕三娘与衡山柳清风,此刻还在衡山仙门之中……” 春三十娘面颊浮现了揶揄之色,不屑的睡到:“一群跳梁小丑,若不是依仗阵法自保,焉能活到今日!” “吕三娘,待我杀了黑山老妖后,再去一试你南明离火之威……” 柔荑翻转之际,随着妖气的萦绕,一块古朴的令牌凭空出现,这非金非玉令牌不过巴掌大小,篆刻着诡异的纹路,升腾着一股荒凉的气息。 “传三十六洞妖王与百莽山下听令!” 春三十娘拂袖而去,有冷冽的言辞远远传来。 蛛女香草恭敬接过令牌,怨毒的瞥了狼女水雾一眼,而后轻抬莲步走出了妖王大殿。 狼女水雾目送着蛛女香草远去的身形,唇角也泛起了丝丝冷笑之意,抬步便朝寝宫之内走去。 昔日与娘娘闭关之时,水雾便随侍与包文正身侧多日,更曾助包文正图谋燕赤霞的功法,论起相熟除却娘娘外,狼女水雾便是首当其冲,若是包文正当真与九幽娘娘左月素有了私情,水雾势必也讨不了好。 春三十娘端坐与铜镜之前,拿起了梳篦与青丝之上划过,那优雅的举止却是说不出的仪态万千。 轻捻指尖,那梳篦化为齑粉从玉指的缝隙中滑落,霍然起身之际已然是胸荡层云,更是睥睨天下的绝世妖王风采。 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浮现了冷漠的笑意,美目盼兮更是煞意萦绕,瞥了一眼那极北之地九幽涧的方向,淡声说道:“左月素,你若是找死,我便成全你!” 119:九幽涧风云再起(三) 皓月当空遍撒百莽山中,为这崇山峻岭批上了一层皎洁的月华,时值炎炎夏日蚊虫自是极多,与这篝火熊熊燃烧之侧嗡声不断。 妖王大殿之内气氛凝重之极,便是性喜喧闹者也是不敢多言,虎背熊腰的三十六洞妖王皆是面目丑陋之极,身材魁梧犹如铁塔一般,身穿甲胄难以遮掩那犹如老树盘根的身躯,五颜六色的大氅与身后飘摇,长戈在手自是杀气重重,静候着妖王春三十娘出现。 一道黑烟滚滚而来,瞬息便与妖王大殿处消散,与此同时那大殿的上首之处便突兀的浮现了一道身形,身着红衣的女子负手而立,美目含煞的俯视着麾下的众妖。 三十六洞妖王与殿前分列数排,因甲胄在身不便全礼,故抱拳行礼朗声呼道:“拜见娘娘!” 声音远远回荡开来,那语调或是尖锐仿若利刃撞击,或是沉闷作息犹如锣鼓齐鸣,或是高亢犹如虎啸狼嚎,一股肃杀的荒凉气息冲天而起。 “阴曹地府意欲与中元鬼节征剿九幽涧,九幽娘娘亲至百莽山相求,望我百莽山万妖齐出,挟持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 春三十娘那语调虽是清灵却是各自萦绕在众妖王的耳侧,冷漠的说道:“我百莽山不插手地府与九幽涧之战,若事不可为便抽身离去。” “娘娘,我们兴师动众的挟持十万生灵,那阴曹地府便能罢手不成?那九幽娘娘又当如何相报?” 青狼妖王乃是百莽山的肱骨之臣,赤胆忠心自是不虚,于此上前一步恭声说道。 “哼!” “那十殿阎罗素来受百姓香火供奉,麾下所属的阴司正神,又岂能视十万生灵的生死与不顾……” 苍鹫妖王乃是自锦绣心肠梅绛雪之后,深得春三十娘倚重的智囊,上前一步与青狼妖王并列,那丑陋的面颊之上流露出讥嘲之色,随即正色的说道:“只是此计未免有些思虑不周,我百莽山平白交恶了阴曹地府,倘若九幽娘娘日后食言而肥,难不成还要兴兵再去征剿九幽涧?” “是了!”苍鹫妖王眼中一亮,满面谄媚的笑容,拱手施礼笑道:“只要我百莽山以一纸冥文告知地府,愿合力征剿九幽涧……” “娘娘深谋远虑,小妖远不及矣……” 这百莽山三十六洞妖王皆是数百年道行,哪个不是老谋深算杀伐果断之辈,焉能不知这苍鹫妖王乃是刻意奉承,但生死受制与春三十娘“幽昙灵酒”,故而大多皆是故作恍然大悟,心中却是鄙夷之极。 “苍鹫,白虎,青狼,黑蛇!” “挟持十万生灵一事便交由尔等去操办!” 春三十娘面色肃穆,俯视着麾下三十六洞妖王,冷声喝道:“中元节鬼门开之日,那九幽涧的十万生灵只可多,不可少!” “喏!” 苍鹫妖王,白虎妖王,青狼妖王和黑蛇妖王皆是沉声应下,而后回转与阵营之中。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春三十娘与尸山血海之中问鼎百莽山妖王之尊,更以“幽昙灵酒”驱策麾下万妖,那积威早非一日,此刻与妖王大殿之中发号施令,虽是身躯看似娇弱,谁人不知千年蜘蛛精的恣意阴毒,那睥睨天下的风采更是无人敢直视。 “西山九妖王!” “尔等把守百莽山,若有五仙门及黑山老妖来犯,以“万妖噬魂阵”拒敌,不容有失!” 那媚姿艳逸的身形与妖王大殿内发号施令,美目含煞自是说不尽的肃杀之色,与西山九妖王领命退下之后,接着言道:“余者随我前往九幽涧!” “喏!” 众妖王领命之后,与这妖王大殿之内拱手相送,直待春三十娘远去之后,这才御驾妖风各自离去…… 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 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 衡山之内遍布古木森森,仙门之内飞檐楼阁数之不尽,雕梁画栋更是美轮美奂,那御碑亭前的石龟以青石雕刻而成,引颈张目历经风雨的洗礼。 “吕掌教,事关重大,何不从长计议?”柳清风一袭儒生长袍,与苍澜真人相伴劝说吕三娘,面色肃穆的朗声说道:“九幽涧本就是险地,我等身系五仙门的存亡断续,万万不可有失啊!” 苍澜真人接口说道:“柳掌教言之有理,如今敌强我弱,封闭山门以阵法自保,待日后道行精进之日,再斩妖除魔,方是上策!” 吕三娘道袍罩体颇显冰肌玉骨,生性孤洁故而面色清冷一如往昔,拱手行礼说道:“我那徒儿甘冒万险,与九幽涧中暗自筹谋,十死无生这才赢来一线契机……” “我峨眉如今一脉单传,二位无需多言!” 此言一出,五仙门虽是同气连枝,但事关峨眉的存亡断续,吕三娘身为峨眉掌教,既然心意已决,苍澜真人与柳清风自是无话可说。 那青葱玉指掐动剑诀,三尺青锋与肩头戛然出鞘,泛起青色的光晕与浮空之中停驻,那娇弱的身形盈盈飘起,拱手施礼之后,便驾驭青萍仙剑直入青冥。 苍澜真人与柳清风面面相窥,皆是瞧出了对方的黯然之色,如今恒山仙门惠静师太与嵩山仙门圆空禅师皆以身死道消,吕三娘又一意孤行前往九幽涧,吉凶难料…… “道友,为今之计只能把守山门,以阵法自保,留待来日再做计较了……”柳清风面有愁容,遥望吕三娘的剑光瞬息远去,扼腕长叹颇有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凝重之色。 苍澜真人鹤发童颜本就是仙风道骨,衣袂飘飘更恍若谪仙落凡尘,自天道有缺成仙无望,早已是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否极泰来,道之常也……” “柳掌教,我青城也将封山百年,若能与这百年内领悟神通,本座必当再战黑山,势诛此獠!” 苍澜真人作揖施礼后,大袖挥舞之际身形缓缓漂浮,那一道流光与肩后夭娆飞舞,与双足之下托起了苍澜真人的身躯,余音渺渺之时便直入青冥而去。 “阴阳轮转之中另有玄机,神通之道又岂是寻常……” 柳清风遥望苍澜真人的剑光瞬息远去,负手而立自语叹息说道。 衡山仙门古木森森,意境清幽,与这烈日当空仍不显炎热,那清风徐来抚动了杂草与灰尘,柳清风一袭儒生长袍与这石龟前驻足良久,这才御风而起消失与御碑亭前…… 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因阴曹地府会与当夜大开鬼门,故而那些新死之人皆会回转阳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阳世之中也自是不敢怠慢,寻常百姓与坟前祭奠亡人,祈求祖先的庇佑;那些乡绅之家或请道士建醮祈祷,或请僧侣莅临家宅,诵经超度亡魂。 放河灯,焚纸腚也是习俗之一,故而虽是未至中元节之夜,但有河流之处也是彻夜常燃,与这炎炎夏日之中,男女老幼皆是面色肃穆,便是熟人相逢也沉默不语,唯恐失了孝道。 极北之地九幽涧中,那一朵黑暗之花经过黄泉之水的浇灌,戾气与怨气更是悬丝拔高,那阴寒之气铺天盖地,其下的万千厉鬼也是道行有所精进,经九幽娘娘以黄泉之水赐下之后,更是战意升腾,时常有癫狂的鬼啸之声此起彼伏,便是那新入九幽涧的厉鬼梅三娘也是心有戚戚焉。 “官人,春三十娘只怕是要先隔岸观火了……”左月素身罩鱼鳞甲胄,手持“白骨戾魂枪”,驾驭阴风阵阵,与这“怨戾之花”前神色自若,漫不经心的说道。 无他,便是左月素与春三十娘易地而处,也会待九幽涧死伤惨重之时再行出手,借机携百莽山万妖之威,以挟持十万生灵之情分,令左月素有苦难言。 “尽在你我意料之中……” 包文正故作无奈的叹息,言道:“天师钟馗携地府至宝“生死簿”前来征剿,若是未曾开战便罢手,岂不如儿戏一般,又如何跟那十殿阎罗交代……” “言之有理,但却着实令人气闷不过……”左月素心念一动,气机与这“怨戾之花”相互牵引辉映,一股阴寒之极的戾气与怨气铺天盖地席卷开来,与这九幽涧中怨气冲天,本是昏暗的天色更是犹如子夜,漆黑如墨。 “放眼千秋,不争一时!” “退了地府的征剿之后,这阳世有多少苍生,你九幽涧便有多少麾下……” 包文正眼见左月素怨气之惨重更是从未得见,时值戾气大作之时更是斟词酌句,好言宽慰着说道。 来吧,黑山老妖! 只要你敢来九幽涧,便是我包文正完成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便是我回转绣玉谷移花宫之时。 你便是不来,九幽涧之劫化解之后,我也会挑唆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去找你的。 你来与不来,妖妻鬼妾都会去邀战你黑山老妖的…… 你躲不开,也走不了! 120:九幽涧风云再起(四) 七月十五,夜,皓月当空。 九幽涧方圆千里之内漆黑如墨,那怨气如墨,戾气如绸,宛如实质一般,更有猩红的血光遍撒浮空之上,那“万鬼跗骨大阵”早已严阵以待,那鬼泣之声如夜枭的诡异鸣叫,又似深闺怨妇的抽泣,如涟漪一般飘散出去。 与这波谲云诡的九幽涧之中,怨戾之花与夜色中泛着珊瑚红的妖艳色泽,那脉络之中更似有血河流淌,血腥味更是浓郁之极。 左月素一袭鱼鳞甲胄罩体,白色的长发与肩后飘摇,手持“白骨噬魂枪”驾驭阴风,与这怨戾之花前驻足,那一身怨气与怨戾之花相互牵引,蹙眉之际那面颊之上满是戾气,双眸之中早已布满了红光,俯视着九幽涧的“万鬼跗骨大阵”。 包文正与极远处作壁上观,俯视着脚下的“万鬼跗骨大阵”自有一股豪情涌上心头,瞥眼打量了那战意升腾的九幽娘娘左月素,更是心中升起了恣意妄为的冷笑。 虚与委蛇的许多时日,摸着那冰冷的柔荑故作深情,与那棺椁之中忍住恶寒之心与骸骨之侧入眠,身中“千机引”的剧毒却故作甘之若饴,伪装了这么久的假情假意,才令左月素推心置腹,今日也终于迎来了一线契机。 百莽山万妖挟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起目的可谓是昭然若揭,黑山老妖能纵横捭阖,令这阳世之中闻风丧胆,又岂会愚笨到坐视百莽山与九幽涧结盟,故而今夜,十有八九也是妖妻鬼妾战黑山之时。 一片阴云随风掠过了皓月,遮掩去了那清冷的月华,而位于九幽涧那“万鬼跗骨大阵”之外,一道红光乍现与空荡之处。 那是一柄破旧的纸伞,红色的伞面与浮空之中盈盈打转,一道道红色的气流萦绕开来,突兀的浮现了五个粉妆玉砌的红衫童子。 这慧伞五神童的五官眉目极为相似,或是扮作鬼脸挤眉弄眼,或是捧腹大笑快意之极,或是嚎啕大哭不尽的心酸,或是旁若无人嬉笑怒骂,与那手持红伞的童子身侧雀跃不已,与这“万鬼跗骨大阵”前更是说不出的怪异。 “唰!” 一道金黄色的光芒乍起,那朱红色的古籍缓缓升起,犹如山峦一般厚重之极,悬于慧伞五神童之上更是萦绕着荒凉的气息。 “嗵!” 那阴阳二气自书籍之上迸射开来,犹如涟漪一般荡漾开去似极为轻柔,却如飓风肆虐一般引起了滔天巨浪,势不可挡的涌入了“万鬼跗骨大阵”之中。 “阵转!” 左疏影一身鱼鳞甲胄罩体,那三尺红发如血,手持银枪位居中阵,一声凄厉的鬼嚎之声响彻云霄。 生死簿久藏与阴曹地府之中,今日现与阳世之中,虽是微微一颤,但那煌煌神威又岂是寻常。 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后,那混沌青莲便至此破碎,其上有三片莲叶化作了“天、地、人”三书,天书名为“封神榜”,相传这天上的神仙皆录有姓名,有言称“封神榜不毁,榜中人不灭”,乃是凌霄宝殿之中那玉皇大帝手中之物。 “地书”又名大地胎膜,少有笔墨流传,相传乃是掌管万物生发之妙…… 而这“人书”便是生死簿,便是与阴曹地府的崔判之处,其上记载了万物生灵的善恶,正所谓生死业力有所定,生死簿上说得清。 只听这九幽涧统领左疏影一声凄厉的长啸,这“万鬼跗骨大阵”便生了变化,那万千厉鬼本就是来无影去无踪,与“生死簿”之威险险抵及之时,便沸腾起万鬼之嚎,那怨气和戾气更是冲天而起,化作万千道黑色旋风迎着“生死簿”余威硬撼过去。 蜉蝣撼树谈何易! “生死簿”不过是现世之后的微微一颤,那阴阳二气便是蕴含着煌煌神威,犹如烈阳之下的浅雪一般,将这“万鬼跗骨大阵”的的黑色旋风消弭的无影无踪。 “嗡!” “嗵!” 地动山摇之际,一座山峦与这“生死簿”煌煌神威之下,与那浮空之中泛起了涟漪,显露了真容。 那山峦凿穿而建城门,其上亦有牌匾,三个血红的古篆字与涟漪褶皱之中逐渐清晰…… 鬼门关! 幽幽黄泉不知尽,鬼门一入前缘消。 便是阴曹地府的鬼门,与这“生死簿”煌煌神威之下莅临人间。 骸骨战马足下有幽蓝色的鬼火常燃,其上有阴兵骑乘皆是身批甲胄,手持玄阴长枪鱼贯而出,与这鬼门关前呈方阵排列。 那一袭枣红色的官袍着身,豹头虎额,铁面环眼,满面杂乱胡须的粗鄙大汉,昂首阔步的便走将出来,驻足与鬼门关前遥视这九幽涧,虽是沉吟不语,却自有一股威仪。 约有半晌之后,与这鬼门关中又走出数人,当前一人身穿赤红色官袍,那官袍与旁者不同,其上更是萦绕着晶莹如玉的光芒,这人相貌清癯乍看犹如凡尘儒生一般,唯有那面容肃穆且是顾盼自雄,正是那位居十殿阎罗之下的崔判。 紧随其后者,似是竹竿之上挂白袍,身材高瘦之极,却是惨白的面颊之上笑容似春风,口吐猩红长舌只欲垂落腰间,头戴尖长官帽,其上书写“一见发财”四个大字。 与这白无常谢必安之侧,便是那身宽体胖,个小面黑的,满面怒容的黑无常范无救,范无救亦是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尖长官帽,其上书写“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孽畜,你扰乱六道轮回,还不面缚舆榇,更待何时!” 赤发鬼王得钟馗眼色,虽不愿与崔判和黑白无常当年招摇,却也无可奈何,便雄赳赳气昂昂的阔步上前,放声大啸喝道。 崔判瞥了这赤发鬼王一眼,不动声色的与鬼门关前负手而立,虽得十殿阎罗之命携“生死簿”现与阳世,但心有顾忌故而不愿多事。 黑白无常也是安然自若,与崔判身后并肩而立,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唯崔判马首是瞻。 “手下败将,还敢在此括噪……” 那鄙夷的语调与这九幽涧回荡开来,左月素足下驾驭阴风,那三尺白发与肩后飘摇,狰狞的面颊泛起癫狂的笑意,还哪里有秀美绝伦的容颜,此刻戾气萦绕周身,与怨戾之花相互牵引,便是这噬魂夺魄的千年厉鬼。 “小小野鬼,也敢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否?” 天师钟馗手挎七星斩魔剑御风而起,朗声喝道:“你祸乱阴阳两界,罪大恶极,今日便是你伏诛之时!” 这慷慨激昂的言词更是大义凛然,钟馗言罢之后,回首朝崔判拱手施礼,言道:“请崔府君施展神通,剿灭这怨戾之花,钟馗自当与二位无常真君,荡净这为祸苍生的九幽涧!” 崔判冷冷的瞥了天师钟馗一眼,漠然的说道:“钟天师,生死簿乃是地府至宝,本君得十殿阎罗之命乃是沟通阴阳两界,未得天庭之令,请恕本君不敢从命!” “未曾交战便擅用生死簿,还要你这伏魔大将军何用?” 这言词老辣,语调淡漠却是恶毒之极,直指钟馗尸位素餐,伏魔大将军更是浪得虚名,枉自得十殿阎罗之命征剿九幽涧。 “多谢崔府君教诲……”钟馗错愕之余,一股无名怒火也是浮起心头,委实不意这崔判竟是如此趋炎附势,更是不顾这六道轮回之序,心中鄙夷之下那语调也淡漠了下来,气吞寰宇放言说道:“便是不借生死簿之威,我钟馗莫非还灭不了一个九幽涧吗?” 天道有缺,隔断了生灵成仙之路,也使这满天神佛不得再降凡尘,但地府之中的阴司正神因监察六道轮回各有职守,故而倒也并非不能以真身现世。 只是,那代价太大了一些…… “钟天师乃是玉帝敕封的伏魔大将军,神通广大自是不言!”崔判拱手行礼,面色自若的说道:“那就请钟天师快些动手吧,我等也好凯旋而归,回转地府……” 崔判面色淡然,而这言词之中的“凯旋而归”却是刻意加重,其内的讥嘲之意更是昭然若揭。 位于九幽涧的深渊之侧,包文正驻足与“九幽白骨剑”之上冷眼旁观,心中的狐疑之心却是越发浓郁,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真这地府的阴神便蠢到这种地步了吗? 当真要与两军阵前厮杀一场,方才显露出那生死簿之威吗? 包文正遥望着那两军阵前刀戢林立,寒光四起,天地之间一脸肃杀之气,唇角泛起了丝丝的冷笑。 是了,便是顽石经过千载的雕琢,也早就成了美玉。 若是愚笨之人,又岂会身居地府正神之位,莫非,另有蹊跷? 121:九幽涧风云再起(五) 赤发鬼王耳闻崔府君与钟馗的间隙又起,身为鬼门关前的无名小卒,与这地府正神之前自是不敢插言,心中更是不寒而栗。 崔府君手持地府至宝“生死簿”,便是十殿阎罗也要礼敬有加,与黑白无常及牛头马面也是称兄道弟,在阴曹地府之中早已是根深蔕固,非是空有其名的天师钟馗可相提并论。 “崔府君,赤发愿取下九幽涧之功!” 赤发鬼王故作粗鄙的愚笨模样,一副好大喜功的张狂神采,却是跳将出来请缨说道。 这也是赤发鬼王的无奈之处,今夜随钟馗现与阳世九幽涧,与崔判及黑白无常的眼中,已然是与钟馗沆瀣一气。 形势比人强,那牛头马面便是鬼门关前十八鬼王的顶头上司,只消崔判随意念叨几句,赤发鬼王便吃罪不起。 而赤发鬼王明知天师钟馗乃是伏魔大将军,却故意向崔判主动请缨,虽是落了钟馗的颜面,却也解了钟馗之难题。 崔判本是心知钟馗性子直爽,便以言词刻意相激,意欲令钟馗耗费香火愿力,以真身降临九幽涧,此后元气大伤逐渐与地府之中不惹事端。 其次,便是当真不愿擅自动用这“生死簿”的煌煌神威,明知天道有缺乃是有大神通者刻意为之,焉能以蝼蚁之身去触怒高不可攀的教门…… “赤发鬼王便是主动请缨,也该去问伏魔大将军才是……”崔判捻须而笑,瞥了赤发鬼王一眼,淡漠的说道:“此行当以钟天师为主,本府君奉阎君之命,也岂能越俎代庖。” 赤发鬼王故作错愕不已,而后悻悻然的转身朝天师钟馗抱拳行礼,便大咧咧的呼道:“天师!” 钟馗与一旁冷眼旁观,见赤发鬼王如此这般的惺惺作态,竟是意欲左右逢源,心中也升起鄙夷之心。 “既然赤发鬼王愿意请战,便祝鬼王旗开得胜,马到功成!”钟馗本是天庭敕封的伏魔大将军,口称这鬼门关前一巡城校尉为“王”,自是讥讽与嘲笑,与崔判当面却也存了护全之心。 言词越是刻薄,越能撇清与赤发鬼王的干系,既然十殿阎罗对天庭阳奉阴违,这才将自家这玉帝敕封的伏魔大将军“委以重任”,崔判又趋炎附势步步紧逼,又何必牵连无辜…… 赤发鬼王得了天师钟馗的应允之后,心中这才有些释然,真身降临九幽涧后势必因天道有缺而遭反噬,但若是拼着丢了颜面,草草的偃旗息鼓…… 倒也不打紧吧? 赤发鬼王有念到此,便故作睥睨天下之势,驾驭阴风阵阵便冲天而起,与这浮空之上驻足,仰天长啸犹如浪潮汹涌澎湃。 与迅雷不及掩耳之中,一道红光自鬼门关内蹿出,已然与赤发鬼王身侧当空而立。 一股滔天的凶威犹如飓风肆虐,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怨气,不夹杂一丝一毫的戾气,仅有与地府之中修行而来的精纯阴气,因精纯是以浩瀚。 赤发鬼王的真身降临九幽涧! 那身躯约有十丈开外,宛如山峦一般气势逼人,周身黝黑更有诡异的纹路遍布,赤红色那青面獠牙更是狰狞之极,一头赤红的毛发狂乱的披散,那环眼冷漠的俯视着九幽涧中的万千厉鬼。 “……” 左月素高居与怨戾之花之前,目睹这赤发鬼王真身降临九幽涧,心中的惧意自是不言而喻,但本是一口怨气不散的千年厉鬼,此刻更无退路可走,故而戾气也是大作,手中“白骨戾魂枪”缓缓而动。 如临大敌! 昔日青丘山梅绛雪擅闯地底,只为窃取“陆游”投胎转世之秘,却不想与鬼门关前一招被擒,自此方知天道有缺也令地府阴神无法以真身降临尘世。 左月素雄踞九幽涧近千载,数次击退地府征剿,与临阵对敌之际又焉能不知,地府阴神若不是碍于真身不能降临,这九幽涧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般,早就化为齑粉…… 赤发鬼王数千载的道行,此刻真身降临,哪里是这“万鬼跗骨大阵”可以相抗,便是依仗这怨戾之花,只怕也是难以抵挡一二。 “不好……” 那与九幽涧极远处冷眼旁观的包文正,眼见这犹如山峦一般的恶鬼突兀出现,那暴虐的气息犹如波涛汹涌,便是昔日与兰若寺之中也是难以比拟,焉能不知事态突变。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包文正冷眼遥望那百莽山的方位,却依旧是空空如也,哪有万妖挟持十万生灵的踪影…… 到底在哪里? 春三十娘,你若是再作壁上观,这九幽涧势必化为乌有…… 与这险象环生之时,包文正心中顾虑重重,一时之间也是不免升起狐疑之心,莫非是当真小觑了春三十娘,当真自负能独立斩杀黑山老妖,故而坐视九幽涧化为尘埃,任由左月素被地府缉拿…… 不会的,这么做对百莽山无半点好处,对春三十娘而言也并非上策! 一定是来了,只是藏匿在一旁罢了…… “嘘!嘘!嘘!” 那宛如山峦的赤发鬼王胸脯高高鼓起,宛如蟾蜍一般凭空再涨大许多,黝黑的身躯之上符文也是泛起了光芒。 “呼!” 吐气开声! 数千载的道行倾力一击,暴虐的阴气萦绕着蚀骨销魂的神通,犹如飓风一般席卷这九幽涧之中,这飓风漆黑如墨不断的旋转,势如破竹的将这“万鬼跗骨大阵”夷为平地…… “怨气冲天世不公!” 一声凄厉的长啸之声划破了飓风肆虐,左月素牵引着怨戾之花的气机交融,一道血色长河自怨戾之花上奔腾而来,与浮空之中逐渐凝形,呈一杆猩红长枪模样。 以剑载情乃是峨眉仙门的至高无上秘法,左月素生前本就是峨眉真传弟子,化为厉鬼之后便参演这以枪载情之道,正所谓“一理通,万法融”,故而此刻一枪出,便是凝聚了那恨世道不公的怨愤之气。 “雕虫小技……” 赤发鬼王瓮声瓮气对外说道,便犹如闷雷阵阵响彻寰宇,视若等闲的抬起了何其宽大的手掌,便朝这血色长枪拍了下去,言道:“左月素,你当真以为,地府就拿你无可奈何了吗?” “噗!” 与这鄙夷的语调之中,赤发鬼王的手掌便将这血色长枪拍的粉碎,揶揄的笑着说道:“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咯咯!” 那鄙夷的笑声犹如银铃般回荡开来,左月素气机交融此刻经此一击,已然伤势不浅,周身的阴气萦绕飘散,面色惨白却是嫣然一笑。 “赤发鬼王,你道行之高,我远不及矣……” “但若要我左月素束手就擒,却是痴心妄想!” “我宁可烟消云散,也不会与尔等这群尸位素餐之辈摇尾乞怜!” 与这一袭言词之时,左月素暗中牵引怨戾之花充盈自身,身形又再次恢复如初,依旧不动声色的与赤发鬼王拖延时间,暗中却是焦躁之极,只盼春三十娘早些现身。 “左月素,若不束手就擒……”天师钟馗生前熟读百家经史子集,也曾金榜题名本就是胸有丘壑之人,焉能瞧不出左月素的心思,故而神色肃穆厉声喝道:“赤发,打散她的魂魄!” 言词之冷冽与这丑陋之极的钟馗说来,却是大义凛然,更有一股念苍生之疾苦的悲愤之色。 赤发鬼王闻言神色一变,与崔府君和钟馗两者当面,心中暗自叫苦不已,委实不知此刻到底应如何才好…… “伏魔大将军,果然是好大的威风……” 一道森白的剑光冲天而起,与那“九幽白骨剑”之上则是驻足丰神俊逸的少年,瞬息便夭娆而至怨戾之花身前,与九幽娘娘左月素比肩而立。 包文正当真是无奈之极,时值此刻那春三十娘依旧未曾现身,而左月素已然是岌岌可危,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虽是明知此举便是自掘坟墓,但是却也由不得自己选择了。 无他,左月素若是当真被地府缉拿,或是陨落与九幽涧中,那“妖妻鬼妾战黑山”的系统任务,就自此功败垂成…… 绣玉谷移花宫,那日思夜想的女子,便自此永不能相见…… 122:九幽涧风云再起(六) “伏魔大将军,果然好大的威风……” 那淡漠的语调与这九幽涧之中突兀响起,一道森白的流光瞬息直入青冥,与九幽娘娘左月素身侧而立。 包文正与“九幽白骨剑”上负手而立,遥望着那极远处身穿官袍的天师钟馗,鄙夷之心与面颊之上显露,更是故作不屑的呼道。 九幽涧之中狂风肆虐依旧未曾平息,昔日与地府征剿之时屡建奇功的“万鬼跗骨大阵”,已然死伤殆尽再难运转…… 地府此次征剿九幽涧,几乎是倾巢而出,天师钟馗乃是威名赫赫的伏魔大将军,那黑白无常更是阴司正神,还有那崔判先是请出至宝“生死簿”沟通阴阳两界,又有这鬼王不惜以真身降临,意欲毕其功于一役之心昭然若揭。 春三十娘麾下的万妖迟迟不至,若无十万生灵相胁迫,今日便是大势已去。 那泛着诡异红光的怨戾之花前,左月素三尺白发迎风飘舞,手中的“白骨戾魂枪”萦绕怨气冲天,与这险象环生之下,本是渐渐的心如死灰。 眼见包文正前来,左月素委实惊愕之极,正所谓蝼蚁尚且贪生,与这强弱悬殊立判生死之刻,着实想不到包文正会与这绝境之时现身。 眼见包文正侧立与身前,虽是于事无补,但那欢喜却开始填满了心间,与恍惚之时,千载的怨恨造成的恣意妄为,往昔的冷漠和阴毒,与这缔结冥婚的夫君身前也开始溶解…… 心思有所变,所见或不同。 “官人……” 左月素周身的戾气略有转圜,端详着身侧的夫君,逢大难临头之际才知晓情真,不由落寞的说道:“你走吧……” 便是有许多话想诉说,甚至有许多事想做,奈何时不待我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包文正轻声呢喃说道,深情的凝望了左月素一眼,而后便义无反顾的拦在了左月素身前,朗声长笑道:“钟馗,尔等妄为地府阴神,何以欺躏这柔弱的女子,莫非这便是伏魔大将军所为!” 赤发鬼王眼见有人叫嚣,便唯有暂时停滞下来,纵使真身降临九幽涧,看似锐不可当,毕竟身后有天师钟馗与崔府君,未得明示之前,断然不可妄为。 崔判一袭判官袍罩体,负手而立遥望西南,地府诸神亲至阳世,九幽涧土崩瓦解已是然也,故而便是闻听有人开声说话,也未曾理会。 九幽涧中有阳人藏匿,与地府一众阴神眼中犹胜掌上观纹,因碍于“天有天规,地有地律”,故而唯有视而不见,便是心有不喜,也只能等此人阳寿已尽,魂入地府之后再做计较。 黑白无常充耳不闻,也是一副左顾右盼的懒散模样,任由这阳人与九幽涧中叫嚣,这钟馗本就满腹经纶,生前也曾与阳世“金榜题名”,与这口舌之变上更是不弱于人。 “诡辩之言,因这女鬼是女子之身,为祸苍生的罪孽便可揭过不成?” 钟馗平视着这风采翩翩的少年,冷笑一声更是鄙夷之极,其声犹如雷鸣滚滚,与这九幽涧之前回荡开来。 “为祸苍生?这世间本就不公,这九幽涧的厉鬼冤屈难雪之时,你们这群神仙又在何处!”包文正心中断定春三十娘非是不至,而是一时间无法赶至此地,故而意欲拖延时间,慷概激昂的朗声呼道:“你们受香火供奉,本就该庇护世人,此刻说一句尸位素餐,莫非言过其实?” 钟馗闻言面有愠怒,世人愚昧姑且不言,这少年御剑而起鬼气森森,既然能与九幽涧来去自如,自是与左月素沆瀣一气。 “天道有常自有定数,妄加抨击地府法度,你就不怕身死之后,与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速速退去,莫要自误!” 钟馗故意疾言厉色的喝道,更是出言恐吓,归根结底也是无奈之举。 地府之内戒律森严,阳人若是寿元未尽,便不归地府管辖,与崔判及黑白无常当面,又怎会有僭越之举。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十八层地狱又如何?永不超生又当如何?” “你妄受世人香火供奉,当真令人齿冷,令阴曹地府蒙羞!” 包文正避过“天道有常”四字不言,直指钟馗“尸位素餐”,言词之老辣更是毫不留情,眼见旁侧的黑白无常冷眼旁观,心中更是升起调拨之心。 崔判因受十殿阎罗之命不得不来,与一旁置身事外百无聊赖之时,闻听有人当面指责钟馗,便好整以暇的冷眼旁观。 白无常谢必安与黑无常范无救彼此面面相窥,眼见崔判不为所动,也与原地静观其变,且看这天师钟馗如何应对。 “天庭有法度,地府有法度,我钟馗何等人无需你多言!”钟馗面色肃穆,朗声喝道:“你为这罪孽深重的恶鬼美言,到底是何居心!” 包文正闻听天师钟馗此言,心中暗自庆幸窃喜,但便是拖延时间又能如何,百莽山万妖不至,九幽娘娘左月素定是难以幸免,一旦或是身死道消,或是被缉拿入地府之中,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便尽付流水。 “钟馗,你也是大唐年间的状元之才,这阳世之险恶你也曾深受其苦,莫非今日凤凰展翅便亡了昔日之言!” 包文正三世为人,熟读经史子集,焉能不知昔日钟馗撞死在金銮殿上的激愤,便将旧事重提,言词犀利更胜唇枪舌剑。 唐朝德宗年间,钟馗才华出众,武艺精湛,因相貌丑陋与金銮殿上痛失状元之名,含恨而死之前,曾言道“失意猫儿难学虎,百翎鹦鹉不如鸡”。 与这怨戾之花前,左月素那三尺白发与明眸皓齿的面颊上萦绕,美目盼兮更是璀璨生辉,望着身侧夫君侃侃而谈,直面地府天师钟馗而毫无惧色,欲言又止禁不住一声叹息。 天道何其不公,阳世之中以天下苍生福祉为先,只落的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九幽涧麾下万千厉鬼,哪个不是怨气未消,虽结阵自保却也难挡地府征剿,做人难,做鬼也殊为不易…… 只叹,今日大势已去,再不能与夫君共结连理了。 左月素有念到此,便重聚戾气与身侧,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也是狰狞之极,驾驭阴风拂袖便将包文正拍飞出去,冷笑连连的喝道:“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再不滚,我便先将你诛杀与当场!” 包文正始料未及左月素会如此做派,舍身与险境之下拖延时间,换来的却是如此刻薄狠辣之言,与倒飞之中驾驭“九幽白骨剑”稳住了身形,强忍心中的怒意,故作瞠目结舌的望着左月素。 “不管你如何作想,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包文正那面颊之上泛起凄苦的笑容,深情的凝望着左月素柔声唤道:“月素……” 左月素眼见包文正如此黯然神伤,心中痛如刀绞,却面色冷漠的说道:“你走吧!” “走啊!” 一声暴喝与樱唇之中吐出,那酸楚和痛苦尽数收敛,左月素面颊之上狰狞异常,手中的“白骨戾魂枪”更是斜指包文正,大有一言不合便将其斩杀之势。 “看来,我当真是不该来……” 那清冷的语调与这九幽涧之中回荡,一道红光瞬息自云巅之上落下,那媚姿艳逸的女子袅袅而来,手持妖枪戳天驾驭妖风…… 春三十娘美目含煞,遥望着左月素与包文正这对“狗男女”的情意绵绵,更是面罩寒霜,蛾眉倒蹙…… 那妖气冲天而起,驱散了天上的阴云,与这皓月当空之下,那大红罗裙随风飘摇,一双美腿若隐若现。 “左月素,你便是死,也需死在我春三十娘的手中!” 语调怨毒之极,与这九幽涧地府阴神之当面,依旧是恣意妄为的春三十娘,那自尸山血海中一统妖族的妖王之尊。 妖枪戳天当空而立,与那云巅之上便瞬息有数之不尽的妖魔御风而至,正是百莽山万妖挟持十万生灵,陈兵九幽涧…… 123:九幽涧风云再起(七) 春三十娘与空中缓缓落下,那罗裙犹如盛开的花朵充满了异样的魅力,面色清冷异常,唯有心中的一股羞愤之感萦绕不散。 与那浮空之中,数之不尽的妖魔皆是御风而行,浩浩荡荡更如铺天盖地,妖气席卷着神情呆滞的百姓,或满面菜色的男丁或破旧襦裙的女子,或白发苍苍的老者或是蓬头稚子,缓缓的与春三十娘的号令下出现在九幽涧。 “春三十娘,你意欲何为!” 天师钟馗怒发冲冠,身躯之上的光芒乍起,逼视着那极远处的红衣女子,暴怒之极的喝道。 “咯咯……” “天师倒是好大的威风,不过我春三十娘兴风作浪莫非只是今朝不成?” 春三十娘冷笑连连,时值怒气难消之刻,言词也越发癫狂起来,手中妖枪一震,红芒闪烁之时,只听那浮空之中便有巨石横空之声传来。 那是无数道黑影如雨点落下,虽与九幽涧之中昏暗如深夜,但当场者非是阴神便是道行不浅的妖魔鬼怪,触目之间自是清晰之极。 “好胆!” “春三十娘,你这是自寻死路!” 天师钟馗眼见无辜百姓自百丈高空坠落,心中的惊怒可想而知,拂袖作势自有阴云密布,瞬息凝聚成型后,浩浩荡荡便朝这坠落的百姓托了上去。 九幽涧虽是聚万千厉鬼扰乱六道轮回,钟馗奉十殿阎罗天子之命前来征剿,但若是一意孤行漠视生灵之生死,此有伤天和之举钟馗委实吃罪不起。 “莫要多言,静观其变!” 崔判眼见这春三十娘麾下妖魔捕获了不知几何的无辜百姓,面色也是随之肃穆起来,冷眼旁观眼见黑白无常一副跃跃欲试,便冷声训斥说道:“须知,我等皆是吃罪不起……” 黑白无常闻言彼此面面相窥,而后各自退下不再多言。 皆是数千载道行的阴司正神,焉能不知此举的轻重,若是遵行十殿阎罗天子之命征剿九幽涧,这数万阳世生灵恐死伤殆尽,谁也吃罪不起。 但若是无功而返,一样也是讨不了好,可谓是进退两难之局。 为今之计,还是依从伏魔大将军之言,是鸣金收兵还是缉拿左月素,皆有其一言而决,此乃上上之计。 九幽涧的阴云缓缓被妖气抚散,至此才显露出百莽山万妖的踪迹,只见那浮空之上妖气犹如浩渺云海,将这月色尽数遮掩,与这妖气之中更是无穷无尽的妖魔,而皆有神情呆滞的生灵在手,铺天盖地数之不尽。 “钟馗,左月素的命我要了!” 春三十娘驾驭阴风阵阵颇显睥睨天下之势,妖枪戳天在手更是飞扬跋扈,面颊泛起阴毒的笑容,恣意妄为的呼道:“你给是不给?” “给你如何?不给又待如何?” 天师钟馗运转神通催动浮云,将这坠落下来的百姓尽数救下,而后恶狠狠的盯着春三十娘,怒不可遏的喝道。 近千的百姓与这九幽涧之中跌落之后,经天师钟馗那精纯的阴气一激,与恍惚之中逐渐的恢复了神智,眼见此地伸手不见五指,抬望眼便瞧见一座关隘隐约可见,其上的文字赫然得见,便是心中惊骇非常,待又瞧见数之不尽的阴差悬空而立,更有那庙宇之中的黑白无常当面,便是吓得尖叫起来,更有者则是当场昏了归去。 春三十娘语笑嫣然,手持妖枪戳天驾驭阴风近前,朗声呼道:“你若一意孤行,这数十万生灵便要于此殉葬。” “钟天师,左月素随你回地府也不过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与我春三十娘之手却是灰飞烟灭……” “你便回地府禀告一声,左月素负隅顽抗已经被当场诛杀,我饶过这数十万生灵的性命,岂不是皆大欢喜……” 春三十娘心中恨不得将左月素挫骨扬灰,但此刻挟持十万生灵而陈兵九幽涧,兴师动众而来终究不能无功而返,为今之计便唯有先救下左月素的性命,待合力诛杀了黑山老妖之后,再慢慢与这对“狗男女”计较不迟。 “春三十娘,你定要阻我地府不成?” 钟馗眉似漆刷,斜入鬓角,丑陋的面颊之上怒容遍布,驾驭阴风近前厉声喝道:“可知,今日若过,他日你百莽山又将是何下场!” 暴怒的语调与这九幽涧响彻,那浓郁的威胁之意扑面而来,蕴含着杀机更是显而易见。 进退两难,钟馗此刻也是一筹莫展,唯有以百莽山的存亡相威胁,也只盼春三十娘能色厉内茬,也不至无功而返,落个贻笑大方。 “钟馗,阳间的事就不劳你挂心了……” 左月素美目含煞,似笑非笑的轻声呼道:“至于我跟春三十娘之间的仇怨,九幽涧与百莽山如何争雄,皆是我们这群妖魔鬼怪的自家事……” 此刻插言,左月素心中另有计较,只要地府能错过了今日,依仗“九幽白骨火”神通之威,也未见的就不及春三十娘的“八方噬魂网”,胜负仍是未知之数。 包文正闻听春三十娘与左月素一唱一和,将天师钟馗挤兑的无言辩驳,心中却委实无半点快意之心,今日春三十娘已然识破了自家与左月素的情愫,依照春三十娘的性子,又岂会不了了之…… 只是,黑山老妖此刻身在何方? 吕三娘为何迟迟不至? 到底,春三十娘又为何姗姗来迟? 时值此刻依旧未曾现身,定然是被人所阻拦,当今世上还能阻拦住黑山老妖的便是青萍剑仙吕三娘,莫非适才春三十娘已然遇到了黑山老妖? 包文正抬眼遥望那浮空之上的万妖,眼见却有身受重伤绝境突围之状,心中的悸动之情几乎遮掩不住。 吕三娘能阻拦黑山老妖一时,却绝难令黑山老妖铩羽而归,只要黑山老妖亲至九幽涧,唯一破局之法便是施展神通剿杀这十万生灵。 届时,天师钟馗将再无顾忌,便是一个赤发鬼王便能荡平九幽涧,更何况还有未曾出手的黑白无常以及手持“生死簿”的崔判…… 春三十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左月素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能双双与黑山老妖起了战端,便可完成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 九幽涧之中的“万鬼跗骨大阵”已然死伤殆尽,那因道行浅薄者倒是侥幸,此刻与怨戾之花下聚集,皆是虚张声势罢了。 阴风阵阵席卷而来,上有春三十娘骄横跋扈,号令百莽山万妖与浮空之中挟持十万生灵…… 下有左月素手持“白骨戾魂枪”面罩寒霜,长发飘摇,更有一众厉鬼与怨戾之花下群集…… 远有地府征剿大军,赤发鬼王身如山峦,青面獠牙之上更是狰狞之极,天师钟馗斜挎七星斩魔剑面色肃穆,黑白无常依旧老神自在的与远处旁观,唯崔判之命马首是瞻…… 是战是和,尽由天师钟馗一言而决! 与九幽涧极远之处的云巅之上,狂风肆虐犹如天罚,电闪雷驰更是由近及远,那道道银蛇撕裂夜空,炸雷声突兀的响彻寰宇,两道流光溢彩却是纠缠不断,撞击之时便是掀起滔天的气浪。 “吕三娘,你妄为峨眉仙门掌教,不思庇佑苍生,却与我苦苦纠缠,当真令你峨眉蒙羞!” 黑山老妖那断喝声与远处响来,拂袖之间便有无穷无尽的锁链镣铐,铺天盖地的遮掩下来。 “攥簇五行,以法为凭,微匿大道,御剑斩灵!” 那清灵的语调犹如黄鹂鸣翠柳,悦耳之余却是说不尽的冷冽,答也不答便施展《裂天剑典》,那一道擎天立地的剑光突兀乍现,迎着黑山老妖便劈落下去…… 124:九幽涧风云再起(八)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凌厉无匹,与这云巅之上泼洒恣意,夹杂着炙热的“南明离火”,与黑山老妖已然缠斗多时。 她不染世俗,却行走世间斩妖除魔,虽是静修己道却也庇佑苍生;虽是峨眉仙门的掌教,却因孑然一身,故而又似清莲出淤泥而不染,污濯清涟而不妖。 “黑山,你不是想要《裂天剑典》,今日便让你好生见识一番!” 清灵的语调与这云巅之上飘扬,在电闪雷驰的轰鸣声中北尽数遮掩,吕三娘掐动剑诀驱策青萍仙剑,那娉婷的身姿与狂风之中摇曳,秀美绝伦的面颊上遍布着森寒之意,瞳孔急剧收缩之际,一道剑光撕裂了夜幕瞬息劈去。 黑山老妖面颊之上满是暴虐之色,举手投足之间便有“黑色长蛇”夭娆呼啸,“黄泉鬼门关”中狂涌而出的锁链镣铐,更是犹如泼墨挥毫一般。 “是谁在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癫狂的一声长啸与空中乍响,时值电闪雷驰的空隙之间,那一头血红色长发与肩后飘扬,暴虐之意再次高涨,随之这身前的“黄泉鬼门关”也隐隐传出异样的气息。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黑山老妖以异类化形成妖,千载道行又岂是易于之辈,自百莽山万妖与阳世虏获百姓之时便有所察觉,一路旁观意欲洞察春三十娘是何居心。 待行至九幽涧时值“生死簿”大放煌煌神威,黑山老妖便洞若观火之余惊怒交加,极南之地百莽山竟不知何时与极北之地九幽涧结盟。 当今世上能与黑山老妖有一搏之力者,屈指可数! 百莽山的千年蜘蛛精,领悟神通“八方噬魂网”春三十娘。 九幽涧千年厉鬼,领悟神通“九幽白骨火”的九幽娘娘左月素。 峨眉仙门当今的掌教,领悟神通“南明离火”的青萍剑仙吕三娘。 这三名女子一旦联手,饶是黑山老妖度过了九天雷劫,也要折戟沉沙。 黑山老妖素来便是唯我独尊,今日阻拦春三十娘未果之后,又被吕三娘生生阻拦与此地,心中的怒意犹如波浪滔天,心知若不能斩杀吕三娘与当场,只待地府铩羽而归之后,便是春三十娘与左月素联袂而来…… “吕三娘,峨眉仙门自此而绝!” 黑山老妖暴跳如雷,双臂缓缓而动仿若蕴含了奥妙的至理,那神通“黄泉鬼门关”所成型的拱门也是血光万丈,与这九天雷劫险险临头之极,妖气冲天而起之后更是愈演愈烈。 数之不尽的黑色锁链镣铐开始汇集缠绕,与这“哗哗”之声中幻化成一头凶兽,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划破了长空,这凶兽虎首人身,四蹄长肘,手持两条有锁链成型的黑蛟,其形犹如山峦,暴虐的气息与这九天雷劫之中变本加厉。 吕三娘面罩寒霜,蛾眉倒蹙,瞳孔急剧收缩,掐动剑诀瞬息便将青萍仙剑在手,身随剑走与浮空之中缓缓而动,一股炙热的白色火焰孕育而生,如星光般璀璨更是纤尘不染,如月华一般晶莹剔透更是如梦似幻。 二十八宿的南方七宿(井、贵、柳、星、张、翼、轸),其形象鸟,位于南方,属火,色赤,总称朱雀,亦名“朱鸟”。 一声轻灵的唳声竟是说不出的欢喜,那唯有巴掌般大小的“火鸟”引颈高歌,与青萍仙剑身侧翱翔飞舞,吕三娘那秀美的面颊之上更是汗如雨下,数息之间便以染湿了道袍,冷眼遥望黑山老妖的神通,凹凸有致的身姿宛如那中通外直的青莲盛开与浮空之中。 云巅之上金蛇狂舞,与这夜幕之中挥毫泼墨,一泻千里之后消失不见,豆大的雨滴与狂风之中更是恣意,炸雷声滚滚而来更是接连不断,几欲混成一声。 气机交感不约而同,那由锁链镣铐幻化而成的“凶兽”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恶狠狠的朝吕三娘当头扑来,手中两条黑蛟也是戾气滔天,夭绕飞舞着将其团团合围,便是意欲将其绞杀与当场。 吕三娘御剑直劈,其势如无回之决绝,青萍仙剑之前由“南明离火”凝形的“朱雀”也是一往无前,双翼与这夜色之中泛起涟漪白光,炽热之感更是席卷天地。 “砰砰砰!” “唳!” 南明离火有焚尽万物之称,何等炽热!裂天剑典有裂天成仙之称,何等凌厉! 吕三娘御剑直斩如飒沓流星,将一条黑蛟拦腰斩断,其势不改便御剑直飞夜色之中…… “吕三娘,你今日误我,他日定灭你峨眉!” 黑山老妖暴虐的面颊更是狰狞之极,心中虽是怒海惊澜,却也未曾迷失心智,此刻春三十娘挟持阳世生灵陈兵九幽涧,意欲令地府征剿九幽涧无功而返,若不前去阻拦,日后便是自家的大劫临头。 冷眼瞥了那银蛇裂空而来,黑山老妖御风而起,那伟岸的背影与光与暗闪烁之中,瞬息直扑那九幽涧而去。 皎洁的月光遍撒九幽涧,地府至宝“生死簿”早已隔断了九天雷劫,又威慑那怨戾之花尽数收敛了怨气,清风朗月之下辉映着这一方鬼蜮。 随着春三十娘妖枪戳天的闪烁其华,浮空之中的苍生不断被抛落下来,却是犹如天女散花一般,令天师钟馗疲于奔波,唯有竭力的施展神通以阴云接下。 人体本是一具皮囊而已,只要魂魄归入地府便可转世投胎,崔判久为神灵自是不为所动,负手而立目睹钟馗与此刻大放异彩。 “去吧!” 时值此刻地府阴兵布阵之际,若是风言风语传到了那十殿阎罗天子,终极免不了瓜落,便低声吩咐黑白无常言道。 闻言之下,白无常谢必安与黑无常范无救便上前一步,周身泛起阴气漆黑如墨,驾驭阴风阵阵近前而来。 白无常手中哭丧棒乃是以骸骨为形,轻描淡写的盈盈一挥,便有数丈的阴云凝聚成型,瞬息夭娆飞舞将抛落下来的阳人接住。 黑无常将手中的拘魂幡抛起,那拘魂幡瞬息大放光华,也是化作了数丈的阴云,与白无常谢必安分做两处,分毫不差的将这抛落下来的阳人尽数接住。 包文正面色阴沉,冷眼旁观这九幽涧的诸方行径,更是不解这春三十娘究竟是如何作想,与事态再难转圜之时,为何却是无果决之心。 掐动剑诀御剑而起,直飞与春三十娘之处,面色肃穆的端详着这犹如水莲一般的妖娆女子…… “事急从权,先休了地府征剿,我与左月素的事稍后再论!” 包文正义正言辞的沉声说道,言罢便上前一把抓住那手持妖枪戳天的柔荑,遥望这浮空之中的万千妖魔,放声长呼喝道:“莫要再抛,给我杀!” 言词之恶毒与这九幽涧之中回荡开来,妖枪戳天闪烁之间,百莽山中的妖魔又何曾不知这翩翩少年便是妖王春三十娘的情郎。 妖魔本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春三十娘积威之下,何方妖魔不是胆战心惊,唯命是从! “杀!” 苍鹫妖王久为春三十娘的勾股之臣,更是深知那“枕边风”的厉害,眼见妖王春三十娘未曾阻拦发言,顿时心领神悟,便厉声大喝道。 “噗!” “咔嚓!” 利爪掏出依旧颤抖的心脏,折断颈骨的声响与这浮空之中稀稀落落的响起,顿时血雨如同瓢泼,与苍生的惨叫声中,便朝这九幽涧下抛落下去。 那是鹤发鸡皮的老妪被折断了颈骨,死不瞑目的惊惧;那是正值壮年的民夫被撕成两半,痛苦的面颊未曾平复;那是妙龄女子被掏出了心肝,致死不知身何处的迷茫;那是蓬头稚子惊骇之中的无助哭泣,那晶莹的泪水依旧与面庞滑落…… “钟馗,你退是不退!” 包文正手握春三十娘的柔荑,驾驭“九幽白骨剑”放声大喝,那满是戾气的面颊之上更显狰狞,还哪里有昔日温良俭让的风采,犹如厉鬼一般意欲择人而噬。 “孽畜,你罪大恶极,十八层地狱之中定要你永不超生!” 天师钟馗面色惨白,望着这漫天的尸骸与浮空之中抛落,心中悲愤之极,便指着春三十娘与包文正疾言厉色的断喝道。 “给我杀!” 包文正目睹这漫天血雨如瓢泼,残肢断臂更是不断抛落下去,白皙的面颊之上浮现了狰狞的笑容,猩红的双眼更是萦绕着冷漠的杀意,手握春三十娘的柔荑,与妖枪戳天闪烁之时放声怒吼。 “来得早,真是不如来的巧啊!” 不知何时,与这云巅之上竟是突兀的出现那傲世寰宇的身形,与那皎洁月光的辉映之下,大氅与狂风之中簌簌做响,一头血红色的长发飘摇之时,满是戾气的面颊之上也是战意升腾,时值地府正神征剿九幽涧之时,更显这盖世妖魔的睥睨本色。 125:九幽涧风云再起(九) 来了,果然来了! 自兰若寺一别之后,想到这气吞寰宇的盖世魔头皆是心生寒意,想到那神通“黄泉鬼门关”的滔天魔威皆是心悸不已,若非思念绣玉谷移花宫中的邀月宫主和怜星宫主几乎是夜不能寐,若非今朝虏获了春三十娘与左月素的芳心,包文正根本就兴不起与其为敌之念。 打吧,打起来吧…… 包文正遥望着这矗立与云巅之上的黑山老妖,与这皎洁的月华之中更显魔威滔天,却有俯视地府阴神的桀骜之色,心中的冷意也是愈演愈烈。 返回绣玉谷移花宫就在今夜,可是为何心中却是喜忧参半,竟是对这方光怪陆离的世界竟是有些一丝不舍之念…… 是那与青丘山玉漱山庄中赡养双亲的梅绛雪吗? 本是虚与委蛇,为何那一颦一笑在心头萦绕竟是挥之不散…… 还是那与鸠磐山中为了一句戏言,就会苦苦相候的姬青莲? 也或许,是在峨眉仙门中舌灿莲花,招惹吕三娘那一刻的怦然心动? 但,绝不会是“云雨之欢”后更以“幽昙灵酒”剧毒,令自家首尾难顾的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也不会是令缔结冥婚之后与棺椁之中惺惺作态,身中“千机引”剧毒依旧要故作甘之若饴的九幽娘娘左月素! “娘子,莫要多想……” 包文正叹息一声望着春三十娘的面颊,唇角泛起满是情深的笑意,双眸之中更是清澈之极,言道:“日后我再与你慢慢细说分明!” “你的娘子是哪个?”春三十娘蛾眉倒蹙,秀美绝伦的面颊泛起冷笑连连,言道:“是这厉鬼左月素还是狐狸精梅绛雪?” “松开你的爪子,你真令我作呕!” 春三十娘自尸山血海之中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阴狠毒辣自是不言,但千年以来洁身自爱却是未曾动情,故而心中将包文正看的极重。 百莽山中的天材地宝任其享用,为防不测更以至宝遗蛻“银蛛”相赠,一片真情不曾有假,可是今日与九幽涧却当面得见包文正与左月素“伉俪情深”…… 怒火中烧! 若非是念及夫妻一场,且包文正身上未曾沾染左月素的阴气,这才给其一个细说分明的机会,否则只怕心中的怒火势必要将其…… 包文正心中咯噔一跳,故作错愕的表情,却是松开了春三十娘的柔荑,面色黯然的御剑暂离,也是时值黑山老妖来此之刻,意欲暂避锋芒。 视若无睹! 地府诸阴神自是对于黑山老妖不屑一顾,区区千载道行的妖魔,与地府之中也是寻常,值此刻赤发鬼王真身降临九幽,若非碍于春三十娘挟持苍生性命,这等妖魔鬼怪不过是疥癣之疾! “哪里来的精怪,也敢与此地撒野!” 赤发鬼王眼见春三十娘手持长枪当空而立,因麾下妖魔挟持苍生未得吩咐不敢妄动,但这与云巅之上的千年小妖却也敢虎视鹰扬,便勃然大怒喝道。 影烁,行踪隐! 赤发鬼王突兀的浮现与云巅之上,抬手之间便是力崩山岳的一拳,迎着黑山老妖便是当头砸下,却是蕴含了数千年道行,更有六道轮回的无常之变。 “春三十娘,住手!” 钟馗勃然大怒,望着漫天血雨之中断肢残腿不断的抛落,义愤填膺的怒声急喝道。 那红色广袖留仙裙盈盈一裹便将娉婷的身姿勾勒,那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更显妖异,春三十娘手持妖枪戳天当空而立,与这血雨之下面显癫狂之色,双目之中杀意更是凌冽。 “钟馗,你退是不退!” 言词之暴戾恣睢,语调之肆无忌惮,大有一言不合便将这生灵尽数斩杀之决绝! 包文正眼见这一具又一具的尸骸被抛下,皆是与自家一般无二的身形,言道是十万生灵,却不知这十万生灵竟是如此之多…… 恍惚之中也不知到底杀了多少无辜百姓,还要再杀多少才能令钟馗退兵…… 遥望这云巅之上不断乍现光影闪烁,赤发鬼王咆哮连连,一头赤发便是修出了神通,化作万千条火蛟早已将天地遮掩,密密麻麻自是数之不尽,口吐烈火也是极为炎热。 黑山老妖惊怒连连,已是将神通“黄泉鬼门关”运转到了极致,那凶兽凄厉的嚎叫声隐隐传来,虎首人身,四蹄长肘,手握两条“黑蛟”也是状如魔神,与赤发鬼王战在了一处。 不过几息,黑山老妖败像已现,与赤发鬼王那万千条火蛟之中已是岌岌可危,哪里还有昔日与兰若寺中的滔天魔威。 眼见钟馗虽是火冒三丈却未曾有偃旗息鼓之势,那崔判更是眼见血肉横飞而无动于衷,包文正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深…… 若钟馗迟迟不退兵,等这十万生灵被尽数斩杀之后,地府再无“投鼠忌器”之心后,届时雷霆一击之下,九幽涧必将化为齑粉! 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 包文正驾驭“九幽白骨剑”瞬息飞到了九幽娘娘左月素身前,故意朗声长啸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作鬼雄!既然定要鱼死网破,便将这十万生灵的魂魄也尽数斩杀!” 言词之恶毒可谓是令人发指,血肉皮囊自是不打紧,但若是阳人死后三魂七魄有失,黑白无常未能将魂魄缉拿归入地府,与地府法度之中便是失职之罪! 天条之中明令禁止,若是十万生灵的魂魄有失,便是十殿阎罗天子也是吃罪不起,必将引来天庭的震怒! “收兵!” 崔判冷眼瞥了这恶毒的少年,与地府之中早已不计年,焉能不知倘若这等妖魔鬼怪真的如此行事,必将酿成地府的大祸。 今日暂且退兵乃是权宜之计,来日分兵合围九幽涧与百莽山,再谴鬼门关前十八鬼王以真身尽出地府,一战功成! 钟馗面色惨白之极,目睹这九幽涧中血液汇流如湖泊,尸骸遍地更是数之不尽,也自是不愿再僵持下去,若真是十万生灵的魂魄有失,今日在场的诸阴神皆是难逃天规,甚至自家这玉帝敕封的伏魔大将军,也要去那“诛仙台”上走一遭…… “收兵!” 钟馗虽是恨海难平,今夜却也无计可施,唯有朗声长啸,声如滚滚天雷与九幽涧回荡开来。 那数之不尽的阴兵本是驱策骸骨战马,手持刀戢列阵相待,闻听伏魔大将军钟馗一声令下皆是勒马止戈。 那本是施展神通的黑白无常,则是将抛落下来的阳人尽数接住之后,这才驾驭阴风回转到了鬼门关前,黑无常范无救依旧是怒容满面,不发一言;白无常谢必安依旧是笑容满面,也是不做一词。 “夜郎自大,焉知地府阴神之威……” 赤发鬼王那万千条火蛟凶威滔天,生生绞碎了黑山老妖的神通“黄泉鬼门关”,本是意欲将其当场绞杀,闻听天师钟馗的号令之后,却是不敢僭越,青面獠牙的面颊之上收敛了暴戾之气,冷言冷语的还待再逞威风。 “括噪,滚回来!” 崔判那冷漠的言词突兀与赤发鬼王耳边响起,位居高位的积威本非一日,那生杀予夺的威仪自是不容置疑。 莫是说地府的阴神皆是数千载的道行,便是这阳世的妖魔鬼怪又岂是愚笨之辈,既然此行无功而返,何必再逞口舌之利,反而令百莽山与九幽涧再起提防之心。 赤发鬼王讪讪地笑着,悻悻然的驾驭阴风回转到了鬼门关前,唯有那劫后余生的黑山老妖始知,阴曹地府阴神能得苍生香火供奉,盛名之下无虚士! “若是再敢扰乱六道轮回之法度,下次地府征剿便必尽全功!” 崔判抬手收回了“生死簿”的煌煌神威,静待地府阴神与阴兵尽数归入鬼门关之内,这才淡漠的说道:“尔等千载修为不易,莫要自误!” 言罢,便身化流光与鬼门关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这九幽涧中便起了飓风,那本是清风朗月的子夜过后,突兀的有阴云密布,雷声滚滚,更有银蛇裂空撕裂了夜幕。 “生死簿”煌煌神威消散之后,九天雷劫便是再次临头…… 包文正眼见阴曹地府终究是投鼠忌器,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忙抬眼去瞧那黑山老妖的踪迹,意欲挑唆“妖妻鬼妾战黑山”,却是遍寻不到…… 果然是雄峙妖魔界的黑山老妖,必定是见势不对,已然远遁开去。 但是,你逃得了今日,你还逃得了明朝吗? 与那九天雷劫由远及近之时,天雷声震耳欲聋,银蛇乱舞撕裂苍穹之时,左月素驾驭阴风阵阵近前来。 “多谢姐姐援手之情,月素这厢谢过了……”左月素手持“白骨戾魂枪”当胸抱拳施礼,笑语盈盈的朗声说道。 “一语成鉴,本是应诺之事,自是责无旁贷!”春三十娘美目盼兮,也是语笑嫣然的说道:“只是这包文正,到底与妹妹有何瓜葛?” 一道剑光瞬息夭娆而至,那身穿道袍的娉婷女子亦然出现在了九幽涧之中,那女子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秀美绝伦的面颊自是面罩寒霜,言道:“他与你们再无瓜葛……” “包文正,随我返回峨眉仙门!” 126:妖妻鬼妾战黑山(一) 时值黑山老妖见势不妙远遁之后,阴曹地府的诸阴神尽数退却之后,百莽山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九幽涧千年厉鬼九幽娘娘左月素,以及峨眉仙门掌教青萍剑仙吕三娘,当时领悟了“神通之妙”的三个女子,为了这搅动风云的翩翩少年,再次各怀心思,欲起战端! 与吕三娘而言,眼见这九幽涧之中血雨如湖泊,尸骸犹如瓦砾一般随处可见,如此惨绝人寰的苍生大劫,虚度这一百余载更是闻所未闻,目睹着这驻足与骸骨为剑的翩翩少年,一手搅动风云的昔日弟子,那惨白的面颊上萦绕着云淡风轻的漠然笑意,更是不寒而栗。 犹记得,包文正与峨眉仙门之中叛门出教时的黯然神伤以及落寞的自嘲之语。 世人多是愚昧,只知我包文正自甘堕落与妖魔为伍,焉知此计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便是日后五仙门趁势崛起,也会言道是邪不胜正,何人能洞察此计之妙...... 只是,我也不在意他人的唾骂! 你,你依旧是名声遐迩的青萍剑仙! 峨眉仙门也将因你而重振昔日的荣光! 他挑起百莽山万妖群出挟持苍生,威逼阴曹地府投鼠忌器,化解了九幽涧的大劫之后,便是只为千年蜘蛛精得有助力,携九幽娘娘左月素邀战黑山老妖,意欲毕其功于一役! 明知十死无生,却以微末道行卷进了这云诡波谲的妖魔道中,不过碍于师徒旧情在先,因“有缘无分”这才希冀自家与尘埃落定之后或曾忆起而已...... 他身中春三十娘的“幽昙灵酒”剧毒,又被九幽娘娘左月素以剧毒“千机引”沾染了道基,与百莽山和九幽涧之中更是不知受了多少的折磨与苦难,却是从未提及只言片语......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依旧与耳边萦绕,这本是丰神俊逸,湛然若神的剑修奇才,与离别峨眉仙门之时的凄凉笑意和黯然神伤,依旧在心中不曾消散。 “跟你走?”左月素手持“白骨戾魂枪”驾驭阴风阵阵,那三尺白发与肩后飘摇,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萦绕了鄙夷和戾气,冷笑说道:“吕三娘,你凭什么!” “包文正已经归还了“青鸾祁仙剑”,跟你峨眉仙门已然再无关系!” “你一句跟你走,莫非是仗着“南明离火”不成?” 自今夜左月素大劫临头之时,唯有包文正福祸相依,生死与共,回忆起这数月以来的款款情深,早已是悔不当初且情根深种,若是春三十娘说出此言,倒要斟词酌句的小心应对,毕竟包文正体内还中了“幽昙灵酒”之毒,但是吕三娘则是另当别论! 春三十娘手持妖枪戳天,驾驭妖风阵阵近前而来,美目含煞端详着青萍剑仙吕三娘,冷笑连连的说道:“吕三娘,你是斗的过我?还是打的过左月素?” “承你适才援手之情,今夜你径自离去便是......” “如若不然,便要你身死道消!” “你峨眉仙门数千载的传承,也将自此而断绝!” 与这九天雷劫临头之际,满天的银蛇狂舞撕裂了苍穹,将这九幽涧辉映犹如白昼,炸雷声滚滚而来更是震耳欲聋,早已令这浮空之中的万妖肝胆俱裂,但未得妖王春三十娘之命,却是不敢擅动! 吕三娘足踏青萍仙剑当空而立,道袍罩体衣袂飘飞,婀娜的身姿犹如青莲摇曳与浮空之中,且是面罩寒霜,蛾眉倒蹙,凌冽的剑光冲天而起...... 无需多言,不惜一战! 左月素手持“白骨戾魂枪”驾驭阴风阵阵,那鱼鳞甲胄罩体更是英姿飒爽,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遍布着戾气,宛如黄泉河畔的彼岸花那般的诡异和绝美,三尺白发与肩后飘摇更显惊艳之极...... 春三十娘手持妖枪戳天驾驭妖风阵阵,一袭广袖流仙裙随着狂风飘摇,那纤细白皙的美腿更是若隐若现,凤眼圆睁,美目含煞,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妖气冲天而起更是无视这雷劫临头...... 包文正心中惊悸之极,时值九天雷劫已然临头之际,这三女各是战意升腾,却是未有丝毫暂避之心,明知此刻上前搭话只会是火上浇油,但是那黑山老妖依旧不见踪迹,甚至不知是当真远遁还是在一旁暗自窥探,唯有驾驭“九幽白骨剑”缓缓的近前来。 “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 那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当空而立,双眸清澈不染俗物,面带笑意歉声说道:“但却非三言两语便可说清,不如暂离此地,也好由我仔细说来......” 侃侃而谈,那眉宇之间故作的坦然自若,更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也更似春三十娘的冷言冷语,也不过是误解而已,更是毫无一丝一毫的歉疚之色和被春三十娘当面得见后的悔意。 吕三娘御剑当空未曾吐出只言片字,虽是救出包文正之心果决之极,但也心知与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当面,断然是绝无可能,故而包文正此言却也正和吕三娘的心思。 左月素回眸自包文正的面颊之上飘过,而后盯着春三十娘也是一言不发,一副为其马首是瞻的模样,与夫君未曾摆脱“幽昙灵酒”剧毒之前,倒是要先行虚与委蛇,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好,我给你个机会,去青丘山玉漱山庄中,当着梅绛雪的面!”春三十娘气极反笑,美目之中怒意未消,自是笑语盈盈的冷声说道:“我便看你是如何的舌灿莲花!” 言罢一声轻笑回荡开去,便御驾妖风阵阵瞬息远去,那位于浮空之上的万妖自是忙不迭的驾驭妖法,惶恐之极的逃避这九天雷劫的临头。 左月素眼见春三十娘当先离去,一晃柔荑那“白骨戾魂枪”自是消失不见,而后上前牵住包文正的衣袂,冷眼打量了一番那御剑当空的吕三娘,言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趟这浑水......” 言罢,有阴风阵阵席卷而来,左月素携包文正也是瞬息远去,离开了这雄踞千年的鬼蜮。 那本是与怨戾之花下听命的厉鬼,也是仓皇逃窜至了九幽涧的深渊之中,唯恐这至刚至阳的天雷之威当真临头...... 吕三娘性子孤洁且不喜多言,眼见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先后离去,心中略一思量,便驾驭剑光瞬息远去,直追那青丘山玉漱山庄的方向而去。 峨眉仙门数千载的传承固然不容有失,但若是任由包文正自此置身与妖魔之中,为了正道五仙门,为了自家而受到世人的误解和唾骂,吕三娘也委实无法释然…… 子夜之后已然丑、寅交替之时,九天雷劫与这九幽涧中始至临下,乌云滚滚压低了山峦,炸雷阵阵与此刻练成一片混响,银蛇撕裂长空朝那怨戾之花上狂泄而发…… 深渊之中的厉鬼皆是惶惶不可终日,鬼哭狼嚎的四处仓皇逃窜,唯恐这九天雷劫能深入了深渊之中,将其夷为平地,皆是灰飞烟灭。 风从树叶的缝隙间飘荡而过,杨树的枝叶随之簌簌作响。月光的清辉似水如梦,如纱般漂浮起,四周朦胧,小路若有若无,在青丘山中蜿蜒而去。 寂静的深夜,便是林中的鸟雀也早已栖息,此处没有丝竹乱耳之嫌,只有溪水潺潺自青丘山淙淙而过,只有晓风残月之凄美,只有树影婆娑,只有野花的淡香悄然迂回了孤独的夜下。 夜阑人静的玉漱山庄内,皓月高悬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月华,那九曲廊桥清冷寂寥,薄雾为其笼罩了神秘的面纱,…… 那纤弱的女子便孤单驻足与九曲廊桥之侧,淡蓝色的罗裙包裹着娉婷的身姿,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眉清目秀,清丽胜仙,有一份天然去雕饰的自然清新,那眉间唇畔的气韵,雅致温婉,却也有几分淡淡的落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梅绛雪幽幽的叹息一声,抛在了这晓风残月之中,那纤弱的身躯袅袅而去之时,却是蓦然回首遥望天际,美目之中自有诸般景象流转。 “春三十娘!” “你还有脸,来青丘山......” 梅绛雪满腹怨毒的语调与这九曲廊桥内消散,双眸之中的寒意更是一闪而逝,而后便如适才一般无二的清冷,负手而立静候寡廉鲜耻的百莽山妖王之尊,千年蜘蛛精春三十娘的再度莅临青丘山! 127:妖妻鬼妾战黑山(二) 一道轻烟乍起,瑰姿艳逸的身影从迷雾中袅袅而来,一袭红衣尽显风华绝代,轻转莲步优雅万千,美目淡淡的飘过,那颐指气使自是不言自喻。 “看你这般,似是有些不悦?”春三十娘逼视着梅绛雪,冷漠的言道。 梅绛雪故作错愕的神采,落寞的问道:“姐姐既然与包文正结为夫妻,为何不在百莽山琴瑟和鸣,莫非便是不念一点旧情,刻意上门羞辱我不成?” 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悦,又怎会当面显露出来,春三十娘早是百莽山妖王之尊,那神通“八方噬魂网”也不是歹毒阴狠,而妖族本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故而梅绛雪只能故作淡然说道。 “为了包文正,坏了我们姐妹数百年的情分......”春三十娘将气息一敛,如同寻常的女子一般近前来,端详着梅绛雪这清丽胜仙的面颊,叹息说道:“只是智与不智,谁又能说得清呢。” “今日姐姐莅临青丘山,莫非是与小妹闲话家常?”梅绛雪心中诧异,素来知晓春三十娘的心性自是不解,便不动声色的问道。 春三十娘却是未曾搭话,负手而立径自与这九曲亭廊之上,美目凝望着那碧波如镜,叹息说道:“昔日你为了那人,便擅闯阴曹地府,我却不解为何锦绣心肠如你,也会行这不智之举……” “原来情之一字,竟是能令人欲罢不能……” “我至此方知,与你的眼中,本就不在意这妖王之尊罢了……” 梅绛雪越听越是狐疑,查看春三十娘的神色也不似有伪,暗自焦虑情郎包文正也不知近况如何,却也只能虚与委蛇的自嘲笑道:“我并未领悟神通之妙,何来与群妖争雄的魄力,姐姐可是另有心事,不知何出此言?” 山林中的清风抚动鬓角的发丝不胜的妩媚,凭湖相望,月在湖心泛起凄迷的光晕。 春三十娘淡声相询:“你昔日化身唐琬与那陆游琴瑟和鸣之时,是否也曾有过争执……” “那是自然……”梅绛雪闻言便已知端倪,轻转莲步走到春三十娘的身侧,轻声说道:“月尚有阴晴圆缺……” “若是夜夜皓月当空,也未见的是美事……” 春三十娘沉吟不语,而后遥望这远方的天际,面颊之上寒霜渐显,美目含煞的冷声说道:“如此说来,我只要杀了这贱人,再打断他的腿,便谁也不会再有非分之想!” “便是我丢弃之物,也不容她人着手……” 梅绛雪心中惊疑不定,抬眼遥望天际自有诸般景象流转,待瞧见那白发飘摇的女子与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也不由得蛾眉倒蹙,心思急转之下相询问道:“左月素为何携包文正前来?” 春三十娘缓缓的侧首,美目之中泛起异样的神采,冷漠的端详着梅绛雪,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妹妹是在关切哪个?” “莫非是我这个抢走你情郎的好姐姐吗?” 言词之中不乏讥嘲之意,春三十娘能雄踞百莽山妖王之尊,虽是得梅绛雪的助力不少,但若非也是聪慧绝伦,焉能安稳至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梅绛雪心中咯噔一下,忙开言辩解说道:“妹妹自从昔日化身唐琬之后,便已是看淡了情愫二字……” “那又何必亲至百莽山来求我?”春三十娘冷笑连连的说道,自是对梅绛雪此言有所狐疑。 “妹妹修炼的《天狐魅术》,需得以情愫为引,姐姐又并非不知?”梅绛雪却是掩嘴笑道:“既然姐姐也慧眼识珠,可见妹妹的眼光不差……” 言词虽是语笑嫣然,而梅绛雪的心中却仿佛有利刃划过,与这夺去情郎的春三十娘当面,却要虚与委蛇且强颜欢笑,自是痛彻心扉。 “今日你这玉漱山庄只怕是要热闹了……”春三十娘另有所指的言道,随即径自走到了琴台之前端坐,轻抬柔荑随意拨弄几下,而后静候左月素与包文正等人的到来。 梅绛雪眼见春三十娘如此这般,已然猜测到了几分,突兀察觉到一阵阴风自天际瞬息夭娆而来,与此同时一道流光溢彩也是分毫不差,几乎是难分伯仲的同时莅临玉漱山庄。 一道黑烟乍起之后,那一道流光溢彩也与身侧戛然而止,那一袭道袍的女子身姿娉婷,衣袂随风泛起褶皱又复,三尺青丝与肩后飘摇,面色清冷一如往昔,不是青萍剑仙吕三娘又是谁个! 黑烟随风飘散,那秀美绝伦的女子则是妖异之极,三尺白发与面颊上萦绕,却是与语笑嫣然之际更为惊艳,正是昔日的临门恶客九幽娘娘左月素。 而位于左月素身侧者,则是多日不见的翩翩少年,与皎洁月光的辉映之下更显丰神俊逸,俊朗不凡的面颊萦绕着淡淡的笑意,一袭书生长袍与风中衣袂飘飘。 “绛雪,多日不见!”包文正拱手施礼自是谈笑风生,时值四女齐聚玉漱山庄之际,斟词酌句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公子有礼……”梅绛雪侧身行礼之际,也是为包文正捏了一把冷汗,今日有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当面,而且那孤傲之极的吕三娘也是到此,哪里还不知意欲何为,定是露出了马脚。 “梅姑娘,不请自来还望勿怪!”左月素盈盈一笑,却是用从未曾有过的礼数寒暄说道。 梅绛雪本就是以锦绣心肠而著称,得见九幽娘娘左月素这般,便是揣测出了一二,便侧身行礼后,借口去准备酒宴,轻转莲步的退下了。 “不远万里来到这青丘山,也该细说端详了……”春三十娘缓缓起身,美目凝望着夫君包文正,又与左月素面颊之上流转,冷声的说道。 “哼!” 吕三娘面罩寒霜,蛾眉倒蹙,近前来冷漠的说道:“细说分明之前,将包文正身上的剧毒解开,你们一个以“幽昙灵酒”,一个用“千机引”,他此刻道基被腐蚀,已然命不久矣!” 吕三娘此言便是另有计较,只要包文正身上的剧毒得解,便是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御剑返回峨眉仙门,届时有护山阵法庇佑,哪里还怕春三十娘与左月素这些妖魔鬼怪。 包文正本就是剑修奇才,只要假以时日领悟神通之妙后,便是堂而皇之的行走天下,双剑合璧也未见的就敌不过这些妖魔鬼怪! “包文正乃是我夫君,我春三十娘又岂会害他,既然我夫君此刻已不是你峨眉门人,何用你来多管闲事!”春三十娘美目含煞凝望着吕三娘,蹙眉冷声说道。 而后眼见吕三娘沉默不语,便心中暂熄计较之心,回眸凝望着左月素已然动了薄怒,言道:“倒是你,左月素!将我夫君体内的剧毒解开!” “咯咯!”左月素掩嘴一笑,故作乖巧的模样说道:“昔日随夫君前往百莽山,却是担心自家安危,故而以“千机引”自保而已……” 言罢,左月素便从头上掐断一根白发,柔荑轻捻指尖便有晶莹的火焰升腾,将这发丝焚烧之后有黑雾浮现,轻启樱唇气若幽兰,便将这黑雾朝包文正的面颊之上吹去。 “夫君,哪个是你夫君!”春三十娘勃然色变,美目含煞的凝望着左月素,妖气萦绕身躯已然抚动了罗裙翻飞,一字字的说道。 “自是包文正!”左月素依旧是语笑嫣然,阴气萦绕身躯也是罗裙飘飞,美目之中更是泛起火焰闪烁,时值九幽涧大劫已解,反客为主之际,便是恣意妄为的说道。 “左月素,你可是以为,我奈何不得你?”春三十娘冷笑连连的说道:“我今夜可挟持苍生令地府投鼠忌器,明日也可修书一封送至地府,便要你魂飞魄散!” “多谢姐姐今夜相助……”左月素侧身行礼之后,依旧是语笑嫣然的说道:“莫非我九幽涧便不能效法?” “届时,阴曹地府岂敢再来我九幽涧……” 时值左月素心生毁诺之刻,春三十娘自是怒不可遏,南北二娘娘此刻便是针尖对麦芒,皆是寸步不让! 吕三娘却是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心知有自家在侧,这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岂敢当真一战,若是两败俱伤之际,南明离火一出必定的渔翁之利。 “当然,如果姐姐愿意解去文正身上的“幽昙灵酒”之毒,邀战黑山老妖一事,左月素自是愿助一臂之力!”左月素本就是雄踞九幽涧多年,这软硬兼施的伎俩自是信手拈来,且是情真意切。 “今日我有妖枪戳天在手,已然不惧黑山老妖,你助与不助倒也无非是锦上添花而已!”春三十娘双眼之中怨毒之色已显,端详着左月素更是泛起冰冷的笑意,讥嘲着说道:“寡廉鲜耻,不妨试看你九幽涧能否度过此劫……” 128:妖妻鬼妾战黑山(三) 妖魔本就是饮毛茹血的禽兽,而鬼怪则是噬魂夺魄的阴魂,修行千年也只会愈演愈烈那与生俱来的狡诈与凶残,那是恣意的掠夺和无情的杀戮相伴,一时的隐忍和唯利是图的漠然…… 九曲亭廊的琴台之侧,皓月西移依旧将月华遍撒青丘山,渺渺的云雾如纱如绸更显凄迷与梦幻,有河蛙的叫喧声偶尔依稀传来。 左月素乃是千年厉鬼,阴毒狡诈自是不言,时值九幽涧大劫已过,便是起了投石问路的心思,意欲迫使春三十娘解了包文正身上“幽昙灵酒”之毒。 “妹妹也不愿如此……”左月素无视春三十娘那怨毒之色,幽幽的叹息说来:“谁教妹妹对文正已然情根深种,若是不解剧毒,这受制于人的滋味委实难受……” “左月素,你这个贱人!” 春三十娘闻听此言便是急怒攻心,戾气浮与面颊之上,冷漠的喝道:“你说来说去,无非是借故不愿践诺而已……” 吕三娘闻听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唇枪舌剑,因不善言辞故而也未曾搭话,因心中不悦故而蛾眉倒蹙,双眸凝望着包文正头顶渐有黑雾扩散,心知九幽涧的剧毒“千机引”应是已除。 “男女之情贵之一诚,以“幽昙灵酒”驱策你百莽山的妖魔则另当别论!”吕三娘言词如剑,冷声说道。 左月素闻听吕三娘此言,自是怦然心动,道行和神通与春三十娘相论只是伯仲之间,但若是有包文正昔日师尊吕三娘相助,则有望胁迫春三十娘就范。 春三十娘自尸山血海之中,踏着累累白骨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修行千年又岂是易于之辈,闻听吕三娘此言之后便是心领神悟,但却是未有丝毫忌惮之心。 “如此说来,这幽昙灵酒之毒是非解不可了?”春三十娘美目含煞,妖气升腾抚动罗裙簌簌生响,分毫不让的与吕三娘与左月素呈三足鼎立之势。 妖枪戳天未曾祭炼之前,春三十娘尚且与黑山老妖一场恶战,修行千载以来又何曾畏惧过何人! 皓月西移渐沉之时,九曲亭廊的烟雾依旧笼罩,三名领悟神通之妙的绝色佳人,各自是面罩寒霜,那战意升腾更是一触即发,大有一言不合便决出生死之意。 “娘子……” 那深情款款的语调与凝重的气氛中响起,与此同时一双臂膀便是揽住了春三十娘那纤细的腰肢,包文正旁若无人的以后背挡住了吕三娘与左月素的气机。 包文正此举看似突兀却是另有玄机,适才假借祛除“千机引”之时,已然将三人的言词静心聆听,且也观察入微,深思熟虑之下这才有如此行径。 绣玉谷移花宫势必要返,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就必定要完成,系统限定的时间犹如利刃悬颈,绝不能因这“幽昙灵酒”之毒,令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再起间隙…… 与春三十娘的“夫妻之情”早就坦然告知了左月素与吕三娘,并且元阳之身早失更是不争的事实。 与峨眉仙门之中,便曾告知过吕三娘,与妖魔为伍乃是无奈之举,若是得保五仙门传承不灭,唯有挑唆春三十娘与左月素联手方能邀战黑山老妖。 不出所料,今夜九幽涧大劫已解,如吕三娘眼中来看,自家为了诛杀黑山老妖投身妖魔道中,皆是因与其有缘无分而心生绝望,越是如此惺惺作态,越发令吕三娘心中落寞和歉疚…… 而左月素则是另当别论,昔日与九幽涧中便是有言在先,仅是夫妻之名而已,时至今日一则未曾有“云雨之欢”,可证彼此之清白,二则也是左月素与九幽涧生死与共之时有所感触,这才生情!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一切都在撩过之后才产生的……) 左月素目睹包文正揽住春三十娘,呆滞之余心中升起了一股酸楚难耐之感,身躯一颤欲要上前制止,却又不知何以启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了,他曾经说过…… 与他的心中,春三十娘与自家是一般无二的,当初与九幽涧之中闻听此言,不过是只觉的可笑而已,那缔结冥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又岂能当真? “包文正,我是你拜过堂的妻子!” 左月素美目含煞,戾气与周身升腾而起,未及细想便脱口而出喝道。 那语调便是厉鬼哀嚎之声,犹如夜枭之凄厉,三尺白发与肩后飘摇之际,戾气与怨气便是浮上了面颊,双眸之中有火焰闪烁…… 阴风犹如浪潮翻滚而来,瞬息便席卷开去,抚散了这九曲亭廊湖畔的薄雾,生生震碎了平静的湖面,更有水花接连不断的乍起! 春三十娘平静的凝望着夫君包文正,时值此刻心中的恨意也是消减了甚多,与左月素当面如此,无异与一耳光括在了左月素的脸上,着实令春三十娘心中快意之极。 “哼!”春三十娘蛾眉倒蹙,面颊之上泛起讥嘲的笑容,妖气也是瞬息升腾而起,将这席卷而来的阴气尽数驱散,与衣袂飘飘之时更是媚姿艳逸。 春三十娘盈盈一笑,揶揄的打量着左月素,故作惊愕的问道:“左月素,阳人的礼法与我等妖魔有何干系……” 包文正心中则是咯噔一下,深知若是再有三言两语,势必再难转圜,这春三十娘是饮毛茹血的千年蜘蛛精,左月素也是一口怨气不散的千年厉鬼,并称南北二娘娘数百年,皆是一般的恣意妄为,阴狠毒辣…… “两位娘子……”包文正叹息一声,故作黯然的说道:“此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 此言一出,春三十娘脸色再变,有寒霜逐渐凝聚与面颊之上,侧首冷冷的望着包文正,本是牵着衣袂的柔荑也是缓缓的松开…… “今日九幽涧得百莽山相助,虽是暂解地府的征剿,但却非一劳永逸……”包文正唯有将话题旁引,指出如今的大势,故作郑重其事的沉声言道:“地府之势今夜已然略窥一斑,无功而返又岂会善罢甘休!” “黑山老妖也不会坐以待毙,远遁之后踪迹难寻,必定意欲各个击破……” 与包文正而言,不惜以毒计挑唆百莽山万妖挟持十万生灵,不惜正面与阴曹地府为敌,便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妖妻鬼妾战黑山”,既然已经手染了鲜血淋漓,又怎能任由春三十娘和左月素再生间隙…… “或许,黑山老妖便在这青丘山中……” 包文正缓步行至这湖畔之侧,负手而立遥望这深邃的夜空,时值皓月西沉群星璀璨之际,那衣袂飘飘恍若谪仙,于此刻却是轻描淡写的说来。 此言一出,携一计退却阴曹地府征剿九幽涧的智深似海,却是令春三十娘与左月素为之动容…… 九曲亭廊的气氛也为之一肃,稍减了适才渐起的间隙,只因无论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如何作想,与黑山老妖看来,极南之地百莽山与极北之地九幽涧已然结盟,乃是不争的事实! 论道行之高,神通之妙,黑山老妖也只是比春三十娘强上一筹而已,也绝不会狂妄到意欲迎战南北二娘娘联手,故而各个击破乃是唯一破解之法! “那黑山老妖也或许是见时局不利,远遁也犹未可知……”包文正转身环视了三女之后,以眼色示意稍安勿躁,含笑言道:“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令阴曹地府铩羽而归,今夜便借青丘山的美酒,畅饮一番如何?” 春三十娘与左月素面面相窥,心知失态之下已有疏忽,时值包文正料事如神,一计退了阴曹地府的征剿,故而虽是心有不喜,却也知必定是另有计较。 时值寅、卯交替之时,皓月终究沉与了云层之中,星光的璀璨也稍显黯淡,与昼夜轮转天色渐白之时,玉漱山庄的凉亭之内,那山风徐徐而来抚动了衣袂飘飘。 清丽胜仙的吕三娘斜背青萍仙剑,静静地驻足与一侧沉默不语…… 媚姿艳逸的春三十娘慵懒的斜靠着凉亭的圆柱,那白皙而纤细的美腿与罗裙中若隐若现,说不出的荡人魂魄…… 风华绝代的左月素语笑嫣然,那白发与面颊之上萦绕,与诡异之中自是惊艳之极,美目之中的冷意自是不言…… 秀美绝伦的梅绛雪身姿娉婷,拂袖示意侍女聂小倩退下之后,柔荑翻转自有妖气萦绕,将窖藏多年的美酒奉与桌案之上,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 包文正端坐在桌案之前,早已将诸女的神色收入了眼中,心思急转之下也是头大如牛,一言要分说四女,谈何容易…… 129:妖妻鬼妾战黑山(四)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此时此刻,与“妖妻鬼妾战黑山”的前夕,淡然的目光自梅绛雪与吕三娘之处飘过,这一首韦应物的《滁州西涧》浮上了包文正的心头。 以梅绛雪的锦绣心肠,以她未曾领悟神通的道行,置身与凉亭之内,关切及担忧之心自是不言而喻,便如诗中的幽草一般。 以青萍剑仙吕三娘的孤洁和清冷,能在玉漱山庄中与妖魔共处至此时,一片拳拳之心的难能可贵,如诗中的黄鹂一般。 “吕姑娘,昔日授道之恩,文正感激涕零……”包文正拱手深施一礼,情真意切的恭声说道:“五仙门以庇佑苍生福祉为重,姑娘身为峨眉掌教,委实不应与此处逗留,仅以一杯水酒……” 故作言词匮乏,面颊之上涌起自嘲与寂寥之色,叹息说道:“祝姑娘大道可期……” 青萍剑仙吕三娘的心性何等孤洁,素来以庇佑苍生福祉为重,眼见包文正施毒计解了九幽涧之劫,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已然是露出了马脚,与玉漱山庄中逗留太久,势必引起春三十娘与左月素的猜忌。 “你犯了弥天大罪,还不跟我回祖师堂前忏悔,更待何时!” 吕三娘面罩寒霜的冷声喝道:“瞧瞧你如今的样子,生死尽数与她人手中,死不悔改要到几时?” 吕三娘虽是不善言辞,但绝非愚笨之人,否则也不至于领悟神通“南明离火”,此刻言词也是夹枪带棒更是另有含义。 既然已解了九幽涧之劫,春三十娘与左月素邀战黑山老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包文正的微末道行或会殃及池鱼。 不论此战胜负如何,总会有幸免之妖魔,返回峨眉仙门潜心修炼且冷眼旁观,他日待神通有成,双剑合璧再行斩妖除魔,重塑峨眉仙门的威名。 “咯咯!” 春三十娘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美目含煞已然是恼羞成怒,接二连三的当面挑拨,委实是欺人太甚,言道:“我夫君既然已不是你峨眉门人,所行之事与你何干!” “我本就是妖魔,莫说是杀了几个凡人,便是将这普天之下的阳人尽数斩杀,你又能如何!” 言词之冷冽恶毒,委实令人遍体生寒,秀美绝伦的面颊上浮现讥嘲笑意,妖气萦绕身躯之时那罗裙随之翻飞,便是美目含煞的站在吕三娘身前,依旧是恣意妄为的言道。 “那倒要谢谢姐姐了……”左月素本就是千年厉鬼,时值九幽涧百废待兴,自是乐见其成,故而笑语盈盈的说道。 夫君包文正阴狠毒辣自是不言,但归根结底也是阳人之躯,“唇亡齿寒”也存有火上浇油之意。 “你敢!” 吕三娘面罩寒霜之际战意升腾,青萍仙剑瞬息轻吟不已,更有那凌厉的剑光笼罩身躯,宛如置身于一泓碧波之中。 “你以为,你五仙门何以能存留至今日?”春三十娘缓步走了上前,与吕三娘相对而视,美目之中的蔑视之意也越加明显,讥嘲的言道:“难不成就是凭借你的“南明离火”?” “除了以阵法苟且之外,还道当真能护得住世间的百姓吗?” 五仙门积弱已久乃是不争的事实,仅能以仙门的阵法自保而已,若是当真正面斗法,仅是昔日春三十娘与黑山老妖的一场大战,殃及池鱼便令五仙门死伤殆尽,几欲断绝了传承……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莫非还以为,依仗神通便可以为所欲为?”吕三娘美目含煞,清丽胜仙的面颊之上遍布寒霜,反唇相讥言道。 今夜阴曹地府征剿九幽涧,天师钟馗及黑白无常并未曾出手,仅是一个赤发鬼王便是十荡十决,不但破了九幽涧的“万鬼跗骨大阵”,更是打的黑山老妖毫无招架之力…… 梅绛雪本是与一侧冷眼旁观,眼见春三十娘与吕三娘唇枪舌剑,深知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至理,平心而论委实不愿涉足其中。 “绛雪受文正公子所托,与玉漱山庄内暂为照看双亲……”梅绛雪心知包文正所谋之事,也担忧黑山老妖与这青丘山中暗自窥探,便唯有挺身而出,轻声说道:“二老年迈,恐是受不的惊扰……”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此情此景,也唯有搬出包文正的双亲,才能暂熄这愈演愈烈的僵局。 蕙质兰心! 包文正心中本是另有计较,但对于梅绛雪出言解围,回想起昔日与杨家坳的种种过往,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 “若非梅姑娘有这玉漱山庄,文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包文正故作黯然的举步上前,拱手施礼叹息说道:“二老年迈,有劳姑娘了!” 百莽山乃是万妖群集之地,自是不宜二老颐养天年,九幽涧的大劫更是今夜方解,而峨眉仙门又远在万里之外,故而包文正此刻开诚布公的说来,便是春三十娘和左月素也无言以对…… “多谢妹妹……” “多谢梅姑娘……” 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异口同声,而后彼此互瞥一眼,皆是美目含煞冷笑连连。 但,百莽山与九幽涧对峙南北已然数百年,“八方噬魂网”与“九幽白骨火”又岂是寻常,故而彼此皆有心有忌惮。 时值此刻论及“公婆”,顾及颜面,终究是忍下了心中的怨气…… “今夜九幽涧大劫已解,便是阴曹地府也当铩羽而归……”包文正拂袖之间便将桌案之上的玉盏卷起,轻盈的与诸女身前当空漂浮,含笑言道:“来日再诛杀了黑山老妖,天地之大恣意而为,便是得道成仙也绝无我等这般快活……” 这一言看似平平无奇,却是分说了四人。 与吕三娘而言,便是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势必要联手邀战黑山老妖,和蚌相争渔翁得利,布下阵法借那九天雷劫之威,将其尽数化为齑粉,这便是五仙门唯一的契机! 与春三十娘和左月素而言,今夜百莽山解了九幽涧之劫,与黑山老妖眼中已然认定南北二娘娘结盟,势成水火必有一战,若想日后恣意妄为,便唯有联手斩杀黑山老妖! 而这番话,也是包文正对梅绛雪的投石问路,虽是寥寥数语,以梅绛雪的锦绣心肠自是洞若观火…… 无他,投桃报李,故作示之一诚而已! 时值春三十娘与左月素以及吕三娘,皆是身处青丘山内,只要这梅绛雪有半点不妥,巧舌如簧之下,哪一种神通都能轻易将其化为齑粉…… “爹娘应已就寝,可否劳烦妹妹,引我前去如何?”左月素也曾为人,更与包文正数月朝夕相伴,便故作贤良淑德,意欲投其所好而已。 梅绛雪故作愕然,瞥了一眼春三十娘的神色之后,婉言说道:“二老已然入睡……” “我等吵闹不休,二老想是已然醒转!”左月素逼视着梅绛雪,蛾眉蹙起已有不耐之心,揶揄的说道:“梅绛雪,唤你一声妹妹,你可是当真了?” 语调之淡漠和鄙夷,以及那溢于言表的讥嘲之意,与这凉亭之中如同一记耳光括在了梅绛雪面颊之上。 “左月素,拜见二老你也敢争先?”春三十娘面颊之上泛起笑意,双眸之中却尽是冷意,淡漠的说道:“我与梅绛雪姐妹相称更非一日……” 春三十娘能登上百莽山妖王之尊,锦绣心肠梅绛雪的助力乃是不可或缺,此事早已传遍了妖魔道中,此刻若是置若罔闻,经吕三娘传扬出去,自是不妥! 其次,“云雨之欢”后气息交融,如春三十娘所见,包文正身上并无左月素的阴气,这所谓的“冥婚”必定另有蹊跷,此刻意欲争先拜见二老,先入为主做个乖巧儿媳,又如何能趁其心意。 “左月素,还是待姐姐先行一步吧……”春三十娘笑靥如花,美目之中更是丝丝嘲弄之色,刻意将“姐姐”二字咬重,自是暗指尊卑有序。 言罢,便上前携梅绛雪之手,径自朝这玉漱山庄之内而去…… 左月素眼见春三十娘争先,不喜之下美目之中满是怨毒之色,但随即嫣然一笑犹如冰河解冻,轻转莲步走到了包文正身侧,柔声说道:“官人……” 语调之轻柔犹如耳畔呢喃,说不出的荡人心魄,那秀美绝伦的面颊之上更是娇羞带怯,一副新婚燕尔的如胶似漆扮相。 包文正自是洞若观火,温柔的牵住左月素那冰冷的柔荑,深情款款的宽慰说道:“稍待片刻,我与你一同前去拜见二老。” 吕三娘与这凉亭之中负手而立,青丝与面颊之上萦绕,冷眼旁观春三十娘与左月素唇枪舌剑,乏味之余便遥望这天际渐泛起微亮…… 左月素美目盼兮,心知吕三娘与包文正有授道之恩,便也“善解人意”的欲言又止,转身便尾随春三十娘而去。 包文正静静的凝望着吕三娘的娉婷背影,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