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祥云镇有座祥云山,山脚下一方淡水湖碧波莹莹,沿湖两岸坐落着几十户人家。 这里被周围人称作湖边村。 村东头背靠山脚,竹林绵延,独一户寻姓人家。 当家寻伯山是十里八乡知名的养蜂人,娶妻李氏慧娘,育有一子一女。 女儿寻常年方十四,幼儿寻安不久前刚过完两岁生辰。 虽说寻家早年欠了不少债,为还债日子过得清贫了些,却是村里少有夫妻恩爱,和睦美满的人家。 小夫妻俩努力奋斗,欠下的债眼看便要还清,哪想这幸福羡煞旁人的一家子,竟遭了天妒。 这日寻伯山上山采蜂一宿未归,清早尸体被人发现在一处山崖下,摔得面目全非。 抬回寻家竹屋时,慧娘受不得打击,当场抹了脖子追随丈夫而去。 寻常目睹父死母亡,悲恸晕厥,是夜高烧不退,去了半条命。 李三婶子和村长家的新媳妇张氏心善,得了家里同意,轮着照看了姐弟俩半宿。 新媳妇张氏中途熬不住打了个盹儿,没注意寻常心跳渐弱,停了一霎,又恢复过来…… 第一章 寻家事 东方天际红霞初露,湖边村各家各户升起袅袅炊烟。 炊烟散去不久,村里勤快的男人便陆续下地干活,女人则三三两两聚到湖边浣洗衣裳,聊些家长里短,儿女琐事。 渐渐的,话题又引到了村东头竹林那家。 “昨儿个棺材还停在屋里呢,林家那彪悍婆娘便敢上门退亲,也不怕寻家两口子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她!” 平日里从不在背后议人是非的春花嫂破天荒开了口。 李三婶子搓着手里的衣裳,闻言忍不住眉间惆怅,幽幽叹息一声:“她向来是个黑心肝的,不提也罢。可寻家媳妇着实心狠哪,她这一去,留下姐弟俩,这日子可怎般过。” 徐氏忆及自身坎坷的婚事,心有戚戚:“寻家闺女这克父克母的灾星名声传了开来,还带着幼弟,想找桩好婚事怕是难。” “啥带着幼弟,啥婚事?要我说,有慧娘那两个没心肝的兄弟在,全是妄想!”大嗓门的姚氏往衣裳上抹一把皂角泡泡,不客气道,“看着吧,等伯山俩口子头七一过,姐弟俩准给卖了!” 徐氏惊疑:“寻常今年好歹有十四了,就任由她舅拿捏?” “栓子家的,你是刚来不知道!”姚氏搓衣的力道重了几分,“寻常那丫头性子绵软的,熟了的柿都没她好捏!” “姚姐这话说的真是客气。”一旁陈氏怪里怪气接腔,“以前那丫头有厉害的爹、精明的娘护着,如今爹妈死了,又长了个狐媚样,啧啧——” 一旁妇人们听得皱眉,却又因她话里有话忍着没打断,纷纷竖起了耳朵。 吊足众人胃口,陈氏得意,语气里的恶毒也忘了遮掩:“村里小瘪三不少,指不定还没卖出去便给人糟蹋了!” 李三婶子搓衣的动作顿住,手里浸湿的衣裳往盆里重重一搁,和着泡沫的脏水飞溅了离她最近的陈氏一身。 不待陈氏发作,她幽幽道一句:“举头三尺有国师,某些人小心不积口德遭雷劈。”吓得陈氏一哆嗦,差点把手里拎着的衣裳丢进了湖里。 等心里头惧意散去,瞄到头顶万里无云一片蓝,耳边响起妇人们刻意压低的偷笑声,陈氏气得脸都绿了。 奈何李三婶子家男人是村里出了名的凶悍不好惹,陈氏向来欺软怕硬惯了,借她一千个胆,也不敢和李三婶子动手。 一时没地儿撒气,陈氏自个在那骂骂咧咧,可劲搓盆里的衣裳,没人理会。 …… 村东头背靠山脚,竹林绵延,深入尽头,毗邻山泉飞瀑处,是一片花的海洋。 每隔几簇花丛便搁着个四四方方的蜂箱,入眼有大概三五十个蜂箱,蜜蜂翅膀震动的嗡嗡声把清脆的鸟鸣都盖了过去。 一栋门上挂着白布,与这唯美景致格格不入的破旧竹屋独立于花海中央。 屋内并排三间房,一待客小厅,一小炤间、浴间、茅厕,屋前竹篱笆圈出一个偌大院子。 院子里,几只鸡饿得蔫蔫没精神趴在地上,一角的柴火堆还是昨日那般高度。 这,便是妇人们嘴里谈论的寻伯山家。 说起寻家,村里人谁不叹一声命? 寻伯山早年丧父,八岁时母亲生弟弟难产伤了身子,还在月子里便撒手人寰。 寻家原本就不富裕,寻伯山为养活体弱多病的幼弟寻伯桥,变卖了田地祖产,还因此欠了同村富商刘有财一屁股债。 虽说刘有财待人和善,少有催债,可寻伯山性子耿直敦厚,欠了债没法心安,至此没日没夜给刘家做长工还债。 十五岁那年,他机缘巧合学了一手养蜂的本事,有了技艺傍身,又得刘有财劝了番,心里踏实了,才敢开出村东头那一片无主荒地种花养蜂,欠下的债慢慢还。 便是这般境况,他还勒紧裤腰带送了七岁的寻伯桥上镇上念私塾。 到十八岁,他婚事不好再拖,同村打小一起长大的李慧娘不顾兄弟反对,硬是求了爹娘,只要了五两银子的聘礼,嫁到寻家来。 慧娘一手好绣活,帮衬家里不少,寻伯山除了养蜂,还编得一手好竹器,夫妻二人同心,日子过得越发像样。 到这,村里人都暗暗猜测,寻家该走上坡路了吧? 可命运这东西,偏爱捉弄人。 寻家闺女寻常四岁那年,年仅十四的寻伯桥顶着文曲星下凡之名,继考中秀才之后,信心满满参加乡试,不料却落了榜。 学问差他甚多的同窗都榜上有名,他竟连榜尾都没摸着,事有蹊跷。 多方打听之下,才知考卷被人顶替了。顶替之人便是那中了第一名的解元,同考的城守之子黄子骥。 原本这类事时有发生,民不与官斗,不过等三年再考一次的事儿,心思通透的,运用得好,还能得城守青睐,前途一片光明。 可寻伯桥打小便是个心气高的,心思再是通透,也落了个意难平,哪还能再静心苦读赶考? 当时摄政王晟明渊征战天下已近八年,一统周边十国,大陆最边缘的南部灵月、极北雪狼二国不战而降为附属国,唯东部昭陵、西部夏国仍在负隅顽抗。 天下一统已到关键时刻,眼看就要永失上战场浴血的时机。 男儿志气一起,又恰逢朝廷征兵,寻伯桥早年为强健体魄同村里猎户练过几年,读书时还荤素不忌读了不少兵书,心里憋着一股劲,愣是瞒着家里投了军,至此十年未归。 村里人当面不好说,背地里却都认定寻伯桥必是死在了战场上。 也就寻伯山夫妻俩还在心里揣着一线希望,日日把寻伯桥住的那屋收拾得妥妥的,等着他回来。 可怜儿郎还未等回,夫妻俩先一步去了,留下孤女带着幼弟,步了父辈后尘。 这,可不就是命? 而此刻,这好似祖上没积阴德,倒了八辈子霉的寻家浴间,正热气腾腾,不时响着哗哗的水声。 第二章 新身份,寻常 温热的液体淌过身体,病体虚弱无力之感减缓了些。 寻常一手握木勺舀水,举高,从头顶浇下,另一手拿了个丝瓜络在身上搓。 洗得差不多的时候,拿起搭在木桶沿上的干毛巾绞干过膝的长发,拧干水往脸上一抹。 屋外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鸡叫,又戛然而止,蜜蜂的嗡嗡声却失了规律,凌乱起来。 耳朵动了动,细长卷翘的睫毛颤了两颤,唰地睁开。 霎时,一双翦水秋瞳波荡开来,清隽明澈,好似天上皎洁的明月光辉。 粉色芙蓉肚兜,雪白贴身里衬,鹅黄窄袖交领上襦,百褶浅绿碎花下裙。 寻常循着原主的记忆穿了粗布衣裳,趿上木屐,拉开浴间的门,微晃着还有些不适应的身子往屋外走。 醒来时看到院子里蔫蔫趴着的三只母鸡、两只半大鸡仔皆没了踪影,那处飞扬的尘土还未消散。 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正大步迈出篱笆院门,手里提着个扎得严实的麻袋走得飞快,袋子里还有东西在动。 她忍不住微勾唇,乐呵了下。 够极品呀,这亲妹子和妹夫才下葬了不到一日吧,竟然上门偷鸡来了。 先有前来退亲林家人恶心的嘴脸,后有亲舅舅大白天登门偷鸡。 原主挂了其实也挺好,不然就她那比纸还薄的脸皮,若是受不住一根绳子吊死在树上,吓死了村里的老弱妇孺,可不得死了都不安宁? 两手抱胸,身子往屋门上一倚,寻常懒懒地喊: “大舅啊,你是要带我家鸡去喂食吗?我娘说喂饱了要记得再拎回来,我和弟以后可都指望着这些鸡下蛋养活呢。” “哎,你再走快点呗,怎么不用跑的呀!” 一个惊吓,李富贵身子一抖,僵着脑袋转过头,一脸嬉笑道:“常丫头,看你说的啥话,你娘都去了,咋跟你说话呀!” “咋不能说?她昨晚才托梦给我哩。喏,她如今在你头顶飘着呢,你看不到吗?” 寻常朝李富贵头顶的方向一努嘴,大声喊:“娘诶,大舅不信你闺女说的呢,你下来跟他说说呗!” 把个李富贵吓得身子筛糠似的直抖。 他惊疑地抬头往天上看,恍惚中好似真有一个白衣女鬼,青面獠牙,吐着血红的大长舌,十指如钩,尖利的指甲向他抓来……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李富贵吓得倒跌在地,再顾不上麻袋里的鸡,手撑着地狼狈爬起,飞也似地狂奔着逃离。 “嗤!”寻常看着李富贵跑远,打了个响指收回魂力,又瞥了眼麻袋边那一滩可疑的水渍,扯了扯嘴角,上前拖起麻袋转身往屋里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秉承着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的心思,寻常把一麻袋的鸡拖到了小炤间里头。 割脖子取血,煮水烫一遍,拔毛剖腹掏内脏,完了全往煮开的锅里一扔,盖上锅盖,生火,熬鸡汤。 第一次做,还挺有模有样的。 她洗澡前去寻伯山夫妻屋里头看了下,寻安小娃子四仰八叉躺在铺着厚褥子的床上睡得喷香,这会儿也不知醒了没。 心里惦记着,手上便掐诀使了个火球术,让一团火点燃锅底的柴烧起来,起身离了炤间。 她死后魂魄不小心入了空间裂缝被重创,入驻这具身体之时只剩一抹残魂,魂力修为直接从仙士掉阶回术士,识海骤缩,好比浴池变成了水杯。 但这样的魂力,对这具身体来说却刚刚好,这也是她的魂魄能这么快与新身体融合的原因。 而使用一次火球术这类小法术,只消耗现有魂力百分之三,一刻钟熄灭,睡上两刻钟就能恢复,不休息也只会有些小疲惫。 入了小厅,左侧三间屋,靠厅那间是寻伯山俩口子的,中间属于亲叔寻伯桥,最左边拐个角的是她的,从她屋里往外,能看到寻伯桥那间的屋门。 跨过门槛,她边往寻伯山夫妻屋里走,边抬眼朝床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之下,被吓了一大跳。 好家伙,寻安正撅着个光屁股,脸朝下憋得通红,半个身子挂在床沿,两条白胖似藕节的小短腿朝天踢蹬着,眼看便要往下摔! 几步蹿上去接住寻安,寻常刚舒口气,不想一个脚下无力带着寻安往床上扑去,险些压在了小娃子身上。 等她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子站好,把脸朝下趴在被子里的寻安翻转过来,一下便对上一双湿漉漉布满控诉的眼。 寻安肉肉的唇蠕动了下,嘟起,发音不准却清晰地吐着字:“阿姐,饿!饿!” 寻常被电了下,眨眨眼,一把抱起寻安,在他红扑扑的脸蛋上啃了口:“饿啦?走,阿姐煮了香喷喷的鸡汤,咱喝汤去!” 姑娘心忒宽,自个瘦瘦小小的力气本就不大,手里还敢托一娃子,也不怕把人摔了。 “衣衣,衣衣!”小娃子一只胖手搭在寻常脖子上,另一只半捏个小拳头,指向被子上的小衣裳。 呵呵,寻常讪笑,赶忙又把寻安放回床上,拿了小衣裳,按着记忆里的步骤极不熟练地给他穿好。 “鞋!”穿好衣裳,寻安小手往床脚处一指。 刚把手伸到小娃儿腋下,准备抱人的寻常:“……” 等把鞋子穿好,她学乖了,也不急着抱娃子,声音极轻,两眼熠熠地看着他,近乎谦逊地问:“还有呢?” 小娃子也不客气,脑袋一歪,抬手往头上一指:“束!束!” “树?”顶着满脑袋问号,寻常疑惑地翻记忆,然后眨眨眼,看向寻安头上那几撮毛,囧了。 她是真没想到,这么几撮,也要束! 折腾了好久,勉强用根没有弹性的红绳,好歹弄出了个歪歪扭扭随时可能散架的冲天辫。 寻安两只小胖手往上伸,摸到冲天辫了,才满意点点头,蹬着腿就要下床。 寻常不知道他要干嘛,苦着脸微晃了下已经开始酸疼的胳膊,把他抱着轻放在地上。 就见小娃子摇摇晃晃走到屋子靠窗那桌,踩着矮凳撅着屁股爬上高椅,小脑袋往前一伸,凑到铜镜跟前瞅。 寻常:“……” 第三章 极品舅两家 这边好不容易搞定小娃子,姐弟俩坐在炤间的木墩上你一口我一口喝着美味的鸡汤,那边鸡没偷着还吓出一身冷汗的李富贵两手空空回了家。 才进屋门,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歇,就被自家婆娘拧着耳朵破口大骂。 “你个没用的东西,抓几只鸡抓不着还被人看了笑话,我黄*杏儿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嫁给你!让你分家分不成,才挣几个子儿,大半给了那两个老不死的贴补没出息的小儿子!” 顿了下,黄氏声音拔高,隔着门朝外嚷起来: “考了快二十年了还是个穷酸秀才,个整日里离不得婆娘的贱玩意儿,还真当自个是官老爷给人甩脸摆架子!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东西……” 越骂越没完没了,若不是兄弟俩共个祖宗,估摸着黄氏得把对方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遍。 而她的大骂也如愿被隔壁屋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荣华气得小山羊胡一抖一抖,脸涨得通红,却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 “无知粗鄙的村妇,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老爷别气,气多伤身,咱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杨氏抬手轻拍李荣华胸脯,温柔软绵地道。 明明是劝慰的语气,愣是能让人听出妩媚销魂的滋味来,特别是那一声“老爷”,直喊到李荣华心坎里去了。 这不,他满腔的愤怒都在这美好的声音中化为乌有。 没再理会黄氏的骂声,他一手抓住杨氏的手,另一只手便朝她腰际摸去,渐渐往上,平日里清高孤傲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直勾勾盯着杨氏鼓鼓的胸脯看。 “娘子说的对,这事不值当生气,趁着这大好时辰,不如,咱进屋去?” 杨氏被看得一脸娇羞,捶着他嗔道:“讨厌!” 李荣华当下揽着娇妻,大笑着朝两人住的里间走,大白天的,就做那档子事去了。 这个时候的李荣华,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斯文样? 隔壁屋里,不知自己的怒骂反而促成两人好事的黄氏,还在那扯着大嗓门停不下来。 李富贵向来是个惧内的,回来的路上就做好了被自家婆娘教训的准备,可到底没想到,才进门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训上了。 起初他有些发懵,然而听着听着,倒听出了几分意味。 了解自家婆娘的他一下想通了关键,却不敢打断黄氏骂人。 又过了近一刻钟,黄氏终于骂累了,一伸手,李富贵忙把手里捧着的茶碗递了过去。 等黄氏喝完一碗水,脸色平和下来,他才敢压低声音小心地问:“媳妇,莫不是我上寻家的事被老二家知道了?” “你说呢?”黄氏出够了气,朝李富贵一瞪眼,也把声音压了下来,“你个没脑子的,去偷鸡也不晓得顾着点周围,你被杨氏那妖精尾随了知不知道!” “啥?”李富贵声音提高了几分,“个臭娘们,敢跟踪老子!不成,老子得好好教训教训她,堵住她的嘴!”边说边撸袖子,气冲冲就要往隔壁屋去。 “你个蠢货!回来!”黄氏气得又拧向李富贵的耳朵,“说了多少回了,做事要用脑子!脑子!” “诶诶,媳妇,轻点,轻点……”李富满身气势顿消,苦哈着脸连声告饶。 黄氏闻声松了手。 这也是李富贵每次被欺负却不恼的原因,黄氏懂分寸。 当然,这懂分寸,是李富贵自个认为的,外头多少人暗里嘲笑他呢,他还不自知。 “你凭啥教训她,有那两个老不死的在,你能训上她?”黄氏恨铁不成钢,“自个想想,别说你拿她没辙,这事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么?你这一上门,没事都得被你搅出事来!” “咋没事?万一那妖精把这事往外一说,我还要不要脸了,还怎么在村里头混?”李富贵急了,“我去把她教训服了,怕了,她哪还敢往外说!” “说你蠢你还真蠢!”黄氏气得抬脚又往李富贵身上招呼了几下,“你和李荣华是亲兄弟,你名声不好,他定然受到牵连,他是要考功名的,那妖精敢往外说么?” 李富贵一听,还真是这个理。 黄氏见李富贵信服的样,心里头得意,继续道:“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隔着窗远远瞧见杨氏那妖精鬼鬼祟祟的往屋里走,一进去还把门拴上了。 “我就想啊,这妖精定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事,结果上前一听,没想她竟然偷偷跟着你去了寻家! “她跟着你是要做啥?自然是等你把鸡‘拿’回来,见者有份,想分一杯羹!嘿,哪想遇着鬼了,吓了她个半死!个死妖精,活该!” 李富贵脸一绿,他也吓了个半死呀! 原还想在自家婆娘跟前找点安慰,这下根本没脸提了。 可黄氏哪会放过他? “当家的,跟我说说,咋回事啊?我听那妖精说你也看到鬼了,是你那大妹子,真的假的……” 两口子就见鬼这事,开始说个没完没了。 黄氏不时提高嗓门喊,自以为把隔壁屋的妯娌杨氏吓得不轻,脑子里反复想象对方花容失色涕泪横流的惨样,心里舒坦至极。 她若是晓得杨氏早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和自家男人快活去了,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可不得活活气死? 第四章 姑娘上辈子 极品舅两家的互动寻常并不不清楚。 她虽然知道当时还有人躲着偷看,但因为对方没参与进来,她也就没在意。 一个见鬼,两对夫妻就被唬作一团,至少头七之前是谁也不敢再上寻家门了。 鸡汤连着喝了三日,终于没汤可喝。 一大早,寻安小娃子还在呼呼大睡,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寻常就起身进灶间寻吃的去了。 把里外翻了遍,却发现米缸早见了底,仅剩的存粮也不过几颗红薯,一瓮白菜干,一小碟子萝卜干,有盐,不多,还是粗盐,没油。 寻常瞪眼,这些天她光顾着整理原主的记忆,适应新身份,把照顾寻安的一堆事弄明白,竟没留意她和小娃子都快吃不上饭了! 穷人的日子啊,还真新奇不了多久。 上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姑娘捏起颗红薯在手里颠了颠,不禁长叹一声,以前的生活,确实是离她远去了。 明明才发生的事,哪想一转眼,竟成了上辈子。 把背往灶台一靠,寻常双手无意识搓起了红薯皮上的泥,思绪翻涌。 上辈子,她有一个让她满意了一辈子的名字,叫云上邪。 上邪,意指天,不是长辈寄予的什么厚望,而是爷爷在爸妈的车祸现场,亲手从妈妈肚子里取出她的那一刻,对她许下的单纯祝愿—— 和天一样长寿。 作为上古传承下来的修仙家族,云家因子嗣繁衍艰难,到她出生的时候已经人丁凋零到仅剩她与爷爷二人相依为命。 天意弄人,同为云家继承人,被爷爷寄予厚望的爸爸连修炼的门槛都摸不着,而被当成娇娇女养的她,却是个罕见的修炼天才。 十五岁,她炼就混沌魂体,跨越了万年来云家无人触碰到的仙凡分水岭,从术士晋阶仙士。 然而她和爷爷满心激动还未冷却,就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她毫无预兆病倒了。 五年间,她的身体从莫名奇妙开始体弱,到最后严重到好几次魂魄离体昏迷不醒。 爷爷翻遍云家典籍,才知是魂力太强,身体强度没跟上的缘故。 魂力是修士强大的根本,修士以魂力为媒介,通过沟通天地灵力施展法术。 之前大舅李富贵上门偷鸡见到鬼,就是她使的的小法术障目术。 云家的修仙传承中,有两种修炼功法,一为锻体,一为炼魂。 二者合一,从凡人修炼到术士、再由术士进阶仙士,练到仙士极致,可长生不死,坐地成仙。 本来有煅体功法辅助修炼,是不会出现她这种情况的。 但一千年前,煅体功法就和云家圣物天罗盘一起被一位姓卫的下人盗走失传了。 缺了锻体功法,尚有炼魂功法,并不影响修炼魂力、施展法术,加上多年无人有天赋触及仙士门槛,锻体功法也就渐渐被云家人遗忘。 哪想这缺了功法的弊端,竟会在成为仙士后显露出来。 魂魄一旦长时间离体,就会渐渐消散。 眼见她魂魄离体后,回归的时间一次次变长,为了救她,爷爷踏上了外出寻找丢失功法之路,某一天,突然就跟她失联了。 爷爷失踪后,她魂魄离体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 但能活一日是一日,哪怕明知活不久,她也没有一点要提前去死的想法。 所以那日她又一次魂魄离体,找爷爷未果,顺着身体仅剩的一丝牵引之力飘回,看到表妹拔掉她的氧气罩,断了那最后一丝牵引力,她是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她的。 就为了“青梅竹马长大的男人竟然喜欢病鬼云上邪而不喜欢她”这么个理由! 为了这么个理由,她竟干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情窦未开的姑娘自得知自己被杀害的原因后,就有种深深的被猪拱了的感觉,对此一直愤愤不平。 还好,如今我云上邪又活了! 有一个新身份,才十四岁的小姑娘。 寻常勾唇,得意地笑。 说不得,她还得感谢表妹,助她得此际遇。 身死,魂体于空间裂缝中被可怕的风暴侵蚀,魂力削弱,入驻新身体,还年轻了很多岁,如今病好了,非常健康。 只要不继续修炼,不使用魂力消耗大的法术,她可以和普通人一样,有个正常的人生。 身边还有个可爱的小包子陪伴,就是无法长生,只活个短短几十年,健健康康的,也没遗憾了。 只是…… 想到爷爷,寻常脸一垮。 爷爷还没找到,她除非继续修炼魂力,否则没法再次穿越空间裂缝,可只要一修炼,她小命就先没了,还谈什么回去? 想来想去,只总结出一点—— 回是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寻死,所以生活还得继续。 虽然忍不住会担心,但她相信,爷爷本事不小,此刻肯定在她不知道的哪个角落里正活蹦乱跳…… 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寻常开始为吃的打算。 嗯……得想法子弄些好吃的,这身体刚病好,胃口大着呢,寻安小娃子也挺能吃,这么些存粮可不够看。 最要紧的,得有肉。 她可是肉食动物来着,不吃肉总感觉人生没了乐趣,而且寻安娃子小小的个,不补怎么长身体? 脑子转了圈,再看手里的红薯,不由就嫌弃地皱眉,随手又把它扔回了灶间角落的竹筐里。 转身离开之际,蓦地瞥到一旁空了的水缸,一方水潭的记忆片段在眼前闪过,寻常双眼一亮,一抬步,踩着木屐嗒嗒出了屋。 第五章 捞鱼,驭蜂 走到院子里,嫌弃垂到脚踝处的裙摆麻烦,瞧着周围没人,她弯腰撩起裙摆往腰间缠着打了个结,大喇喇把白色的里裤露在外头,就这副模样出了篱笆院子。 耳边蜜蜂的嗡嗡声规律地响,她脚下步伐一顿,朝最近的蜂箱走过去,待闻到空气中浓郁的甜香味,眸子不由一亮。 是蜂蜜的味儿!待会若是弄到鱼,就能做上一道美味的蜜汁烤鱼…… 嘴里唾液急切分泌出来,寻常步伐轻快,甚至有些雀跃地从花丛间穿行而过,朝屋后不远的山泉飞瀑行去。 山泉从崖上飞流直下,正下方是个近四米深的水潭。 潭里有许多尾指大小,快若闪电般游动的小银鱼,多藏在潭壁的缝隙里,只每日一早太阳初升之时才出来活动。 因着这独特的习性,哪怕是村里穷得没饭吃的人也不愿浪费力气去捞它们。 而且村里头有个渔产丰富的淡水湖,虽说被几户渔民缴纳租银包下了,可光是打鱼时跟在后头捡也能得不少便宜,谁还看得上这连塞牙缝都讨人嫌的? 这么一来,日子一日日过去,也不知多少代人了,村里竟是从没有哪家吃到过潭里的鱼! 可惜如今遇上了个会法术还好吃的修士姑娘,注定活得太快乐的鱼儿们要倒霉。 没多久,寻常蹲到潭边,看着被她身上散发的魂力吸引不断往潭面上浮,密密麻麻聚到一起,无鳞还泛着银光的透明小鱼们,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这些鱼竟然连骨头都没有,光看着就能想象吃起来的满足感,都是肉哇! 又回了趟灶间,拿上寻家平日里打水用的小木桶,一桶下去,再提上来,就装了满满一桶。 揣着把剩下的继续养肥了吃的小心思,潭里鱼还剩了不少。 寻常蹲下身来,把鱼洗干净了,拎起沉甸甸的木桶,哼着跑得没边儿的调调往回走。 到了先前停留的蜂箱前,用法术把蜜蜂赶出去一会,打开蜂箱,从里边掰了块蜂蜡下来,又臭美地编了个花冠戴在头上,才往篱笆院子行去。 一只脚才跨过篱笆院门,就听到寻安小娃子凄惨的哭声远远传来。 寻常慌了下,紧走几步不算,还掐诀使起了小法术——轻身术,耗费百分之三魂力,提着木桶嗖一下蹿进了屋里。 进去一看,小娃子正抱着他的小衣裳,光屁股坐在厅里的地上,哭成了个花猫脸,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寻常赶忙把手里提着的木桶一放,两步上前,抱起他急声问:“宝儿怎么了,不哭不哭啊,告诉阿姐,是不是摔啦,摔哪了,哪疼啊?” 一边问一边就撩起寻安身上的小肚兜细细查看起来。 宝儿是寻安的小名。 才被寻常抱起来,哭声就止住了,之后,他就那样睁着眼直直盯着寻常看。 起初寻常以为小家伙看上了她编的花冠,心里为自己的审美观被认同美滋滋的,把花冠摘下来就往寻安脖子上套。 别说,配上那喜庆的红肚兜,还挺有小仙童范儿的。 不想她正欣赏着,小仙童突然哇一声,扯着嗓子哭得更厉害了。 越哭越没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小拳头却不忘紧紧揪着她的衣裳不放。 没发觉寻安身上哪里不妥,寻常一时又问不出什么来,只得一叠声哄着小哭包,见没啥效果,想了想,抱着寻安出了屋。 “宝儿不哭咯,阿姐让蜜蜂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寻常往屋门前一站,运起魂力,抬手掐诀。 原本法术是要用魂力沟通天地灵力才能施展的。 但自从法诀——一种能记录下施展法术时在天地间形成的记忆回路的储存法门现世,省下了施法时消耗的近八成魂力后,就没有修士再使用那种繁琐的方法施展法术了。 往往掐个诀就能施展法术,而姑娘掐诀前,习惯打个响指,作为唤醒魂力的信号,又或者说,是一种法术的加持,能增加成功率。 如今掐的这诀,叫驭兽术,也是小法术的一种,针对低等兽类。 驭兽术一出,就见原本无序在花丛间飞舞采蜜的蜜蜂们,突然就如军队里的士兵般,列队整齐地向寻常这边飞过来。 随着寻常心念变化,它们时而好似飞瀑坠下,时而如烟花一冲升天,骤然绽放,时而摆出飞鸟阵队,时而化作猛虎扑食,母鸡张开翅膀带着小鸡仔与老鹰对阵…… 起初寻安还把头搁寻常肩膀上抽噎着,对于背后蜜蜂的到来并不理会,被寻常好一阵哄着转过脑袋,才渐渐止住哭声,睁大了一双眼好奇地看起来。 等看到蜜蜂似飞鸟飞过之时,他抬起小胖手,直直指着惊呼:“鸟!鸟!鸟!” 而后看到老鹰抓小鸡,已经手舞足蹈咯咯笑了起来,哪还有一开始的哭包样? 寻常松了口气,让蜜蜂飞回蜂箱,趁着小娃子一脸不开心吵着还要看,诱哄着问他:“宝儿先告诉阿姐刚刚哭啥,阿姐就继续让蜜蜂跳舞好不好?” 寻安一听,嘴一扁,嗫嚅了会,才口齿不清咬字:“阿爹阿娘不见了,阿姐也不见了……” 说着,眼看红了眼,又要哭上了,寻常心一揪,赶忙又驭蜂给寻安表演跳舞。 见小娃子注意力被转移,寻常却没得到安慰,她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有些沉重。 小家伙多半不是摔了,而是醒来看不到她才哭得这么厉害。 这些日子寻安粘她粘得紧她不是没觉察,可到底有些忽视了。 瞧,小家伙心敏感着,也懂事着呢,爹娘不见了,他没吵着要,一半大约是不会表达,另一半估摸着,还害怕她也不见了吧。 不是年纪小不晓事呐。 养这样的小孩儿,她得更注意些了。 第六章 天上掉下十两债 等寻安把蜜蜂跳舞看厌了,寻常才抱着他穿好小衣裳,上了趟茅房,而后去浴间洗漱。 弄好了,寻安还紧紧揪着她的衣襟不放。 寻常只得抱着他到厅里把装鱼的木桶提上,等进了炤间好一通哄,极不容易才把人哄得乖乖坐在了小木墩上,又塞点蜂蜡给他舔着垫肚子,便弄她的小银鱼去了。 把刚安乐死不久的小银鱼留下几十条做汤,剩下的全倒入木盆里头,再把蜂蜡里的蜂蜜弄出来,和着盐加入腌渍。 涮一遍锅,架火便烧开煮出了从瓮里掏了些白菜干,和萝卜干一起洗净后,连着鱼往煮开的水里下。 没多少食材,将就着先,饱腹要紧。 一边熬汤,寻常不由一边分心寻思起姐弟俩今后的吃饭问题。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 这湖边村正正在深山脚下,以前的寻常也曾随父亲上去过几次,她是不懂山里有多少好东西,可如今换了她,却从记忆里看到了不少宝贝。 山鸡鹌鹑野兔,八角茴香辣椒,番茄木耳草菇…… 哦,还有不远处的竹林里头成片的笋! 想到竹子,不防脑海里突然蹦出一段记忆。 拨着柴的手顿住,寻常一双眼睁得老大,脸都绿了几分。 这段记忆,是关于寻伯山砍竹子的。 先前她虽说整理了原主的记忆,可难免有忽略。 而随着这一个触动,起了连锁效应,一连串的记忆被扯着蹦跶了出来。 早些时候的寻家不是欠着村里头富商刘有财不少的债么? 为了还债,用她如今旁观者的观感来评价,寻家夫妻可谓是豁出去了。 寻伯山整日里不是养蜂,就是在屋前院子里编竹椅鱼篓之类的竹器拿去卖,寻家屋前的篱笆院子从来就没空着超过一个时辰。 还是前不便久刚卖了一批竹器,寻伯山还没来得及去砍竹子,就听人说在山上发现野蜂的踪迹匆忙上山出了事才空出的院子。 而李慧娘,闺中之时一颗心就全在寻伯山身上,瞒着家里接了镇上成衣铺子的活,绣些衣裳花样换钱,攒了嫁妆偷偷带到了寻家。 自嫁过来后,更是没了顾忌。 她心疼寻伯山整日里累死累活,自个也跟着没日没夜拿着针线,这还不算,竟然打着调教女儿绣工的旗号,拖着原主也跟着没日没夜在那绣啊绣。 古人往往是壮年不忘防老,凡事思量子孙。 养儿防老,盖房置业防老,攒钱防老。 死后儿子孙子为你传宗接代,房子家业留给儿子孙子,银钱留给儿子孙子。 多未雨绸缪,多么有爱的思想! 可这夫妻俩倒好,一心扑在攒银子还债上,既不种地也没耕田,家里除了那么几只鸡,几十箱的蜜蜂,一片儿的花丛和个破竹屋,什么都没留下。 竟是丝毫不为自己将来和一双儿女打算! 还债苦,还债累,可不照样吃饭睡觉生孩子?何至于到如此地步! 殉情的事都做得出来了,给她在花丛里头种把葱留着会很难么! 寻常想起自己不过做个鱼汤,却连根菜叶子都寻不着,真心有种暴走的冲动。 可都这样了,这俩居然还给她留了十两银子的债背着! 扯了这么多,这才是寻常脸绿了的真正原因。 在这猪肉十五文一斤的年代,若把文看成元,一两银子约是一千文,就是一千元,十两就是一万元。 一万块钱没什么,可她把寻家里里外外搜了遍,也就找着五十文,这才是重点! 姑娘她得挣够九千九百五十文钱,自个兜里还没揣热乎,便巴巴给人家刘有财送去! 寻常坐在木墩上,一手摸着寻安的脑袋,一手支在膝盖上拄着下巴,两弯可爱的眉毛皱到一起,深深郁卒中。 甭管脑子转了多少圈,也不过须臾功夫。 姑娘是个乐天派,没多久就把这注定无法改变,让人愉快不起来的事抛到了脑后,眉毛舒展开来,又把注意力放回了煮着的汤上。 而这个时候,已经有浓浓的鲜香味从盖得紧的锅里飘了出来。 寻常眼一亮,果然这鱼是极品的美味,也没放多少东西进去,光香味就如此诱人! 又煮了小半刻,等锅里香味完全混淆,汤呈现出奶白色后,寻常把腌了鱼剩下的最后一丁点盐全倒进去,搅拌开来。 拿了个小碗盛了些,给被香味馋得眼巴巴瞅了好些时候的寻安小娃子喂上了。 小家伙饱了后,寻常把剩下的汤连着菜肉一起,几下进了肚,发觉才半分饱,不由想到饭后上山猎些野物的打算,嘴一撅,不吃饱怎么成? 于是,腌得差不多的鱼也烤起来了。 烤制不比熬汤,原本该撤了柴火用炭火慢慢烤,可姑娘馋着呢,哪有耐心? 没有避着寻安,寻常小法术走起。 就见盆里的鱼一条条裹上了水雾,悬空飞到灶火上方翻转起来。 这还不算,发觉寻安正两眼亮晶晶地看过来,寻常本就嫌火小,这下一挥手就甩去一阵风。 呼一声,火势化作一个卡通版的恶魔面孔,猛然大涨,把寻安娃子吓了跳。 然而,小男娃到底是小男娃,没一会就激动起来,一边拿两条小短腿往地上蹦啊跳啊,一边哇哇惊呼着,对这逗趣又有些吓人的恶魔火焰简直不要太喜爱。 寻常得意,法术使得愈发起劲,普通一个烧烤愣是被她整得比魔法还绚烂精彩。 本就爱玩,骨子里还有些小幼稚的姑娘,与个两岁的小娃子呆一起,愈发显得幼稚了。 第七章 李三婶子 不多时,蜜汁烤鱼新鲜出炉。 鉴于寻安肚子圆滚滚,寻常只给他捡了两条尝鲜。 余下装了满满一木盆的烤鱼,在寻安委屈的小眼神下,寻常美滋滋吃了近三分一,剩下的拿个锅盖一盖,留着回来再吃。 换了身寻伯山以前的旧衣裳,撕去过长的袖子和裤脚,无视狗啃般难以直视的撕口,再套上一双粗布鞋,长发卷起往脑后打个结。 从屋里角落翻出寻伯山上山背的背篓,垫上厚实的布,把寻安往里头一搁,寻常背上背篓锁了门走出院子。 寻家边上的山崖陡峭,平日里寻伯山上山,往往向村西头走上一段,打绕过两三户人家那条村里人常走的小道上山。 寻常这时候也正循着这条道走。 院子里,李三婶子端了盆猪食喂猪,远远看到寻常向这边走,不由停下手里的动作,喊她:“常丫头,你穿成这模样别不是要上山?” “是呀,婶子。”寻常走近,甜甜叫人。 李三婶子是村里顶不错的妇人,孝顺公婆,持家有道。 寻家夫妇刚死那会寻常昏迷,李三婶子还放下家里一堆的活同张氏照看了姐弟俩半宿,作为邻里,人情着实不浅。 寻常打心里敬她。 “家里头快揭不开锅了,我寻思着到山里头采些野果,回头上镇上拿了去卖,兴许到了山上用阿爹的法子做几个陷阱,运气好还能逮着些山鸡兔子啥的。” 李三婶子闻言皱眉,往寻常背篓里的小娃子看过去:“山里路不好走,虫蛇也不少,你自个上山原就不妥,竟还带个小娃儿,这算啥事?在这等着!” 不等寻常答话,她把猪食往地上一搁,三两步进了屋。 寻常如今虽无法外放魂力,可十多米距离内的事物皆逃不过她的五感。 远远的,她听到屋里头的动静。 小女孩的声音不满还带着哭腔:“娘,你说了每日早饭都给我煮鸡蛋的!” “香儿乖啊,娘待会给你烙香香的玉米饼子,这些鸡蛋给你寻常姐姐,她家里没吃的啦,安子弟弟正饿肚子呢!”李三婶子轻声哄道。 小姑娘闻言不依了,委委屈屈哭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响起: “香儿呀,你想想上次你娘在路上摔了,晚回来做饭,奶奶和你都饿着了,还是寻家伯伯路过给咱俩送了吃的,寻安弟弟还把他的肉糊糊给你吃了不是?” 听到这,寻常心里不觉美滋滋。 要换了别人,关注点必然是李三婶子送鸡蛋的好意,而她,全到“安子弟弟还把他的肉糊糊给你吃了”上去了。 寻家夫妻活在当下,倒也有活在当下的好,至少比起村里别家人来,孩子算常吃肉的。 而教育也还成,姐弟都没养歪,寻安宝宝小小年纪就懂得分享了,是个好娃子。 这么想着,她把手往后伸,笑眯着眼骄傲地摸了摸寻安的小脑袋瓜。 “……那好吧,那娘要说话算数,做玉米饼子。” 屋里头小姑娘不哭了,答应下来,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舍,却没了之前的委屈。 寻常心里点头,这也是个不错的娃。 “好好,娘一定说话算数。” “那,要多放些油。” “好好,香儿这么乖,娘定放多多的油。” …… 谈话结束没多久,李三婶子就提个篮子从屋里头走了出来。 一个四五岁的圆脸小女娃跟在她身后,却是到了门边便缩了缩身子往墙后头躲,只探出个小脑袋来瞅。 寻常眼力过人,远远就看到李三婶子提着的篮里搁了十几个鸡蛋,几根玉米棒子和一整条鱼干,一小袋米。 “常丫头,这些东西你拿回家去,算婶子家的一点心意。” 李三婶子把篮子递过来,声音恳切道:“听婶子的话,别上山了,危险着呢。 “你有一手好绣活,不是还识字会写?回头我让你李三叔帮着到镇上问问,有啥合适你做的好活计,不愁养不了家!” 寻常脸上认真听着,心里头的小人却渐渐蹲到了角落便秘。 她之所以想上山,是想着山里隐蔽,她用法术猎些野物,有肉吃,还来钱快,一举两得。 而且累死村里众多闺中少女的上山,对于她这个懂轻身术的仙士,咳,曾经的仙士,也没什么难度。 但拿针线绣花什么的,别说原主本来就是被逼迫的,绣工虽好,实则有形无神,就是她,也真心对每日里拿个小小的针眯眼在那戳啊戳很无感。 姑娘她还是要眼睛的! 至于写字…… 爷爷曾给过她一句评价:小邪啊,丫丫的那爪子印可比你的好看多了。 上辈子,隔壁王家有只胖橘猫,她有段时间发奋练毛笔字,老跑来捣乱,爪子沾了墨汁就往她写了字的纸上踩,还踩得老好看,把她那一手字比得像狗爬…… 写了自己看看没啥,出去给人看?姑娘她还是要脸的! 想到这,寻常肃起脸拒绝了李三婶子的好意:“婶子,你家也不富裕,我哪敢要你的东西?若是阿爹知道了,不得气得从地下爬上来打我一顿!” 无视李三婶子瞪过来不赞同的眼神,寻常继续说道: “咱是邻里,平日里相帮没啥,可也没有我姐弟俩吃你家的道理。何况我寻常又不是废人,上个山还铁定死了不成!” 说到后边,她下巴一抬,做出一脸傲然的模样,把李三婶子看傻了眼。 敢情她的好意,还伤了常丫头的自尊心? 李三婶子心底不由思忖,常丫头的性子,除了让人觉着好似软柿子,可不就是个自尊心强的? 这下她可不知咋办了。 要她不管姐弟俩,她良心过不去,可若是帮了,一个不好小姑娘觉着被瞧不起了,学她娘咋整? 不知如今名叫寻常的壳子里早换了芯子的李三婶子,三言两语就被寻常忽悠了,拎着篮子愣在了那不知所措。 第八章 上山 好在姑娘懂得见好就收。 “婶子,您就放宽心吧,我惜命着呢!”不动声色换回温和的脸,寻常继续忽悠,“您想想,村里上山的人还少了?便是遇着啥事,我吼它一嗓子,准有人帮忙。” 这倒也是。 被歪带的李三婶子心里不觉就冒出这么一句,可到底心有不甘,还想劝。 寻常察言观色,赶在李三婶子之前开口:“婶子,您就甭操心了,我上一趟山,要是没啥收获,回来都听您的还不成。” 这下,李三婶子也不好多说了。 可没多久,她瞥着坐在背篓里的寻安小娃子,不由气势一振。 “你要上山,婶子拦不住,可安子也是能去的?别说带着拖累,要不小心出个啥事,你如何跟你故去的爹妈交代? “要去成,安子放婶子家,婶子帮你看着,看一个是看,两个也是看,累不着!” 这回到寻常傻眼了,这个,她还真找不到好由头反驳。 可寻安不跟着她没安全感,委屈了怎么办? 因着没用法术有些重,寻常早把背篓放到了地上,当下便看了过去。 这一看,姑娘愣了。 她光顾着说服李三婶子,不想小娃子竟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院子,这会子正站在李三婶子闺女香儿跟前。 而俩娃子的对话—— “香,香,香。” “安子弟弟!” “香,香,香。” “安子弟弟。” …… 寻常:“……” 这是故人相逢,还是看对眼的节奏? “你瞅,安子和香儿玩得好着呢,你就放心去啊,婶子也不拦你了。”话落,李三婶子提了篮子转身回屋,还真不搭理她了。 寻常只好跟着走进院子。 到了寻安跟前,她朝这会儿不躲了,正睁着大眼睛瞅她的小香儿扯了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蹲下身去,一脸期待地问寻安: “宝儿呀,你想跟阿姐上山去抓小兔子,还是留在这跟香儿姐姐玩呀?” “抓小兔子”四个字被咬得极重,姑娘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增加些小娃子倒向她这边的几率。 可惜姑娘年纪摆那儿,不够嫩,就是有了小兔子这么个诱人的添头,也被个小女娃儿给比了下去。 瞧寻安小娃子,霸气着呐,一把抱住香儿冲寻常嚷嚷:“香,香,香。” 心里酸泡儿直冒,寻常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媳妇还没娶上呢,小豆芽一枚的,她这个阿姐就得靠边站了,要真长大娶了还得了? 亏她还操心小娃子没安全感,想着以后去哪都把他带上,敢情白担心了! 揣着与婆婆被媳妇抢了儿子差不离的微妙心思,不纯洁的寻常姑娘憋屈地上了山。 起初还遇着不少村里人,随着深入,周遭渐渐只剩浓密的绿。 人影一概见不着,全然不是她忽悠从未上过山的李三婶子那般,吼一嗓子便能喊来人的境况。 可寻常会害怕? 当然不。 她举目一扫四周,眸子唰一下便亮了。 这里绝对是座宝山无疑! 光从原主记忆里看并不全面,此时身临其境,寻常才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腐木上成片的木耳,树荫下一簇簇的蘑菇,拥挤挨着的田七,空气中隐隐浮动的浓郁藿香味,隔不远便有一丛的白芷…… 眼花缭乱。 更别提周围翅膀扑棱扑棱,腿着地一蹦一蹦的…… 按捺下心底澎湃的激动,寻常装模作样找了几处隐蔽的地方,按寻伯山的法子挖了些陷阱,撸袖子开工。 从背篓底下翻出三个麻袋,抖开其中两个,放到地上把口支起来。 驭兽术走起。 就见周围窸窸窣窣一阵响后不久,几只很肥的山鸡张开翅膀扭着屁股现身了,随后是一蹦一跳的杂毛野兔。 才一出来,它们就各自争先恐后冲向其中一个麻袋,找死找得简直不要太快! 等两个大麻袋都装不进去了,寻常乐呵呵一抬手,虚空一个巴掌拍下。 确定把袋子里的鸡和兔子弄晕了后,扎好袋口,打个响指解除法术。 外边剩下的鸡和兔子清醒过来,迷糊了一会,看到寻常,不由一个激灵,没命似地向四面八方狂奔逃窜。 寻常冲着它们跑远的影子咧嘴一笑,明晃晃的白牙闪着寒光:“放心放心,你们也有机会进麻袋的……” 可惜挪移术和隐形术都是比小法术高一个等级的低级法术,太耗魂力,而且距离回到寻家竹屋距离还很远,她现在的魂力根本不够支撑,不然还能多装几袋偷渡回去。 不满嘟嘴的同时,寻常抖开最后一个空麻袋,加速度的轻身术走起。 嗖嗖嗖,身形急闪,采木耳,采蘑菇,采辣椒,采八角,采番茄…… 各样都采了些,空着的背篓也被利用起来装挖好的苗。 毕竟采再多也只能吃上一时,自己种些才能源源不绝不是? 至于卖嘛,药材炮制麻烦,未炮制的价格低廉不说,就说这些木耳蘑菇,卖上天也贵不过肉去,而且这漫山遍野的,肯定是没人知道能吃,光说服顾客买就是个力气活。 付出与收入差得远了去了,傻子才干! 最重要的是,姑娘她如今解决了吃饭问题,还债挣钱也该着手提上日程了。 跟李三婶子说的摘野果卖只是借口,能挣几个钱呀?自个尝尝鲜倒是成。 这么一连串排除下来,这山里头也就“抓”野味这项“力气活”还成。 山鸡啊兔子啊、蛇啊鸟啊什么的,镇上的酒楼稀罕着,偶尔还能“运气好”捕上一两头重量级的野猪,一来二去的,不愁挣不着银子。 等把带来的麻袋背篓都装满,寻常看看天色,临近正午了。 正开心地清点着收获,突然想到什么,她动作一顿,懊恼地捶捶脑袋。 木耳什么的倒没啥,可两麻袋的山鸡野兔,都是又肥又大,鸡九只,兔子十二只。 她一个十四岁大,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上一趟山就有如此收获,要被人当成见了鬼,弄得村里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好歹乡里乡亲的,心思蔫坏的是不少,可心肠好的还是占了多数的。 别的不说,丧事那会她还躺床上起不来,可都是村里人帮的忙,她可不能恩将仇报。 略一思索,寻常皱着一张脸,肉疼地放走了八只野兔和四只山鸡。 这都行不通了,亏她还想捕野猪…… 心里讪讪,忙把剩下的五只山鸡连同四只野兔往一口麻袋里扔,空出来的麻袋用来装背篓里刚拔的番茄辣椒苗。 至于背篓,她按着记忆摘了些熟了尝着味道不错的野果,装了个半满才罢手。 看着天色不早,又寻了个隐蔽的山洞,从怀里掏出临走时想起揣上的一包蜜汁小银鱼,美滋滋嚼了起来。 颇不是滋味地想着寻安小娃子的见色轻姐,寻常决定吃饱睡上一觉再下山去,让五只山鸡和四只野兔的存在更合理化些。 唉,这就是法术不兴的憋屈。 姑娘她明明是个身怀巨款的大富翁,却只能装成没钱的穷人吃糠咽菜! 第九章 朝堂议事 大晟皇城,朝曦城以北,皇宫勤政殿内。 晟明渊闭眼斜倚在霸气内敛的墨黑龙椅上,悠悠开口:“本王还是要名声的。” 大殿中多数官员,并高台上晟明渊一旁的小皇帝,莫不是听得云里雾里。 显然双方不在一个点上,听不懂呐。 “摄政王的意思,安王既然打着讨伐摄政王的旗号,那摄政王自当避嫌。 “安王一打来便迎上去镇压,天下百姓该作何想?岂不是证实安王对了,摄政王恼羞成怒? “陛下该问问各位大臣的意见才是。” 站在晟明渊身后的修罗卫大统领光晔脸上挂着春风般的笑容,接晟明渊之言向文武百官并皇帝解释。 盛夏清早的风清爽怡人,然而此时的勤政殿内,文武百官只觉水深火热,丝毫感受不到。 唉,他们才十七岁的小皇帝,又不自量力和他的皇叔杠上了。 这,是堂上众多官员的共同心声。 而起因嘛,是皇帝的又一位皇叔,镇守西南边境的安王率兵叛乱。 他叛乱的名头,是清君侧。 清啥?自是逼死亲哥哥,扶持幼帝登基,借机把持朝政多年,狼子野心天下皆知的摄政王晟明渊。 若是在夏国,或是昭陵,这会子朝堂之上,怕是文武百官早唾沫横飞声讨罪魁祸首了。 可都不是。 这是在大晟。 大晟的朝堂,当官的可不晓民情,不谙权谋,无才无德,草包个彻底,却需牢记一点—— 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不是皇帝,而是摄政王晟明渊! 声讨?瞅瞅那把与金纹龙椅并列的墨黑龙椅,哪个有胆子! 这天下怕也就小皇帝晟景峘和他祖母太皇太后姜氏总也看不清形势,每日里蹦跶得欢实。 应该说,这祖孙俩是不愿看清形势,不甘心呐。 此时,小皇帝的心情如同大殿的气氛般微妙。 他是揣着晟明渊他斗不过,并不意味着别人能骑到他头上去的小心思,还想着使唤晟明渊一次,又能平叛,一举两得。 可哪想晟明渊这都能找个由头给他驳了。 名声?你还有这东西吗? 心里扭曲得不行,可往下方一瞥,瞄到他刚争取过来那几位,晟景峘不觉笑得温和起来,眼里的阴郁都散了几分:“既然摄政王要避嫌,众位爱卿觉得该谁率兵去平叛的好?” 说着话,他以眼神示意那几位。 哪想他眼睛都抽搐了,还是没人理会。 没等他从发懵的情绪中醒过来,下方须发皆白,垂首而立的卫国公君烈突然出列。 “启禀陛下,老臣荐寻将军为带兵人选。” 脑袋嗡一下,晟景峘突然就明白,他又被晟明渊摆了一道! 他依旧一手背后一手撑膝,端坐龙椅之上,却差点绷不住脸上的假笑。 心急之下,他竟扯了个把文武百官当傻子的由头: “卫国公,据探子来报,安王多年招兵买马,麾下养了近百万大军,率军平叛少说也需同等之数,掌兵百万,必是一品大将军之衔。 “寻将军到底经验不足,仓促提拔为大将军,如何服众?” 他说话的时候,努力克制着没看晟明渊。 而一旁以手支头的晟明渊,面无表情之下,眼皮微掀,眼角正斜睨着他藏在背后半露不露,捏得青筋暴突的拳头。 “陛下,老臣年迈体弱,不胜当年,自晟元开年战事结束便修养至今,这八年来,军中一直是寻将军代为练兵,老臣从未听闻将士们有过异议。” 君烈声如洪钟,说出的话更是啪啪直打晟景峘的脸。 “至于经验不足……”君烈语气一顿,“寻将军随老臣和摄政王征战之时,陛下尚未登基,许是对战事不明。 “别的臣也不多提了,但有一事,别说陛下,便是这满朝大臣,也是不晓得的,倒是可以拿来说道说道。” 小皇帝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这是连文武百官都不如了…… “陛下可知,当年寻将军不过一小小火头兵,是一夕之间被臣破格提拔为副将,而后屡立战功,才被……升为将军。” “被”字之后短暂的停顿,被谁?下边不少官员偷瞄到晟景峘又恢复阴郁的脸色,眼观鼻,鼻观心。 君烈扫一眼支起耳朵的文武百官,语气傲然:“因的,便是当年我军攻打夏国,以少胜多的祁水城一役。” 此言一出,满朝惊哗。 当年攻打夏国之时,朝中出了奸细,大晟不付吹灰之力拿下夏国东部隘口祈水城,哪想没多久便被敌军八十万大军围城。 大晟十万将士被困,消息被截,求救无门,眼看就要遭遇断水绝粮,全军覆没之境。 走投无路,当时领兵的左连给麾下将士下达命令后,只身跳入贯通城内与敌军大营的所在——祁水中。 夏国祁水以水中泛滥成灾的跗骨虫闻名天下。 跗骨虫细如丝线,一寸来长,不吃血肉,却啃噬骨头,便是一只也能把人活活痛死,遑论成千上万。 可受尽跗骨虫噬咬之苦的左连却奇迹地活了下来。 他成功潜入敌军腹地,深夜斩杀了当时夏国领兵的七王子夏仪,放火烧营,趁敌军恐慌大乱,不顾身上伤势,大开城门,率兵进击敌军。 大晟侥幸惨胜,而左连本人,也在这场战役中身亡。 祈水城一役至此天下闻名,战死的左连将军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深受万民景仰。 可如今卫国公君烈,曾经左连的恩师兼养父君大将军突然提及此事,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内幕? 何止群臣心思百转千回,就是高台之上的晟景峘闻言也千回百转。 他心底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又被算计了? 不怪小皇帝疑神疑鬼,多年来他与晟明渊相斗,早炼出直觉来了。 当然了,小皇帝心底如何惶恐,下方的君烈别说不晓得,就是晓得了,他一个摄政王阵营的,还能顾及小皇帝不成? 就见君烈一抬手,示意众臣安静下来,继续道: “如今天下人皆以为祈水城一役,领兵作战的是左将军,却不知当时左将军突发心疾,已故去多时。 “为免军中乱上加乱,其麾下成立德成副将不得已找来当时与左将军长相相似,还是火头兵的寻将军冒充左将军。” 君烈双目如炬,朝高台和四周一拱手: “陛下,众位大臣,跳入祁水的,是如今的寻将军,杀死夏仪的,是如今的寻将军,带领十万大晟将士打败夏国八十万大军的,也是如今的寻将军啊! “若有人不信,成副将可为证,寻将军周身跗骨虫留下的伤疤可为证,便是左将军未被跗骨虫啃噬的尸骨,亦可为证!” 声声置地,铿锵有力。 竟连亲手养大的孩子尸体都能挖出来作证了。 谁敢质疑?谁能质疑! 一时间,整个大殿陷入长久的静默中。 第十章 脑子里塞了粪的皇帝 而君烈就在此时,老膝一曲,跪地高呼:“陛下,此等为大晟鞠躬尽瘁之人,何以不能提拔为大将军,何以不能服众?有此臣子,是大晟之幸,是陛下之幸啊!” 不等晟景峘把黑成锅底的脸色漂白再喘口气,丞相百里绥远继君烈之后跟着跪地高呼:“臣附议,陛下!” 这一呼可了不得,竟带出了连锁效应。 满朝文武陆陆续续跪了一地。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台下跪了一地的大臣,就是晟景峘想就“冒充”一事问罪,也只敢在心底想想。 他两只阴郁的眼珠子又不受控制转到晟明渊身上,渐渐泛红,目眦欲裂,心底的喊声一声比一声大: 晟明渊,晟明渊,晟明渊! 那人却还闭着眼。 看着多无害。 可事实上,这就是个比阎罗还可怕的东西! 原来那么早便布好了局! 那么早就算好让姓寻的接替姓君的,继续把兵权揽手里! 那么早就预备摆朕一道! 可心底再如何狂怒,脸上,小皇帝还是得忍着。 要平静,要像个君王,要有不输于晟明渊的气势。 脸上假笑高高挂,憋屈的小皇帝又一次被他家皇叔牵着鼻子走,心不甘情不愿地封了此刻还在城郊军营练兵那姓寻的为一品大将军,领兵百万,向大晟西南进发,平乱。 晟明渊满意了,领着他家修罗卫统领光晔施施然走出了大殿,下边水深火热的臣子们也跟着松了口气。 随着皇帝身后太监启德贵一声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朝臣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大殿,各回各家。 陈国公是后走的一批,他作为皇帝的外公,自是比其他官员关心自个外孙。 可正在气头上的晟景峘哪看得到他?一拂袖,领着启德贵踩着重重的步子转身走了。 陈国公不由长叹一声,到底年轻,不晓事呀。 想想往日小皇帝每每对他欲言又止,总想把他这个中立者拉入己方阵营,他的叹息更重了。 别说于私他那贵为太后的女儿对晟明渊……他夹在女儿和外孙间不好做。 便是于公,晟明渊其人,还有站他背后的仙人国师…… 陈家几百条性命,陈氏家族的衰荣全系于他一念之间,他能如何? 瞅瞅这满朝文武,又有哪个是傻的,除了他这个不得已的中立派,哪个不是摄政王派?何来皇帝派的影子? 也就他那傻外孙,总被他皇叔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总以为自个保皇党人数不少…… 唉,晟明渊的心思,他多少能揣摩些。 当年他母妃的死,太皇太后定然脱不了干系,而他那外孙不亲母后亲祖母,定是受了牵连。 不然以晟明渊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有如此耐心,日日把他外孙当猴儿耍? 唉,孽债呀,都是孽债呀。 这么几个叹息的功夫,大殿内官员全走光了,陈国公回神,不由重重一垂首,又哀叹了声,揣着一颗沉重的心走出了大殿。 这边陈国公乘着软轿忧心忡忡回了家,那边晟景峘领着启德贵怒气冲冲走入寝宫外殿,逮着东西就往地上砸。 一阵哐当哗啦之后,满室狼藉,他也累得气喘吁吁,才解气地收了手。 一旁候着的启德贵适时招了太监宫女进来收拾,随着晟景峘进了内殿。 “小贵子,朕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辅一入内,晟景峘就把刚才的恼怒抛到了脑后,急急向启德贵问。 “都办妥了,陛下。”启德贵躬身颔首,恭谨回答。 “办妥了?没人发现吧?”虽对启德贵信任,可晟景峘仍是忍不住想确认一番。 实在是这事对他太重要了,一个万一被人知晓,都不用晟明渊如何,天下人就得反了他这个皇帝。 “陛下放心,一切都在秘密进行,没有人发觉。” “好好好!”晟景峘不觉击掌,激动地转了几个圈又来回走了好几步。 倏地,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看向启德贵:“传旨下去,朕明日卯时八刻上护国寺祈福。” 启德贵跪下叩首:“谨遵陛下旨意。” …… 摄政王府,书房内。 小林子正给自家看兵书的爷上茶,不想一声大笑蓦地从窗边传来,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摔了,当下一恼火,抬头就向着坐在窗边软塌上的光晔狠狠瞪去。 一边瞪,小林子心里一边暗骂,这不知本分,以为爷宠他便没大没小的粗人! 奈何他瞪得眼都酸了,那人还在那捧着话本傻乐呵。 真够气人的,难怪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就没个能奈何他的。 端着盘托踏出书房门,小林子恨恨想。 小林子走了,光晔还在那不时大笑,而高架着腿的晟明渊,依旧翻着他的兵书,丝毫不受影响。 窗外一阵翅膀扑棱破空的声音传来,光晔扭头看过去。 是修罗卫专用的传讯小灰鸟。 “小灰小灰,啥事呀?”光晔以指头点着小灰鸟的头逗弄,脱口就是最新的取讯暗语。 “小皇帝预备明日借护国寺上香祈福改道长春城,于城守府与昭陵皇帝见面。”小灰鸟清脆的声音吐出清晰的人语,内容惊人。 光晔抬手在鸟儿头部拍了三下,小灰鸟一扭身,张开翅膀往天上飞去。 光晔转头看他家爷:“爷,还让他蹦跶不?” 这小皇帝是越来越拎不清了,身为大晟国君,竟连勾结附属国的事都整得出来,对象还是野心勃勃,不好相与的凌天啸,也不知他脑子里究竟塞了多少粪。 晟明渊把手里捧着的兵书往桌案上一搁,眸色略深了些:“清雅这次回来还没南下过吧?” 光晔略想了下,点头。 晟明渊起身向外走,光晔跟了上去。 就听他家爷接着道: “他也许久未去看他祖母和大伯父了,恰好这些天无事,咱们随他一起,领略领略南方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这是要跟去抓小皇帝的奸?还是看戏? 光晔眼一亮,甭管是干啥,有热闹瞧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晟明渊脚步不停,向着府外走。 “也有些日子没去丞相家了,走吧,看看清雅去。”晟明渊边走边道。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光晔:“师父还在灵月吗?” “正在回来的路上。” “嗯?”晟明渊蹙眉,“他不是看上了灵月的蛊术,在学炼蛊?” “听闻国师前几日心悸了下,想回来闭关参悟。” 心悸? 晟明渊眉头微蹙。 光晔或许不知,可他却清楚得很,到了师父这样的境界,令天下人敬畏渴望的长生已经不足为奇,反而心悸此等情绪…… 何事,亦或何人……竟引得师父心悸? 第十一章 极品舅的极品妻 不提晟明渊领着光晔,心绪复杂去了百里丞相府上,此刻远在湖边村的寻常,正站在外祖李铁根家院子里,把手里提着的肥兔子和山鸡各一只递了过去。 被寻常一通好说歹说,终于肯接受外孙女孝敬的大李氏,手才伸到一半呢,鸡和兔子就被半途插进来另一只手给截了。 “哎呀,常丫头,舅母就说这村里头数你最孝顺了!”黄氏颠了颠了手里的鸡和兔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看这鸡和兔子肥的。” “我一早听村里人说你昨儿个上山摘野果带了猎物回来,还以为他们诓我来着,哪想还真是!瞧这,常丫头定是得了大妹子和妹婿的庇佑,好运来了呀。” 好运?寻常眉一扬,一手牵着寻安,看向黄氏,等着她下边还没说的话。 “只是这一大家子的,就这么两只,怕是……不够分吧?”黄氏一脸的为难,“听说你昨儿收获不错……” 言外之意,咋忒小气不多给几只,最好干脆全拿来? 瞥一眼站黄氏身旁,正端着大舅架子,一脸就是这个理的李富贵,寻常乐呵了。 怎么有种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感觉? 认真打量了李富贵夫妻俩几番,男的一脸老实憨相,女的虽没什么看头,却也不是歪瓜裂枣,可这脑回路咋就这么奇葩? 几日前才上她家偷鸡,如今见着她竟跟个没事人样,还能理直气壮向她要东西。 是觉得寻家夫妇的头七过了,没鬼了,还是她这个孤女婚事得由舅做主,就定然是个被拿捏在手里的软柿子? 说来,大晟皇朝也实行那套劳什子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的妇德。 律法上,女子婚嫁由父亲管,没了父亲兄弟管,没兄弟父族长辈管,父族没了长辈才由母管。 母亡,母族兄弟管,没兄弟,母族长辈管。 总而言之,除非当世举目无亲,否则永远轮不到自己管。 她如今的身份是孤女,幼弟两岁,亲叔不知去向,父族早八百年没了长辈。 这就意味着,她以后嫁给谁,按大晟律法,决定权在她的两个舅手里头。 寻安宝宝倒是能做自己的主,可也得到了二十成人之后。 如今这年纪,小娃子同她这个姐没两样,就是被两个舅卖了,也是不受律法保护的。 那会子姑娘是没听到湖边妇人姚氏说的,否则准得给她点个赞。 “大舅母似乎误会什么了。”寻常似笑非笑,“这鸡和兔子是寻常孝敬外祖父外祖母的,可没算你们的份。” 开口解释鸡和兔子还送了李三婶子、刘有财和村长家什么的可不是她的风格,她就喜欢说话直接,不给脸。 何况擅长“听说”的黄氏还能不知?这是想从她姐弟俩嘴里抢食呐,还是白食。 可见有的人是不需要给脸的,给脸她就能不要脸。 这话一出,黄氏脸上的表情那叫个精彩。 想破口大骂吧,怕连手里提着的两只都给骂没了,可硬憋着,她哪受得了? 就见黄氏破天荒忍了脾气,阴阳怪气道:“常丫头啊,好歹是亲舅亲舅母的,你爹妈在的时候可都是敬着咱的。 “以后你舅还得为你找人家操心婚事,你有啥不该紧着点你舅?这般做人可不妥。” 还真想拿婚事拿捏呀。 寻常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事实上她真的在黄氏瞪大的眼里,给了她个大白眼。 不等黄氏气急开骂,她笑着道:“大舅母不说,寻常都忘了,寻常没了爹妈,以后婚事该由舅舅们做主才是。” 一句话适时缓了黄氏的脾气,黄氏一下舒坦了,而她与李富贵不愧是夫妻俩,那遂了意的得意表情竟是一模一样。 李富贵还一脸我有理地接口道:“本就是,这可是大晟律法规定的。”就是一点不好,只说是嫡亲舅舅,没规定是嫡长舅舅才能管。 哪想寻常接下来的话,把夫妻俩说得脸色骤变。 “大舅说的是。不过说到大晟律法……” 寻常顿了下,没牵着寻安宝宝的手弹了弹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又装模作样拿嘴一吹,一副痞子美人的样。 “若是没记错的话,似乎舅舅们要管寻常的婚事,那出嫁前这段日子,寻常该是由舅舅们养才是。” 到寻常及笄能嫁人至少还要一年,便是谈妥的婚事还可能随时发生变数,而为了把她养好了聘金高些,还不能太克扣伙食…… 看着两人瞬间变了的脸,寻常笑眯了眼,继续道:“而且,可没听说哪家的亲舅,管没了爹妈的外甥女开口要东西的。” 听到这,一向奉行“自个永远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这一真理的黄氏,心里的火腾腾腾便往上涨,哪还顾得上手里提着的鸡和兔子,哪还按捺得住? 她张口便大骂: “好个没良心的小娘们,我家养三个娃,还得管俩老东西,都穷成啥样了,竟还想赖上来要饭,咋不直接去抢! “年纪小小就心眼歪的东西,跟你那死了的娘一个样,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要死要活硬要嫁个穷鬼,把亲哥亲嫂的好心当了驴肝肺,做妾咋了,能到徐家做妾是她走了狗shi运! “瞅瞅,瞅瞅如今咋样,自个抹了脖子,自个作自个受的贱蹄子,我呸……” 寻常有一霎的发懵。 她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捎带了亲娘指着鼻子骂,还怎么没道德怎么没底线就怎么来。 眼神冷下来,寻常暗里搓搓手指掐了个决。 这么爱骂,那就夜间当着死了的寻伯山俩口子的面去骂个够吧。 就是不知能挺上个几日。 不等黄氏骂完,一旁一心闲着让黄氏做恶人,然后她见者分羹,看了很久戏的杨氏就坐不住了,向寻常急急表态: “常丫头呀,你说啥舅舅们啊,跟你要东西的是你大舅家,可别把你二舅家也带上了。 “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二舅是要考功名的,他如今已是秀才,若是考上了举人老爷,你做侄女的也风光不是? “咱家每年要花银子买书买笔墨,还得送礼打点,家里还有两孩子、老父亲老母亲,光靠他教书的束脩,日子过得够紧巴了。 “你既是有能力养活自个和安子,还让你日子过得紧巴的二舅养,村里人知道了不得戳你脊梁骨? “不若你自个养家,甭管我们这些亲戚,也莫为难二舅家了啊。” 第十二章 原是包子 杨氏睁着眼说了一番瞎话,话里话外无不透着“我是为你好”的意思,听着倒挺识时务,还比黄氏高明。 可她扯这么些,不还是不肯松口,想管寻常的婚事,从中得利? 不过,寻常还真就吃这一套。你为着什么目的而说,如何矫情如何虚伪地说都与我无关,眼下你别打我主意就成。 至于还没发生的算计么…… 能逼着精明的杨氏说出这么一番退让的话已是难得,寻常晓得得见好就收。 “二舅母宽心。” 寻常说着,抱起一旁呆久了不乐意了,圈着她的腿闹腾起来的寻安,哄了下。 她在跟杨氏说话,脸却是朝着黄氏和李富贵,笑得意味深长。 “寻常原就是说笑的,好歹是亲舅亲舅母的,阿爹阿娘在世的时候可都敬着你们呢,若是知道自个闺女真这么没大没小,可不得从底下跳起来,把丫头我掐死了了事?” 同理,他们要是知道你们这么欺负他们亲闺女,不也得从底下跳起来? 黄氏这时候早停了骂声,才琢磨透杨氏那小妖精突然开口撇清自家的用意,正酝酿着新一轮的大骂呢,哪想寻常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这话分明是重复她之前所说,可到了寻常嘴里,瞧,才绕着舌头转了圈,竟是轻易就变了个味! 黄氏不由想起自家男人见鬼的事来,脊背一凉。 李富贵更甚,原本撸着袖子杵一旁对杨氏虎视眈眈呢,这下可好,浑身一哆嗦,二话不说,抖着腿躲屋里去了。 这回寻常可没用法术,两东西纯粹是做贼心虚自个吓的! 对李富贵的胆儿怂,黄氏那个气。 可到底吃透了自家男人的性子,本也没对他有多大期待,只在心里头攒着,回头关起房门再收拾他。 终是没了大骂的底气,黄氏拿眼狠瞪了眼杨氏和寻常,可手里头拎着的鸡和兔子却抓得更紧了些,脚下步子一转就想回自个屋里。 杨氏眼尖手快,从后头一把扯住黄氏的胳膊。 别看杨氏个子娇小,力气却着实比黄氏大得多。 黄氏一时挣不开,扯着嗓子嚷嚷起来:“干啥,干啥,死妖精,你拉着我想干啥?” 对于“死妖精”这称呼,杨氏再耳熟不过,她也懒得跟粗鄙的黄氏计较。 就见她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我说大嫂,你当我们这些人都眼瞎的不是?拿了东西便想独吞?别忘了,这可是常丫头孝敬她外祖的。”就是要分,也别想少了她们家的份! “就是就是,大伯母咋能这样!”跟在杨氏身后乖巧了很久的小女娃,这时收到自家娘的眼神暗示,出来助威了。 就见小女娃顶着杨氏寄予了厚望、黄氏喷着火的目光跑到一旁始终默不吭声,缩角落里没了存在感的大李氏跟前,摇着对方的胳膊撒起娇来。 “祖母祖母,我想吃鸡和兔子,弟弟回来也要吃。” 大李氏被孙女这么一缠,人马上活了,慈爱地摸摸小女娃的头,笑着一叠声答应:“好好,都吃,都吃。” “啥?都吃!那我家娃呢?娘啊,你可不能偏心哪,我家三个男娃,可不是那赔钱货,都老李家的根,您亲孙子啊!”黄氏大嗓门一扯,不依了。 大李氏发话了,顶头有个李铁根压着,黄氏到底不敢明着驳逆对方,明白这便宜是没法独吞了,可该她家得的那份岂能少? 不过瞧她这三句离不开骂的话,多招人恨!小女娃子小小年纪,可看向黄氏那眼神毒的,啧,比她娘还甚。 大李氏被黄氏这冲着她的一嗓子吼得身子抖了下,呐呐开口:“都有份……” 黄氏满意了,至于小女娃子淬了毒的眼神,能把她怎么着?她可不放心上。 得了大李氏准话,黄氏一甩杨氏扯着她胳膊的手,拿眼睨对方:“我说弟妹呀,既是想吃,这鸡和兔子就给你弄了,娘得做饭,我猪还没喂呢。” 杨氏脸一绿。 她还在娘家之时就一心想着当老爷夫人,又有俩宠爱她的爹妈,十指不沾阳春水,比镇上的官家小姐都差不离。 自嫁过来后,李荣华也当她宝贝似的捧手心里头,黄氏针线活不行,大李氏眼睛不好,她就得了摆弄针线缝缝补补这么个轻松的活计。 田里活儿有李铁根,家里头洗衣做饭也有大李氏,平日里哪用她干啥? 至于与她作对惯了的黄氏,自个都是不干活的,也就喂头猪,哪有胆子就这事扯她? 可哪想黄氏今儿逮着了机会,又心头不甘,竟要她帮着干活,还一上来就是杀鸡和兔子这般血腥的活计! 她若是不依,黄氏抓着了把柄,这鸡和兔子,她家男人和娃的份倒是少不了,私下估摸着也能给她留些,可明面上她该得的那份,却是别想有了。 原黄氏三个儿子,得的就比她家多…… 这么一想,杨氏再是不情愿,也只得憋屈地应下。 不过很快,她瞄到沉默杵在一旁的大李氏,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 反正她是没干过这些活的,到时干不来,娘要帮忙,她也不好阻拦不是? 这么一算计,杨氏脸色一下就好了,却惹得一旁正幸灾乐祸欣赏她便秘样的黄氏一通狐疑,又暗里揣摩她心思去了。 看了这么久戏,寻常突然有种想找个榔头把自己敲晕的冲动。 她拿眼瞅一旁又陷入隐形人模式的大李氏。 原主记忆里全是李铁根夫妇疼她待她好的画面,姑娘她想着自己既然接管了原主的身体,多少该为她尽点孝心,才弄了送鸡和兔子这么出。 可这会子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敢情这大李氏就是只任人搓圆捏扁的包子! 就是再多东西送来,估摸也入不了对方的口,全得给这些啃老的极品吞了! 让你没事送什么兔子山鸡,留着自家吃,还能多吃上几顿,总好过给了这些没心肝的东西打水漂! 寻常整个人都不好了,再在这儿多呆,她怕把自己怄死。 借着寻安小娃子的闹腾,她跟大李氏寒暄几句后,果断遁走。 这个时候李铁根还在地里头,李荣华正牵着自家小儿子李贤的手,走在从村里学堂回家的路上,对着儿子谆谆教诲,还不知家里为着一只鸡和兔子,经历了一番攻心宅斗。 倒是黄氏那三个上了学堂的儿子——李文才、李文谦和李文德,半大小子跑死老子,打打闹闹轻易便超了李荣华和李贤,与刚从李家出来,还没走远的寻常姐弟撞上了。 第十三章 极品一连串 话说黄氏三个儿子怎么都取了带“文”字的名? 这,就要说到黄氏心底向着妯娌杨氏看齐的嫉妒心思。 黄氏虽每每话里话外骂李荣华是个没出息的穷酸秀才,可女人哪个不想自己嫁得好? 黄氏自然也不例外。 闺中之时,她还曾在好姐妹陈氏跟前发过话,说以后要嫁个读书考功名的秀才来着。 哪想到头来嫁了个好吃懒做忒没用的李富贵,再一对比妯娌杨氏…… 她心里能舒坦? 这么一来,自己没能嫁给秀才的黄氏,自然把念想寄托到了三个儿子身上。 揣着“你不过嫁个秀才,以后我不定是三个秀才的娘”的心思,她给三个孩子取名不找李荣华,却都花钱找了先生,个个带“文”,书生气那个足。 这还不算,她一狠心,勒紧了裤腰带,与李富贵吃公中啃爹娘,愣是拿省下来的银钱把三个娃都送了学堂。 李铁根虽老实,但不傻。他是想着到底为了自家孙儿,才一直任由大儿子夫妻这般啃他默不吭声。 哪想都这样儿了,这本分人竟还想着家丑不外扬。 平日里李铁根常敲打老二家媳妇杨氏,务必要对黄氏总在外头及家里嚷嚷自个如何上顾老下顾小,大房挣的如何贴补了公中用度,甚至贴补二房,自欺欺人这事睁只眼闭只眼。 可见,这世上哪来的这些个极品? 还不都是包子们给惯的! 这会子李富贵家的三小子远远的就闹哄哄朝寻常姐弟跑来。 当老大的李文才眼尖认出了寻常,抬手一指,大声喊:“你们瞧,那不是寻家那克父克母的灾星么!” 老二李文谦闻言看过去,不由怒声道:“还真是那灾星!真倒霉,咱几个居然在这遇见她,回去可得好好洗洗,要沾上她身上的霉运,倒霉了可就惨了!” 还懵懂不咋晓事的老三李文德感受到自家哥哥们身上散发的不喜,眼珠子一转,蹲下身捡起一把小石子就朝寻常嗖嗖砸过去。 一边砸小子还一边骂:“死灾星,咋不去死,心忒坏,还敢跑出来害人!” 寻常对这几个小男娃有些记忆。 寻伯山夫妇没死的时候,他们还上寻家吃过饭来着,不说乖巧,好歹嘴挺甜。 却没想到这才多久没见,全都刷了遍她的三观! 又许是姑娘她再次被原主的记忆误导了,这几个孩子,本来就是这么个样! 因为没防备,寻常反应迟了些,已经来不及施展法术,好险背转身护住了寻安小娃子,可背上石子砸来的力道着实不浅,夏季的衣衫又薄,痛感登时袭遍全身。 这要是她反应再慢些,石子砸到寻安娃子的脑袋…… 寻常转身,眼神冰冷地扫向砸了人不算,还冲她扮起了鬼脸的李文德。 一旁李文谦冲弟弟竖着大拇指,李文才冷眼旁观,眼里透着幸灾乐祸。 这,可不就是对“上梁不正下梁歪”最好的诠释! 许是寻常的眼神太过吓人,三人到底年纪小,怕了,相互使了个眼色,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忘回头抓紧功夫多骂会。 这个时候,寻安小娃子才懵懂反应过来自己和阿姐被人欺负了,哇一声,大哭起来。 寻常抬起的手指倏地垂下,忙哄小家伙去了。 等把孩子哄好,那三臭小子早跑没了影。 寻常这时看着空空如也的泥路,心里突地就一个激灵。 云家戒律,除非危及性命,否则云家人不得对老者稚童动用法术,凡犯戒,必遭五雷轰顶之刑。 这是刻进灵魂的刑罚,绝对不会因为她换了具身体换了个世界就幸免! 若不是寻安小娃子,她差点就遭了秧。 寻常眼发亮,捧着寻安的小脸可劲儿吧唧了口。 虽说五雷轰顶之刑对术士来说不过伤筋动骨一段时日,可她如今魂体才开始与这具身体相融不久,虽然是巧合的夺舍,可仍有违天道,被雷一轰,准得再死上一遭! 熊孩子确是气人,可为着这么个原因死了,实在不值得。 寻常摸摸还疼着的后背,估摸都淤青了,当即运转魂力在体内走了遭,等后背疼痛褪去,抱着小寻安回了家。 李荣华牵着自家儿子走来,瞥见了寻常走远的背影,远远的,还听到姐弟俩这么段对话—— “宝儿待会想吃鸡还是兔子呀?” “都、吃!” “哟,你这贪心的小家伙,那要不要再来点小银鱼?” “要!” “嗯……那就来个兔肉炒木耳,鸡肉炖蘑菇,干煸小银鱼,再来锅番茄笋片汤……” 李荣华愣在那,虽然木耳、蘑菇什么的他听不懂,可兔肉、鸡肉和鱼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寻家养家的都不在了,更甚的还欠着刘有财的债,怎么可能吃上这样好的伙食? 面上狐疑不解,李荣华心里却有些痒痒。 他可是好长一段日子没吃过这些肉了,若是寻家真有,他不介意放下身段上门去吃。 这么一想,他急忙催促儿子走快些,往家里赶,想着同孩他娘说道说道先再拿主意。 当然了,他回去就把心里念着的吃上了,一时又重拾起了身段,没再想上寻家混吃。 至于听自家婆娘说起寻常来家里后发生的事,还反复念叨寻常和从前的不一样,他可是一点没放在心上。 女人一向头发长见识短,就是厉害了,顶多也就口头上厉害,能有啥出息? 寻常回到家,和辛勤忙碌的蜜蜂们打了下招呼,就洗衣做饭去了。 对于这些小蜜蜂们,寻常不是一般的上心。 甚至比李铁根和大李氏这两个亲外祖还要来得亲近。 用她的话来说,这些可都是帮她看家护院的好手,还能酿蜂蜜,给她挣银子,劳苦功高着呢,可忽视不得。 第十四章 陈氏 做饭用的盐还是昨儿从山上回来向李三婶子家借的,这让寻常深觉挣银子的事得紧迫起来,早些提上日程了。 姐弟俩美滋滋用了餐丰盛的午饭。 饭后小寻安喷香睡觉去了,而寻常,到一旁竹林里弄了些竹子,又到屋后砍了棵木头回来,捣鼓起了弓箭。 如今她急需银钱,挣的银子还得攒起来先紧着还欠刘有财的债,老仗着法术打猎,收获毕竟不能多。 可若是借助弓箭,情况就不同了。 就是猎物多惹了别人疑心,她也能把事儿推到自己精通射箭上。 这也算原主少出门留给她的便利了,她有些会的东西,村里人不晓得也不足为奇。 而且弓箭是男儿玩的,少有女子触碰,她还能扯成是自己喜欢,连寻伯山夫妻都瞒着。 说起来,箭术算是她上辈子为数不多喜爱还精通,拿得出手的绝活之一。 而自从一次心血来潮自己动手做了把竹木长弓,这种弓就成了她的最爱。 如今,她也准备做上这么一把。 毕竟是自己喜欢还做过的,如今再做起来很是顺手。 魂力走起,粗竹筒劈成想要的弓形,打磨好,木头也如法炮制。 竹木间的层压她用了这儿一种粘性极强的天然树脂,当然,以防万一还是使了法术压层塑形。 一时找不着好弓弦,寻常把寻伯山常用来绑竹器的粗绳从屋里角落翻出来,拆开编成根韧性不错的弓弦,往硬木打磨成的弓稍上一套,绷紧。 一把简易长弓就制成了。 拉了拉,试试手,弓身弹力好,受力也好,不错不错。 接着削了几十只竹箭杆,配上野鸡毛制成的箭羽,箭也有了。 花了一个时辰把生疏的箭术练回来,这时候寻安小娃子也睡饱醒了过来。 把箭装进新做的箭筒里头,往身上一挎,背起长弓,寻常正式踏上了打猎征程。 虽说对小寻安更喜欢李三婶子闺女小香儿挺醋,可吃到了有人帮忙带小孩能安心干活的甜头,寻常还是觉得挺不错的。 再一次把小安子放李三婶子家,李三婶子这时候已经不再阻拦她上山,但仍是不忘嘱咐她小心些,寻常揣着这一箩筐的关心,背起弓箭上了山。 …… 酉时中,太阳藏到了山后头,正是村里人陆续从外头回家的时候。 陈氏刚从镇上回来,还未走近,便发觉村里似乎安静过了。 她狐疑地在各家门前探头往里瞅,却发现多半人家屋里都没人。 这人都上哪去了? 陈氏正不解,突然远远地听到身后一阵快跑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还是她认识的。 那人家里穷得紧,她到过一回,连个喝水的碗都是缺的,印象别提多深。 她扯了笑脸,正要问呢,不想对方竟跟没瞧见她似的,她才哎了声,就匆匆打身边过去了,连开口的功夫都没给。 陈氏呆了呆,眼一瞪,一口唾沫呸在地上。 “我呸!上赶着投胎呢,你个穷鬼!” 陈氏那个气,当下也不喊那人了,却是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提了粗布袄裙,跟着那人后头也小跑起来。 她倒要跟去瞅瞅这人是要上哪,她猜多半就是村里头出了啥事的地方,也不知是啥,竟闹出这忒大动静。 到底是个妇人,又从未大幅度动作过,没跑多久陈氏就把人跟丢了,还累了个半死。 眼见周围没人,两条腿又好似灌了铅,她再顾不得许多,就近找了棵树靠着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的功夫,把那人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遍。 正骂骂咧咧,又见着一个熟人从眼前快走而过的身影,陈氏眼一亮,爬起来就冲着那人喊:“阿玲!” 阿玲听得陈氏的声,脊背僵了僵,转过身来,是个十七八一朵花的姑娘,她勉强对陈氏挤了笑容招呼:“小陈伯母。” 陈氏可不管对方乐不乐意,她笑眯了眼走过去,问:“阿玲啊,这天眼看便黑了,你这脚下带风的,是要上哪呀?” 阿玲闻言,暗里松了口气,不是找她麻烦就好。 也不怪她这么想陈氏,实在是陈氏为人有些遭。 咋个遭法? 就平日里不积口德,在村里得了个长舌嘴毒的名声不自知,心眼忒小,芝麻绿豆大点的事能说上个十几年,还老眼红别人家的,见不得人好,这么个遭。 “去瞧寻家丫头打的猎物啊!”阿玲道,“听说有头一百斤的小野猪,还有条胳膊那么粗的蛇呢!” “啥?”陈氏声音高八度,一脸你唬谁呢。 不过阿玲可没打算和她掰,她亲爹在山上亲眼见着寻家丫头打的,还能有假? 不信?等见着了,你爱信不信!这会子别耽搁我的功夫! “小陈伯母,就在你家隔壁李三婶子家院子里头,你想知道啥,等回去便知道了,我先过去了啊,慢了可瞧不上热闹了!” 话落,阿玲打头便走。 陈氏心里觉得可笑至极,寻常那狐媚样,要说勾男人的本事绝乎她信,可打猎,还打了头野猪和条蛇,糊弄鬼呢! 哼,那狐媚子要不是上了山把衣裳一脱,拿的裤裆里那玩意勾的哪家男人神魂颠倒,把自个猎物白送了她,老娘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不成,她得趁着人多赶紧的过去,揭了那狐媚子下作的嘴脸,看她以后哪来胆子出来祸害人! 要是被判个淫*荡的罪名,抓牢里把牢底坐穿就更好了! 这般想着,陈氏顿时精神抖擞往自个家的方向赶,脚下那个快,竟然赶超了走前边的阿玲,惹得对方一阵惊异。 刚不是还一副累得要死不活的样么,咋这么会就恢复过来了? —— 话说,陈氏虽一身毛病,可不过是个山野村妇,该歹毒不到哪去才是。 撇去女人不分年龄,天生对长得比自己美的人那微妙心思不提,陈氏为何独对寻常如此之恶? 这,就得扯扯陈氏的儿子李东和闺女李小荷与寻常之间的牵扯了。 第十五章 牵扯 作为母亲,从小当心肝养大的儿子突然有一日跑来跟她说:“阿娘,我要娶寻家姑娘为妻。”而后整日里魂不守舍。 陈氏在儿子跟前丝毫存在感都没了,那是个什么心情? 若单是这个事倒也没什么,至多令陈氏对寻常不喜更甚,还不到她心心念念寻常不好过的地步。 哪想接下来她被儿子李东缠得不行,兜里揣了二十两银子就上寻家提亲去了。 提亲也没什么不对,可偏偏她去错了时辰。 前脚寻常刚和林家小儿子订了亲,她后脚到的寻家。 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开,她也是上了寻家门才得知,可想陈氏自是被赤裸裸打脸了。 原本这事寻家夫妇厚道,没往外说,陈氏去的时候也是怕出个啥没谈成偷摸着的,村里也没个人晓得,她好歹心气平了些。 哪想回去向家里人发了通牢骚,她亲儿子还没咋呢,闺女李小荷竟先要死要活嚎哭起来。 这是为的啥? 原来李小荷老早便瞧上了林家小儿子,两人暗通款曲多年,竟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早为自己绣上了嫁衣,专等着情郎上门提亲呢! 到了这个地步,依陈氏的性子,能想自个孩子的不是?自然不! 按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寻常那狐媚子都这般祸害她一双儿女了,她若还不对她生出点坏心思,岂不是枉为了人母! 而她这坏心思,可不单是在口头和心上念着,还真切落实了行动。 寻常爹妈刚死便在灵堂被退亲这事,就是她掺了一脚的成果。 与寻常定亲的林家小儿子生母林氏,虽说性子出了名的彪悍,可到底也是个信命的。 信命之人,最是信鬼神之说,且大晟还有个天下皆知,不理国事战事、朝代更迭,却偏爱神出鬼没管闲事的仙人国师在。 她就是突然不敬鬼神了,也得悠着点别惹恼了国师,兜头一道雷劈下来,缘何无故干得出爹妈才死,棺材还停屋里头就上门找人闺女退亲的缺德事? 事实上,当时林氏光顾着对寻家悲惨的遭遇唏嘘嗟叹了,压根没想到退亲这茬事。 这还是陈氏到林氏跟前添油加醋,借了旁的事例一番论述娶了寻常这克父克母的灾星回家如何后患无穷,如何家宅不宁,如何惊扰祖宗…… 把向来把儿子丈夫当成命,还脾气急一点就着的林母说得没了顾忌,才急冲冲拿了寻常的庚帖上的寻家,不顾乡亲们的白眼退了儿子和寻常的亲事。 可见陈氏心里是得多恨寻常,才干得出这等害人之事来! 若不是醒来的是换了芯子的寻常,按原主那性子,准得跟她娘一样当场抹了脖子,这可是活生生逼没了一条人命! 而如今,这飞奔着往家的方向赶,心底愈发朝一条道走到黑的陈氏,累的快去了半条命后,终是赶到了李三婶子家门前。 第十六章 不给脸 等她扶着膝盖找回了呼吸,再往前一瞅,好家伙,她家邻居李三那院子里外全是人头! 她还眼尖寻到了自家男人李福和闺女李小荷的身影。 “常丫头,你是要把这些猎物都卖去镇上的长安酒楼?”说话的是帮着寻常把猎物弄下山的张大壮,也是村长家新媳妇张氏的父亲。 “嗯,先头是这么想的,只是如今天色晚了,我一个姑娘家去镇上不方便,等明日又怕这些受了伤的猎物活不长影响了价钱。” 张大壮闻言,心思一动,看着寻常有些欲言又止。 没等他寻思怎么开口好,察觉了他心思的寻常便道:“不如我把这些猎物都卖了大伯,价钱就在死物和活物之间,大伯再连夜拉了卖给镇上酒楼?” 这样寻常不亏,还省了跑镇上一趟,张大壮也有得赚。 张大壮大喜,刚要点头答应,不想一旁眼馋了许久寻常的猎物,却又怕寻常赖上自家,要自家养活没敢吭声的黄氏急了。 “常丫头,这事让你大舅去就成了,干啥子劳烦旁的人。”她心里想的却是,好个没良心的小娘们,有好事竟想着外人去了。 站黄氏一旁的李富贵和李荣华一家四口,并李铁根夫妇,虽嘴上不说,却个个认同了黄氏之言。 确是如此,自家有亲人,却要劳烦外人,是个啥意思? 张大壮闻言,脸色一黯,到了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家婆娘身子不好,常年需药和补品将养,家里其实境况不好,眼看该上学堂的二郎,因缺了二两银子的束脩,硬是被耽搁了一年。 他家大丫虽嫁进了村长家,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顶上又还有个把银钱看得好似性命的婆婆,他哪好要女婿私下给的银子? 儿子懂事,没个怨言,可他这个做爹的,心里不好受啊。 若是帮寻家丫头这一趟,加上这些年攒的,他再到镇上帮人做两月的短工,这束脩钱就够了。 可黄氏的话并没有啥不对,村里人又有哪个不是有好事先紧着自家和亲戚,就是他也如此。 常丫头之前的话,怕是一时没想到外祖家,感激他帮了忙的冲动之言,他哪还敢肖想? 他脑子里转了圈的功夫,寻常却是打量了下眼底黑青,面色暗黄,精神萎靡的黄氏,心里呵呵。 这是记吃不记打啊,看来她上次下手有人嫌轻了。 当下暗搓搓给黄氏身上又加了点料,面色却是一正,向着黄氏道:“大舅母,您这话可不对。” “村里哪个不晓得您家三个娃子都送了学堂,家里宽裕着呢,可张大伯家不同。 “他家如今就一个儿子,还因着伯母身子不好要花钱,原是该上学堂的年纪,已经拖了一年了。 “村长家儿子多,亲家多,不好单帮张大伯这一家,咱乡里乡亲的,既有互利的好事,不该帮帮人家? “便是不提这个,那会儿阿爹阿娘去了,我夜里高烧不退,村长家宽和,张嫂子可是帮着照看了我和安子半宿,我烧退了才回的家。 “张嫂子帮了我大忙,便是说救了我寻常的性命也不为过,我还不该帮她亲爹亲弟?” 一番话,说得黄氏哑口无言,说得李荣华几个默然不语,说得李铁根夫妇面红耳赤。 寻常病倒的时候,她的亲舅舅母们在哪儿?她的亲外祖外祖母又在哪儿? 李富贵夫妻在想着如何把寻常姐弟俩的价值压榨个彻底,李荣华夫妻在苦思寻伯山夫妻是否留有值钱的物什。 而李铁根夫妻,光为自个苦命的女儿伤心伤神去了,一时哪想得到寻常姐弟? 自家外甥,自家外孙,还要旁的人照看,他们如今又有何资格,有何脸面在这不满寻常的决定? 周围人听了寻常之言,心里俱都不耻李富贵几个,有想和张大壮争这活计的,也歇了心思。 张氏的婆婆更是看了眼一旁感动得抹眼泪的三媳妇张氏,她心里对寻常是十分赞赏的,一番话既帮了张家,又不得罪自家。 再看三儿这帮了寻常的媳妇,她便觉着越看越順眼,越瞧越入眼。 寻常还不知自己无意帮了张嫂子一把,让她婆婆对她更加满意了,她看向张大壮,甜甜地笑道:“张大伯,您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张大壮听到寻常的话,差点老泪纵横,哽咽着便连连点头应声:“答应答应,常丫头,大伯答应!” 寻常这么一番煞费苦心,为他连外祖一大家都给得罪了,他哪敢不答应! 得了张大壮准话,寻常便借了李三婶子家的秤砣,称了猎物斤两,然后和他谈好价钱。 “张大伯,银子等您把猎物卖出去了,再按之前说好的给我就成。 “不用想着多给我,我的弓术您也瞧见了,还愁挣不上银子?兴许之后咱俩还能经常合伙呢!” “哎!”张大壮点头。 寻常要不说,他还真起了到时把钱多给些寻常的心思的,而经寻常这么一说,他心里不由就想,确实是这个理。 当下也就不和寻常矫情客气了。 毕竟他是真需要这笔钱,而且看常丫头打得一手好猎,之后定会有源源不断的猎物,只有这般分明,以后常丫头才敢再找他干不是? 想到这,他不由看了眼贪婪的李富贵几个,心里暗叹。 这些个没亲眼见着常丫头厉害的,便是看着这么多的猎物,怕也是想不到以后。 可见老天爷是有眼的,没安好心的人,注定没这福气。 说着话,寻常拿了麻袋,和张大壮一起,就要把猎物再装回去。 这时候姚氏突然一脸好奇,向寻常问出了周围人共同的心声: “常丫头,你啥时候学的箭啊,村里人都还不晓得,你竟连猎物都打得了,还净是些难猎到的宝贝!” 一直蠢蠢欲动想揭发寻常却找不到好时机的陈氏听到这,耳朵不由高高竖起。 “我打小看村里猎户练习弓术便喜欢得紧,不过这是男子玩的。” 寻常敛目,微垂首,看着好像是羞涩的模样。 “女儿家学这个,我怕阿爹阿娘不许,一直都是自个偷摸着练的。若不是如今家里境况不好,也不会……” 第十七章 自打嘴巴的陈氏 声音渐小,可不妨碍周围听见的人脑补,一时感叹声一声接一声,淳朴的乡亲们,无不为寻家这个好姑娘怜惜。 一旁村里几个小娃子聚到一起,好奇地瞅着这一幕,李富贵家的三小子却是在看到寻常打的猎物后,一下躲得老远,再不敢上前。 这三是想起了那会辱骂寻常,走的时候寻常看他们的可怕眼神,又联想到这些猎物,怕了,尤其最小的李文德。 将三小只的反应尽收眼底,寻常心下满意。 怕了就好,不然要她一个成人费尽心思去想怎么把小娃娃教训乖,实在头疼得紧。 寻安小娃子倒是丁点不怕,还很兴奋,老晃到寻常打的猎物跟前,好奇地蹲下身瞅几眼,拿指头去戳。 这些猎物多半还能喘气,就是那条被拔了毒牙的蛇都是活的,不过全被捆绑得死紧动弹不得,寻常放心得很。 “蛇蛇!猪!鸟!”寻安娃子小指头指一个念一个,然后抬头看寻常,得到阿姐点头肯定后,又开心的跑到小香儿身边去了。 就见他把小香儿拉到猎物堆旁,指着那些猎物念着“蛇”、“鸟”、“猪”,又指着寻常喊“阿姐”,而后小脑袋一昂,看着小香儿两眼亮晶晶。 寻常被自家小娃子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拿自家厉害阿姐出来炫耀的泡妞技能弄得有些想笑。 等把小娃儿们抱开,几人正要帮着装猎物呢,不想身后人群被拨开,一个声音大声惊呼: “天,好多猎物!山鸡、兔子、野鸽……样样都有十几只了……嚇!好大的蛇……竟还有头野猪! “这,这全是寻家丫头一人猎的?” 这是又一个刚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他打量了下寻常,声音里的怀疑意味浓得很。 毕竟寻常才十四的年纪,小胳膊小腿的,能不能把弓拉开还是个问题。 “我亲眼见着的能有假!”这些猎物还是送了人剩下的! 张大壮脸色很不好,这话来个村民他就得说上一句,寻常能打猎,还打得一手好猎,村里竟是没一个信的,全都睁眼瞎! 此时张大壮早忘了他在山头瞧见寻常打猎使的精准箭法,以及那拉开的满弓时惊得嘴都合不拢的夸张情状。 张大壮的为人村里人还是清楚的,老实巴交本分人一个,之前他一开口,基本就没人怀疑了,这次自然也一样。 到这,形势基本向着寻常一面倒了。 可陈氏能受得了? 这时候她再也憋不住了,站出来阴阳怪气地嚷声: “你亲眼见的?鬼晓得你是不是被哪个狐媚子勾去了魂说的胡话,还拿自个猎物送了她充面子,欺骗咱们?”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霎时安静了。 寻常还没怎么呢,李三婶子先气得浑身发抖:“你说啥?说啥?有胆子给我再说一遍!” 一向温和的李三婶子突然发作,陈氏被唬了跳,反应过来,嚷得更大声了:“咋了?我说咋了?我还说错了? “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把弓拉开?还打猎?鬼才信!不是干了啥见不得人的,哪来这许多的猎物!” “你还说,还说!你个见不得人好的恶毒婆娘,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李三婶子红了眼,眼看就要冲上前和陈氏撕打。 寻常眼疾手快,忙扯住了李三婶子:“三婶三婶,冷静,冷静啊,咱不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春花嫂这时冷笑着插嘴了:“陈氏,你无知,可别把村里人都当成傻子。力气这东西,可不是定要看胳膊粗不粗的。开口闭口见不得人,我看见不得人的,是你的腌臜心思!” 不等陈氏反驳,从懵逼的世界回了神的张大壮,站到了陈氏跟前,本就有些吓人的两只大眼死死盯着她:“你刚是在说我被常丫头勾去了魂?骗了乡亲们?” 刚被李三婶子吓着了,又被春花嫂骂,如今突然上前的张大壮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陈氏心里不由发怂。 可没一会,她就恼羞成怒了。 同时心底也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两手一叉腰,气势更甚,扬起头跟着瞪眼,嘴巴一张一合开喷:“咋?自个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我拆穿了,还想打人不成?” 喷了张大壮一脸的唾沫星子。 张大壮后退了步,拿了袖子往脸上一抹,嘲讽地把陈氏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照你这么说,你家男人李福可是跟我一起亲眼见了常丫头打猎的,那你家男人,也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了?” 张大壮这意思可不是想表达寻常也勾了陈氏的男人,他说话的时候是不停打量陈氏的,周围聪明的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就你这模样,难怪看不住自家男人。 陈氏脑袋一懵,啥,她男人也亲眼见着了? 这事早来看热闹的人都知道,陈氏是很后才赶到,错过了自家男人早先帮寻常作证的事,不然她哪还能闹这么出。 她闺女李小荷倒是清楚,可早在陈氏才开口的时候,她明白拉不住正气势正旺的陈氏,怕自个娘丢脸连累她,早趁没人注意偷偷躲回了家里。 倒是陈氏的男人李福涨红了一张脸,走到陈氏身旁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求证的眼神下呐呐道:“婆娘,咱家晚饭还没做呢,有啥事先回家说啊。” 这下,陈氏哪还能不明白,张大壮说的都是真的! 她僵着脑袋扭头朝周遭扫了眼,才发觉周围人不知啥时候开始,瞅她的眼神竟像见了什么腌臜玩意似的。 春花嫂几个的神色尤为冰冷,而那些平日里与她不对付的,眼里的幸灾乐祸更是不带掩饰。 她这是犯了众怒了! 陈氏心里一咯噔。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张大壮的为人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 而她自己,也是信自家男人的。 也就是说,她猜错了?寻常那狐媚子真的会打猎? 这个时候,陈氏突然想起自个之前在心里放的狠话——老娘把头拧下来当球踢,还有张大壮对她嘲讽的打量,当下脸青一阵白一阵,渐渐涨成了猪肝色,最后,整张脸都绿了! 她想打寻常的脸,没想反而闹了个大笑话,啪啪打了自己的脸! 第十八章 刘家少年郎 没脸再呆下去,陈氏扯了自家男人的胳膊飞奔进了家里,哐当一声,把门关了,挡去众人的视线。 从头到尾都有人帮忙,寻常甚至没为自己辩驳过一句,陈氏就灰溜溜躲回了家里。 早在她为张大壮说了那番话后,李铁根就领着一大家子回去了。 对于这个在她遇着事总是帮不上忙的外祖家,寻常除了遵孝道送了几样野味,也没再多理会。 她算是明白了,这外祖一家,与她压根不是一路的,再如何勉强,也是走不到一块去。 把没卖的上百只鹌鹑蛋当礼分了送给村里人,对春花嫂几个一番感谢,又告别了准备赶牛车上镇上的张大壮,送了窝野鸡蛋给爱吃蛋的小香儿,寻常便辞了李三婶子。 她心里阵阵发暖,抱紧不知何时跑过来圈着她腿的寻安娃子,提了剩了一窝的野鸡蛋回了家。 晚饭就吃全蛋宴,搭配香菇木耳,辣椒番茄,还有昨儿李三婶子给的葱花,煎蛋煮蛋炒蛋蒸蛋…… 光想想,姑娘便口水哗啦啦地流。 等人都走光了,又目送寻常远去,不远处大槐树下,看了许久热闹,心满意足的小书童冲身旁十六七岁,书生模样的少年道:“少爷,咱回家吧。” “嗯。” “哎,少爷,您往哪走啊,咱家走这边!” 书童跺着脚拉回自家少爷,转身打头走,边走边跟他家少爷说话。 “少爷,您觉不觉得这欠了咱家债的寻家女儿,长得真好看?” “嗯。” “您也觉着是吧?这寻家姑娘长得好看不算,竟还能使弓打猎,自个养家,真能耐!” “嗯。” “也不知哪家男儿能娶了她,那可真是好福气呀!” “嗯。” “少爷,您今儿好奇怪,怎么我说什么都‘嗯’?答得这般敷衍?您不会根本没听我说话吧?” “嗯。” “还真是!”小书童瞪大眼,突然扯了个坏笑,冲着自家少爷的耳朵就是一声吼,“回神了,少爷!” …… 夜色渐黑。 李福家儿子李东因一月前寻了个在镇上吉祥客栈当伙计的好活儿,已有好些日子未回来过。 陈氏遣了自家男人先睡,自个却上了闺女李小荷的闺房,母女俩咬起了耳朵。 虽说陈氏闹了那么出,李小荷嫌她丢脸,可她的婚事还得仰仗自家娘帮忙,是以适才陈氏回来的时候,她冲着对方好一通安慰。 陈氏哪晓得自家闺女的真正心思,她只觉得还是自家闺女贴心,更是下了决心定要全了闺女的念想。 “阿娘,寻常这狐媚子抢了我的轩郎,害我至今未能嫁去林家,如今却还过得这般好,村里人都向着她,我咽不下这口气!”李小荷窝在陈氏怀里,恨声道。 她嘴里的轩郎就是林家的小儿子林轩,寻常之前的未婚夫。 “妞放心,阿娘一定为你做主,便是求那剽悍的林家婆娘,阿娘也定让林轩娶了你去。”陈氏抬手拍拍自家闺女的背许诺哄她。 “至于寻家那狐媚子。”陈氏声音顿了顿,“阿娘也不想让她好过,可这一时,又找不着啥好法子……” 黑暗中,李小荷眼珠子转了转,凑到陈氏耳边道:“阿娘,我有个好法子,不过得您去办。” “啥好法子?”陈氏晓得自家闺女一向聪慧得紧,急忙问声。 “您忘啦,那狐媚子的婚事,如今可得由她两个舅做主,而她那大舅一家,最是贪。” 陈氏眼亮了,就听李小荷接着道:“咱只需给她选个‘好人家’,再把事儿给她大舅母黄氏这么一说……” 母女俩就如何害寻常一事,你一句我一句咬了半宿的耳朵,寻常却是不晓得自己被人心心念念惦记了。 姑娘回了家就和寻安娃子洗洗吃吃睡睡,一觉喷香睡到天大亮,还是被一大早上门的张大壮在院子里头喊醒的。 张大壮上门是为了给寻常送昨儿晚卖猎物的所得——四两银钱。 听他说,总共卖了四两五钱,光是这一百斤的野猪就卖了二两五钱,她占了二两三钱。 寻常托人办事,原就是信得过才做下的决定。 如今张大壮再把卖猎物的经过这么一番详细地跟她说了,寻常不由对他又多了层好感。 这么连着打了十来天的猎,托了张大壮去卖,村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也有些眼热不安好心的想打寻常猎物的主意,却因为陈氏的前车之鉴,到底没敢出手。 而寻常也攒了近十五两的银钱。 她这打一天猎能赚个一两银子,在这样的古代,也算得上是有钱人了。 姑娘手头有钱很高兴,可若不用拿十两出来还债的话,姑娘会更高兴。 —— 寻安娃子在李三婶子家同小香儿作伴,这会子寻常刚辞了刘有财的夫人,独自一人走在刘家假山流水的雅致院落里,却没欣赏的心思。 她肉疼地托着来时鼓鼓,如今干瘪成两片的荷包在手里,死死盯着,好似要在那满是花的布片上再瞅出朵花来。 是以姑娘没看前方,有些走神地朝前走,出拱门拐弯的时候,撞了人。 待稳住身形,一抬头,就见着一个剑眉朗目,丰姿卓越的翩翩少年郎。 “冲撞了姑娘,钊无礼。”少年郎脸微红,向后退了步,躬身朝寻常作揖一礼。 “公子说哪里话,是寻常没看路,冲撞了公子,该寻常赔礼才是。”寻常也跟着退后,还被对方带着,也文绉绉起来。 嘴上说着客气话,寻常心里却想着对方的身份。 钊?是刘有财的独子刘钊吧! 翻翻记忆…… 竟还是个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的神童! 嗯……如今是个秀才,据闻学问很高,书画一绝,比原主的亲叔寻伯桥有过之无不及。 听说他过不久就要参加举人乡试了,前途光明,还是十里八乡一众未嫁姑娘心目中的第一夫婿人选。 心里八卦着刘钊,寻常看向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别想岔了,姑娘这可不是春心荡漾,纯粹是心里想知道古时候的书生是否真如传闻中的死板、迂腐,起了好奇。 第十九章 容貌变化 心思转了圈,不过眨眼功夫。 寻常才学着对方文绉绉了下,又见对方作揖,一时想不到该还什么礼,也跟着作了个揖,却有些不伦不类,惹人发笑。 才直了身的刘钊见状忍俊不禁,弯了眉眼,也冲淡了两颊的红晕。 “寻姑娘,在下刘钊。”少年冲着寻常笑,美好似冬日暖阳,姿态从容,已不见适才撞了人的羞涩模样。 寻常被电了下,暗暗咂舌。 这第一次见姑娘就自我介绍上了,还笑成了朵花儿,分明如此豪放,哪个说的古时候的书生迂腐? 瞧人这容貌,这气度,就是放现代,也是个迷倒万千少女的男神级人物呀。 不怪乎被众多待嫁女儿当成香饽饽。 这么想的寻常,却到底还是不了解刘钊的为人,人可不是对哪家姑娘都这般的。 “公子之名可是被十里八乡的姑娘们传遍了呢,便是光看这气度,寻常岂能不知?” 寻常也笑,还一时兴致拿言语打趣起了刘钊,却不小心把自己的痞性给抖露了出来。 要换个守礼迂腐的书生,这时候定然招架不住,说不得还得鄙夷寻常一番。 可刘钊竟只是笑容一收,愕然了下。 他渐渐红了耳根,也跟着正了脸色。 却,看寻常的眼神竟赤裸裸灼热起来,直把情窦未开的姑娘看了个心惊肉跳。 “呵呵,那啥,那啥,我说笑呢,说笑呢,看公子也没被撞伤,我家宝儿还等着我回去,我就先走了啊!” 人生头一遭,一向胆儿肥的姑娘竟被个少年的眼神吓着了,随口憋出个借口就落荒而逃。 刘钊定定看着寻常近乎是跑着离开的背影,蓦地笑开来,眼里坚定了某样东西,一拂袖,大步回了自己院子。 洗漱沐浴,焚香更衣,拾掇得妥妥的了,刘钊步伐从容但极快地向着双亲住的院子而走去。 “钊儿,不是约了人上先生家么,怎的回得这般快?”刘母听见婆子来报,欢喜地从内室迎了出来。 “先生家来了贵客,不便接待我们,约了改日。”刘钊温声回话,抬手遣退了婆子,上前扶着母亲到上首做好。 刘母一瞧儿子的架势,又见他换了一身衣,身上还带着焚香的味道,不觉正了神色:“钊儿这是有何事与为娘相商?” 刘母话才落,刘钊竟一拂下摆,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朝刘母磕头道:“阿娘,儿子想成家了。” 刘母原本被儿子的举动吓住了,闻言不由一呆,良久消化了刘钊所言,才扶了他起身,转呆为喜:“钊儿,你这是……可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钊儿如此突然提出一向抗拒她多提的婚事,莫非是适才出门遇见了哪家女子?一见倾心?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刚与她辞别归去的…… “想来适才阿娘也是见过的,是寻家的女儿,寻常。” “寻常”二字从嘴里说出,想着那女子打趣他的笑,刘钊晕红了两颊,一双熠熠的眸子也愈发明亮。 “真是寻家女儿?”刘母的声音带着惊喜,竟被她猜着了! 虽说适才收下银钱之时与寻常只聊了几句,可这几句下来,却足以看出这姑娘的性情秉性都十分不错。 至于灾星之言,她不是村里那些无知妇人,又怎会放心上? 而孤女并村女的身份,将来儿子考上功名,为媳妇挣个诰命,还愁身份抬不上去? 与其娶个高门大户的娇小姐回来供着闹心,她更喜欢这性情好还能干的村里姑娘,听说还识字能写…… “是。”刘钊声音很轻,却有着十分的肯定,“还劳烦阿娘与儿子一同上李家一趟,提亲。” “好好好,寻家姑娘好,得赶紧的定下来,可不能给别人家抢了先。”刘母很激动,儿子竟跟她一个眼光! 她豁然起身,就要唤门外的婆子,才一张口,却又突然顿住。 拍手往额上一拍,她向着刘钊懊恼道:“瞧我这记性,竟也跟着你瞎着急,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的也得等你阿爹回来才去得呀。” 刘钊愣住,继而郝然低下了头,他确实过于急切了。 却听他阿娘接着道: “且那李家的境况,钊儿你也该知晓,咱们不想个万全之策便冒然上门,李家两兄弟不得狮子大开口,再弄些幺蛾子出来?严重了,不定便搅黄了这门亲!” 刘钊闻言一个激灵,枉他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书,竟差点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忙向刘母作揖:“还是阿娘想得周到,儿子听阿娘的。” …… 寻常从刘家出来,平复了心绪,循着来时的路正走着,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把她喊住:“常丫!” 这称呼…… 寻常还未见人,眉头先皱了起来。 听着身后渐近的急奔,她转头看过去。 不想才一看到她转过来的脸,那急跑的男子突然就慢了脚步,顿住愣在那,呆滞了一张脸。 而他眼里的痴迷,竟是毫不掩饰,寻常皱着眉头翻起记忆,这一翻可好,姑娘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东! 是那日口无遮拦心思毒的陈氏儿子! 光这一点就够令人膈应了,偏这人竟还是原主记忆里一逮着无人的时候就变着法子骚扰她的人模狗样东西! 寻常想起这些时日村里不时能遇着打她主意的小瘪三,再与记忆中这人对原主不留痕迹的百般骚扰一对比…… 若不是自己如今成了当事人,姑娘她真想朝这李东高高竖起大拇指——您绝对是瘪三中的瘪三,瘪三的祖宗,没有之一! 不过,似乎哪儿有些不对劲…… 恶心地瞥了眼李东嘴角的透明液体,寻常突然有些明悟。 虽说之前这人也时常垂涎地窥视原主,但似乎还未出现过看人看到呆滞流口水的恶心样。 寻常心一跳,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毕竟残魂与这具身体相融也有一段时日了,她的容貌,十有八九正向着前世的模样转变。 想着自己从来到这里就很少再照镜子,照的还是不甚清晰的铜镜,寻常愈发有了想回家好好照上一番的冲动。 要知道她还是云上邪时候的那张脸,可是比如今这张已经被陈氏称为狐媚子的脸还要再美上三分呢! 想到原来的模样,寻常心里臭美得紧,对这个李东也没那么厌恶了。 可怎么的,姑娘也没可能心宽得任由个烂蛤蟆对她流口水而无动于衷。 于是…… 回了神的李东才激动地朝寻常的方向迈出一个步子,就突然脚下一滑,狠狠朝前摔了个大狗趴,还把一颗牙给磕没了。 等他鬼叫着抬头找寻常的身影之时,却哪还见得着半个人影? 第二十章 荷花蜜 去了趟李三婶子家抱回寻安小娃子,临走前李三婶子邀她明日一起坐牛车去镇上赶集。 寻常原本就想着还了刘有财家的债后到镇上一趟,家里需要购置的东西不少,便欣然应了。 回了家,寻常先凑到李慧娘屋里的铜镜前,仔细打量了番自己的脸。 待肯定自己的容貌变化后,姑娘满意地哼着小曲儿,到蜂箱里掰了块蜂蜡,和寻安娃子一人一半,甜滋滋啃着就进炤间做饭去了。 村里到镇上的路程不短,去一趟不容易。 趁着做饭的间隙,寻常翻出原主宝贝藏起来的笔墨纸张,寻思着需要买的东西,一一罗列纸上。 盐啊醋啊这些调料是必需品。 虽然顿顿有肉,可吃多了也腻,姑娘她快十多天没吃上一顿米饭面食了,得扛一袋大米和白面回来。 这个世界已经有草纸,她虽然会清洁术,也得备些放茅厕里装样子,而且寻安娃子再大些,拉撒就得自己处理了,还是需要厕纸。 如今是夏天,小娃子一件肚兜就能搞定,可冬日里穿的衣裳多半是大了不合身的,一件能穿上好几年,定然舒服不到哪去,得给他扯布做几身合适的。 …… 这么一一罗列下来,转眼写满了整张纸,寻常搁了毛笔,把墨吹干,算了算大概需要的银钱,也就几百文。 无债一身轻。 吃了饭哄了小娃子午睡,寻常闲着没事,突来兴致,指挥着几十箱的蜜蜂出发去了她回来的时候路过的一片荷塘那采蜜。 如今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看着院子外成片的花儿,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世喝过的荷花蜜,馋了。 蓦地,寻常懊恼一拍脑袋,她又被原主的记忆给坑了! 以往寻伯山都是冬日里取蜜,送往附近的老客户,一些喝得起蜂蜜的有钱人家里,她一时跟着记忆走,竟忘了取蜂蜜其实什么时候都行! 若是用法术提高蜜蜂们的效率,甚至还能天天取蜜…… 镇上的有钱人家买不了那么多,可以到邻镇去,到别的都城去,花钱雇几个跑腿送货的,不愁卖不完。 这么一来,她哪还用得着上山打猎挣钱?想吃肉,买些鸡苗鸭苗自个养,馋了杀一只,还能捡蛋,不,养多些,有法术好管理,还能拿去卖…… 越想,寻常越觉得可行,一双眼也越来越亮。 没多久,她派出去的蜜蜂就陆续飞了回来,绕着她嗡嗡飞来飞去。 寻常忙在找来寻伯山装蜂蜜的瓦罐,丢了个小法术——清洁术后,拿出来放到屋前廊下。 操控着蜜蜂们酿好蜜,一只只排队飞到瓦罐里把蜜吐出来,没多久就把一个两斤装的小瓦罐装满了。 说来寻伯山之前取蜂蜜都是拿瓦罐装的,分大罐小罐,大的一罐能装上五斤,小的装两斤。 正常时候,一箱能出大约六七个大罐的蜜,有一次一箱蜜蜂多了,还装了十大罐。 一大罐能卖上一百文,一小罐卖四十文,四五十个蜂箱,收成有多有少,一年大约能挣个三四十两银子。 想来若不是要还债,以前的寻家怎么也该是个小康家庭呐。 暗叹一声后,寻常魂力走起,给帮了忙的蜜蜂们洗涤了下肉身,延长寿命,捕捉到它们欢乐的情绪后,她打个响指撤了法术,放了蜜蜂们自由。 蜜蜂们被控制着酿的蜜很粘稠,好似蛋糕上的奶油,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寻常小跑着回了炤间找了个勺子,挖了一大勺泛着荷花香气的浓稠蜂蜜送到嘴里。 微甜不腻,香软可口,还有些消暑的清凉,好东西! 寻常两眼亮晶晶,转眼抱着瓦罐跑到寻安娃子床头,挖了一勺递到寻安鼻间,坏心地晃来晃去。 没多久,寻安就被香味馋醒了,被寻常喂了一口,小娃子立马爱上了这荷花蜜的口感和味道,姐弟俩你一勺我一勺,美滋滋吃起来,三两下把一罐蜂蜜解决了。 甚至寻常还有些意犹未尽地捧着瓦罐舔了遍。 舔着瓦罐,寻常同时在心下决定—— 以后分出一半的蜜蜂来酿这种蜂蜜,添些其他花香口味的,不卖,留着自家吃和送人。 这么一来,哪怕天天取蜜,这量,估摸着在镇上也能卖完了。 想了想,寻常觉得还是让人来家里取方便些,价钱便宜个一两文,还省了麻烦给人送去。反正那些大户人家不是有丫鬟小厮什么的吗? 不过前期得拉些固定客源,却还是免不得亲自上门走一趟的。 虽说这么一来赚的钱少了些,但只是养自己和弟弟,够用了。 毕竟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新人生,活着可不是为了日日在那拿着账本打算盘的。 午后休息了会醒来,之前使用小法术消耗的魂力恢复了。 没有如往日般紧着时辰上山打猎,寻常拿出从山上采的番茄辣椒等苗,扛了锄头,领着寻安娃子去了屋后山崖与一片林子之间的空地,感受了把亲手种菜,汗流浃背的酣畅淋漓。 一边种菜,寻常一边叨叨地教寻安植物的生长发育,开花结果繁殖的生命历程。 寻安娃子能听懂? 没想到这点的寻常看着自顾自玩着小石子的娃,很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迎着夕阳,寻常循着寻伯山编竹器的法子,脑海里想着前世家里那把摇椅的模样,运起魂力,磕磕绊绊,勉强在饭前编出一张卖相还行的摇椅。 饭后洗漱好,把摇椅搬到院子里,寻常抱着寻安娃子躺上头,身上搭个小毯子,给摇椅输了点魂力让它自个在那前后摇摆,惬意地看着头顶满天繁星,感受静好时光。 第二十一章 坐牛车 卯时初,寻常把还睡着的寻安小娃子拿小毯子一裹放到背篓里,揣上一包刚做好还热乎着的蜜汁小银鱼,背起背篓就往李三婶子家走去。 天还很昏暗,到的时候李三婶子正牵了小香儿等在院门口。 两人会合后,寻常拿出小银鱼,寻安娃子跟着被香味馋醒,四人吃着美味的小银鱼,去往村口坐牛车的聚集点。 村里有牛的人家不多,却也不少。 心疼自家牛的人家,除了偶尔自家拉拉,下地犁田,平日里多半是不愿拉了牛来载人挣钱的,好比张氏的父亲张大壮。 毕竟牛车走这老远一趟,少说得拉上八个人,还得算上每人一次性能多带便多带,到镇上卖的,返程买的重物,这么一趟下来,拉车的牛累得实在呛。 且祥云镇镇集每月逢二五八为圩日,一月下来,牛拉个八九次的车,命得短几年。 不过即便如此,赶集日用牛拉车载人的村里还是有不少。 毕竟一人十文,往返二十文,带了重物的还得往上加钱,这么往返一趟,少说也能挣个两百文,收入可观,极少人抵得住诱惑。 寻常和李三婶子到的时候,那儿停靠的牛车已经有四五辆之多,见了人来纷纷热情迎上来拉客。 李三婶子想都没想便拉着寻常往常坐的胖子叔那辆车走了过去。 寻常循着记忆,晓得这胖子叔为人不错,是家里穷得实在没法才出来赶牛车的,每每走一段就得歇上两歇。 用人家的话来说,咱家牛累了,咱坐得骨头也酥了,反正耽搁不了多少工夫,咱就歇歇呗,唠嗑唠嗑。 还别说,因着这,不少人都更愿意坐他的车呢。 两人都各自给了胖子叔二十四文车钱。 说来这坐牛车给多少钱,怎么给,也是有个统一说法的。 瞧着约莫五十斤以上的人或物,给十文,三十到五十斤的,给五文,小香儿和寻安这般大的娃娃一人两文。 实在是过于重的,一般不把价加到赶车的满意,是没人肯拉的。 不得不说,这胖子叔对他家的牛,是真真的好。 别的牛车拉人算的人头便是人的头,而他的车,拉的人算人头,五十斤以上的物也给算了人头。 简单的说,就是一趟牛车八个人,别的车不算物品,还载八个人,而这胖子叔的,你若带了样超了五十斤的东西,你就算两个人,他的车就只能再坐六个人。 甚至当小娃子满了三个,他也算成一个人头,少赚不少钱,他还直乐呵。 而这一次给二十文和只给十文,也是有两个意思的。 给十文,表示你只坐单程,不坐往返,那回程的时候,赶车的不会等你,他会去拉客,凑齐了人数就走,没凑齐到了约定的时辰了,也会走。 而给二十文,那意味着你是坐往返的,回程的时候,若你还没来,约定时辰内,赶车的为了信誉和长久计,就是有人出双倍的价,也是坐不了车的,他会等到你来。 可若约定的时辰过了,你还没来,有人要坐车,他会答应,没人坐车,除非全车的人同意等你,否则他也得离开,之后也不会退钱给你。 牛车一般人齐了就走,最迟等到卯时二刻。 寻常两人来得不早不晚,算上她和李三婶子,坐胖子叔车的才凑了五个人头,还差三个。 不过倒也没等多久,很快就有一男两女三个人也朝胖子叔的牛车走来。 人凑齐了,胖子叔吆喝一声,挥着鞭子,驾着牛车向镇上赶。 才走了没多久,寻常就感受到了那好似能把骨头颠散架的剧烈颠簸,以及一不抓紧就好似会要被甩下去的心惊肉跳。 紧紧扶住车栏的同时,姑娘不忘给自己受罪的屁股弄一团看不见的魂力软软的垫着,心下郁卒。 果然她就不该对古人的东西抱太多期待! 车上旁的人也没比寻常好多少,倒是小香儿坐李三婶子怀里没怎么受罪,还颠得睡了过去。 寻安娃子更好,因着坐的背篓被寻常垫了很多层,就是头靠着的筐沿也似软枕般,小背篓被寻常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扶着,他小小个坐在里头,一晃一晃,那叫个舒服。 小家伙还有闲情逸致,兴致勃勃在那欣赏沿途的风景呢。 寻常心塞塞,有那么一霎,她真想变成寻安娃子,和他换个身份,她坐那里头去。 不过也只能心塞地想想。 约莫走了近一个时辰,打几户人家门前经过,穿出人烟稀少的林地,又走了好长一段只见了那么个可歇脚避雨破庙的曲折弯路,前方才出现祥云镇老旧的石头界碑。 隐约闻见里头人声喧哗,吆喝声砍价声,极是热闹。 第二十二章 摄政王二三事 几人在石头界碑往里不远处车辆停靠点下了牛车。 寻常有魂力护着倒还好,其他几人才下车都是两股打颤的。 摸摸怀里揣的全部身家四两九钱多(一钱约莫一百文也就是一百元),寻常不由暗忖,自己带这些是为了备不时之需,可如今看来,这全部身家估摸着还不够。 今儿她还想寻个书铺找找这个世界的史书地志什么的,没工夫顾着卖蜂蜜之事。 毕竟原主是个村姑,见识有限,她总不能来了这个世界,却连这儿的构造都弄不清楚。 而且往后一段日子,她要拉客源,需得常来镇上,寻安娃子也不能老放李三婶子家,牛车颠簸不说,几人坐一起还挤得很,手脚都没处伸展,着实难受,那买样能代步的牲口自家用就很需要了。 一匹好马少说得十两以上,太贵,买头毛驴倒是能成,可毛驴的价格,估摸也得在五两之上。 因此就是要买,也得等攒够钱,下次再来。 “常丫头,你香儿奶奶惦记着嫁了的闺女,婶子得去小姑那一趟,留你和安子姐弟一起,婶子着实不放心。 “要不你跟婶子一起先去趟小姑那?说来小姑未嫁那会,可是最爱往你家跑,找你玩呢。” 李三婶子牵了小香儿的手,寻常背着寻安娃子,两人并肩朝镇上走。 随着李三婶子的话,寻常脑海里浮现出一少女明媚的笑颜,那人时常坐原主屋里,与原主说话的间隙,会出神地瞅寻伯桥那扇紧闭的屋门…… “桃子姐真傻,明知叔回不来了,还这般苦自己。”原本在情窦未开的姑娘看来一头雾水的场景,突兀跳出了原主说的一句话。 差点应了李三婶子的寻常恍然,心下讪讪,忙道:“还是不了,桃子姐如今嫁了人,不方便,婶子自个放心去吧,我如今不是一人,还带着安子呢,会小心着些的。” 见寻常语气坚定,李三婶子便没再劝。 若是换了从前,就是寻常不愿,她也得把她硬拉了一起走。 可这么些时日,她也算看明白了,这常丫头如今可不单是力气比男人大,便是心性机智,也因着爹妈的死,好似那破了壳的蛹,蜕变了。 两人当下分别,李三婶子去往小姑子家,寻常循着记忆,往书铺的方向走。 进了书铺,想着寻安娃子坐牛车这一路没怎么睡,她要看书正好顾不上他,便用魂力点了他身上的睡穴,问过店家,找到一本半薄的线装纸质的小册子,翻开来。 字是认得的,可连到一起读,却大多是它们认得姑娘,姑娘认不得它们。 词汇多半陌生,地名和国家名,还有不少带着地方风俗的特色词,她大多也只能硬生生往脑子里塞,强制性记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寻常从没有一刻好似此刻般清楚地认识到,她穿越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异世界。 大晟,是她如今所在的国家,也是这整个天下唯一的主人。被周边四个附属国——以东昭陵,以西夏国,南部女尊灵月,极北雪狼称为天朝。 大晟皇朝的历史,可追溯到一千年前,还极具神话色彩。 一千年前,这个世界还由一个卫姓的霸主——秦王朝统治,且它这个统治,已经传奇地延续了两千年之久,一度打破了朝代更迭的必然。 天下人牢记卫姓是被上天选中的至尊姓氏,哪怕苛税繁重,奴隶制当道,哪怕皇室荒淫无度,不顾百姓死活,也无人敢反。 只因卫氏皆非凡者,是传闻中的仙人后裔,造反者往往动*乱还未生成就被镇压了,而这时候,被抓捕参与造反的民众,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施以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杀鸡儆猴。 然恶人自有天收,再强大的存在,还是逃不过盛极必衰的诅咒。 一千年前,大晟的开国皇帝晟太祖晟慈得遇仙人下凡游历,与之交好。 仙人从其口中得知秦王朝无道,待得查实,一夜之间,招来滚滚天雷,抬手便灭了卫姓全族,结束了秦皇朝长达两千年的专治王权。 之后,整个天下陷入混乱局势,仙人却不再理会。 于是天下群雄四起,其中又以与仙人交好的晟慈最得民心,征战天下所向披靡,以极短的时间割据一方,建立大晟朝,尊仙人为大晟国师。 自此,天下几十国并存的局面形成。 起初因仙人在大晟,各国都十分忌惮,然而在之后的岁月中,天下人渐渐发现,仙人虽为大晟国师,却从不参与大晟政务,就是大晟与他国打个你死我活,也从不出手相帮。 于是一种关于“仙人是天外之人,不管人间事,卫氏有违天道,以仙人之力霍乱民间,才遭致灭亡”的传言流传开来。 各国才放开了手脚,发展各自的国力,不时搞搞战争,搞搞阴谋。 渐渐的,千年过去了,几十国发展成了十几国。 而这十几国并存的局面,在大晟第十七位皇帝,先帝晟德帝晟明暄在位之时被打破。 别误会,这可不是晟明暄厉害,而是他有一个厉害的弟弟,晟明渊。 提到晟明渊,可就没有正经的史书记载了,姑娘翻的是时下最热卖的《摄政王二三事》这一野史系列。 皇家的许多密辛,正史没胆子记载,却多收录于民间野史之中。 说来这也是如今的当权者放任,任由民间百姓明目张胆八卦皇室,野史到了烂大街的地步,竟也没施行禁令。 野史载,如今天下实际上的主人,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晟明渊,却有个令天下女子禁不住母性泛滥的坎坷幼年。 小晟明渊因其外祖容家通敌叛国,其母容妃畏罪自杀这些莫须有的冤屈,被其父晟熹帝晟祁禛视为不详的存在,厌之弃之,在吃人的皇宫里,遭遇可想而知。 这样一个娃子,该是如何优秀,才能在八岁的时候得了大晟开国以来,无视了历代皇帝的仙人国师青睐,收为徒弟? 而被仙人收为徒弟之后,可想而知,原本这么一个皇室小透明,地位很快来了个翻天覆地。 这一翻,好家伙,可不得了了,他十四岁夺了皇权,架空了他老爹,十五岁带兵出征打天下,仅仅花了十年就吞并了诸边十国。 最后不知为何,把不战而降的灵月、雪狼二国并负隅顽抗,最后战败的夏国和昭陵归为四大附属国,从此天下一统。 这个时候,他那趁着他在外征战把皇位传给大儿子晟明暄的老爹也早死了,天下人就都猜,这人怎么着也该反了他哥,自个登上皇帝宝座了吧? 可哪想,他不知用的啥法子把他哥逼死后,却自己不做皇帝,封了他哥唯一的子嗣,自己的侄儿,才十岁的晟景峘为帝,还自封为与皇帝平起平坐的摄政王。 这是把天下人当瞎子的谋逆? 呵呵,会这般想的,也只有那些无知又因自身利益受晟明渊迫害,或是因晟明渊引发的战乱家破人亡的不愤民众。 稍有脑子的,哪个不明白这是明目张胆的玩弄!晟明渊是在玩弄他那自以为是的老爹,自以为是的老哥,更有如今自以为是的皇帝呢! 别怀疑,野史就是这么大胆描写的,只是被姑娘解读成了白话文。 看到这的时候,寻常心里着实痒痒的不行了——为写这本书的人,也为这书里的写的晟明渊。 所以临走的时候,她精心挑选了十本薄薄的《摄政王二三事》,在店家“又是一个倾慕摄政王的姑娘家”的了然目光下,一咬牙,一狠心,花了一两银子,买了! 把装着书的布包往寻安娃子窝着的背篓里利索一塞,成功让店家看得心塞后,顶着正午毒辣的太阳,疾步找了就近一家看着挺干净的茶楼歇脚。 第二十三章 会不会是爷爷 向店小二要了一壶茶,一叠糕点并两笼肉包子,一把带靠背的椅子,寻常才把背篓里的寻安抱出来,放到椅子上。 叫醒小娃子后,姐弟俩边填肚子,边同整个茶楼的客人一样,竖着耳朵看不远处台上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 “话说那虞侯夫人花氏心肠究竟歹毒到什么个地步呢?” 说书的老先生啜了口碗里的茶,又捋了捋胸前的长胡子,眯缝了下小眼睛,悄悄打量了下周遭竖起耳朵的客人,似乎是觉着满意了,才又缓缓开口: “才娶回家柔柔弱弱的小娘子,与小侯爷夫妻恩爱,眼看怀了身孕,小俩口愈发黏糊。 “哪想那花氏与小娘子的亲娘闺中之时有些女儿家的过节,她却是见不得儿子把媳妇当个宝呀! “妾室给儿子一波一波往家里抬没个消停不算,见仍离间不了小夫妻俩,竟一碗红花下去,把自个亲孙儿给打掉了!” “嚇!”不少人发出倒吸气声。 这,可真正是够毒的! “那后来呢,后来那恶毒婆娘咋样了?”这是被勾得心痒痒的听客。 “是啊,掌柜的,那被打了胎的媳妇呢?”这是个不觉随着剧情走,为那媳妇揪着一颗心的。 “咳!” 说书的老先生,也是这家茶楼的掌柜清咳一声,接着道: “后来,那媳妇痛失孩儿,日夜以泪洗面,小侯爷与花氏闹翻,愈发整日不离妻子,哪想这使得花氏大恼,一碗掺了毒药的参汤下去,竟把那媳妇也毒死了!” 他话才落,立马有个气愤的声音大嚷着接腔:“这是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书的掌柜老先生一听,竟也吹胡子瞪眼,跟着义愤填膺拿着醒木往桌上一拍:“别说,还真就没了王法!” “外边,她是侯夫人,那个时候她的亲姑姑还是当朝太后,官衔不够的拿不了她,官衔高的不愿趟这浑水。 “家里,虞侯爷是个无能惧内的,奈何她不得!而小侯爷,纵是再恨,那是亲娘,他又能把自个亲娘如何? “这事,竟是就这么被圆过去了!可怜小娘子娘家权势不够,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竟还无处伸冤,一夜白头哪!” 这话一出,整个茶楼霎时喧哗起来,拍桌子声此起彼伏。 “凭啥!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有权有势便能逍遥法外,还要朝廷干嘛!”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毒妇害了人竟没事人似的,天理何在!” “老天爷难不成是瞎了眼!这等恶人,竟没收了她!” 掌柜老先生拿了醒木重重一拍,止了这闹哄哄的场面,道一句:“恶人自有报应,咱不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这时候,老先生已没了适才的义愤填膺,反而极是畅快,又眉飞色舞捋起了自个的长胡子:“这般恶毒的妇人,虽老天无眼,没收了她,却有咱大晟的仙人国师收她!” 众人闻言,俱都精神一震。 就有人在下边议论—— “敢情这也是在说咱仙人国师的事啊,我还以为这茶楼的掌柜先生今儿突然改了喜好,捡了旁的说呢。” “就是说国师的事才有味儿,百听不厌,换成旁的,我还不乐意听了!” “可不是么,我也最是爱听咱仙人国师的事。 “咱国师虽说不管国事战事,可国事战事自有宫里的管。反而当官的不当回事的民间事,咱老百姓的事,国师管得勤,真正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几句议论后,众人又把心思放在了说书的掌柜身上。 “仙人不愧是仙人,法眼通天,那花氏的所作所为被咱们的仙人国师得知,你们猜,国师是如何惩罚她的?”老先生一脸神秘,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一道雷劈了她!” “让侯爷把她休了,当下堂妇!” “罚她去阴曹地府,给那小娘子和她腹中的娃子磕头!” 就有心急又懒得猜的忍不住接口:“大掌柜的,到底如何惩罚?你快说呀!” 被人催了,掌柜老先生便啜了口茶,又摇头晃脑说将开来。 “那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 “花氏正躺在自个院子的贵妃榻上,被丫鬟婆子小心伺候着吃点心,悠闲小憩来着。 “不想突然晴天一声霹雳巨响,风云骤变,国师大人洪钟般的仙音化作雷霆,响彻天际,当时整个帝都的人可都听了个清楚哪。 “就听国师的仙音道:‘毒妇花氏,不配为人,今罚尔堕入畜生道,他日大彻大悟,方可再回人间!’” 到这,说书先生拔高了音。 “待得异象退去,吓得四处逃窜的丫鬟婆子回来一瞧,嚇,可吓死个人,哪还有虞侯夫人?那贵妃榻上,就一两腮高鼓,‘呱呱’叫唤,碧眼青皮的烂蛤蟆呀!” 又是一声醒木拍响,掌柜老先生仍有些意犹未尽,整个茶楼的听客却听得心满意足,拍手喝起了彩。 简直大快人心! 然而把整个说书听了下来的寻常没在叫好的人群之中。 听了说书的姑娘,这时候没了食欲,有些想哭。 这,多像她那爱管闲事的爷爷爱干的事。 而专逮欺压媳妇的恶婆婆,逮出轨的男人,逮着就罚他们变身绿绿的烂蛤蟆,又是爷爷尤为爱干的。 只因她那在她出生前就因体质不好无法修炼,寿终正寝过世了的奶奶,在嫁给爷爷前,嫁了个婚内出轨的渣男,顶上还有个恶婆婆,一直被欺负得很惨。 这会子的姑娘,突然有种想立刻见一见那位仙人国师的冲动。 他,会不会是爷爷? 第二十四章 那位 转瞬想到先前看的仙人国师的记载,姑娘脸一垮,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抬手便灭杀卫氏全族,如此凶残之事如何是云家人能干的? 何谓灭族,便是连母体的婴孩都不放过。 卫氏再如何罪恶滔天,总不至于连未出生的婴孩也这般。 云家有戒律在,爷爷也不是滥杀之人,更无需如新任帝王那般为坐稳皇位,防备复仇而对前朝余孽赶尽杀绝,缘何做下此等凶残之事? 那仙人国师,不可能是爷爷。 心情大起大落,别提多难受,寻常有些呆不下去了。 这时候,吃饱了的寻安娃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瞌睡起来,却又似乎觉得不安全,睡不安稳。 寻常一颗心顿时软乎了。 瞅瞅外边的天色,差不多午时六刻,牛车酉时二刻回,还有两个半时辰,管够了。 把娃儿抱过来放膝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弄了个舒服的姿势,寻常轻晃着哄他午睡。 才哄了小娃子一会,寻常又对隔壁桌的谈话起了兴趣,竖了耳朵。 只因几人只言片语说起的“那位”实在经不起推敲得很。 “于兄,你刚从京城回来,说说最近皇都都有哪些新鲜事呗。” “嗨,说来说去也就官家小姐公子哥儿那些个风花雪月的破事,能有什么新鲜?” “怎么没有?不是还有‘那位’吗?” “你说‘那位’?”那于兄似乎惊了下,手掌搁在桌上,小心地抬起指了指天,压低了声音。 “就是那位。”另一人也压低了声接口,“我等读书人考功名,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入朝堂之上,得以施展抱负,而朝堂,可是那位说了算的。” “说的也是。”那于兄颔首,“不过我等想知道那位的事,终究是分量不够。倒是有些当不得真的流言可听听,当是消遣。” “那赶紧的,拿来说说。” “说来那位是仙人弟子,府上一府的幕僚皆是男子,便是下人,也没个丫鬟婆子,不近女色天下皆知,你也该是晓得的。”于兄凑近了那人耳边道。 “确是。听闻因着这,朝堂不少官员跟着效仿,连传宗接代的大事都放一边。成婚的冷落了家里的美娇娘,没成婚,家里又信奉仙人的,不少甚至年近四十还打着光棍,竟愣是没人催!” “你说的,都没错。”被唤作于兄的又道,“可哪想,京城最近却传出了那位的流言。说是有人见着京城百香楼的花魁娘子肖玉儿作个男人装扮,打那位府上出来呢!” “嘶!真的假的?” “要不怎么说是流言?便是没人晓得真假! “有人就说,是那位终究耐不住寂寞,瞒着仙人国师偷腥。 “也有人说,那位偶然得见肖玉儿真颜,一见倾心,又不能破戒,便时时接了美人到府上过过眼瘾……” 两人正一个说得投入,一个听得投入的时候,不想一旁另一桌一个作侠士打扮的粗犷男子突然大声道: “哼,还用得着猜么?狼子野心天下皆知,纵容修罗卫那群走狗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乱臣贼子! “定是起了色心,又看不上人青楼女子的出身,不愿给名分,什么仙人弟子,我看那仙人是瞎了眼!” 这话一出,整个茶楼霎时寂然,几乎所有食客都把一双想杀人的招子赤裸裸射在那人身上。 正听得起劲的寻常差点掉了下巴。 这是哪来的二逼兄台,好大个胆! 且不说你骂的是何人,竟丝毫不怕哪儿一阵风把这事吹进当官的耳朵里,被抓了砍头丢了小命。 就说你要骂人吧,骂仙人的弟子也就算了,却明明晓得整个茶楼多是仙人的脑残粉,竟还把仙人附带上,还敢吼出这么大一嗓子,真不是一般的彪悍! 这是嫌群众们的情绪不够激愤,太好消受? 这么想的姑娘,却是听得入了神没注意。 其实这位仁兄才进来茶楼坐下不久,根本没听见之前的说书,又哪晓得这茶楼里的食客竟多数是仙人国师的脑残粉? 否则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得忍着怒气,哪敢乱叫? 不过,人说的修罗卫…… 寻常心下寻思,书上明明写的是骁勇善战,以一敌百,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不败神兵,在那人手底下军纪严明得很,真能被纵容作恶,欺压百姓? 她可不信一个能打下这么偌大个江山,还把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没有民众怨声载道的人,会连手下的兵都管不好。 可这人的神态,又不似作假…… 不知不觉,寻常开始对与这个传奇人物有关的事越发心痒,想搞清楚些。 而这会儿,后知后觉气氛不对的男人,才想收回刚出口的话,却已经迟了。 周围一片骂声很快将他淹没,不少人甚至已经围将过来。 寻安娃子被吵醒了,吓得往寻常怀里猛缩,寻常眼见这混乱的场面,眉一蹙,也没了心思继续想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摄政王之事。 小娃子才是她的宝呐。 二话不说,姑娘抱上寻安,背起背篓就避开人流滑溜钻了出去。 招来见势不好,连自家老掌柜也一起添乱,不得不苦着脸缩着脖子躲角落的小二哥,寻常付了钱,大步走出茶楼。 一出茶楼站上街头,又哄了小娃子一会,见他终于定了神,开始拿了眼四处好奇地瞟,寻常才放心地把他背回背篓里,轻吐一口气,踏上了采买的征程。 这时候,寻常才想到该一来就先采买的,便是先把猪肉买了也好啊,新鲜。 可如今已经这个时辰了,懊恼也无用,抓紧了买买买,赶在牛车开走之前买够了才是真理。 集市午后也是开着的,寻常先去了那一趟,毕竟里边的东西一向比商铺的便宜些,她如今可是穷人。 而且在这古代,也少有那黑心商人以次充好,她放心着呢。 第二十五章 大力士 先割了五斤猪肉,又买了些大棒骨准备用来熬汤,并一些猪血,猪大肠,全往一个大布包里扔。 没有把背篓里的寻安娃子换出来装这些,寻常已经想好在寻安娃子再大些前,这背篓就当他专用的了。 又买了些萝卜玉米青菜种子,便离了集市,逛起了沿街的商铺。 先到米铺买了一袋大米,再到白面铺子称上几斤白面,盐铺买他几斤细盐。 又倒了些酱和醋,并一斤白酒,称上两斤白糖,不忘买些草纸,想想差不多能教寻安娃子习字了,又买了些宣纸笔墨。 最后扯了些给小娃子穿的上好的棉麻料,到这,就去了将近七百文。 加上买书茶楼消费等,兜里只余三两一钱几十文,太不经花。 眼看东西买得差不多,也快酉时了,忙施了个轻身术,往牛车停靠点那赶去。 于是祥云镇街头就出现了这么个景象—— 一背着背篓,背篓里坐着小娃子,细胳膊细腿的姑娘,肩上扛两个比她身子还粗的粮袋,扶着粮袋的手还提了两个大布包,布包竟是晃都不晃一下。 而这姑娘,还健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好似她背着的和提着的全是轻飘飘的棉花,看得不少人怔愣,不少人惊叹,不少人胃疼肝疼浑身疼。 路上遇着个卖糖葫芦的,一文钱两串,贪嘴的姑娘眼一亮,竟以卖家都替她悬着心的姿势腾出只手来拿了四串,胳膊后弯递给同样两眼亮晶晶的寻安娃子一串。 姑娘自个一串,还两串留着给李三婶子和小香儿。 这时候,她腾出的一只手举着糖葫芦就咬了起来,而她背着的寻安娃子因为高兴,还从背篓里站了起来,蹦跳了两下。 可姑娘竟还脚步不停,带着风朝前赶,简直看得人心惊肉跳。 有想帮她的热心路人,才上前两步,就见眼前的姑娘一下蹿出老远,那架势,哪像需要人帮忙的? “呵,这姑娘可不单是力气大,身手厉害,心还挺宽。”刚进小镇的青布马车里,光晔饶有兴致地从卷起的帘子后头向外望,盯着寻常的背影看了许久。 “许久没来,这一来倒是见着了这么个趣事。”笑容温和的美男子,声音也如其人,温润如玉,又带有男音特有的低沉韵味。 “哟,哟,真没想到洁身自好的百里公子也有盯着姑娘看的时候。京城那些小姐们,尤其德亲王家的柔慧郡主,若是晓得了,可不得芳心碎一地。” 光晔夸张捂心口,向坐他对门的美男子揶揄。 “大统领莫不是以为百里许久未在军中,声威不再,奈何你不得了?”百里清雅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正自打趣得起劲的光晔当下面色一僵。 想起当年征战之时这人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他身子微微一抖,忙连连摆手:“别,别,我说笑呢,咱英明的军师大人,您可千万别当真!” 也就那些被这人有“大晟第一美男子”名号的脸迷了眼的姑娘家,才会觉得这人如表面这般无害,是个好夫婿人选。 光晔脸上怕怕,暗里却可劲腹诽。 百里清雅笑,却没再理他,扭头看向了车里默然的那位。 光晔跟着他的视线,才发现他家爷早放下了手里的书,竟也和他们一起盯着外头看…… 第二十六章 李东心思 寻常背着寻安,又扛又拎,走到牛车那的时候,李三婶子也才牵着小香儿刚到不久。 把东西搁牛车上放好,付了附带物品的钱,等人齐的功夫,寻常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通胖子叔对他家牛的心疼安慰。 这一趟大伙儿都是坐的往返,没多久,人就齐了,牛车赶起,颠簸着回了湖边村。 戌时刚过,天黑不久,尚有些微光,牛车颠簸了一路后,在众人的期盼中到了。 寻常背上寻安下了车,小心抱了小香儿,又扶了李三婶子下来,之后几人陆续拿了东西向家的方向赶。 寻常买的东西是几人中最多的,惹了不少陆续坐了牛车赶回来的人眼热,不过倒也没人打她的歪心思。 一是这湖边村的村民还是淳朴的多,二则,有这心思的,也不敢打寻常身上,有那李富贵一家和陈氏没讨着半点好的先例在呢。 寻常与李三婶子说着话,不久李三婶子便到了,分别时,寻常把一直没拿出来的两根糖葫芦并茶楼多要的几个肉包子递给了她。 “婶子,这是我回来的路上嘴馋买的,我和安子都吃过了,特意留给你和小香儿的,几个包子中午吃剩的,给奶奶也尝尝。” “你这丫头,就会乱花钱!”李三婶子嗔怪道,却是没拒绝,接了过去,又从自个篮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寻常。 “你桃子姐家种了些果树,有不少桂圆,这是她家里自己晒的桂圆干,给了我不少,你拿回去炖汤,姐弟俩当零嘴也成,补着呢!” 两人都买了些肉,却都默契地没给对方,也晓得对方是断不会收的。就是寻常给的肉包子,也用了“吃剩的”呢。 “呀,这桂圆干*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一回呢。”寻常有些惊喜,也不客气,应声接了。 这可不是装的,姑娘是真喜,虽然上辈子没少吃,可这辈子还真没吃过,原主也是打小吃过一回而已,对这桂圆干,她喜欢着呢。 李三婶子见她真喜欢,当下也高兴起来,两人又拉了几句家常,寻常便告辞往家走。 她才走几步呢,不想就感觉不远处有四道黏糊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道是尴尬不好意思的,一道赤裸裸的嫉恨,一道像看着苍蝇似的厌恶,还有一道,竟泛着恶心的淫光。 她扭头看过去,是陈氏一家。 李东见寻常看过去,张口就要喊,寻常没给他机会,也没给几人多余的表情,当没看见,步伐加快,紧走几步打那家走过。 有这么个人家杵在这么个进进出出的必经路,姑娘虽面上没情绪,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可是从李三婶子和村里其他人口中听了不少这家母子三人的“好”事。 陈氏如何,她已经见识过了,而那李小荷,她每次从这家门前过,可是没少听对方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只不过姑娘没少一块肉,懒得和对方计较。 李福那人虽没怎么她,可他能娶了陈氏这么个婆娘,养出李东和李小荷这么两个东西,就怪不得她迁怒。 至于那叫李东的,看着她的目光更是像她没穿衣裳似的,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当她是瞎子吗! 寻常心里有种预感,她与这陈家,估摸着事还没完。 而她这种预感,隔了几个时辰后,竟真就应验了! 说来寻家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偏得很。 背靠山脚,一旁是竹林,另一面是片树林。 寻家的竹屋与离得最近的陈氏和李三婶子家并另一户,就隔着那片竹林。 需得从花海的小径穿过,再拐个弯走上不短的距离才到。 寻家所处,完全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以前有寻伯山俩口子在没啥,可如今,只有寻常姐弟俩,那可就悬了。 寻常自己知道没什么好怕,可在外人看来,这寻家的屋子实在没什么防御,哪怕寻常真能打猎了,也终究是个弱女子,姐弟俩一个弱一个小,好欺负得很。 不然寻常那大舅李富贵何至于大白天的明目张胆上门偷鸡,不怕被人唾沫淹死?那是根本没人晓得! 若不是如今的寻常一改之前懦弱好拿捏的形象,这头七早过了,寻伯山夫妇也早下了葬的时候,一次没成的李富贵,不得再来多几次! 好在那几十箱的蜜蜂,蛰都能把人给蛰死,不懂行的人是断不敢惹的,不然这放屋外头,早被人连窝一块端了。 这不,陈氏的儿子李东,自戌时那会见了寻常,脑海里就全是小姑娘窈窕的身影。 当夜他躺在自个床上,被脑子里寻常那撩人的眉眼身段弄得浑身燥热,辗转难眠,家里又不是镇上,没花楼给他找姑娘,一时难受,手便摸索着解了裤头,伸了进去。 脑子里想着寻常,手里动作不停,却是久久得不到解放,艰难捱到下半夜,眼看天将亮了,他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就想到了这寻家的偏僻无人,心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他今早假期便过了,眼看要回镇上,再见着寻常还不知道要等上几多时日,这要他如何忍受? 不若趁着如今天还未亮摸将过去,把生米做了熟饭…… 反正娘们都一样,出了事,定然不敢大声嚷嚷,还得藏着掖着怕人知晓。 到时人都是他的了,又被他的雄风煞住,食髓知味,还不得日日盼着他来,他想咋样就咋样? 便是一时哭啼,哄她几句,他再许诺不日提亲,不得对他千依百顺? 越想,李东越是心痒难耐。 不过他到底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不然也不能在镇上把跑堂的做得顺风顺水。 当下按捺下了心底的兴奋,仔细把行动的前前后后都细细过了番,以免到时突生意外。 这还是寻常头次打猎被围观那时,李东因在镇上错过了,虽听家里陈氏母女说了,可想到寻常的细胳膊细腿,到底是没法将这事放心上。 是以如今他想打寻常主意,却是想好了所有可能的后患和突发状况,偏就没考虑寻常自身的武力,是不是他这五短身材能受得住的! 第二十七章 当场被抓 不知李东心思,寻常这边却是哄了寻安娃子睡着后,循着原主的记忆,熬了一夜,给寻安娃子做起了衣裳。 虽说不喜欢拿针线,可给寻安做的,还是自己动手方便些,不合适随时改。 也没有点灯,她把魂力聚到双眼夜视,眼睛泛起幽幽蓝光,蓝光还成实质射出两束,照亮了整个屋子。 怕寻安突然醒来吓着,她还点了小娃子的睡穴。 拿了剪子布匹等物什出来,先试着弄了件巴掌大的衣裳,做成了觉得不错,才开始给小娃子量体裁衣…… 眼看天亮,她正把活儿干得起劲呢,就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特意放轻,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细细感知了下,凭着强悍的记忆,寻常想起是李东那厮。 眼底一冷,姑娘把手里的剪子“咔嚓”张合了下,一勾唇,露出明晃晃的白牙,寒光熠熠。 呵,送上门来玩的,姑娘可不会拒绝。 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寻常调皮小心思生了出来。 也不收回眼睛放出的光,拿起在衣裳上划线的炭笔把脸描黑,头顶团一起的头发拆下来弄散,飞速剪了块长条状的红布卷着含嘴里。 最后还抬手朝炤间方向一招,不吝啬地使了个消耗百分之十魂力的低级法术挪移术,拿了个番茄掰开,把汁往嘴上涂。 明明一个小法术障目术就能搞定的事,姑娘偏玩心大起,想瞧瞧亲身上阵装鬼吓人的效果。 又看了眼一身白色的里衣,满意一点头,就走到了门后,静待李东摸进来…… 天还未亮,可因着昨儿赶集回来晚了,家里积了不少活没干,李三婶子这日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忙了开来。 而备考乡试的刘钊寅时初便起了身,手里拿了本《国策》诵读。 待翻了不下十遍后,眼前浮现寻常精致的眉眼,一时静不下心,脚步不停出了家门,不知不觉,也走到了李三婶子家门前。 “哟,这不是刘家的钊哥儿吗?听说你正在备考,这莫不是早起背书背烦了,出来散心?” 李三婶子搬了张小板凳坐院子里头正掰着玉米,眼尖瞥到院子外手头拿了本书的刘钊,不由抬头瞅瞅还未全亮的天,关切问道。 “真被三婶说中了。钊这些日都有些心烦,这一大早见着四下无人,便出来走走,不想婶子也起得这般早。”刘钊笑着答道。 其实他正一心向着寻常家的方向走呢,不妨突然被李三婶子喊住,整个人也清醒过来,心里虽有些恼,有些羞,面上却是镇定不显,装得一手好相。 “嗨,昨儿个和常丫头赶集,一堆的活没做呢,一直惦记着睡不好,干脆早些起来把活干完,心才安呐。”李三婶子边掰着玉米粒,边与刘钊闲嗑。 听到李三婶子说起寻常,刘钊眼亮了一亮。 “你也别读书读过了头,多出来走走倒是好的。”李三婶子又问,“怎不见你那小书童栗子陪你?” “他还小,正长身体,我只是早起背背书,也无需人时时陪着,便让他多睡会。”刘钊耐心答话。 “婶子我半辈子见着的少爷和读书人也不少了,也就你钊哥儿最得婶子眼,性子好,心地也好!”李三婶子好话一串串的夸刘钊,丁点不吝啬。 “钊惭愧,只是随心而为。” “你是读书人,自是爱谦虚,婶子可是有啥说啥,说的都是大实话。” 两人正说着话,不想自竹林那头,突然传来一声男子杀猪似的惊叫声。 李三婶子腾地站了起来,刘钊也猛地扭头看过去。 俩人俱是大惊失色,那声音来自寻家的方向,寻家只有寻常姐弟两个,哪来的男人声? 对视一眼,李三婶子扔了手头的玉米棒子,刘钊把书一卷塞进怀里,两人一同向寻常家奔去。 寻家这边惨叫的男人是谁? 自是偷摸过去的李东无疑。 话说李东自以为手脚利索,拿刀子悄悄开了寻家竹屋的门栓,揣着一颗刺激兴奋的心,本就敏感,哪想才摸进门,就见着一身白衣裳。 他心里一毛,视线慢慢往上,正正对上披散的凌乱长发,又顺着长发往上,看到了半隐在发后的黑炭脸。 而那黑炭脸上,还有一张血红的大嘴,一双发着幽幽蓝光,与传说中的鬼火无异的眼。 他脑袋一懵,盯着那张脸眨了下眼,却没想,突然那黑炭脸上血口一张,直直对着他吐出一条猩红的长舌头。 登时,这心脏承受能力不咋地的男人,骤停了心跳,脑袋一歪,竟吓晕了过去。 预想中的尖叫声没有,寻常有些郁闷,恼了,一把将李东掐醒,于是就有了李三婶子和刘钊两人听到的尖叫声。 就近的陈氏一家三口并另一户,因为睡得死,全都没听见。 他们没听见,却被村里德高望重的郭老听见了。 郭老因为年纪大了浅眠也早早起了身,想着家里小孙子想要个小哨子,便提了柴刀往竹林这边来预备弄根竹子回去,也自然听到了那声尖叫。 他看到李三婶子和刘钊快跑而过,便也就想到了住在竹林那面的寻家寻常姐弟俩一弱一小,心里一个咯噔,也不喊两人,就握紧了手头的柴刀,也大步跟在后头。 三人到的时候,李东已经连滚带爬,撞了几次门摔了好几跤,弄了个鼻青脸肿,蓬头垢面,正尖声喊着“有鬼”“有鬼”,手脚并用拼命往寻家院子外爬。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刘钊快李三婶子几步,他看到李东,一个大步上前,就揪着对方的头发把人拎了起来,那劲道猛的,把心焦火急的李三婶子吓了跳。 这便要归功于晟明渊了。 因着有这么个文能治国安邦,武能带兵打天下的无冕之王,大晟文风武风一样昌盛,以至世家大族、商贾富户培养子嗣莫不是朝文武全才这个标准靠拢。 刘钊被刘有财寄予厚望,家里也有这个条件,便也被遵着这个标准,培养成了文武兼备的大才子,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这会子没等看清是谁,刘钊不顾对方的挣扎痛呼,就那般揪着他的头发,扯着人一路拖着进了寻家院子。 后边李三婶子原本有些不赞同,可转念又想到寻常还不知遇着了啥事,愣是憋着没吭一声,越过两人,打头进了寻家竹屋。 郭老更好,他觉着刘钊这还是轻的,要他来,直接上柴刀!咳咳,当然了,是刀背。 见李三婶子进了屋,因为忧心寻常姐弟出事,刘钊拖着李东,与郭老一同也疾步跟了进去。 眼下这个时辰姑娘家的一般都未起身梳洗,方踏步进去,一老一少两个大男人就反应过来他们进来得有些不妥。 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之际,就听见李三婶子的笑声传出来,两人闻声看去。 第二十八章 送官 李三婶子牵着寻常的手正从厅里走出来。 待看清李三婶子身旁寻常虽眼睛不发光了,可那一身白披头散发一张鬼脸的样,郭老唬了跳。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几分赞赏几分囧然道:“常丫头,你这是扮鬼把这人吓着了?” “是啊,郭爷爷。” 寻常有些讪讪,她一时玩性大起,却没想招来了人,这下姑娘本就不多的形象,直接成糊糊了。 听了适才李三婶子和寻常的笑声,又见寻常一副没事人的样,刘钊这才一脚把拖着的李东踩趴在地,揪了他的后颈,打量他的脸。 “李东!”待看清李东面庞,刘钊声色俱厉。 实在是整个村子的人,没几个不谙李东好色性子的。 见着这人,连上门当偷儿的宵小这一猜想也被跳过去,这人上寻家,所为何,便是用脚趾头想也清楚了。 郭老眼一瞪,好哇,你这东西,差点就毁了一个好好的闺女! 火气上来,郭老上前就是不客气的一脚狠狠朝李东胸口揣下去,真正是丁点不顾念自己德高望重的形象。 方才寻常并没道出摸进门的是谁,这会子得知是李东那厮,李三婶子那个后怕。 若不是常丫头机智晓得扮鬼吓人,可不得被这李东给…… 当即,这平日里没脾气的妇人,适才还想劝刘钊的妇人,拿眼四下一寻,见了个偌大的扫把在角落,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操起来就怒气冲冲回头: “郭叔,钊哥儿,你俩闪开了!”李三婶子一边喊,一边见俩人闪了,上前几步,下狠手就往李东身上招呼: “李东,你个腌臜东西,管不住下半身的烂玩意儿,杀千刀的,死色鬼投胎,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才晓得自己见着的鬼是寻常扮的,李东没等心头火起,就被李三婶子手头竹枝横生的竹扫把一下比一下猛的劲道狠狠招呼在了身上。 想躲闪逃跑,一旁却还有一个拎着柴刀的郭老,还有他刚领教过的高手刘钊虎视眈眈,且又被李三婶子骂得心头发虚,慌得很。 一时竟怎么都逃不掉,连声讨饶也没人理,没多久,就哭爹喊娘了。 “常丫头,咱们这几个都能给你作证,你说句话,这厮干出这等事,送是不送官?” 打得累了的李三婶子,喘着气一把扔了扫把,示意刘钊上前拿了狼狈趴地上哀嚎的李东看住后,扭头问正杵在一旁傻眼看她的寻常。 “婶子也把话说这了,送官,你的闺誉会受些影响,可若不送,让这等无耻之徒逍遥法外,他没吃着教训,不定还有下次。 “两害相权取其轻,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村里的小瘪三可不止这一个,把这烂东西送了官,也好警醒那些个存了歪心思的,不然你和安子姐弟俩,婶子实在不放心!” 李三婶子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女人,竟能说出这么一番“管它的闺誉,必须送官”的话来,可见是真怕了。 寻常愣愣地看李三婶子。 她原本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好好玩玩李东这厮的,却没想会引来不清楚状况的三婶,还对她如此维护。 这,多像在护犊子的亲娘。 上辈子一出生就没了妈的姑娘,突然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常丫头,三儿媳妇说的是,还是告官妥当,有郭爷爷在,郭爷爷保证,以后你说婆家,男方若是忌讳,郭爷爷一定登门给你说理去!”郭老这时也插话了。 刘钊嘴上没说,却定定地看着寻常,眸光热切,心里也接了句:管旁的人忌不忌讳,钊绝对不忌讳,嫁钊就好! 没等趴地上听着几人对话,正发懵的李东反应,寻常点头道:“好,就听郭老和三婶的,咱报官!” 这时候,天也才蒙蒙亮,各家各户才陆陆续续睡醒起身,寻安娃子还在那什么都不知道,呼呼大睡。 如今正是正夏时节,坐了牛车去镇上,走上近一个时辰,辰时到那,县城府衙早开了门。 得了寻常的准话,李三婶子便朝李东狠狠瞪一眼,朝刘钊和郭老喊:“钊哥儿,赶紧的,扭了这厮,郭叔,咱一起上县城府衙,告官去!” 李三婶子这话一出,色迷心窍的李东终是清醒了,吓得涕泪横流,才被刘钊提起来便双膝一软,又跪了回去: “三婶三婶,看在东子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份上,求您了,千万别把我送官,那样我一辈子可就完了!” “呸!你生了这腌臜心思的时候,咋不想想你这么做会玩完?咋不想想常丫头这辈子会玩完!” 李三不求还好,一求,李三婶子气得抬脚又给他身上补了下,还恨声催促起刘钊:“甭理他,不走便像方才那般,拖着他走!” 想想觉得不妥,李三婶子又从院子里柴火堆那翻出根捆柴火的粗麻绳递给刘钊:“先捆了,再拖!” “不,不,你们不能绑我,不能把我送官!” 李东这下是真怕死了,他瞅到一旁的寻常,竟不顾后边被刘钊揪着,不知哪来的大力把头重重往下一磕。 “常丫,常丫!东子哥给你磕头,我求你了!你心肠好,看在我被你扮鬼吓着了,你也没出啥事的份上,就别告官了,饶了东子哥这一回好不好? “东子哥是真喜欢你,一时没把持住才生了这心思的,东子哥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常丫,常丫,你饶了我,饶了我!” 大晟的风气,男子的约束没女子多,可相应的,律法对男子的管束,比女子多得多。 而大晟的律法中,对这等欲欺侮良家女的流氓行径判得尤为严苛。 一旦有证人,严查甚至逼供之下得以证实,至少得判个十年以上。 在这个犯人没有人权,监牢环境极差的年代,十年下来,会不会疾病缠身且不说,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李东色胆包天,到头来却也是个怕事的。 可做都做了,这可不是现代,还有个犯罪未遂。 寻常先头是觉得麻烦,打算自己整治,没想过送官办,可这会儿既然遂了李三婶子的意做下决定,上辈子本就对犯罪未遂嗤之以鼻的她,又不是原主,怎么可能“心肠好”? 她看向求饶的李东的眼神,就差没大喇喇写上“你是白痴吗”这几个大字了。 而在李东求饶的功夫里,刘钊早把他捆了个结实。 想了想,怕等下经过被陈氏见着撒泼阻了事,且烦了他的鬼叫,还顺手扯了块衣角布把他的嘴给堵了。 问寻常找了个大麻袋,眉一蹙,又觉不妥,干脆把堵着嘴的人敲晕了,,这起身才装上。 一连串的动作简直不要太利落,看得寻常两眼直发亮,这刘大公子可不止是不死板,不迂腐,不文弱,还不白,挺黑呐。 刘钊见寻常看过来的眼神,也不臊,咧嘴一笑。 恍惚间,寻常似见着了一只狐狸。 不久后,寻常打理了下自己,把还熟睡的寻安背上,李三婶子打头,郭老随后,刘钊扛个大麻袋,一群人在陈氏狐疑的眼神下,大喇喇打她跟前走过,找上了张大壮家。 张大壮得知此事,也朝那麻袋里还晕着的李东去了一脚,很快拉上自家牛,套上车板,载了几人,往镇上去。 至于李东,坐车?呵,这厮只配吊在车板后头,当挂饰。 第二十九章 有客上门 待得陈氏得知自家儿子的事,李东已经供认不讳,被下到了牢里,还判了十一年的刑,她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而李东这事,也在湖边村及周边各处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这个年头,女儿家受了辱的,多半不是忍气吞声嫁了对方,便是默默咽到肚子里,更甚一根白绫做了吊死鬼,送官的实是少之又少。 可偏偏这寻家孤女,竟是不畏流言,不怕有损闺誉,愣是把李东那登徒子送了官。 一时听闻的人,莫不是唏嘘嗟叹。 却是没想到,这些背后的八卦中,少有坏寻常闺誉的话,多数人,竟都站寻常这边。 不喜寻常的,要么沉默,要么说寻常是破罐子破摔,不要名声了。 喜欢寻常的,大多为她说话,逢人便说李东那厮就该送官,最好把牢底坐穿。 不认识寻常的,女儿家对她既敬且佩,男人明理的也多半赞许此等做法,更有不少附近村子的好人家,竟因着这上了李家的门,向姑娘提亲! 而村里小瘪三们,心里打个突,生出了惧意,也不敢再明晃晃打寻常这个孤女的主意了,太剽悍,不好惹呀! 事情的影响,不但不似李三婶子所担心的那般,反而还向着几人没想到的方向发展。 刘钊原本看着一众上门提亲的,心急得不行,偏刘有财至今未归,眼看都要来个先斩后奏了。 到底刘母镇定,晓得李富贵家的贪,那些个人家多半不甚富裕,拦了儿子,来了个静观其变。 结果可想而知,李家不但没一个相中的,还对着来人这挑那捡的,三句不离对方穷,挨个把人得罪了翻,全都是兴冲冲来,气冲冲走。 刘母和刘钊放了心,同时也有些愁,这门亲,想顺顺利利结成,估计难。 这么些人,自个在那一阵折腾,愣是没一个想过寻常乐不乐意,是个什么心思的。 那姑娘会是个什么心思? 能什么心思,当然是心里呵呵了。 反正姑娘她的婚事,往上数八辈子,都得由云家的长辈做主,怎么也轮不到这些人指手划脚。 任他们在那蹦跶的欢实,姑娘只把他们当蚂蚱无视就行了。 寻常是不当回事的呵呵,可李三婶子却是好一通气,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明明有个愿意常丫头带着安子一起嫁过去的清清白白好人家,男方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往上数三代还是书香世家,竟也被拒了! 那俩舅竟这般作践常丫头的婚事! 真没想到会被姚氏说中,这是真想把常丫头卖个好价钱哪! 由此,李三婶子也多想到了一些。 估摸着若不是怕常丫头到时生出事来坏了他们看中的婚事,这会子,还不怎晓事的安子,都怕是已经被估好价了! 这么想下来,李三婶子心焦不已,可偏偏她没有立场管寻常的婚事,愣是只能干着急。 还是寻常拿她娘在那种境况成功嫁了她爹的事好一番劝慰,李三婶子才宽了心。 这时候的李三婶子却是忘了,当年李慧娘的婚事,可是她爹李铁根做的主,与如今寻常的处境如何能一概而论? 李东被送官,落了个坐牢的下场,陈氏为着李东的事,一遇着寻常就要上前撕打,却每每总出意外。 因此改了策略,之后便日日守在寻常家门口叫骂,还不怕蛰想毁了寻家几十箱的蜜蜂。 寻常可不会看在她儿子才出了事因此对她客气,法术一出,驱使一群蜜蜂手下蛰了陈氏一身包,疼得哭爹喊娘,到得后头不得不花钱寻大夫,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氏受了教训,怕了不敢再上门。 可李福这一家子与寻常,自此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不说陈氏母女淬了毒的视线,就是好脾气的李福,每每看着寻常打他屋前经过,那眼神,也跟看仇人无异。 毕竟再如何遭,也是自个亲儿子,还是老李家的独苗苗,寻常不依不饶把李东送了官,毁的可不单是李东,还是他李家的根呐! 对于李福看待她眼神的转变,寻常无动于衷。 李福若是真疼爱自己的儿子,就不会任由他长成这般模样。 李东会坐牢,她只能算是推手,追根究底,还是打小爹妈没教好的缘故。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实则不值当可怜。 不过,寻常心里也暗暗留了心,以后却是要小心着陈氏这一家子了。 寻安娃子不能再放李三婶子家,得自己看着,不然陈氏那婆娘若是发起疯来,趁着李三婶子不注意,对小娃子下手,出个啥事,她找谁哭去? 说来寻常外祖李铁根夫妇,听闻风声的时候倒是上了门探望。 可寻常只要一想到两人那话里话外责怪她不顾声誉,忍忍就过去了,不该把李东送官闹得人尽皆知的意思,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若没李三婶子这个本土人士作对比,寻常还会以为这是古人普遍的心思,可这对比如此鲜明,还是有个亲疏关系的,她心里真不是一般的怄。 姑娘这一怄,连原本因打得多,见两人上门表示关切,要给他们带回去的五六只野味,也直接给减到了与往常无二的两只,连一餐饭都没留两人用。 难得风头过了,这些日子打猎,除了李三婶子那,寻常也给郭老家并刘钊那送了些野味表达谢意,而这么几日下来,又攒起了将近六两银子。 觉着寻家的竹屋不安全,起了把竹屋重盖的心思后,寻常挣钱的心思也愈发强烈。 正寻思该把卖蜂蜜之事提上日程了,不想这日寻常正在屋后拄着锄头使唤寻安小萝卜头,生意就自个上门了。 寻安正晃着他的小短腿在那撒玉米萝卜的种子,被抢了活的寻常在那当指挥,正乐得清闲,突然听到李三婶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并一个陌生女子的。 两人说着话进了院子,没一会,寻常就远远听到李三婶子喊她的声音:“常丫头,赶紧的出来啦,有客人想要蜂蜜呢!” 寻伯山养蜂,多年经营攒下不少客源,有些人往往会提前预定,寻常来了这儿这么久,这却是头一次见着上门的客人。 第三十章 谈妥 “诶,三婶,你们稍等下,我和安子在屋后呢,这就出来。”寻常眼一亮,不顾正玩得乐乎的寻安娃子抗议,抱起娃子边往出走,边高声喊。 “不急,寻姑娘带着孩子走慢些不妨事。”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 听声音,想来是个温和雅致的姑娘。 这会正是午时,日头毒得很,寻常抱着寻安出来,就见着一梳着丫鬟髻,浅绿华裳,粉颈桃腮芙蓉面的女子,打了把遮阳伞与李三婶子并肩立在院子里。 对方看到她愣了下,随即晕开个柔美之极的笑,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个帕子,远远向着她行了个大户人家见面问候的福礼。 举手投足大家风范,纵是面对寻常两腿泥,鬓发凌乱的邋遢村姑形象也不失礼仪,且对着她更甚自己的姿容,脸上的笑也一丝不见勉强。 果然雅致非常。 寻常放下寻安,随对方让了一礼,抽空一瞥眼,就见小径那头停了辆做工上等,车身雕花,珠帘为幕,轻纱作帐的马车。 马车四角还垂着华丽的流苏,有个车夫坐在那往这边看过来。 马也是上等的马,如今的她买不起的那种,远远的,还有好闻的淡淡熏香从那马车里钻入鼻尖。 寻常唤了李三婶子两人并车夫进屋,给几人倒了凉白开,家里倒是有茶叶,可等烧开水煮了再上,黄花菜都凉了。 “方才奴家不敢进来姑娘的院子,还是这位婶子说姑娘家的蜜蜂不蜇人,又见她打头往里走,才敢跟着来呢。” 小口喝了水后,那姑娘对寻常笑道。 寻常可不似对方斯文,这么些日子许多事下来,愈发不忌讳了,到如今,真真是一点不再顾及形象。 咕咚咕咚几杯水下了肚,那一副渴死鬼的样,却是恰好把车夫才升起的,对她大热天干活身上不出一丝汗的疑惑压了下去而不自知。 “也不是不蜇人,只是无故从不蜇过往的人。可一旦有人想动蜂箱,照样被蛰个满头包。寻家养的蜂是认人的,阿爹去了,如今能动蜂箱的,也只有寻常和幼弟而已。” 屋里几人围着桌坐在那,说话时,寻常一脸笑眯眯:“姑娘打哪来呢,寻常该如何称呼?” 光是丫鬟出门的排场就这般奢华,足见主人家富有。这头个自个上门的生意,就是个不差钱的大主顾,姑娘心里能不乐? 李三婶子这时候领着寻安坐厅里一角,替寻常看着小娃子去了。 原本是因为被问路,而且又是寻常的事,她心下关切,怕寻常年纪小没大人在,见着上门的客人露了怯,才放了手头的活,想着跟来瞧瞧有啥她能帮上忙。 哪怕帮不上,给常丫头壮壮胆也是好的。 这会见着寻常应付自如,她便帮着看着小娃儿,让寻常能专心与人谈生意。 李三婶子心下感叹,到底是没了爹妈的孩子,这才多少时日,竟从一个任人拿捏的性子,长成了这么一番厉害姿态,活生生换了个人似的。 旁的人眼红常丫头能干,却是从未想过常丫头心里的苦啊。 不知寻常换了内里想多了的婶子,着实可爱得紧。 “奴家绿湖,是镇上百里家当家主母院子里的大丫鬟,这是府里的车夫阿生。 “因府里来了客人,喜爱食蜂蜜,去年留下的已经吃完了,夫人便差奴家前来,问问姑娘家里这时候可能取蜜?银钱不成问题。” 镇上百里家,寻常晓得,是她故去老爹寻伯山的老主顾了,还是占了大头的那种。 不过以前与寻伯山交涉的,她也见过,是个中年男子。 如今突然换了人出面买蜂蜜,还是名丫鬟而非小厮,想来是早晓得寻伯山已然故去,买蜂蜜一事需得与她这个女儿家交涉,换名丫鬟来更妥当的缘故。 而这个丫鬟,还不是个可有可无的,是百里家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左膀右臂。 后头还加了句“银钱不成问题”,足见百里家对这件事的重视,也是间接告诉她那客人的“贵”。 这是希望她便是有为难之处,也多思虑一番,别轻易拒绝。 不过,寻常又有哪门子为难。 对方就是不明说这事的郑重也不妨事,毕竟她原本就想做四时的蜂蜜生意,有生意自个上门,怎么可能推拒? “自是能的。”当下,寻常便笑着应了下来,“却是不知府上要多少?” “来时夫人有交待,若是蜜多,按往常五斤的大罐,来二十罐。便是少,有十罐也成。” 因为想把卖蜂蜜的事提上日程,寻常这些日子没少督促蜜蜂们加班。 所以如今这几十个蜂箱中,除了一半蜜蜂在酿自家吃的几种奶油花蜜,其他的蜂箱都储存了满满的蜜,甚至她屋里那些空的瓦罐,也不知不觉装满了不少。 二十罐一百斤,她立马就能给搬出来。当下她便扬了眉:“不知若是有更多的,府上这次可要?” 见绿湖愣住,她解释道:“绿湖姑娘,实不相瞒,便是今日你不来,明日寻常也得前往府上一趟。 “寻常如今一人带着幼弟,为着生计,便改进了下阿爹之前养蜂的法子。 “这些日子在那摸索着好生折腾了番,没想竟侥幸成了,如今屋里头已然积了不少,蜂箱里的蜜却仍是一日较一日多。 “这般下去,若是不出意外,日后便是日日取蜜,也不在话下。 “这不,方才寻常便寻思着明日上镇上,往阿爹以前的老主顾那走走,好为这些积攒的蜂蜜寻些买家,顺带拉些新的主顾,毕竟往后蜂蜜多了,也得有买家不是。 “百里家往年买得多,是以寻常有此一问,绿湖姑娘以为如何?” 绿湖恍然,脸上生了些喜意:“自是好的。姑娘如今攒了多少蜂蜜,便都一起卖予我吧。 “奴家也不瞒姑娘,府上的客人往常不时来府小住些时日,喝惯了你们家的蜂蜜,每每回去还得把剩下的捎上,便是再多,也是不嫌的。” “共有七十个大罐,二十个小罐。”这量却是有些多了,而且对方只是个丫鬟,万一买得多了主家不乐意……寻常虽想对方买多些,却也不由提醒她。 “成。”绿湖欣然点头。 第三十一章 又一笔生意 这下,寻常不由眉开眼笑,见牙不见眼了:“既是老主顾,那还按原来的价算。” 原本想涨的价也不涨了。 “姑娘一家,都是厚道人。”绿湖一听,也眉眼带笑,由衷赞道。 寻常抬头看了下天色,说道:“只是如今已是午时,太阳又这般毒,便是搬蜂蜜罐子估摸也得小半会,急不来,二位怕也饿了,若是不紧赶着回去,便留下来用个便饭吧。” 来的时候夫人确实说了在外边用饭,公费支出,太阳下山前赶回去就成。只是寻常家并不宽裕,绿湖到底觉得蹭饭有些不妥。 不想她刚要拒绝,车夫阿生的肚子突然咕咕咕叫唤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用了些小点,阿生推拒了没用,这会怕是饿得慌了。 寻常便在这个时候笑着道:“这位小哥也饿了呢,府上照顾了寻家的生意,寻常不过聊表谢意,一顿便饭而已,绿湖姑娘可别推迟。” 寻常这话一出,打破了绿湖脸上才升起的尴尬。 从湖边村再到镇上就是紧赶着,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绿湖看了眼阿生,脸微红,眼底漫过心疼。 “那就叨扰姑娘了,客随主便,姑娘家里平日里吃什么还吃什么,奴家和阿生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吃着粗粮长大的,什么都吃得,姑娘无需为了奴家二人费心思。” 说这话的时候,绿湖看向寻常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 “绿湖姑娘说的哪里话,寻常便是想给二位弄些好的,这时候也弄不来,不过都是些山里野味,姑娘不嫌弃就成。” 说着话,寻常便往炤间走,还招呼李三婶子: “三婶,您家里要等叔回来,午饭吃得晚,不若我多做些待会您端回去,也省了自个煮,我昨儿打的野味留下的还很多呢。” 不等李三婶子开口,她又添了句:“这会子您就先留下来,帮我看着安子。”顺带招呼这二位。 后边的话寻常没说出来,以眼神示意。 李三婶子家如今和寻常家,就好似亲戚般,时常互相走动,甚至比寻常家与外祖李铁根一家,李三婶子家与李三胞弟一家的关系还要来得亲近些。 所以这会子明了寻常的意思,李三婶子也不推迟,脆声答应下来,还帮寻常把想帮忙做饭的绿湖给拦住了。 李三婶子一边留意着寻安娃子,不让他磕了碰了,一边与绿湖唠嗑。 阿生却趁着这个功夫问了寻常,不顾李三婶子并绿湖劝说太阳毒,制止了也想帮忙的两人,愣是来回几趟把厅里那上百个装了蜂蜜的瓦罐搬上了马车。 那股子勤快劲,得了李三婶子好一通夸。 绿湖便也光顾着听李三婶子说,不时拿眼瞅上汗流浃背的阿生几眼,晕红了脸,把寻常正做着饭的事给忘了。 没多久,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陆续被寻常与帮忙的李三婶子端上了桌。 统共八道菜。 一道蘑菇炖野山鸡,一道酸酸甜甜的番茄炒野鸡蛋,一道田七野鸽子汤,一道平菇鲜笋野香菜拌的凉菜,一道麻辣田鸡,一道拔丝山药,一道木耳烧兔子,一道开锅的萝卜丸子。 饭是早上起来就预备做的竹筒饭,加了这次村里几家人分着要了,自家也留下一部分的野猪肉中的大腿肉,还有前些日子上山挖到的土豆、野香芹。 竹筒未开便上了桌,阵阵香味袭向几人的嗅觉。 李三婶子惦记着家里头婆婆一人并小香儿,不好自己在这吃。 寻常也善解人意地把给她另外留好的那份菜还有三大筒近十人份的饭,一包山莓满满当当叠好,放在两个大篮子里,盖了防尘的布递给她,李三婶子便告辞离开了。 这时候,寻安娃子颠颠跑过来圈了寻常的腿,两眼巴巴抬头望她,待如愿被阿姐抱起来坐上了他专属的高脚椅子后,两眼精亮地瞅一桌子的菜。 不过小娃子被寻常教得好,挺守礼的,再是想吃,也没上手去抓,只又拿眼巴巴地望寻常。 寻常最是受不得自家小娃子巴望的小眼神,忒萌。 忙开了竹筒,给绿湖和阿生盛饭,怕两人放不开,招呼一声后,率先举了其中一双公筷给寻安娃子碗里夹菜,伺候小娃子吃起来。 原本对农家的饭菜不带多少期待的绿湖阿生,这会看着寻常做的一桌子菜咂舌的同时,不禁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而在动了筷子后,第一次吃上番茄蘑菇等新奇之物的两人,更是想客气些也一时停不下手了。 以至于到得后来,一桌的菜盘子愣是全见了底,两人全吃撑了,就是寻安娃子被寻常看得紧,也吃得多了些,肚子滚圆凸起来。 都是大补的食材,野味还多燥热,好在寻常做菜前观察了下,发现绿湖两人都是不错的体魄,不然遇着体虚的,大补过了可不好。 饭后,寻常很适时地把一盘洗好的山莓并煮好的一壶绿茶端了出来,给几个吃撑了的消消食。 “寻姑娘做的这些菜,许多食材奴家竟是见都未曾见过,便是晓得的那些,被这么一弄,也成了少见的美味,姑娘的厨艺,实在高超。 “听适才婶子说,这些野味还全是姑娘自个开弓猎的,若是换了奴家,怕是连拉弓的劲都使不出呢。” 绿湖捧着茶杯,对寻常的能干由衷赞叹。 作为百里家的丫鬟,主人家富甲一方,还有个官至丞相的兄弟,她的见识原本就非比常人,这么个村里小地方的姑娘,从见面至今,竟一度使她惊奇,简直难以置信。 “两位吃得开心,便是寻常的荣幸。”寻常给寻安按摩吃得滚圆的肚皮,闻言笑得客气。 “姑娘不是说主母正愁府里饭食少了新意,总绝得慢待了那位么。”这时,少有开口的阿生突然对绿湖说道。 绿湖闻言,先是愣了下,随即看着阿生大喜,侧头激动地看着寻常:“寻家姑娘,你这些做菜的食材,家里可还有?” 若是这些东西能入那位的眼,夫人一高兴,说不得大赏,她若趁机再把自己与阿生的事一提,夫人十有八九便应了…… 没有错过两人的对话,寻常晓得这又是一门生意,心底一乐,脸上也跟着笑得好似一朵花儿。 她道:“家里剩的不多,可山里头却有不少。府上若是要,寻常待会便上山一趟弄些,只是价钱,大约是要比一般时令果蔬高些的。” 第三十二章 百里家 “那敢情好。”绿湖大喜,“价钱高些无妨,只是奴家二人一会便得回去,姑娘看是明日百里家差人来取,还是姑娘让人送来?” “今夜尚能取一些蜜,寻常预备明日上镇上一趟寻些买家,介时把这些食材一起捎上,亲自送去贵府便是。” “甚好,那便有劳姑娘了。”顿了顿,绿湖又道,“回去奴家禀了夫人,会遣个小丫鬟在角门处候着,介时姑娘随丫鬟进府便是。” 寻常应声点头。 原主对镇上百里家没多少印象。 而她,大户人家的规矩虽不甚了解,可脑残剧没少看,多少能猜到些,大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没多久,双方算清了蜂蜜的七两八钱,绿湖还为预定的的食材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又说了些场面话,便与阿生一道告辞踏上了回程。 送了马车远去,寻常回屋哄了寻安娃子午睡,自己也跟着闭了小会的眼。 待时辰差不多,将还睡着的小娃儿背上,姐弟俩都戴上新做好的一大一小同款遮阳帽,收拾了家伙上山去。 施展起小轻身术,感觉顶着热辣辣的日头仍如沐春风。 上了山,寻常直奔常去的那一片林子。 路上遇着不少村里人也同她一般上山采摘,还看了出陈氏与几名妇人同时相中一块地,因争抢打起来的闹剧。 说来之前每每下山收获了些什么,寻常从没藏着掖着过,还给村里要好的几户人家也送了些木耳番茄等物。 所以没多久,熟透的番茄能食用,蘑菇有些没毒的也能吃的事便在村里传了开来。 虽然因此多了不少抢货的,可也帮村里许多贫苦人家改善了伙食。 无视了陈氏这等老鼠屎,寻常对村里人观感还是不错的,并不吝啬帮一把。 反正这一座夹在长春城与其辖地祥云镇之间的祥云山大着呢,绵延的山头有十来个之多,而且她还往屋后移栽了不少苗,不愁没货。 忙到太阳下山,寻常把带来的几个麻袋都装满了。 中途陈氏发现一只穿山甲的洞穴,撸了袖管便要去抓。 寻常对穿山甲挺有好感,又对陈氏恶感十足,就偷偷使了个障目术藏起洞穴,坏了陈氏好事。 陈氏还以为自己见了鬼,之后一直神神叨叨的,再不敢靠近那处,惹了不少妇人笑话。 顶着陈氏眼红嫉妒又恶毒的视线,以及其余妇人惊叹的目光,寻常轻轻松松又猎了两只忒肥的山鸡,装样子连拖带扛带拽,愣是一个人把整个下午的收获全弄下了山。 是夜,打包好十大罐蜂蜜,又整理好几袋食材,待寻安娃子睡着后,寻常开了“眼灯”,拿出几本《摄政王二三事》看得入了迷,子时初方才睡去。 翌日辰时正,寻常背着寻安,坐着张大壮的牛车,拉了货抵达了镇上百里家府邸所在的那条街。 百里家是杏林世家,家大业大。 一座祖传老宅占了近半个小镇那么大,翻新的红墙绿瓦,描金漆的朱红大门,门前石狮子威严端庄,处处彰显大户人家气派。 来的路上,寻常与张大壮闲嗑,也从对方嘴里听说了不少百里家的事。 百里家如今的当家老爷百里秦淮已有六十高龄,胞弟百里绥远现官至一品丞相。 就百里秦淮本身,昔年也曾凭一手精湛的歧黄术稳坐宫廷首席御医一席,风光无限。 听闻是后来年纪大了渐渐力不从心,老母亲又心心念念想回南方老家,百里秦淮才辞官,回了这么个小地方养老。 便是如今,仍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患者向花甲之龄的百里老爷求医,偏百里秦淮医者仁心,往往来者不拒,甚至不少付不起医药费的穷苦人家,百里家还给赊药。 因此百里府门庭若市,便是府里的少爷小姐们,为着方便,都常打侧门出府。 寻常先前以为的自己身份低微不便走百里府大门,却是想错了的。 百里家虽贵,可因着有这么个当家老爷,其实并不歧视穷人。 来的路上寻常便与张大壮说了自己买驴子的打算,返程不愁没代步工具,就是出了意外驴子没买着,也能在镇上雇辆牛车回去。 第三十三章 送食材 因此张大壮见她没啥用得着旁人帮的,收了寻常付的车钱,便赶了牛车掉转头,又回村了。 问了路人百里家角门所在,寻常背着寻安娃子,又扛又拎,徒步走了过去。 到了角门,果见着个比她还小个三两岁的小丫鬟站那张望,见着她夹在几个麻袋间的脸,呆了一霎,眼一亮,迎了上来。 “姑娘可是来送食材的寻家娘子?” 小丫鬟睁着双水灵的大眼,年纪小小,声音还带了些稚嫩,却对着她行了个稳稳的福礼,举手投足竟带了丝稳重。 寻常怔忪了下,随即向她点头:“正是寻常。”角门处尚有两名壮实的小哥,寻常打量着二人下盘稳,皆是练家子。 “奴家绿翡,得绿湖姐姐交代,在此候着姑娘。” 绿翡说着话,示意一旁站着的两位小哥上前帮寻常把麻袋卸下来,道:“府里厨娘对这些食材不甚了解,还需请教姑娘,姑娘若是不赶时间,便随我入府一趟如何?” “自是应当,还请绿翡姑娘头前带路。” 许是从绿湖处得知了她的境况,绿翡对她高束着却未盘起发,又背着个小娃子的模样并未露出诧异,便是见着背篓里的寻安,也只是瞥了眼,就不再多看。 若不是瞥到对方双眼晶亮,寻常差点以为自家萌娃的杀伤力被免疫了呢。这小丫鬟,小大人的气场倒是十足。 一路捡着人少的道走,绿翡虽一派小大人模样,却也并不沉默寡言。 二人走在前头闲聊,得知绿湖现下正忙着伺候主子脱不开身。 寻常一边走一边拿眼角瞄百里府古色古香的庭院楼阁,掩映于花红柳绿间的亭台水榭。 却不知跟在后头搬麻袋的小哥此刻正暗暗被她细胳膊细腿间蕴含的大力折服。 走了近一刻钟,寻常跟着绿翡进了百里家有一个近三百平的厨房院落,不由暗暗咋舌。 光是一个百里家的厨房便有如此规模,那皇帝家的厨房得奢华到何等程度? 等寻常与百里家掌大厨的厨娘柳大娘相互见了礼,绿翡突然道: “姑娘背着孩子诸多不便,若是信得过奴家,不若把孩子给奴家看着,必不出姑娘一抬眼便能瞧见的这院子里头如何?” 本没这个打算的寻常,看着绿翡一脸的期待,心里乐了下,就说她家宝儿是个人见人爱的吧? 把寻安娃子放下,寻常蹲下身指着外头问他:“宝儿同这位姐姐一起到这外头院子里玩,阿姐就在这不走远,给宝儿挣钱买糖葫芦吃好不好?” 深谙小娃儿性子的姑娘,拿糖葫芦诱惑之,一诱一个准。 就见小娃子撅着屁股,硬是一手拖着自个常坐的竹篓一起,一手拉着绿翡的裙摆往外走。 走到一半了,还半转个身子,抬起肉呼呼的小手,朝寻常晃了两晃。 见寻常朝他笑了下,也咧嘴咯咯一笑,才又满意地颠颠儿一手拖着,其实是由绿翡在那提的篓子,一手扯着被他逗笑了的绿翡迈着小短腿继续出了院子。 待得寻安被绿翡抱着出去,寻常一边用留意院子里的动静,一边一心二用,与柳大娘示范如何处理番茄等食材。 第三十四章 厉害了,我的娃 “这次与大公子一同来的二位公子也不知是谁,虽没咱大公子好看,可那气度,却也一点不输大公子呢。” “可不是,尤其身量高些的那位,气势好慑人!上次打我面前过,我愣是吓得大气不敢出,比咱那位当丞相的二老爷还吓人呢。” “打京城来的,还是咱大公子的好友,身份定然尊贵不凡,气势慑人也没什么不对。” “是没什么不对,可我还是觉得大公子最好,尤其他对着我笑之时,好温柔。” “嗤,大公子对你笑?他对咱谁没笑过呀……” 寻常正做着番茄炒鸡蛋等几道有代表性的菜,与厨艺不下于她的厨娘互相交流着做菜的心得,耳朵里突然钻入一旁正处理食材烧火打下手的丫头们闲嗑之言。 当下,姑娘就对这个丫鬟们口中的大公子打了个“花花公子”的标签。 院子外。 “爷,小皇帝方才抵达了城主府,咱们的探子传来消息,凌天啸这两日便会到,只带了他的皇后一人,乔装而来。” 光晔跟在正背着手散心的晟明渊身后,把才得到的消息上报。 同时,他暗暗在心下腹诽晟景峘的弱鸡,他们乘马车都到了这么些时日了,他个骑马的,一路急赶,竟这时候才到。 “灵月圣女九姬,一人,便抵了千军万马,他倒是好福气。”晟明渊的关注点却与光晔全然不同。 “可不是,能得如此女子死心塌地,也不知凌天啸上辈子做了哪门子好事,感天动地。” 光晔说着话,侧头看向自家爷。 说来那位灵月大公主不也对自家爷那啥么,只是可惜了,自家爷怕是连那公主长啥样都记不得了。 正神游着,光晔突然停了步子,目光射向一旁院子里,顿住,然后倒回视线,放在自家主子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他突然的异样被晟明渊捕捉到,侧头,也望向了一旁院子里。 须臾,他自己的脸色,也微妙起来。 就见那院子大槐树下的石桌旁,一小丫鬟坐在那捏着糕点轻声哄着坐她旁边的一小娃子吃,而那小娃子却不理她,反而抓了本薄薄的书在那对着喷口水喷得起劲。 从三人的方向,正好瞧见那书的封皮上“摄政王二三事”六个大喇喇的字,一旁的桌上,还散乱地摆着几本一般无二封皮的。 第三十五章 抓包 谁家的娃,这也太彪悍了吧! 光晔悄悄在心底对寻安竖起大拇指,这娃儿,有出息啊,比他还胆儿肥。 同时,他也为王府里整出这本书的家伙偷偷捏了把汗,爷不会动个小娃儿,可不意味着他不能迁怒那家伙。 还有这婢女,瞧着挺沉稳,本不该不知轻重才是,莫不是年纪小,字还未认全,不然怎由着个小娃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 光晔却不知,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百里府上的丫鬟待遇不比普通富贵人家的小姐差,绿湖、绿翡等家生子尤为被看重,打小绿翡便与其他丫鬟一起被教导琴棋书画。 无奈她虽性子沉稳,于此道却没啥天赋,认字一项更是短板,见着比划多些的便头疼。 这“摄政王二三事”六个字,她除了“王二三”认得,其他三字一个不识。 倒是初时寻安娃子从背篓里往外抓书,她去与寻常说了。 可这说了与没说也没两样。 虽说古人卖书贵了些,十本《摄政王二三事》花了一两,但对寻常来说,也不过是消遣打发时间的东西,与现代的杂志性质差不离。 她如今没空,寻安娃子既想玩,她这个渐渐弟控的姐,又怎会阻止? 至于大逆不道? 那是什么东西?作为修士的姑娘,表示真心不懂。 这个时候,寻常也把事做得差不多了,整整衣裳,与还需忙活的柳大娘告别后,懒懒散散地跨出门槛来,往院子里走。 眼一扫,从院子外衣着不俗,气质非凡的两名男人身上淡淡瞥过,转到寻安娃子所在的树下之时,眼里露出笑意,疾步过去。 虽是粗布衣裳,却遮不住少女通身如初融春雪沁人心脾的韵华。 尤其那双眼,黑白分明,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没有贫家女的畏缩,亦无官家女的自傲,眼角扫过来,竟是淡淡一瞥,把他家气势逼人的爷给无视了。 从懒懒地踏出门,如将军阅兵般巡视的眼,到这吝啬没表情的一瞥。 气势竟是丝毫不输男儿,如此女子,光晔长这般大,还是头一遭见。 他心下一跳,不由猛地侧头瞧自家爷的反应。 一瞧之下,还是往日的沉静,浓黑深邃的眼底波澜不惊。 光晔有些失望,自家爷的春心怎么就这么难动呢? 一时走神的光晔,没注意晟明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似乎在寻常身上停留得过久了些。 倒是才走到树荫下的寻常感觉到了。 与光晔不同,她很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道隐晦的,侵略性十足的注视,侧头看过去,忍不住狠狠瞪了晟明渊一眼。 虽是近午时,可百里府上绿荫深深,日头落不到人身上,凉风扑面,盛夏的气息极为怡人。 收回目光的寻常上前将玩得不亦乐乎的寻安抱起来,向绿翡笑道:“宝儿调皮,绿翡姑娘劳累了。” “姑娘客气,宝儿与奴家的弟弟差不多年纪,奴家喜欢还来不及呢。”绿翡道。 两人说话间,寻常得知没她什么事了,婉言谢绝了留下来用中饭的邀请,把寻安娃子放回背篓里背起来。 收拾散乱的书之时,寻常两根手指捻起被寻安喷得湿透了的那一本,发现是她看过的,不由一把合上,两根指头夹在手里,没有与其他的一同包起来。 同时姑娘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小娃子没有坐在背篓里朝她后颈喷的习惯。 绿翡坚决要送她,两人便一起往出走。 寻常走在后头,趁绿翡不注意,手往后一伸,一脸嫌弃地又把书扔回了石桌上。 却不想才一抬头,竟发现自己被那个暗里眼神放肆看她的男人抓包了。 好似做坏事的小孩被大人发现,姑娘一个紧张,扔书的手一缩,背到了身后藏起来。 待反应过来后,不由恼羞成怒,又朝晟明渊狠狠瞪了眼。 斑驳的树荫下,男人高大的身躯挺拔如松,通身威严霸气。 一眼看去,并不是个多么俊朗的男人,可却是那种令人记忆深刻的长相。 尤其不甚白皙的那张脸上,一双眼大得惊人,寻常瞪他的时候,他眸间的光尤为亮,一向严肃平静的眼底,竟奇异的泛起了愉悦的波澜。 起初是没看清,如今正正对上晟明渊的眼睛,寻常斗鸡一般高涨的气焰一下弱了下去,有点被煞到。 心底不由弱弱嘀咕了句:眼睛长那么大干嘛,我才不怕被你瞪呢。 姑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她自个喜欢瞪人,实则是在装腔作势,这世上也就云爷爷晓得,丫最是怕大眼睛的人瞪她,一瞪就怂。 因初时坐着的位置背对大门,绿翡并未发现有人站在院门外,这会儿往外走,却不免注意到。 才发现晟明渊与光晔的绿翡,顿时大惊,忙上前与两人见礼:“奴婢见过二位公子。” “无须多礼,你是夫人院里的绿翡姑娘吧?” 光晔这时挂起了如在朝堂上时温和的笑,顿时令绿翡心底升起一种“不愧是大公子的至交,连性子也与大公子无二,温柔宽和”的想法。 “公子好记性,正是奴婢。”绿翡起身答话,却不敢抬头。 后头寻常正一边心底泛怂一边担心被揭穿,看到绿翡略向前倾斜的后脑勺,不由眉头一皱。 绿翡的反应,令当村姑当得自由自在的姑娘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如今正生活在一个等级森严的古代,不再是那个至少表面标榜人人平等的现代。 这也使得她愈发不爽,气势又涨起来,也不怂了,斜眼瞅着晟明渊同光晔两人,哪哪都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还仗着自己不是百里家的,不是奴婢,连见礼都给省了,站在绿翡后头当起了透明人。 反正姑娘是个无知村姑,不懂礼数怎么了。 并未出现揭穿、刁难或问询,光晔与绿翡说了几句后,便放了两人离开。 寻常打两人身边经过时,步伐加快了些,带出了风,却也因此闻到了晟明渊身上浓烈无法忽视的男人气息,步子愈发快起来。 直至走出老远,感受不到身后的目光了,寻常与绿翡才同时狠狠松口气,不由相视一眼,笑了开来。 半道绿翡把除去那一两定金,寻常送来的食材剩余的二两结清,还给了寻常十两银子的赏钱。 能派个院子里的小丫鬟来迎她,给这么大脸面,足见这百里家的当家夫人确实看重她,确切地说,是看重她寻家的蜂蜜,那给赏银,也不足为奇了。 寻常有原主的记忆,晓得寻伯山每每给这百里府上送蜂蜜,也是得个十两银子的赏钱,不好推迟,便也欣然受了,被绿翡送到来时的角门处,告辞出了百里府。 而这个时候,跟在晟明渊后头往百里府的客院走,正皱眉思索的光晔猛地恍然道:“原来是那日我们见到的大力姑娘!我就说怎么总觉得眼熟来着。” 光晔语气有些惊奇赞叹:“记得她便是这么背着个小娃儿的,当时只见了个被挡住连头都看不着的背影,没想到这姑娘竟是长得这般模样。” “不过,距上次见面似乎才过了几日,竟又遇到了,果然这个小镇丁点大啊。”由此想到祥云镇相对京都的偏僻,光晔又感叹了句。 随着光晔的话,前方晟明渊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瘦弱却坚韧异常的背影。 清晰到当时她束起的发垂下的长度,裙摆翻起的弧度,竟都似在眼前…… 第三十六章 “粗心” 拎着进府时请角门处看门的大伯帮忙看着的十罐蜂蜜,寻常先去往集市旁不远处卖驴子的驴贩子那。 相了头耐力好,壮实,智商最高的毛驴,一阵讨价还价后,花了寻常七两银子。 寻安小娃子很兴奋,硬是要从背篓里出来,坐到驴子上去。寻常便把寻安从背篓里抱出来。 不等驴贩子与寻常说骑毛驴的技巧,她把麻袋里的蜂蜜罐子分了一半放背篓里,展开放长给寻安垫背篓的布,系在麻袋与背篓两端后,便抬手往毛驴脑袋上一拍。 在驴贩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被寻常新取名为“小毛驴”的毛驴抖了两下耳朵,前膝一曲,跪下身趴了下去,乖顺地任由寻常把连着麻袋背篓的布往它背上铺。 待得剩下的布在驴背上铺出了厚厚一层,寻常抱起寻安放在上面,自己跟着跨身上去坐好,又拍拍它的头。 小毛驴一丝不晃,缓缓站起来踏步而出。 直到寻常姐弟骑着驴走出老远,驴贩子才收回目光,喃喃道:“没想到遇着个懂驯兽的,还这般厉害,可她到底是啥时候驯服那头驴的?我咋一直没注意到?” 戴好遮阳帽,挡住火辣辣的日头,寻常搂着小娃子舒舒服服坐在一点不颠簸的驴身上,惬意地循着记忆,骑驴找买家。 半道又买了四串糖葫芦,一包枣泥糕,并几个肉馅的大饼,停靠在一摊卖豆浆的摊子前,姐弟俩就着甜滋滋的豆浆吃起了午饭。 十大罐的蜂蜜一起卖了镇上南边一个老母亲嗓子不好的大员外家,有二十家的老主顾谈妥了上寻家取蜜的日子,还拉了近十五家的新客源。 办完事,已是申时七刻,寻安娃子午时未睡,这会儿犯困了。 午饭粗粗吃的,将近饭点,姑娘这时候也饿了,正好走到长安酒楼门口,便把驴子给了伙计牵到后头,进了里头,选了二楼角落清净一角,叫了几个菜并一壶茶。 估摸着零嘴吃多了,寻安娃子吃了一点就不吃了,没多久便窝在寻常怀里睡了过去。 寻常吃得差不多,想着不急着赶路,便也喝着茶小憩起来,心思一动,又掏出本《摄政王二三事》看得入了神。 “大堂兄,你外出游历多年,许久未回家中,怕是还不知道华安寺这些年香火鼎盛,流星湖愈发美不胜收了,不若明日我们同去登山,瞧瞧去?” 隔壁一桌,百里家的小公子百里清风一脸期待地问坐他一旁的百里清雅。 “是个不错的主意。”百里清雅笑开来,还待说些什么,一不小心瞥见了对面捧着《摄政王二三事》的寻常,眼神滞了下,嘴角忍不住一抽。 与光晔不同,他看到寻安,一眼便认出了寻常,而且那本书的名字实在太打眼了些,这一时不由就多看了寻常几眼。 不想他这无意的几眼,却给寻常招来了麻烦。 领着丫鬟才从楼梯上来的方姝眼一扫,看到百里清雅的所在后,提步方要过去,正好捕捉到了百里清雅的视线所及。 顿时,她射向寻常的眸光,犹如刀子似的锋利。 不过这眼神只有一刹,很快便被她收敛,寻常虽然发现了,但被这样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就没有多想。 “清雅哥哥,清风哥哥,姝儿远远便听到你们说明日要去登华安山,可是真的?”方姝脸上绽开如花的笑靥,不顾身后丫鬟的惊呼,小跑到百里清雅那一桌。 一派天真可爱,无所顾忌的少女模样。 “姝儿表妹,快坐这!”百里清风一见娇俏可人的方姝,眼一亮,站起来拍拍身侧的空位。 “谢谢清风哥哥。”方姝坐下来,她的丫鬟忙过去站她身旁伺候。 百里清风这时回答道:“自是真的,妹妹要同我们一起么?” “好啊好啊,我也想去看流星湖,许久未去了呢!”方姝猛点头。 “那正好,再把玲珑拉上,人多热闹。”百里清风笑道,又看着方姝问她,“你俩不是一起买珠花么,怎么你一人过来了?玲珑呢?” “玲珑还在那挑,我寻思着是自家铺子,出不了什么事,又觉得腿酸得实在厉害,便先过来了。”方姝说着话,羞赧低头。 百里清风恍然,心生愧疚:“是表哥考虑不周,姝儿妹妹身体本就弱,方才不该放妹妹陪玲珑那疯丫头的。” “这关哥哥哪门子事?明明是姝儿自己贪看珠花,想与玲珑一起。”方姝朝百里清风瞪眼,嗔怪道,“还有,你怎么又喊玲珑疯丫头!” “啊!”百里清风捂嘴,偷眼看了下周围,没见着熟悉的身影,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忙一脸恳求地看向百里清雅与方姝,还有站方姝身后的小丫头:“你们可千万帮我保密,别让玲珑知道啊!” 方姝噗嗤一声笑出来。 忍着心里的不耐与百里清风继续说了几句,方姝终于忍不住看向百里清雅:“清雅哥哥,你不是常外出游历么,可有哪儿的景致比流星湖漂亮的?” 被问的百里清雅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着道:“还真不少,不过这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语气是客气的,可表达的意思却是“我不想说”,不傻的人都听得出来。 翻完书的寻常,喊小二打包四只烧鹅的功夫,听了一耳朵,却没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便没再留意。 又坐了一会,等小二把烧鹅送来,结了账,寻常抱着寻安起身,往楼梯方向走。 这个时候,正因为百里清雅的话而尴尬了下来的那一桌,方姝眼里暗芒一闪,善解人意岔开话题,担忧道:“玲珑这么久还没过来,不会是遇着什么麻烦事了吧?” 她这一说,百里清风也跟着担忧起来,很快拉了百里清雅匆匆起身,喊小二结了账。 几人走在寻常后头,也跟着下楼梯。 方姝脸上担忧,打头疾走几步,从足以容三人并排走的楼梯间打寻常身侧过去,没拿帕子的手似行走间无意摆动到了寻常身前。 绿色一闪而逝,无声落到了寻常身前抱着的寻安怀里,跟着打寻常身侧而过的百里清雅和百里清风均没有发觉,四周也无人注意。 等三人走远,寻常低头把寻安身上多出来那枚坠着流苏,碧绿通透的玉佩好好打量了番,嘴角勾起,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笑容。 似乎,这姑娘上楼的时候,这玉佩还系在腰间来着。 居然这么突然把玉佩摘下来握手里,又这么巧掉在小娃子身上。 可真够“粗心”的。 第三十七章 陷害 “粗心”的小姐想干什么寻常懒得猜,反正不管是什么,她都有不下于一千种的法子让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 出了酒楼门,寻常坐上驴子,还好心放慢了速度,等某别有用心之人杀回来。 才走了没多久,果然便有个声音从后头喊住她。 “前头骑驴的那位姑娘,请等等。” 这一条长街骑驴的,只有她一个。 寻常听出来这是那位“清风哥哥”的声音,拍拍驴头,示意小毛驴停下来。 她没有转身,反而嘴里叼着中午自己那份未吃的糖葫芦,咔擦咔嚓咬起来,眼睛仍盯着前方,甚至有些放空,寻思起了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忘了买的。 后头紧走的百里清风,步伐缓慢的百里清雅,皆因寻常的反应停了下来。 方姝眼里蕴怒,踩着步子踏踏踏走到寻常前方,一转身,冲着她大声质问:“连头都不敢转过来,说,你是不是做贼心虚!” 吃着糖葫芦的姑娘眉一挑,把糖葫芦咽下去,又咬下一个,才含糊着声道:“我又不认识你们,你们喊我我就要转过头去,凭什么?” “还有啊,我见都没见过你,你平白无故跑来指着我喊‘做贼心虚’,莫不是脑子不好使?” “你!”方姝气得浑身发抖。 跟上来的百里清风听得眉头一皱,可这事确实是方姝不对,他忙一扯方姝的袖子:“姝儿妹妹,还没弄清楚呢。” 说着话,他又转头看向寻常,呆了一呆,眼里闪过惊艳,一启口,磕磕巴巴起来:“这位,这位姑娘,我家表妹也是一时丢了心爱的玉佩心急,还请勿见怪……” 连想问寻常有没有捡到方姝玉佩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清风哥哥!”方姝震惊地看着不帮她帮外人的百里清风,原本做戏的成分里,多了八分真怒。 她一甩百里清风扯着她的袖子,平复了情绪,眼神犀利地盯着寻常,声音蓦然拔高: “方才出来,我只与她离得近,又未曾听见玉佩落地之声,不是她拿的是谁拿的!” 百里清雅瞥了眼一脸你就是贼,坦坦荡荡的方姝,将视线移到还在那悠哉吃着糖葫芦的陌生姑娘身上,蓦地笑出了声。 公子如玉,颜色倾城。 方姝的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见了,顿时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来。 除了几个光顾着看百里清雅的,其余人对着几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百里丞相家的大少爷,百里神医家的二少爷,还有二少爷娘家的表小姐么?”有认得几人的与旁人咬起了耳朵。 “百里家家风好,这表小姐也是在百里家长大的,应是不会冤枉人,难不成这漂亮的小姑娘真偷了她的玉佩?” “我瞅着不像,多半是误会。这小姑娘我认得,是湖边村养蜂的寻伯山闺女,性子烈着呢。你们也该听说了上次有个登徒子被送官的事吧,就是这闺女干的!” “原来是她呀!”便有人恍然,随即冲着方姝喊,“这般性子的姑娘,怕是干不出这种事,方小姐,你定是冤枉人家了。” “是啊,寻伯山我认识,老实巴交一汉子,养的闺女又能差到哪去?这位小姐,你还是好好想想玉佩丢哪了吧,别真冤枉了人家。” “就是就是……” 一时近半的人都附和起来,这倒是令寻常有些意外。 她从小毛驴上下来,一脸感激地对周围人道:“多谢各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帮寻常说话。不瞒各位,寻常长这么大,连玉佩长啥样都没见过,又怎知那东西值不值钱,更遑论冒着被送官的风险去偷?寻常是真心觉得冤枉!” 寻常这话一出,附和的声音愈发大了。 看着围在周围冲她指指点点的人,处于弱势的方姝心下一慌,她的丫鬟更是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不过须臾,方姝想到被她扔到寻常那的玉佩,又硬气起来:“哼,是不是真偷了,搜一个便清楚了。你要是敢让我的丫鬟搜身,我便信你没拿,还亲自向你道歉,这个镯子,也送给你当赔礼。” 说着话,方姝撸下左手腕上的一个羊脂玉手镯,放在掌心。 “表妹!”听了周围人对寻常的评价,又在第一面便对寻常心生好感的百里清风,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呵斥出声。 往日里他怎会觉得表妹偶尔的刁蛮是可爱的表现? 甚至玲珑每每与她争吵,他都站她这边,气得玲珑直跳脚。 玲珑总说姝儿虚伪,他不信。 只因每回与玲珑争吵之后,姝儿总会在他跟前替玲珑说话,还在他喊玲珑疯丫头的时候责怪他…… 可看姝儿今日这番模样,难不成,以前那些都是装的吗? 头一回,百里清风心里生出了怀疑。 可转念一想,这份怀疑又被他否认。 若真是装的,姝儿怎么这时候突然又不装了? 定是那玉佩是她最喜欢的,她过于在乎,又误会了人家姑娘,太生气的缘故。 想到这,他缓和了声音,抬手摸向方姝的头:“姝儿,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不就一块玉佩么,表哥改日让人给你弄一块一模一样的,乖,快别闹了。” 却不想,方姝一闪身,躲开了他的手,气愤地看他:“清风哥哥,我是你亲表妹,她不过是个外人,你却宁可信她不信我,还一直帮着她!” 才说完,方姝看着百里清风霎时变了的脸色,心里吓了跳。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撞了邪似的,脾气一直忍不住,还口不择言。 这下完了,她多年经营,在清风哥哥眼里的好妹妹形象…… 这时,寻常突然说了句:“你真是在百里家长大的?”边说还边又啃起了糖葫芦,只是那只拿糖葫芦的手总在那捻着令人觉得奇怪的手势。 “当然是了,你什么意思?”方姝被寻常突然的问话问得莫名其妙。 寻常语气不咸不淡:“我只是有些好奇,毕竟百里家家风不错,而你,为了块玉佩,大庭广众之下竟想让丫鬟对一个姑娘家搜身,能起这般心思之人,又怎会是百里家教养的?” 方姝闻言,心下一咯噔,忙拿眼瞧百里清雅。 然而对方正笑看着寻常的方向,并未看她。 她袖子里的拳头狠狠一握。 第三十八章 少女玲珑 头一侧,又看到了百里清风眼里看过来那不再是宠爱,而是失望和责怪的眼神,她一下白了脸。 周围原本有不少人被方姝说的话动摇了,觉得她说得也有理,又拿出了个一看就值钱的镯子来,寻常若是真没做,就该依了她。 可寻常的话一出,众人纷纷色变,看向方姝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他们也是有闺女的,女儿家的闺誉最是重要,以己度人,寻家姑娘说得没错,这方家小姐能起这般心思,又怎会是个好的! 眼见形势对自个越来越不理,方姝心下不觉一慌,脸上却强作镇定。 想到她堆到寻安怀里的玉佩,想到一会众人就会知道寻常的表里不一,站在她这边,她气势一抬,昂起下巴。 “哼,我不过吓吓你,你就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狡辩,说到底,你还不是不敢给人搜身,我的玉佩,定是藏在你身上!” 谁想她话音方落,突然一物什从她袖子里跌落出来,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玉碎之音,再是清晰不过。 她闻声低头,就看见本被她扔在寻常那,用来陷害对方那块玉,此刻碎成了两半,正落在她脚边。 脑袋一懵,方姝蓦地瞪大眼,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明明手很准,把玉扔到了她抱着那小屁孩身上!” 声落,她吓得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僵着身子惊恐抬头,就见周围人正对着她指指点点,铺天盖地的鄙夷嘲笑似要将她淹没,更甚有胆大的不顾她的身份对着她破口大骂。 她吓得抱头蹲到地上,更是不敢再看百里清雅和百里清风的脸色。 不想下一刻,愈发打击她的事发生了。 她听到了她那死对头百里玲珑的声音。 “啧啧,好热闹呀。”少女的声音如黄莺悦耳,却透着豪放,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毫不遮掩。 寻常咽下嘴里的糖葫芦,随手扔了签子,闻声望去。 百里玲珑领着丫鬟绿敏走到方姝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说‘天真善良’的表小姐,就说这常在河边走的人,哪有不湿鞋的,这回遇到厉害的,踢了铁板,吃苦头了吧。” “玲珑,你,你说什么呢?”虽然暴露了,可若是再牵扯出从前的事……方姝站起来,心里前所未有的惊恐。 “继续装!待会到了祖母跟前,我倒瞧瞧,你还怎么装下去!”百里玲珑冷笑一声,“可真好,在家里尽做些龌龊事不算,如今竟跑大街上丢人现眼来了。” 说完,她嫌恶地移开眼,朝身后一招手:“送表小姐回她的舒园,给我把人看好了,可别再让她打着咱们百里家的名号败坏百里家的名声!” 在方姝和她丫鬟惊恐的眼中,两名高大的护卫从百里玲珑身后走出,其中一名向方姝不客气道:“请吧,表小姐。” 见方姝没反应,他作势朝她伸出了手,方姝那胆小的丫鬟,这下可真吓到了。 她清楚自己此刻若还不护着方姝,回去之后等待她的多半就是被发卖。 因此明明怕得要死,小丫鬟却不知从哪生出了勇气来,上前拦住那护卫:“你想干什么,我家小姐自己会走!” 见护卫被呵斥住不再上前,她忙扶住方姝:“小姐,咱回去吧。” 怕方姝使性子,她压低了声音在方姝耳边说道:“小姐,还有二姨娘呢!老爷最听二姨娘的话了,您不会有事的!” 方姝一听丫鬟的话,眼骤亮。 她压下心慌和对玉佩又回到她身上的狐疑,没敢抬眼看周围人,听话地跟着百里玲珑的护卫走着回百里家,没了出来时坐轿子的待遇。 有胆做没胆认的怂货! 百里玲珑看着方姝走远的背影,轻嗤一声。 酉时已过,方姝一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去。 好一会才消化了方姝表里不一的事实,百里清风一脸沮丧地看向百里玲珑,声音苦涩:“玲珑,你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小叔以为我每日里吃饱了没事总找她麻烦?找她吵架?”百里玲珑鄙视地看着百里清风,嘲讽道,“说来,你之前可不就是这么以为的!怎么,今儿得知你心里的好表妹是这种人,受不住了?” 百里清风一噎。 可他没罚反驳,百里玲珑说的没错,他是真的有眼无珠! “大伯就不会像你这般没脑子,被个心机女耍得团团转尤不自知。”百里玲珑转头看向百里清雅,一脸的嫌弃秒变崇拜。 见百里清雅此刻正看着又骑上驴正准备离开的寻常,她眼一亮,上前两步拦住寻常:“诶,你先别走,咱们认识下,我叫百里玲珑,你叫寻常是不是?” 方才她老早到了,把整个经过都看了遍,见寻常大败方姝,就觉得寻常很是顺她的眼。 这性子……寻常嘴角抽动了下,明明前一刻还是个威严端庄的大家闺秀,如今又豪爽得跟个汉子似的。 不过,她喜欢。 小毛驴停下来,姑娘抱着寻安下去,笑着对百里玲珑道:“是的,百里小姐,我上午才去你家送了食材呢。” 这时候,百里清雅也跟着百里玲珑走到了寻常跟前。 与百里玲珑说着话,寻常的眼角却也没落下百里清雅。 方才听到人群的议论时,她就把百里清雅与在厨房听到的那个“花花公子”对上了号。 这下见着他一张祸水脸,寻常愈发觉得自己打的标签贴切极了。 说来,百里清风其实是百里秦淮与妾室二姨娘所生的老来子。 百里清雅作为百里秦淮胞弟百里绥远的嫡长子,年岁实则与百里清风相差了一个辈分。 只因二人是同辈,百里清风才喊百里清雅一声堂兄。 而这百里玲珑,却是百里秦淮嫡长子所出的嫡女,低了百里清风与百里清雅一个辈分,是以喊二人叔、伯。 至于方姝,是百里秦淮妾室娘家哥哥的女儿,自小被二姨娘接来百里府,虽与百里清风是表兄妹,与百里玲珑等人却是无血缘的。 “啊,你家不是养蜂的吗?”听了寻常的话,百里玲珑奇怪了,“我听祖母说,大伯独爱喝你家的蜂蜜,正想问问你家是怎么养蜂的来着?” “是养蜂,不过平日里也上山打猎,顺带采些山里产的食材,贵府中饭应该便是这些食材做的。”寻常拐着弯儿打听起了百里府上众人对这些菜的反应。 “啊,原来那些新颖的菜是从你那买来的!” 第三十九章 各回各家 百里玲珑一脸兴奋道:“我长这么大,吃过不少好吃的,中饭之时却差点把舌头吞了!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伯,也比平日多吃了好些呢!” 百里清雅适时接话,看着寻常一脸笑意:“姑娘那些食材确实美味独特。” 如果光晔在这,看到这人一点不虚伪的笑,可不得惊呼出声? “府上喜欢便好。”寻常一脸谦虚,心下却忍不住大喜。 走时绿翡与她说好了,若是那几个贵客喜欢吃,百里府会遣人再次登门,谈长期供应食材的生意。 这么一来,她只是上山打猎时顺带采些而已,却能多个长期进项。 没忽略百里玲珑先前的话,寻常又道:“百里小姐若是对养蜂好奇,改日可以来湖边村寻家一趟,亲眼瞧瞧。” “好啊,我可不会客气!”百里玲珑应声应得飞快,还真像她说的不客气,“远来是客,到时你得管饭!” 寻常听得一笑:“当然,管饭。” 两人正说着,寻常怀里的寻安小娃子睡眼惺忪醒来,原本面向寻常的脑袋扭转过来,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恰好被百里玲珑看到。 少女顿时两眼发光:“哇,好可爱!这就是你弟弟么?他叫什么呀?” “大名寻安,小名宝儿。来,宝儿,跟这位姐姐打声招呼。”寻常把寻安歪着的脑袋扳正,面对向百里玲珑。 平日里不怎么配合的小娃子,这会儿倒是给寻常面子:“姐,姐。” 寻常顿时笑得眼眯起来。 “宝儿真乖,姐姐请你吃芙蓉酥!”百里玲珑从身后丫鬟绿敏手里接过一个油纸包,打开来递给寻安。 寻常替寻安接过道谢,百里玲珑又逗弄了下小寻安。 不多时,寻常抬眼瞅瞅天色,向着百里清雅三人歉声道:“天色不早了,湖边村离镇上有些远,寻常便先告辞了。” “啊,都已经这个时辰了!”百里玲珑惊呼,“我也该回家了,不然母亲要担心了。” “寻常,以后我就这么喊你了!你也喊我的名字玲珑吧。”百里玲珑有些不舍地看着寻常,“喊百里小姐听着好生分。” “玲珑。”寻常笑着依言喊了百里玲珑一声。 百里玲珑眼一亮,才少女了不久,女汉子脾气又上来了,抬手一拍寻常肩膀,应得大声。 虽然只相识短短功夫,可奈何这这两人是王八看绿豆,互相对了眼。 又约好寻常若是再上百里家,就让丫鬟去通知她一声,百里玲珑三人便与寻常互相告辞。 分别时,百里清风尤自想着方姝之事,显得心不在焉。 倒是百里清雅,他看着寻常,又绽开一抹勾魂的笑,有一霎,姑娘还真被这笑迷了眼。 不过当回过神,姑娘又恼羞成怒了。 果然物以类聚,她在百里家见到的那个男人,也是这般讨厌! 这么想着,她愤愤掉转驴头,轻拍驴脑袋,驱使小毛驴向前嗒嗒地跑起来。 走出老远,寻安娃子还在那吃芙蓉酥吃得欢,寻常平复了心绪,紧着时间,寻了卖牲畜那处,跟鸡鸭贩子买了些鸡苗鸭苗。 之后想到小香儿,还有面前的小娃子,又买了一些果脯香瓜子等零嘴,便赶着驴回村了。 被丢了个轻身术的驴子健步如飞,丝毫不比快马的脚程差。 寻常抱着寻安坐在驴背上,有人的时候慢些,无人时便快跑,哼着小曲儿感受凉风扑面,听着寻安的咯咯欢笑声,半个时辰不到就抵达了村口老旧的木牌坊下。 进了村,自是少不得引起轰动围观,好声好气问询的,寻常一一回答,语气尖酸的,姑娘理都懒得理。 先去了趟张大壮家和刘有财家,各送了只烧鹅,又去了趟李三婶子那,也送了只烧鹅,并一些给小香儿的零嘴。 回去之时带了些李三婶子给的蒜苗和晒干的蒜头腊肉。 快到竹林尽头的时候,调转驴头沿着竹林小径去了趟郭老家。 郭老家有个与小香儿差不多年纪的孙子,送了一只烧鹅,也没忘了小孩子都喜欢的零嘴。 回到家,顶着昏暗的天色在屋后隔老远的地方搭个棚子,把鸡苗鸭苗安顿好,晚饭姐弟俩一起吃了顿香喷喷的腊肉饭。 翌日一早,寻常从屋后砍了好些木头,捣鼓起了驴拉的车厢,准备弄辆与马车差不多的驴车,车轮子再弄个减震装置,不使法术也该颠簸不到哪去,到时还能拉拉李三婶子母女俩。 这两日分别有两户人家派人过来取蜂蜜,寻常便把捣鼓车子的活计搬到了屋后。 到底不是专业的,即便有法术可使,寻常光是做这个驴车厢便花了半日,而做车轮装减震,更是花了整整一日功夫。 不过成品倒是比之从车马行花大价钱买的马车还要好。 当然了,这车好,是好在不起眼的小地方,外边寻常是按着原主印象中见过的普通马车弄的,瞧着丝毫不起眼。 原本有钱了,寻常倒是能买匹马或是骡子的。 但想到也就这辈子还能使些小法术,便决定出行都给驴施个轻身术,将驴直接当马用了,还能省下几两银子。 如今需得自己挣钱了,姑娘才深觉钱这东西来之不易。 第四十章 刺杀,走水 是夜,夜黑风高。 长春城城主府,书房密室内。 “陛下,既是交易,便该有诚意,那人的性命,怕不是这么五座城能抵得上的。” 九姬温顺地坐于一旁,凌天啸阴柔的脸半隐在明灭闪烁的灯火之下,说话时,眼里的阴冷肆无忌惮射向晟景峘。 好似毒蛇般的目光,令晟景峘没来由心里发怂。 可害怕无法阻止他对明明触手可及,却因晟明渊的存在而到不了他手里的帝王权势的渴望,以及杀死压在他头顶的晟明渊的决心。 他狠狠一咬牙:“翻倍,不能再多了!” “我要与昭陵边境相连的那十座。”谈判至此掌控谁手,一目了然。 “好!成交!” 咬牙应下后,他暗里因割让城池而憋屈的扭曲蓦地消散。 等晟明渊一死,整个天下就都是朕的了,如今割城十座又如何,到时朕出动大军,还愁拿不回来? “陛下好气魄,既然达成共识,来,为了我们的合作,干一杯。”凌天啸目的达到,举起面前的酒杯向晟景峘伸过去,阴柔的面孔笑开来,渗人得很。 角落里,书架顶端,此刻两名黑衣人正互相捂着对方的嘴,露在黒巾外的眼彼此瞪视。 没多久,从对方的眼神中达成共识的两人同时放开了手。 黑衣人之一,曲峥嵘一边暗暗警惕对方,一边压住眼底的杀意,死死盯着凌天啸。 这个男女不忌的色鬼凌天啸,竟然敢打他天神般的大哥的主意,竟还每日里在床头挂大哥的画像,一边看着一边淫乐,如此亵渎…… 越想,曲峥嵘心底的杀意就越盛。 瞅准凌天啸与晟景峘碰杯,仰头喝酒的时刻,在另一位黑衣人黑了脸却无法阻止的刹那,曲峥嵘手里的暗器朝着凌天啸后颈疾射而出。 眼看暗器距离凌天啸后颈只剩微毫,电光火石间,一直乖顺端坐一旁,看似无害的凌天啸皇后九姬凌厉的眼神扫过来。 她长袖一摆,白练从袖中射出,堪堪打飞了那连续疾射而来的暗器,挡住了曲峥嵘的偷袭。 坐于桌前的凌天啸与晟景峘同时起身。 与晟景峘的惊慌不同,凌天啸有九姬相护,镇定站在那,拿眼瞅了下暗器的模样,挑眉向着躲在暗处的两人道:“如意坊的人?” 面上镇定,凌天啸心底却暗暗皱眉。 这次他的行踪分明很隐秘,却仍是被人察觉,竟还买通如意坊的杀手来杀他。 他若是死在这里,能得好处、遂心的人多了去,会是谁? 不管是谁,如意坊势力庞大,即便今日这两名杀手死了,也会有更强的杀手接收对方的任务,不完成,誓不罢休。 接下来他若不尽快花大价钱买下自己被挂在如意坊的悬赏令,怕是得日日被追杀了。 而此刻,被连累的另一名黑衣人暗暗骂了声娘,在九姬凌厉的攻势下,不得不跟着动起手来。 见黑衣人的目标似乎不是自己,晟景峘悄悄挪到墙边,开了密室的门,拼命逃了出去,惊慌失措连声大喊:“快来人救驾,有刺客,快来人!” 正在外头等候主子的启德贵闻声而至,密室里却没人理会晟景峘,依旧打得水深火热。 凌天啸越看越心惊。 虽同样看不出路子,两名黑衣人彼此却配合无间,与九姬打起来,明显游刃有余! 这么一来,他就危险了! 然而他不过才想到这一点,就突然听见九姬一声焦急的大喊:“天啸!” 与此同时,九姬的白练带着强烈的劲风向他扫来,他顺着这股大力仓促躲避之时,左肩忽然一疼。 他眸光电扫,就见其中一名黑衣人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软剑。 而此刻,那剑尖正插在他左肩膀处! 差一点,他今夜就交代在这了,凌天啸额角滴下一滴冷汗! 原本冲着心脏的位置而去的剑被白练的劲风扫偏了,曲峥嵘火大,一手精妙的剑法使得越来越快,攻势凌厉,招招致命。 九姬见凌天啸受伤,眼神一狠,打斗的间隙,趁两人不注意掏出一个瓶子拔了瓶塞,夹在白练里朝两人扔了过去。 灵月圣女九姬,一手炼蛊术闻名天下。 曲峥嵘与另一名黑衣人来之前都做了不少准备,几乎说得上是全副武装,身上还涂抹了不少防蛊虫近身的药物。 此刻虽在打斗,两人也不忘暗暗防备九姬。 然而待得两人发现从白练里铺天盖地蜂拥袭过来的蛊虫时,却还是着了道。 尤其砍成两半后,那些血红恶心的虫子不但没死,还从一个变成两个,又继续朝两人攻击,火攻之法无效,竟还丝毫不畏两人身上的药物! 还是大意了,果然灵月圣女,小觑不得! 蛊虫噬体,沿着血管在身体游移,目的明确地朝着心脏的位置而去。 霎时,犹如万蚁噬心的疼痛袭来,两人心惊:这是噬心蛊! 若是十二个时辰内无法祛除蛊虫,必死无疑! 离得近的曲峥嵘差点被蛊虫吞没,情况最是严重。 不能再呆下去。 两名黑衣人同时对视一眼,默契地朝九姬虚晃一招,闪身出了密室,只与匆匆赶来的城主府守卫照了一面,就在一阵喊打喊杀声中飞跃屋顶,疾步逃离。 半道上路过城主府库房的屋顶,曲峥嵘眼睁睁看着那名被他连累的黑衣人揭了瓦,眼神恼恨地拿个火折子点着了一张油纸,朝里面扔了进去,心里跟着升腾起一丝解恨之感。 怕火燃到一半熄了,他有样学样,也将自个的火折子扔了进去,眼尖瞥见了墙上熄灭的燃油灯,火折子扔去的时候不忘打翻灯,火势瞬间大涨。 这城主府库房的东西,没几件是干净的,全烧了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罪恶感。 忍着万蚁噬心之痛继续奔逃,好似赛跑般,还跑得不相上下,隔着黑衣的两人,不由互相暗里朝对方竖起大拇指。 伴着城主府因库房失火而兵荒马乱,两人逃到了城主府院墙边,纵身越了出去。 因点火花了些功夫,一出城主府,身后九姬已经赶来,两人不觉又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个向东一个向西,逃命去了。 九姬追赶的脚步顿住,朝身后几名城主府身手不错的守卫抬手示意:“穷寇莫追!”说话之时,她眼神阴霾。 中了她的蛊还能跑得如此快,还不怕死点火,还有那身手…… 这两人,绝不是如意坊杀手这么简单! 被打了一掌的腹部蓦地吐出一口血来,九姬想到受伤的凌天啸,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想两名杀手之事,急急回转身。 百里府客院,光晔狼狈地撞开书房的门,扯了黒巾,冲他家爷弱弱地喊:“爷,快给小的救命……”说完话,身体一软,就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春心动 晟明渊看了地上的光晔一眼,放下手头正批阅的奏折,步伐不急不缓走上前,打量了下光晔的脸色。 “九姬的蛊。” 唇瓣开合,吐出这么一句,他伸出右手食指,往左手腕处划了下。 肌肤骤然裂开一道口子,鲜红的液体从中流出来。 他手指一捏光晔下颚,把血喂他吞咽下去。 没多久,光晔从地上醒来,感觉身体已无碍,站起来就讨好地冲晟明渊笑:“谢谢爷。” 笑一脸的人此刻心里却幽怨嘀咕:爷真狠心,看我躺地上也不把我放床上去…… “蹲墙角去了?”晟明渊继续批阅奏折。 光晔脊背一僵:“嘿嘿,我这不是好奇么。”他这不是想到九姬是个厉害角色,派下边的人去不放心么。 “哦,你这好奇心倒是挺不错,差点把命给丢了。” “嘿嘿,这不是还有爷您么。”光晔嬉皮笑脸,想到那名刺杀凌天啸的黑衣人,又兴奋地开始对着晟明渊竹筒倒豆子,“爷,可不止我一个在那呢,还有一名如意坊的杀手……” 卯时,从长春城去往护国寺的路上,来时受了不少罪的晟景峘正与他的心腹太监启德贵坐在马车里吃茶点,说起自己与凌天啸的交易。 “陛下,凌天啸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启德贵苦口婆心劝道。 “朕如何不知?”晟景峘脸上表情又扭曲了,“待得杀死晟明渊得到大权,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晟景峘恨声:“可如今,朕能倚仗的,也只有他了,纵然知道他不安好心,朕也没有法子。” “小贵子,除了祖母,只有你,是全心全意待朕之人。”转眼,晟景峘脸色一柔,趴到启德贵膝盖上,仰头,看着启德贵的目光满是信任,犹如孩童对母亲那般。 启德贵身体微微僵了下,心下一声叹息,抬手轻拍晟景峘肩膀:“陛下累了便睡吧,有小贵子在,无须怕。” 晟景峘依言闭目,没多久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启德贵举目望向窗外,目光复杂地看着天际微光。 你便是倾尽毕生之力,又如何斗得过那样的人? 这光,注定只属于他啊…… 辰时,寻常带着寻安与李三婶子小香儿一起,乘着新鲜出炉的驴车到达镇上,在街上一个岔道口分开。 寻常得知了百里家的态度,也不等百里家派人上门,这时候便赶着驴车又去了趟百里家,请报信的门童找了绿翡,背着食材,被绿翡惊喜地迎了进去。 结了银钱后,她又被绿翡领着去了百里玲珑院子里。 到的时候,百里玲珑正站在院门处候着,远远见着寻常与寻安便开心地朝姐弟俩招手:“寻常,宝儿!” 寻常背着寻安上前:“玲珑!” 双方打了招呼,百里玲珑要抱寻安,见寻安不排斥,寻常便把小娃子递给了她,百里玲珑动作有些笨拙,却很小心翼翼,寻常放了心。 托百里玲珑的福,姑娘参观了下古代大户人家小姐的香闺,金丝楠木床,鲛绡流纱帐,蝶恋花的锦绣屏风…… 四个字形容,雅致非凡。 此刻,三人围坐在百里玲珑闺房窗边的矮榻处煮茶,丫鬟绿敏候在一旁伺候。 一边欣赏窗外院落的景致,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两人见识都不凡,竟是越聊越投机。 “我才想着你们不知什么时候才上百里家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我听到丫鬟来禀之时,可是高兴坏了。”百里玲珑把寻安娃子抱坐在膝上,兴致勃勃给小娃子喂糕点。 “方才便瞧出来了。”寻常翻着百里玲珑给的小话本,心情很不错。 没想到到了这个古代,她还能交上这么对她胃口的朋友。 百里玲珑瞪大眼:“有这么明显?”。 寻常点头:“就是这么明显。” “好吧。” 这会儿寻安吃够了,百里玲珑不再喂他,按寻常所说给小娃子按摩肚皮消食,趁着这个功夫,又问寻常:“你说你待会便要离开,去寻买家?” “是啊,我家蜜蜂又分出了几箱,越来越多了,如今蜜产得也越来越多。” “嗯……蜂蜜我家如今有了,可我认识不少人家是没有的,反正我闲得很,不如我同你一起去,正好可以帮你!”百里玲珑心血来潮,期待地看着寻常道。 “这怕是不妥,我做生意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你却是百里家的小姐,怎能同我一起浑?就你祖母那关,你就过不了。” 寻常对这个提议虽有些心动,可为了百里玲珑着想,并没有答应。 大晟虽民风开放,也鼓励经商,可女儿家出门做买卖,那是家里人无能的表现,哪个愿意? 便是如同寻常这般境况,旁的人虽晓得她的困难没法说道,心底却也是不赞同的。 女儿家的,便该在家乖乖待嫁,嫁人后在家相夫教子,出门逛逛街喝喝茶的没啥,可这般抛头露面做买卖,终究不妥。 “对哦,祖母肯定不依。”百里玲珑神采飞扬的脸黯淡下去,“若是偷偷的,被知道后,怕是连与你相交,也会被阻止,还会连累你做生意。” “好了,不就是不能一起去吗,这有什么可伤心的。”寻常笑着安慰她,“你把你认识的人家跟我说说,不也照样能帮我?” “对啊!”百里玲珑一拍手,恍然大悟。 于是,一整个早上,两人就在那一个说一个听,寻常不时提些问题,百里玲珑一一回答,不知不觉,竟把整个镇上近百户富贵人家的境况都了解了番。 又约好几日后上寻常家,百里玲珑依依不舍地送了寻常出府。 待寻常上了驴车远去,百里玲珑一转头,不想竟瞧见她家大伯站在不远处树下,正在那远眺寻常离去的背影。 风吹过,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洒下来,树下男子一袭白衣,颜如美玉,俊雅似天人。 那一双如星子璀璨的眼眸里,有涟漪莹莹荡漾。 百里玲珑心思一动,上前几步细细打量百里清雅,对方却久未发现她的近身。 她也因此得出了个结论。 她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伯,春心动了! 第四十二章 又来一个 托百里玲珑的福,寻常离开百里府,正午未过,便谈妥了与昨日一般多的买家。 心情很好,姑娘抱着小娃子又去了那家掌柜爱说书的茶楼。 今日似乎掌柜的不在,没人说书。 不过,茶楼却仍旧人声嚷嚷,热闹得很。 点了几盘饭菜,寻常一边喂寻安,一边支耳朵。 原来周围人都在谈论一件事。 “听说了没,昨儿夜里城主府走水了!” “听说了!大伙都在说这事呢!听人说库房被烧了个精光!” “库房?公库还是私库?” “瞧大伙的脸色,自然是私库了!” “不是公库就好。” 有人幸灾乐祸了:“嘿,那这回黄城守可不得哭死。” “哼,哭死活该!他那私库里的东西,不定有多少见不得光的!” “可不是嘛,这姓黄的那么贪,缺德事也没少做,这啊,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你说得对,咱们以后做人做事可都得有良心才成,不然就得步这姓黄的后尘,咱家里,可没多少财可败!”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咱仙人国师的手笔?” “嗯,还真有可能,这姓黄的,多半是干坏事被咱国师逮了个正着……” …… 光晔陪着自家爷坐在二楼角落里,听着周围人把整个事扯得越来越离谱,想不佩服都不行:“爷,还是咱老爷子厉害!” 明明是他干的事,老爷子什么都没做,功劳就被人加身上了。 晟明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并没有把光晔的声音听进去,他的眼,正落在不远处的寻常身上,心里默数着对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再拿那双好看的眼瞪过来…… 这时候的寻常已经同小娃子一起解决了中饭。 对于城主府走水之事,寻常其实也很是幸灾乐祸。 怎么说,原主的亲叔寻伯桥现在也成了她叔,那黄城守可是为了自个儿子害过她叔呢。 不过,姑娘的注意力没在这件事上停留多久,她很快又看着寻安身上的新衣裳洋洋得意起来。 寻安娃子今天穿的正是她上次做的新衣,小模样别提多俊。 看着看着,寻常久违的购物欲被勾了起来。 抬手招来小二,结了账背上小娃子快步出茶楼赶了驴车,往上次扯布的那家铺子去。 自始至终没有存在感的晟明渊,在光晔不解的目光中,黑着脸对他甩了句“结账”,便也起身跟在寻常后头出了茶楼。 “哟,这位姑娘上次来店里买过布吧?”寻常背着寻安才一走进布店,人称许娘子的女店家就眼尖迎了出来。 “许娘子记性真好。”寻常笑道。 “哪是我记性好,是姑娘长得俏!见过的人都忘不了哪!”许娘子笑眯眯夸寻常。 哪个女子不喜人夸自己的长相?就凭这么一张能说的嘴,这许娘子店里的生意也必然好做。 “姑娘是要定做还是买布?” “买布,同上回那般,要颜色鲜艳些,料子柔软的。” “也是给弟弟做的吧?”许娘子往店里逡巡了遍,走到一处抱了几匹过来给寻常挑。 “这些都是舒适柔软的料子,这几匹颜色暗些的是旧的,价格便宜几文,其他颜色亮的都是新进的货,贵些。” 寻常看了看,见那些新进的都挺不错,便挑了其中较衬寻安肤色的几匹:“这些都要了,每匹剪三分一。” “诶!”许娘子眉开眼笑。 这也是她见寻常一来就殷勤迎上去的原因,上回寻常也是这般,看中了便买,爽快。 不似那些同是乡下来的妇人,挑挑拣拣爱不释手,最后买的却就那么一点,还把她不少布都弄脏弄皱,愣是没法卖了。 便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老爱嫌弃这嫌弃那不算,挑剔完了,空手走的也不在少数。 “姑娘上回买的布也是给弟弟做的,自己不做上几件么?”难得遇到这么位好说话的顾客,若是能多卖点更好。 许娘子一说,寻常不由心思一动。 她如今穿的都是原主的衣裳,审美观与她多少还是有些出入的。不过要她自己给自己做,她却没法如做寻安的那般上心。 针线活对她来说,能不做还是不做的好。 想了想,她对许娘子道:“我再挑几样,麻烦许娘子店里帮忙做可成?” “自是成的!”许娘子大喜,“我这儿还有不少好看的花样供姑娘挑选,姑娘身量尺码多少?” 寻常闻言,报了一串尺码给许娘子记下,便给自己挑了匹素淡梅花纹的,并一匹浅色墨竹纹的,又挑了四个喜欢的花样,各做两身,约好下回来取。 想着给寻安娃子做几双小鞋,又选起了做鞋的面料。 正要拿起看中的一块虎纹的面料,寻常的手却突然顿住。 她听到了铺子外两名女子说话的声音。 而她们谈话的内容里,还有她的名字。 “小姐,里面那个女的就是寻常,我昨日在街上远远瞧见的就是她,不会错!” “你说她就是寻家那个灾星?” “对,就是她!” “哼,果然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 寻常不是聋子,都被人大声指名道姓骂了,没道理装听不见。 她抬眼看过去,就见着一个大户人家小姐打扮的少女领着一名丫鬟,正往许娘子店里走来。 “哟,是徐家小姐啊!您可是许久没来了,是要裁衣还是别的?” 许娘子这时候也瞧见了少女,嘴上说着客气话迎了上去,却到底没对寻常那般热情。 不过徐英却是不晓得的。 她一进来,也不理迎上来的许娘子,就径直走到背着寻安的寻常那,围着她走了圈,然后停在她跟前,打量起来。 她打量寻常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鄙视,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 寻常心里纳闷,她与这姑娘,似乎压根不认识吧。 没想走了一个方姝,又来一个姓徐的。 难不成她得了某种特殊体质,专吸引麻烦上门? 第四十三章 下套 虽心里吐槽,寻常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无视了徐英,她伸就要拿起方才看中的虎纹面料。 不想她手还没碰到那料子,打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快速把料子抢了去。 “这料子虽不怎么样,买回去当抹布却还成,本小姐要了。” 徐英拎着帕子往许娘子身上一扔,鼻孔朝天道:“给本小姐包起来。” 哟呵,在这等着呢。 寻常心里乐了,这上赶着找虐的,姑娘可不会跟她客气。 当下,寻常递给正一脸为难想说什么的许娘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一脸不在意的继续挑选起来。 只是这回,她走到了放置锦缎之处。 “啧啧,这有些人啊,就是爱打肿脸冲胖子,明明是个穷光蛋买不起,却不死心偏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脸皮可真是厚。” 寻常步子一顿。 这女人的嘲讽似乎有些一语双关。 只是她还没理出个头绪,徐英嘴里的讽刺却是不停:“我说许娘子,这做生意啊,还是该挑客人的。你这荤素不忌的,光是平白被那些乡下来没教养的人弄脏扯坏的布怕就不少吧,都不怕赔本么?” 徐英这话把从穿着上一眼就能瞧出是乡下来的寻常给带着骂了进去。 “徐小姐说笑了,许娘做的不过小本生意,可不比您家珍珑阁,若还总想着挑客人,可不得喝西北风去?”许娘子打哈哈,惹来徐英不满的哼嗤。 让你丫再得意一会,待会别哭得太惨。寻常心下暗道,脸上却似为难地对许娘子道:“这些我瞧着都挺不错,可至多买个半丈来长,不如许娘子帮我掌掌眼,看哪样更衬我肤色些?” 许娘子本没想过寻常会买锦缎,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下,而后便有些疑惑。 毕竟从寻常两次来扯布的情形,她晓得这小女子是个主意正的,缘何说出这么番话? 不过她的疑惑,很快便成了恍然。 “真是磕碜!”见寻常没有因她的话而羞怒,徐英心下不满,又嗤笑道,“买不起就别买,一个村姑还想穿锦缎?简直笑死人了!” “许娘子,你这的锦缎,本小姐全要了!”徐英这话一出,不单许娘子,她身旁的丫鬟也惊到了。 第四十四章 被惦记了 丫鬟偷偷拉了下徐英的袖子提醒她:“小姐,这么多锦缎若是买下来,您这个月的月钱……” 最要紧的是,徐英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若是到时想用银子拿不出,定会动用她们这些丫鬟的月俸。 “闭嘴!”徐英突然抬手,狠狠甩了丫鬟一耳光,“让你管钱是给你面子,我当小姐的轮得到你一个丫鬟管?不知所谓的东西!” 丫鬟连被打的脸都不敢去捂,一脸惊恐地屈膝往地上跪去:“求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奴婢知错了!” 那膝盖碰地的声音大的,寻常听着都替她疼。 “哼,这次本小姐就饶了你,下不为例。” 徐英在跟丫鬟说话,眼睛却向着寻常,下巴微昂,仿佛她训丫鬟也是一件体面事。 可不是么,她有丫鬟,寻常没有,这不就是体面? “我爹最疼我了,本小姐想用银子,要多少没有?”徐英的语气带着炫耀,眼睛斜睨向寻常。 这是拼起爹来了呀! 寻常脸上不动声色,继续无视她,步伐一转,她走到了卖刺绣锦帕之处,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声喃喃: “这些帕子也不错,而且比起那些锦缎面料,这些小帕子我倒是能多买上几块。” 仍旧被无视的徐英这下是真的怒了,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凭什么无视她! “哼,许娘子,本小姐想起来,我那些丫鬟们的帕子都用旧了,既然来了你店里,我这当主子的,一点表示都没有也不好。这样吧,你这里的锦帕都给本小姐包起来,本小姐带回去给她们慢慢挑。” 最后几个字被徐英放慢了咬着牙说出来,她的眼睛也同时挑衅地看向寻常。 到这,许娘子若是再不晓得这徐英被寻常牵着鼻子走,耍得团团转,她也不是个生意人了。 不过,有冤大头想买她家的货,她可不会好心提醒。 她心中对寻常佩服,与对方默契地对视一眼后,笑着对徐英道: “徐小姐买东西还能念着丫鬟,可见是个好主子,听说小姐不久前定了亲,以小姐的姿容才情,又为人和善,日后必然能同林轩公子把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羡煞旁人。” 这许娘子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可真不是盖的,明明方才这徐英还因为一句话打了自己的丫鬟一巴掌来着。而且徐英这长相…… 虽称不上歪瓜裂枣,可也好看不到哪去。 不过,寻常眼角瞥到徐英一脸受用的表情,却不得不对许娘子暗暗竖起大拇指。 而也是听了许娘子这话,寻常才恍然明白徐英这般针对她的原因。 这个林轩,怕就是原主之前的定亲对象,林家的小儿子。 难怪了,若她没记错,似乎林家家境不错,最初会看上原主,是那小儿子林轩自己的主意。 这么一来,看这徐英表现出来的性子,会针对她,还真挺正常的。 小娃子敏感,很是不喜徐英,已经开始闹腾了,到底也没真正的仇怨,寻常便也见好就收。 与许娘子结了布匹的银钱,交了那四身衣裳的定金,提了自己买的布,她背着小娃子就在徐英夹着讽刺的言辞和恼怒的眼神下出了店门,上了驴车。 走出一段了,她还远远听到徐英发飙的声音:“你说怎么,就这么点料子加一起竟然要七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徐小姐,锦缎的价格本就高,何况这里可是有二十匹之多。这些锦帕也有上百条,七十两,还是许娘看您是熟客的份上去了零头的。 “您可以问问您常来往的官家小姐们,哪个不晓得这个价位是童叟无欺的,许娘便是胆子再大,也不敢骗到您头上啊。” 言外之意,你今儿若是说了买又反悔,可就成了官家小姐们之间谈论的笑柄了。 那些官家小姐本就对她商户女的身份有些瞧不起,若是还出了这等事,怕是全都得在暗里笑话她。 徐英瞧一眼店外不少已经被她的声音吸引看过来的路人,一咬牙,恨声让丫鬟付了银子,心里把罪魁祸首寻常骂了一通,气冲冲就出了许娘子的铺子。 这时候,寻常的驴车已经走出挺远,她是追不上了,只能站原地死死盯着寻常的驴车影子,想用眼神盯出个窟窿来。 正咬牙切齿,她眼角突然瞥见自家大哥徐承涛也同她一般,正领着家里一群护院站在街边,瞧着寻常的驴车出神。 不过那眼神,与她的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色眯眯的,一如他看他那一群小妾。 徐英心思一动,脸上表情一变,甜甜笑着就上前喊徐承涛:“大哥,你在看什么呢?” “自然是美人了!”徐承涛手里拿着扇子敲着手臂,眼都没眨一下,继续盯着寻常的驴车影子,嘴里却下意识接口。 “你是在看那寻家的小妞?喜欢就花点钱抬回家里呗,用得着这么巴巴地看嘛?”徐英一脸不以为意,似是随意说了这么一句,却正正好说到了徐承涛心坎里。 他一转头,盯着自家小妹,两眼发亮:“寻家的?小英认得?赶紧跟哥说说。” “就是那寻伯山家的啊,克父克母那个,哥最喜欢的。”徐英冲徐承涛挤眉弄眼。 “是她啊!”徐承涛一拍手,哈哈大笑起来,“克得好啊,我院子里有不少克夫克子的,还真就没有克父克母的,又长得这般花容月貌,貌似天仙,这回可不正好凑个齐整!” 越说,徐承涛越兴奋,还猥琐地吸溜了下口水。 徐英眼底划过一抹厌恶,脸上却十足替徐承涛高兴:“那小妹可得提前恭喜大哥,又得了个娇滴滴的美人。” “哈哈哈,说得好!不愧是我徐承涛的亲妹子!走,咱回家,你不是喜欢我书房那盆牡丹么,哥今儿心情好,就送你了!” “真的?大哥对小英最好了!” “那是,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不对你好对谁好?” …… 珍珑阁徐东家的嫡子打上了寻常主意的一幕,得了不少有心人注意,还上了心。 比如阴阴笑着,激动得满脸通红,提了步子就急急往回赶的陈氏。 比如从寻常进了布店到出来,一直站在不远处树下,没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过的晟明渊。 第四十五章 救人 到这,若是光晔还发觉不了自家爷的异常,他也就枉跟了对方十几年了。 他家一直生活在寒冬的爷,这是终于迎来了春天啊。 按捺下心底的激动,光晔小心试探:“爷,这大力姑娘还真有意思,把人耍得团团转尤不自知,不过,她似乎遇到麻烦了。” 一直盯着寻常的驴车远去没收回眼神的晟明渊,听到光晔的话转过身来,炯然发亮的黑眸睨了对方一眼,率先朝前走。 “派人盯着徐府。” 走了好一会,光晔才听到他沉稳的声音传来,心下为自家爷的反应一喜,应声应得飞快又响亮:“是,爷!” 寻常赶着小毛驴,赶往与李三婶子约好会合的地点。 想到她连法术都没用,徐英就段位低得自个跳坑里去了,她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暗爽。 这时候午时刚过,寻常原以为还要等一会,不想到的时候李三婶子与小香儿已经在那了。 上了驴车,双方交换着买的吃食,一边吃着一边闲聊,中途换了李三婶子赶车,寻常还眯了会恢复了消耗的魂力。 未时末不到,两人便各自到了家。 李三婶子暗自感叹,不坐牛车可不单是省了车钱,还省了不少时辰哪。 寻常回去后,见天色还早,想起上次在山上发现的野葡萄这几日该熟了,摘些回来酿葡萄酒应该挺不错,便又出了门。 去的时候还顺带捎了罐荷花蜜给李三婶子,李三婶子吃了一口虽有些惊奇,却也没多问。 寻常乐得不解释,背着寻安,手里提个大麻袋,一边教他哼小曲,乐呵地听着小娃子发音不准却学得有模有样,一边步伐轻快地上了山。 今儿她心情好,就不折腾那些鸡呀兔子的了,只拎了个大麻袋,专摘葡萄去。 之前发现的那一处野葡萄长势喜人,生的隐蔽,覆盖了好一大片地。 没多久,在寻安娃子这么一小劳力热心的帮助下,寻常摘了满满一大袋,沉甸甸的,唤了摘葡萄摘得欢走的有些远的寻安就要回去。 “狗!狗!”小娃子却不理她,反而蠕动着小嘴指着不远处的草丛喷口水。 见寻常没反应过来,又颠颠地跑回来,扯着她的衣裳一角,带着她又往那边走。 寻常这时候已经发现了那边的动静,眉头皱起来,抱起寻安,脚下步伐加快,小跑了过去。 “嗷呜——”一声低低的狼嚎声从面前那只毛发颜色蓝白相间,油光滑亮,令人惊艳的狼嘴里发出。 它是一头残狼,一只后腿残了,它在向她求救。 因为修炼的缘故,有些智商的动物会怕她,而高智商的见到她却会自然而然亲近她,对她放下戒心。 显然,这头长得奇怪的狼智商很高。 嚎完后,它就向前跑起来,跑出一段,又回头看她,见她跟了上去,才又继续飞奔。 寻常跟着它至少翻越了五座山头,这头狼才停了下来,疲惫地趴在一个身穿黑衣,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浑身汗湿的男人身边,低声呜呜,哀嚎起来,又期盼地看了寻常一眼。 若是换了旁的人,能不能跟着一头飞奔的狼到这都是问题。 只能说,这人命不该绝,正好遇到了她。 寻常看着地上的男人,没有犹豫,把背着的寻安放下来,嘱咐那头狼帮忙看着小娃子,就走到那男人跟前蹲了下去。 不想她才往下蹲,男人紧闭的眼就蓦地睁开,痛苦中夹着戒备看了过来。 “是你的狼想让我救你。”寻常可不管他戒不戒备,这会儿这男人痛成这样,对她可没啥威慑力。 说了一句算是解释的话后,她就做了件让男人惊愕的事——手一伸一扯,把男人的衣裳给扒了。 原本疼得脸煞白的男人,顿时涨红了一张脸,捂着胸口的手紧紧挡在身前,嘴里吐出虚弱的音节:“你,你想做什么……” 活脱脱一副良家妇男被恶女调戏的反应。 寻常黑线,不客气地把他挡着胸的手扯开,魂力运转至双眼,透视眼开,往他胸口望去。 “这是……红色的虫子?”寻常倒吸一口气,“虫子居然钻进了心脏里!” 皱着眉想了想,她突然恍然一拍脑袋:“哎呀,是蛊虫,瞧我这记性!” 上辈子她魂魄离体之时曾飘到苗疆一地见识过,一时没想起来。 不过,是不是蛊虫,其实对她也没多大所谓,她要把那些小虫子弄出来实在轻而易举得很。 在男人因为震撼而瞪大的眼中,寻常手按在他胸口上,运起魂力,隔空把男人心口遍布的密密麻麻虫子弄死后,将虫尸沿着血管导到男人的指尖,划破。 下一刻,一条条好似血线的虫子顺着血滴落到草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没多久,那块地的草全都焦黑冒起了烟。 好毒的虫子! 想到若是自己被这种东西钻进体内……寻常恶寒地打了个颤。 还好不是她。 从寻常把手放在心口到把一堆虫子弄出来,整个过程不过眨眼功夫。 男人回过神,就感觉身体恢复了舒畅,心口可怕的疼痛感也消失无踪。 好厉害的功夫! 不晓得寻常用的是什么,男人下意识就把她的手段归结到了功夫上。 “在下曲峥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人,也就是刺杀凌天啸的曲峥嵘,朝寻常拱手行了个江湖礼,一脸感激道。 他先前瞧寻常一副打扮像是乡下的农家女子,这会晓得对方身怀功夫,必然不是普通人,心里那点男女有别的顾虑便也没了。 “瞧这脸红的,我还以为你要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愿以身相许呢!”寻常口无遮拦,出口又调戏起人。 等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忘了这是古代了,懊恼一闭嘴,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忙亡羊补牢打起了哈哈:“呵呵,口误,口误,你就当没听到啊。” “姑娘这是真性情,难能可贵。”曲峥嵘确实有些被吓到了,不过他好歹见惯了大风大浪,除了脸更红了,倒是也没其他反应。 第四十六章 暖心的小娃儿 寻常一听,眼亮了,知音哪,可以当狐朋狗友那种! 这下,她一个没忍住,抬手便往人肩膀上使劲一拍,激动地笑起来:“曲兄真是上道!不枉我大老远跟着你家狼兄赶来救你,来,这是我刚摘的野葡萄,甜着呢,请你吃!” 是不是他不这么说,她便能把这一大袋的葡萄一直放边上,让他看得着吃不着? 从寻常手里接过一捧葡萄,不知怎么,曲峥嵘脑海里突然就闪过这么个念头。 “这头狼叫毛毛,其实是母的。”脑海里的念头也只是电闪而过,曲峥嵘抓住了寻常话里的关键字“狼兄”,解释道。 “母的?”寻常愣了下,继而声音拔高,“我当然晓得是母的,只是觉得喊狼兄霸气些,毛毛,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又难听又弱么?一个大男人,居然取出这么个名字!” 说到后面,姑娘鄙视了眼曲峥嵘。 曲峥嵘摸摸后脑勺,呵呵笑起来,似乎没看出来寻常话里的欲盖弥彰,死要面子。 这姑娘的性子真有趣。 昏过去之前,曲峥嵘心里还冒出这么一句。 虽然蛊虫取了,但他身上还有其他内伤外伤,寻常没来得及治。 修复术跟挪移术、隐形术一样,是高于小法术一个等级的低级法术,使用一次消耗现有魂力百分之十,最多持续一盏茶的时间,约莫十分钟。 以曲峥嵘的伤势,一盏茶时长的修复术只能治好部分外伤。 上山、翻五个山头,寻常的轻身术就用了五次,回去还得用,一次消耗魂力百分三,一来一回至少消耗魂力百分之三十。 若再消耗几个百分十,一旦魂力少于百分之五十,身体不受控制,她准得陷入昏迷。 这个时候靠熟睡已然无法恢复,只能摄入魂力补充,没法补充,就得向植物人看齐。 也就是说,不是魂力多了才坏事,多了少了两个极端,都得坏事。 魂力多了,身体承受不住魂魄离体,成植物人。 魂力少了,身体不受控制,昏迷不醒,也成植物人。 二者的区别大概只在于身体先死还是魂魄先死。 魂力太多,先魂魄离体魂飞魄散,再成为植物人,直到身体死亡,或被人借尸还魂。 魂力太少,先成为植物人,魂力得不到补充醒不过来,直到身体死亡后魂魄离体消散,或被人夺舍。 为自个小命着想,寻常觉得,这大兄弟还是晕着的好。 这时候天已近黑,姑娘思索了会后,消耗了百分之十的魂力对曲峥嵘全身用了个修复术。 止了血让人不会失血过多死掉后,轻身术走起,卷了一人一狼飞奔着回了湖边村那座山。 交代好毛毛待夜深无人时背上它主人循着她留下的气息去她家,寻常就背起寻安,拎起大麻袋下了山。 好不容易借口累了脱离了李三婶子对她下山迟了的关心回了家,才关上门,寻常就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原来这就是魂力消耗了百分之四十的感觉…… 这时,两只肉呼呼的小手突然从身后搭上她的肩膀,软软的小脑袋从右肩伸出,寻安整个小身子都趴到她肩膀上,嘟着嘴朝她脸颊上呼呼。 寻常怕他摔着,忙抬手将他抱下来:“宝儿,怎么了?” “呼呼,不痛!” 寻常愣住,看着寻安对着她的脸认真呼呼,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虽然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小包子,可这么久以来,这小娃子到底人小不晓事,一直是寻常一头热对他好。 寻常也习惯了没啥感觉,可突然得到了小包子的回应,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她一把抱住寻安小娃儿,感动得抽起了鼻子。 “宝儿,阿姐以后定会给你盖个大大的房子,再娶个白白胖胖,又漂亮又贤惠的好媳妇!”感动得稀里糊涂,寻常信誓旦旦起来。 “香香!要!”小娃子竟真的惦记上了小香儿! 寻常噎了下,却忍不住道:“好,等宝儿长大了,阿姐给你娶小香儿!你俩一辈子相亲相爱!” “阿姐!要!”寻安又扯了下寻常的袖子。 “好,阿姐也一起。”寻常的声音温柔起来,心下吼吼,果然没白疼小娃子,没想着媳妇就把她这个阿姐忘了! 带着满满的感动,寻常撑着将小娃子喂饱收拾好,就一头栽到厚厚的被褥上睡了过去。 是夜,赶回家的陈氏兴奋地同闺女李小荷一起窝被窝里说起午时在街上见着徐承涛惦记寻常之事。 第四十七章 不安好心 “阿娘,这是老天在帮咱们!”李小荷激动得尖声叫出来。 “小点儿声!”陈氏被自家闺女尖利的嗓门唬了一跳,跟着也忍不住亢奋,“可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惯那小贱蹄子作恶多端!” “待明日为娘找黄氏说说,就她跟李富贵那贪财样,铁定成事!” “还是阿娘厉害,徐家大少爷后院一屋子的女人,听说厉害的不少,就那狐媚子的长相,进了徐府还不得日日受磋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小荷摸摸自个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双眼在黑夜中泛着饿狼般凶狠的光。 她跟轩哥山盟海誓非卿不娶,非卿不嫁,要不是寻常这贱人勾得轩哥魂不守舍,轩哥早迎了她入府! 何至于如今又遭变故,轩哥竟被徐家那丑八怪看上!轩哥他娘还为攀上这么一门亲事傻乐呵! 徐家高门大户,徐英出门必带护卫,她的手又伸不进徐家去,一时半会竟是奈何徐英不得。 眼看她的肚子要瞒不住了,不得已只得以妾身先入林家再谋妻位! 可恨,都是寻常这贱人害的! 转念,想到寻常进了徐府的下场,李小荷又舒坦了,抚着小腹得意的咯咯笑起来。 她不好过,寻常那贱胚子更别想好过! 陈氏听着闺女的笑声,亦是止不住一阵快意,她终于为她家东子报仇了! 母女俩一头说着一头想着,不觉便一同美滋滋做起了梦,梦里寻常姑娘不晓得有多凄惨不堪。 夜渐深,寻常被一阵动静吵醒时,魂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她闻声将魂力运至双目,幽幽蓝光射出,朝门的方向夜视远视透视。 就见毛毛背着它家主子站院子里头,抬起一只狼爪子,甚是有礼地隔两下敲一下门。 她忙起身走出去,给毛毛开了门。 离得近了,寻常很是惊艳地瞅了好几眼毛毛那在黑夜里发着光的蓝色毛发。 白日里只感觉它一身白色的毛似带了些蓝,没想在夜间竟蓝得这般漂亮! 手痒痒没忍住撸了两下,又再撸了两下,过了瘾才给急得不行差点狼嚎出声的毛毛进了屋,将曲峥嵘弄进寻伯桥屋里。 “毛毛哇,有本小仙女在,你家主人不会有事的,用不着担心啊!” “来,咱先啃个香喷喷的大棒骨!” 玩性大起,姑娘拿了根大棒骨,逗狗似的逗了好一会狼,才给曲峥嵘治伤。 有之前魂力消耗太多的阴影在,寻常不敢大意,既然一时半会治不好,她就预备慢点来。 嗯……隔个几天给他施展一次修复术,一两个月应该能好吧? 心里小人很快拿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 医院不还有药费住院费诊费来着,她这也不能搞特殊,多养个人便要多些开销,她施展修复术的魂力也不是白给的,后边养伤还得买药,瞧这人衣服料子很是不错…… 一通算下来,觉着收入可观,姑娘满意了。 花了一盏茶功夫给曲峥嵘治了遍外伤,伤口很快就有了结痂的迹象。 又顺便给人换了身寻伯山的衣裳,寻常便哼着小曲,兴奋地拖着毛毛进了浴间梳洗。 上辈子她做梦都想养只宠物狗,可惜身体不行,连自个都养不了,更别提养宠物了。 如今送上门来一只这么漂亮的大狗(是狼不是狗?姑娘直接忽视了),她正好过把养宠物的瘾。 狼生第一次,被淋湿了毛发乖巧的任人搓来搓去,再到被拖上床一动不动当大型抱枕,毛毛的内心已从最初的泪流满面,升华至麻木不仁。 为了主人,毛毛拼了。 便是夏天,竹屋里头也很凉快。 左边搂着寻安娃子喷香的小身子,右边搂着毛毛满是毛的狼脖子,一整夜,姑娘左拥右抱,睡得不要太美。 翌日。 一大早,陈氏抱着个洗衣盆,特意绕远路打李铁根门前过。 黄氏又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清早被生生吓醒,此时正青黑着眼在弄着猪食。 陈氏走到院门前低咳一声,见黄氏望过来,给她递了个眼色,扭着腰便径自向河边方向走。 黄氏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扭头进了屋。 跟李富贵说了声,拿上自家的脏衣服装进盆里,拎上皂角,便往陈氏的后头追上去。 约莫过了两刻钟,才又抱着洗衣盆回来。 瞧那盆里的衣服,真真是怎么兜着出去又怎么兜回来,装模作样。 把盆里的衣裳往婆婆大李氏那屋一搁,黄氏满面掩不住的红光,脚下匆匆便进了自个屋里,冲外头左右瞅了几眼,确认没人,一把将门关了个严实。 屋里头,李富贵刚从灶间摸来白胖的馒头,正就着腌萝卜吃得津津有味。 黄氏捻了块萝卜嚼了两下,凑到李富贵的耳朵边压低了嗓门,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家的,有个天大的好事哪!” 李富贵支起耳朵:“啥好事?” “镇上徐府的大少爷看上了寻常那丫头!” “徐府?”李富贵想了下,睁大了眼,“那个黄城守妹婿的徐府?” “可不就是!”黄氏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算计,“徐府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那徐大少爷更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最爱貌美如花名声不好的,凭寻常那模样名声,买妾钱怎么也少不了!” 李富贵听得心动:“消息可是准的?那徐大少爷啥时来提亲?” “提你个头!你个没脑子的!”黄氏气得拿手指狠狠戳了下李富贵的脑门,“那徐大少爷一来,可不就被二房的晓得了!到手的钱不得分一半出去?” 顿了下,她将声压得愈发小了:“这事咱得悄悄地办,瞒得二房死死的!” 李富贵揉着被戳痛的脑门痛叫一声,随即一脸恍然大悟:“媳妇,还是你聪明,那咱要咋说成这事?” “这事得抓紧些,待会咱就上镇上去,不定那徐大少爷猴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咱赶紧去,还能半道截个胡,要是没遇着,正好咱去徐府和他搭上线,事准成!” “好主意!”李富贵把手往大腿上一拍,就要起身收拾,想到什么,又顿住了身子,“媳妇,寻常那丫头最近这性子有些古怪,她要是不从……” “怕啥!那死丫头片子的婚事本就归咱管!”黄氏一撇嘴,“咱谨慎些,别让她听了风声,到时把人迷晕了送去,想寻死也是入了徐府的事,麻烦到不了咱家!” 李富贵一听,彻底放心了。 又与黄氏叽里咕噜一阵耳语,边商量着寻常的卖身钱要多少,边匆匆收拾了翻,火急火燎出了门。 第四十八章 密谋 二房屋里头,杨氏从窗户那眺望出去,眼瞅着黄氏和李富贵急匆匆的背影,不由狐疑地眯了下眼。 这大房俩口子又闹啥幺蛾子? 这头杨氏暗暗留了个心眼,那头李富贵和黄氏夫妻俩乘牛车一路直到镇上都没遇着徐承涛。 两人不由有些担心是不是徐承涛沉迷后院的女人把寻常给忘了,还是徐承涛因着啥原因不想纳寻常? 就这样一路忐忑着到了徐府大门口,一瞅徐府红砖绿瓦的富贵气派,不由更紧张了。 李富贵一边左看右看望着风,一边跟在黄氏后头,瞧着左右没人的功夫,两人壮了胆走上前去。 徐府的门房是个机灵的小厮。 因着自家大少爷那不着调的癖好,小厮平日里见多了穷人家主动上门卖姑娘的。 泥腿子隔个两日便成了自家大少爷的“岳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深谙枕头风厉害了能要人命的道理。 是以这会见着李富贵两人上前,也没表现出丝毫看轻,笑着脸便迎了上来:“二位可是来找我家大少爷的?” 李富贵和黄氏被小厮问得同时一愣,黄氏不由小心问道:“小哥咋晓得的?” “见得多罢了。不过你家姑娘咋没一起来?”小厮面上不显,实则心里门儿清,那姑娘多半不是自个愿意的。 黄氏眼珠子一转,故意凑上前笑得神秘:“我家姑娘姓寻名常,小哥与你家大少爷说一声,他定是晓得的。” 小厮心里一动,难道是少爷自个看上的? “那二位在这稍等片刻。” 说着小厮便转身进了大门,喊了个负责跑腿的丫鬟说了几句,那丫鬟便入内通报去了。 屋里头,徐承涛刚赶跑了一堆凑上来找存在感的小妾,正躺在软塌上烦躁地翻来覆去。 自打昨日见了寻常,徐大少爷便抓心挠肝的,连最爱的宠妾那都没心思去了。 人生头一回,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好,想着怎么才能万无一失把寻常弄到手。 昨儿个回府差了人打听了寻常的事儿后,他便不敢轻易上门了,怕弄巧成拙。 毕竟据他以往的经验,寻常这般烈性子的美人,他要是亲自上门去吓着了人,八成得来硬的。 可若一个不小心,美人还没到手便香消玉殒了,他不得悔死。 只有他自个晓得,寻常那小模样比他屋里头所有的妾都来得勾他魂儿。 所以为保万无一失,这事得悄悄地办。 可要悄悄地办,便不能差人去湖边村,买通湖边村的村民倒是一个好法子,可若是一个嘴巴不严实泄了密…… 思来想去,竟是犹豫不决,总找不着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正烦躁着,就听到外头有丫鬟来报,寻常家里有人找上门来了。 简直是瞌睡遇枕头! 徐承涛满脸兴奋,冲着来报信的丫鬟急声吩咐:“快把人请进来!” 没多久,李富贵和黄氏就等来了一脸恭敬迎出来的丫鬟。 原本的忐忑顿时消失无踪,两人面子十足地被请进了徐府,跟徐承涛好一番密谈。 直到晌午饭点,因黄氏“无意”提了没吃过长安酒楼的饭食,徐承涛便领着二人上了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出了徐府,一行人悄悄往长安酒楼行去。 车上黄氏揣着鼓鼓的腰包,跟李富贵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正是酒楼客满之际,徐承涛常去的天字号包间被人占了。 要是往日,徐大少爷少不得跟人争抢一番。 可这回请李富贵夫妻俩不宜声张,他只好忍气吞声,要了二楼仅剩的最后一个包间。 为美人能屈能伸的徐大少爷,还难得放下尊贵领着一行人打后门悄咪咪上了二楼。 包间里。 “大舅舅母,待寻常入了我徐家,咱们便是一家人了,今儿个本少爷做东,尽管痛快吃喝!” 事还没成,徐承涛便不要脸的叫起了大舅舅母。 他的话音刚落,贴身小厮便十分上道地冲候在一旁的小二哥吩咐:“你家的招牌菜通通上一份来!” 小二恭敬应了,退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一盘盘珍馐佳肴便陆续端上了桌。 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李富贵和黄氏不由眼花缭乱,偷偷咽了下口水。 不待徐承涛动筷,夫妻俩便把持不住了。 嘴上塞满了没闲,手上也动作不停,径自往自个碗里夹菜,那速度,生怕夹慢了就没了般。 夫妻两个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看得徐府一众人心底禁不住一阵鄙夷。 “大舅舅母,切记这事可不能走漏一点风声!”酒足饭饱,徐承涛看着正毫无形象打着饱嗝的李富贵夫妻俩,忍不住又是一番嘱咐。 黄氏正犯困,答得很是漫不经心:“大少爷放宽心,咱晓得!” 眼前忽然晃过一片阴影。 黄氏迷糊着眼看过去,两只小细眼一下睁得老大,精神一抖,差点整个人原地蹦了起来。 好家伙,竟是一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 一旁李富贵也红了眼,不愧是夫妻,两人动作一致,跳起来手直直伸出去,就要抢了银票据为己有。 徐承涛手一缩,银票又收了回去。 夫妻俩同时脸一黑。 徐承涛笑意深深:“大舅舅母别急,待寻常进了门,这一百两才是二位的。” 李富贵和黄氏对视一眼,激动得差点尖叫出声。 原本以为在徐府里给的五十两已经够多了,不想竟然还有一百两! 虽然不能马上进了口袋,可等寻常进了徐府便是他俩的了,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大少爷放心,人一定很快给您送来!” 一百两啊,没想到寻常那小丫头片子竟然值这么多钱,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能尽快最好,但稳妥更重要,须万无一失!” “是是是!这人准是您的,怎么也跑不了!” …… 三人悄摸摸进行着买卖寻常姑娘的交易,从头到尾保密措施做得十分的好,却偏偏漏掉了一个很关键的事—— 这长安酒楼的包间窗子是纸糊的,不隔音哪! 由于拐角的原因,这个包间窗子朝外的位置不似其他包间对着外头,而是正正对着隔壁包间的窗子。 偏偏徐承涛这一行人都是头一回进的这个包间,愣是没人注意到。 而更好巧不巧的是,隔壁包间里,刘钊与一众同窗好友正聚在一块谈诗作画! 第四十九章 狗叫 整个包间的书生们,都把他们的买卖从头到尾听了一耳朵。 有几个甚至没忍住气愤得爆了粗口,直骂徐承涛和李富贵夫妻俩下作东西! 更何况心系寻常的刘钊! 愣是愤怒得将手头还未干的毛笔一把拍到面前铺开的宣纸上,生生毁了一幅上好的山河图! 刘钊过激的反应把一屋子的书生给唬了跳。 与他关系最好的赵熙一把扑过去,捧起那张山河图惨叫一声:“阿钊,你这太狠了吧,我的画呀!” 差点便要扑到隔壁杀人的刘钊被赵熙这一声喊,理智回笼。 硬生生压下了满腔的愤怒,他心不在焉道:“改日再画一副送你便是。” “好呀!” 赵熙的惨叫声立即一收。 他嘻嘻笑着凑过来,语带揶揄地拿肩膀碰了碰刘钊:“阿钊莫不是识得那被算计的姑娘?” 刘钊不动声色:“父辈有些交情罢。”但凡一日还不是他的人,他就得注意姑娘家的声誉。 赵熙一脸的不信,却也没再问,只是心下不由对寻常好奇起来。 这时,一旁有书生愤愤道:“这徐承涛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女子,若不是徐家门第高,咱们惹不起,真想好好教训他一番!” 教训一番?刘钊心思一动。 有人跟着接腔:“人家亲舅是城守,哪是我等无权无势之人可比的?” “就是仗着黄良撑腰,他才敢如此作恶!” “依我看,那黄城守也不是个好东西,咱们乡试还得在他手底下过,怕是有不少猫腻!” …… 徐承涛同李富贵夫妻俩分道扬镳后,坐了来时的马车回府。 而刘钊这儿,没多久便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从自家马车上拎出个包袱来,打发了栗子架着马车到镇口处等他。 之后他寻了个没人的暗处,打开包袱,迅速摘了头冠,换了身衣裳鞋子,蒙上脸,运起轻功往徐承涛马车的方向追去。 显然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做了,熟练得不行。 徐府的马车里头,早有下人将车内布置置换一新,徐承涛一边半躺着享受自家小厮的捏腿服务,一边在脑子里意淫寻常。 不想眼看到了家门口,一黑衣蒙面人突然扑入马车。 “啊!贼子!”小厮惊恐尖叫。 徐承涛一脸懵逼,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兜头罩了个套,劈晕掳了去。 无人的巷子里。 徐承涛趴在地上悠悠转醒,只觉一阵腰酸背疼,浑身难受。 一睁眼,却惊恐发现自己两眼一抹黑,套子还在头上兜着,嘴也被布堵了。 心里一阵惊慌,方要抬手把嘴里的布扯掉,突然一只脚往他手上一踩,一阵拳打脚踢跟着招呼上来。 “呜呜呜……” 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徐承涛被打得眼泪鼻涕横流,晕过去又醒过来,简直欲仙欲死。 最后,一只脚往他两腿间重重踹下,他受不住闷叫一声,彻底痛晕了过去。 见人晕了,刘钊又往他腿间再送去一脚,痛快出了最后一口恶气,才运起轻功飞走,哪管人是死是活? 等徐府找到人的时候,徐承涛已经在巷子里晕了一个时辰,躺了一个时辰,痛得没力起身,把徐府一干人等弄得人仰马翻。 被抬回去后,还被诊出传宗接代那话儿险些不保,差点没把他爹徐润丰给吓死,砸了一堆名贵瓷器,誓要找到掳人的贼子,将之碎尸万段。 徐润丰嘴里的贼子刘钊,搞完事找了个僻静处,将那一身贼子行头一把火烧了后,很快就赶去跟自家书童栗子会合。 此刻他人正坐在马车里,马车行驶在回湖边村的路上。 虽然把徐承涛殴打了个半死不活,可刘钊内心的沉重却无法减轻丝毫。 大晟的律法对女子不公,往常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可如今事儿摊在寻常身上,他却不觉生了恼恨。 若是女儿家到了一定年纪也能婚嫁自主,他至少能想法子拖一拖。 然而如今,寻常的婚事把握在她那两个舅手里头,他竟无计可施。 比财力,徐家有个日进斗金的珍珑阁,不比他家差,甚至还要稍好些。 比势力,徐家后头有官相护,他家仅是商家,亦是无奈。 他顶了天也就是殴打徐承涛一顿,还不能把人打死打残了,否则把人逼急了真查到他头上,连累了家里他如何承受? 人生头一遭,刘钊心里腾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甘,以及掌握权势的野心! 马车虽驾得飞快,刘钊赶到寻常家的时候,日头却仍是西斜了去。 院子里,寻常正给毛毛洗刷,小心情飞扬。 寻安小娃子有样学样,姐弟俩无视毛毛呜呜的悲咽,刷狼刷得欢快,根本停不下来。 才要进去的刘钊,看着眼前这一幕,脚步不觉放慢。 霞光映衬下,寻常明媚的笑脸是那般美好,他那翻涌不止的心绪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她是位心思玲珑的女子,总会有法子的…… 想到这,刘钊出声唤寻常:“寻姑娘!” 寻常闻声扭头看去,两眼一下亮了,咦,小狐狸? 她举起满是皂角泡泡的爪子在那晃:“小昭公子!” 小钊公子?这是什么称呼? 刘钊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实不知自个被恶趣味的寻常取了花名,此“小昭”是个姑娘的名,非彼“小钊”也。 走近了,方将注意力分了些给毛毛,不想这一瞧,他被惊到了:“蓝色?雪狼国雪狼!” 呃……寻常眨眨眼,想起捡到曲峥嵘时对方的一身黑衣。 见不得光。 心里冒出这四个字,她嘴上不觉就打着哈哈扯起了谎:“啊哈哈……很像是吧?其实这是狗,只是肖狼而已,毛色是染上去的,染得好,遇水也不掉色。” 为求逼真,还压了下毛毛的头:“来,毛毛,给这位公子叫两声听听!” 想着主人的命,毛毛憋屈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委委屈屈地出了声:“汪……” “原来是狗啊!” 刘钊恍然,也对,雪狼可是战狼,能上战场杀敌的猛兽,怎么可能这般温顺。 第五十章 酿酒 这姑娘怕是听闻了雪狼国的雪狼,很是喜欢,便买了只狗装成雪狼的样子。 这种事,寻常可不是头一个。 比如刘钊同窗赵熙家里的小妹妹,听闻就养了这么一只狗,刘钊倒是不觉得奇怪。 他打量了毛毛好一会,憋出一句:“养得真不错,壮实!” 岂止是壮实,这体型,都有半个寻常高了。 才养了毛毛一天的寻常姑娘一听,很不要脸的就把功劳自居了:“那是!” 寻安娃子聪明的晓得毛毛被夸了,抬起小胖手指着自己:“偶,偶!” 然后眼巴巴望着刘钊。 刘钊失笑,蹲下来伸手捏了下寻安肉嘟嘟的小脸蛋:“宝儿也很壮实。” 一句话,一下夸到了寻常心坎里。 姑娘觉得这人很是上道,心情大好之下,赏了人上手撸两下狼毛的荣幸:“来,摸摸,以后见着,它就认识你了,定不会冲你吠。” 毛毛内心绝望:本狼压根不会吠…… 被逼着摸了把湿哒哒的狼毛后,刘钊不动声色地在背后甩了两下手。 将手上极不舒服的触感甩掉的同时,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内力把狼毛烘干了。 寻常原本正纠结着要不要当着刘钊的面给毛毛烘干毛发,见着这一幕,一下惊奇了:“你这是怎么弄的呀?” “这是内力,习了内功就会有。” “内功?我能学么?”别的不说,学了能省点魂力也好啊。 刘钊失笑道:“要修内功得先修外功。非打小修习之人,没个二十年的日夜苦修,怕是练不成。” 二十年?还日夜苦修?姑娘立即转移话题,她一脸期待道:“有内功,那应该也有能飞檐走壁的轻功吧?” “轻功要以内功为基础方能施展。”刘钊一句话,又打消了寻常刚升起的热情。 姑娘心下咆哮:还会不会好好聊天了! 虽然被打击了,可不影响寻常对武功的好奇,很快又问起了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武器,招式。 两人就着这个世界的江湖很是聊了一通。 等寻常心满意足了,被歪带出老远的刘钊也终于想起了前来的目的。 “寻姑娘,钊这次登门,是有一事要告知。”刘钊声音沉重,把李富贵夫妻俩和徐承涛密谋算计的事说了出来。 寻常越往下听,脸拉得越长,待刘钊讲完,她愤愤道:“本姑娘就只值个一百两?瞎了他们的狗眼!” 刘钊听得哭笑不得,心里的沉重一下散了去。 “姑娘聪慧,可有想到好法子解决?” 寻常眼珠子一转就计上心头。 她对刘钊道:“小昭公子,这事你无需忧心,我有的是法子,我那大舅舅母,就是欠收拾。” 刘钊见她两眼晶亮,眼神笃定,不由想到她之前装鬼吓李东的事,晓得她鬼点子多,心下已是放了八分的心。 还有两分,他怕寻常没考虑全面,出了什么意外,心里打定主意,哪怕是用抢的,也要保住寻常!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让寻常诈死,他带她离开这儿,到别的地方去,换个身份,隐姓埋名。 心中打着小九九,刘钊眼底的光炽热非常,脸上却未表现出丝毫:“既如此,钊便放心了。” 虽然想知道寻常用的什么法子解决这事,但见对方没有与他说的意思,他便也就没问。 只在心下暗暗决定,回去就派个机灵的过来时时注意着寻家的动静。 他看着寻常,一脸认真道:“这事一个不好,毁的是姑娘一辈子,钊既得知,便没有不管之理,姑娘的法子若是有用得着钊的地方,钊必不推迟!” 寻常晓得刘钊心下必然疑惑,不是她不肯说,而是涉及法术之事,没法说。 不过寻常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当然,咱们是朋友嘛,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 朋友?刘钊看着寻常一脸的没心没肺,心下微微失落。 转念想到寻常年纪还小,怕是尚不懂男女之情,刘钊又褪去失落,打起精神来。 待他和寻常成婚后,有的是机会教她喜欢上他。 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刘钊站起身抚平衣裳褶皱,朝寻常一揖礼:“天色不早,钊也该回府了,这便告辞。” 寻常一人带着弟弟在家,没旁人在,他呆久了对她名声不好。 “恩……是有些晚了。” 寻常跟着起身,留人吃饭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她也跟刘钊想到了一块。 大晟虽没有劳什子的男女大防,可没有旁人在,一个女儿家大晚上留个男子在家里吃饭,她那为数不多的名声,明早天一亮准碎成渣渣。 就算不为自个考虑,好歹得为寻安小包子考虑。 想到什么,寻常道:“小昭公子在这稍候片刻。” 她转身回屋,没一会抱了两个瓦罐出来。 “这是荷花蜜,我家蜂酿的新品种,给你带回去尝尝。” 怕刘钊拒绝,她又道:“还要多谢你前来告知此事,不然到时我必然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定就着了他们的套。 “我也没啥好送的,就这荷花蜜还算拿得出手,就当作是谢礼了。” 刘钊看寻常晶晶亮的眼里满是期待,不由就把瓦罐接了过去,又朝寻常作了个揖:“如此,钊谢过姑娘。” “那事,姑娘务必小心。” 寻常应声,看着刘钊转身走远的背影,心下惆怅:这美少年什么都好,就是礼太多了。 时不时朝她拜一下,让她有种自己已经升天的感觉。 送走刘钊,寻常又进去看了下还昏迷着的曲峥嵘。 毛毛跟着进去,趴在一旁静静守着它家主人。 寻常给曲峥嵘施了个修复术,很是蹂躏了番毛毛的狼头,之后便领着小尾巴寻安忙活着酿起了葡萄酒。 姑娘所谓的酿葡萄酒,确切的说,其实酿的是葡萄果酒,几乎没度数那种。 过程简直不要太简单。 将野葡萄洗净,一个小法术丢过去,控干葡萄皮上的水分,一股子将葡萄倒进装蜂蜜的大瓦罐里。 接着魂力进去一捏,把葡萄全捏破,再倒入适量白糖,密封好瓦罐。 第一罐葡萄酒就成了,剩余的如法炮制。 将十几个瓦罐全都搬到厅里角落阴凉处,放上几个月就能喝上。 想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寻常暗暗咽了下口水。 第五十一章 瞒着 寻常捣鼓好葡萄酒,正做晚饭的时候,李家这头却闹翻了天。 搭乘牛车回湖边村的两人自是赶不上坐马车的刘钊来得快,也就赶着在饭点前到了家。 五十两银子揣在黄氏的腰包里,夫妻俩一路藏着掖着,眼瞅进了李家院子,就要闪进自个屋里,却被嗅着味儿的杨氏拦住了。 “大嫂这怀里鼓鼓囊囊的,揣了啥呢?” 杨氏脸上笑得像朵花,心下却怀疑这两人有猫腻。 打老远她就瞅着两人慌里慌张的,黄氏还把怀里的东西捂得贼严实。 要是换了往常,她这个爱面子的大嫂买了啥好东西不拿出来炫耀一番? 她也不看李富贵手里提着明显是装了吃食的油纸包,专逮黄氏怀里藏的。 “大早上就见大哥大嫂出了门,这一整天的,怕是上了镇上,买了啥好东西何不拿出来瞅瞅?” 黄氏心有点虚,又不敢怀里揣着银子就径直撞过去。 她心下着急,冲着杨氏就是一个瞪眼:“买了啥关你个死妖精啥事?我可没花你一分钱!快让开别挡着道!” 杨氏眯了下眼,心里的狐疑更重了:“大嫂咋这么怕人知道,别不是藏了啥见不得人的?” 见杨氏不依不饶,自个媳妇心虚气势不盛,没揣银子的李富贵不干了。 “你个娘们咋这么多事,揣了啥也是我大房的,到不了你二房嘴里,在这瞎哔哔啥!给老子让开!” 他向前两步站到黄氏边上,对着杨氏一推,扯了黄氏的胳膊便要进屋里头。 杨氏没防备,好险扶住了墙没摔跟头,手肘却蹭破了皮,疼得她忍不住痛嘶了声。 跟她后头的小女娃李茵茵见娘亲被欺负,大喊一声,发了狠冲着黄氏后背撞过去。 前头没防备的李富贵夫妻二人,一下被撞倒在地。 “哎呦!摔死我了!”黄氏痛得龇牙咧嘴,扶着腰好一会没爬起来,“欠打的死丫头,敢推我,看我不打死你!” 一边骂着,黄氏一边起身就要去抓李茵茵来打。 不想一起身,怀里兜着的一包东西“啪”一声掉了下去,一下散开来。 恰这时,牵着儿子打私塾回来的李荣华,还有听到动静的李铁根夫妻俩都跑了过来。 就见一地白花花的银子,个个锭大足两,少说也得有个五十两,一时全都呼吸粗重红了眼。 几个小的上前两步,轰一下就抢开了。 黄氏一下扑上去:“小兔崽子们,都给我放下,这些银子是我的,我的!” 场面一下混乱了。 眼见二房两孩子也在上手抢,爬起来没多久的李富贵上前两步,一人一个巴掌,扯起来就打。 这还得了! 李荣华和杨氏怒了。 “简直欺人太甚!” “敢打我儿子闺女,我跟你拼了!” 没一会,两家大人孩子就厮打在一处。 大房人多势众,李富贵能打,二房虽人少,李荣华也不经打,但奈何杨氏力气大,一人顶两大的。 一时竟打得热火朝天,没完没了。 大李氏拉不住架,在一旁干着急,见李铁根一直不吭声,她眼泪没忍住下来了:“当家的,再不管管,打出人命来可咋办!” 眼前这一幕看着真不是一般的糟心。 李铁根终于没忍住转了身。 没一会,他拎了院子角落里一根粗木棍回来。 狠狠一棍子砸在地上,李铁根涨红着脸,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 大家长虽然平日闷声不说话,但一旦开口,那威慑力也不是盖的。 两家人不由自主被唬得停了手。 黄氏顶着一头乱发,还不忘点着怀里抢回来的银子数。 数着数着发觉数不对,少了五两。 自家三个娃手里头的银子早被她抠出来了,她一抬头,死死瞪着对面二房一家子,眼瞅着又要上前厮打。 这时候李铁根将粗木棍重重往地上一拄,怒声质问道:“大郎家的,好生交代,这么多银子,打哪来的!” 李铁根一怒,李富贵这个平生最怕爹和媳妇的男人就一个哆嗦,拿眼看向自家媳妇。 深谙李富贵性子的黄氏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到嘴的银子怎能分出去?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就道:“咱爹,之前镇上徐府大少爷的一个宠妾出门晕倒,我和富贵赶巧遇上救了她,这是徐府大少爷给我和富贵的赏银!” 李富贵表情一呆,回过神来也忙跟着说道:“是啊爹,徐家有个珍珑阁,旁的不多,就是银子多,那徐大少爷出手向来阔绰,那会刚好又心情好,一出手就给了我们五十两!” 徐大少爷什么样人,李铁根也晓得些,心下便有些软了脾气:“真的?” 黄氏趁机又道:“咱爹,这可这是五十两银子,您也晓得,若是来路不正是要坐牢的,咱哪来的胆子敢拿?自然没骗您!” 李富贵适时将被他扔一旁地上的油纸包捡起来,递给李铁根:“爹瞅瞅,这是长安酒楼打包的饭菜,中午徐大少请您儿子媳妇吃剩的,不信您去问问那长安酒楼的掌柜!” 自家儿子媳妇什么样人,确实没那胆子。 大儿媳的话一出,老实巴交没啥花花肠子的李铁根便信了七分。 如今见大儿子又信誓旦旦的,还让他去镇上打听,一点不怕穿帮,当下他便全信了。 将油纸包递给大李氏,他道:“既然来路正,那便小心收好了,留着给孩子们读书娶媳妇。” “诶!都听爹的!”黄氏和李富贵应声应得别提多乖巧。 待得李富贵和大李氏一走,黄氏吃人的眼一下对上杨氏:“死妖精,银子还来!” 杨氏此时早整好了凌乱的衣裳发髻。 她看着黄氏,突然勾唇一笑:“大嫂方才那话也就爹娘信,吃饭一事有,可不见得银子是打赏来的。” 见黄氏变了脸上,她脸上笑得更欢了:“那徐大少虽不差银子,可也没一打赏便是五十两的理,大嫂蒙谁呢!” 黄氏心下一慌。 那事可不能让二房知晓,到时候少的就不止五两了,便是二房要分一半,他们也没法。 徐大少那还有一百两等着他们,这五两…… 黄氏一狠心,决定不要了。 第五十二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看着杨氏,一脸肉疼道:“这事你不说,这五两银子给你也不是不行!” 杨氏心一动:“大嫂,你那可是有五十两呢!就给二房五两?” 黄氏瞪眼,快被气死:“五两你还嫌少?那你想要多少!” “怎么也得有个十两!”杨氏似笑非笑。 黄氏破口大骂:“十两!你个贪心不足的死妖精,咋不去抢!” 杨氏不理她的大骂:“大嫂可想好了,你这钱见不见得光……” 黄氏一下又想到按大晟律法,二房也能管寻常那丫头的婚事。 与去掉一半相比,十两还算可以忍受。 憋屈地又从怀里拿了五两出来。 看着杨氏扭着腰挽着她家男人的胳膊,领着孩子笑着回屋,黄氏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转念想到还有那一百两没有二房的份,她又得意地笑了,也扯了李富贵和三个儿子回屋。 许诺了三眼巴巴的娃下回赶集一人一根糖葫芦,黄氏便将人赶到外间,进自个屋藏银子去了。 没多久,两房都惦记着那长安酒楼的吃食,很快又聚到堂屋里等大李氏开饭。 因着心心念念那一百两银子,当天夜里,李富贵和黄氏二人没忍住,揣上白日里在镇上那会徐承涛给的迷烟,趁着月色就摸黑去了寻家。 到底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两人没敢提灯笼。 可总有月亮被挡住的道,照不着的地儿。 “媳妇,这乌七八黑的,我老觉着渗得慌,要不咱明早天稍亮的时候再来吧……” 李富贵哆嗦着小腿肚,跟在黄氏身后扯着她的衣衫后摆,弓着背一小步一小步朝前挪着,两只眼东张西望个不停。 他想起了上回偷鸡见着寻常她娘的事,心下越来越没胆。 前头黄氏被他这一说,也想到了自个夜夜梦见寻常爹娘的事,心下便也跟着打起鼓来。 可眼瞅着已经走到竹林尽头,再拐个弯就到地儿了,黄氏又有些不甘心。 想了想,她心一横:“都到这了,赶紧办完事拿了银子才是真,有啥好怕的!” 既是当初没犹豫,这会就更不必怕鬼! 那两人活着的时候便好欺得很,变了鬼又能厉害到哪去! 且人鬼殊途,死都死了,又能耐她何! 早些办了这事,她才能早些将那一百两揣兜里,不然时时惦记着,今儿晚上咋睡得着? 李富贵想想也是这个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跟在后头。 没多久,两人就一前一后摸进了寻家小厅里。 毛毛被寻常提前嘱咐好当没听见,这会懒洋洋趴在主人躺着的床边,耳朵动了两下便没再有反应。 屋里头,寻常点了寻安娃子睡穴,正靠着床曲起右腿坐着。 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她有些无聊,迷糊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下不满嘀咕: 这两货加起来比那李东还不如,进个屋还要她等老久,当自个是乌龟呢! 又过了一会,终于听见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了窗边。 好一阵窸窸窣窣,听得寻常都忍不住要抽嘴角了,才有一根管子从戳破的窗户纸上伸进来。 看到那根伸进来的管子,姑娘眼一亮。 想起从前不记得哪部电视剧上也有这个情节,她兴奋地蹑着脚下床跑过去,学着里头的情节,抬起一根食指—— 将那管子的口给堵了。 “媳妇,感觉管子好像不通……呃……头好像有点晕……” 外头李富贵吹了几口发现吹不通,正转头看黄氏,突然一阵烟从管子里冲回来,对着两人散开。 黄氏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跟李富贵双双砰一声倒了下去。 里头寻常听着两道重重的砰响都替他们疼。 嘿嘿笑了声,连瞧两人一眼的想法都没,姑娘就又光着脚跑回床上,抱起小娃子,蒙头大睡。 天蒙蒙亮,李富贵悠悠转醒,冻得打了个哆嗦。 一睁眼,见着自己躺在地上,忙坐起来搓了两下手臂,觉得暖和一点了,又凑到一旁黄氏耳边,小声叫着:“媳妇,快醒醒!” 将人摇了好几下,黄氏才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没一会,两人一阵耳语,好歹搞清了昨晚那事失利了。 不单失利,他俩还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个给放到了,睡了一夜冷地板。 想起昨儿个发生的事,李富贵心就是一突:“媳妇,昨儿个那管子分明是空的,却突然吹不通,这事太邪门了,别不是……” “别不是个头!自个没用还想扯到鬼身上去!” 黄氏气得扯了李富贵的耳朵,拉着人撤出寻家还压低了声骂个没完,愣是把人给教训了一路。 “好在迷药还剩不少,那徐大少爷说了,还能放水里吃食里,咱这样,待会舍只鸡,炖了汤送点过来,趁这会还早人不多……” 夫妻俩匆匆往回走着,过了竹林又商量出一个新对策。 竹林边,刘钊隐了身形听了一耳朵。 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他不禁冷笑出声,捡了颗小石子,隔空射了出去。 李富贵正跟在黄氏后头走着,突然就感觉脚一麻,整个人不由自主朝前扑去。 前头黄氏没防备,被李富贵扑着头往下一栽,两货人叠人摔下地去。 黄氏嘴重重磕了下,惨叫着一把捂住嘴。 待得李富贵匆匆爬起来,她将手拿下,就瞧见一手的血上托着两颗牙。 抖着手往嘴里一摸…… 头前两颗大门牙没了! 本就没啥貌,如今再少了两颗牙…… 黄氏白眼一翻,受不住晕了过去。 李富贵惊声叫了两声没把人叫醒,好一阵掐人中拍心肝,看得刘钊心里一阵快意。 他原本想着差人来守着寻家,又怕寻常发觉后想岔了睡不安稳,只得作罢。 想着自个这几日不出门,时不时过来寻家瞅瞅。 哪想这两人竟这般耐不住性子,连一夜都等不及就行动了! 他早起背了会儿书过来,才走到竹林这就见着这两人打寻家院子走出。 若不是没见寻常被掳,这会绝不是一颗小石子简单能了事! 瞧这,这两人怕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寻常没着两人的道,反倒将人留在寻家,一夜没好眠。 刘钊微微笑了,他喜欢的姑娘,就是这般聪慧! 只是这两人待会怕是还会杀回来…… 想到这,他没再理会后头黄氏被弄醒后哭天抢地的哀嚎声,疾步便向寻家院子奔去。 第五十三章 晴天一道响雷 卯时六刻,黄氏提着个汤罐,李富贵背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晕倒”的寻常,两人满脸掩不住的喜色,脚步匆匆打李三婶子家门前走过去。 李三婶子站院子里头远远瞧着,眼里闪过一抹狐疑,皱着眉寻思了会,一惊,搁了手里头的鸡食,忙向寻常家跑去。 进了寻家喊了两声没人应,她吓得转身就追了去。 把里头守着曲峥嵘的毛毛吓了一大跳,好险没进来,要是被发现了,那恶女人说不定就不肯收留它和主人了。 李三婶子没命似的跑,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看见那两人的影,却停了脚步,站原地愣住了。 这是啥情况? 她抬步朝围了一堆的人群走过去。 “都说了常丫头不知咋晕过去了,我这是带她上镇上瞧大夫!你们拦着我要是常丫头有个万一,你们但得起吗!” 这会“晕倒”的寻常早被刘钊喊来的春花嫂护住,李富贵嚷嚷着,和黄氏两人急得上前就要抢人。 大嗓门的姚氏听到李富贵的话,没忍住唾了一口:“我呸!就你俩这黑心肝的东西,要不是迷了常丫头去卖,我名儿倒过来写!” 李富贵被姚氏的话说得心虚不已,黄氏却不依了。 “便是我俩拿了这丫头去卖,关你们啥事!这丫头没了爹妈,本就归他舅管,便是卖了,咱到官府里头也有理!” 扛了锄头赶来的张大壮怒声道:“什么叫关我们啥事,常丫头有啥好东西也没忘了咱,乡里乡亲的,你们想害她,还不兴咱管了!” 说着他将锄头朝地上重重一磕:“我张大壮今儿就把话撂这了,你俩敢卖常丫头,小心我这锄头没长眼!” 姚氏也接口道:“就是!还有理?你家是饿得没饭吃还是咋的,就沦落到卖闺女的地步?竟干得出这般糟心事!便是上了公堂,我还不信县太爷真不管这事!” 黄氏心下也有些没底,脸上却一脸的我有理:“我和她大舅是为她好!这是镇上徐大少爷看上了她,要纳她去徐府做妾,吃香的喝辣的,天大的好事!” 听到这,李三婶子大怒,上前两步冲着黄氏就是一推。 “你个心肝被狼啃的的恶毒婆娘!谁不晓得那徐大少爷后院里一堆女人,你这是见不得常丫头好过!为了点银子就想害外甥女一辈子,小心天打雷劈!” 黄氏被骂得头脑一充血,啥都顾不上了:“哪是一点银子,整整一百五十两呢!换你们,你们不卖?” 周围人全被惊着了,竟这么多? 有些不由便思忖起来,换他们,他们怕是也卖,闺女到底是赔钱货,不是儿子不是? 才听了风声赶来的李荣华一家子听得两眼猩红。 杨氏连最重视的秀才娘子的气度都不要了,气得冲着黄氏大声道:“好啊,我说咋那般痛快就给了我十两,原来竟是打了瞒着我们卖寻常的心思,还想独吞一百两!” 跟着跑来的李铁根听到这,气得直喘气,踉跄了下步子,差点没站稳摔了。 大李氏由此想到自个那苦命的女儿。 当初李慧娘也是差点被她两个哥哥卖了徐府徐承涛他爹徐润丰做妾,瘫坐在地上就嘤嘤哭起来。 李荣华气得抖了两下山羊胡子,将长袖一拂,愤愤道:“大哥,常丫头的婚事可不是你一个人做的主!” 差点,他就见不着那一百两了! 一百两啊,有了这些银子,打点好了,还愁他这回乡试没成绩? 这下好了,一百两是甭想独吞了。黄氏这会回过神来,真想自打嘴巴,咋没个把门把这事给说了! 眼珠子一转,她死不承认:“说啥呢!我刚说错了,是五十两不是一百两!” 便有村民点头:“我就说咋这么多!那徐大少往常给的买妾钱我多少是知道点的,也就五十两左右!” 黄氏一听,乐了:“可不就是!” 她多少晓得那徐大少是稀罕寻常,不然咋对她们那般客气?堂堂徐大少,还不至于讹他们! 可这些,旁的人不知道啊! 精明的杨氏却是半点没信,她冷笑道:“哼,大嫂,这事听不得你一家之言,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没一句可信的!昨儿个你还合着大哥一起当着咱爹的面扯谎呢!” 李荣华也不甘心:“大哥,待会咱一起到镇上徐府一趟,我得亲口问问徐大少爷这事咋回事,怎么的,要纳寻常也不能越了我这个亲二舅去!” “说来说去,你俩不就是想分钱吗!”黄氏两手叉腰怒骂,“我今儿便把话撂这了,钱是我和富贵谈来的,给你俩十两已经够意思了,别的你俩想都别想!” 眼瞅着都要到嘴里的鸭子了,还得分一半出去,打死黄氏都不答应。 “那少不得,今儿个咱就上公堂一趟,找县太爷评评理!”杨氏丝毫不让。 “好啊!你个死妖精,咬死就不放了啊!我……我跟你拼了!” 黄氏气得不行,扑将过去,抬手就往杨氏脸上挠。 由此可见,对杨氏这张比她好看百倍的脸,黄氏是有多嫉妒哟。 眼见黄氏又是一上手就挠脸,杨氏气得也跟着不管不顾朝黄氏头顶抓去,势要扯了她的头发撕掉一块皮出来。 两妯娌打架,两人的男人旁的让人没眼看,宠媳妇却是真的,自是看不得自个媳妇被欺负,没一会两人也干了起来,两家孩子跟着上。 一时怒骂声惨叫声不断,围观的村民老早四散开空出一块地来,李三婶子并刘钊几人忙着拿了水往寻常脸上拍,将人唤醒。 深觉装晕也是个苦力活的姑娘,没等多久就“醒了”。 边感激地朝一众热心的村民们道谢,边动动身侧的手指,凭空掐了一道许久没用过的诀。 “轰隆——” 大晴天里,原本湛蓝的天际突然乌云密布,天似要塌下般,压抑得人心慌。 轰隆一声雷响,震得人心尖直发颤,所有人惊恐抬头,就见一道夹着电光的雷兜头朝李家大房二房夫妻四人兜头劈下! 第五十四章 拜毛线的国师,你们该拜我…… “啊!” 随着四道惨叫声响起,吓得闭眼的众人睁眼瞧去,就见四道焦黑的人形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冒着黑烟。 大胆的姚氏跑上前探了下,发觉还有气没死,一下跳起来,仰头朝天望着就跪了下去,大喊着拜起来:“民妇姚氏拜见国师大人!” 姚氏这一喊,反应过来的众村民也跟着拜了下去,大呼“拜见国师大人!”,就连刘钊都一脸虔诚地拜了下去。 寻常被李三婶子扯着跟着跪下,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拜毛线的国师,你们该拜我…… 待得天际乌云散去,众人没等来国师话语,料想国师怕是路过,这会早走远了,便纷纷站起来。 没一会,整个村的村民几乎都聚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激动地讨论起李家大房二房惹怒国师,国师显灵,惩治恶人之事。 “咱国师不愧是仙人,劈个人都劈得这般准,咱离他们不远,便是这两家小娃儿离得近,都没被殃及!” “可不是!谁都不劈,专劈这四个!咱以后可要小心着了,别学这四个不安好心卖闺女,不然惹怒了国师就惨了!” “国师这是善恶分明,专惩治恶人!” “哼,早说了这四个黑心肝的东西准得报应,这回可不就应验了!” …… 国师的号召力是可怕的,躺地上被一道雷劈得外焦里嫩没法动弹的四个,不但没人理会,还遭到一群人轮番上前吐口水,扔石子。 李富贵李荣华这两房,以后便是走村里头,估计都会给人唾沫淹死。 大李氏哪见过这般阵仗,早吓晕了。 李铁根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脑子里全是自家惹怒国师的事,哪有心思管那四个还没死的? 这会他是恨不得从来没生过这两儿子!简直丢尽了他们老李家的脸! 黄氏三儿子和杨氏小儿子早吓得躲老远去了。 倒是杨氏女儿李茵茵凑到她娘身边,想将人扶起来却没力气,一时急得团团转。 事儿搞定,一次引雷术,花了寻常近百分之四十五的魂力,比上回救曲峥嵘之时还甚。 这会儿寻常有些脱力,整个人都靠在李三婶子身上。 李三婶子只以为她是身上迷药的药力还没消下去,也没多想,只扶着人往回走。 刘钊郭老姚氏等人不放心,跟着去送人,直到寻常进了屋才放心离去。 走出寻家院子,刘钊停下步子,转头又看了一眼才畅快笑着大步离去。 他早上与寻常说了鸡汤一事,寻常姑娘便提了将计就计,让黄氏夫妻俩的阴谋暴露在村民眼皮子底下。 他原想着这法子成,有大伙儿看着,那夫妻俩有了顾忌,一时半会儿定然不敢下手。 虽治标不治本,可为今之计,没想出彻底解决的法子前,自然是能拖一会是一会。 哪晓得这事会被路过的国师撞见,取得这么个大好的成效。 如此一来,这事算是彻底解决了。 别说寻常的两个舅家,就是徐府这般高门大户,扯上国师,也没胆子再打寻常的主意。 刘钊想的没错,这事很快在祥云镇周边传了开来,没多久就传到了徐府父子俩耳朵里。 徐润丰大惊,连声告诫大儿子徐承涛不可再与寻常有牵扯后,就忙着找些说书人收买舆论走向去了。 惹了国师,他徐家生意必然受尽影响,一个不好,甚至可能从此一蹶不振,丝毫马虎不得啊! 就是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徐承涛本人,也有些后怕地吞了吞口水,没反驳他爹就乖巧地应了声。 美人再美,到底没自个性命重要。 尤其他后院里不少女人都是抢来的,要是被国师知道了找上门来…… 徐承涛吓得一个哆嗦,暗暗决定以后都不抢人了,得自愿的才行! 不知自个无意救了不少无辜女子的寻常,将李三婶子忽悠离开后,抱着还呼呼大睡的寻安娃子,又重新睡了个回笼觉,补回消耗的魂力。 而李三婶子家隔壁,陈氏和李小荷母女俩,出去一趟没见着寻常出事,反而亲眼见了李家两房被雷劈的全程,吓得跑回家就将门关上,抱作一团。 陈氏抖着身子,一脸惊吓道:“娘诶,太吓人了!” 李小荷没比陈氏好多少,也一脸害怕道:“阿娘,这可咋办,要是被国师晓得这事有咱们一份,会不会也兜头一道雷劈了咱俩?” 陈氏吞吞口水,想着自个闺女这会是有身子的忍了,便忍着恐慌,拍着李小荷的胳膊安慰道:“闺女别怕,这会国师怕是走远了,不会回来了。” 李小荷心下稍安,转念想到寻常,一颗心便堵得厉害:“阿娘,难不成以后咱还不能再拿寻家那小蹄子咋样了?” 陈氏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闺女,这事怕是真不成了,保不定那国师哪天突然又路过咱这,国师法眼通天,咱惹不得呀!顶了天去,也只能给那小蹄子使些小绊子。” 李小荷气哭了:“她害我至此,我却拿她没办法,那国师是不是眼瞎了,咋不一道雷把她给劈了!” 陈氏大惊,吓得一把捂住李小荷的嘴:“你这嘴没个把门的,国师也有胆子骂,这是能骂的吗!” …… 百里府。 晟明渊正和百里清雅在客院的花园石桌那相对坐着下棋。 光晔走进来,将探听到的寻常这事儿禀报给晟明渊。 “哦,国师大人路过?”百里清雅看着晟明渊奇道,“阿渊,昨儿你不是才跟国师通过话?国师此时该在你府中闭关才是……” 晟明渊蹙眉,想到什么,拿出脖子上挂着的玉牌,往上头滴了一滴血进去。 没一会,一个老人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乖徒儿,你找为师啥事?是不是想通了要给我做孙女婿?我家小邪可是顶顶漂亮的,你入赘云家绝对不亏!” 每回一通话,云修远准得说上一回这事。 晟明渊眼里难得露出一丝无奈:“师父,不是这事。” 虽然不是第一回见到,可每每见着这一幕,百里清雅都觉得很是新奇。 第五十五章 突至 杀人如麻的阎王也有无奈的时候? 那头云修远明显不满了:“哼哼,那我云家的炼魂之法你想都别想,非我云家人,没得学!” 再扯下去准没完,晟明渊没接腔,直接说正事:“师父,你今早有离开王府吗?” “没呀,我一直闭关呢。”就是中途偷溜进厨房偷了只烧鸡。 不过这事不能说,不然他这个当师父的威严何在,以后就更震不住这个难搞的徒弟了。 晟明渊侧头,眼神询问地看光晔。 光晔嘴动了动,无声说了几个字,晟明渊默,对面百里清雅嘴角一抽。 “师父,这边出现了会法术的修士。”晟明渊把光晔禀报的事跟云修远说了遍,末了又道,“会不会是卫氏余孽?” 玉牌沉寂良久,突然传出嚎啕大哭声:“呜呜,我想我家小邪了,我苦命的小邪啊,爷爷都一千多年没见你了,呜呜……” 晟明渊轻叹一声,静等。 一旁百里清雅和光晔忍着笑,国师这个老小孩…… 果然,哭了约莫一刻钟,云修远见没人安慰他,眼泪一收,声音凝重道:“怕真是卫氏余孽,我前些时日突然心悸,极有可能是卫氏又出来作乱了。” “只是这次跟你联系之后。我是真的要闭关突破了,少则几月,多则几年,卫氏之事,需得你去着手查。” “师父放心闭关吧,这事我会查清楚。” “好好,乖徒儿啊,你真的不学炼魂?可以长生哦……” “我暂时没有入赘的打算。” “入赘咋了?你那爹反正不是个东西,我看你直接改云姓最好!” “这事倒可以考虑。” “啊?不行不行,你是我看中的孙女婿,不能改姓云!” …… 关了通话,晟明渊暗暗松了口气,抬头就见面前两人一脸忍笑忍到内伤的表情,眼里闪过危险的光。 只是没一会,他自己也忍不住微勾了唇。 原本小皇帝已经回去,他们也差不多该回京,但出了这事,晟明渊不得不暂缓回京的行程。 光晔还奉命唤了小灰鸟来,预备临时抽调一队修罗卫过来帮忙。 寻常睡醒没一会,给自个和小娃子做了早饭饱餐一顿。 想起今日还没替曲峥嵘治伤,便又趿了木屐去了寻伯桥那屋。 不想一进门,就见着曲峥嵘醒了,这会正靠在床头,伸着一只手揉毛毛的脑袋。 寻常走进去,问他:“醒了呀?可感觉好些了?” 曲峥嵘一看到寻常,眼骤亮,笑着道:“好多了,姑娘救了在下,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叫我寻常就行!” 姑娘说着上前,替曲峥嵘检查了下,发现外伤全好了,内伤也好了成,便继续给他施展治愈术。 “寻常姑娘。”曲峥嵘笑了,“你这名字挺有趣的。” 寻常白眼一翻:“你是想说我那取名的爹娘缺心眼吧?” “呃……”被说穿的曲峥嵘抬手摸摸鼻头。 “好了,今天的治疗结束。” 寻常心里打着小九九,脸上也跟着笑得愈发甜:“既然你醒了,咱就来谈谈诊金的事。” 见曲峥嵘一脸懵逼样,寻常瞪眼:“咋滴,你还想本姑娘免费给你医治?脸是不是太大了?” “不说我天天给你治伤多么劳心劳力,就你这伤势,少说也得耗上个把月,你这一个大男人,我还得管你吃管你穿管你住……” 只是一时没回过神的曲峥嵘被说得哭笑不得,忙打断掉进钱眼里的姑娘没完没了的架势,保证道:“待我伤好回去,定为姑娘奉上丰厚的诊金!” 寻常拿眼睨他:“信物呢?” 曲峥嵘想了下,扯了身上一块布,抬手咬破食指,用血画了一个有些特别的如意图案,递给寻常道:“姑娘拿着这个去任何一家有这个标记的店铺报上我的名字,我自会收到消息。” 寻常看了眼那个图案,将东西收起来,满意笑了:“姑且信你。” 看着寻常将布收起来转身就走,曲峥嵘无奈笑了。 这姑娘的性子还真是…… 正摇头呢,不妨寻常突然倒回来,又盯着他说道:“忘了说了,你这会应该勉强能下床了,外头有其他人之时不能随便露脸,本姑娘还是要名声的,当然,我家宝儿不算。” “在下晓得了。” “嗯,挺乖。” 寻常再次离开。 被夸挺乖的曲峥嵘:“……” 给曲峥嵘备好午饭后,寻常便背着寻安娃子上山去了,去得有些晚,便在山上过了一夜,翌日辰时中方才下山。 待将猎物交与张大壮,还将百里府的食材也交与他一同送去,寻常便回了家。 路遇李三婶子,还被说教了通,姑娘连连保证不会再在山上过夜才被放过。 回到家洗漱了番,又给曲峥嵘治了遍伤,便过去了近一个时辰。 待得寻常披散着湿发坐在院子里拖着毛毛洗刷刷,曲峥嵘站在门槛处,看着毛毛被折腾见死不救还跟着瞎指挥该刷哪的时候,一辆马车从竹林尽头拐向了寻家。 曲峥嵘听到动静,忙躲进屋内。 寻常抬头望去,就见停下来的马车里,绿湖绿敏先下来,没一会,百里玲珑和百里清雅也跟着下来了。 姑娘呆了下,坐在那没反应过来。 那一行人却已经看到她了。 百里玲珑老远就冲着寻常挥手大喊:“寻常,我来了!” 寻常回神站起来,刚想迎上去,才想起自己正披头散发。 在现代这模样都不适合见人,何况是在古代? 至于曲峥嵘?一病患,姑娘直接无视了。 姑娘正尴尬的功夫,那一行人已经走进了院子。 百里玲珑还在回望方才走过的一大片花丛,稀罕得哇哇感叹有声。 看清寻常的模样后,百里清雅明知自己来的不合时宜,却觉得寻常甚是好看,颇有清水出芙蓉之感,一时竟移不开眼,挪不动步。 男女之间的吸引,无关他是不是心智坚定不易打动,无关他是不是看透世事擅谋人心。 不喜欢花花公子是一回事,可在一个长得天人似的美男子面前这样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寻常老脸不由一红,呐呐地抬手扯扯头发:“玲珑,你们怎来得这般突然……” 第五十六章 宝儿拜师 百里玲珑自洞察自家大伯的心思后就想着撮合他跟寻常两人,自是没啥顾忌。 她上前就抓着寻常的手佯怒道:“我想着给你惊喜来着。怎么,你不欢迎?” 若是换了一般大家小姐到了这乡下农家,不嫌弃这嫌弃那都算好的,百里玲珑这妞却见着什么都觉得新奇,瞧这说着话东张西望的,全然没了教训方姝那会的大家小姐做派。 说着她又凑上前,小声解释为何多带了个百里清雅:“有我家大伯在,我才能随意出来,天黑前回去就行!” 寻常见着一旁百里清雅一脸无奈,扯了个笑脸出来:“当然欢迎。” 百里玲珑得意:“谅你也不敢不欢迎!” 说着,她上前抱起坐在小凳子上的寻安,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宝儿,快叫姐姐,姐姐请你吃糖葫芦,还有好多礼物哦!” 寻常老早看到跟在她后头的绿湖绿敏提着的大包小包,嘴角抽了抽。这哪像带礼物的,瞧着像是把家当都搬来了,她该说果然不愧是有钱人么。 寻安被糖葫芦成功诱惑,甜甜地喊了姐姐,抱住糖葫芦就不撒手了。 百里玲珑高兴地往他肉呼呼的小脸上啃了口。 见寻常终于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的毛毛,这会儿早鬼鬼祟祟躲到了院子角落的大水缸后边。 只是某狼没来得及发现,自个尾巴没藏好,被刚弯腰把寻安放回凳子上,正要直起腰来的百里玲珑眼尖看到了。 她往侧边走了两步,一下就看到了毛毛的全貌,顿时两眼放光:“哇!你家养了这么大一只狗啊!长得真好看!” 本狼不是狗。 被发现的毛毛吓了一大跳,正默默在心里辩解了句,就见这个没见过的女人上前就想撸毛,它忙蹿了出去。 开玩笑,恶女人它没奈何,旁的人还想摸本狼高贵的毛发?想都别想。 “哎呀,狗狗,过来给我摸摸嘛!” 百里玲珑一脸狼外婆诱拐小红帽的表情,追着毛毛满院子疯跑,活脱脱毛毛嘴里的恶女人二号。 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怪这两人没多久就姐俩好了。 百里清雅笑看着寻常道:“玲珑性子跳脱,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姑娘摆手:“不怪不怪!”某人很有自知之明,她自个也差不多。 “咱进屋坐吧。” 说着话,寻常领着一行人往屋里走。 百里玲珑见人都走了,才依依不舍地放过毛毛,也跟着走了进去。 宝儿已经能自个颠颠跑了,一进去,就冲到寻常给他做的小桌子小凳子那看连环画去了。 百里玲珑远远瞧着寻常翻的小人书似乎很不同,也凑过去跟着瞧。 结果这一瞧,竟上瘾了。 寻常拾掇好自个,自炤间沏了壶茶出来,就见一群人全聚到了寻安娃子那。 百里玲珑瞧见寻常,很是惊奇问她道:“寻常,你这小人书哪买的?分明把小人图画得头大身子小,瞧着却让人稀罕得紧,就是这故事内容也十分有趣!” 寻常看了眼寻安娃子翻着的连环画,了然一笑。 她给小娃子新做的“西游记”Q版连环画,,在这古代当然稀罕。 “这叫连环画,我自个闲来无事画给宝儿看的,你若喜欢,回头我送你一本。” 百里玲珑欢喜应声:“好啊!” 百里清雅同样被连环画吸引住,但他与百里玲珑所关注的却全然不同。 他本人就是个擅诗书画作的,一眼便看出寻常画工了得。 画风新奇之外,画工亦不俗,没个一二十年难有如此之功。 不单如此,便是这里头讲述的故事也暗含诸多为人处事之理,实乃上佳之物。 百里清雅不由抬头向寻常看去,越瞧,越觉得这姑娘竟像谜一般深深吸引着他。 百里玲珑神助攻上线,她一双眼在寻常和百里清雅之间扫来扫去,突然一拍脑门兴奋道:“哎呀寻常,宝儿这会正是启蒙的年纪,我家大伯学识过人,不若让我大伯做宝儿的先生如何?” 寻常愣住。 启蒙? 百里玲珑不说,她都忘了,教育得出娃娃抓起,确实该早早给小娃子请个老师才行。 她毕竟是女儿身,也不擅长教学,还是个外来户,对本土之事知之甚少,并不适合当寻安的启蒙老师。 只是,这花花公子,学识真的过人?而且他分明身份尊贵,肯屈尊教她家娃子? 见寻常犹豫,百里玲珑下猛料了: “我大伯当年可是摄政王麾下第一谋士,因为长得太好看,便一张鬼脸面具遮了脸,他可是是大晟赫赫有名的鬼面军师! “当年摄政王征战沙场,许多战役都是靠我大伯的计谋才取胜的。大伯学识谋略当世数一数二,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过不久怕是又要离开。 “寻常,我可跟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也就你同我交好,我才能说服我大伯答应这事,要知道在帝都,多少名门世家想求我家大伯开学授课,愣是从没成功过!” 寻常真被惊到了。 她本以为百里清雅不过是个家世背景了得的贵公子,哪想他竟然还是上过战场的军师! 鬼面军师之名,《摄政王二三事》中便有提及,分明是个智计无双,堪比诸葛武侯的人物! 且《摄政王二三事》亦提及此人与晟明渊一般大龄未婚,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又怎会是个花花公子! 如今看来,怕是百里府的丫鬟爱慕他们公子,倒被她给误会了。 这其实是个洁身自好,当世无双的如玉公子! 这时,百里清雅正好笑着道:“寻姑娘若不嫌弃,清雅还会在这边呆一段时日,愿为令弟启蒙。” 当事人也应承了! 姑娘不由为自个暗自将这人揣度成花花公子而心下羞愧。 再一想,这分明是自个捡了天大的便宜,姑娘心一喜,领着寻安便朝百里清雅行了个拜师礼:“宝儿,喊先生!” 寻安似乎也被自家阿姐的情绪感染,乖乖听话给百里清雅奉了茶,软糯糯唤百里清雅:“先生!” 第五十七章 疯丫头 百里清雅原本揣了别的心思才答应为寻安启蒙,这会真听到小娃儿软软的叫他,不禁心下一软,倒真的将寻安视为了学生。 他摘下腰间一块玉佩,赐给寻安当了礼物。 小娃子虽不晓得玉佩的珍贵,但不妨碍小孩儿天生喜欢收礼物,顿时抓着玉佩不松手,还乐得手舞足蹈。 寻安娃子有了高大上的启蒙老师,还是免了束脩的,寻常姑娘高兴,大手一挥,准备做一桌好菜庆祝。 百里玲珑看寻常做什么都想参与一番,新奇地跟着进了炤间。 于是绿湖和绿敏二人也跟着打了下手,新上任的启蒙老师派上了用场,在小客厅里带起了孩子。 可不就是带孩子? 两岁的娃,也就寻常心大,忘了幼儿园老师都干些啥,真将人扔给了百里清雅。 多了两个手脚利索的帮忙,寻常一桌子菜很快上桌。 麻婆豆腐,蒜香排骨,红烧五花肉,花生猪脚煲,宫保鸡丁,醋溜土豆丝,鱼香菠菜,西芹百合,油爆香菇,莲藕骨头汤…… 这回姑娘贴心,为免百里家几个下人放不开,多置了一张桌,绿湖绿敏并赶车的阿生一桌同食,她、寻安娃子与百里玲珑百里清雅在另一桌。 虽只是家常便饭,但寻常厨艺精湛,做出来的菜道道美味,引得众人食指大动,吃了个满嘴流油,盘盘见底。 吃完饭喝茶的功夫,寻常收到肚子吃得滚圆的百里玲珑迷妹膜拜脸:“寻常,好想把你打包回家,当我的厨娘哦!” 姑娘被夸得心里小人尾巴翘上天,哼哼两声回应,不要太嘚瑟。 这小模样讨喜。 百里玲珑眼一亮,眼角瞄向自家大伯那,果见着百里清雅双目灼灼望过去,心里不由便是一阵窃笑。 午后,寻常领着几人参观蜂箱,正好遇着一群蜜蜂外出采蜜,百里玲珑提着裙子愣是跟在后头追了一路,怎么喊都喊不回来,绿湖绿敏忙在后头紧紧跟着。 百里清雅摇头:“这疯丫头!” 寻常便看他:“形容得极贴切。” 两人相视一笑。 待得夕阳快落山不得不回镇上去了,玩得成了泥猴儿的百里玲珑才吓到了。 “完了完了,寻常,回去若是被祖母与母亲瞧见我这模样,便是有大伯在,怕是也得挨上一顿罚,回头铁定不让我来你这玩了!” 敢情你丫还没完够? 寻常不得不怀疑这妞平日里是不是被她娘拘束太过,才会一得了机会便嗨翻天。 便是姑娘她皮,也没皮得这么厉害! 瞧瞧,把清雅大伯气得,额头上井字都出来了! “小姐莫急,来的时候奴婢便备了身一模一样的衣裳。”深谙百里玲珑性子的绿敏笑着扶了她往寻常家的浴间走,“屋里寻姑娘早备了热水,咱先擦洗一番再回。” 百里玲珑水汪汪的眼看看绿敏又回头瞅瞅寻常:“呜……好幸福!” 百里清雅打击她:“可别磨蹭太久,回去赶不上饭点亦少不了一顿罚。” 百里玲珑瞪大眼,吓得扯着绿敏直往屋里蹿,把寻常和百里清雅都逗乐了。 夕阳落山之际,百里玲珑终于收拾妥当,又是来时漂漂亮亮的小淑女一枚。 走的时候还拉着寻常撒娇:“寻常,过几日我还来找你玩~” “成。” 寻常原还想说要来的时候先差人说一声,随后想到这路程远的,一来一回半日便去了,她得了消息黄花菜都凉了,算了,随这妞搞突袭吧。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百里玲珑才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百里清雅临窗对着寻常一笑算作道别,却差点把姑娘晃晕过去。 美人一笑,实在太刺激了! 寻常偷摸着抹了下鼻头,还好,没流鼻血。 却不晓得自个的囧样被百里清雅尽收眼底,眉眼间的笑意更是止都止不住。 送了一人一罐荷花蜜,还给准备成亲的绿湖和李生包了份子钱,寻常抱着寻安娃子,目送一行人远去。 寻家是宾主尽欢了,李铁根家却是愁云惨淡。 一道雷,劈得一大家子里子面子全不剩。 更惨的是,光大房二房夫妻四人的医药费,就把徐承涛给的五十两银子花得一文不剩,还把李铁根夫妻俩老底都掏光了。 本来医药费是花不了这么多的,可奈何这四人是国师惩罚的,没几个大夫肯治。 没法,李铁根不得不出比平常多一倍的诊费请人,总不能真的瞧着老李家两儿子就这么毁了不管不是? 黄氏躺着没法动,眼睁睁瞅着自个藏得严实的银子被拿出来公用,再想到那到嘴的一百两生生飞了,气得晕过去醒过来好几回。 钱不多了,家里存粮也没剩多少,大李氏不得不将平日里三餐的饭食分成六餐来吃。 她和李铁根夫妻俩挨饿还能忍忍,底下几个小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最受不得饿。 于是正喂寻安吃着晚饭的寻常不小心一抬眼,就瞥见了门口一颗小脑袋从一侧伸出,巴巴望过来。 是李荣华的闺女李茵茵! 往远了望去,院门那还有李乾李文德几个小的,一副想进来又害怕的模样,在那躲躲闪闪的不敢进。 寻常蹙眉,想了下就了然了。 李家这会怕是不好过,光那两房躺着下不了床就够李铁根和大李氏受的了,这几个小娃子怕是没吃饱饿狠了,才找过来的。 好歹都是小娃娃,大人的事到底跟小孩子无关,李文德三小只最近也没来招惹她。 寻常心一软,抬手把几小只招进来。 没一会她进了炤间,端了一大盆香菇鸡肉炒饭出来,还有一锅甜汤。 见几只虽饿狠了也没上手抢,寻常心下满意,拍了下手道:“都吃吧!” 李茵茵看着一脸柔和的寻常,眼睛红了,轻声道:“谢谢姐姐。” 她一开口,其他几只对视一眼,也跟着异口同声道:“谢谢姐姐!” 寻常愣了下,笑了。 这几小只虽然没被教好,可到底是孩子啊。 孩子敏感,谁对他们好心里自然有杆秤。 也没将自个爹娘做了坏事被雷劈之事怨到她头上来。 第五十八章 放下那头野猪! 尤其曾经还拿石子扔过寻常,骂寻常的大房三只,这会吃着可口饭菜的同时,一张张小脸红得像苹果,害得寻常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手痒捏了上去。 抱着一下见着好几个小的有些兴奋的寻安娃子,寻常对狼吞虎咽的几人道:“门口有五只野鸡,一袋米,一袋面,待会一块提回去给外公外婆。” 小的都饿成这样了,老的更不用说。 寻常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也不能不管,哪怕真送了去多半会进了大房二房四张嘴里。 送走高高兴兴的几小只,寻常又给曲峥嵘治了遍伤。 离开的时候顺带抢走毛毛当抱枕,和寻安小娃子一人一个狼头,一个狼肚子将位置占好,呼呼大睡。 耳朵被抓着,肚子上的毛被扯着,虽然不疼,可毛毛还是好想哭。 嘤嘤,主人竟然眼睁睁看着它被恶女人和恶小孩糟蹋,不救它! —— 天清气爽,又是一个大好日子。 曲峥嵘的伤日渐好转,如今已然无需毛毛守着了,寻常这日上山,便拉了毛毛一块。 到底是头狼,还是喜欢山野多些,一入山里,毛毛就撇下寻常姐弟俩撒丫子在前头飞蹿。 寻常也不怕狼跑丢,任由毛毛整个山头乱跑撒欢。 忘了说了,毛毛的残腿,在姑娘施展的治愈术之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会在山上撒丫子狂奔绝对不是问题。 只是乐极生悲不但适合人,同样适合狼。 因为毛毛跑欢脱了,寻常追着狼走得较之往日深了远了些。 发觉跑得有些远,寻常正想喊毛毛回来,就听到前头不远处传出一声惨烈狼嚎声,抬头一看,好家伙,毛毛正从前头一方草钻出来,没命似地往她这边飞奔过来。 寻常蹙眉,耳朵一动,就听见一道凛冽的破空声朝这边飞射而来,目标,前方毛毛! 姑娘怒目,好哇,竟然把我家狗当猎物射!(毛毛:是狼。) 姑娘飞身而起,魂力运于掌心,伸手便朝那支飞射而来的利箭抓去! 好险在箭即将碰上毛毛那只才治好不久的残腿之前将箭截住! 姑娘旋身站稳,气得一把将箭折了。 就差一点,她费劲心力治好的狗腿就要受到二次伤害!(毛毛:是狼腿。) 片刻功夫,姑娘听到动静,一抬头,手里提着弓的罪魁祸首现身了。 竟是见过的人! 百里清雅那两个朋友! 又是贵公子!难怪不拿狗命当命!(毛毛:我已经懒得说了) 寻常恶狠狠瞪着突然出现,打头走来的晟明渊:“公子箭法高超,眼神却不怎么好,竟朝有主的狗射!” 晟明渊未开口,光晔朝前一步嘻嘻笑道:“寻姑娘,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这分明是狼,方才还嚎了,不是狗!” 寻常转为瞪他:“我说是狗就是狗!”说着她朝乖乖蹲她旁边的毛毛道:“毛毛,叫声他听听,你是狼还是狗!” 毛毛:呜~悲催的狼生。 然而头顶视线压迫感太强,毛毛不得不屈从恶势力,张嘴:“汪~” 对面光晔傻眼,朝他家爷看去。 方才分明是狼嚎声!难道他耳朵出问题了? 而且这模样,分明是雪狼国的雪狼!不过若真是雪狼,还真不能射…… 晟明渊没理光晔,他看了眼毛毛,又看向寻常,手背到身后,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愉悦的光。 寻常昂头挺胸,斜睨两人:“是狗吧?你们差点射了我家狗,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折了你的箭,这会我家活生生的狗都成狗尸了!” 光晔见寻常得理不饶人,一时没话反驳,只得挠脖子,讪讪道:“那个,寻姑娘,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您的狗,还以为是头狼呢,也没见着它啥样,只听了动静便射了,真是对不住啊。” 寻常高冷地哼了声,没给光晔好脸色,还隐晦地拿鄙夷的余光看了晟明渊一眼。 别以为我没瞧见你手里提着的弓,分明自己犯的事还要属下道歉,没担当的男人! 至于为何隐晦…… 人眼睛太大了,姑娘有些怂,不敢惹他。 姑娘还不知在晟明渊洞察世事的眼里,自个小动作再多也是无所遁形,人早把她的无理取闹瞧分明了。 不愉快的相遇之后,寻常与晟明渊光晔二人分道扬镳,继续她的狩猎,却不晓得,身后晟明渊瞧一眼她离去的方向,领着光晔,绕着道也往那边去。 光晔还在心下暗暗嘀咕: 就说好端端的爷怎么的突然想起来打猎了,打猎还不是在就近的山头打,偏要翻好几座山头到这边来,敢情是许多时日未见这姑娘到镇上来,想人家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寻常近来不缺钱了,打猎便也没再借用法术,而是将自己前世便极喜欢的箭术练了回来,近几回打猎也都是凭着一手厉害的箭术。 早早寻了个隐秘的草丛窝点,朝寻安娃子和毛毛做了个嘘的动作,寻常凝神静听四周的动静。 没一会,不远处就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有哼哧哼哧的呼吸声。 是头野猪!寻常眼一亮,弯弓搭箭瞄准那处。 没想那野猪似成精了般,她的箭还没射出去呢,就忽然慌不择路掉头就跑。 寻常傻眼,捶胸顿足。 眼见着野猪就要跑出自己的视线,姑娘哪肯放过,背着兴奋喊着要追的寻安娃子就追了出去,毛毛紧随在后。 很快,寻常就追着猪翻过了一个山头。 “这猪也太能跑了吧!”没用法术,寻常一通跑累得气喘吁吁,最后扶着膝盖停下来。 见着前边的野猪又钻进了一片高高的草丛里,寻常好气。 实在没力气再追下去,她想都没想就往箭上使了寻踪术,消耗现有魂力百分之三,将箭矢射了出去。 片刻后便听到那野猪在草丛那头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一下没了声息,寻常咧嘴一笑。 哪想笑脸还没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草丛后响起—— “爷,还是您的箭法厉害,一射一个准。” 耳朵一动,果然捕捉到两个脚步声传来。 姑娘那个气,好啊,刚差点射了毛毛不算,这会本姑娘追了老半天好不容易逮着的猪,你俩也来抢! 是可忍孰不可忍! 姑娘愤起一声大喊,惊起林间一片扑棱声:“放下那头野猪!那也是我的!” 边喊着姑娘边两步蹿上前,拨开草丛扑了出去。 正要上前捡野猪的光晔被寻常的一大嗓子吼得吓了跳,一抬头,就见草丛被拨开,才分别不久的寻常从里头走出来。 光晔手一抖,刚拾起的一只野猪腿又扔了回去。 第五十九章 人馋的不是吃的,是姑娘! “寻姑娘……”没发觉身后自家爷微勾嘴角,光晔见着寻常,真不知该为自家爷笑还是该为自个哭。 这缘分还真是…… “我追了这头猪一路,明明是我射中的,你们两个大男人竟然半路跑出来想抢,还要不要脸了!”寻常气成茶壶状,眼睛瞪得溜圆。 却不知自个这模样看在某人眼里多么迷人,人连眼睛都舒服得眯起来了。 光晔被寻常骂得低头朝野猪身上看去,咦,竟有两支箭矢! 这下扯不清了。 光晔头皮发麻:“寻姑娘,这头猪上有两支箭矢……” 寻常也低头瞧去,果真有两支! 这下姑娘不高兴了。 她追了一路的猪,到头来还得跟人分一半?没门! 眼珠子转了圈,寻常将背篓里的小娃子抱到身前,指着地上的野猪道:“宝儿,告诉他们,这头野猪是谁的?” “我阿姐打的!”说话渐渐利索的寻安非常给力地大声嚷嚷,末了不忘拍着小胸脯加一句:“宝儿的!” 寻常笑眯了眼,对着小娃子的嫩脸狠狠吧唧一口,然后扬首睥睨对面两人。 姑娘忘了自个身高,不晓得这睥睨人的小模样瞧着有多好笑。 这姑娘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简直不要太溜! 光晔瞪眼,可想到之前差点射了那只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又觉理亏,轻咳一声,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家主子竟然先出声了:“嗯,是你的。” 仔细听,这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丝笑意? 光晔差点想不顾形象掏耳朵。 而寻常姑娘…… 唔……好好听,这性感的声音!耳朵都要怀孕了! 寻常浑身骨头一酥,差点栽在一管声音里。 不过……他似乎说是我的? 寻常眼一亮,又确认道:“你是说……这猪归我了?” 姑娘话里用了个“归我”,分明自己也晓得这猪不是独属于她的,耍无赖露了馅,却还不自知。 晟明渊点头,发出性感的一声“嗯”,一双眼落在寻常脸上,灼灼惑人。 光顾着高兴猪成功被自己独吞的寻常却未发觉。 姑娘心下还把对这人的观感往上提了些:看来这人虽然眼睛长太大了瞧着吓人,但人其实还行,也挺讲道理,挺好说话的嘛。 得了头野猪,姑娘决定中饭便在山上野炊,来个烤猪蹄。 寻了处溪流潺潺的空旷草地,生火,将刮喜干净去掉猪毛的蹄子肉片成一片片,小娃子吃的片得尤为薄,然后用削好的木签子串成串,涂上带来的盐、蜂蜜等调味,架在火上烤。 没一会,香飘十里。 只是,小娃子留着口水巴巴望着也就算了,这多出来的两只坐着不走,还眼瞅着她的烤肉虎视眈眈是要闹哪样? 寻常警惕地看向晟明渊和光晔。 “寻姑娘,我和爷只带了干粮,你看这头野猪好歹爷也射了一箭,是不是分点……”光晔笑着拿手指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姑娘不给脸:“我记得方才咱们已经谈妥了这头猪的归属权。” 光晔一噎。 可这香味……他真的快馋死了啊。 他和爷烤肉都是盐一抹就完事的,除了在帝都有厨子做饭,出门在外哪吃过这么香的,就不信爷不馋! 他吞着口水侧头看他家主子,这一看,他下巴掉了。 他家爷眼珠子都快黏人姑娘脸上了!人馋的不是吃的,是姑娘! 得,想吃指望不上主子。 小姑娘脸皮薄,我死死盯着你看,就不信你这么没同情心,真能厚着脸皮吃独食! “咕噜噜……” 对面寻常姑娘和小娃子你一口我一口,吃得两腮鼓鼓,连那只不知是狼还是狗的都吃得满嘴流油,可光晔眼巴巴瞅着,自个肚子咕噜噜直叫唤,却愣是没人理。 好吧,睁眼说瞎话的姑娘,脸皮又能薄到哪去?是他想多了。 呜呜……好想吃! 寻常津津有味地吃着,不忘拿眼瞅瞅对面两人,见着光晔眼露饿狼般的光,一副想上手抢的模样,良心突然有点不安,还有点虚。 眼珠子转一圈,寻常一脸好心道:“你们想吃也不是不行,不过这猪是我的,肉是我烤的,你们想吃的话,姑娘大发慈悲,一两银子一串,怎么样?” “好啊好啊!”光晔两眼放光,一边猛点头一边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寻常,都不带数的,“这头猪我买了,银票全给你!” 本以为贵得这么离谱这人多少会犹豫一下,哪想人钱多,压根没把钱当回事。 至少一百两一张面值的银票!瞧瞧,人一出手就是一打! 姑娘穷了好一阵子,便是这会也没多富裕。 简单的说,姑娘有些仇富。 这一看人一伸手就掏出一打银票来,姑娘简直嫉妒得两眼要冒绿光,一把将银票抢过来就揣兜里,一点没见有啥不好意思。 啧,这脸皮厚的。 不过没一会,姑娘的仇富心理就换成了一脸同情—— “爷,要不要这样,好歹给我吃一串啊!” 光晔傻眼地看着寻常每每递过来一根烤好的肉串,即使他手快抢到了,都会被他家爷一个眼神杀,然后不客气抢走,简直欲哭无泪。 起初他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家爷啥时候这么小气巴拉了? 等一头猪一半进了他家爷的胃后,他蔫蔫地看着寻常烤肉,突然就灵光一闪。 不会是这样吧?! 而事实是,当他试着跟寻常要来调料,自己弄一串烤肉,真的成功吃进嘴里后,简直泪流满面有木有! 呜呜……他家爷竟然因为这肉是寻姑娘烤的,就不给他吃! 啧啧,当这人的属下真惨,饭都是吃剩了才给吃! 姑娘一点没get到晟明渊不给光晔吃的原因,还脑补起贵公子生活的各种憋屈,深深同情,也不仇富了。 吃饱喝足,还赚了个盆满钵满,寻常左牵狼右背娃就要下山去,身后却跟来两尾巴,美其名曰跟着她路熟好走,下山快。 哪想几人走没两步,山中风云突变,眼看暴雨就要来袭。 有外人在,还不是好忽悠的主,寻常不敢跑太快,可照这速度走下去,半路就得淋成落汤鸡。 第六十章 躲雨 暗骂一声,寻常只好领着人翻个山头回了常去那座山,到她夜宿过的那个山洞躲雨去。 只是离着山洞还有些距离,倾盆大雨就兜头浇了下来。 寻常忙着给寻安娃子从头到脚包起来只露一张小脸蛋,再一手抱起小娃子,一手把背篓提着撑起挡在小娃子头顶挡雨。 待得惊觉之时,自己与寻安不知何时已被人披了袍子揽在怀中,飞身而起。 头正正贴在晟明渊胸口,耳边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鼻端是浓郁的男性气息。 寻常心跳飞快,一时恍神,连这被男人抱着的动作在这古代多么唐突越矩,多么暧昧都未有所觉。 “山洞方向。”头顶响起好听的声音,有温热的气息拂过,似顶上那人的下巴微低,不觉贴上了她的发顶。 这时候能不被雨淋自是最好,寻常回了神,也没法矫情得把人推开,只是禁不住红了脸,声音都有些发颤:“有一丛竹子那处……” 姑娘忘了毛毛认路,头顶又被袍子挡住,眼前一抹黑,也不晓得外头晟明渊是跟在打头跑的毛毛后头在疾驰,分明是晓得毛毛识路的…… 便是跑得及时,待晟明渊抱着寻常到了山洞中时,还是湿了衣衫,身后光晔没比两人好多少。 到了地儿,寻常还被被晟明渊抱着,久久没放开。 若不是姑娘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来,光晔觉得,这两人怕能抱个地老天荒。 寻常红着脸将人推开。 好一会,又觉得自个方才动作太过急切,未免有过河拆桥之嫌,便讷讷吐出两个比蚊子声还小的字眼:“谢谢……” 山洞里上有不少寻常上回用剩下的干柴,光晔很快生了一堆火。 晟明渊看着寻常,双目在火光的映衬下,也似燃烧起来。 寻常不敢看他眼睛,几乎同手同脚地被他拉到火堆旁,按着坐下烤火。 光晔将自家爷解下来湿透的外袍架在火边烘,心下叹一句:真是爷大不中留啊。 随后,他的眼就在寻常和他家爷脸上扫来扫去,一脸的正经,眼底却暗藏八卦。 寻常将寻安娃子里里外外查看了遍。 还好,有背篓和外袍挡着,小娃子没被雨淋到,干干爽爽的。 眼一瞥,见着毛毛趴角落里,也是一身干爽。 毛毛认得路,老早跑进了洞来,毛发没湿多少,又滑溜得很,一抖毛,又是一身干爽。 寻常看得一脸嫉妒。 便是夏日,下雨的天还刮着风,又湿了一身,难免有些湿冷难受。 寻常抖了两下身上的湿衣,瞅着晟明渊两人没往她这边看,小手背到身后偷偷掐了个决,控干了穿在里头衣裳上的水。 外边一层也只留了点水分,瞧着湿,实则湿不进里头去。 姑娘当晟明渊和光晔是普通人,偷偷掐诀没遮没拦,带动了周围灵气的波动,却不知晟明渊自习了云家煅体之法后,便对灵气波动十分敏感。 煅体修士虽无法如炼魂修士般沟通天地灵气施法,但可将灵气修炼成灵力储存于人体丹田内,用灵力煅体强身,并能攻击他人,堪比内力的升级版。 威力自然不如炼魂修士,但极少数煅体修士走了狗屎运,修炼出的灵力拥有了属性,比如五行属性,雷属性,风属性等。 若为雷属性,便可作出如同雷劈的攻击,这也是为何一听李家两房被雷劈,晟明渊和云修远便怀疑上了卫氏余孽之故。 只因煅体之法,这个世界除了他们师徒二人,怕就只有卫氏余孽会了。 晟明渊看着寻常在火光下红扑扑的脸,目光渐渐幽深。 被人赤裸裸盯着看,还是个男人,还是个眼睛老大的男人,寻常只觉头皮发麻,心下发怂。 又想到方才两人抱在一起的亲密,心一跳,忙故作镇定帮光晔拨弄火堆,使火燃得更旺些。 “阿姐……”这时候吃饱了睡着的寻安娃子醒了,叫了寻常一声,很凑巧地打破了山洞里有些怪异的氛围,让寻常松了口气。 “宝儿醒了?”她将背篓的小娃子抱出来。 颠了两下小家伙,貌似重了不少。 又瞅了眼背篓,姑娘不由寻思,这背篓有些显小了,小娃子日渐长大,也不能一直这么背着,或许该锻炼小娃子自个走路了,走累了她再抱…… 由于外边一件还是湿衣,这会儿湿衣紧贴着,把寻常渐渐褪去青涩的身体勾勒得凹凸有致,诱人得紧。 晟明渊幽深的眼神变了味,身形一动,就挡在了光晔身前。 目光反复流连于寻常腰肢间,回味着方才雨中抱着时那不盈一握的纤细,柔软滑腻的触感,某人不觉摩挲了下指腹。 心思放在了小娃子身上的寻常,还不知自个的腰被个登徒子惦记上了。 眼瞅着雨势渐小,最后停下,没一会日头又高高挂上了,寻常便起身领着晟明渊和光晔下山。 雨天路滑,下一个陡坡的时候,寻常身形不稳,脚下一滑,眼瞅着要摔下去,突然一双大手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提了起来。 待站稳身形,身上背着寻安的背篓也被晟明渊抢了去,寻常正欲开口,那人已经先走一步开道,还回身将手伸上来递给她。 鬼使神差的,寻常把手放了上去…… 一路被人牵扶着下山,寻常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待到山脚下,有路人经过之时,晟明渊先一步放开了她的手,寻常才回过神来,一时尴尬不已,鸵鸟似地低下头绞手指。 “那个……谢了……”又是蚊子声。 “晟明渊。” “啊?”寻常抬眼,不解看他。 “我的名字。”晟明渊意味深长地看她,“至于哪几个字,你知道的,常儿。” 一声“常儿”,宛若情人间的呢喃,缠绵悱恻,又似晴天一道霹雳,吓断人肠。 脑海里就只剩这两个字,寻常愣愣接过寻安娃子背好,愣愣领着毛毛转身。 走出老远,身后灼热的视线仍然紧紧黏着她。 垂着眼压下紊乱的心跳,姑娘被鬼追似的,飞速逃离回家。 第六十一章 我要走了 没回头的姑娘不晓得身后某人跟了她一路,到了竹林处隐了身形,认了她家的门,又站了会,才领着光晔转身离去。 甫一进屋关上门,寻常脑海里便灵光一闪,惊呼出声:“晟明渊!晟明渊!” 那个晟明渊! 不是吧…… 大晟的当权者,摄政王晟明渊! 完了完了! 想到《摄政王二三事》里对这人的描述,又再想起小娃儿朝那书噗噗吐口水,她还将那书一扔被当场抓包…… 再想到山上她骂了人家,还昧着良心收了人一打银票…… 寻常暗暗吞了吞口水,在人地盘上讨生活,本该夹着尾巴做人,可这才见了两回,姑娘她就把人给得罪死了! 咋整?咋整! 抓狂地扯着头发,寻常在小客厅里背着小娃子兜着圈子一通暴走。 “这是怎么了?”曲峥嵘这时候跟着毛毛走出来,倚在拐角处,好笑地看着寻常。 见到曲峥嵘,寻常像见了救星:“啊!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想想怎么办!” 将寻安娃子放下,寻常跑过去就扯了曲峥嵘到桌边坐下,将自己得罪了晟明渊的事从头到尾说了遍,当然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就省略了。 曲峥嵘听完了,笑道:“大晟摄政王,我虽了解不多,但凭他所作所为,绝非心胸狭隘之人,且依寻常姑娘之言,他怕是并未将姑娘忧心之事放在心上。” 寻常恍然,是哦!下山的时候他还牵着我走来着! 心下一松,不由便抬手一拍脑门,这脑子! 不过—— 他还那样叫我…… 想到临别时那声“常儿”,姑娘脸一红,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可蓦地,眼前闪过一双老大的眼,姑娘吓得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这人一双眼长这么吓人,她竟然还发花痴! 姑娘心里小人一阵捶胸顿足,回神深呼吸,恢复正常,冲曲峥嵘一拍肩膀说了声“谢啦!”,就跑自个屋里藏银票去了。 既然人没当一回事,她这银票自然收得不烫手。 姑娘在屋里数着整整二十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嘿嘿笑得见牙不见眼。 外头曲峥嵘听着屋里欢快的笑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怔怔看着前方出神。 脚边毛毛蹭着他的腿,曲峥嵘低头,揉了两下狼头,似对毛毛说,又似喃喃自语:“方才,她脸红了……” 寻常藏好银子出来,曲峥嵘已经回了寻伯桥屋里。 瞧着天色渐暗,姑娘进了炤间,没一会出来,跟曲峥嵘说了声,抱了寻安娃子便往李三婶子家走去。 家里没蒜头了,她到李三婶子家借点。 路过李福家门口,却见着一群妇人聚在李福家院子里头,叽叽喳喳的极是热闹。 远远的,还瞧见陈氏穿了一身绸缎做的新衣裳,头顶五六根金钗,被围在里头,分明不伦不类的模样,却自以为高人一等,鼻孔朝天。 寻常好奇支起耳朵。 就听一妇人道:“李福家的,你这回可是享了闺女的福了!林家真大方啊,纳个妾都快赶上城里人娶妻的聘礼了!” 另一位也接口:“可不是!这肚子里揣了宝的就是不一样啊,金贵着呢!” “只是听说那徐家大小姐性子是个不好相与的,这还未成婚,小荷便先入了门,怕到时候会给小荷穿小鞋呢!”有妇人状似替李小荷忧心,压着声说道。 陈氏冷哼一声,一脸得意:“怕啥,徐英那小蹄子一张脸本就长得没法看,哪有我家小荷天生丽质惹人怜,便是入了门,不得夫君欢心,又能奈我儿如何?” 寻常小嘴张成O型。 做妾!未婚先孕!对象还是徐英的未婚夫,原主前未婚夫,林家小儿子林轩! 这陈氏竟还一脸得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啧啧,徐英和李小荷,一个恶在外没遮没掩,一个恶在内惯会哭啼装可怜,这俩凑一堆,位置还放得极好,丑陋凶悍高门不受宠的正妻,美貌小白花没靠山肚里却揣了宝的爱妾,不得日日撕逼? 姑娘光是想,都为林轩日后夹心饼干的日子渗得慌,一抖身子,忙快走几步进了李三婶子家,没一会出来提了把蒜头,又打陈氏家门前过。 要说寻常一个大活人打门前走过来走过去,陈氏没瞧见自是不能的。 但陈氏实在被李家两房挨的那道雷给吓着了,虽见着寻常牙痒痒,却也只敢放高了声炫耀林家给她女儿的纳妾礼,连多走近寻常两步都没那胆。 话说距雷劈事件已过了大半月,李富贵和李荣华两房也在床上躺了大半月方才下得了地。 两房自此每见着寻常,莫不是隔得老远便绕道走,这陈氏一家子亦是如此。 拿了蒜头抱着娃儿匆匆回到家,寻常便将李小荷一事抛到脑后,进炤间做她的晚饭去了。 日子在平淡如水中度过。 寻常的小日子没了李家两房和陈氏一家这类极品在跟前蹦跶,过得越来越舒心,兜里的银子也越攒越多。 便是不动用二十五张银票,盖个新房子的钱也有了,还能再买辆马车,手头还有闲余。 钱多了,姑娘挣银子便也没了往日里的勤奋。 时不时招待下上门买蜂蜜的客人,喂喂鸡鸭驴子,给菜地除除草,隔个几日上山打回猎,隔个几日招待下跑她家跑上瘾了的百里玲珑和百里清雅,隔个几日给曲峥嵘治下伤。 收获第一窝鸡蛋的清晨,寻常兴奋地兜着蛋跑进屋去跟曲峥嵘炫耀:“曲峥嵘,你快看,我养的鸡下了一窝蛋,有十四个呢!” 然而一进屋,寻常却被窗边曲峥嵘抬起的胳膊上站着的一只黑鹰吸引了注意力。 那只黑鹰瞅了她一眼,就张开翅膀飞起,从窗户那飞出,飞高,飞远。 寻常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看着曲峥嵘,果然,他眼底布满焦急担忧,只是转身看着她时,又成了不舍:“寻常,我要走了。” “啊……这么快啊。”寻常整个人一蔫,兴奋的小脸黯下去。 一起生活久了,她都要以为曲峥嵘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哥哥。 原来还是要分开的。 “那……以后你还会回来么?”毛毛是雪狼国的雪狼,曲峥嵘自然不会是大晟人,再见,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第六十二章 好巧哇,能搭个便车吗? “怕是不会了。” 曲峥嵘的话让寻常瞪眼,不满看他:“你还欠我诊金呢,还说什么拿出那块布你就会收到消息,难道你收到消息,不是自己出面来见我吗!” 我也想自己来见你,只是……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若拿了那块布出来,自会有人将诊金奉上。” “谁稀罕你那点诊金!”寻常怒了,转身就走。 不想没走几步,就被抱住。 “寻常,我兄长出事了,我得回去救他。我家管得严,回去了,就没法再出来了。” “寻常,我知道这般不妥,但不要推开我,我就抱一会,一会就好。” “寻常,毛毛留在你这儿,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放心,我和它说好了,它也同意了。” “寻常,我舍不得你。” …… 最后,寻常虽然见他赶着投胎似的急着走一脸不高兴,到底还是打包了许多他爱吃的猪肉脯,又将早饭蒸的两笼肉包子全装了给他带着路上吃。 末了,还往他包袱里塞了五十两银子,目送他走远。 寻常这会瞧着曲峥嵘的背影满肚子气,人又回头望了她一眼,她还恼得砰一声把门关了。 却不晓得,真如她想的那般,曲峥嵘是赶着去投胎。 关门前的这一眼,是永别。 曲峥嵘走了,寻常很久都没回过神来,老惦记着往寻伯桥那屋跑,待进了里头见着空空如也的床铺才想起来人早走了,一阵失落郁闷。 寻常这儿送走了曲峥嵘,百里家那边空了个把月的客院却迎回了晟明渊和光晔。 两人上次别了寻常便回了趟帝都,毕竟是当权者,干的都是些皇帝的事儿,老不上班把事丢给下属也不行。 只是好不容易活了三十来年,开了窍瞧上了个小姑娘,日日惦记着,挨了个把月到底待不住,便又将事儿丢给丞相百里绥远,自个出来逍遥快活。 这会已是临近中秋,祥云镇上每逢圩日赶集的惯例被打破,镇上一时热闹非凡。 光晔架马,晟明渊坐车,马车打街上过,晟明渊早早放下手头的书撩了车帘,从窗户那往外瞅。 视线在行人和周遭的铺子中扫过,似在瞧热闹,可光晔一心二用,回头瞥了他家爷一眼,却揭穿了某人的心思:“爷啊,这天还早着呢,寻姑娘家离镇上远,便是一大早出发,这会最多走半道上,何况人还不定今儿来不来呢!” 晟明渊睨他一眼:“皮痒了?” 不等光晔回答,已经放下车帘重新坐好。 分明惦记着还不让说。 光晔撇嘴,架着车径自入了百里府。 守门的护卫认得他们的马车,恭敬行礼放行。 进了客院厢房梳洗一番,用了早饭,晟明渊便领着光晔去了百里清雅的院子。 却被伺候百里清雅的侍从告知,人刚和百里玲珑出门不久,便是他进府那会,人前脚走,他后脚来。 撇了黏人的百里清风,只和百里玲珑出门? 按这些时日他埋在百里府和湖边村的眼线传来的消息,用脚想,都晓得人去了哪。 晟明渊唇微抿,周身的气息冷了三分。 爷这分明是被人钻空子挖了墙脚怒了,光晔腹诽。 “走,骑马。” “得令。”不消说也晓得他家爷骑马赶着去哪。 今儿是个好天,晟明渊的马车进百里府那会,寻常抱着寻安娃子来了镇上采买,好巧不巧,也是前脚来,后脚百里家的马车便出了镇,两边错开。 个把月没来镇上了,难得来一回,就见着街道两侧多了许多卖月饼灯笼和烟花爆竹的摊位,热闹得很。 寻常和寻安姐弟俩一人一串肉丸子边吃边逛,买了些烟花鞭炮过节用,月饼姑娘打算自己做,只瞧了个鲜。 逛到许娘子家的铺子前,想起上回定做了四身新衣,还因徐英的找茬没买着寻安娃子做鞋子的面料,便走了进去。 晟明渊和光晔牵着马打百里府出来不久,街道上不宜骑行,这会也正走到许娘子的铺子附近。 想起上回在这遇着寻常忽悠戏耍徐家女儿一事,晟明渊不由便看进了那个铺子。 这一看,他脚步便顿住了,光晔也跟着望去:“咦,真是巧了,那不是寻姑娘姐弟俩么!” 晟明渊嘴角微微上扬:“马牵回去。” 光晔耸肩,拉过晟明渊手里的缰绳,调转马头。 走没几步,他突然停下,朝不远处一相识的客栈掌柜招手,给了人一锭银子,将马给了人牵回百里府,自个又颠颠回到晟明渊身边跟着。 晟明渊没理他,背着手站在路边,隔了条街远远瞧着寻常在铺子里试衣,挑布,竟不觉乏味,还看得入了迷。 寻常还不晓得有痴汉正眼都不眨地盯着她看。 对定做的四件新衣很满意,又给寻安娃子挑了上回相中的虎纹鞋面料,一并付了钱,姑娘便在许娘子的欢送下走出铺子。 想着去集市,抱着小娃儿出了门便左转,没瞧见站在出门右侧方街对面的晟明渊和光晔。 晟明渊静静看着寻常走远,抬步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一脚踏进集市入口,寻常就眼尖瞄到了一家鱼摊上装了两大桶河虾河蟹。 眼一亮,脚下步子都轻快起来,寻常抱着寻安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流着口水一口气就买了一大桶。 河虾河蟹平日里少有卖,难得运气好碰上买了,还个个又大又肥。 想着油焖大虾清蒸河蟹,姑娘肚里馋虫上来,就想立刻回家做好吃的去。 又瞧了眼天色昏暗似要变天,索性提了桶抱了娃便往停驴车那赶。 幸好走得快,寻常赶着驴车走出石头界碑没一会,豆大的雨点便下来了。 正拿出雨披披上,就见两道身影匆匆跑到路旁树下躲雨。 那树叶子挺密,在下边待一会没啥,可瞧这雨势,分明一时半会停不了,待久了准淋个透心凉。 寻常本是无意一瞥,然而待看清两人后,却没法装视而不见了:“那个,你俩要不要上来避避雨……” 状似才见到寻常,光晔一脸惊喜:“寻姑娘!好巧哇,能搭个便车吗?” 第六十三章 我正嫌车厢小有些挤呢 片刻后,打着找百里清雅有急事,百里清雅去了寻家正好顺道的旗号,晟明渊和光晔登上了寻常的驴车。 寻常抱着啃糕糕的寻安与晟明渊在车厢内两侧相对而坐,光晔披着寻常的雨披斗笠在外边驾车。 车厢里没人说话,只闻小娃儿吧唧嘴的声音。 寻常想起自个之前得罪这人的事,一时如坐针毡。 好一会,姑娘没忍住,朝晟明渊结结巴巴道:“那个……那啥,王爷,之前我不晓得您老的身份,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大人不记小人过……” 姑娘不晓得,普通老百姓再是无知,也晓得见了皇族需三跪九叩,自称草民,如她这般的,她自以为的客气,实则是大逆不道。 晟明渊看着她,眸光幽深,脸上却恍若未觉,很是温和地点头:“哦,常儿有做什么得罪我的事么?” “啊?”寻常眨眼,再眨眼,蓦地反应过来,笑得一脸夸张,“啊哈哈,我说笑的,没有,绝对没有!” 敢情我小人之心想多了!人是真大人,心胸宽广,压根没当回事! 一时寻常看晟明渊的眼神像在看巨人,仰视之。 至于那声“常儿”,一回生二回熟,姑娘也不在意了。 紧张的心一松,姑娘眉目便舒展开来,也不觉得车厢窄两人挨太近尴尬了,瞅瞅晟明渊挺好说话,还把身子微微探过去,对他悄声道:“那王爷,我问你个事呗。” 得寸就进尺,全然忘了前一刻对这人身份的顾忌,连敬称都省了。 “常儿想问何事?”晟明渊果然如寻常所愿,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 寻常一脸八卦:“就写你那书里头讲的真的假的?” “真的。”这一套书他看了,所述之事确属实,便没追究写书的长乐妄议他的罪责。 “真的啊!”寻常兴致来了,“那书你知道谁写的吧,这人有趣得紧,能让我见见吗?” 姑娘这会就是个迷妹心理,想见见偶像长啥样。 书里的真人已经出现在她面前,没啥神秘感了,可写书之人还不晓得是圆是方。 寻常说的话很正常,只是大环境不对。 在这古代,一女子夸一男子有趣,用脚趾想,都是污的。 姑娘不晓得写书的是个男人,可某人清楚啊,所以她话音一落,也想污了的某人便黑了脸。 暗搓搓想着回去该给长乐那小子穿多少双小鞋,晟明渊一脸遗憾道:“那人已仙逝多年。” 怕寻常还想来个祭拜,这人脸不红心不慌又胡诌了句:“当年战乱的时候就不在了,尸骨无存。” 远在帝都摄政王府的管家长乐还不晓得自个明明活得好好的却被仙逝了,还被他家主子狠狠记了一笔。 这会他正坐在桌案后翻着账册奋笔疾书,在心里怒骂他家主子不地道,每回都丢下府里一堆事给他处理,自个领着光晔那厮出门逍遥快活。 寻常听了晟明渊的话,一脸失望地啊了声:“那真是太可惜了。” 戏精渊好心安慰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常儿无需为此难过。” 并没有难过的寻常心下愈发羞愧,瞅瞅人家的心地,在想想自个之前的小人之心…… 正垂头自卑之际,驴车一个剧烈颠簸,寻常抱着寻安身子惯性一扑,惊得回神,怕压着小娃子,忙侧过身。 姑娘这一侧是本能反应没多想,只是扑倒的时候,成了她两手举着娃,半个身子摔进晟明渊怀里的姿势。 真真是……好尴尬! 原本车厢狭窄,两人相对而坐,呼吸相闻,小腿还老碰一起,寻常并没有什么感觉,可这一扑后,姑娘却老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双眼也开始到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对面那人。 正不知所措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堪比天籁的声音:“里头可是寻姑娘?” 刘钊! 晟明渊眼里的笑意淡去,危险地眯眼。 寻常的眼却亮了,冲着外头便应声道:“小昭公子!” 边说着,还边掀了油布帘子将脑袋钻出去。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凉风扑面,很是怡人。 光晔被寻常催着停车,只得硬扛着他家爷阴森森的视线将驴车停下来。 想到自家爷默默不言给人穿小鞋的本事,光晔想哭。 刘钊听到寻常的声音,又看到她把头伸出来,不由松了口气,从自家马车上下来。 方才他远远瞧见寻常的驴车,便命车夫加快了追上来,不想见着一男子在驾车,提了心深怕寻常出了什么事。 近了前,他打量光晔一番,发觉这人气宇轩昂,气势慑人,明显身份不一般,刚松的一口气又重新提起。 “寻姑娘,这位是……”他不动声色试探。 “哦,这是光晔,我一朋友。”虽然才见了几次,可也是一起淋过雨的交情,算是朋友吧?姑娘心里不确定地想着。 哪知光晔比她还自来熟:“我和我家爷与寻姑娘是共患难的交情,这会正要去寻家做客!” 不是去寻人吗?寻常默默嘀咕一句。 我家爷? 刘钊的眼电射向驴车里,又不动声色收回,笑道:“寻姑娘与男子同坐一车多有不便,我家马车还有位子,不如请贵客移驾钊的马车?” 不待晟明渊答话,寻常就像见了救星般:“好啊好啊,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我正嫌车厢小有些挤呢。” 想留下已然没了借口,晟明渊掀开车帘下车,迫人的气势没有丝毫遮掩地压向刘钊。 刘钊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心下惊骇,眼神却坚定地,毫不畏惧地对上晟明渊。 晟明渊收回身上气势,不再看他,打头不客气地上了马车。 没心没肺的寻常姑娘可不晓得这两男人之间的交锋,把人赶出了驴车,姑娘只觉空气流畅心情大好。 一只脚踩上车,想到什么,她又转向还没上车的刘钊,问他:“小昭公子这会是乡试结束了?成绩可出来了?考得怎么样?” “还行,中了第二名亚元。”刘钊笑着回答。 一旁站着的栗子一脸不高兴地插话:“寻姑娘,公子才学过人,该是头名才是!都是那个贪官黄良……” “栗子!多嘴!”刘钊蹙眉呵斥。 第六十四章 恃宠而骄 栗子一脸委屈地闭嘴,不高兴地把头往旁边撇过去。 正想恭喜刘钊的寻常听得一愣:“怎么回事?” 刘钊苦笑道:“黄良收了人好处,将钊的解元之位给了那人,若非钊家中也花了钱打点,亚元怕是都没分。” 寻常瞠目,怒声道:“又是那个姓黄的!害了我家叔不算,又来害你!” “岂止是寻小叔与钊,自打他就任长春城城主之位,主考三年一次的乡试,哪次没害人!” 寻常更气,恨不得立马一道雷劈了那狗官黄良! 之前她是觉得黄良离她太远,两人没交集,寻伯桥之事又过去多年,她到底不是原主,便没有丝毫为寻伯桥声张正义的心思。 可这会不同了,这人害了那么多人不算,还害到她朋友头上来了! 等等……这事不是该那谁管么? 自己手底下的官员,就这么放任他害人? 感受到马车撩起车帘的窗户里晟明渊看过来的视线,寻常眼里满是询问。 此刻的姑娘还不知自个这行为颇有种恃宠而骄的意味,堂堂大晟的摄政王如何管底下的人是她能问的? 可恃宠而骄,便得有宠可恃。 姑娘这种没大没小的行为就是被某人不知不觉给惯的。 这不,某人好脾气地回答了:“黄良与上头有勾结,之前不宜打草惊蛇动他。” 之前?那就是说这会可以动了? 寻常又是询问眼。 某人却心有灵犀般,接着道:“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寻小叔……若是没猜错,是他以为的那个人,此事交与他正合适。 晟明渊的回答很是令人满意,寻常微勾着嘴角,脸上带着抹不自觉的傲娇,提着裙摆进了车厢。 若晟明渊的话只是让刘钊心里震惊猜测此人身份的尊贵,那两人之间的互动,寻常的反应便让刘钊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窟。 与曲峥嵘一般,他发觉了寻常姑娘不自知的异常。 刘钊不晓得自己是如何上的马车,只是一上车,他看着端坐上首的晟明渊,便无法再挪开眼,心也越渐往下沉。 眼前之人,是他想成为的模样,却不是他如今能有的模样。 对于坐着未动便战胜敌人一事,晟明渊一向驾轻就熟,不见小皇帝晟景峘便每每上朝见了他便如同斗败的公鸡? 只是与刘钊短时间的交锋,他难得起了爱才之心。 于是—— “听闻刘公子才学不错。”晟明渊懒懒开口。 刘钊丝毫不怯:“愿与君探讨一二。” …… 刘钊的马车跟着寻常的驴车一起进了湖边村后,并未停下,也同驴车一块向着竹林尽头的方向前行。 一行人快到竹林尽头的时候,正遇上百里家欲回程的马车。 “清雅大伯,咱这匆匆赶来,又匆匆地回,你都没说是为了什么呢,真不等寻常归家啦?”马车里,百里玲珑没忍住问道。 他们来寻家,除了第一二回未打招呼,后边几回莫不是提前与寻常说好了来的日子,隔了好些日子才来一次。 这还是她这位大伯提的,未免给寻常带来太多不便。 可这回昨儿才来,今儿又来。 一大早的,大伯便乘了马车欲出门,若不是她正好出门撞见,怕是大伯是想独自一人来寻家呢。 她实在好奇得紧,偏大伯一路皆闭口不言。难不成真是想寻常想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百里清雅眼里闪过一丝苦笑。 他也想问问自己,为何听了伯母之言,会像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般冲动,失了平日的沉稳? 昨日打寻家归来,百里清雅便被他伯母,百里秦淮的夫人,百里家最尊贵的老太太派人请了去。 便是这会想起伯母之言,他都不禁心潮起伏不止。 “雅哥儿,伯母听闻你最近与玲珑常去乡下一寻姓人家走动,那家只有一孤女带着幼弟。你如今也三十又三了,早过了成家的年纪,一直没有中意的姑娘,这回若是瞧上了,伯母让人抬了入府给你做妾如何?” 在老太太的眼中,寻常是一小村姑,能给当朝丞相的嫡长子做妾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可他深知小常那般姑娘,又怎会与人做妾?也更是不愿这位可人儿受纳妾之言所辱。 但老太太的这些话,却如滚水注入心间,令他心湖再难平静。 他不愿纳妾,却可娶妻。 若是能…… 一夜,他辗转难眠,渐渐明白,他心中对这位姑娘,已然生了不一般的情意。 是以一早起身,在屋内徘徊良久,他终是来了寻家。 哪想,天不遂人愿,他要找的人,竟不在家。 一腔热血冷却下来,他才回神自己这般行为太过鲁莽,实非上策。 小常性子,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也摸清了些,这是个还未开窍的姑娘。 若他真吐露心意,怕是会将人吓住,避他唯恐不及,只会适得其反。 欲取其心,需得徐徐图之。 心绪涌动,不过一念之间,百里清雅手中折扇敲在百里玲珑发顶,好笑道:“一时兴至罢了。小常恐去了镇上,没一日怕是回不来,不回府难不成你想在马车上挨饿?” 百里玲珑“啊”一声捂在发顶上,哀怨地看百里清雅:“你怎么老爱往我头上敲,我要是哪天干傻事了,准是被你给敲傻的。” 百里清雅打击她:“不敲也是个傻的,多敲敲好开窍。” 百里玲珑怒瞪他:“假仙!” 一旁绿敏撇了头偷笑。 这时外头马车和驴车一同驶来的声音渐近,同时某女的声音响起:“玲珑,清雅,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我回来啦,阿生,赶紧掉头!” 车里几人同时眼一亮,百里玲珑半头从窗户伸出去:“寻常,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走啦。” 话到一半,见着赶驴车的光晔望过来的视线,这妞倏地又坐了回去,手指着外头看百里清雅,有些畏缩道:“大伯,那谁来了……” 不怪她如此,只因彼时她还是个稚童,在帝都叔公家小住,一次调皮偷溜出府,恰巧碰到晟明渊遇刺,被对方切人头如切西瓜的可怕模样吓得回去后做了整整三日噩梦,自此后每见着晟明渊,莫不是心惊胆战。 见百里玲珑的模样,百里清雅心下有了底。 第六十五章 好男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马车这会已经掉头,他正好坐后边,掀了帘子从后车窗那看出去,就见光晔架着寻常的驴车,正冲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百里清雅坐回去,一颗心直往下坠。 一行人浩浩荡荡同往,没一会停在竹林边,陆续下车。 没人晓得刘钊的马车里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下车的时候,两人竟面色平和,似乎相处得极好。 百里清雅与晟明渊隔空对望一眼,多年至交好友,一个眼神,足以明了对方心思,百里清雅只觉浑身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几个男人凑一堆,就没一个不好看的,把玲珑妹子晃得眼花,寻常姑娘更要不得,竟抬手抹了把嘴角鼻头,没抹到口水鼻血,松了口气,后怕地打头走上小径,不敢再看。 毛毛趴院子里水缸后躲着日头,蔫耷耷的,这会寻常领了一堆人回家,它也只是懒懒地把眼睛开了一条缝每人扫一眼,又闭上不理了。 自打曲峥嵘走后,这些日子毛毛都是这般生无可恋的小模样。 寻常抱着寻安娃子走过去放下,小娃儿一下地,嘴里喊着毛毛,上手就开始撸毛。 毛毛任由小娃儿撸,还是爱搭不理。 小样儿,不信治不了你。 寻常转头,朝百里玲珑一招手。 早就瞅好了想上前也想撸两把的妞顿时两眼放光扑上去。 这下毛毛不淡定了,霍一下跳起来就跑,不要太生龙活虎! 寻常哼一声,无视毛毛被追着还抽空投射过来的愤愤小眼神,扶稳了差点被毛毛那一跳撂翻的寻安,招呼了几人在客厅喝茶。 晟明渊与百里清雅凑一块,圆了他此来为找百里清雅之言,刘钊没有要走的意思,寻常便也算了他和栗子、车夫的饭,又开了几罐已经可以喝的葡萄酒,过滤了放桌上备着中饭时饮用,便忙着弄她的河虾河蟹去了。 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寻常在炤间里就听到客厅里有喧哗声传来。 走出一看,就见着地上散落着三只瓦罐,毛毛两只爪子抱着个罐子伸着舌头舔,小寻安坐毛毛边上在那傻笑着,小下巴上紫红紫红的。 百里玲珑那妞手里还抱着一只瓦罐倚着桌子在那喝,喝得小脸红扑扑,还不停打嗝。一旁百里清雅和绿敏想抢她的瓦罐,结果瓦罐被她抱得死紧,愣是怎么都抢不到手。 见着寻常出来,这妞还朝她嚷嚷:“寻常你太坏了,有这么好喝的酒不早拿出来……” 一声落,这喝得晕晕乎乎的人吧唧了下嘴,就头一歪睡过去了。 她饭还没开始做呢,这人就先喝醉了! 得,哭笑不得的保姆常认命地和绿敏一起将人弄进自个屋躺着。 正急着出来给寻安娃子收拾,就见晟明渊不知何时竟抱了小娃子坐在桌边,正拿着块精致的帕子给他擦脸! 堂堂摄政王给她家小娃子擦脸,寻常本该觉得荣幸,亦或惊吓,可不知为何姑娘就是没有这些感觉,反而莫名的,就觉得心里一甜,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小客厅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寻常待了一会就觉得别扭起来,见寻安娃子有人管,二话不说便逃回了她的炤间。 姑娘不晓得,方才客厅里除了光晔和栗子,三个大男人都伸了手去抱寻安,却被眼疾手快的某人抢了先。 偏寻安娃子是个不挑的主,谁都给抱,甚至相较相处最多的老师百里清雅,反而更亲近晟明渊,气氛自然微妙。 “阿渊不是一向最烦小孩的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了?”百里清雅笑意不达眼底。 晟明渊老神在在:“自家的孩子,自是与旁人家的不同。” 这话一出,一厅的人脸色都变了。 三男人对寻常的心思可谓司马昭之心,可说得这般坦然不要脸,刘钊和百里清雅自问做不到。 就是光晔都对他家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打遇上寻姑娘,他家爷便一直在刷新他的三观,越来越没底线。 可没一会,几人就领教了什么叫更不要脸,豁得出去——堂堂大晟的摄政王,竟跑炤间将打下手的绿敏赶了出来,抢了寻常的勺子当起了厨子! 都说君子远庖厨,旁人不说,刘钊和百里清雅两只,是真的从未入过家里厨房的。 刘钊不消说,便是百里清雅,最多也就跟着晟明渊行军打仗那些年,并在外游历的那些年偶有需烤些野味裹腹的困境,哪里又真的做过一顿饭? 从前两人都对君子远庖厨十分认同,可这会站在炤间门边,看着炤间里配合默契,一个掌勺一个递菜递盘子递调料,简直夫唱妇随,两人心里突然就生出了悔意。 为何我从前没想着好好学下厨? 最觉得晴天霹雳不敢置信的是光晔,原来他家爷竟然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 他跟了他家爷十几年,竟然从来不知道! 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光晔都快成愤愤咬手绢的憋屈小媳妇了。 好可恨,太可恨了!分明会做饭,却从来不做,宁愿吃抹把盐了事的! 爷,我恨你! 可惜他的爷眼里只看得见姑娘,没他这个糙汉子。 说来做菜本是晟明渊极不喜的一件事。 但刚拜云修远为师那会,他还是个不受宠的受气包小皇子,没什么能报答这位改变了他一生的恩人师父,所以偶然发现了云修远好吃的小秘密后,他便想到了做些好吃的回报他,便学了做菜。 那会光晔还没到他身边,自然不晓得,而后来,他有了财帛权势,府上也不再缺好厨子,自然用不着亲自下厨,便没再做过。 原来极不喜欢的事,晟明渊这会却觉得其实也不是特别讨厌,还难得对他家吃货师父说的好男人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表示赞同。 因为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到寻常落在他身上满是崇拜的心心眼。 食材处理?人弄螃蟹比她还溜,败! 刀工?胡萝卜人切豆腐似的,切出来还片片均匀,败! 火候的掌控?人一巴掌比她家法术还管用,劲气一呼火大了,再一呼火又小了,败! 更不要说那光是闻着就令人恨不得连盘子一块吞下去的香味! 完败! 这,简直就是位神厨!不,厨神! 第六十六章 要他瞎操心! 便是在现代也少有男人喜欢下厨的,没想到了古代还能遇上个不但喜欢下厨,厨艺还是厨神级别的,寻常能不心心眼么! 尤其这男人,长得还不错,身材也很man,事业不用说,大晟掌权的摄政王,妥妥的大BOSS,有钱有权有势,最重要的,还是个黄金单身汉! 噢!这不就是爷爷整日里唠叨的最佳孙女婿人选么,太符合了有么有! 只是,如果他眼睛不长那么大就更好了,年纪貌似也有些大,跟清雅同龄,都三十又三了,大了她如今的年纪一轮不止…… 寻常看着晟明渊,一会脸红,一会又咬唇纠结得不行。 这反应…… 未开窍的姑娘,这是开窍了么?百里清雅站在门口,心口蓦地一疼。 若之前尚有侥幸,那这会……刘钊脸色渐白,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炤间本就小,通风的门还被一群人堵了。 感觉明显热了不少,寻常回神转头看去,就见着本该在小客厅待着的人全围在了炤间门口。 有种做坏事被被抓包的羞恼,还有生怕自个小心思被人知晓的心虚,总之,姑娘不高兴了:“围观猴子呢你们,前边坐等吃饭去,赶紧的散了!” 百里清雅已经收敛了情绪,手里拿着柄扇子在那扇着,笑道:“阿渊都来帮忙了,我们坐着等吃的过意不去。” 一旁刘钊点头:“寻姑娘,百里先生所言极是。” 寻常瞪眼叉腰:“这儿小着呢,容不下太多人,他是厨艺厉害,难不成你们也会煮菜?” 刘钊默,识趣转身。 百里清雅也是讪讪然,跟着转身,却被寻常叫住:“等会,你扇子留下。” 姑娘将人赶了不算,还不客气抢了人扇子,自个扇两下,狗腿地再给晟明渊扇两下,把外头还没走远的百里清雅和刘钊看得眼热心塞。 饭前百里玲珑被喂了一碗醒酒汤醒来,赶上了饭点。 一顿饭,众人吃得满嘴流油,却也百般滋味各自受。 因为某人继给寻安娃子擦脸,亲自下厨主勺之后,还在饭桌上抢了寻安娃子的坐,把小娃子抱着自己伺候,让寻常难得好好吃上了一顿只管自己饱的饭。 美其名曰,他喜欢小孩!!!!! 简直…… 光晔作为晟明渊的属下,别人什么心情他不晓得,但他严重怀疑,自家爷莫不是与寻姑娘坐了回车,便被人同化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尽得真传! 要知道,从前爷一直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对不是这样的! 光晔却是没想过,这会他家爷是在追媳妇,一旁还有两匹狼虎视眈眈,想脱颖而出必然得使尽浑身解数,而从前……某人有睁眼说瞎话的必要吗? 一桌子暗潮汹涌,寻常姑娘却是丝毫没感觉,没心没肺吃了个肚儿圆。 事不关己的百里玲珑也边吃边看了出好戏。 原本她是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喝醉出糗很没脸挺懊恼的,可一见着几个大男人吃个饭那脸变来变去的,好玩得紧,哪还想得起醉酒这事,光顾着围观当吃瓜群众了。 今儿对晟明渊来说是很美妙的一天,雨下得好,小娃子酒喝得好,饭也吃得好。 可对百里清雅和刘钊来说,怕是没有哪一日的心情比今日更糟糕了。 酉时,所有人都离开了,刘钊却再次站在了寻家院子里。 寻常听到动静出来,刘钊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怔怔出神。 他原打算着,寻姑娘的两个舅如今不成威胁了,这次秋闱及第便上门提亲。 回来的时候还是满心抑制不住的欢喜,哪想不到半日,仿若一生的力气都用尽,竟觉此生无望。 他一直信心满满,寻姑娘迟早会嫁与他为妻,寻姑娘一定是愿意嫁他的。 可如今,百里清雅,丞相嫡子,曾经的大晟军师,晟明渊,摄政王,曾经的大晟战神。 任何一人,身份?此生他可望不可即,本事?许十年之后,他能与之相较一二…… 他如何还能继续自信满满? 最令他惊恐的,是寻姑娘的心意。 她对他明显无意,却对那位…… 寻常见刘钊傻愣愣站在那,疑惑道:“小昭公子,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刘钊看着她,良久,突然朝她一揖,直身,眼中晕开水光,声音微微发抖:“钊自知姑娘对钊无意,惟愿姑娘一生安好。” 寻常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刘钊眼一闭,再睁开,神色郑重道:“那位渊公子,身份尊贵,权势滔天,实非良人,万望姑娘慎重决定。” 啊?寻常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刘钊却已一个长揖后转身,走到一半又顿住,背对着寻常,双拳紧握:“倘若……若他日,钊功成名就,姑娘未嫁,钊未娶,盼望姑娘能心念钊一二,便是对钊无意,亦可许钊十里红妆,娶姑娘为妻。钊……必一心以待。” 寻常呆呆看着刘钊走远,直至身形没入竹林,然后呆呆转身,同手同脚进屋,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呆呆道:“容我缓缓……” 好一会,姑娘回想着刘钊方才一连串震得她回不过神的爆炸性内容,站起身在厅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说一个字顿一下: “刘钊喜欢我?也知道我不喜欢他?知道我不喜欢他还喜欢我?还不想放弃?等他以后当官了,如果我要找人结婚,第一个考虑他?就是我不喜欢他,他娶了我,也会一心一意对我?” “哎呦我去,这可咋怎?”姑娘抓头发了,“咱啥时候把人给祸害了的,这毫无预兆啊?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唉,好端端来这么一出,姑娘连点应对的法子都没有,这以后见面不得尴尬死?还怎么当朋友?难不成以后见了人就闪?” “可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等等等等,还有一段话。”寻常手指点点脑袋,回想起来,“渊公子……非良人……” 寻常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 良久,她转身,低头询问脸看向后边跟着她一步一趋的毛毛和小寻安,跳脚炸毛状:“他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喜欢晟明渊那家伙了!要他瞎操心!” 第六十七章 脑缺的方姝 小娃子手里抓着寻常刚喝了水的杯子,一脸茫然状,毛毛趴地上悠哉悠哉地拿尾巴扫地,斜眼看她:两只眼睛都说了,还死要面子不承认! “不就歪歪了他一下,觉得是个好男人,符合爷爷的孙女婿标准吗!可我以前还对着电视屏幕歪歪过一打男明星呢!难不成我全都喜欢了?”音调拔高,语气夸张。 毛毛内心小狼撇嘴:人啊,就是虚伪!还是做狼好。 嘴上死不承认,可夜间躺床上的时候,寻常却有些怀疑起来,难道她真的喜欢晟明渊? 雨中的袍子,温热的胸膛,那只牵着她下山的大手,还有驴车里的…… 回想着跟晟明渊有关的一幕幕,寻常觉得心里有些甜,难道这就是喜欢? 翻个身,又揪着狼耳朵摇头:不对呀,她怎么会喜欢眼睛长那么大的人? 想想每天早上醒来就看到一双老大的眼盯着她看…… 寻常身子一抖。 太可怕了! 可是……一想到晟明渊,她还是觉得有些欢喜…… 要是他眼睛长小点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放心地喜欢他…… 某变相承认了自己喜欢上晟明渊不自知的姑娘,翻了个身把头搁在狼脖子上,搂着小娃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百里家。 百里清雅倚坐在花园的凉亭栏杆上,一腿曲起,一腿伸直,静静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 “阿渊,你认定了?” “嗯。清雅,你没有机会。” 耳边响起回来时马车上他和晟明渊的对话,男人当时外露的,几近令人窒息的霸气似还未散。 百里清雅举起手中的酒壶,仰头灌下一口酒,声音落寞,低喃出声:“我当然知道,你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你不会给我机会。” 眼前闪过寻常脸红的娇俏模样,仰头又灌下一口酒。 而我,似乎也没了机会…… 这夜,一向自律的丞相公子喝了个酩酊大醉。 然后翌日一早,百里府便闹翻了天。 大厅中,百里秦淮的妾室二姨娘与其侄女方姝一同跪在地上,百里秦淮的正妻萧氏脸色难看地端坐上首,百里清雅坐于下方左侧首位,面无表情。 方姝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一旁二姨娘手上也拿了张帕子在那直抹泪,只是眼角老是不停往角门那望。 萧老太太冷笑道:“别看了,老爷这会正忙着医治病人,没空!你以为牵扯到雅哥儿,是你给老爷吹吹耳边风能了事的?” 一句话,令二姨娘心下一抖,心里突然涌起不安来,可千万别出岔子啊,不然不但姝儿毁了,她也得跟着遭殃。 老太太不再看她,将目光移向方姝,怒声质问:“百里家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还养出你的野心来了,竟然胆子大到敢往雅哥儿床上爬!” 这话要方姝怎么答?二姨娘忙接了话:“夫人,一个巴掌拍不响,出了这种事,怎能全怪到姝儿头上?姝儿也是好心想扶雅少爷回房,哪想,哪想雅少爷竟……” 萧老太太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二姨娘和方姝身子一抖:“不知羞耻的东西,府里没下人不成?还要她一个表小姐上去扶!雅哥儿自来洁身自好,若非方姝心怀不轨,又岂会出这等丢人之事!” 二姨娘帕子掩面,眼珠子一转,又哭起来:“可这事儿都发生了,姝儿一个女儿家,总不能真一头撞死吧?夫人,好歹姝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呀!” 萧老太太冷笑:“真真好大的脸!难不成你以为出了这等事,雅哥儿还得被逼着把方姝娶了?” “老夫人,姝儿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肖想清雅哥哥正妻之位,只愿能长伴清雅哥哥身侧,便是没名没分也甘愿。”这时一直未曾开口辩解一句的方姝突然泣声道。 萧老太太面上冷色稍缓,将目光望向百里清雅:“雅哥儿,这事你自个看着办吧,若是不愿收,伯母便命人将她遣送回家,日后必不在你跟前碍眼。” 老太太这话一出,底下方姝和二姨娘同时惊愕抬头,怎都料不到她竟然不管! 这个时候,百里清雅出声了:“伯母,这事您怕是想岔了。” 萧老太太不解:“想岔了?” “昨晚侄儿虽喝醉了,但并未失忆,醉过去之前,并未与方姝发生什么越矩之事。至于醉过去之后——”百里清雅声音不慌不忙,“既然都醉得不省人事了,又哪来的力气做那等体力活?” 呃!萧老太太愕然,老脸一红,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片刻后,怒目俯视下方两个女人:“好哇,你们这是拿我当猴儿耍!玩心眼玩到我头顶上来了!” 怎么会!清雅哥哥竟然没被她骗到!可她分明听见那叫光晔的贵人调侃清雅哥哥是个雏儿啊! 早知道就按姑姑说的给清雅哥哥下药了,这下完了! 方姝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脑缺的方姝自然想象不出百里清雅能博学到春宫图上去,便是从未尝试过,也深谙此道。 况且他活到三十三岁,可以说走遍了天下,什么事没见过?什么人没遇到过?若是醉了便能任人施为,坟头的草早老高了,她这点道行,真不够他看的。 以为方姝有按她说的在百里清雅酒里下药的二姨娘一懵,猛地转头看向自家侄女,见方姝一脸惊慌,还有啥不明白,这事竟然真是假的! 有胆子想没胆子做的蠢货,二姨娘心下暗骂一句,也跟着慌起来。 不等她想出应对之策,萧老太太就怒声发话了: “前不久才当街诬陷丢尽百里府颜面,这才过了多久,便又干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此等无德之女,我百里家是万万养不起也不敢养! “来人,给我把方家小姐送回方家去,日后不得踏入百里府半步!还有二姨娘,给我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让人看着,不得踏出院子半步!” 很快便有婆子上前押了两人下去,方姝临走时还不甘地冲百里清雅大声哭喊:“清雅哥哥,清雅哥哥,姝儿只是倾心于你,有何过错?” 百里清雅坐在那悠闲喝茶,任由方姝被押走,无动于衷。 第六十八章 撕逼大战 百里清雅过了个糟心的早晨,客院那头用着早膳的晟明渊和光晔也得了消息。 “哈哈哈哈……想不到咱们大晟赫赫有名的鬼面军师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光晔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哈哈哈……还是被个没脑的女人算计的……哈哈哈……” 晟明渊蹙眉:“口水别喷过来。” 呃…… 好心情全没了。 光晔坐好,幽怨地看晟明渊。 “昨日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晟明渊动作优雅地喝粥,似随口问。 一说正事,光晔便也正经起来:“确如爷所料,寻姑娘的小叔便是寻伯桥,寻大将军。当年寻将军考中解元,被黄良之子黄子骥冒名顶替,之后才投的军。” “寻将军因毁容一事耿耿于怀,当年还是瞒着家里投的军,自觉无颜面见兄嫂,一直未曾归家,但每每一发俸禄,有人送礼,俱都往寻家这边送。” “只是底下人阳奉阴违,从不曾真正送到寻家手中。”晟明渊了然道。 光晔点头:“的确如此,寻将军府上的秦管家忠厚,但秦管家的侄儿好赌,欠了不少债,第一回秦管家将送家用一事交与他,他为了还债便起了心思,贪了那些银两。” “有一便有二,偏寻将军信任秦管家,从未怀疑,秦管家也未料到他家侄子胆子竟这般大,昧了银两不说,还每每谎报寻家之事,以至于直到如今,寻将军仍不晓得兄嫂早已过世。” 一碗粥喝完,晟明渊端起漱口的茶水,清洁完后,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嘴,道:“西南那边也该出结果了。” 光晔听了,耳朵一动,过听到熟悉的翅膀扑棱声传来。 暗道一句爷料事如神,他走到窗边,与小灰鸟接了暗语,得了消息,转头向晟明渊汇报: “西南那边的捷报,叛军大败,安王被寻将军生擒,已经在押解回帝都的路上。” 晟明渊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背在身后,起身往外走:“传讯寻将军兄嫂过世一事。” “是。”光晔应声,心下有了猜想,爷这是怕生了紧迫,想将寻姑娘接入帝都,放到眼皮子底下了。 毕竟离寻姑娘及笄尚有一年,爷也不能一直不上朝,老将事儿丢给丞相往这边跑。 走出院子,晟明渊抬手一招,一名身穿黑衣的修罗卫现身,单膝跪地。 “她可有出门?”自昨日归来,他便命人远远守在了寻家外,以便能最快得知寻常的行踪。 至于为何是远远的? 身为一个沐浴用膳入寝皆不喜人伺候,王府寝殿除了定时洒扫下人不得停留,极重隐私之人,某人深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自然不会命人窥探寻常的生活。 哪怕他其实心痒痒得很。 “一早来了镇上。” 手微摆,黑衣修罗卫隐身退下,晟明渊抬步便往百里府外走,待光晔传完讯出来,他家爷早走远了。 不等我?怕是去找寻姑娘了,不想他跟着。 光晔郁闷地转身。 作为爷的属下,他的第一职责便是保护爷,要是他不在,爷遇刺了怎么办? 转念一想,爷身手比他好了两倍不止,更郁闷了。 没精打采地往院子躺椅上一趴,边嗑瓜子边看起了话本。 他得提前适应,日后这事怕是会经常发生,等寻姑娘升级成了王妃,就爷那占有欲,怕是都不让他近身候着了。 见他失宠,到时候小林子绝对是最开心的一个。 想到这,光晔又想起这回爷出门还带他不带小林子,临走时小林子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郁闷一扫,畅快起来,沉浸入话本子美妙的世界中。 昨日早早回家,家里缺的不少东西都没买齐,寻常今天便起了个大早又来了镇上。 本想到茶楼听些时事八卦,哪想一到那,就见着茶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近前点着脚往缝隙那一瞧,好家伙,里头正上演着一出撕逼大战!还都是熟人,林轩、李小荷和徐英! 李小荷被林轩护在身后,徐英两只手被林轩抓着,一只手上扯着李小荷的头发朝前拽,另一只手被抓着还拼命想往李小荷脸上身上挠。 “贱人!贱人!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她满脸狰狞扭曲地怒骂,脚还不停往林轩身后躲着的李小荷身上踹。 李小荷头钗首饰掉了一地,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两只手死死护在肚子上,拼命躲着徐英的拳打脚踢:“轩郎,快把她推开,我肚子要受不住了!” “徐英!你个泼妇!快放手!”林轩满脸怒气,想推开徐英,偏李小荷的头发还被徐英拽着,他忙转首朝身后随从喝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这疯女人拉开!” 徐英一点不惧,打人动作不停,声音比林轩还大:“我看谁敢!” 还真没人敢上前,徐英可是徐家的大小姐,城守黄良是她亲舅,谁有那个胆子上手拉她?除非不要命了。 林轩不但没得到随从帮忙,徐英还被他点醒,朝缩在一旁当鸵鸟的丫鬟指使:“你去,给我把那贱人抓过来!” “小……小姐,她还怀着孩子呢……”丫鬟战战兢兢,根本不敢上前去。 “没用的东西,你要再不动手,回去我便让我娘把你发卖到窑子里去!” 丫鬟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动手!”说着她便抖着腿往林轩身后躲着的李小荷凑过去。 李小荷吓到了,忙捂着肚子哭喊:“轩郎,我肚子好疼啊!” 林轩一听还得了,他看着徐英简直目眦欲裂:“徐英!你快住手!若我的孩子真有个好歹,任你徐家再是势大,也别想我娶你进门!” 这话还真有效,徐英愣住。 林轩见有用,再接再厉道:“你可想好了,若你还未过门便害死了我林家的子嗣,我爹娘可还会再逼我娶你?” 徐英扯着李小荷头发的手力道一松。 她喜欢林轩,她想嫁他,如何能被退亲? 见状,丫鬟晓得徐英消停了,狠狠松了口气,偷偷擦了把头上的汗。 李小荷趁机直起腰来一下退离老远,林家的随从忙上前将她围住护着。 第六十九章 挖墙脚 这会李小荷看徐英的眼里哪还有初时来茶楼正好遇上那会的得意挑衅,全成了惊惧后怕。 她本以为徐英尽管性子凶悍,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多少会顾忌些颜面,便是以后与她同侍一夫,也不至于面上为难她,暗里的手段凭她的心机又有何惧? 哪想这徐英压根是个不做面上功夫没脑子的!都跋扈到连当街打人之事都做得出来,还是当着林轩的面,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这类人蠢归蠢,却正正是她的克星! 想到以后徐英还会进林家的门,还是踩在她头顶的正妻,李小荷眼前阵阵眩晕,心下不由开始慌乱害怕起来,甚至生出了些微退缩和悔意。 眼见一出闹剧散了,围观的人也跟着散开来,徐英才回神自己的行为有多掉价,竟然当着未婚夫婿的面跟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当街厮打,还被人围观,简直丢尽了徐府的脸。 想到要是这事被她爹知道…… 徐英一慌,恶狠狠瞪一眼李小荷,又不舍地看想林轩,就要回家去。 哪想这一看,竟见着方才还一身怒气的林轩这会竟一脸失魂落魄地盯着一个方向看。 她顺着林轩的视线望去—— 就见寻常坐在不远处一个面摊那,左手一口面往自己嘴里送,右手一口面喂旁边的小娃儿,两只眼盯着这边,一脸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表情。 这下可好,徐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蹭一下又起来了。 比起李小荷,勾得林轩失魂落魄的寻常于她而言更为可恨! 徐英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寻常跟前,不等寻常反应,抬手就掀了她面前的桌子,还是朝着她的方向! 眼见着桌子朝她身上压过来,还没到她胸口,就要磕上旁边寻安娃子的脑门,寻常瞳孔猛缩,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挡。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连桌子压下来的重量也感受不到,寻常顺着似突然停滞不动的桌面看去,就见一只手出现在她身旁,握着桌沿,撑在那挡住了桌子压下来的势,便是她与小娃儿面前的碗筷,也被人捞了去,连一滴汤汁都没淋到身上。 顺着那只突然出现的手往上,寻常看到一只做工精细,料子丝滑,描着金边的衣袖。 再往上,看到那人另一只手上托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碗,碗上还搁了两双筷子。 再往上,姑娘视线顿住,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上,一双老大的眼。 那双眼没看她,正望着徐英的方向,似乎有危险的光在里头酝酿。 是晟明渊! 没等姑娘反应过来,面前的桌子被晟明渊握着向着与倒下来相反的方向一推,连着他另一只手里的碗筷并碗里乘着汤面一起,向徐英身上摔去! 徐英身旁可没人帮她挡,桌子砸在她腰上,带着人一块往地上倒。 “啊——” 一声惨叫随即响起,又被紧随在后盖上脸的两只碗带汤面堵住,叫到一半戛然而止。 寻常和小娃子排排坐在凳子上,一大一小四只眼睛瞪得溜圆,两张嘴张成O型,连弧度都是一个样,看着地上扶着腰龇牙咧嘴的徐英被她那吓了个半死的丫鬟推开桌子,扒开脸上的碗扶坐起来,头顶整整齐齐插着四只筷子,鼻子上还挂着两根面条,睫毛下巴上糊着汤汁,还一滴一滴往下掉…… “哈……”小娃儿咧嘴哈一声,手舞足蹈笑得欢,似个信号般,姑娘跟着不顾形象捧腹大笑,接着,周围见了这一幕的路人也没忍住喷笑出声。 晟明渊侧眸,看着姐弟俩忘了方才的危险,没心没肺的乐呵模样,冰冷的眼回温,脸色蓦地便柔和了。 “啊啊啊!”甫一站起来,徐英抬手往脸上身上一抹,看着手上一团糊,又是一阵尖叫。 然而不等她发飙,林轩几步蹿到寻常跟前便急急问:“常丫,你怎么样,有没有被伤到?” 呃……寻常笑声顿住,正襟坐好,看着他笑得疏离客气:“多谢林小公子关心,我并未受伤,倒是您的未婚妻徐大小姐似乎伤得不轻,而且这幅模样,该早些回家收拾才是。” 言外之意,你该关心的不是我,是你的未婚妻徐英,最好赶紧将人拖走。 林轩却似没听到般,眼盯着她眨都不眨:“常丫,退亲一事是母亲之意,绝非我之意,当时你家出事,母亲便将我关起来不让我去见你,之后又很快搬来了镇上,还命人看着我不让我去湖边村找你,若非小荷进门,母亲以为我已淡了对你之心,怕还得拘着不让我出门,常丫,我日日想你念你,从不曾忘记过你……” “停——”寻常觉得这一生的鸡皮疙瘩都在此刻冒了出来,“林小公子,如今你我婚约早已解除,公子也与徐大小姐定亲,又有了佳人在侧,不久后还会喜得麟子,还请莫要说些毫无意义又引人误解的话。” “常儿说得极是,林公子如今左拥右抱的,该知足了!”晟明渊不知何时站在了寻常身后,一双可怕的眼隔空死死盯着林轩,似要吃人,尤其他通身气势全开,竟将林轩吓得连连后退。 可不就想吃人?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挖墙脚! 林轩面上有些羞恼,为晟明渊的话,也为自己竟然被个男人吓到了。 由于晟明渊穿的是常服,看不出身份,虽然通身尊贵,但看在只是家里有些钱实则并没有多少见识的林轩眼中,也就是个和他差不多的富家子弟罢了。 所以林轩并没被吓退,直接无视了他,仍是盯着寻常不放,还一脸深情:“常丫,若你愿意,我如今虽不能说服母亲迎你入府,但能求她将你接到林家的庄子上,假以时日,待你能为我生下一儿半女,便能将你接进府来,必不会委屈了你。” 我去! 这高端的策划,这长远的目光…… 姑娘心里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娘身后,晟明渊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暴戾的,想杀人的冲动,蓄好势的手都抬起来了! 可千万别以为曾经大杀四方的杀神杀人会有什么顾忌! 第七十章 公子夫人 眼看林轩小命要不保,还是他那未婚妻爱他,关键时刻飙出高音:“林轩,你当我死的!纳了一个李小荷不够,还想在外边养这个狐媚子!想都不要想!” 林轩脸一黑,扭头看到经过刚才那一跌浑身邋遢得简直没法看的徐英,眼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厌恶:“徐英,你我尚未成婚,我的后院你想管,也等你真的嫁进来再说!”哼,到那时常丫成了我的人,还由得你不愿?善妒可是七出之条。 徐英气个半死,恨声道:“我是管不着,但我能一把火把你家庄子全烧了还不用坐牢!” 林轩怒目而视:“你个恶毒女人,仗着有人撑腰就作威作福,头顶三尺有国师,小心遭报应!” 徐英脖子一缩,然后又是一梗:“便是要报应也是你先遭!谁不晓得如你这般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男人,国师最是讨厌!” 林轩一愣,心突然有些虚,抬头便要去看寻常,哪想一转身,哪还有寻常的人影? 他一急,忙侧头去寻。 却见着被一群随从围着,已然收拾妥当不再狼狈的李小荷正一脸泫然欲泣地望着他,楚楚可怜,他林轩心更虚了,抬步便想过去安抚她。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猛地抬眼望向路边—— 就见着周遭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不光站着的,还有端了小板凳坐那看着这边嗑瓜子的! 林轩心不虚了,脑袋却一懵,只觉眼前一阵眩晕。 他竟然被徐英气得忘了场合! 方才拉架还能说是情有可原,可如今,他身为一名要考秀才的童生,竟然当街跟个女人对骂! 完了,他的名声! 他一双眼瞪向罪魁祸首徐英,又想到这女人不久后便会嫁进徐家与他同床共枕,霎时只觉前路一片漆黑! 然后一个天旋地转,本就有些体弱的林家小儿竟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不说这头如何因为林轩的晕倒一阵兵荒马乱,寻常早在林轩被徐英缠住时,便抱着小娃儿离开了那处闹腾腾的地方。 林轩之言将寻常姑娘恶心了下,便被姑娘当了狗吠,没再放心上。 这会姑娘抱着小娃儿走在有些脏乱的集市里头,看着身侧跟了她一路的晟明渊,终是忍不住问他:“王爷,你平时很闲吗?都不用上朝,不用处理政事的?” “不是紧急没法决断的,都有丞相处理。”晟明渊说起自己把事一丢走人的行为一点不以为耻,“至于上朝,原就是走走过场,膈应膈应些看不顺眼的,去不去关系不大。” 寻常瞪眼。她敢拿毛毛打赌,这人嘴里看不顺眼的,绝对是坐龙椅那位! 这位很任性,还是位皇帝都要看他脸色的大佬,鉴定完毕。 只是这位大佬,您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跟了我一路? 寻常想着便问了出来:“王爷跟着我到这,别不是也来买菜的?” 晟明渊答得毫无压力:“闲来无事,体察民情。” 寻常:我竟无言以对。 于是接下来一路,寻常见识了一个亲民的摄政王,亲民到顺手就帮她提东西! 怎么老有种在和男朋友逛街的错觉呢,寻常好几次转身看到背后提了一堆东西的男人都忍不住嘀嘀咕咕,却不知自己说的话全被身后的人听了去。 男朋友? 晟明渊脚步一顿,脑子里突然闪过记忆中云修远的念叨: “小邪呀,爷爷我都一千多年没见你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交男朋友,没交到也不怕,爷爷给你准备了个好男人,等爷爷找到回去的办法,就带着他一起去,他长得虽然没你哈的那些男明星帅,但做的菜老好吃了,一点不比你做的差……” 男朋友,这是师父那个世界的话,除了师父,便只有卫氏会说这三个字。 之前在山洞发现了寻常露出的端倪,底下人也未查探到与卫氏有关的消息,他便没让人再查探下去。 若之前只是五分猜测,如今便至少有了八分。 常儿即便不是卫氏后人,怕也与卫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卫氏,又如何? 晟明渊看着寻常的背影,并没有迟疑,又抬步跟了上去。 “这位公子,您夫人头上太过素啦,给夫人买支珠花吧!您夫人这般貌美,戴着一定好看!”出了集市不久,走到一家卖珠花的摊位前,机灵的小贩冲着经过的晟明渊笑着叫卖。 寻常今日穿的是在许娘子那新做的衣裳,浅色墨竹纹的上襦,同色的下裙,如今也没背背篓了,又肤白貌美,与晟明渊走一起,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儿,打眼瞧去,可不就是个贵夫人? 寻常正要解释,却见晟明渊眼打摊位上呈列的分明全是劣质品的珠花上一扫又收回,抬步便走,压根没有理会小贩的意思,不由嘴一闭,抱着小娃儿跟了上去。 没一会两人又在一家新来的卖糖人大爷那被拉客了:“公子夫人,给孩子买根糖人吧,甜口!” 第二回被喊成公子夫人,寻常脸皮变厚,装没听见,对摊上惟妙惟肖的糖人却来了兴致:“老伯,你照着我们三人的模样各捏一个吧!” 大爷憨笑应声:“好嘞!我这手艺可有几十年了,捏出来的小人保管跟真人似的!” 还真如大爷说的般,第一个宝儿成品出来的时候,寻常差点都要尖叫了,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寻安小娃子,憨憨傻笑的小模样竟像了个十成十! 举着小小只的糖人小娃子,寻常越看越喜欢,一时竟爱不释手,任寻安一直缠着要吃,愣是舍不得给,直到小娃儿嘴一扁,要哭,姑娘才恋恋不舍地把糖人递了过去,心疼地看着小人被小娃儿一口咬下。 好在没一会,缩小版的自己和晟明渊被做出来,寻常两只眼都粘在了那个小晟明渊身上。 无他,这只小晟明渊被捏得有些胖,成了Q版,竟比小娃儿还可爱! “好可爱!”寻常把小晟明渊从晟明渊手里抢过来,然后随手把缩小版的自己塞进晟明渊手里做补偿。 姑娘是随性而为,却不知自个这行为惹得某人心尖直发颤。 看着寻常转身举着缩小版的自己在眼前晃来晃去,喜爱之色尽显在脸上,连钱都忘了付便朝外走,晟明渊不由转首看向卖糖人的大爷:“老伯捏糖人的手艺这般好,捏陶泥怕是也不差?” 第七十一章 为何十年不归家 打前走的寻常不晓得身后发生的事,她举着小晟明渊看了一路,直到该买的都买齐了坐上驴车,糖人开始化了,才啊呜一口,咬下小晟明渊的头。 唔……味道也很不错…… 吃了一口不见了脸,身子也没啥好稀罕了,姑娘三两口便解决了一个糖人。 一侧首,正好瞥见也跟着坐上驴车的某人举着小小的她也正往嘴里送。 就问眼睁睁见着自个的脑袋被人一口含进嘴里是什么感觉? 本该是惊悚的一幕,姑娘却看得脸色爆红。 只因这男人吃个糖人竟像个小孩儿般,含着糖人不咬不算,还不时含一下再拿出来,一脸专心地伸出舌头去舔,舔的位置还是小糖人的脸! 莫名的,姑娘突然有种自个的脸也被那舌头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反复舔了个遍的错觉。 “那啥,你再舔下去就全融了,小心糊一手……” 晟明渊轻笑出声:“呵……” 寻常闻声猛地抬头看过去,一呆。 这人并不常笑,不笑的时候也不算特别好看,可这一笑…… 有种人,一个笑,会让人觉得天亮了,花开了,太阳出来了,而晟明渊,便是这般。 寻常只觉得心口的位置收缩了下,狠狠一悸。 原来大眼睛不单声音好听,笑起来还这样好看…… 姑娘正看得入迷,罪魁祸首却丢下一句“路上慢些走。”便跳下了车! 跳下了车!在姑娘还没看够,意犹未尽的时候! 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寻常只觉一颗心被吊在半中央,上不去下不来。 愤愤咬牙,寻常哼一声,转头将买的东西放好,再抱稳寻安娃子,驾起驴车,走得头也不回。 却不知身后晟明渊已回过头站定,看着驴车渐行渐远…… 通往帝都的官道上,黑色面具遮了半边脸,戴着头盔,穿着战甲,眼神冷肃的男人骑着马打头走,后边跟着防守严密的十几辆囚车,军队井然有序前行,竟不闻丝毫喧哗声。 男人端坐在马上的脊背挺得笔直,若不细看,很难发现他裸露在外坑坑洼洼极难看的肌肤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忽然,一只灰扑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由远及近飞来,男人闻声抬头,扯了缰绳停下马,一只手抬高举起,身后队伍跟着原地停下待命。 这时男人将手伸出,掌心向上,灰鸟在他跟前盘旋了一圈,落在他掌心。 “小灰小灰,啥事呀?” 取讯暗语从男人嘴里说出来,语调没有丝毫起伏,莫名就带了丝喜感。 “寻将军,你家兄嫂过世了,你知道吗?” 寻将军,你家兄嫂过世了,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原就在战场受了伤没好的男人,蓦地心口气血上涌,“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当场坠落马下,昏迷了过去! 眼见那只摄政王专用的传讯灰鸟飞来,一早将目光紧紧放在前头自家将军身上的安堂大惊失色,第一个跳下马冲过去:“将军——” 没几日,寻常家便来了客人。 确切的说,是十年未归的,比她这个外来户还正儿八经的寻家主人寻伯桥还活着,终于归家了! 眼见明日便是中秋,大伙儿都忙着做月饼,采买节礼,为明日祭祀准备供品,寻常也没闲着,捣鼓出一堆月饼模子便领着小娃儿坐炤间里,面前搁一案板,印模子印得欢。 等她听到厅里动静跑出来,就见着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她爹娘的牌位,声音悲切:“大哥大嫂,伯桥错了,伯桥回来晚了!”另有一男子站一旁,一脸想劝又不敢劝的为难模样。 伯桥?难不成是寻家小叔?他还活着?! 寻常牵着小娃儿几步上前。 安堂见到进来的寻常,眼一亮,似见了救星般:“这位可是大小姐?” 大小姐? 寻常脚步一顿,看来她这位小叔这些年混得还不错,那为何一直不曾归家? 这时听到安堂的话,跪着的寻伯桥转过脸来。 寻常蓦地睁大眼,若非她心智非同常人,这会怕是会忍不住尖叫出声! 原主记忆中的寻小叔,俊朗出尘,长得一点不比刘钊差,可眼前这位,即便黑色的面具挡了近半张脸,可裸露在外之处,从额际往下蔓延至脖子被衣襟遮住的地方,竟全是恐怖至极的坑坑洼洼,无一处完好的肌肤,狰狞可怖! 若不是这人此刻一双望过来通红的眼除了多了些沧桑冷肃,与原主记忆中那双极为相似,寻常都要以为是有人冒名顶替了寻小叔! 虽吓了一大跳,姑娘脸上却挺淡定没叫出声来令人难堪,只问他道:“你是小叔?” 哪想她一句话,面前人一直未曾落下的泪水便从眼眶溢出:“你是小常儿?小常儿,我是小叔!我回来了!” 寻伯桥站起来,似想抱寻常,见了她的模样,又顿住。 他细细打量寻常,还抬手比了比寻常的高度,又是哭,又是笑:“十年了,小叔走的时候,你还是小小一团儿,都没小叔膝盖高,没想这会竟长这么大了!小叔都认不出你了!” 脸都变了,认得出才怪~ 寻常有些疑惑,既然人还活着,为何十年不归家,还毫无音讯? 这么想的,寻常也这么问了出来。 “小叔当年意气投军,原就瞒着兄嫂行事,还落了个面目全非的下场,自觉无颜面见兄嫂。”寻伯桥眼里突然迸射出滔天的痛楚。 这张脸确实非常吓人,可就因为一张脸,十年不归家?还连封信都不曾捎回来过? 寻常蹙眉。 眼见寻常脸色不好看,一旁安堂出声道: “大小姐,你莫怪将军,百里御医曾为将军诊治,有言将军这是重伤之后得了心病。 “这些年将军分明做梦都想归家,偏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我等见他日日郁郁寡欢,屡屡相劝俱都无济于事。 “但将军每每发了俸禄得了赏赐,都是往家里送,也一直有命人将他的消息告知兄嫂。 “怎奈负责此事的秦管家所托非人,那人阳奉阴违,竟私吞了银两,还谎报将军家中境况,将军因信任秦管家,一直不曾察觉,直至几日前方才得了消息,已是悔恨不及!” 第七十二章 粗大腿 寻常看向寻伯桥,见他眼神悲切,夹着一丝自责,一时无言。 不过她到底不是原主,便是无法理解,也生不起怨怼的情绪,尤其眼前之人看着她的时候,眼里的慈爱不是作假。 于是便将腿部挂件寻安抱到寻伯桥跟前:“来,宝儿,喊小叔。”算是接纳了寻伯桥为这个家的新成员。 寻安娃子两眼好奇地看了眼寻伯桥,然后一扭头,朝寻常比了个剪刀手。 寻常瞪他一眼,伸出一根食指。 剪刀手——两根糖葫芦。 一根食指——一根糖葫芦。 小娃儿越来越聪明,寻常这个阿姐很有些压不住的架势。 寻安眨眼,转头,冲寻伯桥一咧嘴笑得乐呵:“小叔!” 寻伯桥看着寻安与寻伯山像了五分的小脸,反应有些呆:“这是……” 寻常点头:“这是弟弟,大名寻安,小名宝儿,才过完两岁生辰不久。” 寻伯桥又是喜,又是悲,他有了侄儿,却两岁了,才得知侄儿的存在。 一时心绪起伏,眼前便是一黑,险些站不稳,安堂反应极快地上前扶住他。 寻常这才发觉寻小叔裸露在外的肤色似惨白得有些不正常,鼻尖似还嗅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小叔受伤了?” 安堂一脸担忧道:“将军本就有伤在身,闻知家中出事,当场便吐血昏迷,一醒来又不顾伤势快马赶回,这会分明是在强撑着!大小姐,您劝劝将军,让他歇歇吧!” 寻伯桥摆手:“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他想抱寻安,又觉手臂有些乏力,怕将人摔了,便只抬手摸了摸小娃儿的头,拿眼慈爱地看着他。 都吐血昏迷了会是点小伤? 寻常算是瞧出来了,这小叔是个任性的倔驴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难怪会钻进牛角尖十年想不开! 寻常心下叹息一声,嘴上便道:“小叔这会可不是一个人了,我和宝儿日后可都指望你呢,可不能再不爱惜自个身子。” 寻伯桥心一动,本救直挺的脊背愈发直了:“小常儿说的不错,日后有小叔在,小叔一定代大哥大嫂好好照顾你们姐弟俩!” 被寻常一句话忽悠,寻伯桥被安堂搀扶着回了从前住的屋子。 一进屋,见着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摆置,他一晃神,没忍住又红了眼。 “安堂,我想一个人待会。”留下一句,寻伯桥便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安堂是寻伯桥的副将。 这个世界将军的副将,做的是类似助手的工作,除非升职,否则是终身制的,所以但凡是个没心眼的,都很忠心耿耿,安堂自然也不例外。 从屋里出来,他站在那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的担忧丝毫不减。 他与将军相识多年,深谙将军性子。 或许因曾是个读书人之故,将军虽是个铁血男儿,却一点不粗狂,反而极为敏感,虽面上不说,心下怕是将兄嫂的死都怪在自己头上,也不知多久能从这阴影里走出来。 怕还得跟大小姐提一提,日后多多劝慰将军才是,毕竟从方才可知,他说再多,都不顶大小姐一句劝来得有用。 想到这,他抬步便向外走去。 寻常这会正领着小娃儿在炤间继续捣鼓她的月饼,顺带烧些热水给寻伯桥和安堂洗漱。 她方才瞧见这两人身上风尘仆仆,一路赶来还不知多久没洗了。 案板上搁了好几碗馅儿,蛋黄,豆沙,五仁……, 安堂进来的时候,寻常正将馅儿裹入粉皮包好,想着寻伯桥的回归会给她和小娃儿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见他来,便向他问起寻伯桥如今的境况。 新封的一品大将军?刚从西南平叛归来?还是晟明渊麾下很是器重的?没娶妻没生子?在帝都有一座很大的将军府? 姑娘便暗搓搓寻思起来: 首先,有了个当将军的小叔,日后他们姐弟俩便有了靠山,日后便是遇着啥纨绔官二代搞事也能放开了手搞,好事。 然后,这是个古代,寻小叔既然还在世,便是一家之主,她和寻安就得归他管,除非他不想管,否则没得选,而瞧他的反应,分明想管个彻底。 那么这么一来,一家之主如今房子工作都在帝都了,她和小娃儿自然得跟着到帝都去。 待到小娃儿到了入学的年龄,就能上帝都最好的国学,而非她原先所想的在镇上买个房子,上镇上最好的学堂,还能省下建房子的钱,好事。 最后,她亲叔既然还活着,婚事便再也轮不到那两个舅管了,而瞅着这个便宜小叔的样,显然是个好说话的,不是个会逼迫她的主,甚至有可能她不想成亲还能拖着,没见他自个都大龄未婚么?所以,还是好事。 这般一一罗列下来,竟然全是好事? 于是,寻常姑娘烧水烧得更上心了,一个小法术下去,让火燃得更旺,没一会水便开了,让安堂提了送浴间里,喊寻伯桥一块进去洗洗。 想着这两人一路急着赶回来,怕是也饿了,又趁着两人洗漱的功夫备了新酿的米酒,炒了几个小菜,伺候得简直不要太尽心。 一个想着抱好粗大腿,一个本就将侄女儿疼在了心尖尖上,所以等翌日中秋给寻伯山夫妻上坟回来之时,这叔侄俩已经好得挽着胳膊一起走了。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百里清雅早几日便被他娘的信催着回了帝都,晟明渊却是师父闭关,除了光晔和底下一群修罗卫,没个能一起过的,一早便打了上寻家来的主意。 才从马车上下来,他便远远瞧见寻常挽着寻伯桥胳膊的一幕,只觉寻伯桥那只胳膊碍眼至极,不由将危险的目光射了过去。 寻伯桥五感敏锐,自然第一时间发觉,顺着这道强烈的视线回看,一眼就见着压根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人,惊得将胳膊从寻常手中抽出,一下便单膝跪了下去:“王爷!” 寻常的眼睛早在晟明渊出现的时候便黏在了他身上,嘴角不自觉咧到了耳后根,开心不已却不自知。 只是这个令晟明渊愉悦的笑容被寻伯桥的一跪打破。 第七十三章 抱上了更粗的大腿 寻常笑容一收,蹙眉站在那儿看着晟明渊不说话。 一旁寻伯桥见此大惊,怕寻常的无礼惹恼晟明渊,忙拿手扯寻常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小常儿,这位是摄政王,快跪下!” 晟明渊眼里的愉悦淡去:“寻将军不必多礼。” 寻常没有跪下,晟明渊走到她跟前,笑了:“常儿无需跪我。” 寻常脸上的不悦褪去,傲娇地哼了声,眼角余光一直在他的笑脸上流连挪不开。 一旁刚站起来的寻伯桥见了两人的互动,瞳孔一缩。 小常儿竟和摄政王相识! 摄政王还这般好说话!尤其他那双眼看小常儿的时候,深幽不见底…… 刹那间,他想到兄嫂离世的消息是摄政王专用的传讯灰鸟传来,突然便似明白了什么。 与百里清雅一般,他清楚晟明渊其人,但凡他想得到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一时,他开口都有些艰难:“王爷……” 晟明渊侧眸看他,言辞间略带深意:“将军宽心,我与常儿是朋友。” 朋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得变味…… 寻伯桥深谙此人谋心之术的厉害,比之百里军师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他便是被他如此这般一步步引诱陷落,最后彻底归于摄政王阵营,对他死心塌地的。 心下不是滋味,寻伯桥看着寻常一脸无所觉,嘴动了动,又不知如何开口,然后一侧头,正正对上晟明渊看过来的眼,那双眼里警告的意味太过浓烈,他不得不闭嘴。 同时心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人对小常儿图谋不轨! 他倒是不担心晟明渊玩弄小常儿,毕竟他能死心塌地跟晟明渊多年,自然是敬服他为人的,这不是个会玩弄姑娘的人。 且按摄政王懒散的性子,若非入了心,又如何会如此费心? 但是,那是他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侄女,就要被大尾巴狼拐走了? “你怎么来了?”不同于寻伯桥的郁闷冷脸,撇开意识到晟明渊身份的不适,寻常对晟明渊的到来雀跃不已。 姑娘这会算是有些发觉自己对这人的不同了,可惜她因为这人眼睛太大,一直心有顾忌,心下也不愿承认自己对他很有好感。 光晔停好马车上前来,正好听到寻常的话,心下撇嘴,怎么来了?当然是想见你了,姑娘! 唉,瞧这姑娘心眼大的,也不知道被爷看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晟明渊不知道光晔心下的腹诽,回寻常的话道:“我正好有事需与寻将军相商,得知他归家,便来了。” 来找小叔的? 寻常心下失落,嘴上故作没事人一样“哦”了声,迎了两人进小客厅。 给几人沏茶端月饼的功夫,寻常耳尖听到晟明渊嘴里提到“黄良”两字,便想到上回这人说的黄良蹦跶不了太久。 难不成这人那会便想好了这事等小叔回来办? 别说,还真有可能! 到底是皇室中人,这人瞧着好说话,肚子里不定装了多少阴谋诡计。 没见小叔这般冷肃的人,一见着他,都是大惊下跪的?这里头不单是身份地位作祟吧? 不过这人在她面前却很好说话,难不成他对她,与对旁人不一样? 感觉脸有些热,寻常忙把头撇向一侧,装得若无其事。 晟明渊虽与寻伯桥说着话,却没错过一旁寻常悄咪咪坐下,然后看着他脸红,又撇开头的小动作,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寻伯桥不动声色观察两人的互动,心下提着的心略放了些。 “黄良这些年不单迫害考生,还搜刮民脂民膏,王爷欲判他个什么罪名?” “秋后问斩,让他等着他家主子来救,然后等到砍头了都没等来人,心情一定很美妙。” 吃个月饼,喝个茶的功夫,长春城的城守便在两人嘴里换了人,黄良纵使在长春城再一手遮天,生死下场也不过是晟明渊的一句话。 寻常看看晟明渊,再看看寻伯桥,突然发觉,若要抱大腿,抱晟明渊的才更稳掉不下去,他腿全大晟最粗,无人能敌呀! 尤其她与寻安日后要到帝都去生活,她原本还想着小叔的腿粗得有限,走路要正正的,可若是这帝都最金贵的腿给抱上了,岂不是横着走都行! 想到这,寻常看着晟明渊顿时笑得狗腿得不行,一改坐着不动的隐形状,又是端茶又是扇风—— “王爷,您渴不?来,请用茶!” “王爷,您热不?我给您扇扇风!” 晟明渊看着狗腿的姑娘好笑不已:“常儿有何事直说便是。” 寻常也不拐弯抹角:“不久后我与宝儿便要跟着小叔入帝都了,听说帝都里的人家非富即贵,街上走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有后台的,小叔虽然官也挺大,到底头顶还压了几个更大的,这个,这个……” 姑娘说着,对着手指,拿眼瞄晟明渊,一脸你清楚的。 寻伯桥喝着茶,被水噎了下。 安堂目瞪口呆。 光晔“噗”一声笑了出来,被他家爷瞪了眼,忙忍住,只是转过头去把一张脸憋得通红。 “常儿放心,日后有我在,便是皇帝下的旨,宫里女人的宣召,常儿不想理的,都可以不理。” 姑娘顺杆往上爬:“那若是我在街上打了人,还是你家亲戚呢?” “我家没什么亲戚,若是有人打着我家亲戚的名义,常儿就当那人是骗子,想打便打。” 光晔吞吞口水,爷这意思,不就是寻姑娘打了天王老子,都有他兜着? 这还没成王妃呢,就宠成这样了! 看来日后他可得小心了,千万不能得罪这位姑奶奶。 还得提前与小林子通通气,就小林子那爱争宠的性子,别撞这位头上才是,不然准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管光晔什么心思,寻常抱上了更粗的大腿,整个人都圆满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跑炤间准备午饭用的食材去了。 利用完就扔,过了河就拆桥,这性子…… 晟明渊简直哭笑不得,寻伯桥一脸无奈,安堂与光晔内心对寻常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 借着黄良一事来寻家过中秋,晟明渊再次与心里的姑娘来了个厨房双剑合璧,待到近黄昏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某人感受到身后姑娘分明不舍的视线,上马车时步子都是飘的。 第七十四章 窗户纸捅破后…… 寻伯桥动作雷厉风行,中秋的第二日,便领了晟明渊友情提供的修罗卫上了长春城城主府。 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卫一出,城主府的守卫就是想反抗都没了胆。 很快,黄良就被抄了家,下了牢,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统统被充入长春城的公库,惠及百姓。 一时,朝廷新封的一品大将军衣锦还乡,严惩长春城一大害黄良之事传遍了长春城的街头巷尾,人人闻之称颂。 接下来寻家的门槛,更是差点被踏破。 好在寻小叔有先见之名,中秋次日姑娘便去相熟的人家走了遭道别,家里的鸡苗鸭苗,蜜蜂小毛驴送给了李三婶子,第三日,一行人便踏上了入帝都的路。 官道上,寻伯桥与安堂光晔打马朝前,后面一身黑衣的修罗卫护卫着一辆两匹马拉的车前行。 马车里,寻常被自上了马车就不言不语的晟明渊眼都不带眨地盯着看了一路,老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人是怎么回事呢,干嘛一直拿那双吓人的眼盯着她看! “你一直看我干嘛?”寻常声音发怂。 晟明渊整个人慵懒斜倚在软塌上,老神在在:“常儿不看我,又如何知晓我在看你。” 寻常两眼不可思议的瞪他,小脸气鼓鼓的。 晟明渊笑了:“常儿甚是好看。” 寻常听得愣愣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脸轰一下烧红了,头一扭,鸵鸟般望向窗外,不敢再看他,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 寻常此刻坐着的是晟明渊从帝都出来时乘坐的马车。 这辆马车外边打眼瞧去除了大了些并不十分惹眼,推开车门进去,却尽显尊贵奢华,尤其不怎么颠簸,舒服得人坐没一会就直犯困。 随着马车前行,寻常不知不觉有些犯困了,不再在意车厢里的晟明渊,整个人窝进软软的靠枕里,脑袋开始一点一点。 很快,姑娘头一歪,眼看就要摔到一侧栽下去。 懒懒斜倚着似在看书的晟明渊将书一扔,身形一闪便坐了过去。 然后姑娘这一歪,整个人就栽进了他怀里! 趴在另一边软塌上,被寻安娃子搂着脖子喂糕点的毛毛倏地抬头,与闻声扭头的小娃儿,四只黑溜溜的眼睛一同看过去。 晟明渊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 毛毛本就因动物天性对这人有些怂,默默转头,全当没瞧见。 小娃儿更好,手里捏着某人提供的香喷喷糕点,连个犹豫都没有,跟着抬手也比了个“嘘”,继续自个吃一口,喂毛毛啃一口,直接把自家阿姐卖了个彻底。 怀里人儿却没醒来,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动来动去的,没一会,定好把头搁在他臂弯里的姿势,还蹭了蹭,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睡熟了过去。 晟明渊只觉得身体里有团火在烧,不觉将怀里软软的人儿搂紧了些。 暗暗压下心间的冲动,他一颗心变得软乎不已,下巴搁在抱着的人儿发顶微微摩挲,隔一会便低头,温柔地在上面印下一个轻吻。 直到马车行了半日,快到歇息的驿站了,姑娘才有转醒的迹象。 然后在这之前,某人速度飞快地将人放躺,重新回到榻上伸腿坐好。 眼一闪,又倾身过去,将姑娘的头神不知鬼不觉放到自己大腿上。 没一会,寻常幽幽转醒。 一睁眼,还有些迷糊着,转了几下脑袋,直到看到头顶一张脸正看着她,才惊悚地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软塌上,头还枕着晟明渊的腿! 姑娘惊得一下跳起来,若不是晟明渊眼疾手快起身抬手帮她挡了下,头准得狠狠撞上车顶。 “冒冒失失的。”晟明渊将人拉着坐下,微微责备她。 仿佛方才他什么都没干! 仿佛方才她睡着了头枕着他的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知前因后果的寻常看着他,眨眼,再眨眼,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忘了要害羞,忽然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大尾巴狼渊一愣,然后呵一声笑了:“常儿才知道?” 说着,他忽然微弯腰,双手捧住寻常的脑袋,迫使她抬起下巴,头一倾,唇压下,含住那张诱惑了他很久的小嘴儿。 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寻常猛地睁大双眼,轰一下,脑海里似有烟花绽开。 忘了对这人一双大眼的怂,忘了要将人推开,忘了身处何处,忘了今夕何夕,只余一颗心在疯狂地跳动。 所有的感官,都聚于唇间的碰撞,舌尖的缠绕。 似发掘了世间最美好的事,贪婪,享受。 没一会,没脸没皮的姑娘就将手环上了身前人的脖子,拉着他向自己的方向压…… 捅破了窗户纸后,晟明渊才惊觉某女的害羞原来竟是浮于表面,对这事的接受程度,远比他想象的容易,甚至乐在其中! 他之前的顾虑犹豫小心谨慎,竟全是多余的! 这不,一个深吻之后—— 姑娘突然瞥到对面一小人一狼排排坐,四只眼晶亮望过来,竟然不慌不忙起身走过去,将毛毛身子朝后转,头朝向窗外,再将寻安放倒在毛毛身后挡住视线,盖好小毯子,合上他的眼:“宝儿乖,闭眼,睡觉。” 然后,食髓知味的姑娘转身,看着对面盯着她眼神深暗的男人,绕过小几,晶亮着眼舔舔唇,咕哝一声“还要”,又扑回去把人抱住,亲了下去…… “完了,亲上了。”理智回笼后,姑娘躺在晟明渊臂弯里,仰头盯着他老大的眼睛,懊恼得不行。 晟明渊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看,听到她的话,一低头,又轻啄了下她的小嘴。 “常儿分明喜欢得紧。” 被亲了下,再看着男人勾魂的一笑,寻常心下对大眼睛的不满一下消失。 呜呜……这么好亲,还这么好看,因为眼睛大就不收了?让给别人?绝对不行! 想着,寻常抬手扯扯晟明渊垂落在她胸前的一缕头发:“你以后就是我的了,要守身如玉,不能再招惹其他女人,知道不?” 晟明渊抓住她那只手,捂到心口,眼里溢出浓烈的爱意:“此心只常儿一人。” 第七十五章 入住将军府 寻常眨眼,身形一动,头贴到晟明渊心口:“让我听听看你有没有撒谎。” “如何?” “你心跳为什么一点都不快?”寻常抬头看他,瞪眼,“心爱的美人在怀,你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呵呵……”晟明渊笑得胸腔震动。 他把头侧着凑过来,“常儿,我耳朵红吗?” 寻常看着他红通通的耳朵,一呆:“红……” “我心跳比常人慢,这样的心跳,就是加快的,而且我一害羞,脸不红,耳朵红。” 寻常抱着他,蓦地笑颜如花。 然后,姑娘开始拿小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会左脸贴胸膛,一会换右脸贴,没个消停。 “常儿,莫惹火。”晟明渊定住她的小脑袋,沙哑着声音道。 感觉到某人的身体变化,寻常后知后觉红了脸,一下老实了。 只是没一会,两人又脸贴脸凑一块,亲上了…… 这一男一女,光天化日在车里私相授受不算,待到驿站时,竟还大喇喇牵着手,甜蜜蜜从马车上下来了! 男的一脸可怕的傻笑,女的一脸餍足像偷了腥的猫儿! 简直就是在昭告天下他们捅破了窗户纸,还做了别的不可描述的好事! 光晔一脸日了狗的表情,寻伯桥直接脸黑成了锅底。 就连车里被遗忘的毛毛驮着小娃儿下来,看着两人都是一脸鄙视。 这两个发情的人类真是够了,竟然白日宣淫到把家里小孩都给抛到了脑后! 接下来一路上,这种事更是屡见不鲜,众人也从一开始的震惊脸渐渐变成麻木脸。 寻伯桥本想说教寻常两句,但见了姑娘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后,怕自己不会说话伤到小姑娘,默默转身,找上了晟明渊。 也不知两人谈了什么,众人只知道之后的一路,寻小叔竟然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瞧见某人将自家侄女的声誉毁了个一干二净! 重阳节前,马车入了朝曦城。 一姑娘一小娃一狼并排倚在车窗上,三只头伸出去,三张嘴一起大张,看着街道上比祥云镇繁华不知多少倍的景象,眼都花了。 马车里,晟明渊看着三只的模样,一脸宠溺又无奈。 寻常突然瞥到一家卖首饰的店铺,想起之前卖珠花的摊贩拉晟明渊给她买珠花的事,回头问他:“你上回为什么没给我买珠花?” “那家珠花都是劣质品,王府里有司珍房,之前一直搁置着,现如今已经运作起来,专门为常儿做首饰。” 寻常高兴了,拉着寻安娃子和毛毛下来,挪过去窝晟明渊怀里,问起了朝曦城的人和事。 马车很快在驾车的修罗卫被里头一堆狗粮洒得郁闷得不行的心情下穿过街道,到达将军府门前停下。 小娃儿依旧是安堂抱下去,寻常搭着晟明渊的手被牵下车。 第一眼,姑娘还看着将军府龙飞凤舞的牌匾,在心下赞了自家小叔的字一句。 可第二眼,当瞥到隔壁那栋霸气的王府时,姑娘直接将眼珠子粘在了上面,表情有些呆:“为什么你家会在隔壁?” 晟明渊答得轻描淡写:“哦,新搬的。” 寻常服了。 更让她服的在后头—— “恭迎小姐!” “恭迎王妃!” 将军府门前一众下人并排站好给行礼也就算了,那隔壁王府门前一众下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嘴里还高声喊着王妃,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太夸张了? 寻常嘴角抽了抽,瞪向晟明渊,她还没嫁过去吧? 某人眼比她大,没一会,姑娘怂了,认命地端架子,笑得温柔端庄:“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然后,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得抬头挺胸,秀了回高贵优雅的步姿,全然忘了自个只是个村姑出身,哪学来的这些?这么气势一变,立马在一堆清楚她底细的人面前露馅了。 晟明渊跟在寻常后头,也不提醒她,挑挑眉走上前,牵着人大喇喇打头进了将军府。 秦管家躬身走在头前带路,领着寻常熟悉了遍将军府,最后带着一行人进了写着沁园的院子。 在路上的时候,秦管家便得了信,早早命人收拾了将军府最好的院子沁园,作为寻常出嫁前的闺阁。 秦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面相有些严肃,但看着寻常时眼里的神色很慈祥,还带了丝愧疚。 贪昧了银两的事秦管家的侄儿,如今已经进了大牢,秦管家虽不知情,但难辞其咎。 原本他心下自责不已,都向寻伯桥请辞管家一职了,好在寻伯桥感念他忠心多年,加上这事最大的错处在于他自己,没同意,秦管家便留了下来。 “这院子不错,多谢秦管家了。”寻常对秦管家的第一印象很好,怕他一个老人家因为她感到不自在,便朝他笑道。 “小姐折煞老奴了,这原就是老奴的分内事。”秦管家一脸受宠若惊,心下也着实是松了口气,看来将军这位侄女儿是个好相处的。 只是…… 他又瞄了眼摄政王与寻常十指相扣的手,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这位与摄政王的关系,太吓人了…… “秦管家若没有其他事,便先下去吧。”寻常嗔一眼晟明渊,这人一句话没说,光是杵在那就能将人吓成那样。 “伺候小姐的丫鬟婆子小姐可有什么要求?”秦管家虽然害怕某人,仍顶着压力尽职尽责。 这回寻常还没说话,晟明渊开了口:“伺候的人用王府的,已经在外头候着。” 秦管家忙应声:“是,王爷。那老奴便告退了。” 没一会,两个嬷嬷带了十几个丫鬟进来行礼。 晟明渊摸了摸她的头:“这两位嬷嬷是王府的老人,其他的丫鬟都是暗卫出身,怎么安排随你,懒得管便都交予嬷嬷,日后你出门,至少要带上两人。” 寻常嘟囔:“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要这么小心翼翼……”嘴上虽这么说,可姑娘弯起的嘴角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思。 晟明渊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头。 两人自打捅破窗户纸后,便进入恋人模式,整日里甜得能腻死人。 第七十六章 反差 午膳在将军府用,但厨子是隔壁摄政王府过来的。 用罢午膳,寻常与晟明渊手牵手进了隔壁王府。 “还好不是在府里都要坐轿子的规模……” “那是皇宫。” “那不是你那啥么,就是住的地方比皇宫还大,我也不意外。”寻常晃着与晟明渊牵在一起的那只手,一脸的得意,仿佛摄政王是她自己。 “用常儿的话说,真把府邸建成那般是自找罪受,等走出门口,黄花菜都凉了。”晟明渊一脸笑意。 自从与寻常在一起后,这人脸上的笑似乎就没消下去过。 “那是。”寻常抬下巴。 沿着人工湖走了一段,寻常忽然抓着晟明渊的胳膊,整个人赖皮地吊起来:“我累了……” 晟明渊看着她宠溺一笑,忽的握住她的腰将人抱起,飞身掠上湖面。 寻常兴奋地尖叫出声:“哇……这是轻功吗!” “哈哈……再高点!高点!哇!哈哈哈哈……” 听着寻常欢乐的笑声,晟明渊不觉也被带动着笑起来,声音爽朗悦耳。 湖面上空,男人怀里抱着个小姑娘,盘旋飞舞,衣袂翩跹,两人发丝缠绕,交颈相拥,画面美得令人沉醉。 底下不知何时围了一群下人,看着两人目瞪口呆。 小林子头一次对光晔的话表示赞同:“我还是头一回见咱们爷笑成这样,你说得没错,这位是个祖宗,惹不得。” 光晔在一旁跟着点头:“得供着,爷做事的原则是对旁人,对这位,压根没原则。” “这是哪?” 置身于主色调是黑色,跟某人气势很相似的大殿,寻常好奇打量。 “寝殿。” 寻常抱胸,警惕瞪他:“你带我来你寝殿干嘛?咱还没到那份上呢,休想上演全垒打!” “全垒打?”晟明渊挑眉。 “咳!就是做比亲亲抱抱更深入,更亲密的事。”寻常小脸红扑扑,眼还有些晶亮。 只是带她来看看的晟明渊:“……” 他上前两步环住她的腰,点点她的鼻头:“口是心非的小东西,我看你分明很想。” 见寻常嘟嘴不满,晟明渊低下头,吻住她。 良久,待喂饱某只贪心的猫儿,晟明渊压下体内的躁动,认真道:“更亲密的事,要等常儿及笄,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寻常脸一红:“哼,说得我有多饥渴似的。” 在晟明渊低沉愉悦的笑声中,姑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脖子眨眼:“及笄?洞房花烛夜?你是要那时候娶我过门?” “常儿可愿意?” 寻常抬下巴,傲娇了:“你这么轻易就想娶我过门?婚都还没求呢!” “求婚?” “嗯哼!要在阳光明媚温暖的一天早晨,要有一片花的海洋,我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裙子,你穿一身同款的黑衣,你要亲手给我编个花冠戴上,再单膝下跪,牵起我的手,献上一吻,我接受了,就给你也编一个花冠戴上……” 说着说着,某女自个在那想象着,嘿嘿傻笑起来。 晟明渊爱极她这小模样,低头,又一次堵住了她的小嘴。 得知某人带她来寝殿的目的很纯洁,只是看看,寻常便也就认真看起来。 没一会,两人逛进了寝殿书房里,寻常趴在书桌上,手里握着一只毛笔,看着桌面上的宣纸一脸不高兴:“你的字写太好看了,跟我的都不像一对的!” 就见桌面宣纸上,赫然是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 “寻常”两字笔锋凌利,写得行云流水,自成风骨,霸气中隐隐透着柔和。 “晟明渊”三个字却似狗爬,歪歪扭扭不说,好几处还被晕开的墨汁糊住,分不清笔画,简直令人惨不忍睹。 晟明渊嘴角不易察觉抽了下,分明是你的字太丑。 不过某人当然不会傻得把真心话说出来:“常儿不觉得这般更有趣么,一个端正古板,一个歪扭可爱,凑一块,很般配。” 被晟明渊这么一说,姑娘不由就觉得似乎还真挺有道理,于是越看越觉得好看,等了一下干了后,姑娘来了兴致:“阿渊,咱把它裱起来,挂你书房怎么样?” 晟明渊:“……好。” 寻常:“那再多写几张!” 姑娘,你忘了曾经觉得自己的字多么丢人没眼看了么? 晟明渊:“……” 为分散某人盯着字不放的注意力,也未免自家书房遭殃,晟明渊想起了一件事,忙道:“常儿,那个把糖人做得惟妙惟肖的老伯被我请进王府来了,你有什么想做的,咱们去找他?” 寻常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眼都亮了:“真的?快带我去找他,我还想要好多个上回那般可爱的小糖人!” “那老伯捏陶泥也很不错,除了糖人,常儿还可以让他捏些小摆件。”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快走……”寻常说着推着晟明渊就朝外头走,找老伯去。 只是原本是去让老伯做的,一到地儿,看得有趣,姑娘玩性大起,自个跟着动起手来不算,还拉着某王爷一起。 于是没一会,王府的下人又目睹了另一件奇事。 他们家高高在上的王爷竟然陪着未来王妃在院子里头玩泥巴! “王妃真聪明,手也巧,对,就是这么捏。”捏糖人的大爷笑眯眯地教着旁边学得有模有样的寻常。 只是到了晟明渊那,大爷语气就变淡了:“王爷,您这么捏下去,再捏个一百年也捏不出个形来,您得跟王妃学学。” 做艺术的,一遇着专业相关的,脾气都古怪得紧,压根不管你是不是天王老子,会不会要他的名,教训起人来真真是一点不客气。 寻常乐呵了。 哼!刚还嫌弃我字不好看,以为我不知道呢!这下遭报应了吧! 听到身旁寻常得意的偷笑声,晟明渊也很是郁闷。 他琴棋书三样都精通,唯独这画,似天生缺了根筋。 本以为捏个陶泥而已,与画到底不同,应该不难,哪想竟也是无从下手,捏不出个形。 再看寻常那,手里已然捏出好几个小晟明渊来,还一个比一个形似。 至于一个比一个胖,某人选择性无视了。 一个下午,寻常玩泥巴玩得乐在其中忘乎所以,成品多多。 晟明渊却是苦不堪言还杠上了般硬要死磕,把大爷看得直摇头叹息: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也。 第七十七章 下跪? 皇宫。 太皇太后姜氏居住的慈宁宫中,一宫女跪在下首正向姜氏禀报寻常一事。 “你真看清了?那恶魔动心了?”上首坐着的姜氏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下首宫女回道:“奴婢亲眼所见,摄政王简直将那位寻将军的侄女捧在了心尖尖上!” “好!好啊!”姜氏激动得不顾威仪竟拍起了手,“哈哈,晟明渊,你终于有弱点了!” —— “你们将军府家的小姐,架子可真大呀,杂家这可是宣的太皇太后懿旨,她竟然迟迟不出来接旨!” 将军府客厅里,一面白无须,穿着太监服的中年太监坐在椅子上,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往手边桌子上一搁。 一旁候着的秦管家忙陪笑脸:“严公公多担待,老奴已经差人去请了。” 眼见严公公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得不行,秦管家心下不由焦急。 我的小祖宗哟,这都什么时辰了,别不是又赖床了。 不怪秦管家如此想,只因姑娘自打住进将军府没多久,赖床的功力是日日见长。 天天有人伺候,不用自个赚银子打理家务,也就没有早起的必要了。 于是有了第一次赖床,接着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到得后来,好几回都是晟明渊下朝过来,将人从帐子里拉起来的。 这严公公来宣旨,还是特意挑的晟明渊还未下朝前来的,可不就正赶上姑娘没起床的时候? 好在姑娘晓得扔秦管家一人应付宫里的太监不地道,听了丫鬟的禀报便起来收拾了,这会领着杀一杀二两丫鬟刚好到了客厅。 杀一杀二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还是那群丫鬟中身手最好的两人,寻常见姐妹俩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一张冷脸一张热脸甚是讨喜,平常最爱带两人出门,俨然是贴身丫鬟的架势。 正着急不已的秦管家见着优哉游哉走出来的寻常,心下松了口气,忙对严公公道:“公公,我家小姐来了!” 不消秦管家说,两名丫鬟拥着一个容貌妍丽的姑娘走过来,严公公早瞧见了。 虽惊讶与寻常的美貌,但他心下仍旧鄙夷,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他将拂尘一挥,站起身来,招呼都没打一句,忽地就拿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朝寻常傲慢道:“太皇太后懿旨,寻氏女跪下接旨!” 寻常人还没走过去呢,就被这拖得老长的尖细嗓音吓了跳。 然后,姑娘眯眼,危险地盯着严公公打量。 晟明渊都没敢让她跪,这哪来的阉人,敢要她跪? 姑娘她好歹曾经也是个仙士,那什么太皇太后,消受得起么! 见寻常竟然无视他的话,严公公大怒:“好大的胆子,见了太后懿旨竟敢不跪!小小寻氏女,这是想以下犯上不成?” “呦呵,今儿本姑娘还真就不跪了,你能把我怎么滴?”寻常两步走到一旁椅子上大喇喇坐下,捏起一颗葡萄便往嘴里扔,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严公公,脸上不见丝毫怯懦畏惧。 严公公心下一惊,都说这是位乡下来的,竟然唬不住?难不成底下人弄错了? 好在来的时候早做了准备。 想着,严公公厉呵一声道:“寻氏女胆敢藐视皇恩,来人,将人拿下!” 他话音一落,外头涌进来一堆侍卫,上手便要拿人。 寻常不慌不忙继续吃着她的葡萄,她身后尽职尽责当着背景板的杀一杀二却动了,嗖嗖两下飞快蹿了出去。 一阵哀嚎声之后,严公公看着躺了一地的侍卫,再看看又重新站回寻常身后当背景板的两名丫鬟,抖着腿吞了吞口水。 “敢动我们王妃,这便是下场!”站在寻常右手侧后的杀一冷冷道。 另一旁杀二一脸讨喜的笑,说的话却十分大逆不道:“敢让我们王妃下跪,姜氏活得不耐烦了?” 敢情这位主竟是摄政王护着的?! 严公公吓得瘫在地上。 难怪他领了这份好差事的时候,他那位死对头笑得那般诡异! 是了,能让太皇太后那般重视的事,定然是与摄政王有关的啊,他竟然为了往上爬晕了头! 完了完了,撞摄政王手上,他这是彻底完了!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小的也是不知情啊,不知者不罪!求王妃饶命啊!”严公公爬起来就膝行到寻常跟前磕头求饶。 不单是严公公,便是那一群被打得躺地上哀嚎的侍卫也都顾不上痛,全都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跪在寻常面前猛磕头求饶。 反转太快,打脸的爽感都没来得及品味。 看着那一个个磕得通红甚至破皮流血的额头,寻常真是服了她家那位了。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某人是得多狠,才能将这些人吓到闻风丧胆的地步? 不过,见着这些人的反应,寻常不由好奇道:“你们别不是都是被太皇太后坑来的吧?” 底下一群人听了,全都动作一顿,看着她猛点头。 寻常更服她家那位了,竟然能将堂堂太皇太后,皇帝的祖母,逼到一扯上他,连用人都得用坑的地步? “那公公,您这旨,是宣还是不宣哪?” 严公公动作一顿,小心翼翼看寻常:“王妃,太皇太后这是想让您进宫呢?您看这……” “进宫啊!”寻常想到电视剧里演的,一群女人坐一块玩心计,然后动不动罚个跪,打板子,抄佛经什么的,顿时一脸嫌弃,“不去不去!” 严公公心下发苦,人接不进宫,他回去少不了一顿板子,可他又能拿寻常如何? 一群人趾高气扬来,垂头丧气走。 寻常看着严公公离去的背影,撇嘴。 吃饱了没事进宫受那什么太皇太后的鸟气?她又不是傻子。 哼哼,以为她大腿白抱的?还怕你个太皇太后! 慈宁宫里,刚下令打了没办好差的严公公一顿板子,关起门来,姜氏气不顺,又狠狠砸了一室宝贝。 “啊!气死哀家了!气死哀家了!眼睁睁看着那恶魔的弱点近在眼前,却偏偏被那恶魔护得滴水不漏,奈何它不得!” 一旁伺候姜氏的男宠见她砸累了坐下来一脸颓然,心思一动,上前两步笑着道:“娘娘,这不更证明了那寻氏女在晟明渊心中的地位么?” 姜氏头都没抬,声音郁郁:“哀家当然知道,但也要把人弄到手才有用!” “娘娘,明的不成,咱们可以来暗的呀!” 姜氏抬眼:“你有什么好法子?” “娘娘,您忘了,您从娘家带来的死士,一直隐忍未动,这会,不正是用他们的最好时机?” 姜氏眼一亮。 …… 第七十八章 谁吃醋了! 夜黑风高,本是掳人的好时候,可惜姜氏手上没多少人可用,情报不给力,来得不是时候。 大晚上,晟明渊想姑娘了,跑到人屋里头,哄着因为他的到来兴奋不已的姑娘入睡。 待寻常抱着他的胳膊甜甜入睡,晟明渊坐在床头温柔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突然,他耳朵一动,捕捉到外头的动静,眼里闪过一抹冷光。 没一会,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传进来,睡着的寻常眉头微微聚拢。 晟明渊眼里冷光一沉,抬手微微遮住寻常的耳朵。 与此同时,一道灵力从他身上涌出,无声射出门外,直击目标。 没一会,外头便悄无声息了。 良久,晟明渊低下身子,在寻常额头印下轻轻的一吻,起身,悄无声息来,再次悄无声息离开。 他出去的时候,沁园的院子里正有修罗卫在轻手轻脚搬尸体抹掉血迹。 光晔凑上前行礼,一脸惭愧:“爷,是属下无能。”竟然弄出了动静,还要爷亲自出手。 扫了两眼几名尸体的模样,晟明渊打头翻墙回隔壁王府,路上问跟上来的光晔:“可是死士?”只有不怕死的死士才会令光晔应付起来都棘手。 “正是。”光晔回答道,“按路数看,是姜家的,怕是姜氏藏起来一直没动过的那批死士。” 晟明渊冷笑:“想拿常儿威胁本王?看来有些人太久不收拾,怕是以为本王将他们忘了。” 说着,他对光晔命令道:“传令宫中,姜氏淫乱后宫,于寝殿豢养男宠,念其为皇帝祖母,软禁慈宁宫礼佛修身,终身不得出,其众男宠处以宫刑。” 顿了顿,又道:“听说她那些男宠里有一名日日离不得身的,让人杀了。” 啧,这回姜氏不得哭死?光晔腹诽,未来王妃果然惹不得啊,领命下去。 当夜,便有黑衣人潜入慈宁宫,消无声息割了与姜氏赤条条搂着睡在一起的男宠脖子。 翌日,慈宁宫的寝殿里响起姜氏一声惊恐的尖叫。 没多久,慈宁宫太皇太后被摄政王以淫乱后宫罪名软禁且病倒的消息便传进了方下朝的小皇帝晟景峘耳中。 “晟明渊,晟明渊!” “皇祖母是朕最后的倚仗了,他竟也不放过!” 晟景峘气得再次扭曲了脸,拳头捏得青筋暴起,又砸了一屋子新换不久的宝贝。 突然,他想到什么,扯住启德贵的衣襟晃着他焦急问道:“给凌天啸去的信有回音了么?” 自上回密谈后,凌天啸久没有消息,晟明渊每日里依旧活蹦乱跳在他眼前晃,他甚至不止一次怀疑凌天啸是不是在耍他玩,其实压根没想冒着事情败露被晟明渊灭国的风险帮他! 如今还出了皇祖母的事,他实在没什么耐性了! 启德贵被勒得有些难受,却忍着仔细回答晟景峘的问题:“方才底下人有送一封密信来,奴才放进暗格了,怕便是陛下想要的。” 晟景峘眼一亮,松了他的衣襟,几步走到床榻边,伸手往一处隐秘处按下去。 没一会,床里侧弹出一个暗格,上面放着一封密封了未拆开过的信件。 晟景峘迫不及待撕了封口,抖开信纸看起来。 看完信后,他拿开宫灯的灯罩,将信纸扔进里头烧了。 看着燃成一小抔的灰烬,晟景峘唇角一勾,阴森森笑起来:“呵呵呵……用不了多久了,晟明渊,很快,你的命就要到头了……” 九月九,重阳至。 大晟帝都的重阳夜灯会闻名天下。 每到重阳时间,便有各地慕名而来,只为一睹灯会盛景的人聚集帝都,酒楼客栈纷纷赚得盆满钵满。 这么个适合约会的夜晚,寻常自然不可能乖乖呆在将军府不出门。 说来百里玲珑中秋那会便与百里清雅一同来了帝都。 只因这年近十六,及笄一年了,婚事还没个着落,百里家的夫人们有些着急。 想着帝都人杰地灵,好男儿多一些,便让这对夫婿挑剔得不行的姑娘早点来瞅瞅有没有对眼的。 所以姑娘一早与百里玲珑约好一起逛灯会。 但见了面后,被晟明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百里玲珑头皮一麻,愣是忘了之前还想着撮合自家大伯与寻常,拉上百里清雅,留下一句“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转身就走。 加上寻安娃子被寻小叔抱走,光晔没出门,大家一起玩,一转眼变成了两个人的单独约会。 “肯定是你搞的鬼!”寻常挽着晟明渊的胳膊边走边拿眼瞪他。 晟明渊笑而不语,一脸坦然地默认。 “锵锵锵——” 一阵打锣声响,寻常被吸引看过去。 就见不远处花楼前摆了个高台,一个妈妈模样的女人在上头扯着嗓子喊:“百香楼花魁赛要开始了,各位有钱的老爷公子们,赶紧为你们心尖尖上的人儿捧场投票了!” “胡妈妈,还比什么呀,我们玉儿年年拿第一,今年还能差了?” “就是就是,论容貌才情,花魁非玉儿莫属!” “玉儿是不错,可惜人家清高,卖艺不卖身,咱连边都沾不着,到底不如我家莲儿小心肝可人疼。” “清高?还不是仗着自己是摄政王看上的,攀了高枝,看不上咱们这些?要没摄政王撑腰,我看她能清高到哪去!” …… 寻常原本只是当热闹瞧的,可当一听扯上了身旁的男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转身,看向晟明渊,手放下来,也不抱他胳膊了,不言不语,就死死盯着他看。 一见她这样,晟明渊晓得姑娘这是不高兴了,可他心情却很愉悦是怎么回事? 抬手环住寻常的腰,人来人往的街头,晟明渊毫不避讳,一低头,在姑娘唇上轻轻啄了下,引得周围不小心瞥见的人一阵骚动惊呼。 “常儿身上醋味真浓。”看着被他亲得整个人呆呆的寻常,晟明渊勾唇一笑,解释道,“肖玉儿是我的属下,负责收集情报的。” 寻常眨眼,再眨眼,炸毛了:“谁吃醋了!我这不过是好奇你跟她什么关系!” “哦~”晟明渊点点头顺毛,也不揭穿她。 他已经深谙某女尿性穿了,她能跟你耗一天掰扯吃没吃醋这事,死不承认。 第七十九章 都怪你! 见晟明渊点头,寻常哼一声,打头走两步,运起魂力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力求待会肖玉儿出场,能一眼见着这人长什么样,有没有她一半好看。 死不承认吃醋,实则醋得不行,晟明渊都解释清楚了,她还不甘心,要把人比下去才罢休。 而自恋的姑娘也从没想过人家会跟她差不多好看甚至比她好看的可能。 好在上天是站在姑娘这边的,当肖玉儿出来的时候,寻常瞄了眼,顿时高兴了,放心得不行。 这姑娘十分模样,分明只有三分长相,七分靠的是打扮。 气质嘛,能跟她比? 至于才情……姑娘她虽然字写得不咋地,其他其实都还拿得出手,还真不怕被比下去。 于是高高兴兴的姑娘在看到台上肖玉儿一首琵琶曲唱罢,似有侧头望过来的倾向,起了急着将自家好东西藏起来不给人觊觎的小心思,转身就跳上了晟明渊身上,将他的头和上半身挡住不给看。 原本晟明渊跟着寻常钻进人群,正忙着隔开周围拥挤的人群,将姑娘环抱着护在胸前,哪想前头姑娘竟然突然转身,还来这么一出! 头和脸都埋在了姑娘鼓鼓的胸前的晟明渊:“……” 这福利,可以来一打。 只是不想让肖玉儿看到晟明渊的寻常,不想自己这么一扑,反而成了人群里的焦点,不单台上的肖玉儿,便是台下一群人,都将视线看了过来。 “大街上就这般,真是猴急~” “世风日下啊……” ……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的寻常,忙从晟明渊身上下来,拉着人冲出人群。 “都怪你!”路上,寻常抱着晟明渊的胳膊牙痒痒地咬来咬去,当然,没用力,磨牙似的。 晟明渊任由她颠倒黑白,等寻常啃完一只胳膊,还从她右边绕到她左边,将另一只胳膊伸了过去。 寻常气鼓鼓,一点不客气,“啊呜”一口,又咬了下去,没见着某被咬的人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可不舒服么,过电式按摩。 两人在前方粘着走路,没一会,赖皮常不肯走了,跳到晟明渊背上,闹着要背着走,晟明渊怕她摔着,忙将手背到身后扶稳她。 身后,百里清雅站在灯火阑珊处,怔怔看着前头一男一女亲密互动,喊人的话到了嘴边便吞了回去,怎么都挪不动上前的步子。 才多久啊,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清雅哥哥,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呢?” 百里清雅回神,见是先帝晟熹帝的胞弟德亲王之女,柔慧郡主晟锦璃。 晟锦璃的“锦”与小皇帝和晟景峘名讳中的“景”谐音可知,先帝在位时,这是位受宠的郡主。 “璃儿也出来逛灯会?”百里清雅笑道。 “是呀,今年的灯会多了许多新花样,我听府里的丫鬟说起,一时兴起就出来了,清雅哥哥可愿陪我逛一逛?” “怕是没法陪璃儿了,玲珑那丫头不知跑哪去了,灯会人多杂乱,得先寻到她才行。” “玲珑不见了?”晟锦璃惊到,眼里露出一抹担忧,“清雅哥哥,我出门带了不少随从,咱们分散开了一起寻人吧。” 百里清雅也真的怕玲珑出什么意外,便点头:“如此便谢过璃儿了。” “清雅哥哥未免见外,我与玲珑也是打小认识的交情。” 两人说着话分开,各领着下人寻人。 只是转身的刹那,百里清雅看不到的地方,晟锦璃一双眼看向寻常与晟明渊离开的方向,忽然涌起一抹浓烈的杀意。 她心心念念的清雅哥哥,等了多年终于回来的清雅哥哥,竟然对别的女子动了心! “去买通如意坊的杀手,给我杀了那个女人!” 走在街道上,晟锦目视前方,缓缓吐出一句。 “是,郡主。”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低低应声,显然对自己主子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这个时候,不知自己走丢害百里清雅焦急的百里玲珑小妞,却跟寻伯桥杠上了。 盖因这妞还没见过寻伯桥,不知道他是寻常小叔,一个戴着面具,皮肤上长满疙瘩丑陋不堪,显得十分凶煞的男人,怀里抱着寻安小娃儿,妞第一印象,就是小娃儿被这人拐了。 “你是谁,为什么抱着宝儿?快把宝儿给我!”百里玲珑一脸警惕地盯着寻伯桥,伸手就要上前抢人。 寻伯桥年纪不小,自然一眼看出这姑娘没有隐藏的心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脸上冷肃惯了,扯不出太多表情:“姑娘认识宝儿?我是宝儿的小叔,不是拐子。” 没想到这人当面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还一脸坦荡,又见越来越聪明的宝儿看着她点头嚷嚷“是小叔,姐姐真笨”,百里玲珑想起寻常如今的身份,再一联想到寻伯桥毁容的传闻,突然就尴尬了。 “咳咳,寻将军,是我不是,一时想岔了。”难得的,百里姑娘脸上出现了羞赧的表情。 “无碍。”寻伯桥点头,抱着小娃儿就要离开,一点没有询问百里玲珑为何知道宝儿的意思。 百里玲珑不知怎么,突然就有种冲动想跟上去,然后,她就真的跟了上去。 于是当寻常无意与百里清雅遇上,得知百里玲珑这妞丢了,跟着加入找人行列,等把人找到的时候,就见着这妞跟骑在寻伯桥脖子上的小娃儿一人一根糖葫芦,一盏萌萌的兔子灯笼,兴奋地围着个舞狮的摊子大喊大。 因为不够高被前边的人挡住了视线,这妞还跳起来看,落地时身子不稳一歪,栽到寻伯桥身上,还扶着人胳膊重新站稳,寻伯桥也任由她借力,顺势将人扶好,百里小妞没当回事,继续跳起来看。 一群人看得面面相觑:什么时候这两人竟然熟成这样了? 而事实上,这两人才认识不到半个时辰。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不在认识多久,在于一种微妙的感觉,对了眼,就合得来,否则即使相处十几年,也不过是形同陌路。 找到了人,众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百里清雅领了才晓得自己闯了祸耷拉着脑袋的百里玲珑与众人告辞归家,寻常也逛够了,抱着小娃儿,与晟明渊和寻伯桥一同返回将军府。 第八十章 看热闹 灯会上,寻常只有晟锦璃匆匆照了个面,并没有太注意这个长得挺好看但与她没多少干系的郡主。 却不知,这个她以为与她没多少交集的人,已经可怕地派人买凶杀她了! 只是选的如意坊这个组织有些微妙,寻常被人买凶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送入雪狼国的皇宫。 然后没多久,寻常就被如意坊下了禁杀令。 这个令一下,不但如意坊,便是整个杀手界,都没有杀手敢接这个活。 德亲王府上,晟锦璃正在闺阁内的温泉池中被丫鬟们伺候着洗浴。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脸色一变:“定金奉还?没人接这个任务?” “郡主,不止如意坊这么回,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丫鬟回道。 “不是说她只是一个小村姑出身,顶了天就是个将军侄女的身份,为何会如此棘手?”晟锦璃蹙眉。 下边丫鬟提醒她:“郡主忘了,还有摄政王。” 晟锦璃脸色变得很难看,拳头一捏,重重砸在水中,溅起一堆水花,吓得周围的丫鬟全都噤声跪了下去。 她晟锦璃想做的事,除了一个百里清雅是她心爱之人,瞻前顾后不敢轻易出手,哪个逃得了她的手掌心,她偏不信奈何不得这个女人! 便是有摄政王护着又如何?! “派人日夜监视她,老规矩,不要急,花销也不是问题,只一点,不能被发现,我要得到她的详细情况,找到她的弱点!” “既然杀手不行,那便去山上找天虎帮的土匪,让他们给本郡主时刻待命行事!” “是,奴婢遵命。” 等那名丫鬟离开,晟锦璃起身,跪着的丫鬟们忙起来伺候她绞发擦拭更衣。 “你们都下去吧!” 她挥退丫鬟,穿着里衣赤脚踏在地毯上,走进内室,坐上床头,从枕头暗格里取出一幅画,细细摩挲了番才缓缓打开。 那画有些陈旧,却被保养得极好,显然十分受主人喜爱。 展开的画中,一个绝美的男人撑着伞站在雨中,一只手朝前下伸,一眼看去,正对上男人看过来的双眼,似夜空中晶亮的星,男人的笑容,似雨中之阳。 晟锦璃陷入回忆,想起那个母妃忌日,父王迎娶新妃入门,艳阳天转眼成了雨天,似母亲的眼泪滴下,她心中难受,坐在王府里母妃最爱的花园石凳上,任由雨打湿身体。 然后,他撑着伞走入雨里,走进向她…… 晟锦璃眼里闪过一丝甜蜜,接着,想到寻常,又化作阴鸷。 那是她此生遇到最美的温暖,绝不容许任何人抢走! 所以,她绝不会让那个女人继续活着! 寻常丝毫不知自己被个毒蛇般的女人盯上了。 当听闻年前四国来贺,帝都街道上一片盛景有热闹可瞧,这每日里遛娃子逗狼,无聊得要发霉的姑娘二话不说,趁着某人和小叔都上朝去了没人管,抱着小娃儿,领着杀一杀二就出门了。 心有灵犀般,寻常一出门就遇着来将军府找她的百里玲珑。 “寻常,我来找你看热闹去,听说咱们大晟那四个附属国朝贺的队伍一会就要入朝曦城了!” 百里玲珑只带了绿敏来,一见走出将军府的寻常就兴奋地扑上来抱住她——怀里的小娃儿。 “我也正无聊着,想去看看。”有人抱小家伙,寻常乐得轻松。 “那我们俩还真是有默契!”百里玲珑打头抱着寻安就走,怪阿姨般可劲地捏娃儿的脸。 寻常跟了上去。 从后头看,见这妞穿了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走路步子却全是小女儿态,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寻常有些黑线。 “好端端怎么穿男装?” “嘿嘿,那不是我刚看了你给我那画本子里花木兰女扮男装的事么,我不能骑马上战场,就想也穿回男装过把瘾!” 寻常服了。 绿敏在一旁笑道:“寻姑娘不知道,小姐为了穿好这套男装,还破天荒不睡懒觉了,早早就起身折腾。” “男装很不好穿吗?”寻常好奇。 她的关注点是男装,身后杀一杀二注意的却是“睡懒觉”。 两人相视一眼,腹诽:敢情不是只有她家小姐一人爱睡懒觉?这难道就是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也不是,就是我平常都是穿的女儿装,突然换了身,丫鬟们也不晓得怎么穿,自然得折腾。” 寻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改天她去阿渊寝殿里,也穿身男装试试。 说着话,两人很快到了距城门不远的长安酒楼。 因为祥云镇也有长安酒楼,熟悉了的缘故,加上得知长安酒楼是摄政王府里管家长乐捣鼓的产物,开遍全大晟,寻常更是心安理得当成自家酒楼,没事就常来坐坐。 所以,她在长安酒楼二楼有一个专用的包间,临街视野极好,这会正好坐里头吃吃喝喝瞧热闹。 茶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城门口有乐声响起,一早在城门口迎人的大晟礼部尚书,别名外交官打头进来,身后涌出一条长龙,奇装异服的人。 戒严的街道两旁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寻常和百里玲珑小娃儿将脑袋瓜看下去。 就见打头一群身着彩衣,眉纹弯月的女子缓缓走来,头前几人撒花开路,中间几人鼓乐奏鸣,空灵奇异的曲子,配着围幔轻纱被风扬起间若隐若现舞动的曼妙身影,令人挪不开眼。 “这位应该是灵月大公主月淳,一支拜月舞名动天下,听说容貌也似天上皎洁的月光迷人……” 百里玲珑说得一脸陶醉,让寻常很是无语。 姑娘,你不会是忘了自己是女的了吧? 姑娘表示自己很淡定,一点没被那灵月公主的神秘美丽迷惑。 只是她这淡定,被杀二一句提醒打破:“王妃,您可得小心这位灵月公主,听说她曾经当面向王爷示爱呢!” “啥,向那个阎王示爱!”寻常还没炸毛,百里玲珑先炸了,一脸天塌了的表情喃喃,“那姑娘是有多想不开才找死啊……” 寻常一个爆栗敲在她脑门上:“按你的意思,我这个已经跟阎王对上眼的,岂不是更想不开?” 第八十一章 他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 百里玲珑捂嘴,忙胡扯:“我的意思是,摄政王不是有了你这位放心尖尖上的人儿了嘛,她这蹦出来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惹怒了摄政王,不就是在找死?” 寻常摸着下巴点头:“说得很有道理。” 女人就这样,一说她被另一半放心尖尖上,准心花怒放。 及时将用在母上大人身上百试不爽的法子用在寻常身上,百里玲珑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虽然被百里玲珑打岔,寻常却没忘了杀二的话,询问眼望向稳重的杀一,杀一也点头,寻常整个人都不好了。 觊觎她家男人的女人出现了! 一时,寻常一双眼燃起熊熊烈火瞪向月淳的鸾车。 这个时候,小娃儿一声兴奋的叫声唤回寻常的注意:“毛毛,大毛毛!阿姐,大毛毛!” 寻常顺着寻安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眼睛睁得老大。 可不就是大毛毛!比毛毛大了一圈的狼! 颜色什么的都一模一样! 然后不可避免的,寻常就看到了骑在毛毛身上的银发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百里清雅已经够美了,这位容貌竟然丝毫不输百里清雅! 当然了,姑娘不是三心二意的姑娘,没那么容易对男人惊艳。 这人的容貌虽美,但不是姑娘惊艳的原因。 姑娘惊艳的,是他的头发。 这男人竟然有一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银色长发,美得人目眩神迷! 穷过一阵的姑娘实在受不住那诱惑,都没忍住喃喃出声了:“银子啊,好多银子……” 被主子嘱咐出门除了保护王妃,还要看好王妃,别让别的妖艳贱货勾引了去,刚升起浓浓警惕的杀一杀二:“……” 百里玲珑和绿敏姑娘的喷笑声很好的诠释了她们的心情。 寻常清咳两声,掩饰道:“我的意思是,这人的头发颜色很像银子,绝没有把他的头发看成银子的意思!” 此地无银三百两。 几人同时意味深长地“哦”一声。 寻常瞪眼,恼羞成怒,转首继续看下边四国的队伍。 雪狼国人身着白色服饰,头戴抹额,与灵月人有一个共同特点——清一色美人,不时有整齐的狼啸声从队伍坐下狼骑嘴里发出,引得人豪气顿生,浑身热血沸腾。 “外头还有人说雪狼国新帝雪倾城自心疾痊愈登基,便染上一头银发,成了个老头,如今看来,全是瞎扯。”百里玲珑凑到寻常旁边,花痴脸往下看,“果然人如其名,绝世倾城……” 寻常听得白眼连翻。 接着是夏国的队伍。 夏国文风盛行,便是武士也爱作文士装扮,打眼望去,一群儒雅的文士走来,自带一股清流,养眼得很。 听说这个国家是某人征战之时打得最久的,看到这么一群文士出使,寻常突然就顿悟了,要让这么一群人臣服,武力怕是不行,得打口水仗,可不得久? 队伍最后,是大晟东部的昭陵。 昭陵人个个彪悍强壮,肤色黝黑,一看就是个尚武的民族。 昭陵队伍里同灵月一般,围着辆车驾,不同的是,这是驾四面车门关得严实的那种。 寻常有些好奇,运起小法术御风术偷听,一听之下,从额头滑下一脸黑线。 我艹!一男至少四女光天化日在车里胡搞!这声音,好辣耳朵! 为转移注意力,寻常忙把视线一转,落到正下方。 这一看,姑娘愣住了。 只因这个时候,临窗望下去,正好是雪狼国的队伍,而姑娘这一眼,正正对上雪倾城抬头看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莫名的,寻常觉得这人给她一股奇怪的熟悉感,忍不住蹙了眉。 看她的雪倾城却蓦地一笑,妖颜魅惑,低下头继续走。 寻常呼吸一滞,这个笑容,好像…… 太过专注,寻常没注意包间突然安静下来,百里玲珑和寻安娃子几个都不见了,她身后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双手忽然环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带着微不可查的不悦:“他很好看?”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寻常依恋地将身子向后倚咕哝:“我只是觉得他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 常儿认识的人还有他不知道的? 晟明渊不动声色记下。 “晚上宫里有接待四国的夜宴,常儿想不想去?”挺热闹的,他家姑娘应该会喜欢。 然而出乎他意料,他家姑娘倏地转身,搂着他的脖子瞪他:“有什么好去的,我不去,你也不准去!” 见他愣着没及时回答,寻常不高兴了,扯着他的头发怒道:“你想去?说!是不是看到那个对你示爱的灵月大公主,起了花花肠子!” 只是疑惑某人突然改了性子一时愣住的晟明渊,深觉小女人这喝醋的模样可爱至极。 想着,他捏了捏寻常的鼻头,一脸回忆状:“跟我示爱?似乎真有点印象……不过,也不记得是哪年的事了,那公主长什么样,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寻常被他这装模作样的表情逗笑了,但也没忘正事:“那夜宴你去是不去?” “我肠子很干净,没有花花肠子,当然不去。”晟明渊一脸认真。 寻常瞪他:“你变了,不正经了!” 不正经渊把手塞进她衣裳下,一脸正经:“这样才叫不正经。” 寻常:“……” 说夜宴不入宫,堂堂摄政王还真就撇下满朝文武百官不去了,任由小皇帝出面主持大局,刷了回存在感,很是兴奋地耍了把自以为是的威风。 而他自己,乐得偷懒不去无聊透没新意的夜宴,在寝殿的窗前与寻常美美地依偎在一起看月亮。 看没一会,提议晚上一起看月亮的姑娘眼睛累了,趴某人怀里休息。 好一会,某人抱着她没动静,也没像往常一样把手放在她头上,用手指给她梳头发,挠头皮上的痒痒。 姑娘动动脑袋,有点不习惯,抬头一看,见某人两眼盯着月亮看得出神,有些郁闷。 又过了会,姑娘又抬起头,那人还是两眼盯着月亮,姑娘忍不住了:“你觉得月亮好看还是我好看?” “自然是常儿好看。”某人低头看过来,很给面子道。 “那你怎么盯着它看不盯着我看!” 第八十二章 气氛杀手 晟明渊:“……” 想了想,某人机智道:“常儿说看月亮,我自然要看月亮。但我看似在看月亮,其实一直在用眼角偷看常儿。” 寻常满意了:“现在允许你正眼看我,不用再看月亮了。”说着抓了晟明渊的手就往脑袋上盖,“挠痒痒!” 晟明渊恍然,这才是小女人的目的! 认命地给挠痒痒。 “唔……” “就是这力度,舒服……” 这声音…… 外头守着的王府侍卫和杀一杀二脑补出一番画面,脸红得不行。 这边两人腻歪着,不晓得灵月大公主月淳精心准备了舞蹈要在晟明渊面前跳,却没等到人,这会正称病离开了夜宴,领了侍女火急火燎往摄政王府这边赶来。 寻常头皮太舒服,没一会就趴在晟明渊身上睡了过去。 晟明渊抱着她到床榻上刚将人放下,外头就响起光晔放得极轻的声音:“王爷!” 晟明渊给寻常掖好被角,又轻啄了下她的唇,起身走了出去。 “何事?” 光晔脸色有些难看:“灵月大公主在外闹着要求见,她身上带着蛊虫,属下等奈何她不得。” 晟明渊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我记得师父闭关前去灵月研究蛊术有所收获,还在书房暗格留有对付蛊虫的灵药,你取去用便是,无事不要再来打搅。” 光晔颔首应声,抬头见到寝殿又闭上的门,心下腹诽:爷这尚未成婚便这般日日离不得,若成了婚,岂不得时刻腻在一处?可怜灵月大公主,千里迢迢来一遭,连王爷的面都见不着就要被打发了。 连对付蛊虫的灵药都用上了,王府门前,月淳看着一地蛊虫的尸体,泫然欲泣:“他就这般厌我?连一面都不愿相见?” 光晔对月淳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便不瞒她:“大公主,实话跟您说吧,爷已经有心上人了,过不久就会娶妃,您还是回灵月招您的驸马的好。” 月淳脸色一白,喃喃出声:“他竟有了心上人!他竟有了心上人!” 良久,她浑身一震,恢复泰然:“罢了,君既无情我便休,我月淳也不是非他不可!走,咱们回灵月!”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回去。 光晔眼见月淳离去,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回了王府。 走在回房的下道上,想着月淳的模样性子,光晔有些惋惜,不觉摇起头来。 “哟,光晔大统领别不是被灵月大公主如花的美貌迷住了吧?这一脸可惜的,可惜什么呀?可惜人家没看上你?”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光晔抬头看去,就见小林子提了盏灯笼倚在他房门边,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光晔见他误会,脱口道:“你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她分明是个不错的姑娘,却被王爷拒绝,有些同情她罢了!” “同情?可不是么?宫里头便是这般,一开始是同情,然后便是怜惜,再然后就是心悦,当我傻呢!”小林子走过来,将灯笼一把塞进光晔手里,气冲冲就走了。 光晔忙追上去:“小林子,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真对那大公主没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心思,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光晔急了:“我心里只有你,没有别人啊!” 小林子步子停住,唇角勾起:“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发誓!”光晔一脸认真地举手。 小林子笑了,抬步继续朝前走。 光晔愣在原地。 见人没跟上来,小林子恼了:“呆瓜,还不跟上!” 光晔傻笑一声,几步蹿上前,左手蹭了蹭小林子的右手,见他没反应,大胆地抓了小林子的手握住,嘴咧到了耳后根。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月光下并排走着,影子被拉得老长,重叠在一起…… 寻常在晟明渊寝殿的床榻上香喷喷睡了一晚,压根不知道灵月大公主来过。 翌日起来的时候,姑娘迷迷糊糊被两位嬷嬷伺候着梳洗挽发,还以为是在将军府自己的闺房里,直到镜子里出现晟明渊穿着黑色朝服的身影,还将一个簪子插入她的发间,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处。 想起自己昨晚在某人身上趴着睡着,寻常嘟嘴,埋怨晟明渊:“你怎么不叫醒我,小叔要是知道我一晚没回去,肯定得说我!”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小叔说了,这回他习以为常,不会再说了。” “好像是哦。”寻常愣愣点头。 晟明渊看着她傻傻的,分明还没睡醒,很是稀罕地捧着她的脸亲了几口,牵着她的手向门口走:“该用早膳了。” 寻常看了眼晟明渊的朝服,想到什么,眼一亮:“你这是上朝还是下朝?” “刚下朝。” “那你怎么不换常服?” “先陪常儿用膳。” “不急不急,咱们回去换!”说着,寻常扯着晟明渊往内殿小跑进去。 这么兴奋?晟明渊心一动。 无需多想,这姑娘一定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果然,一进去,姑娘上手就扒他的头冠朝服,还扒下来就往她自个身上套! 看着小姑娘一身不伦不类的,晟明渊有些黑线。 “哎呀,这个怎么套的,你快来帮我!” “太长了,袖子要卷起来才行,下摆都拖地了。”姑娘嘀嘀咕咕,“你的鞋子比我的大了一半,嗯……往里头塞些布垫着。” 折腾了两刻钟后。 “穿好了!”寻常走到只着一身里衣的晟明渊跟前转了圈,轻咳一声,粗着嗓子开口,“怎么样,像不像男人?” 晟明渊看一眼寻常穿着他的朝服,卷了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娇娇小小的,只觉浑身一股气血冲上脑门。 寻常没等到回答,但看到这人眼神直直盯着她,似要烧起来,顿时肩膀一塌:“唉,瞧你这色眯眯的样,定是不像男人了!” 被说成色眯眯的晟明渊脸黑了下,心里的火一下被浇熄了。 不愧是气氛杀手常。 上前两步,某人将恼人的姑娘抱起来扔上榻,手伸向姑娘的胳肢窝。 “啊哈哈哈……痒……哈哈……” 第八十三章 寻安被掳 笑闹着,一上午便过了。 近午时,姑娘才携着某人一块回隔壁将军府。 不想还没进门,姑娘就被拐角处突然蹿出来的毛毛一声焦急的“嗷”叫住。 一回头,就见到浑身是血的安堂躺在毛毛背上,瞳孔一缩。 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安堂突然张开嘴,一边吐着血一边道:“大小姐,小少爷……被人掳走了!” 寻常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晟明渊扶稳她,上前两步给安堂输了点灵力:“怎么回事?” 安堂好了不少,从毛毛身上翻下来,跪在地上,语气急促地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些天雪狼国的圣兽雪狼王常来与毛毛相会,方才毛毛听到狼啸声又出去了,恰巧被小少爷见着,便也哭闹着要出去,属下没法,便带着小少爷出了门,哪想走到半道突然冲出一群劫匪,打伤属下抢走了小少爷,像是早早埋伏在那的!” 一段话说完,安堂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晟明渊挥手招来侍卫将人抬进隔壁王府找御医治伤。 寻常紧紧抓着晟明渊的胳膊,心慌得厉害,晟明渊抱紧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边抬头命令光晔:“你去调动所有人手,立即寻人!” “是,属下立刻去!”光晔也很急,寻安小娃儿可爱的紧,见了他还会喊叔叔,他也怕小娃儿出事。 将军府中,晟明渊与寻伯桥、寻常都焦急坐在大厅等消息。 寻常很是自责,都怪这些日子她光顾着跟阿渊你侬我侬,若是她带着小娃儿,又怎会出这样的事? 绑匪若是为了钱还好,最怕是寻仇的。 以她跟阿渊的关系,看她不顺眼的必然不少,便是小叔,过去杀的人怕也不少。 也就是说,想对小娃儿不利的人多不胜数。 她怎就如此心大? “常儿莫要自责,安副将也说了,这是有预谋的,便是我们日防夜防,也总有疏漏的时候,如今最要紧的是将人寻回。”晟明渊看出了寻常的心思,走过去抱着她安慰。 寻伯桥看着两人当着他的面亲热,也没了心思管。 三人在那等得焦心,得知人被抓到手的晟锦璃却吩咐下边跪着的丫鬟:“等个摄政王的人不在的时候再去信,千万安排妥当,若被摄政王抓住,便是本郡主都会被牵连!” “那郡主,那抓来的小娃儿要不要……”丫鬟道。 晟锦璃蹙眉:“你这是何意?以为本郡主恼恨那女人便连个小小孩童都不放过?” 丫鬟忙叩首请罪:“是奴婢想岔了,请郡主恕罪。” 因着晟锦璃这一吩咐,寻常几人等到太阳将落山都未等到消息。 看着跪在下首请罪的光晔,寻常忍不了了,她白着脸看了眼晟明渊:“我想回房等,阿渊,你陪我。” 寻常这一眼,让晟明渊没来由心慌,然而他又不知道寻常心底做下了怎样的决定,只以为寻常是怕等到不好的消息害怕:“好,我送你去。” 他送寻常回了沁园。 晟明渊正要跟进去,寻常突然道:“我想一个人。” 晟明渊深深地看着她,揉揉她的头,微颔首道:“好。” 见他转身,寻常一下拉住他的手:“阿渊,你呆在这儿守着我,不要走好不好,我睡一觉,待会一醒来就想看到你。” 这下,晟明渊很肯定寻常不对劲,常儿想做什么? 寻常想做什么? 她想起了一道高级法术——追踪术。 以气息为引,能在顷刻间搜索到对方的位置,但以她如今的魂力,施展不出这道法术,除非她立刻恢复修炼。 修炼的后果便是离魂,但小娃儿生死未卜,等了一个下午,已经是她的极限。 阿渊……对不起。 房间桌上刚好有小娃儿玩了丢在那的小木马,寻常拿起它,盘腿坐到床上,沉浸入修炼中。 半个时辰后,她猛地睁开眼,抬手一掐决,引动空气中的灵气,小木马倏地无风自燃,化作一面火镜,寻常看入镜中,找到映照出寻安此刻的所在。 外头守着的晟明渊感受到空气中灵气的波动,心下突然咯噔一声,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就见到被木马燃成的灰烬洒落,寻常抬头看过来,蓦地,一口血喷出,身子朝前一栽。 晟明渊心胆俱裂,冲过去接住她:“常儿!” 寻常看着他笑了:“阿渊,宝儿在郊外山上的土匪窝……东北方向……” 她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却伸到一半,就无力垂下,晕了过去。 “常儿!常儿!” 一月后。 摄政王府地牢。 晟锦璃与她那名丫鬟并排吊在地牢暗室,头无力耷拉着,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 忽然,暗室被人打开,有脚步声靠近。 那名丫鬟倏地抬头,见到进来的是晟明渊,顿时凄厉尖叫起来:“姓晟的!叫云修远那个老不死出来!他灭我卫氏全族,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找死!”行刑的人一鞭子狠狠招呼在她身上,她惨叫一声,尖叫停了。 晟明渊一脸寒气:“招了没?” 行刑的修罗卫道:“没有!不过属下审问柔慧郡主的时候,无意得知这名丫鬟似乎会说昭陵语。” 晟明渊目光一直放在丫鬟身上,捕捉到对方一闪而逝的慌乱。 他眯眼,转身看向光晔:“查昭陵皇室,重点查昭陵皇后九姬,查不到,就全杀了!” “是!” 丫鬟恐惧:“不,你不能这么做!” “留着没用,杀!”行刑的人恭敬应声,上前握住丫鬟的脖子一扭,丫鬟维持着瞪眼的恐惧表情,头一歪,没了气息。 晟明渊正要走出暗室,身后响起晟锦璃微弱的声音:“等等,皇叔……” 晟明渊顿住脚步,回头。 晟锦璃抬起头,露出蓬头垢面的模样,再没了往日的美丽:“看在我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份上,能不能在我死前,让我见见清雅哥哥?” 晟明渊脸色依旧没有温度,说出的话毫不留情,直刺晟锦璃的心:“便是因为他,你被蛊虫控制,才害了常儿,你以为,他得知此事,还会愿意见你?” 晟锦璃眼里唯一的希冀破灭,惨笑一声。 晟明渊不再理会她,出了地牢,疾步朝寝殿走去。 第八十四章 师父出关 “阿姐,醒醒,醒醒,陪宝儿玩!” 进了内殿,就见着寻安娃子爬上床,在那摇着寻常的胳膊,毛毛也在一旁拿狼嘴拱寻常的肩膀,却没得到丝毫回应。 晟明渊上前,将寻安抱下床,放到毛毛背上,摸摸他的头:“宝儿回去陪小叔,睡一觉醒来,阿姐就醒了。” 寻安一脸不高兴:“姐夫骗人,上次也这么说,上上次也这么说!” 晟明渊眼一黯:“这次一定是真的,宝儿乖,回去吧!” 送走寻安,晟明渊重新回到床榻边,例行给寻常用灵力滋养身体,擦洗换衣,然后上去躺到寻常旁边,脸贴着她的脸:“常儿,小懒虫,都睡了一个月了,还没睡够吗?醒来好不好?” 寝殿外,王府管家长乐问候在门边的小林子:“这境况,王妃的生辰宴还办不办?爷这会危险着,我都不敢去问爷。” 小林子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你个缺心眼的,王妃还昏迷着呢,办什么办!” 长乐瞪他:“那不是爷自己说要在生辰宴搞劳什子求婚,一早嘱咐我记得跟他说,我这不是想着,万一爷一求婚,王妃说不定就高兴醒了呢?” 晟明渊听得心一动,扬声道:“办吧!” 外面长乐和小林子对视一眼,无声笑着对拍了下手。 寻常醒来的时候,是在阳光下,身穿白色的长裙,置身于一片花海中,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抬头看到抱着她,手指翻飞编织花环的晟明渊激动欣喜的眼神,和一声声似怎么都唤不厌的“常儿”,以及那落在脸上的,令她沉醉的吻,才恍然是自己那一晕,晕得太久。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常儿睡了一月,我觉得度日如年。” 一月啊。 他瘦了好多。寻常心疼地抬手摸了摸晟明渊的脸,被他吻着,心里甜蜜,却禁不住痛苦地流了眼泪。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这一醒之后,很快又会再次陷入昏迷。 这样的她,配不上这个男人。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是,我在向常儿求婚。常儿答不答应?” “我不答应。”她活不久了,与其以后长痛,不如现在短痛,绝了他的念头。 若是以前,姑娘绝对不信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可当她真的爱上一个人了,却禁不住要这样为他着想。 “我觉得我跟你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我们相互都不太了解,并不适合做夫妻,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然而当她说完这么一句的时候,却没有等来预料中晟明渊的愤怒伤心。 他沉默了一瞬,就答应了:“好。” 这下,姑娘傻眼了,而傻眼的姑娘,被亲了又亲,亲了又亲后,不由恼火地喊:“我们是朋友了,不能再做这样亲密的动作!” “常儿口是心非,分明喜欢得紧。”晟明渊看着她,露出一个勾魂的笑。 寻常瞪他,瞪他,然后忍不住的,就对着那诱惑她的唇亲了上去。 一亲,头一晕,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晟明渊慌了:“常儿!常儿!” “常儿——” 晟明渊悲痛的声音,被刚出关伸着懒腰的云修远捕捉到:“咦,这不是我那糟心徒弟的声音么?这么痛苦?常儿?我艹!别不是有了心上人了?那我家小邪怎么办?” 喃喃自语念叨了整整一刻钟,云修远才向着晟明渊的方向飞身而起。 这会儿晟明渊已经抱着寻常奔回了寝殿,还在王府里停驻的百里秦淮正匆匆赶来。 百里秦淮还没赶到,云修远先到了,一进门就在那嚷嚷:“徒弟,你是不是出轨找小三了?” 晟明渊一听云修远的声音,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冲过去就抓住他往床边拉:“师父,您快救救常儿!” “你个不孝徒,出轨不算,还要我帮你治小三!门都没有!”云修远一下甩开晟明渊的手,气得跳脚。 晟明渊看着他,忽地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云修远惊得大叫:“你干嘛!” “师父,徒儿求您,救救常儿。” “哎呀,好了好了,救就救,你给我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知不知道,动不动就跪,还是为了个女人,没出息!” 一边数落着,云修远一边朝床边走去,晟明渊一喜,飞快站起来坐到床边,拉了寻常的手,又掏出一块帕子盖在上头,递给云修远。 云修远瞪他一眼,深呼吸好几口气,哼了一声才搭上寻常的脉搏。 晟明渊坐的位置有些微妙,刚好挡住了云修远的视线,使他看不到寻常的脸。 “竟是离魂之症!”云修远惊了下。 对这种症状他再熟悉不过,他家小邪,那会就是因为功没有煅体之法,得了这种病,他瞒着小邪日日以血施法给她唤魂…… “师父,可有解?”晟明渊见他突然怔神,焦急问。 云修远回神,道:“需以至亲之血施法唤魂,日后每日饮下一滴至亲之血,你再用灵力为她滋养身体,可安然无恙。” 晟明渊大喜,正好此时寻安坐在毛毛背上进来,很快,云修远取了几滴寻安的血,掐诀施法,晟明渊紧紧盯着寻常身上的变化。 “咦?没用?不应该呀?”云修远一脸不解,又重新试了一遍,还是没用。 他狐疑地问晟明渊:“你确定这小娃和这丫头是至亲血脉?” 晟明渊心一沉:“师父何意?” “这法术我从前日日为我家小邪施展,不可能出错,如今却没用,除非这二人并非至亲血脉,这丫头还有其他亲人吗?” 虽然震惊于寻安与寻常不是亲姐弟,但这会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 很快,寻伯桥的血被光晔取来,云修远重新施法,片刻后,他冲着晟明渊摇摇头:“这个也不是。” 晟明渊整个人如坠冰窟。 常儿跟寻家竟然没有血缘关系! 那常儿的亲人是谁! 谁来救他的常儿! 看着云修远拍拍他的肩膀,唉声叹气离开,晟明渊心口气血翻涌,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夜间,晟明渊小心翼翼地将寻常抱在怀中,脑海里回想起与寻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心里又甜蜜,又酸涩,还隐隐作痛,渐渐的,沉入梦中。 第八十五章 大结局 “小邪呀,爷爷我都一千多年没见你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交男朋友,没交到也不怕,爷爷给你准备了个好男人,等爷爷找到回去的办法,就带着他一起去,他长得虽然没你哈的那些男明星帅,但做的菜老好吃了,一点不比你做的差,就是一双眼大了点,你可能看了会有些怂,不过看久了习惯了就好……” 晟明渊猛地睁开眼,看着怀里的寻常,想起姑娘经常看着他的眼嘀咕“什么都好,就是眼睛太大了”,想起姑娘常常被他一瞪就弱的气势…… 他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突然抱着寻常冲了出去。 到了云修远闭关的密室前,他没有丝毫顾忌地冲着里面喊:“师父,你家小邪来找你了!” 下一刻,一道焦急的声音伴随着云修远的身影出现:“哪呢?在哪呢?我家小邪在哪呢?” 晟明渊忐忑着一颗心,将怀里的人儿递到他面前。 看清寻常的脸后,云修远猛地扑上去抱住她痛哭:“呜呜呜……小邪,爷爷的小邪,爷爷的乖孙女,爷爷终于见到你了!” 晟明渊跟着红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那是喜悦的泪水。 “都怪你,挡什么挡,害我都没看到我家小邪的脸,没认出人来,不然早将小邪治好了!”密室里,云修远一边数落晟明渊,一边用自己的血施法。 晟明渊一声不敢吭,只紧张地盯着云修远施法。 这次明显有用,密室一阵灵气波动后,寻常的身体飘了起来。 晟明渊亲眼看着她苍白的脸渐渐红润,微弱的呼吸心跳渐渐有力强健,提着的心落了下去。 片刻后,寻常身体落下,晟明渊及时接住,抱着她坐在密室的床上,静静等待。 两弯浓密的睫毛轻颤,寻常眼皮动了动,睁开来。 “阿渊?我这是好了?”寻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那种离魂之感消失无踪。 “对,好了,常儿。” 两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被无视的云修远不乐意了,跳到寻常身边嚷嚷:“小邪,爷爷我在你面前你都没看到吗,就只顾着跟这小子搂搂抱抱的!” 寻常听到熟悉的声音,不可置信抬头,看到脸色红润,白胡子直垂到腰上的熟悉老人,她睁大眼,一脸惊喜:“爷爷!” 边喊着,她一把推开晟明渊,一下扑到云修远怀里,又哭又笑:“爷爷!我想死你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呜呜,小邪,爷爷也好想你!” 看着抱在一起的爷孙俩,晟明渊忽然觉得很碍眼,心里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老爷子以后怕是要跟他抢人…… 某人预感很准,云修远跟自家孙女相认后,最喜欢的修炼也扔一边不管了,日日跑孙女跟前刷存在感。 眼见着晟明渊在一旁,还觉得碍眼,老是想着拆散两人,完全将自己之前心心念念将这人拐回家当孙女婿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看得王府光晔长乐等人面上为自家爷默哀,心下却暗笑不已。 爷孙俩相认后,云修远第一时间把煅体功法给了寻常,寻常再也不用受魂魄与身体修炼不同步之苦,又重新踏上了修炼之行。 寻常因此想起卫氏被灭门一事,才得知是晟明渊的先祖晟慈趁着她爷爷用引雷术杀卫氏恶人之时,派人灭了卫氏全族,才被世人误会是爷爷干的。 “清雅,你真的要出去游历,不再多呆一段时日吗?”城门处,一行人前来为再一次准备出门游历的百里清雅送行,寻常有些不舍。 百里清雅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再不是那个躺在床榻上唤不醒的人儿,心里释然,笑道:“我便是这性子,在一个地方呆不住,出去一趟,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心仪的姑娘带回来给小常瞧瞧。” 寻常眼睛亮了:“那咱们说好了,你找到了心仪的姑娘,就带回来我们瞧瞧!”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宝儿要乖乖的。”做了寻安一阵子的启蒙先生,百里清雅看着他也有些不舍,摸摸他的头道。 “先生,也乖乖的!”小娃儿也抬胳膊拍拍百里清雅的手,说了句让人喷笑的话。 百里清雅又走到晟明渊跟前,什么都没说,只抬起手,晟明渊跟着抬手,两人掌心交握一下,眼神对视,表达着只有对方能听懂的意思。 最后,百里清雅又跟自家爹娘、百里玲珑叙话一番,便坐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百里清雅离去后,晟明渊忙起来朝政。 只因寻常昏迷期间,晟明渊无暇他顾,凌天啸几人成功一直呆在京中,利用晟明渊沉迷女色不管朝政为由,帮晟景峘拉拢朝臣,之后九姬用蛊虫控制住晟景峘,欲图野心谋反。 好在雪倾城出手相帮,给晟明渊送信告知,凌天啸与九姬谋反还没开始就被控制住抓了起来,晟景峘也跟着被软禁。 因此遗留下来一堆的事需晟明渊亲自处理,尤其还得整顿有些动荡的朝纲。 忙碌过后,被凌天啸一行牵连关了禁闭的四国来使也重新得了自由,踏上了返程。 临行前,雪倾城来将军府见了寻常一面。 “峥嵘是我的双生弟弟,皇室忌惮双生子,峥嵘一出生,便被抱与我叔父抚养。叔父暗里经营如意坊的生意,峥嵘大了,便继承了他的如意坊坊主之位。峥嵘自幼喜跟在我身后,对我儒慕非常,我亦爱护他,与他情同手足,得知凌天啸暗里侮辱于我,他冲动之下行刺凌天啸,中了九姬的蛊,因此与姑娘相遇。” 雪倾城站在将军府的花园里,与寻常说起曲峥嵘之事。 寻常捕捉到他语气里的悲凄,有了不好的预感,只静静听着,还制止了见两人独处不悦,要靠过来的晟明渊。 “他与我说,他虽与姑娘相处时日短暂,却于不知不觉间心悦于你,便是此刻,看着姑娘你,我都能感觉到,左胸处这颗心飞快跳动,阵阵心悸之感。” 寻常手里拿着的茶杯啪一声落在地上,碎了。 她怔怔看着雪倾城的心口,抖着声问他:“你的意思,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对吗?” 雪倾城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就是姑娘想的那般,这儿,装着峥嵘的心。” “我自幼便有心疾,体弱多病,峥嵘一直将这事归咎于他,认为是他在母后腹中夺取了我的养分,才致使我如此,对于我的病,他比我还要上心,上回我突发心疾,峥嵘得了消息,便匆匆赶回,将他的心换与我,最终,我活了,他却没能活……” 寻常哭了。 站起身,想上前摸摸那颗心,可瞥到突然出现在雪倾城身后黑着脸的晟明渊,她还是收回了手。 雪倾城也看到晟明渊,笑了:“你不必为难,若是峥嵘在,定不会忍心看着你为难,他便是如此,一心只会为别人着想。” 最终,寻常与雪倾城约好年后大婚后,便去雪狼国曲峥嵘坟前祭拜,便目送雪倾城离开。 发现寻常认识的男人有些多,晟明渊生了紧迫感,第二日便昭告天下,年后正月十八与寻常大婚。 同时为了求得师父同意把孙女嫁给他,更为了长长久久与寻常在一起,某个一直不愿入赘的人终于松了口,自愿入赘云家,得以学习云家炼魂功法。 才知道自己正月十八就要成婚的寻常,一瞪眼,恼了,为了折腾晟明渊,也想让李三婶子给她送嫁,硬是要回湖边村待嫁。 于是正月十八前十日的清晨,阳光明媚,晟明渊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喜袍,打帝都开道,领着光晔和王府一众,敲锣打鼓吹吹打打,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祥云镇湖边村,迎娶王妃。 有传闻言,拿下摄政王的厉害女娃可不是普通的村姑,而是仙人国师投胎转世的仙子孙女。